第一章 憋气的穿越 顾挽卿生在一个四口之家。 一对性格奇葩爱占便宜的父母,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找她要钱的哥哥。 有很多时候,她都想硬起心肠来不管这三个人,可当他们哭天抹泪的出现在她公寓外的时候,她又无法置之不理。 就像现在—— “挽卿,挽卿,你给妈妈点钱好不好,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挽卿,我是你哥哥,你不给我点钱让我还赌债,我要被人打断腿的。” “挽卿,好歹家里也养了你二十几年,你不能对爸妈哥哥那么冷漠,你还有没有人性,把你的家人关在门外,你不怕受影响,你的邻居怕不怕哦……” 越说越厉害了。 顾挽卿忍无可忍的拉开公寓的大门,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像闻到屎的苍蝇一般,笑语晏晏的粘了上来。 然后——直接快速的从她旁边的缝隙中,钻进了公寓里。 该吃吃该拿拿,没有一个人客气。 就像是被扫荡一般,公寓里呈现了一种被盗窃后的凌乱。 顾挽卿倒吸一口气,双手环抱在胸前,冷漠的看着那三个在血缘上跟自己最亲的人,“如果你们希望永远见不到我,大可以每天都来我公寓门前蹲着,反正这是我租的房子,除非你们一直守在门口跟着我,否则我会永远消失在T市。” 正在高兴地撕开一片面包的顾母僵硬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有些刻薄的撇撇嘴,扔掉了手中的面包,“不就是拿了你点东西么,谁家闺女不都是主动孝敬爸妈,就你一个人,死活不肯回家,也不孝敬给爸妈点钱,真是白养你了这个东西,小白眼狼。” 不说这话其实还好,越说顾挽卿越气,只觉得心底一股烈火从肚脐眼直冲到心肺。 “我白眼狼?我不孝敬?工作了整整五年,我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房租和基本生活全部都给了家里,可你们还是不放过我,硬逼着我出去兼职三份工,最后竟然为了十万块的彩礼钱要把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离异瘸子?你们是我的爸妈?你们配吗?”顾挽卿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快速的冲了过去,一把抢过了顾父拿着的钱包,顾母掌心藏着的手表,还有顾哥手里的手机。 “滚,你们给我滚出这里,我不欢迎你。”顾挽卿歇斯底里的冲着那三个人大吼,“还有,不要再来试图骚扰我的邻居,如果你们真的想永远见不到我。” 顾父顾母多少有些被镇住,顾哥却十分无所谓的哼了一声,咬了一口摸来的香蕉,口齿不清的道,“顾挽卿,你可别忘了,你是顾家的人,你的户口还在顾家呢,总有一天你要嫁人的,到时候你想登记,还是得求着我们……” 说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顾挽卿手里的手机,“不过……只要把手机给我,这些事情,咱们都好商量。” 他眼中毫不遮掩的贪婪和势在必得,刺痛了顾挽卿的眼。 呵,嫁人? 有这样三个亲人,她顾挽卿得有多命好,才能有人愿意要她啊。 虽然顾挽卿十分的想与顾家这三个人撇清关系,但在众人的眼里,她姓顾,她是从顾母肚子里出来的,所以她永远都无法摆脱跟顾家的关系。 这么越想,顾挽卿就越气。 她高举起手中精致小巧的手机,冷冷的盯着顾哥,“想要手机?可惜,我扔了都不给你。” 说完,抬手作势要将手机从大开着的窗户上扔出去。 顾哥顿时面色大变,双脚猛地一蹬,就对着顾挽卿的方向扑了过去,“不能扔,给我,那是我的,我的手机。” 顾挽卿恼怒异常,又怎肯如这个兄长的愿,当下拼命的闪躲。 只可惜男女体力着实有先天性的差异,无论顾挽卿怎么闪躲,手最终还是被顾哥死死的扣住了。 “我的,这是我的手机,你还想扔我的手机,做梦吧。”顾哥狞笑着,从顾挽卿的手中抠出了那白色的手机,并反手推了顾挽卿一把。 顾挽卿努力平衡着身体,想站稳再同顾哥算账,冷不防脚底一滑,她身体猛地往后一栽。 顿时,耳边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人生最后的一秒钟,顾挽卿想的是——早知道就不贪图省钱,给窗户安装一个防盗窗了。 还有,顾母和顾父,会因为她的死有一点哀痛吗? 不,他们只会高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侵占了她的一切了。 也许,他们还会惋惜,没办法把这个女儿卖十万块彩礼钱了…… 这么想着,顾挽卿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然后,她就被嘴角传来的疼痛震醒了。 睁开酸涩的双眼,还没来得及打量清楚周围的一切,一个巴掌便迅疾的落在了顾挽卿的脸上。 紧接着,胳膊上,身上,腿上,每一个地方,都被痛揍了一番。 是谁,是谁这么下死手? 顾挽卿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眯着肿胀的双眼,最终定格在了一张肥胖异常,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脸上。 “小蹄子,瞧什么瞧。”那中年妇女看到了顾挽卿带着杀气的眼神,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立马又一个巴掌拍在了顾挽卿的脸上,“妈妈我这是在教育你,再不好好的配合,今后可不是挨一顿揍这么简单了,虽然你是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但若是不听话,妈妈我也不介意损失了这五十两银子。” 妈妈? 你妈! 顾挽卿从小没得到过几分母爱,对妈妈这个词汇有与生俱来的反抗本能,当下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拱起腰身,直接对着那肥胖的中年妇女撞了过去。 原本,顾挽卿以为靠着自己的力量,怎么说也能把这中年妇女给推到,自己再扑上去,压在她身上暴揍一顿来报仇。 谁曾想,那中年妇女的身形连动都没有动,反倒是顾挽卿自己被撞的摔到了一边,趴在地上,疼的全身不能动弹。 “小蹄子还想撞我?也不看看你那二两肉,哟哟哟,这眼神瞪的好有杀气,太泼辣了,有点不好调教啊,还好你年龄不大,总归会被打听话的。”中年妇女不屑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目光在她额头上一扫而过,“好好反省反省吧,中午饭是没了,若是表现好,晚饭考虑。” 说完,扭着肥硕的屁股,离开了房间。 一直努力的用胳膊撑着身体的顾挽卿,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猛地倒在了地上。 现在,她现在额头有些疼,思绪也有些乱,脑子中的记忆像一群在飞舞的苍蝇一般,将她绕的眼冒金星。 用了半天的时间,顾挽卿才整明白,她现在已经不是顾挽卿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叫做白芍的小姑娘。 原本,她生活在一个名叫十里铺的小山村,过着极其普通的生活。 直到昨日,被四叔的朋友,也就是隔壁村的二愣子用一块粘牙糖给骗了出来,然后,她就被卖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妓院里。 至于方才那一顿乱揍,不过是因为白芍不听话,不愿意乖乖伺候客人,被老鸨拉出来教训一番罢了。 白芍倔强,即使被打也不吭声,那老鸨愈发怒极,抓着她的脑袋就往木柜上磕。 小白芍那稚嫩的灵魂,就这么消殒了。 站在顾挽卿的角度上看,老鸨下重手固然可恶,但更可恨的,是那个把白芍卖进妓院里的人。 这么想着,顾挽卿怒从心起,撸起袖子就想去将那把白芍给卖进妓院里的二愣子暴揍一顿。 可等她摸到那女童才有的纤细胳膊时,才怔愣的反应过来。 白芍,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早就被打死了。 现在,顾挽卿成了白芍。 白芍是顾挽卿,顾挽卿是白芍。 也就是说,接下来,被逼着伺候客人的就是她了。 顾挽卿,哦不,白芍被吓得一个激灵,手脚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外面逐渐黑下去的天色,想着老鸨走之前抛下的那句话,属于成年人的灵魂,开始迅速的运转了起来。 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第二章 流血的男人 按兵不动,是白芍想的斟酌出的第一个计策。 于是,她乖乖的等到了晚饭时间,不仅十分配合的吃了晚饭,还主动说自己知错了,愿意伺候客人。 身材丰腴的老鸨将信将疑的瞧了她许久,“你可莫要想着骗我,这杏花阁里可都是打手,一旦逃跑了被发现,可都是直接要被打死的。” 白芍一脸无辜的看着老鸨,用稚嫩的声音彰显着自己的弱小,“芍儿不敢,求您不要再打芍儿了。” 原来是被打怕了。老鸨高兴地暗暗一笑,却依旧严肃着一张脸,“那你出来,跟着红儿去学习,要是敢想跑,打折你的腿。” 瞧见白芍被吓得一直打颤,老鸨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盯着白芍,一边带着她出了房间。 这是白芍第一次瞧见古代的建筑物。 她微微咋舌的盯着那栩栩如生的石雕,大红色的墙,蓝灰色的瓦,以及略远处匆忙奔走着的,穿着迤逦纱裙的貌美女子。 老鸨在旁边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白芍的没见过世面。 事实上,这个年龄的农村小孩的确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所以白芍十分大方的左瞧右盼,表面上看着是在瞧这些华丽的建筑,内里却是在打量着哪里可以逃跑,哪里又可以藏人。 逃跑这种事情,一定要快,不能慢。 被关在房间里时跑不了,等被老鸨带进了房间里也跑不了。 所以,唯一的逃跑机会就是——现在。 在这个比较偏僻的小路上,前只有一个扭着屁股的老鸨,后面则什么都没有,简直最适合逃跑不过。 当即,白芍蓄足了力气,在老鸨身后,猛地推了她一把,在她脚步没落稳的时候猛地推了她一把,让她踉跄着摔倒在了地上,而后一脚踩灭了那灯笼,最后,头也不回的往来的方向跑了回去。 “啊,这丫头跑了,跑了,给我抓回来,抓回来,来人啊……”老鸨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叫了起来。 虽然这只是在一个小镇上,却因为是唯一一家风月场所,所以配置还算齐全——很快,五六个打手就跑到了老鸨的跟前。 “快,给我抓回来,那个死丫头,竟然敢跑,给我抓回来。”老鸨指着白芍逃跑的方向,恨得咬牙切齿,“我要打死她,我要打死这个丫头。” 有姑娘逃跑并不是罕见的事情,所以几个打手十分从善如流的对着老鸨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你们……也没人拉我起来!”老鸨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打手消失在眼前,骂骂咧咧了一番之后,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小蹄子胆子可真大,这回被抓回来,我要是不打你打死,我还怎么管理手下几百个姑娘……” 说着,老鸨扭着丰满的屁股,离开了这里。 本就偏僻的小道,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和安静。 白芍躲在灌木丛后,左瞧瞧,右看看,确定没有人从这里路过,这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金蝉脱壳加声东击西,就是白芍的第二个计策。 先让老鸨误以为自己要往来的方向逃跑,随后不动声色的藏在原地。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奔跑,谁会想到,她不仅逃跑,反而大大方方的往人群里走呢。 白芍自信一笑,脱掉身上的外衣,又用手在地上挖了点泥土,胡乱的在脸上涂抹了一番。 随后,她哭哭啼啼的就往外跑。 中午那会,老鸨将她狠狠地揍了一顿,不用看白芍也能知道自己鼻青脸肿的,随便用些泥土让自己更加狼狈一些,再用手捂着脸做痛哭状。 如此这般,一路跑过去,竟没有人阻拦她。 方才关白芍的地方是后院,乃是青楼女子憩息的场所,而今白芍跑过去的,是前面接待客人的地方。 后院女子被打很正常,哭哭啼啼的出来也是常事儿,所以众人均不为所动,习以为常。 到了前楼,哭哭啼啼便会影响客人的心情了,所以白芍的步伐被挡住了。 “小妹妹,莫要在这里嚎哭,免得吓到了客人。”一个看起来颇为和善的红衣女子拦住了白芍,并顺势将她拉到了一个角落里,遮挡住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白芍放下袖子,露出了一张青青紫紫的面孔,“姐姐,我知道了,我不哭了。” 红衣女子被吓了一跳,“怎地伤成这样,不在后院养伤,却要跑前院来?” 白芍一脸委屈,“我是被人打的,他扯烂了我的衣裳,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姐姐,我好害怕啊……” 红衣女子一脸恍然大悟,“你莫要怕,估计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客人,这样,我现带你去找桑妈妈,回头找别的姐妹伺候那个客人。” 说完,嘀咕了两声,“这么小就送去接待客人了,桑妈妈心真狠,不过有些人就喜欢这样的……” 白芍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开玩笑,她才摆脱桑妈妈跑到了这前院来,又岂能被眼前这红衣女子再给送回去。 眼见着距离大门只有几十米的距离,白芍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的举起一旁的手臂长的花瓶,闷头往外冲了过去。 一路上,看到她这副不要命姿态的人均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闪身为她让路。 踏出这杏花阁门槛的一刹那,白芍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只可惜,不过片刻,身后便传来了老鸨的怒喝,“给我拦住她,拦住那个丫头。” 白芍大惊失色。 她扭头,看着前楼内冲出来的一群打手,用力的把那手臂长的花瓶摔了下去。 四溅而出的白瓷碎片遮挡了打手们的步伐。 白芍利用这片刻的功夫,卯足劲往阴暗的小胡同里钻。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是娇小,能轻松穿过一些障碍。劣势则是年龄小,体力不好。所以拼了命的往低矮的地方钻,让那些打手们只能恨恨的绕路,去前方阻截她。 白芍看到这一幕,双眼咕噜噜一转,放弃了继续前行,反而闪身躲进了一家看起来似乎没人的庭院里。 一路小心翼翼的用脚尖试探着,前行着。冷不防的,白芍被什么东西绊了个狗吃屎。 捂着摔的有些疼的膝盖,白芍不满的往地上踢了一脚,就想离开这里。 下一秒,地面上传来浅浅的呼痛声。 白芍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是……是谁……”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没有人回应她。 白芍秉着呼吸,有些不敢置信的又回头踢了一脚那方才的方位,想验证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又中了一脚,虽然这只是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力度,在平时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那是平时,现在的黑衣人身负重伤,随便一个小孩就能要了他的命。 感受着伤口传来的疼痛,黑衣人瞪着白芍,“哇”的吐了一口血,然后头一栽,晕了过去。 白芍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是下意识,她手脚并用的爬离了这里。 才堪堪跑到院门口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一个小孩子,能跑去哪里?” “总归跑不远,就在这附近搜一搜。” “好。” 随着交谈的声音逐渐远去,白芍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终是沉重的回了头。 既离不开这里,那就不能与那黑衣人交恶。 在腹内打好了草稿,白芍慢慢的蹲在了那黑衣人的不远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小声的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会对你不利,相反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对我不利,我们只是无意中遇见的人,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会尽量的帮,你看着这样……行吗?” 黑衣人躺着没有动弹。 白芍眯了眯眼睛,心底暗道,“莫非我猜测错了,这人不是装晕想把我吸引过去杀掉我?” 难道是真的晕了? 就在白芍内心惊疑不定的时候,一道有些森然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好。” 第三章 回白家 “现在,我要你给我敷药。”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方才我翻墙进来的时候,包裹掉在了院子门口附近,你去找一找。” 都说了是帮忙,可这人说的话却像是在吩咐人一般。 白芍不悦的撅起嘴,却还是顺从的去大门附近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个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并倒出了不知名的药粉,敷在了黑衣人的伤口上。 那汩汩流淌着鲜血的伤口,即使是白芍这个门外汉,也一眼能看出来那是被利刃砍伤的。 白芍抿着嘴,双目凝重,手脚利落的将黑衣人的伤口用撕下来的衣裳包裹结实。 “剩下的药我放回那个包袱里了。”见那黑衣人气息稳了一些,白芍后退了两步,一边与黑衣人拉开距离,一边指着他身旁的黑色小包袱,小声道,“我等一会就要走了,你……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 黑衣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怕是走不了了。” “什么?”白芍大惊失色,“我都帮你包裹好了,你不能言而无信……”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让白芍惊恐的闭上了嘴。 “你,这几家,敲门进去,就说我们在捉贼,要是不让检查,贼躲他们家里,损失的是他们。” “你,这几家,速度要快点,要是让人跑了,桑妈妈饶不了我们。” 耳听着有人往这个黑黢黢的小院子里走来,白芍着急的站了起来,“你能不能走?他们就要过来了,咱得躲一躲。” 黑衣人看了看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方才还怕自己怕的要死,危险关头却没有将他抛下。 虽是个小女娃,却也当得上有情有义了。 “你走吧。”黑衣人微微垂了眼角,“我伤势太重,动不了。” 一动,方才堪堪止住血的伤口,一定会再次疯狂流血。 到那时,他就真的折在这里了。 白芍有些纠结。 到底是走还是不走那。 她走了,这黑衣人躺在这里,被发现了,肯定是要捉回去。 他身受重伤,一旦那些人粗鲁一些,他伤口再次崩裂,铁定没命。 不过,这跟她白芍有啥关系。 毕竟她一个小女娃,自保还难,有何能力去保护一个不知为何身受重伤的黑衣人。 可是这转了方向,还没抬脚,白芍的心就被浓重的愧疚感给包围了。 黑衣人不坏,这是白芍来自于成年女性的直觉。 一个不坏的人,就这样死掉,好像太过于让人惋惜了。 并且,还是被自己连累的。 这就更让人内疚了。 白芍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将身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 黑衣人用余光瞥到她的动作,顿时愣住了。 “你……”他想询问这女娃要做什么,不过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黑衣人合上了嘴,有些若有所思的瞧着她小小的背影。 白芍懒得理会他,只低着头,利落的找到了几个枯枝,用枯草绑起来,并把自己的外衫套在了上面,然后挂在了院门外的晾绳上。 而后,她又把自己白色的粗棉布亵衣给拉的宽松了些,头发更是全部放了下来,遮挡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只露出半只眼睛和半张脸。 “万事俱备,只差……”白芍对着黑衣人嘿嘿一笑,两步跑到他跟前,蹲下身,将他夜行衣上的所有鲜血尽数蹭在了自己的脸上。 黑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任由那颗毛茸茸的小头颅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磨蹭。 一直到院外有脚步站定,白芍才放开黑衣人的衣襟,脚下生风的跑到了门后躲着。 “这家好像没人,我们就这么闯进去不好吧。” “怕什么,有桑妈妈在,咱们杏花阁可还没怕过哪家呢。” “那倒是……赶紧看看吧。” 随着“吱嘎”一声,紧闭的院门被打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自外面缓缓的走了进来。 “有人。”那高个子的一眼看到了被白芍挂在晾绳上的衣裳,立马条件反射的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哈哈……”白芍站在不远处,捏着嗓子发出了枯冷的笑声,“我死的好冤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扯了扯身旁那晾绳垂下来的绳头。 并不算紧绷的晾衣绳被抖动了一下,连带着挂着的衣裳也跟着飘动了起来。 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索命鬼。 一高一矮两个人大叫了一声,后背与后背紧贴在了一起,“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是我啊……被你们杀害了的姑娘啊……”白芍再次狠狠地拉了两下晾衣绳,趁着高矮二人被挂着的衣裳吸引时,手脚利落的跑到了两个人身后。 “你们看看我……看看我……”白芍抬起头,将被头发掩盖的,只剩半张的,满是鲜血的面孔凑到了两个人的跟前。 “啊……”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完全的断掉,一高一矮两个人被吓得魂不附体,撒丫子就要往外跑。 就在此时,突有两道劲风袭来,只听两声闷哼过后,一高一矮两个人倒在了原地。 白芍呆愣在了当场,足足有好几分钟之后,她才扭过头,一脸不满的看向黑衣人,“你既有方法把他们给解决了,干嘛又让我装神弄鬼,还涂了这一脸的血。” 她有些嫌弃的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上的鲜血。 黑衣人低哼一声,道,“就算将他们吓唬走了又如何,一旦他们冷静下来,发现了这里的蹊跷,我们还是会被抓。”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会拼尽所有的力气打晕这两个人么。 现在的他,可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你……”白芍还是很气,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将其他追自己的人引来,“那这样就安全了么?” “暂时安全了。”黑人垂下了眼皮,“我很累,我想歇息一会,你若是害怕,就先走吧……” 说完,没了声息。 白芍疑心他是死了,可又不敢凑过去查看,只好把自己的外衣从晾衣绳上取下来,铺在地上,将就着躺了下去。 本来以为,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会失眠,可当白芍真正平躺下来的时候,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来到这里不过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多的她的脑袋有些承受不了。 到底是谁把自己卖了? 白芍的爹娘呢? 为什么顾挽卿会成为白芍? 这个黑衣人什么身份?会不会对她造成危害? 她能逃脱桑妈妈的魔爪么? 白芍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被肥胖的桑妈妈拽着手腕硬生生的丢进了一个房间里。 一个全身黢黑看不清楚面貌的人奸笑着,要她好好伺候他。 在那咸猪手即将碰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白芍惊醒了。 她有些迷茫的左右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躺在的是一个废弃的庭院。 空荡荡的院子里杂草丛生,除此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那两个被打晕的打手,也没有那个不知死活的黑衣人。 甚至,连流淌的鲜血都不存在。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白芍做的一个梦。 白芍从地上爬起来,穿上破破烂烂的外裳,小心翼翼的走出了这个废弃的庭院。 不知是不是以为她已经跑远了,周围并没有寻人的打手。 但白芍还是不放心,她不敢在这个地方停留,即使肚内饥饿异常,即使全身都累得发抖发颤,白芍还是坚持小跑着离开了繁华热闹的人群,往城外走。 去哪儿呢? 白芍没有异想天开的认为自己是穿越女,就可以凭借各种现代知识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 她现在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倘若找不到家人,总会被坏人各种惦记。而她又没有反抗能力,未来下场必定极惨。 所以,白芍要回十里铺村,要回白家,要找到亲爹娘。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七八岁的小姑娘,自然是很难找回自己的家。 可白芍不是。 所以凭借着嘴甜打听和卖惨流泪,白芍顺利的坐上了一辆板车,跟着隔壁村的一个老叔,回到了十里铺。 第四章 回到白家 十里铺村头,白芍跳下板车,笑得甜甜的,“谢谢老叔送芍儿回来,老叔是好人。” “好孩子,赶紧回去吧,家里人应该担心坏了。”那中年男子爽朗一笑,转身抽打着骡子,离开了。 白芍一直保持着甜笑,直到板车的身影再瞧不见,她才恢复了面无表情。 根据小白芍的记忆,白家的房子应该在偏东边的位置,也就是说,白芍想要回家,就得穿过大半个村庄。 此时正是农家人吃完早饭无所事事遛弯消食儿的时间,所以白芍一路走过去,遇到了很多目光异样的人。 她耳聪目明的听到了一些窃窃交谈。 “哎,这不是白家那个小孙女么,不是说送去当丫鬟了么?咋这才两天就跑回来了。” “看那样子,怕是吃了些苦头。” “这么小的娃子就送去给人当丫鬟,造孽哦。” 造孽? 白芍笑了。 如果这些人知道,她并不是所谓的被卖去当丫鬟,而是被卖去妓院了呢? 不过很快,白芍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小白芍的记忆里,她是被二愣子给拐出去的。也就是说,当发现她不见之后,家里人应该很担心的寻找她才对。 怎么,现在变成了“白芍被卖去当丫鬟呢?” 白芍不是傻子,白芍很聪明,所以思绪翻转间,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并没有直接扑进白家找爹娘,而是轻手轻脚的站在白家大开的大门外,侧耳倾听了一会。 刚开始,白家很安静。 过了一小会,白家的堂屋(农村人家最正中间的房子)里忽然爆发出了哭声。 “娘啊,爹啊,芍儿还小,我和她爹一直没让她做过什么,她笨手笨脚的,去伺候人家大老爷,万一得罪了人家怎么办。求娘啊,求爹啊,让芍儿回来吧啊,芍儿还小啊……” 是一个女子的哭声,凄凄入耳,令人闻之落泪。 不用猜,这也是白芍的亲娘了。 “娘啊,娘啊,求求你了,让芍儿回来吧,芍儿真的不会伺候人,芍儿才七岁呐,您怎么……怎么就……那么……把她给卖了啊。”女子呜咽道。 “让她去当丫鬟是享福,咱们家里什么情况你们不晓得?那在人家大员外家吃好喝好,不比跟着咱们吃糠咽菜强?”这时,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女声,强势的打断了那女子的哭声,“你在这里哭嚎些什么,有那功夫不如回去给我生个孙子,不比个丫头片子强上百倍。” 该死的,重男轻女的旧社会。 白芍咬紧下唇,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进去。 在门口听了一大会子,只听到白芍的亲娘一个人哭哭啼啼,其他没有任何人作声,便能知晓,这一整个家里,怕也只有白芍的亲娘在乎她。 其他人,尤其是那个恶声恶气的苍老女声,更是让她萌生了退意。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生存环境,这样一群毫无亲情的亲人,可能还不如白芍自己一个人呢。 这么想着,白芍就想趁白家人没发现自己,离开十里铺。 可这身体刚转过来,白芍就听到一道有些惊疑的声音,“白……白芍?” 她还没扭过头,那声音就十分确定的大叫了起来,“白芍回来了,五妹回来了,爷,奶,五妹回来了。” 堂屋里寂静了片刻。 而后,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嚎啕大哭着,从堂屋里飞奔到了白芍的跟前,半跪在她跟前,一把将她按进了怀里。 “芍儿,我的芍儿,你可回来了,娘担心死了,芍儿啊……” 虽然对这个白家的印象很差,虽然脑中记忆并不完整,白芍也能感觉到,这个亲娘吴氏,真的很疼白芍。 “是娘对不起你,娘没看好你,芍儿不怕,以后娘会护好你……”吴氏靠在她耳边呢喃,“你是娘的命,娘不能辜负……娘要照顾好你。” “老三家的,你嘟囔什么呢。”紧随着女子身后走出了一群人,其中为首的那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看起来威严十足的女子冷声道,“朱大员外家门厅森严,怎么可能让一个小丫头跑……” 话未说完,瞧见吴氏怀里的小女孩,顿时停在了原地。 白芍抬起头,略略的瞄了那女子一眼,原本小白芍的记忆碎片让她知晓,这个看起来架势十分足,穿着颇为板正的女子,便是自己的祖母刘氏。 “真的回来了?”刘氏身后站着的几个中年男女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娘。”吴氏抱着白芍,回过头就给刘氏跪下了,“娘,既然芍儿都回来了,您老就别让她再去朱员外家了,芍儿还小啊,您看她现在的样子,娘啊,真的不能去了。” 说完,双手紧紧地箍住白芍的腰身,仿佛下一秒就有人过来抢人一般。 “人都给了朱员外家里,如今怎么回来的还不清楚,若是私自跑出来的,当然要给人家送回去。”刘氏理了理衣襟,高昂着头颅,慢条斯理的道,“咱们虽然只是庄户人家,但也得有规矩,五姐儿既然成了朱家的丫鬟,那就该归朱家管,即便你是她娘,也做不了她的主。” 白芍明显的感受到了抱着吴氏身体上的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得,“娘……娘,您,您之前说白芍是去她二姑家住两天,要不是我想念芍儿了,想去找她,您还不告诉我,其实是把芍儿卖了。再怎么样,芍儿也是白家,白家的孩子,您是她亲奶,她才七岁,您怎么就狠得下心把她卖了啊。现在……现在芍儿好容易回来了,您就放了芍儿吧,我替她,我替她去当丫鬟,我替她去朱家还不行吗?” 如果说最开始吴氏说话还有几分强硬,到后面就变成了软语央求,没了一丁点的气势,听得白芍一直皱眉。 那刘氏一看就不是好缠的人,吴氏若是能强硬点,说不能还能让刘氏让她几分,可偏偏她自己放软了语气,那刘氏能饶了她才怪。 果不其然的,吴氏的话音才落,刘氏的声音就提高了起来,“人家那买的是没出门子的小姑娘去调教,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人家要你做什么?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就你这样的,想免费给人朱员外家里做工,人家都未必要你。” 说完,刘氏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几个人道,“还不赶紧把五姐儿给送回去,真要是被人家朱员外给找上门来了,咱们不好给人交代。” “娘啊,不行啊,真的不行啊。”吴氏绝望的望着刘氏,忽然放开白芍,对着刘氏猛地磕起头来,“娘啊,芍儿真的不能去了,芍儿才七岁啊。只要娘能不让芍儿去朱员外家,娘要我怎么都行啊,要了我的命都行啊,求娘了。” 可是,无论她头磕的多么响,话说的多哀凄,刘氏却始终无动于衷,坚持要把白芍送到朱员外家里去。 慢慢的,吴氏的额头破了,鲜血顺着她的脸蜿蜒了下来。可她依旧毫无所觉的对着刘氏磕头,求她不要把白芍送走。 白芍在旁边站着,一颗对白家毫无感情的心,慢慢的被动容。 “不要磕了。”一直充当旁观者的她,终是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了吴氏的胳膊,止住了她磕头的动作。 一个小女孩,当然阻拦不住一个成年女子的力量了。 可吴氏心疼白芍,怕白芍受到伤害,所以在她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手臂的时候,便努力的撑住了身体,只为不将白芍给带倒。 “不要磕了。”白芍睁大眼睛,凑到吴氏的耳边,悄声道,“他们不会送走我的,你听我的……” 当然不会送走。 所谓的卖去当丫鬟,都只是杜撰的而已。 真实的情况是,白家的某个人,表面上是告诉众人,她被卖去朱家当丫鬟了,实际上却是悄悄地将她卖进了妓院。 如果真的把白芍送往了朱家,那这个人把良家女子卖到妓院的事情,岂不就暴露了出来。 农户人家过得穷苦,为了省几口粮食,又或者为了家里的男丁娶媳,将女娃送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的比比皆是,这并不能算得上多么恶的事件。 可若是将好好地一个姑娘送去妓院那种农户人家认为十分腌臜的场所,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所以白芍敢笃定,那个人卖了自己的人,一定不会敢将自己送回朱家。 果不其然的,吴氏这边才停下了磕头,做出一脸绝望认命的样子后,那边,便有人站了出来。 第五章 长姐白微 “娘,你瞧芍儿这模样,像是被朱家打了一顿给赶出来的,说不定,是人家朱家不要她了呢。”一个身材高大,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笑着同刘氏道。 白芍眨了眨眼,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最后豁然想起,这人原来是自己的大伯,白家的长子,白川羌。 “咱们可是同朱家签了契的,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刘氏一愣,赶忙道,“朱家要是不要五姐儿了,咱那二十两银子,朱家岂不是要拿回去?” 白川羌一愣,有些不确定的吞吐道,“应该不至于吧,人家朱家,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咱这二十两银子……” “就是娘。”紧接着,白川羌身边的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也笑着道,“芍儿这才多大的年龄,她能一个人回咱家?这肯定是朱家送回来的啊。再说了,他们既然把人送回来,又不进白家,那肯定是不要钱了啊。” “这个没用的赔钱货,连个丫鬟都当不好。”刘氏听了两个儿子的劝说,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只是依旧冷脸看着白芍母女,“人家朱家没来要你,是你幸运。老三家的,赶紧从地上起来吧,没得让别人说我这个当婆婆的虐待你。” 说完,不再看地上的吴氏一眼,转身回了堂屋。 “真好,真好,芍儿不用去给人当丫鬟了。”一大群人离去,只留吴氏喜极而泣,抱着白芍哽咽抹泪。 白芍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被卖去当丫鬟这事儿,有一就有二。 方才刘氏只说不把她送去朱家了,可还有别的员外家那。 瞧着刘氏方才那个守财奴的样子,二十两银子就让她把孙女给卖掉了。 根本不排除还有下一次。 可是,如果她知道,其实白芍被卖的是五十两银子那? 几乎是刹那间,白芍在心底想好了一个计策。 她要惩治那个将自己卖到妓院的人,还要让刘氏不敢再将她卖了。 不管是被卖去妓院,还是去当丫鬟。 白芍都不愿意。 “起来吧。”这么想着,白芍就扶着吴氏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头破了,我带你回屋里包上。” 虽然才和这个吴氏碰面没多久,但吴氏的护女的行为已然打动了白芍,只是她天生不爱喊“母亲”这种词汇,所以就省略了“娘”那个词,只带着吴氏,按着脑海中的记忆,带她回了西边的偏屋。 在地上找了个已经破了角的木盆,去外头的大缸里舀了两瓢水,又拿了一块汗巾,放在水里,稍微揉搓一番,再拿出来,拧了个半干。白芍便开始为吴氏擦脸上的血迹。 一边擦,白芍还一边跟吴氏说话,“咋就我奶在家呢?我爷呢?我爹呢?” 在白芍的记忆里,她有爹有娘,有爷有奶,有大伯二伯有四叔,可今天回到白家,并没有看到白家的老爷子和白芍亲爹。 而在白芍的计划里,没有这两个人,她的计划将大打折扣,所以才有了如此这一番的询问。 吴氏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白芍给汗巾换水的时候,不经意瞧到吴氏眼里的伤痛和后悔,有些不解。 “芍儿,我知道你恨娘护不了你……连娘都不喊了……是我对不起你……”吴氏自言自语的道,“这一次,我一个没看住你,你就被你奶给卖了,下一次呢,要是还有下一次要咋办呢。” 白芍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 她只是喊不出“娘”那个词汇,可不代表她恨吴氏啊。 “没有。”白芍不想吴氏多心,所以解释道,“我不怪你,我就是想知道,我爷和我爹呢?” “他们去你大姑家了。”吴氏小声道,“你哥你姐去挖荠菜了,晚会就回来了,至于你爹和你爷,今天也该回来了。” 原来白芍还有哥哥和姐姐啊。 这个记忆里却是没有的。 看来果然是摔到脑袋了,将记忆都给摔的七零八碎的。 白芍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那个已经结了痂的大包,不由得叹了口气。 吴氏的目光也顺着她的手,落到了白芍的脸上。 方才只一心拼了命的将孩子留住,未曾注意到,好好地一个小姑娘,竟然被打的如同猪头一般。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青紫遍布,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吴氏才刚刚干涸的双眼,又再次蓄满了泪水。 “我的儿啊……”她抱着白芍,再次放声大哭了起来。 许是声音太高,惊动了别人。堂屋里传来了刘氏的怒喝声,“哭什么哭,不是回来了么,再哭给我滚出去,心烦意乱的。” 吴氏赶紧伸出双手捂着嘴,强压着哭声,却因为实在压不住,而发出奇怪的抽噎声。 这样强势的婆婆,这样懦弱的儿媳妇。 白芍叹着气,将手里的汗巾给拧的稍微干了些,继续细心的为吴氏擦额头。 将将擦到一半,西偏屋外传来了开门的动静,白芍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带着同样年岁的一个男孩,正在往地上放装满荠菜的篮子。 许是瞧见了她,那女孩一脸愕然的走了过来,“白芍?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二姑家里么?” 白芍眨眨眼,笑了笑,“没有,回来了。” 别的,却不肯再多说了。 白芍是个敏感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姐姐对自己的态度并不算友好,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显然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倒是吴氏,强压了抽噎,小声的道,“微儿你不知道,你妹妹根本没有被送去你二姑家,而是被……被你奶她们给卖去朱家当丫鬟了……” “卖了?”白微一愣,眼中有复杂的光芒略过。 片刻之后,她扁了扁嘴,一脸冷漠的道,“卖了也是活该,谁让她跟堂屋那边的人那么亲近,活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微儿。”吴氏有些责备的看向白微,“芍儿是你妹妹,她还小,不懂事……也是我不好,总是护不住她,所以她才想着跟她大伯娘,跟她奶亲近……” “就因为娘你护不住她,所以她亲近大伯娘,还对您被我奶斥骂的时候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那这样的闺女,不要也罢。”白微听了吴氏的话,气不打一出来,“她既然想要跟我大伯娘亲近,跟我二姑亲近,被卖了就应该去找我大伯娘找我二姑哭诉,跑咱们这屋里来干什么。” 白芍听着她们的对话,有些愣神。 原来,小白芍跟吴氏和白微她们都不亲近啊。 而且,好像还特别巴结白川羌的媳妇钱氏,以至于跟亲姐姐白微都离了心。 可就算这样,方才吴氏还是拼了命的对刘氏磕头,只为留下白芍。 这份包容一切的母爱,让白芍有些为之震撼。 “是我错了。”她握着手中的汗巾,喃喃道,“是我错了,娘,从前是我错了……” 她这一声“娘”,直喊得吴氏泪流满面。 “你,你已经很久没有喊我娘了……”吴氏哽咽着道,“我还以为,你要恨我一辈子了呢……对不起芍儿,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护不住你……” 白芍捏紧了手里的汗巾,良久又松开,最后又攥紧了。 “没有,娘,怎么会呢。”白芍笑了笑,将汗巾里的水给攥出去,继续细心的为吴氏擦拭伤口,“你是我的亲娘,是生我养我的人,我跟你亲近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恨你……从前,是我不懂事……” 吴氏疼爱白芍,所以十分好哄,不过是认个错,说两句好话,便已十分熨帖,释怀了过去。 可白芍的长姐,也就是白微却十分的难缠。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再说了,你叫这么好听,也不过是因为整个白家,只有娘一个人护着你罢了。” 最后一句话,白微似乎说的咬牙切齿。 第六章 说出真相 白芍顿时沉默了下来。 的确,在方才那种情况下,白芍那么多叔伯都在,却只有吴氏一个人为她磕了一头的鲜血。 小白芍之前十分亲近的大伯娘钱氏,更是连面儿都不露。 “好了,微儿,别说了。”吴氏瞧着白芍的情绪低落了下去,连忙打断了白微的话,“芍儿,别想太多,你姐姐就是个脾气不太好,我回头说她,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你奶你大伯娘她们都是疼你的……她们……她们也有难处……” 说到这里,吴氏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白微站在一旁,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是是是,她们都是好人,她们都没有欺负过你,我奶没骂过你,我大伯娘没挤兑过你……都是好人!” 说完,也不看吴氏和白芍,扭头就往外走。 “微儿,你干啥去。”吴氏有些着急的站起身。 “去洗荠菜。”白微头也不回的扔下四个字,就拉着弟弟白云实离开了。 吴氏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姐姐就这样的脾气,有点火爆,往常都是吃亏被你奶骂,现在其实比从前好多了都。” 说完,爱怜的摸了摸白芍的脸蛋,“其实,娘倒是希望你亲近你大伯娘,你大伯娘人聪明,得你奶的好,你也能跟着多沾点光,少吃点苦……” 最初,白芍还不明白,所谓的吃苦是什么意思。 等过了一会,约莫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堂屋里传来刘氏中气十足的呼唤后,白芍就懂了。 “老三媳妇,老三媳妇,做饭了”。 看着吴氏顶着额头上的纱布在院子的大锅了忙前忙后,又是刷锅又是切菜,白芍蹙起了眉头,“怎么就你一个人做饭?” 一般农户人家做饭,都是几个妯娌一起相互搭把手,哪有吴氏这样一个人,又是烧锅又是做菜,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活计。 “你大伯娘身子骨不好,你二伯腿断了,你二伯娘得照顾你二伯,娘不做饭谁做饭……”吴氏好脾气的笑着道。 “可是,我四婶儿呢?”白芍不解的瞪大眼,“我四叔可活蹦乱跳着呢。” “六姐儿年龄太小了,需要人照顾。”吴氏一边同白芍说话,一边利落的掀开锅盖,将手中切好的菜倒进了锅里,“再说了,你四婶儿从小就娇惯,怕也做不来这些活计。” 一个个的不是身子不好就是照顾人,要么就是身体娇贵不能干活。 感情这家里的活计,全部都压在了吴氏的身上啊。 白芍的目光落在吴氏略有些瘦削的身体上,终于是明白了白微的怒气怎么来的了。 “娘,我来帮你吧。”白芍望了一眼堂屋,又看了一眼吴氏脑袋上包扎的白色纱布,最终选择蹲下身,从吴氏的手里接过了烧火棍。 还是顾挽卿时,她就不受家里人疼爱。 因为是超生的,多数时候,顾挽卿总是跟着爷奶一起生活。 老式的院子,古朴的地锅,还有这些烧锅的活计,她都是做惯了的。 就算之后被接到了城里,自己赚钱上完了大学,又工作了好几年,这烧火的一些知识,她却还是牢牢记住了。 白微洗完荠菜,回来看到她竟然在帮吴氏烧火,显然也是有些诧异的。 不过很快,她就若无其事的将荠菜递给了吴氏,然后默默地在一旁刷起了碗。 憨头憨脑的白云实挠了挠头,选择帮白芍拿木柴。 一顿晚饭,娘四个一起操持,终是给做了出来。 而白老爷子和白川柏,也终于在饭好的那一刻,踏进了家门。 白家老爷子叫白景生,而今约莫五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说不上高大,但腰板挺直,整个人精神奕奕的,不像五十来岁的老者,倒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个白家老爷子,说起来,在十里铺倒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倒不是说白家多么有钱富户,而是因为白老爷子会抓药。 据说当年安阳郡有一阵战火连连,许多庄稼地都给毁了,农民种不上地,收不了粮食,饿死了不少人。 这个白景生在爹娘都饿死之后,带着兄弟逃出了十里铺,听说是到郡城里去讨生活了。 期间,白景生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兄弟。他却因为机灵聪明,被一家药铺给相中,做了一个抓药的小伙计。 所谓,看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虽然白景生没当上那坐堂的大夫,但日久抓药,对一些小病症总归是信手擒来。 后来,白景生惦念丢了的兄弟,就辞了那抓药伙计一活儿,带着攒下来的银钱,回到了十里铺定居。 乡下人多数穷,有个头疼脑热小毛病的,都不愿意去掏钱请郎中。 白老爷子会看病,又不收诊费,只要拿上点礼物上门即可,大家便都爱来找他看病。 久而久之,白老爷子在十里铺的威望就积攒了起来,再加上白家日子过得也尚可,总的来说,在十里铺算是个上等人家。 可现在,就是这个上等人家,要把她这个小孙女卖了去当丫鬟。 更有那心思险恶的,干脆将她卖到了妓院里。 白芍捧着刚盛好的饭,垂下头,掩藏了眼底的不忿,同吴氏和白微一起叫了声,“爹(爷)。” “哎,哎。”也许是因为当惯了伙计,白老爷子说话的声音很大,也很洪亮,中气十足的,一听就知道身板相当结实健康。 “回来了?”一听到吴氏她们的唤声,刘氏连忙掀了堂屋的布帘,大步的走到了白老爷子的跟前,“怎么样?玉金她们过得还好吧?” 一边说着话,一边有意无意的挡在了白芍的跟前。 “好,挺好的。”白老爷子将身后的篓子交给白川柏,让他放到门后头,自己则跟着刘氏一起进了堂屋。 期间,刘氏一直挡在白芍的面前,始终没让白芍和白老爷子打上照面。 在进了堂屋之后,还打发四婶许氏把白芍手中的饭菜给接了过来,然后就落下了帘子,一副防备的样子。 白芍明白,她是故意不让白老爷子看到自己脸上的青紫。 也就是说,白老爷子很有可能不知道,白家五孙女被卖了这件事。 这么一想,白芍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过,转瞬她又想到,自己始终是要进堂屋吃饭的,白老爷子最后总是会看到自己这张脸,那么刘氏暂时的遮挡,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芍微闭了双眼,沉思片刻,便已醒悟过来。 刘氏这是要先下手为强! 先把事情从她的角度“解释”给白老爷子听,之后白老爷子再看到她那一脸青紫,就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想不到,这个老太太还挺有手段! 白芍自然不肯待在原地等着吃亏,抬手掀了帘子就要进堂屋。 结果才走两步,就被许氏笑盈盈的挡住了。 “五姐儿,你奶让你去拿木箸呢。”四婶许氏今年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四肢纤细模样白净,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的,摒弃了那妇人的发髻不看,整体就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小闺女。 “这样啊,好的……”白芍知晓许氏是来故意来挡自己的,她先是顺从的站在原地,等许氏以为她听话的要转身离去之后,再猛地弯腰,仗着身形瘦小,直接从许氏的胳膊弯下钻了过去,“只是,四婶儿,方才我姐已经去拿了,所以我就不去了啊。” 白芍回过头,给了许氏一个嫣然的微笑。 而后,便直奔到了白老爷子和刘氏跟前。 “……老三家的小闺女,最近又作幺蛾子了……”刘氏正在同白老爷子告状。 “奶,我怎么了。”白芍跑到白老爷子身边站定,笑着道,“奶是要训芍儿不?那芍儿得好好听着,记着,以后才能改不是。” 听吴氏说,刘氏平日里做派很有大家风范,更是要求大家要进退得体等等,其中一条就包括了“长辈说话,小辈不得打断”这一要求。 所以,白芍故意说了那些话,表明自己是来聆听教诲的,让刘氏没办法追究她“打断长辈话头”这一过错。 “几日不见,五姐儿变乖巧了。”白老爷子正低头喝酒,听到白芍的话,欣慰的抬起头,刚想夸奖白芍两句,就被她一脸的鼻青脸肿给镇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老爷子失声问道。 第七章 姐妹演戏 刘氏显然也被白芍的霍然出现给惊住了,一直没能反应过来。 白芍就趁着这个机会,扁扁嘴,放声大哭了起来,“爷,芍儿差点没命了,芍儿差点见不到爷了,芍儿差点就没法孝敬爷了。” “差点没命了?”白老爷子面色凝重了一些,“莫不是谁打了五姐儿你?十里铺数百口人家,不说家家和睦,却也多是善良之人,应该不会有人打你才对。” 农户人家多善良之辈,打一个小女孩的自然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说,白老爷子这话猜测的还是很正确的,只是在这个关头,亲孙女还在哇哇大哭着,这样说,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白芍以手掩面,遮盖住了眼底的失望。 好了,她确定了,这个白芍,真的是奶不疼,爷也不疼啊…… 一旁的刘氏趁机冷笑了起来,“不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就是差了几分,嘴里没个实话,你哪里要没命了?哪里要被打死了?这不还好好的站着呢么?” 一说这个,白老爷子就咳嗽了两声,眼神微闪了一下,“好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芍儿啊,是谁打了你,你跟爷说,爷给你做主,必定不让你被人欺负。” “真的吗?”白芍放下双手,露出一双泪汪汪的大眼,“就是一群人打得我,他们还说,芍儿被卖给了他们,他们想打就打……” 说到最后,白芍还轻轻地瞟了刘氏一眼。 多余的话不用说,白老爷子和刘氏多年夫妻,不会不明白彼此。 果不其然的,白芍那边话音才落,白老爷子就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刘氏,有些无奈的道,“不是说了,不要送家里人去当那丫鬟小厮的了么,家里也不是缺那么点银钱,何必呢。” “家里不缺钱?你当你大财主那。”刘氏眼神微微一转,先是嗔了白老爷子一眼,随后不疾不徐的道,“家里虽然有良田几十亩,收的谷子也够嚼用,但家里花销的人也多,往常积啊攒啊,总归是存下了点银钱,但是四儿成亲的时候……还有六姐儿的满月酒,可是花光了咱所有的积蓄,这两年多,勉强攒起了十几两银子……本来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可是你不知道,川连他……川连他腿摔断了。” 刘氏前头絮絮叨叨的流水账,白老爷子并没有怎么在意,唯独最后的那句话,引起了白老爷子的震动。 “这,这是咋啦?还过一个月就收谷子了,他咋就摔了腿,咋样啊,请没请郎中?”白老爷子慌忙放下手中的茶碗,就要出去看二儿子。 至于白芍,早就被他遗忘在了角落里。 刘氏得意的哼唧了两声,然后瞥了一眼白芍,显然那意思是告诉她:小样的,跟老娘斗,你还嫩着那。 白芍撇嘴,目光落在方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上,在心底冷笑了两声。 白老爷子看白川连又怎样,看完了终究是过来要吃饭的,刘氏能一次岔开白老爷子的注意力,还能岔开第二次不行? 更何况,这一次,白芍不打算孤军奋战了。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陪着白老爷子和刘氏去了东厢房,白芍慢吞吞的走在后面,趁人不备,一把拉住了白微的手。 白微大吃一惊,回过头,看着这个素来与自己不亲近的妹妹,想到她今天一系列诡异的行为,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白微放慢步伐,落在了最后面。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堂屋之后,她侧过头,凶巴巴的看着白芍,“我告诉你白芍,你要是再敢整什么小动作,我一定饶不了你。” 说完,还举了举那并不算多么大的巴掌,用以威胁白芍。 白芍在心底闷笑,面上却做的一脸郑重,“微姐姐,你想不想给咱娘报仇?” “报仇?”白微又是吃了一惊,一脸防备的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白芍!” 白芍有些郁闷,她原来这个身体到底做过什么伤害白微的事情,怎么搞的亲姐姐都这么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 可是,白芍真的很需要白微的帮助,所以沉吟了片刻之后,她放开了白微的手,瞧了一眼帘子外面没有人偷听,便放冷了声音,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也没有搞幺蛾子,我就是想让咱爷知道我被卖了这事儿,我知道你跟我不亲,我被卖不卖你都不在乎,但咱娘可是难受,这两天,你应该是看到了的……” 说到这里,白芍故意顿了一下,为的就是给白微一点思考的时间。 吴氏最疼谁,老三家的三个孩子都知道,那就是白芍。 可以说,白芍就是吴氏的命。 白芍被卖了,吴氏第一个难受,茶不思饭不想的,虽然白微不在乎白芍,但却不能不在乎吴氏。 看着白微一张俏脸面色变幻,白芍微微的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我需要你做的很简单,就是需要的时候出个声儿,不管咱俩关系怎么样,在别人眼里咱们都是亲姐妹……你来最合适。怎么样呢,微姐姐?” 白微咬着下唇,面色很难堪,“白芍,你别以为你能威胁住我……我这是为了咱娘,我不想看她哭……” 说完,不再看白芍一眼,掀了帘子就出了堂屋。 白芍站在原地,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片刻过后,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也掀了帘子走出了堂屋。 刚巧白老爷子看过了白川连,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 “老二不能下床吃饭,饭菜就给他送到东厢房去,今天谁做的饭?”白老爷子声音洪亮的问道。 “爹,是我。”吴氏站在一旁,小声的道。 “拨点饭菜,送过去。”白老爷子说完话,就背着双手进了堂屋。 吴氏见状,赶忙拿了空碗过去,每样饭菜拨了一点,就送到了东厢房。 此时,除了白川连和他媳妇,以及去放篓子的白川柏之外的白家人都来到了堂屋里,见刘氏和白老爷子落了座之后,也纷纷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就要开饭了。 白芍瞥了一眼白微,白微落座的动作就这么一僵。 “哎唷,哎唷……”白芍瞧见白老爷子要拿起饭碗了,便急忙捂着脸,呻吟了起来。 “芍儿,芍儿你咋了?”白微见状,赶忙跑过来,揽住白芍的肩膀,有些着急的道,“妹妹,妹妹你没事吧。” “姐姐……姐姐我疼……”白芍小声的抽噎了两声,随后身子一软,整个身体都倒在了白微的身上。 白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着急的快要哭了,“爷,奶,你们快看看,我妹妹咋了,我妹妹咋了。” 她们两个的父亲白川柏恰在此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瞧见白芍躺在白微的身上,顿时面色大变,直接飞奔到了白微跟前,将白芍给抱在了怀里。 “这是咋了又。”白老爷子还没说话,刘氏就猛地把手中的碗拍在了桌子上,显然生气了,“这一天天的,竟能折腾幺蛾子,我们这一大把年纪的老身子骨还没事,她个小孩子能有啥事。” 白芍闭着眼睛,将刘氏的话都进了耳朵里,顿时不满了起来。 这是什么鬼强盗逻辑,感情只能上了年纪的人有毛病,年轻人就不能有毛病了是吧? 碍于辈分低,白芍不能说什么,只能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她还一边拉着白川柏的领子,呜咽道,“爹,我疼……芍儿疼……” “哎,哎,芍儿,爹在。”白川柏显然是个疼孩子的,一听见白芍的哭声,整个人都慌了,“你咋了,芍儿,你跟爹说,你咋了。” 白芍因为在哭,没法说清楚,白微就在旁边小声的说了句,“妹妹是被打的,她一脸伤呢,额头后面还有个大包……” 说得好!白芍在心底给白微喝了个采。 “这是,这是咋回事……”白川柏走亲戚回来之后一直在放东西,并不知道小闺女被卖了的事情。 他有些六神无主的看向白老爷子和刘氏,目光中有着询问之色。 白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木箸,有些不好意思的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一番,刘氏已经在一旁抢着道,“能有什么事儿,就是送她去朱家吃香的喝辣的,可她倒好,不听话,死活要回家,在人家朱家瞎捣乱,被人家打了一顿送回来了。” 第八章 说出真相 这个老女人,满口胡诌! 白芍捂着脸,满心的不忿。 可是,所谓演戏要演全套,她现在要是起来跟刘氏吵吵,那不就破功了么。 所以,白芍从手指缝里给白微使了一个眼色。 白微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却还是如她所愿的拉着白川柏的手,大声的嚷嚷道,“爹,我妹妹被卖了,还被人给打的一头血,我娘把头都磕破了才让我奶把我妹妹留下来的啊。” 正说着,吴氏掀了帘子进来,白川柏一扭头,就看到了吴氏头上包着的厚厚纱布,回过头再看着因为疼而哭闹不止的小女儿,整个人都颤抖了。 “爹,娘……”他哆嗦着道,“是……是家里钱不够用吗?要是缺钱,我和芍儿她娘去干活,我们再出去给人干活。芍儿,芍儿还小啊……她才七岁啊爹,怎么能把她送出去……” 他说这话,虽然并没有什么尖锐的字眼,但听在刘氏的耳朵里,已经非常不舒服了。 “你胡说些……”刘氏张嘴就想训斥这个三儿子,只是话还没说完整,白老爷子就在旁边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川柏啊……”白老爷子叹了口气,两只手摸着桌边,沉声道,“这件事情,是你娘做的不对……” “我哪里不对了,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么……”刘氏有些不服的嚷嚷了起来,“再说了,我把她送到朱家,也是为她好啊,咱们家里有什么,人家朱家有什么,跟着朱家人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咱们吃糠咽菜强,我这是为她好!” 说完,刘氏还狠狠地瞪了白老爷子一眼,似乎在恼他之前打断了她的话。 这一切,落在白芍的眼里,让她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这个年代,男尊女卑,同辈分男子讲话,女子根本不可以打断对方,不论是夫妻也好,兄妹也罢,这都是不被允许的。 可在白家,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唉!”在被刘氏抢白一顿后,白老爷子沉重的叹了口气,竟没有继续同刘氏辩驳,只是有些无奈的同白川柏道,“川柏啊,左右五姐儿已经回来了,芍儿娘也没什么事,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那语气,就好似要这么把这一页揭过。 白芍有些不满,那怎么行?不说她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就冲着小白芍那一条无辜逝去的稚嫩生命,她也要闹腾到底。 思及此,她挣扎着从白川柏的怀里跳了下来,也不去看站在门口六神无主的吴氏,而是直接扑到了刘氏的跟前,对着刘氏就是跪下磕起了头,“奶,芍儿乖,芍儿听奶的话,求奶不要把芍儿给卖了,芍儿害怕啊,那群人一直打芍儿,一直打……” 说到最后,她干脆放声哭嚎了起来。 女童的声音本就细嫩,如今这一哭嚎,不显粗鲁,反而上气不接下气的,但凡是个柔软心肠的人,都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吴氏已经跌倒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白川柏还愣愣的站在原地,有心去想把小女儿给抱在怀里安慰一番,但又碍于亲娘在那满脸煞气不敢过去,心底纠结的紧。 “小丫头片子,你瞎哭闹些什么呢。”刘氏有些吃惊。 在印象里,这个五孙女的性格不算多么柔顺,敢和父亲顶,也敢和母亲顶,却唯独没和刘氏顶过。 本以为,她是惧怕自己的。 却没想到,在这个关头,白老爷子已经发话了,自己也默认了,要将这件事情揭过去的时候,这个小丫头跳了出来,给自己难堪! 难堪,是的。在刘氏的心里,白芍这并不是为她自己讨公道,而是给刘氏难堪。 刘氏认为,让白芍回白家,不去把她送还给朱家,已经是自己做出的非常大的让步了。识相的孙子孙女,都会对自己十分感激,日后更加对自己言听计从。 哪像这个白芍,如此大胆,如此过分,如此……让人恼怒。 “你,你……”刘氏没有直接的跟白芍对上,而是扭过头,一脸哀戚的看向白川柏,“你看看啊,老三啊,你闺女这是在干什么,你闺女这是在干什么啊。” 白川柏头皮有些发麻,他本身性格就有些胆小软弱,此时此刻更是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堂屋,突然就乱成了一锅粥。 白芍里在那里一边磕头一边哭,吴氏和白微娘俩在门口坐着哭,白川柏站在不远处打颤,刘氏歇斯底里的冲着白川柏质问。 白老爷子双手捏紧桌子,刚开始喊了两句,想要制止大家。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听见。 最后,忍无可忍的白老爷子猛地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木头桌子上,用他那提高了近十倍的声音,高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一嗓子,震的所有人都噤了声。 堂屋内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白芍蜷缩在地上,一边听着耳边的动静,一边偷偷的狂咽唾沫。 刚才那一阵哭嚎,可是让她的小嗓子疼的不轻。 “你们,哭哭啼啼成个什么样子。”白老爷子的嗓子显然也有些不舒服,他坐回木凳上,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口气饮了个干净,缓了几缓,才语重心长的道,“闹什么,闹什么,非得让邻居们都看热闹不成?咱们白家有什么事儿不能自己解决?” 白芍就在心底冷笑。 这会知道好面子了,刚才试图委屈白芍,要把所有事情给掩盖下去的时候呢,怎么没考虑到面子的问题? 不过她却没有将自己内心的不满浮于表面,反而是一脸无辜的看着白老爷子,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的确,在众人眼里,白芍就是个七岁的娃儿。 七岁的娃儿,疼了会哭,会闹,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所以白老爷子没有去训斥白芍,而是看了一眼吴氏,不轻不重的道,“老三媳妇,不要光顾着自己哭,看看芍儿都吓成什么样了。” 吴氏赶忙拉着白微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擦着泪,一边走上前,要将白芍拉走。 不得不说,姜就是老的辣。 面对白芍的哭闹,白老爷子不与其正面交锋,而是让吴氏这个当娘的来把白芍给哄劝下去。 只要白芍不再哭闹,那么这一场风波,也算是平静了。 白老爷子如是想道。 可白芍哪能就这么让他如愿呢。 “娘,你要打芍儿么?”白芍抬起头,有些瑟缩的看着吴氏伸过来的手。 原本刚刚止住了情绪的吴氏,立马又哭了起来,那只想去拉白芍的手,也倏的缩了回去,“芍儿,娘哪里舍得打你,娘怎么舍得打你……得有多么狠的心,才能去打这么小的孩子。” 再柔顺的媳妇,在面对孩子受了委屈的时候,也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若是在平常人家,自认心虚的婆婆,也就低着头,假装不知道,将事情给揭过了。 但是在刘氏身上,显然不能用常理来评断。 “老三媳妇,你这什么意思?”刘氏的脸倏的就变了,连带着声音都尖锐了许多,“又不是我打的五姐儿,是朱家的人打的,你这话里话外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娘……”吴氏被吓了一跳,才刚刚鼓起的一点点的,为自己孩子撑腰的勇气,就这么被刘氏毫不留情的打散了。 白芍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 看来亲娘看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了。 这么想着,她慢吞吞的从地上了爬了起来,一脸委屈的看着刘氏,小声的道,“奶,芍儿没有做错事,那些人却非要打芍儿,说芍儿不听话……” “肯定你不听话才打你的,你要是乖巧的听话,现在能在这里站着?”刘氏没好气的道。 白芍委屈的低下了头,小声的哽咽道,“本来,芍儿也想听话的,可是他们,他们要芍儿去接……什么客……还要扒芍儿的衣服,芍儿害怕……才不愿意的……”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白芍的这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第九章 包爹包娘 “芍儿,芍儿你说啥……”白川柏铁青了一张脸,大步一迈,冲到了白芍的跟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两肩,激动地道,“芍儿,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白芍有些惊恐的,怯生生的,将方才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比方才更详细,更声情并茂。 等听完之后,刘氏愣了,白老爷子呆了,白川柏怒了。 “这是,这是朱家?”白川柏颤抖着双手,后怕的将白芍给搂紧了怀里,“芍儿,你告诉爹,你是咋回来的?不是被朱家给送回来的?” “芍儿是自己跑回来的。”白芍低下头,小声的道,“芍儿拼了命的跑回来的,后来,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老叔,他把芍儿给送到了村口,大家都见到了的……” 到底是朱家把她送回来的,还是她自己回来的,这件事情其实很好打听,只可惜白家的人却没一个人主动去打听。 有些人是盲目的听信刘氏,有些人则是心虚…… “啊,是谁那么狠心,把那么小的孩子给送到了那种腌臜的地方……”白川柏怒极,却无法对亲爹亲娘发火,只能怒吼着,跪在了白芍的跟前,“芍儿,是爹没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一旁的吴氏也哭着跪到了一旁,白微擦着泪,扶着吴氏。 白云实蹲在最后面,紧紧地握着白微的衣裳,也是红了眼眶。 这一家五口人,抱在一起,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看的白老爷子眼中酸涩异常。 “我苦命的孩儿啊,若不是跑出来了,若不是有那好心人的帮忙,我的孩儿啊……”吴氏半趴在白川柏的肩膀上,哭得已直不起腰身,“造孽啊,造孽啊这是,娘苦命的芍儿。” 若是在往常,吴氏敢这样说话,刘氏早就满面怒容的叱骂于她。 可现在,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刘氏竟默默地低下了头,难得的没张嘴。 “找,一定要找出来,是谁把五姐儿给卖到了那腌臜地方去。”白老爷子目光扫过儿子儿媳身上,最后落在了哭得两眼通红的小白芍身上,眼底略过一抹愧疚,“不该卖五姐儿的,让别人钻了空子,将好好地一个闺女给送到了……那种地方,还好回来了……还好回来了……” 不同于上次白老爷子为了安抚白芍一家说的话,这一次,白老爷子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叹。 堂屋内,待得白川柏一家人发泄过情绪,逐渐安静下来之后,白老爷子一脸严肃的看向白芍,“五姐儿,你告诉爷,到底是谁把你送到……送到那种地方去的?” 是谁? 表面上那个人,是二愣子。 但真正的那个,还是在白家人里。 白芍抬起眼皮,将白家所有成员都冷冷的扫过了一遍。 一脸看好戏的大伯大伯娘一家,瑟瑟缩缩的二伯家几个堂哥堂姐,以及,有些坐立难安的,四叔四婶夫妇。 至于刘氏,一直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谁,五姐儿?”白老爷子温和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白芍垂下了眼睫,淡淡的道,“爷,是隔壁村的二愣子。” 如果说,最开始白芍是想把那个人给掀出来,让他受到惩罚。那么现在,在看到刘氏和白老爷子的偏心之后,白芍改变了想法。 真正的结果,让白老爷子去查就好,她还是安安静静的,等着白老爷子的补偿吧。 现在,她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得一个永远不被卖的许诺。 白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刘氏,又看了一眼白老爷子,脆生生的道,“爷,奶,芍儿还会被送到朱家去吗?” “不不不,不会了。”白老爷子忙不迭的道,“朱家……他们打你,我们不去,不去那个地方了。” 许是顾虑到白芍年龄,白老爷子并没有透彻的告诉白芍,她到底被卖去了哪里,而是就着白芍的话,将在青楼妓院里发生的一切都说成了在朱家的遭遇。 这样,甚合白芍的心。 因为在这个年代,女子的名声实在是太重要了。 白芍年龄虽小,但终究还是入了青楼妓院一趟,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日后她长大了,落在有心人的嘴里,怕依旧能成为一个把柄。 而现在,经白老爷子一肯定,谁都无法再以此来拿捏她了。 “可是,芍儿还是怕。”白芍又垂下头,“那些人打芍儿,芍儿好怕……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再打芍儿?” “不会了不会了。”白老爷子叹了口气,郑重的道,“以后,咱们白家,永远都不许去给人做奴仆,永远,每个人!” 白老爷子的话,斩钉截铁的,显然是下了狠心的。 一旁的刘氏有些不满的抬起眼皮,嘴唇蠕动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白芍靠在白川柏的怀里,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好了,大家吃饭吧。”白老爷子看了一眼已经凉透了的饭菜,长叹了口气,“老四媳妇出去把菜热一热。” 许氏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白川穹,磨磨蹭蹭的从凳子上起身,显然是不想去烧火。 白川穹心疼娇妻,就想喊人为她分担一下,“爹,六姐儿她娘也不太会烧锅,要不,让三嫂跟她一起?” 只是这话音才落,就被白老爷子给驳回了,“又不是做菜,只是热一热,多难得事儿。” 说完,白老爷子面带笑意的看向白川柏和吴氏,“老三,老三媳妇,来,吃饭了……” 吴氏显然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因此并没有顺从的坐到位置上去,而是站在一边,垂下了头。 对这个素来柔顺的儿媳妇来说,这样,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厉害的反抗。 白老爷子有些无奈,这件事情,的确是白家对不起白芍这个孩子。 如果说,将白芍卖到朱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他还能安抚老三两口子,让他们不要与刘氏这个长辈计较。 可后来被揭露了白芍实际上是被卖到妓院之后,事情已经大到无法承受了。 没有人会把良家的闺女给卖到妓院里去。 如果有,那么这种人的险恶居心,已经达到了令人唾弃的地步。 农户人多淳朴,如果让邻居知道白家出现了这种人…… 不,这个人一定不可以出现在白家。 前后思量了片刻,白老爷子已经拿定了注意。 他并没有再劝吴氏,而是拉着白川柏的手,长吁短叹道,“老三啊,是我和你娘对不起你们……对不起芍儿这个孩子,都是我们的错,不该把芍儿这孩子送到朱家的啊,让人钻了空子,都是我的错啊……” 白川柏站在原地,听着老父一句又一句的抱歉,原本满心的愤怒,渐渐地被抚平,被吹散。 他开始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爹,您别……与您无关……” “作为一家之主,没能照看好五姐儿,就是最大的错啊。”白老爷子拍了拍白川柏的手,柔声道,“三儿,你放心,以后我会更仔细的看着五姐儿,看着白家的每一个孩子,不让坏人有机可乘,伤害我们白家的孩子,你说对不对。” 白川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被他抱在怀里的白芍,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这个爹,似乎也太好哄了吧…… 这时,门帘子被掀开,许氏端着一碗热好的饭菜,“咣当”一声,放在了木桌子上。 “老四媳妇……”刘氏蹙起眉头,缓缓的道,“你这是……” 不同于对吴氏说话时的声疾色厉,刘氏对许氏,相当的温和。 “对不起,娘。”许氏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在那饭菜落在木桌子上之后,便立时的捂着左手,一脸歉意的道,“是媳妇的错,被这碗底给烫到了,一时没端稳,手滑了。” 而后,她又立刻贤惠的要转身出堂屋,“外面还有两碗菜,媳妇这次会小心点的。” 说完,掀了帘子出去了。 堂屋内,吴氏就有些站不住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白川柏,又看了一眼刘氏,最终咬咬牙,一转身,也掀了帘子出去了。 “娘,你干啥去。”白芍从白川柏的怀里钻了出来,跟到了吴氏的身后。 “娘去看看你四婶儿,她手太嫩了,怕是端不住剩下那两碗大的。”吴氏低声道。 白芍无奈,有心阻拦吴氏,可吴氏已经将那两碗菜分辨端在了手里,她也只能作罢,叹息着将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总归来日方长…… 第十章 怨怼之心 一顿饭,表面上和谐欢笑,实际上许多人都食不知味。 等落了碗筷,吴氏站起来想收拾碗筷,被白老爷子制止了。 “老三媳妇,你身上还有伤,回去歇着吧,这饭菜……”白老爷子沉吟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钱氏的身上,“放心,咱家那么多人,一顿的饭碗总归是有人收拾的。” 没有故意点名,只用眼神示意钱氏站出来。 只是,钱氏仿佛走神一般低垂着头,紧紧地坐在凳子上,并无任何起身的征兆。 “这……”吴氏显然有些紧张,“要不……还是我来吧……” 白老爷子暗地里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默许吴氏收拾桌子的行为。 一旁的白芍看的有些气愤。 凭什么,钱氏仗着自己身子有些弱,就光明正大的坐在木凳上不动弹。许氏仗着自己年轻娇嫩,才热个饭就做出那么多的动静,让吴氏不得不起身去帮她。 凭什么呢,凭什么家里的活计都要吴氏一个人来干。 看着吴氏瘦削的身影,白芍气,白芍也心疼,所以在吴氏就要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她一把拉住了吴氏的手,撒娇般的偎进了吴氏的怀里。 “娘,娘,芍儿有点不舒服。”白芍故意娇滴滴的道。 吴氏在知道了女儿被卖进妓院之后,对白芍一直心存愧疚,可以说比往日里更加疼爱在乎白芍了。 所以一听白芍这话,她立马就面色大变的摸着白芍的脸,紧张的道,“芍儿,你咋了,你可别吓娘,你哪里不舒服,跟娘说一声。” 白川柏也担忧的赶紧凑了过来。 白芍就一边拉着吴氏的衣角,一边拉着白川柏的手,娇声道,“爹,娘,芍儿……芍儿有点困……”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才刚说完,白芍就打了哈欠,而后迷迷糊糊的蹭着吴氏的衣襟,小声道,“芍儿,芍儿想让娘抱着……” 吴氏虽然瘦弱,但因常年干活,力气也是不小。 再加上白芍不过是个瘦小的七岁女孩,根本没多少重量,所以她立时的就将白芍给抱了起来。 “爹,娘,媳妇先送芍儿回房间了。”急匆匆的跟白老爷子和刘氏说了一声,吴氏抱着白芍,白微站在一旁机灵的掀了帘子,白川柏带着白云实紧随其后。 一家人,就这么前后有序的离开了堂屋。 留下了一桌子还没收拾的碗筷,以及桌子旁边面色变幻的众人。 “老三媳妇竟然就这么走了。”刘氏面色有些不好看,“她还没刷碗呢,还有白微那个丫头,也跟着跑了!” 往常,这些刷碗的活计,都是她们娘两个的。 “五姐儿才刚回到家,老三媳妇多关心她一些是应当的。”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了刘氏一眼,“再说了,总不能事事都让人家老三媳妇干,家里那么多个人呢,总不能个个都吃白饭的吧。” 这话,说的却是有点重了。 钱氏终于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低声道,“爹,娘,媳妇来收拾吧。” 说完,上前两步,小心翼翼的将空碗给摞在了一起,又将没吃完的菜给放到了菜厨子里去。 因为身子的确有些虚弱,所以钱氏并不能像吴氏那样,总是端着高高一摞的空碗去到洗碗盆子里,她只能将空碗分成许多份,一趟一趟的来回拿。 这样一来,就显得活计特别多。 刘氏瞥了一眼钱氏比方才苍白了两分的面色,把眼神落在了钱氏的大女儿身上,“大姐儿,你娘都累成这样了,你就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站在一边看?” 白蔻仿佛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回来似的,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急促的道,“奶……我这就帮我娘。” 说完,上前两步,从钱氏手里接过了那最后几只空碗,出了堂屋。 刘氏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院子里,洗碗盆前。 钱氏从白蔻手里拿过那几个空碗,慢吞吞的刷了起来。 白蔻有些不太情愿的蹲下身,看着洗碗盆里的水逐渐由干净变得油腻,心底就升起一阵阵的恶心。 “不用你刷,蔻儿。”钱氏看了一眼堂屋,确定刘氏没掀开帘子,便阻止了大女儿要刷碗的行为,“你手嫩,就别碰这些脏的了。” “可是我奶……”白蔻有些迟疑的道,“娘你的身子也不好啊。” “我没事,总归是一双老粗手,不比你这细心保养的好手,”钱氏瞟了一眼白蔻那嫩若凝脂的双手,面上浮起一丝自豪之色,“你不是做这粗活的,娘知道,你和那些孩子都不一样。” 一边说着,钱氏瞥了一眼西偏屋的位置。 那意思,明显就是说白微白芍姐妹俩。 “今天,五妹妹,有些异常了。”一提起这个,白蔻的心情显然不怎么好,“竟还把三婶给拉走了,没人刷这碗筷,才落到了娘身上。” 又因为落到了她娘身上,她娘干不了,刘氏便盯上了她,让她去干这活计。 可事实上,白蔻从来没刷过碗。 从前吴氏没进门的时候,白蔻还小,自然不能刷碗。 等白蔻稍长大了一些,吴氏进门了,这刷碗做饭的活几乎都落在了吴氏的头上,其他几房人都落得了个全身轻。 所以白蔻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些刷碗的活计就是吴氏的,就该她干。 而现在,因为她没来干,导致她们娘俩必须来刷碗。 一时间,白蔻心里竟然升起了对吴氏的怨怼。 这一切,吴氏都不知道。 她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担忧的看着小女儿,“芍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娘。”白芍冲吴氏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小牙齿,小米粒一般,煞是好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氏长长的松了口气,将白芍的手放进了被褥里,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慈爱的看着她道,“好孩子,今日你也累了,睡一会吧。” “娘,你会走吗?”白芍担心吴氏还会再回去刷碗,所以故意道,“芍儿想让娘看着芍儿睡。” “好好好,娘看着芍儿睡,娘哪里都不去。”吴氏顿时笑了起来。 她摸了摸白芍的头,又反反复复的给她掖了被角,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这才放心的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白芍闭上双眼。 白微在一旁哼了一声,嘀咕道,“真会搅。” 在十里铺,搅的意思是,闹腾。 会搅,就是说一个人会闹腾,会来事儿。 白芍虽然闭着眼睛,却还是听到了白微的嘀咕声,不过她毫不在意,只把这话当成了白微对自己的夸奖。 而且,她真的很累了。 真的,真的很累。 没多大会,白芍睡着了。 一旁坐着的吴氏这才揉了揉眼睛,垂下头,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娘,你咋又哭了。”白微不解的拉了个凳子坐在吴氏的身边,小声的道,“芍儿都睡了,可别把她吵醒。” “我知道。”吴氏点着头,掏出一张帕子,拭了拭眼泪,才道,“我就是觉得后怕,要是芍儿没机灵的跑出来,要是没人帮芍儿,要是她一个人回十里铺的时候再被人抓回去,又或者再次遇到了坏人……” “芍儿这不都回来了么。”白微虽然并不喜欢白芍,但看着吴氏难过,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再说了,爷都许诺了,不会再卖任何人了,芍儿也不会再被卖出去了,往后我和弟弟都好好的看着她,不会让她出什么事的。” “我害怕啊,娘心里害怕啊。”吴氏抓着白微的胳膊,哭道,“要是芍儿出了啥事儿,我咋,我咋跟人交代啊。” “娘,你跟谁交代?”白微听得有些纳闷,连忙问道。 吴氏一下子就闭上了嘴。 一旁的白川柏咳嗽了两声,将白微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那个,微儿啊,你去看看你大伯娘洗好碗了没,要是没洗好,搭把手。” 白微的思绪果然立马就被拉开了,“啥?为啥要我去洗啊。” 白微很生气。 以往她干活,那都是为了吴氏干的,她当女儿的不忍心看着吴氏一个人受累,就主动帮忙分担,这可不代表她喜欢干那些活。 如今,好容易不是吴氏干一次活,凭啥她还要去帮忙,凭啥啊。 “你大伯娘身子不太好……”白川柏皱起眉头看向白微,“你去帮个忙又咋了。” “你……”白微被气的说不出来话,“我不去,大伯娘也有女儿,她女儿会给她帮忙的,不需要我。” “微儿。”白川柏的脸色就有些沉下来了,“听话,快些去。” “算了吧。”吴氏看白微的眼圈都有些红了,不由得劝道,“孩儿他爹,微儿跟她大伯娘……不算太亲密,她不愿意去,就不去了吧。” 白川柏叹了口气,见白微不再连续追问吴氏方才说得那句话,便也没再逼着白微去帮钱氏的忙。 西偏屋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第十一章 请安 白芍这一觉睡得很长,也很甜,直到翻个身,身下的床传来吱嘎的声音之后,她才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便是有些矮窄的木质房屋,以及那半掩着的,略有些斑驳的木门。 此时,西偏屋内已一个人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人去点煤油灯,所以房屋内颇为的黑暗。 白芍摸索着下了床,找到了自己的软布鞋,蹬进去,再用一根手指伸进去,往脚后跟上一拉。 穿上鞋,再整了整睡褶的衣衫,白芍伸出小手,用力的拉开了西偏屋的房门。 迟暮的夕阳,和尖锐的声线,一齐扑到了白芍的脸前。 “老三家的,慢手慢脚的,快点把饭菜做过来。”刘氏站在堂屋门前,端着个架子,皱眉看向吴氏,“今天晚上炒两个菜,再拿一把黄豆芽把中午的剩菜放一起,动作快点。” 吴氏一边弯腰,往锅底下加了一把柴火,一边点头,“好的,娘。” “你也是,三姐儿,动作快点。”刘氏说完了吴氏,又把目光落在了正在洗黄豆芽的白微身上,“那些水里面的豆芽头,都还能吃呢,捞起来,不要随着水飘走了,败家玩意。” 白微听了,有些不满的一巴掌拍在水里,溅出老大的水花。 自然,也连带着许多黄豆芽头掉到了外面。 刘氏看到了,目光中流露出了疼惜之色,却没有起身去捡起来那些掉在泥土里的黄豆芽头,只对着白微怒道,“小丫头片子,不吃人粮食的东西,好好地食物你给浪费了,你还有点人性没,是不是个东西你。” “你心疼,就过来捡啊。”白微嘀咕了一声。 刘氏没听见,吴氏却听见了。 她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一眼白微,随后柔声道,“微儿,捡起来。每一个黄豆芽,都是一颗豆子发出来的,每一颗豆子,又都是咱辛苦种出来的。咱们不能浪费自己辛苦种起来的东西。” 白微心底还是有些不忿,只是面对着吴氏温柔却不失责备的目光,到底是乖乖的低下了头,一颗一颗的,把地上的黄豆芽头给捡了起来。 站在堂屋门前的刘氏得意的扬了扬嘴角。 如此一幕,落入了白芍的眼里。 坦白讲,刘氏年龄已经不小了,根据白芍揣测,应该五十多接近六十岁了。 在普通人家,这个年龄的女子,一般都慈祥的看着孙子孙女,坐在窗边,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同小孙子小孙女讲些过去的事情。 可是,刘氏却并非如此。 就拿此刻来说,她双手交叉束在小腹前,脊背挺直,头颅高昂的站立着,虽然衣着十分普通,所站立的地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户人家的堂屋门口,但从刘氏的身上,就是弥漫出了一种高高在上,一种与周围人极为不同的高傲。 一种让白芍搞不懂的优越感。 就如同她说话时的颐指气使,就如同她敢毫不忌讳的打断白老爷子的话。 或许,刘氏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吧。 白芍一边揣测着,一边走到了吴氏的跟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烧火棍。 “娘,姐。”白芍低头,一边往灶底下添火,一边跟吴氏和白微打招呼。 吴氏很是温柔的回应了她。 白微却是爱答不理的哼哼了两声,然后瞥了一眼身后的刘氏,最后,给了白芍一个奇怪的眼神。 白芍有些不懂,不过很快,当身后传来刘氏尖锐的声音后,她就知道了。 “五姐儿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规矩? 什么规矩? 白芍有点蒙了。 她看了一眼白微,白微却专心的去洗黄豆芽了,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好在,吴氏温柔的提醒了她,“芍儿,你忘了去给你奶请安了,快点去吧。” 请……请安? 白芍烧火的手就是一顿,迟疑的道,“咱们,咱们十里铺都是农户人家?” “恩,对啊。”吴氏不懂白芍为什么这样问。 白芍只好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农户人家,哪里来的什么……请安?” 难道,白家并不是农户人家,而是一个隐藏在农村里的大户人家。 这么一想,白芍的眼睛就亮了。 只可惜,白微毫不留情的戳碎了她的幻想,“奶就是白家的天,奶说的话就是规矩,奶说见了她要学着问安,就得请安……” 那最后两个字,被白微用奇怪的语调拉的极长。 看得出来,白微应该也是很不满刘氏这个规矩的。 只可惜,却不得不遵从。 白芍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两只小小的手掌交握在一起,脑中不停地翻找着从前所看的,影视剧里那些请安的动作。 该死的,怎么这个脑袋,偏偏就忘了怎么请安的呢。 白芍有些纠结的站在刘氏跟前,低着头,头一次手足无措了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白微似是洗好了黄豆芽菜,竟也对着刘氏走了过来。 而后,她停在刘氏与白芍跟前,对着刘氏,请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安。 白芍顿时恍然大悟,也顾不得其他,有模有样的就跟着学着请了个安。 好在她年纪本就小,就算动作有些生涩不到位,也没有人注意到什么,就连刘氏也没在意,只摆了摆手,冷声道,“赶紧的,天都要黑了,还吃不吃晚饭了。” 刘氏这话,是催白芍赶紧去帮吴氏做饭。 白芍撇了撇嘴,转身回到了地锅跟前,继续烧火。 “芍儿,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吴氏不忍心看才死里逃生的小女儿干活,是以用极温柔的语调同她道,“这里的活儿娘和你姐能干完,你快去休息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忌惮站在堂屋门口的刘氏,吴氏这话说的声音极低,只有地锅附近的她们娘仨可以听到。 “不用娘。”白芍感激一笑,“我挺好的,就让我帮娘干活吧,这一大家子的饭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说完,继续埋头烧火。 吴氏见白芍主意坚定,也就没说什么,扭过头,把小炒菜给盛到了白盘子里,而后从白微手里接过中午吃剩的菜。 烧的极旺的大锅,剩菜才倒下去就沸腾了起来,吴氏拿锅铲将其翻匀之后,加入了一瓢水。 等到水开了,她手脚麻利的把白微方才洗好的豆芽菜给放了下去,又加了一点酱油和盐,然后放上篦子,把早上烙的饼放在上面,并盖上了锅盖。 等到黄豆芽的香气从大锅内飘了出来,今天的晚饭,也就算是好了。 至此,刘氏的监督也完毕了。叮嘱了吴氏一声,记得要给东偏屋送饭,她便掀了帘子,回堂屋去了。 白芍叹了口气,将锅底的还燃着的火棍抽出来,用凉水将火棍浇灭。随后才端着一份小炒菜,同白微一起,将菜送进了堂屋。 吴氏稍微晚了一会,端着一大碗的炖豆芽,还有一筐子烙饼,放在了桌上。 “吃饭了。”刘氏拍了拍桌子,看着白家除了老二两口子外的所有人都顺从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之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白老爷子和刘氏最先开动,等两个人都夹了一次菜之后,众人才敢开动。 白芍猜测,这估计也是刘氏给白家人“立的规矩”。 或许,晚上应该找白微问一问,套点话。 虽然这个姐姐对自己的讨厌并不是作伪的,但同时白微也是个极善良的人,否则她就不会应自己的要求去帮自己做戏,否则她就在发现自己不会请安之后,不动声色的过来解围了。 对此,白芍默默地记在了心底。 木桌旁,白家十数口人热火朝天的吃着饭。 因为思考事情,所以白芍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饭桌之上,只一边咬烙饼,一边随便的夹了一口菜。 她不知道自己夹的哪个菜,只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又回过头夹了一口。 只是吃着吃着,白芍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方才大家都在吃饭啊,怎么现在都停下了,且一个个的目带怜悯的瞧着自己。 白芍不明白,下意识的想询问吴氏,结果却发现,吴氏已经呆在了原地,且面色苍白,似隐隐有惧意升起。 好像,白芍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似的。 第十二章 一口菜惹出的风波 白芍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这个家的什么忌讳。 直到刘氏摔了木箸,一脸扭曲的冲着她怒吼,“贪嘴的东西,什么都想吃,有些东西不该你吃,吃多了当心受不起。” 受……受不起? 白芍愕然的目光,落在木桌上的菜盘子里,根据方才举木箸的动作推断,她应该是夹了一筷子的肉丝炒豆角。 因为肉丝放的十分的少,可以说只有零星几根罢了,所以白芍夹的应该就是一小节嫩豆角而已。 只是吃两口嫩豆角,就贪嘴,就受不起? 白芍不理解这是什么理论,但她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刘氏是真的恼怒,所以默默地放下了木箸,没有说话。 “娘。”面色苍白的吴氏,颤抖着张嘴,“芍儿还小,是她不懂事儿……” “她小,都该给她吃,我一个老不死的吃什么吃。”刘氏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彻底勃然大怒了起来,“吃吃吃,你们都小,都吃,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凭白占了两盘菜,不让你们吃,你们心底都记恨,你们记恨我啊。” 至此,白芍才听明白,原来这木桌上的两盘炒菜,是只能给刘氏和白老爷子吃的啊,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人碰过,全部都只吃拿黄豆芽炖的剩菜而已。 中午那顿饭,没有上两个炒菜,仅仅是一盘炖菜,所以白芍不知道这个规矩。 结果到了晚上,她因为走神,不小心夹了两口,就触怒了刘氏。 也就有了之前刘氏怒摔木箸的一幕。 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白芍眨了眨眼,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一幕,就听得耳边传来吴氏颤巍巍的声音,“娘,是芍儿的错,是芍儿不懂事儿,是媳妇没教好芍儿,媳妇愿意代芍儿给娘赔罪。” 说完,竟真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给刘氏跪下了。 白芍再次震惊了。 吴氏怕刘氏,这个她早就知道,在方才白芍还茫然的时候,吴氏就已经吓得面色惨白,连带着拿木箸的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可就是怕刘氏怕成这样的一个女子,在刘氏斥责白芍的时候,咬牙站出来,将错误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白芍的亲爹,刘氏的亲儿子,白川柏都坐在一边不敢出声,吴氏这个柔弱的女子,却站了出来,替女受过。 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磕头的女子,白芍的眼眶渐渐地被雾气弥漫。 一颗曾被顾母伤害到体无完肤的心脏,慢慢的,逐渐的,被温暖。 同时,她还很生气,很愤怒,很为吴氏不值。 刘氏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吴氏的伺候,吃着吴氏做的一桌子菜,却因为白芍吃了一口不该吃的菜而勃然大怒。更是将吴氏的磕头视为无物,不予理会。只倒竖着双眉,一脸恼怒的瞧着白芍,看样子,白芍要是不认错,这件事情她就不算完了。 这么想着,白芍目光一闪,快速的站起身,走到吴氏身边,制止了吴氏磕头的动作,“奶,是我的错,我认错,跟我娘无关。要打要骂,要惩罚,都随奶的便。” 刘氏眉毛一挑,显然就是在等白芍这句话,“那……” 她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惩罚白芍。 就趁着她停顿的这片刻功夫,白芍见缝插针的道,“不过,芍儿被卖了那事儿……” 她一脸犹疑的在刘氏和白老爷子脸上绕了一圈,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 刘氏依旧板着一张脸没有动静,白老爷子脸上有些衰老的肌肉颤了颤,却没有说话。 白芍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犹疑,说道,“那个人啊……” 话才开了个头,白老爷子忽然就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白芍的话语,“那个,五姐儿啊,今天的事儿,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儿。” 白芍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面上却浮现出犹豫,“这个事儿,是芍儿不懂事,芍儿真的不知道……” 威胁放出去了,台阶也给了他们,现在的白芍,可谓是十拿九稳的等着白老爷子主动平息这场风波。 果不其然的,在白芍说完了那句话之后,白老爷子面上稍稍好看了一些,嘴里的话也说的更顺当了,“五姐儿还小,小孩子贪吃是应当的,以后啊,咱们家里的炒菜,孩子们都可以吃。” “什么?”刘氏一听这话,立马不满的看向白老爷子,“那他们都吃完了我们吃啥,家里总共也就那么点东西,哪里供得起那么多人吃,你……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吃好的,所以就想着法儿的分给别人。” 这句话,若是从一个小孩子的嘴里说出来,那么顶多被人批评娇惯,不懂事儿。 可现在,这话从一个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并且是当着满堂的儿孙们说这句话,就有些让人侧目了起来。 尤其是,她嘴里的那些个“别人”们,纷纷怔愣了一下。 白川柏和吴氏两口子还算正常,心思都在担忧着白芍,故面上没什么波澜。 白川羌还有钱氏,以及许氏的面色就有些不怎么好看了起来。 倒是白家老四白川穹面色如常,显然毫不在意刘氏说的话。 “你瞎说些什么。”较之刘氏的迟钝,白老爷子就敏感了许多,他板起脸来,轻轻的呵斥了刘氏一句,“这些都是你的儿子孙子,哪里是别人了。给孩子们吃点东西怎么了,他们还小,都还在长身体。你这个当奶奶的平时总是疼孩子疼不到关键的地方去。” 说是呵斥,其实白老爷子的声音十分轻柔,几乎听不出任何呵斥的意图,更多的,像是在说给别人听。 可刘氏没听出来,她只是震惊的看着白老爷子,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 渐渐地,刘氏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白老爷子有些坐不住了。 他试图站起身,可是发现左右都是人,不好离开,只好又坐了下去,并有些狼狈的躲避刘氏的目光。 良久之后,刘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一转身,赌气般的道,“好,都吃,既然想吃,那大家一起吃。” 说完,一把操起那还剩大半盘的肉丝炒嫩豆角,就往身边的几个人的碗里拨过去。 “吃,都吃,全家一起吃,既然分了,都得有。”刘氏一边恶狠狠的说着,一边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碗里拨菜。 白芍站在一边,目光追随着她拿着木箸的手,渐渐冷笑了起来。 只因为,同样是拨菜,白川穹以及许氏的碗里菜就多一些,也有个肉丝丁。白川羌和钱氏碗里肉丝丁虽然不多,却也有不少的菜。可到了吴氏母女这里,就只倒了点菜汤,以及数的一清二楚的三根嫩豆角。 等到将盘子里的菜拨的差不多了,刘氏一转身,将剩下的都盖到了白老爷子的碗里,然后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埋头吃起饭来。 白老爷子见状,也赶忙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吴氏自然是没什么心情吃饭的,可是她也不敢提前先走,因为这样指不定会惹怒刘氏,所以还是坐在凳子上,艰难的吞咽着食物。 一顿饭吃完,收拾碗筷的时候,白芍眼尖的看到,吴氏碗里那三根嫩豆角,一根都没有动。 其他的人,包括白川柏都将碗里的菜都吃的干干净净的,唯独吴氏…… 带着异样的心情,收拾好了碗筷,白芍跟在吴氏的身后,进了西偏屋。 一进去,白芍就乖巧的站在了吴氏的身边,低头认错,“娘,是芍儿的错,今天芍儿贪吃了……” 虽然白芍是因为不知道,才犯的错误,但她却不能明确的说出来,甚至连丢失记忆这个借口都不能用。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认错,将方才的一切,判定为是自己贪吃。 吴氏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床铺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芍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吴氏是否责怪自己。 恰好白微这时也走了进来,听见了白芍的话,她有些不满的斥责道,“你还知道你有错,就因为你的贪吃,导致了娘又要给奶下跪,本来奶就看不起娘,现在因为你,更是瞧不起娘了。” “奶,看不起娘……”白芍喃喃重复,想起方才刘氏分拨菜的一幕,不由得有些明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吴氏,忽然低着头啜泣了起来。 第十三章 反抗精神 吴氏这一哭,白微慌了,白芍也慌了。 两个人也顾不得斗嘴,立马就围到了吴氏的身旁,一左一右的拉着她的手。 白微最先开口,安慰道,“娘,奶这个人就是这样,这十几年了,您也早就知道了,若是跟她计较,那多少气都生不完。” 白芍紧跟着道,“娘,今天是芍儿的错,芍儿改了,芍儿以后肯定不会再去惹奶了。” 话音才落,吴氏哭得比方才又剧烈了些,若不是她使劲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想必此刻已经嚎啕大哭了吧。 “娘……”白微愣住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吴氏哭过,可那顶多是低头抹泪,擦擦眼角就过去了。许多时候,连白川柏都不知道她哭过了。 可是这一次,吴氏竟哭得如此剧烈…… 白微和白芍都沉默了下来。 两个聪明的姑娘都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劝吴氏,而是等着吴氏哭完,将内心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白川柏因带着白云实在堂屋里陪白老爷子说了会话,所以比她们娘几个稍晚了一会才进了西偏屋。 一开门,听到吴氏压抑着的哭声,爷俩都慌了。 “咋了,咋了这是。”白川柏有些着急的走到吴氏跟前,握着她的手,艰难的道,“孩儿她娘,今天让你受委屈了……你,你不要哭了……今天是你受委屈了……” 他嘴笨,不会说哄人的话,也不敢说刘氏的不好,只能反复重复一句话。 白云实性格随了白川柏,也不善言辞,虽着急,却也只能站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吴氏。 良久之后,吴氏哭够了,起伏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整个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怪你。”她止住抽噎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安慰白川柏。 白川柏立马大大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是怪我自己。”吴氏话语一转,神色哀伤的道,“是我没用,害得芍儿吃不上好的,只能顿顿吃些剩菜……是我没法给孩子吃好的,孩子才想吃那个炒菜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原本才松了一口气的白川柏,立马就呆在了原地,“孩儿他娘,剩菜,剩菜也挺好的……” 他的本意还是想安抚吴氏,让吴氏不要再哭泣了。 可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刺激到了吴氏,让一向善良温婉的她,起了对白家,对刘氏,对白川柏的些许不满之意。 “剩菜好,那你多吃点。”吴氏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率先呆了一呆,好像有点不敢置信这话会是自己说的一般。 片刻后,她遮掩般匆匆的拉起白芍的手,走到了西偏屋的另一边,点燃了煤油灯,坐了下来。 其实,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夫妻拌嘴,只是吴氏往日里被压得太狠了,所以稍稍有点反抗的意味,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了起来。 白芍站在一旁,既为吴氏心痛,又为吴氏感到高兴。 她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反抗意识,虽然很微弱,很浅淡,并且一闪即逝。但白芍坚信,只要有自己的正确引导,迟早有一天,吴氏会反抗刘氏,会反抗白家赋予她的一切不公平。 虽然,很遥远,但,至少有期望的,不是么。 白芍站在煤油灯的后面,缓缓的笑了起来。 依旧站在床铺附近的白微恰在此时转过了头,正好瞧见白芍嘴边的笑容,她呆了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于是,她眨了眨眼。 再定睛一瞧,果然没有了。 白微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她就说,那个七岁的小屁孩,怎么会有,那样成熟,那样坚定,那样带着深深谋算的笑容呢。 “娘,早点休息吧。”白微看了一眼用掉了约六分之一的煤油灯,有些心痛的道,“没什么事,这灯还是不要点了。” 说完,不等吴氏说话,就一口气将煤油灯给吹灭了。 西偏屋,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白芍眼底闪烁了一下,她忽然开始质疑起“白家在十里铺还算上等人家”这句话了。 上等人家,会连煤油灯都舍不得用? 此时,吴氏也已从怔愣中醒了过来,她有些心疼的瞧了一眼煤油灯的方位,叹息了一声,走到了白芍姐弟的小床前,给他们铺好了被褥,便让他们早点睡去。 而后,有些迟疑的,回到了和白川柏的床铺前去。 这是一个不大的西偏屋,没有任何柜子,只有两个小木箱子,以及两个吱吱嘎嘎的床。 进门的床是白芍姐弟三个人的,再往里是吴氏白川柏夫妻的床。 两只床几乎是头并头的放着的。 如此居住方式,虽然让白芍很不适应,但这却是十里铺百姓的一直传下来的习惯。 不仅他们,就连白川羌,白川穹等人,也都是一家人住一个屋子里的。 还好,吴氏别出心裁的在两张床中间加了一块大布,虽然瞧着质量当不上甚好,但起码能起个阻挡的作用。 白芍一边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缓缓的脱了外裳,爬进了床最里面的那个被窝。 白微在她旁边,白云实在最外面,且睡另一个头。 许是因为干活太累了,白川柏和吴氏夫妇很快就睡着了,白云实也发出了熟睡的呼呼声,唯独白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芍就在这个时候,悄悄地开口道,“姐,我想问你点事儿。” “什么事。”白微怔了一下,没想到白芍也没睡,她辗转了下身体,改成了面对着白芍,低声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 “姐,我睡不着,是想找你问点事儿。”白芍眨了眨眼,抿嘴笑了,“再说了,姐你也不是没睡着么。” “你……”白微气结,片刻之后才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我是在为咱娘难过。” “难过什么?”白芍顿时好奇了起来。 在白家老三一家人里,唯一具有反抗精神的,大约只有白微这个姑娘了。 虽然她跟白云实一样大,是龙凤胎。但也许因为小姑娘总是要比小男生早熟,白芍看起来可比呆呆的白云实要聪明泼辣多了。 只可惜,白微虽有反抗精神,也足够泼辣,但却始终被吴氏和白川柏压制住。 在这个孝道即为一切的年代里,白微无条件的顺从着吴氏和白川柏,白川柏和吴氏又无条件的顺从者刘氏,也就间接地导致了白微没有办法发展自己性格,只能一次次的压迫着自己,不得排遣。 若是白微真的发展起来自己的心性…… 白芍眼底有精光闪过,那刘氏不知该要被气的怎样跳脚呢。 所以,现在白芍的任务,就是不遗余力的去挖掘白微的性格,让她泼辣的天性逐渐复苏,让她成为白家老三第一个从刘氏的摆布中苏醒的人。 “难过……”白微不知白芍心底一瞬间想了那么多,她只觉得有些东西一个人憋着实在太难受了,故此白芍一问她,她就没什么隐瞒的说了出来,“当年在那个地方,咱娘过得多么舒坦,虽然身份不高,但周围人都十分和善,也不曾有人欺辱于我和弟弟,我觉得快乐极了。可是后来,突然就……” 她感叹了一声,正要将心中所有都讲述出来,忽听得吴氏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住口,微儿,不要说了。” 她似是很担心,很害怕,所以声音十分的大,将两个正在说悄悄话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娘,您没睡着啊。”白芍吃惊的道。 “没,娘睡着了……只是被你们的讲话声吵醒了。”吴氏一听到白芍的声音,又瞬间温柔了下来,“刚才娘吓到你们了吧,你们啊,都什么时辰了,还是赶紧睡觉吧。微儿啊,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什么了。” 吴氏的声音很轻,但那话语中隐藏着的坚定,让白微脸上的惊讶,慢慢的化作沉默。 最后,她叹了口气,翻过身,将脸对准西偏屋的门,不再讲话。 白芍也心知今晚问不出来什么了,只好收拢了薄被,闭眼睡去。 黑暗中,吴氏睁着一双眼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及时阻住了…… 第十四章 第一把挑拨之火 第二天早晨,白芍被白微喊醒。 她有些困难的睁开双眼,就见白微穿着一身略有厚重的衣裳,将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由得一愣。 而今天气已逐渐转暖,虽说晚上还要盖薄被,但白天却只需要穿一层薄长衣即可,若是穿的如白微现在这样,等太阳一出,怕是要热一身汗的。 “姐,你这是要……”白芍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疑惑的看着白微。 “起来了,奶要咱割点拉拉秧喂猪。”白微一手挎着藤篮,一手拿着镰刀,面无表情的道。 “哦。”白芍有些懵懂的穿上衣裳,同白微一样,将自身捂个严实的。 推开西偏屋的门,就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扭头一看,原来是吴氏在做早饭。 “你们,干啥去。”吴氏喊住了她们,“这马上就要吃饭了,回屋里等着啊。” “奶让我和芍儿割点拉拉秧喂猪。”白微大声的道。 吴氏一听是刘氏的吩咐,顿时哑然了。 白微见状,便拉着白芍往外走。 “哎,微儿,实在不行你自己去吧,芍儿她,她昨天才回来……”吴氏一边回头看堂屋,一边急匆匆的走过来,拦住了白芍的步伐,目光在她还有些红肿的脸蛋上一扫而过,有些心疼的道,“芍儿,你昨儿才回来,还带着一身的伤,怎么能去干活呢,好好的在家呆着,让你姐姐把你那份也给割回来。” 吴氏疼爱白芍,众人有目皆睹,所以白微毫不在意的放开了白芍的手,一个人拿着镰刀和藤篮就要走。 “等等。”白芍张嘴叫住了白微,而后回过头,一脸怯懦的看着吴氏道,“娘,我还是跟姐姐去吧,不然被奶发现了,芍儿肯定要挨骂的。娘放心吧,芍儿不疼……” 说完,白芍迈着小短腿,快步的跑到了白微的旁边,并坚定的拉住了白微的手。 白微有些怔愣,吴氏也怔在了原地。 “芍儿啊……”吴氏的表情就慢慢的变了,“是娘没用啊……是我没用啊……” 话音未落,堂屋的门帘子被掀开,刘氏昂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了大锅里噼里啪啦的油花,顿时不满大声的道,“老三媳妇,老三媳妇,油都热了,让你炒菜的,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想饿死我啊。你是不是记恨我啊,想饿死我啊。” 她这一开口,吴氏再心疼白芍,也只得快步的回到地锅跟前,把切好的菜放了进去,拿锅铲翻炒着,同时还要兼顾着锅底的火。 白微见状,很是心疼吴氏,有心过去帮她烧把火,结果才抬腿,就听得刘氏在那边大声道,“三姐儿,五姐儿,还不赶紧去割点拉拉秧回来,猪都饿死了。我跟你们说,待会要是猪吃不上食,你们也别吃饭了。” 白微的脚步就顿在了原地,片刻之后,她拉着白芍,同刘氏默默地请了个安,便离开了白家宅子。 拉拉秧,是一种生长在安阳郡附近,生命力十分强韧的野草,一般山野田间多一些,可那距离太远了,若是跑去割,怕是半天都回不来。 所以白微直接带着白芍来到了白家宅子的屋后面,那里生长着一片深绿色的拉拉秧,虽然不算太多,但给猪吃一顿,却是够的。 “就这里吧,赶紧割,小心伤到手。”白微叮嘱了白芍一句,便弯下腰,挥舞着镰刀,动作熟练的割着拉拉秧。 白芍有样学样,也跟着割。 大约过了有五六分钟的样子,白芍突然慢吞吞的道,“姐,我有点累,你累不累?” “累你就歇着。”白微并不奇怪白芍这么说,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白芍就是个会逃避活计的小姑娘,总是想着方法的不干活。 “姐。”白芍并没有歇着,只是放慢了速度,凑在白微身边,小声的问道,“姐,为啥蔻儿姐不来?还有二伯家的芷儿姐,英子姐,咋都不来?” 白微割草的动作慢了一瞬,“白蔻娇,会哄人,咱奶疼她,就没让她干过什么活。至于英子和白芷,她们去喂鸡鸭了。” “哦……”白芍恍然大悟的点头,同时拉长了声线,“奶最疼蔻儿姐,所以不让蔻儿姐干活,奶最不疼姐和芍儿,所以就让姐和芍儿来割这锋利的拉拉秧。” 拉拉秧之所以叫拉拉秧,是因为这野草的身上具有密密麻麻的小刺,人体若是无意中从上面擦碰而过,便极有可能割出一条伤口。 便是特意去防备拉拉秧,也多多少少会受点伤害。 比如现在,白微的手里就有三五条细长的伤口,没有出血,但却让人毛毛的疼。 比起喂鸡鸭,烧火做饭,这割草的活计,显然是为白家人所讨厌的。 而现在,最讨厌的活计,却被白微白芍姐妹俩干着。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在刘氏的心里,白芍和白微的地位最低,最不值得一提。 其实白微早就知道,刘氏不疼三房的人。可知道归知道,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而今,白芍的话,犹如钝锤一下,重重的砸在了白微的心底,让她叹息了一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良久之后,她才低声道,“也不是光咱们俩被针对,爹和娘都不被奶所喜,我也没办法……” “那就因为奶不喜欢爹和娘,咱全家就要比别人多干活么?”白芍撇撇嘴,“同样是儿子媳妇,同样是孙子孙女,奶这样区别对待,你不觉得有点过分了么?” “过分?”白微喃喃了两声,“其实,也不算太过分,就是多干点活,娘说,咱家人都健康,也都有劲儿,多干点活是应该的……” 这话还真的像贤良的吴氏所说。 “可是姐,咱娘干活干得多,不还是没讨好咱奶,咱奶还是最瞧不起咱娘啊。”白芍有些无奈的道,“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吃力不讨好?”白微的目光微凝,似是在认真思考白芍的话。 这让白芍不由得有些激动。 她真的撬动了白微的心,让白微开始发展天性了么? 她在白家燃起的这第一把火,真的烧起来了么? 片刻之后,白微似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看着白芍,认真地道,“娘说,奶看不起娘,是有原因的……娘理亏,娘没办法……” 白芍僵在了原地,双目之中的激动尚且来不及收回,就变成了无奈,苦笑。 好吧,是她把人的思维想的太简单了。 白微被吴氏和白川柏用愚孝教导了得有十几年,怎么可能指望她靠自己的一句话就醒悟过来了呢。 看来还是得让白微亲眼看到一些事情,然后再亲身体会到一些事情,才能逐渐觉醒啊。 “干活吧。”见白芍迟迟没有说话,很是低落的样子,白微没有理会她,弯下腰,挥舞着大镰刀,继续割那拉拉秧。 姐俩同心协力,用了接近半个时辰,把附近一片的拉拉秧都给割完了。 看着两个篮子差不多已经满了,白微便带着白芍回了白家。 一进门,白芷正怯生生的站在门口,提着已经拌好的糠,翘首以盼。 “你们终于来了。”瞧见她们,白芷细声细气的道,“三婶把饭都做好了,奶说,把猪喂了就开饭了。” “这就来。”白微点了点头,挎着藤篮大步的走到了院子里的一个破桌子前,倒出所有的拉拉秧,又去锅屋(古人厨房叫法)拿了一把废弃的菜刀,三下五除二把这些长长的拉拉秧都给切成了小段。 白芷拎着木桶过去,把那些切成小段的拉拉秧都给扒拉到桶里,最后用木棍搅了一搅,就可以给猪吃了。 割草是白芍和白微姐妹,喂猪显然是白芷和白英姐妹俩,所以白微带着白芍,洗了洗手便进了屋子里面。 堂屋,正中央的饭桌边,围绕了白家除了去干活的几个小姑娘之外的所有白家人。 白老爷子和刘氏,白家老大一家,白家老四一家,白家老三夫妇,还有,那白芍一直不曾见过的,白家老二,白川连夫妇。 “咳咳,五姐儿来了。”白老爷子瞧见姐妹两个走过来,最先清了清嗓子,道,“割拉拉秧累了吧,来坐下,这就吃饭了。” 白家三孙女和五孙女同时进来,白老爷子却忽视了白微,只招呼了白芍! 这明显的不正常,让白芍的目光有些一凝,知道眼前这阵势,怕是摆给自己看的。 果不其然的,等她走过去,在吴氏身边坐下之后,那白老爷子便缓缓开口道,“五姐儿啊,前些天,你被卖到……那腌臜之地的事情,已经找到那个元凶了。” 第十五章 暴起的白微 白老爷子这话一说出口,整个堂屋里都寂静了。 白芍趁机抬头左右瞥了一眼,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底,心底便有些了然。 现在这一幕,应该是背着白家老三一家人商量好的吧,不然为什么除了白川柏和吴氏,其他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呢。 可怜吴氏,这会还激动的,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爹,真的找到了?” 白老爷子看了吴氏一眼,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 吴氏眼底顿时激荡出了泪花,她很开心,那个害了她女儿的人,终于找出来了。 只是下一瞬,刘氏的冷哼,让她瞬间凝固在了原地,“怎么,老三媳妇这么开心,是想着要怎么作践死别人么?你的心可真狠啊。” “不是的……”吴氏有些不知所措的摇头,“不是的,娘……” 不是的,她只是高兴,以后那个人不会再害芍儿了。她不是心狠,她没有想作践死别人,她没有。 吴氏张张嘴,似是想反驳,不过一看到刘氏那凶神恶煞的眉眼,顿时低下了头,默默拭泪,不敢再说任何话。 若是在往常,吴氏这样一低头,刘氏基本也就放过她了。 可今天,不知为何缘故,刘氏竟不依不饶了起来,“哭什么哭,全家就你一个人眼泪多,天天丧着个脸给谁看啊,你对我有不满,你不满意我是不是,你恨我,你想咒我死是不是。” 吴氏被这一吓,竟然连哭都不敢了起来,只呆坐在原地,懵懵的,不敢说话。 白芍在一旁看着,委实有些心疼。 她张了张嘴,就想顶刘氏两句,给吴氏讨点公道。不过当她不小心瞥到一脸冷凝的白微之后,立马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她可以随时顶刘氏,随时为吴氏讨公道。但能激得白微顶刘氏,却需要契机。 而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因为刘氏还在喋喋不休的骂吴氏,显然是这几天她积蓄了很多的不满,今儿个一口气都发在了吴氏的身上,“全家就你一个人柔弱,就你一个人动不动就哭,都是农村的婆娘,装什么高等人的娇柔,别以为你在外面几年就跟别人不一样了,我告诉你,你既然嫁进了白家,就是我白家的儿媳妇,在我跟前装什么装你。我呸,狐狸精。” 刘氏那最后三个字,虽然压低了一些声音,但却还是一字不漏的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吴氏涨红着脸,显然那带有侮辱性的三个字刺伤了她的自尊,让她觉得很是难堪,想要与刘氏分辨两句。 可生性的温柔,以及一些隐藏的过去,让她实在张不开嘴同刘氏吵架,只能坐在原地,眼泪簌簌下落,染湿了衣裳的前襟。 白芍强压制着暴起的欲望,用余光瞥白微,发现她已经双手握拳,并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她心知火候到了,便赶忙的,假装害怕的凑到了白微耳边,轻声道,“姐,奶这么说咱娘。咱娘要是狐狸精,咱是啥啊,小狐狸精么?” 白微姣好的面容抽搐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有一丝凶光迸射出。 白芍在心底暗暗叫好,面上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姐姐,娘咋哭了,娘咋又哭了,娘眼睛不好啊……” 吴氏因为被刘氏针对,时常在夜里暗自垂泪,日子久了,眼睛就有些不好。 这件事情,白微是知道的。 也因此,白老三家的几个孩子平时都尽量不惹吴氏不开心,就是怕她哭瞎了眼睛。 而今,吴氏又哭了。 若是吴氏哭瞎了眼睛…… 白微只觉得心底一股怒气从心底猛地蹦了出来,她压制不住,只能随着那怒气,倏的自凳子上站了起来。 “三妹妹,咋了?”白微身旁的白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白微没有理会她,只睁着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刘氏,大声道,“奶,我娘要是狐狸精,我和芍儿是啥?我们是小狐狸精吗?” 刘氏被白微顶的楞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怒气横生的道,“谁知道你们是啥,你们娘心里清楚。” 这句话,比方才那个“狐狸精”所含的侮辱还要大。 吴氏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捂着嘴,伏在桌上哽咽了起来。 白微压抑着怒气,双手握拳,突然大吼了一声,一拳锤在了桌子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芍更是一愣,心底寻思,难道白微要直接跟刘氏硬抗了么?这可不是明智的行为…… 下一刻,白微用行动告诉白芍,她比白芍想象中的要更聪明。 只见,原本站在桌边的白微,忽然离开自己的位置,跑到了刘氏的跟前,大哭道,“往常听人说,狐狸精都是要烧死的,奶你烧死我们吧,我们都是狐狸精,我们给白家的名声抹黑了,我们给奶的名声抹黑了。奶你烧死我们吧,烧死我跟芍儿吧。” 说完,一低头,直接倒在了刘氏的怀里。 只是这个倒也是有技巧的,在外人看来白微是要给刘氏跪下去,结果一不小心栽到了刘氏的怀里。 但只有刘氏清楚,她的肚子,被这个白微的头,狠狠地撞了一下。 “哎唷,哎唷……”刘氏恶狠狠的一把推开白微,任由其摔倒在地上,而后捂着肚子,大叫了起来,“要死了,老三啊,你家大丫头要弄死我啊,这是看我不顺眼,要弄死我啊。” 之前还一直耷头耷脑的白川柏,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向白微,斥道,“微儿,你……你干啥来,赶紧起来,给你奶道歉。” 白芍就对白川柏有些嗤之以鼻。 之前妻女被人欺辱的时候,他始终耷拉着头不说话,等白微开始反击的时候,他就站出来了,斥责那本该受到保护的妻女。 真是,可气! 白芍站起身,没有理会白川柏,而是快速的跑到白微身旁,抱着倒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动过的白微,大哭了起来,“姐,姐你咋了,你咋了啊……你是不是头疼病犯了啊。昨天你就说你头疼的要死了,奶说要睡觉,你不让芍儿吱声,芍儿就不敢吱声,姐你难受了一整夜啊,早上还起来割拉拉秧。姐你本来就够虚弱的了,还被奶给推到了啊……”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觉白微的不对劲。 若是普通人被推到了,稍停顿一下也就爬起来了,可这会,白微却一直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似是没了呼吸一般。 “微儿咋了。”吴氏第一个站起来,顾不得擦脸上的泪,就急忙的扑了过来,“我的微儿啊,你咋了,你别吓唬娘。” 白川柏也紧跟着推开凳子,大步走了过来,“微儿……” 他的面部表情很微妙,在方才,他还为了自己的娘,去斥责自己的女儿。 可现在,自己的女儿竟然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起来。 这让他开始有些惊慌,同时内心也隐隐的后悔了起来,他好像,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女儿。 “能咋了。”面对这一幕,刘氏心底也有些惊慌,但面上却还是一脸的不屑,“小姑娘家家的,摔一下怎么了。赶紧起来,别躺在地上装死,我告诉你三丫头,你撞我这事儿,咱们没完!” 白芍抱着白微的头,眼底有一丝阴郁之色闪过。 这个刘氏,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是那么不依不饶。 这种人,不能轻易饶过! 这么想着,白芍又大哭了起来,“娘,我姐脑袋后头有血,是不是我奶推的啊,好多血,娘,芍儿害怕啊,姐姐是不是要死了。” 说完,她颤巍巍的伸出那垫在那白微手下,瘦小的手掌。 在那掌心中央,赫然躺着一滩艳红的鲜血。 吴氏倒抽了一口气,来不及说什么,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白川柏赶忙接住吴氏,一边喊“孩儿她娘”,一边掐吴氏的人中。 一旁,刘氏终于被吓到了,不敢再说些什么。 白老爷子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无奈的看向刘氏,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喊大家来,是吃早饭的,再跟老三一家好声好气的说一下,把那件事情……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你看看,你到底干的什么事儿。” “你这是怪我了?”刘氏立马就怒了,“好好,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害人精,我害的你孙女摔破头了,我害的你儿媳妇晕倒了,我害的你没吃上早饭,都是我的错,我走了行了吧。” 说完,猛地自凳子上站了起来,大步的离开了堂屋。 白老爷子愕然在原地,几息之后,才有些头痛的看向白家老四,“还不赶紧去跟着你们娘。” 白川穹麻溜的应了一声,便小跑着离开了房间。 那厢,白芍还在扯着嗓子哭喊,似乎不把邻居招惹来不罢休。 白老爷子再次头痛的按了按眉心。 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第十六章 白芍发飙 “老三啊。”白老爷子终究是比刘氏要睿智的,在沉默了几息之后,他看向了白川柏,“这件事儿,是你们娘不对,我代你们娘向你们赔罪。现在,你们娘刚才一生气,不知去哪儿里来了,她一个老太太……唉,等她回来了,我让她给你媳妇道歉。” 不愧是在动乱年代存活下来的人,白老爷子很是简明扼要的抓住的重点。 先是认错,安抚白川柏。随后提出刘氏怒气冲冲走出去这件事,让白川柏心软,心疼刘氏。随后再顺带安抚了吴氏,让白川柏心底的最后那一丝不平也都烟消云散。 为什么不提白微,一个是因为白微辈分小。 另一个,则是白老爷子也有些不满,白微主动上来攻击刘氏这件事情。 所以,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白微受伤这件事情。 白芍坐在地上,听得是心内十分抑郁。奈何白川柏已经动容,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十分内疚的同白老爷子道,“都是微儿不懂事,都是微儿不懂事,让爹操心了。” “爹。”白芍实在看不得白川柏那副包子样,只好假作惊慌的打断了白川柏和白老爷子的对话,“爹,我姐又流血了。” “又流血了。”白川柏吃了一惊,连忙扶着昏迷中的吴氏凑了过来,着急道,“赶紧的,赶紧的,让你爷看看。” 白芍原本正偷偷的割破自己手的动作,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怎么忘了,白老爷子就是十里铺远近闻名的赤脚大夫啊,什么小灾小病的,没有人去请郎中,都是来找白老爷子抓药的。 可是,白微根本就没有摔破头,这要是让白老爷子一诊治,不就露馅了? 白芍呆呆的坐在原地,冷不防感觉到脚踝一阵抽痛,她垂下眉眼,正看到白微搭在自己裤管附近的手,顿时哭笑不得。 “三姐儿,这是摔破脑袋了,我给拿点药,给她包扎一下。”白老爷子赶忙起身,就要去东屋拿药。 白芍趁着这片刻的功夫,冷静下来,琢磨好了对策。 等白老爷子拿了药过来,要给白微包扎,白芍就谄媚的笑着道,“爷,让我来给我微儿姐姐包扎吧。” “你还小,包扎不好三姐儿会疼,还是我来吧。”白老爷子怔了一下,似是白芍的那句话,让他有些动容。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白芍。 “爷。”白芍就有些踌躇的道,“姐心里难受呢,毕竟,毕竟奶她……” 面对白老爷子这个聪明人,白芍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只是暗暗的,将白微不愿意让白老爷子来替她包扎这件事情,给透露出去。 白微不愿,为啥不愿,还不是因为这伤口是刘氏给推的。 所以沉默了几息之后,白老爷子终是一抬手,把纱布和金疮药递给了白芍,叹息道,“芍儿给你姐姐包扎吧,记得轻点。” 白芍点头应是,却没有在堂屋给白微包扎,而是让白川柏把白微和吴氏都带到了西偏屋。 吴氏还在昏迷中,白川柏很是担忧,就守在床边不肯离去。 白芍则把白微给拽起来,用纱布在她头上缠了两圈。 “都是你的生的好幺蛾子。”白微趁着白芍给她包扎的功夫,“苏醒过来”,压低声音道,“现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吓死了,刚才爷要是给我包扎了,咱就露馅了。” “怕什么。”白芍笑了笑,“怎么不能收拾了,你就是头破了,以后我天天给你换纱布。知道了不?” 白微眼底光芒一闪,似有些回味的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一直装下去?” 白芍没有说话,但观其神色便知晓,她就是那个意思。 让白微一直包着纱布,刘氏对白微动手这个证据就一直在,刘氏就会一直心虚…… 是的,心虚。 在白芍看来,刘氏要不是心虚,就不会吓得跟白老爷子甩脸子。 究其根本,她是怕了,怕白微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她逃不了责任。 所以才会色厉内荏,所以才会离开堂屋。 有白川穹跟着,刘氏不仅不会出任何事情,还会安然无恙的回到白家。 不过,她若是想着,回来之后一切事情就平息了,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也许在以前,白芍没回来以前,她可以犯过任何错误,甩手离去一会,回来之后就会归于平静。 但现在,绝对没有任何可能。 将白微硬生生的按在床上,让她休息。白芍转身出了西偏屋,然后搬了个板凳,一边晒太阳,一边等刘氏回来。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刘氏才带着白川穹,颤巍巍的走了回来。 许是没想到白芍会坐在门口等,刘氏冷哼了一声,便直接的进了堂屋。 白川穹倒是笑嘻嘻的跟白芍打了个招呼,“五姐儿在这坐着干什么,马上要吃中饭了,赶紧做饭去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白芍一撇嘴,大声道,“四叔,我娘晕倒了,我姐姐头破了,芍儿一个人做不来饭,能让四婶来帮帮我么?” 说完,不去看白川穹猛地一滞的脸色,自言自语道,“奶早饭都没吃,这会应该饿坏了吧,唉,得赶紧做饭,只可惜芍儿空有孝心,却没那气力。” 这话一出,白川穹那凝固的面容,隐隐的抽搐了一下。 白芍这话,将做饭抬高到了孝顺刘氏与否的高度,那就容不得白川穹拒绝了。 可是一想许氏那娇滴滴的模样,真让她来做饭,那晚上不还得跟他生气。 白川穹有些头疼,同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招惹这个侄女了。 “那个,芍儿,你四婶儿她……”白川穹就想厚着脸皮哄一哄白芍,“你四婶儿身体不舒服,芍儿你去喊你二伯娘帮你做饭。” 吴氏昏倒了,许氏身体不舒服,钱氏身子骨弱,所以就得找二伯娘孙氏做饭,但白川穹不自己找,反而撺掇白芍找。 真是把她当孩子哄啊。 白芍双眼微微一转,并没有直接揭穿白川穹的目的,反而笑嘻嘻的道,“四婶儿要生小弟弟了啊,那好吧,芍儿不敢麻烦四婶了。” 说完,白芍大步的跑到了堂屋里,留白川穹一个人,面色变幻不定。 良久之后,他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我也想生个儿子……” 堂屋内,白川羌一家已经回了堂屋旁边的西屋,用过的饭桌前只有白老爷子还有刘氏坐在那里,似乎在讨论些什么事情。 听到白芍掀帘子的声音,刘氏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倒是白老爷子,赶忙的看了过来,问道,“芍儿,你爹娘咋样了?送的饭吃了没?” 刘氏走了,白川穹追过去了,其他人等了一阵子等不回来之后,就先吃饭了。 因为白老三一家子都回了西偏屋,所以白老爷子让白川羌的大儿子白常山特意给西偏屋里送了饭。 那饭,白芍没吃,白微也没吃,吴氏又还在昏迷,也就白川柏吃了点。 但这些,白芍都没告诉白老爷子,她只浅浅的笑着,道,“爷,奶,芍儿是想来问之前爷想告诉芍儿的事情的。” 关于,到底是谁把白芍给卖到了妓院里的事情。 白老爷子一怔,片刻之后,面上就有些踌躇和犹豫。 本来,他是想把二愣子给推出来,当个替死鬼,左右白老三一家都是厚道人,不会真的为难那二愣子,到时候他再安抚一二,这件事情就结束了。 可现在,白微那孩子摔破了头,吴氏还在昏迷。 这一家子的如此惨状,让白老爷子不忍心再拿二愣子敷衍他们。 白芍自然也看出了白老爷子的犹豫,聪明如她,立马就推算出来了,白老爷子之前果然是准备敷衍她的。 这么一想,白芍就有些生气。 这偏心也偏的太没边了吧。 白芍一生气,事情就不能那么简单的了了。 “爷。”白芍拉长了脸,面无表情的道,“爷要是找不出来,其实也是可以去镇子上询问那桑妈妈的,如果爷不介意这件事情人尽皆知的话。” 说完,一转身,撩了帘子出去了。 只留白老爷子震惊的看着这个五孙女,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第十七章 叔伯的嘴脸 良久之后,白老爷子才坐回了凳子上,喃喃道,“这个五姐儿可真是……可真是……” 到底是想不出那个形容词,只能反复的感叹。 刘氏在旁边冷哼了一声,道,“都不是好东西,她娘就不是好东西,那个三姐儿也不是好东西,这个五姐儿更不是好东西。老三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记恨咱们呐,他们这是报复呢。” “你说啥呢。”白老爷子连忙制止了刘氏,“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都是白家的孩子。现在关键的是,真的要……真的要把穹儿……” 说到这里,白老爷子脸上有了挣扎和迟疑。 刘氏却是一脸坚决,斩钉截铁的道,“不行,不可能,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不得恨死穹儿。这是我最小的一个儿子,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白老爷子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其实他又何尝不心疼白川穹,又何尝不想替白川穹遮掩。 “不行了啊,老婆子,我赌不起啊,我辛苦了那么多年,白家才在十里铺有了几分声誉,而今,我不能因为一个人,把白家这声誉给毁了……”白老爷子苦涩的说道。 堂屋门帘子外,一直掀开一角偷听的白川穹眼底光芒一闪,放下那一角,去了东偏屋靠北的一间。 白家的宅子,同十里铺大部分的宅子一样,都是坐北朝南,三开间的正屋,两侧各有两间偏屋。 白老爷子带着刘氏住在正屋的东面一间,白川羌作为老大,住了正屋的西面一间。 白家老二住在那东边偏屋靠背的一间,白家老四则住在东偏屋靠南的一间。 白家老三,则住在西偏屋靠北的一间,至于剩下的一间房子,是用来放杂物的。 而今,这白家老四进的,正是白家老二住的房子。 白芍站在西偏屋的小窗户那里,眼中光芒一闪,许许多多的猜测从心底略过。 “芍儿,你干啥呢?”白微睡了两个时辰,此刻终是睡不着了,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事。”白芍冲白微摆了摆手,指了指已经睡着的白川柏和吴氏夫妇两个,小声道,“姐,你知道,怎么能绕到东屋那边窗户底下么?” 一个房间里通常会有两个窗户,大的那个在院子里,小的那个在两侧或者在后面,十分的高。 “这个,倒也能……”白微有些迟疑的道,“就是太高了,得搬个东西……” “不怕高,走,我们过去。”白芍跃跃欲试的道。 白微见状,便带着白微从白家大门绕了出去。 此刻正逢正午,路上并无行人,白芍便大大方方的搬了两块石头,垫在白家老二那房间的墙后面,和白微一起,点着脚尖偷听了起来。 “……二哥,这件事情,你我都参与了其中,虽然说法子是弟弟想出来的,可根本原因还是为了你那……你那赌债啊。”白川穹压低了声音道。 “你,你别胡说。”白川连立马就慌了,“你小点声你,你二嫂睡觉呢,别让她听见了。” “我知道。”白川穹似是闷闷的笑了,“二哥,也不是弟弟我不仁义,主要是咱俩不一样,二嫂给你生了几个孩子了,娘家也离的远,不能对你怎么样。可纭纭她爹就是咱十里铺的里长啊,她脾气又大,真要是说走就走,弟弟我可咋办啊,关键还有六姐儿,她才三岁,要是没了她娘,我怎么养活她……” 此时,屋子里寂静了片刻,白川连好像在沉思,没有立即回复。 白川穹便可怜巴巴的看着白川连,继续小声央求道,“二哥你放心,这事儿弟弟不会亏待你的,那卖五姐儿剩下的的钱,当初说好一人一半的,但现在,弟弟愿意全都拿出来给二哥,只恳求二哥帮帮弟弟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白川连低着头,还是没有回话。 白川穹就有些着急了,他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孙氏,又从窗户外瞧了一眼刚才被支使出去的几个孩子,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便似一狠心,一咬牙的道,“二哥,弟弟跟你掏个心肺,我成亲这几年,多数的钱财都在纭纭手里把控着,我身上也就攒个几两银子,而今,只要二哥帮我,弟弟愿意把身上,把身上的……八两银子,全都拿出来。” 十五两,加上八两,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白川连微微抬起头,瞄了一眼白川穹,而后再次慢慢的垂下头,低声道,“这事儿我要是替你顶了,三弟一家不还得恨死我。” “三哥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川穹一听到这话,立马就松了口气,笑着道,“你放心吧,三哥三嫂都跟没脾气的面人似的,他们哪里会恨二哥你,再说了,那五姐儿不是啥事儿都没有的回来了么。就算三哥三嫂不开心了,咱娘说他们两句,他们也就乖乖听话了。” 这些,白川连都知道,再让白川穹说一遍这话的目的,不外乎让自己放心罢了。 “好,那就这样……”白川连点了点头,“你把银子送过来,等晚上,我就跟大家坦白。” “好。”白川穹眼底闪过一丝鄙夷,面上却笑着道,“那我回去了,二哥你好好养腿。” 说完,转身推开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东偏屋里安静了下来,白川连叹了口气,似也眯着眼睛,慢慢的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就在这间屋子的后面,窗户底下,正站着两个刚刚从石墩上爬下来的姐妹。 “芍儿……”白微苍白着一张脸,复杂的望着白芍,“原来,是他们,是我们的亲叔伯,偷偷将你卖了。” 白芍倒是面色正常,她抬起手,示意白微不要说话,而后用力的抱着那石墩,将其拉到了远处,并用碎叶子遮盖了一下放石墩的痕迹,这才拉着白微的手,回了西偏屋。 “芍儿……”白微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他们了?” 不然,为什么始终那么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恨意。 平静的,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没。”白芍据实相告,“我只是猜出可能是咱家的人,没想到是他们两个。不过话说回来,好像除了他们,也就没别人了……或许大伯也参与其中,只是到底参与了多少,你我不得而知。” “他们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后,竟然还那样说爹娘。”白微有些恼怒的看向东偏屋的位置,“他们笃定了爹娘不会恨他们,他们把我们当成面人一样拿捏,他们卖了我的妹妹,他们竟然还想着我们的爹娘不会责怪他们……” “会责怪么?”白芍坐在一旁,轻声询问,“姐,你觉得,咱爹能为了我,去找四叔和二伯的麻烦么?” 能么? 答案是,不能。 白微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白川柏不能为了白芍去打白川连又或者白川穹,吴氏也不可能为了白芍去喋喋不休的骂他们。 这样一想,好像白家老二和白家老四的行为,多少就带了那么一丝丝的肆无忌惮。 “他们,他们是不是之前就想好了,就算事发了,咱爹娘也不会怎样责怪他们……”白微双眼失神的盯着前方,喃喃道。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心底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那是一种,被人算计之后的恼怒,同时,还有一种不能复仇的憋屈。 “他们,可恶……”白微低下头,咬牙切齿的道。 “他们是可恶,但爹娘不追究,爷奶刻意包庇,他们就依旧能逍遥自在。”白芍轻笑道,“姐,你知道四叔为什么非要找二叔顶他么?” “难道不是为了逃避责任?”白微有些茫然的看了过来。 “是逃避责任,同时,也是因为二伯的腿断了。”白芍轻声道。 这一次,她没有说的特别彻底。 这一次,她希望白微能自己从中领悟。 这一次,她希望白微能彻底觉醒过来。 这一次,她要找一个能同她并肩作战的人。 第十八章 白微崛起 “因为人总是对受了伤的弱者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哪怕他曾经作恶无数,哪怕他曾经杀人放火,只要他脆弱了,受伤了,人就会下意识的产生同情,选择性的忘却他犯过的错,不停地放大他的凄惨与可怜。”白芍望着白微,一字一顿的道,“四叔之所以找二伯来顶他,就是因为他的腿断了,就算爹和娘因此生了二叔的气,却也不能对他怎样。” “就像是,普通人需要经历许多劫难方能成佛,但杀人者只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是人性的宽容,也是……其愚昧之处。” 白微坐在小凳子上,呆呆的望着白芍,仿佛不认识这个妹妹一般。 她的聪慧,她的冷静,她的见解,以及她条理清晰的分析,都让白微为之刮目相看。 连带着,从前的偏见,也终于在这一刻粉碎。 “你说得对……”她呆呆的思考了半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可以想象得出,只要爹娘向二伯追究,奶就会痛骂咱娘,说她狠心,说她恶毒,说二伯都受伤了还不放过他……” “然后,我们的爹娘就会放弃,就会屈服,咱奶就会得意的笑,二伯和四叔也会得意的笑,笑爹娘是个面人,笑我们一家人好拿捏,笑卖了咱家人没有任何代价……”白芍近似蛊惑的在白微耳边喃喃,“姐,你说,这样的话,咱们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白微喃喃着,双手不由得紧紧握起,“他们太坏了,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他们,否则他们说不定还会再计划卖了芍儿……” 想到这里,白微豁然自凳子上站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白芍,大声道,“芍儿,你放心,这次,姐护着你,谁都不能把你欺了去。” 说完,猛地打开西偏屋的门,也不去看被惊醒的吴氏夫妇,大步的就要往堂屋去。 白芍见状,赶忙的拉住了她的手,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的道,“姐,你咋那么鲁莽呢,很多事情急不来的……” 安抚了被惊醒的吴氏和白川柏,白芍拉着白微,嘀嘀咕咕了许久,一直到堂屋那边喊了吃中饭,两姐妹才手拉手,跟在吴氏夫妇身后,笑语嫣然的进了堂屋。 笑语嫣然的当然是白芍,白微虽然知道了不可打草惊蛇,但却还是笑不出来。好在她才“摔破了头”,所以刘氏也没挑她的不是。 不过对于吴氏,刘氏就没那么好气了。 将盛了饭的碗“啪”的摔在了吴氏跟前,她恶声恶气的道,“我都多大年纪了,我还要伺候着一家老小,还要给你们端饭,老大媳妇身子骨弱,还要给你们做饭,你们怎么吃得下去呢。” 吴氏被那碗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吓得缩了缩头,不敢说话。 刘氏好似不是针对她,而是心底真的不高兴,所以到了孙氏的时候,也是毫不客气的把碗摔到了孙氏跟前,没好气的道,“一个两个的,都是大爷,就是缩着头不做饭,都有功劳,都对这个家有贡献,连饭碗都要我端,都是大人物,都得我来伺候。” 这话说的,吴氏都坐不住了,就要起身来帮刘氏端饭。 白微见状,利落的拉住了吴氏,又把头靠在了吴氏的肩膀上,这么一来,吴氏就不敢动弹了,怕伤到了女儿。 至于那白芍第一次见到的孙氏,始终镇定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好像当刘氏似空气一般,丝毫不予以理会。 “你们都是功臣,都张着嘴等吃饭,我那么大年纪了还得伺候你们,伺候你们!”刘氏瞧见没有人理会她,愈发的气了起来,“你们,你们都厉害啊,看着我干活,你们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知不知道敬老了,你们……” 就在刘氏痛快的数落人的时候,孙氏忽然端起跟前的碗,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氏,大声道,“娘,真是辛苦您老了,您老跟前那么多碗饭还得亲自分,您生的这些个儿子啊,一个个都跟没长手似的,川连,还不赶紧去端饭碗,别让咱娘分碗分累到了。” 说完,孙氏好似在底下踩了白川连一脚,因为白芍看到他的脸抽搐了一刹那。 “娘,娘,儿子来端吧。”白川连略一伸手,就把刘氏跟前的饭碗端走了一碗,放在了自己跟前,然后笑嘻嘻的道,“儿子自己端,娘辛苦了。” 他不说最后那句话还好,一说完那句话,刘氏气的脸都歪了。 其实全家人都知道,刘氏根本没干什么活,只是把放在她跟前的那一堆碗递出去而已。 而且,这往外递碗的活计还是她自己揽下来的,据白芍估计,应该是显示自己在这个家里的权力。 如此情况下,她还非要数落两个儿媳妇,除了吴氏因为胆小柔顺被吓到了外,孙氏根本就没有搭理她,甚至还不软不硬的给了刘氏一个反击。 按照白芍对刘氏的了解,她应该会大发雷霆,不能轻饶了孙氏才对。 可是刘氏却没有继续生气,只是死死的瞪了白川连两眼,而后一声不吭的坐了回去。 如此情况,引得了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目光的对视。 片刻之后,白微似是有些心酸的低下了头。 为谁心酸呢? 当然是为吴氏。 她如此柔顺听话,换来的只是刘氏变本加厉的欺辱而已。 反倒是孙氏如此强势,倒让刘氏收敛了许多。 两相对比,白微没有办法不为吴氏感到心酸。 同时,她也渐渐地明悟了过来。 有些时候,不是一味地退缩软弱低头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该强的时候,还是要强! 白家堂屋,淡淡的咀嚼吃饭声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少女的目光,逐渐的明亮,逐渐的坚定。 约莫用了小半个时辰,一顿午饭落了尾声,白家老大一家人照旧推了饭碗就要回房间,却被白老爷子给叫住了。 “老大啊,别着急走,有些事儿,要说说。”白老爷子砸吧了一下嘴,目光从白川柏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了白川穹身上。 白川羌就一怔,片刻后,似有明悟,又带着全家人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白芍看到了这一幕,就忍不住冷笑。 果然也有白家老大的身影在其中…… “咳咳。”看着全家人都围在了这里,白老爷子清了清嗓子,瞧向白芷,“二丫头,你去外面站一站,看看有没有人来咱家,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大声喊。” 说白了就是找人放哨。 如果是以前,这放哨的人应该是白微才对,只是如今的白微,头上包着纱布,靠在吴氏的肩上,一副可怜的模样,让白老爷子没办法再去驱使白微。 自然而然的,这事儿就落在了白芷的身上。 孙氏眼底就有些不满涌出来,但她看了一眼刘氏,终究还是没有阻止白老爷子,只是让白英也陪白芷一起去,“英子,跟你姐姐一块,也省的无聊。” 白老爷子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左右这些事情跟孩子们无关,跟老二家也没大关系。 当然,这是老爷子以为的。 等白英和白芷姐妹俩出了堂屋,白老爷子这才有些尴尬的开口道,“老三啊,那件事情……芍儿那件事情,爹查出来了,我跟你说,你要冷静……其实这件事情,是他做错了,爹也会惩罚他的,只是他还小,你这个当哥……” 那“哥哥”二字没说完整,一旁的白川连抢着开口道,“老三,哥知道哥对不起你,二哥任由你打骂,只要你能舒坦,怎么都行。” 此语一出,除了白老三一家人愤怒之外,其余所有人,均是一脸吃惊。 第十九章 吴氏的第一次质问 “老二,老二你何出此言?”白老爷子讶异的问道。 白川连低下了头,没有回答白老爷子的话,只面色扭曲的艰难道,“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的错……” 在他那完好的大腿旁边,悬着孙氏正用力掐下去的手。 白老爷子在原地僵了数息,目光奇异的看了一眼白川穹,随后似是明白过来了什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老二啊,你们都是白家人啊,都是一家子,你,你怎么就那么罔顾血亲,你们都是一个爹的啊。” 白川柏和吴氏听到白老爷子这话,只觉得他是在斥骂白川连,故此都没有出声。 唯独白微和白芍姐妹俩听出了不对劲。 这话,乍一听着挺像是在骂白川连的,但仔细一想,又何尝不是故意说给白川柏听的呢。 你们是血亲,你们是一个爹的,你们要互相包容,要原谅对方的过错。 一刹那,白微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却在看到白芍的眼色之后,勉强镇压下了内心的怒火。 “你啊,你这个不孝子……”白老爷子像模像样的“教训”了白川连一阵子,又唉声叹气了一阵子,终于把目光放在了白川柏和吴氏身上。 “老三,老三媳妇……”白老爷子这次开口,语气就多了几分伤感,“这件事情,的确是你们……你们二哥的过错,就算他的腿断了……你们要打要骂,也都凭着你们,只要你们心里能舒坦,只要芍儿这孩子,能舒坦。” 吴氏苍白着一张脸,好似受了很大的震动,故此没有说话。 “爹……”白川柏抬起头,心中的复杂和纠结都展现在了脸上,“芍儿她才还那么小,二哥,二哥你咋狠得下心去的……你把孩子卖了……还卖到了那种地方……你……你……” 再面团似的人,在见到了把自己闺女卖到青楼的元凶,也是会生气的。 只可惜,白川柏那断了的腿明晃晃的摆在凳子上,让白川柏说不出什么狠话,甚至斥责也说不出。 这源自于他性格里的老实和善良,当然,血亲二字也对他起到了很大的影响。 那是他的亲二哥啊。 白川柏很纠结,很难过,他想责怪白川连,但是看着白川连断掉的腿,又于心不忍,所以只能反反复复的在心底纠结难过痛苦。 “三弟啊。”那白川连也是个机灵的,此刻借着白川柏的不忍心,干脆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起来,“二哥也不容易啊,二哥被人打断了腿,二哥没钱接腿,二哥不想当个残疾人啊。咱爹会抓药,可咱爹不会接骨啊,请个郎中又那么贵,三弟你知道的啊。如果不是因为腿断了,二哥怎么会被那二愣子忽悠了,放心的把我五侄女给了他啊。” 这白川连话里话外将自己摆在一个十分可怜的位置,并且还把一切责任推给了二愣子,只说自己上当受骗了,以此博取白川柏的原谅。 事实上,白川柏的确被他说得愣住了,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白芍叹了口气,正准备站起来同白川连理论一番。 冷不防的,白微身边的吴氏,苍白着一张脸,倏的站了起来。 “你,他二伯,你好狠的心。”吴氏强忍着泪水,看向白川连,一字一顿的道,“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是怎么狠下心,把我的芍儿给卖了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的女儿……你会怎样?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心疼你的孩子,怎么就不心疼我的孩子呢。” 不同于白川柏质问时的纠结痛苦,吴氏其实同白家人并没有太深厚的情谊。 吴氏忍让刘氏,是源于孝之一字。 吴氏愿意多干活,默认了其他妯娌偷懒的行为,是因为其善良。 甚至,她也的确十分的柔弱。 可再柔弱的女人,也有刚强的那一面。 所谓为母则强,当孩子受到了欺辱,受到了伤害,吴氏这个母亲,愿意顶着内心的恐惧,勇敢的站出来,为孩子讨公道。 可以说,吴氏这一行为,让整个白家都震动了。 他们不敢相信,一直默默干活的老三媳妇,竟然……竟然也会质问人了。 尤其是刘氏,她看惯了吴氏低眉顺眼的模样,此刻瞧着她站在那里,质问白川连的样子,莫名的感到不舒服。 刘氏一不舒服,那就要找出气的篓子。 而吴氏,刚好就是她用习惯的篓子。 “老三媳妇,你瞎嚷嚷什么呢,那是你二哥,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刘氏毫不客气的斥道,“再说了,那件事情你二哥也认错了,五姐儿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你还要作什么?难道非要逼得你二哥另外一个腿也断了,你才舒坦?你就那么恶啊你,老三啊,你娶了个这么恶的媳妇啊。” 最后那句话,却是冲着白川柏说的。 白芍都要被刘氏这一番扭曲是非的话气笑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吴氏,发现她原本积蓄起来的勇气,好像正在急速消失。 “娘,我没有……”吴氏能对白川连质问,是因为她认为白川连欠白芍的。而今,换了刘氏,她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恢复了其原来低眉顺眼的模样。 “娘。”白芍赶紧的拉住吴氏的手,乖巧的扑到她的怀里,小声的道,“娘,你刚才好厉害。” “真的吗?”吴氏一愣,思绪立马被拉了回来,“哪有什么厉害不厉害……” “娘,刚才真的厉害,娘在保护芍儿呢,芍儿好开心。”白芍抬起头,对着吴氏,展露了一个十分纯洁的笑容。 吴氏原本有些微虚的心,此刻竟然瞬间凝实了起来。 能保护孩子,让孩子依赖自己……那种成就感啊,只有当爹娘的人才能体会到。 此刻正开心微笑的吴氏,并没有注意到,那因为被忽略,已经气的脸都有些扭曲的刘氏。 “老三媳妇,你想干什么啊,这年头,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了?你是不是觉得你们老吴家发达了,就不用理我们白家这些普通人啊,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是我三儿子的媳妇呢,我还是你婆婆呢。” 刘氏自诩高贵,从不骂人。但是每当她一生气,说出来的那些话,总是戳人心窝子里去。 原本情绪还算平和的吴氏,听了那些话,一瞬间眼泪就积蓄了起来,只是碍于孩子还在跟前,才强忍着没掉下来。 “娘,我没有……”她苍白而无力的辩驳着,只可惜刘氏根本就没理会她,只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吴氏的“罪状”。 白芍见状,赶忙给了白微一个眼神。 白微心领会神的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她忽然就捂着脑袋,“哎唷”“哎唷”了起来,将整个堂屋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 吴氏更是紧张的抱着白微,颤声道,“微儿,你咋了,你没事吧。” “娘,我没事。”白微喘着气,冲吴氏苍白的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这脑袋有点疼……” 此语一出,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刘氏,瞬间哑然了下去。 “微儿,你脑袋疼,要不爹把你送西偏屋里休息去?”白川柏有些紧张的看着白微。 白微摇了摇头,“不了爹,微儿想在这里陪着妹妹,方才二叔说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她这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又带回到了白芍身上。 之前被刘氏给岔开的事情,回归了正轨。 “老三,你说吧,你想咋办。”方才刘氏斥责吴氏那一会,白川连就跟孙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许久。而今众人重新谈起来方才的话题,白川连的姿态,忽然就变了。 从扮可怜,央求白川柏原谅,变成了一种,十分镇定自若的姿态。 这其中,孙氏应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白芍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孙氏,并没有想要去戳破白川连,反而十分感兴趣的道,“二伯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提出来的条件,二伯都会应允是吗?” 白川连楞了一下,他没想到白芍竟然如此解读他的话。 不过,左右意思也差不多,所以白川连就十分大方的点了点头,“是的。” 第二十章 要钱 在白川连看来,白川柏是他亲弟弟,又素来心善,是不可能要他给白芍赔命的。 至于道歉什么的,又值几个钱。 所以,好像就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既如此,干嘛还要低声下气的讨好白老三一家人,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等对方提出了道歉之后,给白芍那孩子赔个礼,此时就算完了。 所以白川连便挺直了腰板,十分无畏的看着白芍,“五侄女,你想说啥,你就说呗。只要二伯能弥补你的,都尽量弥补。” 他这话,乍一听起来很是得体大方。 白老爷子在一旁满意的点了点头,似是很欣慰。 就连白川柏都没再说什么了。 唯独吴氏和白微母女两个,眼底闪烁着压抑的悲伤。 白芍倒是十分自然,没有压抑的痛苦和难过,只有一脸的平和,和隐隐的狡黠。 “二叔,说话要算话呐。”白芍微微一笑,强调似的道,“爷奶,还有大伯四叔都听到了二伯刚才的话了吧。” “都听到了。”白川羌和白川穹纷纷点头。 “那就好。”白芍浅浅一笑,坐直了身体,小小的身板里透露出一股严肃又凛然的气势,“二伯既然这么说,芍儿左右思量了一番,觉得要二伯给芍儿赔命是不可能的。” “小崽子,还想让人给你赔命,做春秋大梦呐。”刘氏听到了白芍的话,在旁边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然而谁都没有理她,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白芍说话。 “……况且,芍儿也不忍心不是,毕竟二伯是芍儿的亲二伯。就像爷说的那样,咱都是血亲,都是老白家的人……”白芍说着,看了一眼白老爷子。 很明显她这话说到了白老爷子的心坎上,以至于他连连的点头,连带着看白芍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芍儿思考了一会,觉得二伯断了腿已经不容易了,再要二伯付出点什么也不太划算。所以芍儿唯一想要的就是……”白芍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白川连,一字一句的道,“就是那卖了芍儿所得的钱,二伯,你至少,应该把这个钱给……给我爹娘吧。” 白芍本来想说,这钱应该给她。不过转念一想,这本就是父母之命大于天的时代,如今白老爷子和白川柏能放她在这讲话,主要是因为她是苦主。否则根本不可能让她来跟白川连谈话。 所以,这个钱,还是暂时以白川柏和吴氏的名义要过来吧。 这边,吴氏和白川柏都有些震惊白芍的想法,但没有说话。 那边,白川连还没有怎么样,刘氏的脸已经率先扭曲了。 “你一个小女娃,要什么钱。”刘氏怒气冲冲的道,“你爹娘的钱尚都是我保管,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钱,那钱是我的。你不也没被怎么样么,至于在这里哭天怨地的,还想要钱,你,你做梦。” 这是刘氏误以为白芍要把她手里的二十两银子给要走,才发了飙。 白芍抿嘴笑了笑,并不为刘氏的勃然大怒而变色,反而温和的道,“奶的钱,芍儿怎么敢要呢。” 一句话,平息了刘氏的怒火,让她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 “不要,不要是对的。”刘氏冷哼了一声,侧过身坐下,不去看白芍浅笑着的面容。 “芍儿可不是要奶的钱。”白芍继续笑的人畜无害,“芍儿啊,要的是别的钱。” “什么钱?”刘氏一怔,连忙问道。 “这个啊……”白芍沉吟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白川连和白川穹双双变色。 “哪还有什么钱。”白川穹最先反应过来,嬉笑着道,“芍儿又调皮了,回头四叔那里还有点核桃酥,你要是想吃,待会让你四婶给你送过去。” 这是想要拿食物来堵她的嘴吗? 真把她当七岁的小孩子了。 白芍眼底一闪,有不屑飘过,面上却浅笑了起来,“劳烦四叔费心了,芍儿才刚吃了饭,并不饿。” 说完,不去看白川连和白川穹焦急的面色,只紧盯着刘氏,似漫不经心地道,“奶,芍儿在被打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个女子说,芍儿值五十两银子。” 刘氏怔在了原地,倒是旁边的白老爷子,猛地明悟过来,一双苍老的眼睛,连连扫过白川连和白川穹身上,神情晦暗不明。 片刻之后,刘氏也醒悟了过来,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白川穹和白川连,大声道,“你们不是说朱家只给了二十两银子么?” 白川连和白川穹一见事情败露,两个人的脊梁骨就塌了下来,均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们,你们,我拉扯的好儿子啊,连我这个当娘的都骗。”刘氏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猛地自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白川连与白川穹跟前,伸出一根手指,一边用力的戳着他们的脑袋,一边痛心疾首的道,“你们连自己的老娘都能骗,你们是不是畜生,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 “你们,枉我把你们拉扯那么大,我真是生了两个畜生啊,你们竟然骗我,你们竟然私下里扣了三十两银子!” 白芍站在一旁,听着刘氏歇斯底里的哭喊,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刘氏终于因为白芍被卖这件事情发怒了,只不过原因却是因为,她的两个好儿子少给了她三十两银子。 真是,可笑…… 堂屋里,刘氏发泄够了,终于安静了下来。 白芍目光一闪,不急不慢的道,“爷,奶,大伯,四叔,方才二叔所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无论芍儿提什么样的要求他都答应。如今,芍儿也不想要别的,就想二伯把剩下的那三十两还给芍儿,那是芍儿用命换回来的钱。至于那二十两,是孝敬奶的。” 这一番话,白芍可谓是说的不软不硬。 既表明了自己拿到钱的决心,又退让了一步,只说跟白川连要,并没有找刘氏索要。 并且,还用一种非常孝顺的姿态,说那二十两孝敬给了刘氏。 倘若是个明眼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再不甘心也得同意白芍的意思。 只要他们不想闹大,只要他们还想维护老白家的声誉,这钱,就得掏出来。 可刘氏,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夺断。 当听到那三十两要还给白芍的时候,刘氏简直要气炸了。 “你爹娘的每一个铜钱都得交给我,凭什么钱要给你这个小蹄子,我告诉你,这钱就算给了你,你也得交到我手里,我是你奶,是你爹的娘!这三十两是我的,是我的!” 她几乎是赤红着双眼,死死的瞪着白芍,恨不得能把白芍一口吞到肚子里。 刘氏对钱财的饥渴程度,超出了白芍的想象。 不过,白芍并不害怕刘氏,因为白家,终究还是男人当家的。 思及此,她把目光放在了白老爷子的身上,神色从容,声音淡淡,“爷,你说呢。” 这是直接的把刘氏给忽略了。 刘氏愈发的气了,若不是碍于自己“尊贵”的身份,她几乎想要伸手把白芍抓过来打一顿。 白老爷子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看着愤怒的刘氏,又瞧了瞧一脸镇定的白芍,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三家的这个小闺女,自从被卖了回来之后,就有些和过去不一样了。 变得,更聪明了。更果决了。也更锐利了。 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白老爷子不好断定,但就目前来说,很糟糕。 “这个……”白老爷子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无视了暴躁的刘氏,只将目光落在脸色极为难看的白川连身上,叹了口气,道,“川连啊,拿吧,这钱,也本就不该你得的。” 此话一出,白川连身体一抖,神色愈发灰败了起来。 他很清楚,无论白芍和刘氏最后谁赢,这钱,都不会在他手上了。 并且,他还要承受,来自刘氏的怒火。 第二十一章 发财致富小康路 白芍从来就没想过轻飘飘的放过卖掉她的两个元凶。 索要银钱是一方面,让刘氏恼了他们也是其报复中的一环。 至于那三十两银子,会不会真的落在白芍手里,她也并不惧怕。 因为白老爷子虽然看起来多数时候很纵容刘氏,但这终究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男人才拥有最根本的决策权。 而白老爷子又是个十分爱惜羽毛的人,为了不坏了白家的名声,这钱,就一定得给白芍。 “老二媳妇,去拿银钱,当场点清,三十两银子,这是五姐儿的。”白老爷子有些疲惫的一摆手,为今天的家庭会议,画上了一个结束的符号。 孙氏铁青着脸,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回了房间取银钱。 白川连一脸心痛,白川穹却比他轻松一些,主要是那些钱就算不拿出来,他也捞不到。 至于刘氏那里,作为最小的儿子,总是比其他人多得母亲几分疼爱。 到时候只要一撒娇,一切迎刃而解。 倒是刘氏,一反常态的没有发火,只是双目一直闪烁,似在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决定。 约莫过去了有盏茶时间,孙氏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包银子,塞到了吴氏的手里,“点一点吧。” 说完,直接掀了帘子,离开了堂屋。 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离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吴氏手里的那个红布包上。 三十两银子,对农户人家来说,不算太大巨款,但也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尤其是,对白家的几个儿子来说。 拥有一个刘氏这样掌控欲极强的母亲,白家的几个儿子手里根本没有几个银钱。 更何况是三十两这样的数目。 只可惜,白微根本就没有给他们瞧一瞧的机会,直接一把抓起那红布包,也不点一点,就揣进了怀里。 白芍在一旁笑着道,“我们信任二伯娘,她不可能骗我们的,所以就不点了。” 说完,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恭敬的对白老爷子道,“爷,如今中饭也吃过了,芍儿就回西偏屋了,爷也早点休息。” 白老爷子疲惫的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白芍也没再客气,拉着白川柏和吴氏,白微拽着站在角落里的白云实,一家人就要离开堂屋。 几乎就在白川柏掀开帘子的一刹那,刘氏在他们身后,阴声道,“川柏啊,你留下来,娘想跟你说说话……” 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 刘氏从来没单独要跟白川柏说过话,如今却非要留下他,就代表了,刘氏肯定是在计划着什么。 能计划什么啊,跟白川柏要这三十两银子呗。 看来刘氏准备走柔情攻略,从白川柏这里下手,让白川柏主动把钱送到自己手里。 只可惜,白芍识破了她的计谋,并阻止了白川柏要回头的动作。 “爹,我姐头疼了。”白芍拉着白川柏的胳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声道,“芍儿也累,芍儿想爹抱回去。” “哎,哎。”白川柏此刻应该是很为难的,身后是老娘的深情呼唤,身前是两个闺女一脸疲惫,他有些犹豫不决,到底是该回头,还是继续走呢。 “川柏啊。”刘氏见白川柏没有立马回头,又加大声音喊了一声,“川柏啊,这么多年,就你跟娘相处的时间最少啊,娘想跟你说说话都不行了么?” “哎,娘啊……”白川柏心底的天秤开始慢慢的倾斜了,他看了一眼扶着头的白微,又看了一眼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白芍,咬牙道,“娘啊,我把孩子们送回房间里,就来。” 说完,一把抱起白芍,另一手拎着白微,快步的回了西偏屋里。 将白芍放在了床上,又摸了摸白微的脑袋,白川柏就要回堂屋。 白芍眼疾手快的拉住了白川柏的衣摆,同时又给白微使了一个眼色。 白微心领会神,很快就抱着头,在床上打起滚来。 “哎呀,好疼啊,好疼啊……”白微一边打滚,一边还用哭腔囔囔,把吴氏和白川柏两个人都吓得够呛。 “微儿啊,微儿你咋了。”吴氏手足无措的看着满床打滚的白微,颤声道,“微儿,你要是难受,娘去给你请郎中去。” 普通农户人家生了病,多数都是忍一忍过去了,再不然就找白老爷子这样的赤脚大夫来瞧一瞧,根本没有几个家庭舍得请郎中的。 如今吴氏能说出这句话,可见真是个疼孩子的。 只是,白微这疼,不是真疼。她的目的只是留下白川柏罢了,所以来回翻滚了一会,她就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爹,娘,我还是觉得头有点疼,你们能不能不要走啊……”白微趴在床上,可怜巴巴的望着白川柏。 吴氏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白川柏犹豫了一会,目光从白微头上包的白纱布上一掠而过,终还是一咬牙,也同意了下来。 一家五口人,就着午饭后的睡意,躺在床上休息了起来。 没有人去管堂屋里的刘氏,在发现白川柏并没有来之后,是怎样的发怒,又是怎样的歇斯底里。 白芍只知道,晚上去吃饭的时候,刘氏虽然眼底藏着怨恨,却并没有再发脾气。 也许是白老爷子同她说了些什么,也许是刘氏自己想通了,总是,白家很是平静了一些日子。 当然,这些平静只是是说白老三一家。 如白川连,甚至白川穹,都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 那被白芍戳破的三十两银子,让刘氏恼了他俩不说,还让他们各自的媳妇,知道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许氏尚且属于新妇,且年纪小面嫩,跟白川穹顶多是私下里发发脾气。 那孙氏却是十里八村的泼辣人物,因白川连骗了她,几乎可以说是日日提着白川连的耳朵,成天吵闹不休。 这些,白芍都自动屏蔽了起来。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借着这三十两银子,去生更多更多的银子。 虽然跟吴氏还有白川柏仔细的谈过,这钱是白芍用命换来的,所以钱就给白芍,怎么用他们不管。 但吴氏和白川柏的耳根子那么软,真要是被刘氏把钱哄了过去,白芍可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所以说,有钱还是尽快的用出去,买了东西放在那里,刘氏还能抢走不成。 这么一想,白芍就挑了一个赶集的天,让白川柏带着她过去看一看。 白云实因为是男孙,家里也没什么活计要他干,所以便可以跟着。 至于吴氏和白微,自然是要留下来给白家人做饭。 白芍有些心疼,她心知刘氏不可能放吴氏离开,便死活磨着白川柏把白微带出来。 最后,爷四个坐上骡车,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十里铺。 所谓集,其实就是附近的村庄里的人们自发形成的,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进行一些东西的买卖行为。 一般人们将之称为,赶集。 这种集呢,又分大集和小集。 大集一般是七天一次,小集一般是隔天一次。 今天白芍选的日子很好,正是七天一次的大集,附近的十里八村的农户们商户们,纷纷把准备好的东西抬出来,放在道路两旁,供来往人们挑选。 一路走过来,白微和白云实都瞧的眼花缭乱的,唯独白芍却十分淡定的,查看许多卖吃食的铺子。 要说最容易做起来的小本生意,肯定是吃食最简单,最方便,又最不容易赔钱。 白芍前世曾经吃过不少小吃品种,做起来简单,在本地又极为少见,是一个不错的赚钱方式。 只不过,那可移动的小吃摊子做起来有些麻烦。 这么想着,白芍就拉了拉白川柏的衣袖,低声问道,“爹,这附近有打铁的铺子么?” 白川柏一愣,没想到白芍会问这个,不过素来疼爱孩子的他还是温和的点了点头,“你想买铁做的东西?” “我想去看看。”白芍仰起头,对着白川柏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笑容落入不远处的一个手执折扇公子的眼里,让他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兴趣。 第二十二章 猪肉铺前的尴尬 在这个集市上,打铁的铺子就一个,平日里农户人家买那些农户用品均是在这里买,是以白川柏轻车熟路的就带着三个孩子找到了那铺子。 打铁的大汉和白川柏很是相熟,才进去就招呼他们,“白三哥来买东西啊。” “哎,常远啊,来买点东西。”白川柏十分温和笑着同那汉子寒暄,“侯叔呢,他老人家怎么不打铁了?” “我爹年纪大了,天热的时候有点吃不消,我让他去休息了。”侯常远爽朗的笑着道,“三哥想要什么自己去挑,我打完这铁锨就来。” “好,好。”白川柏一边和侯常远寒暄着,一边带着白芍三个孩子进了打铁铺。 所谓打铁铺,其实并不如很多人想的那样,是打造锋利的刀剑之地。 在农村里的铁铺,多数都是些铁锨,铁镐,铁犁等等田地里所需要的物什,除此之外,甚少有其他。 白芍一路走过来,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由得有些踌躇了起来。 正巧那侯常远打完了手里的活计,正一边擦汗,一边往这边走了过来,“三哥,想要点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们找最好的。” 白川柏就温和的笑了,“不瞒你说,其实不是我想要买什么,是我的闺女想要来的。” “哦?”侯常远爽朗一笑,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白微的身上,“大侄女,有啥想要的,跟侯二叔说,二叔给你找。” 白微十二岁,白芍七岁,仅仅相差五岁的年龄。让她们一个看起来如稚童,一个却初初的具备了少女之感。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里,稚童是什么都不懂的。所以自然而然的,那侯常远便认为,白川柏口中的闺女,是这个看起来身材高挑,面皮白净的白微。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白微只是冲他笑了笑,接下来说话的,竟然是他心中那个稚嫩的小娃儿。 “二叔好。”白芍先是乖巧的问候了侯常远一声,随后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二叔这里只有这些铁锨铁犁之物什么?就没有其他的了么?” “小闺女你想要啥?”侯常远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在最初楞了一下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些东西都是乡里乡亲们常买的,不过咱打铁嘛,打的就是一个活络,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能说出来,我侯常远就能给打出来!” “真的啊?”一听侯常远这么说,白芍就兴奋了起来,“那,芍儿想要个这样的,这样的东西,建在平车上,可以吗?” 白芍上下比划着,前世小吃车大概的样子。 至于选择放在平车上,实在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并没有电三轮什么的,仅仅就有靠人力或者骡子推拉的平车而已。 “看着倒是有点复杂,不过若是能画在图纸上,指不定能给做出来呢。”侯常远看向白芍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小芍儿,你跟叔说,你弄这是干啥的。这可是一大堆铁建在平车上,若是没有骡子,用人力不太好拉啊。” “骡子多少银子一个?”白芍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便赶紧的询问一旁的白川柏。 “大概,大概五两银子一个吧。”白川柏计算了一番,温声回道。 “太贵了。”白芍摇了摇头,看向侯常远,“叔,能把铁适当的打薄一些不,能支撑住就行,没必要太厚。” “这样也可以。”侯常远点了点头,“你把图纸给我送来,能打我就照着给你打一套出来。” “行。”见侯常远好像很是自信的样子,白芍高兴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二叔了,等明天我让我爹把图纸给二叔送过来。” 说完,又要付押金。 侯常远笑着拒绝了她,只说做出来再给钱也不迟。 白芍也就不再坚持,同侯常远道了别,便又回到了集市中。 平车的事儿,等明天白芍画好图纸送过来,由侯常远试试能不能打出来之后再决定买不买。 那么接下来,除了买一点笔墨纸砚回去画图用之外,便没了其他事情。 “爹,咱啥时候回去?”白芍担心在家里的吴氏受欺负,就拽着白川柏的袖子,仰头,脆生生的问道。 “爹买点肉就回去。”白川柏柔声道,“出门前,你奶给爹了钱,让爹买点肥肉回去,你奶要煸猪油。” “哦,这样啊。”白芍低下头,压住了心底浮现出的那一丝不妙感,“那咱赶紧去猪肉铺吧。” “好嘞。”白川柏看了一眼这几个儿女,大女儿和大儿子还好,都是十二岁的人了,勉强能跟得上大人的步伐。 唯独这个七岁的小闺女,不管她多么聪明伶俐,腿的长度终究是有限制的,走路自然也就快不了。 所以白川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弯腰把白芍给抱在了怀里,而后大步的往肉铺子里走去。 约莫走了半盏茶时间,爷四个停在了肉铺的前面,白川柏对着那浑身油光的猪肉铺老板笑着道,“朱大哥,给我来五斤肥猪肉,一斤瘦的。” “好嘞。”肉铺老板声音洪亮的应了,一手握着锋利的大刀,麻利的割了一大块肥猪肉和一小块瘦肉扔到了秤盘里。 “白老弟,瞧一瞧,六斤,秤高高的啊。”肉铺老板将那翘起的秤杆给白川柏瞧了瞧,以证明自己没有骗人。 白川柏连连点头,“看到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朱大哥你的为人我们都知道,吃你们家猪肉多少年了呐。” “哈哈哈,都是老主顾,我再给你割一块。”肉铺老板大笑着,又割了一小块肥瘦相间的肉,同之前的六斤肉,放在了一张大油纸里,并抽了一根绳子,将其左右包裹了一圈,最后打了个结,递给了白川柏,“瘦肉一斤是十文钱,肥肉六斤是七十八文,合起来八十八文。” 在这个年代,因为肥猪肉可以煸出来油,那猪油又可以用来炒菜,所以是肥比瘦贵。 “哎,好。”白川柏将白芍给放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破布,准备往外点钱。 刚开始的时候,白川柏还维持着他一贯好脾气的微笑,只是越往后数,他的脸色越难看了起来。 到最后,已然变成了尴尬。 白芍开始尚且不太明白,等白微示意她看白川柏手里那个布包里的铜板时,她才明白过来。 这五斤肥猪肉一斤瘦猪肉应需八十八文铜钱,但是白川柏的布包手里,却只有三十几文。 三十几文,和八十八文,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爹,难道奶给你钱的时候,你都没数么?”白芍诧异的问道。 “这……”白川柏尴尬的低下了头。 往日里,刘氏也总是这样给他钱,然后让他去买东西。每次钱都是给的正正好,不多不少。 这一次,白川柏自然也以为和过去一样,所以想都没想的就揣到怀里了。 等买了东西,他才发现,钱不够。 这要怎么办? 肉人家已经包好了,难不成退回去不成? 白川柏很尴尬,他抬起头,望了望那正等他给钱的肉铺老板,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孩子,十分的不知所措。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哦对了,芍儿身上不是还带了三十两么,先拿了用一用,等回到白家再跟刘氏要回来还给芍儿就是。 只是,当爹的跟闺女借钱,普通人都很难张开嘴,更何况一向内敛的白川柏。 所以他只好低头看看白芍,再看看肉铺老板,再看看手里的三十几文。 就是说不出来那话。 猪肉铺前,气氛一时尴尬至极。 第二十三章 财不露白 白川柏很是为难,他希望白芍能主动提出来给他一些钱。 然而白芍此刻表现的就像所有七岁的小孩一样,不仅看不懂白川柏的尴尬,反而被道路两旁卖糖人的给吸引了。 “哥,姐,芍儿想要那糖人。”白芍一手拉着白云实,一手拉着白微,果断的离开了猪肉铺,跑到了那卖糖人的摊子前,蹲着不肯走了。 白微有些担忧的频频回头,看着白川柏凄凉又尴尬的站在猪肉铺前,她十分的心疼,也十分的想要帮白川柏解决尴尬,可她没有那个能力。 那三十两,全家决定了,都给白芍。 那是白芍用命换回来的钱,除了她,谁也不能动这个钱。 当然,这是对吴氏和白川柏的说法,主要目的怕他俩拿了这个钱孝敬给了刘氏。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刘氏竟然生了如此损的招数,给白川柏如此少的钱,让他买如此多的东西。 她就没想过,白芍万一不带那三十两银子,谁来为白川柏付这个钱? 不,她不是没想过,是她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白川柏丢不丢人,不在乎白川柏尴不尴尬。 如此狠心绝情的娘…… “芍儿。”白微着急的拉了拉白芍的手,“咱爹都站那里好长时间了,你赶紧把钱拿出来吧,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熟悉的人,咱爹的脸都要丢干净了啊。” 白芍缓缓的从糖人摊子前站起来,扭头瞧了一眼无助的白川柏,又看了一眼着急的白微,慢吞吞的道,“姐,我付了这一次,还有个头吗?” 只要开了这一次的闸,刘氏尝到了甜头,知道用白川柏就可以逼迫白芍把钱掏出来,那她一定会生更多的方法为难白川柏,逼着白芍拿钱。 既如此,还不如这一次狠心断绝了刘氏的想法,让刘氏不要在想着从白川柏那里下手,拿捏白芍。 “可是,可是……”白微知道白芍说得对,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看着白川柏尴尬,故此她着急的在原地跺了跺脚,松开了白芍的手,竟大步的跑到了白川柏的身边。 “朱大伯啊,真是很不好意思呢。”白微有些勉强的冲着那猪肉铺子老板笑了笑,“我爹带的银钱被我弟妹花掉了一点,我爹他不知道,以至于钱不够了。这猪肉我们可能拿不了那么多了,大伯啊,真是不好意思。” “嗨,多大点事儿。”那猪肉铺老板听完白微的话,大手一摆,把那包好的猪肉给拿了回去,割了一半下来,又过了秤,才道,“这是三十八文的,大兄弟,你看看行不?要是差个几文的就算了,都是老主顾了,下次来再给我也行。” 白川柏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钱,刚好三十八文,他也顾不得为何那猪肉铺老板为何割的如此精准,赶忙的把钱递了过去,又拿好了包着的猪肉,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到了糖人铺子跟前,白川柏把猪肉递给了白微,又弯腰抱起白芍,前往卖书纸的铺子。 一路走着,白川柏始终没有说话。刚才的情况,让他觉得所有的脸面都丢光了,以至于他一路上走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白芍趴在白川柏的怀里,感受着他有些低落的情绪,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做的到底对不对。 同样是女儿,白微就着急,就心疼白川柏。而她,只想着不能让刘氏的阴谋得逞。 是因为,不是真正的白芍,所以始终没有办法把这个男人认作亲爹么? 那么为何从心底的心疼吴氏? 可能,是那份不顾一切的母爱吧。 那是顾挽卿所缺失的,所渴望的,所渴望而不可得的。 至于白川柏,无法否认,他真的很胆小,也有些懦弱,但他也是真的疼这个小女儿。 哪怕这个女儿刚刚对他的尴尬视而不见,哪怕她并没有帮助他,他也依旧毫无怨言的抱着这个女儿,依旧用手臂圈着她的后背,怕她掉下去。 想到这里,白芍不由得轻声一叹。 可能,是她的内心,始终还没有认同白川柏吧。 约莫走了盏茶时间,白川柏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集市上唯一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 白芍被白川柏抱着进了铺子,下来选了一根毛笔,又挑了点宣纸,就没再买些什么。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白芍看了始终没怎么说话的白云实一眼,忽然心神一动。 同白微的泼辣和伶俐不一样,白云实这个与白微同龄的男孩子,总是沉默寡言的不像话。 他样貌随了吴氏,长得很是清秀,性格有些沉默不爱说话,平日里也不曾抱怨过任何,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的性格,说好听了是憨厚,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有些傻。 当然,在白芍看来,白云实这是缺乏教育的原因。 若是见多了世面,再接触多了聪明人,学多了东西,便是块石头,他也该成精了吧。 这么想着,白芍就拉住了白云实的衣袖,笑着问他,“哥,你想要毛笔和宣纸不?” 白云实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我要这个干啥?” “哥,你不想学写字,不想看书么?”白芍往铺子里瞧了一眼,拿起了一个很常见的三字经,在白云实跟前晃了一晃,“哥,你识字不?” 白云实沉默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不识字的。 白芍叹了口气,“我前些日子,瞧见大伯家的大哥哥总是背着一个包包出门,一打听,才知道他上了私塾,听说学的就是这些书里的文章什么的。我就在纳闷你和二哥哥咋不去呢,咋就大哥哥一个人去。” 白云实听了她这话,双目一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白微就在一旁有些不忿的道,“咱奶说了,不用那么多人去上私塾,家里交不起那么多钱,常山哥是孙子辈的老大,理应他去。” “那哥,你想识字不?”白芍把目光放在了白云实的身上,“你要是想识字,咱可以买点书,自己去认。” 上私塾什么的,那三十两银子肯定不够的,刘氏更不可能出钱。所以唯一可行的,就是买本三字经回家,一点一点的认。 一本三字经才几十文钱,一些普通的毛笔和宣纸也不是很贵,这些钱,白芍还出得起。 白芍决定了,只要白云实愿意去学,等攒够钱,一定要送白云实去上私塾。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白云实拒绝了。 “哥,你不要心疼钱,芍儿有钱的。”白芍怕白云实不肯学是因为怕花钱,所以特意把怀里的三十两银子掏出来给他看了看。 “不了,芍儿。”白云实依旧是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不想上私塾。” “那好吧。”白芍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她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所以没有逼迫白云实。 只是那三字经,她还是买了下来。 无他,只因为她也要认一些字,白微最好也跟着认一些。 至于白云实,不管他想不想上私塾,想不想考学,这字认一些,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儿。 就这样,付了几百文,买了本三字经和一些笔墨纸砚,爷四个提着东西,离开了铺子。 算一算出门的时间,已有两个时辰,再没过多久就该吃午饭了,爷四个便决定回十里铺。 将东西分配给白微和白云实拿着,白川柏一弯腰,抱起了白芍,大步的往停骡车的地方走去。 这骡子啊,这有个特性。就是爱拉屎,所以赶骡车的人特意将骡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以方便骡子拉屎。 可是却没想到,这种方便,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白芍也没有想到,她只不过把那三十两银子拿出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给盯上了。 当长长的胡同口处出现了三个凶神恶煞的蒙面人时,一个大人三个小孩全都愣住了。 财不露白啊财不露白! 第二十四章 夺财索人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拿下买路钱。” 三个凶神恶煞的蒙面人将整个巷子口完全的堵住,其中一人更是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棍子,站在爷四个前不远处,嚣张的前后挥舞。 白微吓得面色煞白,白川柏和白云实也是一脸凝重,唯独白芍有些哭笑不得。 哪里来的三个缺心眼,堵前面管啥用,这后面还能跑呢。 而且,哪里有山了,哪里有树了? 不知这些人从哪里随便看来的话,不分地点的就给用上了,真是……可笑。 这边,白芍低头闷闷的笑,白微却以为她害怕,反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并低声安慰她,“芍儿,不怕,姐在呢。”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白芍的心一瞬间温暖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十二岁少女窈窕纤细的后背,眼角浮现一抹湿润。 就在此时,那堵在前面的几个人好像有些不耐烦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更是大声嚷嚷道,“赶紧的,把银子拿出来,就放你们走,不然……不然就别走了。” 白川柏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颤声道,“银子,银子给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拿来。”那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由其中一个人上前两步,走到了白川柏跟前,伸出了手,似在等待递过去的银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云实忽然操起地上一根棍子,闷头对着那人的头上劈了过去。 “啪嗒”一声,棍子断裂,那人呆呆的看了白云实两眼,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窄窄的小巷子里,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还是白云实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拉着白微,一手拉着白芍,冲白川柏大吼了一声,“跑啊。” 爷四个开始撒丫子往回跑。 那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瞧了瞧地上晕倒的同伴,又瞧了瞧那因为腿短跑的磕磕绊绊的白芍,对视了一眼,说了声“追”,便狂奔着追了过去。 一个大人,和三个孩子,能跑得过两个大人么? 答案是不可能。 因为步伐最大,白川柏抱着白芍跑在了最前面,两个孩子紧随其后。 眼瞅着就要离开这个巷子,他心中还来不及欣喜,就听得身后一声阴笑,“你再跑,我就杀了你这一双龙凤胎。” 白川柏的步伐就这么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他抱着白芍,有些悲怆的停下身,扭过头,看着在黑衣人手里正在拼命挣扎的一儿一女,颤声道,“你到底想怎样,想怎样,我把银子给你,你放了我的孩子,放了我的孩子。” “放了你的孩子?”那黑衣人仰天长笑了起来,“放了,不可以了,如果你之前早点给多好,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因为,现在,我不仅要银子,我还要……她!” 黑衣人伸出手,直直的指着白川柏怀里的白芍。 白川柏的面色愈发的惨白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白芍,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不行,不行,芍儿,不可能。” “不可能。”黑衣人狞笑了起来,“不可能,我就先杀了你一个孩子,你说,先杀你儿子还是先杀你女儿呢……” “行,我答应。”就在这时,一直被白川柏抱在怀里的白芍,突然大声道。 “芍儿,不行。”白微和白川柏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 “爹,你带芍儿走,不要管我们,快点去报官。”白微语速急促的道。 “不行……微儿……”白川柏很痛苦,一边是自己的大儿子大女儿,一边是视若珍宝的小女儿,这让他该如何抉择。 “放我下来,爹。”白芍看出了眼前这一幕的蹊跷,挣扎着想从白川柏的怀里跳下来,奈何白川柏死死的抱紧了她,让她无法挣开。 片刻之后,白川柏似是做好了决定,狠心一咬牙,往后退了两三步,到了能看见来往行人的巷子口,把白芍放了下来,往后一推,小声道,“芍儿,你走吧,赶紧走,去找你侯二叔,往人群里跑,记得不要回头。” “爹。”白芍很是诧异,“爹,那你呢?” “我?”白川柏惨然一笑,回过头,看了黑衣人手里的一儿一女,摇头低声道,“我回去,陪你哥你姐。芍儿,走吧,快点走,以后记得孝敬你娘。你奶脾气霸道,有时候总是欺负你娘,你记得帮一帮你娘……” 说完,猛地推了一把白芍,扭头就回到了胡同里。 白芍站在宽阔的大街上,看着白川柏那并不算宽阔的背影,忽然就忍不住鼻酸了起来。 谁说白川柏不是一个好父亲呢。 他也许懦弱,也许愚孝,也许没有反抗精神。 但对孩子来说,他仍然是一个爱孩子的父亲。 “爹。”白芍大叫了一声,就想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们不敢伤我哥我姐的,他们……” 话未说完,突有看朗朗笑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头。 白芍一扭头,就瞧见了一穿着华服,摇着折扇的男子,自一旁缓缓的走了过来。 “哈哈哈哈,倒真是有趣有趣。”那人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白芍身边站定,指着巷子里白川柏的身影,对着身边一类似仆从的人笑道,“明明心底怕的要死,却也要回去同儿女一起生死,可见这人还是有几分正直的。莫羽,你说我要救不要救?” 那名叫莫羽的男子抬起头,瞥了一眼华服公子,没有说话。 华服公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晏殊是谁啊,那么善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的美德。再说了,我这也是为舅舅攒点功绩,是不是。” 说完,也不看一脸诧异的白芍,直接对着那巷子里拍了拍手掌,朗声道,“可以了。” 像暗号一般,这男子话音一落,便有两三个青衣男子从墙头上落了下来,十分利落的一胳膊肘捣在那两个黑衣人的身上。 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黑衣人控在手里。 得到了解救的白微和白云实快步的跑到了白川柏的跟前,被白川柏一把抱进了怀里。 “爹……”白云实红了眼眶,白微更是哭出了声,“爹,我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了呢。” “傻孩子……”白川柏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女们,心中充满了对那青衣人的感激,“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孩子,谢谢……” 那几个青衣人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快步的跑到了华服公子的身后,站在后面,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白川柏这才知道,原来是华服公子救了他们父女几个,赶忙拉着白微和白云实,跑到了华服公子的面前,就跪了下去。 “谢谢恩人,谢谢恶人救了我两个孩子,感激不尽。”白川柏很是实诚的磕了三个头。 “本公子身为县丞的外甥,自是有责任帮助斜阳县的百姓了,你不必惊慌害怕,待我回头将这三个歹人带回斜阳县城,好好地审问一番。”那华服公子双手背在身后,很是有气度的道。 白川柏就愈发的感激了起来,若不是白芍拉着,他还要再跪下给华服公子磕头。 “草民感激公子,公子是我们白家的大恩人呐,草民实在是……实在是无以为报啊。”白川柏感激的道。 “你真的想报恩?”那华服公子听了白川柏的话,双眼倏的一转,顿时吊儿郎当的笑了起来,“你若是真的想要报恩,不如把你的一个女儿,给本公子来当丫鬟吧,本公子正缺一个丫鬟呢。” “这……”听那华服公子如此要求,白川柏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本就是善良憨厚的普通百姓,对救了自己一双儿女的人恨不得衔环结草来报恩,甚至让他用命报恩他都愿意,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要一个丫鬟…… 白川柏看了看白微,又看了看白芍,终是一狠心,把白微推了出去,“恩人,你看看,我这大女儿,可满意?” 第二十五章 纨绔子弟 “哦?”华服公子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为何不是小女儿,为何要是大女儿?” “芍儿还小……”一见华服公子把目光落在了白芍的身上,白川柏顿时心底一紧,下意识的将白芍护在了身后,有些结结巴巴的道,“这孩子还小,平日里笨手笨脚的,也不会干活……” 说完,他又将目光放在了白微的身上,颤声道,“微儿,你别恨爹啊……” “我不恨爹,保护妹妹,是我应该做的。”白微假装无所谓的笑了笑,“人家能看得上我,是我的福气呢。” “哈哈……”那华服公子听到了这父女俩的对话,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你们,你们别当真啊,我说笑的啊,你们可千万别当真,我有人伺候的。” 说完,瞧了一眼身后站着的莫羽,妖娆的笑了笑。 这笑容落在白微的眼底,让她深深地恶寒了一下。 同时,对这名叫晏殊的华服公子,也是格外的不齿了起来。 就算他救了别人,也不至于如此捉弄别人,真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算了,爹,姐,哥,我们回家吧。”白芍知道了眼前这人是故意拿他们寻开心的,便不想再搭理他,只回过身,把落在巷子里的猪肉和笔墨纸砚等东西拾起来,抱在怀里,就要回家。 “这……”白川柏实在是太过于憨厚老实了,此刻已经完全被华服公子给捉弄晕了。 他已经不知道,华服公子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了。 “走了,哥,姐。”白芍走到了一脸轻松的白微身边,一眼瞥到了白微脖颈上一道有些发红的勒痕,步伐便停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把东西全都交给了白微,“等我一下,姐。” 白微只当是她力气小拿不住,所以就如数的接了过来,便要同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哪知白芍竟回身跑到了那三个被青衣人控住的黑衣人面前,一把扯掉了他们的蒙面,拉开架子之后,左右开弓,一人赏了六个巴掌。 十八个巴掌甩下来,白芍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掌,看也不看周围满脸惊讶的人,拉着父亲兄姐,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这小姑娘,就因为她姐姐脖子上有了一道伤痕,就每个人甩了六巴掌,虽然人小手小,但也不可小觑。”那叫莫羽的男子,在那爷四个身影几乎看不到时,才低声开口说话。 “哈哈哈。”华服公子故作潇洒的甩开了手中的折扇,仿佛没有任何意外的,开怀的大笑了起来,“这样才有意思,这样才有意思。” 说完,带着一众奴仆,和三个面部红肿的黑衣人,慢悠悠的离开了这里。 晃晃悠悠的骡车上,白川柏看着三个精神都不太高的孩子们,有些踌躇的道,“咱们就这么走了,好像不太好吧……” “爹。”白芍有些无奈了,“人家明显就拿咱们寻开心的,那种富贵人家的公子,那丫鬟都是找人牙子专门挑选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在外面找呢。” “这样啊。”白川柏这才放松了下来,“那,下次咱们遇到他,再报恩吧,问问他想要啥……” 话说到这里,白川柏的声音突然微弱了下来。 其实他也知道,那种穿着华服的人,能需要他什么东西? 白家有的,人家都有。 白家没有的,人家也有。 所以,所谓的报恩,可能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慢慢的,白川柏沉默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芍坐在一旁,没有去开导白川柏,因为她在思索今天这一奇怪的打劫事件。 仅仅是在卖纸的铺子里把三十两银子拿出来一瞬间,被人盯上的可能性太小了,那一个呼吸的功夫,打个哈欠都能漏掉,怎么会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卖纸的铺子,就等着谁有钱就抢劫谁呢。 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是,为何那人知道,白微和白云实是龙凤胎? 虽然他俩的确是同一个日子里出生的,但因着男女孩先期发育不同,白微看起来是要比白云实大上一两岁的。 不认识的人,只会觉得白微比白云实大,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是龙凤胎。 最后一个疑点就是,那黑衣人对白芍的针对,好似……好似就是冲着她来的一般。 这三点联合在一起,不得不让白芍多想。 也许,这些人,早就知道了她有三十两银子,故意趁着她出门,过来打劫的。 有谁,能知道白芍手里有三十两银子? 又有谁,知道她今天带着银钱出门了呢? 真是细思极恐。 只可惜,那三张面孔,小白芍并不认识,白芍也就无从分辨到底是谁支使的他们。 不过,左右也就那几个…… 白芍的心忽然就有些沉重。 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的人,能狠心把侄女卖到妓院。 如今,又能找人来抢劫兄弟和侄子侄女,甚至还想着再把白芍弄到手,卖一次。 如此品行,已经称得上是恶毒了。 跟这么恶毒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子底下,白芍有些害怕,她觉得,从今往后,她可能要睡不好觉了。 要是能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多好。 要是……要是能分家多好啊。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种子一般牢牢地扎根在了白芍的心底,让她愈发的渴望着,渴望着能做到。 骡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十里铺村头。 爷四个下了骡车,拎着东西,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半个村子,回白家。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同村人,就避免不了打招呼。 “白老三,你咋才回来啊。”当快走到白宅的时候,白家的邻居,大春的娘正端着一盆水往外倒,看见白川柏,连忙冲他道,“你还不赶紧回家,明慧跪了半天了都。” 明慧,是吴氏的名字。全名,吴明慧。 白川柏有些怔愣,“跪……跪了半天?” “对啊。”大春娘见白川柏拎着东西,就知道他才从集市上回来,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便热心肠的三言两语把白家一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就辰时那会,你们家老太太忽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说明慧故意烫她,把她手都烫肿了,说她不孝顺,恨她,想要她死。然后哭闹不休,一直说明慧故意害她。后来,不知怎么的,明慧就跪在了堂屋门口,这都跪了两三个时辰了,你们还不赶紧去啊,这膝盖要跪坏了。” 这个时代的两个时辰,是现代的四个小时。 跪上四五个小时,血液太久不循环,那么久极有可能就永远站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白芍面色大变,来不及感谢大春娘,飞奔着就回了白家。 白微和白云实也是紧张的快跑回了白家。 才踏进白家大门,果不其然的就看到了跪在堂屋门口的吴氏。 烈日当空,普通人在外面站一会都觉得灼热,更何况吴氏这样跪着。 白芍跑到吴氏跟前的时候,她已经热的双颊发红,神志不清了。 “娘。”白芍心疼的抱着吴氏,回过头,对着白微喊道,“姐,赶紧去弄水,不要太凉了,快点,加帕子。” 白微把手中的笔墨纸砚往西偏屋门口一扔,推开门就开始打水找帕子。 白云实跟白川柏蹲在吴氏的跟前,有些紧张的看着吴氏。 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惊慌,回家又看到妻子变成了如此模样,白川柏有些崩溃的拉着吴氏的手,大声道,“芍儿娘,芍儿娘,你醒一醒啊,醒一醒啊。” 只可惜,他没叫醒吴氏,却惊动了堂屋里的人。 约莫几息之后,堂屋门帘子被挑开,白蔻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笑着道,“三叔,这大中午的,爷和奶都午歇了呢,您声音小一点啊。” 院子里,吴氏跪的满脸通红,神志不清。 正房里,别人却有滋有味的歇着午觉。 他们怎么能睡着呢? 他们又怎么能做到笑语嫣然的出来呢? 一刹那,白芍的双眼红了。 第二十六章 怒怼刘氏 “帕子好了。”白微手脚麻利的把帕子放在温水中浸湿,递给白芍了一个。 待白川柏把吴氏到西偏屋里,平躺在地上,姐妹两个人有条有序的给吴氏擦脸擦身子,务必让她降温。 换了约莫三五盆水,吴氏的脸总算红的没那么厉害了。 “哥,弄点温水,放点盐,不要太浓。”白芍回头嘱咐白云实。 白云实扭头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没有说话,大步的跑去盛水。 过了一会,端了一碗温度适中的淡盐水过来,由白川柏扶着吴氏,白芍一小口一小口的给吴氏喂了下去。 很庆幸,吴氏应该还有一点意识,把所有的淡盐水都给喝了下去。 白芍又摸了摸吴氏的咯吱窝,确定她的体温不那么烫了,这才松了口气,让白川柏把吴氏抱去了床上。 最后又给吴氏的额头上敷了一块湿帕子,看着她呼吸均匀的陷入了沉睡,爷几个全都瘫软到了凳子上。 只差那么一点点,吴氏就失去了性命。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们就要成为了没娘的孩子。 只差那么一点点…… 当白微抱着白云实痛哭失声的时候,一贯以为自己坚强冷硬够独立的白芍,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从白芍回到十里铺那天开始算,吴氏当她娘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但就这么短短几日,吴氏给了白芍浓浓的母爱,让她知道了,被疼爱,被关心,被宠溺,是怎样的滋味。 这是前生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而现在,这样温柔善良疼爱子女的吴氏,就险些被堂屋的那些人给害死! 这样的事情,超越了白芍可以隐忍的底线。 她,绝对不会跟那些人算完! “爹,娘就交给你照顾了。”白芍从凳子上蹦了下来,目光冷峻的看向白微和白云实,“哥,姐,咱娘就这么被罚着跪了这么长时间,险些要了一条命,这件事儿你们能忍吗?如果你们能忍,你们就在这里守着咱娘。如果你们不能忍,就跟着我一起去堂屋,问一问咱奶,问一问咱爷,到底是何居心!” 说完,根本不看一脸大惊失色的白川柏,转身,出了西偏屋。 白微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有动静的吴氏,一跺脚,也跟在了白芍的身后,去了堂屋。 “微儿……”白川柏见叫不住白微,只好焦急的看向白云实,“云实啊,去劝一劝你姐,还有芍儿,别跟堂屋闹,他们是你们的爷奶啊。再说你奶那脾气,这也不是头一次啊……” 明明往常也有这样的事儿,怎么这一次就格外严重呢。 白川柏有些纠结的眼神落在吴氏依旧有些泛红的憔悴面容上,没有注意到,往常那个最是沉默不爱说话的儿子的身影,也悄悄地离开了西偏屋。 堂屋内。 白芍气势汹汹的掀开了门帘子,直接进了白家老两口的东屋。 虽然之前白蔻说他们在午歇,但方才动静那么大,他们早就起来了。 此时此刻,白老爷子正站在窗前有些焦虑的来回走动,刘氏则十分淡定的坐在床边纳鞋底子。 听见了掀门帘子的声音,白老爷子赶忙扭过头,有些焦急的询问白芍,“芍儿啊,你娘咋样了,有没有危险?要是不行,我给她抓药去?” “抓药?”白芍冷哼了一声,“抓药也是要钱的,咱家还有那个钱吗?” 之前刘氏怕白芍跟她要钱的时候,就拼了命的说白家如何如何没钱。如今,白芍拿这个话茬堵过来,让白老爷子一刹那哑口无言。 倒是刘氏,哼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你也知道家里没钱,抓什么药啊,喝点凉水就好了,多大点事儿。” 方才吴氏已经有中暑的征兆了,如果不是白芍处理及时,也许吴氏就已经中暑了。 这个年代对于疾病的救治十分的落后,中暑也算是一个大病了,一旦处理不好,吴氏就真的要没了。 可是,这件让白老三一家人都心惊肉跳的事情,落在刘氏的口里,竟然没什么大不了,一瓢凉水能解决的事情。 真是可笑,可笑。 到底是刘氏把人命当草芥,还是她从来就没把吴氏放在过眼里。 “哈哈哈。”因为太气,白芍竟然不能自已的笑了起来,“哈哈,真是有意思。奶啊,我娘到底哪里得罪了奶,让奶总是恨不得除我娘而后快,如果我娘真的这么碍您的眼,您让我爹休了她啊,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她,欺辱她?” 许是因为白芍说话的表情以及声音都太凌厉,好强如刘氏,都一时间被震住了。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训斥了。 这让一直认为自己是白家太皇太后的刘氏不能忍了起来,当即,她扔了手中的鞋底子,就哭嚎了起来,“我不能活了,一个七岁的小丫头片子敢对着我指手画脚,明明她吴明慧先欺负我在先,我罚她一下还不行了?难道非得要我原谅她?我给她认错还不行吗?我给老三媳妇道歉,是我当婆婆对不起她这个当媳妇的,是我的错啊。” 刘氏一边说着,一边竟然要对着西偏屋的方向跪了下来。 不得不说,刘氏的心实在是太恶了。 这年头,哪里有婆婆跪儿媳妇的,不管前因是什么,只这一条,被村里人知道了,光戳脊梁骨就能戳死她。 所以,白芍不能让刘氏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刘氏身子一沉,双膝沾地的时候,白芍忽然大叫着,往前扑了过去。 一边扑,她还一边口齿清晰的喊道,“奶,你别为难我娘了,别为难我娘了,你要是不开心,你打芍儿吧,芍儿命贱,随便谁能把芍儿给卖到腌臜地方去,芍儿命贱,奶有气都往芍儿身上撒,放过我娘吧。” 就这样,在白微呆滞不已,白老爷子大惊失色的神情中,白芍和刘氏碰在了一起。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一个七岁的小孩,都没有多大力气,但白芍吃了身形娇小的亏,被刘氏狠狠地一撞,摔倒在了一旁。 不过刘氏也没讨得了好,下跪不成,还摔趴在了床底下,只差一丝丝,她的脑袋就磕在床边上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一般农户人家的会在床底下放一个尿罐子,虽然这是白天,里面并没有尿液,但常年盛尿的器皿,味道总也不会好闻。 而今,刘氏的鼻尖,就刚刚好的停在那尿罐子的上方。 闻着熏心的尿骚味,刘氏呆愣了片刻,终是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和之前要给吴氏下跪时的假哭不一样,刘氏这是真哭,而且是撕心裂肺的哭。 “我这一辈子,苦啊……先是爹娘遭遇不测,家财被恶人卷走,之后不上不下嫁给了一个抓药的,苦兮兮的过了半辈子。现在,临老临老我被一个小的给欺负啊,七岁的小丫头片子都敢打我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啊,我这一辈子,苦啊……”刘氏趴在床底下,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旁的白老爷子很是尴尬,他有心把刘氏给扶起来,奈何刘氏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不仅不领他的好意,还把他也卷了进去,“我嫁给你这大半辈子,我捞了什么好啊我,如今你们白家人还欺负我,我活着干什么啊,我让一个小丫头给欺负了,一家子都姓白啊,就我一个外姓人,你们都欺负我啊……” 刘氏自诩高贵,从来不用脏词骂人,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十里铺那些农村泼老娘们不一样,可实际上,除了不说脏字,她现在哭天抹泪的模样,又比农村的老妇人高贵出几何呢。 白芍冷笑着,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锐利的盯着刘氏,阴声道,“奶,你知不知道,前两天,隔壁河水村有一家婆婆虐待媳妇儿,让人给送官了,在大牢里蹲了好些天呢。听说,那牢里有蟑螂,有老鼠,还有啃人肉的蚂蚁,还有蛆……” 看着白芍一脸的阴森,原本还哭天抹泪的刘氏,瞬间停滞在了原地。 第二十七章 为吴氏争取 “我,我是你奶,你敢把我送官。”约莫停滞了几息之后,刘氏抬起头,色厉内荏的看着白芍,“我是你爹的亲娘,你敢把我送官,我儿不会饶了你的。” 白芍面容不变,心底却在冷笑。 原来刘氏的死穴是送官啊,她天不怕地不怕,连白老爷子都敢骂,但一提到大牢,提到送官,刘氏就瞬间蔫了下去。 “奶,送不送官,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不过我娘要是真有了个好歹,那这可就是一条人命。到时候官差可不管谁送的,只会拿着枷锁来锁人,谁害了人,就把谁关大牢里去。”白芍毫不客气的恐吓着刘氏。 “真……真的?”方才还嚣张不已的刘氏,这会有些瑟缩的往白老爷子的方向坐了坐,“我,我也不是想成心害你娘的,她,她烫了我,那么热的饭,她往我手背上浇。是她做错了事儿,我当长辈的,罚她怎么了。” 说到这里,刘氏的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并伸出被烫红的手背给白芍看,“做错了事儿就该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白家是有规矩的人家。” 方才还说自己是外姓人,这会又咱白家了。 白芍不屑的扁了扁嘴,同时内心又有隐隐的疼惜。 刘氏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证明了她真的没把罚跪当成一回事,同时也侧面证明了,吴氏以前,不知道被罚跪了多少次。 诚如白川柏所说,以前跪了许许多多次,也许吴氏都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她命不好,在灼热的夏天得罪了刘氏,以至于自己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险些中暑丧了命。 命不好? 真是可笑。 与其说吴氏命不好,倒不如说,有些人的心太恶。 什么样的人家,可以把罚跪当成家常便饭,就因为不小心烫到了刘氏的手背? 为什么没有人看在吴氏一个人做了白家所有人的饭,甚至连打扫收拾碗筷都做了的辛苦上,饶了她一次不小心呢? 至于那不小心,白芍也存了很大的怀疑。 吴氏一个做事情手脚如此麻利的人,怎么可能不小心把汤浇在刘氏的手上。 且观刘氏手背的红印,明明淡到几乎不可察觉,不可能引起刺痛,刘氏却还非要以此为借口惩罚吴氏。 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刘氏将前些日子她一直隐忍着的,关于三十两银子没给她的不满,全都发泄到了吴氏的身上。 又或者,再往深里猜想,她是不是想要钱,而吴氏不愿意越俎代庖把钱给她,所以刘氏才恼羞成怒,罚跪吴氏的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刘氏此人,当真可恶! 白芍握紧双拳,抬起头,眯着眼睛,深深地盯了一眼刘氏。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白老爷子终于站了出来,打起了圆场,“刚才芍儿和你们奶不小心碰到了,没多大事情。关于芍儿娘病了的事儿,不管咱家有没有钱,一定得给芍儿娘抓药。” 说完,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微,“微儿啊,待会爷写个方子,你跟你爹一起去抓药,回来给你娘熬,让你娘早点好起来。啊,都没多大事儿。” 白老爷子和稀泥的态度,让白芍有些意外,联想到白芍刚刚进东屋时白老爷子有些焦急的询问,白芍忽然坚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测。 一定是这样的,刘氏想要从吴氏身上索要回三十两银子,白老爷子不同意,却阻拦不住刘氏,同时也觉得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就没管这些事儿。 等到白芍爷四个回到家,发现吴氏已经神志不清了,白老爷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碍于公公与儿媳的身份,不好过西偏屋去看,所以才一看见白芍就焦急的询问。 至于之后白芍和刘氏的对碰,白老爷子因为觉得刘氏做的不对,所以才没有多加插手,只等白芍发了怒气之后,才出来和稀泥。 “芍儿啊。”白老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白芍,“你奶年纪大了,没多少年活头了,咱们家里人都让着她点,敬着她点,只要她舒坦了,不闹腾了,咱也过个平静日子,不行么?再说了,你爹和你哥都是孝顺的,十里八村都夸的。你也……你也学着点不是。” 就因为刘氏会闹腾,所以为了换取平静的日子,就得要她们无条件的忍让刘氏,一步步的退让,哪怕吴氏被罚跪到几乎中暑,丢了性命? 白芍觉得很可笑,她很想反驳白老爷子,孝顺不是这么孝的。 可是这个年代,却注定了,孝道即为一切。 不孝,能让一个人从天上瞬间跌落到地上。 不孝,能让一个莘莘学子十数年的苦读化为乌有。 白芍懂白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说,一旦有不孝的名声传出去,白川柏会被人戳脊梁骨,白云实以后想念书也会没前途,甚至白微议亲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方才白老爷子让她出了这口气。 而今,让她也稍稍的受点委屈。 两厢平衡,大家都不要抓着事情不放,于是,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真的平衡吗? 不,一点都不平衡,白芍的心里不平衡。 因为刘氏只是哭了一阵子,只是摔了一下,吴氏却险些没了性命。 白芍很气愤,白芍咽不下这口气,但为了白川柏的名声,为了白云实的未来,为了白微以后的议亲,她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她暂时没办法怎么样刘氏。 甚至她也不能以此为借口提出分家,一是没有和白川柏以及吴氏沟通。二个是,主动分家,永远无法站在制高点上,日后必然会被刘氏所制擎。 可白芍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回西偏屋里,她要为吴氏争取到一些,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爷,奶,我娘这次,可是元气大伤了,我瞧着,没有一个月是下不了床了。这家里的活计,可能就帮不上忙了。”白芍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瞧着白老爷子与刘氏,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老三媳妇身体不好,那就休息,多休息。”白老爷子在刘氏开口之前,抢着说道。 “那这家里的饭菜?”白芍有些迟疑的看了西屋一眼。 “让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和老四媳妇做。”白老爷子见白芍肯愿意平息事情,心怀宽慰,便主动地道,“老三媳妇好生修养,待身体好了,再干活也不迟。” “爷考虑的真周到。”白芍笑了笑,“只是……我听大春娘说,他们家啊,那都是轮流做饭的,大春的娘做一天,大春的婶子做一天,这样事情什么都分的比较清楚,出问题了,也方便去找谁……” “那……咱们也按照一天一天的轮流来,老三媳妇先不算,等好了,她们四妯娌一人一天的。”白老爷子十分爽快的道。 刘氏张了张嘴,就想不满的插话。 可是白芍已经在那之前抢先道,“那就谢谢爷和奶了,我娘还躺在床上没醒呢,芍儿要回去照顾娘了。” 说完,和白微一起,对着刘氏和白老爷子做了个请安的动作,便快速的退出了东屋。 落了帘子的一刹那,白芍发现,白云实正站在堂屋里,一脸迟疑的看着西屋。 “走吧,哥。”白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只一手拉着白微,一手拉着白云实,回了西偏屋。 待关上了西偏屋的门,三个孩子才蹲在了一起,窃窃私语。 白微最先问道,“芍儿,刚才咱奶哭那么大动静,怎么就没人出来呢?二伯腿断了,但大伯和四叔咋没出来呢?” “哈。”白芍顿时笑了,“事出反常即为妖,他们要是正常出来看个热闹,我还能当这是奶一个人出的主意。” 而今,就是他们这种假装不知道的态度,暴露了,其实方才发生的那一幕,他们早就料到了。 因为知道前后所有,所以才避开不出现。 若在平时,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算计。 只可惜…… 想到白老爷子答应自己的事情,白芍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冽的微笑。 “哥,姐,你们等着吧,明天,咱家里就有好戏了。” 第二十八章 钱氏的愤懑 当天晚上,吴氏就醒了。 白芍却坚持没让她起床,只把她当病号养着,连饭都端到床上喂她吃。 吴氏不习惯,还是把碗从白芍的手里端了过来,一边舀动着饭,一边有些忧心忡忡的道,“今天晚饭是谁做的啊?” 白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娘,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是吃了饭早点歇息吧,谁做的饭这件事情,跟你无关。” 吴氏有些无奈,勉强喝了一碗粥,白芍拿了窝窝头给她,她摆手不愿意吃,然后就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扭过头,看向白芍,“芍儿,今天赶集怎么样,听你爹说,你在你侯二叔那定了东西?” 白芍一笑,“对,娘,我不仅定了东西,还给买了一本书,准备让我姐和我哥认字呐。” 至于被抢劫那件事情,白老三一家人一致决定,不能告诉吴氏。 “认字?”一说起书字,吴氏瞬间就有了些精神头,“说起来,我也是认一点字的,你们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们一点。” “娘也会认字?”白芍有些惊讶。 “当然会了。”白微抢在吴氏之前回道,“咱娘还认不少字呐,我小时候那会,咱娘还抱着我认三字经呢,后来……后来咱奶说看那玩意干啥,咱娘又不能当女状元,再后来,咱娘就把那些书放起来了。” 说到后面,白微显然有些黯然。 白芍眯起了眼睛,她可以想象得到,刘氏是用什么神态和不懈的语气斥责吴氏的。她也能猜到,刘氏是因为觉得吴氏看书耽误干活,所以禁止让她再看书的。 至于吴氏为什么会认字…… 白芍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只是微笑着同吴氏道,“娘,等你好了,教我和我哥我姐认字好不?” “好。”吴氏浅浅一笑,眼底有掩盖不住的疼爱和宠溺,“认字好,认字好,有学识,能有好的将来。” 说完,又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到底是骨子里的书香门第……” 因为白日里才大病了一场,身子到底是亏损了一些,吴氏和儿女们说了几句话,便陷入了沉睡。 白川柏给吴氏掖了掖被角,又看着儿女们入了睡,才关好了西偏屋的门,一家子进入了沉睡。 第二天,天光微亮,白芍还在做梦。 梦里,顾母正抱着她忏悔,涕泪满面的说从前对不起她,没有照顾好她,以后会好好的补偿她云云。 忽然,就有激烈的嚷嚷声在外面传来,让白芍打了个机灵,从梦中惊醒。 “我不做饭,我还要照顾白老二,他的腿断了,屎尿都要人端。你们要我做饭也可以,我用才端过屎尿的手和面,你们愿意吃么?”孙氏扯着大嗓门,站在院子里,对着堂屋的方向嚷嚷。 即使没在堂屋里,白芍也能想象的出来,刘氏的脸到底有多难看。 刘氏爱洁,平日里吴氏做饭,她都要盯着,一定要吴氏把手洗个两三遍才行。 至于衣服更是一天一换,反正都要吴氏洗。 而今,孙氏说的这话,实在是过于恶心了,刘氏肯定被呕的个半死,并且不会吃孙氏做的饭了。 “算了算了,不要你做了。”刘氏坐在堂屋里,没好气的道,“以后你就跟屎尿作伴吧。” 孙氏打了胜仗,一点都不在意刘氏的话,只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就要回东偏屋。 钱氏就有些急了,今天早上,刘氏通知她们妯娌三个,吴氏病了,以后要她们三个轮流做饭的时候,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钱氏体弱,普通人做一顿饭顶多出个汗,她却要去半条命。 往常有吴氏顶了所有人,从早做到晚,她只要等着吃饭,再说两句刘氏爱听的话,日子过得轻松又美哉。 可现在,吴氏病了,她要三天做一次饭,即使有大女儿白蔻帮忙,对她也是个不小的体力活。 而今,孙氏又找了理由不干了,那她岂不是要两天做一次饭了? 钱氏聪明,又往深里想了想,老四媳妇许纭纭才二十出头,年纪小又是家里疼宠的,不怎么会做饭。 要是许氏也扯个理由不愿意做饭,那岂不是所有做饭的任务都要落在她钱氏的身上了? 不,这不可以,她身子骨弱,要是天天做饭,那可就累死了。 所以,现在一定不能让孙氏不做饭。 打定了主意,钱氏就立马开口道,“她二伯娘,照顾她二伯,你也的确不容易,十分的辛苦。说起来,她二伯的腿断了得有一个多月了吧,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二伯这日子才过了一半,不知道有没有愈合啊。要是不行,我让川羌去给请个郎中来瞧一瞧。” 东偏屋里,屁股才沾到床上的孙氏,目光不善的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又落在了白川柏搭在床沿上的腿,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关于白川柏的腿,她和白老二都欺骗了刘氏,并以此为借口,拒绝了刘氏安排给她的活。 现在,钱氏要请郎中来给白川柏看腿,那这件事儿肯定就瞒不住了。 这个钱氏…… 孙氏有些不忿的撇嘴,钱氏聪明,她孙氏也不傻,知道这是钱氏不想她逃了做饭这一责任,就想着法的拿捏她呢。 偏偏,那钱氏还拿捏到了她的死穴——在经历了那三十两银子事情之后,白川穹是小儿子,靠着撒娇就能获得刘氏的原谅,白川连却没有那个本事,现在刘氏还烦着他呐。 这要是被刘氏知道,老二两口子又欺骗了她一项,肯定不会饶了他们。 这个阴女人! 孙氏咬牙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冲着堂屋大声道,“劳烦大嫂关心,川连的腿好多了,他说不用我帮忙端屎尿了。” “那做饭那事儿?”钱氏心底得意,却还是谨慎的问了孙氏,想要得到确切答案。 “当然,今天大嫂做了,明天我就做。”孙氏恨恨的咬牙道。 “好。”钱氏乐呵呵的笑了笑,扭过头,又拍了拍老四媳妇许纭纭的手,“她四婶儿,可怜大嫂我身子弱,不能帮你扛下来,不过你放心,大嫂会尽量帮你忙的。至于她二伯娘,呵呵呵,总算是比之前好了,总算是比之前好了。” 当着刘氏的面,钱氏没有说的太直接,只含含糊糊的在许纭纭那里挑拨了一二。 至于许纭纭,只低着头腼腆的笑,没有说什么。 刘氏没有看清楚这边的暗潮汹涌,她只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肚子,有些不耐烦的冲着钱氏道,“老大媳妇,还做不做饭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我饿了。” 刘氏在白家的地位,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太后,她金口玉言三个字“我饿了”,钱氏就得笑吟吟的去做饭。 “娘,今天早上想吃啥?”钱氏讨好的看着刘氏。 “昨天晚上就吃了剩饭,都没吃好,今天我想吃个炒菜,家里还有茄子吗,给我炒个茄子,再炒个绿豆芽。”刘氏思考了一下,吩咐道。 “娘,茄子家里有,但是这绿豆芽,怕是没了。”钱氏有些为难的看着刘氏。 刘氏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知道提前买菜?去卖豆芽的摊子上买菜不会?” “娘,我这就去,我这就去。”钱氏讨好的笑着。 “这就去,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人家早就卖完了。你以为那卖豆芽的和你是亲戚呐,会特意给你留着?”刘氏恼怒的看着钱氏,“去,给我炒个嫩豆角,要掐嫩的,不能放一点老的。” “哎哎,好。”钱氏忙不迭的点着头,十分顺从的转身离去了。 刘氏在她身后,依旧气呼呼的道,“老大媳妇是个没脑子的,连早买菜都不知道,真是蠢,这一点就比不上老三媳妇……” 钱氏嘴角挂着笑,一直到把堂屋的门帘子给放下,她的嘴角终于耷拉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少了的猪肉 “娘。”白蔻站在她身后,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娘你别往心里去,等……等三婶身体好了,也就几天的功夫,忍忍就过去了。” “几天的功夫?”钱氏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西偏屋上,带着不忿,“不可能的了,老爷子发话了,等吴氏好了,就四个人轮流做饭。老太太要说这话,我还能不信,但老爷子发话了,可见是认真的了。” “娘,以后,你就要一直做饭了?”白蔻十分惊讶,“那,那这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三婶病了,你二婶也不是愿意干活的,我能怎么办。”钱氏压着心底的不舒服,拿起一个铁盆,盛了半盆水,又去院子里摘了两根茄子,还有一把嫩豆角,放在水里冲洗。 “娘,你别担心,等三婶好了,她肯定自己主动干活,到时候就算有爷的话在前头,也跟咱没关系。”白蔻蹲在钱氏的面前,小声的道。 “恩。”钱氏点了点头,没再说起这个话头,“蔻儿,你别蹲在这,待会你奶看到你,肯定让你干活,赶紧回屋去吧。” 白蔻站了起身,还没来得及回去,突然间,刘氏掀了帘子对着钱氏大声道,“昨天老三买的五斤肥猪肉记得煸出来,瘦肉切一点跟嫩豆角炒一起,记得放点蒜。” “哎,好。”钱氏一看见刘氏,立马就堆起一脸的笑,并十分顺从的点头。 刘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了帘子,回了堂屋。 钱氏叹了口气,转身,去水缸里取肉。 这个天气,东西最容易放坏,但又没有电冰箱,所以百姓们便发动脑筋,纷纷想出各种存放东西的招数。 家里有井的就把东西吊在井里,井水冰凉,放一夜没有任何问题。 家里没井的就把东西放在蓄水的大水缸里,虽然不如井水凉,但也不至于放坏。 昨天白川柏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吴氏不省人事,也没了心情把东西如数交给刘氏,只拿了个盆,将肉放到了蓄水的大缸里,就没再管。 刘氏因为白芍那一顿大闹加威胁,也忘了这肉的事儿。 等到今天,才想起来。 钱氏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走到大水缸前,掀开盖子,一眼便看到里面放着的,铁盆装着的油纸包。 将铁盆端出来,钱氏打开油纸包,取出了里面的肥猪肉和瘦猪肉。 片刻之后,她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堂屋。 这些肉,怎么看都没有五斤啊。 难道是刘氏说错了? 这不可能,刘氏这个人对钱财看的很重,五斤猪肉就是五斤猪肉,不可能说假话。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有人偷偷拿了猪肉?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钱氏立马大惊失色,大步的去了堂屋,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刘氏。 “娘,猪肉少了。”钱氏张口就是一句话。 刘氏险些从床上蹦下来,“啥?谁偷了咱的猪肉?这,这要死了啊,十里铺竟然有贼,有贼啊。” “这少了一大半呢。”钱氏松了口气,把那盆猪肉推到了刘氏的跟前。 还好还好,刘氏没有认为是她偷了猪肉,那她就放心了。 “一大半?”刘氏更气了,“哪里来的腌臜贼子,竟然偷拿了我家那么多……” 话语说到这里,刘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钱氏有些好奇的抬起头,就看到刘氏脸上青青绿绿的,十分难看。 “娘?”她小声的问了一句,“娘,咋了?” 刘氏没有回答她,片刻之后,丢下一句话,“把老三喊过来,老大媳妇你去炒菜吧。” “哦。”钱氏点了点头,很有眼色的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拿放在桌子上的猪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堂屋。 在孙氏答应钱氏明天做饭的时候,白芍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吴氏的床沿边。 吴氏听了孙氏和钱氏的暗潮汹涌,想要站起来帮忙,被她硬生生的给按了下去,连带着白川柏都不被允许起床。 若是在平常人家,纵然再疼爱儿女的人,也不可能如此听儿女的话。 可在白老三家,偏偏白芍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仅吴氏,连白川柏也含笑答应了,没有半个不字。 “娘,你说你会认字,听说早上背书记忆可容易了,你就教我们呗。”白芍有心不让吴氏考虑外面的事儿,便特意拿了昨天买的三字经,同吴氏撒娇。 “好,好。”吴氏很是宠溺的望着她,“娘教你们。” 说完,翻开第一页,指着第一行,柔声道,“这个念,人之初,性本善……” 才堪堪的念完第一面,吴氏正翻着书页,那边钱氏来了。 “她三伯。”钱氏笑的很温和,“刚才娘说找你。” “啊,好,好这就来。”白川柏赶忙从床上坐起来,握了外裳,等钱氏走了,便十分快速的穿好了衣裳。 “这大早上的,娘有啥事儿吗?”吴氏拿着三字经,有些担忧的看向白川柏,“为什么,我总觉得左眼皮子在跳呢。” 当地人信奉,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哪有啥事儿。”白川柏倒是没当一回事,“可能是让我干什么活吧,没事的我去去就来。” 说完,整了整衣衫,就出了西偏屋。 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吴氏念三字经的白芍忽然站起来,“娘,你教我哥和我姐,我跟着我爹过去。”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一溜烟的跟在白川柏身后进了堂屋。 “我也去。”白微紧跟其后。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一脸沉默的白云实,以及苦笑的吴氏。 “微儿这孩子,也跟着芍儿学着活泼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她叹了口气,低下头,望着手里那熟悉的三字经,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在摇头晃脑的背这本书的样子。 慢慢的,吴氏的眼睛里涌起一抹怀念,和晶莹。 堂屋里。 刘氏摆足了姿态,庄严的坐在凳子上,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吓了白川柏一跳。 “娘,这是咋了。”他有些呐呐的问道。 “咋了?”刘氏声音很大,也很森冷,“你看看,这猪肉,这就是你买的猪肉!” 说完,一把将铁盆里的肉推到了白川柏跟前。 白川柏低下头,有些不解的将那一大块肥肉和一小块瘦肉上下看了一遍,没毛病啊。 “娘,这肉我放水缸里了,没坏。”白川柏憨憨的道。 刘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你,你看看,是坏没坏的问题吗?”刘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傻儿子,“你看看这肉,有六斤吗?我是不是让你买的五斤肥肉和一斤瘦肉,你给我买的什么,你给我买的什么你自己瞧一瞧!” 说到这个,白川柏突然沉默了下来。 一些他刻意不去想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三十八文,和八十五文。 以及,猪肉摊子前的萧瑟,尴尬。 刘氏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这年头你是不是要反了,我要五斤肥猪肉,一斤瘦猪肉,你给我买的什么?这连三斤都没有,老三啊,你也学会忽悠你娘了是不是?我老了,我不是个人了,你们都欺负我,都骗我,是不是?” 白川柏依旧一声没吭。 一旁的白老爷子看出了不对劲,连忙插嘴道,“好了,好了,也不是多大事儿,就肉少买点而已,以后再买就是了。” “这是少一点的事儿吗?”刘氏声音尖锐的道,“老三啊,是不是连你也不听娘的话了?你也要跟着你的媳妇反了天了吗?一个烫我的手,一个少买猪肉,还有那更厉害的,都威胁我啊,威胁我……” “娘……”白川柏低下了头,闷闷的道,“娘,这五斤肥肉和一斤瘦肉,得要多少钱啊。” “瘦肉十文钱一斤,肥肉十三文一斤,六斤刚好八十五文,怎么了。”刘氏很快的算了出来。 “那,娘你给了我多少文?”白川柏沉默了片刻,终是问了出来。 第三十章 白川柏的悲伤 刘氏呆了一呆。 片刻后,她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多少文多少文,你是我儿子,你是我生的,天天跟我计较这些东西,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当初就不该生你出来的,什么混账东西。” 说完,见白川柏嘴唇蠕动,似还想再问,刘氏气不打一处来,在他没问出来之前,就拍着大腿道,“我老眼昏花给你错了还不行么,你跟我计较这么多,你家里那么多私房钱,你就不能先挪出来用一用,你抠门的啊,老三,你自私啊!” 刘氏拿了生养恩来说事儿,又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让白川柏僵在了原地,方才一丝丝的怨气,此刻早就变成了不知所措。 “娘,娘,我错了还不行么,都是我的错。”他闭上了眼睛,发自肺腑的开始认错。 “哼,本来就是你错了。”看着三儿子变成了往常乖巧听话的模样,刘氏满意的翘起了嘴角,“儿啊,你要记住,我是你娘,还能害你不成?我生了你,把你养大,你要记着,你最该孝敬的就是我,好的东西都得先拿给我,不然你就是不孝……” 站在帘子外面的白芍终于听不下去了。 原来,刘氏就是这样恩威并施的给白川柏“洗脑”的。 白微站在白芍身后,倒是不怎么意外,显然已经见过不少次了。 “是娘生了你,没有娘就没有你,你心里要不把我放第一,你就不是个东西,你就是个畜生……” 堂屋里,刘氏还在教训白川柏,白芍终于忍不住,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奶。”虽然心底很气,但白芍面子上却还是做的很完美,进去之后先给刘氏行了个礼,“奶今天精神头可真好。” 刘氏看了一眼白芍,有些不满她突然闯进来,打断了她的说教,但因为白芍嘴甜,也就没说什么。 “爹。”白芍便站到了白川柏的身边,笑着道,“爹,你刚才出来的太急了,衣服都穿反了呐。” “啊?”白川柏有些着急,“那我,那我回去换衣服。” 说完,一手拉着白芍,一手拉着白微,就火急火燎的要离开堂屋。 “站住。”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老三,你给我回来,猪肉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呐。” “啊。”白川柏的步伐一顿,有些慢吞吞的回过身,“那,微儿和芍儿先回去吧。” 白川柏自己不敢抗拒刘氏,却想要保护女儿们不要被连累,所以才让她们先回去。 “我们不回去。”白微看了一眼刘氏,没好气的道,“我们跟爹一起回去。” 意思就是,白川柏不走,这两个闺女也不走,愿意陪老爹一起挨说。 顿时,白川柏的脸上就跟同时吃了糖和黄连一样,又是欣慰,又是苦涩。 白芍站在一旁,突然发现白川柏也不是无可救药。 之前面对刘氏的各种欺压,各种无理取闹,白川柏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不曾有任何不满,任何反抗。 可这一次,白川柏不仅发出了一声质问,并且还勇敢的因为孩子想要躲避刘氏。 尽管只是躲避,尽管只是为了孩子们,这就足够了。 吴氏和白川柏,都不是无可救药的包子! 这就够了! 白芍脸上泛起了幸福的微笑,她可以想象得到,等以后分家了,再也不接触刘氏这个大奇葩,她们一家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欢乐。 她终于拥有梦寐以求的,幸福的家庭了。 然而下一刻,刘氏尖锐的声音硬生生把她从美好的幻想里拽了出来,“老三,这猪肉的事儿你要怎么说?整整六斤猪肉呐,你这连三斤都没有,你让家里怎么吃?” “那,那我今天再去买。”白川柏低声道。 他想的很简单,反正今天也要去一趟侯家的打铁铺子,那猪肉铺就在不远处,要买很方便。 “那好。”刘氏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你去买吧,多买点,肥猪肉买再买五斤,瘦肉买两斤,再买一斤五花肉,回头要炖肉吃。” “哎,好。”白川柏憨憨的点了点头,一口应了下来。 “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刘氏看着白川柏这憨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走,你不是要换衣服吗?” “啊?”白川柏一愣,“可是娘,你还没给我钱呢。” “给钱?”刘氏的脸一刹那就又青了,她刚才还以为白川柏是开了窍,主动要给家里买肉,才息了怒火,没想到这个傻子,竟然是等着自己给钱。 “给什么钱?我昨天不是给过你了么。”刘氏怒气冲冲的道。 “昨天的已经花了。”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白川柏的拳头轻轻地攥了攥,不过很快又松开了。 “你……”刘氏要被这个儿子的死脑筋给气死了。 花了就拿白芍那三十两啊。 三十两银子呢,多少肉不能买啊,为什么非要固执的跟自己要钱呢? 可是无论刘氏怎么暗示,白川柏就是坚定不移的表示,昨天给的钱已经花完了,如果要买肉,得给钱。 把刘氏给气的仰倒,最后无奈从怀里掏了个布包,数了几文钱,随便找了布条一裹,扔给了白川柏。 “拿了钱,赶紧走。”她没好气的驱赶白川柏。 可是,昨天吃了那样的亏之后,白川柏已经不敢就这样拿着钱就走了。 在刘氏吃人的眼光下,白川柏把布条拆开来,将里面的铜钱给数了一遍。 “娘,这只有十三文钱,只够买一斤肥猪肉的。”前前后后数了三遍之后,他有些哀戚的看着刘氏。 事到如今,白川柏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枉为人了。 原来,不是刘氏拿错了钱,而是因为她故意的,故意少给自己钱,就是为了逼自己跟芍儿要钱。 一想自己昨天还生出了给白芍借钱的想法,白川柏就羞的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老三,你咋那么死脑筋啊。”刘氏气坏了,“你就不能拿你家的给我垫吧上?” “娘,那钱是给芍儿的,我和孩子他娘商量了,不会动孩子们的钱。”白川柏却十分坚定的道。 在别的事情上,他可以无条件的顺从刘氏,甚至委屈了吴氏,委屈了白微,委屈了白云实都没关系。 唯独芍儿,不能委屈。 她,不能跟着他,受委屈。 “你你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哪里有把钱给孩子这一说法,老三啊老三,我才发现你是个没种的东西。”刘氏气急,指着白川柏的鼻尖,怒道,“我不管,你把那肉给我买回来,我就要八斤肉,少一斤都不行!!!” 这是打定主意要耍无赖从白川柏这里索要钱了。 白芍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老太太,又瞧了一眼心底不乐意,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急的一脸通红的白川柏,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爹。”蓦地,她幽幽的道,“我奶这是让你挺直腰杆呢。” 刘氏一愣,她一直以为白芍是跟她唱反调的,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白芍能赞同她的话! 当即,刘氏拼命的点起头,“就是,孩子都知道的事,你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 “我奶的意思就是……”在刘氏一直拼命的点头中,白芍诡异一笑,继续幽幽道,“是让你去抢呢,没钱,还要八斤肉,就是去抢啊。然后,爹你就要进大牢了,之后,我奶大概就心满意足了。” 刘氏的身形瞬间就僵硬在了原地,因为点头,她的头颅有些前伸,此刻僵在原地,看起来有一丝可笑。 白微站在最后面,一下子就喷笑出声。 刘氏的脸青了,慢慢的又紫了,最后变得通红。 第三十一章 开小灶 白芍说的话,一个是太难听了,让她觉得很生气,另外一个就是,提到了她最害怕的地方,大牢。 所以她又气又恼又惧,有心想把白芍骂一顿,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又让她对白芍忌惮不已。 那个时候,这个小丫头片子的眼神,那里面幽深的光芒,吓到了刘氏。 以至于现在,面对白芍近乎挑衅的话语,刘氏竟然没有发火,只是低下头,嘀咕了两句什么。 “奶。”白芍继续笑的四平八稳的,“奶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对吧,毕竟,只有那些恶毒的后娘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进大牢呢。奶可是我爹的亲娘,对吧。” “对,对……”眼见着白芍给自己铺了一层台阶,刘氏赶忙下来了,“你是我生的,我怎么能,怎么能希望他进大牢呢。” “那个这个猪肉?”白芍蹙起了眉头,“这八斤肉要怎么办呢?” “不用买了,家里这些够吃了。”刘氏神情中依稀有些不舍,“吃完这些再说吧,老三,把钱给我。” 白川柏连忙把被小布条抱着的十三文钱如数的递给了刘氏,然后拉着白芍和白微,离开了堂屋。 西偏屋里,吴氏已经把三字经念到了第三面,看到他们爷几个回来了,赶忙放下了书,有些急促的问道,“刚才我好像听到了孩子他奶的喊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那猪肉……”白川柏就准备老老实实的告诉吴氏。 白芍看了一眼白微,抢在白川柏跟前道,“娘,没事,我奶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好地还恨不得发个火,以显示她在咱家的地位呢。” “就是就是。”白微在一旁低头附和。 如此,吴氏便也就信了,“你们几个,不是要来学认字么,来我教你们。” 白芍便拉着白微,乖巧的坐在了床沿,听吴氏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三字经。 一直到钱氏做好了早饭,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了早饭。 依旧是和往日一样,一个炖剩菜,两个炒菜,其中一个嫩豆角里还放了肉,鲜香四溢,白家的好几个孩子都往那瞥了好几眼。 只可惜,刘氏谁都没给,就这么四平八稳的吃着,偶尔会给白老爷子一筷子,但大多数还是落进了刘氏的肚子里。 至于白老爷子曾经所说的,“炒菜从今往后每个人都可以吃”,好像被遗忘了似的。 一顿饭毕,把剩菜盖上,钱氏和白蔻娘俩去刷碗,白微端着给吴氏带的饭,回了西偏屋,把吴氏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个褥子,把饭递到了她手里。 因为一直躺在床上,没什么消耗,所以吴氏才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微儿,芍儿,云实,你们吃饱了吗?没吃饱我这里还有。”吴氏柔柔的对着三个孩子问道。 “吃饱了。”白微是长姐,就代替弟妹回答了,“娘,今天我大伯娘做了嫩豆角炒肉呢,我奶吃的可香了。” “嫩豆角炒肉……”吴氏的手顿了一下,“其实,炖豆芽也挺好的,黄豆芽好吃又营养……” 说完,怕白微不信似的,又吃了一大口。 白微和白芍就在一旁笑。 吴氏吃的少,是姐妹俩心底的一个疙瘩,生怕吴氏真落下什么毛病了。 后来,就由白微出主意,想了这个法子,让吴氏多吃一点。 等吴氏吃了大半碗饭,实在吃不下去了,白微接过那饭,递给白云实,让他全吃了,才去把碗给刷了。 “姐,你想吃嫩豆角炒肉不?”白芍蹲在大盆跟前,看着白微动作熟练地洗碗。 虽然今天故意提起这个是为了让吴氏多吃点,但实际上,白芍注意到了,白微今天也往那嫩豆角炒肉的方向瞥了好几眼,故此才有这么一问。 “咋,你想吃?”白微却以为是白芍想吃,毕竟白芍才七岁,这年纪的孩子,贪吃一点很正常的。 “没。”白芍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天天吃黄豆芽,也没见个肉腥,嘴里总是淡。” “回头让你哥给你抓小鱼吃。”白微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之后,悄悄附在白芍的耳畔低声道。 白芍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就说,刘氏如此霸道自私,一口肉都不肯给别人吃,怎么她们都那么能忍,原来是知道开小灶啊。 “姐,是不是大伯娘和蔻儿姐他们,也会开小灶啊……”白芍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四叔……”白微说话间,白川穹正好掀了帘子,一边抹嘴,一边从堂屋里走出来。 待看到白芍姐妹俩之后,他冲她们一笑,转身便回了屋里。 “傻芍儿,你也不瞧一瞧,上一顿明明剩许多的炒菜,怎么下一顿就少了许多。”白微有些不忿的道,“明面上咱奶一碗水端的可平了,但实际上,等大家都吃完饭之后,奶就把四叔叫过去,让他吃炒菜。” “四叔他吃小灶……”白芍有些迟疑,“那大家都不知道?” “哼,不知道,咱奶做的挺隐蔽的,我看除了四婶有点知道之外,其他人顶多疑惑,却不敢肯定。我也是因为有一天不小心看到了,才确信的。”白微压低声音道。 “还真是……”白芍咧着嘴,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刘氏。 这人,偏心偏的……真的有点离谱。 “算了,别去想了,反正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不管暗地里怎么开小灶,但明面上,那炒菜就是奶的,咱都不能动。”白微撇了撇嘴,把洗干净的碗跟其他的碗落在一起,然后又把手用皂荚给洗的干干净净的,才拉起白芍的手,小声道,“走,今天就给你弄小鱼吃。” 说完,她跑到西偏屋,拿出一个有点小的,类似于装醋的小瓶子,跑去锅屋,偷偷的挖了一点猪油,又拿了一个篓子和一个小铁盆,跟刘氏说要去割拉拉秧,三个孩子就出门了。 一路向西行,出了村庄后,又走了约莫一里路,三个人在一条小溪边上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芍儿你还小,抱着篓子在上面待着,我跟云实下去摸鱼。”白微把篓子交给白芍,又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她乱跑,这才脱了鞋子,卷了裤脚,和白云实一起,下到小溪里面摸鱼。 虽然是女孩子,但白微动作十分麻利,也不惧水,一会功夫就摸到了三条手指大小的鱼儿。白云实也不逞多让,摸到了四条鱼。 “给,芍儿接着。”白微大笑着,将鱼扔上岸,白芍就负责捡起来放进篓子里。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捉了有三十来个小细条鱼儿,将整个篓子底占得满满的。 “好了,就这些,不能一次捉完了,不然下次不能吃了。”白微和白云找了个深一点的地方,把腿脚都冲洗干净,穿上了鞋子。 “这些鱼,我们要拿回去吃么?”白芍蹙眉,因为白家只有一个做饭的地方,那就是锅屋。 一旦动用锅屋做饭,那么刘氏必然就知道。 一旦被刘氏知道,那么这些小鱼儿,她们怕是只能喝口汤。 可是不拿回去,又能怎么办呢? 很快,白微给出了答案。 只见她手脚麻利的找了几块石头搭起来,又把篓子里的铁盆拿出来,里面放上猪油,下面点上火。 最后,又去了个干净的小溪边把小鱼的内脏给挤出来,等回来的时候,油也热了,白微折了两根树枝当木箸,慢慢的把小鱼给下到了热油里。 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声响,一阵鲜香的味道就这么飘到了白芍的鼻尖。 来到这世界有些日子了,白芍就没吃过一口荤腥,如今,她是真的忍不住流口水了。 白微就在一旁吃吃的笑,“小馋猫。” 说着,热油里的小鱼已经熟的差不多了,白微用木箸把小鱼给夹出来,稍微的甩了甩油,又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了白芍的嘴边。 白芍下意识的张口,顿时,一阵原始的鲜香味传入口中。 尽管没有咸味,也没有任何调料,可这小鱼儿,却好吃到让她热泪盈眶。 “好吃不?”白微又夹了一个给白云实吃了,最后才给自己吃的。 “好吃。”白芍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好吃,给你多吃点。”白微笑着,将所有的小鱼都给下到了热油里,等熟了之后,也不夹出来了,就直接熄了火,端着铁碗,坐在了小溪边。 三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将里面的小鱼给吃了个大半。 至于剩下的,当然是留给吴氏的。 把剩下的一点油给倒掉,只留十来条小鱼放在篓子底下,用几根木棍架起来之后,上面盖着的,就都是拉拉秧了。 之前出来的借口就是割拉拉秧,如今不带回去一篓子,刘氏怕是跟他们算不了完。 白微掐着时间,三个人割了拉拉秧之后又玩耍了一阵子,等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才背着篓子,慢悠悠的回了白家。 本以为,经过昨天加今天的一顿敲打,刘氏能老实一点,白家能平静一阵子,吴氏能舒坦一些时候。 哪知道,才踏进门,早就等候良久的白英就跑到白微跟前,大声的道,“你们可回来了,微儿姐,快点吧,三婶眼睛都快哭瞎了。” 第三十二章 白家最小的孙子 吴氏还病的躺在床上不能起,怎么会哭瞎了眼睛? 一刹那,白家三个孩子都惊了。 将篓子塞给白云实,让他把小鱼藏回西偏屋,白芍便拉着白微,跟在二伯家的白英身后,狂奔至了堂屋。 “娘,你让当归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行么。”吴氏半躺在堂屋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涕泪满面的看着刘氏,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就是一本册子么,当归还小,玩一玩又怎么了。”刘氏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只漫不经心的道,“老三媳妇你也是,多大个的人了,还舍不下这么个东西,咱们白家可没有这么小气的人。” “爹,爹,你让当归把那东西还我行么?”吴氏见刘氏实在说不通,只好哭着看向白老爷子。 “唉。”白老爷子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抱着东西玩的正欢快的小孙子,又看了一眼吴氏,眼底是满满的为难,“老三媳妇啊,当归很懂事的,他不会乱毁坏你的东西的,你通融一二好不好。这样,我跟你保证,等待会他不玩了,我立马把东西还给你,行么?” 刘氏嘲讽她小气,白老爷子要她通融一二,吴氏只好无助的拉住白川柏的手,恳求他,“川柏,你把东西拿回来吧,那是什么,你也知道的对不对,当归想玩什么都可以,我都给他,只要把那个东西还给我。” 白川柏脸色很难堪,他两只手掐着吴氏的咯吱窝,想把吴氏给拽起来,可吴氏身子发软,就是站不住。 “明慧,你先起来。”他有些焦急,“这青石板太凉了,你会受寒的,快点起来。” “不。”吴氏绝望了,这个家里,连最后一个能帮她的人都没有了。 她的东西,她最宝贵的那个东西,拿不回来了。 面色苍白的吴氏,捂着脸,痛哭失声。 一个堂屋里,刘氏脸上有些得意,还有些不以为然。白老爷子很纠结,有些不好抉择。白川柏很是心疼,但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正抱着东西,偎着白老爷子坐着,眼底露出一丝得意。 这一切,落在了白芍的眼底,让她再也抑制不住了内心的怒气。 松开白微的手,一把掀开堂屋的帘子,白芍寒着脸,一言不发的冲到了白老爷子身边,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那小孩手里的东西,右手高高扬起。 随着“啪”的一声,整个堂屋里的人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被打的一脸通红的小孩抬起头,望了望白芍,又望了望白老爷子,嘴一撇,哇的哭了。 而白芍,寒着脸把那东西放到了白微的手里,根本不管那小孩的哭声,直接跑到了吴氏的跟前,要将她扶起来,“娘,快点起来,你身子虚,不能躺着。” “哎,哎。”吴氏也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不过她还是配合着白芍的手,再加上后来到的白云实的力量,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将大部分身子重量靠到儿子身上,吴氏欣喜的从白微手里接过一本书,捂在怀里,露出了开怀的微笑。 这个时候,刘氏才反应了过来,合上了嘴,声色厉疾的道,“五姐儿,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弟弟,你为什么要打他?” 听了这话,白当归哭的更厉害了,且他一边哭,一边往白老爷子怀里靠,惹的白老爷子心疼不已。 “打他?”白芍微微一怔,片刻后,看向刘氏,平声道,“我什么时候打他了?我只是把东西抢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对吧,姐?” “恩,就是。”白微在一旁,很凶的瞪了那白当归两眼,“敢抢我娘的东西,小屁孩,你是不要命了吗?” 这话是白芍教的,因为她年纪太小,即使再立威也有限。而白微,非常想撑起这个家,非常想负起长姐的责任,且不在意任何名声,所以白芍就教她说了这些话。 果不其然的,那白当归被白微吓了一跳,连哭声都停了一瞬,随后微弱了下来。 “爷,奶。”白芍看了一眼对自己十分不满的白老爷子,平声道,“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归弟弟应该也快六岁了吧,这个时候的性格若是太过分,怕是以后也长不成个好东西,爷奶可小心点,不要惯出来个地痞无赖,到时候,毁了白家的名声。” 这个白当归,是钱氏生的二儿子,也是白家最小的一个孙子,前段时间和白老爷子以及白川柏一起去的白家大姑奶奶家,后来白老爷子以及白川柏回来了,他却被留在那里居住了几天。 这些,包括白当归的年龄,以及经常爱捣蛋,却被白老爷子溺爱着的情况,都是白微方才告诉白芍的。 在那之前,白芍还不知道白当归的存在呢。 “你……”白老爷子被白芍的话噎了一瞬,想反驳,但又说不出什么来。 白芍的话,句句在理,都是为了白家的名声着想,偏生今天的确是白当归故意去西偏屋抢了吴氏的东西,害的吴氏不顾病体过来索要。所以一时间,白老爷子竟沉默了下来。 可是他沉默,不代表别人沉默。 “你,你打了我儿子,还有理了?”这次冲出来的,是钱氏。 不是刘氏,乃是因为刘氏对孙子孙女都很淡,唯独疼小儿子。这次愿意护着白当归,一个是顺着白老爷子,另外一个就是,她看白芍不顺眼,又不敢得罪白芍,所以想给白芍添点堵。 “哟,大伯娘出来了?”白微像母鸡护小鸡那样,挡在了白芍前面,勇敢的看着钱氏,冷声讽刺道,“我还以为我娘哭的时候,大伯娘不在屋呢。” 正一脸愤怒的钱氏,面色呆滞了片刻。 的确,她刚才是刻意躲起来听热闹的。 要不是看见儿子被打了,白老爷子还无法为白当归讨回公道,她才不出来惹腥呢。 “你,你是当姐姐的,当归还小,你们怎么一点姐弟友爱都没有。”钱氏不敢提明明在西屋却不出来的事情,只抓着白当归被打这件事不放,“谁家当姐姐的不都得让着弟弟妹妹们一两分,你们却下的手去打当归,他才多大啊,你们怎么狠得下心,平时谁打过你们啊。” 钱氏这话,惹的白芍笑出声。 她从白微的身后走了出来,面带微笑的瞧着钱氏,脆生生的道,“大伯娘这话说的可真好,咱白家就是有规矩的人家,这小辈尊敬长辈,长辈疼爱小辈,手足友爱,长慈子孝。到外面一打听白家,哪个不都竖起大拇指夸咱白家家风好,夸爷治家有道,夸奶持家有法呢。” 白芍这一顿话可算是夸到了白老爷子的心里,就连刘氏的面色也逐渐的好了起来。 唯独钱氏,在稍一琢磨白芍这番话里的意思之后,顿时青了脸色。 这,这是不是在骂白当归不敬长辈? 这件事情的起因,的确是白当归先去吴氏屋里抢了东西,再往里追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钱氏和白蔻抱怨了吴氏两句,任性的白当归就生起了要给姐姐和娘报仇的想法,于是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些,钱氏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她逐渐的心虚了起来。 “那个,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钱氏冲白芍笑了笑,“这件事情的确是当归的错,只是他还小,他三婶可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吴氏说的。 吴氏没有回复,但面色稍稍好了一点,显然也是不欲跟白当归计较。 白芍叹了口气,吴氏就是这样好脾气的人,只要别人稍微说一句好话,她就愿意原谅那个人。 如果是白芍自己,肯定不会如此轻易的原谅白当归。 可吴氏身子本就带着病,如今又在这青石板上躺了不知多久,白芍怕她身体撑不住,便也没多计较什么,就让白川柏和白云实扶着吴氏回西偏屋了。 掀起堂屋帘子的那一刻,白芍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钱氏正一脸心疼的抚摸白当归的脸。 而白当归,那个才五岁多,还没满六岁的小男孩,正恨恨的盯着白芍的背影。 一刹那,她就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真的要没完了! 第三十三章 一本三字经 将吴氏扶着躺下,又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白芍瞧见了吴氏手里紧紧握着不肯松开的东西,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娘,这是啥?”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吴氏拼了命的去堂屋索要,甚至不惜哀求刘氏和白老爷子。 要知道吴氏虽然善良好脾气,但也有自己的骨气。 当初那没吃的三根嫩豆角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是一本三字经。”吴氏沉默了一瞬,柔声道。 “三字经?”三个孩子都好奇的围过来,却发现吴氏手里拿着的那本,并不是白芍之前在笔墨店里买的那一本。 “娘,我能看看吗?”白微有些好奇的盯着吴氏的手。 吴氏犹疑了一下,许是今天的事情将她吓到了,让她不敢轻易再把这本三字经给撒开手。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儿女是多么的乖巧,根本不是白当归能比的,吴氏的心又瞬间柔软了下来。 “给,你们看看吧。”吴氏说着,把三字经摊开,放在了白芍的跟前。 三个孩子一起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研究了起来。 “这本书的纸张真好,比咱买的要好。”白微最先点评道。 “看着有点年头了,不像新的。”白云实也低声道。 白芍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掀开了三字经,发现上面有用毛笔写过的痕迹。 刚开始,那毛笔笔迹很幼稚,甚至有些凌乱,白芍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初学者写的。 再往后翻,字迹稳妥了一些,起码能写成字了,只是还不太好看。 到了中间偏后的地方,那字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风骨。 到最后,那字已经称得上十分好看了。 “这是,一个人从不会写字,到逐渐小成的经历。”白芍合上三字经,有些诧异的看向吴氏,“娘,这东西是谁的?” “是……是一个故人的。”吴氏垂下睫毛,柔柔的道,“一个很优秀的,很优秀的男孩子。” 却还是没有说出到底是谁的。 “难道是咱们亲戚的?”白云实尚且有些嘀咕,另外两个女孩子已经对视了一眼。 尤其是白微,她心底逐渐的升起了一些不安。 她娘,是不是……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她娘,是不是……跟她爹离了心? 心里装了这些猜测,但却不敢问出来,白微只能尴尬的笑着,“娘,看你那么珍惜这本书,赶紧收起来吧。” 说完,手脚利落的把三字经拿起来,用一块有了些年头,但质量却极好的缎子给包了起来,放在了衣服的最底下。 吴氏没有说什么,今天她才拿出来看了一次,就被那白当归给抢走了,险些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如今好容易找回来了,她要好好地藏着,再也不会拿出来了。 她要好好地保存着,保存着,那段……记忆。 这时,白云实把藏起来的小鱼拿出来,要给吴氏吃。 吴氏勉强尝了两个,就不肯再吃了。 白云实便把小鱼递给一直沉默的白川柏,白川柏却摆了摆手,低声道,“还是给你们娘吃吧,她身子有些虚,多补补。” 若是往常,吴氏也一定会反过来劝他也吃点。 可是这一次,吴氏竟然理都没有理会白川柏,让白微给她抽掉身后的被褥,径直躺下睡了。 白川柏有些尴尬,又有些苦恼,还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钱氏在外面喊了吃饭,他便把三个孩子遣出去,自己坐在床沿上,低声跟吴氏说好话,“你不要生气了,你也知道的,咱爹有多疼当归,我知道要也要不来,还不如不要,让他们觉得那东西不重要,等当归玩腻了,也就还回来了。” “哈。”吴氏冷笑了一声,“等他玩腻?等他玩腻,小公子的东西都不知道被毁成什么样了。川柏,你也不是不知道,顾家不在了,小公子也不见了,我唯一可以想念的,就这一个东西了。要是这个东西没了,我也不活了。” 说完,闭上了双眼,任凭白川柏如何低哄,她就是不睁眼。 最后,白川柏也只能无奈的闭上嘴,蹲在地上,抱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西偏屋外,三个孩子对视一眼,慢慢的离开了西偏屋,来到了院子中央。 “咱娘,说的小公子是谁?”白微有些迟疑,之前她在心底的揣测,还没有淡去。 “不知道。”白芍摇了摇头,虽然她才和吴氏相处没几天,但也摸透了她的性格,“别猜了,咱娘不会告诉咱们的,要是能告诉,她早就说了。现在娘不想告诉我们,我们也问不出来。既如此,还不如就当做不知道吧。” 说完,一手拉着白微,一手拉着白云实,进了堂屋,围在了饭桌前坐下。 白家的晚饭此刻刚好盛好,才做好的炖菜和窝窝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得白家的几个孩子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刘氏看了一眼白微这个方向,“三姐儿,你爹呢?” “这就来了。”白微站起身,也不离开堂屋,就直接撩了帘子冲着偏屋的方向喊了一声,随后就回来了。 “生怕吃不到似的。”刘氏嘀咕了一句,把筷子和碗分别递给众人,又自己先拿好了一个窝窝头在手里,等白川柏来了坐下,才大声道,“可以吃饭了。” 一声令下,十来双筷子就直接插到了炖菜的碗里。 这是大家第一次忽略了刘氏的炒菜,只因为那炖菜里,竟然放了不少的肉。 虽然是肥肉,而且还有很多的煸油剩下的肉渣,也已经够让肚子里没什么油水的众人激动了。 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众人每次都夹菜都是狠狠一筷子,恨不得要将整个碗给夹空一样,其姿态,犹如饿虎扑狼。 “慢点,都跟要投胎似的。”刘氏有些看不惯众人那匆忙的模样,更是怕别人把菜汤滴到了自己的炒菜里,赶忙往后拉了拉。 “娘,今天大嫂做的菜,可真好吃啊。”一只腿放在凳子上,只一个人就站了两三个人位置的白川连嚼了一口肥肉之后,大声的笑道。 “吃吃吃,好吃你多吃点,撑死你。”刘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白川连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继续吃。 只要有肉吃,谁还在乎那么多? 这边,白川柏因为吴氏的事情,情绪很是低落,吃的也不多,总共就夹了两次菜。 白微有些心疼他,为他夹了两次菜,他也没在意,就这么怔怔的吃了下去。 等晚饭结束,他就回了西偏屋。 看样子,还是要哄吴氏。 三个孩子十分有眼色的没有跟过去,给足了白川柏和吴氏空间。 等到西偏屋里终于有淡淡的笑声传来,三个孩子才手拉手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白芍醒过来的时候,白川柏已经跟着白老爷子下地去了。 白芍有些着急,因为她想询问一下,那侯二叔是怎么说的,能不能打出来小吃摊子。 可是白川柏不在,她也不知道白家的地在哪儿,只能穿好衣服,呆呆的坐在窗户跟前,思索该做些什么小吃。 没多大会,吴氏也醒了过来,见她如此模样,便关心的询问道,“芍儿,你咋了?” 白芍扭过头,发现吴氏的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眉眼中的怨气也散去了不少,便知道她昨天生的怒气和怨气,此刻怕是都散的差不多了。 “没事,娘。”白芍摇了摇头,“就是在想,爷可真疼白当归。” 要是换了别人,强抢了别人的东西不肯归还,白老爷子一定训斥那人了。 可就因为是白当归,白老爷子就愿意护着,愿意疼着。 甚至昨天,白老爷子还偷偷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白当归好几次。 这些,都是做的十分隐秘,但被白芍眼尖瞧到的。 “毕竟是白家最小的孙子,你爷疼宠一点也是应当的。”吴氏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大疼,老小宠,家家户户都是这样。” “那也不能宠的太过了吧。”白芍想着昨天的那一幕,就有些不忿,“六姐儿也是最小的孙女呢,我也没见过爷给她一块肉。” “六姐儿,那不一样……”吴氏尴尬的笑了笑。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大家都心知肚明。 “娘……”白芍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之后,扭过头,盯着吴氏,忽然道,“娘,你想不想分家?” 第三十四章 初提分家 “分家?”吴氏有些骇然,不明白白芍为什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情。 “对,分家。”白芍点了点头。 前天在出云镇的集上被打劫的时候,白芍心底就浮现了这个想法。 如今经历了白当归强抢三字经这一事之后,白芍愈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要是分了家,不在一起住了,白当归想再折腾他们,就不怎么容易了。 刘氏想再让吴氏干一整个家的活计,也不可能了。 至于白川柏,或许能逐渐的立起来,当一个好相公,当一个好爹。 “分家,你爷不允许的。”吴氏看着白芍,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爷说,一根筷子容易折,十根筷子掰不断,大家要劲往一处使,才能壮大白家,才能过得好。想要单出去过,你爷肯定不会同意。” “一根筷子是容易折,十根筷子是掰不断,可要是这十根筷子粗细不一样呢?”白芍有些无奈的道,“娘你看看,你当初没病的时候,家里的活都是让你干,现在家里下地,我大伯也没去,我四叔也没去,就我爹和我爷去了。这到底是十根筷子掰不断,还是拿十根筷子中的一根筷子撑着,便宜其他筷子呢?” 白芍这话说的相当直接明了,让吴氏不由得一愣。 片刻之后,她有些呐呐的道,“可是,你爷不会允许的,不会允许的。” “娘,要是咱们分家了,不在这住了,白当归想抢那本书,怕是不好抢吧。”白芍见吴氏似乎有了一丝动摇,便又往她心底加了一把火。 吴氏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许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她有些艰难的道,“想要盖一个房子,哪里那么简单呢……分出去难,盖一个房子也难,总之,就是难上加难……” 不管难不难,只要吴氏心底有了这个想法,有了这个念头,就可以了。 “娘,你别怕,只要咱们以后赚了钱,攒起来,一定会盖起来房子的。”白芍安慰吴氏。 “哪有那么简单。”吴氏苦笑了一声,“芍儿,你是不是觉得,这三十两银子,你奶给你了,你就真以为还能有别的钱?” “娘,你这,啥意思?”白芍瞪大了眼睛。 “啥意思,就是咱家里的钱都在你奶手里呢,你爹赚的每一分钱,都交到了你奶的手里。”吴氏有些无奈的道。 这个白芍知道,刘氏这么强的控制欲,她怎么可能放弃掌控家里的每一分的钱财。 白芍的这三十两银子,要不是白老爷子发了话,刘氏才不肯给她。 就现在,还总是想着法的从白川柏和吴氏那里索要呢。 “娘,以后我赚了钱,我们不给我奶。”白芍握了握拳,坚决的道,“这些钱,我们都要留起来,要攒着,给盖房子,要搬出白家,我们一家人自力更生,我们不跟白家这群人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受气了。” “真的可以么……”吴氏躺在床上,眼底也渐渐地浮起了期待。 下一刻,一块砸到窗户上的石头,打断了娘俩对于美好未来生活的期待。 这个年代的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有琉璃窗,但那东西太贵,一般人家用不起,只能用窗纸糊个一两层,用作挡风。 如今,那石头直接冲破了窗纸,砸到了吴氏的床上。 只差一丢丢就砸到了吴氏的脸了。 白芍心底的火“噌”的就上来了,她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捡起那滚落到床尾的石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屋,一眼便看到白当归正拉着白蔻站在院子里。 瞧见白芍,白蔻十分自然的笑了笑,“芍儿妹妹,起那么早。” “还没有蔻儿姐姐起的早。”白芍不咸不淡的道,“是谁把这个石头砸进去的?” “没谁。”白蔻双眼一转,笑着道,“我没看见啊,哪来的石头,芍儿妹妹你在哪里捡的?” 明明就是她弟弟白当归扔进西偏屋的,此时此刻白蔻却非要信口胡诌,非说是白芍捡的,这白蔻,也是个能忽悠人的好手。 白芍咧嘴一笑,也不再跟她废话,拿起那拳头大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而后猛地往白蔻的方向一砸。 白蔻被吓得立马用双手捂着脸,生怕被砸毁了娇美的容颜。 然而等了片刻,却始终听不到石头落地的声音,白蔻有些不解的微微裂开指缝,就从缝里看到白芍依旧似笑非笑的掂着手里的石头,正瞧着她。 白蔻的脸,“哄”的就红了。 “你你你……”她有些结结巴巴的指着白芍,想要斥责她一番,“你砸我……不对,你不砸我……” “怎么?”白芍森冷一笑,“难道蔻儿姐姐喜欢芍儿砸你?啧啧,真的是很奇怪的爱好,不过既然蔻儿姐姐这么要求,芍儿敬重大姐姐,所以就勉强允许了你这个要求吧。英子姐姐,你可得给我作证,这是白蔻姐姐自己要求的啊。” 说完,白芍举起石头,用力的对着白蔻的方向一砸。 “砰”的一声,白蔻的脚前就被拳头大的石头砸了一个坑,吓得她面色急变,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白芍。”又羞又怒的白蔻声嘶力竭的怒吼了一声,将白芍吓得也跟着后退了好几步。 “蔻儿姐姐,咋了。”白芍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你竟然敢砸我,你反了天了,你要砸我,我要告诉奶,我要告诉爷,你砸我。”白蔻有些语无伦次的道。 “蔻儿姐姐,是你自己说我不砸你的,还因此要斥责我。芍儿为了不让你斥责,那肯定得砸你啊,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为什么要反过来责怪芍儿。”白芍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白蔻,“英子姐姐可是瞧着的,对吧,英子姐姐。” 说着,白芍把目光放在了一直躲在一边看戏的白英身上。 白英,白家老二的小闺女,比白芍大了一岁,平日里也不太爱说话,和她姐姐白芷一样,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 但此刻,在看到白芍和白蔻吵起来的时候,她不仅没走,反而上前了一步,小声的道,“是,我看见了。” 躲在东偏屋里的白芷就有些着急,这个傻孩子,站出去干什么,不是白招白蔻的仇恨么。 可是白英就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一直站在那里,任凭白蔻用杀死人的眼光将自己反复凌迟,也没有退缩。 白芍有些欣赏的瞧了白英两眼。 泼辣如二伯娘孙氏,却生了三个懦弱的孩子,不管是白家二郎还是白家的二姐儿,四姐儿,每个孩子都十分的沉默懦弱,不反抗刘氏,总是被刘氏差遣来差遣去,没有一句怨言。 而今,总算出了个勇敢一些的白英了。 “好,好,你们两个合起火来欺负我。”白蔻咬着下唇,脸红红的,像要哭了似的,“我跟奶说,我跟我娘说,你们欺负我。” 说完,踉踉跄跄的,拉着白当归就离开了这里。 乍一看着,好像挺可怜的,但白芍根本不会怜悯她。 方才白当归砸的那一下,如果真的砸到了吴氏的头上,谁又能来替吴氏承担痛苦呢? 至于现在白蔻所承受的,不及吴氏所承受的百分之一。 还有那个白当归…… 白芍眼底的浮现出了一丝危险,这个孩子很记仇,很恶毒,偏偏又被白老爷子疼宠着,想要收拾他,得想点法子。 正思考着,突然白家的大门被打开了,白川柏和白老爷子下地回来了。 白芍想起她那小吃摊子,便赶忙的迎了过去,要询问白川柏,侯二叔到底怎么说的。 第三十五章 白蔻的心机 “爹。”白芍拍掉手上残留的泥屑,大步的跑到了白川柏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甜甜的道,“爹,爷,你们干啥去了?” “哎,芍儿啊。”白川柏一看见这个小闺女的笑容,立马心就化了,他把手里的锄头往门口一搁,拍了拍手,掐着白芍的咯吱窝,就把她抱了起来,“咋起那么早,你娘呢?” “我娘醒了,但身体不舒服,我就让她再眯一会。”白芍抱着白川柏的脖子,口齿清晰的道,“爷,你们又下地了,累了不?” “好孩子。”白老爷子把身上的篓子放了下来,里面装着的是绿中泛着黄的小麦,看样子是去查看何时可以收麦的,“不累,不累,就是有点渴,爷去喝口水啊。” 白芍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白老爷子洗了手进了堂屋,这才扭头看向白川柏,“爹,昨天事儿太多我都忘了,你把那纸给我侯二叔送过去了没?” “送了送了。”白川柏笑着道,“你侯二叔说,许是可以做出来呐,不过因为还没着手试,所以不敢跟你拍大话,就让咱二十天之后去那打铁铺子瞧一瞧,要是能做,就做出来了。” 要是不能做,肯定就没了。 白芍抿抿嘴,没有说话。 “咋了芍儿,失望了?”白川柏以为小闺女要哭,赶忙哄她,“要是不行,爹再给你上县里找打铁铺子去,再不行就上郡城,总有能给芍儿做出来的。” 白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爹,我没有失望,我觉得侯二叔是那种很靠谱的人,他说这话只是怕万一不成,会让我失望,但芍儿瞧着,成功的机会大得很,芍儿才不失望的。” 只是,白川柏那为了闺女甘愿付出一切的态度,总归是暖到了白芍,让她也没法再沉思下去,只抱着白川柏的脖子,撒娇要他抱进屋。 白川柏自然不会拒绝小女儿的要求,当下就抱着小姑娘,大步的进了西偏屋。 吴氏正躺在床上出神,白微和白云实都穿好了衣裳,在那收拾房间,虽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娘。”白芍见了吴氏,挣扎着下了白川柏的怀抱,跑到了吴氏的床沿上坐了,“娘你今天想吃点啥不?” 中暑这种事情,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病,但吴氏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当然,这其中,白当归可谓是功不可没。 “娘没事,没啥想吃的。”吴氏笑了笑,“刚才那砸石头的是谁啊?芍儿,我刚才咋听见蔻儿的叫声了?” “没啥,娘。”白芍不准备把这些糟心的事情跟吴氏说,所以准备打哈哈过去。 哪知道一旁的白微,眼睛立马竖起来了,“芍儿,刚才我没穿好衣服,否则肯定冲出去把那白蔻给打一顿,我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就来气。” 白芍在旁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 她是挺想把白微给调教成一个勇敢坚强的大姐的,后来白微也确实往这方面发展了起来,不仅护着吴氏,也能护着白芍白云实了。 可现在,白芍觉得,白微的成长实在是太惊人了,竟然握着拳头,想要揍人了! 白芍有点恐慌,她好像,好像把白微调教的太泼辣了。 虽然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白微的本性,另一部分则是她被压抑的太狠了,如今属于过度反弹,算是正常现象。 但在这个女子贤良极为全部的年代,白芍从心底希望,这个姐姐不要被时代所排斥。 “姐。”白芍就尽量的劝道,“就算要揍白蔻,也不能明着来,这要是被咱爷知道了,肯定说咱们,连带着咱爹咱娘都吃挂落,既然这样,打白蔻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这样啊。”白微若有所思,沉默了下去。 谁都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白芍拉着白川柏和吴氏,还有白云实偶尔说上两句,一家人总算恢复了从前的其乐融融。 大约到了辰时,孙氏站在堂屋门口喊吃饭,除了吴氏之外的众人便纷纷站起来,去了堂屋吃饭。 掀开帘子,白芍和白微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然后坐在了一个角上。 白家人多,桌子又只有那么大,每顿吃饭都要很挤。 如今又有一个白川连,因为伤了腿,每次都要占据两到三个人的空间,所以即使吴氏没来,整个桌边也十分的拥挤。 “下回再买个桌子,人太多,得分开了。”白老爷子笑眯眯的看了一圈儿孙,高兴地道。 人多,一个桌子装不下,这证明人丁兴旺,证明老白家后继有人! “买什么桌子,哪里有钱。”刘氏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就这样凑合着吃一吃吧,还买桌子,有钱骚的。” 白老爷子嘴角的笑容就有些凝固了,片刻后,他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好了吃饭吃饭。” 众人拿起木箸就要开动,就在这时,一直依偎在刘氏身边的白蔻,忽然可怜兮兮的道,“奶……” 拉的十分长,带着撒娇和委屈的声线,在堂屋里响起。 刘氏夹菜的动作一僵,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把木箸往桌子上一拍,目光严厉的看向白芍,“五姐儿,你是不是欺负你大姐姐了?” 白芍一愣,目光在白蔻委屈的脸蛋上一扫而过,有些愕然的道,“奶,你是说,我欺负蔻儿姐姐?” 说完,她挥舞着自己的小短胳膊,指了指自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白蔻纤细的,已经十分窈窕的少女身段,其神色间的纳闷,显而易见。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去欺负一个已经十四岁的,比她大了一倍的姐姐? 真是可笑。 白芍抿着嘴,满脸纳闷,但没有笑。 笑的是已经吃了一嘴米饭的白川连,“啊哈哈哈,太可笑了,五姐儿这小身板,大姐儿不一巴掌给她扇地上去啊,还欺负大姐儿,啊哈哈哈哈……” 虽然他真的只是觉得好笑,并没有任何替白芍打抱不平的意思,但也已经足够让白蔻和钱氏的脸色不好看了。 孙氏在一旁看的恼火,伸出手,“啪”的一巴掌甩在了白川连的背上,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川连这才收敛了笑声,低下头,扒米饭。 堂屋里,一时间有些寂静,也有些尴尬。 过了一小会,白老爷子才咳嗽了一声,打圆场似的道,“都多大点事儿啊,姐妹两个打打闹闹的都是常事儿啊,五姐儿你以后要尊敬你大姐姐,大姐儿你以后要让着妹妹啊,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吃饭,都先吃饭啊。” 白芍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要白蔻愿意退步,认了今天早上这口气,她自然也不会紧抓着不放。 反正,她才是那个胜利方。 不过白蔻显然不是那么想的,在白老爷子说完那番圆话之后,她的脸色十分的难堪,眼底闪烁着不甘的神色。 片刻之后,她给了白当归一个眼色。 白当归眨眨眼,很是机灵的蹭到了白老爷子的怀里,撒娇着道,“爷,谁说年纪小就不能欺负年纪大了的,我亲眼看着芍儿姐姐拿大石头砸蔻儿姐呢。” “哎……”白老爷子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小孙子的头,扭过头看向白芍,问道,“五姐儿,你弟弟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芍在心底冷笑,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乖巧甜美的笑容,“爷,芍儿没有,那是蔻儿姐姐自己要求的,英子姐姐可是瞧见了呢。” 说完,看了一眼始终瞪大眼睛瞧着战况的白英。 白老爷子就也扭过头,瞧向白英。 白英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我看到了。” 白老爷子一瞬间有些怔愣,老三家的孩子,啥时候和老二家的孩子那么要好了。 “哟,你俩倒是要好。”刘氏却是个直脾气,张嘴就问了出来,“咋,还串通好了?” 第三十六章 三个小孩去赶集 刘氏这个人,虽然之前有些惧了白芍,但可并不代表从今往后就不会招惹白芍了。相反的,只要她觉得不会被送到大牢里去的,她觉得白芍做错的,自己占理的,都会可劲的折腾白芍。 一为出气,二为报仇! 这些,白芍都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时不时地敲打一下刘氏,让她消停一些。 “奶,瞧您说的。”白芍歪着头,看了一眼白英,“咋,我和英子姐姐关系好,奶还不让了?奶不喜欢白家人关系和睦啊。” “这有啥不能让的。”被白芍将了一军,刘氏有些讪讪的道,“你们关系好,是你们的事儿,但你们……你们不能欺负蔻儿。” “奶瞧你这话说的,我和英子姐姐加起来还没蔻儿姐姐高呢,咋能欺负蔻儿姐姐了。”白芍扬了扬嘴角,目光真挚的看着刘氏和白老爷子,“爷,奶,我们是在和蔻儿姐姐玩笑呐,不是爷说的么,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还不能开个玩笑啥的了,这样才亲热,对不对,爷?” “哎,对,对,一家人,不该计较那么多。”白老爷子被白芍的目光盯着,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蔻儿啊,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再不吃饭就凉了,赶紧的吧。” 说完,白老爷子大手一挥,自己拿起木箸,开始吃起饭来,还给白当归夹了一口菜。 到这个时候,白蔻再继续不依不饶下去,就是没眼色,会惹白老爷子不开心。 所以即使内心依旧十分不甘,白蔻还是咬着下唇,将所有的一切,硬生生的憋进了心里。 一顿饭毕,白老爷子说了一下,再过不了多少天就该收麦子的事儿,便让众人各回各屋了。 等碗筷被孙氏收拾干净,剩菜也盖上之后,白老爷子和刘氏回了东屋,坐了下来。 “白芍这个丫头片子。”刘氏捏起自己放在床头的针线,有些恶狠狠的道,“就是个嘴皮子利索,不饶人!不是个好东西!” “老三家这个小闺女啊……”白老爷子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低声道,“我看小姑娘也不是个不讲理的,虽然厉害点,但也能说得通。今天那事儿啊,不可能两个孩子站在一个阵线欺负大姐儿一个,肯定是大姐儿有所隐瞒。我看啊,以后咱们还是别妄下论断了,万一误解了谁,怕是不好。” 说完,白老爷子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若是误解了别人也还好,若是误解了老三家那个小丫头,怕是难收场了。 不过刘氏并没有放在心底,对她来说,只要不涉及到能送大牢的事儿,她都无所顾忌。 西偏屋里,因为今天是孙氏做饭,刘氏连带着喂猪喂鸡的事情都交给二房的人了,所以白芍姐妹很是清闲,此刻都围绕在吴氏跟前,看着她吃饭。 一个大瓷碗里,一半放着米饭,一半放着冬瓜炖剩菜,因是多天剩菜连着一起煮的,冬瓜炖的不算透烂,肥肉却早已焦黑,让人一眼看着,食欲便无。 此刻,吴氏吃了两口,便把那瓷碗放到了一边,不肯再吃。 白芍很是心疼,“娘,我拿银子给你买点好吃的去,这见天的吃不下去饭,以后怕是要瘦坏了。” “哪能。”吴氏阻止了白芍要去拿钱的举动,“那钱,你爹跟我说了,你是要留着赚大钱的,不能乱花,娘不能花芍儿的钱。” “就花一点,没事的。”白芍有些无奈的道,“跟娘的身体不起来,什么钱不钱的,不重要。” 可吴氏就是执意不肯让白芍动那三十两银子,“上次你买那些笔墨,还可以说是有用处,如今再去买些吃食什么的,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白芍见吴氏真是铁了心的阻止,便不再说话,只是一双眼珠子,却始终咕噜噜的转了个不停。 约莫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之后,白芍站了起来,“娘,我想跟哥哥姐姐一起出去玩。” 吴氏只当她年纪小贪玩,不疑有他,“去吧,注意点别摔倒了,也别跑太远,还有,早点回来。” 听着吴氏的殷殷嘱咐,白芍心里极为熨帖。 她笑着,对吴氏挥了挥手,便拉着白微和白云实出了白家。 “芍儿,你要是还想吃小鱼,咱们得偷点油。”白微看误以为她还想像昨天那样玩,便转身要去锅屋。 白芍拉住了她的手,“不是的姐,我们要去赶集。” “赶集?”白微吃了一惊,“就,就咱们三个?” 他们还从来没有不跟着大人去赶过集,所以才会如此的吃惊。 “当然。”白芍点了点头,站在路沿上,没等多大会,就瞧见了骡车缓缓过来的身影,她高兴地挥了挥手,等骡车停在了她的跟前,就带着白微和白云实上了骡车。 一直到骡车走出了有三里路远,十里铺都被远远地抛在身后,白微才有些恍然的看着白芍,“芍儿,你要干啥去?你是不是要给咱娘买吃的去?” 白芍赞赏的看了白微一眼,“是的姐,咱娘总是这样吃不下去饭不行,人病了就得吃点好的,咱奶是不可能给的,那咱就得自己去买。” 因为刘氏那不成文的规矩,白家所有人都没想过要吃她的炒菜,更没人想要额外添过什么明面上的小灶。 白芍曾想过要跟刘氏要一点,毕竟吴氏是被她害的才病了,可吴氏死活拉着白芍,不让她去要。 白芍一想吴氏的自尊心,也就没要。 不要就不要了吧,咱手头上还有点银子,买又如何。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今天,出云镇这里没有大集,只有小集,但也挺热闹的了,来往都是卖东西的。 白家三姐弟从骡车上下来,就在集上逛了起来。 买一斤红豆糕,称半斤豆沙卷,再买了两个韭菜盒子,还有五个大肉包子,一时间,三个小孩手里都提上了东西。 “姐,你说咱娘还喜欢吃啥?”白芍手里握着三十两银子,花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白微却觉得肉痛死了,“够了够了,这些都给咱娘吃,够吃的了。” “哥,你呐,你想要啥?”白芍歪头看向白云实。 白云实沉默着摇了摇头,“我不吃啥,都给咱娘吃。” 白芍就笑,笑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酸。 因为穷,因为没钱,所以白微和白云实都十分乖巧,每次赶集从来不要任何东西,就连这一次,白芍说了她付钱,两个孩子都不肯要什么。 他们心疼钱,他们不舍得花。 可是,有人舍得花啊…… 白芍拎紧了手里的东西,目光锐利的盯着前面酒楼里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低声道,“姐,你瞧一瞧,那个人,是不是咱大伯?” 这两天,白川羌都早出晚归的,连早晚饭都不在家吃,白芍曾有些好奇,但因着跟自己家无关,便也不曾多问。 可谁曾想到,竟然就在这里瞧见了白芍的大伯,白川羌! 白微眼睛最尖利,看了两眼便确定了,“是大伯没错。” “咱奶不是一个劲的哭穷么,说家里一点钱都没了,咱爷要买个桌子都不肯,那大伯哪来的钱吃酒楼?”白芍蹙起眉头,有些不解的道。 虽然在这个小镇上,酒楼谈不上特别好,但也挂了酒楼两个字,消费都是按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算的,白川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去酒楼里吃饭呢? “这……”白微有些迟疑,“可能是大伯又出来做生意了吧。” “做生意?”白芍挑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白家是以种田为生的呀,怎么会让白川羌做生意呢? 所谓士农工商,做生意虽然赚钱,但许多人都认为当商人低人一等,是以很多人宁愿受穷,也不愿意去经商。 “这件事儿吧,还是得从咱奶说起……”白微迟疑了一会,终是一狠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白芍。 那是这个时候,白芍才知道,她们这个奶,竟然不一般! 第三十七章 不一般的奶 白芍从一开始就看出来,刘氏这个人爱摆谱,爱摆架子,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喜欢别人都哄着她,让着她,宠着她。 最初,白芍还以为这是白老爷子自己惯出来的毛病。 直到今天,通过白微的讲述,白芍才知道,原来刘氏曾经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 倒也不是那种官家女子,但刘氏的爹却曾是颇为有钱的一位。 这有钱,就有人愿意捧着,虽然骨子里还是被贬低的,但在普通人里也算是被供着的了。 连带着刘氏这个大小姐也是宠爱无限,吃好的穿好的,别人见了她,面子上还得恭恭敬敬。 本来这样的日子若是一直过下去,怎么也是不错的。 可是有一天,突然来了一批人,将刘氏的爹娘给杀了,还把她家的钱财给散了。 从此,刘氏这个大小姐,就从天上跌落到了地上。 她的心还是高傲的,但人却跌落在了尘埃里,这样的心态,注定她在原来的人堆里活不下去。 于是,到了婚嫁之龄的刘氏,高不成低不就的嫁给了个勉强算是在郡城里抓过药的白老爷子,到了一个小村子里过活。 “咱奶这一生,都惦记着曾经的辉煌,都恨着那把她爹娘杀了的人。”白微半是怜悯,半是不屑的道,“单看从前,咱奶也是个可怜人。可她总是不能忘记过去,总是认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大家小姐。偏生咱爷认为高攀了奶,就总是让着奶,宠着奶。炒菜给奶吃,奶要做生意,就拿钱给奶做生意,就算赔了也不说啥,只要咱奶不闹腾,咱爷就都答应了。” “做生意?”听到前面的时候,白芍有唏嘘,有感叹,但听到后面,她有些不淡定了起来,“做生意,还赔了?啥意思,姐。” “就是赔了啊,咱奶让大伯做生意,想重新回到过去的辉煌。可是大伯总是赔钱,咱家为啥没钱,不都折这上面了。”白微十分不满地道。 白家所有人的钱都握在了刘氏的手里,刘氏又把钱给了白川羌让他做生意,然后白川羌赔了。 那么……白川羌赔的就是,白家所有人的钱! 白芍瞬间不淡定了,“那,大家就这样任由大伯霍霍?” “哪能。”白微看了一眼白川羌的背影,小声道,“四叔没说啥,咱爹也没说啥,就二伯娘跟奶闹腾了一次,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闹腾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芍的双眼瞬间红了,那一定是给了好处,才不闹腾的啊。 白家四个儿子,白老大拿着钱去霍霍,白老二给了好处,白老四有刘氏额外照顾着,感情就白老三一个人傻乎乎的奉献,手里没有一个子儿,想吃点东西,要不是有白芍这三十两银子,都没钱买。 果然,果然,都是欺负老实人,都是欺负老实人啊。 “可恶!”白芍跺着脚,恨恨的道,“一定要早点分家,一定要分家,一定要跟这群吸血水蛭分开,他们愿意怎么赔钱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不奉陪!” “分家!”白微一直跟白芍站在同一个阵线,“分了家,咱就是吃糠咽菜都乐呵。” 白云实站在最后面,也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几个孩子下定了决心,又看了一眼白川羌吃的油光满面的脸,均是抿着嘴不说话。 白川羌做的生意,到底是真的赔,还是假赔? 这一刻,几个孩子心中都升起了这样的质疑。 可除非白川羌自己交代,谁都无法得知真相。 “走吧。”良久之后,白微最先开口,“肉包子待会凉了,拿回去给娘吃。” “好。”白芍点了点头,拎着东西,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的往停骡车的地方走。 因为有了上次被打劫的经历,现在白微进那条巷子之前都十分谨慎,总是前看看后看看的,生怕再跳出来打劫的。 可事实证明,老天总会让你怕什么来什么。 当白微姐弟妹三个人刚走进巷子,后面就被一群人堵住了。 白微吓得张嘴就要尖叫。 白芍费力的踮起脚尖,捂住了她的嘴,有些无奈的道,“姐,你看清楚再叫。” 白微定睛一瞧,才发现,这堵进巷子里的不是贼子,而是那天帮了自己的人。 她顿时放松了下来。 “公子。”看着眼前那个骚包的穿着华服,拿着折扇的少年,白微很是规矩的行了个礼,“见过公子。” 说完,还踢了一脚白芍,让她赶紧行礼。 白芍撇嘴,她不想给这个骚包男行礼,实在是因为他那天戏耍白川柏,要把白微索去当丫鬟的举动,让她很不爽。 所以她很是理所应当的无视了白微的举动,只大大咧咧的站着,看向那自称晏殊的小少年,“你要过么?要过我们给你让路?” 这已经算是她能做的最客气的事情了。 “不过。”晏殊一甩折扇,露出上面……凌乱的几个大字,遮住了下巴,只露出一双含情的双目,笑道,“小姑娘,我是来告诉你们,那天被我带走的三个贼子招供之事的。” 一听这话,白芍的双眼就亮了。 晏殊就在心底哼哼:小丫头片子,刚才不是还不肯给我行礼么,刚才不是还故意不待见我么,现在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行礼了。 白芍可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在得知晏殊那里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她立马甜笑着给晏殊行了个礼,动作姿态标准的让莫羽都忍不住侧目,“哎呀真是巧真是巧,竟然又看到了公子,几日不见,公子身体安康否?” “安康,安康的紧。”晏殊在心底闷笑,面上却端着姿态,道,“说起来也是巧,今日那几个贼子才愿意松开嘴,把实情说出来,就遇到了你们,还省得我去找劳什子十里铺,真是省事儿。” 语毕,兀自低下头轻笑了一阵。 “那是,公子肯定是能掐会算,聪明过人,知道我们今天来,您也就来了这里,这是老天爷安排我们遇见的啊……那个公子,那几个贼子,咋交代的?”虽然早就猜测了可能是谁,但这一刻,白芍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然而,晏殊并没有直接告诉她,反倒是哼哼唧唧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折扇,摸着下巴道,“莫羽,你说,我自己题的字,好不好看?” “……”一本正经的站在身后的男子抽了抽嘴角,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哎,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特别好看了。”那晏殊摇了摇头,一脸满足的道,“我知道你是没有词汇夸我,所以才故意不说的。毕竟像公子我这种俊美无双,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人,上哪里找啊。” “……”莫羽还是没有说话。 “公子……”站在前面的白芍有些不耐烦的跺了跺脚,几次想插嘴问话,奈何总是被晏殊的自恋给打断。 两三次之后,她有些明悟了,便赶忙的把手里的大包子跟白微手里的红豆糕交换了,然后谄媚的笑着,跑到了晏殊的跟前。 因为个子矮,还不到晏殊的胸口,所以白芍只能拼命的仰着头,用两只小手,颇有些费力的将红豆糕托举了起来,“公子饿不饿啊,这里有红豆糕,公子要不要吃啊?这红豆糕可贵了,十八文钱一斤呢,实在是太贵了,我们都吃不起,也只有公子这高贵无双的身份才能配得上这么贵的红豆糕。公子啊,请笑纳吧。” 说完,白芍撇过头,一脸肉痛的盯着地面。 随后,她便听到了晏殊朗朗的笑声。 尽管托举着红豆糕的手有些酸痛,但白芍却笑了,因为她知道,她做对了。 晏殊不满她之前不行礼的行为,便故意给了她一些消息,却又不把谜底透露给她。为的,就是要让她乖乖行礼,也是来报那无视之仇。 如今,他这一笑,便代表不会再为难她,也代表了,她会听到自己想听的事情。 “那三个贼子招供说……”晏殊捉弄够了白芍,此刻收起折扇,一脸正经的道。 第三十八章 白芍的用意 “那三个贼子说,是一个叫白川穹的人,唆使他们抢了你手里的银子,还说,最好能把你抢走卖了。” 晏殊面目平静的扇着折扇,心底却多多少少的有些感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女娃也姓白,那叫白川穹的人,怕是跟她有些亲近关系。 如今,却是那亲近关系之人要抢了她的钱,还要将她抢走卖了。 其心,其狠毒,令人发指。 白芍站在晏殊跟前,同样面目平静,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早就猜到的结果,如今,只不过是得到确凿的证实罢了。 倒是白云实和白微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震惊了。 “什么?是四叔?”白微怒不可遏的道,“当初就是他找二伯顶了卖你的锅,如今又找人来抢你的银子,还想再把你带走卖了,四叔这个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不能原谅。”一向少言寡语的白云实也握紧了拳头,恨声道。 “我要告诉爷,我要告诉奶,我要告诉咱十里铺所有亲戚,这个恶毒的人。”白微气的声嘶力竭的吼。 白芍转过身,平静的对她笑了笑,“姐,暂时不要。” “不要?”白微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白芍,“芍儿啊,你受了那么大委屈,四叔那么狠毒,咱们干啥还要替他藏着捂着,凭啥呀,他要受到惩罚,他不是个人!” “姐,你听我说。”白芍上前安抚白微,“我不是替他藏着掖着,而是有用处,这个东西啊,现在暴露出来,除了让四叔受到一点责罚,什么用都没有。” “那,那你想咋办?”不知不觉的,白微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你听我说……”白芍靠在白微耳朵上,又把白云实也拉了过来,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子。 直到白微和白云实的眼睛都亮了,她才微微一笑,站起身,看向晏殊。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再次以折扇掩嘴,露出如画般的眉眼。 “公子。”这一次,白芍十分规矩的给他行了个礼,“不知公子怎么处置了那三个贼人?” “还在大牢里关着呢。”晏殊漫不经心的道,“我舅舅说了,虽然他们没有打劫成功,但也成功的伤害了斜阳县百姓的心,所以还是要关些日子,以儆效尤。” “那,请问公子,那贼子要关多少日子呢?”白芍眨巴着眼睛,看向晏殊。 “你希望关多少日子?”晏殊眉目微瞟,嫣然一笑,虽是个少年,却竟也夺人眼目,让白芍微微怔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低下头,十分镇定的道,“以民女浅见,关上个二十来天也就够了,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 “二十来日,倒也不错,我舅舅就是这么判定的。”少年灿烂的笑,右手微动,将折扇合成了一束,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语气轻快地道,“你倒是个聪明的,和我舅舅的判决不谋而合,是吧,莫羽。” 他身后那侍卫般的男子,用鼻孔一道冷哼回应了他。 晏殊不以为意,只爽朗的笑着,将目光落在了白芍手里的红豆糕上。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白芍有些肉痛,这可是十八文一斤呢,比猪肉还贵。给吴氏买着吃她不心疼,但给了眼前这个明显不缺钱的少年,她是真的心疼啊。 可是一想到她对晏殊的确是有所求,又不得不压着肉痛,谄媚的笑着,把红豆糕递到了晏殊的手上。 “这红豆糕,公子拿回去吃。”她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晏殊就喜欢看白芍肉痛的神色,所以十分痛快的从她手中拿走了红豆糕。 “那个,那我们还要回家吃中饭,就先回去了。”白芍怕晏殊再跟她要肉包子和韭菜盒子,所以就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想回家。 晏殊自然不会拦着她。 和白微一起给晏殊行了个礼之后,姐弟妹三个人就慢慢的往骡车方向走去。 就在即将转弯离开这个巷子的一刹那,白芍突然回头,看向晏殊,大声道,“公子,这大牢怕是不好坐吧,我可从小就听说大牢的威名呢……” 随后,白芍姐妹的身影就不见了,只余她那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还在巷子里回绕。 “哼,真是贪心。”莫羽瞧了一眼巷子口,冷哼了一声。 “唔,其实她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要是每个人进了大牢都毫发无伤的话,那么以后谁又惧怕坐牢呢。”晏殊微微一笑,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油纸包,“再说了,谁让我吃人家的嘴短呢。” 说完,朗声笑着,转身离开了这逼仄的小巷子。 白芍姐弟妹三个坐着骡车回十里铺,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异常的沉默。 一直到下了骡车,停在了十里铺村头,白微才紧握着白芍的手,郑重的道,“芍儿,以后你不许单独出去,要想去任何地方,都要喊我,或者云实陪着你,知道吗?” 白芍最初有些讶异,转瞬便想明白了。 白微怕白川穹不死心,再偷偷地把自己抱走卖了,所以准备时时刻刻的看着她,让白川穹无下手之地。 “姐,放心,他不敢的。”白芍面上淡然的笑着,心底却感动的一塌糊涂。 这是亲哥亲姐啊,和顾哥那种垃圾货,根本不是一种人。 “他咋不敢的,他都敢让人抢你的银子,还想把你抢走卖了,他的心还能黑成啥样?”白微气的咬牙,“他这种人,根本不配被我们喊叔。芍儿,我以后不会喊他了,还有咱爹要是知道了……也就你不让告诉咱爹。” “不要生气了,姐姐。”白芍余光瞥见有村子里的人在附近活动,便赶忙的拉住了她的手,“姐,你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吗,记住,一定要忍住,在咱们那个计划实施之前,一定要忍住。” “……好。”白微板着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至于白云实,白芍很放心,因为他实在太沉默寡言了,根本没有任何走漏风声的可能。 在村口稍稍休整了一下,让白微平静了下心情,姐弟妹三个人便手拉着手,回了白家。 在白家门口,三个孩子停顿了一下,正商量着怎么把东西带回屋里,还不会惊动刘氏。 冷不防的,白川连拄着拐杖一拐一瘸的出来遛弯,看到他们三个手中拎的东西,眼睛顿时亮了,“哟,三姐儿,这买的什么东西,来给二伯尝尝。” 白微把东西往身后一背,躲开了白川连的手,只用冷眼瞧着他,没有说话。 白芍顿时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次想要隐秘的把东西带回去的计划,失败了。 白川连见白微不给他东西,也没有硬要,而是双眼一转,拄着拐回了白家,并且还一边走,一边声音洪亮的道,“娘啊,三姐儿和五姐儿给您老买了东西来了。” “怎么办?”白微咬着下唇,看向白芍。 白芍摊了摊手,“能怎么办,随机应变吧。” 说完,拎着东西,进了白家。 白微和白云实紧随其后。 此时,正站在堂屋门口监工孙氏炒菜的刘氏,听了白川连的话,赶忙走了过来,“哟,三姐儿和五姐儿这是买了什么?知道孝敬奶了,真是好孩子。” “就是就是,也知道孝敬二伯了。”白川连在旁边插嘴,生怕分不到吃的。 白微顿时气的头冒青烟,要跟刘氏和白川连吵吵。 “奶。”白芍握了握白微的手,不动声色的道,“这大热天的,奶怎么在外面站着啊,姐,你快去把奶扶进堂屋去,万一奶晒到了,中暑了,像咱娘那样躺着不能动可咋办。” 此话一出,刘氏弯腰要拿白芍手中袋子的动作,便僵了一下。 白微眼皮子灵活的把手中的东西全都交给了白云实,并用力一推,把白云实和白芍推的离自己远了一些,然后就笑着,上去扶着了刘氏的胳膊。 “奶,芍儿说得对,这天太热了,微儿扶着您回去休息。”她一边甜笑着,一边微微用力,将刘氏往堂屋的方向拽。 而白芍就趁着这个机会,拉着白云实就往西偏屋里蹿。 白川连因为腿不方便,只能着急的看向刘氏,希望刘氏把他们给追上。 “你们这些个小崽子,吃独食,自私,不是个东西,老天爷知道了要打雷劈你们啊。”刘氏眼睁睁的瞧着那几包油纸包着的吃食从眼前溜走,进了西偏屋。顿时气的,指着西偏屋的方向就斥了起来,“我就养了你们这样的东西,你们可真是自私啊……” 说完,迈步就要向西偏屋走了过去。 白微见状,连忙用力一拽,拖着刘氏就往堂屋回。 一边走,她还一边嘟囔,“奶啊,您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不能晒着啊,我娘就是这么中暑的哟,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已经奔着七月份走了,太阳也越来越毒了,您还是赶紧回堂屋吧,别回头中暑了,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刘氏因为年纪大了,又养尊处优从不干活,比不得从小就干活,养成了一把子力气的白微,所以竟是硬生生被白微拽着往堂屋走。 “你,你……”刘氏气的七窍生烟,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第三十九章 贤良的吴氏 和白云实一起狂奔回了西偏屋,白芍反手就插上了西偏屋的门锁。 正躺在床上的吴氏一惊,抬起头来,发现是白芍,才放松了身体,微笑道,“怎么了芍儿,云实,你们怎么奔的这样快,要不要喝口水?” “不了,娘。”白芍大喘了口气,把油纸包放在了房间里唯一的小桌子上,才道,“娘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娘不饿,你们这是……”吴氏柔柔一笑,话未说完,眼前出现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大包子,她顿时睁大了双眼,“这是,这是哪里来的?” “买的。”白芍言简意赅的说完,一把将包子塞到了吴氏的手中,“娘,快吃吧,一会凉透了不好吃。” “你这是,动你的银子了?”吴氏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你这孩子,不是不让你花么?” “我……”白芍刚想解释一番,刘氏那番痛斥便传到了西偏屋。 吴氏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把包子放回了那油纸上,叹了口气,道,“芍儿,把东西收一下,送堂屋里去吧。” “什么?”白芍面色大变,“这可是我给娘买的,凭什么送给堂屋。” 吴氏在这里生着病,起不来床,刘氏连口炒菜都不肯分过来,更别提给个鸡蛋母鸡什么的补一补。 白芍心疼吴氏,动用自己未来准备做生意的钱给吴氏买的东西,而今却要送到堂屋里,给刘氏,这让白芍如何甘心。 “芍儿,听话。”吴氏有些无奈的道,“你没听见你奶这番斥责,要是你不把东西送过去,以后恐怕还多着呢。” “让她骂,让她斥,当听不见。”白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吴氏,“娘,这些东西是给你买的啊,你生病了,我姐和我哥一口都没舍得吃,全都给你带回来,是给你吃的啊。” 吴氏听着,两眼渐渐涌上泪水。 片刻后,她有些无奈的哽咽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只是……” 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不管买了什么东西,都得交给刘氏,刘氏给他们,他们才能吃,刘氏要是不给,他们也只能看着…… 而大多数的时候,白川柏只能吃个渣,吴氏甚至连见也见不到。 “还是,送过去吧。”良久之后,吴氏一咬牙,狠心扭过头,不去看白芍失望的目光,“送过去,全家都安宁,不然你奶以后肯定……” 肯定想着法的收拾几个孩子。 吴氏不怕自己受伤,却怕几个孩子被斥,被打压,被欺负。 “娘,早说你不吃,我就在路上让我哥和我姐吃了。”白芍怒极,此刻情绪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平的听不出喜恶,“这要是递到我奶手里,我哥还能闻一闻,我和我姐恐怕连油纸皮都见不到吧。” 白云实就在一旁握着拳头低声道,“芍儿,我不闻。” “哥,早知道给你吃了,现在拿去堂屋,不知道要便宜谁了。”白芍扭过头,看着白云实明明很匀称的骨架,却因为吃的不好而略显单薄的身躯,心疼的道。 “芍儿你最小,应该给你吃。”白云实憨憨的道。 “还有微儿姐,咱们辛苦跑到集上,那么远……”白芍长长的叹了口气。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戳的吴氏心里是鲜血淋漓的,此刻她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内疚和纠结,痛哭出声。 两个孩子赶忙住了嘴。 “孩子,是娘没用,护不住你们……这东西,这东西……”吴氏望着那摆放在小桌子上的三个油纸包,哽咽着道,“不,不送堂屋去了,你们吃,你们快点吃……” 若是晚一会,刘氏真的过来抢,她也留不住,倒不如让孩子们吃了。 至于挨骂也好,罚跪也罢,为了孩子们,她都认了! “你们吃吧,吃吧,快点吃吧。”吴氏从床上做起来,把东西急促的塞到白芍和白云实的怀里,“别管你们姐姐,先吃,先吃。什么责罚我都担着,你们吃进去,只要吃进去了,他们就不能索要了。” 白芍抱着那几个肉包子,不能自已的心疼吴氏,“娘,娘,我们不吃了,我们给堂屋……我们给他们……” 不就是两个东西么,给堂屋就是了。 白芍暗暗地握紧拳头,这一次,是她没有考虑周全,只防着不爱出门的刘氏,却没防到爱遛弯的白川连。 下一次,她一定不会给白家其他人知道的机会。 “娘,我们不吃了。”白芍叹了口气,把怀里的油纸放在桌子上,慢慢的包扎了起来,“我们给堂屋送去。” 此时此刻,刘氏已经在堂屋再次嚷嚷了起来,白微是镇不住刘氏的,白老爷子和白川柏又不在家,没人能管的了刘氏。 “芍儿。”吴氏爱怜的看着懂事的白芍,“芍儿,是娘护不住你们……是娘没用。” 白芍低着头,手脚麻利的把油纸包给系了起来,但却没有直接拿着油纸包送去堂屋,而是站在西偏屋的窗户那观察了起来。 “芍儿,你这是?”吴氏有些不解的询问。 “等会再送过去。”白芍镇定的道,“等我爷回来。” 吴氏知道白芍聪明心眼多,就没再多问,只叹息着躺回了床上,目光盯着那三个油纸包片刻,无声的闭上了眼。 此时已接近午时,正是家家户户吃午饭的时候,也是所有下地之人回家的时候。 果不其然的,不过半盏茶时间过后,白老爷子和白川柏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白芍掐着时间,抱着三个油纸包,就晃晃悠悠的往白老爷子跟前跑。 “爷,爷,我们买了东西,给爷吃。”白芍跑到白老爷子跟前,抱着白老爷子的大腿,甜甜的笑着道。 “哎,好孩子,孝顺的孩子。”白老爷子虽然对孙女们都是不咸不淡的,但那毕竟也是白家的孩子,白芍又长得甜美可爱,此刻如此乖巧的抱着白老爷子的大腿,顿时让他的心柔软了起来。 “爷,我们买了包子,还有豆沙卷,姐说爷可爱吃豆沙卷了呢。”白芍邀功似的把东西举给白老爷子看。 白老爷子把锄头放到门后面,笑呵呵的抱起了白芍,“五姐儿乖,这东西是你在哪儿买的?” 一说这个,白芍的笑容忽然就淡去了,她嗫嚅了片刻,才小声的道,“这几天,娘,娘吃不下去饭,芍儿心疼娘,就去赶集,买了点东西。” “你自己去赶集的?”白老爷子一愣,看着白芍的目光就十分的欣赏,“五姐儿真厉害。” 这么大的孩子,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敢自己上镇上赶集,足以证明其胆色。 “还有哥哥和姐姐。”白芍被白老爷子夸的不好意思,低着头嗫嚅道。 “那也很厉害了。”白老爷子一边笑,一边抱着白芍进到了堂屋里,“五姐儿给你娘买的吃食,就给你娘送过去,爷不吃,你娘现在生病了,先给你娘吃。” 话音才落,一直站在堂屋帘子附近,被刘氏数落的不敢抬头的白微,十分恰好的掀起了帘子。 于是乎,刘氏那中气十足的斥骂就传到了白老爷子的耳朵里。 “都是些自私狠心的东西,都独啊,买了好些东西,都不敢给我看就往屋里藏,怕我吃你的咋了,你吃我的时候,我咋没说你啥。咋我看看你的都不行,你们咋就那么独呢。” “天打雷劈的东西,白养你们那么大了,心狠又自私,瞧不起我老婆子,连吃的都不给我了,我还要不到你养呢,我这以后要你养,你不得饿死我啊。” 白老爷子原本笑盈盈的脸就黑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指天骂地的刘氏,压沉了声音道,“说些什么呢,孩子们心疼她娘,给她娘买点东西,还不忘了给咱送过来,你瞎说些什么呢。” “我哪里瞎说了。”刘氏理直气壮的道,“就是这两个丫头片子,一个拦着我,一个就抱着东西往屋里跑,就怕我吃了她的东西,自私,独,狠心的东西。俩白眼狼,白养了她们,还不如养两条狗。” “奶。”白芍就委屈的道,“我们不是不舍得给奶东西,东西就在这呢。” 说完,指了指白老爷子的怀里。 不管刘氏怎么斥则,怎么说,东西就在白老爷子的怀里,这就证明了白芍她们没有故意不给刘氏东西吃。 “哎,让我看看五姐儿买了啥好吃的。”白川连本来也站在堂屋门口听热闹呢,此刻一瞧见白老爷子怀里的油纸包,顿时一脸馋相的把手伸了过去。 白老爷子铁青着脸,伸出蒲扇般的巴掌,一下子拍掉了白川连的手,“吃什么吃,这是孩子们买给老三媳妇的。” 白川柏倒抽了口气,有些不甘愿的摸着被打疼的手,幽怨的道,“可是现在,不是把东西给了爹你了吗,我身为你儿子,吃一点总行吧。” “你……”白老爷子怒瞪了他一眼,“谁说把东西给我的,五姐儿,把这些都拿走,给你娘送过去,她生病了,病人为大。” 刘氏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彻底的黑了下去。 第四十章 分食 白芍有些想笑。 白川连这个人,虽然听说他又好赌又好酒,还好吃懒做,可是观他几次说话做事,好像都有意无意的帮了白芍。 比如这一次,他那一句话,直接让白老爷子把东西还给了白芍。 “五姐儿,拿着回去,给你娘吃。”白老爷子沉声道。 白芍接过了东西,没有选择立马离开堂屋,而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望着白老爷子,“爷,奶说东西是奶的,应该先给奶吃,娘也说,奶最大,先给奶吃。” 此语一出,白老爷子的脸就有些青了。 他一向知道刘氏这个人爱在家里作威作福,欺负子孙,他有些无奈,但也没有阻拦。 毕竟都是刘氏自己生的孩子,也都愿意忍着让着,不生波澜即可。 可是吴氏不同,吴氏那是儿媳妇,刘氏不应该作践人家儿媳妇。 虽然这是一个孝道为天的时代,但是若是长辈太过于不慈,总也会落人于话柄。 而白老爷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白家的名声被抹黑。 “不用管你奶。”白老爷子冷声道,“五姐儿,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完,掀开了帘子,让白微和白芍先出去。 片刻后,白川连也被赶了出去。 接着,堂屋里响起了刘氏泼妇般的大吵大闹,“白景生,你什么意思,她们是孙女,是小辈,孝敬我本来就是应该的,没有我,哪来的她们爹,那把东西先给我那不是应该的么?” “好了。”白老爷子压低了声音,“不要闹了。” “我闹?”刘氏怒极反问,“你才知道我会闹啊,我跟你闹了半辈子,你才跟我说别闹,当初嫁给你之前,你要是说了这两个字,我就不会嫁给你。白景生,你现在说是什么意思,是笃定我给你生了一堆儿女,我离不开你,所以就敢肆无忌惮了吗?” “你别这样说……”每次刘氏一提这个,白老爷子的声音就微弱了下去,“好了……” “不好,就是不好,你今天偏着别人了,你没向着我……” 堂屋里各种吵吵嚷嚷,白芍侧耳听了一会,便颠颠的抱着东西,回了西偏屋。 屋里,吴氏正抹着泪,和白川柏说方才发生的事情。 “东西,东西你送过去吧,别让娘和爹吵吵了。”吴氏看了一眼白芍怀里的东西,有些哀伤的道。 白川柏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就要把白芍怀里的东西拿起来。 白芍一侧身,躲了过去。 “干啥,爹?”她有些戒备的看向白川柏,这个傻爹,不会真的要把东西送过去吧。 “给你奶,让他们别吵了。”白川柏沉默了一瞬,低声道。 “你……”白芍只觉得胸口有些疼,“你还真去啊?爹,现在奶正在气头上,你过去,除了挨骂没别的事儿,就算是要把东西送过去,也得等奶散了气,不然你过去,就是送过去的出气筒啊。” “可是……”白川柏有些担忧的忘了堂屋一眼,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担心刘氏和白老爷子。 白芍忽然觉得有些气闷。 明明刘氏一点都不疼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偏偏他还总为刘氏巴心巴肺的。 看看外面的白川连,那看热闹看的叫一个起劲。 再看看白川柏这一脸担忧,白芍就忍不住叹气。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今天,她算是体会到这句话了。 “哥,姐,你们过来。”白芍洗了手,把白微和白云实叫了过来,打开放了豆沙卷的那个油纸包,从里面掏出两块豆沙卷,递给了他们。 “这……”白微扭过头,就想把东西递给吴氏。 “不用。”白芍阻拦了她,“咱家一共五口人,一人一块,谁都不少。” 说完,又拿了两块把东西递给了白川柏和吴氏。 “我不吃,你们吃吧。”如果不涉及刘氏,那么白川柏是一个很好的爹,比如此刻,他就把自己的那块递给了小闺女。 “爹,吃,一人一块,必须吃。”白芍板起脸,趁着白川柏不注意,一口填到了他的嘴里。 白川柏迫于无奈,只能咽了下去。 那边,吴氏在白微的半强迫下,也是把一块豆沙卷吃了下去。 如此,白芍才慢条斯理的把剩下的,约莫还有一半分量的豆沙卷给包了起来。 然后,打开了另一个油纸包,取出了两个包子,一个递给吴氏,另外一个爷四个分了。 反正油纸一直包着,没让刘氏见到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白芍给取出来一点,她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她也没有证据证明,白芍本来买了多少东西。 至于韭菜盒子,因为只买了俩,且气味太大,白芍就没拆开。 等堂屋那边的吵架声歇了,二伯娘孙氏喊了吃饭后,白芍便让白川柏拎着东西,去了堂屋。 这一次,白老爷子没有阻拦刘氏收下东西。 只是给吴氏拨饭菜的时候,白老爷子做主,从刘氏跟前的菜盘子里拨了点炒菜给吴氏。 刘氏一直板着脸没有说话。 白微看见她那个样子就觉得讨厌,就想气一气她,所以拨菜的时候,特意拨了两筷子瘦肉。 一刹那,刘氏急了,“瞎扒拉什么,弄点给她吃得了,我就说人都是蹬鼻子上脸的,我今天给她点炒菜吃,以后她就敢不把我放眼里了。” 说完,一把推开白微手里的筷子,将那盘嫩豆角炒肉用手给盖住。 要不是白微已经机灵的端着碗后退了好几步,瞧她那样子,恐怕是要再把瘦肉给夹回来。 “奶真大方,愿意把瘦肉给我娘吃。”白芍在一旁,笑眯眯的添补了两句。 刘氏就有些尴尬的收回了遮盖瘦肉的手,低声嘟囔道,“我给她吃,她吃得起么,以前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人,还敢吃我的肉。” 白芍和白微的笑容就都收了收。 她们一向都知道,刘氏是瞧不起吴氏的,可真把这话听到耳朵里,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好了好了。”白老爷子在旁边打圆场,“今天三姐儿和五姐儿三郎他们不是赶集买了东西么,拿出来给孩子们分吃了吧,天热,不禁放。” “哪里那么不禁放了。”刘氏有些不满的看了白老爷子一眼,慢慢吞吞的把三个油纸包放在了早就收拾干净的桌子上打开了。 白当归和年纪最小的六姐儿白果就好奇的往前探了探头。 “看什么看。”刘氏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 白当归往白老爷子的怀里钻了钻。 老四媳妇许氏则一把抓过白果,将她搂在了怀里。 “都惦记着我这点东西,贪吃鬼托生的,那么多人,这些够分的么,也不知道多买点,丧良心的东西。”刘氏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了三个油纸包。 第一个,里面放着六个豆沙卷。 第二个,里面放着三个肉包子。 第三个,放着俩韭菜盒子。 “娘,我啥都不要,我就要俩包子就行了。”白川连眼睛一亮,伸出手就要去抓那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刘氏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手,“包什么包,轮得到你说话了,家里那么多人,一边去。” 白川连有些讪讪的低下头,一旁的孙氏暗觉丢人的在他腰上拧了一下,白川连吃痛,却不敢呼喊出声,只能扭曲着一张脸,低下了头。 “就这些东西,怎么分……”刘氏一边嘀咕着,一边拿出了两个大包子,给自己一个,给白老爷子一个。 随后又拿了两个豆沙卷,给了白老爷子一个,自己一个。 韭菜盒子,她倒是想一人一个,可之后就没了,只能掰开,给自己和白老爷子一人一半。 至于剩下的。 刘氏拿了豆沙卷,给了白蔻一个,给了白当归一个,又给了白果一个,还有一个,她端详了片刻,给了白芍。 白芍有些受宠若惊。 孙氏就有些不满意了起来,老大家三个孩子,除了去上私塾的白常山之外,其他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她家三个孩子却没有一个。 下一刻,刘氏递给了白芷一个包子,孙氏就闭上了嘴。 还有一个韭菜盒子,刘氏拿起来,一分为四,四家人一家一份。 一个韭菜盒子,总共也才巴掌大,分成四份之后,就有些凌乱的让人看不下去。 白蔻主动推辞道,“奶,我们就不要了,留给奶吃吧。” 许氏也道,“我们不要了,娘你吃吧。” 白芍也跟着推辞了。 只有白川连,左右看了一圈,见大家都不要,喜滋滋的伸出手,一把抓了过来,也不顾韭菜叶掉的到处都是,直接塞到了嘴里,一边吃,一边咕哝,“真香啊。” 刘氏没他手快,此刻只能咬牙恨恨的看着白川连吃,没有说话。 “行了,都分完了,不要在这蹲着了。”刘氏心中烦闷,挥挥手,将众人轰了出去。 白蔻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白当归回了西偏屋。 然后,白芍就眼尖的看到,白老爷子把自己的那一半韭菜盒子,塞给了白当归。 刘氏则把自己的那份韭菜盒子,递给了白川穹。 “走吧,哥。”白微去给吴氏送饭了,白芍便拉着白云实,带着那唯一分到的一个豆沙卷,回了西偏屋。 这个豆沙卷,最后他们谁也没吃,一直在桌子上放到腐烂。 第四十一章 收麦意外 对于白芍能拿回来一个豆沙卷,吴氏和白川柏都是很惊讶的态度。 要知道,从前,在东西不足够分的时候,白老三家总是被先无视的一个。 用吴氏的话说就是,刘氏这个人,如果东西极少,她一定要留起来给自己吃。如果东西不算少,又不能长久存储,她会把东西分给自己亲近的人吃。如果东西很多,不怕吃不完,也许吴氏才能尝到一口。 一番话,道尽了她在白家多年的心酸。 同时,也坚定了三个孩子要分家的信念。 只有搬离了这里,只有跟刘氏不是一家子了,她才没办法理所应当的掌控一切,吴氏才能真正被公平的对待。 而分家,所需要的,便是一个契机……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度过了约莫七八天后,麦子终于全熟了。 原本是要等待两天,让麦子干燥个七八分再收下来,可是白老爷子有些不放心,怕下雨把麦子给淹了,到时候不好收割,要是麦粒发芽了就卖不出去了。 所以,挑了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白老爷子就带着白家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的下了地。 白老爷子,白川羌,孙氏,白川柏,吴氏,还有白川穹,白家二郎,还有白云实,连带着白微,白芷都下了地。 钱氏体弱,是从来不下地的。 白川连腿断了,虽然他经常拄着拐溜达,但一提到下地,他就抱着腿嗷嗷的喊疼,没办法,白老爷子也就没让他下地。 白英,白芍,和白果,以及白当归却是因为年纪小不用去。 只有白蔻,是刘氏发了话,说白蔻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这会晒黑了,日后不好说亲。 当时,白芍清楚的看见孙氏的脸有些不好看。 掐指一算,白芷也十三岁了,跟白蔻只差了一岁,可白蔻不用下地,白芷却偏得下地。 “娘。”孙氏就想保护一下闺女,“二姐儿也不小了,跟大姐儿才差了一岁,要不,我家二姐儿也不去了。” “哪能。”刘氏立马摇了头,“川连不去,已经少了一个人头了,二姐儿是替她爹的。” 一句话,堵住了孙氏的口。 她只能恨恨的瞧着坐在一旁砸吧嘴的白川连,又爱怜的瞧了一眼低着头瑟瑟缩缩的白芷,心底长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好了,走吧,老四媳妇在家做饭,多做点,大家干活累。”白老爷子叹了口气,嘱咐了一声轮到今天做饭的许氏。 许氏脆生生的应了,抱着白果,站在一边,没再说话。 “等一等,爷。”白芍不想留在家里,她爹她娘她哥她姐都下了地,她一个人留在白家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也跟着下地瞧一瞧,“爷,我也想去,虽然我人小,但我也能干一点活的。” 虽然根本目的并不是去干活,但场面话白芍说的可谓是一个漂亮。 “哎,好孩子。”白老爷子就欣慰的笑了,“你想跟就跟着吧。” 白芍就颠颠的跑到白微跟前,拉起了白微的手。 “爷。”一行人再次抬脚要走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白蔻忽然说话了,“爷,弟弟妹妹都下地了,我这么大一个人,也不好留着,这样,我也跟着去吧。” 一旁的钱氏有些着急的拽了拽她的衣角。 白蔻却恍若未闻,只腼腆的对着众人笑,好像方才不是她自己不愿去干活,都是刘氏一厢情愿留她似的。 “也行。”白老爷子沉吟了片刻,大手一挥,“走,赶紧下地,一会天热了不好干活。” 说完,不再磨蹭,自己带头出了白家。 白芍跟在白微身后,瞥了一眼白蔻,发现钱氏正在焦急的同白蔻说着什么,可白蔻只是一味地摇头,好似下定决心下地一般。 “蔻儿姐咋想起来下地了?”白芍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白微听了,撇嘴道,“谁知道她咋下地了,从前她可是连碗都不洗的,更别提顶着大太阳去地里干活了,而且还在你说完之后才说,看着跟你较劲似的。” 白微的一句无心之语,让白芍一瞬间怔愣了起来。 一种猜测,在心底逐渐蔓延了起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无法不相信。 “或许,待会……”她喃喃了两句,便沉默了下来,只用余光暗暗地关注白蔻的一举一动。 一行人,在白老爷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前往白家的地里去,乍一看着好像很多活计要做似的,但白芍心底清楚,根本不是这样。 听吴氏说,当年白老爷子从郡城回来之后,攒下了一笔家财,置办了好几十亩地,当时活的可滋润了。 可是后来,为了迎娶刘氏,白老爷子拿出了二十亩地当了聘礼,家财便急速的缩了近一半。 听说,刘氏嫁过来,是什么都没有带的。 可她模样长得好,又一举一动带着农村人没有的贵气和规矩,白老爷子心生仰慕,便十分的疼惜爱护她,不仅不让她下地干活,甚至在刘氏的怂恿下,又给了刘氏的哥哥十亩地。 一直到刘氏生了俩孩子,家里忽然有些捉襟见肘,刘氏才慢慢的收了心,不再拿婆家填补娘家。 可此时,白家的日子,过得已经大不如从前。 尤其是随着这些年,孩子一个一个往下生,一个个张着嘴嗷嗷待哺,白老爷子一个人又干不来那么多活计,只能又卖了一些地来维持生计。 等到孩子们终于长大了,可以干活了,白家只剩十五亩地了。 但就是这样,白老爷子也没有再回去抓药,而是咬牙攒钱准备买地。 “咱爷觉得士农工商,咱家人出不了当官的,起码也是个务农的,不能当那做工的,平白让人瞧不起。”白微靠在白芍耳边,轻声的道。 “可咱大伯,不还是做些劳什子生意。”白芍也凑到她耳边嘀咕。 “那都是咱奶要求的,咱奶的父亲,当年就是靠做生意发了大财的,奶只要钱,只要有人恭维她,才不管什么士农工商呐。”白微不屑的道。 “可是咱大伯明显就不是那个料子啊。”白芍看了一眼白川羌,此刻他正跟在白老爷子身后,拿着一把镰刀,动作十分利落的割着麦子。 白家四个儿子里,就属白川羌身材最为高大壮实,力气也最大,此刻一人一条垄的割着麦子,还属他割的最快,麦茬口最整齐。 再联想到白微所说的,白川羌做生意屡屡赔钱一事,是个人都知道,白川羌可能更适合种地,而不是做生意。 “咱奶可能也是对大伯失望了,但二伯……那个人你也知道,手里有点钱就拿去喝酒或者赌钱,让他做生意根本不可能,至于咱爹……”说到白川柏,白微沉默了片刻,跳了过去,“四叔虽然聪明还年轻,但跟舅爷不亲,奶也不指望他做生意,就把注意打到了大哥哥身上,要不咋让他去上私塾呢,就是想着,学点书上的东西,以后能少吃点亏。” “咱奶还真是想复兴自己当年的盛况想疯了。”白芍哭笑不得的低下头,把那割成一片一片的麦子,用两根稻草绳给系成一捆,“咱舅爷?就是,咱奶的兄弟?” “恩,对……”白微点了点头,正想跟白芍来回细细的解说一番,忽然听到白老爷子在前头喊她。 “三姐儿,再送一把稻草过来。” “哎。”白微应了一声,回过头,看了一眼白芍,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山坡,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她,“芍儿,咱们这地有些陡峭,你可小心点,不要滚落下去了。” 十里铺地势偏远,背靠大山。 当平地上全都被开垦完了,便有人打上了荒山的注意。 白老爷子就是其中之一。 白家十几口人,只有十五亩地,再有点人情往来,根本不够嚼用。 要说买地,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攒起来的,所以白老爷子便抽空,带着几个儿子,把不算山腰上太陡峭地方给开垦了出了几亩。 虽然没有水流可以引过来,只能种一季小麦,并不能接着种水稻,可就是栽种豆子,也能有不错的收成。 如此一来,这山腰处倒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田地。 唯一一点需要注意的,就是田地边缘有点陡峭,小孩子最容易摔下去。 白芍没有恐高的毛病,但也觉不喜欢挑战自我,所以她十分睿智的远离了陡峭的田边,哪怕是扎田地边缘的麦子,也都尽量把身子往里侧。 可意外,总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 就在白芍低下头,给两根稻草打结的时候,白蔻忽然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白芍下意识的回头,就瞧见一个大虫子,张牙舞爪的对着她扑了过来。 白芍不是特别害怕虫子,但猝不及防的时候,哪怕是根草,也能把人吓得后退一步。 若是在平地,后退一步也无妨,可这里是——山腰上。 “芍儿……”把稻草递给了白老爷子,正回过身,想要跟白芍继续唠嗑的白微,目呲欲裂的看着妹妹小小的身影在田边一晃,就没了踪影。 “白蔻你个贱人……” 第四十二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从山腰上滚下去的时候,白芍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 哪里破损了都能活,就心脏和脑袋,要真受到了伤害,那可就真没命了。 好在,不知是不是运气好,这一路滚落下来,白芍都没有遇到坚硬的大石头,反而在即将摔到小径上的时候,被一条树枝给挂住了衣角,吊在了半空之中。 白芍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不是她确定自己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小村姑,此刻她都以为自己变成了武侠小说中的主角。 掉落悬崖,再发现秘籍,待功法大成,再出去报仇。 可白芍不是个乐观的人,她不会等待着秘籍从天而落,也不会等待有英雄飞过把自己救下来。 她只想努力的伸长胳膊,想要摸到上面那块岩石,想要慢慢的攀爬下去,回到白家开垦的那块荒地,上去打白蔻一个耳光。 够啊够,伸啊伸,白蔻短短的四肢,就是够不到那块岩石。 白芍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距自己不算特别远的上山小径,在心底揣摩了一下,决定脱掉外裳,以肚触地,减少损伤。 不然,总被挂着也不是个办法。 爹娘,还有哥姐,此刻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呢。 这么想着,她就闭着眼睛,抖抖索索的解开了身上盘着的扣子,心底想的却是,这件衣裳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当白芍手指碰到最后一个盘扣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解开,那被白微穿了几年才传给白芍的衣裳,承受不住白芍的重量,猛地崩开。 带着惊恐,白芍闭上眼睛,微微挺起肚子,只等着摔在地上,疼痛来临。 然而等了半晌,预料的疼痛并没来临,反倒是后脑勺上方,传来了一道气急败坏的怒骂。 “是谁,是谁在本公子准备解手的时候掉下来,吓死本公子了!” 白芍睁开眼睛,有些囧囧然的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个人的怀里,是那种脸朝地背朝天的姿态,趴在一个少年的胳膊上。 她扭过头,一眼便看到了金灿灿的华丽衣裳,眉目如画的少年,以及,气急败坏的怒骂,“赶紧下来下来,你差点吓的本公子尿裤子……该死的,下来下来。” 说完,两手一抖,白芍就这么滚到了地上。 虽然同样是落在地上,但这样的高度和刚才的高度可不一样。 白芍一个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个浑身牢骚的少年,郑重的行了一个礼,道,“多谢公子,救了芍儿一命。” “呃……”少年的牢骚停顿了片刻,挥了挥手,侧过了头,“好了好了,没多大点事。” 不知是不是白芍看错了,那少年的耳后,竟慢慢的升起了一片粉红。 “不知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道过了救命之恩后,白芍有些好奇的看向晏殊,要知道这可是县丞的外甥,典型的纨绔子弟,若无事情,怎会来这里。 “就是来看风景。”晏殊回过头,面色恢复了正常,“倒是你,小村姑,你怎么从上面掉下来了?还在本公子准备解手的时候,差点吓死我知道不?” “呃……”白芍眨了眨眼,看在对方的救命之恩上,忽略“小村姑”那个称呼,只轻声道,“芍儿是被大堂姐给推下来的。” “推你下来?你家人可真狠心啊。”晏殊睁大了漂亮的双眼,半晌后,摇了摇头,“真是太狠了。” 这么漂亮的小女娃,也下得去手。 要是带去当丫鬟…… 晏殊猛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有什么办法啊。”白芍盯着晏殊,目中露出一丝哀伤,“都是一家人,就算芍儿告诉爷奶,是大姐姐把我给推下来的,也没人会相信。” “你家人还真可恶。”晏殊叹了口气,似是很为白芍感叹。 白芍的眼底就露出一抹奇异。 “哎,要是能离开这群人就好了,我爹我娘对我很好的,就是那些叔伯啊,堂姐啊,天天跟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真煎熬啊。”片刻后,白芍又继续感叹了起来。 “你爹娘对你好,还不错的了。”少年低下头,眼底露出了一抹落寞之色。 “是啊,拥有疼我的爹娘,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说到这里,即使是在演戏,白芍的眼底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暖意。 “只可惜,那群人,实在是太坏了,总是欺负我娘……要是能离开他们就好了。”见晏殊依旧有些失神,白芍便低下头,状似不经意的嘟囔了一句。 晏殊一愣,片刻后,双眼微微一转,“你在我这里反复感叹,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离开那群乱七八糟的坏亲戚。” “这个……”白芍脸上就出现了一抹囧囧然。 她有做的那么明显么,竟然被人家看出来了。 那么现在,要不要承认呢? 还是,承认了吧。 如果对方愿意帮,那么不管怎么样都愿意帮。 如果对方不愿意……自己再去找别人。 是以,她爽快的点了点头,“公子,其实……你猜的没错。” “唔。”晏殊饶有兴趣的瞧着她,“其实帮你也未尝不可,只是……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代价……”白芍一怔,“公子,公子要什么代价?” “还没想到。”晏殊摇了摇头,“不过,等我想到之后告诉你,可好?” “行。”白芍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只要力所能及,白芍都会愿意。” 晏殊抿嘴,他看出来这个丫头玩了一些文字游戏,不过他并不在意。 反正,只要她答应就好…… 想到这,晏殊高兴一抹腰间,把那折扇取下来,打开,故作风流的摇了摇,“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办?” “也不要公子怎么办,就是……”白芍踮起脚尖,又拉了晏殊的领子,让他弯下腰,把耳朵凑到自己嘴边,而后嘀嘀咕咕的,把计划说了出来。 半晌后,晏殊目露奇异的瞧了她一眼,并合上折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还真是个鬼灵精。” “公子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了啊。”白芍怕他反悔,便连忙又强调了一遍。 “放心。”晏殊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还不赶紧回去,你不担心你爹娘找你了?” “那倒是。”白芍一怔,方才只顾着想引起晏殊的同情,让他帮自己了,却忘了还在山腰上的爹娘,“那行,公子别忘了刚才跟芍儿说的事情,芍儿先回山上了。” 说完,冲晏殊挥了挥手,便沿着小径,往山上狂奔跑去。 晏殊站在原地,双目深邃的盯着白芍的背影,一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才挥了挥折扇,感叹着,下了山。 这一趟,跑的挺值! 此时,半山腰处,白家开垦出的荒地之上。 在白芍落下去的一刹那,吴氏就昏了过去,白川柏抱着吴氏没办法去寻人,只能将寻人的事情拜托给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挥了挥手,就要放下了镰刀,要带着众人去寻找白芍。 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已经红了眼的白微,根本顾不上这些,直接嗷的叫了一声,对着白蔻就扑了上去。 “白蔻,你个贱人,你把我妹妹推下去,我跟你拼了!” 她这一语,引起了众人的震动,再加上白微挠脸锤打的动作太狠,白蔻根本反抗不过来,众人便上去拉架。 掉下去的那个死活已经不确定了,但上面的这两个,却还都活着啊。 死人,到底是没有活人重要的。 一时间,众人只顾着拉开白微和白蔻,竟没有人记得要去寻白芍。 “放开我,这个贱人把我妹妹推下去了,白蔻你个蛇蝎心肠的贱人,你不得好死。”即使被孙氏的用力的架开了去,白微依旧疯了一般的冲着白蔻破口大骂。 “你胡说些什么,我才没有推芍儿妹妹。”白蔻摸着火辣辣的脸,恨恨的盯着白微,大声辩驳道。 “你骗人,我亲眼看到的,就是你拿了一个虫子,把我妹妹吓了一跳,芍儿后退了一步,才摔下去的。”白微一听白蔻这推脱的话,顿时气的满脸通红,竟是一使劲,把孙氏给推了开来,然后卯足劲,弓着腰就扑到了白蔻的面前,伸出手,就挠向了白蔻的脸。 白川羌大惊,下意识的挡在闺女面前,结果白微那一下就抓破了他的脸。 “滚开。”白微发了疯,努力的想要推开白川羌,可白川羌身材实在高大,她一个小女孩根本无法撼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云实卯足劲,弓着腰,狠狠地撞在了白川羌的肋骨上。 白川羌肋骨吃痛,下意识的弯了腰,白微便趁着这个机会,一巴掌打在了白蔻的头上,另一只手抓住了白蔻的头发,往前一拽,又往下一按。 白蔻便一脸栽进了泥土里。 “救……”白蔻张嘴呼救,结果吃了一嘴的泥土。 “贱人,我让害我妹妹,我让你害我妹妹。”白微声嘶力竭的吼着,一下一下的把白蔻的脸往地上按。 直到孙氏和白川羌再次把两个人拉开,白微才蓦的大哭了起来。 “芍儿,芍儿……”她一边哭,一边喊白芍的名字,其声凄厉,听得在场的众人都心酸了起来。 吴氏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下,也慢慢的醒了过来。 她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确定人群中没有白芍的身影,才猛地跪在了地上,抬起手就左右扇自己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一直到吴氏的脸都红了,白川柏才醒悟过来,红着双眼,扑上前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打自己。 “都是我的错啊……”吴氏流着泪,“我应该照顾好她的,我怎么没有照顾好她啊,芍儿啊,你要是死了,娘就陪你一起死啊。我对不起小公子,我没有照顾好芍儿,我对不起他们啊……我对不起你们啊……” 而后,她伏在白川柏的肩膀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白老爷子一脸复杂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又瞧了一眼也捂脸低声哭泣的白蔻,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到底,闹的什么事儿啊。 第四十三章 奶,有个狐狸精挠我 白芍一上来,就看到了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她呆呆的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吴氏嚎啕大哭,看着白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白川柏隐忍的红着双眼,看着白云实偷偷地抹泪。 她知道,这个家里的人是真的在乎自己。 一刹那,她坚定了自己接下来所做之事的决心。 她要为了保护这个家,为了保护家人而战斗。 她要,让他们一家人,完整的从白家剥离出来。 她要带着她们,去过好日子,摆脱白家那一群奇葩。 白芍抿着嘴,握着拳,慢慢的走到了吴氏的跟前,蹲下身,轻声喊了句,“娘。” 轻轻地一句话,让吴氏刹那间止住了哭声。 她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有数道血痕,只穿着亵衣,十分狼狈,但却眉眼熟悉的小姑娘,有些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芍儿?” “哎,娘,是我。”白芍脆生生的应道。 吴氏再次泪崩,她伸出手,一把将白芍搂进了怀里,张大嘴,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簌簌而落。 “芍儿,芍儿是你吗?”白微扑倒吴氏跟前,将白芍上下摸了一顿,最后才破涕为笑,“是我妹妹,我妹妹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白老爷子连连感叹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眶竟也有些湿润。 一旁的人,确定白芍没事,只是衣裳被刮破了,身上也多了几道伤痕之外,并没有其他损伤,便也跟着感叹了一声。 “老三,你把老三媳妇和孩子们送回去吧……”发生了这事儿,白芍肯定是没法再继续留在这里了,瞧吴氏的状态,也不怎么好,白老爷子便让白川柏一家回家。 白川柏应了声,抱起白芍,由白微和白云实扶着吴氏,有些蹒跚的下了山。 一旁从白芍出现后,就被人遗漏了的白蔻,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恨恨的盯着白老三一家人的背影,低声喃喃,“我没有想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让你摔一下,记住教训,可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微,白微,我饶不了你……” 正扶着吴氏的白微,许是感应到了白蔻那火辣辣的目光,便回头,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白蔻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避开了白微的目光。 方才,白微的歇斯底里和疯狂,已经彻底的吓住了她。 “蔻儿,爹也送你回去行么?”白川羌回过头,柔声问她。 “好。”白蔻迟疑了片刻,看着白川羌脸上那道血印,轻声道,“爹,你回去也擦点药……” 白川羌没有说话,带着白蔻,比之白川柏一家稍微慢了半步,回了白家。 白老爷子站在半山腰上,看着人手一下子少了大半,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干活吧……” 人再少,麦子也要收。 “大哥和三哥都没事,把人送回去了,也该回来干活了。”白川穹一边割麦子,一边低声嘟囔。 白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割麦子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白家。 辰时出门干活的一堆人,不到巳时,便回来了一大半。 刘氏站在堂屋门口,瞧着白芍一家人的落魄,张嘴就问道,“咋了这是,掉粪坑里去了,咋都这么一副被勾了魂的样子。” 大家身体惧疲,没人想理会她。 即使是最孝顺的白川柏,也只是停顿了片刻,嘴唇蠕动了一下,便推开了西偏屋的门,把白芍给放在了床上。 “哎,你们是聋了还是怎么了,一脸要死的样子,我跟你们说话呢,没死就回一句。”刘氏见没人理会她,心中怒火大盛,原本只有的三分逼问心思,此刻已变成了十分。 “够了,娘。”白川柏给白芍盖上被子,看着她因为疲惫睡了过去,扭过头,有些无奈的道,“娘,我们都很累,想歇一歇,再告诉您,行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是被狐狸精勾了精魂,还是遇见了阎王爷啊,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你跟娘还有啥秘密不能说啊?我不管,你必须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刘氏本就任性,此刻脾气上来了,拉着白川柏不依不饶了起来。 一直都对刘氏千依百顺的白川柏,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娘,如此的聒噪烦人。 “够了,娘。”他板起脸,从刘氏的手中抽自己袖子,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瞧着刘氏道,“娘,我们太累了。” 说完,伸手一拉,就将西偏屋的门给关上了。 “你个混账东西……”刘氏呆住了,那个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任何要求的乖儿子,此刻在她眼底就像是怪物一般,“完了完了,真的被勾了魂了,我瞧着就不太正常,天杀的东西啊,我白养你了,你敢凶我,什么东西啊你……” 就在这时,白川羌带着白蔻回来了。 刘氏一看到他们,赶忙的走了过去,问道,“咋了这是,刚才老三一家那样,你们爷俩又这样,难道真遇到了狐狸精,你们被狐狸精给挠了?” “娘,我们……”白川羌有些哭笑不得,“没事,娘。” “奶。”白蔻忽然道,“奶,我们真遇到了狐狸精,你看把我给挠的……” “啊?”刘氏大惊,赶忙拉着白蔻问道,“你快跟我说说,咋回事,都是咋回事。” “就是刚才,芍儿妹妹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摔了下去……微儿妹妹说是我推得,奶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没什么力气,怎么能推得动芍儿妹妹呢。再说了,都是白家的血脉,我怎么狠得下心推芍儿妹妹呢,我只是看她跟前有个虫子,想叫她一声,让她把虫子拿掉。谁知道,她就这么摔下去了,奶,我也内疚啊……”白蔻低下头,哽咽了起来。 刘氏一怔,显然没想到方才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了神,“可是,我刚才瞧着五姐儿挺好的,虽然没说话,但是活的啊。” 白蔻就委屈巴拉的道,“芍儿妹妹命大,没摔伤,可是奶啊,我说的不是芍儿妹妹,而是微儿妹妹……就在芍儿妹妹摔下去的时候,微儿妹妹忽然就发疯的盯着我打……那种疯狂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那戏文里所说的,发狂的动物。奶你看,她给我挠的,这哪是白微妹妹啊,她哪里会对我动手啊……” 刘氏的脸色渐渐地变了,半晌后,她有些瑟缩的看了一眼西偏屋的方向,拉着白蔻,快速的回到了堂屋,还关上了堂屋的门,并落下了门栓。 “防着点,千万别再发疯了……”她咕哝着道。 白蔻瞧着,眼底就渐渐地露出了一抹森然。 此时此刻,西偏屋里。 白芍躺在床上,白微去烧了一盆温水,吴氏拿了软布沾湿了,慢慢的给她擦拭身体。 “娘,我衣裳破了。”白芍想起那挂在树梢的衣裳,不禁有些心疼的道。 “傻孩子,还记得那衣服呢。”吴氏嗔笑着点了点白芍的额头,“你能好好地回来,娘就谢天谢地了,至于那衣服不重要,娘这里还有个尺头,以后给你裁新衣服。” “娘,你咋还有尺头?”白芍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奶没给你搜刮走?” “搜刮了。”吴氏放下帕子,拿起了一瓶金疮药,给白芍受伤的地方全都均匀的涂抹了一层,“就是这个尺头我藏的严实,才躲过了一劫。” “那你不怕我奶知道你藏私,不饶你啊。”白芍眨了眨眼睛,她发现,吴氏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不饶就不饶了吧。”吴氏停下手,将金疮药的瓶口给拧紧,哽咽道,“在娘心里,什么都没有你来重要。只要我的芍儿能平安长大,娘怎么样都愿意。” “娘……”白芍怔怔的望着吴氏,终是忍不住,一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感受着发上吴氏温柔的抚摸,她不禁红着眼想道,有娘疼,真好…… 第四十四章 恐吓与偏心 下午,白芍没有上地,白微也被留下来照顾白芍,其他人依旧是去了地里。 “芍儿,你想吃啥不?”白微拿着金疮药,仔细的给白芍身上所有的伤口上了一遍之后,有些心疼的问她,“这那么多口子,流了好多血,得吃东西补一补。” “姐,吃啥?”白芍就笑,白微能给她弄来啥呢?刘氏才不会给她好东西。 “我,我看到家里的鸡下蛋了,我给你偷点去。”白微涨红着脸,握着拳头,大声的道。 “噗嗤……”白芍忍不住笑了,笑完后又安慰白微,“好了姐,我不吃鸡蛋,你别去偷蛋了,不然奶回头又骂你。” 虽然刘氏一向不认为自己是在骂人,只是在教训小辈,但在白芍姐妹的眼里,那就是骂人。 “她骂就骂。”白微好像也学会了把刘氏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过今天咱奶真的有些奇怪,她好像……好像……” 白微迟疑了片刻,才慢慢的把那种感觉给描述了出来,“咱奶好像有些怕我……” “怕?”白芍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刘氏会怕人? 不可能的。 “就是怕。”白微这次肯定的点了点头,“所以我试试,说不定真能给你弄俩鸡蛋吃呢。” 说完,扭头就出了西偏屋。 白芍躺在床上,有些哭笑不得的,欲喊白微回来,可她已经走了。 第一次,白芍体会到了吴氏之前的无奈。 过了一会,外面响起刘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干什么,才下的蛋你做什么,你个小崽子,你想干啥,反了天了,你……” 不知白微做了什么,刘氏忽然像被掐住脖子一般,没了声息。 片刻之后,白微像得胜归来一般拿着两个鸡蛋,雄赳赳的进了屋,向白芍炫耀,“看,我拿到了。” “你干了啥?”白芍不解的睁大眼睛询问。 “就是吓唬了她一下,不知道谁跟她说什么了,反正咱奶当时就吓得没了声音,跑的特别快的回堂屋了。”白微笑的前仰后合。 白芍也忍不住抿嘴笑。 白微蹲下身,找了两块相对均匀的石头,上面放了一个铁碗,像吃小鱼那天一样,生了火,把鸡蛋给白芍煮了。 那是白芍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吃到鸡蛋。 农家人自己喂养的鸡下的蛋,真的很香,很香…… 晚上,一直到夜幕笼罩了大地,白家众人才纷纷从田地里回来。 虽然收割了一天的麦子真的很累,但吴氏却还是趁着晚饭期间,提起了白芍被推下山的事情。 刘氏一听,就有些不满地道,“大家都割麦子累了,这事儿先不提。” 吴氏咬着下唇,大着胆子拒绝了刘氏的话,“娘,收麦子,我们都能收,现在大家都在吃饭,不耽误干活时间。” “你……”刘氏扭头看向吴氏,眼底升起恼怒之色,正待教育教育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一旁的白老爷子忽然发话了。 “就说一说吧。”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脸擦伤的白芍身上,“早点解决,也好放心干活。” 接着,白家人就白蔻到底是不是故意把白芍推下山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白微坚决认为白蔻是故意想害白芍,白蔻则一直辩驳说自己没有,只是提醒白芍旁边有虫子。 这一次,吴氏和白川柏明确表明了态度,他们和白微认为的一样。 可惜的是,白家除了刘氏和白老爷子以外的众人,只有孙氏娘几个没有表态之外,其他所有人,无一例外的向着白蔻。 白家老四甚至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道,“反正五姐儿也没出事,是不是大姐儿推得有那么重要么。” 此语一出,白川柏恼了,“老四,你听你说的是人话么,你侄女可是刚刚在阎王爷门前走了一遭,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太让人寒心了!” 白川穹缩了缩肩膀,往刘氏身后靠了靠。 刘氏立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白川穹的鼻尖斥道,“老三,你吼什么吼,五姐儿是你闺女,难道老四就不是你弟弟了?你这么说你弟弟,你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一分了?” 于是,白川柏才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怒气,就这么消散于空气中。 他低下头,有些悲怆的道,“这能一样么,这能一样么。” 他闺女,可是才险些没了命啊。 刘氏没有理会他,只扭头看向吴氏,有些不耐的道,“我说不是大姐儿就不是大姐儿,咋咧,你们要跟我这个老的吵吵是么?你们不信我说的话是不是?你们要是把我当个老的看,你们就听我的,消停一点,这事儿就过去了。” 刘氏拿出了长辈的身份来压吴氏和白川柏,一时间,孝顺的两口子竟然说不出话,只能憋着泪,不知该如何时好。 就在这时,白微站了出来,“奶,你是想包庇白蔻咋地?” 自从看到白蔻把白芍推下山崖,白微就再也不喊她姐姐了。 刘氏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蓦的一僵,竟是罕见的没有斥骂白微,反而沉默了下来。 众人不知为何,唯有白蔻,暗暗地咬了下唇。 下午鸡蛋那事儿,她也听到了。 本想给白微下个绊子,没想到,竟是成全了她,真是……可恶! “奶,我可是亲眼看到的,是白蔻她推了芍儿下去,这要是我亲眼看到的都不管用,奶就把我这双眼珠子给扣了吧,反正也没用。”白微瞧见刘氏这样,心中窃喜,面上却更加蛮横凶猛了几分。 刘氏的身子僵的愈发厉害,几息之后,竟是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白老爷子有些诧异的看了刘氏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环视一圈自己的儿女们,长叹了口气,道,“都是一家子啊,都是一家子啊。” 白芍听了这句话就暗道不好。 下一刻,白老爷子已是抹了抹眼角,语气沉痛的道,“你们都是姐妹,虽然不是同父同母,却也是同一个爷奶的。蔻儿啊,不管怎么样,芍儿掉下去,都是因为你,你错了,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都是错了。芍儿啊,你大姐姐有错,但好在你没有出什么事情,总算不是件悲事儿,让你大姐姐给你好好地道个歉,这事儿,咱们就不记着了,免得伤了一家的和气,你看怎么样?” 白芍坐在吴氏的旁边,手里还拿着一双木箸,碗里还有小半碗米饭。 原本,她胃口还算不错,但此刻,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又拿一家子来做借口,又是亲情,又是为了不伤和气。 这个借口,当初在白芍被卖了的时候,就用过了一次。 而今,在白芍被推下山之后,又用了一次。 也许白老爷子是真的为了白家整个家着想,不想人心散了,才每次都希望那个受到伤害的人委曲求全,希望大家依旧和和睦睦的,不要吵架,相亲相爱一家人。 作为施害者当然很愿意。 可是受害者呢? 别人不知道,但是白芍不愿意。 “爷。”在白老爷子话音落下之后,白芍决绝的丢掉了木箸,站了起来,一脸平静的道,“爷说的话,芍儿愿意赞同,如果那个被推下山的人不是芍儿的话。”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堂屋。 白老三一家人看了看白老爷子,又看了看其他一脸不屑的众人,也慢慢的离开了堂屋。 这个时候才活泛过来的刘氏摸起了被放在一旁的木箸,撇着嘴道,“不吃就不吃,还省了饭菜呢,大家赶紧吃。” 顿时,寂静了片刻的木桌上,再次热闹了起来。 唯独白老爷子,望着白芍的背影,是怎么都吃不下饭了。 白芍的那句话,一直在他的心底反复回荡。 如果我不是那个受害者,我也愿意原谅一切,愿意相亲相爱一家人。 因为伤害没有被确切的施加在自己身上,所以可以轻描淡写的说着原谅。 这么一想,的确委屈芍儿那个孩子了。 可是,可是,蔻儿也是自己的孙女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白老爷子的心,愈发的纠结了。 第四十五章 分家前的准备 回到西偏屋,白芍就闷头趴在了床上,没有说话。 白微以为她哭了,便忙不迭的扑上前要安慰她。 白芍趁着吴氏和白川柏还没进门,在胳膊弯处对着白微眨了眨眼。 白微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却还是十分配合的摸着她的头,没挑破她,只喊着怒意道,“芍儿受委屈了,咱爷那话太过分了,什么叫道个歉就原谅她。我把她给推下去,我道个歉,她能原谅我不?” 这话一出,吴氏和白川柏迈门槛的步伐就齐齐的一顿。 “咱爹这一次,是过分了。”吴氏坐在床沿边,第一次埋怨了白老爷子。 白川柏呐呐的,“爹他,他一向都这样……就是想白家好……” “是啊,我爷当然是想白家好了,只要白家好,牺牲某个人算什么啊。”白微在一旁撇着嘴,大声的道。 白川柏有些纠结的看了大闺女一眼,底气不足的道,“微儿,别,别瞎说,那是你爷,你不知道你爷,他没啥私心的,他就是……他就是觉得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得不说,白川柏还是很了解白老爷子的,他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了白老爷子的心坎上去。 只可惜,白老爷子没在场,在场的是他那个脾气有点冲的闺女。 “对爷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对我们来说,芍儿才是亲的。”白微气呼呼的冲着白川柏大喊了一句,扭过头,也趴在被窝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白川柏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氏叹了口气,摸了摸白微的头,又趴到了白芍的旁边,低声安慰她,“芍儿不哭,娘会一直向着你的,娘一直站在芍儿这边,不管别人说啥,娘都一直护着芍儿。” “娘……”白芍沙哑着声音,抬起了头,“娘,你说,这一次我没摔死,下一次,我应该会被淹死,又或者烧死?” 只要在一个家里面,有想害她的人,就总会害到她。 一刹那,吴氏的脸白了。 她伸出胳膊,紧紧地抱着白芍的肩膀,有些紧张的道,“不会的芍儿,娘会一直看着你,娘不会让你再跟她有任何接触,娘的芍儿会一直平安长大,会回到那里……” “娘啊,你咋还不明白呢。”白芍叹了口气,“除了分家,咱们搬走,不在这里了,不然永远逃不开的啊,只要她们有心,我们躲不开的啊。” 吴氏的身体就是一僵。 这不是第一次听白芍说起分家了,最初听到的时候,吴氏是惶恐的,是不安的,但却藏着一点点的期许。 这一次的吴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是急促的希望着,“搬,搬,我们要攒钱,我们要搬,我们要走,要分家……” 要离开这群人,要保护芍儿平平安安的长大。 吴氏这里如此坚决,白川柏那里却是有些愕然了。 “我们想要搬家,太难了,没有银子,就没法盖房子。再说了,爹也不会同意……”白川柏沮丧的低着头。 方才还激动不已的吴氏,这会也犹如冷水一瓢泼了下来,“是的,我们没有银子……” 没有钱,就限制了一切。 没有钱,几乎等同于断绝了搬家的希望。 这边,吴氏和白川柏心灰意冷。 那边,白芍却十分高兴。 看来,爹娘也不是没想过分家,不是没想过离开这里。 他们只是被银钱束住了手脚,怕没地方住,并且还担心白老爷子不愿意罢了。 只要解决了这两样…… 白芍冷笑扬唇,如果没有计算错误的话,过不了几天,那分家的契机,就要到来了。 白家的这场收麦,持续了约莫八九天。 等所有的麦子都收回来了,便是无休无止的晒麦。 在干燥的平地上铺一块大大的布,再把粮食倒在上面,均匀的摊开,让日头暴晒。 并且,要每隔半个时辰就翻一回,以保证太阳能均匀的晒到每颗麦子。 在晒麦子的期间,地也不能停着,农户人家通常会点一把火,将所有的麦茬都给烧干净之后,就着那麦灰,用锄头将泥土翻开,方面接下来种水稻。 今年,因为白家二郎和三郎都可以下地干活了,所以白老爷子特地让白川柏去侯家铁铺子再买两把锄头来用。 白川柏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离去。 这一去,再回来的时候,一切就变了样子。 白川柏去的时候,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灰色衣衫,以及同色长裤。不说衣着阔绰,但也起码干干净净的,利利落落的。 可是回来的时候,他上衣被撕的七零八碎,裤子也裂了好几条口子,就连鞋子,也丢失了一只。 至于脸上,更是横七竖八的伤口,少数是淤青,多数是指甲划痕。 正在门口翻晒麦子的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看到这样的白川柏,惊的长大了嘴巴。 “爹,你这是咋了?”白微就跟在白川柏身后,一边往前跑,一边着急的询问。 白川柏一声不吭,只咬着牙龈,闷头往里冲。 等冲到了堂屋里,白川柏看到了坐在刘氏旁边的白川穹,直接扑上去,就是一个拳头。 谁也没有想到,老好人白川柏会动手。 一直到白川穹挨了两拳之后,刘氏才醒过神来,哎唷哎唷的叫唤着,抱住了白川柏的手。 “老三,你想干啥,你要打老四,就打我吧,你打死我吧,别打我儿子。”刘氏用力的抓住白川柏的胳膊,连指甲掐入了白川柏的肉里,都浑然不觉。 “娘,你知不知道这个畜生做了什么?”白川柏回过头,赤红着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刘氏。 刘氏被他这目光一瞧,有些恐惧的收回了双手,并后退了两步。 白川柏回过头,便又是一拳头打在白川穹的脸上。 “哎唷,哎唷,三哥,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你亲兄弟啊。”白川穹努力的扭动着身躯,想躲开白川柏的拳头。 “兄弟,我没你这样的兄弟,一直贼心不死的算计着侄女,你算什么兄弟,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白川柏狂吼着,又是一拳打在白川穹的脸上,这才停下了手。 白芍在一旁看着有些惋惜,白川柏到底是心软了一些,要是她,应该先把白老四打个残废再说。 “三哥,你疯了,我是你亲弟弟啊,你这样打我。”白川穹一挣得了自由,便立马躲在了刘氏的身后,只伸出头,对着白川柏恼怒道,“三哥,你再这样,我也对你不客气了啊。” “你对我不客气?”白川柏怒极反笑,“白老四,你能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当初的事情,你叫二哥顶锅就算了,竟然还妄图再抢芍儿的钱,甚至要把她再卖回到那腌臜地方去,你说你是我亲弟弟,我这个当亲哥哥的也想问你,你到底把我,把芍儿当成了什么?” “你,你胡说些什么……”被戳破了当初极力隐瞒的事情,白川穹的面色变幻不定,最终,他低下头,选择了否认。 “是不是胡说,我们去镇子上,那个,那个杏花阁里找人对峙一下不就知道了。”白川柏到底面嫩,说起那青楼的名字,竟还磕巴了一瞬。 “我不去。”白川穹立马就否了,“你到底胡乱听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就回来质疑我,你是我亲哥,你怎么相信别人,不相信我?我怎么会对五姐儿做这种事情,不可能的,你要相信我啊三哥。” “相信你?”白川柏见到了这个时候,亲弟弟还在拼命的忽悠自己,不由得有些悲凉的笑了,“如果我说,我去了那杏花阁呢?” 第四十六章 老鸨找上门 “啥,老三,你去窑子里了?”一旁的刘氏像是才抓到了重点,立马蹦了起来,“你说,你去窑子里干啥?你哪里有钱去窑子里的?” 白川柏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的盯着白川穹,似乎要看他怎么说。 “你,你竟然去了……”白川穹有些慌乱的看着他,半晌后,竟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三哥,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了,是我的错,弟弟知道错了,三哥你看在弟弟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跟弟弟记仇啊。” 刘氏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老三,这是你亲弟弟啊,你竟然让他跪你,你竟然狠得下心啊……” 说完,就想把白川穹给拉起来。 可白川穹似是铁了心一般,不仅不起来,反而膝行到白川柏的跟前,抱着他的腿,央求道,“三哥,三哥你别生气了,你要是恼我,你打我,你可别记我仇啊,我知道错了,好在现在五姐儿没啥事儿,你就饶了我吧,三哥。” 白川柏站在原地,被抓的到处都是疤痕的脸上,抽动了一下嘴角,但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听到了动静的吴氏也急急忙忙的赶到了,看到这一幕,愣在了堂屋门口。 白川穹双眼一转,松开了白川柏的膝盖,竟然膝行到了吴氏的跟前,软语央求道,“三嫂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鬼迷心窍了,三嫂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好不好。” 吴氏有些迷茫的看着白川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微就在一旁,压抑着怒气道,“娘你不知道吧,我们跟爹第一次出去赶集的时候,遇到了抢钱的,当时还拿着我的命来威胁爹把芍儿交给他们。后来有县丞家的公子路过,救了我们,还把那三个贼人抓了。今儿爹不知怎么地,回来就打了四……他,还说他找二伯顶锅,又说那天是他使人来抢我们银子的,也是他想把芍儿再次抢走卖了的,这些都是爹证实了的。” “什么……”吴氏倒抽一口气,再看着白川穹的眼神,就藏了愤恨。 “你可真狠心啊,枉孩子们称你一声四叔,可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使人去抢孩子的钱,还想再把芍儿给卖了……”吴氏指着白川穹,声音颤抖,支离破碎的不成样子,“你怎么是个人呐,谁有你这么黑的心,你这是畜生啊,畜生。” 一旁的刘氏,瞧着自己小儿子被斥责,心就不满了起来,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吴氏的手上,“指什么指,你家闺女又没多大点事儿,用得着这么大动静么,多大点事儿,卖个丫头片子怎么了。” “娘,卖个丫头片子在您眼里不是事儿,但在我眼里,我宁愿饿死,冻死,都不会卖闺女。再说了,那是卖吗?青楼啊,那么腌臜的地方,孩子要是去了,一辈子就深陷泥沼了啊,这得有多狠的心,才能把一个女娃的一生都给毁了啊。”吴氏流着泪,一字一句地质问着刘氏。 强悍如刘氏,也难得的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诚如吴氏所说,卖丫头这种事情很常见,但是往青楼卖,多多少少就有些缺德了。 而白川穹,在卖了一次,白芍逃出来之后,还想再卖一次。 其心狠毒,已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那你们想怎么办?”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刘氏开口道,“五姐儿又没有真的在青楼里出不来了,她现在好好地,活蹦乱跳的。就算四儿真的起过那心,不也是没做到么。再说了,难道你们还想要你亲兄弟给你闺女偿命不行?”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白川柏说的。 白川柏用沉默回应了她。 “你们说啊,是不是想要四儿给你们闺女偿命?”刘氏上了脾气,开始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个老婆子先给你们偿命,我替我儿子给你们偿命,行不行,行不行?” 说完,就低头在附近的箩筐了寻摸了起了剪子,要自裁。 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的白川柏忽然抬起头,绝望的看着刘氏,“娘,是不是,在您心里,真的只有白川穹这一个儿子?我们这些人,在您心里,什么都不算?” 刘氏找剪子的动作就这么停顿了下来。 她睁着一双眼睛,使劲的盯着白川柏,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娘,我也喊你一声娘,芍儿也喊你一声奶,为什么要差别那么大?难道我们不是白家的血脉吗?娘,如果今天这件事情,换成了白川穹和六姐儿,我应该怎么办?你会把我怎么办?”白川柏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冷静的让人害怕。 刘氏终于松开了手里的箩筐,怔怔的站在了原地,没有说话。 此时,在较远处翻晒粮食的白老爷子在白芷的通风报信下,终于回了家。 “咋了这是。”他一眼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白川穹,还有哭的不能自已的吴氏,皱起眉头,“出了啥事儿。” 紧接着目光落在一身狼狈的白川柏身上,白老爷子眼底浮现了一抹震惊,“老三,让你去买个锄头,怎么这样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爹。”白川穹对白老爷子讨好的笑着,就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含糊过去。 一旁的白微伶俐的站了起来,跑到白老爷子跟前,阻挡了白川穹的视线,同时大声道,“爷,你可来了,刚才我爹打了他,你知道不?就是因为啊,我爹知道了……” 白川穹暗恨,但又不好阻断白微说话,只能丧气的低下头,准备迎接来自白老爷子的狂风暴雨。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老爷子睁大眼睛。 前些天,白蔻的事情还没分出来个是非对错,如今,又出了白川穹这件事情…… 白老爷子的目光略过白川柏和吴氏,最终定格在了白芍的身上。 最委屈的,应该就是这个孩子了吧。 可偏偏,最冷静的,也是这个孩子。 白老爷子忍不住对白芍有些侧目。 纵观堂屋,此时此刻,白老三一家人。 吴氏在哭,白微脸上也有泪痕,白云实也在偷偷抹眼泪,唯独白芍,始终冷静的坐在那里,漂亮的小脸蛋上没有任何泪水的痕迹。 甚至于,她的目光那么清澈,没有任何红过的痕迹。 这孩子……真不一般呐。 “这件事情,是老四做的不地道。”白老爷子收回目光,长叹了一口气,终是开了口,“老四啊,你以后就跪着吧,这件事情的确是你做错了,你以后就跪在西偏屋门口,老三原谅你了,让你起来了,你再起来。” “哎,爹。”白川羌苦着脸,点了头。 一旁的白川柏就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白老爷子一眼。 不得不说,姜就是老的辣。 比起刘氏为了保护儿子要死要活,白老爷子这种,先让白川穹吃点苦头的姿态,最容易引起满心悲愤的白川柏的共鸣。 其次,一直跪着,也算个不小的惩罚。 善良如白川柏,在最初的愤怒稍稍减弱之后,紧接着,同情心便升了起来。 到底是亲兄弟,诚如刘氏所说,白川柏永远都不可能要了白川穹的命。 他只是愤怒,愤怒兄弟如此不近人情。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怎么样白川穹,才怒吼着,跑过来,直接对着白川穹动起了手。 这些,谁又知道呐。 白芍只知道,在白老爷子三言两语过后,白川柏的愤怒在慢慢的减少,不自在却慢慢的增加了起来。 到底是一个老实惯了的人,就连发飙,就那么容易就被劝好。 白芍不想看这件事情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所以她提醒了白川柏一句,“爹,你咋这一身回来了?你的鞋呢?” 白川柏的身形就僵在了原处。 这个时候,白老爷子也关心的询问了起来,“老三,这是咋回事,你被人欺负了?” “是,是……”白川柏有些支支吾吾的,“我就是当时一着急,就……打起来了……” “是跟老四的那几个朋友?”白老爷子通过白微叙述给自己的一番话,很快的找出了罪魁祸首,“没事的,他们这几个人,想要抢五姐儿的钱,还想要抢五姐儿去卖钱,这种人就算是打一百次都没关系。” “是,是他们,但是,但不是那个地方……”白川柏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顿时苦着脸,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就是,很多东西,都,都……” 话未说完,一直站在帘子外面的白英忽然踉跄着跑了进来,对着白老爷子急促喊道,“爷,爷,不好了,家里忽然来了好多人。” 白老爷子一惊,立马掀了帘子出去了。 其他人紧随其后。 白川穹犹豫了片刻,也悄摸的站了起来,掀起帘子的一脚,静静地观看外面的动静。 是一个身形肥胖,穿着妖娆的女子,带着十几个拿着棍棒的人,闯进了白家。 “你们是什么人?”白老爷子两眼一瞪,声音洪亮的问道。 “我们是谁?”那身形肥胖的女子冷冷一笑,“我是杏花阁的老鸨!” 第四十七章 乱成一团的白家 “老鸨?”一听这话,白老爷子的面色就变了。 他这一生,经历过战乱,丢了亲生弟弟,在药铺抓了三年药,最后依旧决定回来种地。 其原因,不外乎骨子里的执拗,认为士农工商,做工不如种地。 同样的,他也格外不齿青楼里为了生活就卖身成妓的女子。 对于这种人,白老爷子一向敬而远之,哪知这回竟然被找上门来,这比要了白老爷子的命还厉害啊。 “你们,你们给我离开白家,我们这里,不许你们踏入。”白老爷子气的七窍生烟,也来不及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只想着,把那个一脸不正经的女人给赶出白家这块地方。 “你以为我稀罕踏入你这乡下破地方。”妖娆女人一脸嫌弃的瞧了瞧脚底下踩的泥地,“要不是我来抓人的,谁会稀罕进你这地方,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白老爷子就更生气了,“不稀罕你就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说完,一马当先的就往前挥舞着双手,像赶鸭子一样,要把那妖娆女子给赶出去。 妖娆女子脸也耷拉了下来,“赶什么赶,你以为我桑妈妈喜欢这里啊?赶紧把那个将我杏花阁砸烂的人给我找出来,把银子赔给我,我就立马走了。” “什么砸你们杏花阁的人?”白老爷子身子一顿,目光顿时凝重了起来,“你说的是谁?” “我哪知道是谁,我就知道是几个人打起来了,把我杏花阁给砸了。其他那几个人我找不到,但是我找到了这个人,是十里铺姓白的。”那桑妈妈双眼一转,目光紧盯在了白老爷子的身上,“你跟那人怕是亲戚关系,既然如此,你就把钱赔给我,我自然就离开这里了。” 白老爷子双目低垂的思索了片刻,又瞟了白川柏一眼,有些艰难的道,“多少银子?” 桑妈妈抿嘴一笑,掰着手指头数道,“一共三十八条凳子,还有二十个桌子,二十九套茶杯,一共,算你们二百两银子。” “什么?”白老爷子不干了,“你也说了是好几个人打了架,怎么把所有的都算到我白家的头上?” “他们都抓不到,我只找到了你家的人,当然要找你们赔全部了。”桑妈妈理直气壮的道。 白老爷子气的手都颤抖了。 但他知道,跟这种人永远都不能讲理,所以只好扭过头去,一脸沉重的道,“这么多钱,我们赔不起,再少点行么?” “少点……”桑妈妈微微沉思,似乎在考虑应该少多少合适。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帘子后头看戏的白川穹忍不住跳了出来,“爹,这钱你不能给,这是三哥自己闯出来的祸,跟咱们没关系啊。” 要知道,白家的钱是属于众人的,白老爷子拿出的钱,就相当于拿他们的钱啊。 白川穹这话一出,一直看不明白怎么回事的白川连,也恍然大悟的跟着点头,“爹,二百两银子啊,把咱全家掏了都没有这些钱,这是老三惹出来的麻烦,归他管。” 说着,众人纷纷退后,把一身狼狈的白川柏,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是你,就是你。”桑妈妈眼冒精光的盯着白川柏,兴奋的道,“就是你砸了我的杏花阁,赶紧赔钱,赔钱。” 此语一出,被白家阵仗吸引过来的十里铺乡亲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大家不知道前事,只知道白川柏进了杏花阁,还把人家那里给砸了,自然而然的就开始讨论了起来。 “没想到白老三平时老老实实的,竟然是个敢逛青楼的。” “岂止是敢逛,这连人家青楼都给砸了,真是厉害啊。” “以前看不出来啊,胆子那么大。” 听着那些不加掩饰的窃窃私语,白川柏涨红着脸,紧握双拳,低下了头。 “你们胡说些什么?”白微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站了出来,“我爹才没有去那种地方。” “小女娃懂什么。”一个汉子就笑了起来,“再说了,你爹要是没去那个地方,人家能找上门来?” 白微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难道她要告诉众人,是因为她妹妹被卖到了那种地方,所以白川柏才会去那里对峙,然后惹出这些麻烦的吗? 不能,她不能说,这样妹妹的一生就毁了。 可她不愿意说,自然有人说。 只见白蔻掩嘴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我知道为什么,是因为芍儿妹妹被卖到了杏花阁,三叔气不过,才跟人家打起来的吧。” 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帮白川柏,她只是瞧不得白芍和白微姐妹好罢了。 “竟然有这事儿?”那汉子一怔,再看白芍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 白微气的目眦欲裂,“白蔻,你胡说些什么,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白蔻立马就惧怕的往刘氏身后站了站。 “好了姐。”白芍按住了白微握成拳头的双手,抬起头,看了那汉子一眼,朗声道,“这位叔,我大姐姐说话说不清楚,芍儿的确是被卖到了杏花阁,不过是被四叔卖到杏花阁的。你说对不对,四叔?” 反正白芍的名声是好不了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抖落出来呢。 她捞不到好,白川穹也别想独善其身。 十里铺的乡亲们,再次把目光落到了白川穹的身上。 “你胡说,我没有……”原本还在屋里下跪的白川穹,双眼一转,竟否认了起来,“五姐儿,话可不能乱说,我没做这些事情。” “没做?”白芍冷笑一声,指着白川穹的裤子道,“那四叔这膝盖上怎么回事?是给谁下跪磕的啊,刚才又是谁抱着我爹的腿,说他做错了,请我爹原谅他一次啊。” 众人随着白芍的手看过去,就瞧见白川穹膝盖上两团泥印子,眼睛尖利一些的人便认出来了,那就是跪的。 “你,你不要胡说……”白川穹还硬着头皮想要否认,可众人看他的眼神,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能把亲侄女往火坑里送,这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品呢,谁又肯与之深交呢。 “够了。”就在白川穹努力推脱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老爷子终是沉声制止了他,“不要说了。” 他之前,之所以在那老鸨一提出来索赔,就立马答应。 一个是因为猜测出来了,老三真的在人家那里闹腾了,那一身的狼狈就是最好的证据。 另一个,就是想要维护住白川穹,不想他卖白芍的事情被抖落出来。 结果现在好了,他自己跳出来,毁了白老爷子的一片苦心。 “你啊你……”白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白川穹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白川柏的身上,“老三,你放心,这件事情,爹一定不会不管你的,这钱,白家替你赔。” 白川柏没有说话。 桑妈妈也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状态。 唯独白川连立马跳了起来,“不行不行,二百两银子呢爹,咱家里总共都没这些银钱,不能给他,老三自己惹出来的祸事,他自己管,咱们家里的钱,早让大哥给赔干净了。” 说完,还剜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白川羌。 白川穹自从白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之后,就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是你弟弟啊。”白老爷子恼怒的看了一眼白川连,暗骂他蠢笨如猪。 如今白家里外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只有赶紧将事情平息,再把桑妈妈那尊大神给送出去,最后向村里人解释一下,也许勉强还能把今天的事情给圆过去。 可白川连这一闹,这事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是我弟弟,我还是他哥哥呢。这要是为了他,把家底都给抖搂出去了,咱们以后要喝西北风啊。”白川连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白老爷子的用意,只摇头晃脑的道,“虽然我们是亲兄弟,但早就各自成家多少年了,有些事情,还是分开的好。” “分开……”白川柏怔怔的站在原地,将这个词汇反复呢喃了好几遍,“赚钱不分开,赔钱却要分开,好一个分开,好一个兄弟……” “老二,你不要再说了!”白老爷子终于发了火,“川柏是你亲弟弟,你们是一奶同胞的一家人,怎么能如此生分!” 作为一个做过抓药伙计的人,白老爷子知道和气有多么重要,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少发脾气。 如今乍一发火,总算是将白川连给震住了。 “那个……”白老爷子警告似的盯了白川连一眼,随后看向桑妈妈,“你,你能不能宽限一些时日?” 事到如今,围绕在白家外面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了,白老爷子也不想再跟桑妈妈讨价还价了,他只想赶紧的把人送走,再努力维护一下白家已经千疮百孔的颜面。 “宽限时日,倒也不是不可以。”一直都是气势汹汹的桑妈妈,此刻意外的好说话,“这样,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过来拿钱,或者你们让人送过去也行,二百两银子,可记住了。” “好好好。”白老爷子连连点头。 桑妈妈这才迈着风情万种的步伐,离开了白家。 “大家啊,都没什么事儿,让大家看笑话了,其实就是一些很小的事情,闹了些误会,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送走了桑妈妈,白老爷子又回过头对着十里铺的乡亲们陪笑脸。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要关起门来理论了,便纷纷的转身离开了。 反正刚才也听了满耳朵的故事,这会都是三五成群的,一边走,一边津津有味的讨论着白家发生的事情。 白老爷子站在白家大门前,看着所有人慢慢的离去,终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一直站的笔直的他,一刹那,罕见的佝偻起了腰身。 第四十八章 赔还是不赔? 围观的人走了,白家的大门也栓起来了。 有些事情,该讲清楚的,也得说一下了。 白芍让白微和白云实搬了五个凳子,在靠近堂屋门口的一侧,坐了下来。 白老爷子瞧见了,便是苦笑一声。 白芍这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啊。 等到全家所有人落定了位置,白微率先站起身,对着白蔻发难,“白蔻,你到底什么意思?在众人跟前故意提起来芍儿被卖到杏花阁的事情,你到底什么居心?” “可能是,蔻儿姐也瞧不惯四叔了吧。”白芍笑了笑,十分温和的接了一句。 白蔻的脸色顿时涨红了。 她原先只是看不得白芍姐妹好,想故意挑破这一层,让白芍难堪而已。 熟料,白芍却反过来说她是看不惯白川穹,故意跳出来帮白川柏说话。 这可真是……冤枉啊。 可是白蔻不能说冤枉,她也不能说出自己的险恶用心,所以她只能咬着下唇垂下头,承受着来自白川穹的寒冷视线。 “好了,都别说了。”白老爷子有些疲惫的制止了众人,“这件事情,都有错。首先就是老三,你怎么跑去杏花阁去闹腾了?” 虽然在外面,白老爷子一直是十分的维护白川柏,但实际上他心里还是存了很多怒气的。 此刻,外人走了,他便忍不住斥了白川柏一番,“你多大的人了?跑去杏花阁大吵大闹,现在被人家找上门来索赔,你爹我这张脸,真的是……被你丢干净了!” “爹……”白川柏低下了头,慢慢的,将所有的原委讲了出来,“我今天去买锄头的时候,遇到了那三个贼子,他们就在我前面,说着……说着一些事情……” “他们说,是四弟要他们把芍儿给带走,再送去杏花阁,他们还说,杏花阁里有很多……喜好……喜好娈童的……他们说,芍儿虽是个女娃,但模样长得好,所以跟老鸨定了个好价钱。”说到这里,白川柏忍不住抬起头,两眼含泪的瞧着白老爷子,“我心中不敢相信,便上前询问,他们却矢口否认,只说我听错了,我气不过,才拉着他们要去杏花阁对峙。” 再后来,白川柏也不知怎地,就跟那几个人打在了一起。 他人没有受到太多伤害,杏花阁里的桌椅板凳却全都遭了罪。 那个时候,他心底满满的都是气恼,追着那几个贼子就离开了杏花阁,直到后来几个贼子失去了踪影,白川柏便气冲冲的回了十里铺,想要找白川穹对峙。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爹啊。”白川柏悲伤的望着白老爷子,“我们究竟是欠了白家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要遭受到如此作践?为什么卖了一次不够,还要卖第二次?四弟,四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跟芍儿有仇,是不是啊?” 白川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方才有外人在,一直没有吭声的刘氏终于抬起了头,狠狠地瞪了白川柏一眼,将白川穹给护在了身后。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刘氏没有说话。 “老三啊……”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想安抚白川柏,但是一想起那二百两的事情,又忍不住生气,“我知道你生气,可是那可是二百两银子啊,二百两银子,不说家里能不能拿出这个钱,就是把收的粮食全都卖了,那拿出来了这钱,以后家里也就吃不上饭了啊。” 那么多口子,那么多孩子,难道全都饿着肚子? 白老爷子头疼的扶着额头。 一旁的白川穹怕白老爷子真的出了钱,可又不敢自己出头,便小声的挑拨白川连,“二哥,咱家里卖了粮食也不够二百两银子啊,除非再卖一个闺女,三哥是肯定不肯的,那你家里的两个闺女?” 白川连听得一愣一愣的,赶忙道,“不可能,我家芷儿和英子都不能卖,这钱咱也不能出,这是老三一个人毁坏的,跟咱没关系。” 一旁的孙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暗示他闭嘴。 可他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大声的道,“爹,我不管,你要是替老三出了那钱,就把我的那份还给我,我是不愿意给老三一家出的。” 若是白川穹说这话,白老爷子还能骂他一顿,因为他是罪魁祸首,是引起这一切的缘由。 可白川连,白老爷子只能说他薄情,其他的,无法反驳。因为白家的钱,的确有他一份。 “你们,你们都不让我省心啊。”良久之后,白老爷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句。 白川柏在一旁瞧着,也有些心酸,“爹,这二百两银子,我来扛,我不要他们出……” 话音才落,白芍赶紧的站了起来,急促的道,“爹,你咋能这样说呢,二百两银子呢,凭咱的能力,多少年也还不完啊,爹,爷经常说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能不帮这些忙,咱们又不是分了家,咱们是一家人啊。” 白芍这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让众人眼前忍不住一亮。 白川连第一个道,“爹,咱们分家吧,以后个人赚的归个人,个人要赔的银子,也归个人。” 最重要的是,将这二百两的包袱赶紧甩出去。 他才不想为了白老三一家倾家荡产呢。 “分家?”白老爷子愕然一愣,片刻后,果决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分家,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才结实。想要壮大白家,还是得大家扭在一起才行。总之,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允许你们分家。” 自从说完了那句带着“暗示”的话之后一直沉默的白芍,此刻心忍不住一沉。 白老爷子竟是如此决绝的不愿意分家。 “爹!”白川连也着急了起来,竟不顾那还裹着石膏的腿,一用力站了起来,指手画脚的道,“这可是二百两银子啊,您老不光老三一个儿子啊,您还有三个儿子,还有七个孙子孙女呢,要是因为老三,咱们倾尽了家财,以后这些人可就真的要饿肚子了啊。爹啊,咱家的钱财,也有我一份,我不愿意给老三,不愿意饿着我闺女儿子的肚子。” 说完,白川连还怕自己一个人说不动白老爷子,怂恿旁边的白川穹和白川羌,“大哥,四弟,你们说话啊,难道你们愿意把钱全都拿出去,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饿肚子吗?” 白川穹没有说话,倒是白川羌,和钱氏对视了一眼之后,慢吞吞的开了口,“其实,其实作为哥哥,我是愿意帮助三弟的,只是,只是同时我也是个父亲,我不能让三个孩子跟着我吃苦……爹……” 虽然白川羌这话说的婉转,但是其内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白家除了白川柏之外的三个儿子里,有两个儿子都表了态,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这个,没资格表态。 但沉思了一番之后,白川穹还是大着胆子说了自己的意见,“三哥,这件事情,是弟弟对不起你,但那毁坏桌椅板凳的行为,却是三哥你自己弄的,跟弟弟没关系啊。弟弟的错,弟弟自己认,但是三哥你也得,把你的错误给承担起来。” 此番话一出,白川柏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老四,你……” 他有心斥责自己这个弟弟一番,可到了这个地步,在经过了如此多的荒唐之后,他忽然觉得很无力。 没有任何斥责的想法,就想离开这里,回到西偏屋里,抱着女儿,不想跟这里的任何人说话。 白芍瞧出了白川柏的虚弱,主动站起身,拉住了他的手。 “爷,既然大家都想分家,那就分吧。”方才还生怕承担二百两银子债务,言之灼灼不可分家的小姑娘,此刻淡定的站在白川柏身旁,冷声道,“说来说去,大家就是不想拿这二百两银子,既然如此那就把我们分出去吧。” 把单独的一家分出去,其他人依旧和之前一样,仅仅是少了一户人而已。 相对于全都分开,这个,白老爷子应该更能接受吧。 “我觉得好。”白川连想了想后,便点了点头,“将老三一家单独分出去,咱们还跟之前一样,啊哈哈,这不就跟七年前一样一样的么,就当老三一家子还在外面做工,还没回来……” “混账!”一旁的白老爷子忽然抬起手,把一个茶杯对着白川连的脸砸了过来。 白川连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才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这能一样么?”白老爷子面色沉重的看着四个儿子,“当年老三是不在家,也没有这二百两银子的债务。如今他既在了十里铺,又欠了二百两银子的债,我……我不能不管他们啊。” 说的是不能不管,却不是,说什么也不能分家。 可见,白老爷子的心底也动摇了! 白芍站在白川柏的身边,忍不住高兴地养了扬唇。 “爷要是心疼我们,就多给我们分点钱,分点地,这样我们也好还债的时候,能吃口饭啊。”白芍就在一旁眨了眨眼睛,脆生生的道。 “那怎么行。”白川连又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咱家十五亩地,四个儿子,当然要分的均匀了,谁都不能多一点。” “那真是……”白芍面上似是有些惋惜,心底却笑开了花。 有白川连这一句话在,到时候谁想借口少给他家东西都不行! 第四十九章 分分分分分 白老爷子一直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了一般。 大家便开始讨论如何分家。 当然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把东西分一分就完了。 这个时代的田产在衙门有记录的,分家必须要去衙门过了户,还要请来公证人作证,把家里的东西分的均匀均匀的。 而且白川柏这一身狼狈也不像个样子,索性就先回西偏屋里换个衣服,清理一下。 等到了下午,再去请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人,还有许氏的亲爹,许里长,过来分家证明一下。 这些,白老三一家人都没有管。 他们只沉默着,离开堂屋,回了西偏屋。 虽然之前的那一场打斗,在晏殊的照顾之下,白川柏伤的不重。 但终究还是有数道伤口疤痕。 白芍和白微两个闺女便贴心的,一个为他清理伤口,一个为他上金疮药粉。 “怎么搞的那么大……”白芍心疼白川柏,一边上药,一边便忍不住有些嘀咕。 “怎么了芍儿?”白微听不清楚,便扭头问了她一句。 “没。”白芍摇了摇头,闭上了嘴。 她是在无奈。 虽然今天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的布置。 比如那三个贼子就是她要求晏殊在这个时候放出来的。 比如,也是她求晏殊帮忙,让自己的爹想办法去欠别人一点钱,并追着来要债。 但她没有想到,晏殊竟然会把杏花阁给扯进来,并且还闹得那么大。 虽然这个计划很完美的让她分了家,并且还把白川穹给扯了出来,将白家所有欲掩藏的腌臜事情都拉到了大太阳底下晒,也让白老爷子一直维持着的脸面破裂成块。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晏殊愿意帮忙,并且能成功分了家,就是最好的结局。 白芍握了握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外面传来钱氏小心翼翼的呼唤。 “三弟妹,三弟妹,咱娘说,中午要来吃饭的人太多了,你来帮个手,好不好?” 吴氏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打开了西偏屋的门。 白芍和白微没有阻拦吴氏,她们也希望今天的中饭不要出什么差错,毕竟,真正想要分家的是他们。 又过了一会,给白川柏上好药之后,留白云实在这里陪白川柏坐一会,姐妹俩悄无声息的退出了西偏屋。 外面,吴氏正在炒菜,钱氏在烧火,许氏在洗菜,孙氏带着白芷和白英在刷碗。 钱氏一看见白芍姐妹俩,便连忙喊道,“五姐儿,三姐儿,没柴火了,你们去抱点柴火吧。” …… 白芍和白微对视了眉苦脸的一眼,没有拒绝,转身去了白家门口,从中间开始抽干柴。 “姐,你说,咱们以后要还是住在这里,跟没分家有什么区别?”白芍看了一眼白微,沉声道。 “不住在这里,又住在哪?”白微愁道。 “咱是盖不起房子,但咱可以租房子啊。”白芍把抽好的柴火抱进了怀里,“只要能离开这群人,不要再看见他们,就行。” 白微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柴火,和白芍一起进了白家。 租房,对这个时代的农户人家来说,是几乎不曾考虑过的事情。 大家习惯了住自己的房子,不管是土胚房也好,泥砖房也罢,是自己的,住着才舒心,才舒坦。 可白芍仔细想过了,三十两银子肯定是盖不了房的,就算白老爷子再分给他们一点,那也不够。 倒是租房子,一年也用不了多少钱。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地方,让他们一家能暂时的住着,再攒点钱,盖自己的房子。 不过,看白微的态度,白芍就知道,恐怕很难。 她也没着急,反正只要分了家,一切事情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当天中午,由白川羌出面,将村里几个比较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许氏的父亲,许里长给请了过来。 曾经,白老爷子也是其中一员,总是被人请着去分家。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会请这些老友来帮忙分家。 “让大家看笑话了……”白老爷子举起一杯茶,有些无奈的道了一句。 “谁家没那些事儿。”其中一名老者,也就是隔壁大春的爷爷,感慨的拍了拍白老爷子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是你的儿子,永远都是你儿子。” “多谢老哥哥,弟弟这里以茶代酒,敬你。”白老爷子有些感慨的同大春爷爷碰了一下杯。 外面在热火朝天的做着饭,堂屋里,几个老人喝两杯茶之后,就把白川柏给叫了过来,开始分家事宜。 十五亩地,给两个老人留三亩地,其余十二亩地,每家三亩地。 这个,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西边的那个屋子,还是留给白川柏住,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可能说让他们带着铺盖滚蛋。 锅屋原本也是说让他们可以随便用,但刘氏哼唧了两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白老爷子便改口,说给他们在外面建一个小锅屋。 白川柏委婉的拒绝了。 鸡鸭猪这些活物,也是按照五等分,老两口一份,四个儿子一人一份。 “你们想吃,自己拿,这些都混在一起养的,怕是不好拆开。”白老爷子沉声道。 白芍没说话,她家没鸡圈也没猪圈,真要是把自己那份给拎出来,她也没法喂。 “至于这银钱……”白老爷子沉吟了片刻。 终于说到重头戏了,包括白芍在内的许多人都激动了起来。 “家里还有……”白老爷子正准备张口说话,一旁的刘氏忽然尖声道,“家里只有五十两银子了。” 白老爷子诧异的看了刘氏一眼,片刻后,有些头痛的按了按眉心。 他觉得愧对三儿子一家,想要均匀的把钱分给他们之后,再多给一点以做补偿。 可是刘氏这里,竟然把钱克扣了一半。 白老爷子有些不忍如此对老三一家,但也不想撕了老妻的脸面,只好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还是按照五份分,给你们十两银子。”刘氏睁大双眼,死死的盯着白川柏,一副我给了你很多钱,你要感恩的模样。 白川柏没有动弹,这本就是他该得的。 白芍看破了,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再生波折。 “好,那就十两银子,三亩地,西偏屋……”大春爷爷在一旁复述了一遍要分给白老三一家的东西。 白川柏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样子。 刘氏看了,就忍不住有些惋惜,早知道再少说一点了。 “那行,东西就这么分好了,一式三份,川柏那里一份,白老弟那里一份,我们这里一份,大家没有异议的话,就按了手印吧。”大春爷爷从另外一个老者手里接过三张纸,拿到了众人的跟前。 白芍扫了一眼,见和方才说得没有任何差别,便点了点头。 白川柏伸出大拇指,在红色的印泥里按了一下,而后,按在了那宣纸之上。 白老爷子叹息了一声,也慢吞吞的按了手印。 里长和几个做见证人的老者,也按了手印。 等一切结束,白芍把属于自己家里的那份分家文书仔细的收了起来。 “老哥哥们,都辛苦了。”白老爷子有些伤感的摇了摇头,“五姐儿去看看外面的饭菜好没好,好了就吃饭吧。” 白芍脆生生的应了,转身去外面跟吴氏说了一声。 吴氏说,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普通人家宴客的规格,一定要有四个小炒,两个炖菜。 因为今天是分家这种大事儿,白老爷子特地嘱咐多炒一点菜。 吴氏便准备了六个小炒,三个炖菜。 一共九个大碗,将整个桌子堆的满满当当的。 “来,老哥哥们吃饭……”白老爷子让儿子们坐下当陪客,又倒了一些白酒,才招呼大家一起吃起饭来。 至于孙女和儿媳妇们,只能端着碗,拨点菜,去找个地方吃。 要强如刘氏,也只能再立了个小桌子,在东屋里自己吃饭。 没办法,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实在是太过于严苛。 吃完饭,其他人纷纷离开,许里长去了许氏房里,跟许氏谈话去了。 吴氏和几个妯娌一起收拾桌子,把不能吃的倒掉,能吃的留着下顿吃饭。 白老爷子喝的醉醺醺的,半躺在一个椅子上,慢吞吞的道,“老三啊,你们那里,啥锅碗瓢盆都没有……晚上,晚上也来这里吃吧。” 分了家了,自然是不好在一个锅里吃饭的。 白老爷子能在他没有任何东西的时候喊他吃饭,白川柏心底很是感激。 只可惜,这感激只持续了片刻,就被刘氏尖锐的声音给冲散了。 “吃什么吃,人家有钱,四十两银子呢,咱们全家都没他们有钱。这么拼了命的想分家,不就是想偷吃好的,不用再分给我了。人家稀罕你喊吃饭啊。” 白川柏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爹,我不用……没事的,明天我就去集上买做饭用的东西,今天晚上一顿饭,还是可以凑合的。” 说完,便低下头,带着白芍和白微,离开了堂屋。 刘氏望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依旧十分刻薄的道,“你看吧,就是有好吃的,吃了我几十年的饭了,有了银钱了,分家出去了,就开始不愿意吃我的饭了,白眼狼,不是个东西。” 第五十章 借馒头 “好了,你少说两句。”白老爷子头痛的按了按眉心。 “你还说起我了,难道我说的有错么?老三家就不是个东西,他到现在还记恨我把他卖了呐,不然为什么其他人没被分出去,就他分出去了,他前几天还给我甩脸子呐,他恨我啊,不把我当个娘看了……” 一直到白芍爷俩走到了西偏屋门口,刘氏还在堂屋里喋喋不休的抱怨,诉说着白川柏的不孝。 白芍有些好气,也有些好笑。 明明是白家其他几个儿子不想负担那二百两银子的债务,共同将白川柏给“逐出”白家,怎么落在了刘氏的口中,就变成了白川柏记恨她,想要分家呢。 尤其是那个卖了,更是让白芍纳闷不已。 “爹。”她仰起头,拽了拽白川柏的袖子,“爹,奶说卖了你,那是咋回事?” “没啥。”白川柏似乎是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只含含糊糊道,“当年爹出去做了一段时间的工。” “噢。”白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白川柏和吴氏好像对过去那段做工的日子讳莫如深。 当初白微和她夜聊的时候,吴氏制止了白微。 如今白芍询问白川柏,白川柏也是这样含糊过去。 可见,其中必然有不想让白芍知道的事情。 到底是啥事情呐? 白芍很好奇,但她没有执着的询问,而是想着,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之后便拉着白川柏的手,美滋滋的回了西偏屋。 “娘,今晚咋吃饭?”白芍一进西偏屋,就问道。 吴氏有些愁眉苦脸的看了过来,“没有锅碗瓢盆,连双木箸都没有,能咋吃?” “娘,咱去大春家借点馒头,烤馒头片吃吧。”白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发愁的,反而十分开心的道,“我记得昨天大春还跟我说她家蒸馒头了呢。” 比之十分靠南靠背的方位,安阳郡地处中原中间线,稍稍的有些偏南,气候温暖湿润,比较适宜种植水稻。小麦也能成活。所以这里的农户人家才小麦水稻两季种。 主食也是大米饭和面食两种都有,家里人爱吃啥,就多做点啥。 比如刘氏偏爱大米饭,白家便顿顿吃大米饭,偶尔两次做了窝窝头馒头的,那也是白老爷子想吃了,才做的。 但吴氏却不爱吃大米饭,这是白芍观察出来的。 白家做大米饭的时候,吴氏就吃的少了点,做窝窝头和馒头的时候,吴氏就吃的多了点。 “那哪行。”听了白芍的话,吴氏摇了摇头,“这年头有借针线的,也有借银钱的,哪里有……借馒头的。” “娘。”白芍就笑嘻嘻的依偎进了吴氏的怀里,“咱们今天晚上不是没有东西么,再说了,大春婶子跟你关系又好,时常能唠唠嗑,借个馒头而已,大春婶子肯定会愿意的,实在不行咱出钱……” “大春娘不会收你钱的。”吴氏赶紧截住了白芍的话头,“两家交好,拿点东西最忌讳提钱,一提钱人家觉得你太生分,这是不好的。” “嘻嘻,所以说啊,咱们没东西吃,大春婶子肯定愿意借的。”白芍说着,从吴氏的怀中站了起来,拉了白微的手,就出了西偏屋,“娘你在这等着吧。” 吴氏见状,也只能无奈摇头叹息。 白芍迈着小短腿,颠颠的跑到了隔壁大春家,敲了敲门,等大春娘出来开门的时候,笑着说要借几个馒头。 “咋了小芍儿,有啥事儿么?”大春娘今年二十八九岁,比吴氏稍微小了那么一点,人生的聪明,却又不十分强势,否则也就不会和吴氏关系好了。 “大春婶子好。”白芍见人先问好,甜甜的声音,再配上姣好的容貌,但凡是个人心底就忍不住化了。 “哎唷,小芍儿乖,可是有啥事情?”大春娘就笑眯了眼睛,弯下腰,在白芍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这是农户人家表达喜爱之情的方式,总是爱捏捏小孩子的脸,还有的人干脆抱起来,或者亲一口。 “大春婶子,我们晚上没有锅做饭,想跟大春婶子借两个馒头吃一吃。”白芍说着,腼腆的微笑了起来。 大春娘一愣,也是没想到会有人来借馒头。 白家分家这事儿,十里铺都传遍了,她也是知道的。 可不就是分个家嘛,哪能连一口饭都不给吃。 不过转念一想到刘氏的性格,似乎一切都不足为奇了。 “行,大婶儿给你拿几个。”想透了之后,大春娘就爽朗的笑了起来,“小芍儿和微儿,都跟我进来吧。” 两姐妹就手拉手进了大春家,没多大会,大春娘就拿了六个馒头,用油纸包了,递到了白微手里。 “婶儿,用不了那么多。”白微一想到,一锅也就蒸十二个,大春娘这就等同于拿了半锅出来,便推辞道。 “跟婶儿客气啥,你们小孩子自然是吃不了一个的,可你爹你娘是大人,一个可不够。”大春娘冲她们摆了摆手,笑道,“别跟婶儿客气,拿去吃吧,要是不够再来拿。” “哎,好的,谢谢婶儿。”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白微也就不在谦让,只在心底记住了大春娘的好,然后拉着一脸甜笑的白芍,离开了大春家。 等回到了西偏屋,白芍将馒头放下,和白微扎在一起,开始计算起明天要花多少钱置办东西。 因为中饭吃的实在太久了,散席的时候可以说是快傍晚了,所以没多大会,堂屋那边就做起了晚饭。 白老三一家都没有动弹,他们不想出去,不想看着堂屋人吃饭,便故意避开了堂屋众人。 等堂屋那边吃完饭,都刷了碗,才开始准备他们自己的晚饭。 按照吴氏的想法,是烧些热水,把馒头泡一泡吃。 白芍哭笑不得的制止了吴氏,指挥着白川柏,用家里仅剩的一个小刀,把馒头片成了片。 又让白云实在门口生了个小火堆,让白微去折了几个小树枝来,把树皮去掉,留光滑的木枝条。 等火堆熄灭,只剩余火的时候,白芍把洗干净的木枝条插进馒头里,放在余火上,左右翻着烤。 没多大会,就烤好了第一个,白芍递给了白微,让她试吃。 “这,都烤焦了,能吃么……”白微纳闷的围着烤馒头片左右转圈。 “焦的地方才香呐。”白芍笑嘻嘻的,她手艺虽然当不上甚好,但却也是吃过烧烤的人。 要知道,经常吃烧烤的人都知道,羊肉串不算啥,烤馒头片才最好吃呢。 白微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口,只听“咔嚓”一声,馒头片酥脆的外皮被咬破,宣软的内层配合着外皮的酥脆,微微焦糊的香气更是从口腔窜到了鼻尖,让人嚼了一口,忍不住再咬一口。 三五口之后,一块馒头片就被白微吃下去了。 “真的香啊。”虽然没有撒那些调味料,但仅仅是馒头本身被烤出来的香酥,就已经够让人爱不释手了。 “好吃就行。”白芍笑着,将手里的两片馒头,分别递给了吴氏和白川柏。 “芍儿,你吃啊。”吴氏心疼白芍,想接替白芍去烤,并把烤好的馒头片递给她,让她先吃。 “娘你先吃,这馒头片一点都不重,再说,还有我姐和我一起烤呐。”白芍笑着,将手里没烤过的馒头片递给了白微,姐妹俩就蹲在火堆旁边,左右翻烤了起来。 白微技术不好,刚开始总是烤糊,不过慢慢的就掌握了诀窍,总算也能烤出来香酥的馒头片了。 “好吃,真的好吃,这法子你是哪里学会的,芍儿?”白川柏一边吃,一边同白芍说话。 白芍握着木棍的手一僵,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慢吞吞的道,“是看别人这样吃过,芍儿就记住了,不过别人吃的是肉,咱只能吃馒头片……” 白川柏拿着馒头片的手就一滞,片刻后,叹着气道,“放心,芍儿,以后爹会努力赚钱,让你吃上肉的。” “那真是太好了。”白芍心中一松,笑嘻嘻的回过头,本是想给白川柏一个微笑,却意外的发现,在东偏屋的窗户上,似乎站着了个人影。 白芍仔细一瞧,竟然是白川连家的小闺女,白英。 “英子姐姐,你来啊。”白芍就冲她摆手,对于这个两次帮了自己的小姑娘,她印象还是不错的。 白英先是一愣,随后就慢吞吞的从东偏屋里跑了过来,只是没有站得很近,距离她们有一定的距离。 “给,英子姐姐尝尝我的手艺。”白芍勾了勾嘴角,把手中刚刚烤好的馒头片递给了白英,“拿着吧英子姐姐,咱们可是一家人呐。” 刚开始白英不肯接东西,如此说了之后,白英才肯把馒头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吃。 “英子姐姐,你们晚饭咋吃的?”白芍回过身,一边继续烤馒头,一边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就是大菜兑一块,炒菜单独热的。”白英吃完了馒头片,小声的道,“奶喜欢吃那些炒菜,说不许兑一起。” “奶还说啥了没?”白芍又烤好了一片馒头,再次递给了白英。 这次白英摇了摇头,没有接过来,只有些迟疑的道,“奶说,说三叔一家都是没良心的,要了她的钱她的地……不过走了也好,以后大伯要是赚了大钱,就跟三叔没关系了……” 一旁低头吃饭的白川柏,手里的木枝条蓦的折断了。 白英有些慌张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堂屋的位置,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跟白芍说了声,便赶紧的跑回了东偏屋。 第五十一章 新的开始 “川柏啊……”吴氏叹了口气,“咱们也不贪图白家的钱,所以,娘说的话,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我知道。”白川柏始终低着头,声音嘶哑的道,“我就是在想,同样都是儿子,为啥差别那么大……” “孩子多了,难免这样。”吴氏有些怔忪的道,“第一个孩子疼,最后一个孩子也疼,中间的孩子,难免就照顾不到了。” 白川柏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了些,“是这样么……娘疼大哥,也疼四弟……可是,我们疼微儿,疼芍儿,也疼云实啊。” “人和人是不一样,不一样的。”吴氏没了话,只能反复低声安慰白川柏。 白微白芍几个孩子就蹲在一旁,将已经熄灭了的火堆用水浇透,并扫到了角落里。 等做完了这一切,回来的时候,白川柏的情绪似乎稍稍好了一些。 “孩子们,今天晚上,我们吃的不好,连口热汤都没有,但是你们放心,明天爹就去出云镇上买锅碗瓢盆,我不会让我的孩子们饿到,我不会如此过分,也不会如此偏心,都是我的孩子,我都疼……” “爹,其实今天晚上的馒头片真的很香。”一直沉默寡言的白云实抬起头,罕见的安慰起了白川柏。 白川柏欣慰的笑着,伸出手,摸了摸白云实的头顶。 这一顿饭,是他们吃过最狼狈的一顿,也将永远的停留在他们的记忆中,成为一段不可磨灭的回忆。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五口人就坐着骡车去赶集了。 吴氏本来是想留在偏屋里的,被白芍给劝住了。 “娘,咱家啥都没有,早饭都没得吃,我们爷四个在外面吃了,你在家里吃啥?” 如此,吴氏便也跟着出来了。 她自从回到了十里铺,被刘氏死死的管着,是很少能有机会出门的,如今出来瞧一瞧,倒也不错。 等下了骡车,一家五口直奔卖早点的地方,买了几个韭菜盒子,几碗豆浆,先吃了一顿饱饭。 吃饱喝足之后,白芍心底惦记着自己的小吃摊子,便直奔了侯家的打铁铺子。 “侯二叔,侯二叔。”白芍一边喊,一边冲进了铺子里。 “哎,是小芍儿。”侯常远大笑着,看着白芍小小的身躯,一高兴,弯腰将她给抱了起来。 “二叔,我东西打好了么?”白芍不以为意,只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问侯常远。 “打好了,前儿就打好了,我正想着你们要是不来,我就给你们送过去呢。”侯常远一边笑着,一边抱着白芍去了后面的院子里。 侯家在这里有个大院子,前面是打铁铺子,后面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住着侯家一众人等。 “侯二叔,你这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白芍瞧着有些意动,便特意问了一句。 “最开始是租的,后来攒够了钱,就买下来了。”侯常远声音洪亮的笑道。 白芍就认真的点了点头,将这一切记在了心里。 等进了侯家的院子之后,侯常远就抱着白芍直奔到了那放小吃摊子的地方,“你瞧一瞧,我是按照你画的图纸给打出来的,有些地方实在是没法弄,能做的我都给做出来了。” 白芍从侯常远的怀里跳下来,将那精铁做的架子上下打量了一下。 虽然和自己画的图纸上有细微的差异,不过大致上都没有差距,做吃食的地方,以及砌火炉的地方,都留的十分好,正是她想要的样子。 “侯二叔,你真棒。”白芍回过头,毫不吝啬的对着侯常远竖起了大拇指。 要知道,这可是现代的工艺啊,侯常远能够只在一张不算精细的图纸下打出来,其打铁手艺之深厚,不言而喻。 “这个手势……”侯常远一愣,片刻后,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只要小芍儿满意就行,不枉我花了十几天的功夫打他。” “二叔辛苦了。”白芍笑眯了眼睛,“二叔,这个多少钱,再把平车的钱也给我算上,到之后直接把这个放在平车上。” “就我跟你爹这关系,小芍儿你把东西拿去用就是。”侯常远笑着道。 一旁的白川柏就赶忙摆手,“哪能,生意是生意,我还能让你吃了亏不成。” “就是就是,侯二叔收下钱,以后芍儿有了想要的东西,也好再来找二叔打啊。”白芍也在一旁笑眯眯的道。 侯常远见状,便在心内计算了个数字,说道,“我稀罕芍儿这孩子,就只收你们个成本费十七两,其他的都不跟你们要,你们也别给我,我是稀罕芍儿,给芍儿的面子呐。” 白芍在一旁笑的不见眼睛只见牙,“那谢谢侯二叔了,侯二叔人最好了。” “芍儿乖。”侯常远看白芍的模样实在喜欢,干脆又是一弯腰,把白芍给抱了起来,“平车也给你们准备好了,我现在给你们把铁架子放上去。” 在白川柏和侯常远二人的合力下,总算是将个铁架子放在了平车上。 因为早就和侯常远说过要把东西放在平车上,所以侯常远就是照着平车的尺寸打的架子,如今放下去,卡的刚刚好。 白芍爱不释手的围绕着平车摸了一圈,最后指着那铁架子的下面一块空隙,大声的道,“爹,你能帮我砌个火炉子不?底下一层要是铁的,不然会烧坏平车……” 这个铁架子,下面一部分是放食物的,另外一部分则是放炉子的。 这个年代没有煤气灶,也没有那种可以提动的炉子,只能像建造地锅那样,在平车上面建造一个小些的地锅。 这些,也没啥难度,所以白川柏全都点头答应了下来。 “小芍儿,你是想干啥?”侯常远在一旁看了好奇,忍不住问道。 “是准备做吃食呐二叔。”白芍指着那架子详细的解释道,“这里放火,这上面一块平的铁块就相当于咱们的锅,到时候在上面做些吃食,又方便,关键是很大,比一个锅要做得多。要是卖东西,一次就可以做很多,不用一碗一碗的做,太慢。” “还真是蕙质兰心的孩子。”侯常远呆愣了片刻,忍不住赞叹道,“这个孩子好,三哥,你要不把这闺女给我吧,我真的太喜欢了。” 白川柏就在一旁笑,侯常远这样说,只是表达他是真的喜欢白芍而已。 “侯二叔啊,还有个事情要麻烦你。”白芍说着,小脸忽然有些发红。 “啥事儿你说。”侯常远很是爽朗的道。 “就是,这东西实在太笨重了,我们要是每次拖着回十里铺,我爹一定会累坏的,能不能每天晚上把东西寄在侯二叔这里。”白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这有啥难处,简单得很,你们把东西放在院子里,需要的时候来拉走就是。”侯常远一拍大腿,就这么应了下来。 白芍再次笑的不见眼睛只见牙。 又在侯家铁铺子里停留了一会,买了一些需要的锅和锅铲等铁具。白芍想着还有东西要买,就辞别了侯常远,离开了侯家铁铺子。 至于那笨重的小吃车,也被放到了侯家的院子里。 在付给了侯常远十七两银子之后,白芍手里还有二十三两银子,买些家用的东西绰绰有余。 那些锅碗之类,侯常远没有跟他们要钱,只说送给他们,就当是分家贺礼了。 对此,白川柏沉默了片刻,收了下来。 “爹,咱能在侯二叔那买锅铲啥的,但是碗却是买不了的。”白芍见白川柏情绪有些低沉,便故意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爹,芍儿可以买个头绳不?蔻儿姐姐的头绳真好看呐,我也想要一个。” “哎,买,钱都在你手里了,你说了算。”白川柏低头望着小女儿,宠溺的道。 不知是不是形成了一种默认,在拿到那十两银子的分家钱之后,白川柏竟然不是递给吴氏,而是给了白芍。 白芍自然是欣喜不已的接过了钱,和自己那些银子放在一起,然后发誓,一定要用这些钱,去赚更多的钱,带着家人过上富足安康的生活。 关于用小吃车做些什么吃食,白芍一直没想好。 她前世在海边城市见过一些炒凉粉,也见过炒土豆块等等很鲜香的东西,但是这个年代,土豆好像还没有广泛种植,至少十里铺这里是没有的。 炒凉粉的话需要绿豆淀粉,这个季节绿豆还没成熟,白家也没有栽种绿豆,而大量的去买绿豆做淀粉的话,前期投入成本太大,白芍没有那么多钱去投资。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豆腐了。 豆腐是个很便宜的物什,在出云镇集上的摊子里,一文钱就能买两块豆腐,回家切点猪肉炖一炖,就是很好吃的菜,也是很多人家经常吃的物品。 如果做铁板豆腐,周围百姓很便宜就能买得一份,味道又好吃,只是配料复杂了一些罢了。 这么想着,白芍就拉着白川柏的手,去了香料铺子,买了足足一两银子的配料,将一旁的吴氏和白微心疼的够呛。 可是没办法,没有配料,东西就不香。东西不香,就卖不出去。 白芍可是打定了注意从小吃摊上赚得第一桶金,自然是要全心全意的捯饬了。 第五十二章 讨债的……上门了? 买好了做小吃需要的东西,又去买了一些做饭需要的东西,还有一些家常吃的菜,一家五口人便回了十里铺。 还是在老地方下了骡车,给了来回的车费,一家五口人拎着一大堆东西就回了白家。 一直站在堂屋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刘氏,瞧见他们这大包小包的样子,两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芍才不管她想什么呢,只拉着白微对着刘氏行了个礼,便麻溜的去开了西偏屋的门。 “娘。”白川柏也对着刘氏喊了一声。 刘氏没理他。 白川柏便把东西放到了西偏屋里,转身去找泥和砖砌地锅。 吴氏拿着碗锅等物什,带着白微出去清洗。 白芍跟白云实就把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小吃摊子用的,还有家里做饭要用的,全都分开放。 没有人理会刘氏,也没有人上前亲热的跟她说话,刘氏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一大早就出去赶集,大包小包的回来,分家另过,就不认他娘了,娘算个什么东西啊,只要一分了家了,不在一起吃饭了,那还比不上一个行人呢,瞧瞧这一家子冷漠的,从大人到小孩都给我脸色看,我怎么你们了?我欠你们什么了?是你们吃了我多少年的东西,你们欠我的,不是我欠你们的!” 说到最后,刘氏的声音又飙高了起来,乍一听,就象跟人吵架似的。 东屋里头的白老爷子就劝她,“小点声音,你那么大声音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小声音,我又不心虚,我没有瞧不起我娘,我也没有故意装看不见我娘,我也没有买东西不给我娘带,我不心虚,我为什么要小声!”刘氏大声嚷嚷道。 西偏屋里的白芍就“噗嗤”一笑,“奶,你想要啥,我们买了锅,还买了木箸和碗,奶要是家里不够用,我们也愿意分给奶一点。我们可不像有些人,明知道亲儿子没东西吃饭,却还是故意不给饭吃。” “你说啥,你说啥。”如果是刚开始白芍的话还能让刘氏有几分满意的话,那么到了后面,她就已经被气红了双眼,“你个小崽子,你说啥,你指桑骂槐谁呢,你话里有话的讽刺谁呢,翅膀硬了是吧,缺教育的东西。” “是吗?芍儿可是奶一手教育出来的啊。”白芍此刻收拾好了东西,闲闲的的靠在西偏屋的门口,冲着刘氏笑道,“奶要是觉得芍儿哪里做的不对,奶告诉芍儿啊,芍儿好跟奶学一学。” 刘氏险些被气个仰倒。 “你你你,真是翅膀硬了啊,敢这样跟我说话了,我是你奶,你这个不孝顺不敬老的东西,把你爹叫过来,把你爹叫过来,我要好好跟他说一下,他闺女到底怎么气我的!”刘氏见说不过白芍,便将火力转移到了白川柏的身上。 白芍哪里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对于昨天她死活都不肯让他们一家吃口晚饭的行径,白芍其实是在心底窝了火的。 本来,只要刘氏不招惹她,慢慢的火泻了就,也就没啥事了。 可偏偏刘氏这会子闹了起来,真是上赶着让白芍出气。 “奶,您找我爹干啥,您应该找您自己,您是怎么教育出这样一个连闺女都管不好的儿子的,这要是您把我爹教育的好了,懂得会教育闺女了,哪里还会有我惹您老生气啊。说到底就是您没教育好我爹呗,奶你应该找找自己身上的毛病,连孔子圣人都说了:吾日三省吾身。孔圣人还说了,能做到三省吾身的人,那都是高贵有身份的人,不知奶做没做到。” 一番话说下来,前面将刘氏给绕了个半晕,后面又半夸半捧的,让刘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白芍这是在贬斥她,还是真的在夸她。 “你,你这……”她结结巴巴的看着白芍,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奶想必是没做到了,不过奶只要有心做,以后还是可以做到的,时常反省一下自我,也免得总是做出一些被邻里嚼口舌的事情,毕竟奶跟他们都不一样。”白芍又嬉皮笑脸的补了一句。 刘氏沉默了下来。 白芍这些话,实在是太模棱两可了,到底是骂她,还是在夸她,根本没有严格的界限。 如果刘氏发难,说白芍不敬长辈,那白芍可以辩解说自己在夸刘氏。 如果刘氏不发难,好像……总有点不甘心。 这厢,堂屋前,刘氏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白芍,内心犹豫不定,到底应不应该发难。 那边,白芍将刘氏暗暗地给贬斥了一通,心底舒坦的不得了,恰巧白川柏抱着砖头进来,她便乖巧的捧着吴氏刷好的锅跑了过去。 砌地锅,总是要根据铁锅的大小来的。 一直到白川柏砌好了地锅,刘氏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她看着这家人心中烦闷,索性一掀帘子,回了房间。 东屋里的白老爷子叹了口气,透过窗户瞧了两眼正在干活的白芍,又看了一眼吃瘪进来的刘氏,摇着头,没有说话。 这个女娃,真机灵啊…… 知道要是把话说得太难听,她是小辈,面子上过不去,也容易落人口舌。 可要是不说话,这女娃显然不甘心。 是以,她才故意说了模棱两可的话,既舒坦了自己,又难为了刘氏,还让人挑不出来麻烦。 真真是……太聪明了。 只可惜,到底是分家出去的孙女,要是没分家…… 白老爷子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家已经分了,再说这些没啥用。 再说了,大春爷爷说得对,是儿子的,永远都是儿子。 是孙女的,那也永远是白家的孙女。 永远。 只是……谁又知道呢。 西偏屋前,白川柏将铁锅放在了砌好的地锅上,又按了按,确定结实了,这才去外面抱了柴和,准备烧锅。 原本这地锅砌好之后要晾几天才能用的,可白老三家根本等不起这个时间,一家五口等着吃饭呢。 所以就干脆先用了起来。 白川柏想的是,大不了等以后再砌一个。 白芍想的则是,等攒点钱,就出去租房子,白家这个房子,不会是他们的家。 这天中饭,堂屋那边炒了两个菜,做了一个炖菜。 白芍家也炒了一个菜,炖了一个菜。 也没啥好的,纯素菜,没有肉,可那毕竟是炒菜,所以白家几个孩子还是吃的很开心。 吃完了中饭,白芍就开始磨花椒粉,磨胡椒粉,磨辣椒粉,还有孜然粉。 当然,在这里,不叫孜然,而是叫茴香。 为了区分口味,白芍把胡椒粉以及茴香粉单独放了,把花椒粉和盐混在一起充当椒盐粉,又拿辣椒粉炸了一些辣椒油出来,又去菜地里拔了两把小葱。 至此,铁板豆腐小吃就只差最主要的那味材料,豆腐了。 “爹,咱啥时候开张?”白芍仰起头询问白川柏。 豆腐这个东西不能放,一定要现做现买。 白川柏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没有回答白芍的话,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昨天,那,那老……那人说三天后来取二百两银子,芍儿啊,咱们没有二百两银子,咋还呢?” 白芍先是一愣,随后就忍不住笑了。 难怪从分家过后,白川柏就没笑过,当时白芍只以为他是被刘氏伤寒了心,却把那二百两银子一事给忘了。 “爹,你放心,不用你还。”白芍冲白川柏摆了摆手,这事儿本来就是她设的一个计谋,为了分家而已,并不是真的要赔二百两银子。 “怎么能放心,那些桌椅板凳是真的毁了啊。”白川柏苦着一张脸道,“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打起来的,但是我是亲眼看着板凳烂了好多条,芍儿啊,咱得赔钱啊。” “爹啊,你听我说……”白芍为白川柏的老实敦厚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就准备将所有前因后果全部给道了出来。 就在这时,大春家的狗忽然狂叫不止,西偏屋的门也被敲响。 爷俩一脸疑惑的打开门,就瞧见白英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他们门口,“三……三叔,芍儿妹妹,有,有人来了……” “什么人?”白川柏顿时紧张了起来,“是不是昨天,昨天来要债的?” 虽然那老鸨说三天之后再来,但在白川柏的心里,钱没还了就是不踏实,就总担心别人过来。 “看着像。”白英指手画脚的描述,“前面一个人,穿的花花绿绿的,后面跟着十几个人……” 这样的阵势,赫然就是当时杏花阁老鸨来讨债时的场景。 白川柏站在西偏屋门口,脸色唰的就白了。 他,他还没借到钱。 怎么办…… 第五十三章 债务没了 “咋治,咋治啊,这是要债的来了,咱们还没有钱呢……”白川柏着急的在原地转圈。 白芍心底纳闷,便跟着白英出了白家。 站在白家门前那条宽绰的大路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前面站着的骚包少年。 大红配大绿的一身华服,如墨青丝被玉冠束着,手里拿着一把永不离身的折扇,走起路来脚步轻快,仿佛永远都带着几分愉悦。 真是……奇怪的人。 明明很难看的一身衣服,穿在这个人的身上,只让人觉得侧目,却并不觉得丑。 这时,骚包的少年好像看到了白芍,他举起手,兴奋的对着白芍挥了挥,“小芍儿,我来了,你是出来欢迎我的么?” 白芍,“……” 晏殊却不管那么多,只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白芍跟前,一脸自豪的道,“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给你做到了哟,现在就是来给你善后的,怎么样,我是不是想的特别周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聪明,特别的厉害,是不是?” 白芍的嘴角抽了抽,很是奇怪的看了晏殊一眼,而后垂下脑袋,用只能晏殊听到的微弱声音问道,“我只是让你帮我找个人,讹诈我爹一笔,可没让你把人家杏花阁给砸了,还把我爹的名声给连累了。更没让你把杏花阁的老鸨给弄到十里铺找到我家里来追债!” 晏殊双眼滴溜溜一转,笑嘻嘻的道,“这样才有意思么,照你原本的想法,有些太平淡了,不够惊心动魄,我还是更喜欢这样。” …… 惊心动魄你个大头鬼! 白芍恨恨的盯了晏殊那如花似玉的脸蛋片刻,压制着要将它挠开花的念头,恶狠狠的扭开了头。 “怎么小芍儿,你是不喜欢吗?”方才还一脸欢乐的少年,忽然就沮丧了下来。 一旁的白英看的迷迷糊糊的,“芍儿妹妹,这是咋了?这是不是来追债的?” “我不是追债的,我是……”晏殊一脸幽幽的看着白芍,“我是来帮他们的。” 白芍被他盯得有些头疼,“好了好了,我还是感谢你的帮忙的。” 说完,转身回了白家。 她得告诉白川柏,不是追债的来了,让他放心。 晏殊不用白芍邀请,就自发的跟在了她的屁股后头,眉目如画的脸上,笑的犹如下了蛋的母鸡,“小芍儿,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闭嘴,我们很熟么,不要叫我小芍儿。”白芍回头怒瞪了他一眼。 晏殊就委屈的扁了扁嘴。 虽然以前不是很熟,但是也见过了,一二三面了嘛,如今都是第四面了,应该算得上很熟了啊…… 西偏屋门前焦虑的团团转的白川柏看见白芍过来了,便赶忙的走到她跟前,着急道,“芍儿,芍儿,是不是那个……那个女人?” “不是的爹。”白芍赶忙安慰他,并指着身后的晏殊道,“是上次在巷子里救了我们的公子,就是那个县丞的外甥,是他来了。” “啊,是公子来了。”白川柏豁的睁大双眼,惊喜的道,“快些请进来,请进来。” 因为上次巷子里的事情,晏殊在白川柏心中的形象可谓是极为的光辉又伟大,若不是白芍使劲的拉着,他都要给晏殊再次下跪了。 “公子能来这里,我们可真是……真是蓬……蓬……”白川柏没念过书,所以乍一拽起文来,十分不流畅。 白芍便赶忙的替他说道,“我们真是感到蓬荜生辉。” 说完,还瞪了一眼憋笑的晏殊。 晏殊立马就正了颜色,并清了清嗓子,道,“白家三子白川柏,今日本公子来你这里,是有事情要办。” “啊,公子请说。”白川柏连忙做出了侧耳倾听的模样。 晏殊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没有选择立马说出来,而是等白家其他房里听到动静纷纷走出来看热闹的时候,才清了清嗓子道,“本公子受我舅舅所托,来告诉白家白川柏,那三个捣乱的人已经抓到了,并且他们承认,是他们先动手的,白家白川柏只是受到牵连,且他们愿意赔偿杏花阁所有的损失,故此,杏花阁桑妈妈将不再追究白川柏在杏花阁里所造成的损伤。” “啊……”这两句话里所涵盖的信息有些多,白川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爹,就是说,不用咱还那二百两银子啦。”白芍高兴的拉着白川柏的手,大声的道。 “真的,真的?”方才跟着吴氏歇午觉的白微,匆忙的披上衣裳,就冲到了白芍跟前。 白芍冲她点了点头,姐妹俩一起欢快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白微就横了一眼堂屋还有东偏屋的方向,然后昂起头,十分大声的吼道,“我们不用还那二百两银子了,我们不用还了。” 站在堂屋跟前看戏的刘氏,脸刹那间就黑了。 东偏屋里,白家老四站在窗户门口,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不可能愿意承担这些钱,再说了,二百两银子,他们绝对拿不出来。” 可是不管他们相信不相信,一直压在白川柏头顶上的那二百两银子,的确没有了。 白老爷子拿着一张纸,站在东屋的窗户前,看着院子里的种种,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就一天,只差一天…… 因为二百两银子的债务分了家,伤了儿子的心,到头来,二百两银子的债务没有了,一切好像都成了笑话。 白老爷子苦苦维持的白家名声毁于一旦,原本和睦的兄恭弟友也因此支离破碎。 一天,只有一天。 如果他们坚持到今天再提分家,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情? 白老爷子不知道。 西偏屋门前,白川柏喜极而泣。 二百两银子,对他来说,虽不至于是天文数字,却也绝不是随手就可以凑齐的。 如今能没了这二百两银子债务,白川柏只觉得后背猛地一松,连带着腰都挺直了许多。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他回过神来,就要给晏殊下跪,被一旁的白芍给拉住了。 “爹,你应该感谢的是县丞大人,这是县丞大人听说了咱们的事情,给咱们做主调查了呐。”白芍故意道。 “哎,谢谢县丞大人,谢谢大人。”白川柏跪下,遥遥的对着斜阳县的位置磕了个头。 一旁的晏殊笑眯眯的道,“白三爷多礼了,我舅舅说,为斜阳县的百姓做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草民感激不尽啊。”白川柏从地上站起了身,却还不忘连连的对着晏殊作揖,“也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不用如此客气。”晏殊笑着,眼光一转,落在了白芍的身上,“如此也算是了解了这一件事情,你们放心,我舅舅说了,那三个人肯定还是落在大牢里逃不了。” 这话,是在告诉白芍,不用担心报复,他们还会被困在牢里出不来。 这算是把所有的后患都给帮忙清除了。 白芍知道,晏殊对于自己的拜托,是真的尽了心的。 此刻,她收敛尽身上所有的情绪,只认真的,十分端庄的,对着晏殊行了个礼,“大恩不言谢,日后公子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这是白芍在告诉晏殊,你帮我的做完了,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 晏殊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站在晏殊身后的莫羽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晏殊眉头微蹙,片刻后,摇了摇头,“好了,本公子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打扰白三爷一家了。” 说完,定定的瞧了一眼白芍,便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白家。 白川柏将其送到了村头,一直到看不见他们人之后,才回了西偏屋。 白芍和白微正站在西偏屋的门口等他,一瞧见他过来了,便双双的对着他扑了过去。 白川柏伸出手臂,抱住了两个姑娘,而后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真好,真好。” “爹,以后咱们就可以好好的赚钱了。”白芍也跟着乐呵。 家已分,什么东西都料理清楚了。并且之前刘氏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彻底把两家之间的界限划的清清楚楚的,免去了白芍费心费力的琢磨怎么跟白家那些人撇去关系了。 不过,白芍这里是开心,白老爷子那里就是苦涩了。 “好好地一个家,就这么分了,要是能晚一天,晚一天就不用分了……” 倒是刘氏,一脸鄙夷的撇了嘴,酸溜溜的道,“他们倒是好运气,二百两银子不用还了。” “老三不用还那钱,是好事儿,一家人三亩地虽然少了点,但再做点其他活计,果腹是够了的。”白老爷子就叹了口气,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一家人能够过活下去,这就是最好的。” 刘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到底是个当娘的,不可能大喇喇的说希望儿子饿死。 再说了,白老三一家饿肚子与否跟她也没关系。 “反正,要是饭不够吃,可别找我要,分家分家,什么都分了,我才不会救济他们,我才不会把东西分给他们。”这就是刘氏内心的想法。 第五十四章 教你们做铁板豆腐 刘氏这里关上门和白老爷子讨论。 那边,白老三一家五口也讨论的火热。 “咱明天就去卖铁板豆腐呗,这钱要早点赚,晚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银子啊。”白芍一脸严肃的看着家里其他几口人,竖起一根短短的食指,在众人脸跟前晃荡,想努力强调重点。 “噗嗤——”一旁的白微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芍儿,你恁小,咋有那么多鬼点子呢,且不说到底能不能做成那铁,铁啥豆腐,就是做好了,那好不好吃也没人知道啊。” “好吃,一定会好吃的。”白芍大声的说道,“我用我的性命保证,一定会很好吃的。” “可是,那你要怎么保证,能卖的出去?”白微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只要好吃,就一定能卖出去的!”白芍坚定的握了握拳头,“爹娘,你们相不相信我!” 白川柏和吴氏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两声。 不管能不能卖得出去,只要小芍儿有这个想法,有这个念头,他们就愿意支持她。 只是,白川柏到底还是有些不愿意白芍出去抛头露面,“芍儿啊,要不,你把那铁板啥的交给我,我去卖,你在家等着我呗?” “不行。”白芍坚定地摇了摇头。 虽然做铁板豆腐十分简单,但卖东西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就白川柏这腼腆的性格,肯定一点东西都卖不出去。 所以,为了白老三一家能发家致富,白芍一定要自己卖! 看着白芍如此坚定的模样,吴氏眼中一恍惚,好像透过白芍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片刻后,她从恍惚中清醒,便忙不迭的应了白芍,“好好好,都答应你。” 如此,白芍才露出了笑容。 为了验证自己的铁板豆腐到底好不好吃,当天下午,白芍让白川柏坐了骡车,专门去豆腐店里买了四五块豆腐。 铁板在侯常远那里,肯定是用不了的,但地锅一样可以。 吴氏在底下烧火,白微拿着油,白云实端着香料站在旁边。 白芍则拿了用两根长长的木棍做成的木箸站在一旁——这是白川柏得知豆腐要用油煎之后,怕油烫到白芍,所以特意给她做出来的。 “下油!”眼看着过热了,白芍便赶紧的喊道。 因为白芍年岁小,个头矮,往锅里浇油这种事情就交给了白微。 只见白微熟练的熟练的拿一个大勺子,舀起一勺子黄橙橙的花生油,往锅周围绕着圈浇了下去。 液体花生油便顺着锅往锅底流,最后汇在最低处,形成黄澄澄的一片。 “这花生油,还真香,不枉咱昨儿特意买来,和猪油差异真大啊。”白微在一旁感叹。 白芍不说话,只笑着用特质木箸将片成薄片的豆腐顺着锅边滑了下去。 因为触碰到水,油开始滋啦沸腾,到处嘭溅。 白微见状,赶忙的将白芍护在了身后,生怕将她给烫到。 白芍倒是不以为惧,只站的稍远了一些,继续往下滑豆腐片。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地锅底部就已经被豆腐片铺满。 而这个时候,第一个滑下去的豆腐片已经可以翻面了。 等到白芍将所有的豆腐片都来回翻了个两三次的时候,豆腐终于煎到了两面金黄。 白芍便赶忙的嘱咐吴氏停火,然后从白云实的手里接过椒盐粉,往上面细细的撒了一层,最后又撒了一层茴香粉,稍稍翻个两三回,待均匀之后,便停了手。 为了美观,白芍没有将每个豆腐弄得特别碎烂,只是稍稍裂口,可以让滋味融进豆腐里,却又保持完整的那种状态。 从白川柏手里拿过一个盘子,将豆腐一片片的叠在了盘子上,白芍又捏起一小撮切成碎末的小葱,在豆腐上一撒。 如此,一份铁板豆腐就做成了。 “这么简单?”吴氏表示很惊讶。 “是啊,娘你尝一尝。”白芍笑嘻嘻的把铁板豆腐递给了吴氏。 她第一次去出云镇赶集的时候,就特意观察了一圈,发现像这种小吃手法的食物,在这个地方很罕见。 所以才生起了用卖小吃赚钱的想法。 吴氏拿起木箸,夹了一块颤巍巍的豆腐,放进了嘴里。 片刻后,她蓦的一睁眼睛,赞叹道,“芍儿,你买的那个茴香粉,这就是那个味道啊,我当时闻着有点冲,没想到吃起来还挺香的,不枉它卖的那么贵啊。” 这个时候,白老三家其他众人已经纷纷迫不及待的拿起木箸,将那一盘豆腐片给分食了大半。 “唔,好吃好吃。”白微一边吃一边赞叹,“我之前觉得东西可能卖不出去,现在觉得我估计错了,因为真的很好吃。真香!” “那我们明天卖铁板豆腐,你们有信心了不?”白芍明知道家里人都喜欢上了铁板豆腐,还故意坏坏的问道。 “有了有了。”白微点着头,又连吃了几块豆腐。 白芍抿嘴一笑,让吴氏继续烧锅,她把剩下的豆腐片,全都做了出来。 这个时候,铁板豆腐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白家,刘氏等人都是站在窗户那里,往院子里看。 就连隔壁的大春娘都忍不住循着味道跑了过来,“芍儿,芍儿,你家这是弄得啥,我闻着好香啊。” 白芍感激大春娘愿意借给她们馒头,自然也就不会对她吝啬,所以当即就盛了一盘子的铁板豆腐给了大春娘。 大春娘试吃了两块之后,高高兴兴的捧着盘子回家了。 这么一来,刘氏忍不住了。 这么香的味道,早就引得她食指大动,只是碍于之前她没有给白川柏饭吃,如今她自然也不好主动拉下脸去找白川柏要饭吃,所以才站在窗户前观察,等着白川柏主动给她送过来。 可是现在,眼瞅着隔壁大春娘给抱走了一尖盘子,她终于不淡定了。 “都是些狼崽子,白眼狼,有东西给别人吃,都不知道孝敬他娘!” 当这声音在堂屋门口响起的时候,白芍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刘氏。 这香味能从白家飘到大春家,把大春娘给吸引过来,那刘氏就不可能闻不到。 吴氏方才还小声的提过要把东西给刘氏送过去一盘,但被白芍给拒绝了。 开玩笑,昨天一家五口人连晚饭都没得吃,刘氏都不肯给他们一块馒头一碗稀饭。 既然如此,她们的东西,又为什么要给刘氏吃? 而且,白芍也想瞧一瞧,刘氏这个老太太,到底要不要一点脸皮。 如果她不出来要,跟白川柏置了这个气,那么白芍敬她有骨气,肯定会给她送一盘子的。 可是她一出来要……白芍就有些瞧不起她了。 “娘,吃。”白芍把锅里剩下的豆腐都盛了出来,递到了吴氏的跟前。 吴氏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刘氏,又看了眼前满满一尖碗的豆腐,低声道,“芍儿,娘,娘吃饱了,你把这些给你奶送过去吧。” “娘你吃饱了啊。”白芍选择性的听了前半截,“那行吧,我把东西递给我哥和我姐吃。” 说完,把盘子递到了白微的面前。 白微瞧了一眼堂屋门前一脸凶相的刘氏,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芍,一咬牙一狠心,在上面夹了一木箸。 站在堂屋门口的刘氏就炸了。 那可是最后一盘子啊,这是真不打算给她送过来了啊。 “都是些狠心绝情的东西,吃了我那么多年的饭,说忘记就忘记,有了好东西不知道孝敬老的,真是白养了这么些个东西啊,早知道是这样的东西,我当初把恁些大米饭喂了狗,也不给这些白眼狼吃啊。” 刘氏话越说越难听,白微夹着一块豆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 虽然她可以为了白芍手撕白蔻,但对刘氏,她还是存了一部分的畏惧,还有一部分这个时代里每个人存在骨子里的孝顺,不敢违逆长辈。 “姐,不想吃就扔掉了吧,我记得大春家有个狗……”白芍话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坚定十分清晰。 白微一愣,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气得脸铁青的刘氏,又看了一眼镇定若斯的白芍,拔腿出了白家,竟是真的把那一块豆腐,给了大春家的狗吃。 “啊……”刘氏气的发出了尖叫声,“老三,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早知道当年就不奶你了,你吃了整整一年我的奶啊,后来你妹妹的奶你也跟着喝了不少,如今你就这么对待你娘的,你个不孝顺的东西,你把我的奶还给我,还给我。” “娘……”白川柏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刘氏,又看了一眼白芍,心底实在踌躇。 就在这时,白微大步的从白家门口跑了进来。 白川柏两眼一瞪,训斥起了白微,“微儿,你怎地浪费粮食,你这样做……” 白微撇了撇嘴,她就知道,白川柏不敢说刘氏,也舍不得骂白芍,就只会骂自己。 不过她并不生气,反而十分勇敢的站在了白川柏跟前,一副任凭爹骂的表情。 白川柏的嘴就没办法再张开了。 孩子们虽然做的也过分了一些,但说到底,不是因为他娘当初做的太过分了么…… 不给自己吃饭也就罢了,起码给孩子们一些啊…… 结果白家那么多人,全都眼睁睁的看着白老三一家没晚饭吃。 没有人送来一块馒头,也没有人送来一口汤。 “唉……”良久之后,白川柏只能为难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五十五章 卖豆腐的小姑娘 “不是东西,太不是东西了,我要告诉你兄弟姐妹,我还要告诉十里铺所有人,我生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儿子,一点都不孝敬我了,我是他娘啊,我生了他养了他,在他心里还比不过几个孩子啊。我的错,我生了个不孝的孩子啊。” 堂屋门前,刘氏还在喋喋不休的斥骂。 白芍瞧了一眼为难不已的白川柏,终是叹了口气,将那一盘子豆腐递到了白川柏的手里。 “去吧,爹。” 说完了这一句话,白芍将手中长长的木箸收好,便头也不回的进了西偏屋。 白川柏内心松了一口气,赶忙捧着铁板豆腐送到了刘氏的跟前,“娘,您尝一尝,这是您孙女做的呢。” 白川柏是想给自己闺女卖个好,没想到刘氏接过了盘子之后,竟是连个好脸也没给,直接扭头进了堂屋。 他有些呆滞的站了片刻,直到白川连激动的撇过他的身子挤进了堂屋里,他才如梦初醒的惨然一笑,扭头回了西偏屋。 “孩子他爹。”吴氏瞧见了白川柏这样,有些担忧的过去,拉起了他的双手。 “我没事。”白川柏安抚的看了吴氏一眼,而后勉强咧嘴一笑,证明自己没事。 “你啊……”吴氏知道白川柏是故意安慰自己的,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便拍了拍白川柏的手,没有说其他,只和白川柏手拉着手,坐到了床沿之上。 十几年的夫妻了,吴氏和白川柏默契得很,此刻都没有说话,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光。 白芍几个孩子也不会没眼色的往前钻,只躲在自己的床上,头上蒙了一层薄薄的被单,和白微交耳说着一些私密话儿。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试吃过了这铁板豆腐,白老三一家都信心十足的,带着调料,带着花生油,以及攒下来的零钱,去了出云镇上。 先去了侯常远的打铁铺子那里把装了铁板的平车给拉了出来,白川柏又现砌上了个小地锅,侯常远在一旁瞧着有趣,又给地锅上裹了一层铁皮,乍一看上去,竟有一点像现在的炉子了。 白芍瞧着,心中就忍不住一动。 “二叔,你说,可以造出来这样的,圆筒状的,里面放瓦砖那种材料耐烧,外面围一层铁,能放些炭啊什么的,上面做成圆形,可以放个锅啥的……”白芍一边比划,一边把心中所想的炉子的样子给描画出来。 “这样的,我听着咋像大户人家用的那种放香的炉子,他们一般叫香炉,不过没你说的那么大。”侯常远沉吟了一下道。 “真的有啊。”白芍激动了,如果可以做成炉子方便上下拎动的话,可比这地锅要好多了。 “有是有,就和你的那个不一样。”侯常远迟疑了一下,片刻后,似是坚定了信念,道,“不过小芍儿只要你想要,叔试试看能给你做出来不。” “真的啊,谢谢二叔。”白芍又笑眯了眼睛。 “不要客气,谁让二叔那么喜欢你的,二叔没有闺女,这辈子就稀罕闺女……”侯常远也跟着爽朗的大笑。 白芍在打铁铺子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把炉子的样图按照本地人的审美略作加工之后,交给了侯常远。他们一家五口就离开了打铁铺子,去找了个地方,先把摊子停下来占个地方。 今天是个大集,很多想要卖东西的百姓早早的就在路两边占据了摊位,得亏白芍她们起的非常早,即使在打铁铺子里耽误了一会,这会也不算晚,才占得了一个位置。 “爹,你去买点豆腐,先买三十块吧。” 白芍拿着从侯家打铁铺子里带来的水,在那里认真的擦洗铁架子。白微和吴氏给她帮忙,白川柏便带着白云实去了豆腐摊子。 因为侯常远给他们用的好铁,后来又精心捯饬了好长时间,所以只需擦了两三遍,那一层铁板就十分干净了。 在晾干铁板的过程中,白芍把需要的料分别放在一个小碗里,又把小碗并排放在了一旁备取。 小葱因为准备的很多,小碗装不下,干脆装了一大海碗,排在最靠近白芍的位置。 如此排放了一溜的大小碗,各种颜色都有,乍一看过去,倒也挺喜人。 这不,隔壁卖香瓜的摊主就在一旁笑着问道,“大姐,这是卖啥的?” 因为白芍实在太小了,众人只当她是个孩子,以为这是吴氏弄得摊子,便纷纷的询问吴氏。 吴氏笑了笑,“是卖铁板豆腐的。” “豆腐就豆腐,咋还铁板?”卖香瓜的摊主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就是铁板上做出来的豆腐啊。”白芍在一旁脆生生的道。 那摊主睁大眼睛,显然是不解,如何在铁板上做豆腐。 不过白芍不打算回答她,就得这样吊着胃口才好呐,到时候一出锅了,才会有人好奇的过来买。 就这样与旁边人闲聊着,白川柏提着两手的豆腐回来了,白芍见状,便赶忙的让吴氏烧火。白川柏则洗了手在一边片豆腐。 等到地锅上的火上来了,豆腐也片好了,白芍便踩着一个矮凳,拿着长木箸,像模像样的掌起厨来。 “竟然是这孩子做。”周围人显然惊讶不已。 吴氏和白川柏都笑着没有说话。 白芍心无旁骛的做着铁板豆腐,考虑到此刻买东西的人还都没有密集起来,所以只做了大约半个铁板的量。 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后,铁板豆腐的香味慢慢的飘了起来,因为考虑到这东西实在太热了,如果用油纸包的话,很容易烫到别人的手,所以白芍让吴氏准备了很多的白盘子。 只要是买了在这吃的,就统统用白盘子装。 “这味道,真香,多少钱一份啊?”那卖香瓜的女子最先忍不住凑上前来。 这个白老三一家昨天晚上就商量过了。 豆腐一文钱能买两块,两块豆腐大概能出中等一盘的铁盘豆腐,然后再加上配料茴香粉以及小葱等等,还有人工费用,准备收四文钱一份。 四文钱,不是个很高的价格,很多人家都能拿得起这个钱,买一份铁板豆腐尝尝鲜。 所以,在听白芍说了价格之后,那卖香瓜的女子直接掏出了四文钱,买了一份。 因为就在旁边吃,白芍就拿着白盘子给拾了一盘子,又附赠了一根小木箸,用来插着吃。 “哎,真的好吃……”卖香瓜的女子吃了一口,这么惊叹道,“这个真香,真好吃。” 如果说,白芍最开始做铁板豆腐的时候大家都在观望,那么在卖香瓜女子买完吃了之后,就纷纷有人意动了起来。 无他,只因为这味道是太好闻了。 所谓万事开头难,在卖出去第一盘之后,那半铁板的豆腐,便纷纷的卖了出去。 白芍感激那卖香瓜的女子,瞧她吃完一盘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便又主动拾了半盘子送给她。 那卖香瓜的女子礼尚往来,也送给了她们几个香瓜。 “大姐,你家这个闺女真厉害,这么小就会做东西了,我们家丫头比她大个两岁,现在还不知道做饭呢。”那卖香瓜的女子同吴氏拉呱。 拉呱在本地土语,就是聊天的意思。 “许是不爱做饭呢,有些孩子爱做些吃食,有些孩子爱别的呢。”吴氏抿了抿嘴,并没有膨胀的夸自家孩子,而是反而过来夸赞了卖香瓜女子的孩子。 卖香瓜的女子显然很是受用,“嗨,管她呢,人这一辈子,也就当闺女这两年最自在,咱当爹娘的要是不宠着她点,以后到了婆家只会更艰难。” 这话,显然是戳中了吴氏的伤心事,她低垂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 那卖香瓜的女子才反应过来,“哎呀大姐你没事吧,我……” 吴氏摇了摇头,勉强的笑了笑,同卖香瓜的女子说起了别的事情。 而白芍,在那半铁板的豆腐卖完之后,信心满满的坐了一整铁板的豆腐。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太多了,还是怎么回事,竟没人过来买了。 一直到这豆腐都快煎老了,还是没有人来买。 白微就有些着急了,“芍儿,是不是咱价格定的高了,要不然再降点?” 白芍摇了摇头,很是镇定的安慰了白微,然后从铁架子下面拿出了两个白盘子,又把铁板豆腐切碎几个,盛在了盘子里,又插上了几个木箸,放在了铁板架子最外面。 “来人啊,来人啊,铁板豆腐试吃了,不好吃不要钱,大家来尝一尝了,可以试吃的哟。”做好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白芍擦了擦手,把两只小手卷起来放在嘴边,突然大声吆喝了起来。 她这一声喊,可以说是让半个集市里的人都扭过了头。 很多人抱着一种“不占便宜白不占”的想法,纷纷过来试吃了一口铁板豆腐。 “小姑娘,你这是不是真的不好吃不要钱?”一个光头大汉问道。 “大叔,那你觉得好不好吃呐?”白芍没有回答他,而是笑眯眯的反问了一句。 “好吃,好吃。”那人砸吧了一下嘴,只觉得那香味依旧弥漫在口腔中,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吃。 “那大叔要不要来一份?在这吃还是带走啊?”白芍看见了光头大汉的表情,顺势就问道。 “在这吃,多少钱。”光头大汉很是爽快的问道。 “四文钱一份,先买的多给一块。”白芍眨巴着眼睛道。 那光头大汉先是一愣,随后抬手把四文钱放到了铁架子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大笑道,“来,给我来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我我我,我也要一份。” 在他之后,很快响起了各种声音。 第五十六章 骚包救美 一铁板的豆腐很快卖了个干净,白川柏见状,又赶紧的去卖豆腐的摊子上提了三十块豆腐回来。 “爹,咋不多提点?”白芍瞧见了,就忍不住问道。 “都让我给提完了。”白川柏老老实实的道。 白微就在一旁“噗”的笑了,“芍儿,人家卖豆腐的一天做的也是有限的,做多了万一卖不出去就坏了,我们这是来得早能买那么多,要是再晚一会,估计都没有豆腐买。” “要是,咱能自己做豆腐就好了……”白芍喟叹了起来。 “咋不能的。”一旁跟卖瓜女子聊天的吴氏听见了白芍的这声感叹,连忙道,“我知道咋做豆腐的,就是……就是你爷奶觉得豆子产量低,一直都只种麦和稻,没怎么种过豆子。” “娘,咱今年不是分了三亩地嘛。”白芍眨了眨眼,“咱可以种点豆子啊,无论是做豆腐,还是做菜,又或者煮毛豆,都可以的啊。” “那倒也是。”吴氏就笑了,“行,今年给你种二分地的豆子。” 白芍在一旁满足的笑了起来。 “你是真宠闺女啊。”那卖瓜女子就感叹道,“不过你家的乖巧,这么大点就知道赚钱了,也是可人疼……” 那边,两个女人又开始聊了起来。 这边,随着日头逐渐升高,集市上的人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讨价还价,到处都是抱着战利品喜滋滋乱逛的人。 白芍这豆腐因卖相好,又少见,价格还不算多贵,就卖的还算不错。 算上白川柏先前提的三十块豆腐,他们一共做了六十块豆腐的量,等到沸腾的人声逐渐平息,差不多卖出去了有五十二三块,如今还有铁板上剩的,也就只有三五份的量了。 此时日头已挂在头顶,那卖瓜的女子收捡了剩下的几个被挑剩下的香瓜,塞给了吴氏一半,自己拿走了一半,就这么回家了。 “咱也回家吃中饭去不?”吴氏站起身,帮白芍掏了掏底下的火炉,随口问道。 “回。”白芍低头看了看眼前剩下的一片豆腐,拿了个白盘子拾了一盘冒尖的豆腐,递给了白微和白云实,“哥,姐,你们吃,一上午净忙活了,你俩都没吃上。” 白微也不跟自己的妹妹客气,接过来,又拿了两双木箸,和白云实在一旁吃了起来。 “爹,娘,这剩下的就归你们了。”白芍指着刚刚拾出来的另外一盘冒尖的豆腐笑嘻嘻的道。 白川柏有些舍不得,“留着吧,这可以分成两份,八文钱呢,有人要就卖了,没人要,我们再吃。” 白芍在心底腹诽,才八文钱而已,且不说这些豆腐的成本才两三文钱而已,就按照八文钱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数字,有啥舍不得吃的。 不过腹诽归腹诽,白芍还是打定了主意,这一盘不卖了,她要留给吴氏和白川柏吃。 结果这想法才坚定了不过片刻,就有一道嘶哑的声音在平车前响起,“这一盘我要了。” “不好意思,这一盘我们要自己吃,不卖了。”白芍双手忙碌的收拾着调料,头也不抬的道。 “不卖?小丫头片子,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我赵哥要的东西,你不给?”那嘶哑的声音一瞬间提高了八度,将白老三一家人都给吓了一跳。 白芍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一个脸上横了三道疤,光着头,穿着薄薄的罩甲,却没有里面的内衫,露出了满是肌肉胳膊的大汉。 “哇。”她发出了一声惊叹。 大汉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微笑,“怎么样,知道怕了吧,怕了就麻溜的把豆腐给我。” “没有。”白芍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没有怕,我只是想告诉阁下,这个豆腐我想留给爹娘,不想卖了。” 大汉脸上的狰狞就猛地一滞,片刻后,他抖索了一下嘴角,声音还是保持着凶恶,但已经没有那么高了,“那你给我一半。” 这真的是古代的黑社会吗?竟然这么好说话? 白芍眨巴着眼,没有拒绝大汉的要求,手脚麻利的拾了半盘子的豆腐出来,“不知阁下是要用油纸带走,还是现在吃?” “带走。”大汉没好气的道。 “一共四文钱,谢谢。”白芍把豆腐放在油纸上包好,让白川柏帮忙打了结,递给了大汉。 大汉接过豆腐,并没有给钱,而是恶声道,“你们在我这地盘上卖豆腐,我不跟你们索要钱就是好的了,你还跟我要钱。” 说完,拎着油纸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芍目瞪口呆,她这次是真的遇到抢劫的了啊! “喂,你给钱!”白微看见了这边的动静,两眼一瞪,将手里的盘子拍给白云实,拔腿追着大汉跑了过去。 大汉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跟过来,扭过头,很是凶恶的瞪了她一眼,“大爷拿你们的东西是给你们面子,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白微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滚。”大汉满意的笑了笑,拎着东西就要走。 冷不防的,撞到了一堵肉墙上。 大汉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窄袖长袍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人。 “哪里来的不睁眼的小子,竟然敢挡你赵哥的路,不要命了。”大汉把油纸包往腰间一系,两只手上呸了几口唾沫,反复一搓,拉出了一副要打架的姿态。 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眼底露出几分嫌恶,后退了几步。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深紫色广袖华服的少年,一边从腰间抽出那把不离身的折扇,一边慢悠悠的道,“强抢百姓物什,这种事情,让本公子看到了,怎么可能不管,你说对不对,小芍儿?” 白芍恶寒,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家伙,他舅舅不是斜阳县的县丞么?他应该在斜阳县才对,干嘛老出现在出云镇。 “你是谁?”自称赵哥的大汉楞了一下,脸上的凶恶软化了不少,“这是哪家的公子哥来这里了?” 像他们这种地痞流氓,彼此都有成俗的约定,比如遇见穿金戴银的公子哥,一定要尽量绕开,避免得罪贵人。 “不管哪家公子哥,你把东西留下先。”晏殊指了指赵哥身后的油纸包,“不给钱,那东西就不属于你。” “这……”赵哥有些为难,“东西,我不能留下,这个我得拿走……” “看来是执迷不悟啊。”晏殊叹了口气,看了身后的莫羽一眼。 莫羽面无表情的横了他一眼,上前一步,还没等那赵哥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他的肚皮上,将他踹的后退了约莫三四丈远。 “还不还?”晏殊慢悠悠的继续扇着折扇。 “给,给……”赵哥低下头,十分唯唯诺诺的道,“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可是说着说着,他不前行,反而后退了好几步,等自觉拉开了安全的距离后,便拔腿狂奔,竟是不战而逃了。 这次,不等晏殊吩咐,莫羽便疾奔上前,很快追上了赵哥,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襟,并接连几拳捣在了赵哥的肚子上。 赵哥身子一软,彻底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摔在了地上。 “强抢东西还要跑,你这种人,就应该送去大牢里好好地反省反省。”晏殊一脸心痛,“我舅舅管理下的镇里竟然出现你这种败类,我真的好难过。” 一旁的白芍翻了个白眼,懒得看这人逞帅,只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赵哥的面前。 不知那莫羽是得到了吩咐还是怎样,方才短暂的打斗里,只有赵哥的身体受到了伤害,他腰间系着油纸包竟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 “你们,你们一上午卖出了那么多份,收了几百文钱,为什么还要跟我计较这区区一份的豆腐。”赵哥低垂着头,用带着仇恨的声音,低低的道。 “卖出再多,都是因为我们付出了辛苦,那是我们该得的。而你这份豆腐,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便拿走,在我们不愿意的情况下,就是强抢,就不是应该得的。”白芍十分冷静的道。 赵哥垂着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这种人强抢人东西,就该受到惩罚。”一旁的晏殊还在叽叽歪歪。 白芍没有理会他,只是弯腰,捡起了那落在地上的油纸包,递到了赵哥的手里。 在他诧异的眼神下,白芍缓缓的道,“但现在,这豆腐我送给你,我们之前没有任何联系和因果了,你拿着豆腐走吧。” “那他们?”赵哥忌惮的看了一眼莫羽。 “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只不要再出现就好了。”白芍十分平静的道。 赵哥深深地看了两眼这个小姑娘,一咬牙,揣着油纸包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离开了这里。 而莫羽,果然没有去追。 “哎呀,你怎么放他走了,怎么就这么走了……”晏殊很是惋惜。 本是想来个英雄救美,结果白芍竟然把被抢走的东西又给了人家,这不是让他这个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么。 “够了。”白芍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晏殊,“不放他走要怎么办?把他打一顿,让他恨上我,我和家人总是要在这里做生意的,只有千日当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再说了……” 再说,这人倒也不是穷凶极恶,否则就不会在白芍说要把豆腐留给爹娘吃后,只要了一半。 可这些,晏殊这个小屁孩是不会懂的。 白芍没有理会他,只回去收拾了东西,让白川柏把平车推去了侯常远的打铁铺子放着,然后带着其他的东西,和家人,回了十里铺。 晏殊落寞站在原地,瞧着骡车的身影渐行渐远,才有些难过的看向旁边的莫羽,“我是不是做错了?” “也不是,至少她是感激你的。”莫羽低下头,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 那是方才,在临走之前,白芍那个小姑娘塞给他的。 第五十七章 白芍的思虑 “爹,娘,今天做的铁板豆腐,你们吃不到了。”骡车上,白芍有些歉意的看着吴氏和白川柏。 那剩下的最后一份,她给了晏殊。 “公子救了我们,东西给他是应该的,若不是就剩最后一份了,该多给点的。”白川柏在一旁憨憨的笑着道。 白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芍儿,为啥公子帮我们把人给赶走了,你却还不怎么高兴?”白微在一旁敏锐的察觉到了白芍的情绪起伏,忍不住问道。 “他啊,他太幼稚了,任何一个地方,这样的地痞都是成群结队的,打了一个赵哥,还有李哥张哥,以后没完没了的来骚扰我们,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白芍蹙眉道,“他能帮得了我们一时,却帮不了一世,所以能不动手,就应该不动手的。” 威慑可以,但不能动手,一旦打伤了人,就容易烙下仇恨。 一旦烙下仇恨,怨就结下来,怕是难了。 只可惜,晏殊终究是年龄太小,没吃透这些。 观其外貌,顶天了有十五岁。 在白芍心里,这个年龄,可不是个小屁孩。 骡车上的一家子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最开始是感激晏殊的,现在听了白芍的话,虽然依旧不减对晏殊的感激,却开始认真的思考起了很多事情。 “也许我不应该怪他没有想到这些,毕竟他生存的环境,和我们不一样。再怎么也是县丞的外甥,想必整个斜阳县敢欺负他的没有几个,打便打了,不用担心后果……”白芍长吁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晏殊是帮了她,并且不止一次。 所以在临走之前,白芍把剩下那一份的铁板豆腐给了莫羽,其实是在告诉晏殊,自己并不怪他。 只是觉得他有些没考虑周全而已。 就像,上次杏花阁那件事情一样…… 一路沉思着,白芍她们回到了家。 此时已到午时,许多人家都做好了中饭,甚至有些做的早的都开吃了。 回到白家的时候,许氏正在盛饭,白川穹站在旁边帮她端菜,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扭过头来,看着白芍一家人,目光奇异之色连连闪动。 “三哥,你们回来了?”白川穹好似忘了前几天分家时候的事,此刻竟主动的跟白川柏打起了招呼。 白川柏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半晌才回了一个嗯。 他当然是气白川穹的,倒不是分家那天时他的嘴脸,而是两次想卖白芍的举动,触动了白川柏的底线。 曾经,白川柏恨的决定永远不搭理这个弟弟,和他划清界限。 可如今白川柏不过是笑着打了个招呼,他就狠不下心来不搭理,虽然回的很冷淡,可到底是回应了啊。 白芍在一旁叹息,为自己这个心肠超软的老爹。 白川穹则满脸微笑,他了解白川柏,自然知道,白川柏肯回应自己,就代表彼此的关系还能有些缓和,当即他的心就活跃了起来。 “三哥,今天,累不累啊?”白川穹将菜放回了堂屋之后,又掀了帘子出来,没敢靠近西偏屋,只站在了院中央跟白川柏说话。 “挺好的。”白川柏冷淡淡的道。 白川穹不以为意,继续热情的问道,“听咱村里人说,三哥你今天在集市上卖豆腐呐,就昨天吃……娘吃的那种?” “恩。”白川柏点了点头。 “啊,听说三哥你们做了老多,卖肯定卖不完的,你们是不是都吃了啊?咋没给爹和娘带点回来?”白川穹笑嘻嘻的道。 白川柏正在帮吴氏抱柴火的身形就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扭过头,看着白川穹,沉声道,“东西已经卖完了,除了微儿和云实两个孩子吃了一点,我们其他人都没吃到,芍儿都没有吃到。” “卖完了啊,真是可惜。”白川穹咂咂嘴,仿佛在回味昨晚的那个味道,“那个,三哥你再做点呗,咱娘还想吃,你一向孝顺,是不是?” 这回,白川柏没有出声,说话的是白芍。 “四叔,铁板豆腐虽然好吃,但是吃多了上火啊,我奶这个年纪的人啊,就得吃点清淡的,这种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爷是抓过药的人,爷知道啊。”白芍说着,还故意扬了扬声音,朝着堂屋的方向。 堂屋里正在吃饭的白老爷子就把木箸拍到了桌子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堂屋门口一眼,操起洪亮的声音道,“老四,回来吃饭了,赶紧的,都要凉了。” “哎哎,好的爹。”白川穹砸吧了一下嘴,恋恋不舍的在白芍手里提着的小包袱上扫了一圈,才回了堂屋。 “你四叔这个人……”白川柏回过头,习惯性的想要为自己的弟弟遮掩一二,却发现孩子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吴氏赶忙在旁轻轻咳嗽一声,他才如梦初醒的闭上了嘴。 何必为他遮掩,自己的四弟到底是什么秉性,孩子们能不清楚? 自己这一说,倒有些跟孩子们生分了起来。 “好了,孩子他爹,你去收拾一下桌子,咱们马上就吃饭了。”吴氏看出白川柏的窘迫,便出声为他解围。 白川柏感激的看了吴氏一眼,率先进了西偏屋,将那临时用木箱子搭起来的饭桌给清理了一下,只等着吴氏把饭菜端过来,一家人才开始吃午饭。 一顿饭吃完,白微和吴氏刷洗了碗箸,白芍便让白云实关上了西偏屋的门,一家人围在床前,开始数今天的进账。 今天一共买了六十块豆腐,一文钱两块豆腐,也就是花了三十文钱买豆腐。 花生油用掉了一碗,这个挺贵的,打一盆花生油要七十几文钱呐,这一碗,怎么着也得占个五文钱。 还有那些香料,也用掉了至少八文钱的。 再数一数今天进账的钱。 一共是……一百零八文! 扣除掉成本,他们净赚了,六十五文钱! 当这个数字出来的时候,白川柏和吴氏都震惊了。 要知道,这只是一天赚的钱,如果每天都能赚六十五文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九百五十文钱。 按这个时代的铜钱和银子的汇率来算,应该足有近二两银子。 斜阳知县明面上的月俸也才五两银子而已。 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竟然也能一个月赚二两银子? 这简直不敢想象! 白芍却是十分平静的将铜钱点进一个小木匣子里,和之前剩余的银子一起收了起来,“爹娘,做生意就是有起有伏,我们今天生意好才赚了六十多文,那要是生意不好,或者周围人都吃腻歪了铁板豆腐,再或者有人模仿了咱的豆腐,那生意不就下去了么。” “那倒也是。”白川柏若有所思的道,“不过这对咱们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若是攒个几年,许是咱真的能盖三间大瓦房呢。” “才三间,爹,我要六间。”白微在一旁不满地道。 “姐,以后你是要嫁出去的,家里再多大瓦房,你也住不久啊。”白芍瞧着有意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白微顿时笑着扑到了她的身上,作势要扭她的嘴。 两个孩子便打闹在了一起。 吴氏和白川柏笑眯眯的看着她俩。 白云实坐在一旁,托着腮,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以说,当下一切,十分美好。 只可惜这美好没持续多长时间,就被一阵阵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三哥,三哥,娘喊你。”许氏站在西偏屋的门外,细声细气的喊道。 白微和白芍一下子停止了笑闹,两个人从床上站起来,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白微去打开门。 “三姐儿。”许氏模样长得白净,平日里也总是以腼腆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可是今儿不知怎么地,一双眼睛净往屋里看,不知是在找些什么。 白微便故意侧了身子,挡住了许氏的视线,大声问道,“四婶可是有什么事情?” “娘让我来喊三哥过去堂屋拉拉呱呢。”许氏见看不到什么了,便收回了视线,腼腆的对着白微笑。 “哦。”白微点了点头,瞧了白川柏一眼。 “我这就过去。”白川柏整了整衣裳,就要往堂屋里去。 不管分没分家,他始终都是白老爷子的儿子,是刘氏的儿子。二老来唤,没道理不去。 白微拉住了他的衣袖,“爹,我跟你一起过去。” 白川柏知道这是闺女担忧他,就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爷俩跟在许氏身后一起往堂屋去。 这边,白芍等白云实把门给关上之后,将放了铜钱的匣子从身后拿了出来,点出明天要用的钱,而后就拿出一把小铜锁,将匣子结结实实的给锁上了。 最后又把匣子放进了装衣裳的大箱子里的最底层,这才放下了心。 “娘,我也过去堂屋看看吧。”白芍冲着吴氏道。 白微虽然越来越有脾气,也厉害了,但是论到反应能力,还有与人辩驳能力,还是白芍更强一些。 “那行,你过去,早点让你爹回来。”吴氏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道。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每次刘氏喊白川柏过去,都没好事儿。 “好。”白芍站起身,一伸手,拉开了西偏屋的门。 而后,她就看到了白微那张因为快跑而有些红彤彤的脸,以及她急促的声音,“快,芍儿,咱奶跟咱爹要铁板豆腐的香料方子呐!” 第五十八章 想要铁板豆腐的香料方子? “啥?”一听这话,白芍就急了。 她想过刘氏会跟白川柏要豆腐吃,又或者直接要钱,所以她让白微白云实把豆腐吃完了再回来,所以她一直把钱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始终都不给白川柏碰钱的机会。 可是万万没想到,刘氏竟然打起了香料方子的主意。 这老太太一向眼里只有钱,从来没有这么长的远见啊。 难道,是谁在她旁边说了些什么? 白芍跟在白微身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堂屋门前,一掀帘子,就听到刘氏尖锐的声音。 “我是你娘,我让你教我做个菜,还不行?老三,你是不是个有良心的?我小时候咋教你一步步走路的,我咋教你吃饭教你洗手洗脸的?感情你长大了,用不着我,就把我当年一点点教你的事情全都忘了是吧?” 白川柏低着头站在刘氏跟前,有些呐呐的道,“娘你们喜欢吃,喜欢吃我让芍儿给你们做……” “这哪行,我要让那个小祖宗给我做,她不得白楞死我,话里话外不知道怎么骂我不慈呢,我可不敢劳驾她给我做东西吃。”刘氏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之上,虽然嘴里说的话刻薄又尖酸,动作却做得颇有几分优雅大气。 白楞死我,在本地方言里,意思就是对着人翻白眼。 “奶,你这话说得可不对。”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刘氏话音才落,那边白芍就施施然的从帘子后头钻了进来,“昨儿的铁板豆腐可就是芍儿做的呢,奶当时吃的可开心了,咋今儿就不能吃芍儿做的豆腐了呢。” “你……”刘氏原本说那话,就是为了挤兑白川柏,逼着他说出香料方子,谁曾想白芍那么巧的进来,硬是怼了她一句,让她无话可说。 因为昨天的铁板豆腐,她确实吃了。 “我……我现在不吃了。”刘氏支吾了片刻之后,两眼一瞪,颇有些野蛮的道,“我不管,老三,你到底告不告诉我方子。” “娘……”白川柏很是苦恼。 这方子是芍儿配的,他当时只瞄了一眼,根本没有记住里面到底有啥东西。 可刘氏就是不信,并且还一门心思的认为他不想告诉自己这道铁板豆腐的香料配方,于是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场为难。 “娘,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无奈的喃喃。 刘氏气的说不出来话,“好好好,老三,你好样的……” 一旁的钱氏见状,赶忙孝顺的上前,为刘氏顺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钱氏给刘氏顺气的时候,身体好几次遮挡住了白芍等人的视线。 约莫过了十几息之后,刘氏的气顺了,钱氏便又坐回了原地。 “老三,你说你不知道是吧。”刘氏深吸了一口气,一转方才的话锋,道,“那你闺女肯定知道,你要是真的想告诉我,你就当着我的面问你闺女。反正你闺女告诉我的,和你告诉我的,都一样。” 白川柏“啊”了一声之后,就愣在了原地。 白芍淡定的站在一旁,对于到底是谁撺掇的刘氏,心底已经有了数。 “这……这……”白川柏的目光很是为难的在白芍和刘氏中间来回流连。 他虽然不懂生意,但也知道,这方子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可以说只要有了香料方子,每个人都可以做出那样味道的铁板豆腐。 可是,可是刘氏说,要了方子只是想自己做着吃,并没有说要去做生意。 也许,和自己家的生意并不冲突呐? 这么想着,白川柏就把目光放在了白芍的身上。 “芍儿,要不,要不……”白川柏有些迟疑的道,“要不,就告诉你奶?” 白微在一旁气的跺脚,“爹,这是我妹妹想出来的方子,凭啥给别人。” “就凭我是你奶。”一旁的刘氏尖声道,“你是我孙女,是我白家的孙女!” “孙女,你把我们当孙女了?你的孙女就只有白蔻一个吧。”白微两眼一瞪,毫不客气的跟刘氏顶了回去。 刘氏一怵,她忽然想起白蔻那一脸伤疤的样子,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钱氏,怨恨的盯了白微一眼。 因为白微那一顿狠挠,白蔻好些天都不愿意出门,甚至还央求钱氏给她买了面纱戴上。 如今,便是吃饭都是分出来送进西屋里吃的。 当然,这些事情,不在堂屋吃饭的白老三一家是不知道的。 “奶,其实要给你们也不是不行。”白芍拉了拉白微的手,让她不要再说话,而后似笑非笑的盯着刘氏。 刘氏最是讨厌白芍这样子笑,好像什么东西都掌握在手里似的感觉,让她每每都觉得……有一点心虚,还有一点不自在。 “咋,你还有啥条件不成?”刘氏沉声问道。 “爹,你知道不,今天有个人也想要芍儿的方子呢。”白芍没有回答刘氏,只扭头看向白川柏。 “啊,是谁……我咋不知道……”白川柏有些呐呐的道。 白芍抿嘴笑,并不在乎白川柏拆了她的台,谁让她爹是个老实人呢,“爹去买豆腐的时候。” “这样啊。”白川柏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他中间去买豆腐的时候,的确离开了平车一段时间。 “对啊爹,那个人想出十两银子买了我这个方子,要求就是我以后不能告诉任何人。”白芍瞧了一眼刘氏,慢条斯理的道,“芍儿一想有点不划算,就拒绝了。” “你啥意思?”刘氏从刚才白芍没有回答她的话就开始生气,如今听到了白芍这番话,更气了,“我是你奶,我要你的方子,你还跟我要钱咋的?” “奶这话,也是觉得要给芍儿钱啊,那芍儿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白芍回过头,对着刘氏狡黠一笑,“那人给了十两银子是买断的价格,奶不买断的话,给芍儿五两银子就好了。” 刘氏指着白芍,两眼一瞪,气的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好好好,真是白家的好孙女,不就是一个破方子么,竟然还跟我要起来钱,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此语一出,白川柏是如释重负,白芍是微笑。 钱氏是一愣,白川穹则是有些慌张。 “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五姐儿是跟你开玩笑呢,她是白家的孙女,哪有跟当奶的要银子的,是不?”白川穹笑着劝慰刘氏。 一旁的白芍挑了挑眉头,哟,看来她方才还猜错了呢。 有些人,心思藏的还真深。 要不是这一次刘氏赌了气,她还看不出来呢。 于是乎,白芍又笑了,“瞧四叔这话说的,这可不是芍儿跟奶要钱,这是奶心疼芍儿,疼芍儿,要给芍儿钱呢,对不对,奶?” 刘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我呸,个小屁崽子,我跟你要个方子你都不给我,现在竟然还想跟我要钱,你做梦,你做梦。” “奶……”白芍脸上的笑容一刹那消失无踪,并转瞬换上了伤心欲绝,将一旁的白微看的一愣一愣的,“奶啊,你这样说芍儿,芍儿心底好难受……芍儿既然不遭奶待见,那芍儿走,离开奶的视线,只要奶开心。” 说完,她按着胸口,一手拉着白微。 白微另一只手拉着白川柏,爷仨就这么离开了堂屋。 “滚,给我滚远点,净做青天白日的梦,我凭啥给你钱啊,个赔钱货,还想找我要钱,我呸!” 身后传来刘氏高昂的斥骂声。 白川柏有些不安的看了白芍一眼,“芍儿,你奶这么说你,你不要生气……” “我有啥好生气的。”白芍抿嘴笑了笑,“爹不嫌弃我是个赔钱货就行,对不对。” “不嫌弃,爹不嫌弃,芍儿是爹的宝贝。”白川柏弯腰抱起了白芍,进了西偏屋。 白微用力的拴上了西偏屋的门,将堂屋内的斥骂,隔绝在了外面。 “咋样,给了没?”吴氏有些担忧的站起身。 “没给。”白川柏回答她道。 “那就好。”吴氏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意。 白川柏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被刘氏面对面的逼着,谁又真心愿意把方子给她呢。 就在这时,白芍突然道,“爹,其实这方子,还是给我奶吧。” “咋,你咋想着给你奶的?”白川柏吃了一惊,颇有些不敢置信。 “那毕竟是我奶啊,我咋能不给。”白芍摊了摊手,慢条斯理的道。 白川柏有些怔愣,半晌后,才结结巴巴的道,“其实芍儿,可以不给的,毕竟咱才开始卖呐,要是你奶把这个方子泄露出去……倒也不是我不愿意给,就是怕……” 总算让白川柏尝到以前她们感受过得滋味了。 白芍和白微对视一眼,两个人噗嗤大笑了起来。 白川柏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俩笑啥。 倒是吴氏看出了一点味道,在旁边也跟着抿嘴笑。 笑足笑够之后,白芍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白川柏和吴氏,“你们觉得,奶是善罢甘休的人么?与其让奶反反复复的折腾咱们,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方子……” 是给他们一个方子。 不是给他们这个方子。 一旁的白微听到了白芍话里的漏洞,眼睛就闪烁了起来,心底也慢慢的浮现出了一丝期待。 第五十九章 患得患失的白芍 西偏屋里,吃过中饭后,几个孩子因早上起的太早,此刻都疲倦的午睡了起来。 “孩子他爹,这三亩地,咱爹说分给咱们哪里的了么?”吴氏拿起门后新买的锄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就在芙山脚下那边。”白川柏把身上完整的衣服脱下来,换了一个打了几处补丁的破衣服裹在了身上,也扛起了一个锄头。 “这么远,要不我给他们留张纸,免得孩子们担忧。”吴氏爱怜的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三个小脑袋。 “我不会写字,你会写吧。”白川柏憨憨的笑道。 吴氏就从木箱子里掏出白芍上次买的那套笔墨纸砚,在纸上留下了一句话,便和白川柏扛着锄头去搂地了。 所谓搂地,就是给只剩麦茬的地面松松土,以方便将稻苗给插进去,也能增大稻苗存活的几率。 如今麦子已收,许多人家都在搂地,为接下来种稻做准备。 白芍那个小吃摊固然可以赚钱,但那三亩地也不可以扔掉,尽管一年两季也不过收个三五两银子,但那也是钱啊,淳朴的农户人家是不会扔掉地的。 因为心疼孩子们早起卖豆腐,吴氏和白川柏并没有叫他们上地,左右也就三亩地,两个人辛苦个两三天,也就做完了。 白芍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她掀开身上的被单,一个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寻找吴氏的身影,“娘,娘……” 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身边也没有人,她有些惊恐的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就这么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 一直以来,吴氏都在她身边,不管是入睡前还是醒来后,她永远都能看见吴氏那慈祥又柔和的笑脸。 可是现在,没有了,那张给予她力量,给予她在这异地他乡生活下去的勇气的那个人,不见了。 甚至于,一起入睡的哥哥姐姐,也都不见了。 “娘……”因为惊慌失措,白芍被门槛拌倒,摔在了地上。 她没有想起来,她趴在地上,闻着鼻尖泥土的味道,突然就忍不住心酸的大哭了起来。 去哪儿了。 这是不是一场梦。 是不是她醒来,吴氏就不见了? 如果是那样,她宁愿不要醒来。 白芍趴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只记得身体忽然被人强行抱了起来,紧接着,白微那张惊慌不已的清秀面孔,出现在她的跟前。 “芍儿,芍儿你咋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咋趴地上哭呢?”白微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嘴唇,确定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来。 “姐……”白微的出现,让白芍那颗惊慌不已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她呆呆的瞧着白微,良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 “哎,芍儿咋了?”白微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感慨。 之前的芍儿,太聪明,太厉害,都有点不像她妹妹,反倒是像她姐姐。 而今,这样脆弱又迷茫,会大哭会流泪的小姑娘,才让白微生出了几分真实的感觉——这就是她那七岁的小妹妹,白芍。 “没,没事……”白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你和哥咋都不见了,你们去哪儿了?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说啥呐,我们又不是……堂屋那位,咋能卖你呢。你放心,爹娘上地了,我跟你哥出去给你做饭了,一会不见就哭,真是……”白微说着说着,忍不住嘲笑起白芍。 白芍却不觉得恼,反而异常开心。 真好,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一个梦。 睡一觉醒来,吴氏在,白川柏在,白微在,白云实也在,真好。 “快点起来,姐给你烙了玉米面饼子,趁热吃可好吃了。”说着,白微将白芍放在了床沿上,给她穿上了鞋,又捋了捋她的头发,这才转过身,出了西厢房。 白芍从床沿上蹦下来,大步的冲到了西厢房外,就瞧见白云实在烧火,白微在烙玉米面饼子。 “芍儿醒了。”白云实回过头,给了她一个憨憨的微笑。 白芍也忍不住笑了,或许是刚才哭过的原因,随着她的喷笑,鼻尖竟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惹得白微和白云实都大笑不已。 白芍赶紧扭过头,找了帕子将鼻涕拧干净,这才敢出了西偏屋。 “咱爹娘估计得天快黑了才能回来。”白微拿了个盘子,把玉米面饼从锅里盛出来,递给了白芍让她吃,又看了看天色,感叹道,“搂地太慢了,那么大一块地,得一锄头一锄头的翻过来,要是太大个的还得捣碎,回家咱娘手里非得起几个血泡不行。” “每家每户都是这样搂地的吗?”白芍一边啃玉米饼子,一边小声的问,“咱家三亩地就得搂好几天,人家几百亩地的,以后可要咋办?” 其实白芍想说的是,以后咱要是有了几百亩地,可咋搂地。 不过出于怕吓到白微的考虑,白芍还是选择说了“人家”。 “人家地多的都有犁,牛拉的那种犁,咱没有,三亩地用个犁太浪费了,要是以后地多了,说不定还能买个用一用。”白微说着,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 “姐,你笑啥?”白芍好奇的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云实忽然道,“大概是想,以后她成亲,人家给的聘礼得有多少亩地。” 白芍做恍然大悟的模样,要知道,双胞胎的互相感应能力可是很强的,白云实说的未必就不是真的。 “瞎说啥。”白微羞的脸都红了,但她却没有选择躲避,而是凶神恶煞的瞪了弟弟妹妹一眼,“再说就不给你们玉米饼子吃了。” 白云实有些无辜的瞧了她一眼,慢慢的垂下了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白芍也赶紧低头猛啃玉米饼,假装什么都没有说过。 白微好笑的瞧了一眼两个弟弟妹妹,低下头,将烙好的玉米面饼从地锅里盛了出来。 此时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将玉米饼子的香味吹到了白家大门外。 “啊……”蓦地,一道男声突兀的在大门附近响起,“真香,这是啥。” 在玉米已经被广泛种植的今天,玉米面倒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什,只是因为本地人多种产量高的稻麦两种,没人种玉米,以至于玉米面的价格,还是要比白面价格高一些的。 所谓物以稀为贵,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尤其是在经常吃大米的白家,玉米面饼子可谓一件比较罕见的物什了。 所以,扛着锄头才走进门的白川连,一瞧见白微手里的玉米面饼子,当即高兴地撂下锄头,就冲了过来,“哎呀,哎呀,三姐儿真是太贴心了,知道你二伯我刚刚干完活累了,就给二伯准备了玉米面饼子,真是谢谢三姐儿啊。” 说完,一伸手,就要把白微手里的玉米面饼子给抢走。 他人高马大的,动作也快,白微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就已经要碰到玉米面饼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蹲在旁边烧锅的白云实犹如小豹子一般从地上蹦了起来,用脊背对着白川连的方向撞了过去。 他这一下,力道颇足,角度更是刁钻,又因其出其不意,让白川连无法闪躲。 只可惜到底身量比不得白川连,在对撞了一下之后,两个人同时摔在了地上。 白云实仿佛受到的冲击有些大,缓了几个呼吸之后,才从地上一跃而起,没有说话。 倒是白川连躺在地上,“哎唷哎唷”的叫唤了起来。 “三郎,三郎你干啥,我是你二伯,你连二伯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片刻后,白川连缓过了劲,却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而是躺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白微手里的玉米面饼子。 “二伯?哼,我没见过要抢侄女东西吃的二伯,你真好意思,我们小孩子家做点吃食,你竟也抢,还要不要点脸了?”白微气势汹汹的看着白川连。 刚才要不是白云实那一下,她这一盘玉米饼子得让白川连抢走大半。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才不愿意给堂屋的那些人吃呢! “干啥,我是你二伯,吃你点东西咋了。”白川连听了白微的话,两眼一瞪,竟是躺在地上耍起赖来,“我不管,三郎刚才撞的我身体不舒服,你不给我几块玉米饼子,我就不起来了。” 白芍在一旁看的无语,这真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你不要不讲理,三郎能把你撞多狠,你就是想赖玉米饼子吃。”白微气的不轻,指着白川连嚷嚷道,“我不会给你吃的,你爱起来不起来。” 说完,端着玉米饼子就要进西偏屋。 白川连一看,顿时就急了,“你给我两块玉米饼子,我告诉地里发生啥事儿了。” “地里啥事儿也都是你们的事儿,跟我们有何干系。”白微却不为所动,依旧大步往西偏屋里走。 白川连一咬牙,大声道,“那要是跟你们爹娘有关系呢?” 白微的步伐,就这么猛地一顿,回头厉声道,“什么?我爹娘怎么了?” 第六十章 找上门来的麻烦 “你,你把玉米饼子给我,我就告诉你。”白川连盯着玉米面饼子的双眼露出了渴望。 白微抬手就拿了两张玉米面饼子,在他跟前晃悠了一圈,“你先说,说了我就告诉你。” “你,你先给我呗,一会凉了都不好吃了。”白川柏跟白微讨价还价。 白微有些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既然二伯不愿意说,那算了。” 说完,收起玉米饼子,转身进了西偏屋。 白川连顿时着急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方才看到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我来之前看到有三个老娘们去你们家地里了,本来也不是多大点事儿,但是那三家人可是要抢芍儿东西的三家人,全都是隔壁河水村的人,相当泼皮无赖……嘿嘿,二伯跟他们喝过酒,也知道他们家里人啥样。微儿侄女,你赶紧把那面饼给我,早点去,说不定还能早点救你爹娘呢……” 他话音才落,白微就扔给了他两张面饼,然后大步奔进西偏屋,将面饼放下,然后出来,把西偏屋给上了锁。 白芍和白云实则一个把锅盖上,一个把火熄灭。 等做好这些之后,姐弟妹三个人对视一眼,直奔吴氏留的纸条上留下的地点而去。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离开之后,一直躲在堂屋里观察事态的刘氏犹豫了一下,竟遣了除了刘氏之外,唯一还留在家里的白蔻跟了出来。 芙山,一个间隔了河水村与十里铺的山,没有高耸入云,也没有连绵起伏的山脉,但因为最深处总有些豺狼虎豹出没,所以很少有人进这山里,只有村民在相对平坦的山脚又或者很低的山腰处开垦了一些土地。 而今,白川柏家被分到的那三亩地,就处在芙山的山脚下,距离上次白芍摔下来的那处山腰不远。 这算是白老爷子能给这个儿子最后的公正了——没有给最好的地,但也没有给最坏的地。 因距离颇远,一路上白芍三个都是撒丫子狂奔的。 饶是如此,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局面也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大姐,大姐我求求你,把我们当家的给放回来吧,我们家不能没有他啊,没有他我们吃啥,没有他我们喝啥,没有他,我们娘几个靠啥活啊。”其中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子跪在吴氏跟前,拉着她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吴氏有些害怕的想往后退,可是女子就是不松开她的手,以至于她的手腕都被捏红了。 “大哥,我们错了,你把我们当家的放回来吧,我们钱也赔了,错也认了,教训也吃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把我当家的给还回来,不然我就跟你们没完!”另一个粗粗壮壮的女子则负责拉住白川。因为男女大防的原因,她还没有胆子敢扯白川柏的手,只用力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和裤脚。 不过这也够了,一向内向腼腆的白川柏被吓得面色煞白,想往后退,衣服又往下坠,为了保衣服,又不得不站在原地,听着那女子凄厉的哭嚎。 至于最后一位看起来稍微得体一些的女子,则是负责拦住了白老爷子等人,“白家的大伯,您是不知道啊,家里没了男人,过得有多苦,我们也只不过是希望我们的男人能回来罢了,没有男人的日子太苦了,我们过够了,我们想要一家团圆,我们想要孩子们有爹啊!” 一番有理有据,又含着几分悲情的话,听得白老爷子有些犹豫不决了起来。 “要不,川柏你去说说,把大柱他们放回来好了,虽然他们做过恶,但现在也付出了代价,也是可以原谅的了。”白老爷子扯了声音,冲着白川柏喊道。 白川柏苦着脸,看着他这个不帮忙还捣乱的爹,“爹啊,我哪有那本事,那是被县丞收到大牢里的,我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哪有那本事把人给放出来。” “这……”白老爷子一听也觉得有理,到底心底是向着儿子的,所以他又扭过头,同那得体女子劝说,“不管怎么样,你们好好说话把,先把我儿子和儿媳妇给放开,咱们好好说话不行么?” “好好说话,你们人多,我们上哪儿给你们好好说话去,到时候随便来两个人,把我们赶走了,我们找说话!”稍微得体一些的女子瞧见白老爷子又倒向了另外一边,顿时气的两眼一竖,语气极冲的道,“总之我们不管怎么样,必须得把我们男人放出来,放否则我们就和你们没完!” 白老爷子一下子没话了。 “爹,我看啊,就是三哥一句话的事儿,咱就别在这掺和了呗。”白川穹上前,拉了拉白老爷子的胳膊,悄声道。 “那可是你哥哥啊,我哪能不管。”白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上前,把赵二狗媳妇,还有刘大柱媳妇,全都拉开。” 今天家里搂地,除了刘氏不肯上地,白蔻以脸受伤为由不愿意出门之外,白家所有的人都倾巢出动了。 白当归是小孩子性格好动想玩,缠着白老爷子要来,白老爷子最是抵挡不了这个孙子的请求,就把他带来了。 至于钱氏,则是来看孩子的。 此刻听了白老爷子的话,孙氏动了动胳膊,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钱氏。 钱氏则低着头,一手拉着白当归,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就是没有人去上前帮忙拉架。 白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但因为这两个是儿媳妇,自己是公公,不好训斥,只能板起脸来看向大儿子和小儿子,“你们兄弟在那里被难为,你们就不去帮个忙吗?” 白川羌动了动,抬脚想过去,钱氏在旁边,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无法再前行。 白川穹则是两眼一转,附在白老爷子旁边低声道,“爹,这三个人摆明了是来撒泼的。这本就是三哥一家跟他们的恩怨,咱们可不能搅和进去,这要是搅进去了,自己惹得一身腥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咱以后就没法帮三哥了,人家光说咱偏心,拉偏架,这几个长舌妇再一去咱们村里一吆喝,咱老白家的名声……” 打蛇打七寸,掐白老爷子,就得掐他这个爱惜名声的性格。 所以,在听完白川羌的话之后,白老爷子沉默了下来。 他有些难为的看了看面色煞白的白川柏,又看了一眼被吓得摇摇欲坠的吴氏,终是长叹了口气,扭过了头。 一旁的白川穹,就露出灿烂的微笑,道,“三哥,大家都不容易,你想一想,三嫂和芍儿她们要是没了你,那日子得多难过。将心比心嘛,三哥那么善良,肯定会把他们给放出来的对不对。” “啊呸!”才跑到地方的白微发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声道,“放你个屁,我们给他们将心比心,谁给我们将心比心,这要是芍儿被卖了,你让我们一家怎么活!” 说完,不理会白川穹逐渐冷下来的面色,只卯足劲,对着吴氏跟前扑了过去。 白微当然不可能是去扑吴氏,她的目标是那个拉着吴氏的黑黑瘦瘦的女子。 原本,那黑黑瘦瘦的女子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身量也没长成大人,能有多少劲儿。 可当她看到白微眼里那股拼了的狠劲之后,人类天生的直觉让她猛地松开吴氏的手腕,往一边倒去。 一边倒,她还一边吱吱歪歪,“哎呀,哎呀,你们这是要打人咋的?” 白微因为失去了撞击的目标,只能用力将将的刹住了身形,若不是吴氏伸出手来接她,也许她就要摔倒在了地上。 不过也就是这一接,让她看到了吴氏红肿不堪的手腕,一刹那,白微的身上杀气骤然升起。 她将吴氏护在身后,扭过头双目冷凝的瞧着那黑黑瘦瘦的女子,发狠道,“臭不要脸的东西,打的就是你。” 说完,竟是又往前一扑,直接身手薅住了那黑黑瘦瘦女子的头发往后一拽,让她不得不仰起脑袋。 然后,白微伸出另外一个空着的双手,就是三个大嘴巴甩了过去。 一边打,她还一边发狠的道,“让你敢掐我娘的手脖子,让你敢掐我娘,臭不要脸的东西,也不看看你家那口子干了什么事儿,就想着全天下的人都能原谅你,你有种去刺杀皇帝,让他原谅你啊。” 此时,随着“啪啪啪”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 唯独白云实和白芍兄妹两个,一个往后拽,一个用脚踹,总算是乘其不备,把白川柏身前那粗粗壮壮的女子给拉开了。 “哎唷,哎唷,欺负人了,打人了,白老三一家仗着有县丞做靠山,打人了。这还有没有王法啊,青天大老爷来给俺们做主啊。”那粗壮的女子,当即就拍着腿大声哭嚎叫了起来。 白芍拉着那粗壮女子头发的手就是一顿。 片刻之后,她双手一前一后紧握转动,竟是将那粗粗壮壮女子的长发给拉着横拧了几圈。 顿时,芙山脚下响起了真正的,杀猪般的嚎叫。 第六十一章 白老三家的那几个孩子 白家所有的众人,上至白老爷子,下至白当归,全都呆在了原地。 因为刘氏总是自诩高贵的原因,他们家里人其实很少动手,便是白当归,也不过是搞点小手段,没有敢直接动手打人的。 可是这一刻,白老三家的几个孩子,尤其是那两个闺女,让白家所有人都看跌了眼睛。 “哎呀呀呀,放开我,放开我的头发,哎呀呀我的头皮,哎呀呀我的头发要掉完了,小贱货,赶紧放开我的头发,哎呀呀,老娘饶不了你,哎哎呀呀……”那粗粗壮壮的女子一边拼命往后仰着身体,以缓解头皮上传来的疼痛,一边恶声怒骂白芍,“小贱人,再不放开我,老娘要你好看,老娘打死你个龟孙。” 白芍听了,就觉得很烦,所以干脆把手中的长发往下一摁,让那粗粗壮壮女子的脑袋不得不跟着往下走。 这个时候,粗粗壮壮的女子基本上已经躺在地上了。 白芍便趁机伸出小脚丫,狠狠地踩在了粗粗壮壮女子的大圆脸上,一边踩,一边微微拧动。尤其是她的嘴,是白芍照顾的重点。 “啊呸……小贱货,小骚货……啊呸……不要脸的东西,你敢打我……”那粗粗壮壮的女子不仅不收敛,反而愈发张狂了起来,“你别落老娘手上,老娘能弄死你个龟孙,你放开我的脸,我的嘴,啊呸……呸呸呸……” 这边,粗壮女子彪悍异常,越打越勇。 那边,黑黑瘦瘦的女子却是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还有肩膀上数道挠痕,开始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放过我不要打我了不要打了,我这就走。”她一边挣扎着躲避白微的指甲,一边努力往后退。 白微见状,又趁机给了她两个巴掌,并狠狠地在她身上挠了两把,才松开了她的头发。 黑黑瘦瘦的女子得到了自由,立马后退了好几步,跟白微拉开了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敢抖抖索索的站在原地,惊恐道,“你们打人,我要去县衙告你们打人,你们打伤了我,你们……你们要……” 要什么,怕再次挨打的黑瘦女子,到底没敢说出来。 白微没有理会她,这个女人太瘦了,也就吴氏心肠软不敢推开她,才被她将两只手腕捏的红肿,换了个别人都能打的她满地找牙。 她现在关注点已经放在了白芍和那个粗粗壮壮的女子身上。 白芍年纪小,身量矮,那女子又极为粗壮,可以说,要不是白芍先发制人捏住了她的头发,可能粗粗壮壮女子一巴掌就能把白芍给打倒了。 饶是如此,现在的白芍也被那女子的手给扑棱的左摇右晃的,好几次那蒲扇大的巴掌都险些落在身上。 白微怕妹妹吃亏,便一把扑了过去,用眼神告诉白云实护着点吴氏,然后就一脚碾在了那粗壮女子的指尖上。 “啊,杀人了杀人了,你们老白家这是要杀人啊……”粗壮女子再次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终是惊醒了在旁边看呆了的众人。 “快,快拉开……”白老爷子惊慌的道。 虽然白老三一家分出去了,可他们终究是姓白,在众人眼里,他们还是一家人。 白芍和白微现在的举动也实在太石破天惊了一些,真被传出去了,白家的名声就真的没了。 于是乎,方才还怎么呼喊都没有动静的白家众人,呼啦啦扑了上去,孙氏拉白微,钱氏拉白芍,总算是将两个人从粗壮女子的身上拉了下来。 “你们,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叫欺负人,你们这是打人啊,青天白日的,这要人命了啊,青天大老爷来给我们做主啊,有人想要俺们的命啊,俺被打的,都不能活了啊。”粗壮女子爬起来之后,就对着斜阳县的方向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哭喊。 “谁欺负人,我还说你们想要害我爹娘呢!”白微恶狠狠的瞪着粗壮女子,拼命的摆脱了孙氏的双手,重获了自由。 “你们,就是你们害我,你们想要杀人灭口,你们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了吗?你们勾结县丞,把我的男人送进了大牢里,还诈骗了我们家所有的银两,你们老白家心就恶,先是找了我们当家的,让他……”那粗粗壮壮的女子恨恨的盯着白微,大嘴一张一合着,就要将所有的事情给抖落出来。 一旁的白川穹见状,连忙插嘴道,“哎呀,赶紧起来,三个嫂子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我三哥没办法管你们的,你们当家的,老老实实在大牢里呆一段日子吧,只要县丞不砍他们的头,就能放出来的。” 他这一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方才就情绪很激动的黑瘦女子和粗壮女子,全都放声哭嚷了起来。 就连那一直颇为得体的女子都忍不住抹起泪来。 “没办法过了,你们害死了我男人,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你们还打人,我要告衙门去,我要告你们去!”粗壮女子从地上爬起来,恨恨的盯着吴氏和白川柏,“你们支使孩子来打我们,我的头皮到现在还疼,还有我的手指,这事情咱们没完!” 白微有些紧张的挡在吴氏和白川柏的跟前,正要跟这女子好好地辩驳一番。 一旁躲在稍远一些地方的白芷忽然发出了惊叫,“五妹妹,五妹妹……” 她这一喊,将众人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 白微眼睛最尖,一眼看到白芍正软塌塌的伏在钱氏的胳膊上,因为钱氏体弱,力气不够,白芍此刻正慢慢的往地上下滑。 “芍儿!”她撕心裂肺的大吼了一声,直接就奔着白芍扑了过去。 尽管,这一幕是她们姐弟妹三个方才躲在一边商量好的,可是瞧着白芍闭上了那双总是机灵转动的眼珠子,瞧着她没了生气,躺在钱氏臂弯的模样,白微还是有一种惊恐。 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个妹妹,真的会随时离开自己一样。 “芍儿……”吴氏也惨叫了一声,娘俩就直奔着白芍的地方扑了过去。 “芍儿啊你这是咋了?是不是被打到了?”白微有些惊恐的捧着白芍没有任何支撑的小脑袋,直到看见她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她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按照了原本的剧情演了起来,“天啊,我妹妹本来身体就不好,被人卖到了那种地方,九死一生才逃回来,当时就被打到脑袋了,每天都会疼痛不已。今天这是,这是又被人打到了啊,妹妹你咋了,妹妹啊是谁打的你,哪个不睁眼睛,丧心病狂的,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啊。” 一番哭诉,让原本打算利用自己身体上的伤,好好地要挟白老三一家一番的粗壮女子给愣住了。 “你们……”她有些瞠目结舌的瞧着哭诉的白微,“你们这是不讲理,我可没打到她,一直都是她薅着我的头发,我头皮到现在还疼呢,我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了,谁碰这小孩了。” 可是,她还站在这里活蹦乱跳,白芍却已经躺在土地上昏迷不醒了,这就让她有理说不清了。 “你,就是你打的我妹妹,我看见你的手打她了,芍儿啊,你才七岁,你可不要有个好歹啊,你要是出了事儿,你让俺一家子咋办啊。”白微捂着脸哭泣。 一旁的粗壮女子和得体女子对视了一眼,心中升起了退意。 这一次来找吴氏和白川柏的麻烦,他们本就没有存多少能把当家的救回来的心思看,最主要的是来敲诈点钱来用一用。 可是现在,眼瞅着钱没拿到,反而被打了一顿,如今又好似惹到了一些骚腥。 粗壮女子实在是心里没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到白芍,刚才那么乱,她只顾得乱挥手,万一打到了呢? 最重要的是,听白微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要赖她们身上了。 既如此,她们不如走了算了。 反正白川柏和吴氏那两口子是不敢追上来的! “你们,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完了,我们当家的要是出不来,我们就天天来你们家里闹腾。”粗壮女子有些不甘心的撂下这一句话,就开始慢慢的往后退,直到退到了跟黑瘦女子并排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大家都是女人,没有男人的日子到底有多苦,希望你能为我们想一想。”那稍得体了一些的女子则把目光放在了吴氏的身上,声音十分凄婉,好似想要以此让吴氏心软,来做最后一搏。 可惜此时此刻的吴氏只顾得抱着白芍抹泪,根本没有耳朵听她这一番话。 那得体女子铩羽而归,只能也悻悻的往外站了两步,离开了人群中心。 “算你们幸运!要不是那个小姑娘……哼,今天怎么也不能放过你们!”她们低声唾骂了一番,便转身,要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最后面的,蒙着面纱的白蔻,终是从大树后走了出来,“慢着!” 第六十二章 她们是来干活的 三个女人正要离去的步伐顿时一停,她们回过头,瞧见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喊停的她们,顿时不满的翻了翻白眼。 “喊俺们干啥,你也是老白家的人吧,想要再打俺们一顿骂?”粗壮女子尤其没好气的道。 她是三个人里被打最严重的,也是苦水最多的。 “那倒不是。”白蔻微笑着,上前两步,柔声道,“只是我刚才跟在了几位妹妹身后,所以一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不知道几位婶儿愿不愿意听一听?” “啥,你听到了啥?”粗壮女子没听出弦外之音,依旧毫不客气的嚷嚷。 一旁被白微挡住身子的白芍听懂了,她猛地睁开了双眼,有些焦虑的拉了拉白微的手。 白微回过头,她不是傻子,自然也听明白了白蔻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可她不知道怎么办。 方才能冲上来将那几个人给推开,是白芍她们三个人早就计算好的,之所以打了她们,也在预估之中。甚至于白芍最后装病,都是几个孩子商讨出来的,吓跑那三个老娘们的办法。 可这白蔻,却是不在计划之内的。 “她啥时候过来的?还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听多少?”白微有些焦急的嘀咕道。 “也许,也许从出门她就跟着我们了。”白芍想到了一个更坏的结果。 白微的脸就僵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白蔻已经带着笑意,缓缓的开了口,“就是我这两个妹妹有些淘气,竟然在那大树旁边商量了好久,才过来的呢。” “她们说啊……”白蔻扬起嘴角,正要将自己在大树后听到的所有都抖落出来的时候,一旁的白微忽然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白蔻,你脸上的伤好了么?” 白蔻闻言,身体顿时一僵。 片刻后,她眼底升起了仇恨之色,“白微,白微,我若是破了相,毁了容,必定让你付出代价!” 白微丝毫不怕她,“是吗?我看你是觉得你那张脸被毁的不够,还想再来两下,是不?” “哈哈哈哈。”白蔻放声大笑了起来,片刻后,声音一收,她恢复了之前善良谦和的大姐姐模样,“三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是我堂妹,我怎么可能跟你计较什么。只是我毕竟是当姐姐的,看到妹妹做错了事情,还是要指点出来的。咱们白家的孩子可一向都是善良又乖巧呢,不可能会出现那种丧心病狂狠毒如斯的人,你说对吧,爷。” 一旁的白老爷子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白微和白芍姐妹俩过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嘛,还把别人打的如此凄惨,尤其是白芍,下手刁钻,专门往人家嘴巴上踩,实在有点缺德。 只是,他们却忘了,之前吴氏和白川柏被人强行拉住的惊慌,不得离开的无助。 那个时候,怎么没有人说这三个老娘们过了呢? 白微噙着微笑,耳朵自动忽略了白蔻那些话,只目带威胁的盯着白蔻,意思传达的很明显:只要你敢说出来,我就再把你的脸给你扯花。 白蔻说不怕是假的,毕竟当时脸被抓花,火辣辣的痛感,与不知毁容与否时的痛苦一起传来的时候,她恨死白微,却也怕死白微了。 她恨白微下手不留情,也怕白微下手如此狠绝。 十里铺常常流传一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而白微,就是那狠起来不要命的。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被白微给恐吓住,她要报仇,她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她要借河水村的这几个老娘们的手,把白微那张脸给挠花。 所以,白蔻强压着内心的恐惧,扭头看向一旁的粗壮女子,咬牙道,“就是她,我这个三妹妹和五妹妹在后面计划了这一切,是……” “是我……”就在这时,一道郎朗长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众人一齐扭头,就瞧见一穿着浅黄色长袍,头系同色丝带,半束长发,手拿折扇的少年,带着一个浑身黑鸦鸦的男子,慢悠悠的从方才白蔻出来的那个大树后,走了出来。 “是我来了。”他见众人都瞧了过来,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你是谁?”粗壮女子先是被他浑身的气度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不客气的冲着他吼道,“你躲后面干啥,你也是帮老白家欺负俺的对不对?” 她被白芍和白微打的有些狠了,心底生出了怯意,却因为屡屡出现的这些人而无法成功离开,故而心底对这些人充满了不满之意。 “那倒不是。”晏殊摇了摇头,先是在人群中找到了白芍,待看到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正悄悄地往这边看的时候,顿时又露出了那骚包又欠揍的笑容,“我不是来帮老白家的,我跟老白家不熟,我是来帮小……我是来帮白三爷的。” “那不都一样,你就是仗着人多欺负俺们,俺们没法活了啊,青天大老爷,给俺们做做主吧,这些人,人多势众欺负俺啊。”粗壮的女子听完了晏殊的话,心底有些害怕,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 白芍最烦她那种扯着腔调拉着声音类似于卖唱的哭喊,只可惜她现在是个“昏迷”的人,不能站起来堵上她的嘴。 这个时候,一直微笑的晏殊好像知道了白芍的想法似的,竟将折扇一收,俊俏的脸蛋瞬间冷了下来,“给本公子闭嘴!” 他那声实在是太寒太冷太有气势,吓得粗壮女子的嘴猛地合在了一起,不敢再放肆。 “哼,尔等粗俗之妇,竟不服县丞判决,妄图通过私下威胁以达己私欲,来人啊,本公子要替舅舅把这三个刁蛮之妇,全部压入大牢,将她们送去与夫婿相见!”晏殊将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将这一番话给说了出来。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那三个妇女同时不敢置信的看向晏殊,似乎想确认,他这只是一番玩笑之语。 不过很快,当晏殊身后出现两个衙差的时候,这三个妇人,一起瘫软在了地上。 “大公子啊,大公子饶命啊……我们没有,我们就是来跟白老三……白三爷和白三太太开玩笑的啊,我们哪里敢威胁白三爷和白三太太啊。”那稍微得体一些的女子改坐为跪,立马就向晏殊磕头求饶。 另外两个女子有样学样,也跟着哭诉了起来,“大公子饶命啊,俺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俺不能再进大佬啦,俺们家里人要吃不上饭了,求大公子饶命啊,俺不敢了,俺以后不敢了。” 晏殊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三个妇人。 这个时候,白芍忽然动了一下,一旁的白芷连忙喊道,“五妹妹醒了,五妹妹醒了。” 白微就赶紧把白芍扶着坐了起来,她知道,白芍这会突然醒了,肯定是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的,在装模作样的揉了揉双眼之后,白芍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了晏殊的跟前。 “唔,晕倒了?”晏殊一改之前的面无表情,歪着嘴角,挑着眉毛,十分纨绔的瞧向白芍。 白芍没有回他这句话,只是十分认真严肃的对着晏殊行了个礼,沉静道,“公子,其实这三个妇人也多不容易,还请公子体谅,莫要将她们给下大牢里了。” “啊?”听到白芍这句话,比较熟悉她平日里性格的人,都有些大跌眼镜。 “你,是真的这么想?”晏殊也有些迟疑,他总觉得白芍这时候的状态有些陌生,一时间竟然拿捏不定,白芍是不是真的这样想的。 “当然。”白芍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晏殊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就说,这个敢对自己亲爹下狠手设计的小丫头,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放过这三个妇人。 “啊?你说的可是真的?”晏殊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十分装模作样的问道。 “回禀公子,这件事情当然是真的,因为这三位伯母,是来帮民女家里干农活的。之前她们当家的险些将民女给卖了,她们心怀愧疚,所以才来民女家的地里给民女的爹娘帮忙,你们说是不是啊,三位伯母?”白芍说完,扭过头,对着那三位女子灿烂的微笑了一下。 “是,是是。”到了这个关头,除了是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如果不是来帮忙的,就是来找麻烦的,到时候可是要被下到大牢里的,既如此,倒不如干点活,自认倒霉算了。 “咳咳,既然你们说是来帮忙干活的,那就来干活吧,本公子会遣派衙差过来查看的,要是发现你们所说有假……”晏殊又冷哼了两声,将那三个妇人吓得大汗淋漓,这才放过了她们,“好了,都起来吧。” 那三个妇人这才抖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个人捡起吴氏和白川柏的锄头,另外一个人跑到白老爷子那“借”了一个锄头,自发的帮白芍家里翻起了地。 晏殊站在一旁,有心想跟白芍说两句话,又觉得自己刚才塑造起来的冷厉形象不能毁了,所以十分纠结的瞧着白芍。 良久,他下定了决心,正要嬉皮笑脸的讲话,一旁从晏殊出来之后就被众人无视了的白蔻,忽然踉跄着跑到了晏殊的跟前,挡在白芍和晏殊中间,大声道,“公子,不是这样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第六十三章 白蔻的一颗少女心 晏殊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白蔻给挡了回去。 他有些不耐的看了一眼这个蒙着脸的女子,平声道,“那你说真相是什么?” “真相就是白芍设计了眼前的这一切,她是装晕倒的,全都是她装的,全都是她设计的,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小人,公子你不能被她欺骗了啊。”白蔻急促的道。 一旁正要离开的白老爷子等人,听了这话,纷纷扭过头,目光在白芍和白蔻身上流连,显然是在揣摩白蔻这番话的真假。 “大姐姐?”白芍无辜的仰起头,瞧着她,“大姐姐为什么要这么构陷芍儿?芍儿哪里得罪大姐姐了吗?” “我没有构陷你,这全都是我亲眼看到的!”白蔻大声的道。 “大姐姐从前就瞧芍儿不顺眼,还想把芍儿从山腰上推下来,好险芍儿挂在树梢上逃得了一命,可没想到,大姐姐还是不放过芍儿。”白芍扁着嘴,一脸戚戚然的看着白蔻,“蔻儿姐姐,明明都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如此勾心斗角,如此容不下对方?” 如果说,前面那些话,白芍还含有几分做戏的想法,那么后面的一句话,就是她发自内心想问的了。 有什么生死仇恨,非要给对方下绊子,非要你死我活,非要举起刀枪剑戟? 说起来和白蔻的梁子,最开始就是因为一些家务活,吴氏病了,白蔻不得不帮钱氏干活,心底落下了埋怨。 接着就是白当归被打了一巴掌,她教唆白当归朝西偏屋里扔石头,被白芍吓唬了一番之后,石头砸在了脚跟前。 再之后,就是白蔻为了复仇,拿虫子吓唬了白芍一次,将白芍害的摔下了山腰,好险挂在树梢上,又遇见了晏殊,才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那时候白蔻抵死不承认,白老爷子拿她也没办法,就让刘氏管她严点,又在白川柏跟前说了许多的好话,使得白川柏心软不忍点了头不再追究,白芍才放过了她。 再然后,她们的交集也不甚多,可以说自山腰上那一推之后,白芍就没再见过白蔻了。 谁知道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竟是要帮着外人戳穿白芍的计划,甚至在晏殊站出来帮忙之后,还要在晏殊跟前挑破白芍。 如此心态,可以称得上是恶毒了。 一直帮吴氏揉手腕的白微此刻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把吴氏抓着自己的双手给挪开,大步的跑到了白芍的跟前,一伸手,将妹妹挡在了身后。 “白蔻,你到底想干啥?当初爷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说咱都是白家人,我们就没有追究你把芍儿给推下山的责任,可你倒好,显然竟然跑出来构陷我妹妹,白蔻,你到底还是不是白家的大堂姐?你是不是白家的人?” 白微这一番话乍一看是说给白蔻的,实际上却是说给白老爷子的。 当初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叫我们放过你的大孙女,可现在,你的大孙女有放过我们吗? 原本看事情尘埃落定,已经打算离开去继续干活的白老爷子低下头,脸色阴晴不定。 “你不要胡说,是白芍自己掉下去的。”白蔻一见之前的事情被挑开,顿时有些紧张的辩驳道,“白微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在我的身上,你们这也是构陷,构陷!” “呵。”白微冷笑,“是不是你推下去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你紧张,你心虚害怕,会被我按在地上无法还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紧张,你害怕了白蔻,你别把其他人都当傻子。” “我没有,我就是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白蔻变了脸色,颤声道。 “够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白老爷子忽然抬起头,沉着脸看向白蔻,“老大,老大媳妇,把蔻儿给带回家。” 白川羌和钱氏赶紧上前,把不甘不愿的白蔻往后扯。 这时,一直被钱氏按着,如今终于得了自由的白当归两眼一转,恶狠狠的瞪了白芍一眼之后,就直接扑到了白芍的身上。 白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推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当归张开了嘴,露出了森森的牙齿,对着白芍的手咬了下去。 “白当归!”白微惊恐的大叫了一声,伸出双手捉住白当归的两条腿,就往后扯。 一旁眯眼看戏的晏殊也是赶忙把折扇一收,伸手拉着白芍往一旁侧。 于是乎,白当归的牙齿,就这么险而又险的咬在了白芍的衣袖之上。 吴氏白川柏,还有白云实魂飞魄散的往这里跑。 白云实最先到这里,直接一马当先的插在了白当归和白芍中间,用身体当做肉盾,隔开他俩。 “好你个白当归,你敢咬我妹妹。”白微气红了眼睛,根本不管什么年龄问题,直接伸出手,在白当归的屁股上一顿乱抽。 白当归吃了痛,当即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旁的钱氏看的心疼的难以自已,放开白蔻就往白微这里扑了过来。 “你到底是个当姐姐的,你怎么可以打你弟弟。”钱氏揽着嗷嗷大哭的白当归,红着眼睛指责白微。 白微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那白蔻咋当姐姐的,她还欺负我妹妹呢,就不许我欺负她弟弟咋的。” 钱氏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来话。 “好了好了,赶紧回家吧。”白老爷子在一旁看的心疼不已,心底也埋怨白微,明明比白当归大那么多,干啥还要下死手打啊。可是面子上他又说不出什么,只能催促钱氏和白川羌赶紧带着白蔻和白当归回家。 钱氏心底怨恨,却也知道继续留在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便咬咬牙,抱着大哭的儿子,拉着不甘不愿的闺女,回了白家。 “公子,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白蔻两脚死死的抵着地面,扔坚持看向晏殊。 “哦?”晏殊挑了挑眉毛,他好像从这个白蔻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蔻儿没有骗公子。”即使被白川羌拉着,白蔻也依旧伸长了脖子跟晏殊说话。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不相信你,我只相信芍儿。”晏殊不喜欢那种眼神,尤其是在白芍面前。所以一改方才那种平和的语气,十分果断的掐灭了她那颗少女心,“你赶紧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白蔻面纱下的脸一瞬间僵住,原本因为晏殊肯跟自己说话而升起的一丝期翼,这一刻全部化成了寒冰,碎裂成渣。 白川羌趁机用力拉着她胳膊,一家人急步离去。 “芍儿,你没事吧,你有没有被咬到?”吴氏有些着急的拉开白芍的袖子,将她瘦瘦的小手上下检查了一遍。 “娘,我没事。”白芍安抚的对着她笑了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氏抱住白芍,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钱氏护着白当归斥责白微的时候,她心底竟有些酸酸的,不甘的情绪略过。 为什么,别人都是娘护着孩子,唯独她,要被孩子们护着呢? “多亏姐拉了白当归一下,还有公子,又救了我一次。”白芍回过头,很是感谢的对着晏殊行了个礼。 晏殊那一张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似不好意思的情绪,他冲白芍摆了摆手,“没,没多大点事儿,举手之劳嘛。” 白芍就忍不住抿嘴笑,其实比起晏殊故意的吊儿郎当又或者纨绔微笑的时候,他这种腼腆的时刻,更让白芍对他心生好感。 “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旁的白老爷子见白芍真的没被伤到,心也放了下去,“我也去干活了,地还要翻呢。” 说完,对白川柏摆了摆手,便慢吞吞的离开了这里,回了自己家的地。 他们当初来,就是看白川柏和吴氏被为难,想过来劝一劝的,如今白川柏和吴氏解决了当时的困境,自然也是要离去的。 一时间,除了白老三一家,还有晏殊那些人,以及那三个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翻地的妇女之外,就纷纷都离去了。 吴氏看了一眼天头,此时夕阳已经坠在西边,按照她们农户人家积累出来的经验,应该只要一两个时辰,天就会黑了。 “芍儿,微儿,云实,你们先回家吧,还有公子,如果不嫌弃,可以来家里坐一坐,我们还要再翻一会地。”确定了小闺女安然无恙,吴氏摸了摸白芍的头,就要她们赶紧回家。 晏殊甩开了手中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扇之后,才冲那三个翻地的妇女喊道,“明天不要忘了来翻地,自己带家伙,不然就把你们下大牢了。” 那三个妇女吓得连连点头,干活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行了,芍儿,咱回去吧。”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晏殊扭过头,邀功似的看向白芍,“怎么样,我今天有没有做得很好?” 白芍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晏殊清了清嗓子,昂起了头,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问的一样。 但如果仔细看他的脸就会发现,那上面,挂着大大的,极其灿烂的笑容。 第六十四章 再次提租房 留吴氏和白川柏在那里侍弄地,白芍姐弟妹三个,还有晏殊,慢慢的从芙山脚下慢慢的往十里铺走。 因为不太熟悉,且晏殊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所以白微和白云实都很拘谨。 一路上,只听得白芍和晏殊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这里距离斜阳县应该要走老长时间的路呢,你不回家?”白芍扭头问他。 晏殊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我今天住在出云镇上,明儿才回。” “噢。”白芍点了点头。 “你跟你爷奶分了家,还住在一起呢?”因为白芍待他态度自然,犹如老友,所以晏殊也就大着胆子开始询问了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 “现在还住在一起,以后恐怕不能住在一起了。”白芍有些忧愁,“今天这事儿一发生,白蔻跟我们可谓是彻底撕破脸了,奶又素来偏心白蔻,我们一家怕是都讨不了安生。” “那不赶紧搬出来啊。”晏殊扬了扬唇,“要是没地方住,我在出云镇有个宅子,可以暂时借给你们住啊。” “不用了。”白芍委婉的拒绝了,“我们或许可以试着租个房子。” “你干啥跟我那么见外,我都……”晏殊心想,我都帮过你好几次忙了,现在才知道拒绝,是不是晚了点。 “我爹娘恐怕不会同意的。”白芍含蓄的说了一句。 晏殊瞬间恍然大悟。 就方才,明明有那三个河水村的妇女来帮她们干活,可吴氏和白川柏还是不肯歇下来,足以证明,他们都是些老实憨厚,但自尊自强的人。 晏殊的这种暂借,可能在他看来不过是随手的事情,但在白川柏夫妻的眼里,恐怕有点像施舍了,这于他们,十分难以接受。 “那好吧,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两拨人停在十里铺村头,晏殊认真的看着白芍,“你可不要跟我客气,我也不是白帮你的,以后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也得帮我。” “好。”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可以帮他的,但白芍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无他,只因为晏殊已经数次帮了她们。 她不能拒绝晏殊。 “那你们回家吧,我也回去了。”晏殊叹了口气,透过已经有些灰下来的天,定定的瞧了白芍两眼,才转身,带着一群人离去。 一直到他们的身形成为了模糊的小黑点,白芍才扭过身,同白微白云实一起回白家。 “芍儿,你想租房?”白微侧过头问道。 这不是白芍第一次提这个词,分家之前白芍就提过,那时白微没想太多。因为她认为,只要分了家就好了,分开了,不是一家人了,刘氏和白老爷子就管不了他们了。 然而事实证明,除非他们能离开白家,否则白老爷子和刘氏将永远的影响着他们。 “不租房,咱手头这点银子也盖不起,要是想等攒够钱,不知道何年何月呢。”白芍低声道。 “咱爹娘恐怕不会同意……”白微说了这一句,就沉默了下来。 白芍瞧了她一眼,心底思绪翻动,白微方才那句话表面上说吴氏和白川柏不会同意,但实际上表达的却是,她已经同意了。 只要白微同意了,白云实也同意了,他们三个孩子齐心协力,总有办法让吴氏和白川柏同意的。 白芍扭过头,还没来得及询问白云实。 一直沉默不已的他就拧着眉头,主动道,“刚才,在大伯娘跟微儿吵吵的时候,我看见四叔跟那三个妇女中的一个人说话了。” “啥,说啥了?”白微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她想起和白芍一起在白川连屋后听到的话,想起白川穹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底浮现了出来。 “不会,不会是因为咱不肯给他方子,他就撺掇那三个妇女来找我们麻烦吧。”白微有些迟疑的道。 一旁的白云实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但眼底的恼恨足以说明了一切。 “他咋那么不是东西呢,那么看不得我们好呢?”白微气的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太不要脸了,不是个东西,我要把事情全都告诉咱爷,我要撕破他那张脸。” 说完,拔脚就要冲进白家。 白芍及时的拉住了她的手,“姐,你觉得咱爷奶会听你的,还是听四叔的?” 白微的脚步一刹那间就定格在了那里。 良久之后,她才恨恨的道,“那咋办,就放他逍遥自在吗?芍儿,云实,我不甘心!” “不会,他不是想要那方子么,我给他就是。”白芍扬起嘴角,微笑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存了心想戏弄白川穹一番,那么现在,她就是决定要给白川穹一个教训了。 “走吧。”她伸出双手,一边拉着白微,一边拉着白云实,姐弟妹三个人,大步的回了白家。 一进大门,就瞧见了刘氏在那里来回走动,白蔻低着头,在旁边抹着泪,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白芍心中暗道不好,迈进大门的脚步就立马想收回来,只可惜白蔻已经看见了她,并张口喊道,“五妹妹……” 这一声,像是一道火光,瞬间点燃了刘氏这个积蓄已久的炸药。 她猛地从原地蹦了起来,一拍手,指着白芍,一张嘴犹如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个不停,“小崽子你们可回来了,逞能了是吧,厉害了是吧,敢在外面丢我的人,你们想干啥,我是怎么教你们的?竟然还动起手打人了,你们这个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打别人,以后是不是就打我了?” 白芍扁扁嘴,大声道,“奶啊,我爹和我娘都被人给欺负了啊,奶要是在那也肯定得帮她们出头吧,哪能让那两个人把我爹娘给欺负了去啊,这要让人家知道,得嘲笑咱们家啊。” 刘氏一肚子斥骂的话突然就噎在了肚子里。 “奶啊,她们欺负人啊,她们骂咱老白家啊,你说我能不去帮忙么?我也不是故意打她们的,谁让她们还说奶了……”白芍一见自己的揣测奏效,暗喜之下,又加大了一些力度。 “真的?”刘氏将信将疑的开了口。 “真的奶。”白芍在一旁拼命的点头。 “蔻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刘氏不相信白芍,所以扭过头询问了白蔻。 白蔻低下头,心底暗暗叫苦。 她当时被白川羌和钱氏拉回白家,气不过,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刘氏,还添油加醋了一番,故意说的白芍和白微十分丢人的样子,故意引起刘氏的不满。 刘氏这个人,最是注重脸面,就像她平时在家里无法无天,刁蛮不讲理,连白老爷子都敢训,但是在外面,却是要给白老爷子几分面子,为的就是一个名声好听,不叫别人说她什么。 也正因为此,刘氏最是讨厌抹黑白家,抹黑她面子的人。 所以听完了白蔻的话之后,刘氏简直炸了,从床上蹦起来,冲出了堂屋,就气势汹汹的等在了院子里,想要与白芍她们算账。 可是,等白蔻稍一冷静下来,想起那公子护着白芍的动作时,心底忽然打了个突。 或许,或许她不应该针对白芍。 或许,她应该换另外一种方式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着把刘氏劝回来,而是决定站在一边看戏,并打算在白芍等人被刘氏骂的抬不起头来时,替她们说几句好话,既能出了心头这口气,又能卖三房一个好。 可现在,刘氏的一句话,让白蔻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说真的,就等于白蔻之前努力挑起刘氏怒火的一番事情全都付诸一空,甚至还有可能得罪刘氏。 说假的,那就等于赤裸裸的说白芍等人的坏话,想要跟白芍等人化干戈为玉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到底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白蔻有些着急的咬了咬下唇,目光在淡定的白芍身上一扫,终是微弱的道,“奶,是真的……” “哎呀,那几个臭老娘们!”刘氏信以为真,放过了白芍,转而扭过头,对着芙山脚下的方位斥骂了起来,“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还想欺负我儿子我儿媳妇,也不看看自己家老爷们儿看了啥造孽的事情,还敢有资格来求放我们。这得亏是吴氏那个软性子,要是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又低下头,暗暗地嘟囔了两句,“吴氏扶不起来”,才回了堂屋。 白芍抿了嘴,她早在发现刘氏十分任性自我的时候,就感觉这种人虽然总是欺负吴氏和白川柏,把他们当面团一样揉捏。可若是有一天,有外人欺负了吴氏和白川柏,那么以刘氏的性格,也绝对不会饶过那些外人。 这种性格,说白了就是霸道,觉得白川柏是自己的儿子,就该听自己的,照顾自己,一切以自己为先,那都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她能欺负她儿子,别人可休想! 也得亏是了她这样的性格,叫白芍发现了空子可钻,如今不过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危机。 当然,其中还有白蔻的帮忙。 白芍扭过头,目露复杂的盯着站在院子中央,那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心底思索着她的用意。 就在这时,白蔻微笑着,冲她们走了过来,“三妹妹,五妹妹,方才的事情,真是抱歉了……” 第六十五章 白川穹偷买香料 “白蔻,你想干啥?”白微一见白蔻冲着她们走了过来,条件反射的就是挡在了白芍的面前。 白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片刻后,她和善的微笑了起来,“三妹妹不必如此提防与我,从前是我脾气不好,总是想着五妹妹用石头砸我那一次。其实咱们都是白家人,身体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液,我又是当姐姐的,自该心胸宽大,照顾妹妹们才是。” 她诚恳的望着白微,“从前是我有错,如今大姐姐跟你们在这里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说完,竟是真的对着白微她们行了一礼。 白微一愣,面上的凶厉,不知不觉的就松动了。 白芍在旁边看的叹了口气,白微虽然脾气起来了,但心性到底还是稚嫩,如今对方只是稍微示好,她就软化了下来。 想来白微到底是袭承了吴氏的善良。 “大姐姐不必如此客气。”白芍伸手,将白微拉到了自己身后,出面道,“诚如大姐姐所说,我们都是白家的孩子,本是不该记什么仇恨的,只是这仇也分大小,若是……呵呵,话不用说那么多,想必大姐姐也多是懂的。” 白芍这是在隐晦的告诉白蔻,想要我们不记你的仇也可以,你不要过分,你要是过分了,可就没什么一家人之说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手软! 白蔻有些心惊肉跳的瞧了白芍两眼,方才的笑容有些勉强了起来,“五妹妹说的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就好。”白芍实在是不想与白蔻浪费太多口舌,此刻见说清楚了,便要回西偏屋,“那就不打扰大姐姐了。” 说完,拉着白微和白云实就进了屋。 白蔻顿时着急了起来,冲着白芍喊道,“那个……五妹妹,你跟方才那个公子是什么关系啊?”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吗? 白芍冷笑,头也不回的道,“没什么关系。” 说完,进了西偏屋,直接将门给拴上了。 白微坐在床沿上,拍了拍胸口,小声的道,“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白芍紧挨着她坐了,没有说话,双眼露出奇异之色,但并没有说些什么。 她跟晏殊,也只是互相帮忙的关系罢了,非要扯朋不朋友的,那也只能算个普通朋友。 对于这方面,她还真没有权力置喙什么。 如果白蔻真的能攀上晏殊,白芍也不过是感叹失去了一个朋友。 如果她攀不上,那跟白芍一家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随便她好了。”良久,白芍扔下这一句话,就一头倒在床上闭目小憩了起来。 一直到天色擦黑,白川柏和吴氏才扛着锄头回了白家,看白芍还在睡,吴氏连忙着急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有起烧,这才放心的把饭菜热一热,叫孩子们过来吃饭。 吃过了饭,一家五口就开始讨论起来明天卖铁板豆腐的事儿了。 “明天不是集,可能人要稍微少一点。”白川柏老老实实的道,“要不咱就不去了?” “不去,就少赚好些钱呢。”吴氏持了反对意见。 白芍和白微面面相觑,这是头一次,吴氏没有无条件的支持白川柏的任何举动,这让她俩觉得有些稀罕,同时有些期待。 吴氏,是不是终于崛起了呐? “去,去也行,就是家里的地……”白川柏有些迟疑,“三亩地,不算多,也得干好几天才能完呢,要是半天半天的干,时间就得更多了。” “爹你忘了,明天河水村的那几个伯母还要来帮我们忙呢,有她们三个人,估计一天就可以了。”白芍提醒白川柏。 “这不太好吧,人家都已经帮了一个傍晚了,再让人家来多不好。”白川柏为难的皱起脸。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白川柏实在是太老实太善良了,白芍无奈只能把晏殊扯出来,狐假虎威,“公子说了让她们干,那就让她们干呗。” “那行。”一提晏殊,比白老爷子说话还要管用,当即白川柏就闭上了嘴。 一家人又闲说了会话,正要熄灯睡觉的时候,白芍听到了外面提水的动静。 她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发现是白川穹,顿时两眼一转,扭过头,对着白川柏大喊了一句,“爹,家里的香料当初买的就不多,今天生意又好,用的太快了,我明早得去买点备用,你早起会带我去呗。” 白川柏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好,那你得早睡,不然明天起不来。” “行。”白芍一口答应了下来,扭过头,从窗户看到白川穹放轻了动作,正蹑手蹑脚的往西偏屋里侧耳朵听,顿时掩嘴笑了起来,“爹你可别忘了。” 说完,回到小床上,钻进了被窝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白川柏便尽责的小闺女给喊了起来。 白芍睁着俩有些浮肿的眼睛,打着哈欠,穿上外裳,出了西偏屋,开始洗漱。 没过多大会,东偏屋里也传来了动静,是白川穹手忙脚乱的穿着衣裳,打开了门。 因为白芍站的是院子中央,所以还听到了许氏含糊的抱怨,“起那么早干啥,你是不是疯了……” 白川穹没有理会许氏,只是对着白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芍儿,你起来了?” 白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因为是老来子的缘故,白老爷子如今五十来岁近六十,白川穹却才二十出头,模样年轻中透着几分俊朗,隐约有六七分像白老爷子,三四分像刘氏。 白老爷子年轻时长得自是不差,否则刘氏也就不会看上他了。 并且,刘氏长得也算是极端庄的,否则她也不会如此自视甚高。 作为集中了二人优点的白川穹,其实算得上一表人才。 只可惜,姣好的皮囊里,装着的,却是肮脏到底的灵魂。 白芍嘴角噙着微笑,不冷不热的同白川穹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西偏屋。 白川穹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去洗漱换衣。 等到白老三一家人带着东西去赶集的时候,他借口说要买东西,也跟着上了骡车。 待到了出云镇的集上后,众人下车,白川柏便主动地把他那份的骡车钱给付了。 白川穹很是自然的接受了,等众人出了骡车停放的小巷子,笑着说自己要去挑东西,便率先离去。 白川柏没有想太多,就要去侯家的打铁铺子把他们的小吃摊给推出来。 白芍拉住了他的胳膊,“爹,你和娘还有哥去推车,我跟姐姐去买香料。” “好。”因为白芍一直很聪明,再加上有白微跟着,所以白川柏很放心的点了点头,“买好了就去昨儿那个地方,爹在那等你。” 白芍笑着点了点头,便和白微去了香料铺子。 进铺子之时,白芍假装不经意的微瞟,果真在不远处看到了隐藏了身形的白川穹。 白微却是一无所觉,进了香料铺子就要把前天买的东西再要一份,被白芍给制止了。 “姐,这次我来说。”说完,她一脸认真地瞧向香料铺子的老板,慢吞吞的道,“老板可听好了,我要丹皮,陈皮,草果,茴香,桂皮,八角,肉蔻,花椒,辣椒,胡椒各一两,还要一点白芝麻,再来一点黑芝麻。” 香料铺子老板有些奇异白芍要这些东西,却还是手脚麻利的把东西给称了过来。 付过钱,谢过老板,白芍带着大大的一提油纸包,出了香料铺子,直奔白川柏所在地。 “芍儿,你买这些东西干啥的?”白微有些纳闷的问道。 白芍眯了眯眼睛,故意大声道,“这些可是做豆腐的主要材料,都磨成粉混在一起,等豆腐煎好了撒在上面,现做现吃,味道香的可不得了。” 白微有些惊奇,昨天用的还没有那么多材料呢。不过白芍一向都比较有主意,她也只当是又出了新吃法,并没有想太多,只牵着妹妹的手,直奔了小吃摊而去。 在她们身后,距离没有太远的小巷子里,白川穹停止了追踪的步伐,扭头去了香料铺子里,将白芍刚才要的东西,全部再要了一份。 随后,他本该是回白家去将这些香料给磨成粉的,可心底好奇自己那个三哥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生意,便忍不住前去一看。 这一看,他深深地嫉妒了起来。 香气缭绕的小吃摊,络绎不绝的人来买。 四文钱乍一看不多,可若是一直有人来买,一直往那个钱匣子里扔钱,久而久之,铜钱堆成一堆,也是不小的数目。 当即,白川穹就下定了决心,他也要去做铁板豆腐,他也要在镇上卖,他要比白芍她们还便宜,抢了他们的生意! 第六十六章 继铁板豆腐后的第二道小吃 对于白川穹的这些想法,白老三一家人都不知道,她们正在开开心心的卖着铁板豆腐。 因为有了第一天的试吃,许多人知道了铁板豆腐的滋味,那嘴馋的,就会再次来买。 至于那不知道的,瞧着白芍这里生意好,也抱着猎奇的心态过来凑凑热闹。 于是乎,白芍今天的生意,比昨天竟还要好。 一直到中午,卖光了所有的铁板豆腐,白老三一家人疲惫的收拾了东西,将小吃摊继续寄存在侯家打铁铺子后,又去应白芍的要求去卖芝麻油的店铺里买了一碗芝麻油,以及一碗麻酱,便回了十里铺。 一进白家,白芍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是啥,好香啊。”白微深吸了两口气,忍不住陶醉道。 “姐,别闻。”白芍踮起脚尖,捏住了白微的鼻尖,“这味道对身体不好,别闻。” “噢。”白微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虽不知原因,却愿意无条件的听从白芍的话,“不闻就不闻。” 一家人进了西偏屋,关上门,将那奇异的香味给隔绝了。 白芍这才从白川柏背着的篓子里提出自己早晨在香料铺子里买来的各色香料。 白微没怎么做过饭,不认识这些香料,吴氏却是见过的。 “芍儿,你买这些煮汤用的大料干啥?”她问道。 “做吃的。”白芍对着吴氏神秘一笑,“娘你去舀几瓢水,放锅里煮开,这些香料拿出来,胡椒,丹皮,和陈皮不放,其余的各拿一半,用那白纱布包上,放锅里煮,煮半个小时。” “哎,好。”吴氏点了点头,将香料各拾出来一半用布包好,又去清洗了一下,这才丢到了锅里,在那里烧起锅来。 等水沸腾之后,一股同之前白家缭绕的奇异香气有一点相似的味道在地锅附近缭绕起。 不过因为之前的香气实在是太浓郁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锅里的香气。 等吴氏这边的水烧起来了,那边白微的面也活起来了。 这是应白芍的要求,拿上好的白面加水活成老大一团面疙瘩,放在一旁稍稍醒发。 等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白芍和白微一起,往和面盆里加了大量的水,像揉搓衣服一样,洗那块面团子。 等换了三次水,终于洗不出浓郁的白色面水之后,白芍把洗出来的面筋放到一旁,将所有洗出来的面水兑到一起,盖上梃子(是农户人家用高粱杆中的一段缝制而成的简易锅盖,也会用来装没蒸的馒头饺子之类的)。 千叮咛万嘱咐了家里人不准碰这个面盆,白芍拿起洗出来的面筋,放到箅子(一种有网眼可以隔物的器具,一般用于蒸东西)上,就着正在煮的大料水,将面筋给蒸熟蒸透。 此时大料水也已经煮好,吴氏拿出来一个盆将料水盛出来,放在了角落里,避免有人走动时碰翻。 等收拾完了这一切之后,白芍长舒了一口气,和白微一起给吴氏搭把手,做起了他们的中饭。 吃完中饭后,吴氏和白川柏就去翻地了。 大房的白蔻从她们回到白家的时候就一直站在院子中央来回走动,看样子是想跟白芍搭话,但看白芍太忙了,又不敢过来添乱。 如今白芍家终于吃完了中饭,不那么忙碌了,她面上一喜,就要过来。 白芍却在这个时候,“砰”的关上了西偏屋的门,然后拿白微和白云实做起了小白鼠,不停地调配出各种汤汁料给他们品尝。 “这个,这个味道还行……”白微指着自己跟前的一个白瓷碗。 “我倒是觉得这个好。”白云实指的是另外一个。 “那就留这俩,等爹娘回来了,让爹和娘尝一尝。”白芍忍不住抿嘴而笑。 “芍儿,你到底想干啥……”从今天开始和面起,白微心底就一直在好奇,可是白芍不说,她也就没问。 如今空闲了下来,她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姐,你觉得,咱的铁板豆腐卖得好不?”白芍没有正面回答白微的话,而是反问了她一句。 “挺好的,咋了?”白微有些不解。 “现在是挺好的,可是用不了三五天,总有人眼红我们赚钱,总有人琢磨出来味儿,找出来方子和配料,那也就意味着,买我们东西的人会减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推出新的食物吸引大家的口味,并且比起铁板豆腐来说,这个料的味道更难以研配出来。”白芍一本正经的道。 不说别人,就他们的四叔白川穹,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今天白芍故意在香料店多多买了陈皮等口味的料,除了是想给白川穹一个教训之外,也是不想有人那么快品尝出了铁板豆腐的用料。 虽然迟早都会被人尝出来,铁板豆腐迟早也会横行,但晚一天,他们家就可以多赚一天的钱了啊。 “原来如此。”白微怔了片刻,喃喃道,“还是芍儿聪明,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可是,可是你弄那些料啊,还有面水啊,你是想做啥?” “凉皮。”白芍眼底流露出怀念,轻声道。 回想起凉皮,大约是每个上学时代的人都吃过的东西吧。 有卷的,有调的,在学校门口售卖,每每放学的时候,老板身边就围着一群学生,按着顺序等自己的凉皮做好,把钱扔到钱盒子里,就可以啃着凉皮,美滋滋的回家了。 因为用料不同,所以每家每户的凉皮的味道都不一样。 而白芍这次所做的,就是她曾经记忆最深刻的,最喜欢的那种凉皮。 当天晚上,等白川柏和吴氏回来之后,她就让吴氏煮了一大锅开水,又拿了一个底部稍大的盆子,洗干净,放在一旁备用。 紧接着,她拿出那沉淀了半天的面水,将上面透明的水全部倒掉,只留一小点和底下沉淀的淀粉混合均匀,调成一种微稠的面糊。 等锅里的水开了之后,白芍掀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糊倒在盆地,微微晃动让面糊沾满盆地,然后立马放到沸腾的锅里。 原本还发白的面糊,此刻迅速变透,并鼓起大泡。 白芍赶紧的将面盆拿出来,用木箸和手微微一揭,就把做好的面皮拿出来,摊到了梃子上。 一旁的白川柏恍然大悟,赶忙上前接过了白芍手里的大盆,有模有样的舀起一勺面糊,放到了里面。 “这就是凉皮的主材料了,因为有点黏,所以中间必须涂抹一点熟油来保证他们不黏连。”白芍一边揉有些酸痛的手腕,一边看着白微仔细的用手涂抹熟油。 这个年代,找不到刷子,也只能用手涂抹了。 “芍儿,你真聪明,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白微抽个空,抬起头,有些崇拜的看了白芍一眼。 “书上看来的。”这个借口,白芍早就想好了,“娘不是教我们认字么,我认的快,索性就多买了两本书看一看,慢慢的学到了一点东西。” “我们芍儿就是聪明。”白川柏一边干活,一边自豪的道。 “就是就是,咱家能赚钱,多亏了芍儿。”白微毫不吝啬对妹妹的赞美。 白芍忍不住抿嘴笑了,“可我还是没有劲儿干活呐,这凉皮我才弄了一个手就酸了,多亏咱爹也聪明,学得快。” 一旁的白川柏和吴氏就都笑了起来。 一家人围在西偏屋门口,其乐融融,和谐无限。 刘氏站在堂屋门口,怎么看着怎么觉得刺眼。 那是她的儿子,应该跟她亲,应该跟她其乐融融才对。 吴氏那都是外人啊! “笑啥笑,有啥好笑的。”心中不忿,刘氏站在堂屋门口嚷嚷道,“隔着十里八村都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咋地,有啥开心的事儿你跟我说说呗。” 白川柏和吴氏的笑容,就都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片刻后,白川柏低着头,回她道,“娘,我们没啥。” “没啥笑什么笑,像一群傻子一样。”刘氏狠狠地瞪了白川柏一眼,扭头回了堂屋。 白川柏长叹了一口气,“娘她就是这样……每次别人开心的时候,她都要过来……” 都要过来插上一脚,看着别人不开心了,不笑了,她才满意,她才开心。 刘氏的性格,谁能比得上白川柏清楚呢? 若是往常,白川柏这样一说,吴氏总是会帮着刘氏开脱,直到白川柏露出笑容。 可是这一次,吴氏一直沉默,什么都没说。 白川柏见状,也只能再次低下头,继续叹气。 白芍和白微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均是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西偏屋门前陷入了一片沉闷,吴氏低着头烧锅,白川柏机械一般的烫凉皮,白微在涂熟油。 一直等到面水全都做成了凉皮,吴氏捧着梃子回了西偏屋,才抛下了一句话,“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是谁,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白川柏愣在了原地,许久才结结巴巴的道,“没有,也不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咱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 白微听的生气,想要去帮一帮吴氏,却被白芍给拦住了。 难得吴氏发个脾气,她们不能帮忙,一定要让吴氏自己硬到底。 这个世道,无论谁护着都没用,只有自己强硬起来了,才能保护好自己! 第六十七章 吵架了 “明慧,明慧……”白川柏见吴氏真的生了气,顿时慌了起来,赶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进了西偏屋。 白芍上前,贴心的为他们带上了房屋门。 然后,三个小脑袋就挤在了窗户下,侧着耳朵在那听。 “明慧,你也知道的,我娘就那个脾气,咱那么长时间都过来了,再忍一忍,等咱钱够了,能盖房子了,就不在这住了。”白川柏揽着吴氏的肩膀,小声的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任谁在开心的时候突然被泼了冷水也会难受,但那是我娘啊,你就忍一忍,当是为了孩子们,好不好?” 最开始的时候,吴氏没有吭气,只是耐心的听白川柏说这话。 等听到了后面,她突然扭动了身子,摆脱掉了白川柏的胳膊,“你说为了孩子?为了你我倒是信,哪里为孩子了?在她心里,我是个外人,我认了。毕竟我也的确姓吴,不姓白。可是孩子们怎么就是外人了?怎么就那么不遭待见?是,卖青楼这事儿她不知道,但她也是想把芍儿给卖朱家当丫鬟去啊,她怎么不卖白蔻,怎么不卖白果,怎么就挑着我的闺女卖?” 一直积攒已久的怨气,在这一刻好像找到了爆发的闸口似的,汹涌往外流淌。 吴氏噙着泪,死死的盯着白川柏,喃喃道,“原来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多恨,不是恨你,不是恨她,是恨我自己,我护不住孩子,我没有用,我让她瞧不起,连带着瞧不起我孩子,不把我孩子当人。大郎可以去上私塾,我的三郎只能在家里干活……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有那么恨!” 白川柏目瞪口呆的瞧着吴氏。 这个样子的吴氏,他很陌生,很不熟悉,他有些惊慌的去拉吴氏的胳膊,“明慧,明慧,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该过去了,该过去了。” “过不去!”吴氏用力的一甩,甩掉了白川柏的胳膊,嘶哑着声音道,“过不去的,每次我一看到芍儿和微儿站在我跟前,我心底就过不去,明明我才是个大人,她们两个才是孩子,可我却要她们保护我。甚至为了我们,被那三个女人如此说道,我的微儿和芍儿是女孩子啊,她们还要嫁人啊,那三个女人却在河水村如此诋毁我闺女的名声,我要怎么过去!” 听到这一茬,白芍和白微对视了一眼。 难怪今天傍晚吴氏回来的时候,她们总觉得吴氏有些不开心,询问之后,吴氏却又笑着告诉她们没事。 不曾想,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情。 “应该不是她们吧,都来帮我们把地翻完了,哪有时间去说道这些。”白川柏有些呐呐的道。 “不是她们,不是她们是谁?”吴氏瞧着白川柏这个老实善良的模样,突然有些厌烦了起来,“不是她们又有谁?我要不是回家的时候遇见了在河水村认识的人,我还不知道我闺女被说成那样呢,什么刁蛮,什么泼妇,这是对我闺女的诋毁啊,这毁了她们两个一辈子的啊。” “可是,流言就是流言,咱们的闺女,咱们心里清楚,那都是善良乖巧的。明慧你别生气,等时日长了,慢慢的这事儿就忘了,咱闺女还小呐。”白川柏小声的劝吴氏。 吴氏长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气,总算是舒坦了一些,“我不管,以后谁要是说我闺女不好,我上去就跟她拼命。我这一辈子是没指望了,我不能让我的两个闺女走我的老路!” 说完,根本不理白川柏,径直打开了西偏屋的门,打了一盆水,给自己洗脸,遮掩哭过的痕迹。 “娘。” 几个小萝卜头纷纷跟在吴氏的身后,在她洗脸的时候,蹲在了她的身旁。 “唉,乖。”吴氏方才还含有怒气的心,此刻在见到三个儿女之后,全部化成了一滩水,“乖,今天早点睡觉,芍儿不是说明天早上还要做凉皮么。” 白芍点了点头,“娘,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还有我们呢。” 没有所谓的劝慰,也没有所谓的开解,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 娘,你还有我们呢。 吴氏忽然红了双眼。 她连忙低下头,用凉水清洗眼睛,她不想在孩子面前哭。 她要做一个坚强的母亲。 当天晚上,吴氏搂了白微和白芍,在三个孩子的小床上睡的。 至于白川柏,只能可怜巴巴的带着白云实睡。 第二天早上,白老三一家依旧起的很早。 他们带着做铁板豆腐和凉皮做需要的东西,坐上骡车,晃晃悠悠的去了出云镇。 到了地方之后,依旧是先拉了铁板,去了之前固定的那个摊点,落了脚。 这一次,不用白川柏提,豆腐铺子的老板已经自发的把豆腐提着送了过来。 不过白川柏依旧不能得闲,他现在拿着二两银子,要去买两个小桌子,还有几个椅子。 这是白芍说的。 既然让人在这吃了,就准备个地方,省的别人还要蹲在路边吃。 男子还好,不拘小节一些,女子却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有了个桌子,则要方便很多。 等白川柏买来了桌椅,找了个相对宽敞的地方安置好了之后,集市上开始上人了。 白芍还是和之前卖铁板豆腐一样的路数,先试吃,再决定买不买。 好在有了铁板豆腐打出去的名声在前,许多人都对白芍这个年纪小小缺会做东西的小姑娘很有好感,所以就有财大气粗的,愿意买了份凉皮尝尝。 凉皮,五个铜板一份。是对比着阳春面的价格来的,一份凉皮和一碗阳春面的分量差不多,要是定的贵了,许多人就不吃了,定的便宜了,白芍就赚不到钱了。所以五文钱,绝对是一个十分匀称的价格。 “给五文钱,来一碗凉皮尝一尝。”连着好几天都来买白芍家铁板豆腐的光头大汉笑着道。 “好嘞。”白芍对着他甜甜一笑,低下头就从大盆里拿出两张凉皮,让吴氏拿着刀切了,放在了小盆里,又抓了一把早就切好的黄瓜丝,兑两勺之前煮的大料水,以及糖醋水,还有搅匀稀释过的麻酱,以及切成小碎末的咸菜。 拿筷子将凉皮与各种调料拌了个均匀,慢慢的倒进瓷碗里,又在上面撒了一小把炒脆的花生米,最后放上一双木箸,由白云实捧着,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那光头大汉。 光头大汉拿起木箸,夹了一口凉皮放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了一会。 白芍有些紧张,虽然她自己很喜欢这个凉皮的口味,但不代表别人也喜欢。 片刻之后,大汉放下木箸,蹙了蹙眉头。 白芍的心直接悬挂到了嗓子眼,一种不安的预感,浮现在了她的心头。 可是片刻后,随着光头大汉突然的埋头狂吃,她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好,好吃。”光头大汉不过一会功夫就扒完了一碗凉皮,“再给我来一份,我要带走。” “不好意思,因为凉皮含汤料,所以没办法用油纸包走,只能在这里吃。”白微在一旁道。 “啊,不能带走啊?那挺可惜的。”光头大汉蹙起了眉头。 摊前的白芍目光落在了那白瓷碗上,突然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带走,就是您得付个碗的钱,这一个小瓷碗也才三文钱,就当是个押金,你要是把碗还回来,完好无损的话,我们就把三文钱还给你。” 那大汉顿时眉开眼笑,“好,这小姑娘有头脑,灵活,来给我带走一份,这是八文钱!” 说着,他从袖袋里掏出八个铜板,递给了吴氏。 白芍浅笑着,做了一份凉皮,用油纸包上瓷碗,又用麻绳结结实实的系好了,这才郑重的递给光头大汉,叮嘱他不要歪了,避免汤汁流出来。 大汉连连点头,高兴道,“放心放心,这么好吃我不舍得流掉的,这凉皮是真好吃,我下回还再来。” 他嗓门大,此刻又是故意替白芍招揽声音,可以说是洪亮的方圆数里内都能听见。 许多原本观望的人,终于纷纷涌了过来,你买一份我买一份,没多大会功夫,就将他们做的凉皮给买完了。 “下回得再活多点面。”白微在一旁,有些惋惜的道。 “没事,迟早还是咱们的。”这一点白芍很自信,先不说凉皮的做法只有她会,就那配料,其他人想配出那么好吃的味道,很难! 白微这才松开眉头,露出了笑脸,“那咱卖铁板豆腐吧,今天买了不少豆腐。” 白芍点了点头,方才人们对于凉皮的好奇,致使很多人暂时忘了铁板豆腐。如今凉皮卖完了,暗暗惋惜来晚的人,就只好买一份铁板豆腐解解馋。 很快,豆腐铺子老板送来的六十块豆腐去了一大半。 白微在一旁很是兴奋的要拉着白川柏再去拿二十块豆腐。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卖豆腐了,现做的铁板豆腐,三文钱一份,好大一份,比别人的便宜还好吃。” 白芍一扭头,就瞧见了白川穹正呼哧呼哧的推着一辆平车,费力的穿过人群,停在了白老三家的摊子对面。 第六十八章 嚣张的白川穹 “来啊,卖铁板豆腐了,三文钱一份,便宜又好吃了。”他停下平车之后,用东西垫着平车把手,将平车上学着白川柏砌的地锅给保持平衡。 因为时间问题,白川穹做不出这样的铁板,但他砌了一个地锅在平车上,然后在上面放了一个铁锅,就如同在家里做饭一样,开始做起了铁板豆腐。 坦白讲,这样也是可以做铁板豆腐的,只是铁锅终于是比铁板小,做出来的豆腐也少,一次也就能出个两盘左右。 “他这个人……”吴氏怒不可遏的盯着白川穹,“他这是什么意思?也做铁板豆腐,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味道,他有本事来卖,可以,但是为什么要定价三文钱,还停在我们对面,这不是明摆着抢我们的生意么!” 一旁的白川柏尴尬不已,“我去说说他,让他别在这里卖。” 说完,他上前两步,站到了白川穹的旁白,低声与他商量,“你卖豆腐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在这里?”白川穹用极为洪亮的声音回答道,“三哥,你做生意做的不地道啊,这豆腐一文钱两块,一份才两块豆腐,一文钱的东西,你卖四文钱,可是太黑心了。大家还是买我的,我只要三文钱。” 他这话说完,一旁就有几个人上前,买了一份尝尝。 “你怎么……”白川柏也怒了,他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可他这个好弟弟怎么做的,竟然阴他。 “怎么什么?大家面对面做生意,大家伙买谁的就是谁的,我们凭着本事赚钱,三哥,就算咱是亲兄弟,我也不能这么让你。”白川穹十分正义凌然的瞧着白川柏,直到对方一脸恼怒的回了对面,他才一脸微笑的招呼着摊子前的几个人,“来一份吧,尝一尝,可香了,比对面的香多了。” 有人买了一份,就先尝了一口,的确是一股香味涌入鼻腔,那人连连点头,夸赞不错。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人买了豆腐,都觉得味道不错。 于是乎,白芍这边的人急剧减少,大部分的人都去了白川穹的摊子那里。 因地锅有限制,白川穹忙的手忙脚乱的,在一次收错钱之后,他冲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大吼,“你还不赶紧过来帮我!” 白芍一家子定睛往那一瞧,就看到了许氏磨磨蹭蹭的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原来白老四两口子都来了,许氏大约是面嫩,一直躲在巷子里不肯出来,这会白川穹收钱收到手软,她总算是站出来了。 “三哥,三嫂。”许氏站在那里收钱,还不忘跟吴氏和白川柏打招呼。 吴氏板着脸没有说话,白川柏也生气,但他觉得许氏比较无辜,所以还是冲许氏点了点头。 许氏就腼腆的低下头,继续在那里收钱。 白川穹一边做铁板豆腐,一边抽空瞧了白芍这里一眼,待看到他们的摊子冷清清很少有人来买的时候,给了白川柏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白川柏气的握起了拳头。 良久,他有些无奈的低下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既然白川穹不肯换摊点,那他只好换了。 白芍有些怒其不争的看着白川柏,明明是白川穹抢他们的生意在线,为什么白川柏只想着退让退让退让呢? 他为什么没有想过争取,想过教训白川穹一顿,想过把生意给争回来呢? 他没有。 即使被白川穹欺负到了头上,他也只是想着同他商量,在商量不行之后,想着退让,想着避开对方。 于是,对方洋洋得意。 他们,暗咽苦水。 这样的性格,说好听了是老实,是不争不抢。 说难听了,就是傻,就是笨,就是傻老实! “爹。”白芍蹙眉望着他,“我们这三天在这里卖铁板豆腐,已经被许多人知道了,一旦我们换了地方,之前记住我们摊子的许多客人,可就没了。” “那能怎么办。”白川柏有些呐呐的道,“你四叔的生意那么好,咱们却那么差,不躲有啥法子么。” 白芍气的想扶额,“先不说他只是现在生意好,等接下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再说了,他也只卖一个铁板豆腐,咱还有凉皮呢,大不了这铁板豆腐以后少卖点,我们多做凉皮就是!何至于去换地方?” “那这样,这样也行。”白川柏察觉到了闺女的怒气,有些黯然的垂下了头,“就听芍儿的吧。” 白微在旁边咬牙切齿。 吴氏瞟了他一眼,没有吭气。 白芍继续站回自己的小凳子上,十分镇定的在那里煎豆腐。 虽然白川穹的确依靠着香味和便宜吸引了不少人,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老客来买白芍家豆腐的。 就这样卖了一会子,那边白川穹忙的头脑发晕,这边白芍一家人淡定的说着话,期间白芍甚至还做了一些铁板豆腐给家里人吃,其姿态十分悠闲,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对面卖的多红火似的。 白川穹最开始那种得意的快感逐渐的消失了,那种因为不停地煎豆腐而累出的疲惫感也汹涌而来。 他望着正在跟白芍说话的白川柏,双眼一转,忽然又生出了一计,正好最后一个买铁板豆腐的人离去,他便擦了擦手,大声的对着对面喊道,“喂,三哥,我忙不过来了,你可不可以来帮我一下忙啊。” 白老三一家纷纷震惊的抬起头。 这也太不要脸了。 抢了人家的生意就算了,竟然还要喊白川柏过去帮忙? “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白微跺了跺脚,对着白川穹便是骂道,“你以为自己脸多大啊,我们才不会给你帮忙。” “三哥,咱都是一家人,谁赚钱不是赚,你那里既然没有人买,我这里买的多,你就来帮我一帮,好不好?”白川穹只委屈的盯着白川柏,并不理会其他人。 白川柏有些惊愕,又有些为难。 “三哥,我们可都是一奶同胞的啊,你是我亲哥哥,你要不来帮我,谁帮我啊,你看我累得,胳膊都疼啊。”白川穹继续哀怨的道。 白川柏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此刻完全软了下来,“那个,我去帮他一会,就一会……” 说完,竟是抬脚真的往了对面去。 白川穹脸上露出喜色,有些得意洋洋的扫了一眼白家其他几口人的脸色,那种舒爽的感觉,再次回上了心头。 “站住。”一直没说话的吴氏终于开口了,用一种类似于呵斥的声音,“白川柏,你要是真的过去了,以后,以后你就自己过吧!” 白川柏惊呆了。 吴氏从昨晚跟他发了脾气之后,一直没跟他讲过话。如今乍一讲话,竟然如此严重。 让他自己过,岂不是说,吴氏要带着孩子们离开? 一想到这种可能,白川柏就立马魂分魄散了起来,扭头就回到了吴氏的跟前,拉着她的手,激动的道,“不能,明慧,你不能离开我,还有孩子们,都不能离开,不能。” 吴氏死死的盯着脚尖,不说话,也不看他。 “孩儿她娘。”白川柏的声音愈发凄惨了起来,“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孩子们,你,你收回去那番话,不要说了好不好。” 吴氏还是不理他。 白川柏着急的眼睛都红了。 白芍看着实在是心疼,就轻轻地踹了他一脚,然后看了一眼白川穹的方向。 “我,我不去了。”白川柏其实不傻,就是善良老实了一点,此刻被白芍一提醒,立马醒悟道,“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去帮他们,不会了,明慧,你收回去那句话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们娘几个。” 白川柏恳求的望着吴氏,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那种十分害怕失去的样子,终于打动了吴氏的心。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川柏,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但是神态已经松动了。 白川柏与她夫妻多少年,自然是懂她的。 “我真的错了。”虽然知道吴氏已经不生气了,但白川柏还是诚恳的又加了一句,“我,我不会去帮他的了。” 说完,果真坐到了一边,扭过头,不去看白川柏。 “三哥啊,你快点来啊。”那边,白川穹还在痴痴的呼唤。 白川柏怕自己动摇,干脆用手捂住了耳朵。 那有些幼稚的举动,终于逗得吴氏露出了笑容。 一旁紧张的大气不敢喘的三个孩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白川穹很是恼怒,明明白川柏都已经往这里过来了,偏生吴氏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让白川柏硬生生的扭了脚步,不来给他帮忙。 真是可恶,可恶,可恶!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白川穹见暂时没有人过来买了,便一怒之下,将木箸摔在了灶台之上。 接着,撸了袖子,在那边骂骂咧咧的。 白芍虽然听不清楚,却也知道绝对不是好话。 一旁的白微就气的咬了牙龈,“我去跟他算账!” “不用。”白芍眯起眼睛,瞧了一眼白川穹灶台旁边的香料,眼底露出一抹奇异之色,“马上,他的报应就来了。” 白微有些不解的抬起头,正巧看到一个人,正捧着一个油纸包,匆匆的往这里走了过来。 第六十九章 自食恶果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人,拎着一包有些松散的油纸包,匆匆的走到了白川穹的摊子前。 “老板,你这东西有点不对劲啊。”那人张口道。 “啥?哪里不对劲了?不对劲你就别吃。”白川穹此时正心情不妙,所以说话的口气十分的冲。 那原本还算好言好语的人,脸色立马就变了,“你的东西有问题,我要退了!” 说完,直接把那松散的油纸包扔到了白川穹的跟前。 因为没有系结实的缘故,这么一抛,一包豆腐至少掉在地上足有三分之一。 白川穹被吓了一跳,片刻后,他有些恼怒的嚷嚷道,“你干什么?你想欺负人?还是想吃霸王餐?” “霸王餐?”来人怒道,“你自己尝一尝,这豆腐热着的时候倒也不错,我吃了一份便又买了一份回家了,因为贱内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会才吃,结果你尝一尝这味道,又苦又涩,哪里有半分香味。为什么凉了和热的时候味道会相差那么大?老板,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不可能。”白川穹一点都不信,“这豆腐我在家里吃了好几盘才出来卖的,都说好吃,怎么到你这里就不好吃了。你就是想讹我,想吃霸王餐!” “讹你?”那青色长衫的人笑了,“张某乃一届秀才,有功名在身,吃公家禀米,有什么可讹你的?我还要去考举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一份三文钱的铁板豆腐惹得一身腥臊?倒是你,这豆腐里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热了吃还好,冷了吃却各种酸涩苦口。” 说着,他双手一拱,对这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声的道,“在下怀疑,这位老板为了豆腐好吃,在调料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什么东西的味道会热了好吃到极点,冷了却又难吃到极点呢?难道这是猪油?” 周围人哄笑出声。 猪油热的时候的确是香喷喷的,冷了凝固成膏状,吃一口可以将人恶心的半死。 “莫不是这油是猪油做的?”有人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张秀才目光在白川穹身后扫了一眼。 因为没有铁板架子,也就没有遮挡的地方,所以白川穹拿的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 “不是猪油,那里有生油,清澈透亮泛黄,应该是花生油。”张秀才指着白川穹身后的一大盆油,大声的道。 “油没有问题,豆腐也是干干净净的,难道真是这香料出了问题?”又有人疑声道。 白川穹急了,赶忙极力撇清,“没有没有,我的香料没有任何问题,肯定是你自己做了什么。张秀才,为什么我卖了那么多份,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找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张秀才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白川穹就要跟他说道。 突然的,有另外一道声音在人群后响起,“我的放凉了也出了问题,我还以为是凉了就是这个味道呢,所以强忍着吃下去了,结果一直拉肚子到现在。” “对对对,我的也是这个味道。” 接连有好几个人响应,白川穹就慌了,“你们只有几个人,你们说明不了什么,说不定是你们的肚子不好呢。” “你胡说。”张秀才怒道,“我吃过那小姑娘家里的,放凉了虽然口感没那么好,但味道却还是不变的,仍然是十分好吃。明明就是你的香料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却始终不承认!” “对对对,我也吃过那小姑娘家的,凉了依旧好吃,根本不可能变得苦又涩。” “而且,这个人一出来就停在人家小姑娘摊子对面,明显不怀好意啊。” “就是就是,卖有问题的豆腐给我们吃,还将人吃的拉肚子了,你退钱,退钱!” “退钱,退钱!” 所谓墙倒众人推,在几个人愿意出头之后,一部分吃到了涩口豆腐的人,以及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全部围绕在白川穹的摊子周围,嚷嚷起了退钱。 白川穹急的一脸通红。 许氏更是早就怕的躲到了一旁。 “你们安静,我的香料没问题,这是张秀才栽赃污蔑给我的,都是污蔑,我的香料没问题!”白川穹据理力争道,“不信我现做给你们吃?你们尝一尝就知道了。”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会他,大家的情绪已经被调动了起来,纷纷要求白川穹还钱。 白川穹自然是不肯还钱的,他见扭转不了大局,干脆将木箸丢掉,锅里还在煎的豆腐也顾不上了,伸手抱起钱匣子,就塞进了怀里,死死的捂着。 “他想跑!”有人大喊了一句。 紧接着,不知道有谁先动手,掀翻了灶上的香料碗,大家竟然纷纷的动起武来。 有人砸地锅,有人掀油盆,还有的人,动手上前,从白川穹怀里往外夺钱匣子。 “这人赚不义之财,拿有问题的东西给大家吃,祸害大家,现在他要拿钱跑了,大家快点拦住他,把自己的钱拿了回来啊!”之前那个声音紧跟着又喊了一句。 这一次,众人彻底疯狂了,用力的将钱匣子从白川穹怀里夺过来之后,你几枚,我几枚的抢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钱匣子就被抢了个一干二净。 被推的坐在地上的白川穹呆滞的看着这一幕,嘴一咧,还没来得及哭嚎,那抢了钱的百姓,便像旋风一般纷纷逃离了这里。 只留下破烂不堪的平车,被砸了一半的土灶,破了个大口子的铁锅,还有洒了一地的花生油。 “抢钱啦……”白川穹昂起头,撕心裂肺的吼道,“抢钱啦,光天化日之下,抢钱啦,我要报官,抢钱啦,抢钱啦!”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他。 所谓法不责众,再加上之前人实在是太多,情况实在是太乱,白川穹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有谁砸了他的灶,有谁抢了他的钱。 所谓报官,不是过一句空话,因为就算衙差来了,也找不到到底是谁拿了他的钱。 这些,白川穹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瘫坐在地上枯嚎了几声,便无力的垂下了头。 许氏小心翼翼的从一旁的小巷子里走过来,蹲在他身边,看似想要安慰他,不过却被白川穹用力一推,也跌在了地上。 许氏低下头,轻声的啜泣了起来。 白川柏一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方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白川穹就跟张秀才吵翻了,紧接着一群人就蜂拥而上,掀锅摔盆的。 那个时候,白川柏还在思虑要不要上去帮忙,他担心白川穹,又怕吴氏不开心,所以有些纠结。 可还没等他纠结完,那一群人忽然就又散了。 只留下一地的凌乱,还有伤心欲绝的白老四两口子。 “这,这……”白川喃喃道,“这是咋了?发生啥事儿了?” “你看不出来啊,这是你弟弟做出来的东西有问题,被人家找上门来,把摊子给砸了。”吴氏在一旁没好气的道。 方才白川穹的举动可真是触到了吴氏的底线,所以一向好脾气的她,竟也学会了冷嘲热讽。 “那倒是。”白川柏这个老实性格不止针对白家人,面对外人也是如此,“人家能过来找,说明东西肯定有问题,可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所有东西都毁了,好好地油撒了,豆腐也成了泥。” “你那个好弟弟要是愿意把钱赔给人家,估计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了。”吴氏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道。 白川柏挠了挠头,“我,我其实不是帮他们说话,我就是觉得,东西都毁了太可惜了……” 吴氏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恰逢这个时候有人来买铁板豆腐,她便上前,拉了一把火,就开始做起了铁板豆腐。 白芍毕竟年纪小,不可能长时间在那里做铁板豆腐,她身体吃不消,所以吴氏在稍微熟手之后,便将大部分做铁板豆腐的活儿都揽了过去。 白川柏有些灰头土脸的待在原地,自我反省中。 白微看着好笑,扭头拽了拽白芍,想同她说这件事情,却发现她正凝眉瞧着远处巷子口。 “芍儿,你想啥呢?”白微问道。 “没什么。”白芍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出来,她瞧的是一个颇为熟悉的光头身影。 不是那常常来她摊子上的,那个笑眯眯的光头大汉。而是另外一个,在白芍第一天卖铁板豆腐时,强行“买”走了一份铁板豆腐,被晏殊给教训了一顿的那个光头大汉。 那个自称赵哥的大汉,在本地应是地痞流氓中的一员,那日被晏殊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之后,本是想离去。白芍却叫住了他,把那一份豆腐让他带走了。 当时想的是,不要结个仇恨,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能不得罪那些人,就不要得罪那些人。 可现在看起来,他好像也是个恩怨挺分明的人。 因为方才,就是他屡次鼓动周围人砸了白川穹的摊子,抢了白川穹的钱。 并且他自己一分钱也没拿,就随着人流离去了。 说他为了钱显然是不对的,那么剩下唯一一个解释就是,他在还白芍那一份铁板豆腐的人情。 第七十章 挑拨 白川穹买的那些香料汇在一起磨成粉,就是热的时候吃起来香喷喷的,等凉了,那些陈皮等料里的苦味就统统漫了出来。(作者瞎诌的,千万别信) 且白川穹急于赚钱,一定不会耐心的反复测试这份香料的各种味道,他只会在尝过味道不错之后,就急吼吼的上出云镇上来卖。 在白芍的计划里,应该是有些人发现味道不对,来找白川穹吵闹,或者要求赔钱,或者闹的他做不下去生意,算是给白川穹的一个教训。 谁曾想,事情竟然在那位赵哥的推动之下,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白川穹赚的钱没了,投入的成本也没了,虽然整个人没受什么伤害,但心里肯定是无比难受了。 并且回到家,他可能还还面对白老爷子的斥责。 这样的结果,超出了白芍的预期,也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们这里的生意确实明显好了起来——因为有了白川穹的对比,别人才知道她这里的东西有多好吃。于是乎,原本就名声不错的铁板豆腐,此时可谓是更上一层楼。 很快,等白川穹和许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的时候,白芍这边,原本所剩不多的豆腐已经卖的只剩了个底。 白芍没有让吴氏卖完,而是让她做了两份铁板豆腐包了起来,又将留下来的四张凉皮亲手调了。在白川柏将平车推回侯家打铁铺子的时候,把东西给了侯常远。 所谓投桃报李,就是侯家帮她们存放车子,她们就经常给侯常远送吃食。 你来我往,是为朋友。 放好了车子,收拾好了东西,又买了些中饭要吃的菜,一家人坐上了回十里铺的骡车。 待到了白家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白老爷子训斥白川穹的声音,就从堂屋里传了出来。 “你三哥人家有这个本事赚钱,你想跟着凑热闹,凑就是了。只要你能赚钱,爹支持你凑。可现在,平车没了,只剩俩轱辘。锅也破了,油也撒了,几十文钱的豆腐全都成了泥。感情你推了一车东西出去,最后就扛着俩轱辘回来了?”白老爷子洪亮的声音里,藏了多少的无奈,藏了多少的恨铁不成钢。 “爹,爹,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那群人,抢了我的东西。”白川穹恨恨的咬着牙,“之前我东西卖的好好地,那张秀才非要说我的东西有问题,接着他们就像商量好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爹,我的豆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怀疑,我怀疑是……” “是什么?”白老爷子大声问道。 “是,是三哥,是三哥不想看我抢了他的生意,所以故意找人闹了这一出,为的就是不想让我做生意。”白川穹也大声的道,“爹,三哥居心叵测啊,你要给我做主啊爹。” 堂屋里寂静了片刻。 白川柏站在西偏屋门口,提着菜的双手有些颤抖。 这是他的亲弟弟,这样怀疑他,这样说他…… 片刻后,堂屋里传来茶碗被摔了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了白老爷子的怒吼,“白川穹,你自己没本事做出好吃的铁板豆腐,非要赖别人身上,你咋不怪自己做的不好吃呢,你咋净往别人身上赖呢?” “不可能,我的这个铁板豆腐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爹你也吃了啊,那么香,比五姐儿做的还要香,娘也说好吃,我才去卖了的啊。”白川穹依旧大声道。 “那是热的时候,凉了的你吃过么?”白老爷子见这个儿子依旧找不到问题的关键点,不由得痛心疾首道,“你听话怎么不听全乎啊,人家都说了,热了好吃,但是凉了特别难吃,你有尝过凉了的豆腐吗?你吃过吗?” 白川穹就有些哑然了,片刻之后,他有些不信邪的去拿起早上留在家里的一碗豆腐,也不拿木箸,就直接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我就不信了,我的豆……” 话音才这里便戛然而止,白川穹咀嚼着嘴里的铁板豆腐,品尝着那一阵阵的苦涩感,不敢置信的道,“不可能,这方子就是五姐儿的方子,就是五姐儿的方子,她跟我做的一样,怎么可能她没事,我的却出现这种味道。” “五姐儿的方子?”白老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颤声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去偷了五姐儿的方子?偷学了人家?是不是?” 白川穹见事已至此,干脆咬牙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从偷听白芍买香料,到自己偷偷砌了一个土灶,去抢了白老三一家的生意。 “混账东西。”白老爷子见事实果然如此,不由得怒道,“难怪你忽然跟我说,你也琢磨出了铁板豆腐的方子,想要去卖。我寻思着你既然琢磨出来了,味道也不错,卖就卖去好了。谁曾想你这方子竟然是偷学来的……你偷偷跟踪一个孩子……你个混账东西!” “爹,你现在跟我计较这些做什么,偷学不偷学的重要么,五姐儿要是愿意把方子告诉我,我还需要偷学么?”白川穹有些不满的道,“现在关键的是,为什么我学到的方子是错误的,是不是这丫头故意给我错的方子?” “你……你……”白老爷子被气的说不出来话,“你偷学还有理了,你偷学还有理了你!” 说完,似是拿起了一个东西,砸到了白川穹的身上。 白川穹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紧接着,堂屋里响起刘氏刁蛮的声音,“你干啥,你要砸我儿子,你就先砸死我,你砸死我吧。你要砸我儿子就先砸我,我们娘俩一起死。” 白老爷子的动作就顿住了,片刻之后,他喘着粗气,冲白川穹摆手,“滚,给我滚出去。” 白川穹一刻也不停顿,掀了帘子就出了堂屋。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西偏屋门前的白老三一家。 “哟,三哥回来了。”白川穹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反倒是十分大方的站在堂屋门前,冲着白川柏道,“刚才的话三哥也听到了吧,五姐儿这孩子心性怕是有点不好,故意给了我那样的方子,三哥,你真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孩子。” 白川柏被气的险些仰倒。 他双手握拳,青筋毕露的看着白川穹,怒道,“你给我滚,给我滚。” “又让我滚。”白川穹嘀咕了一声,“那行吧,我滚。” 说完,竟是飞快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白川柏气的心和肺都疼,他扭过头,爱怜的看了一眼个子最小的白芍,“走,芍儿,咱回屋。” “哎,好的爹。”白川柏方才维护闺女的举动,让白芍很是高兴,主动的拉着白川柏的袖子,和他一起回了西偏屋。 堂屋里。 白老爷子连喝了两杯茶,才平息了心底的怒火。 “你说话就说话,动啥手啊。”刘氏不满的瞧了他一眼,“四儿都是那么大的人了,闺女也好几岁了,你给他留点面子行不行?” “他要是要面子,就不会跟踪一个孩子,去偷人家的方子。”白老爷子咬牙道,“想我白景生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东西,竟然去偷人家的方子。” “还是五姐儿不愿意给,她要是给了,能有啥事!”不愧是娘俩,刘氏的想法跟白川穹一模一样。 “这是人家孩子自己想出来的方子,那就是人家的,人家愿意给才行,不愿意给,你也没办法。”白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啥人家不人家的,她是白家的孙女,她爹是我生的,没有我就没有她爹,没有她爹就没有她。所以她啥东西不该给我啊?”刘氏就不满的嚷嚷了起来,“她还敢跟我要银子,什么东西啊,吴氏那个娘们教出来的好孩子,跟咱白家不是一条心,跟咱不亲呐。”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不过跟咱不亲是真的……” 而且,那个孩子太聪明了。 竟然知道利用方子算计白川穹一把。 这一点,其实是让白老爷子有些不满的。 毕竟白川穹是她亲叔叔,她怎么能狠下心来算计自己的亲叔叔? 可是因为白川穹先欲偷人家方子在先,这件事情上不占理,所以白老爷子就压下来了。 但心底,到底是存了一抹不满。 东偏屋靠南那间房里,白川穹透过窗户紧盯着堂屋。 等到里面没有声响传来的之后,他才喝了口茶,紧了紧衣裳,推开门,再次进了堂屋。 “你又来干什么?”白老爷子一扭头,看见是他,有些不耐的道。 “我找我娘。”白川穹嬉笑,“娘,儿子有些事儿想跟您说。” “啥事儿你说。”刘氏一边整理箱笼,一边应道。 “娘,我跟你说啊……”白川穹没有选择大声说出来,而是凑近了刘氏的耳朵边,嘀咕道,“娘,我今天去晚了,听说在之前,他们那凉皮卖的可好了,比豆腐卖的还好……他们肯定没送给你吃吧娘,我听我一个吃过的朋友说,那滋味,可好吃了……” 刘氏原本眯着的眼睛,此刻逐渐睁大,到最后,已然变成了怒目圆睁。 第七十一章 刘氏吃瘪 “他们,竟然都没先给我送来。”刘氏双手紧捏着装衣裳的箱笼,喃喃道,“他们都不给我了,有好东西都不给我了……” 说着,她猛的起身,也不管身后还有些凌乱的箱笼,直接就出了堂屋。 白川穹望着刘氏的背影,低声轻笑,却没有跟过去。 此时,西偏屋里,吴氏正在和面。 做凉皮用的大料水,一次就可以煮出来好多天的,所以今天不用再煮了。 主要就是做出来一张一张的凉皮。 白芍和白微蹲在和面盆旁边,伸着小手,想帮吴氏和面。吴氏却不想她们沾手了,就没让她们做。 突然,西偏屋的门被剧烈的敲响。 白芍和白微对视一眼,两个人一个拉起吴氏,一个把面盆用梃子盖上,并堆到了角落里,用一些旧衣裳给盖上。 “谁啊?”做好了这些,让吴氏在一旁把手洗干净,白芍才对着门应了一声,“等一下,睡觉呢,这就起来了。” 刘氏不说话,依旧“咣当”、“咣当”的拍门。 直到白微过来开了门,她才耷拉着脸,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冷声道,“不早不晚的,睡个什么觉?” 白芍和白微都没有理会她。 吴氏也罕见的没有说话,只有白川柏不忍心看他娘受冷落,便轻声道,“孩子干活有点累了。” “能不累嘛。”刘氏却依旧没有给白川柏好脸色,阴阳怪气的道,“赚钱赚的手都软了,不累才怪呢。” 白川柏有些尴尬的低下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刘氏却仿佛没事人似的,在西偏屋里走了一圈,东摸摸西摸摸一番之后,冷声道,“你们刚才做啥来?听见我来了就立马停下来了,怕什么?我能吃了你们的东西不成?” “没做啥,娘。”依旧是白川柏轻声回答。 “你骗我干什么?”刘氏突然发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吃好东西呐,都不给我了,都把我当老不死的了,现在还没需要你赡养我呢,你就开始背着我了,行啊老三,我真是白生你这个儿子了。” “娘,娘你这是做啥,我们没有背着您干什么。”白川柏苦着脸解释道,“更何况,更何况……” 白川柏想说,更何况,我们都分家了,吃什么刘氏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可是看着他娘那张怒目圆睁的脸,他就没有胆子说出这句话了。 “何况什么何况,你们把之前忙活的东西给我拿出来,我要看一看。”刘氏打断了白川柏的话,十分刁蛮的冲着他道,“你们要做啥,我心里清楚地很,赶紧当着我的面做,我要看。” 这时候,刘氏已经是把自己的目的,赤裸裸的摊放在了白老三一家的眼皮子底下。 白川柏闭上了嘴,吴氏垂下了眼皮,白微狠狠地抽了抽嘴角,白云实目光不善的盯着刘氏。 唯独白芍,无声的笑了。 刘氏虽说之前一直看着白川柏,余光却是一直盯着白芍的。 如今看到白芍的微笑,她心底有些慌,不自觉的扭头问道,“你,五姐儿,你笑什么你?” “奶,你想看什么?想看凉皮的制作方法吗?是四叔让奶来的?奶想拿走方法教给四叔?”白芍突然收起微笑,说一句话往前一步,逼得刘氏一步一步后退着出了西偏屋。 “你,你想干什么?”刘氏没有回答白芍的话,而是色厉内荏的冲着她大吼。 白芍紧抿着唇,倏的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一抬手,把西偏屋的门给关上了,并顺手插上了木栓子。 白川柏和吴氏都呆住了,门外的刘氏也呆住了。 片刻后,她有些癫狂的破口大骂:“好你个五姐儿,你把我给撵出来想偷偷做是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得藏着掖着做,怕我偷了你的师?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我看你怎么做的是给你面子,你把我撵出来,你敢把我撵出来!” 说完,又冲着白川柏大吼道,“老三,老三,你死了吗?竟然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把我关在外面,老三你是不是死了,你要是没死就给我开开门,给我打开门!” 白川柏的肩膀一动一动的,站在原地,纠结不已。 他心底是觉得白芍这关门的举动是不对的,可是又不舍得说白芍什么,至于开门他也不敢,一个是怕吴氏娘几个不开心,另外一个就是……刘氏这样子实在是太凶了,他觉得自己开了门还要挨骂,既如此,倒不如假装不知道,不开门好了…… 于是乎,刘氏在外面拼命的拍门,娘几个却继续在屋里继续忙活了起来。 之前面团就活的差不多了,刘氏来的这一会刚巧醒的也不错,白芍就把面团放到了早就备好的水里清洗了起来。 做熟凉皮的时候,她们是没办法躲着刘氏的了,因为地锅在外面,刘氏总能瞧见。 可能她们第一次做的时候,堂屋那边就留意上了。 但是这面水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却还是个秘密,所以白芍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也叮嘱了家里人,不要泄露出去。 吴氏等人均是严肃的点了头。 等做好了面水,盖上梃子,放在角落里沉淀,白芍又拿了一个碗,把面筋给装了起来,才打开了西偏屋的门。 这个时候,刘氏早就在外面骂累了,正扶着膝盖在那里喘息。 冷不防的,门终于开了。 刘氏猛地直起腰身,咬牙切齿的盯着白芍,话却是对白川柏说的,“老三,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娘被你闺女欺负你也不管了是不是,咱白家还有没有老幼尊卑,你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娘?”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白川柏被吓得连忙从屋里跑到刘氏跟前,结结巴巴的道,“娘啊,芍儿还小,她还是个孩子,刚才是她不对……” “她还是个孩子,她就能害死我这个老不死的,反正她是小的,她就有一切的理由。”刘氏被白川柏的话气的发抖,“你还能分得清楚哪个是你娘么?” 白川柏左右为难,一筹莫展。 吴氏和白微以及白云实站在西偏屋门槛上,却看得满心舒畅。 从前,她们也如刘氏这样气恼过,因为白川柏总是会帮着刘氏辩解,让她们不要跟刘氏计较。 现在,终于也轮到刘氏了。 “娘啊,你到底要我咋办啊……”白川柏拿不出个主意,这要是白微和白云实,他还能骂一顿给刘氏解气,可这是芍儿啊,他不舍的骂,也……不敢骂。 “咋办?哼。”刘氏冷哼一声,叉腰看向白川柏,“你说,你们刚才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你们到底背着我吃了多少好吃的。” 说来说去,其实刘氏最在意的不是凉皮的做法,而是白老三一家背着她吃好吃的,没有第一个先孝敬给她了。 白川柏苦着脸,“娘,没有啥好吃的,就是孩子尝试做了个凉皮,因为不确定好不好吃,就没先拿给娘尝。” “那现在呢。”刘氏昂着头道,“老四跟我说,你们凉皮卖的可好了,咋没见你给我送一份过来。” 白川柏的脸色就更苦了。 咋没有想过的,只可惜这想法在心底盘旋了好久,就是没敢提出来。 无他,只因为那会才跟吴氏吵了架,吴氏憋了一口气就是不说,他也不敢提,白芍几个孩子更是乐见其成,于是谁都没有提起这一茬。 本来,白川柏想着,今天再做了,一定要送给刘氏一份尝一尝。 结果没想到还没做好,她就找上门来了。 “娘啊,今天做好了就给您送过去。”白川柏怕刘氏再发脾气,忙不迭的许诺道,“第一份一定给娘吃。” 如此,刘氏的面色才缓和了下来,只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本来就该给我的,我是你娘,我生了你养了你,好东西难道不应该孝敬给你娘,你想给谁?” 白川柏无条件的点头,他娘说的啥都是对的,只要他娘不发脾气,只要他娘能放过他,咋都行。 刘氏满意的哼了一声,“就该这样,这才是娘养大的孩子,不过你这个闺女……” 刘氏不满的看了一眼白芍,想让白川柏教训白芍一顿,好给她方才被赶出来一事出气。 就在这个时候,白老爷子掀了堂屋的帘子,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刘氏的话,“该做中饭了,让老大媳妇做饭,你也来帮个手。” “我帮她什么啊帮,她一个当儿媳妇的,不该给我做饭么,凭啥还让我帮忙,没胳膊没腿咋的。”刘氏瞪了一眼白老爷子,又回过头暗含威胁的盯了一眼白芍,这才不情不愿的回了堂屋。 白芍没有搭理刘氏,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帘子后头的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被她瞧的莫名心虚,连忙放下了帘子,坐回了凳子上,狠狠地喝了一口茶。 等刘氏进来之后,他放下了茶杯,喃喃道,“这小闺女,咋好像知道我一直在帘子后听似的。” 从刘氏开始去西偏屋闹的时候,白老爷子就察觉了,只是他没有站出来阻止刘氏,而是站在堂屋帘子后面,静静地听了起来。 等到自己认为合适的时候,打断了刘氏,将她叫进屋里,结束了一场闹剧。 这种事情,白老爷子很常做,他也觉得没错。 毕竟要不是他,接下来的刘氏还有的闹腾呢。 这么想了一番,心虚的感觉逐渐散去,白老爷子一口饮完杯子里剩下的茶水,扭头看向刘氏,“你去叫老大媳妇做中饭。” 一般来说,儿媳妇跟老公公都没有太多直接接触,多数时候,白老爷子都让刘氏转达。 “老大媳妇,做饭了。”刘氏就扭过头对着西屋里喊了一声。 却罕见的没有人回应。 第七十二章 一碗茄子炖肉引发的战争 吴氏刚刚把菜给炒好的时候,钱氏正挎着一个篓子,从外面回来。 看见吴氏手里端着的菜碗,她眼光闪了闪,柔声同吴氏打招呼,“三弟妹,吃中饭了啊。” “啊。”吴氏点了点头,就端着碗进了西偏屋。 钱氏看着,有些嫉妒的冷哼了一声。 刘氏抠门,自己的炒菜里时常放肉,但炖菜里却不是常常放肉的。 就是放了肉,也多数是一些肥腻的猪肉,再加上人多孩子多,钱氏很少能吃上大块的好瘦肉。 可是吴氏手里端着的那碗菜里,竟然有好几块大的瘦肉,这让钱氏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也就是你们走运,那二百两银子不用还了……要不然……”她低声嘀咕着,将篓子放在门口,进了堂屋。 本是想在刘氏那里好好说道两句,哪知道才进了堂屋,就被刘氏指着鼻尖斥了起来,“你去哪里了?一家人还吃不吃饭了?全都饿着肚子等你,你是怎么做饭的?难道你是等着我做饭?有没有一点当儿媳妇的自觉。” “就是就是,都饿死了都。”白川连也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道。 钱氏立在原地,面上登时就有些不好看。 不过她性格比较深沉内敛,长吸了一口气之后,就压下了心中种种情绪,转而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娘,是媳妇的错,媳妇刚才去割拉拉秧了,没想到回来的有点晚了,媳妇这就去做饭。” 说完,忙不迭的撸起袖子,扭头就去做饭了。 刘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钱氏笑盈盈走到堂屋门口,掀帘子的时候,很是自然的扭头询问刘氏,“娘,中午吃茄子炖肉行不行?” “炖肉炖肉,家里哪来的钱买肉。”刘氏方才有些转晴的脸,一瞬间又阴了下去,“直接炖个茄子就成了,不吃肉了。” “不是还有八十两呢么,咋没了啊。”一旁的白川连一听没肉吃,第一个不乐意了,“娘,您老留着银子,那也下不出崽来,还不如买点肉给咱吃,你看我都瘦了。” “啊呸,你还瘦,全家就你胖!”刘氏狠狠地唾弃了白川连一口,“你有钱,你拿出来买肉,咱全家也跟着天天吃肉。” “我没钱。”一听说要自己拿钱,白川连的声音就弱了下去,“那我不吃了。” 刘氏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白川连却没有任何羞愧或者不好意思的样子,仍旧大喇喇的坐在那里。 一旁的钱氏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要不,我去跟三弟借点肉吧,我看他们中午做了茄子炖肉……” “他们做了炖肉……”刘氏的两个眼睛就直了,“他们还做了啥?” “其他的就没看见了,等三弟妹端了菜进去,五姐儿就把门给关上了呢。”钱氏细声细气的道。 刘氏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好久,才一拍大腿,怒道,“他们这是自己吃起来了,都没想着我啊,自己吃肉,独啊,把他娘给忘了,我咋生了老三这个不孝子啊,早知道当初才生下来就把他扔缸里淹死了啊。” 话音才落,堂屋门的帘子被掀开,白微端着一碗茄子炖肉,似笑非笑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奶,这是我娘做的炖肉,想着您老人家牙口不好,特意把肉和茄子炖的烂烂的,让我给您送来呢。” 堂屋内寂静了片刻。 刘氏落在白微端着的那碗茄子炖肉上,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刚才还痛批白老三一家吃独食,不给她吃,现在人家就送过来了,而且是在她话音才落之后。 这是打脸,赤裸裸的打脸啊。 即使自我如刘氏,在这一刻仍旧有些些微微的尴尬。 倒是白微,和她身后的白芍十分平静。 白芍是真的平静,眼前的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白微却是装出来的平静,她的内心其实很恼火,方才刘氏的那些话,可是一个字不落的进了她们姐妹的耳朵。 要是依着她的脾气,肯定把这一碗茄子炖肉扣地上也不给刘氏吃。 可是进屋前,白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不能发脾气,所以白微就咬着牙,将那股气卡在了心底。尽量平静的把菜碗放在了木桌上。 “爷,奶,你们还没吃饭呐?”白芍笑了笑,有些讶异的瞧了一眼钱氏,“这都午时了还没吃饭,爷和奶饿不,要是饿了,去我们那儿吃。” 刘氏一怔,方才那微小的尴尬即刻被驱散,目光落在那碗茄子炖肉上,就有些意动。 刘氏一共有四个儿媳妇,老大媳妇钱氏手巧但是体弱,做菜味道过得去。老二媳妇做菜一般般,挑不出来啥毛病,但是称不上可口。老四媳妇年纪小,做菜夹生都常有的事儿,可是碍于她爹许大宝的面子,刘氏又不能说些什么。 唯独吴氏这个人,做菜细心,手脚麻利,又爱干净。 可以说,就照顾人和做菜这方面,吴氏是最得刘氏心的。 吴氏做的菜,也是刘氏最爱吃的。 自从分家之后,刘氏就没吃到过吴氏做的菜了,如今可以去三儿子那吃一顿饭而已,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对吧。 刘氏越想越心动,就准备点头的时候,一旁的白老爷子咳嗽了一声,“不用了,五姐儿,你跟你娘说,我们这的饭菜马上就好了,不过去跟你们吃了。” 啥?到嘴边的饭菜这就没了? 刘氏怒了,直接对着白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大声道,“干啥,我去我三儿子那吃顿饭还不行么?你个老不死的拦着我干什么,你不愿意去吃,我愿意去啊。” “我们这里有饭有菜的,就不去老三那吃了。更何况老三还送来了菜。”白老爷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小点声音,要不我回屋跟你说?” 刘氏却根本不理会他,“有什么可说的,老三家送来菜我就不能去他家吃了?这是谁定的规矩,我是他娘,我吃他一口饭菜还不行啊。” 当这一群子孙的面,被老妻这样连着呛声,白老爷子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好了你别说了。” “我就说我就说,你凭啥替我拒绝,我要去我三儿子那吃饭,有啥不可以的,你那啥样子啊,我给你丢人了还是咋地?”刘氏却越战越勇,干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跟白老爷子吵嚷。 “咱们做饭了,干什么要去老三家吃,人家做的饭肯定少,我们两口子去了,老三两口子就吃不到了。”白老爷子被逼无奈,只能大声的道,“再说了,老三分出去了,咱是吃不起饭还是咋的,不跟一起过日子的三个儿子吃饭,非要去找那分出去的一个吃饭?” 说完,不等刘氏继续跟他吵嚷,就看了钱氏一眼,颇有些不满的道,“老大媳妇,你还不赶紧去做饭?” 钱氏楞了一下,赶忙应声,匆匆离开了堂屋。 白芍和白微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就着钱氏出门的动静,也跟着出了堂屋,将刘氏和白老爷子的吵嚷声撇在了身后。 帘子落下的一刹那,白芍勾了勾嘴角。 白微也敬佩的看了妹妹一眼。 其实两个人早就端着菜碗来到了堂屋门口,白微本是想直接进去,白芍却拉住了她,不让她立马就进。 姐妹俩躲在旁边,听了好大会子。 前面还好,不过是唾弃一番钱氏这个人不怀好意,后面听到刘氏斥骂她们吃独食的时候,白微气的简直要将碗给摔了。 是白芍拦着她,不仅不让她发火,还让她好好地把这一碗菜给送进去。 当时白微有些不解,现在看过来,发现还是白芍聪明。 假如白微当时发了火,摔了碗,把东西浪费了不说,刘氏和白老爷子都会训斥她,白川柏肯定也会训斥她,几面不讨好。 如今听白芍的,把东西送进去之后,借着话茬子,不动声色的几句话,就惹得刘氏跟白老爷子闹腾了起来。 且听方才白老爷子跟钱氏说话的语气,钱氏恐怕也讨不了好——要不是她做饭晚了,又岂会有这些事情。 “芍儿,你可真聪明。”白微心底实在舒坦,就忍不住夸赞白芍。 白芍抿了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钱氏。 白微知道,这是白芍在暗示她,钱氏在前面,有些话不能现在说,所以她立马闭上了嘴,拉起白芍的手,就要超赶钱氏,回西偏屋吃饭去。 谁知道钱氏忽然喊住了她们,“三姐儿,五姐儿,你们等一下。” 白微蹙了蹙眉头,并不想理会这个爱挑拨是非的大伯娘,可钱氏毕竟是长辈,所以她还是拧着眉头停了下来,问道,“大伯娘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些事情想问五姐儿。”钱氏笑得十分和善,“五姐儿啊,大伯娘有些话想跟你说,你有空吗?” 看这意思,是想单独跟白芍讲话了。 白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一些过去的,大家都不想提起的事情,再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第七十三章 再提租房 在白芍还是小白芍的时候,因为刘氏总是刁难吴氏,吴氏懦弱不敢抗争,连带着孩子也跟着受气。 小白芍年龄小,在这种长期受气的情况下,逐渐的就跟吴氏有些疏离。 后来不知怎么地,竟然跟钱氏亲近上了。 钱氏说什么,小白芍就听什么,有些时候,甚至主动去刁难吴氏,导致吴氏私下里常常抹泪。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微很是敌视这个妹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了。 后来,小白芍在杏花阁里丢了命,白芍苏醒过来,懂事的成人灵魂让她逐渐修复了和白微逐渐的关系,也和吴氏逐渐亲近了起来。 当然,这些白微和吴氏都是不知道的。 她们只以为,是因为白芍被卖之后,全家只有吴氏一个人为她求情,她才知道谁对她好,才远离了钱氏,重新与吴氏亲近了起来。 可是现在,钱氏又主动亲近白芍了。 白微很担心,她怕妹妹再次被钱氏忽悠走,再次远离自己和钱氏白蔻亲近。 她现在很爱这个妹妹,她不想失去这个妹妹。 所以她十分戒备的看向钱氏,“大伯娘想干什么,不如跟我说,芍儿还小,恐怕听不懂大伯娘的意思。” “这……”钱氏就有些踌躇,“我就是想跟五姐儿谈谈心而已……” “大伯娘是母爱没有地方放了吗?我想白蔻肯定很愿意和你谈谈心,大伯娘自己有儿有女的,就别来打我妹妹的主意了。”冷冷的说完这一番话,白微拉起白芍的手就回了西偏屋。 顺便,还扣上了门。 “咋这会子才回来,饭都要凉了。”吴氏很诧异的看了姐妹俩一眼,就招呼她们来吃饭。 “没事娘。”白微洗了手,坐下之后,又给白芍也拉了一个凳子,就放在了自己的旁边,“芍儿,你最近不要跟大伯娘接触,她这个人坏,知道么?” 白芍有些哭笑不得的坐下来,接过吴氏递过来的木箸,无奈道,“好的姐。” “这才乖。”白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白芍喝了一口汤,又咬了一口馒头,心底思绪翻滚。 白微在担忧什么,白芍不说全部清楚,也是能知道个七七八八的。 倒是钱氏在白芍已经跟她不亲近的情况下忽然过来,想要亲近白芍,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她有什么目的? 白芍很想知道,钱氏的目的,又或者,是谁让钱氏来接触她的。 也许能揪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呐,白芍咬了一口茄子,悠哉悠哉的想道。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吴氏本来是想自己收拾的,可是白川柏跟她说,地里可能要灌水了,吴氏便让白微来刷碗,自己跟白川柏一起去了地里瞧一瞧。 地里要灌水,意思就是要种稻了。 种稻就是把在一块地里种植的,浓密的稻秧子(稻苗)拔出来,分别栽到其他地里去,十里铺这里的人将之称为插秧。 相对于撒麦,插秧可就是一个比较重的活计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那个稻秧子。 当初分家的时候,白老爷子只给了他们三亩地,稻秧子说是管够白老三一家用的。可说归说,刘氏要是不愿意给,白川柏和吴氏真拉不下脸去央求她给。 所幸的是,很多人家的稻秧子都会往多了撒,栽种完自己家里的田地之后,往往还会剩下一些。 白川柏和吴氏,就是去借稻秧子的。 等将饭菜什么的都收拾完好了,碗箸也刷干净了,白芍就坐在床沿上,用手托着下巴沉思。 白微瞧着有意思,忍不住问道,“芍儿,咋了?你想啥呢?” “姐,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白芍没有回答白微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白微歪头想了想,“你是说,咱们现在自己赚钱自己花的生活吗?我很喜欢。但是如果你说,咱奶天天来找咱麻烦的生活,我不喜欢。” “我在想咱们租房的事儿。”白芍托着腮,回答了白微之前的问题。 白微恍然大悟,白芍这是又想搬离白家了。 “芍儿,我也想走,以前我觉得租房子不好,不是自己家的屋子,住着不舒服。不过现在看来,再不舒服,能不舒服过咱奶天天找事儿么?”白微叹了口气,“可是咱手里银子也不多,村里是租不到房子的,镇上的房子肯定贵。再加上咱爹娘的态度,再说了,就算他们同意了,还有咱爷奶啊。” 搬家这件事情,说到底,不是他们几个孩子能决定的。 白芍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有些事情,去想的时候总有千难万阻,但事在人为,姐,只要有心,我相信是可以成功的。更何况,总是要在事情去做之后,才能确定,那个就是结果。” 现在还没去做,就已经开始否定自己,让自己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只能得到一个绝对失败的结局。 既如此,不如放手去做,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继续住下去。 许是被白芍的话鼓舞了心神,白微一改之前的颓态,咬牙道,“好,那我们就试试,不管咋说,咱们去做了。” 白芍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白微这个女孩,血性是绝对足的,也够勇敢,只是缺少了一些磨砺。 若是在顾挽卿那个时代,假以时日,她应该会成为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吧。 白芍忍不住笑了。 下午巳时,吴氏和白川柏回到家,说是借到了稻秧子,白芍她们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一家人就开始做明天要卖的凉皮。 白川穹和刘氏一听到她们这个动静,就纷纷跑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瞧她们怎么做的。 其实很好学,看了一会,白川穹就懂了。 唯一闹不明白的,是白川柏端着的那一盆白色的面水,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刘氏张嘴就问,可是白老三一家谁都不正面回答她,只打着太极,始终说不到点子上去。 刘氏怒极,竟甩手离去,只余下白川穹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白川柏烫凉皮的动作,眼底流露出贪婪之色。 然而白老三一家谁都没有理会他。 等到了晚上,用完了饭,一家人点燃了煤油灯,围绕在那个十分简单的小桌子前,白芍就郑重的把想要租房这件事情给提了出来。 “爹,娘,我们搬出去吧。” “啊?”白川柏有些愕然,“怎么忽然想到了搬出去?” “是因为奶总是觊觎咱们的凉皮方子。”白芍一本正经的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爹,我们总是防不住奶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咱搬出去。更何况,我们都长大了,总是跟爹娘一起睡着也不好,咱搬个大一点的房子里,和爹娘分开住,我和姐姐也能有个单独的房子睡。” 虽说穷人家小孩不分男女都睡在一起,可那是小时候。 如今白微和白云实都十二岁了,农户家女孩一般十四岁就开始说亲了,到时候一提起来,还跟弟弟睡在一起呢,就算是亲的,别人也总会有微词。 白川柏原本想反驳的嘴,就那么张开又合上了。 “芍儿说得对。”这两天一直很少说话的吴氏突然道,“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或许,我们搬走才是最好的。” “对,爹,要搬走。”白微也对这件事情响应的十分热烈,一个是因为之前和白芍的谈话鼓舞了她,另外一个就是钱氏吓到了她,一想到只要搬离了白家,那钱氏就没办法再忽悠走妹妹了,她就无比赞同搬走这个决定,“爹,搬走吧。” 一家五口人,娘仨都表态了,剩下的,就是白川柏和白云实爷俩了。 “爹,搬。”白云实不太爱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就蹦出来俩字。 不过意思还是很清楚的。 白川柏顿时沉默了。 他原本以为,起码吴氏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再不济,不表态也行啊,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此坚定地说要搬。 果决的有点不像是吴氏了。 “孩儿她娘。”他抬起头,有些受伤的瞧着吴氏,“你也是想搬走吗?” 吴氏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安慰白川柏,不过一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就又闭上了嘴。 “明慧,你咋想的?”白川柏长吁短叹的道,“孩子们都想搬走,你咋想的?” 吴氏嘴唇动了动,“我也想搬。” “为啥,咱住这个西偏屋好几年了,都挺好的,为啥要搬走啊。”他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为啥……为啥芍儿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吴氏深深地瞧了一眼白川柏,“你是不是觉得,每天被人觊觎着,窥探着,这样的日子很舒服?” 觊觎什么?窥探什么? 还不是白川穹,总是虎视眈眈的瞧着西偏屋,之前跟踪白芍偷买香料,现在又盯上了凉皮的方式。接下来呐?接下来什么时候是个头? 吴氏觉得,自己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所以在白芍提出租房搬出白家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贤良的委曲求全,而是愿意为了孩子们,抛却这贤良的名头一次。 “这,这……”白川柏呆住了,“明慧,这……” 白川柏不是个有大男子主义的人,他从来没想过家里的话他一个人就说了算。 虽然刘氏瞧不起吴氏,但白川柏对她很好,多数时候都愿意跟她讨论,夫妻俩商量着来。 再之后,孩子们逐渐长大,意见也站了一席之地。 而今,白老三一家五口,四口人都同意搬走,只剩下白川柏一个人没有拿意见。 但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少数是打败不了多数的。 所以,在看到孩子们以及吴氏坚决的眼神后,白川柏颓然的低下了头,“好……我明天,跟咱爹说一说……” 第七十四章 白老爷子的应答 第二天,在全家人的催促下,白川柏一大早就去找了白老爷子,吞吞吐吐的提起了这些事儿。 白老爷子先是有些诧异,连喝了两杯茶之后,才语重心长的道,“老三啊,你们虽然做个生意有点收入了,但这才多长时间,肯定攒不下几个钱的。做生意又要先往里投钱,就算你们手里有几十两银子,那也是不够的。要知道,在镇上租个房子可不便宜。时间短了人家又不租给你。倒不如安心在家里住着,毕竟这是你的家,不会有人跟你要钱,也不会交不了钱就撵你走。” 不得不说,白老爷子说话就是老辣,这几乎是句句说到了白川柏的心坎上,让他原本就不算坚定地心更加摇晃了起来。 可是,一想到家里其他四口人期待的眼神,白川柏还是咬了咬牙,道,“爹,我知道您老是为我好,可我这,家里孩子也大了,不能一直住在一个房间里,微儿和云实眼瞅着都十二岁了,还在一个床上睡着,这要是以后微儿说亲了,再叫人家有说头。” 有说头,其实就是和颇有微词的意思差不多,是十里铺村子的土话。 白老爷子就沉吟了下来,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刘氏,脸色唰的变了,“咋了这是,你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全都一家人住一间房,那也没嚷嚷啥啊,咋你的事儿就那么多。老三,你到底是被谁撺掇的,到底是谁不安好心,挑拨咱们母子关系,现在又来说搬走?就那么迫不及待摆脱我们,自己好去赚大钱么?” 最后那几句话,刘氏几乎是用一种喊的方式,冲着西偏屋。 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吴氏坐在床上,听了就猛地站了起来,踌躇片刻之后,又坐了回去。 白微在旁边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娘没事的,芍儿跟过去了,爹肯定吃不了亏的。” 吴氏望了一眼大女儿,长叹了口气。 若是在往常,她早就过去低伏做小了,可现在……她选择不去。 堂屋里,刘氏说完话,足足寂静了有十几息的时间,都一直听不到任何动静。 慢慢的,她的脸色,这回是真的变了,“好好好,都敢不理会我的话了,你们还没搬出去呢,就开始这样了。我不许你们搬走,你爹和你娘还活着呢,你要是孝顺,你就给我留下。”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白川柏说的。 白川柏的脸色顿时如苦瓜一般的纠结了起来,“娘啊,微儿和云实真的大了,再睡一个床不合适……” “住嘴。”刘氏怒吼着打断了白川柏的话,“你大哥家的蔻儿和常山不比微儿和云实大啊,人家好好地住一起呢,怎么你就不乐意,是不是你赚了几个钱,觉得比我们金贵了,所以想要摆脱我们?” “没有没有。”白川柏就拼命的摇头,“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白芍在一旁叹了口气,目光在东屋和西屋跟前一扫,有点为他老爹的胆小懦弱发愁。 其实白川柏就是想说:可是西屋多大啊,里面还有柜子隔上,将一个大房间分成了两个小房间,一家人住是绰绰有余的。西偏屋又多大啊,也就只有西屋的一半而已,这能比么? 可他就是说不出来。 白芍只好替他说出来,“爷,奶,我听说,咱们十里铺盖房子,正屋的长度,一般都跟偏屋的长度一样啊。” 正屋分三间,东屋西屋和中间的堂屋。 偏屋却分成了四间,一边有两间,那一个房间的长度,可不就是东西屋的一半长么。 “对对对。”白川柏在一旁拼命点头。 “你……”刘氏顿了一下,两眼微转道,“那你二哥一家是咋住的,人家也是三个孩子。” 白川柏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所以啊奶,等我们搬出去之后,我们那间房,就可以腾出来给菖蒲哥哥住啦,这样二伯家也能宽绰点。”白芍却是一点不惧,笑眯眯的道。 刘氏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竟是说不出什么,只好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扭头进了东屋。 白老爷子坐在吃饭的桌子旁,端起拿茶碗凑到嘴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回去了,“老三啊,一定要搬走么?” “搬!”白芍代替白川柏,用坚定地声音回道。 白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是对白川柏道,“老三,你要是有足够的钱,我也不阻拦你搬走,你有钱,搬去镇上,搬去斜阳县里,甚至搬去郡城,搬去燕京都行。可你现在没有足够的银钱,就算是一个小院子你都未必能租下来。难道离了白家这一个小小的西偏屋,你还要再去租一个那么小的屋子么?” “爹,钱我们会赚的……”白川柏呐呐的道,“再说,也不是立马就搬,就是想筹划筹划,跟您老说一下。” 这话白芍没有反驳,她手里现在只有十两冒头,租一个小院子是肯定不够的,所以搬家也不是真的说搬就搬,现在来找白老爷子,只是先把话说清楚,等以后钱够了,不停留直接走。 “所以啊,你们现在钱不够,就别提这搬家的事儿了,等钱够了再说吧。”白老爷子低下头,微眯了眼睛,竟是要就这么把白川柏和白芍打发走。 白芍不乐意就这么走,“爷,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我们有钱了,就可以搬走了?” 白老爷子捏着茶碗的手一顿,他心底是不想三儿子一家搬走的,所以才用各种话来开解白川柏,希望他不要离去。 至于现在所谓的“等钱攒够了再说”,其实就是一个拖延战术,等以后时间长了,白川柏一家想走的心没那么动摇了,再好好地亲近一番,他们就不想走了。 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好。 可是白老爷子没想到,白芍这个小丫头竟然会如此不依不饶,非要个清清楚楚的说法不行。 将茶碗放在桌子上,白老爷子终究是给了个准话,“行,等你们够钱租个小院子的时候,想搬就搬吧。” 在出云镇上租个小院子,就算只有一进,那也得五十两左右,白芍一家想要攒够,没个三五年是不可能的。 三五年之后,家里这几个十来岁的丫头就会嫁出去,儿郎们也要娶媳妇,白家会盖新房子的,到时候再给老三一家两间房就是。 白老爷子如是想道。 “有爷的话在这,芍儿就放心了。”白芍拉着白川柏的手,笑眯眯的从就要离开堂屋,“那行,爷,我们这就去卖豆腐了,今天我们做得多,临走之前,会给爷和奶送来一份的。” “哎,你们先卖吧,能卖完肯定先卖,卖不出去再拿回家里吃。”在这方面,白老爷子还是很明道理的。 “不行。”一直坐在东屋里收拾箱笼的刘氏就探出头来,“老三,你昨天可是答应我的。” 白川柏连连点头,等回了西偏屋,果然让白芍先做出来了一大份,给堂屋这边送了过来。 然后,一家五口就坐着骡车去了出云镇上,继续卖凉皮。 骡车上,将白老爷子说的话讲出来之后,一家五口人都沉默了。 最后是吴氏先说道,“总算是没有一口咬死不让咱搬,也算是不错的了。” “凭啥一口咬死不让咱搬啊,咱分家了,又不是没有分家。”白微不客气的道,“当初咱分家闹的多大啊,十里八村都知道了,咱就是想搬出去,他们也说不了咱啥。也就爹,非得顾这顾那的,有什么可顾忌的。” “微儿。”白川柏就蹙眉,看了一眼白微,沉声道,“别瞎说,那是你爷和你奶,分家了,那也是你爷和你奶,长辈的话能不听么?” “听听听,你就知道听,也没捞到啥好。”白微就咕哝了两句。 白川柏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大闺女,他本就不是个凶厉的人,此刻说了白微两句,见白微闭上了嘴,便也没有继续跟她计较。 倒是那一直赶骡车的同村人,笑着道,“白三哥,你家闺女的这个泼辣,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白川柏一愣,蓦的想起他之前和吴氏干活时听到的传言,不由得皱眉道,“刘二哥,你可别瞎说,我家闺女好着呢,别听河水村那边传来的闲言碎语。” “好好好,不听不听。”那刘二哥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多嘴道,“不过你家这两个闺女,名声是真的传开了。” 说完,就闭上了嘴,专心致志的赶车。 留下白老三一家人坐在骡车上,心情就有些不好。 谁家闺女被传的泼辣也不好听啊,因为当代人选媳妇,首选柔顺贤良的,哪有几个家愿意要那泼辣难压服的媳妇儿,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虽然白微和白芍还没到说亲的年龄,可到时候,只要有人用心打听,还是可以打听到从前发生的事情。 “我可怜的闺女,要不是我们没用……”吴氏擦了擦眼角,爱怜又愧疚的望着两个闺女,“芍儿还好,起码也得有个七八年,微儿可就两三年了。” “娘,没事的,大不了就不说了。”白微虽然也有些害羞,但却强梗着脖子,安慰吴氏。 “就是就是。”白川柏也在一旁跟着道。 吴氏没有理会他,只一手搂了白微,一手搂了白芍,便把头扭到了一边。 只留下白川柏尴尬的坐在骡车的边缘。 最后,无奈的他,干脆搂上了白云实。 白云实,“……” 第七十五章 有人要买凉皮方子 这天,没了白川穹的捣乱,白芍家的铁板豆腐和凉皮都卖的很好。 那每天都来买她家吃食的光头大汉更是笑眯眯的要了一份铁板豆腐一份凉皮,坐在白芍家特意安置的小桌子上,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这一吃,就吃了半个时辰。 旁边凳子上的人都走了六七拨人了,他却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精神炯炯的瞧着白芍一家卖凉皮。 等稍微不那么忙碌之后,白芍端了一份凉皮坐在了那光头大汉的对面,笑眯眯的瞧着他,“叔,好吃不?” “好吃。”那光头大汉爽朗道。 “好吃再来一份?”白芍挑眉望着他,把手中的凉皮往他跟前一推。 “行。”那光头大汉也不客气,拉过来就一顿吃,没大会就吃了见底。 “还吃不?”白芍托着腮问道。 “不吃了。”大汉从怀里掏出一张洁白的帕子,抹了抹嘴之后,又往怀里一揣,“小姑娘,你知道我有事儿要找你?” 白芍就笑了,笑的不见眼睛只见牙,“叔都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了,那要不是有事儿,就是闲得慌。” 关键是,眼前这个大汉的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他绝对不是闲着没事做的人。 比如,其他人吃完东西都是用手一抹嘴,唯独这个大汉,拿出了帕子,斯文的擦了擦嘴。 这就证明了,他起码要比普通人有些身份。 而这种人,若无事情,不会有闲工夫在一个小吃摊跟前,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啊哈哈哈。”大汉再次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片刻后,笑声一收,他一本正经的瞧着白芍,“我有个生意,想要跟你做一做。” 之所以没有找白川柏又或者吴氏,乃是因为他这几天观察得出,白家真正做主的是这个小丫头,有主意的也是这个小丫头。甚至于……这来做小吃摊子的想法,都有可能这个小丫头想出来的。 无他,实在是白川柏和吴氏身上那种老实憨厚的农户气息太重了。 大部分的农户做生意,就是把自己家里的东西摘来卖一卖,就像吴氏前几天一起拉呱的那个卖香瓜的女子。而不是像白老三家这样,正儿八经的做生意。 “叔,你说。”白芍心底有些揣测,却不是很肯定。 光头大汉十分认真的同白芍道,“有人想买你这个凉皮的方子。” 此话一出,揣测成真,白芍瞬间激动了。 终于来了,终于有人看中了她的方子。 在顾挽卿那个时代,这种大鱼吞并小鱼的情况屡见不鲜,许多刚刚崭露头角的生意,就被盘踞已久的大生意给收购了,小生意为此获利,大生意也赚的满盆钵,倒也是属于双赢。 当然,那种拥有坚定信念自己一定会成为大生意,拒绝收购的也有。 但白芍一家显然不是此列。 钱钱钱,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钱,有了他们才能从白家搬走,有了钱才能正儿八经的发展生意。 像这样的小摊子,只能维持小生活,赚不了大钱。 所以白芍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有人来买她的方子。 只可惜,铁板豆腐好像并不能打动那些人,所以她便花了大工夫推出了凉皮。 如果凉皮还不可以,接下来她会生出更多其它的法子,只为吸引那些大酒楼老板的注意力。 所幸的是,在凉皮之后,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怎么买?”心底激动归激动,白芍面上还是很淡定的询问光头大汉。 大汉赞赏的瞧了她一眼,这么小的娃娃就会不动声色了,可造之材啊,“我们掌柜的说,要你的凉皮方子,五十两,买断一切,你不可以再卖给别人,也不可以自己卖。” “这……”听到这略有些苛刻的条件,白芍蹙起了眉头,“我想要见你们掌柜的。” 做生意就是讨价还价,那掌柜的给的条件虽然说白芍不太满意,但若是他一上来就给了个高价,白芍倒要担心,他是不是来骗方子的了。 “我们掌柜的不在这里,在斜阳县。”光头大汉一怔,显然是没想到,白芍会提出这个要求。 在他这几天的观察里,五十两已经足够白芍一家卖凉皮个两三年的了,该是能打动白芍的心才对。 “那,不知掌柜的愿不愿意屈尊来我们这小镇上?”白芍笑眯眯的道,“最近乃是农忙时期,我们还要兼顾着小吃摊,怕是抽不出时间去斜阳县。” 白芍一点都不怕那掌柜的不要她们这凉皮方子了,因为只要有一家来了,她宣扬出去,就不怕第二家不来。 “好。”那大汉此刻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咬牙道,“我要去问一下掌柜的,在这之前,你不能把凉皮方子先卖给别人。” “可以。”白芍一口答应了,“但我只是在你们掌柜没来之前不卖给其他人,不代表在你们没有买成之后,我还不能卖给别人哦。” “你这小娃,年纪小小,想的真是周全。”大汉苦笑了一声,“行,我答应你,具体的等我们掌柜来了再跟你谈,行么?” “好,一言为定。”白芍回头瞧了摊子一眼,发现买凉皮的人又多了起来,便站起身要回去帮忙。 光头大汉该说的也说了,自然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他从怀里掏出来十四文钱,递给了白芍,“刚才吃了两份凉皮,一份豆腐,点点没错吧。” 白芍没有收那钱,“叔客气了,也就两碗凉皮一份豆腐而已,就当芍儿请叔吃了。” 说完,回了摊子前,帮吴氏配调料汁。 光头大汉望着白芍小小的背影,收回十四文钱,摸了摸下巴,啧啧的赞叹了两声,离开了这里。 “这小姑娘,有前途……” 这些话,白芍没有听见,她正在麻利的帮吴氏调配料汁。 因为年龄实在小,在教会了白芍和白川柏怎么做凉皮之后,吴氏便不舍得让她劳作了,只让她帮着调配酱汁。切凉皮调凉皮这种活,吴氏和白川柏夫妻全都包了。 至于刷碗和木箸的活,就是白微和白云实的活儿了。 白家现在生意日渐火爆,早先买的碗盘早就不够用了,再去买,平车上装不下了,白芍便干脆让白川柏提了水,直接当场清洗起来。 “哎,芍儿……”白微洗着洗着盘子,忽然看着远处,目光一凝,“芍儿,云实,你们快看看,那是不是咱……舅爷爷?” 白芍一怔,这个舅爷爷,就是刘氏的亲哥哥,据白微说,跟白家往来还算频繁,只是白家人多数都不喜欢他们,不光白微,就连白川穹都不喜欢。 连白川穹都不喜欢的人,能是什么样的人? 白芍抿着嘴,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舅爷爷这个人的样子,不过身体却自然而然的涌现出一丝厌恶,可见是烦的不行了。 “好像是。”白云实也望着那个方向,皱起了眉头,“他往咱们这边来了。” 白芍连忙也往那个方向里瞧了过去,就见一穿着青色锦袍,约莫六十来岁的老者正往这边走。 乍一看上去,倒也算得上衣冠楚楚,只是浑身上下那种气质……实在是难以形容,大约就是,跟身上那件衣服不配吧。 只见他一边行走,一边眯着眼睛左右寻找,待瞧到白芍家的小吃摊时,两眼一亮,大步的往这里走了过来。 “哎呀呀,我的三外甥,和我的三外甥媳妇,哎呀呀呀,早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卖东西了,就是家里前阵子收麦子那个忙啊,舅舅我家里地多你也知道的,收了好长时间呢,如今得出空,就赶忙的来镇上找你们了。”那老者停在了摊子跟前,先是看了一眼白川柏和吴氏,随后就紧盯着吴氏手里那碗要卖出去的凉皮不放,“哎呀呀,三外甥媳妇做的这是啥,闻起来真香啊。说起来,我今天早上饭就没吃饱,哎……” 老者摸了摸肚皮,一脸期待的盯着吴氏,“哎呀呀呀,三外甥媳妇这一碗要卖出去我知道,下一碗再给我做吧,舅舅我多么善解人意啊。” 白微在一旁气的,扔了盘子就要过去,被白芍给拉住了。 不过就是一碗凉皮而已,她们还给得起,关键是要得知,这老者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娘,这位是?”这么想着,白芍迈步来到了吴氏的旁边,踩着她的小凳子,讶异的看了一眼那老者。 “哎呀呀呀,这就是三外甥的小闺女了吧,我是你舅爷爷,真可爱哟,长得漂亮,比你俩都漂亮。”老者很是感兴趣的盯着白芍。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 白芍心底冷笑,面上却恭谨柔顺的道,“娘,舅爷爷家里人苛待老人,不给老人饭吃,你可不能不给舅爷爷饭吃啊,给舅爷爷做一碗凉皮吧。” “哎好。”吴氏听出了白芍的话外之音,爽快的应了一声之后,就开始手脚麻利的开始做凉皮。 那老者脸皮一抽,却是厚脸皮的没有说什么。 倒是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少年郎听了这话,忍不住站出来反驳,“你胡说些什么,我们才没有苛待我爷,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们一家是的,心都烂了。” 第七十六章 刘氏和她的哥哥 “你说什么?”本来已经是忍气的白微听了这句话,瞬间勃然大怒,盘子也不要了,就这么豁的站起来,冲着那少年郎扑了过去,“你的心才烂了呢,你说谁心烂了,你说谁心烂了。” 一旁的白芍赶忙死命的拽住了白微。 “就是你们心都烂了,这么对我姑奶,我姑奶都气的把我们叫过来了,你们一家苛待老人,你们不是个好东西,心都烂了!”那少年郎被白微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老者的后面,却还不忘了伸出脖子大吼。 白微那个气啊,要不是怕伤到白芍,她早就一把推开白芍,把那小子给揍一顿了,“你再给我胡说,我撕了你的嘴,刘瑞,你别以为你爷在这我就奈何不了你。” 那叫刘瑞的少年郎又往老者身后藏了藏,“爷,你看看,这么泼的一个人,我姑奶平时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呢,你可得给我姑奶做主啊。” “这……”老者挠了挠头,看吴氏已经做好了一份凉皮,竟是懒得理会孙子了,“别管这么多了,吃东西了吃东西了。” 说完,接过吴氏手里的碗,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坐了下来,拿了双木箸就吃了起来。 刘瑞见状,跺了跺脚,也跟着凑了过去。 “啊呀呀呀,好吃好吃,三外甥媳妇这手太巧了,就是一碗太少,我们爷俩,不够,嘿嘿。”刘家老爷子一边吃,一边不忘冲吴氏等人笑。 吴氏无奈,只能再做了一份送过去。 白微气的肝疼,“娘,你给他们吃干什么,他们就知道来吃来喝来拿,我们白家被他们搜刮成了什么样子,你咋还给他们吃。” “总归是亲戚,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就这么赶走。”吴氏叹了口气,她也不喜欢刘家的人,可是面对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她能说什么? 现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刘家可别是全家人都来了,送一两份出去还没什么,这要是管刘家一家人吃了东西,全家人都会心疼。 好在直到刘老爷子和刘瑞将两碗凉皮全都吃完后,也没见刘家其他人来。 白芍和吴氏都松了一口气。 “哎呀呀呀,这味道真是好啊,三外甥媳妇手巧心巧的,这么好吃的东西也能做出来。”刘老爷子用手背抹了抹嘴,之后忽然察觉不对,又连忙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最后又抹了抹嘴,才把帕子收起来。 “舅舅过奖了。”吴氏不咸不淡的道。 “哎呀呀呀,这个,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好了。”刘老爷子好像没看出来吴氏的态度一般,很是感叹的道,“只可惜哟,我没有这个命,儿媳妇里没有这么手巧的,真是可惜……” 白芍抽了抽嘴角。 难怪白家人都不喜欢这个舅爷爷,这个人的脸皮也是太厚了,不管别人接不接话茬,都能自顾自的说下去。 要知道,就连刘氏也会不好意思的,虽然次数很少且时间很短。 此时,摊子前又有人来买凉皮了,吴氏便假装干活忙碌,没有听到刘老爷子的话一般,竟是沉默了下来,不予以回复了。 刘老爷子见状,两眼一转,又道,“说起来,我们爷俩今日能在出云镇上看到三外甥和三外甥媳妇也是缘分啊,这样,反正我们也要去白家的,我们就等一等你们,咱一起回去好了。” 这些人竟然还要去白家? 这回,连白川柏都不淡定了,“舅,你去干啥?” “瞧你这话说的,你舅舅去看看你娘,你还不欢迎咋的。”刘家老爷子瞪了白川柏一眼,“我们兄妹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感情多好你不知道啊,我去看看我妹妹,还得要你允许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对跟刘氏几乎差不多的刘老爷子,白川柏怕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就是问一问……问一问而已。” “问问,你现在知道了,所以待会你把我们爷俩一起捎着,我要去一趟十里铺。”刘老爷子说完,竟是真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一旁,等了起来。 这一次,白老三一家人都不说话了。 反正刘老爷子脸皮够厚,他们说啥也不管用,倒不如赶紧卖完了东西,回白家,把他们交给刘氏。 约莫晌午十分,凉皮和豆腐终于都卖干净了。 白老三一家收拾了东西,把车子送到打铁铺子寄存,又去了买了一些青菜准备回家炒了吃,便坐了骡车回了十里铺。 一路上,刘老爷子都在絮絮叨叨,不外乎是在讲,什么要孝顺爹娘啦,要听舅舅的话了。 因为所坐位置的原因,吴氏娘几个还好,能刻意忽略掉,贴着刘老爷子坐的白川柏就惨了,一路上脸都皱吧成苦瓜了。 等下了骡车之后,白川柏竟是拎着东西,大步快走在第一位,恨不得立马回到白家,把刘老爷子爷孙交给刘氏。 “娘,娘,我舅和瑞哥儿来了。”白川柏站在院子里,大声的喊道。 刘氏急忙就从东屋里跑了出来,见到刘老爷子,高兴地上前,“哥,你咋来了。” “我来看看你。”刘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正义的道,“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家里出了不肖子孙,我过来看看。想当年,我妹妹那也是家里最疼爱的大家小姐,怎么就嫁到了白家,就受起了气呢。” 才刚刚从堂屋里出来的白老爷子眼角抽了抽,闷声道,“原来是大舅哥来了……家里哪里有人给她气受了,都是自己家孩子,磕磕绊绊难免有点,说受气就有点夸大了,大哥这是在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 “啥风言风语的,我们河水村都传遍了,说是白家出了两个泼辣的闺女,敢打人,厉害了。这么厉害的小闺女,那肯定得给我妹妹气受啊,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了。”刘老爷子毫不客气的道。 白老爷子的脸色愈发难堪了,“没有的事情,希望大哥不要瞎传,毕竟这事关家里孩子的声誉。” 说完,不等刘老爷子再接这话茬,忙道,“大哥这是坐骡车来的,还是走着来的,路上累了吧,赶紧进屋里来。” 刘老爷子这才闭上了嘴,哼唧哼唧的进了堂屋。 白微站在西偏屋门口,不屑的撇了撇嘴,“明明是来找奶要钱的,还说那么好听,先不说咱家有谁能让奶受气,就说他来给咱奶撑腰?算了吧。” “要钱?”白芍有些不解。 “当然是要钱,不然你以为这位舅爷爷身上的锦袍哪里来的。”白微冲着刘老爷子的地方狠狠地呸了口,才道,“咱奶为啥有做生意的想法,还不是这个舅爷撺掇的,总是说要让奶再成为大小姐,想着法的从咱奶手里扣钱,然后和大伯一起做生意,结果屡做屡赔。” “咱奶,愿意给这个舅爷钱?”白芍吃惊了,要说刘氏偏心她某个儿子,愿意给那个儿子钱,白芍还愿意相信。 可刘氏这是给娘家哥哥钱啊,白老爷子能愿意? 在这个时代里,嫁出去的闺女相当于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儿基本跟她就没啥干系了。 所以白家的三个出嫁的姑奶奶,都很少回白家,更是很少拿白家的钱,或者给白家钱。 “咋不能的,咱奶的心不光片她的大儿子小儿子,她连舅爷家的伯伯也偏,反正她老刘家的她都疼,就咱们,谁都不疼。”白微恨恨的道,“芍儿,你看着吧,等走的时候,咱奶一定会塞给舅爷钱的。” “不过,跟咱们也没关系,反正咱们分家了。”说完这句话,白微的气好像平了很多,拎着东西就回了西偏屋。 只留下白芍一个人,若有所思。 之前,钱氏才想要跟白芍套近乎,后脚这刘老爷子就来了,且不是来的白家,而是直接去的白老三家的摊子上。 那么这个目的,好像就不难猜了。 突然间,白芍忍不住笑了。 一个凉皮方子而已,至于那么兴师动众么,连刘氏娘家哥哥都出动了。 倘若她们要知道,自己这个方子可以至少卖出五十两银子呢? 那应该会更想抢了吧。 她站在院子中央,眯了眯眼睛,便要回西偏屋。 突然,堂屋里传来了白蔻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紧接着,她便掀了帘子便冲了出来。 原本,白蔻大约是想跑出白家的,不过在瞧见白芍之后,她改变了主意,竟是跑到了白芍的跟前。 这时,刘氏也走了出来,蹙着眉头同白蔻道,“瑞哥儿哪里配不上你了,你是我大孙女,瑞哥儿是你舅爷的大孙子,你俩成婚,这不是亲上加亲么,以后你爹跟你舅爷也更好做生意了。” “奶,我……我还想留家里两年。”白蔻有些无助的看着刘氏,“我不想嫁人。” 钱氏有些紧张的跟在刘氏身后,小声为闺女辩解,“娘,蔻儿她还小,再多留两年吧。” “那就下定,两年之后再成婚。”刘氏思考了一会道。 白蔻的面色就惨白了下来,她摇着头,目光无助的落在了白芍的身上,“芍儿妹妹,你帮一帮我,好不好?” 白芍有些莫名其妙,干她什么事情,难道白蔻还能逼着七岁的她去替她嫁给刘瑞不成? “芍儿妹妹,奶虽然看着疼我,但实际上,最疼的还是瑞哥儿他们,你看,现在就要逼着我嫁给瑞哥儿了。”白蔻低声的同白蔻道,“现在,我没有办法了,咱家里有谁能反抗奶啊,芍儿妹妹,你帮一帮我吧,我不想嫁给刘瑞。” “我能有什么办法帮你。”白芍很是无奈,“你应该去求奶,或者……求爷。” 求她管啥用的,她在白家又没有话语权。 “芍儿妹妹,谁说你不能帮我的。”白蔻一见白芍竟然愿意理她,顿时双眼放亮的道,“芍儿,你帮我找到那位公子好不好,他一定可以帮我的,他一定可以的。” 白芍瞬间哑然。 原来白蔻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让晏殊娶了她,就不用嫁给刘瑞了。 不得不说,算盘很响亮,奈何没可能。 “蔻儿姐还是别想了,那可是县丞的外甥,不是你我可以高攀的。”懒懒的说了这一句话之后,白芍就要回西偏屋。 反正已经分家了,白家其他人怎么闹都跟白老三一家没关系。 她现在只等着把方子多卖点钱,然后租个带铺面的房子,一家人红红火火的过起小日子。 “芍儿妹妹。”白蔻一见白芍要走,连忙哀求道,“你帮一帮我,我不想嫁给刘瑞,你帮一帮我好不好……” “大姐儿。”堂屋门口的刘氏看到白蔻并不理会她,气的大吼,“大姐儿,你连奶的话都不听了吗?瑞哥儿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了。” “奶。”见白芍还是无情的往西偏屋里走,白蔻终是一狠心,扭过头,对着刘氏道,“奶,蔻儿跟瑞哥哥年龄太接近了啊,我们只差两个月,这样的年龄多不好,还是要差个几岁,才是能好好过日子啊,就像爷和奶一样。” “你的意思是……”刘氏蹙眉沉吟了起来。 方才,刘老爷子跟她提起来,瑞哥儿年龄到了,想在考秀才之前说个亲。 刘瑞当时一直羞答答的偷看白蔻,这些两个老人都看在了眼里,所以在刘老爷子还没说话之前,刘氏就主动的要说把白蔻嫁给刘瑞。 白蔻自然是不乐意的,她现在一心系在了晏殊的身上。就算没有晏殊,她想嫁的也得是个英俊又有钱有势的男子。 对于刘瑞,她是万万瞧不上的。 可是令白蔻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白川羌,竟然对这桩婚事也很赞同。 这让白蔻大惊失色,拒绝之后,就从堂屋里跑了出来。 原本她只是想躲开一会,等钱氏帮她说一说,事情缓下来再回去。 可是等看到白芍的时候,她的目的,就变成了想利用眼前这看似可怜的情景,去博取白芍的同情心,去换取接近那位公子的机会。 然而白芍却无情的扼杀了她的希望。 既然如此,白芍,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这么想着,白蔻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狠厉的微笑,她也不惊慌失措的跑了,而是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刘氏的面前,行了个礼,柔声道,“奶,你想一想,我跟瑞哥哥年龄相差无几,但看起来我却比他还要大上两岁。现在还好,以后年纪大了,就差的厉害了。隔壁大春奶就说过,这男女成亲,还是要年龄相差个三四岁的比较好。” “相差个三四岁?”刘氏沉吟着,目光就落在了白芷的身上。 白芷吓得有些打颤,孙氏赶忙将白芷护在了身后。 “恐怕不行。”刘氏蹙眉道,“这也太上不得台面了,瑞哥儿是长孙,以后是要撑起刘家的,不能找个这样的媳妇。” “奶,不是白芷妹妹,而是……”白蔻见刘氏能听进去她的话,顿时信心大增,用手指了指西偏屋的方向,“三妹妹可是能撑得起来的,最关键的是,三叔家里开始赚钱了,以后还愁没法帮扶到瑞哥哥不成?再说了,三叔之前跟奶您闹的不太愉快,这要是让三妹妹嫁给了瑞哥哥,亲上加亲,从前的不愉快,就全都散了啊。” 其实前面说了一箩筐的话,都不如后面两句话让刘氏意动。 “这得问一问瑞哥儿的意见。”刘氏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刘瑞和刘老爷子。 刘瑞嘴唇抖了抖,看样子是想拒绝的,他身后的刘老爷子却是乐了,“好,好,就这个丫头,我喜欢,泼辣劲儿的,我三外甥和三外甥媳妇也是靠谱的,现在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这等以后,还能少了微儿这丫头的嫁妆不成。” 说完,又是在旁边乐呵呵一顿笑。 白老爷子站在堂屋门口,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了。 这大舅哥到底把白家的孙女当成什么了?萝卜?白菜?任凭他孙子挑选,他以为他孙子是太子选妃啊。 “这件事,不行。”白老爷子看了一眼刘氏,十分坚决的道。 “为啥不行,瑞哥儿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刘家在河水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主,能看上她,老三一家子都该烧高香。”刘氏不客气的嚷嚷道。 白老爷子气的有些站不稳身形,“你净胡咧咧些什么,老三是你儿子,微儿是你孙女,到底是谁重要你要弄清楚。” “我儿子多得是,孙女也不少,瑞哥儿却是我哥唯一的孙子,你说哪个重要。”刘氏瞪了白老爷子一眼,毫不客气的道。 白老爷子觉得脑袋有些昏,他身后的白川羌扶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问道,“爹,你没事吧。” “不,不行,我不允许。”扔下这一句话之后,白老爷子回了东屋。 刘氏站在原地,既觉得没面子,又觉得气恼,“我娘家哥哥就这一个孙子,以后刘家起来了,东西不还都是瑞哥儿夫妇的,谁嫁过去是谁的福分!” “是是是,娘您说得对。”白川连就在一旁笑,“娘,你看看我家白芷咋样,要不,白英也行?” “闭嘴。”一旁的孙氏就扯了白川连的耳朵,怒道,“芷儿不合适,娘已经说了。英子才多大?” “哎哎哎,我说错了,不合适,不合适,哪个都不合适。”白川疼的连连连求饶,孙氏才放过了他。 白川连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低下头嘀咕了一声,“那就便宜老三家了……” 院子中央,刘氏蹙着眉头,不知在思量什么,没有说话。 钱氏在一旁拉着白蔻,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脯。 还好放过了白蔻。 至于其他谁嫁给刘瑞,都跟她们没关系。 白蔻未来是要嫁给有钱人的,刘家那点破地算什么。还以后起来了……刘家要真是起来了,那也不是自己起来的,而是靠着搜刮白家起来的。 钱氏冷冷的盯了刘老爷子两眼,护着白蔻,让白蔻悄悄地进了西屋。 “爷,我,我不喜欢白微……”刘瑞悄悄地拽了拽刘老爷子的衣角,“我喜欢,我喜欢蔻儿妹妹,白微那个泼妇,她会打我的……” 刘老爷子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白蔻那丫头心眼太多了,你脑袋转不过她。白微丫头虽然脾气横了点,但你要是成了她的夫君,还是可以管着她的。男人还能让女人爬到头顶上去不成?再说了,我看今天老三家那生意好啊,每个月起码三两银子啊,白微是他们的长女,还能少了嫁妆不成……” “可是,可是……”刘瑞还是不情不愿的,“可是我还是喜欢蔻儿妹妹。” “那,你要是有办法,就两个都娶回来也行……”刘老爷子两眼一转,靠在刘瑞耳边嘀咕道,“当年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那可是千古流传的美事,你若是能娶到她们姐妹,倒也不失为一桩风流。” 刘瑞听得羞红了脸,慢慢的低下了头,双手交握搅动,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这些事儿,白芍一家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们正在西偏屋里听白芍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五十两银子。”白微第一个眼睛就亮了,“咱爷不是说,咱有钱了就能搬出去么,有了这五十两银子,咱就可以搬走了啊。” “这……这哪里够。”白川柏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实在是太小了,还是多攒点吧。” “爹,你是不是不想走。”白芍目光如炬,紧盯着白川柏,“你是不是还想在这里住下去。” “你这孩子说的啥话,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咱要是就这么走了,村里人觉得咱们不孝顺,再戳咱们脊梁骨。”白川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轻声道。 “还戳脊梁骨呢,到底是谁不仁不义在先,要是没有公子和县城大人帮爹你洗清了冤屈,那二百两银子落咱头上,谁都不会帮咱的。那个时候,你咋不担心有人戳我爷我奶脊梁骨呢,现在说什么戳脊梁骨,到底是谁对不起谁。”白微在一旁义愤填膺的道。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你爷和奶,他们年纪都大了……”白川柏底气不足的道。 “爹,你可要想清楚了,当初咱们刚分家,没有锅碗瓢盆,什么吃的都没有,爷和奶可是连一口水,一碗米都没给咱们,是芍儿去大春家借的馒头,咱们一家子才吃了晚饭的。”家里最是沉默寡言的白云实忽然道。 白川柏一怔,片刻后,长叹了口气。原本就十分畏缩的肩膀,此刻更是塌的不成样子。 “你要是不愿意搬,就算了,我们娘几个搬。”吴氏擦了擦眼角,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道,“当年我觉得,嫁给你之后就没在老人跟前侍奉过,平日都是两个嫂子伺候,我心底亏欠的慌,才愈发的听话,听咱爹咱娘的话……七年了,整整七年了,我这七年给你们白家当牛做马,做的活比全家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够了,我还够你们老白家的了。” “明慧你别这样说。”白川柏最怕吴氏说这个,“哪有什么还不还的,都是一家人,过日子……” “爹,我们已经分家了。”白芍目光清亮的盯着白川柏,“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了,以后堂屋那边有多少钱,和咱们没关系。咱有多少钱,和大伯二叔他们也没关系。我们已经是两家人了。” “可你爷奶,终究还是你爷奶……”白川柏点了点头,还有些愁眉不展,“再说,五十两真的不够,芍儿,镇上租房子都是一年起,一年没有低于八十两的,咱们手头上,满打满算也不足八十两啊。” “要是足了,咱就搬不。”白芍双眼一转,故意问道。 “搬,只要够了就搬。”白川柏心底算着,起码还得一年家里才能赚够八十两银子,所以狠心咬牙同意了。 白芍就忍不住狡黠的笑了。 白老爷子那里下了死话,白川柏这里也敲定了银子的数量,只等着拿出足够的银钱来,到时候,谁都无法再阻拦他们了。 晌午,吴氏准备简单的炒个青菜就吃饭。 白芷突然怯生生的出现在了西偏屋门口,“三叔……三婶……” 对于白芷,吴氏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这个姑娘一直就怯怯的站在那,不挣也不抢,被刘氏奴役也不抱怨,着实让人心疼。 所以她很是友好的招呼白芷,“芷儿怎么来了,吃饭了没,要不要在这吃?” 白芷摇了摇头,小声的道,“三叔三婶,爷让我来跟你们说,舅爷爷来了,你们就别单独开火了,一起过去吃吧。” “不了。”吴氏笑着拒绝了,“芷儿你跟你爷说,家里吃饭本来就挤,我们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白芷有些怯怯的咬了咬唇,点了点头,就回堂屋传话去了。 “你爷这个人,还可以。”吴氏一边择青菜,一边同两个闺女说道,“一般的讲,来客人了,的确是要一家子过去的。可是咱都分家了,再者你奶又要以为咱贪她的东西了,所以还是不去了吧。” 白芍笑着点了点头,吴氏心底其实是有一杆称的,对很多事情都清清楚楚的。 以前之所以任劳任怨,大概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因为有好几年没能侍奉二老,所以回来之后,才愈发尽心尽力的伺候刘氏和白老爷子的吧。 “你舅爷来了,堂屋肯定是要炒肉菜的,咱家里今天没买肉,先吃青菜吧,你们要是想吃肉,明天再给你们买。”吴氏看了看手中的青菜,忍不住感叹道,“现在是自己当家,花钱也有底气了,想吃肉就买,从前哪敢说这样的话。” 说完,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白芍和白微就在一旁捂着嘴笑。 这时,白芷又来了,依旧是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小声的道,“三叔,三婶,爷说,喊你们当陪客的呢。” 陪客是一种说法,当主人家来了客人之后,会请一些圆滑的又或者亲近有面子的人来一起做客,其身份就是陪客。 分了家的儿子被请去当陪客,白老爷子这一次,可算是给足给够白川柏的面子了。 “那,那就去吧……”白川柏这回是真的不好拒绝了,已经说明是去当陪客的,这要是拒绝了,等于驳了白老爷子的面子呐。 “你带着云实去吧,我们娘几个,就不凑热闹了。”吴氏一边洗盆里的青菜,一边慢慢的道,“我跟微儿还有芍儿在家里吃,也省的过去人多了,有点挤。” “那,那行吧。”白川柏也知道刘氏最看不起吴氏,一心认为白川柏是有了吴氏之后才跟亲娘离了心的,“那我们早点回来。” 说完,带着白云实去了堂屋。 剩下娘三个炒了青菜,热了热早上剩的菜,就这么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吵嚷的声音,其中声音最高的,是刘氏的叫声,“三郎,三郎你放开瑞哥儿,你放开他。” 三郎,那可不就是白云实在白家的排行。 一刹那,娘三个都变了脸色,放下木箸就从西偏屋里跑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堂屋门口,扭打成一团的刘瑞和白云实。 白云实将刘瑞按在地上,下手毫不留情,一拳一拳捶在他的脸上,肚子上,哪里疼往哪里捶。 刘瑞虽然年龄比白云实大了一些,但却没白云实勇猛,大部分时间都在捂着脸躲避。 “够了够了。”刘氏又气又心疼,“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们上去给我拉开,还有二郎,你们快点给我拉开。” 白川羌被钱氏拉着,没有过去。 白川柏也铁着个脸,没有动静。 白川连和白川穹就上前,一人拉一个,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小子给分开了。 “老三,你个狠心的,你侄子被你儿子打了,你也不管不问的,就在旁边看热闹是不是。”刘氏很不高兴白川羌和白川柏不去帮忙拉架的行为,因为更气白川柏,所以就暂时的忽略了白川羌,“你个黑心黑肺的,你舅舅来家里做客,好心好意喊你来吃饭,你让你儿子过来捣乱,打客人?你还像样子么?你这成何体统?” “娘……”白川柏握着拳头,低下了头,“瑞哥儿说的那叫什么话?那叫什么话?” “什么什么话。”一说到这个,刘氏瞬间心虚了一下,“孩子年龄小,说点胡话怎么了,你年纪这么大了,你也跟着胡了不成?” “娘。”白川柏很是凄厉的叫了一声,“若是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了,那可是关系到微儿的名誉呢,这哪里能乱说。” “发生啥事儿了。”吴氏带着两个闺女,慌里慌张的跑到了白川柏的跟前,“跟微儿有啥关系,微儿咋了。” 白川柏抖嗦着嘴唇,没有回答吴氏。 倒是白云实,在挣脱了白川穹之后,指着刘瑞,恨恨的道,“他,竟然敢说娶白蔻当大,娶白微当小。” 一刹那,白微和白芍的脸色全都变了。 “什么?”白芍一脸不可思议的瞧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刘瑞,“刘瑞表哥,一个大一个小我看都委屈你了,要不你都娶走吧,白家六个孙女,你一个大五个小,岂不是更开心。” 这是连才三岁的白果都算了进去。 一旁抱着白果的许氏吓得缩回了屋里,孙氏也赶忙挡在了白芷和白英面前,凶神恶煞的瞧了刘瑞一眼。 “你胡说些什么。”刘氏狠狠地瞪了白芍一眼,“再瞎说些话,让你爹撕了你的嘴。” 白芍却看也不看她,只扭头,死死的盯着站在堂屋门口的白老爷子,“爷,咋的,咱白家就巴结舅爷爷巴结到了这种地步了么?一个都不够,得送俩?” 白老爷子的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不要听你奶胡吣,白家的孙女,哪个都不会嫁到刘家去的。” 吣,一般是指动物呕吐,胡吣,就是胡乱说话,是个相当贬义的词。 所以当即,刘氏就变了脸色,“白景生,我们刘家配不上你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刘家?”白老爷子将刘氏的话喃喃重复了一遍,“你都嫁给我三十多年了,心里原来还认为自己是刘家人,刘贤香啊刘贤香,你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把自己当成白家人,行,你行……” 刘氏的面色逐渐变白了下来,她方才只是太激动了而已,哪里想到一不留神让白老爷子拾了个话柄。 “行,你行。”白老爷子却还在点头,“既然你认为你是刘家的人,那你就跟着刘合东回去吧,回河水村,回你们刘家。” 说完,扭头就回了东屋,不去看刘氏惨白的脸。 这是白老爷子第一次对刘氏说出如此不客气的话。 “你,你个丧良心的,我嫁给你三十多年,给你生了十个孩子,夭了三个,给你养大了七个孩子,那么多孙子孙女,你竟然想要休了我。”刘氏怒极,根本顾不上院子里的事儿,直接冲进了东屋里,看样子,是要跟白老爷子撕扯去了。 院子里,白家老大白川羌在钱氏的偷拽之下,悄悄的回了西屋。 白川穹左右看了两眼,也干脆的一扭头,回了房间。 白川连倒是无所畏惧的在一旁,一脸看戏的模样。 孙氏气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了回去。 如此一来,院子里就只剩下白老三一家,还有刘老爷子爷俩了。 “那个,那个……我们吃饱了,就不用你们送了,我们回家了。”刘老爷子是个油滑的人,此刻一看不对劲,竟是拉着刘瑞要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白芍冷冷的盯了刘老爷子一眼,吓得刘老爷子往后退了一步,扶着刘瑞肩膀的手也松开了。 “你们,你们想看啥,我可是你的舅舅,老三,你想对你舅干啥!”刘老爷子见白芍和白微对他没有半分敬意,只好把目光盯准白川柏,“你还管不管你闺女了?” 这要是在往常,白川柏说啥也得喊一声白芍和白微。 可这一次,他竟是一反常态,一动不动的盯着刘老爷子,眼底浮动着恼怒之色。 “哎呀呀呀呀呀,你们到底是想干啥。”刘老爷子终于怕了,这三外甥一家咋都这样了,咋都变了,都不听话了,难怪妹妹之前吃饭的时候哭诉,这可咋办啊。 “哥,上。”白芍懒得理会刘老爷子,只冲着白云实使了个眼色。 白云实心领会神,直接对着刘瑞扑了过去,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每一下,都对准刘瑞肉最多最厚,伤害最小,但是也最疼的地方。 “爷,爷,救我啊,好疼啊……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敢了,我不要白微做小了,我不敢了。”刘瑞哭着在地上打滚求饶。 刘老爷子看的着实心疼,可他不敢上去拉,万一白云实连他也打怎么办。 一直打了约莫有盏茶时间,刘瑞的一张脸都肿成了猪头,白云实才意犹未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瑞哥儿,瑞哥儿啊。”刘老爷子这才敢扑到了刘瑞的旁边,看着刘瑞已经睁不开的双眼,心疼的哭喊道,“这是要杀人了啊,要出人命了啊,老三啊你们家可真狠心,这可是你侄子啊,你真能下得去手,你们真的狠心啊。” “狠心?舅爷爷想不想看看更狠心的?”白芍上前两步,站在了刘老爷子前不远处,沉声道,“一个小小的农户而已,竟然想娶一大一小,舅爷你说我要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以后还有谁家的闺女敢嫁给刘瑞表哥?” 白老爷子放了狠话,白家的孙女肯定不会嫁过去了。 那么刘瑞以后娶谁呢? 如果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刘瑞有了纳小的心思,谁又舍得把好好地闺女给嫁过来? 刘老爷子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就白了,他抖嗦着嘴唇,一脸不敢置信的瞧着白芍,“芍儿丫头,你,你怎么那么狠的心。” “有舅爷爷的心狠?来白家白吃白喝就算了,还想让我姐给你孙子做小,你怎么不送你孙女去做小呢?”白芍疾声厉色的道。 刘老爷子就心虚的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片刻后,白芍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不过,既然刘瑞表哥已经成了这幅样子,我们倒不好跟刘瑞表哥计较。” “不要计较了,不要计较了。”刘老爷子一听这话,高兴地连连点头,“都是一家人,都是亲戚,不要计较了,瑞哥儿不敢再有那心思了。” “不让我们计较也行。”白芍双眼转了一圈,话锋陡转,“舅爷爷就告诉芍儿,是为什么来十里铺的?被谁叫来的?” 一直躲在东偏屋的窗户后头看戏的白川穹,此刻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就……就是为了瑞哥儿的婚事啊。”刘老爷子低下头,有些吞吐的道。 “哦?”白芍冷笑,“看来哥你还得再动一动筋骨了啊。” 一旁的白云实就抬了抬胳膊,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刘老爷子被吓得面色如土,抱紧了怀里的刘瑞,忙不迭的道,“是老四,老四喊我们过来,说有个凉皮方子做生意可好了,要是我能弄过来,以后赚的钱我们平分……” 躲在窗户后的白川穹,恼怒的锤了一下窗台。 白芍敏锐的听到了那里的动静,猛地扭过头,冷冷的盯了过去。 隔着一道窗纸,白川穹却觉得五姐儿好像看到了自己似的,顿时吓得连退两步,一直到离开了窗户附近,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四叔……”白芍抿嘴,眼底略过一丝深恶痛绝,“既然舅爷愿意说了实话,那我们就不跟刘瑞表哥计较了。” 说完,终是让开了身子,将白家大门给空了出来。 刘老爷子见状,赶忙扶着孙子,踉踉跄跄的跑出了白家。 此时,堂屋里骤然响起刘氏尖锐的哭声,其音凄厉,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可刘老爷子只是脚步停顿了一下之后,依旧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活了,白景生,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对我,三十多年前我就不该嫁给你,我就不该嫁给你的。”刘氏一边凄厉的哭,一边骂道,“你个不是东西的,我嫁给谁也比嫁给你强啊,一辈子吃糠咽菜,到头来让你休了我,你竟然想休了我。” “那你去嫁给别人啊,不要回白家了。”白老爷子也是被刘氏今天的举动给气到了,嗓门竟然比刘氏还高。 “好好,我不嫁给别人,我就死给你看,我死了,我当你白家的鬼,我日日盯着你,我不放过你。”刘氏哭着,似乎就要往墙上撞。 白老三一家人对视一眼,赶忙就往堂屋里跑。 “我不活啦,我不活啦,我要撞墙,放开我……死老头子,我嫁给你那么多年,你竟然想把我休了,你个老不要脸的,你不是个东西,你当年怎么对我承诺的你……”刘氏被钱氏和白川羌拉着,一边指着白老爷子怒骂,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白老爷子坐在堂屋正中间,面前放着一杯空茶碗,一脸的气急败坏,“你撞,你撞,我看着你撞,你怎么敢撞,你怎么舍得撞,你不是还等着你们刘家壮大么,你不是还想当刘家的大小姐么,你要是就这么撞死了,你当个屁的大小姐。” 此语一出,刘氏的哭声就顿了一下,之前拉拉扯扯着要撞墙的动作也松缓了下来。 “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死了,我死了你就能娶小的了,我管着你不让你纳小的,你恨我,你心里恨我,我才不死呢,我死了要成全你和那个小贱人么,你别做梦了,白景生,我是死是活都要缠着你。”刘氏在原地怔怔的站了几个息之后,忽然恶狠狠的冲着白老爷子道。 其他站在堂屋各个角落的子孙们,全都苦笑不已。 “你……你……”白老爷子被刘氏气的说不出来话。 半晌后,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将茶碗震的猛一抖索,“你就知道胡咧咧。” 说完,气咻咻的进了东屋。 刘氏一脸倔强的站在原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施施然的坐在了凳子上。 她看了一眼因为之前的吵闹而涌进屋里的子孙们,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行了行了,都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们舅舅呢?” 白川羌和钱氏对视了一眼,由白川羌小心翼翼的道,“娘,舅他老人家走了。” “走了啊。”刘氏撅了噘嘴,这有些俏皮的动作,在她那张老脸上做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走就走吧,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爹,娘,芍儿,云实,奶不会真的把我嫁给刘瑞吧。”一家人才坐在床沿上,白微就忍不住问道。 虽然她平日里总是一脸泼辣,但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一提到这种事情,瞬间慌得没有了主意。 “怎么可能。”白川柏连忙答道,“你爷都没答应呢。” 只说白老爷子没答应,却没说自己肯定不会同意。 白微有些失望的望了白川柏一眼。 这一眼,看的白川柏有些难受的低下头。 “不会的微儿,你不可能嫁到刘家去,说啥也不让你嫁过去。”吴氏就比他干脆多了,“娘护着你,谁要是逼着你嫁,娘就……娘就是死了,也不会同意的。” “娘你别这样说。”白微心中感动,不禁红着眼眶扑到了吴氏的怀里。 吴氏爱怜的摸着大女儿的后脑勺,眼圈也有些红。 为什么,亲女儿的婚事,却要别人做主? 为什么,做父亲的不能护着女儿? 为什么…… “放心,姐。”白芍瞥了一眼白川柏,上前一步,拉住了白微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咱们……” 后面的话没有大声说出来,而是靠在白微的耳朵上说的,“咱们就快搬走了。” 白微闻言,不禁诧异的回头瞧了一眼白芍。 白芍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 白微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相信,相信芍儿妹妹的聪明,每次只要她肯定的说,就肯定会成功。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早就在姐妹俩数次并肩作战赢了刘氏之后培养了出来。 “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刘瑞的,谁也别想操控你的人生……未来,你只会嫁给你喜欢的,同时也喜欢你的人。”白芍目光坚定的看了白微一眼,在心底默默地道。 这是她的姐姐,是她的亲人,是在刘氏发脾气时敢于站在她跟前的姐姐,是比吴氏还要护着她的姑娘。 她一定,会让白微幸福。 当天晚上,白老三一家把第二天要卖的凉皮做出来,又随便的吃了一点晚饭,就早早地歇了。 刘氏和白老爷子不知怎么地,虽然没有和好,但也没有继续吵架,而是类似于冷战那种,互相不搭腔。 白家就白川柏有些担心,却不敢上去劝。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没往心上放。 第二天一早,白芍一家就去卖凉皮去了。 因为惦记着昨天说的事情,在卖凉皮的时候,白微一直往旁边看,就想着那光头大汉说的掌柜的会不会今天过来。 白芍倒是比较淡定,她对自己的这个凉皮很有信心,味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调出来的。 像铁板豆腐,他们家在这里卖了好几天之后,除了白川穹那一次之外,已经有两家琢磨出了大概的味道,也弄了平车推着地锅来出云镇上来卖了。 只不过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来做生意,不像是白川穹居心叵测的想抢生意,所选的地方距离白家的铁板摊子都有些远。再加上味道还是不如白芍家的好吃,也就用便宜吸引人,整体来说,对白芍家的生意影响不是特别多。 也有人想模仿了凉皮来做,可他们就算知道了制作方法,也不知道那面水是怎么做出来的。 所以白芍很有恃无恐。 光头大汉所说的那掌柜的要是来便罢了,要是不来,她就敢把这凉皮方子卖给其他人! 就这样,一晌午约莫过了一半,日头逐渐爆晒的时候,光头大汉笑眯眯的出现在了白芍家的摊子前。 “来两碗凉皮,一份豆腐。”大汉笑呵呵的道。 “好嘞。”白芍清脆的回应了他。 一旁的吴氏手脚麻利的做出了两碗凉皮,和一份豆腐递给了白芍和白微。 姐妹俩就捧着三份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光头大汉所坐的桌子上。 两份凉皮,一份放在光头大汉的跟前,一份放在了光头大汉对面的,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跟前。 至于那铁板豆腐,则放在了中间稍微偏那中年男子的地方。 如此微妙的摆放方式,让那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随后,白微将两双干净的木箸,放在了两碗凉皮的上方。 那中年男子端详了一眼木箸之后,便拿起来,夹了一口凉皮,又咬了一块铁板豆腐,片刻后,点了点头,“恩,果然现吃要比较好。” 白芍就在一旁抿嘴笑,“这世间食物,多数都是刚出锅好吃,尤其是铁板豆腐这种香煎的食物,凉了之后的口感,不复热时的十分之一。” “哦,听你这意思,是有那种凉了比热了好吃的食物了?”那中年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有些奇异的盯向白芍。 他一个大掌柜的,还是头一次跟一个小姑娘谈生意。 若不是赵虎信誓旦旦的保证,这小姑娘很聪明,一点都没有稚气,就算这凉皮再好吃,他也不会过来和一个女娃谈生意。 “有,比如,我们家的凉皮,就是凉了比较好吃啊……”白芍微微一笑。 那中年男子恍然大悟,暗道自己粗心大意,竟被一个小姑娘给绕了进去。 他说的是刚出锅比较好吃,白芍却说的是热的好吃还是凉的好吃。 菜一出锅肯定是热的,凉皮却一直都是凉的,就没有什么对比性了。 等等,热的凉皮? 那中年掌柜的好像摸到了什么,两眼一眨,好奇的看向白芍,“你的意思是,这凉皮还能热吃?” “为什么不能。”白芍就笑了,“凉皮只是一种面做出来的食物,被人将形状固定成了薄薄一层,所以赋予了他凉皮的名称。但实际上,可以做成块,也可以切成条。具体做成什么样子,不还是看人怎么操作的么。” “这开阔的想法……”中年掌柜的精神一震,看着白芍的目光中,终于没有了任何轻视。 虽然光头大汉赵虎一直跟掌柜的强调,这娃很聪明,一点都不像小孩子。可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七岁的小孩子,再聪明能怎样? 所以这中年掌柜的眼底一直藏着一丝淡淡的傲慢和轻视。 而今,随着白芍的一番话语,他对这小娃刮目相看,傲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郑重的邀请,“来,白二姑娘,请坐!” 白芍这才含笑,坐在了一旁。 “鄙人姓王,你可以称呼我为王掌柜的。”那王掌柜自我介绍了两句之后,就直奔了主题,“今天前来,为的就是这凉皮方子,不知姑娘想怎么卖这凉皮的方子。” “凉皮方子有很多种,做凉皮的方子,还是调料的方子,不知道王掌柜要哪一种?”白芍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小大人一般的道。 “竟然……”那王掌柜一愣,沉吟了起来,“鄙人以为,这凉皮方子,应是一起卖才对。” “不一起卖。”白芍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道,“这凉皮做出来之后,吃法有很多,我这凉调的方法只是其中一种,凉皮种类也有很多种,所以我单独分开来卖。至于我这调料,不一定用来调凉皮,做点其他的凉菜,也是可以用进去的。这两样东西,我要是合成一样卖,岂不是太亏了。” 王掌柜被白芍的直言不讳给逗笑了,“那行,你说你想怎么卖吧,只要价格合适,我就应了你。” “五十两银子,做凉皮的方法。五十两银子,调料的方法。四十两银子,另外几种相似种类凉皮做法。”白芍斟酌了片刻,将自己心中认为合适的价格,讲了出来。 “一百四十两……”王掌柜有些震惊,他以为,这小姑娘顶多说个七八十两。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预估的数字,翻了个倍。 “一百四十两,有点多吧。”赵虎也很是吃惊,毕竟之前王掌柜只打算出五十两银子将凉皮方子买走的。 “固定死无法变化的东西才不值钱。”白芍在一旁,幽幽地道。 这意思是说,她给的凉皮方子,将可以变成很多种花样。 只要庖师(厨师)手巧,那食材将演变成无数种食物。 凉皮,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这一点,王掌柜也想到了,所以没有一口拒绝白芍索要的“天价”。 “再说了,凉皮这个东西,咱们斜阳县可是没有吧。”白芍看准了王掌柜的神色,又加了一句,“所谓物依稀为贵,王掌柜……” “好,我要了。”王掌柜一咬牙,应了下来,“这风险,我担了,要是入不敷出,或者卖的不好,那就算我头上。” 说完,又喃喃道,“我就不信了,斜阳县的老爷少爷们最爱吃稀罕物什,我这凉皮能卖不好?” “那是肯定的了。”白芍在一旁抿嘴浅笑,“王掌柜的,你看,一百四十两多不整齐啊,要不你把铁板豆腐的方子也买走吧,我给您算十两银子,凑个整嘛。” “小姑娘倒是会做生意。”王掌柜望着白芍的眼神异光连连,片刻后,又暗了下去,“可惜是个姑娘,若是小子,这以后,怕也是个人才。” 在这个时代,女子没有几个去做生意的,那抛头露面的行为,不仅不为男子们所接受,就连大部分女人们都难以认同。 所以王掌柜认定了白芍,最多只能在这一隅里卖卖小吃,是走不出这出云镇的。 对此,白芍没有反驳。 有时候,语言总显得太过于苍白,不如用行动说话,让结果告诉世人。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了,这一百五十两我可以给你,但是凉皮和豆腐你们不能再卖了。”王掌柜就要离去之前,忽然想起这件事情。 “掌柜的,我可以跟你保证,不会去斜阳县与你抢生意。至于这出云镇,不过是一处小小的镇子罢了,相信是影响不了王掌柜生意的。”白芍不急不躁的道,“再说了,若是这凉皮在斜阳县卖得好,说不定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呐。” “好,记住你的承诺,我不希望看到斜阳县出现第二家卖凉皮的店。”王掌柜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芍,“下午我会派一个庖师和赵虎一起过来,先付你五十两银子,等回去之后确定做出来的味道没有异样,便会将剩下的一百两一并送过来。” 说完,两个人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白芍也站了起来,在那里拾掇他们吃剩下的凉皮和豆腐。 “芍儿,芍儿,你们是讲成了吗?”白微眼里带着崇拜,凑了过来。 白芍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没有说话,转身继续去卖凉皮。 等凉皮卖的差不多了,铁板豆腐也没剩多少了,赵虎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胖乎乎的男人出现在了白芍眼前。 “这是疱赵,这是白二姑娘。”赵虎简单的做了一下介绍,“疱赵,等会你就跟这姑娘学那做凉皮的法子了。” “哎,好。”疱赵憨厚的点了点头。 第七十七章 说反话 “行,那咱就回去吧。”白芍不想让赵虎和疱赵等待过久,便让吴氏把剩下的凉皮和豆腐都做好了,让白川柏和车一起送到了侯家的打铁铺子。 然后一家人就带着赵虎和疱赵,回了十里铺白家。 白家今天是孙氏做饭,刘氏照旧在堂屋门口站着指挥。 白芍和白微上前,默默地给刘氏行了个礼之后,就回了西偏屋。 “等等,这是谁啊?”刘氏本来是不想理会白老三一家的,毕竟是因为他们,她才和白老爷子起了争执的。 可是当看到疱赵和赵虎两个生面孔之后,她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川柏想告诉刘氏实话,被白芍给制止了。 “奶,就是我爹的两个朋友。”白芍甜甜的道,“来我家喝口茶呐。” “嗤,就你爹?还喝茶……”刘氏毫不客气的笑了,“你爹哪有什么朋友。” 一旁的白川柏黯然的垂了垂头。 之前对白川柏还有点心结的白微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怒道,“奶你咋说话呢,我爹不是你儿子啊,有你这么嘲笑自己儿子的么。” “咋,我咋对我儿子还要你个小崽子教训我。”刘氏脸上的笑容一收,就开始训斥起白微,“一个丫头片子而已,竟然还敢教训我?你知道我是你奶不?我平时让你学点规矩,你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还学规矩,你就是最没规矩的一个……”白微咬着牙,哼哼唧唧着,就要把这句话讲出来。 白芍及时的拉住了她。 这要是跟刘氏掰扯下去,她们一整天就不用做事情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教会疱赵怎么做凉皮,其他事情,根本不必理会。 “奶,我爹也是跟奶学的啊,奶心底善良,聪明大方,朋友是最多的了。我爹从前不知道,后来跟奶学了一下,果然就交到了朋友不是。”白芍笑盈盈的对着刘氏捧了两句。 刘氏没听出白芍话里藏着的话,还高兴地点了点头,看白芍的样子都慈祥了不少。 白芍便趁机带着一家人,还有赵虎和疱赵,回了西偏屋。 刘氏美滋滋的站在堂屋门口,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哪里有什么朋友! 这个时候,白芍已经把做凉皮的那一套全都教给了疱赵,就连怎么熬煮大料汤,怎么炸辣椒油更香,全都不藏私的拿了出来。 至于铁板豆腐的香料就更简单了,在纸上写下来需要放的东西,以及需要煎到的火候,赵虎便带着疱赵离开了白家。 在上骡车之前,赵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银锭子,递给了白芍,“要不要试试是不是真的?” “我相信王掌柜的,更相信虎叔不会骗我。”白芍仰起头,笑得不见眼睛只见牙。 那样纯真又带着信赖的笑容,终于有了几分孩子的样子。 赵虎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摸了摸白芍的头,就跟疱赵一起上了骡车,回斜阳县去了。 “芍儿,他们明天会把一百两银子送过来的吧。”白微有些担忧的望着逐渐变小不见的骡车。 “放心吧。”白芍很是自信,倒不是因为信得过赵虎又或者王掌柜的,而是因为对方是个斜阳县排的上号的大酒楼,实在没必要跟自己玩弄这一点手段。 要想强取豪夺,又何必拿五十两银子呢? “那就好。”白微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走吧芍儿,咱们回家。” “恩。”白芍用力的点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大大的银锭子,眼底终是涌出压抑已久的喜色。 这是她的钱,真正被她赚过来的钱。 等明天再拿到那一百五十两,他们就可以从白家搬走,还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铺子,不必再每天推着那厚重的平车了。 最重要的是,终于要离开刘氏这个大奇葩了。 不用被管东管西,不用担心自己家里的任何东西被觊觎,也不用其他白家人出什么坏主意来坑害他们。 这样的日子,只要一想,就很开心。 可以说,白老三一家,除了白川柏有些沉重之外,吴氏和三个孩子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就这样,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从十里铺村头回到了白家。 此时,堂屋那边已经吃过了午饭,刘氏早就回了东屋去歇息了,整个院子里,除了眼珠子乱转的白川连,就只剩下一脸凝重的白川穹了。 待看到白老三一家人进来之后,白川穹还没讲话,白川连就在那大声的嚷嚷了起来,“老三,你吃独食,你一个人赚钱,你不带着兄弟们,你真独!” 独,在十里铺方言里,是自私的意思。 白芍下意识的两手合并,将掌心里的银子,捂的结结实实的。 “老三,你太独了,咱们都是兄弟,那都是一奶同胞的亲人,你赚钱了你不给兄弟说?你不让兄弟也跟着赚一点?咱们当年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情分,就这么没了?”白川连一脸激愤的指着白川柏。 白川柏被吓得,呆立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二哥,二哥你说的……说的哪里话。” 因为白川柏知道,自己家里的确悄悄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所以说话都有些心虚。 白川连是白川柏的亲二哥,可以说是相当了解他了,此刻一见他这幅样子,就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老三,你是不是兄弟?要是兄弟,你就带着兄弟一起赚钱。” “那要不是兄弟呢?”见白川柏苦着个脸不知道怎么回话,一旁的白微插了一句嘴。 “不,不是兄弟……”白川连接不上来了,只好瞪了一眼白微,“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白微扁扁嘴,一脸的不屑。 明明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言风语,认定了白老三一家赚了钱,就上赶着过来分钱的,怎么能被这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呢? “二哥,我……”白川柏心底此时很是纠结,“这事儿,不是……咱们分家了啊……” 他虽然有些懦弱,也过于愚孝,却并不是个憨傻的。 明明之前,自己这几个兄弟为了不分担那二百两银子的债务,已经同自己一家分了家。 如今又要来要求一起赚钱,这说的是哪里话? 要真是做生意赚的钱,白川柏也许还能考虑一二。 可如今是卖方子赚的钱啊,要怎么分? 方子是白芍想出来的,也是白芍给卖出去的,钱全家都默认给了白芍。 如今,让他同白芍要过来,把钱分给这几个兄弟,这事儿,他真的干不来! “老三。”白川连一听这话,立马就炸了,“我可是你亲哥哥啊,你就这么对我?你有钱了,发达了,你不拽你兄弟一把?当年咱俩还小的时候,你有好几次差点掉粪坑里,那要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拽住你,你还有命在吗?一点钱而已,你都不愿意分给我,老三你的心狠了,也坏了,更独。” 他两眼失望的盯着白川柏,同时重重的摇头,好像白川柏干了什么对不起全家的大事儿一样。 “三哥,你是有点过了,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白川穹也抬起头,深深的瞧了白川柏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四道眼神,犹如针一样,扎入了白川柏的心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感。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他们两个颠倒是非,明明…… 可他就是嘴笨的说不出来话,只能憋的站在原地喘粗气。 白川连还在自顾自的道,“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老三,你还想不要这几个兄弟了……” “够了。”一直在旁蹙眉听着的白芍,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白川连,“爹,事到如今,有些事情,还是别瞒着大家了,说出来吧。” “啊……”白川柏一脸迷茫的看向白芍。 “爹,这件事情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白芍义正言辞的道,“我知道你想瞒着大家,是好意。可是二伯和四叔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是咱们藏私,既然如此,不如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大家好了,也省的大家胡乱猜测。” “啊?”白川柏更晕了,这是说的什么什么啊,他张嘴想询问,白芍却又说话了,白川柏不得不再次闭上嘴。 “爹,告诉大家吧,今天早晨,在出云镇发生了什么事情……”白芍说着,眼睛就红了,“二伯,四叔,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烫伤那个人的,谁知道铁板架子会漏出火来,把那个人的胳膊给烫了,也不是我们乐意的啊,那人还找我们索要八十两银子的赔偿,我们哪有这个钱啊,只能把铁板架子给卖了。可还是不够,现在,我们就准备找爷和奶借一点。” 看着白川连和白川穹的脸色慢慢的变了,白芍喘了一口气,继续哭道,“本来想着二伯和四叔过日子不容易,我爹就没想找二伯和四叔借银子。但是没想到,二伯和四叔竟然如此心善,惦记着我爹是你们的亲兄弟,主动的要帮我们……芍儿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谢谢二伯,谢谢四叔,我爹不打算借多少,主要还是从我们自己家里出。二伯和四叔那里,就一人借给我们十两银子吧,我爹说了,我们两年之内一定会还给四叔和二伯的,真是太感激了。” 白芍说着,竟是直接一欠身,给白川连和白川穹行起了礼。 白川连和白川穹面色顿时骤变,双双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了白芍的这个欠身。 “不,不,五姐儿说的这是哪里话。”白川连一边退,一边尴尬的笑道,“其实二伯那里也没有什么银子啊,钱都在你奶手里呢。不过,你奶最疼你四叔,你四叔那可能有钱。我,我没钱,我就先走了。” 说完,白川连竟是一拍屁股,直接回屋了。 留白川穹站在原地,对着白川柏笑的虚假,“那个,三哥,弟弟也难啊,家里的钱都在娘手里呢,我是一分都没有的。那个,那个……我也回去了。” 说着,他也想脚底抹油,回东偏屋。 “等等。”白芍冷声叫住了他。 白川连这个人,虽然爱喝爱赌,也嘴贱爱挑事儿,可脑子不够用的,平时根本不会主动找白川柏家的麻烦。 每一次白川连来找白老三家的麻烦,那都一定是被人挑拨当枪使了。 至于是被谁当枪使了,白芍看的清楚,也看的明白。 肯定是白老四无疑。 这个白川穹,当真是坏的流油了。 偷铁板豆腐香料方子,撺掇刘氏强抢凉皮方子,后来又把刘老爷子给弄过来给白微造成了伤害,现在又撺掇白川连想分她家的钱。 真当她白芍是泥捏的吗? “四叔,这钱,你是不愿意借是吗?”白芍上前两步,冷冷的盯着白川穹,目光如炬,好似能穿透他的灵魂。 白川穹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吞吐道,“五姐儿,不是我不愿借给你钱,实在是四叔真的没钱,都在你奶那里呢。” “真的吗?”白芍余光瞟了一眼白家大门的位置,“二伯说,奶最疼你了,平时肯定给你钱了,就算给不多,那次数多了也不是个小数量了。四叔你平日里没什么花销,吃的喝的都是公中出的,钱应该没有处用才是,怎么可能没钱呢。” “你胡说。”白川穹像被蛰了似的跳了起来,“你奶什么时候最疼我了,你奶最疼的是你大伯,给他多少钱去做生意啊,总是赔赔赔,亏本了又回来找你奶哭诉,如此没用,偏生你奶还总是给他钱让他去跟舅舅做生意,不就是明摆着往里亏欠么。这要是没亏那么多钱,咱家日子过得多滋润啊,攒下个几百两银子,也能翻盖一下屋子,起码大家不住的那么憋屈了啊。” 看得出来,白川穹对白川羌是真的挺有怨言的,平日里不敢说,如今被白芍微一挑拨,竟然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哦,原来四叔最烦大伯啊。”白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什么烦不烦的。”白川穹说完就反应过来了,这话要是让白川羌听见可了不得,不过还好白川羌今天不在家,应该又是去做生意去了,所以他只是后怕的拍了拍胸脯,便转身回了房间。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警告了白芍一句,“你可别瞎说什么话,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虽然我们之前的感情不可能被你挑拨……” “白川穹。”就在他话未说完之时,站在门口听了有一会子的白川羌,终是忍不住出声道,“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做生意,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做了,交给你做吧。” “大……大哥。”白川穹被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不回来,怎么能听到你这番心里话。”白川羌冷笑着盯着白川穹,大步的进了堂屋,“我要跟娘说,以后这生意我不想做了,这次药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啊……”白川穹吓了一跳,赶忙也跟了上去,要去阻拦白川羌。 白川羌做生意,赔了钱,他能得到刘氏额外的补偿。不赔钱,他能分得利润。 可是若是把生意给他做,赔了是他的责任,赚钱了还要分给别人。 不,这种事情,他不愿意做! 院子里,白老三一家五口看着晃动的帘子,均是默默站立了片刻,就转身回了西偏屋。 “芍儿,你就这样放过四叔了?”这段时间以来,也算是比较了解白芍性格的白微,忍不住问道。 白芍给了她一个微笑。 怎么可能,现在只是没有抓到白川穹的把柄罢了,若是以后抓到了…… 回到了西偏屋里,白芍摸出放钱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掏出钥匙打开,把那一锭银子给放在了里面,复又锁在了里面。 等做好了这一切,她回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白川柏,“爹,明天拿到剩下的一百两银子,我们就真的要搬家了。” “芍儿……其实,其实,一百五十两银子都可以盖一套不错的院子了,要不,咱不搬出云镇了,就在十里铺盖一个吧。”白川柏有些吞吐的道。 其实他就是不想离开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也有可能是,不想离开白老爷子和刘氏…… “爹,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我们就要一直把小吃摊子给寄放在侯二叔家里了,虽然侯二叔很是爽快,也没有说不给我们放了,但是一直麻烦别人,真的好吗?”白芍知道白川柏是那种不爱麻烦别人的人,所以故意挑了这件事儿问道。 白川柏立马就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才有些艰难的呐呐道,“可是,我还是觉得,租房子不是个法子,毕竟不是咱的房子,住着不舒坦。” “放心爹,等以后咱赚了钱,还是要回十里铺盖屋的。”白芍知道白川柏是那种土生土长的农民,离不开生养自己的土地,所以许诺道,“咱们现在,只是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再租个铺子卖吃的,省的总是麻烦侯二叔家,爹你看咋样?” “行,行……”事到如今,白芍可以说准备的各方面俱全,白川柏终于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那咱明天卖凉皮的时候,拿到了钱,立马就去租房。”白芍很果断,她知道,钱如果真的在白家放长了时间,一定保不住。 如今白川连和白川穹是被她给吓回去了,又有白老大一家来拖延了一下时间,否则今天晚上恐怕就不保。 谁知道,面对钱,有些人能做出什么无底线的事情呢? “好……”一家人全都默认了这件事情,开始忙碌的准备了起来。 如果明天租下了房子,顶多一两天他们就搬过去,家里这些东西总是要拾掇一下,需要用的暂时不动,用不到的却可以先包起来,等走的时候直接拎走,就方便多了。 这一晚,就在白老三一家的忙碌不已,还有堂屋的吵嚷声中渡过了。 第二天一早,白老三一家就带着做好的凉皮去出云镇出摊了。 凉皮卖的一如既往的好,铁板豆腐卖的不如从前好,却也是这数个摊面上最好的。 等到了约莫快晌午的时候,赵虎喜滋滋的带着一百两银子,来到了白芍家的摊前。 “疱赵昨日里学的凉皮,晚上回去就做了好些出来,今天早上一上菜,许多公子老爷都说好吃,我们掌柜的让我把钱送过来,还请劳烦白二姑娘把其他几种提取淀粉的法子告诉我。”赵虎笑着道。 白芍接过那银钱,十分爽快的把绿豆淀粉和山戎(豌豆)淀粉的提取方法告诉了赵虎。 赵虎朝她拱了拱手,记下了方子,便迅速的离开了。 白芍一家继续卖凉皮和铁板豆腐,等每样大约还剩下三四份之后,一家人迅速的收了摊,带着包好的食物,就去了侯家的打铁铺子。 和从前白老三一家兵分两路,白川柏去送摊子,吴氏带着孩子们去买菜不一样,今天他们是全都去了侯家打铁铺子。 因为白川柏说,侯常远的哥哥候常平是一个交友非常广阔的人,可以说整个出云镇,就没几个人他不认识。 像租房子这种事情,还是要找候常平去帮忙才能以最划算的价格租到一个划算的房子。 当然,白芍肯定不能让人家白帮忙,所以在去的路上,他们给侯家买了许多吃的糕点,和一些应季的水果。 等到了侯家打铁铺子的时候,白川柏跟侯常远一说这事儿,侯常远就笑了,“你们来的正巧,我大哥刚从斜阳县回来,前些日子他帮人跑腿,买了好几座上等的院子,今儿才得空歇息,就让你们赶上了,三哥的运气可真好。” 说完,扭头冲着后面的院子大喊,“大哥,大哥,你快出来。” “哎,来了。”候常平在院子后头洪亮的应了一声。 白芍就忍不住抿嘴笑。 果然不愧为亲兄弟,这说话的声音都一样洪亮,一样中气十足。 一旁的侯常远注意到了白芍偷笑的动作,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怎么小芍儿,偷笑啥呢?” “芍儿没有偷笑,芍儿就是在想,侯大伯的声音和侯二叔好像啊。”因为候常平比白川柏稍微大了那么一两岁,所以白芍称呼候常平为大伯。 “哈哈,我们家祖传的大嗓门,除了一个小家伙之外,都是大嗓门。”侯常远乐呵呵的笑道。 “哦?那是谁?”白芍突然有些好奇。 在一个全是大嗓门的家里,还能有一个非大嗓门,那可算是很奇异了。 “是我大哥的小儿子,那家伙给养的……哎……”一直快人快语的侯常远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反正他今天也回来了,小芍儿你可以见到的。” 他这么一说,白芍就愈发的好奇起来。 因为侯家打铁铺子一直有人来往,所以侯常远就抱着白芍在前面和白川柏说话,同时偶尔的扭头收个钱。 白芍百无聊赖的,就只好趴在侯常远的肩膀上观察那些田地用具。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白芍突然看到了一个魁梧的汉子出现在了这打铁铺子里,她心道,这大约就是侯家大伯了,便赶忙的从侯常远的怀里跳了下来,对着候常平甜甜的喊了一声,“侯大伯。” “哎,这就是常远你经常提起的小芍儿吧,还真是乖巧可爱。”那候常平一看到白芍,顿时两眼放光,将才两脚沾到地面的白芍,再次给举着抱了起来,“哎呀,这就是丫头啊,香香软软的,比那些臭小子强了不知多少,哎呀……” 白芍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举到半空中了,尽管内心多有无奈,但脸上却表现的如同所有七岁的孩童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 候常平连抱了白芍好几次,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将白芍给放在了地上,“我家里那两个臭小子,要是能有一个是闺女多好……” “闺女是不可能了,但是可以能给你娶个儿媳妇回来。”有来买农具的人瞧见了,就忍不住笑道,“常平大哥,你家大儿子,不是十七岁了么,说亲了吗?” “说啦,是李家屯那边的,现在就看孩子愿意不,孩子要是愿意,那就给他们办。”候常平很是爽利的笑道。 “哎呀,恭喜恭喜。”那人买好了农具,便拱着手离开了侯家打铁铺子。 “侯大哥要娶儿媳妇了,还真的是恭喜恭喜。”白川柏虽然懦弱木讷,却并不是个傻的,此刻也知道赶忙恭贺候常平。 “八字还没一撇呐。”候常平嘴里谦让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我家两个小子,就算办了大的,还有个小的呢,没有他哥哥能干,以后怕是不好说啊。” “爹,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蓦的,一道有些软软的,带着几分幽怨的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白芍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袍,长得唇红齿白,脖子上挂着璎珞的……少年! 少年! 这是个男的! 那粉红色的袍子,虽然是男款,可是那颜色,那袍底绣着片片桃花,以及脖子上的璎珞,都让白芍有些晕菜。 明明就是个男娃,为什么打扮的却像个女娃。 若不是知道自己没有穿到红楼梦里,白芍几乎要以为自己遇见了贾宝玉。 “玉儿来了。”侯常远最先扭过头来,对着那少年笑道。 玉儿……这名字,也是女里女气的。 可刚刚候大伯说他是有两个儿子啊,难道是说错了,这其实是个闺女? 白芍有些懵的盯着侯玉。 直到他冲着侯常远一笑,用略有些腼腆的声音道,“二叔,好些日子没见了,你身体又强壮了不少”。白芍才反应过来,这真的是个男娃。 侯家一定想要女儿想疯了…… “哈哈,你这小子,我天天打铁,身体自然是要强壮的。倒是你,怎么还弱不禁风的,跟个娘们似的。”侯常远对于自己亲娘把小侄子当女孩养这件事情其实是有些不满的,但奈何孩子性格已经养成,他又不是亲爹,没有明确的阻拦立场,所以便眼睁睁的瞧着一个好好地男子汉,被养成了爱穿粉色衣,爱戴璎珞,爱抿嘴笑的羞涩性格。 “二叔这话说的,要是让奶听见了,怕是……”侯玉有些无奈,他自己的这个穿衣风格,并不是他自己所喜欢的,只是十来年用习惯了而已。 并且,粉色也好,墨色也罢,都只是外衣的一种颜色罢了,为什么二叔就认为穿粉色是娘们呢? 侯玉有些不解的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灼的目光。 他一抬起头,就看到明明一脸好奇,却还要强压着想法的白芍。 这种目光,他不是第一次遇见,所以侯玉十分镇定的对着白芍笑了笑,便走到了候常平的旁边,腼腆道,“爹,你可不能这样说我,虽然我没有大哥能干,但我有一个好哥哥照顾啊。” “你啊你……”候常平有些无奈又宠溺的看了一眼小儿子,“好容易来一趟出云镇,你在这里好好的玩一玩,有什么喜欢的跟你二叔说,爹这几日恐怕要忙,顾不上你。” “爹你放心。”侯玉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候常平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这才把目光放在了白川柏的身上,“这位是十里铺的白兄弟吧。” “对,白三哥是我在镇上买东西时认识的,人很厚道,是个可交之人。”侯常远在一旁,主动的担起了介绍的责任,“今天白三哥跟我说想在出云镇上租个房子,要带铺面的,真是巧了,大哥你今天回来了,要不然我还得去托别人。” “白兄弟想租一个什么价格的房子?”侯常远不愧是一个老练的介绍人,第一句话就问到了要点之上。 “大概……”白川柏有些踌躇,“大概就三四十两银子……” 白芍就在一旁大声的道,“侯伯伯,请问出云镇这边带院子的铺子,大概都是什么价格的呢?” “有稍微靠两边一点的,大概就要四十两左右,中间的就更好点,可能要五六十两,如果好好的讲一番,也许还能活动一下价格。”候常平沉吟了一下道。 “要中间的。”白芍没有任何犹豫,“还请劳烦侯伯伯帮我们找个好一点的位置,我们大概就是要开个卖小吃的店,后面一进或者二进的院子,能住人就行。” 如此彻底的信任,让候常平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就不怕我给你们挑个不满意的,或者干脆挑个十分不好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白芍微微摇晃着脑袋,用背书的语气道,“再说了,侯二叔这么好,侯伯伯也一定不会坏,芍儿相信侯伯伯。” “哈哈哈……”候常平笑得愈发开心,到最后干脆一把抱起了小白芍,“好,今天下午我就去给你们找,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带你们去看房子了,好不好,小芍儿。” “谢谢侯伯伯。”白芍笑眯眯的同候常平道谢。 这天晌午,白老三一家是在侯家吃的饭。 原本白老三一家是想回去做饭的,但侯家人极力热情相邀,他们便没有着急回去,在侯家吃了一顿饭。 原本两家关系就不错,如今吃个饭,饮个酒,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而白云实和侯玉,因为年龄相仿,竟也玩到了一起。 可能白云实很缺玩伴吧,不然为啥他能跟侯玉玩到一起呢…… 白芍对此很不解。 待晌午饭用毕,白川柏惦记着家里不知何时灌水的田地,一家人便早早地离开了侯家,回了十里铺。 “这两天怕是就要农忙了。”吴氏有些忧愁,“三亩地,就靠我和你爹,想要在有水的那两天插好,怕是有些难。” 三亩地的活,要是没有时间限制,吴氏和白川柏总也是能忙活得了的。 可是一来插秧需要田里有水,而有水的时间也就两三天。而这两三天里,白家还要卖凉皮,就耽误掉了一半的时间,剩下的一半,就算吴氏和白川柏起早贪黑的干,他们也无法在两三天之内弄好这三亩地。 白芍给他们出了个主意,“爹,娘,要不咱租人干活吧,听隔壁大春娘说,租个人一天,也才就五六文钱,想来愿意干这活的人有很多吧。” 在这个年代,因为种种限制,许多农户都是靠着田地生活的,麦稻产量高,一家人一年的生活就滋润一些,麦稻产量低,家里过的就清苦一些。 像白家这样种着田同时还做着生意的人家,其实并不多见。 虽然做生意更赚钱,但要承担的风险大。不像种地,只要老老实实的种上,不遭遇多年难得一遇的天灾,就一定有收成。生意这个东西,有赚有赔,可以让人赚的满盆钵,也可以让人赔的倾家荡产。所以很多人都眼红却不敢碰,宁愿当一个清贫的农户。 不过,在生意人和农户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人,他们被称之为地主。 拥有很多很多的土地的人,每到农忙季节,总是忙活不来的。 那个时候,他们就会租赁那些空有力气却没有事情做的人来帮忙种田,一天给予五六文钱的工钱,再管一顿午饭,就可以轻松的完成地里的活计。 在白川柏的意识里,这种租人干活的事情,只有大地主才可以做的。 他这样只有三亩地的小农户,怎么有权利租人干活呢。 这要是被周围人知道,会不会指着他的脊梁骨嘲笑他? “还是,还是别了吧。”白川柏吞吞吐吐的拒绝了白芍,“芍儿啊,咱家的地那么少,我和你娘多干一会也就做完了,何必再租人干活,白白浪费了许多钱。” “咱们的三亩地,的确是少了点。”白芍蹙了蹙眉头,她之前一心想要做生意赚钱,对于田产这方面看得很淡。 可白川柏明显和她想的不一样。 作为一个纯正的农村庄稼人,白川柏爱的是土地,爱的是粮食,爱的是踏踏实实的干活赚钱,而不是做生意…… 或许,她应该尊重一下父亲和母亲的想法。 白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爹,要不,咱买点地吧。” “买地?”白川柏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眼角有一丝丝喜悦,“芍儿,你咋想着要买地的?” “地多了,爹和娘干不过来了,我们就可以放心的租人来干活了啊。”白芍一本正经的道。 白川柏忽然有一种心事被人看破的感觉,他红着脸,垂下了头。 一旁的吴氏就忍不住抿嘴笑了,“你爹这辈子,最是羡慕朱员外家,因为他家地特别多,出云镇好多地方的地都是他家的,每次农忙,光咱们村的人,就有大半过去干活领钱。你爹也去过很多次,每次他回来都要跟我说,要是咱家也能有这么多的地就好了……”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刘氏一心做生意,根本不在乎地的多少。 白家当初的十五亩地,还是当初白老爷子从郡城回来之后,置办下来的。 后来,白川羌做生意失败赔的太厉害那次,刘氏曾经想把地卖了补贴给白川羌,被白老爷子死活拒绝了。 听说,当时两个人生了好几天的气。 然而事实证明,白老爷子的坚持是对的,因为白川羌这些年做生意,涉及了很多方面,没有赚取多大的钱,反倒是赔的时候居多。要不是白家有十五亩地在,可能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生意是赚钱的,田地是稳固财产的,是可以固定生钱的。 所以,生意要做,这地,也得买! 下午的时候,田里果然灌水了。 虽然之前有找人借了稻秧子,但那得等别人剩了才能去拿,所以白川柏还是先去堂屋里,找白老爷子商量了一下,想去白家秧蔓田(密集种植稻苗的田地)里薅点稻秧子。 白老爷子没有二话便同意了,“之前就说好了的,地分给你们,秧蔓田里的稻秧子也任你们薅,现在去拿就是。” 白川柏点了点头,刚想离开堂屋,刘氏就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老三,你可省着点用,别你爹说随便薅你就随便薅,给我们用完了,我们剩下的十二亩地用什么!” “娘,我不会的……”白川柏回过头,有些无力的辩驳。 “什么不会的,你这人心早就变了,早就狠了,老三,你被吴老赖的闺女给带坏了,你变了,我才不信你呢。”刘氏对着白川柏呸了一口。 白川柏就垂下了头,他知道,在关于吴氏这方面,不能跟刘氏讲道理。 无论他说什么,都是被吴氏带坏了,唯有闭嘴,同意了刘氏的想法,刘氏才认为他没有被带坏。 “好了,你别说了,往年洗了半亩地的稻秧子,十五亩地都是够用的,不可能到今年不够用的。”白老爷子制止了刘氏的阴阳怪气,又安抚了白川柏,“你别听你娘胡咧咧,用稻秧子就去薅。” 说完,喝了一口茶之后,又道,“你们人手不够,还要做吃食生意,要是在灌水的这两天种不完,你跟我说一声,我带你的兄弟们给你帮忙去。” “啥?”刘氏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起来,“他做那吃食生意赚的钱又不分给我们,咱凭啥给他帮忙插秧去,让他自己干,让吴老赖的闺女干活去。” “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白老爷子彻底无奈了。 他是看见老三一家跟白家感情有点疏了,所以想方设法的把彼此感情拉进。 可刘氏倒好,每一句话都是拆台的…… “什么一家人,我们分家了,他们赚了钱都不给我,哪有个什么一家人。”刘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白老爷子,又回过头剜了一眼白川柏,嘀咕道,“人家现在可是赚了钱了的,才看不上咱这么穷的人呢。” “好了好了,老三你回去吧。”此时此刻,白老爷子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只急迫的想让白川柏离开堂屋,唯恐刘氏继续再说出令人伤心的话。 “那行,爹,我先走了。”白川柏也不想听这些话,便点了点头,掀开帘子,回了西偏屋。 刘氏在他身后,有些不甘的睁大双眼,“老三,他就这样走了?” “不走还能怎样?”白老爷子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茶,放下茶碗时,有些没好气的道,“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 “啥……” 这一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刘氏当时就怒目圆睁,跟白老爷子掰扯了起来,“我咋当娘的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对不?他的命是我给的对不?没有我哪里来的他?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白景生……” 堂屋里再次传来吵嚷的声音,白家的子孙们淡定的抬头望了一眼堂屋的方向,便继续该干嘛干嘛去了。 如今地里已经灌水,其他人早就准备好了稻秧子,用平车运过去就可以插秧了,白芍家却还没有准备好稻秧子,所以一家五口人在弄好了凉皮等物什之后,便赶紧的下了地。 薅稻秧子,顾名思义,就是农户要两三根两三根的去薅稻秧,并用田地里本就有的水将稻秧根部的泥洗干净,等稻秧攒一大把之后,拿一根干稻草系上,打结,便算是一把稻秧。 因为这是一个很慢的活计,所以白老三一家人每人手里都拿了一个小小的木头钉成的小板凳,放在田地里,刚好比水面高一点,能让人坐在那里,轻松的薅稻秧子。 等周围一片薅完了,再拽起这个稻秧子往前走两步,再薅完,再走。 如此这般,当白川柏感觉薅出来的稻秧已经够一亩地的了之后,便借了个平车,将稻秧拾出来,放到平车上,和吴氏一起推到了白家的田地前。 秧蔓田这边,白云实和白微坐在里面继续薅稻秧子,白芍则跟着白川柏下了要插秧的田,把捆起来的稻秧子分别均匀的放在一亩地的每一块地方,能保证不会插秧插到一半没稻秧子这种事情出现就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这次农忙的重头戏,插秧了。 因为年纪小,力气也不够,白芍插的秧子总是飘起来,且一片凌乱。 反观吴氏和白川柏那里,却是整整齐齐郁郁葱葱一片稻秧子,按着同样的规律分布好,乍一看起来,竟有几分美感。 两个人干活利落,动作也快,可就算如此,这一亩地还没插完一半,天就黑了下来。 白微和白云实拎着两大提稻秧子跑了过来,放到了地头上,用胳膊肘擦了一把汗,看向坐在地头上正打瞌睡的白芍,“芍儿,让你不要来你偏要跟着,现在累了不?” “我不累,就是不会插。”白芍抬起头,有些迷迷糊糊的道。 “都睡迷糊了,还说不累。”白微忍不住笑出声,“好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噢。”白芍点了点头,就又把脑袋搁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到底只是个七岁孩子的躯体,就算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疲惫总是控制不住的。 当白川柏和吴氏插完手头上的稻秧子之后,两个人找了个干净的水洼洗了洗手,便从地里走了出来。 “芍儿睡了?”吴氏一眼看见抱着膝盖蜷缩在地头间的白芍,有些心疼的道,“赶紧回家,在这里睡,要是起了风寒可咋办。” “我背着。”白川柏脱掉身上最外面的衣服,露出了里面没有被溅上泥点的干净衣裳,让吴氏抱着白芍,放到了他的背上。 一家五口回到家的时候,白家人已经吃完了晚饭。 白家老二白川连正站在堂屋门口剔牙,看到白老三一家脏兮兮的回来,就忍不住笑着打招呼,“哟,老三你们可回来了,这累了一天辛苦了吧,早上赚钱,晚上又干活的,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这些话,如果听着还算个人话,那么接下来,白川连话锋一转,又嬉皮笑脸的道,“要不这样,以后下午我帮你们干活,你们把上午赚的钱给我?” 所以白老三一家就白忙乎一上午? 这白川连趁火打劫的也不要太明显吧。 只可惜这会白芍睡着了,若是她醒着听到这番话,肯定是要拐弯抹角的骂白川连一顿的。 还好,白老三家还有个白微。 虽然不会白芍那种拐弯抹角骂人的方式,但白微有脾气,有胆子,当即就指着白川连嚷嚷了起来,“你说的什么话二伯,之前找我爹要钱的时候就亲兄弟了,怎么现在帮我爹干活还要我们把钱给你,这就是二伯说的亲兄弟?我看是钱兄弟吧。” “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白川连瞪了白微一眼,“你们要是不给分我钱,岂不是我白帮你们忙活。” 不愧是亲母子,白川连和刘氏所想的,几乎一模一样——你赚钱不分给我,我凭啥帮你分担活。 如是普通人,这么想倒也没错。 可他们是兄弟啊,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是同一个姓的亲兄弟啊。 白川柏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老三你考虑一下呗。”白川连龇牙咧嘴的撮了撮牙齿,“你看看今天把五姐儿给累得,这要是有我帮忙,五姐儿就不用那么累了啊。” 一听此话,白川柏微有些颤抖的手,忽然就握成了拳头。 是啊,要是有人能帮忙,芍儿就不会累得趴在自己背上睡着。 全家谁都可以累到,就是不能累到白芍。 要是累出了岔子,他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真的要把一上午的钱,都给白川连吗? 白川柏抬起头,有些犹豫不定。 白芍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 就算她睡着了,白川柏这一路把她背回来,她也早就醒了。 只是身体太疲惫,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而已。 而今,在察觉到白川柏的犹豫之后,纵然是再累,白芍也得睁开眼睛了。 “二伯,人家租一个人全天,也才五六文钱,二伯想凭半天的帮忙就把我们所有赚的钱还有搭进去的成本全都拿走,是不是有点过了。”白芍缓缓的从白川柏的背上抬起头,慢吞吞的道。 “你们这是宁愿便宜外人都不便宜自己家人啊。”白川连吃惊的看着白川柏,“要是有这钱,你肯定先给哥哥我啊,你给别人干啥。” “可是别人只要五六文一天,二伯这里要的太多了。”白芍半闭着眼睛,又趴在了白川柏的背上。 “这……嘿嘿。”白川连两眼一转,嘿嘿笑了起来,“要不,我也不跟你们要那么多,一天你就给我二十文钱就行。” 都说了租别人只要五六文,白川连还在这里要二十文,真把他们当傻子欺负么? 白微那暴脾气啊,再次忍不住了,“二伯,你别做梦了,我们不可能给你二十文的,你干活又慢又懒散,还想要二十文一天,二十文我们可以租三四个干活的好手,凭啥租你啊。” “因为我们是亲兄弟嘛。”白川连一点都不在意白微的怒气,仍旧厚着脸皮笑道。 “你……”白微彻底气结。 白芍抖了抖睫毛,慢吞吞的道,“二伯,家里的十二亩地插秧完了吗?” 此语一出,白川连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片刻后,他有些恨恨的瞪了一眼白芍,喃喃道,“就是没干完怎么了,只要你愿意给我二十文一天,娘也肯定愿意让我给你干活去……” 只是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出去的,因为刘氏虽然让,白老爷子却肯定是会训斥他的。 原本,在白川连的计划里,他先拦住白川柏一家,让白川柏说要出钱雇他干活,到时候白川连就跟白老爷子说是白川柏主动求他的,这样白老爷子也说不出什么。 可现在…… 白川连只能翻个白眼,回了东偏屋。 “还是芍儿有办法。”白微赞叹道。 她那么发脾气,白川连都不以为意,白芍却能一刀捅进白川连的软肋,让对方气哼哼的离去。 这一点,她是永远都及不上的。 还好,她一点都不嫉妒芍儿,因为这个聪明的女孩是她的妹妹,亲妹妹。 “走吧,我们回去做点饭吃。”见终于打发走了白川连,吴氏叹了口气,领着白微和白云实回了东偏屋。 白川柏背着白芍,也赶紧的回了屋里,把白芍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 “芍儿,芍儿,还吃饭不?”吴氏见白芍又要睡,怕她不吃饭,就大声的喊她。 “吃……娘,我想吃那个锅饼……”白芍躺在床沿,小声的道。 “好,娘给你贴。”吴氏对她笑了笑,“你可别睡,现在睡着了,待会吃饭就喊不醒了。” “恩。”白芍听话的点了点头。 吴氏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多么乖巧听话的姑娘啊,明明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偏偏跟了他们这两个泥腿子,接触了那些原本她一辈子都不该接触到的东西,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苦……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多好。 吴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扭过身去拿了一个铁盆,打了点水,又往里倒了点面,将其活成了稍微有点硬的面团。 等盆面活好了,白微也把大锅刷好了,白云实也把老豆角给掰成一段一段的了,吴氏上前,先把老豆角炒进了锅里,加了水,煮开了之后,就把那稍微有点硬的面团直接用手按成一个一个的小面饼,贴在大锅的一圈,然后盖上锅盖,继续烧火。 像这种饭,馍和菜是一锅出来的,最适合没有时间的时候做了吃。 约莫两盏茶时间之后,当豆角的香味溢出来之后,白微洗了洗手就要掀锅盖把馍盛出来。 吴氏制止了她,“再等一会,我烧了手头这两把火,把锅饼烧出点糊咯烙,你妹妹最喜欢吃了。” “哎。”白微清脆的应了。 地锅做出来的锅饼,下面沾了菜汤软软蠕蠕的,上面被大火烙出香脆的糊咯烙,是白芍家最喜欢吃的一种馍。 当初没分家的时候,因为刘氏不喜欢吃馍,而且年纪大了也咬不动,所以很少做这个锅饼。 如今分了家,吴氏就经常做给孩子们吃。 “行了。”又过了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吴氏微微掀了掀锅盖,看到菜汤已经被靠的差不多了,便停了手,让白微拿出两个碗,一个盛了锅饼,一个盛了豆角,放在简易的木箱子充当的桌子上面,等待开饭。 “芍儿,芍儿,醒醒,吃饭了。”白微过来唤白芍。 白芍吸了吸鼻子,锅饼的香气顺着食道钻进了肺里,她一个激灵,一打滚,就从床上掉了下来。 “芍儿。”吴氏吓得魂飞魄散的,把手里的锅铲塞给白云实就扑了过来,“咋样,没摔倒吧。” “没事,娘。”白芍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咋了这是。”白微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院子里,一边给她洗手上的泥,一边关心的问她。 白芍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要怎么告诉白微,她刚才睡着了,做了一个小梦,梦见了自己回到了曾经那个时代,梦见了穿着白大褂的人在他跟前来回走动,梦见了有人在她的耳边哭泣。 那种真实的感觉,让她一度以为白芍只是自己在昏迷中做的一个梦。 直到睁开眼看见了白微,她心中激动,没注意到自己是睡在床沿的,所以一不小心掉下了床。 激动? 白芍突然有些怔愣,她已经那么在乎自己现在的家人了吗? 脾气暴躁却会细心给自己洗手梳小辫,敢在刘氏发怒时把自己护到身后的白微姐姐,沉默寡言却会为了保护家人而勇敢棒打贼子的白云实哥哥,善良敦厚愿意被妯娌欺负也愿意被刘氏欺负却因为白芍被欺负了而敢于反抗刘氏的吴氏母亲,懦弱愚孝不敢反抗刘氏不舍的离开故土却愿意为了家里人而咬牙去租房的白川柏父亲。 虽然有性格霸道自私不讲理的刘氏,虽然有坏的流油总是算计自己一家的白四叔,还有眼睛总是盯着钱的白二伯,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或自私或贪婪的人。 但对白芍来说,只要自己一家人团结有爱,那么其他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比起当初只会搜刮她的顾父顾母,以及将她从二十六层高的大楼上推下去的顾哥。能拥有这样敦厚善良的母亲,和善可亲的父亲,疼爱自己的哥哥姐姐,已经是极大地幸运。 白芍不愿成为顾挽卿,她喜欢现在这个身份,她喜欢白老三一家人,她想要继续当白芍。 不要,不要让她回去。 手上穿来细布柔软的触感,白芍一低头,就瞧见了白微在给她擦拭手。 她的神情是那样温柔,那样仔细,让白芍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吃饭了。”吴氏盛好稀饭,站在西偏屋门口,对着这里大喊了一声。 白芍和白微同时抬起头,清脆的应了一声,“哎!” 晚上吃完饭,白老三一家本来就想歇下去的,因为白天实在是太累了,上午做生意下午插秧,整天都处在忙碌疲惫之中,还要跟白家人斗智斗勇,是个人都会累。 可是,就在白川柏刚刚把西偏屋的门给拴上后,就有人敲了门。 “三哥,三嫂,你们在吗?”是许氏的声音。 白川柏和吴氏对视了一眼,若是个奸猾的人,此刻累得半死,可能就假装睡着了,不予以回复。 事实上白芍也的确是想让白川柏和吴氏这样做的。 可两口子思附了一下,还是起身把门打开了。 “啥事儿啊。”白川柏拉开了西偏屋的门,小声的问道。 “三哥,是娘找你有事儿。”许氏腼腆的笑了笑,细声细气的道。 “这么晚了……”白川柏叹了口气,“让他们娘几个睡觉,我过去吧。” 说完,就掩上了西偏屋的门,跟着许氏一起去了堂屋。 西偏屋里,白芍姐弟妹几个面面相觑了一眼,由白微率先道,“娘,我觉得不放心,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你们今天也累坏了,还是别去了,你们爹能应付来的。”吴氏心疼儿女,想让她们早点歇息。 白芍也放心不下白川柏,谁多知道刘氏一喊白川柏过去,就没有好事儿,便想从床上爬起来。 白微心疼妹妹,就把她给按了下去,“娘,云实,芍儿,你们在家里等着,我就过去。” 说完,快速的跳下床,蹬上鞋子,就跑了出去。 吴氏长叹了口气,“可不要出什么事,马上就要搬走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堂屋那边传来争吵声的时候,白芍有些无奈的睁开双眼——她就知道…… 堂屋里,白川柏站在门口,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己的亲娘刘氏。 在他旁边,是气的脸都红了的白微。 “奶,我们才不会租二伯,他是什么德行奶不知道啊,让他给我们家干活,那块地怕是一粒米都收不上来吧。二伯我们已经在外面拒绝你了,现在你又上屋里来挑拨,你是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看我们家累得还不够轻?还没有累死?”白微气呼呼的瞪着白川连,小嘴一动一动的,话就噼里啪啦的蹦了出来。 “你个小崽子瞎嚷嚷什么呢。”刘氏恶狠狠的瞪了白微一眼,“租谁不是租,便宜别人为啥不便宜自己人,都姓一个白,你们就想着拿钱给别人,不能给自己家里人,你们这是什么居心。” “奶我还想问你是什么居心呢,明知道二伯干活偷懒还不好,让他给我们家干活,嗤,奶,就是二伯给我们家倒贴钱,我们也不会让他干活的。”白微被刘氏这不讲理的话给气笑了。 “你你你,你个小崽子!”刘氏也气的不轻,要不是一旁的白川穹拉着,她就要站起来把那根手指戳到白微脸上了。 “老三啊,你说句话啊,你就看着你闺女嘴巴巴的跟我顶是不是?”刘氏骂了白微两句,就把目光对准了白川柏,“从把你喊过来,你就杵在这里跟个棒子似的,感情你的家都被一个小崽子给当了是不是?你还有没有一家之主的气魄,让你说话呢,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租你二哥给你干活。” “娘,我这……这……”白川柏很是为难。 他的确动了租人干活的想法,可他从没想过要租白川连干活啊。 先不说白川连狮子大开口要的太多,就如白微所说,白川连这个人干活太孬了,总是做的不成个样子,真让他去给白老三家插秧,估计那一片产量都得减半。 “老三,那可是你亲兄弟,去给你干活,你给他点辛苦费,也算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本来就不该我提出来的,你自己就该先提出来,现在我先提出来了,你苦着个脸啥意思?你觉得我们贪你财是吧,你觉得我们坑你是吧?这要不是跟你亲,谁会放下家里的活去帮你啊老三,你可要想清楚。”刘氏振振有词的道。 一旁的白微气的脸都扭曲了,就想不管不顾的跟刘氏撒泼。 忽然,身后的帘子被掀开,身材小小的白芍慢条斯理的钻了进来,拢了拢衣襟道,“奶,真是谢谢您了,如此为我们家着想,要不这样,我们把钱给奶,奶帮我们租人吧,愿意租谁就租谁,愿意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剩下的,就全都留给奶了。” “真的?”刘氏一听这话,立马就激动了。 最开始在白老三一家做生意的时候,刘氏只当她们小打小闹,赚的那几文钱她也不放在眼里,只想着哪天找个由头让他们孝敬过来就行。 谁知道过了一阵子之后,白老三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赚的钱也从一开始的不入眼,变成了相当可观的数量。 据白川穹的估计,白芍一家每个月可以赚六七两银子。 六七两银子,乍一看着不多,可要是一年呢,两年呢,这钱就不是小数量了。 当时刘氏就心动了,想把白老三家的财政大权掌在手里,想重新回到没分家之前的情况。 刘氏抽个空,把这个想法隐约的透露给了白川穹之后,白川穹就劝她,不要着急提出来这个,毕竟已经分家了,提出来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是得找个方法,让白老三一家主动愿意把财政大权让出来,这样才显得母慈子孝,白老爷子也不会过于反对。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刘氏只喜欢钱,却不喜欢麻烦,这就是为什么她自己不去做生意,却让儿子和哥哥去做生意的原因。 即使是后来的去索要铁板豆腐的方子,还有凉皮方子,那都是白川穹撺掇的。 后来没有抢方子成功,失落的只有白川穹,刘氏是不以为意的。 对她来说,只要钱给她就行了。 本来,在刘氏的计划里,她想要跟白川柏要钱的计划,还在缓慢进行,还不到把钱全部拿过来的时候。 可现在,白芍一句话,几乎正中了刘氏的内心,让她不能自控的激动了起来。 “真的。”白芍肯定的点了点头,在刘氏已经激动如火的心上,又浇了一把油。 火苗一下子窜了上去,熊熊烈烈的,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焚了刘氏的理智。 “那,那就给我,赶紧的,以后,你们要钱就上我这里来支,把钱给我……”刘氏期待的望着白芍,只等着下一刻一匣子银子交到自己手里。 整个堂屋里,所有的人都望着白芍。 有生气的,有不敢置信的,有嫉妒的,也有惊疑不定的。 白芍笑着拽了拽因为睡觉而有些褶皱的衣角,慢声道,“支钱是肯定不能的了,人都没了上哪儿支钱去。奶还是留着那些钱跟爷养老吧,以后我们一家人没办法在奶跟前尽孝,就指望那钱在奶跟前尽一份心了呐。” “人都没了,上哪儿去了?”听得入神的白川连忍不住问道。 “上哪儿去了,如你们所期望,死了呗。”白芍突然笑容一收,冷冷的道。 一直侧着耳朵倾听这边说话的白老爷子手里的茶碗猛地一摔,扭头就是训斥白芍,“五姐儿,瞎说些什么呢,啥死不死的,你才几岁,你爹娘才多大年纪,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 “爷说这话就有点意思了啊,现在奶逼着我爹给二伯钱,又想把我们全家的钱拿走,那可不是逼死我们?没有了银子,没有办法去买吃的,我们一家就要活活饿死了啊。”白芍扭过头,即使对着白老爷子,她的语调也没有客气多少,依旧冷入骨髓。 “钱又不是白给你二伯的,是让他给你们干活。”白老爷子就长叹了一口气,“再说了,有爷和奶在,怎么也不能饿死你们啊。” 白芍就忍不住冷笑出声,果然白老爷子也是支持白川柏租白川连的。 “爷说笑了,刚分家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都没有饭吃,奶说的清清楚楚的,分家了就不能在一起吃饭了,我们一家人饿的没办法去找大春娘借馒头吃。现在,我们依旧是被分出去的。把钱交给了奶之后,又没有饭吃,也没有钱去买菜做饭,可不是全家都等着饿死。”白芍看了一眼刘氏,语气尖锐地道。 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按了按眉心。 这件事情,说起来,当初也是他不坚定,怕刘氏闹腾,就想着等吃完饭了,自己偷偷给老三家送点吃的去。 后来看到他们烤了馒头吃,白老爷子怕被刘氏发现了生事儿,就把想要送吃的心给搁了。 没成想,现在倒成了一个话柄,且还是不能反驳的话柄。 因为当初,刘氏的确是借分家的由头,不肯给老三一家吃饭,而自己,也的确没有成功的送过去饭食。 而今,刘氏却想要掌控分家儿子的银钱,在别人看来,那可不是想要逼死三儿子一家。 但刘氏却不这么想,她认为自己已经说了,可以让老三一家支取银钱,算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了,如今他们却还要拿当初的事儿过来说,顿时将刘氏气的火冒三丈,“谁让你们死了,谁逼你们死了,我是看你们不会用钱,想替你们管一管,再说了,提出让我拿着钱的也是你,现在说我逼死你们的也是你,全凭着你一张嘴巴巴的,不是都成我的了是不?” “够了。”一旁的白老爷子打断了她,“好了别说了,五姐儿说的是气话你还听不出来?管钱管钱,老三一家都分出去了,你当娘的再管着他们的钱,也名不正言不顺的,就别想了。”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我应了她有错吗?”刘氏不依不饶。 “那你想拿了钱,然后逼死孩子们吗?”白老爷子很是无奈的道,“拿了钱,要在逼死孩子们的前提下,你要拿吗?” 刘氏一下子就闭上了嘴。 她是喜欢钱,但是这五条人命呢,她担不起。 白老爷子又叹了口气,“咱们现在不说这个什么钱不钱的事儿,五姐儿,我知道你聪明,故意拿人命堵你奶的嘴呢。我跟你保证,你奶不会管你们家银钱的,现在这件事儿就告一段落,咱们说的,是你二伯帮你家干活的事儿。” 告一段落?怎么告一段落? 白芍就是因为刘氏逼着白川柏租白川连干活这一事儿,才把故意说的反话,把管钱不管钱这事儿拉扯出来,为的就是想让刘氏暴露出心底最深处的嘴脸。 可现在倒好,在白老爷子嘴里,就成了三言两语告一段落的事情,然后再去掰扯租不租人干活的事情。 白芍觉得身上有些凉,便拢了拢衣襟,淡淡的道,“爷是想让二伯帮我家干活?其实也是可以的,我们家会管二伯吃饭的,当然白芷姐和白英姐过来吃也是可以的。” 既然白老爷子不想提,那她也装个傻,绝口不提租人付钱的事儿,只故意曲解白老爷子的意思,将要租白川连的行为,说成了白川连兄弟之间主动来给帮忙。 第七十八章 租人干活 “也行……”白老爷子迟疑的看了刘氏一眼,慢吞吞的道。 要不要钱的,在白老爷子的眼里,其实并不重要。让白川连给白川柏去干活,主要是希望白家人能彼此拉近关系,营造出一种白家很和谐的氛围给那些对白家议论纷纷的十里铺村民们看。 正是因为心底存着这种想法,白老爷子才同意了刘氏的这个提议,让白川连去给白川柏家里干活。 至于钱不钱的,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刘氏因为方才人命不人命的事儿,以及白老爷子对白芍许下的话,自觉永远没机会掌控白老三家里的银钱了,正失落着,所以没有开口说话。 唯独白川连不干了,“爹,我咋能白给老三干活呢,这都分家了,分家就是两家人了,我也不吃他的东西,给点钱都不行,这就是邻里邻居的干活,也得送点东西来啊。” 这话倒是没错,就算是给邻居帮忙,人家起码也得管顿饭,又或者上门送点水果糕点啥的,总之不会让人白干。 白老爷子望了一眼白川柏,以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应当不会是亏待兄弟的,只要白川连去给他家干活了,就算他不说,银钱应该少不了的才对。 不过可惜,在场的还有一个小刺头,叫白微。 她听了白川连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白川连怒道,“二伯你还好意思说呢,我爹让你帮忙修个铁锨,你把铁锨把都给弄断了,最后不能用了,让奶把爹好一顿埋怨。还有前些日子,二伯你给隔壁大春家抱捆柴火,结果把人家柴火垛都给烧着了,要不是抢救及时,大春家锅都烧不了。你数一数你自己你干的这些事儿,哪一样干的成功又漂亮了?你还想要钱,你给我家干活,我都要担心我们家那块地还能不能要!” “你,你咋能这么说你二伯……”白川连被白微说的有些挂不住,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白微,作势就想上前打她。 一直站在最后头跟不存在似的白云实立马钻了出来,不算多高的个头,却铮铮地挡在了白微的跟前,抬起头,对着白川连怒目圆睁,仿佛只要他敢打下去,白云实就会还手。 “二哥,你干啥。”一直耷拉着头站在一旁的白川柏也抬起了头,紧张的盯着白川连。 虽然他性格好,好说话,但不代表有人打他孩子的时候,他能无动于衷。 若是刘氏和白老爷子,他可能还要为难一番。 可要是白川连,他就不能允许了。 “没,没啥。”白川连并不是个多么有勇气的人,在看到白云实和白川柏爷俩同时瞪眼之后,他扯了扯嘴角,就坐了回去。 “爷和奶有十二亩地,也是不轻松,我看,还是让二伯给你们帮忙吧,我们这边的三亩地,就不要爷和奶操心了。”白芍似笑非笑的盯了一眼白老爷子,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另一件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白家一直很和睦,如果接下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故的话。” 听不懂的人有些迷茫,不知两者的关联,听懂的人,就是恍然大悟,外加对白芍的侧目。 因为前面那句话,是白芍给白老爷子的台阶。 后面那句话,则是白芍给白老爷子的威胁。 如果不生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以让十里铺的村民们以为白家很和睦。 可刘氏或者其他人又要折腾出了什么幺蛾子,那么她就不介意让十里铺包括隔壁几个村全都知道,白家到底有多么不平和。 白老爷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白芍看出了他最初的目的,也明白了白芍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即,他深深地盯了白芍一眼。 这女娃,聪明的近似妖。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白老爷子几乎就要以为白芍是个妖怪了。 还好,他能确定这是个人,而且是个只有七岁的女娃。 “唉……”收回目光,白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场交锋,堂屋这边又落了下风,可以说是败了,“行,好,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老三啊,你不要生爹的气,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夜色黢黑,偌大的白家堂屋,就靠着一盏煤油灯的光亮支撑。 而今,随着白老爷子的叹气,那放在他跟前的煤油灯就有些摇摇晃晃的,将白老爷子那张红红的脸堂衬的明暗斑驳,乍一看过去,就好像老了十几岁似的。 白川柏就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双眼。 “我知道……那,那行,爹,天晚了,都干了一天活,你也早点休息吧。”他压抑住嗓子里的不舒服,尽量用正常的声音道。 白老爷子没听出来白川柏的哽咽,点了点头,叹气道,“都累了一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要是,要是家里这边干的快,我就去给你们帮忙。” 白家三兄弟不愿意去帮忙,那他这个老头子去帮忙总行了吧。 “爹,不用的。”白川柏勉强冲着白老爷子笑了笑,就带着三个孩子回了西偏屋。 吴氏正担忧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瞧见爷几个出来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站在这里听见你们说什么死不死的,真的吓到我了,以后不许说这个字,知道吗?” “娘,你放心。”白芍就忍不住微笑。 她刚才那样说,就是想逼出刘氏心底最深处的这个想法,让白川柏看一看她娘的嘴脸。 当然最终目的还是借着这番对话告诉白老爷子——想要管白芍家的钱,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死! “娘,你不知道,刚才奶一听说芍儿要把咱家的钱都给她,激动地样子。”白微在一旁有些不屑的道。 “啥?”吴氏脸色大变,她方才只是在院子里听了个小部分,并没有听仔细全部,如今只当白微说的是真的,白芍真的要把全家的钱给刘氏,顿时紧张不已,“芍儿,你真的要把钱给,给你奶?” “哎呀娘,芍儿说的是反话啦。”白微有些哭笑不得,“芍儿怎么可能把钱给奶。” 接着,白微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将方才在西偏屋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吴氏。 吴氏的心听得一跳一跳的,当听到白微说“把钱全都给了刘氏,我们一家就被逼死了”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睛。 “你看看,你看看,都不在乎我们啊,都只想要钱。”她推了白川柏一下。 白川柏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要说刘氏如此贪婪的想要钱的行为,伤害最深的,还是白川柏。 一边是妻子和孩子,一边是亲娘,他的心被左右拉扯,虽然最后偏向了妻子和孩子,但却不能完全弃亲娘于不顾。 倘若刘氏不这么蛮横的要钱,不这么贪婪的索要,真要是细水长流一点点的入侵白川柏的心,可能他真的会心甘情愿的把钱掏出来。 就算现在被刘氏如此伤害,白川柏也不可能说对刘氏完全失望甚至于绝望。 因为他始终是个心软善良的人,这是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川柏这辈子是没有希望变成一个狠心硬情的人了。 所以白芍只能努力再努力,远离刘氏,让白川柏不要再接触她——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么? 晚上,白川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疲惫感就特别重,腰也有些疼,眼瞅着地里的活是没法干了。 白芍只好撂了话,“必须租人!” 白川柏虽然多有不愿,但奈何不住白芍的死磨,最后只能吐了口,去请了大春爹过来,说是要帮忙找两个人来干家里的活。 一天八文钱,比朱员外家还舍得出钱,当即,大春爹就决定了,他自己算一个,他小舅子算一个。 这两个都是远近闻名的勤快人,所以白川柏也没说啥,就把自己家的地说了一下,让他们去干活了。 之所以自己不去,乃是因为铁板摊子实在是太重了,吴氏和几个孩子推不动,只有白川柏去推才可以。 所以,跟大春爹交代了两声之后,白老三一家就带了东西坐骡车去了出云镇上。 凉皮要卖,铁板豆腐要卖,还有那租铺子宅子的事情,也得处理呐。 第七十九章 刘氏的打算 晌午,白芍家把凉皮和铁板豆腐早早地卖完,之后就去了侯家打铁铺子。 候常平正坐在打铁铺子前跟侯常远喝茶聊天,看到白川柏,连忙笑着站了起来,声音洪亮的道,“白老弟,房子给你找到了两个,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找到了?”白川柏一怔,他原本以为得几天才能找到呢,没想到这么快…… “对,找到了,不过你要是想晚两天看也行。”候常平是个人精,敏锐的察觉到了白川柏的情绪,就笑着道。 “不用了,侯大伯,我们今天就去看。”白芍笑眯眯的接过了话茬。 开玩笑,白家那个地方,对白老三一家人来说,几乎已经等同于龙潭虎穴。 尤其是昨天晚上那一出,更是坚定了娘几个搬走的心。 “那,也好……”候常平看了一眼白川柏,见他已经恢复了常态,没有反驳白芍的话,便也顺着点头道,“走,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将特意留下的吃食递给侯常远,白老三一家跟在候常平身后,就去了出云镇上查看那两处别人要出租的房子连带着铺子。 第一个是在那条集市上稍微偏东一点的位置,前面是个略有些窄的门面,后面是个一进的宅院,一年要四十五两银子。 第二个是在集市很靠近中心的位置,门面比方才的那个要大了有约莫一半,后面是个两进的宅院,约莫有六七个房间,算是比较宽绰的了,一年需要七十多两。 如果按照对比来说,显然是第二座房子比较划算一些。 可吴氏和白川柏都认为第一座房子更合适。 便宜当然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家里没有那么多人口,不需要六七个房间。 虽然白芍手里现在有一百六十多两银子,但以白老三一家现在的收入来说,一年七十多两银子还是太贵了。 他们一个月也才赚个六七两银子,净收入不过三四两,一年也才四十多两,租那个四十五两的,算上收的粮食,家里也许还能勉强够嚼用一些。若是租那个七十多两的,怕是连租房费用都付不起。 但白芍铁了心要租七十多两的。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每个月只赚六七两银子,以后开了店铺,赚的可就不是六七两银子了。再不济我们赚不到七十两银子,一年之后我们去十里铺盖个简单的小房子,总也能生活下来对吧。” 白川柏一想还真是这样,家里现在所拥有的一百多两银子全都是意外之财,如果按照他们两口子原本老老实实种地的想法,怕是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些钱。 既然如此,那就放心大胆的租! 跟候常平敲定了租七十多两的那个宅子,候常平找来屋主,同屋主好好商议了一番,将价格压到七十两整,又很利落的去官府过了明路,再当场交了一年的租费,这租房的事情,就算是定了下来。 因为惦记着家里插秧的地,白老三一家拒绝了候常平热情的邀请,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封红,就回了十里铺村。 一路上,五口人好好商量了一番,因那二进的院子是主人家平常都打理好的,带着褥子就可以进去住了,所以白芍想今天晚上就搬家。 白川柏有些不是很情愿,他想等插秧结束了再搬,但少数服从多数,一家人又商议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今晚就搬。 还好大春爹以及大春爹的小舅子干活十分麻利,一整天的功夫,加上白川柏和吴氏小半天的忙活,竟然真的把两亩多地都给插完了。 给大春爹和大春爹的小舅子结算了工钱,白芍家就开始整顿要拿走的东西。 最开始的时候,白川柏是想先跟白老爷子和刘氏说一声的,被白芍给劝住了。 白芍说,“爹,爷奶肯定是不想我们搬走的,你要是去说,他们死活不同意,咱也麻烦,难不成这七十两银子就白付了不成?所以爹,要想今晚搬走,还是得先收拾东西,等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骡车也来了,爷见大势难挡,一定会同意咱们走的。” 这样做,其实是有点先斩后奏了。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们想要顺利的搬家,简直不知道有多难。 所以白川柏勉强同意了,手脚麻利的和吴氏一起分拣东西。 等到白芍家将大部分东西都快收拾好的时候,白老爷子和刘氏终于发觉了白老三家的动静。 “这是咋地,要清理房间?”刘氏站在堂屋门口,随口问道。 因为很久没有见到晏殊,而患了相思之苦,有些憔悴的白蔻眯了眯眼睛,“奶,三叔好像要搬家!” “啥?”刘氏震惊了,“老三这个玩意,要搬走?” 上次白川柏来提搬家的事儿,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心底一直认为白老三一家是不可能攒够几十两银子去租房的,所以没有当做一回事。 现在,白老三一家突然要搬家了,她的心底是震惊的,也是愤怒的。 “这个不孝的玩意,就想这么把我抛下了,白养那么大了,现在有钱了,去外面逍遥,把他亲娘扔家里穷死饿死,不要管不要问,我就生了个这么儿子,早知道这样的东西,当年生下来我就掐死了,我才不养这种白眼狼啊。”刘氏扯着嗓子就在院子里嚷嚷了起来。 西偏屋里,正在往包袱里装被褥的白川柏的手就僵了一下。 “奶一共有四个儿子嘞,怎么说的好像就爹一个儿子一样。”白微在旁边咕哝了一句。 白川柏就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眼睫,没有说话,但是装东西的动作却快了一些。 等白老三家的东西都装的差不多了,让白川柏出去喊一辆骡车来装东西,也是想趁此机会去堂屋跟白老爷子说一下今晚要搬家这件事情。 结果没想到白老爷子站在堂屋门口,和刘氏肩并肩站立着。 刘氏还在那里吵嚷,白老爷子却没有制止她,只是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望着白川柏,“老三啊,真的要走么?” “爹,当初说好的……”白川柏忽然莫名的有些心虚了起来,他有些嗫嚅的道,“我们天天来回跑做生意也挺累的,就想在那里弄个铺子,以后爹去镇上吃饭,就来那里。” “店名字叫啥,起了么?”白老爷子有些伤感的眯起眼睛,问道。 “还没。”白川柏摇了摇头,“就先住进宅子里,铺子要等日后拾掇。” “就叫满春堂吧。”白老爷子思附了片刻,慢慢的道,“等以后铺子开业了,我去给你们贺喜。” “好……好。”白川柏点了点头,有些艰难的转身出了白家。 白芍站在西偏屋门口,冷冷的瞧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和白微一起抱着她们要带走的东西,堆放在了白家的门口,只等着骡车来了,就搬上骡车,运往出云镇的宅子上。 一趟当然是搬不完的,至少需要两趟。 第一趟,吴氏和白川柏跟着车过去了,等到了出云镇的宅子上,吴氏就留下来,把运过来的被褥给晒一晒,铺一铺。 白川柏就再跟着骡车回来,装第二趟。 白芍姐弟妹都很勤快,等白川柏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倒腾出了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都放在了白家门口,只等着白川柏把东西装好,再把孩子们也带上,离开这个让人厌恶的白家。 这期间,刘氏一直站在堂屋门口数落白老三,骂他狼心狗肺骂他不是东西,白芍姐弟妹三个全都左耳进右耳出,当做了没听见。 倒是在白川穹走过去劝了刘氏一会之后,刘氏不说话了,让白芍心中警铃大作。 刘氏这个人,不说话比说话可怕。 她说话的时候也就是发发脾气骂骂人,不说话的时候那都是憋着劲攒大招呢,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旁边还有个一肚子坏水的白川穹,这两个人组在一起,可谓是破坏力惊人。 白芍怕白川穹和刘氏憋啥坏水,就放下了东西,凑近堂屋问道,“奶,你咋不骂人了?累了?” “小崽子给我滚,瞎说什么呢,我那不叫骂人,叫训斥你!”刘氏恶狠狠的瞪了白芍一眼,“你不是要搬家了么,不是要离开白家了么,还喊我奶做什么!” “奶这意思是,搬家了,我就不姓白了?”白芍被刘氏奇怪的脑回路给逗笑了,“那奶说我应该姓啥。” “姓吴,都跟着吴老赖姓吴,你们都不是白家的孩子了,狼心狗肺的东西,跟你爹一个德行。”刘氏对着白芍就是一顿臭骂。 “原来奶想我们以后姓吴啊。”白芍眯了眯眼睛,“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我爹娘同意,我也不介意叫吴芍。” “看看看,就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没离开呢就先想着改姓吴了,老三啊老三,你就教出这样的闺女来,我这要是放你走了,以后我儿子岂不是也跟着姓吴了?那可不行,那是我刘贤香的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一定不会让他姓吴,一定不能让吴老赖家得了便宜。”刘氏瞪着白芍,忽然喃喃自语了起来。 第八十章 养老钱 一旁的白川穹有些紧张的拽了刘氏的胳膊一把,“娘,瞎说啥呢。” “我没瞎说。”刘氏回头瞪了小儿子一眼,“那是吴家村离咱们这远,还不知道老三一家搬出去的事儿,这要是知道了,肯定跟他们没完。我生的儿子,不孝敬我就算了,怎么能让吴家占了便宜呢?这不行,这不行!” 白芍在一旁,听的好气又好笑,同时又有些隐隐的担心,这次搬家恐怕不会善了。 堂屋门前,刘氏低着头,还在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 她身旁的白川穹贼眉鼠眼的,一直在瞄白微和白云实跟前放着的一些物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门口,一辆骡车被赶车人喊停,车上白川柏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正手脚利落的从骡子拉的平车上跳了下来。 “芍儿,云实,微儿,搬东西了。”白川柏站在白家门口,对着院子里大喊了一声。 白微和白云实应了一声,就开始手脚麻利的往骡车上搬东西。 只有白芍,一直死死的盯着刘氏,没有动弹。 白川柏有些奇怪的伸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结果就瞧见刘氏用一种渗人的眼光盯着他,让他头皮有些发麻,尴尬的同刘氏打招呼,“娘吃过午饭了啊。” “吃过了,早就吃过了。”刘氏冷梆梆的道。 “哦。”白川柏点了点头,就想扭头继续搬东西。 “等一下。”刘氏叫住了他,“老三,你进堂屋,我有事儿找你。” 说完,一掀帘子,先行进了堂屋。 白川穹紧跟其后,也走了进去。 白川柏站在大门口,对刘氏的了解让他敏锐的感到了不安,他不想进堂屋,可从牙牙学语长到三十多岁,白川柏可以说从未拒绝过刘氏。 他不敢拒绝刘氏,所以他只能垂着头,低头丧气的往堂屋走。 白芍在门口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小声道,“爹,其实我们可以现在搬了东西就走的。” 白微和白云实已经把东西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两三个小板凳,到时候爷几个一人拎了一个,坐上骡车就走了,刘氏也没办法。 何苦上去巴巴的找骂呐? 白川柏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芍儿,咋说我也得给你爷奶道个别啊。” 说完,一掀帘子进了堂屋。 白微站在白家大门口,有些不解的看了白芍一眼。 白芍冲她们摆了摆手,抿抿嘴,也跟着钻进了堂屋里。 因为在外面的光亮处站久了的缘故,乍一进堂屋,扑面而来的灰暗,让白芍的眼睛晕了一瞬。 她勉强的站在原地,使劲眨了几次眼之后,才看清楚堂屋里的阵仗。 平日里吃饭的那个大方桌子后面,坐着白老爷子和刘氏两个人。 堂屋的两面墙壁跟前,左边坐着白川羌一家,右边坐着白川连一家和白川穹一家。 白川柏站在最下风,一个人孤零零的,低着头,像极了被三堂会审的犯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扭头,有些担忧的望了一眼白芍,道,“芍儿你咋来了,还是出去吧。” “对,你出去。”刘氏巴不得让白芍赶紧离开,因为她发现,只要有白芍在,她就总是吃亏。 所以对于白芍,她总是恨不得能远离就远离。 当然这个远离并不是她走,而是让白芍走。 “不,我不走。”白芍倔强的咬着下唇,上前一步,站在了和白川柏肩并肩的位置,“爷,奶,你们有啥话,就跟我说。” “你个小崽子,跟你说什么说,还没脱了土坷垃裤子,就想插手大人的事情个,赶紧出去出去。”刘氏两眼一竖,狠狠地瞪了白芍一眼。 在十里铺,小孩子们包褥子之后总是尿,洗褥子代价太大,所以便有人用沙土充当吸水的棉布,给小孩子垫在屁股底下。 形容人年纪小不知事儿,就是没脱了土坷垃裤子。 “奶不说是吧。”白芍此刻脾气也上来了,竟是拉起白川柏的手腕要离开堂屋,“不说我们就走,反正这事儿是爷当初应下来的,我们也打过招呼了,如今眼瞅着天要黑了,我娘一个人在镇子上我们不放心,所以先走了。” 开玩笑,她爹多么木讷懦弱善良的一个人啊,要是白芍不在,真的能被刘氏和白川穹生吞活剥了不成。 “你……”刘氏气结,看着白芍的目光愈发不善了起来,“老三,你就这么被个孩子拉来拉去的,你还是不是一家之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娘,明慧她一个人在那里我也真不放心,而且天真的快要黑了,我们还要安顿下来,还要做晚饭……”白川柏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支支吾吾的,就想离去。 刘氏怕他真的走了,此刻再忌惮白芍,也不得不说了,“老三,你这一去镇子上,怕是得好长时间不回来了吧。” “哪能,家里还有地呢,不可能不回来的。”白川柏就憨憨的道。 刘氏气的翻了个白眼,“那你爹和你娘呢,你光顾着地,就不回来看你爹和娘?” “肯定要看的,那是肯定要看的。”白川柏连忙道,“逢年过节,肯定少不了爹和娘的东西,娘你放心。” 刘氏气的更厉害了,“行行行,你闭嘴,我也不是要你逢年过节那点东西,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这一走,怕是要好长时间回不来,也照顾不到我和你爹,所以……” “所以你就给我和你爹一点养老钱,以备不时之需。”刘氏看了一眼白川柏,加重了语气。 白川柏愣住了,半晌之后,才磕磕巴巴的反问道,“养……养老钱?” “对,就是养老钱。”刘氏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你以后住在镇子上了,不经常回来了,照顾我和你爹的事儿就由你兄弟代替了,但你也不能不闻不问,给点养老钱总归是应该的。” 这话听着,其实也没啥不对的。 不能在老人跟前照顾着,给年迈的父母一点钱,以表孝心,是正确的。 可关键是,这养老钱是从今往后的,还是给一段时间,需要给多少?这些都是问题。 白川柏就扭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闺女,“芍儿,你说……” “什么都问你闺女,你是不是个男人,能不能立得起来了。”刘氏不耐烦的打断了白川柏的话,“孝敬爹娘天经地义,老三,你不能不给这个钱。” “可是,可是……”白川柏想说,可是家里的钱都是芍儿赚的啊,他虽然是白芍的爹,却也不能擅自做女儿银钱的主啊。 “奶,其实给钱也不是不可以。”白芍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奶希望我们给多少?” 以白芍对刘氏的了解,刘氏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果不其然的,在白芍话音才落之后,刘氏就双眼放光的道,“五百两。” 白川柏的身体抖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白家其他人也都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刘氏能说出这么一个庞大的数字。 五百两啊,多少人家二十年都赚不来的银钱,卖了白老三一家三口都未必能拿出来。 “娘,娘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白川柏双手用力的握成了拳头,红着双眼看向刘氏,“五百两啊娘,你就是卖了我的血,卖了我的肉,我也拿不出来啊。” “拿不出来?”刘氏脸上的贪婪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漠,“你们都有钱租房子,就没有钱给你娘?老三,做人不能太过分了,你带着你的孩子去镇上住,吃香的喝辣的,每个月都有不少的银钱可赚,却让你爹和你娘在山沟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老三你其心何忍?” 其心何忍? 其心何忍? 跟他要五百两银子的时候,刘氏怎么就没有其心何忍呢? 白川柏深深地低下了头,佝偻着腰身,两眼通红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到底是什么样的娘,能颠倒黑白说他离开是因为赚了钱抛弃了这一家老小不管不问? 到底是什么样的娘,能狮子大开口对着孩子要五百两银子做养老钱? 到底,是什么样的娘? 这一刻,白川柏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质疑。 他,到底是不是刘氏的亲生孩子? 第八十一章 白老爷子的出尔反尔 白川柏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他心底想什么,就老老实实的问了出来,“娘,我是不是,不是你亲生的?” “混账东西,你这话什么意思?”刘氏听了顿时勃然大怒,指着白川柏的鼻子就骂了起来,“我把你养那么大,十月怀胎生下你,一把屎一把尿照顾你长大,教你吃饭教你喝水什么都教你,结果你竟然这样怀疑我?早知道当初真的掐死你,把你扔水缸里淹死你,省得你到现在还气我,你竟然还质疑我。” 说着说着,刘氏的眼睛还红了,看样子是真的感觉受到了委屈。 白川柏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他确定,是亲生的了,不然刘氏的反应应该是心虚,而不是委屈。 “奶,我爹可不是怀疑他是不是你亲生的,而是想问奶,为什么同样都是孩子,奶的心咋就歪到芙山地里去了。”白芍在一旁昂起头,将有些歪了的话题给扯了回来。 “谁说我心歪了,你爹不在跟前照顾我,他给点钱不是应该的么。”刘氏抹了抹眼角,理直气壮的道,“你叔伯们照顾我了,那是金钱能衡量的吗?” 白川柏听了,就在一旁苦笑。 到底什么照顾,能抵得上五百两银子? 况且,如果他们有还好,可事实上,白老三一家现在满打满算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要如何给刘氏五百两银子? 但是刘氏这话说的又是有理有据的,让白川柏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呐呐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娘,这五百两银子,我们真是……真是……” “你到底给不给。”刘氏有些不耐烦了,“老三你可想清楚,你要真连个养老钱都不给你爹娘,出去可让人戳你脊梁骨。” “人家说的是正儿八经要的养老钱,奶这要的不是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啊。”白芍看不过眼了,就站出来道,“五百两银子,传出去让整个十里铺的乡亲们都来评评理,谁家老的张嘴就要五百两银子的养老钱,奶真的以为我们是大户呢,不要白不要啊。” 一旁的白老爷子听着,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家里的这点事儿,哪能往外传。” “不往外传,奶逼死了人,也不用负担官司对不对。”白芍顺着白老爷子的话往下捋,“到时候,白家的名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我们一家人死了就死了,奶又能得了我们家的银钱,还省的被我爹娘污了眼,对不对。” 白芍这话,说的很重,几乎就是在明说刘氏在逼死他们一家子了。 刘氏很生气,“你瞎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要你们的命了,我就是要点养老钱而已,你们不愿意给钱还说我逼死你们,你们可是在镇上租了房子的人,出手阔绰,能在乎着五百两银子?” 看来刘氏是打定主意要拿着他们在镇上租房子这一件事情来说话了。 “爷,您老也觉得,我们在镇上租了个房子,就多的连五百两都能随随便便掏出来了吗?”白芍见跟刘氏说不通,便将目光放到了白老爷子的身上。 白老爷子拿起桌上的茶碗,痛饮了一口之后,才道,“五姐儿啊,钱多钱少都只是个心意问题,让我们知道,你爹心里还是有我们这个爹娘的,那就行了。” 这话乍一看着,好像是无欲无求,为小辈考虑的好心肠老人。 可仔细思量了之后,就能发觉,白老爷子这么说,其实比不说的难题还大。 没有说要多少,也就是代表了,数值不限定,白川柏愿意给多少就是多少。 给的少,村里人肯定要说他抠搜,给的多,白老三一家就不愿意了。 再加上还有一个刘氏在一旁虎视眈眈,非要五百两银子不可,白川柏要是给钱,只能多给,不能少给。 也许,要是没人阻拦着,白川柏会把所有的家底子都拿出来给白老爷子和刘氏。 等等…… 一想到这个,白芍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白老爷子和刘氏在这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是想要白川柏把所有的钱,心甘情愿的掏出来? 若说是刘氏这样,白芍还愿意相信。 可要是说白老爷子这样,白芍有点不信。 虽然多数时候白老爷子对刘氏的吵嚷总是视若无物,用一种无声的态度纵容着刘氏。 但每次涉及到白家的名声,以及一些大是大非的事情,白老爷子是一定会出来阻止刘氏的。 至少在白芍的眼里,白老爷子还算一个正直的老爷子,只是心稍微有一点点偏,并没有刘氏那么过分。 可眼前的一切,又让白芍无法不去怀疑。 为了验证自己的疑心,她抬起头,试探的看着白老爷子,“爷,五百两银子,我们是肯定拿不出来了,付了房租之后,全家只剩二十两银子了。要不,我们把这二十两银子都给奶?” “啊,才二十两。”一旁的刘氏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算了二十两就二十两,先拿出来给我。” “二十两啊……”白老爷子没有刘氏的失望,却也没有什么喜色,只是在喝了一口浓茶之后,慢吞吞的道,“二十两银子,你们要是能拿的住了,其实拿着也无妨。可就怕你们拿不住,白叫人给抢走了,还不如给你奶,让你奶给你们收着,以后想用,再来拿。” “抢走?”白芍表示很疑惑。 白老爷子说的那番话,她能感觉出来,没有任何做戏的的成分——他是真的担心有人抢走儿子的钱,而不是想要贪图白老三家的钱,又或者趁机把控着白老三家的财政大权。 “唉,五姐儿你还小不懂,但是这个钱啊,我是想过了,你奶跟你要那么多,也不全是她自己想要,最关键的是担心你爹……”白老爷子又叹了口气,“总之,这个钱放在你奶手里,好过放在你爹的手里。” “哈哈哈。”白芍就忍不住笑了,“爷你可说笑了,放在我奶的手里,那可不就跟没了似的。” 再说了,白老三家的钱,从来都不是放在白川柏手里的。 明明都在白芍的手里。 那小匣子上的钥匙,只有她自己有! “唉,我以为还有不少,没想到才二十两,既然如此,放在哪里也无所谓了,左右也就二十两。”白老爷子似是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五姐儿,这钱既然你不愿意给你奶,就好好地收着,可别让人给抢走了。” 白芍一愣,还没来得及问白老爷子到底咋回事,一旁的刘氏就急急的道,“啥,这就没了?不是说好了给我要养老钱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我还没老呢,要什么养老钱。”白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碗,从大方桌旁站了起来,“这事儿就别提了,老三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进了东屋。 刘氏气的两眼发直,“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刚才允许我要养老钱的是你,现在说不允许我要的也是你,白景生,你把我当猴耍呢!” 说完,也直直的站了起来,冲进了东屋。 白芍跟白川柏爷俩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白芍拉着白川柏,无声的离开了堂屋。 此时外面,白微和白云实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正坐在骡车上百无聊赖的等他们过来。 白芍见状,便赶忙的拉着白川柏上了骡车。 赶车人一扬鞭子,打在了骡子的屁股后头,骡子吃痛,大步的往前走了起来。 白芍坐在骡车尾,双眼怔怔的盯了白家两眼,心中思绪翻腾。 很明显,刘氏这次来找白川柏要钱,一部分是白川穹撺掇,另外一部分,来自于白老爷子的默许。 后来,在听到白芍说,白老三家只有二十两银子之后,白老爷子竟然放弃了让刘氏继续找白川柏要钱。 而且听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刚开始是以为白川柏钱多,要这钱是替他保存,怕他存不住。 可为什么会存不住呢? 是因为白芍租了一个很贵的房子? 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八十二章 麻烦再次上门 要说这一场闹剧里,最愤愤不平的应该是刘氏。 让她去要钱的是白老爷子,最后不让她去要钱的也是白老爷子。 若是在别人那里,肯定坚持要完了钱,再去白老爷子去算账。 可刘氏不一样,比起那些外界的事情,她更在意白老爷子的态度,所以随着白老爷子掀帘子进了东屋,她也就跟着进了东屋,放过了可怜的爷俩,让他们得以快速的跑回镇上。 然后,白家东屋里就热闹了起来。 刘氏真的很生气,二十两银子并不关键,关键是白老爷子那态度。 “你到底想干啥,一会同意我要,一会又不同意我要?那二十两银子也是钱啊,不是你说的么,那钱放老三手里你不放心,借着这次机会要过来也挺好的。”刘氏气咻咻的看着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叹气道,“要不来的,五姐儿那个丫头不可能把钱给你的。” 因为上次答应了白芍,不去代管白老三家的钱,所以这一次知道白川柏要搬走,他心底着实有些担心,怕白川柏拿不好钱,叫人给抢走了。 后来,白川穹出了那样的主意,让他听到了,他就想厚着老脸一次,把这钱给拿回来,省得白川柏拿着钱吃亏。 结果没想到五姐儿那丫头实在是太厉害——不过厉害也有好处,至少,钱应该能护住吧。 白老爷子有些出神的想道。 “谁说的,我是她奶,我跟她要钱,她敢不给!”刘氏在一旁底气不足的嚷嚷。 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白芍是不可能给她的,只不过白川柏就说不准了,要是白芍没跟过来,说不定这钱真能要过来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老三一家都已经走了,你再嚷嚷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白老爷子有些无奈的道。 刘氏一怔,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跑回去堂屋——里面只有老大一家老二一家还有老四一家。 再掀开堂屋的帘子,果然老三一家已经走了个干净,白家大门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啊,就这么走了!”刘氏恨恨的大嚎,“你个杀千刀的,你个丧良心的,你就这么丢下你爹和你娘走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嚎叫,白老三一家人都听不到了。 在天色擦黑之前,白芍爷四个到了镇上的宅子前,把骡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之后,给赶车人付了钱,就进了铺子。 因为是前铺面后宅院的结构,和侯家的打铁铺子比较像,所以白芍爷几个需要穿过空旷的铺子,再穿过一道大门,才真正的进了这宅院。 吴氏正在里面炒菜做饭,听见动静赶忙走出来,看到是他们爷几个,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你们咋才来,我做的饭菜都凉了,后来想着今天搬家肯定累,又给你们做了两个菜,这还没炒好呢。” “娘你也累,就别做那么多了。”白芍上前,扑进了吴氏的怀里。 “娘不累,都是你们爷几个拾掇的,我也就晒晒被子啥的,不累。”吴氏将白芍抱了起来,让白微把菜盛出来,然后就进了内宅,“我把你和你姐的屋安后面了,人家留下来的床挺大的,我给你们铺了两层褥子,以后你们就在这里睡。” “那我哥的屋呢?”白芍看了两眼周围。 “你哥的屋在前面呢,咱这是二进的院子,女孩家的住后面,你哥十二岁了,应该住在外院了。”吴氏指了指外院,把白芍和白微的房间推开,将她从怀里放了下来,“今天时间少,娘来不及给你们布置,等明儿空下来了,地里活忙完了,娘就给你们好好布置。” “娘,这房间是不是太大了点。”白芍有些疑惑的扭头打量了一下这房屋。 据她的了解,像这种二进的宅院,内院里最中间的那个被称作主屋,一般是家主夫妇才会住,如果上面有老人,也可以给老人住。 总之说来说去,没有给闺女住最好房间的道理啊。 “这是最好的房间,就该留给……留给闺女住。”吴氏瞎编了一个理由,“反正已经铺好了,芍儿你就睡吧,你总不能让娘再给你铺一次床。” 白芍顿时就缄默了下来。 就在这时,白微在前面喊吃饭,吴氏便带着白芍去了前院。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吴氏从摞成一堆的杂物里掏出来煤油灯,用火石点燃了,放在一个方桌子上。 白微和白云实就手脚利落的把菜汤馍往桌子上挪,将一个桌子占满了一大半。 这是他们第一次天黑才吃饭,漆黑的天色,不熟悉的地方,闪烁的煤油灯,以及各种或异样或激动的心情,让在这个小房间里用饭的众人,全都沉默不语。 吃完了饭,关好门,白芍一家很快就歇了。 本来初来乍到陌生的宅院,应该是失眠的,可众人实在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因为不要早起从十里铺往镇子上赶,白芍晚起了小半个时辰。 白微已经在帮白川柏和吴氏切黄瓜了,看见白芍有些迷迷糊糊的走出来,就忍不住笑她,“芍儿,反正咱们不要赶大半个时辰的路了,你再睡一会就是,再说了,咱们之前卖东西的地方离这也不远,你睡足睡够再过去也行啊。” 白芍摇了摇头,白老爷子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诡异了,一直让她的心沉甸甸的,得不到释放。 她有点不安,谁会来抢她们的银钱呢? 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白芍吃了点东西,就陪着吴氏和白川柏出摊了。 虽然租赁了铺子,但铺子开业和小吃摊卖东西可不一样,铺子开业是需要找人来修缮的,更需要挑选良辰吉日,放几许爆竹,再请上一些亲朋好友来店里小坐才可。 白川柏原是打算停了铺子,抽工夫好好地整顿一下店铺开门的事情,可白芍建议他最好不要这样做,依旧是继续卖着凉皮,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客源不流失,同时还可以向那些经常来买凉皮的人发放消息——他们白家要开店啦。 为了能有更多的功夫去捯饬店铺,白芍一家凉皮和铁板豆腐都没有做的很多,只有平时一半多一点的量。 这天,才到半晌午,凉皮基本就卖了个见底,铁板豆腐也是不多了。 白川柏已经收拾起了桌椅板凳,想等着吴氏把最后两份铁板豆腐和一份凉皮卖出去就回宅子捯饬店铺去。 白微站在吴氏旁边,她个子这段时间蹿的很高,不需要踩着板凳,就已经能在铁板上切凉皮了。 “来三份凉皮。”就在这时,摊子前出现了一道有些粗哑的声音。 吴氏头也不抬的应了,“不好意思,只有一份凉皮了,铁板豆腐也只剩两份了,要不要?” “要,为啥不要的。”那粗哑的声音低笑了两声,“全都要了,有啥上啥,反正不要钱。” 白微切凉皮的动作就那么一顿,抬起头,瞪眼看向摊前约莫六十岁的老者,凶巴巴的道“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一份凉皮五文钱,一份铁板豆腐四文钱,要是想吃东西,就得付钱。” “要我付钱?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要我付钱?还敢这么跟我说话。”老者摸了摸下巴,有些猖狂的笑道,“你问问你娘,敢跟我要钱么。” 原本正在认真调配凉皮汤汁的吴氏听了这话,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 片刻后,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是你,是你……是你来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第八十三章 抢钱的来了 “什么你不你的,嫁出去了,就不知道喊老子什么了吗?”老者脸色一变,双眼迸出凶光,死死的盯着吴氏,“赶紧的,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上来。” 吴氏浑身抖的像筛子一样,因为紧张,她甚至无法做到点头或者摇头,只能死死的盯着老者,眼底的情绪无比复杂。 一旁的白芍敏锐的察觉了这里的不对劲,赶忙的走到了铁板摊子旁,十分客气的对那老者道,“对不起,我们马上要收摊了,不卖了,如果你想吃的话,只有明天了。” “刚才说还有呢,现在就没有了,小慧,你就这么对你爹的?”那老者扭头,双眼恶狠狠的看着吴氏。 白芍有些愕然的睁大双眼,什么?这是吴氏的爹? 那也就是……她的姥爷? 可是看着老者浑身上下混不吝的气息,白芍实在无法相信,这就是温婉的吴氏的亲爹。 “爹,爹……”吴氏被白微扶着,长吸了好几次气才缓了过来,颤巍巍的道,“爹,您咋来了,我娘,我娘呢……” “你娘,你还知道有这个娘?”老者一脸不屑的道,“你都回来七年了,却始终不回吴家村看看你娘,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 “回吴家村?”吴氏惨淡的笑了笑,“为什么要回吴家村,那里也就我娘让我牵挂一些,其他人……” “其他人怎么了,你就牵挂你娘,你不牵挂你爹我?”老者两眼一瞪,“真是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看看人家闺女,每次回来都会大包小包的,又是酒又是肉的,唯独我吴金,俩闺女全都不回来,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一个比一个白眼狼。” “妹妹她……”吴氏一愣,有些微微的垂下了头,“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自从与白川柏成亲后,因为嫁的天各一方,再加上各方面因素,她跟妹妹就失去了联系。 后来回来十里铺,吴氏出于对娘家人的躲避心态,也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妹妹,如今乍一提起来,她竟然觉得十分想念。 “原来比你好,现在不确定了。”吴老爷子看了吴氏两眼之后,便将目光放在了铁板摊子最右边那个放铜钱的盒子里,有些垂涎的道,“听说你们现在都有钱在镇子上租房子和铺子了,看来是变有钱了啊,闺女,我是你爹,那么多年了你都没孝敬过我,现在就把这一匣子钱给我吧,权当你今天的孝敬了。” 说完,一伸手,就要把铁板上的那个装钱的匣子给顺走。 白芍眼疾手快的垫着脚把匣子抱在了怀里,戒备的望着吴老爷子,“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这小娃,我是你姥爷,能干什么,当然是替你娘收着这些钱。”吴老爷子大言不惭的道。 白芍有些头痛的扶了扶额头。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有那么多极品的人出现…… “你休想。”一旁的白微有些激动的嚷嚷了起来,因为在切凉皮,所以她直接就握着刀,冲到了白芍的跟前,“这钱是我们辛辛苦苦一晌午赚的,别管你是谁,休想拿走。” 吴老爷子不把两个孩子放在眼底,却被那明晃晃的菜刀吓了一跳。 他有些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才对着吴氏怒骂了起来,“啊,七年不出现,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好歹我也是你爹,我把你养大,你也该给我养老,现在让个孩子拿刀对着我算什么。” “爹,这些钱不能给你。”吴氏稳了稳身形,低声道,“当年吴家把我卖去为奴为婢去,签的可是死契,也就是说我从今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跟吴家没了任何关系,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你……”吴老爷子被噎了一瞬,“可你现在回来了啊,你的死契肯定解开了人家才放你回来了,不管咋地我就是养过你,你不把钱给我,你是个不孝顺的东西,我要告诉所有人,你不孝顺我。” 说完,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随便拉了一个人就开始诉说吴氏如何如何不孝。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卖凉皮,吴氏这个人性格腼腆好相处,周围人都是知道的。再加上吴老爷子一看就混不吝的感觉,就更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了。 这么一圈说下来,直到口干舌燥,吴老爷子还是没有找到共鸣者。 他有些愤愤不平的停在白家桌椅前,一把推开白川柏,就坐了下来,拍着桌子大喊,“给我上点茶水!” 白云实看了一眼白芍,白芍冲他点了点头,他便随便舀了一碗凉茶,“砰”的放在了桌子上。 “什么玩意,我是你姥爷,瘪犊子敢这么对我。”吴老爷子瞪了一眼白云实,举起茶碗,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才道,“闺女,女婿,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赶紧的。” “大伯,我们这要收摊了……”白川柏苦着脸,一脸难为的看向吴老爷子。 这是吴氏的爹,他尊重吴氏,所以不能对吴氏的爹大吼小脚撵他走,再加上,他这个性格也做不来这件事情,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老爷子坐在凳子上耍威风。 “收摊了……”吴老爷子听到白川柏的这句话,顿时两眼一转,“那行,我就去你们的宅子那里坐一坐,我跟我闺女七年没见了,咋也得好好吃一顿饭呐。” 说完,竟是麻利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一副随时可以走的样子。 “那,那咱回去?”白川柏扭头询问吴氏。 “不行。”吴氏闭上了双眼,自己亲爹自己了解,要是真让他进了白家那个宅子,他一定不会罢休,会闹的更厉害,“爹,这距离吃晌午饭还有一会功夫,爹还是赶紧回吴家村吧,我给你租个骡车。” “啥?”吴老爷子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你这是要赶我走啊,你这是亲闺女吗,我去你家吃个饭都不行么?” 吴氏沉默了片刻之后,狠心摇了摇头,“不行。” “你这个狠心的玩意!”吴老爷子跺了跺脚,恨恨的盯了吴氏两眼,“我不回家,家里没人做饭,你娘你哥你弟都来镇上赶集来了,你招待我们一顿饭不?要是不招待,我……我就不让你们收摊!” “都来了?”吴氏一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第一时间想自己的娘,而是升起了一股危机感,“你们平时赶集都不来出云镇的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来堵我的,对不对,就是来堵我的。” 吴老爷子就在一旁“嘿嘿”的笑了起来,“还是我闺女了解我。” 说完,扭头对着不远处的巷子喊了两声,“都给我出来啦。” 很快,就有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干瘦,走起路来都颤巍巍的老太太出现在了这条街上。 白芍心底一突,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吴老爷子不简单啊。 他先是自己钻出来,闹腾了一阵子,让别人看了一会热闹。 等会他自己稍稍收敛,周围人认为没热闹可看了,再加上都要赶回去吃中饭,所以就人就渐渐地少了许多。 等会再有事儿闹起来,大家心底没了好奇心,就不会再围过来看。 而这个时候,吴老爷子让两个儿子出来,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来要点钱。 “大妹,好久不见。”吴氏的大哥冲着吴氏嘿嘿笑了两声,还算正常。 “大姐,你可算是出现了。”吴氏的弟弟说起话来,就阴阳怪气多了。 “小慧,小慧你可回来了,娘想你了。”这回说话的,是吴氏的亲娘顾氏,她站在两个儿子身后,望着吴氏的眼睛有些红肿,可见是早早地就哭过了。 吴氏先前都没什么反应的一张脸,终于出现了表情,“娘,你咋跟着他们来了……” “我……”顾氏张了张嘴,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吴老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了嘴。 吴氏就有些失望的垂下眼,果然,娘还是这个老样子…… “我们就是听说你们在镇里租了个房子,俺们在吴家村的房子,那都破了,俺就想着,奔俺大姐过来呗。”吴氏的弟弟,吴来运嬉皮笑脸的道。 “你们休想。”白微气的怒喝。 他们也才刚刚搬进去而已,就要给这一群突然冒出来的亲戚住。先不说够不够住,但凡是个正常人,心底都不乐意吧。 “有你小孩子说话的地方吗?”吴老爷子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白微,扭过头对着吴氏道,“家里几个孩子年龄小,就没跟过来,我们是想先安顿下来,等明儿过去再接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 “爹,我有同意你们住进去吗?”吴氏气的心肝疼,“那院子内院一共四个房间,我们一家人已经住满了,恐怕住不下你们,所以你们还是走吧。” 这应该算是白芍所见过的,吴氏最强硬的一次说话了吧。 只可惜她遇见的是吴老爷子这种无赖起来不要脸皮的,否则刘氏也不会张口闭口“吴老赖”了。 “那没关系,这种屋我听说外面也是有房间的,那给啥下人住的还得有两个屋呢,你让小孩住那边,把后院的屋子给腾出来,那不就行了么。”吴老爷子一脸无所谓的道。 第八十四章 白微破相 “你们,你们就是来捣乱的是吧。”吴氏气的脸色煞白,“你们给我走,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走。” “咋,你还想撵我不成?”吴老爷子耷拉着脸,站到了吴氏的跟前,撸了撸袖子,混不吝的道,“你撵,你撵,让周围人看看,你是咋撵你亲爹的,我白生养你一场了,养出了你这样不孝顺的东西。” 吴氏苍白着脸,她虽然话说的还算强硬,但实际上却早就稳不住身形了,要不是白川柏在她旁边扶着,早就摔倒了。 “为什么,为什么吴家村离这里那么远,你们却还是能找过来……”吴氏痛苦的垂下了头。 吴老爷子得意的笑了,“你还有脸说,回来七年了,就是不回去看看我和你娘,要不是有人看到了你们,跟我通了个信,我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呐。” “是谁给你通了信。”白芍在一旁忽然问道。 “就是白……”吴老爷子说了三个字之后,忽然面色一变,剜了白芍一眼,“小孩子滚一边去,关你啥事儿。” 说完,目光又落到了白芍怀里抱着的匣子上,自言自语道,“七年,本该孝敬给我多少东西,现在我都一并拿回来。” 说完,对吴来运使了个眼色,“你去把那匣子拿过来,里面都是钱啊。” “好嘞爹。”吴来运摩拳擦掌的,就冲着白芍逼了过去。 “你想干啥!”白微举了举菜刀,厉声道,“给我一边去,滚开。” 吴来运瞟了一眼白微,忽然指着吴氏的方向大喊,“哎呀,那是啥!” 白微条件反射的扭头就去看,那吴来运就趁此机会一把推开白微,手就冲着白芍怀里的匣子伸了过去。 “微儿。”一旁的吴氏瞧见了这一幕,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白微手里还拿着一个菜刀,如今这么一摔,菜刀从手中飞起来,最后对着白微的脸落了下去。 而白微,因为摔在地上扭了脚的缘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菜刀落下来,根本没有躲避的能力。 只要这一刀下去,就算能保住命,白微的脸也是毁了,必定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微儿。”白川柏也疯了,两口子一块推开身前的吴老爷子,就对着白微冲了过去。 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火,他们谁跑过去的速度,都比不过那刀下落的速度。 白芍抱着钱匣子,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变慢,唯独她的心跳的无比快。 “不……”她哭喊一声,将手里的匣子猛地往远处一扔,也对着白微的方向跑了过去。 钱算什么,白微要是出了事情,她真的原谅不了自己。 可他们谁都无力阻止那下落的菜刀。 躺在地上的白微,最后眷恋的望了一眼这个世界,闭上了双眼。 忽然的,一道疾飞而来的长箭,以一种超过了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碰到了铁做的菜刀上。 两铁相碰,长箭完好无损,大铁刀却被击的四分五裂,往周围落下。 其中有一块贴片从白微的脸颊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她的耳畔。 “微儿。” “姐姐。” 四道声音,前赴后继的扑到耳边,白微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家人焦急的脸,看着白芍通红的双眼,不敢置信的道,“我,我还活着?” “姐,你还活着,你没有事。”白芍带着哭腔道。 “我还活着,那你哭啥。”白微高兴的一咧嘴,脸上传来了疼痛,让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那个位置。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一手的鲜血。 “这是……”她有些惊讶的呢喃,“这咋破了。” “没事,没事,微儿。”吴氏按捺着内心的惊恐,将白微搂进了怀里,“没事的微儿,只是破了个小口子,娘给你上点你爷配的金疮药就好了,没事的微儿。” 什么金疮药能让伤口完全愈合,不留任何痕迹呢? 至少白微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芍儿之前磕破了脑袋,那里到现在都还有个疤呢。 而今,自己脸上也要落疤了么? 白微瞪着俩眼,想着自己脸上生了疤痕的模样,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氏吓得赶紧拍她另外没受伤的脸,“微儿,微儿,你别吓唬娘,就是一个伤口而已,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白微不理她,还是继续盯着手上的鲜血傻乐呵。 吴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你们咋那么狠心啊,这是个姑娘啊,以后落了疤可咋办,爹啊,你们非要害死我们一家子不行么,吴来运,你到底是有多狠的心,孩子还要喊你一声舅舅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我,我也不知道她会拿不住菜刀啊。”吴来运也被吓了一跳,捡了地上的钱匣子就往后退,“谁让你们不肯把钱给我了,这要是老老实实把钱给我,哪有这么些事儿。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你们……”吴氏噙着泪,看着自己那畜生不如的弟弟,眼泪簌簌往下掉。 “反正跟我没关系,我们,我们先走了。”吴来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钱匣子,又看了看白老三一家红着双眼的模样,心底升起了退意。 “想走?”一直红着眼睛没说话的白云实站了起来,“唰”的从铁板摊子下抽出了一把备用的铁菜刀,恶狠狠的看着吴来运,“你不能走,你要给我姐姐偿命。” 说完,竟是举着菜刀对着吴来运砍了过去。 吴来运吓得面无人色,把钱匣子往胳膊肘下一夹,就抱头鼠窜了起来,“爹啊救我,这瘪犊子玩意要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说完,竟是仗着自己体型较小,躲在了吴老爷子的身后。 “小崽子,我是你姥爷,你要砍我不成?”吴老爷子瞪着俩眼看向白云实,想用自己的身份吓退白云实。 可是没想到,此时此刻的白云实已经红了双眼,根本不管他是谁,举着刀就往下砍。 吴老爷子终于害怕了,拉着吴来运踉踉跄跄的一边躲,一边冲周围人喊,“杀人了杀人了,小崽子要杀他姥爷了啊,来人啊,我要报官,大人来管一管。”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 之前发生的事情没走的人都看在眼里,因为吴老爷子是吴氏的亲爹,所以他们外人不好说什么,但心底早就对这种人存了厌恶,要他们帮这种人,简直不可能。 白云实红着双眼,两手高举着菜刀,虽然毫无章法,但却还是把吴老爷子爷俩给逼的没处躲藏,眼瞅着菜刀就要砍到了他们的脑袋上,白芍终于站了起来。 “哥,住手。” 白芍并不是觉得吴老爷子和吴来运不需要受到惩罚,但如果真的任由白云实砍伤了他们,到时候白云实要进大牢不说,吴家人也肯定找到了理由来搜刮白老三一家。 付出那样惨烈的代价,只换来吴老爷子和吴来运两个人受点轻伤,这样,不划算。 白云实的菜刀堪堪的停在了吴老爷子和吴来运两个人的脑袋上,没有下落。 “哥,回来吧,现在不是时候,你来安慰安慰姐。”白芍继续柔声道。 白云实咬了咬牙,终是收回了菜刀,扭头,回到了白微的身边。 躲在巷子里的蒙面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有勇,却还肯听话,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白芍接过白云实手里的菜刀,虽然个子小小,步伐却十分的稳健。 走到一脸恐惧的吴老爷子跟前,她高举起菜刀,面冷声更冷,“说,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娘在出云镇的?” 第八十五章 原来是他通风报信! 吴老爷子怕白云实,乃是因为那小子砍起人来真的不要命,要不是那柄菜刀在,吴老爷子才不会惧怕一个小孩子。 而今,拿着菜刀的从白云实换成了年纪更小,且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白芍,吴老爷子就更加的不怕了。 无视了白芍一脸的煞气,吴老爷子放下挡在脸前的胳膊,语气又恢复了轻松调笑,“你一个小孩子,能不能拿稳刀还是一说,如今竟然敢对姥爷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哈。”白芍冷冷的笑了,上前凑近了两步,在吴老爷子得意洋洋的神情中,一刀砍在了他的腿上。 吴老爷子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嘴角,一股股钻心的疼痛从四肢传到脑海中,片刻后,他杀猪般的大叫了起来,“是白老四,是白川穹,不要砍我,不要,不要……” “好一个白川穹,我们都已经搬出来了,还不放过我们。”白芍恨恨的抽回菜刀,头也不回的走到了白云实的旁边。 “啊啊啊,你砍了我,流血了,好疼啊,啊啊啊。”吴老爷子还在原地惊恐的大叫。 一旁的吴来运刚开始也被吓了一跳,可是当他低下头,看向吴老爷子的“伤口”部位时,脸上就出现了一抹诡异的迟疑,“爹,你……要不低头看看?” “看什么看,臭小子,你爹要流血而亡了,快点送我去医馆,快点给我找郎中,快点快点。”吴老爷子还在拼命的大喊大叫。 吴来运有些受不了的捂上耳朵,“你看看你的腿上,哪里有什么伤口!” 吴老爷子的哭嚎声就这么戛然而止,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方才被砍的地方,并没有任何鲜血,也没有任何疼痛。 那刚才是…… 他有些迟疑的看向白芍手里握着的菜刀,却发现白芍不知何时,已经将刀背和刀刃翻转了过来。 “好你的小娃,竟然敢耍我。”他有些恼怒的撸了撸袖管,就要追上去教训白芍一番。 白芍猛地转身,将手中的菜刀给翻个身,又把刀刃对准了吴老爷子,并扬了扬菜刀。 吴老爷子就赶紧的停住了步伐,虽然方才只是虚惊一场,但那种害怕的感觉,让他仍然记忆犹新。 “那个,看在我是你姥爷的份上,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来运,我们走……”吴老爷子见接下来讨不了好,白微又一脸血的坐在那边,心中便生出了退意。 招呼了大儿子和小儿子,又喊了一声满脸怯懦的顾氏,吴老爷子两眼在地上寻找了一圈,待看到方才因为惊慌失措而掉到地上的钱匣子之后,顿时眼前一亮,大步跑上前,拾起钱匣子就要走。 “站住,把匣子留下。”白芍也想去拾钱匣子,奈何人小腿短,跑的没有吴老爷子快,被他抢先了一步。 “这是你娘给我的孝敬,我应得的,留下什么留下。”吴老爷子瞪了白芍一眼,也不管顾氏蹒跚的步伐,率先大步的跑了起来。 白芍又气又怒,有心追上去,可自己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根本追不上几个成年人,只能恨恨的站在原地,大吼,“我不会跟你们算完的!” 不管是白川穹,还是吴老爷子,还有吴来运,她哪个都不会放过! 吴老爷子却不管这么些,只抱紧着钱匣子,闷头往前跑。 跑着跑着,他撞到了一堵墙上。 啊,不是一堵墙,是一堵人墙。 “该死的,没长眼睛啊,我是老人你知不知道,撞伤了我你要赔钱的,赶紧给我滚,今天大爷有点忙,就不找你索赔了,滚滚滚。”吴老爷子摸着鼻子,眼睛也不睁,就这么对着前方的人墙大吼。 没有人搭理他,人墙依旧屹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弹。 吴老爷子这会终于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这堵肉墙两眼,就生出了怯意。 只因为这“肉墙”实在是太过魁梧,身材高大,光着头,没穿里面的夹袍,只着了坎肩外衫,露出了一胳膊鼓鼓的肌肉和腋毛,令人望而生却。 “那个,那个,算了,算我倒霉,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跟我计较。”吴老爷子后退了两步,就想绕路走。 蓦地,那肉墙伸出手,拎住了吴老爷子的领子,让他拼命往前跑,却始终只能原地打滑。 “你到底想做什么,来福,来运,把这个人给打一顿。”吴老爷子也有些恼了,他本身就有些混不吝的性格,在吴家村里也是一霸。 在这出云镇上,因为考虑不是自己的地盘所以收敛一二,没想到这人竟然得寸进尺欺负起了自己,顿时吴老爷子怒了,“把他给我打残,就这个胳膊,给我打断,打断!” 吴来运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机灵的选择了后退了两步,没有上前。 吴来福倒是憨实诚上前要去动手,被那肉墙一只手给打倒在了地上,伸着腿起不来。 一家四口人只剩顾氏颤巍巍的站在最后,瞧了两眼浑身肌肉的肉墙,她两眼一翻,顿时晕死了过去。 吴来运见状,赶忙跑到顾氏的身边,拉着她哭嚎,“我的娘啊,你咋了,这是被人打了么,被人欺负了么……” 肉墙懒得得理会他,只拎着吴老爷子,绕过了顾氏和吴来运,大步走到了白芍的跟前,将吴老爷子腋下的钱匣子抽了出来,递到了白芍的手里。 “是你。”接过钱匣子,白芍眼底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眼前这个拎着吴老爷子的人,正是之前强要了白芍一份铁板豆腐的那个光头大汉,后来被晏殊使人打了一顿,是白芍主动放过了他,他才得以带着铁板豆腐离开。 没想到,这人竟是出现在了这里。 在帮忙砸了白川穹摊子之后,他又一次帮白芍抢回了钱匣子。 “谢谢你。”白芍望着光头大汉,郑重的道。 那大汉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忽然又冲出了两个精壮的汉子。 大汉立马做出戒备的状态,挡在了白芍的跟前,警惕的望着那两个精壮的汉子。 “侯大伯,侯二叔。”白芍惊喜的叫了起来,“没事没事,那是我们的朋友。” 光头大汉这才默默地从白芍跟前挪开,并将手中的吴老爷子用力的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吴老爷子本来是想大叫和求饶的,可是大汉那一脚下来,肺里的空气全部挤了出去,大叫和求饶全都噎没了,吴老爷子只能趴在地上伸着舌头翻白眼。 “小芍儿,你没事吧。”侯常远手里握着一个铁棍,大步的走到了白芍的跟前,“我是才听说这边闹腾起来了,本来没当一回事,结果听到人说是卖凉皮的,把我吓了一跳,喊了我大哥就过来了,你没事吧。” “我倒是没事,可是我姐她……”白芍有些黯然的回头看了一眼白微。 侯常远一惊,赶忙走到了白微身旁,看着大笑不已的白微,还有她满脸的鲜血,有些惋惜的垂下了头。 “这些人怎么办?”相较于侯常远的感性,候常平更理性,他指着趴在地上翻白眼的吴老爷子,面色郑重的道,“要不要送官?这已经属于恶意伤人了。” “别,别送官。”吴老爷子长喘了口气,挣扎着道,“我是她爹,我是小孩的姥爷,我们是亲戚,不能报官,这是家事。” “哦?”侯常远蹙起眉头,这个年代,只要一说是家事,很多事情衙门就不太好插手了。 “我们并不确定他是不是。”一旁的白云实闷声道,“这个人冲上来就自称是我们的姥爷,还抢我们的钱,要不是这位壮士帮忙,钱已经被抢走了。” “那就送官,以强抢银钱的罪名!”候常平果断地道。 “爹,等一等。”因为年龄小,所以跑来最迟的侯玉长喘了一口气,阻拦了候常平,“只是伤了白大姑娘的脸,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损伤,抢的钱也拿回来了,就算是衙门里也不好判决,顶多让他们在牢里关一段时间,并没有任何用处。” “玉儿你的意思是?”候常平蹙起了眉头,当代律法并不算严苛,比如这种情况,吴老爷子很有可能只是关几天就被释放出来了。 侯玉看了吴老爷子两眼,“如果最后调查出来,他真的是白大姑娘的姥爷,那么可能连关都不要关,直接就会被无罪释放。” 因为当姥爷的教训外孙女两下,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普通百姓均是认为无伤大雅。 事情一下子就棘手了起来。 把吴老爷子送官,只要被确定他是吴氏的父亲,衙门不会轻易对他有判决。 不把他送官,就这么把人放走了,白老三一家谁都不甘心! “这可要怎么办。”连八面玲珑的候常平都犯难了,“我在衙门里认识的那几个人,要说卡个章,过个地契还行,这种层面上,他们都说不了话。” “晏殊……”白芍第一反应就想起了那个烧包的家伙,他是县丞的外甥,说话应该很有用的吧。 可是这段时间他不知道去哪里了,竟是一直都没有冒过头。 “不管送不送衙门,我都要打他们一顿,尤其是那个人……”一旁低着头的白云实忽然抬起脑袋,指着正扶着顾氏想偷偷离开这里的吴来运,“是他伤了姐,我跟他没完!” 吴来运的身体僵了一瞬,因为所有人都盯着他,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尴尬的弯着双腿,撅着屁股,以半蹲的姿态定格在那里。 “揍他……”白芍两眼一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我想,我知道该如何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第八十六章 给吴老爷子爷俩的教训 “与其送官,不如将他们打一顿,最好让他们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床。”白芍静静地站在原地,小脸蛋白嫩可爱,双眼却透着冷酷,嘴里说出的话,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交给我了。”侯常远性格豁达开朗,看见白微这么个俏皮的小姑娘变成这样,心底早就愤愤不平了,如今一听到白芍这样说,几乎是立刻就撸了袖子,走到了吴老爷子的跟前。 “等一下。”白芍叫住了侯常远,“侯二叔,你的好意芍儿心领了,但是现在不能让你动手。” “为什么?”侯常远愕然了一瞬。 “因为我们侯家的打铁铺子就在出云镇上,只要有心打听就一定能找到,二叔你现在把这群人打了一顿,等他们好了,还是要上门找麻烦的。”侯玉站在一旁,冷静的分析道。 白芍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这种性格的人就像牛皮糖,二叔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多了,现在我不能害你沾上他们,再连累了你们的打铁铺子,芍儿万死难辞呐。” “你这是说的见外的话,再说了,我就不信他还敢上门找我的麻烦。”侯常远撸了撸袖子,有些不信的道。 “老二,小芍儿的确是为你好,咱侯家的确不怕坏人,可这种鼻涕虫一样的人,还是能不招就招了。”候常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目光落在了白芍的身上,“小芍儿那么聪明,是不是找到了方法。” 白芍抿了抿嘴,点了点头,目光随后就落在了那始终踩着吴老爷子的光头大汉身上。 低下头,将身上那个装钱的匣子给打开,白芍伸出小手,从里面抓了满满一大把的铜钱,走到了光头大汉的身前,递给了他,“这位壮士,很感谢你愿意帮我们抢回钱匣子,这是给你的谢礼。” 光头大汉没有接钱,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原地。 “还有,就是想请你找一些你认识的最爱吃喝玩乐的人来,将这些钱分给他们一些,我想请他们动一动筋骨。”白芍冲他微微一笑。 那光头大汉这才伸出手,厚重的大掌放在白芍的手下,接住了白芍手里所有的铜钱。 “看住他,我这就来。”低低的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光头大汉用力在吴老爷子的身上一踩,将他踩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这才扭过身,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侯常远和候常平兄弟对视一眼,两个人上前,将吴来福和吴来运兄弟像撵猪那样往吴老爷子所在的方向撵了过来,然后就驻守在附近两个小巷子的路口前,防止吴家人忽然逃跑。 很快,光头大汉带着五六个流里流气的人来到了这里。 “打。”光头大汉指着吴家人,只说了一句字,那五六个流里流气的人就扑上前。 有人踹,有人扇,有人咬,有人用脚踩,总之除了顾氏是女子躲过一劫之外,其他爷仨个都挨了不少。 其中吴老爷子和吴来运挨的最狠,已经昏过去的吴老爷子是直接被揍醒的,然后又被揍晕了,最后又痛醒了过来。 不知光头大汉跟那几个人说了些什么,总之他们下手那是绝对的不要命,其中一个人甚至还用力踹在了吴老爷子的腿上。 即使离着有十来米左右的距离,白芍也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一声脆响。 抱着白微的吴氏也忍不住身子一抖,那毕竟是她的亲爹…… 可是一看白微脸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她又狠下心来。 这样的爹,不如不要!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后,眼瞅着吴老爷子和吴来运已经变成了猪头,那光头大汉挥了挥手,几个流里流气的人站起身,挨个排队走到光头大汉跟前,领了钱,摆摆手就离开了这里。 因为距离很近,所以白芍看得清楚,那光头大汉将所有的钱都分出去了,一点都没有留给自己。 想到他毕竟是出了力的,白芍就又抓了一把铜钱给他。 可是他摇摇头拒绝了,然后就离开了这里。 “喂,壮士。”白芍叫住了他,“你是不是生活很困难?” 光头大汉背对着白芍,声音嘶哑,“还好,过得下去。” “那你是不是有很多时间?”白芍又问道。 “还好。”光头大汉依旧是这两个字的回答。 “那,我能不能雇你保护我,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我可不可以雇你当白家护院的。”白芍将心中的打算缓缓的说了出来。 这一次,那光头大汉许久都没有回答。 “你既然不愿意就算了。”白芍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扭过身。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卖身为奴的,因为一旦卖身为奴,身份将从良民沦为贱籍,相对普通人来说,是低人一等的。 之所以问出那番话,也不过是白芍看那光头大汉一身腱子肉,实在是很有安全感而已。 “好。”就在她熄了所有的想法之后,那光头大汉嘶着声道,“可以,不过我不签死契。” 奴分几种,活契一般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死契则是一辈子。 活契的奴仆尚被当代律法保护,这死契的奴仆却是生死都由着主人一念。 “好,那就签活契。”白芍一口答应了下来,“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收拾东西,然后跟着我回白宅。” “好。”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赵龙。” 嘱咐赵龙将属于白老三家的东西都收拾好,白芍这才对着侯家兄弟二人到了谢。 “多谢侯大伯,侯二叔。”白芍郑重的对他们欠了欠身。 “小芍儿不客气,以后你们也是住在镇上了,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去打铁铺子找我。”侯常远爽朗的笑道,“如今铺子里还开着门,我就先回去了,记住,以后有事儿一定要及时找我!” “谢谢侯二叔。”白芍很感激,在周围所有人都不敢给予白老三家任何帮助的时候,侯常远能这样无私的帮助白老三家,平日的交情好是其一,这侯家老二人很正直也是关键。 当即,白芍就打定了主意,以后侯家人只要需要自己的帮助,自己不定万死不辞! 此时,在侯家人走后没多久,赵龙已经收拾好了桌椅板凳,以及掉落在地上的一些东西,全都堆放在了平车之上。 白芍将目光落在了白微的身上,不知是不是笑太久有些累的缘故,白微已经在白川柏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咱们回家吧。”白川柏低低的道。 大女儿的受伤,几乎吸取了他们夫妻俩全部的心神,之后钱被抢走,又或者被抢回来,他们已经无暇顾及。 如今,白微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要带着白微回白宅,给她上金疮药。 因为已经过了晌午,集已结束,出云镇上这一条宽阔的大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走的路人。 白家一家五口走在前头,赵龙推着平车走在后头,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以及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吴家人,全都抛在了身后。 “小慧,小慧……”被灼热的太阳给烧醒的顾氏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吴氏的背影,凄惨的叫了一声,“小慧,小慧,你爹躺在这里,可要怎么办呀。” 吴氏才停下想要回身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抬脚继续行走。 “小慧呀,小慧你心狠了啊,你爹和你哥哥你弟弟都在这里躺着呢,人事不知啊,你怎么能狠下心不管不问的啊,小慧,你还是不是当年的小慧呀……”顾氏趴在吴老爷子的身边,哭得呜咽。 吴氏的步伐没有任何停顿,肩膀却微微抽搐了一下。 白芍见状,赶忙快步的跑到吴氏身边,一抬头,就瞧见了吴氏强忍着的泪水。 “狠心?到底是谁狠心?我微儿的脸啊……我闺女的一辈子啊,这要是落了疤,这一辈子可咋办啊。”吴氏抽泣着道。 白芍安慰般的拉住她的手,小声道,“娘,姐姐会没事的,姐姐会没事的。” “我的芍儿。”吴氏一扭头,看见了小女儿乖巧的脸庞,忍不住放声大哭,“都是些狠心的,都不想我们过得好,为什么都不想我们过得好呢?” 为什么呢? 白芍也很想知道。 白川穹不想白老三一家过得好,她还可以理解为嫉妒,白老爷子是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第八十七章 白微傻了 晚上,给白微的伤口清洗上药之后,她就一直坐在床沿不说话,无论谁找她,都没有任何回应。 好好的一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子,就像是痴傻了一般。 吴氏心疼的一直抹泪,白川柏则痛恨的锤自己脑袋。 枉为人父母,却没能保护好女儿,让她俏丽的一张脸破了一个大口子,从颧骨位置一直绵延到耳前,足有一寸长。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白川柏哭着跪在了白微的面前。 “爹,你别这样。”白芍红着眼睛,想将白川柏给拉起来。 白川柏却始终跪在地上不肯挪动身形,一边哭,一边用力的扇自己耳光,“都是我的错,微儿,微儿,都是爹不好,没有护住你,都是爹不好,都是爹没用啊。” 坐在床沿的白微眼珠微微动弹了一下。 “孩子他爹。”吴氏瞧的又心酸又心疼,忍不住扑到白川柏的跟前,拦住了他扇自己的手,“是我不好,是我爹做出这样的事情,要真打,应该打我,都是我的错啊。” 白微的眼睛眨了一下。 “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白芍见状,干脆也趴到白云实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微最是疼爱这个妹妹,此刻一听到她的哭声,神智终于渐渐的苏醒了过来。 因为大半天没有说过话的原因,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此刻白云实是白老三一家唯一还抬着头的人,看到这一幕,他眨了眨眼睛,拿起早就凉在旁边的一碗水,递到了白微的身边。 白微就着白云实的手,一口气喝了半碗的茶水,才嘶哑着声音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微儿?”正在抽泣的吴氏赶忙回头,一眼就看到白微脸上那灵动的双眼,她的心如释重负,“你终于,醒过来了。” “姐。”白芍高兴的扑到了她的怀里,“姐你可醒了,刚才把爹娘吓坏了,你……你都不说话。” “不说话。”白微有些迷惘,“有吗?” “没有没有,不重要了,你现在醒过来就好。”吴氏不让白芍继续说下去,只高兴的道,“家里还没吃晚饭,微儿,你想吃啥,娘给你做去。” “吃鸡蛋羹吧。”白微思附了片刻,说道。 这鸡蛋羹是吴氏拿手的绝活,往碗里打三个鸡蛋,搅得碎碎的,加上翻倍稍多一些的水,把浮沫挑出,加点糖,放进蒸锅里几分钟,滑嫩香甜的蛋羹就出锅了。 等吃的时候再滴几滴香油,简直是人间美味。 记忆里,也只有没回到白家的时候,白微吃过许多回。 等回到了白家,刘氏把鸡蛋看的很紧,大部分都拿去换柴米油盐了,小部分才给自己和白老爷子吃。 至于其他人,根本碰不得。 后来分家了,因为吴氏没有养鸡,买鸡蛋又太贵了,白微也还是没吃上这记忆里美味的鸡蛋羹。 如今,她突然很想,很想吃。 “哎,这就给你做。”就算明知道家里没鸡蛋,吴氏还是擦了擦眼角的泪,咬牙应了下来。 转身,出了白芍姐妹俩的房间,吴氏出了白宅,到了前面的铺子里,看着漆黑无人的出云镇赶集一条街,狠心咬了咬牙,就想去借鸡蛋。 一直默默地站在院子里的赵龙走了出来,“夫人,我家里可能还有两个鸡蛋。” “真的吗,谢谢你,谢谢赵护院。”吴氏已经从白芍那得知了,以后这个一身肌肉的赵龙,就是家里的护卫了。 赵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就离开了白宅。 约莫盏茶时间后,他揣着两个鸡蛋交给了吴氏。 吴氏感激不尽的接过来,去锅屋里,做了一碗嫩滑的鸡蛋羹出来,送到了白微的跟前。 一如记忆里那般美味,一如记忆里那般香甜。 白微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姐,别哭。”白芍上前,为她擦了擦眼泪,怕蛰到了她的伤口。 “芍儿,芍儿,我毁容了,我嫁不出去了。”白微一手端着鸡蛋羹,一手搂着白芍,将头埋在白芍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姐,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白芍心疼的安慰她,“听说燕京里有可以让疤痕完全愈合的膏药,姐,我们总有一天会到燕京,买一瓶这种药膏的,姐,你不会毁容的,你不会嫁不出去的。” 虽然白微才十二岁,但这个年代的孩子都早熟,十二岁的孩子,其实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 比如,毁容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除非做妾。 但以白微的自尊和心气,她又怎么肯自甘下贱的去做妾? “芍儿,我知道,以后大家都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但是我不怕……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也不一定非得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不是每个人都注定要嫁人的。”白微望着远方,轻声道,“芍儿,你要好好的,你要保护好自己,一定不要再学我……” “姐,鸡蛋羹要凉了。”白云实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白微扭头看向他,忽然一笑,虽然一道疤痕让她面容没有那么俏丽,但其眼眸中,却升起了从前没有过的光辉,“来,咱们一人一口,吃完了,明天好攒够力气,去找白家人算账!” 这一刻,之前那个小辣椒白微,好像又回来了。 “一定要帮你讨回公道。”白芍咀嚼着嘴里白微喂过来的鸡蛋羹,眼眸逐渐冷静,最后变成了森冷。 白家,白老四,欠白老三家的,欠白微的,都将被讨过来。 当天晚上,白芍和白微姐妹俩躺在大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后,白芍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白微却是辗转翻了好久才慢慢的睡过去。 有些时候,有些事,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 没有人是白微,没有人知道,当她摸到脸上的血时,心底是怎样的崩溃。 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到底是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才勉强回到了从前那样。 脸上虽然是在笑,眼底却没了那种调皮愉悦。 院子里,赵龙站在院子里,尽职尽责的当着护卫。 一直到白家每个人都陷入了沉睡,他才回到了前院,那里有吴氏给他拾掇好的一个房间。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阳光味道传了过来,那是吴氏下午给他晒的被子,此刻被整整齐齐的铺在一个单人的小床上,枕头,被子,褥子,一个东西都不缺。 虽然房间很空荡,除了一个床就只有一个桌子,但他依然感觉到了一股温暖。 白宅,是个很温暖的地方啊…… 第二天,白芍早早的从床上爬起来。 因为白微受伤这件事,他们昨天下午没有做凉皮,今天自然也就没得卖了。 白川柏和吴氏还有些不习惯,此刻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显然是想找些事情来忙活。 瞧见白芍出来了,吴氏小声的问她,“你姐醒了吗?怎么样?” “醒了,正在扎头发呐,娘你做饭了吗?”白芍笑嘻嘻的道。 吴氏这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早做好了,就等着你们了,赶紧洗漱了来吃饭。” 白芍便点了点头,等白微扎好了头发,就挽着她的手,一起去了锅屋。 一家五口,外加一个护卫赵龙,六个人一起简单的吃了早饭,便拾掇了东西要去十里铺。 白芍昨天一直没说同吴氏和白川柏说去十里铺的原因是什么,只说想回去了。 吴氏和白川柏自然不会与她执拗,只等白微同意了,就收拾了东西,租了一个骡车,一共六个人,晃晃悠悠的到了十里铺。 下了骡车,站在熟悉的村头口前,白芍终于把来的目的说出来了,“爹,娘,你们知道吗,是四叔把消息传到吴家村的。” 也就是说,是白老四导致白微被划花了脸,铁板摊子险些被毁,一家人更是被闹的疲惫不堪。 这些,全都是因为白老四??! 一刹那,即便是好脾气如白川柏,都忍不住怒了! 第八十八章 质问白老爷子 六个人,气势汹汹的杀进了白家。 此时正是白家做早饭的时间,刘氏照旧站在堂屋外,正指挥着钱氏做饭。 瞧见白老三一家进门的动静,她抬起头,不冷不热的道,“哟,这是咋了,在外面吃亏了,回家了?” 一句话,几乎等同于坐实了之前白芍所说的话。 白川柏气的紧握双拳,青筋暴起,咬着牙龈,一言不发的往堂屋里走。 这是直接无视了刘氏啊。 正在烧锅的钱氏手一顿,看了一眼面色大变的刘氏,垂下了幸灾乐祸的双眼,然后,悄悄的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下一刻,白家院子里响起了刘氏高亢的怒吼,“白川柏,你搬出去两天就不认识你娘了么?” 白川柏掀着帘子的手就是一顿,在他身后的白云实一伸手,直接将他推了进去。 紧接着,白家几个孩子鱼贯而入,根本没有人翻眼皮子看一下刘氏。 “了不得了,翻天了啊,这是想干啥,连我都不理会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了不得了,翻天了。”刘氏气喃喃道。 她咬了咬牙,就想再怒骂白川柏一顿,走在最后的赵龙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刘氏。 只一眼,就让刘氏住了嘴,僵在原地,噤若寒蝉。 走在赵龙前,瞥见了这一幕的白芍,满意的扬了扬嘴角,落下了帘子。 赵龙没有进来,他只站在了堂屋门口,像一尊门神一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不说话,就足够让人侧目。 堂屋里,白老爷子正往茶碗里放了一撮茶叶,又拿了一壶热水,往茶碗里冲泡。 因为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所以买的茶叶自然不是多好的,冲起来也不够碧绿清香。 但白老爷子却好像很喜欢这个味道,当着一众人的面,他深吸了一口茶香,才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川柏,“老三回来了啊。” “爹。”站在那个熟悉的堂屋里,那个熟悉的方木桌前面,白川柏觉得自己来之前的勇气好像在急剧消散,“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吴家村那边知道了我和孩子他娘回来的事儿?” “啊,还是去找你们了?”白老爷子端着茶碗的手就顿了一下,喃喃道,“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爹,是不是咱家里人把消息放到吴家村的,不然那么远的距离,七年的时间都没知道,怎么我们一搬走,就知道了呢?”白川柏握紧了拳头,大声的问道。 “老三啊。”白老爷子把茶碗给放在了桌上,目光也随着茶碗低垂了下去,“可能是你们这段时间经常去出云镇上,被人看到了呢。你们走之前我就有点担心被吴家村那边知道,没想到真的找过去了……哎。” “真,真的?”白川柏一怔,来时的气势已经被削弱了大半,“爹,真的不是咱家人给吴家村人传的消息?” “不是。”白老爷子头也不抬的道。 白川柏双肩就是一垮,长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应该不会是他的兄弟,怎么会是他的兄弟呢。 还好不是,真好,不是。 “唉。”白老爷子低着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白川柏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多问,他一向就是个不多问的性格。 一旁的白芍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双目紧紧地盯着白老爷子,“爷你咋总是盯着茶碗呢,你抬起头来啊。” 带着几分质问的语调,让一直低着头的白老爷子忍不住心中一颤,这个小娃,老三家最聪明的这个小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强忍着内心的纠结,白老爷子勉强的抬起了头,却躲躲闪闪的不敢跟白芍对视。 白芍在心底冷笑,这白老爷子一向就是个磊落的性格,说话更是直爽中透着沉稳,根本不可能不敢与人对视,除非……除非他心虚! “爷刚才说的什么,芍儿没听仔细,爷能再跟芍儿说一遍么。”白芍压抑着怒气,故意慢条斯理的问道。 “真的不是,不是家里人透露出去的。”白老爷子硬着头皮,看了白芍一眼之后,就迅速的把目光落在了一旁。 “哦?可是芍儿怎么听的和爷说的不一样。”白芍心底恨白老爷子不分原则的偏心,故意将话说的特别缓慢,而且说一截留一截,让白老爷子的心忽上忽下的,被心虚和纠结折磨的痛苦不已。 “有,有什么不一样的。”他硬着头皮问道。 “就是听说,是咱们家里人把消息透到吴家村的。”白芍双目紧盯着白老爷子,一字一顿的道。 “不可能。”白老爷子低声反驳,“先不说咱们家里人为啥要告诉那吴家人消息,就说真透露了,那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被有心人给带过去的……” “爷,你真的让我失望。”白芍垂下了双眸,不在看白老爷子因为心虚而涨的通红的脸,“我以为,这个家里爷是最明白最清楚的人,可是我没想到,爷也会那么糊涂。爷可知道,吴家人去我们摊子跟前大闹了一场,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的损失,多少的伤害?” “啥,他们抢你们的钱了?”刚刚硬着头皮绕过赵龙进到堂屋里的刘氏忍不住变色,“到底抢了多少钱?拿回来了吗?吴老赖那个不要脸的,我就知道他会抢钱啊,不行,我们得去把钱要回来。” “奶倒是清楚。”白芍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刘氏,“奶要是担心钱被抢,不让四叔把消息给吴家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要是不把消息传吴家去,你们怎么……”刘氏有些得意洋洋的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半,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了话,不由得面色大变,“好你个小妮子,竟然诈我。” 白芍笑而不语,只将目光落在白老爷子的身上。 看,你千辛万苦所掩盖的事实,被我轻微一诈,刘氏就全都吐出来了。 白老爷子低垂着头,原本红红的脸堂已经逐渐的变紫,慢慢的又变成了青色,最后,变成了苍白。 “爹。”白川柏在一旁痛苦的嚎叫了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他…… 比起白老爷子放任白老四把消息传到吴家村,白川柏更难过的是,他爹骗他。 “三儿啊,我……”白老爷子见事到如今,怎么都瞒不住了,只得将所有的事情坦白了出来,“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拦不住了,我当初怕你们银钱被抢,所以特意想让你们把钱留下,可是你们不愿意啊。” 白芍在一旁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出声,“感情爷还是为我们打算过的,把钱先拿走,归了你们,吴家就拿不走了,占不了便宜,对不对。” “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就是想替你们保存一下,等吴家来一趟,发现你们没钱之后,就放弃了,我再把钱还给你们。”白老爷子无力的解释,“老三啊,你要相信,爹真的是为你们好……” “真正的为我们好,就应该提前把事情告诉我们,而不是找个借口想把我们的银钱拿走,拿不走之后又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爷,我们喊你一声爷,是因为你生养了我们的爹,是对你的尊敬,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儿,哪里还值得人尊敬?”白芍双目瞪圆,死死的盯着白老爷子,直看的他心虚惭愧不已。 老了老了,一大把年纪了,却还要被个几岁的女娃给教育。 最关键的是,这女娃说的话还让白老爷子反驳不出什么来,只能无奈的低下了头,长吁短叹。 “你们说啊,到底抢没抢了钱。”刘氏对这些毫不关心,她只在乎白芍家银钱到底有没有被抢。 在刘氏的心里,那些银钱迟早都是她的,如果真的被吴家抢走了,那岂不是代表她的钱被抢走了? “抢走了。”白芍面无表情的道。 第八十九章 二十两银子就想抵消一切? “啊……”刘氏气的大声尖叫,“老大,老二,老四,给我出来,我们去吴家村,把钱给要回来。” 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看戏的几个儿子面带尴尬的走了出来。 白川羌最先无奈道,“娘,吴家村太远了,隔着大半个安阳郡呢。” “我不管,吴老赖抢了我的钱,我一定得抢回来。”刘氏不管不顾的大闹。 白芍一家稍微往一侧站了站,将整个堂屋的中心让给了刘氏,然后都冷冷的看着她大闹不已。 “我的钱,去抢,你们走啊,给我去抢回来。”刘氏气的红了眼睛,不停地推搡自己的三个儿子,看样子是恨不得立马启程就去吴家村。 “娘,抢回来你给我一半不。”白川连坐在方桌旁,一边伸手偷捏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一边吊儿郎当的问道。 “你出啥功劳了,给你一半。”刘氏毫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您老人家又不愿意出门,肯定是我们去给你要回来啊,其实不给一半也行,给我打几壶酒的钱,最近孩子他娘看的太紧了,我都没有酒喝。”因为孙氏没有在这里,白川连砸吧了一下嘴,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也行……”刘氏看着有点意动。 她并不是一个光会嚎叫发脾气的女人,在有些时候,刘氏还是挺有想法的。 比如她知道,如果不给这个二儿子一点东西,他一定不会愿意去帮自己要钱。 “那就这样说好……”她话还没说完整,一直低着头的白老爷子低吼着打断了她的话,“够了,不要说了。” 刘氏就猛地闭上了嘴,一双眼睛犹如带着火焰一般,落在了白老爷子的背上,仿佛是在不敢置信,“你竟然敢凶我”。 白老爷子没有理会她,只是蹙了蹙眉头,道,“老三,这件事情,的确是爹对不起你们,没有提前跟你们说,导致你们的钱被抢走。之前你们说家里还有二十两银子,这二十两,我赔给你们。” “啥?”原本被白老爷子凶了一下就很生气的刘氏听了这句话,彻底的炸了,“已经被吴老赖拿走了二十两,现在又要拿出去二十两,你当家里开钱庄的么?哪里有那么多钱。” “上次分家的时候,不还是有八十两呢么。”白老爷子喝口茶,慢慢的道。 “没……没了。”刘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白老爷子敏锐的查看了她一眼,蹙起了眉头,“上次他过来,你又拿钱给他了?” 一个又字,道出了白老爷子的不满。 “那是我娘家哥哥,啥他啊他的。”刘氏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起来,不满的嚷嚷道,“我哥哥家里有困难,我给他那点钱咋了。” “你……”白老爷子被噎的说不出来话,“你给他拿了多少?” “一百两。”不知想到了什么,刘氏好似增加了底气,刚开始时的心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理直气壮。 白芍在一旁冷笑,看看,有些时候,不需要她主动揭开,那些白家遮着掩着的腌臜事情,就暴露了出来。 明明刚才白老爷子说的是“家里还剩八十两”,刘氏这里却给了她娘家哥哥“一百两”,那多出来的二十两是哪里来的? 再联想到分家的时候刘氏一直强调家里只有一百两银子了,傻钝憨厚如白老三夫妇,这一刻也明白了过来。 刘氏偷瞒着家里真正银钱的数量,不愿意多分给三儿子一家,如今却出手大方,直接给了亲哥哥一百两。 是非亲疏,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了好了。”白老爷子看到了白川柏和吴氏脸上的表情,心底大呼不妙,赶忙为刘氏遮掩,“家里那些粮食总共才卖了三十几两,你就拿了一百两给你哥哥,你太过分了。” 刘氏却没察觉出来白老爷子的用意,只大声嚷嚷道,“我为什么不能给我哥哥,我嫁过来的时候,我哥哥给了我多少东西啊,现在给他一点怎么了。” 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按了按眉心,想说当年刘氏的聘礼这些年早就还给了刘家,而且白家还要付出不少,白家根本不欠刘氏什么。可又怕说出了这些话惹得刘氏发怒,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只好尴尬的道,“你得拿出二十两银子给老三一家,他们还得生活呐。” “把镇子上那房子再租出去就有钱了,干什么非要跟我要钱,是吴老赖抢了我们的钱,又不是我。”刘氏瞪了一眼白老三夫妇,不愿意拿出那二十两银子。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有些左右为难。 他知道刘氏对钱看的像眼珠子一样重,说不给钱,就不会给的。便只能希望老三能主动说不要这个钱,可白川柏就是一声不吭,呆呆傻傻的站在一边,让白老爷子头痛不已,老三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懂事了? 其实白老爷子是真的误会白川柏了,他这个人现在整个人的心神都被“爹骗我”给吸走了,根本没有关注堂屋里刘氏和其他人的争吵,更不知道白老爷子主动提出要补偿给他们二十两这件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好心”的去推脱了。 倒是白芍,察觉了白老爷子的为难,主动站出来道,“爷,我们不要钱。” “哎。”白老爷子很欣慰,白家这个最厉害的小闺女如今竟然能主动站出来说不要钱,这真的让他很高兴,“五姐儿真的乖啊……” “可是爷。”白芍抢过了白老爷子的话头,继续道,“有些东西,是钱弥补不了的。” 白老爷子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他目光在白芍的脸上打了两个转,有些纳闷的问道,“怎么了五姐儿?” 白芍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堂屋中众人的身上扫了一眼。 老大白川羌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二白川连百无聊赖的在偷桌上的菜吃,白川穹很是紧张,一会握拳,一会又松开。刘氏则很放松,因为知道没人要她的钱了,其他的事情她就不怎么放在心上。 最后,白芍的目光定回了白老爷子的身上,嘴唇微动,声音低沉,“爷,你可知道,吴家是怎样大闹我们的摊子的?他们要抢钱匣子,还把姐给推开,姐手里拿着菜刀没控制住,飞到天上又掉落下来,要不是突然那菜刀碎裂,我姐可能脖子直接就被砍掉了。但即使如此,她的脸还是被划破了,我姐的容貌毁了,爷,你开心了吗?你满意了吗?你千辛万苦的为四叔瞒着,不肯告诉我们一家真相,导致了这样的后果,你满意了吗?” 说着,白芍一把将躲在白云实身后的白微从人群中拽了出来,那才堪堪止住血,因为红肿而伤口外翻的一条大大的血痕,就这么横在白微俏生生的小脸上。 “啊……”白蔻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只有同为女子的人才知道,脸上多了一个如此大的伤口,是怎样的后果。 一刹那,堂屋内的众人都震惊了。 吴氏因为心疼,双眼再次噙满了泪,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躲在最角落里一声不吭,而是上前一步,搂住了白微的肩膀,似乎是在告诉她,别怕,娘在。 白微将头歪在吴氏的肩膀上,半阖了双眼,以掩盖眼角的泪意。 就算芍儿早就将这一幕跟她说过,让她做过心里准备,可是乍一被当做怪物观看,白微的心底,还是忍不住酸楚。 一想到这样的目光以后只多不少,白微就忍不住簌簌落泪。 一时间,娘俩站在堂屋中央,哭成了泪人。 白芍也忍不住红了双眼,只是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场景不是哭的时候,便只能压抑着鼻尖的酸楚,嘶声道,“爷觉得,这后果,是区区二十两银子能抵消的么?” 第九十章 白芍的报复 白老爷子顿时沉默了下去。 一次为小儿子的遮掩,付出的代价是白微的脸,是白微这一辈子的幸福生活。 区区二十两,真的赔不起。 良久,他才颤着声音道,“老三,五姐儿,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们,要是我早点说出来,你们有个提醒,就不会……三姐儿的脸就不会……就不会……” 说到最后,白老爷子已然老泪纵横。 白川柏被那一声“老三”惊醒,有些迷惘的看了看白老爷子,最后落在了抱着哭泣的白微和吴氏母女俩,心疼不已的道,“孩子他娘,微儿别哭了,当心眼泪蛰到了伤口,疼。” 吴氏就忙不迭的为白微擦泪,连自己满脸的泪水都顾不上。 “老三啊,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啊。”白老爷子望着白微凄惨的模样,似是狠心下了什么决定,两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老三,我承认,消息是老四给透出去的,我想着,吴家顶多要点钱财,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若是你们怕了吴家,说不定就回十里铺了。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让你们回来,我不想你们搬走,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团圆啊,我就想要个团圆啊。” “当年叔伯们为了二百两强烈要求把我们分出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白芍在一旁,毫不留情的戳破了白老爷子的“亲情”梦。 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在那样凄惨的情况下把白老三一家给分出去之后,还希望几个儿子亲如一家,这可能吗? 白老爷子这是在做梦! “我知道,我知道……”白老爷子冲白芍无力的挥了挥手,“五姐儿,这里面有我的错,我认。至于你四叔,我也不庇护着,把三姐儿害成了如此模样,这个畜生也该受到一些教训了,我知道你聪明,也知道你来肯定是有准备的,现在我不阻拦你们,你们想怎么处罚他,就怎么处罚他吧。” “爹。”听到这一句,白老四凄厉的叫了一声,就赶紧的跪在了地上,急促的道,“爹,我知道错了,爹你不能不管我啊,是我不对,我不该大意告诉了那个吴家村的人。三哥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三哥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啊,我不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一直以来,白川穹最大的底牌就是白老爷子愿意护着他,愿意为他遮掩。 如今白老爷子不愿意护着他了,放手了,他终于慌了起来。 “老四啊,打小你就比你三个哥哥机灵,我当时还对你寄以厚望来着,只是后来你被你娘宠坏了,机灵归机灵,却总不爱往正经地方去。我当时想着,你还小,你还小,就一次两次的帮你捂着盖着,直到你成家了,六姐儿都三岁了,你还是这幅样子……四儿,我现在后悔了,要是在你小的时候,就能好好地管束你,让你走上正道,你应该就不会做下这些造孽的事儿了。” 白老爷子捂着脸,有泪水一滴一滴的从手指头缝里落下,“这次的事儿,的确太大了,爹不能为了护着你,就昧着良心说你没有做这些事情。四儿啊,人在做天在看,你哥哥总不会要了你的命……唉,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不,爹。”白川穹惊恐的瞪大双眼,之前吴家在出云镇发生的事情他今天早上就知道了,那五姐儿下手真狠啊,听说吴老爷子的腿被打断了,是被两个儿子架着回吴家村的,当时他还在心底幸灾乐祸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被打的断胳膊断腿,他就害怕的双膝跪行到刘氏的面前,央求他最后一张护身符,“娘你救救我,娘,娘这件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闹这么大。娘,当初我跟你商量的时候,你也是同意的,爹也同意了,怎么就怪我一个人啊,娘……” 刘氏心疼的看了白川穹一眼,想为他求情,却发现白老爷子已经早就察觉了她会求情,竟是扭过身,只用后脑勺对了她,顿时让她气闷不已。 不能求白老爷子,那就只能给三儿子施威了,反正这个儿子是听自己的。 这么想着,刘氏就把目光落在白川柏的身上,“老三啊,这是你亲弟弟,你想跟他怎么算账?反正三姐儿的脸已经被划花了,你就是打死你弟弟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此算了,以后我管教管教你弟弟一番,让他不要再犯就是了。” 白芍站在一旁,被气笑了。 白微脸上那一道红肿的伤口,原来被刘氏的嘴里,竟是如此的轻飘飘,如此的不当一回事。 一刹那,连只掉泪不说话的吴氏都怒了。 用胳膊护着白微,她冲着刘氏厉声道,“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不当一回事,你狠劲作践,是不是。这要是你的女儿被我们害成了这个模样,你早就找我们拼命了吧,是不是!” 善良柔软如吴氏,即便是质问都没有太过于锋利的词汇。 不过她一向轻柔的声音忽然的提起来,还是把刘氏吓了一跳,“你瞎嚷嚷啥,有你说话的地方么,你女儿咋了,这不好好的活着呢么,就脸上一个伤口,抹点药就好了,有必要这样么。” “你……”吴氏气的牙痒痒,“你,你个老不休的!” 这是吴氏所能骂出来,最恶毒的词汇了。 “老三,你听听,你媳妇就是这样骂我的,你咋管教媳妇的,都纵容着她骂我了,老三,你管不管这事儿。”刘氏一听这话可不得了,当时就跟白川柏闹腾了起来。 当儿媳妇的骂婆婆,一般来说,的确很难被原谅。 可这一次,即使愚孝如白川柏,都说不出什么来。 于是刘氏就毫不留情的大闹了起来,“老三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你娘了,你是不是不孝顺我了,竟然纵着你媳妇骂我,老天爷啊,我们白家怎么能要这种忤逆不孝的媳妇,竟然敢骂我,她敢骂我啊。” “奶你就歇歇吧,别妄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我们放过四叔。”白芍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刘氏,“我娘骂你是另外一茬事儿,咱们待会再理论,现在要讨论的是四叔的事儿。” 刘氏那一口气就噎在了嗓子眼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的确没有想转移众人注意力,为白川穹洗脱责难的想法。 刘氏就是因为被人忤逆了所以不开心,想要白川柏打吴氏一顿给她出气。 可是白芍这一番话,把她大闹的行为定义成了“障眼法”,她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能气喘吁吁的停下了嚎叫,睁圆了眼睛,死死的瞪着白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你说吧五姐儿,你想要怎么做?”这一会功夫,白老爷子擦干了眼泪,把眼角的湿润也眨去,总算是恢复了镇定,用十分平和的口吻询问道。 “我想要怎么做,爷看着就好,其实没必要问的。”白芍冲白老爷子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白老爷子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聪明了,他并不敢确定白芍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为白微“讨回公道”。 若是只是出口气还好,若是……打死了白川穹呢? 白老爷子虽然认为白川穹错了,该付出代价,可要是真以白川穹的命来当做代价,那他是万万不乐意的。 不过,这孩子应该不至于这么毒吧。 白老爷子望着白芍娇小的身形,忍不住有些沉思。 “爷,咱们大家还是出来吧。”白芍拉住白微的手,将众人带着出了堂屋,到了白家院子里。 因为十里铺这边的村民要晒麦晒稻,所以院子留的地方十分敞亮,白家那么多人站在这里,都不显得拥挤。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之前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被赵龙进堂屋一把给薅出来的白川穹,有些怯生生的问道。 白芍没有说话,只是拉着白微稍稍的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要给中间让出一点空。 其他人也跟着依瓢画葫芦,将中间留出了一个空地。 唯独白老四,因为被赵龙拽着,只能站在原地,没法离开。 第九十一章 暴揍白老四 “你,你想干啥。”面对这个头魁梧,满身肌肉的壮汉,白川穹怂的像头狗。 “干啥,揍你咧。”赵龙咧嘴一笑,像提小鸡一样把白川穹单手拎起,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就开始狂风暴雨一般的捶打。 跟白云实和赵瑞扭打那一次不一样,赵龙正值壮年,身材又壮硕,拳头跟个碗一样大,一锤砸在白川穹的肚子上,险些让他隔夜饭都吐出来。 “爹,娘啊……”一拳头下去,白川穹就受不了了,捂着肚子哭嚎了起来。 然而赵龙抬手又是一拳锤了下去,白川穹的哭嚎声被硬生生的打断,因为太疼,他的脸完全扭曲,额头豆大的汗水滴落了下来,想嚎,却嚎不出声,只能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狠心的瘪犊子玩意。”刘氏见了大惊失色。 在她的预想里,白川柏性格懦弱,根本不可能会动手。顶多是白云实上去打白川穹两下,然而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力气在大也有限,根本不可能对白川穹造成什么大伤害。 可如今看来,老三一家心太毒了,自己不动手,不知道上哪儿找来这么一个瘪犊子玩意动手啊。 眼看着白川穹疼成那样,可把刘氏心疼坏了,想扑上前护住白川穹,可看那瘪犊子玩意下手如此狠,一下接一下,刘氏怕伤到了自己,一时间竟在原地犹疑了起来。 赵龙可不管那么多,来之前二姑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断他一条胳膊一条腿,他既是白宅的护院,那就一定要做到! “娘啊,爹啊,救我啊,三哥,三哥,大哥,二哥,纭纭,纭纭救我啊……”白川穹被打的抱头乱滚,不停哭嚎,那疼痛的感觉像海浪般一波一波的袭来,数次将他浑身都淹没,好像下一刻,他就能窒息在这无尽的疼痛里。 刘氏在一旁听的心疼,想救又不敢救,只能傻愣愣的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许氏也被吓得抱着女儿,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更是捂上女儿的耳朵,不敢听让六姐儿听白川穹的嚎叫声。 “救,救救你弟弟啊。”刘氏呆愣了一会,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几个儿子呢,便连忙看向白川羌和白川连,“赶紧救救你们弟弟,救救你们弟弟啊。” “这么大一个壮汉,谁敢救啊,万一打了我可怎么办。”白川连不仅没有上前,反而还后退了两步。 白川羌站在原地,眉眼有些凝滞,显然也是拿捏不定主意。 “哎呀,你们几个没用的。”刘氏怒斥了他们一声,便扭头扑到了白川柏的面前,冲他喊道,“老三,这是你亲弟弟,你看着他长大的,你要把他给打死吗?快点把他喊停,你是不是真的狠心想拿你弟弟的命给赔给你闺女啊,老三,你到底多狠的心啊。” 白川柏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以外人的角度来看,白川穹这样被打了一顿,确实已经算狠的了。可是和自己的女儿那脸上一道伤口比起来,白川穹这些皮肉苦似乎又不算什么。 所以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刘氏见来硬的不行,两眼一转,竟是放软了语气,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道,“老三啊,这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啊,你还记得不,你十岁那年,领着两岁的他,掉窟窿里了,还是你弟弟拼命跑回家,喊你爹和你哥救了你的啊。你十五岁那年,你弟弟有了好吃的,知道给三哥留着,最后藏了起来,等找到的时候都不能吃了。你也是看着老四长大的,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你能看着他就这样挨打?你忍心吗?” 仿佛是为了配合刘氏的话,白川穹在疼的没息一阵子之后,又哎哟哎哟的叫唤了起来。 白川柏有些不忍的闭了闭双眼。 刘氏见状,语气更加温和了几分,“你弟弟也不是故意的,他这个人从小就皮,说起来也是我惯坏了他,要不这样,老三你打我,你打我出气,你饶了你弟弟行不行,行不行啊。” 刘氏知道白川柏不会舍得打她,所以故意把脸往白川柏的手上凑,将他吓得连连后退。 “好了好了,娘。”白川柏头皮发麻的停了下来。 亲娘这样温和的说话,在他记忆里还是挺少见的,多数时候,刘氏都是拉着脸的,说话要不是骄纵,就是颐指气使,很少有这样,细声细气的,带着几分软语央求。 一刹那,白川柏就心软了。 他扭过头,望向白芍,试图跟小闺女商量,“你四叔这伤,估计十天半个月起不来,要不,就这样算了?” 白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白了这个亲爹一眼,没有说话,即是无声地拒绝。 白微也很生气,所以从吴氏的怀里钻了出来,往白川柏的跟前站了站,然后故意把受伤的那半边脸往白川柏的跟前送了送。 因为红肿而有些翻起来的长长的伤口,即使愈合了,也会像蜈蚣一样爬在白微的脸上,永远都去不掉,影响白微一辈子。 一想到这个,白川柏那软了几分的心,又硬了下来。 刘氏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等他救下白川穹。 白川柏的心是复杂又纠结,想救不想救,不想救想救的。 最后为了逃脱这种纠结,他干脆一转身,远离了人群。 这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白芍和白微来说,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刘氏来说,那就是摆明了不愿意救白川穹。 当即,刘氏就气的破口大骂了起来,“你个丧良心的东西,白生了你,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玩意,狼心狗肺,早知道你是这种东西,我就把你淹死在大缸里了,要你干什么,你个丧良心的瘪犊子。” 躲在人群外的白川柏缩了缩肩膀,有些黯然的垂下了头,果然,亲娘这种温和不会存在太久。 “你们,你们都不愿意救你们弟弟……”刘氏听着耳畔白川穹的呼痛声,心疼的两眼泪,“老大,老二,你们两个也丧良心了么?你们也不愿意救你们的弟弟吗?” 白川连两眼一转,冲刘氏伸出了手,嬉皮笑脸的道,“娘给我五十两银子,我立马就去救。” “给我滚。”刘氏冲他怒吼了一声,把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白川羌的身上。 “我……”白川羌有些纠结,他为人不算太坏,起码还是有几分良知的,知道是白川穹做错了事情,受到惩罚无可厚非。但白川穹又是他的亲弟弟…… “要不,你去救下来吧。”站在一旁捂着脸的钱氏,从指缝里看了两眼白川穹的惨状,有些不忍的道。 “可是……”白川羌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如今老三一家已经越来越起来了,听说生意也做的不错,还在镇上租了宅子和铺子,以后开业了,肯定能赚不少钱。 而白川穹,被这一顿打,怕是好长时间都起不来床。 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要为了一个做错了事的弟弟,得罪另外一个有发展的弟弟一家吗? 白川羌并不想去救。 钱氏看出了他的想法,理智告诉她,不要再劝下去了,免得露出什么马脚。 可是白川穹那一声声的哭喊声实在是太凄厉,钱氏不能自控的推了白川羌一下,低声央求道,“你赶紧去救了他吧……” 说完,又描补似的加了一句,“都是亲兄弟,你要是不救,以后咱娘以为是我拱的你,再把账算我头上。” 拱,在十里铺方言里,是怂恿的意思。 白川羌对于钱氏的话素来是能听进去的,最主要的是,他的心本来就比较摇摆,如今被钱氏这么一劝,刘氏这么一催,便握紧了拳头,想要过去阻拦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那一直哭嚎不断的白川穹,忽然用一种非人似得声音尖叫了一声。 因为那声音太高,大部分人都没听见那“咔嚓”两声脆响。 而后,白川穹便头一歪,没了声息。 整个堂屋院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钱氏捂着脸,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刘氏也跟着大嚎了起来。 一直坐在堂屋里不肯出来的白老爷子以为小儿子出了啥事儿,便赶忙踉踉跄跄的,掀了帘子就往外跑。 “儿啊。”心疼了很久之后的那一声呼唤,终是叫了出来。 白老爷子来不及怨谁恨谁,赶忙的就跑过去查看白川穹到底怎么了。 白川柏和吴氏也有些慌乱,打白川穹是一回事儿,要真出了人命,那事儿可就大了。 唯独白芍,在所有人都十分慌乱的时候,她镇定的站在原地,两眼紧紧地盯着钱氏,一瞬不眨。 第九十二章 与刘氏针锋相对 “四儿,四儿,老四,你醒一醒啊,你那哥哥太狠心,为了一个小闺女,连你这个弟弟都不要了,下这么狠的手,是想要了你的命啊,四儿啊,你别吓唬娘,你赶紧醒一醒啊。”刘氏趴在白川穹身上,一边哭一边骂白老爷子,“咋样了你,上下看了一圈,你看出来个啥了么你。” “没事……”白老爷子在白川穹的鼻息下探了探,又在白川穹身上轻微的捏了几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老四……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就是断了一条胳膊断了一条腿。” 方才听到没事的时候,刘氏脸上是露出了喜色的,当听到白川穹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之后,刘氏的表情又悲了下去。 “都是狠心的,都是丧良心的,不要命的下狠手啊,这是亲兄弟么,这是一家人么,这是讨债的啊,这么凶,这么毒啊……”刘氏再次放声大哭了起来。 白老爷子站起身,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白川穹,又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白川柏夫妇俩,最后定格在了冷静异常的白芍身上。 “五姐儿,你满意了吧。”白老爷子轻声道。 “还可以。”白芍面无表情的道。 那意思就是,不是特别满意了。 这个小娃,真的有点狠了,这样还不够满意…… 也不知道老三和老三媳妇,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娃…… “唉,这一下,至少得半年下不得床了。”白老爷子摇了摇头,“老大,老二,把你弟弟抬屋里去,动作轻点,抬腰和胳肢窝那里,不要动胳膊和腿。” 白老爷子的话,白川连不敢不听,就弯下腰和白川羌一起将白川穹给抬了起来。 毕竟是断了胳膊和腿,一动弹,白川穹就疼醒了,嗷嗷大叫着,不要人碰他,“放开我,大哥二哥,放开我,好疼啊,我要死了,好疼啊,疼死了。” 刘氏和白老爷子听了,更心疼了。只是心疼归心疼,还是要把人给抬屋里的,总不能把白川穹放在外面院子里不管了。 “不要理会他,抬!”白老爷子咬着牙道。 白川羌和白川连一起使劲,就将白川穹从地上抬了起来,然后送往了白老四的屋里。 期间,白川穹一直在拼命的嚎叫,各种哭嚎,其声凄厉,即便是最泼辣的白微,都有些不忍了起来。 “芍儿,你说,咱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拽了拽妹妹的衣角,小声的问道。 白芍瞧了一眼白微,叹息道,“姐,你太善良了,四叔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儿,如今这些……其实也不过是收一些利息罢了。” “啊?”白微有些愣愣的,“芍儿,你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吗?” 要,只是白芍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她微笑着转过头,特意在钱氏身上看了一眼。 那钱氏正躲在白川羌的身后,一直悄悄地抹泪,没有发现白芍的目光。 “爹,我去请个郎中?”白川羌从屋里出来之后,轻声询问白老爷子。 “恩。”白老爷子只能治点小病,骨头断了属于比较大的病症了,他治不了。 白川羌进屋披了件衣裳,从刘氏那里取了点银钱,就去请郎中了。 “那……咱也走?”白川柏有些尴尬的道。 本来,他们是气势汹汹来找白川穹算账的,过程倒也算顺利,只是现在,白川穹胳膊腿都断了,白家人又像商量好的似的,故意不理白老三一家人,好像白川穹断胳膊断腿,是他们欠了白家一样。 “那行,爷,奶,我们也回去了。”白芍倒是十分落落大方的跟白老爷子和刘氏说了一声,就要离开。 “走?你们把老四的腿和胳膊打断了,这接骨要不少银子呐,这个钱,你们得出。”刘氏擦了擦泪,又恢复了之前的战斗力。 白川柏和吴氏就是一滞,不知该怎么接话。 白老爷子在旁边蹙了蹙眉头,却没有阻拦刘氏。 “奶要接骨钱?那我们要我姐看脸的钱,还有以后可能造成的影响赔偿费,我姐要是嫁不出去了,四叔就得出钱养她一辈子,怎么样?”白芍冷笑一声,分毫不让的看着刘氏。 刘氏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气势就一落千长,“你,又不是四儿划花了她的脸。” “那也不是我们打断了四叔的腿。”白芍伶牙俐齿的道。 “他,他是你们的人!”刘氏气的指着赵龙大吼,“你们是一拨人,休想赖账。” 白芍蹙了蹙眉头。 本来她也可以跟刘氏掰扯,吴家跟白川穹的关系。但现在她觉得有些疲惫,并不想理会刘氏这个不讲理的,所以就给了赵龙一个眼色,让他先行离去。 赵龙看懂了白芍的意思,一言不发,大步的离开了白家。 “奶,你瞧,我们不是一拨人。”白芍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刘氏。 刘氏这回终于被憋得说不出来话,只能恨恨的原地跺脚,指着白芍的鼻子就想撒泼。 “好了。”白老爷子打断了她还没说出口的话,“老三,老三媳妇,你们不在家里吃个午饭再走啊?” “不了,爹。”白川柏呐呐的摇了摇头。 上门打断了白川穹的胳膊腿来出气,现在又要留下来吃中饭,这事儿白川柏干不来。 “那……你们回去吧。”白老爷子沉吟着道,“这事儿,你弟弟也付出了代价,以后就两清吧。” “好……”白川柏张嘴就想应下来,一旁的白芍踩了一脚他的脚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爷,要两清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接下来大家相安无事的话,我们也不介意将过去的事情一并抹了。”白芍似笑非笑的道。 过去两清当然很容易,关键是以后呢? 白川穹的胳膊和腿总有好的时候,到时候要是继续找白芍家麻烦,那他们要怎么办? 白老爷子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以后会管着老四的,不会让他给你们找麻烦……老三啊,你还是爹的儿子,还是白家的人,这件事情,你吃了亏,老四也付出了代价,谁都别记恨着谁,以后家里还经常有来有往的,你看咋样?” “会的爹。”白川柏心底感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他以为,在经过了白川穹断腿这一事情之后,白老爷子会很不待见他们一家呢,没成想,白老爷子还把他们当一家人看,这让他这个老实巴交的人如何不激动? “那就行,以后经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娘,老了……”白老爷子叹着气,将白芍一家送出了白家。 往村头走的一路上,白川柏都在激动的握拳,两眼泪花,显然是感动的不轻。 白芍却嗤之以鼻,白老爷子这样跟白川柏说话,到底有几分亲情,几分利弊分析,只有他自己知道。 “爹,你啥时候把咱的铺子给修缮一下?”白芍不想白川柏继续激动,便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今天回去就修。”白川柏怔了一下,很快回神道,“铺子原本的主人就是卖包子的,锅灶啥的都有,就是咱要卖吃的,得弄一些桌椅,之前的那些差不多都毁了,还有就是挑个好的时间开业。” “爹你估计得要多少钱才能够啊。” “大概,三十两吧……” 一家人谈着话,走到了村头,赵龙正站在骡车旁,跟那赶车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瞧见他们来了,赵龙便让赶车的把平车那头给压低,方便白芍和白微上了平车。 等所有人都坐好之后,赶车的一挥鞭子,骡车开始晃晃悠悠的前行。 第九十三章 店铺名用谁的 等到了出云镇,一家人加上赵龙从骡车上下来,交付给了赶车的钱,就回了白宅。 “每回每个人要一文钱呐,真有点不舍得。”白川柏付完了钱,还有些感慨。 “要不,咱也买个骡子?”白芍听了就忍不住心中一动。 买骡子这事儿,早就在做出铁板架子之时她就考虑过了,只是当时实在没钱,就暂时搁置了。 如今家里还有点银钱,不如若趁机买个骡子,以后去哪里都方便,拉个东西运个货什么的。 “一个骡子要五六两银子呐。”吴氏有些不舍得,“咱们也不是经常坐骡车,平时都在镇上,哪里需要做骡子。” “娘,难道芙山脚下的那三亩地就不要了?”白芍歪头问吴氏。 吴氏一顿,想起以后收了稻和卖,总得运来镇子上,虽然只有三亩地,但也能收个十来袋粮食,找骡车得不少钱,倒真不如自己买个划算了。 “那行,明天我去镇上卖骡子的地方挑一挑。”白川柏见大家都同意了,也就没有反驳。 从这方面来说,他是个很好的父亲,也是个很好的夫君,起码从来不曾一意孤行的反驳家里人的意见。 “我会赶车。”一直走在最后的赵龙闷闷的说了一句。 白芍和白微就一起欢呼了起来,“这下好了,骡子和车夫都有了,以后去哪里都方便了。” 白川柏和吴氏,以及走在最后的赵龙,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当天晌午,吴氏做了好几个菜,喊赵龙一起,也没什么主仆之分,就坐在一起,大家开心的吃了一顿中饭。 吃完了饭,白川柏就去找侯常远定需要做东西的家伙什了,吴氏就在家里洗洗涮涮,或者去镇上的小店里购置一些家里需要的东西。赵龙则主动的去找人写了一张身契,由白芍定了十年,每年五两银子,由赵龙确认过之后,两方人按了手印,又去衙门里过了明路,以后赵龙就正儿八经的成为了白宅的护院。 弄好了这一切,白芍就扛不住身体的疲惫,睡觉了。 白微看着她睡着之后,推开了姐妹俩房间的门,悄悄地出了后院,到了前面的铺子里。 赵龙正坐在铺子前打盹,瞧见白微来了,就赶紧的站了起来。 白微冲他摆了摆手,让他继续睡,而后便来到了铺子前的那一条街。 因为已经过了晌午,集也散的差不多了,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人在两旁的铺子前买点东西。 白微低着头,以袖遮住自己受伤的那半张脸,找到了之前他们卖凉皮和铁板豆腐的地方,蹲在地上好一顿寻找。 有路过的人瞧见她,就跟她打招呼,“白家大姑娘,你家今天咋没卖凉皮?” “啊,王婶,今天有点事儿,明天就卖了。”白微脆声道。 “要开铺子咯,忙,我们可以理解的。”那人感慨着离去,“要是早知道卖点吃食能赚那么多钱,我也来卖了。” 白微有些尴尬的低下头,两只小手继续在土里摸索。 “应该是在这里啊……”摸索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白微有些失望。 又过了盏茶时间,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白微叹了口气,就想放弃。 蓦的,她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丝的冰凉,那是和泥土完全不同的质感,让白微的整个身体都僵了片刻。 是不是,是不是…… 怀揣着激动,她在那地方小心翼翼的反复摸了几下,最后轻轻地扣掉上面的一层泥土,从下面拽出了一个有些蒙灰的,约莫巴掌大小的小箭。 “是它,是它。”白微激动的用袖子将那巴掌大小的小箭给擦拭了个干净,露出了它幽森中透着几分冰凉的身躯。 昨天这会,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白微以外,谁都没有看清楚,是这一根小箭击破了那柄菜刀。 就连白芍都以为是白微运气好菜刀才碎裂的,只有白微躺在地上,听到了细微的穿破空气的声音,便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睛缝儿。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根小箭击碎了铁刀的一幕。 因为害怕,不过是看了一眼之后,她就赶紧的闭上了双眼。 等再次睁开的时候,脸上就多了一条血疤,那小箭也掉进了土里不知踪影。 那个时候,她的心被魇住了,忘记了这小箭的事儿,早上起来才想起来,只可惜那时全家要去白家,她就将这件事情搁置了。 如今才抽得时间来这里寻找。 还好,还好没有人把这个小箭捡走。 白微像捂宝贝一样,将小箭藏进了袖子里,然后低着头,匆匆的回了白宅。 躺在床上,身边是睡得喷香的妹妹,白微将小箭从袖子里拿出来,仔细的摩挲了一番之后,在小箭的尾部看到了细微的两个小字——青帆。 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的名字吗? 白微有些怔忪出神。 旁边的白芍翻了个身,揉了揉双眼,迷糊的喊了声,“姐。” 白微握着小箭,踌躇了片刻,将东西放在了白芍的手里,“芍儿,你还记得之前那碎裂的菜刀么。” 手中的冰凉,让白芍的睡意一瞬间被驱赶,她瞪大眼睛,看了看手里这个精致的小箭,又看了一眼白微,纳闷道,“姐,这是啥?” 白微就将菜刀是被这小箭给击碎的事情说了出来。 白芍惊讶的长大了嘴,“当时我也怀疑来着,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又有吴家的人在那里纠缠着,就没过多的考虑这些事情,没想到还真是有人救了姐……” “这下面有那个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他。”白微叹了口气,“你说,这事儿咱还要跟咱娘说吗?” “说不说没什么妨碍,那人既不愿意站出来,指不定根本没把这一次帮忙放在心上呐。”白芍有些不以为意的道。 白微见状,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恰巧这时候吴氏买东西回来了,两个人便把小箭给收起来,去帮忙了。 第二天,由吴氏带着白芍和白微,娘仨推着摊子去卖凉皮。至于白川柏和白云实爷俩,和赵龙一起,把那沉重的摊子推到地方之后,就回了白宅修缮铺子。 白芍心知提前推广的作用,所以在卖凉皮和铁板豆腐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他们要开铺子了,会推出很多新的吃食,第一天还会便宜一半,请大家来品尝。 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做什么促销手段,大部分都是按部就班的一个一个卖,有极少数的老主顾才会赠送一些,或者稍微便宜一点。 像白芍这样,一开口就是便宜一半的,可谓是绝无仅有。 当下,整个出云镇上爱吃凉皮的人都兴高采烈的说要来捧场。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十天,这十天里,白芍家一边继续做着凉皮和铁板豆腐的生意,一边尝试着做一些其他的吃食,一边整顿着铺子里的各色物什。 至于十天之后,就是白川柏让人挑选的良辰吉日了。 第七天晚上,白老三一家五口,加上赵龙,吃晚饭的时候就提起了这个铺子的名字。 “你爷的意思是,叫满春堂,好听,喜庆。”白川柏一边夹菜,一边慢吞吞的道。 这个名字,乍一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只可惜白芍铁了心要跟十里铺白家划清界限,根本不可能用白老爷子取的名字的。 考虑到白川柏的心情,白芍话的稍微委婉了一些,“爹,咱们是卖吃的,不是药铺,其实用不到这种名字的。” “那,那你想咋起?”白川柏沉默了一下,询问白芍。 “咱们是卖吃食的,民以食为天,我看,就叫食为天好了。”白芍顿了一下,将自己思虑了有些日子的店铺名给说了出来。 第九十四章 十里铺白家来人了 “这个名字好。”白微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妹妹。 “我也觉得不错。”白云实轻声道。 “我,我也支持芍儿。”吴氏的木箸在米碗里捣了两下,也站了白芍那方。 白川柏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放下了木箸,叹了口气,“那就用芍儿说的吧,你们接着吃,我吃饱了。” 说完,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出了锅屋。 “咱爹想用爷起的名字呐。”白微快人快语的道。 “……其实也就是个名字,用啥都行。”吴氏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三个孩子,“要不,就用你爷那个?” 她倒不是觉得哪个名字好或者不好,主要就是不想白川柏不开心。 “娘,不能用。”白微就不乐意了,“凭啥咱都分家了,爷还想管着咱,爹愿意听管就听,不能带着铺子。那铺子是咱全家的。” “好好好。”因为白微脸伤了,这段时间吴氏对白微一直出奇的温柔,“我晚上好好地劝一劝你爹,他也不是非要听你爷的,就是觉得你爷年纪大,阅历丰富……其实也就是听话惯了。” 所以,不太习惯拒绝。 白芍就在一旁默默地吃饭,心底突然涌起一丝庆幸。 白川柏心善,柔软,不习惯拒绝白老爷子和刘氏这一点虽然让人苦恼,但他同样不习惯拒绝儿女和吴氏,无论家人说什么话,他都能听得进去。 就像方才,白芍不愿用白老爷子起的店名,白川柏虽然伤感,却没有想过要强逼着闺女接受白老爷子的那个名字,而是略一思考,就接受了。 其原因,还是因为他这个人心善,人好,性格不强硬。 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 让人苦恼,也让人欢喜。 这就是白川柏,一个心善的男人。 那天晚上,不知道吴氏怎么哄了白川柏一番,第二天他就抛却了愁眉苦脸,一脸笑容的去请了侯家两兄弟来参加店铺开门。 并且,在征询了家里其他四口人的同意之后,白川柏也让一个同村的给十里铺白家捎了个口信,邀他们来吃饭。 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儿,但邀请这件事情白宅做了,就让人挑不出来错。 很快,当到了吉时之后,白川柏和白云实爷俩在门口放了爆竹,又在门口贴上俩大红的“开门大吉”的字,并挂上了牌匾,就此宣布,他们家的店铺——食为天开业了! 因为前些天的宣传到位,这天才一开门,就有一大群人蜂拥进来,要买半价的食物。 在这个时代,卖东西的价格都是由小二口述的,在人多的时候还挺不方便的,尤其是白老三家这样没有聘小二的,仅仅一个赵龙加他们五口人,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白芍就仿照顾挽卿那个时代的小餐馆里,弄一张纸,上面写了食物的名字,后面标了价格,用木框裱了起来,挂在进门的醒目位置,但凡是进店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给我来一碗羊肉拉面。” “给我来一份炒凉粉。” “给我来一份胡辣汤尝尝。” 这人一来多了,就忙碌了起来,原本吴氏是坐在门口收钱的,可是看一家人忙忙碌碌转个不停,她就忍不住过去帮忙了。 这一帮忙,门口收钱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有心实诚的还好,放下钱就走了,有那不实诚的,就想不付钱离开。 跟着父亲过来食为天吃饭的侯玉见状,快速的站到了那收钱的位置,用眼睛扫过那不付钱就想走的人,一个一个喊出了名字,逼着他们付了钱。 都是一个镇子上的,谁还不认识谁,趁乱占点便宜还可以,要是被人戳破了,那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还好侯玉很聪明的只叫了那些人的名字,告诉那些人是在这付钱的,不动声色的化解了一场尴尬。 等到一波人忙过去,已经是晌午了。 白川柏歉意的看着两个被自己喊来吃饭,结果帮起自己忙的侯家兄弟,“侯大哥,侯二弟,真是对不住了,喊你们来吃东西的,结果没吃上,还帮着我们端盘子。” “我们啥时候吃不行啊,当时那么忙哎喂,三哥你可真得请个人了。”侯常远爽朗的摆着手笑道。 “第一天,又只收一半的价格,忙成这样是正常的,等接下来要是每天都很忙,再考虑招个小二比较好。”候常平也跟着笑道,说的话却比侯常远理智多了。 “真是辛苦你们了。”眼瞅着店里的人不多了,吴氏就赶紧的捧了三碗羊肉面,又端了三碗胡辣汤放在了木桌上,招呼侯家兄弟和侯玉,“你们快来尝一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早就被香味引的食指大动的侯常远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木箸就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一边吃,他还一边对白川柏竖大拇指,“三哥,好吃,好吃,这味道可真绝了。” 候常平也坐了下来,拿起木箸,吃相较侯常远更为斯文一些。 唯独侯玉,把白芍给叫了过来,将账目递给她,跟她说了一下自己记下来卖出去的每样食物的数量,让她对一对钱的数量。 “谢谢你了,侯家哥哥。”白芍很感激,当时她也瞧见了有人想趁乱走,有心过去把那人喊住,又因为人来人往太挤了所以过不去,心底惋惜着要丢钱了。 然后侯玉就挺身而出,帮她叫住了那些人,逼着他们付了钱。 看到该收的银钱落在柜台上,白芍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同时,对侯玉也升起了感谢之意。 “不用客气。”侯玉笑了笑,他是上私塾的人,学过写字,也学过算数,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侯家哥哥快请去吃东西吧,一会面坨了可就不好吃了。”白芍抿着嘴微笑,心底对侯玉的印象,正逐渐改观。 侯玉冲她点了点头,就坐到了自己爹跟叔叔的身旁,小口慢吃了起来。 白芍则低着头,在那里开始算今天一上午的账。 才将将的算到一半,在那里炒凉粉的白微就跑到了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芍儿,我看见咱爷了。” “恩?”白芍猛地抬起了头,捏着铜钱的手就是一顿,“不是早就请了他们吗,一晌午没来,我还以为不来了呐。” 没想到,晌午都过了才来。 “谁知道呐。”白微撇了撇嘴,自从发生了吴老爷子的事件之后,她对十里铺白家的态度,已经达到了厌恶的程度。 “除了咱爷,还有谁来了?”白芍思虑了片刻,将算好的铜钱和没算好的铜钱分开,一起塞进了柜台里的柜子里。 最后,就连写过字的宣纸,她也拉过一张没写的宣纸给盖上了。 “还有大伯,二伯,大堂哥,白当归,还有二堂哥。”白微悄声道。 这是白家除了断腿的白川穹以外的男丁都来了啊,这一次,倒也算对白芍家的重视了。 “走吧,咱出去迎接一下。”白芍笑了笑,将毛笔放在了笔搁上,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她倒要看看,白老爷子当看见这铺子的名字不叫满春堂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是怎样的表情呢? 是惊愕,是失落,还有一丝悲伤。 白老爷子抬起头,望着牌匾上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食为天”,怔忪了片刻之后才问道,“老三,咋用了这个名字?” “是,是芍儿说,这个好听……”白川柏支吾着,低下了头。 白老爷子就叹了口气,“你咋那么听一个女娃的话呢,你娘说得对,你啊,你就是立不起来……” “家里孩子都喜欢这个名字,就用了……其实就是一个名字而已,没啥多重要的事儿。”白川柏涨红着脸,吞吞吐吐的为家里人解释。 “唉。”白老爷子除了叹气,也就只能叹气了。 他用了一个名字做试探,最后得出结果,这个儿子,果真不如从前听自己的了…… “爹你别叹气了,咱不是来吃饭的么。”白川连站在白老爷子身后,闻着店里传来的一阵阵的香味,就有些按捺不住,越过白老爷子就先进了店。 白当归紧跟其后,也跑了进去。 倒是他的亲儿子白菖蒲,规规矩矩的跟在白川羌的身后,没有先进去。 “你们……”白老爷子有些蹙眉,有心阻拦白川连,不要他如此丢人,可是见他已经进去了,便只得叹了口气,跟身后的大儿子和两个孙子道,“咱们也进去吧。” 食为天里,白川连冲了进去,就一头扎进了白川柏坐拉面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停在放羊肉的碗里,伸手就想抓一把来吃。 白芍就忍不住蹙眉,出声制止了白川连,“二伯,你要吃面吗?要是吃面,在这里坐着等我爹给你做吧。” “没事没事,这不是有面么,我自己煮,自己做。”白川连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声的笑道。 他自己做,可是想放多少肉就放多少肉。 那羊肉,刘氏可是好几个月都不肯给家里买一回的,老三这里却有整整一碗,他今天一定要吃个够! 第九十五章 白家人的洋相 不理会白芍和白微的怒目而视,白川连大大咧咧的端起那一大碗羊肉,看样子似乎就想这么给独吞了。 “你给我放下。”哎哟喂,白微那个小暴脾气可不能忍了,扑上去就想把那碗羊肉给抢回来。 可白川连是个成年男子,白微只是个小女孩,根本抢不过他,反倒是被他反手推了一把,差点摔进盛满高汤的大锅里。 “二伯,你要干啥。”白芍被吓得声音都变了,要是到那可是一直烧着柴的一锅汤,白微要真是扑进了高汤里,先不说脸会不会烫毁,就说命能不能在,都是个问题。 “干啥?我吃你们点羊肉而已,就这么火急火燎的上来要跟我抢,老三家的闺女真抠门,这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吝啬鬼。”白川连丝毫不以为意的道。 “你把我姐差点推进热汤里,你想害死她吗?”白芍强忍着怒气,左右看了两眼,没有看到赵龙的身影。 “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再说了,她不也没掉高汤里去么,你们瞎嚷嚷啥,夸张!”白川连白了白芍一眼,低下头继续往嘴里塞羊肉。 “你……”白芍被气的心肺疼,她扶着同样心有余悸的白微,姐妹俩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满满的痛恨。 可是她们都没有办法奈何白川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放肆的吃着碗里的羊肉。 就在这时,赵龙提着一包豆腐进来了。 “赵护院。”白芍精神一振,连忙怒喝道,“把羊肉拿回来,然后给我把他扔出去!” “好的,二姑娘。”赵龙将东西靠在高汤旁边,撸起袖子,一把夺过那一大碗羊肉,另一手拽起白川连的领子,像拎小鸡一样将他轻轻松松的拎了起来,扔出了食为天。 恰巧这时,白川柏正陪着白老爷子往铺子里走过来,瞧见这一幕,白老爷子大急,冲着赵龙喊道,“放下他,放下他。” 可是赵龙早就得到了白芍的话,对白老三家以外的人的话根本就不会听从。 于是,食为天里的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白川连被赵龙扛着扔到了人来人往的集上。 “哎唷,哎唷,哎唷。”白川连抱着头,接连在路上滚了三个圈,才狼狈不堪的停在了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 因为前一刻还在拼命往嘴里塞羊肉,被举起来的时候,白川连嘴里还在掉羊肉,如今摔在了地上,连滚了几圈之后,嘴里的羊肉掉的只剩下两三块了。 白川连心疼的赶紧闭上嘴咀嚼了两下,就咕咚咽了下去。 白老爷子站在食为天门前,看着这一幕,气的心和肝都疼,有心斥责赵龙一番,又怕赵龙不分青红皂白的也把自己给扔出去,到时候自己那张老脸可就真的丢干净了。 “老三啊。”他只得扭过头,语重心长的对白川柏道,“那是你亲哥哥啊,都是白家人,要丢脸,那也是一起丢,你真觉得你哥哥丢脸了,你这个弟弟还能跟着脸上有光不成?” 白川柏的脸红了,他也觉得这件事情赵护院做的过了一点,可他天生就不擅长责怪人,无论是对白老爷子还是对赵龙,他就是说不出那种责备的话语,只能支支吾吾的道,“爹,可能是二哥做了啥吧……赵护院也不是故意的。” 都这样把人给扔出去了,还不是故意的! 白老爷子差点被白川柏的话给气了个仰倒,他伸出手,指着白川柏的鼻子,连说了三个“你”,最后长叹一口气,让白川羌和白川柏去把白川连给扶了起来。 “爹,要不,你先进去吃点东西,这都晌午了,吃点饭吧。”白川柏扶着白川连,憨憨的对着白老爷子道。 白老爷子心头有些沉重,还没进铺子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让他的心底有些难以接受。 要不是今日是三儿子的开业吉日,白老爷子几乎就想甩手离开。 “爹,走走走进去,三弟这里得东西特别好吃,我们多吃点。”白川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把刚才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只眼巴巴的盯着店里做饭的那一边,两只眼睛里闪烁着满满的贪婪。 “你……”白老爷子又生气了。 这个儿子也太过恬不知耻了一些,别人都这样将他扔出来了,难道他就不能生一下气,甩手离去么? 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行么? “爹,咱是给三弟贺喜的,起码也得把贺礼给送到吧。”白川羌在一旁,倒是十分沉稳的样子。 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便率先进了食为天,正好看到吴氏在柜台边站着,就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了她,说是贺礼。 吴氏对于白老爷子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把包袱放在了柜台上,就给他们擦了一个大桌子,请他们落了坐之后,询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你们这里有啥,每样都来一点,让我尝尝哪个好吃。”白川连一挥手,大大咧咧的道。 一旁的赵龙冷哼了一声,白川连顿时屁股一紧,绷直了身体,没了之前的放肆,神情中多了一丝戒备。 看来之前的事情对白川连还是有些影响的,至少他现在很怕赵龙。 “爷,你想吃啥?”白芍直接无视了白川连,只扭头询问白老爷子,“那边纸上都写了,十来种吃的呐,爷想吃啥,我给你弄去。” 白老爷子眯着眼睛看了纸半晌,最后一挥手,摇头叹息道,“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五姐儿觉得啥东西好,就给爷弄点吧。” “行,那就来点羊肉拉面吧,是我爹亲手做出来的呐,让他给你煮软一点。”白芍笑眯眯道。 “哎,好孩子。”白芍能这么贴心,白老爷子还是很熨帖的,只是一想到这孩子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的笑容又收敛了一些。 “那我去煮面,孩子他娘你盛两碗胡辣汤给爹喝,是芍儿在古书上看到的方子,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喝呐。”白川柏憨憨的笑了两声,就过去一旁摔拉面了。 白微和吴氏一起,端了六碗胡辣汤过来,一一放在众人跟前。 等放到白川连跟前的时候,因为记恨他方才险些将自己推进热汤里的事儿,白微故意下了重手,让胡辣汤溅出不少。 白川连赶紧的就站起来往后退了两下,可衣服上还是沾了不少胡辣汤。 “三姐儿,你这孩子怎地如此不听话,是不是欠收拾。你爹忙收拾不了你,二伯我替你爹教训教训你。”白川连气恼的瞪了白微一样,而后高举起了巴掌。 “赵护院。”白微镇定喊了一声,之后就站在旁边,动也没动。 白川连的气势瞬间就蔫了下去,他有些讪讪的冲着白微笑了笑,举起的巴掌在头上挠了两下,嘿嘿笑道,“哎呀,二伯头痒痒了,是该洗头了哈,没事的没事,没什么事儿。” 说完,上前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俯下身,旁若无人的“呼噜呼噜”的喝汤。 白微嗤之以鼻,对白川连本就少的可怜的长辈敬意,此刻更是随着呼吸蒸发在了空气里。 白老爷子有些苦恼,儿子如此丢他的脸面,要是在白家,他早就狠狠地斥骂白川连一顿了。 可这是在外面,还有分出的白老三一家在,白老爷子不想继续丢人,就只能按捺住满心的怒火,慢慢的开始喝汤。 “大堂哥,二堂哥,你们喝啊。”白芍笑着招呼两个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堂哥,又让吴氏去盛了一点南瓜丸子放在了桌上,权当给他们的消遣零食。 白家大郎常山看了一眼白川羌,也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唯独白家二郎白菖蒲,瞥了一眼白川连之后,红着脸低下了头,没有喝汤,也没有动那碗里的南瓜丸子。 他不动,自然有人动,白家四郎白当归一口气喝完了胡辣汤之后,就一把抓了三个丸子,一口一个的吞了下去。 因为吃的太快,还险些噎到,最后是白川羌赶忙放下木箸给他拍了后背,才让他没有被噎死。 “当归弟弟慢点吃,这南瓜丸子还有不少的。”白芍不厚道的在一旁嘲笑了一句。 白川羌的脸刹那间就红了。 他作为白家的长子,虽然不如白老四油嘴滑舌,也不如白老二那般不要脸皮,但胜在沉稳大气,又是常年在外面奔走做生意的,虽然也没给白家赚几个钱,但总归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吃饭也不像白老二那样发出极大地动静,跟没吃过似的。 可以说,刚一开始白川羌心底还是有很高的优越感的,直到小儿子因为狂吃而噎到之后,他那股优越感才消散于无形。 再加上白芍那一句嘲笑,现在白川羌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儿钻下去。 他终于体会到了白老爷子之前那种又羞又恼,又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了。 “来来来,面来了。”偏巧这个时候,白川柏又端了几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拉面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白当归才咽下去一个南瓜丸子,就两眼发光的看着羊肉拉面上的羊肉,拿起木箸,也顾不得烫与不烫,就这么呼噜噜的吃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十里铺白家送来的贺礼 要说起这桌子上的六个人,白常山与白川羌有几分相像,白当归却与白川连有一些相像。 两个人都是不要命一般的贪婪吃相,拉过来面碗就先吃上面放着的几片羊肉。 食为天里,一碗羊肉拉面只卖七文钱,自然不可能放太多的羊肉,不过是几片,意思意思罢了。 那白川连和白当归几口吃下去之后,两双眼睛就活动了起来。 白当归的目光最先落在了白老爷子的碗上,白老爷子素来心疼这个孙子,就把自己碗里的羊肉都夹给了白当归。 白川连眼巴巴的望了白老爷子好久,也没能分得一片,他只能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几句之后,抬手把白二郎碗里的几片羊肉给夹走了。 白菖蒲低着头,拿着木箸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对白川连抢他羊肉的事情没有任何动容,显然这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等吃完了所有羊肉之后,白川连还不过瘾,在他看来,面哪里有肉好吃,所以就转着两双眼珠子,凑到一旁的白川柏耳畔,低声道,“三弟,我看见你碗里有好多羊肉,你咋那么抠就给我两片呢。” “啊,二哥,每个碗里就放那么多的,不然一碗就不够用的了。”白川柏憨憨的道。 “你个死脑筋,你二哥我现在想吃点羊肉,你多给我弄点来。”白川连瞪了白川柏一眼。 “这个……”白川柏有些为难了起来。 他本就是死板的性格,白芍叮嘱他,一个碗里只能放三到四片,他就只放三到四片,根本没想过多放的事儿。 可是他也不擅长拒绝别人,所以只能搓着手,为难了起来,“二哥,羊肉总共就买了一碗……” “啥一碗不一碗的,你少给别人点不就行了,匀点给我吃,咱还是不是兄弟了。”白川连略有些抬高了声音道。 “这哪能,芍儿计算过了,七文钱,给三到四片羊肉最合适,咱不能让人家吃面的人遭坑。”白川柏赶忙解释道。 “你这人,咋死心眼呢,让你给我点羊肉吃,你不乐意就不乐意,还说那么多借口。”白川连一气之下,声音高亢了起来。 正在吃面的白老爷子心中郁结,一抬手,木箸就拍在了桌子上,“老二,你还吃不吃了,要是不吃的话,去给你娘买东西去。” “啊,吃,咋不吃的。”白川连有些不甘不愿的低下头,呼噜噜的吃起面来。 白川柏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的汗水之后,死活不肯再坐在白家人旁边了。 正巧这时有人进店要吃东西,白川柏便赶忙站起身,去招呼来人了。 “三叔家里的生意还真不错。”白常山吃着拉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感叹道。 “听说刚开始人更多呐,还好你爷说要晚点来,不然可能连东西都吃不上。”白川连一边将拉面的汤都给了喝了个干干净净,一边含糊不清的道。 白老爷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就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吃面。 这个时候,店里人并不算很多,吴氏便让白芍便溜到柜台后面,把白老爷子的包袱放在下面,偷偷的打开来看一看。 在普通人家,庆祝这种开业之喜,一般主人家请对方吃个饭就行了,不必回礼,就像侯家。 但对十里铺白家来说,并不能用常理度之。 对于刘氏那么抠搜的人能给他们送来贺礼,吴氏娘几个底都是满满的不敢置信与好奇,就想瞧一瞧,刘氏到底能拿来什么东西。 同时也在吴氏也在思考,该如何回礼,能让刘氏认为他们没有占她的便宜。 木头制成的柜台下。 白芍掂着细细软软又轻飘飘的小包袱,也没有想里面能有啥好东西,就有些漫不经心的打开了。 然而等摸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她愣住了。 在出云镇,普通庄户人家送东西基本都是送一些尺头,猪肉啊等不贵但是每家每户都不可或缺的东西。 当初摸到那包袱的时候,白芍就猜到了刘氏送的应该是十里铺最常见的那种黑青色的布,不贵,几十个大钱能扯一大匹,多数都是贫穷人家,拿不出什么太好的东西,又不想空手,所以拿来当做礼物。 能在别人店铺开业这天送出一块这样的布,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有些丢脸。 但对刘氏来说,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白芍一家只有高兴绝对没有任何不满的。 可前提是,这块黑青布,得是正儿八经的布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白芍将那小包袱裹起来,用宣纸一卷,就出了柜台。 白微和吴氏娘两个便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这里面到底是个啥? 白芍神色凝重的冲她们摇了摇头,便匆匆的回了后院。 “芍儿这是咋了,娘?”白微有些不解,拔脚就追着白芍也回了后院。 “云实,你在这里看着点,我和你姐去拿个东西。”相较于白微的来走自如,吴氏的顾虑就多了。 她先是叮嘱好白云实收钱,又跟白老爷子说了一声,才得以脱身,回到了后院。 娘仨前脚跟着后脚的进了白宅,白芍一见没别人了,就把那宣纸抽开,将蓝色的小包袱放置在了院子里的一个石墩上,然后跑去洗手去了。 白微远远地瞧见了,就问道,“芍儿,咱奶是不是送的黑青布?” “是。”白芍洗好手,坐回了石墩旁的小凳子上,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哦,那还挺大方的。”白微一屁股坐在了白芍的旁边,“咱奶那个脾气,啥都不给还要拿走东西,才是她的作风呐,这能给一块布,真是夏天落冰雹了。” “姐,你先摸一摸再说。”白芍看了一眼那黑青布,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白微见状,连忙伸手摸了一下黑青布。 然后,她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吴氏才刚刚进后院,听到了这声尖叫,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瞧着白微青紫青紫的脸色,担忧的问道,“芍儿,微儿,这是咋了你们?” “奶,奶她……”白微强忍着恶心,又摸了一把那黑青布,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滑溜溜的湿润感,忍不住干呕一声,赶紧跑去洗手了。 吴氏有些吃惊的也摸了一把那黑青布,然后,她也吐了…… 食为天铺子里,白老爷子吃完了面,见其他人也相继的放了碗筷,便抹了抹嘴,说要走。 白川柏连忙过来劝,“爹,多留一会呗,想吃点啥跟我说,我给你做。” “不了,马上要吃晌午饭了,你们这里肯定要忙起来,我们就不在这里给你们添乱了,反正今天也是来给你们送贺礼的,礼送到了,看着你们这店做的红火,我就放心了。”白老爷子的目光在整个店铺里转悠了一圈,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以前家里最没出息的儿子,现在要最有出息了呢。 “爹,我还没吃饱呢,咋就走了呢。”白川连不愿意走,目光在南瓜丸子等小吃上流连。 “回家了,还不走,当心撑死你。”白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白川连一眼。 “不行,我还想吃,那个是啥糕,老三你给我拿一点。”白川连指着南瓜丸子旁边的一个千层糕,大声道。 白川柏脾气好,就赶紧的拿油纸包了一些,递给了白川连。 白当归在旁边跳着脚也要,白川连却捂紧了油纸包,不愿意给白当归。 白当归就在那哭,声音特别大,惹的好多人频频往这里侧目。 白川柏心底无奈,只得再包了一包,递给了白当归。 “行了,老三,你别给他们拿了,早就吃饱了,哪里还有肚子装这些。”白老爷子对于白川连很是无奈。 白当归是个孩子,要些零食吃还是应当的。可白川连都一大把年纪了,不仅朝弟弟索要吃食,还护食不肯给侄子吃,真真是让白老爷子感觉到丢脸。 有这样的儿子,连脊背都直不起来! 感受到来食为天吃饭的人们的眼光,白老爷子心底压抑,就想带着儿孙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继续丢人现眼了。 白川柏诚心留了两句,见白老爷子是真的想走,也就不再劝了,老老实实的把白家人给送到了食为天门口。 “那行,老三我走了……”白老爷子跟白川柏寒暄了两句,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白芍带着一个小包袱,从后院里走了出来,脆生生的道,“爷,爷,等一等,这是给奶带回去的礼……” 第九十七章 回礼 “我们给你们送贺礼来,哪还要啥回礼,你们铺子也刚开,啥都缺手,就自己留着用吧。”白老爷子连忙推辞道。 “爷你客气啥,我们这是给奶的一点心意,这是我们的一片孝敬之情呐。”白芍笑眯眯的,将那深红色的小包袱递到了白老爷子的手里。 “这……”白老爷子还想推辞,一旁的白川连就一把抢了过来,美滋滋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替娘谢谢你们了。” 说完,就想拆开那包袱,瞧一瞧里面是什么。 白老爷子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制止了他这丢人的行为。 “老三,我们走了,你好好在这里做生意,以后记得多回去看看我和你娘……”白老爷子怕白川连再在人群前丢人,拍了拍白川柏的肩膀,就带着一众儿孙离开了这里。 白川柏站在食为天的门口,一直看不到了白老爷子的身影,才长叹一口气,转身回了食为天,继续忙碌。 这一天,因为只收一半银钱的缘故,只要是吃饭的点,铺子里的人就是爆满。 就算不是吃饭的点,也有不少的人陆陆续续过来。 侯家兄弟俩还有侯玉给白老三家帮忙了一个晌午,之后就告辞回了侯家的打铁铺子。 白芍投桃报李,装了好些糕点给他们带回去。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一整天,等到白老三一家把东西卖了个精光,实在没东西卖了只得关门的时候,还有人过来,想买些南瓜丸子和千层糕呐。 “今天生意还真是好。”白微一边清点今天收的满满一大匣子的铜钱,一边跟家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今天是只收一半,明天恢复了原价格,来买的人就少了。”白芍看的倒是明白多了,“明天咱东西不做那么多了,只做一半,卖完就关门。” “还是多做点吧,要是有人过来买,咱卖没了,那不是少赚钱了么。”白微有些不懂。 “姐,这就是你不明白了吧,咱就得控制数量的卖,要是应有尽有,一直不愁买不到,就不会有人对咱家的东西趋之若鹜了。”白芍自信的道,“以后啊,咱们家的东西就是先到先得,这样咱又能赚钱,还能早点休息,否则一天到晚的干活,早晚得累出毛病。” “还是芍儿聪明。”吴氏一边炒菜,一边夸白芍。 一家人就都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白川柏忽然想起今天回礼的事儿了,就询问白芍,“芍儿,你给你爷拿的啥?” 白川柏一直在前面铺子里,没瞧见白芍拿什么吃食。可后院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能当回礼啊,所以他就有些好奇的问了问。 一句话,让方才还温馨的气氛慢慢的消弭了下去。 白微默不作声的点完最后一个铜板,将钱哗啦啦倒一个大大的木箱子里,又拿了一个大锁,把木箱子给锁上,这才两眼冷漠的看向白川柏,“爹,先别问回礼,你知道奶给我们拿了啥贺礼过来吗?” “啥……”白川柏有些懵懵的问道。 “一块黑青布。”白微木着一张脸,没好气的道。 “啊,黑青布也不错,以后让你娘给我和云实做鞋面,你跟芍儿还有你娘去买红布。”白川柏的心就是一松,嘿嘿的笑着道。 “哈,如果是个能做鞋面的黑青布倒好了,可奶给我们的什么黑青布,是一块放在箱子底下多年,潮湿发霉的黑青布。”白微冷笑着道。 黑青布质量不是特别好,存放的好还能用一用,可若是潮湿发霉了,基本就是一撕就破,洗干净了也没法用,相当于废布。 白川柏脸上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了。 良久之后,他呐呐的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奶能给我这样的东西,微儿,你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看不了了。”白微没好气的道,“我们当做回礼,给爷拿回去了。” “啊……”白川柏惊恐的瞪大双眼,张大了嘴巴。 时间回到晌午,从出云镇前往十里铺的一辆骡车上,白川连握着手里的小布包,心底蠢蠢欲动。 “爹,我看看老三给咱拿的啥回礼呗,这么轻,会不会是银票啊。”白川连笑嘻嘻的道。 白老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三才开了铺子,啥事儿都需要钱,想要回本还得一些时日,哪里来的银票给你。” “我就看看,我就看看。”白川连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两手微微一动,就把那深红色的小包袱给解开了。 白老爷子有些蹙眉,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白川连的手上。 “哎呀,里面还有个蓝色的包袱,咋包那么严实呢,怕我们偷了似的。”白川连一边不满的嘟囔,一边继续解开那系的有些紧的蓝色包袱。 白老爷子眯着眼睛,将那蓝色包袱上下打量了两眼,觉得有点眼熟。 就在这时,白川连已经用牙咬着,把那包袱上的死结给扯开了。 “等一等……”白老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底一震,就想阻止白川连把东西打开。 可是已经晚了,白川连已经打开了那蓝色的小包袱,并将里面的黑青色布给拿了出来,放在脸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爹,我咋看着这东西那么眼熟呢。” “昨天奶翻箱笼,找出来一块发霉了的布,就是这块呗。”白当归一边吃东西,一边含糊不清的道。 “发霉……”白川连一愣,扯着黑布仔细的看了两眼,果然看到了上面附着的白绿色长毛物体,他被恶心的大吼一声,直接将布给丢掉了车上,“为啥这个布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太恶心了,老三太缺德了,给我们拿这个东西。” 说完之后,他这么憨傻的人都愣住了。 这明明是刘氏从箱笼里翻出来的布,怎么会从老三家手里再送过来。 除非是…… “娘也太不道德了吧,给人家送块发霉的烂布,还不如不送呢。”白川连恶心的连甩了好几下手,好像这样就能把那股潮湿黏腻的感觉给甩掉,“老三家也不地道,直接把东西给还回来了,这事儿干的……” “好了,别说了。”白老爷子黑着脸,制止了白川连。 虽然这一个骡车上都是白家人,但赶车人却是外人。 有些家丑,最好还是不要暴露在外人跟前比较好。 等骡车停到了十里铺村头,白老爷子付了钱,就带着儿孙们回了白家。 刘氏正站在堂屋门口往外看,瞧见白老爷子之后,她面上一喜,就赶紧的跑了过来,问道,“老三家店开的咋样,里面卖啥好吃的了,老三给我带回了多少东西啊?” 白老爷子黑着脸没有理会她,径直大步进了堂屋。 “咋了这是,给我甩啥脸子啊。”刘氏也跟着不高兴了,大声嚷嚷道,“白景生,你在外面受了气,你给我什么脸色看啊,又不是我给你气受的,有本事谁给你气受你找谁,别在我跟前充大爷。” 说完,摔了帘子就进了东屋。 白老爷子气的长出一口气,摸了茶碗,给自己泡了一杯茶,闻了几口茶香之后,他才强忍着怒气道,“你跟我说一说,给老三家送的啥贺礼?” 东屋里摔摔打打的动静忽然停了下来。 刘氏板着一张脸,慢吞吞的掀了帘子走出来,坐在白老爷子旁边,没好气的道,“是不是老三媳妇跟你说啥了?” “没有。”白老爷子摸了摸茶杯的温度,低下头撮了一口茶,“你就说,我让你给老三家拿贺礼,你拿的什么?” “就一块黑青布啊,我当时还给你看了,你自己说可以的。”刘氏不满白老爷子的这个语气,很是生气的冲他嚷嚷道。 “真的是我看到的那一块么?”白老爷子蹙起了眉头,他没想到,老妻直到这个时候,都还不愿意说实话。 “是……是啊。”刘氏挺了挺胸,大声的道。 “行,行,行。”白老爷子气的一连说了三个行,“你很好,刘贤香,你现在做事情越来越厉害了,以前还遮着一张脸呢,现在连脸都不遮了。” 说完,气的摔了茶杯,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你干啥去……”刘氏现在才感觉到了不安,“出啥事儿了,咋回事,咋回事啊……” 她有些急忙的跟着白老爷子出了堂屋,眼瞅着他直接出了白家,刘氏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白川连,问道,“咋回事,出啥事儿了。” 白川连见状,两眼一转,竟是直接一扭身,把丢到门后面的那个小包袱拿过来,递给了刘氏。 刘氏一层一层的解开小包袱,当看到里面那块熟悉的黑青布时,她面色骤然大变。 第九十八章 刘氏的愤怒 “行啊,老三媳妇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直接给我拿回来。”刘氏一脸狰狞的大吼了一声,将手中的黑青布丢到了地上,两只脚拼命的在上面踩跺,好像踩跺的是吴氏一般。 白川连呆呆的瞧着他娘在原地蹦圈,过了一会才回过神,傻愣愣的问道,“娘,这不是你给人家的么?” “你懂什么。”刘氏冲他“呸”了一口,恼道,“以前我给老三媳妇啥东西她都不敢吭声,现在一搬出去了,有胆子了,都敢不满意了,都敢发脾气了。” “发,发啥脾气了?老三媳妇挺好的,一直笑眯眯的给我们盛汤,没发脾气啊。”白川连还是迷茫的道。 “你……”刘氏险些要被她这个傻儿子给气死了,“你懂个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个傻子!” 说完,犹自恨恨的道,“老三媳妇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以前给她的东西,哪次不都高高兴兴的收下,这一次倒好,竟然敢跟我还回来,她这是搬出去了,不把我看在眼里了,她胆子越来越大了,我都管不了她了。老三那个软骨头的,也就放任他媳妇作践我,他就是看着他娘这么被他媳妇作践!” 白川连前面的话没听懂,后面却是听懂了,两眼一转,笑嘻嘻的道,“娘,我看不是人家老三媳妇作践你,是你作践人家吧,好好的开业大喜,你把这破烂玩意给送过去,这不会诚心给人家添堵么,你看爹气的都出去了。” 一说起白老爷子,刘氏的火气略微降了一些,只是语气中依旧带着几分恨恨,“我给她添什么堵,你弟弟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每天吃饭都要人喂呢,老四媳妇抱着孩子回娘家了,就是不愿意伺候,要不是你大嫂愿意帮忙,现在就得我亲自去伺候。现在,我们白家这个样子,他们却红红火火的开了铺子,我给他送块破黑青布都是抬举他们了,要不是你爹非要送个像模像样的东西,我都想给他们挖块屎送过去!” “送块屎,老三得气坏了。”白川连惊讶的张大嘴。 才进屋换了衣裳的白川羌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刘氏身后劝她,“娘,这大喜的日子,来来往往都是吃饭的客人,真要是送块屎,不光老三家丢脸,咱也跟着丢脸。老三家能发现是块烂布,悄悄的给还回来,其实已经做得可以了,毕竟是咱不地道在前头。” “我那是不地道吗,我……我那是在告诉她们,打断老四胳膊腿这事儿跟他们没完!”被白川羌这一说,刘氏本来高昂的士气逐渐弱了下来,但她犹自嘴硬,“是他们先打断了老四的胳膊腿在先,现在家里干啥事儿都得抽出个人来伺候他,多大的麻烦,都怪他们,给他们送烂布,活该。” “好了好了娘。”白川羌一看这状态,就知道刘氏又开启不讲理模式了,赶忙顺着她的话茬道,“娘说得对,这样吧,娘回堂屋里坐一会,我去把爹给找回来。” “我跟你讲,气死我了,这个老三媳妇,等她以后回来,我饶不了她……”刘氏一边顺着白川羌推她的力量往堂屋走,一边犹自愤愤不平的嘟囔。 白川羌全当没听到这句话,赶紧把刘氏给拉进了堂屋,安抚了她两句,就去找白老爷子了。 白川连也想跟他在身后出门,被孙氏出来拽着耳朵进屋了。 “哎,哎,媳妇,你干啥,你干啥。”白川连一边叫着,一边进了屋,眼角瞥到儿子躲在门口低着头的样子,恼怒骂道,“这个小崽子,你是不是又跟你娘说啥了,是不是……” “你还好意思说呢,今天丢脸丢的够了吗?”孙氏两眼喷火的瞧着白川连,瞄了一眼堂屋没有任何动静,便抬脚,狠狠地踹在了白川连的屁股上,“以后你要是再丢人了,你别给我出去了。” “哎唷哎唷,我是你男人,你敢这么打我。”白川连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控诉的望着孙氏,“我最近一没喝酒二没跟人赌钱,你不能打我。” “你丢人现眼的还少么?”孙氏气的高举起了大手。 白川连见状,赶紧的用双手抱住了脑袋,低声求饶,“我错了,媳妇,我错了,我以后不丢人现眼了,你别打我,别打我。” 孙氏站在窗前,依旧保持着高举手的动作,有些失望的望着这个男人,明明长得也算人魔狗样的,怎么就一点骨气就没有。 以前,还有个白老三和他作伴,好歹白川连不算垫底的。 但现在,人家白老三家的店开的如火如荼的,听说一天就赚了不少钱。 如此一衬托,白川连就成了白家最没用的人,不及老大稳重,不及老四机灵,也不如老三踏实稳重。 当年,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呢…… 孙氏有些颓然的收回手,看着白川连如释重负的笑容,苦涩的低下了头。 十里铺白宅。 一直到吃了晚饭,熄了灯,白川柏还是有些不安,在床上辗转难眠。 “明慧,你说……咱娘会不会气坏了?”白川柏看了一眼始终没有动弹的吴氏,忍不住小声的问道。 吴氏侧躺在床上,胳膊肘蜷起来枕在了脑袋下,没有说话。 “你,你咋就听孩子了呢,咱家那么多吃的,拿点啥当回礼不行?非得把那块布给拿回去……孩子不懂事,你咋不拦着呢。”白川柏见吴氏不说话,就小声的抱怨了起来。 吴氏还是没有说话。 白川柏有些不安的瞧了她一眼,见她并不像生气的样子,就又试探着道,“要不,等明天骡车买回来,我让赵护院带着我,我拿点好吃的,回去给娘赔个不是。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气坏了……” “白老三。”一直压着心底那股闷气的吴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只考虑你娘气坏了,你有没有考虑我们收到那块布是什么心情?她要是不送东西,我们也不说啥,可是送个烂布来是什么意思?我们家里缺个烂布?洗不能洗,用不能用,你就没想过,她送个烂布来是干啥的?” “娘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可能……可能拿错了。”白川连就有些吞吞吐吐的道。 “年纪大了?她每次看碗里的肉时,比谁看的都精准,看的比谁都清楚,白川柏,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摸着良心了没有。”吴氏气的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要是心疼你娘,就回去跟她一起住着去,别在这里跟我们一起。明天要忙成什么样还不知道,你竟然想回去十里铺?好,你回去,我不拦着你,你好好的回去。” 说完,她直接掀了被子,去了两个闺女的房间。 白芍和白微正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眼瞅着就要睡着了,门突然被敲响,白微警觉的睁开双眼,“是谁?” 敲门的人说话了,“微儿,芍儿,是娘。” “啊,娘啊。”白微松了一口气,起身去把门给开了,“娘你咋来了,是不是有啥事儿?” “没啥事。”吴氏笑了笑,转过身,把房间门给合上了,又上了木栓子。 白微有些吃惊的张大嘴,还没来得及询问怎么了,吴氏就上了她俩的床,并把她也拉了上去。 “咋了娘?”白芍揉了揉眼睛,伏在吴氏的怀里,小声问道。 “芍儿想不想娘搂你睡觉?”吴氏没有回答白芍,而是笑眯眯的反问了一句。 “当然想了。”白微高兴地扑过来,也钻进了吴氏的怀里,“跟娘睡觉,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今晚一起睡。”吴氏一边搂着一个闺女,笑着道,“以后啊,娘就经常搂你们睡觉。” 漆黑的房间里,白芍睁着两双晶亮的眼睛,勉强借着窗户投过来的微弱月光,和白微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心底都肯定了,吴氏这肯定是跟白川柏闹脾气了。 白芍聪明,白微也不傻,两个人一琢磨就知道肯定跟今天的黑青布有关,甚至两个人都可以大概的想象得出,他们为啥吵架的。 “咋办?”白微小声的问白芍。 “凉拌,睡觉。”白芍给了她四个字,就枕在吴氏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白微两只眼睛叽里咕噜的一转,也躺在了吴氏的胳膊上,睡觉了。 要说白川柏跟吴氏吵架了,问三个孩子站哪边,她们肯定毫不犹豫的说,“站娘!” 无他,只因为在愚孝这方面,白川柏做的实在是太淋漓尽致了。 吴氏也只是为了一个贤良的名声,且在几个孩子受了委屈的时候,她能勇敢的抛却贤良的名声,为了保护孩子们,坚定的护在孩子们前面。 可白川柏就不一样了,一来受血缘辖制,二来性格没有吴氏勇敢,再加上刘氏经常拿生养情来训他,那种需要孝顺爹娘的想法已经深入了骨髓,若不是经历大变,真的很难很难改变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老好人这方面不止对待白老爷子和刘氏,对待吴氏和孩子们也是这样。 他就是那样一个,善良,懦弱,又古板的男人。 第九十九章 又吵架了 淡淡的月色下,白川柏两只手紧张的揉搓着,站在白芍和白微的房门前,抬手想要敲门,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把手放了回来。 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他咬了咬牙,又狠了狠心,才在门上轻轻地叩了两下,低声问道,“芍儿,微儿,你们睡了吗?” 回答他的是房间内的一片寂静,以及院子花草丛里蟋蟀的叫声。 “芍儿,微儿……”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人理会他。 “小慧……”迫于无奈,白川柏只得喊了吴氏的闺名,“小慧,都是我的错,你先出来一下好不好?” 依旧没有人理会他。 白川柏愈发的窘迫了起来,“小慧,小慧你先出来,我们别吵到孩子睡觉了。” 屋里床上,吴氏烦躁的翻了个身,依旧没有回应。 “小慧啊……”白川柏提高了声音,“小慧……” 当着孩子们的面,他说不出太多的话,只想把吴氏唤出来,同她好好地说一说。 可是吴氏的一个不理会,让白川柏陷入了郁闷之中。 在接连呼唤了四声还没有回应之后,他终于沮丧的低下了头,慢慢的转身,回了自己和吴氏的房间里。 这一夜,注定夫妻两个都睡不好。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要早起干活,要和面,要把凉皮给蒸出来,还要做复杂的千层糕。 因为恢复了原来的价格,来吃饭的人数的确比昨天少了许多,但因为有卖凉皮的基础在,大家还是愿意来食为天里坐一坐,吃一碗凉皮的。 有人在吃凉皮的时候,看到了别人吃一些新鲜的东西,心底感兴趣,就也跟着要了一碗。 慢慢的,食为天走上了正轨,每天收入可达七八两银子,抛却一些成本费用,净收入怎么也得三四两,这可激动坏白老三一家人。 一天三四两,一个月三十天,那就是接近百两银子。 按照出云镇一亩地四五两银子的价格来说,他们这一天就能赚一亩地,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只是一到晚上,白老三就有些落寞,因为吴氏竟似上瘾了似的,一直搂着白微和白芍睡觉,白天也是能不和白川柏说话就不和他说话,多数时候都是由三个儿女来传达消息。 这天,白老三继续一个人落寞的在蒸凉皮,白芍和白微嘀嘀咕咕了一阵子之后,嘱咐了白云实两句,就把他给推到了白老三的跟前。 “云实咋了?”白老三一边烧热水,一边扭头问儿子。 “没……”白云实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没事,就看见了白微横过来的眼神,他咬了咬牙,将姐姐和妹妹叮嘱的话原样说了出来,“爹,你这样总是和娘闹着别扭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这样,你拿点银子,去咱们这边的一个银庄去买个簪子啥的给娘,女人嘛,就是得哄一哄。” “啊?”白川柏一愣,没想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竟然有这种觉悟和想法,“儿啊,这真的是你自己想的?” 白云实的脸就“哄”的红了,他有些腼腆的看了一眼白微和白芍的方向,没有说话。 白川柏这时候还有啥不明白的,这原来是大闺女和小闺女的鬼主意,但是因为她们跟吴氏同仇敌忾,不好过来“点拨”白川柏,就使了白云实过来。 “你们啊。”他冲白芍和白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 “哎呀,被发现了。”白微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她性格比较直接,比较磊落,一见被发现了,就想立马站出来。 白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凑在她的耳边嘀嘀咕咕,“姐,我咋觉得哥是故意把咱给露出来的呢?” “不会吧。”白微有些愕然,这个弟弟,一直都是老实木讷的性格,不可能有这么多心眼的吧。 “我看像。”白芍撇了撇嘴,放开了白微的手,和她一起朝白川柏爷俩走了过去。 白微年纪小看不出来,可白芍的里子是个多大的人了,岂能看不出来白云实这个小家伙扮猪吃老虎…… 哼,得亏他是自己的哥哥,否则…… 白芍哼哼了两声,停在了白川柏的面前,听着白微在那里舌灿莲花,说服白川柏拿钱去买个簪子哄吴氏。 在出云镇的银庄上,打首饰啥的都需要自己拿银子,再给人家银庄一些手工费用,其实算起来很便宜了,但白川柏还是不舍得。 “爹,你想不想娘理你啊,想的话你就得花钱啊,再说了,也就一天赚的钱,不算啥。”白芍在一旁宽慰白川柏。 虽然她们姐妹两个都很不高兴白川柏为刘氏说话,但到底是自己的爹娘,整天沉着脸互不打交道,难为的还是孩子们。 一家人,还是开开心心的,才是一家人嘛。 最后,白川柏终于被说动了,在店里比较空闲的一个时间里,从柜台那里支取了五两银子,又拿了一些铜钱,悄悄的去了银庄。 打一个五两银子的簪子,在这个淳朴的出云镇上,算是非常好的了。 所以白川柏一递出五两银子的时候,可是震惊了周围一众人。 “阁下真的要打五两一个的簪子?”就连那银庄的小伙计都有些不敢置信,“这要是稍微薄一点,都能打两个了。” “就,就打一个,要那个牡丹花的,麻烦给打的漂亮一点。”白川柏克制住内心的心疼,咬了咬牙道。 “好嘞。”小伙计高兴的点了点头,将银子包起来,递给了制作银簪的师傅,“收您十个大钱做订钱,明天您再来付十五个大钱取走簪子,您看怎么样?” “好,好。”白川柏高兴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这里。 当天回到食为天,他一想到吴氏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跟自己和好,就高兴的一直合不拢嘴。 吴氏为之侧目了好几次,最后险些都要以为他傻了,在天黑关了铺子门之后,叫白微和白芍跑过去看一看她们爹咋回事。 白芍和白微忍着笑,去白川柏那走了一趟,啥也没说就回来了,只敷衍吴氏,大概是今天赚的银钱比较多,爹比较高兴吧。 吴氏半信半疑的躺了下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同样的时间,白川柏揣着十五个大钱从食为天里溜了出来,跑到了银庄里。 那小伙计一看见,就赶紧的从柜台里取出了足有五两重的牡丹花银簪子,笑眯眯的递到了白川柏的手里,“阁下看一看,这东西可满意?” 比巴掌稍微长一些的簪身,制作工艺不说十分精致,但也十分流畅,弧度很自然,表面看不出来任何坑坑洼洼,在这小镇上已是极为难得。 簪头上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花瓣分明圆润,不说栩栩如生,但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能明白这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满意,满意。”白川柏激动的连连点头,很是高兴地就把十五个大钱递给了那小伙计。 他这一生,也就小时候见过刘氏的两个银簪子,因为是在郡城做的,模样还是十分精美的,只可惜他只瞧了一眼,就被刘氏深深地藏在了箱笼最底部,再也没见过。 如今,这一枚牡丹银簪,虽说比不过刘氏那两根,但因为白川柏拿了足有五两银子,在出云镇上也算这数一数二的了。 送给小慧这个簪子,她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白川柏高兴的想着,反复摸索了两把这个簪子,就想离开银庄。 “哎呀,川柏,你怎么来这里了。”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有些惊讶的大叫。 白川柏一扭头,就看见了一个他很讨厌的人。 第一百章 银簪子惹风波 十里铺如果评“脾气最好的人”,那么白川柏一定会进入前三甲。 可好脾气如他,还是会有讨厌的人。 那个人,就叫刘片遇。 单说这个人的名字可能白家几个孩子都不熟悉,但如果说起这个人的爹,那么白家几个孩子就会恍然大悟。 只因为,那个人就是——刘氏的亲哥哥——刘老爷子! 刘氏心疼亲哥哥,连带着也对刘家的几个孩子关系很好,这刘片遇就是最得刘氏之心的一个,原因不外乎因为他嘴甜能说,鬼灵精。 可以说,刘氏疼她比疼白川羌还要厉害一些,基本这刘片遇去白家要东西,从来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如果是这样,白川柏还不会那么讨厌这个刘片遇。 最主要的是,这个人他不实在,嘴里说的天花乱坠,真事儿一个不做,好名声却全都揽自己身上。 还是孩提时代,小白川柏和兄弟几个一起出去玩,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刘片遇提议说要去砸碎冰块掏鱼儿吃,白家几个兄弟因为刘氏不许,所以没人敢去做。这刘片遇就大包大揽的,如果刘氏责怪,就说自己出的主意。 白家几个孩子被说的意动了,就跟着一块砸了冰,掏了几个鱼儿。 结果,白川连一不小心滑进去了,虽然被白川柏及时的拽住了,但还是湿了半条棉裤。 后来刘氏知道了,肯定把几个孩子一顿臭骂。 这个时候,刘片遇讨好卖乖,把责任全都甩给了白家几个兄弟,还说自己是被逼的,最后又做出一副不跟表兄弟计较的模样,惹得刘氏对他好一阵疼惜。 从那以后,白川柏就不爱跟这个人玩了,每次刘片遇来他家,他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装睡,藏屋里不出去。 刘片遇也不以为意,这个表弟没啥出息,交好与否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可以说,如果白川柏没有自己出来租房子,没有开了食为天这个店铺,他在街上见到白川柏,都不会搭理他。 可是现在,因为有了食为天,刘片遇不仅没有不理白川柏,反而笑嘻嘻的凑了过来,跟他很是亲密无间的样子,“川柏啊,你怎么来了这里,哎唷,是个簪子,是给我姑打的吧,这么大,得有四五两吧,川柏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孝顺啊。” 说着,他就想过来摸一把那个簪子。 白川柏因为这簪子是要送给吴氏的,打心眼里不想让其他男人触摸,便把手往簪子里缩了缩,而后用袖子盖住了。 “啊,哈哈,川柏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爱让别人碰你的东西,那就算了。”刘片遇刚开始尴尬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自己给自己圆了过来,搂着白川柏的肩膀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听说你开了个吃食店,我这几天一直在斜阳县做生意,没找到时间回来,不然就在你们开业那天就过来捧场了啊。” “啊,啊,这样啊。”白川柏敷衍了两句,就想甩掉他赶紧走。 刘片遇察觉了白川柏的想法,笑容尴尬了一下,搂着他肩膀的手却没有甩开,反而继续打探般的道,“听说,川柏你家的铺子生意不错啊,这每天,能赚多少钱啊?看你给我姑打的这个簪子,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啊,这个簪子,是给孩子他娘的。”白川柏憋了一会,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刘片遇脸上的笑容就一僵,双眼转悠了一圈,很快的改了口风,“啊哈哈哈,是给三弟妹的啊,好啊,可见你们夫妻相当和睦,不过能送这么大个的簪子,还是得铺子盈利才行啊。川柏你这个铺子做的不错,小时候看你老实巴交的,谁想到你竟然是第一个开了铺子赚钱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谁因为他和白川羌也合开过好几个铺子,最后都是亏损了,不得不关门。最后干脆不开铺子了,只做些来回捯饬药材等物品的事儿,好了能赚一点,不好的话可能要赔一些。 像白老三这样,铺子红红火火,就算是不会算账的路人看一眼,也知道肯定赚钱的生意,他是始终没有做成过。 “是啊,铺子是挺忙的,那个,我先回去干活了。”白川柏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表兄,就连最基本的面子工作也不想做,挣脱了他的胳膊之后,就匆匆的离去了。 独留刘片遇一个人站在原地,摸着下巴,眼露精光的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最后扭头回了银庄,将白川柏打簪子这事儿,仔细的给打听了一番。 然后,他就买了些糕点,坐上了前往十里铺的骡车。 白川柏回到食为天的时候,正是铺子里最忙碌的时候,他赶紧的把簪子放到了后院房间里,就来帮忙了。 遇到刘片遇的事儿,他也没告诉家里人,就怕吴氏询问他为什么出现在银庄,打簪子这事儿就捂不住了。 用两个闺女的话来说,不告诉吴氏,送给她,那叫“惊喜”。 当天晚上,一家人疲惫的关上了铺子的门,吴氏一边捶打着腰背,一边同几个孩子说话,“这一天天的,腰也太累了,中午还能吃点店里的东西凑合一下,晚上却得炒个菜了,不然总是吃,早晚有一天腻歪的。” “娘,今晚的菜我炒。”白微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你?”吴氏有些质疑,白微虽然能烙个饼了,但对于炒菜,却没怎么做过,“你做菜,能好吃么?” 做菜谁都能做,关键是好吃与否。 像炒嫩豆角,就得需要大火快炒,这样出来的嫩豆角才好吃。 白微虽然聪明机灵,但到底年纪小,胳膊没有那么多的劲儿,连续快翻炒恐怕做不到。 “没事娘,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歇一歇,今天一天都是你做面,我们也就端个东西,不累的。”白微笑眯眯的道。 “那行。”吴氏一想,闺女以后早晚要嫁人做饭的,现在学一学,以后对她嫁到婆家也有好处,就点头了,“行,你俩去炒个茄子吧,把饼馏一馏,烧点汤,要是不会弄,就赶紧喊我。” “娘你放心,你放心。”白微连连点头,把吴氏推进了房间里,就关上了门。 正好这个时候白川柏也过来了,白芍就对着白川柏挤眉弄眼的,用嘴型跟他说话,“爹,你赶紧去把簪子拿出来啊。” 白川柏点了点头,去洗了个手,就小心翼翼的去自己屋里,把那银簪给踹在了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白芍和白微那个房间的门。 因为好奇,三个孩子谁也没有去做饭,就这么蹲在屋外头,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声音。 刚开始,是白川柏有些结结巴巴的声音,“孩子他娘,我给你,给你买个东西,给你赔不是了……” “你有啥不是给我赔的,你是个孝子,我是个不孝的儿媳妇,该赔不是的是我。”吴氏一张嘴,就是满满的火药味。 看来这几天真是憋惨了。 “孩子他娘,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怪你,是娘她过分了,我也知道,可她是我娘啊,我能说啥……”白川柏的声音就低落了下来,“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了,小慧,我知道你跟我吃了许多的苦,我娘的脾气不好,我总叫你让着她,其实你心里也苦。是我太在意孝顺不孝顺了,没有在意到你的感受,小慧……” 这番话,是白芍和白微教白川柏说的。 当时,白川柏和现在的吴氏一样,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些事情,他未必不知道,只是天生的鸵鸟性格,让他不去思考这些事情,只想着得过且过,全家让刘氏一步,换取一时的安宁。 更何况,他不也是陪着吴氏委屈了么。 可是现在,当这些事情从两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真的欠了吴氏很多。 单就一个劲的让吴氏隐忍,他欠吴氏的就还不清。 一想到这个女人一直默默地听从这自己的嘱咐,不曾反驳过刘氏的任何,直到出了芍儿那件事儿之后,她才开始慢慢的改变,慢慢的坚强,慢慢的成为一个强硬的母亲,白川柏就忍不住心酸。 娘是生了自己的亲娘,媳妇却也是帮自己生了孩子的媳妇啊。 没道理为了一个,就一个劲的让另一个隐忍。 “小慧,我真的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们,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我们已经从十里铺出来了,我们应该过更好的日子啊。”白川柏十分诚恳的道。 许是感受到了来自白川柏的诚意,吴氏这回没有尖锐的反驳,而是沉默了下来。 白川柏趁机就把那簪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沉甸甸的手感,吸引了吴氏的注意力,她拿起簪子,仔细打量了两眼,有些心疼的道,“这得要不少钱吧。” “不管多少钱,只要你开心就好。”白川柏腼腆的笑了,“你跟我吃了那么多苦,我给你买个簪子是应当的。出云镇上就一个银庄,听侯大哥说,斜阳县上有更好的银庄呢,如果有机会去,我再给你买更好看的簪子。” “好了,这一个就够了,你,你不要再浪费银子了。”吴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的道。 自古女人爱首饰,无论是贫穷也好,富贵也罢,女人对于首饰有一种天然的热爱。 吴氏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她平时很节俭,但此时此刻,她看簪子的目光,却是喜悦多过心疼。 白川柏站在一旁,傻乎乎的笑着,目光宠溺的看着媳妇。 此时无声胜有声。 房间外,三个孩子对击了个掌,均是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刘氏找上门 当天晚上,由白微掌勺,白芍口述方法,白云实烧火,三个孩子合力做出了一顿味道还算不错的晚饭。 由于吴氏和白川柏和好了,家里不再有那种置气的别扭感,之前的温馨和欢乐又回到了这个家。 只可惜,这种感觉只持续到第二天中午,随着一个意外出现在这里的人,温馨的气氛戛然而止。 对于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并不怎么爱出门。 再加上抛头露面的事情都由白老爷子爷几个来做,可以说,刘氏基本就没怎么出过白家的门。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来到了出云镇上! 食为天里,刚刚忙碌了一波过后,铺子里难得的有些清闲,吴氏就给孩子们抓了些千层糕和南瓜丸子,又调了一大碗凉皮,放在桌子上,让姐弟妹三个人打发时间。 虽然是自家天天见到的东西,但因为这几天这些东西每天都是卖光光才关门,几个孩子也没怎么吃到过,所以一时间,三个小孩吃的都很香。 吴氏瞧了就抿嘴微笑,和白川柏两个人在门口的柜台后,一个点账,一个写字,偶尔相视一笑,气氛温馨又美好。 刘氏一进门就瞧见了这一幕,顿时气的胸有些闷疼。 这个儿子,果然不是自己的了。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些年使劲的敲敲打打,还是没能让他一直记着老娘! 目光再一落在吴氏头上那亮的反光的银簪,刘氏的瞳孔就是一缩,原本还不怎么相信的事情,这一次完全坚定了! 这个儿子,心里没有娘了! “老三!”因为生气,刘氏的声音十分高亢,一嗓子嗷唠出来,差点吓坏了店里吃面的客人。 白川柏点着铜钱的手就是一顿,抬起头,瞧见刘氏以及她身后的刘片遇,他愣愣的道,“娘,娘你咋来了?” “咋,我儿子开了铺子,我还不能来咋的。”刘氏凶神恶煞地看着白川柏,“怕我吃你的东西还是怕我拿你的钱,没出息的东西!” “没有,我没有,肯定是欢迎娘的,就是……爹呢?”白川柏呐呐的放下手里的银钱,从柜台出来,站到了刘氏跟前,“娘你想吃点啥,我让孩子他娘弄一点。” 刘氏目光在铺子上一转,当看到铺子里吃食做的整齐干净,店铺里来来往往总是不断人的时候,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冷哼道,“哟,弄得还不错嘛,难怪不敢让我来,是不是怕我吃你的东西不给钱?老三,你个抠搜的东西。” “娘,哪能。”白川柏心底憋屈,这白老爷子爷几个来吃饭他可是一分都没收的,怎么可能到刘氏这里就收钱的呢。 “就是,姑,我听说昨天姑父和大表哥,二表弟来的时候,三表弟是一分钱都没收呢。”刘片遇见状,两眼一转,竟是帮白川柏解起围来。 白川柏虽然不喜欢他,但对他解围的举动还是感激的,所以招呼的时候就带上了他,“娘,刘表哥你们来里面坐。” 没成想刘氏一听这句话又炸毛了,“啥,不让我站你门口啊,怕我这快进棺材的饿老太婆惹了你们的好运咋的,我站门口碍你的事儿了?” “娘,不是这样的,就是……坐下,坐下才好吃饭嘛。”白川柏笨拙的解释着。 这一回,刘片遇没有说话了,只是转着两个眼珠子仔细的打量整个铺子。 白芍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撩了木箸就站了起来,脆生生的道,“奶还是坐下来吧,这门口人来人往的,要是蹭到奶多不好。” 这话说的,刘氏听了就舒坦多了,尽管不喜欢白芍这个孙女,她还是冷哼了一声,顺着白川柏的指引,和刘片遇一起坐了下来。 “娘,你吃啥。”白川柏在一边赔着笑脸问道。 “每样都来一份,我尝尝啥好吃吃啥。”刘氏刁蛮的道。 “我来一碗面就行。”刘片遇搓了搓手,倒是没跟着刘氏为难他们。 白川柏有些头痛,这店里吃食大大小小十数种呢,撑死刘氏也吃不完啊,可是不给她盛她肯定也不高兴,只好求助的望向小闺女。 “行啊奶,我们这就给你弄。”白芍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白川柏有些惊愕的望着小闺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纵容刘氏,要知道以前,因为刘氏的各种不合理要求,跟刘氏针锋相对最多的就是她了。 “爹,去拉两根面,就两根,我给我奶拿糕点。”白芍对着白川柏眨了眨眼。 白川柏一下子就懂了,十来种每样一份刘氏是吃不完,但是他们可以用小碗少少的装一些啊。 想通了之后,他转身就去煮拉面了。 白微白芍和白云实三个孩子也纷纷放了下木箸,拿着小碗,每样吃食都弄了一点放在了刘氏和刘片遇的跟前。 刘氏虽然还有些不高兴,但却老老实实的吃了起来。 刘片遇也捧着一大碗羊肉拉面,喝的呼噜噜响,连打量铺子都顾不上了。 等吃的差不多了,刘氏放下木箸,眼睛开始盯上了柜台,以及柜台后的吴氏,以及吴氏头上那五两重的簪子。 这个时候,铺子里又开了新的客人,白川柏正在那边做拉面。 刘氏望了吴氏许久,突然幽幽的问道,“老三媳妇,这个簪子得不少钱吧。” 正在记账的吴氏就忍不住头皮一麻,不祥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她勉强的笑了笑,柔声道,“回娘的话,也没有多少,是镇子上的银庄做的,不值什么钱的。” “那也得用银子才能熔出来。”刘氏望着她,语气依旧幽幽地道。 这么两句话下来,吴氏就知道刘氏想干什么了。 无非是想要吴氏自动的把簪子上交了。 要知道,在吴氏和白川柏刚刚回到十里铺的时候,她也是带了一些好东西,虽然对于主子来说都是些小物件,但对十里铺的村民来说,可是顶顶好的物件了。 吴氏怕惹祸,就死死的藏在了箱底,结果不知怎地,还是让刘氏知道了。 那个时候,刘氏就用这种幽幽的语气反复询问她,吴氏心底害怕,就赶紧的拿出一小部分送给刘氏。 可是不成想刘氏根本不知足,一次两次的用这种语气询问她,吴氏性格懦弱,怕刘氏发火,最后将所有的东西都交了上去。 刘氏得了好就卖乖,说这东西替吴氏给藏着。可是后来,整整七年了,她一直没摸过任何,反倒是在钱氏的耳朵上瞧见了一对自己的银耳钉。 当时吴氏很生气,也很难过,可是她不敢跟刘氏顶,就只能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气。 如今,刘氏故态复萌,又想用这种方式逼着吴氏上交簪子,让吴氏的心底十分不好受。 给吧,五两银子呢,而且是夫君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怎么都不舍得。 不给吧,这食为天铺子还经营者,许许多多的客人来吃饭,要真让刘氏在这里发了火,怕是会影响生意。 吴氏的心底十分纠结,她站在柜台前,拿着毛笔的手已经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看着宣纸,不停地咬自己的下嘴唇。 给,不给,给,不给,给,不给…… 到最后,还是不舍占据了上风,吴氏咬了咬牙,继续在上面书写,同时用话语敷衍的跟刘氏说话,“啊,是啊。” “我瞧着,这花纹可真不错啊。”刘氏见吴氏没有走过来,把簪子主动献上来,以为她没听懂,就又加了一句。 “是啊,川柏亲手挑的,说牡丹适合我。”吴氏听着刘氏的步步紧逼,心底忽然就生出了一股不满。 凭什么,我拥有任何东西你都要抢走? 凭什么,抢走了我从前的那些,现在分了家了,不住一起了,还要抢我唯一的簪子。 不知是不是这些天被小闺女带的,吴氏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逆反的心理——她不仅不想顺着刘氏的话说,还想故意的气一气她。 看着刘氏忽然就狰狞扭曲的面容,吴氏就一个感觉,真爽啊…… 她氏忽然明白小闺女为什么不肯受气,一定要与人针锋相对了,因为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太爽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刘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听完吴氏那甜蜜中带着几分炫耀的话,她气的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 刘片遇正弯着腰伏在桌子上喝汤,刘氏这一拍,直接让那面汤嘭溅了他一脸。 “哎呀,哎呀……”他摸着一脸的羊肉味,叫唤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刘氏大闹食为天 “哎呀,哎呀,姑你拍桌子跟我说一声啊,哎呀我这一脸……”刘片遇摸着脸上黏糊糊的手感,对刘氏颇有些怨怼。 可刘氏根本不理他,她现在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吴氏的身上。 看着吴氏含笑的面容,她双目赤红,死死的瞪着吴氏,大吼道,“老三媳妇,你别给脸不要脸。” 吴氏一愣,将毛笔放在了笔搁上,神色凝重的望着刘氏,小声的道,“娘,有啥话咱后面去说吧。” “凭什么去后面,我就要在这里说,就在这里说,你有脸不给我,我就有脸在这里说!”刘氏那股子气性一上来,曾经属于刘家大小姐的刁蛮,再次涌了上来。 “这……”吴氏突然有些后悔了,刚才顶嘴一时爽,现在后果承担不起啊。 “奶,你咋了,没吃饱啊?”白芍正巧这时候从外面进来,走到了刘氏的跟前,丝毫不在乎她一脸的愤怒,只笑眯眯的道,“奶要是没吃饱,我再给你弄点?你想吃啥?” “我气都气饱了!”刘氏愤怒的大吼。 “奶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都没饱,竟然最后还是靠气的才气饱……哎呀,奶你不用给我们省东西啊,想吃就吃嘛,气饱了饿的多快了。”白芍一脸无辜的胡诌。 刘氏被气的脸都扭曲变形了,她再次用力的一巴掌拍在了木桌上,而后站了起来,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望着小短腿白芍,怒道,“给我滚一边去。” 白芍不理会她,开玩笑,难道她真的要让开道,放任刘氏欺负吴氏? “不滚是吧。”刘氏气的已经没了理智,一伸手就把白芍给推到了一边,要不是白微赶紧过来接住了白芍,这会她肯定摔地上了。 “奶,你干啥?你来到这里,我们恭恭敬敬的请你吃喝,你要每样东西都吃,我们每样东西都盛了,可是你现在倒好,竟然推我妹妹,你到底想干啥!”白微一抬手,把白芍护在了身后,大叫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刘氏,总之白微的嗓门也是高的惊人,她这边一吼,就吸引了整个食为天里吃饭的客人的注意力,就连外面来赶集的人都感兴趣的停下了脚步。 白微见状,两眼一转,右手在大腿上暗暗地一扭,竟是瞬间噙满了泪,声音也从恼怒变成了哭腔,“奶,我妹妹才七岁啊,那么小的年纪,哪里得罪了奶,奶要这么推一个小孩子。奶,你有啥事儿你冲着我来,我年纪大了,你打我,你打我,放过我妹妹。” 说完,她将自己有刀疤的那一面伸到了刘氏的跟前,一副“我要替妹妹挨打”的模样。 刘氏顿时给气了个仰倒,指着白微,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个小崽子,胡说,你胡说。” “啥胡说不胡说,奶你推我妹妹,这事儿可是大家都看到的。”白微丝毫不惧怕刘氏的大声道。 说完,她还征询大家意见似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看了一圈。 有那仗义执言的,就点了点头,“是啊,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这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子孙们孝顺,她却不慈,这谁家老太太啊。” “不慈的老太太有那么孝顺的子孙,慈祥的老太太,却……唉,真是好人没好报。” 周围的议论声响起,刘氏气的连翻白眼,扬起手就想打白微。 一旁的刘片遇见状赶紧拦在了刘氏的跟前,这要是不动手,刘氏仗着是个长辈怎么闹腾都行,可要是动了手,那就不这样了。 “姑,有话好好说,你跟俩小孩计较啥啊。”他满脸赔笑的看着刘氏。 “就是娘,有啥话好好说,孩子们还小。”因为来的太匆促,两只手上还抓着面团的白川柏也跟着劝刘氏。 “小,她小,你就帮她,我老不死的,我吃你的东西了,你看我不顺眼,就要我死,要我死是不是,啊,小的就得捧着,如珠如玉的,我老的就得死啊,我是老不死的啊。”刘氏听了白川柏的话,顿时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 白川柏额头上有汗水沁了出来,他结结巴巴的望着蛮不讲理的亲娘,“娘啊,有话咱后面说吧,大家还要吃饭呢。” “吃,吃个狗屁!”刘氏两眼一瞪,抬手掀翻了她刚才坐着吃面的桌子,一大堆碗箸混着汤水摔倒了地上,木头的箸还好,瓷盘和瓷碗却是碎了个精光。 旁边吃饭的客人顿时吓了一跳,捧着碗躲到了一边去,加快吃东西的速度。 接下来要进店的人也不敢进了,不过也没走,就站在门口瞧热闹。 “娘,你这是干啥啊。”白川柏苦着脸,望着那些瓷盘子,一阵阵的心疼,“那都是钱买的啊,摔烂了,都是钱啊。” “你现在心疼这点钱了,你给你媳妇打个簪子倒不心疼钱,五两银子能买多少瓷盘子了。”刘氏跺着脚冲白川柏大吼,“你个不孝顺的东西,你记得你媳妇,给你媳妇送东西,你啥时候记得你娘,给你娘送点东西。” 闹腾了好一阵子,如今刘氏可算是说到重点上了。 白川柏有些沮丧的耷拉着脑袋,低声解释,“娘,这不一样的,我跟孩子他娘在一起十几年,还没给她买过啥东西呢。” “那你给我买过吗?”刘氏怒声问他。 “也……没有。”白川柏嘴里发苦,他虽然没有给刘氏买过东西,但赚的钱可都是交到了刘氏的手里,就连自己用,都得一个铜板一个铜钱的支取,想要拿银子去熔了做簪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凭啥给你媳妇买,不给我买。”刘氏见白川柏这低头丧脑的样子,心底一口气总算是顺了下来,不过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凶巴巴,“凭啥你媳妇有我没有,你这是偏心,你心疼你媳妇,你不疼你娘,我不管,我也要。” 原来老太太是跟儿媳妇争风吃醋了。 一旁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了起来,对于眼前这些事情可算是明白了。 说起来,婆婆跟儿媳妇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情,给媳妇买了簪子,却没有给老娘买,老娘生气也是你应该的。 所以大家都没有再责怪刘氏,而是静静地往下看。 “娘啊,那我……那我再给你打一个。”白川柏也认栽了,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吧,只要给了刘氏,能让他消停,他愿意再去买一个。 也怪他,遇到刘片遇之后,没考虑到这个人心眼那么多,肯定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刘氏,而以刘氏的性格,知道了自己给小慧买簪子没给她买,肯定会不消停的。 白川柏想着,就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刘片遇,眼底多少有些责备的样子。 刘片遇缩了缩脖子,躲到了刘氏的身后。 刘氏有些不满的一横眼,大声道,“老三,你这啥意思,你是不是怪你表兄把这事情告诉我,老三你独啊,悄悄给你媳妇打了簪子,连告诉我都不敢,要不是你表兄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现在你不能责怪片遇,是你做事儿不地道,就是你的错!” “是,是我的错,娘我再给你打一个。”白川柏黯然的垂下了头,低声许诺道。 他现在只希望能安抚了刘氏,把乱成一团的食为天给收拾一番,不要影响接下来的晌午饭时间。 可谁知道,在听完了他的话之后,刘氏竟然脖子一梗,指着吴氏道,“我不要你新打的,我就要她的那个。” 一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一百零三章 刘氏倒霉 要说打簪子只给媳妇打,不给老娘打,是当儿子的不正确。 可儿子都已经承诺再打一个给老娘,老娘却不依不饶,非要媳妇头上的那个,这就有些过分了。 站在门口瞧热闹的一群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风向一瞬间就变了。 “娘,那是孩子他娘的,我再给你打个,一模一样的行不?”白川柏苦着脸同刘氏商量。 “不行,我就要那个,除此之外哪个都不行。”刘氏气势汹汹的看着吴氏。 白微气坏了,跟白芍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之后,就从白川柏身后钻了出来,大声嚷嚷道,“奶你想干啥,你看你干的啥事儿,就算我爹没给你买簪子,可是这些年没分家之前,我爹和我娘赚的钱全都给奶了,自己手里一个铜钱都没有,奶咋不说呢?我们现在分家了,赚了点钱,我爹给我娘买个簪子,奶你就看眼里了,上门带着人来闹腾,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一定要摔了我们家的桌子么,还有那些碗箸,奶你为啥非得给我们摔了?现在我爹想再打一个送给你,现在你又不要,非得要我娘那个,奶你到底想干啥?” 如此长长的一段话,白微没有任何停顿就说了出来,将没有买簪子的原因,以及后来一系列事情,全都如数家珍的说了出来,看样子是真的气坏了。 “大家来评评理,当年没分家的时候,我爹娘赚一个铜钱都要上交给我奶,自己想吃点啥都吃不上,我们家里啊,做菜都分两种的,一种炖菜给大家吃,一种炒菜专门给奶吃,好东西也都先紧着奶吃。就这样,一直到我们分家了,我们搬出来过日子了,奶又因为一个簪子不依不饶。奶啊,我想问你一句话,这要是把我爹娘赚的钱全都算出来,能给您老打多少个簪子啊。”白微这一段话说的没过瘾,又扭过头,拍这手,对着过往的路人说了起来。 “哟,没看出来还有这些事儿,那就是不给老娘买簪子也合理啊,以前赚多少钱了。” “就是就是,从这老太太掀桌子我就看她不像好人,谁家里不都是老人不舍得吃,把好的给孩子吃,她家里可奇葩,自己吃好的,给孩子们吃孬的。” “不慈啊,人家都答应再给她打一个了,她却还是不依不饶,非要人家头上的,这是何居心啊。” 白微的话,以及周围人的议论纷纷,让刘氏气的脸都扭曲了,“你个小崽子,胡说些什么,你爹娘把钱交给我,那是没分家,我管着她们吃,管着他们喝,把钱给我怎么了。” “是啊奶,你吃好的,我们跟着捡点剩菜吃,奶身体娇贵,就得吃炒菜,我们命贱,只能吃炖菜。”白微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讽。 “你……你……”刘氏气的头脑发晕,扬起手就想打白微。 白微见状,机灵的往白川柏身后一躲,刘氏那一巴掌就落在了白川柏的身上。 “奶恼羞成怒了,要打人了?”白芍睁着无辜的双眼,稚声稚气的道,“姐,爹,奶为啥打人?是因为咱没有把最好的给奶吗?可是咱们已经分家了啊。” 一旁的白云实睁大眼睛看了一眼一瞬间化身三岁幼儿的妹妹。 “芍儿你还记得咱咋分家的不?咱爹欠了二百两银子,叔伯们不愿意帮咱还,就把咱给分了出来,这事儿你还记得不?”白微满脸愁苦的望着白芍。 “芍儿记得,就是,就是之前,奶说,把咱分出去好,又不用帮着还钱,以后大伯赚了钱,还不用分给咱。”有白微扮那个通透嘴厉害的,白芍就努力扮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孩,童言童语,无所忌讳。 “那天晚上,因为分家了,咱奶连口饭都不给咱吃,最后是你……是我去借了馒头,才应付过去的一晚上。”因为这些事情是真实的,虽然刚一开始和白芍商量好的做戏,但是说着说着,白微也真的伤感了起来,“那段日子,咱家过得多难啊,二百两银子的债压着,连饭都吃不上,爹娘出去干活,我带着弟弟妹妹……” “啊,我有印象了,十里铺有个白家,听说分家的时候可过分了,老三家竟然是因为欠债被分出来的,家里没人愿意帮忙还钱,这事儿我还记得呐。” “哎呀,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撞到了,这么一看这老太太果然不是个好人,这三儿子怕不是亲的吧,竟然往死里逼。” “这样的老太太,还给她买簪子,要是我,都不让她进门吃饭。” 门口人再次议论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大部分人都开始讨伐起了刘氏。 刘氏气的两只眼睛有些发蒙,她颤抖着双手,指着白微和白芍俩姐妹,眼睛看的却是白川柏,“老三,你就让你的两个闺女作践我?你就让两个小孩这么欺辱我?我不活了……就当我白养你一场,我被两个小孩这样说,我不活了!” 说完,就往一边的墙上撞。 吓得刘片遇赶紧的抱住了她的腰,一边拼命的往后拽,一边冲白川柏吼道,“白川柏,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娘死掉吗?” “啊……”白川柏也慌了,扔了手里的面,就想也去阻拦刘氏。 刘片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望了他一眼,提点道,“你来拦干啥。” “啊,那我不拦?”白川柏有些懵的停了手。 “你啊,你赶紧去把簪子拿过来给我姑啊。”刘片遇气的直翻白眼,这个表弟太蠢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簪子。 有那么重要么?就是一个簪子而已,已经答应给她再打一个了,为什么非得要这个不可呢?甚至为此不惜闹腾着去死。 到底是为什么呢? 白川柏站在原地,一脑门的疑问和纠结。 吴氏站在柜台后,推开了一直护在柜台出入口的白云实,走到了白川柏的身后,一咬牙,一狠心,把簪子从头上拽了下来,低声道,“川柏,就给她吧。” 要是吴氏自己,她肯定是不舍得给的,只是她爱白川柏,所以不希望他为难,才狠心把东西拿出来。 “小慧……”白川柏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愿意拿出来?” 吴氏笑了,“不就是一个簪子而已……以后再打一个就是。” 话虽如此说,她两眼的泪水,还有那不舍的神色却明明白白的出卖了她的内心。 “小慧,要不,你留着……”白川柏很心疼吴氏,尤其是她现在这样强颜欢笑的模样,更是让他疼的心都抽搐了。 “别犹豫了,拿着吧。”吴氏用手抹去眼角的泪,将簪子塞到了白川柏的手里,十分果断的道,“快点安抚下来娘,待会就晌午了,我们还得做生意呢。” 说完,故作轻松的回了柜台后。 “娘……”白川柏也是想着赶紧平息眼前的事情,怕影响接下来的生意,就一咬牙,把簪子给递了出去,“簪子给你,别闹了行吗?” 同时,他已经在心底下了决定,以后要给吴氏打十个这样的簪子,要加倍的对她好,要偿还……她的委屈。 刘氏瞥了一眼白川柏手上的的簪子,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就要放轻之前挣扎着要撞墙的力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拦着刘氏腰的刘片遇忽然像被蛰到了似的,两手一松,嗷嗷叫着就往后退了一步。 没了拦在腰上的力道,刘氏又还没停下挣扎的劲儿,惯性使然,她一下子对着墙扑了过去。 因为惊恐,她张大了嘴,整张脸就这么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墙面上。 刘片遇和白川柏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赶忙的就扑了过去,想要把刘氏给拉出来。 这个时候,白川柏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银簪,被一个小手给钱轻轻地抽走了。 “娘,娘,你咋样啊。”白川柏把刘氏给翻了过来,看着她一鼻子一嘴的血,给吓得不轻。 “姑,姑,你醒一醒,你别吓唬我。”刘片遇比他更怕,因为是他带着刘氏出来的,当时还拍着胸脯跟白老爷子说,怎么把人带出去的就怎么带回来。 现在万一刘氏真的出事了…… 刘片遇两眼一翻,掐在刘氏人中上的手就加了几分劲儿。 刘氏“嗷”的叫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刚开始,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一鼻子一嘴血的状况,张嘴想要跟白川柏索要簪子,结果被嘴里的血给呛了一下,她咳嗽了好几声,吞咽了一口唾沫。 鲜血的腥味让刘氏“呸呸”的吐了起来,那被咽下去的那个硬物,更让她害怕不已。 “水,水……”她大叫了起来。 吴氏赶紧端了一碗水过来,白川柏接过来,喂着刘氏反复漱口了好几次,那一口一口的血水,将白川柏身上的衣裳都给染湿了。 “啊,我到底吃了什么东西……”还是漱不出来那个被咽下去的硬物,刘氏惊恐的长大了嘴巴嚎叫。 就在这个时候,白川柏和刘片遇望着她,均是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刘氏这是……这是…… 第一百零四章 骚包救场 “咋啦,你们都看着我干什?”刘氏不满的瞪了众人一眼。 然后,她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嘶……嘶……”刘氏把牙齿对齐,嘴唇裂开,像蛇伸芯子一样往外吐着气,发现本应该从牙齿没闭合的地方发出去的气,竟然全都从门牙上钻了出去。 “我的牙!”刘氏大叫了一声,一把夺过来白川柏手里的那碗水,借着上面影影绰绰的景象,看到了自己缺少了一颗的门牙。 顿时,她惊的两眼一翻,双手一软,手里的碗摔在了自己的身上,温水沾湿了她的衣裳。 白川柏连忙的帮她擦拭身上,可这些刘氏根本顾不上了,她只是呆呆的瞧着前方,两眼始终掠过的是自己缺了一个门牙的可怖场景。 她一向注重外貌形象,一大把年纪了,头发也不肯像那些老妇人一样给扎成一个稳重的发髻,而是梳了一个十分温婉的发髻,若不是身形已经有了老妇人的蹒跚,很多人从后面过来,都要以为这是个俏丽的少妇了。 而今,缺了这一个门牙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她咽下去的那个硬物到底是不是那个门牙。 “娘,娘你没事吧,你没事吧。”白川柏惊的连连晃动刘氏的身子。 刘氏还是那样呆呆的坐着,紧闭着嘴唇,好像失了魂魄一般。 白川柏和刘片遇都吓坏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刘片遇咬牙,暗地里狠狠地掐了刘氏靠近白川柏那一面的腰间肉一把。 疼痛让刘氏从自己的世界里很快的清醒,感受着腰间的疼痛,她以为是白川柏掐的,反手就给了白川柏一个巴掌,张嘴骂道,“你个胡蛋……” 一句话没骂完,刘氏想起自己缺了一个门牙的事儿,又赶紧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白川柏。 白川柏无辜的看着刘氏,不知道为啥老娘这么生气。 “姑,姑,你要是不方便说话,你跟我说,我帮你转达呗。”一旁的刘片遇瞧出来点味道,笑眯眯的看向刘氏,跟她打商量。 刘氏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刘片遇就两眼一转,瞥了一眼柜台后的吴氏,大声道,“姑,那簪子你还要不?” 刘氏比方才还重的点了点头。 “还不赶紧拿过来。”刘片遇一边扶着刘氏站了起来,一边得意洋洋的冲白川柏大吼。 白川柏很委屈,“娘,刚才不知道咋回事,簪子就没了,可能是掉了吧。” 说完,就在原地寻找。 刘氏两眼就露出了凶光,狠狠地盯着白川柏。 “我姑说,川柏你肯定是故意弄丢的,不想给我姑直说呗,干啥整这一套。”刘片遇不屑的笑了笑。 “我真的没有,就是刚才娘摔掉门牙那会给丢了。”白川柏急得团团转,那可是五两银子呢,丢了多心疼啊。 吴氏等人也着急的跟着寻找。 白芍躲在白微身后,摸着掌心里有些扎手的簪子,抿着嘴,没有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拼命往食为天外瞟,同时在心中默念,白老爷子咋还不来,咋还不来。 早在刘氏大摇大摆的上店里来吃饭的时候,白芍就机灵的把赵龙给喊了出去,让他去一趟十里铺,把刘氏来这里的事情告诉白老爷子。 如今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白老爷子和赵龙也应该来了啊。 就在这时,白芍两眼一瞪,她好像在围在食为天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看到了一抹鲜艳的颜色。 真的好像那个消失了的骚包啊。 白芍撇撇嘴,来不及细想,身后再次传来了东西摔落地的声音,她一扭头,就瞧见了刘氏抬手掀翻了食为天里的另外两个桌子,上面的桌椅碗筷全都砸碎在了地上。 还好刚才店里的客人们吃饱了之后纷纷离开了,否则这会肯定要殃及池鱼。 “奶,你想干啥,你自己要寻死觅活,磕掉了门牙,你对着我们家铺子发什么火啊,我们家东西不是钱买的啊,奶你又要簪子,又毁坏我们家东西,你想干啥?你是不是看不得我们一家好,是不是我们一家都死了,你才甘心。”白微大着嗓门吼道。 刘氏就捂着嘴,指着白微跺脚,“呜呜呜哇哇哇……” 刘片遇侧着耳朵听了一会,也跟着一跺脚,一叉腰,活灵活现的学着刘氏对白微吼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些什么,这里没你们的事儿,给我滚蛋。” 说完之后,他又收起这副嚣张的样子,改成了一脸的赔笑,询问刘氏,“姑,这样说对不?” 刘氏满意的连连点头,还伸手拍了拍刘片遇的肩膀,看样子很欣赏这个侄子。 只是她没注意到,因为之前才摔了一嘴血的原因,她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鲜红,如今拍在刘片遇的肩膀上,让他的眉宇间泛起一丝厌恶,不过很快消失不见。 “我……我就不滚蛋,这里是我家,我凭啥滚蛋,该滚蛋的是你们。”白微气的一直喘粗气,“你们,你们给我走……” “就是不走咋的。”刘片遇得意洋洋的瞪了白微一眼,“我们是来做客的,结果你们还让我姑给掉了一个门牙,说吧,你们要怎么赔。” 这是要讹上了啊! 这一次,不光白微气的差点仰倒,白芍都站不住了,从姐姐的身后站出来,她厉声道,“赔你个头,是你们砸了我们的铺子,毁坏了我们的碗箸桌椅,还吓走了我们的客人,该赔的是你们才对。” 说完,想起刘氏最怕的就是做大牢,便又继续厉声道,“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报官了,如果你们不走,一会衙差大人就会过来,把你们全都抓走。” 刘氏听了这话神色一顿,刘片遇却没有任何惧怕,得意洋洋的叉腰道,“不可能的,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出去,还报官,我们这是属于家事儿,就算衙差来了也管不了。” 白芍顿时面色一寒,闭上了嘴,在脑中搜索将这不讲理的姑侄两个赶走的方法。 就在这时,食为天门口,一直安静的看热闹的一堆路人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淡淡的轻笑,“真的吗?” 这句话才一落下,就见数个黑衣人站出来,将站在食为天门口的百姓给用胳膊往后驱开,让出了一条两人宽的道路。 众人顺着道路一路往前看,就瞧见了一个穿着大红色绣金丝,溜边也用的骚金色,整个人被金色和红色包裹的执扇少年,以一种自认为十分潇洒的姿态站立在那里。 这少年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又带着几分勃勃的英气,纵然是穿着这种大红色的衣裳,也没有几分娘气,更兼身体瘦长,体态自有一番风流俊俏。 如今,那少年轻移莲步,缓缓的沿着被黑衣人开辟出的道路,走进了食为天店里。 “哇……”众人发出了惊叹。 “这是谁家的公子。” “不知道,没见过啊。” “真是俊,这样的公子要是能给我做女婿多好。” “你可别想了你,一看身份就不普通。” 食为天外的百姓们议论了起来,食为天里面的众人,也纷纷的从惊愕中回了神。 白芍最是先撇了撇嘴,嫌弃的瞟了这人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都要穿的那么风骚,出场方式也要那么风骚,整个人就是一个大骚包。 晏殊感觉到了白芍的目光,却没有回头,只是笔直了腰身,站在刘片遇和刘氏跟前,放冷了声音,缓缓道,“听说,你们认为,衙差不敢抓你们?” “你,你是谁?”刘片遇被他的气势惊到,愣愣的答非所问。 “抓你的人。”晏殊冲他妩媚的一眨眼,一侧身,露出了身后挎着刀,面目严肃,杀气腾腾的六个衙差。 “哈。”不知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在晏殊侧开身子之后,衙役们齐声大吼了一声,将早就呆住的刘氏和刘片玉吓得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五章 白老爷子的怒火 “大……大人,不要抓我们啊,我们没有犯法,我们没有犯法啊。”刘片遇最先反应了过来,跪在地上就磕起了头,连声求饶。 “还说没有犯法,这一地的碎片,还有门口的众人,可都说你们是来找事儿的。”晏殊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道。 “我们不四找四的,我们四亲契,我四他娘,我们不四找四的。”刘氏也吓坏了,不顾漏风的门牙,努力的辩驳。 “哼,我早就在门口看了很长时间了,不管什么身份,别人报了官,你们也确定毁坏了人家的东西,就要被抓进去,来人啊,把这老泼妇还有她那侄子都给抓起来!”晏殊一合折扇,十分有气势的对着身后的六个衙差指挥道。 “是,公子。”为首的衙差冲晏殊拱了拱手,便带着三个人上前,将刘氏和刘片遇的胳膊给夹住,像拖犯人一样,拖着两个人。 “不,你不能抓我们,你是谁,你竟然敢抓我们,我认识你们的知县大老爷,你竟然敢抓我,知县大老爷跟你没完的。”刘片遇见求饶没用,自己还是被抓了起来,心生恐惧,忍不住大吼了起来。 “哦?你认识知县大人啊?”晏殊两眼一笑,以纸扇遮掩下半张脸,缓缓的笑了。 “是,我告诉你,我跟知县大人的关系很好的,你要是敢抓我……知县大人肯定跟你没完的!”刘片遇因为没看到晏殊的笑容,以为他是怕了,顿时放下心来,开始大放厥词,“我跟知县大人那是哥俩好的关系,你们要是抓了我,我知县大哥肯定跟你们没完,你,还有你,全都完蛋了!” 话音才落,那为首的衙差一抬手,给了刘片遇一个巴掌,并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这位公子就是斜阳县县城大人的外甥,与知县大人也是极好的关系,你算哪门子狗屁,竟然敢当着县丞大人外甥的面拿知县大人来威胁人,信不信钳了你的狗舌头。” “啊……”刘片遇一听到这个,两眼圆睁,身体顿时缓缓的滑了下去,要不是两个衙差夹着他的胳膊,他就会如烂泥一般瘫倒地上。 怎么会这样,以往也用过知县大人吓唬人,那些人很快就怕的放开了自己,根本不敢再造次。 可万万没想到,这次撞到了硬角色……这个看起来贵气十足的公子,竟然是县丞大人的外甥…… “哼。”晏殊冷笑着,放下了遮面的折扇,“来人,将这两人给我带走。” 这个时候,刘片遇已经被吓得不敢说话,刘氏还在叽叽歪歪的求饶,却因为声音太小且咬词不清,被众人全部忽略了。 衙差开始拖着两个人往外走,刘氏因为害怕,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迹,且伴随着阵阵的骚味儿。 白川柏在原地急的团团转,有心想为老娘求饶,却惧于晏殊表现出来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刘氏被拖到了食为天门口,他不敢再拖延,两膝一弯,跪在了晏殊的跟前,磕头道,“恩人,恩人,我知道我不该求情的……但那人是我的亲娘,生我养我育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走,求恩人开恩,放了我娘吧。” 说完,“砰砰砰”就给晏殊磕起头来。 白芍和白微以及白云实见了,就赶紧的跑到了白川柏的旁边,也跟着跪了下来。 尽管这并不是本意。 没道理爹都跪了,孩子们还站在那里不动,会被人说冷血无情的。 吴氏走在最后,也跟着跪了下来,轻声道,“感谢公子愿意为我们出头,只是……那毕竟是我们的娘,子不言母之过,还望公子开恩……” 晏殊站在那里,眉头从白芍跪下的时候就蹙了起来,如今见全家人都跪下来,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我已瞧了许久,这个老泼妇实在刁蛮不讲理,原是想为你们解决……如今倒是忽略了那母子亲情。” 说完,就抬手,让那夹着刘氏的两个人松开了手,随后,刘氏就软塌塌的趴在了地上,身下一滩水迹。 “那个人,带走。”对于刘氏,因为白芍一家人的求情,晏殊网开了一面,对于刘片遇,他却没什么好气了,直接让衙差夹着离去。 白芍一家人自然不会傻乎乎的上去再求情,要不是因为白川柏和刘氏的母子情,以及那不得违背的孝道,连刘氏他们都不想求情。 如今见刘氏没了被抓走的危险,白川柏感激的对着晏殊磕了几个头,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了刘氏的身边,轻轻的推搡她,“娘,娘,你醒一醒。” 刘氏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还在食为天的时候,长吁了一口气,紧接着,低声呜咽了起来。 白川柏听着她哭,心底也有些心酸,便想安慰安慰她,“娘啊……” 谁知道这才一开口,就又挨了刘氏一个巴掌。 紧接着,耳边响起刘氏带着几分漏风的怒吼,“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早能救我为什么不救,你是不是故意的,想看我狼狈,看我出丑,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白养了你,你看着我被人拖走,你没用,黑心烂肺的东西!” 白川柏呆在了原地,周围人发出了长长的嘘声。 白芍有些生气的上前,一把扯过了白川柏,怒道,“爹,既然人家都不把你当回事,你干啥非得上去挨打,这会子挨两个耳光了,你还嫌脸肿的不够厉害是么。” 不知是不是被刘氏这两巴掌寒了心,白川柏没有挣脱白芍的拉拽,而是木然的跟着她,慢慢的离开了刘氏的附近,站到了柜台边,低着头,一声不吭。 晏殊饶有兴趣的挥了挥扇子,就想叫手下把人驱,好抽空跟白芍讲句话。 就在这时,门外又来了一批人。 白芍抬头一看,原来是白老爷子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出门匆忙的缘故,白老爷子并没有换他出门常穿的那一套很板正体面的褂子,而是只穿着十分普通,甚至洗的略有些旧了的发灰的棉麻衣裳,带着白老大和白老二,以及大孙子二孙子,正努力的分开人群往里走。 待瞧见瘫软在地上,没了以往的体面,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透着几分狼狈的刘氏时,白老爷子两眼一红,赶忙的推开了最后一个百姓,扑到了刘氏的跟前,颤声道,“老婆子,老婆子,你没事吧?” 刘氏有些怔怔的瞧了白老爷子两眼,待瞧得这真的是自己的靠山之后,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那漏风的门牙就暴露了出来。 白老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扭过头就冲着白川柏大吼了起来,“老三,你做的什么,让你娘受了这等委屈,你是怎么当儿子的?” “就是,就是,老三你咋弄的,娘来你这里吃个饭,你咋把娘弄成这样。”白川连也跟着叫嚣。 白川柏呆住了,心底涌动着满满的委屈,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愣愣的站在原地,忍受着来自白老爷子的狂风暴雨。 白芍和白微看不下去了,双双站出来,护在了白川柏的跟前。 这一回先说话的是白芍。 与白微气势汹汹的质问不一样,她的声音相当冷静,但是问的话却是又准又毒,“爷应该知道,奶是和谁一起过来的吧?” 白老爷子一愣,扭头在房间里寻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刘片遇的身影,反而看到了一个通身气度不凡的贵公子,以及贵公子身后的四个衙差。 这让见多识广的白老爷子有些不安的蹙起眉头。 “爷不想知道,那个和奶一起来的人去哪里了吗?”白芍似笑非笑的问道。 “片遇去哪里了?”白老爷子沉声问道。 “去哪儿了?去大牢了。”白芍歪着头,思附了片刻,才道。 白老爷子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去,去大牢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乱砸我们家东西,损坏了我们的财务,还对县丞大人的外甥不敬,所以刘家伯伯就被衙差大人给抓起来了。”白芍语气缓缓的,慢慢的,像是在讲述不相干人的故事,“奶本来也要被抓走的,是因为我爹磕下头给奶求情,公子心软,放了奶一次。爷,你可明白?” 虽然没有讲述刘氏和刘片遇到底在食为天干了什么,但看着整个铺子里的狼狈,满地碎裂的盘碗,以及滚落的木箸,还有流淌的汁水,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而这一切,竟然是刘片遇和刘氏干的…… 白老爷子松开刘氏,跌坐在地上,睁着眼睛冷静了几十个呼吸的时间,才慢慢的反应了过来——自己误会老三了! “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有些慌乱的呢喃。 有围观了全程的路人就忍不住站出来,你三言,我两语,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细致的讲了出来。 当听到刘氏摔了人家的桌子,非得要儿媳头上的簪子,最后还不分青红皂白给老三两个巴掌的时候,白老爷子气的脸都红了。 刚开始因为看到了刘氏的凄惨而衍生出来的心疼,也正一点一点的消散于无形。 第一百零六章 财奴白芍 “是我管教不严,给儿子儿媳添了如此的麻烦,侄儿还得罪了公子,多谢公子海涵,不跟老妇计较,草民叩谢公子。” 在仔细的思虑过一番之后,白老爷子的理智回来了,很是利落的给晏殊鞠了一躬。 而后,他又诚恳的对着白川柏道歉,“老三,是我冤枉了你,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也是看到你娘这副凄惨的样子,急的没了分寸,我知道是我的错……希望你能看见爹从小把你养到大的份上,不要记恨爹。” 白川柏见状,呐呐了两声,“爹,我,我没事儿……哪有儿子跟爹娘记仇的……” “老三的心地就是好啊。”白老爷子松了口气,扭过头,目光落在了刘氏的身上,“我现在把你娘给带回家,不能让她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说完,白老爷子开始吩咐白川连和白川羌,“老大,老二,你们两个一人抬一边,把你娘抬起来,大郎啊,你去把带我们过来那个骡车给请到门口来。” 白川连有些不乐意,“娘这一身血和尿的,多脏啊……” “多脏都是你娘。”白老爷子突然发火了,“老三为了你娘,受了多大的委屈,又挨打,身上也湿漉漉的,铺子都被砸了,人家还愿意为你娘求情,你怎么就不能把你娘抱起来,你是不是你娘生的?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 一顿臭骂下来,白川连有些不情不愿的低着头,和白川羌一起,把刘氏给抱了起来。 因为白川连实在是嫌弃刘氏那一身血和尿,抱着的时候不太使劲,竟是险些让刘氏滑下来摔到,是赵龙帮扶了一把,才没让刘氏摔在地上。 等白常山把那骡车给叫过来之后,由白菖蒲在前面推开人群,爷几个抬着刘氏,出了食为天,将刘氏给放在了骡车上。 因为刘氏这一身实在狼狈,又是血又是尿的,头发还乱蓬蓬的,乍一看像个傻子,把那赶车的给吓了一跳,就有些不乐意拉她。 还是白老爷子许诺多给两个大钱,那人才沉默了下来。 将刘氏放置好,白老爷子又回过身,进了食为天,看着那被掀翻的两个桌子,沉默了片刻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铜钱,要递给白川柏。 白川柏一愣,赶忙推辞道,“爹,你这是干啥。” “你娘这一顿给你闹腾的,摔了东西不说,肯定也少赚了许多钱,这是你娘的错,我该替她赔,这钱你拿着。”白老爷子强硬的把钱塞给了白川柏。 白川柏就有些愣愣的,不知所措。 白芍拿过他手里的铜钱,塞还给了白老爷子,并脆生道,“爷,我们不要你这钱,你也不容易……我们今天的损失,我们认了,只要以后不发生这样的事情,今天这些损失,我们还是担得起来的。” 白老爷子的神情就是一黯。 他方才那举动,怕的就是白川柏一家因为刘氏闹腾这事儿,跟本就不亲的十里铺愈发疏远了,所以想着拿钱来赔偿,来弥补白老三内心里的不舒服。 本来,只要白川柏收下了钱,多多少少会原谅刘氏一些,且无法再站在制高点上责备刘氏。 可是,没想到这点小心思被白芍这个孩子给看破了,并且,她还主动的代表白川柏给拒绝了。 因为白芍一家刚刚受了委屈,白老爷子这个时候也不能对他们发火,所以只能黯然的,唉声叹气的收起了铜钱,跟白川柏和吴氏说了一声,就坐上骡车,带着刘氏离开了。 再之后,因为没热闹可看,围在门口的众人也离开了。 等到最后,食为天里只剩下了白芍一家,还有晏殊带着几个黑衣人以及他身后的四个衙差。 “把东西拾掇拾掇,盘子和碗箸咱还有备用的,打扫打扫就能用了。”吴氏见白川柏神情低落,就柔声的安慰他。 狂躁的母亲,和温柔的妻子,两相对比,白川柏原本就倾向于妻子的那颗心,此刻完全偏倒了。 “我知道,就是晌午都过了,本来可以卖完的东西,今天怕是卖不完了。”白川柏不想吴氏担心,就主动的低声解释了两句。 一旁的晏殊听了,就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本公子带人过来吃,现在就有八个人,老板,先给管个饱吧。” “公子你们……”吴氏一愣,本来想说,公子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来这种普通的小铺子里吃饭,等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晏殊这是来安他们的心呢,顿时感动不已,“好的公子想吃什么,都不收钱。” 说完,就赶紧的和白云实白川柏爷俩,以及赵龙,四个人一起,把凌乱的桌椅给打扫了,白芍和白微则去收拾了哪些客人吃过的碗箸,又把桌子给擦干净了。 很快,食为天又恢复了之前的干净与整洁。 晏殊见状,点了点头,便挑了一个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然后嘱咐黑衣人和衙差一起找地方坐下来。 吴氏心底感激晏殊出来为他们帮忙,便做了许许多多的吃食给他们,不说晏殊跟前摆的琳琅满目的,就连几个衙差那里也是摆了整整一桌,面与汤,还有各种吃食,全都毫不吝啬的拿了出来。 左右他们今天卖不出去也是浪费了,倒不如给恩人吃了。 这时候,因为食为天恢复了整洁,又有客人上门了,白川柏和吴氏忙着招呼,做东西的做东西,记账的记账。 食为天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 白芍和白微趴在柜台后头,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个时候,一直懒洋洋坐在一边的晏殊忽然冲她招了招手。 白芍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晏殊冲她点了点头,确定是她。 白芍这才抿了抿嘴,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做到了晏殊的对面。 “这段时间没见你,去哪里了?”本来,白芍以为自己会对这个纨绔公子十分的客气,可是没想到,当屁股沾到椅子之后,她竟然十分随意的率先问了一句。 说完之后,她自己才后知后觉的醒悟了过来——她这是犯了现代人的老毛病,在跟晏殊接触了几次之后,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了朋友,所以才会有如此一问。 还好晏殊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的十分灿烂的道,“小芍儿想我啦?” “呸。”白芍毫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我是想说,从前每次困难的时候,都可以那么凑巧的遇见你,可上次我姐脸上落疤那回,你咋就不见了呢。” “那段时间我回家了。”说起这事儿,晏殊罕见了沉默了一下,“回家之后,发现家里特别无聊,我又来我舅舅这里了。” “为什么很无聊,你家就你一个子女吗?”白芍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 晏殊沉默着,摸了一个南瓜丸子,往上一扔,抬头接住之后,一边咀嚼,一边故作沉痛的道,“我爹不疼我,娘也不疼我,我在家里就跟个隐形人似的,兄弟姐妹也不怎么喜欢我,还不如在舅舅这里,起码我可以仗着身份肆意妄为,你看,在斜阳县,谁敢欺负我?我可以横着走啊!” 真是说着说着就没正形了! 白芍没好气的白楞了晏殊一眼,两腿一蹬,就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好吧好吧,为了感谢恩人公子今天及时出现帮了我,食为天的东西任凭公子吃,不收钱,随便吃!” “啧啧,你可不要后悔死。”晏殊一听这话,不厚道的笑了,一挥手,冲着身后那七个大汉大声道,“白家二姑娘说,铺子里的东西免费吃,你们大家,全都照着饱的吃,别节省啊,反正不要钱。” “好嘞,公子!”那几个壮汉大笑两声,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吃相,瞬间狰狞了起来。 一碗拉面,三五口干净了。 一碗胡辣汤,三五口干净了。 白川柏光给他们盛东西,就用掉了三十几个碗。 白芍这时候才有些后悔,是她错误的估计了成年男子的饭量,她曾经以为白川柏吃的就够多的了。 直到现在——她见到了这些衙差之后,她才明白,能吃的含义。 那天中饭,三个黑衣人加四个衙差,一共吃掉了十六碗拉面,十八碗凉皮,喝了二十二碗胡辣汤,吃了二十份南瓜丸子,其他小糕点更是不计其数。 这一天,本该剩货的食为天,意外的在半下午就关门了。 白芍哭丧着一张脸,将晏殊和那七个人一起送走。 太能吃了,太能吃了,这好几两银子没了。 想当初,为什么要夸下海口不要钱…… 为什么…… 晏殊好像极喜欢白芍这副为财心痛的模样,一直在反复的戏弄她。 一直到上了马车,他才一抬手,扔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进了白芍的怀里。 白芍下意识的接住了那沉甸甸的东西,往脸跟前一放,发现那赫然是一个足足有二十两重的银子。 “哇……”她发出了一声惊叹,随后就想感谢晏殊两句。 可是这个时候,负责赶车的黑衣人已经一扬鞭,马车疾驰离去,只留给白芍一个逐渐缩小的背影,以及淡淡的,只属于少年的笑声。 第一百零七章 刘氏的下场 一个村里,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成为秘密。 即使白老爷子费尽心思的让几个儿子坐在外面,挡住躺在平车上的刘氏,也仍旧是被几个眼尖的村民给瞧见。 再加上有人看到了出云镇上闹腾的那一幕,回来一宣扬,第二天,刘氏的所作所为就在十里铺村传开了。 虽然往常刘氏的名声也谈不上多好,毕竟那斥责人的嗓门着实高,可是有白老爷子遮掩着,几个儿子在外面陪着笑描补着,总算没那么差劲。 可是现在,刘氏的名声可谓是臭了个彻底。 不仅她大闹食为天的事情被人知道,就连当初她如何逼着三儿子分家,如何连饭都不给老三一家吃,逼着三儿子一家去大春家借了馒头才勉强渡过了一夜的事儿也被翻了出来,甚至于偏心哪个儿媳妇,又可劲磋磨哪个儿媳妇,对几个孙子孙女不好,偏疼着另外的几个孙子孙女的事儿都被拉了出来。 一时间,刘氏墙倒众人推,连白家的名声都跟着彻底的坏了。 白家人都不敢出门了。 就连最爱出去找老伙计喝口茶的白老爷子,都只能闷闷不乐的蹲在堂屋里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茶水。 可刘氏还是不肯消停,睡了一夜之后,精神头回来了,就在东屋里拍着大腿发脾气,“都是些看狼心狗肺的东西,看着我倒霉,你们都顺心如意了,哪天我死了你们更舒坦是不是,老三坏了心肺,你们也都坏了,他们爱咋说我咋就咋,我一个当娘的,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拔大,那买了好东西不应该先给我吗?凭啥给吴老赖的闺女啊,她算个老几,我从来就没认过这个儿媳妇,跟她爹一个德行,就知道吸我儿子的血。哎哟哟,那五两银子的簪子啊,就被她给骗到了手……” 眼瞅着刘氏越说越离谱,白老爷子一巴掌将茶碗拍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掀了东屋和堂屋中间的帘子,蹙眉看向她,“你能消停一会吗?” “我消停,我为啥消停,你们知道我受了啥苦了吗?老三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看着我被那些人给拉走啊,我是他娘啊,他狠心看着我被拉走……你们知不知道……”说起这些,许是心中还残留着当时的恐惧,刘氏大哭了起来。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缓了许多,“你以为为什么人家衙差大人会放了你?还不是因为老三一家下跪求了情,你就别在这里骂了,要不是老三一家,你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听到“大牢”这两个字,刘氏的哭声顿了一下,有些不高兴的道,“我是他娘,他救我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了,要不是他,我能被那些衙差给拉走?也就是现在,那什么什么县丞的外甥能在我跟前抖威风,这要是我爹还活着的时候……” “好了好了,别提你爹了,都死了多少年了。”白老爷子心中又不快了起来,“孩子凭啥救你,还不是因为你担了个生身之母的名头,再瞧瞧你干的那些事儿。一个当娘的会上门毁了儿子的生意?砸了儿子的铺子?一个当娘的会不分青红皂白跟儿媳妇抢东西?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儿媳妇争宠,你羞不羞?” “我羞什么,我为什么羞,那是我生的儿子,得了好东西就该第一个给我,我是他娘,没我就没他,他第一个东西不给我,就是他没良心。”刘氏理直气壮的道。 白老爷子心中头疼,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道,“行了行了,这些话你就别说了,最近不要出门,好好在家呆着。” “啥,你这是要囚禁我啊。”刘氏不乐意了,她这个人就是反骨有点重,白老爷子没说这话之前,她也不怎么爱出门,可是说了这句话之后,她就不乐意了,想要跟白老爷子唱反调,“我就是出门咋了?” “咋了咋了,你也不看看村里怎么说你的,那么大年纪了还坏了名声,除了村西头的赵老太太,也就只有你了,你难道觉得很光荣吗?”白老爷子因为不高兴,说话语气重了两分。 “我怎么了,我当娘的教训我儿子,理直气壮,谁也管不了,他们这群长舌妇,也就背后议论,你让他们上我跟前来,让他们上我跟前来说啊!”刘氏尖声道。 “你真是不可理喻。”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甩手放下了帘子,转身回了堂屋那继续坐着。 东屋那边继续传来刘氏高亢的叫声,白老爷子听到烦心,最后干脆出了堂屋,到院子里走走转转,刚好瞧见了白川羌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归来。 “老大回家了。”白老爷子知道这个儿子在外面赚钱也不容易,就赶忙的招呼了他一句。 “哎,爹……”白川羌望着白老爷子,面容上有些迟疑,“爹,有个事儿……” “你说。”白老爷子是个人精,一看大儿子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事儿要说。 “爹,我这些年跟着大舅一起做生意,赚赔都有,主要还是赔居多。现在大舅不太问事儿了,片遇又被带到了斜阳县大牢里,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正巧这个时候,大春爹跟我说离咱们五百里远的清丰县有便宜的莲藕卖,我想过去批点过来,咱们这里的藕卖的还挺贵的,莲子什么的价格也不低,应该有赚头,就是去的时间有点长,得二十来天……”白川羌吞吞吐吐的道,“实在是片遇不知道何时出来……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赚点……” 白老爷子若有所思的听完,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要是觉得差不离,你就去做好了。” 说完,抖了抖身上披着的衣裳,就耷拉着头回了堂屋。 白川羌望着白老爷子的背影,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卖藕是其一,其实他也是希望能避一避眼前的这个风头…… 白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听不明白白川羌话里的意思。 正是因为听明白了,他才觉得有些伤心,有些失望。 白家现在状态很不好,刘氏缺了个门牙,躺在床上不能下来,白川穹断了一个胳膊一个腿,现在每天歪着脑袋躺着养伤,老三又分出去了,家里现在也就只有老大和老二这两个劳力了。 可偏偏,现在老大要远行…… 他摇着头,想回堂屋里冷静一会。 可是东屋那边,刘氏又闹腾了起来,“老头子,老头子你过来,你过来。” 白老爷子很想不耐烦的拒绝,可是一想到刘氏曾经也是好几个人伺候着的大小姐,跟了自己之后,就变成了泥腿子,再也没人伺候了,就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啥事儿?”白老爷子掀开了帘子,低声问刘氏。 “我突然想起来了,片遇被抓走了,片遇还在那个人的手里呐。”刘氏一脸着急的对着白老爷子摆手,“难怪我一觉醒来总觉得忘了啥事儿呢,原来就在这呢,老头子,你快点去跟老三说,让他们把片遇给放出来。” 白老爷子的脸刹那间就黑了,“你以为衙门是老三家开的,想关人就关人,想放人就放人啊。” “咋不行的,老三能让那人把我放了,就不能让那人把片遇给放了。”刘氏一脸理直气壮,“赶紧的把片遇给放了,我哥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壮大刘家都靠他呢,他要是出了啥事儿,我跟老三家没完。”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白老爷子气的头疼,“不可能的,先不说老三家管不了这事儿,就是能管我也不会让他管,这个刘片遇,就是他来到十里铺,怂恿你出去的,当时还跟我保证就是带你出去逛一逛,买点东西。谁知道他把你个带到老三铺子那里了,如今又惹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刘片遇责无旁贷。” “你啥意思,说了那么多,就是不想救片遇对不对?”刘氏的脸色变了,尖声道,“白景生,我跟你讲,我就片遇这么一个侄子,要是片遇出了啥事儿,我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白老爷子脾气也上来了,摔了帘子就出了堂屋。 要是几个儿子有了矛盾,为了家庭平和,白老爷子肯定要委屈其中一方。 可是现在,是刘家的人欺负了他的儿子,竟还想他帮着外人? 做梦! 东屋里,刘氏又哭又叫,声音尖锐高亢,好像要把屋顶盖给掀开似的。 白老爷子不敢出门,可是无论他跑院子里那个角落蹲着,都能听到刘氏的尖叫,这让他烦闷不已。 就在这时,钱氏带着一个小包袱,和白川羌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瞧见白老爷子,夫妻俩楞了一下,就跟他道了个别,说白川羌今天就要启程,骡车都租好了,争取早去早回。 眼瞅着钱氏送着白川羌就要出了白家的大门,白老爷子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想法,他大声制止了白川羌的步伐,“老大,等一下。” 白川羌疑惑的回头,“咋了爹?” 第一百零八章 财神上门 “爷真的跟大伯去了清丰县?”白芍一边帮吴氏和面,一边听她唠十里铺那边发生的事情。 “可不是,都走了好几天了。”吴氏嘴里说着话,手底下还利落的干着活,将一团面活的油光滑亮的。 “哎呀,那奶肯定疯了。”白微笑嘻嘻的道。 “听说老太太气的骂了好几天呐,不过家里没啥人理会她,骂累了,她自己就歇了。”说起十里铺的那些事儿,吴氏也忍不住抿嘴笑。 “骂就骂呗,反正咱也听不到,回十里铺的日子更是屈指……屈指啥来芍儿。”白微脆生生的道。 “姐,是屈指可数。”白芍笑眯眯的将吴氏活好的面给盖上了梃子,放到角落里醒发一会,之后就可以洗面做成凉皮了。 “还是芍儿聪明,这些词啊,我有时候能想起来,有时候就只能想起来一半。”白微吐了吐舌头。 “还说呢你,比你妹妹大了五岁,还不如你妹妹学得快,现在芍儿都能背整个三字经了,你们两个,却是连开头三章都没背会呢。”吴氏嗔怪的看了一眼白微和白云实。 “娘,这不能怪我们,我们就是没有那读书的料子嘛,看见大字就发晕。”白微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十分大言不惭的道,“以后娘你就专门教芍儿吧,她多学点和我多学点,都是一样的。” “你啊……”吴氏就忍不住笑了。 三个孩子也跟着笑,其中以白微的笑声最响,最清脆。 吴氏目光爱怜的在三个孩子身上一打转,最后停留在了白微之前受伤的那张脸上。 因为家里人的精心照顾,白微脸上的疤痕已经结痂并且开始脱落了,尽管脱落的地方能看得出来泛白的伤痕,但白微一点也不介意,总是十分爽朗的笑,和之前才受伤时那死气沉沉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再看一看芍儿和云实,因为分家这段时间来家里有钱了,吃得好了,身材逐渐的抽条,慢慢的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且脸上总是挂满了笑容,就连最沉闷的云实,都时不时的咧嘴一笑。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日子,是吴氏回到白家之后的七年里,从来不曾想到过的。 这么开心,这么……幸福。 和往常一样,这一天,食为天在接近巳时的时候开了门。 上门来买点心和吃食的人一如既往的多,虽然很忙,但家里的人都很开心,很满足。 因为白芍学的算数最好,年纪又小,没办法长时间劳累干活,所以吴氏就给她搬了个小凳子,让她站在柜台后头,充当掌柜的。 “小芍儿,今天吃了一碗拉面,喝了一碗胡辣汤,又包了一份南瓜丸子,算一算多少个大钱。” 因为白芍年龄小,长得玉雪可爱,却偏偏一本正经的站在柜台后收钱,甚至拿着毛笔的样子都有模有样的,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吸引的许多来这里吃饭的大人都忍不住来逗一逗她。 其中,算账就是最常用的一种方式。 “呐,伯伯,一碗拉面七文钱,一碗胡辣汤两文钱,一份南瓜丸子五文钱,一共十四个大钱。”白芍也不恼怒,就这么一本正经的心算出了数字,告诉了那人。 “哎呀,真是聪明,可惜是个小姑娘,不然以后要考个状元嘞。”那人笑嘻嘻的给了钱,临走时还不忘在白芍脸上捏了一把。 白芍嘟了嘟嘴,却没有说什么。 当地人都喜欢用捏脸的方式表达对小孩子的喜爱,虽然白芍不喜欢,不过比起来动不动就亲脸,这个还能凑合接受。 正想着,她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的拉面胡辣汤以及南瓜丸子写了一半的正字后面,添了一笔。 这是她特意教给全家的记账方法。 比起总是一直写大字,来记录今天什么东西卖了多少份,写正字的方法可谓是无比简单又不会出疏漏,并且,这账目除了白芍一家以外,别人是看不懂的。 偶尔有注意到的,也只当是白芍在瞎画着玩,并没有把这个想到记账上去。 唯独今天出现了一个人,一直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的瞧着白芍记账。 因为正在心算,白芍也没理会他,等标好了所有的东西,才询问了一句,“想要吃点什么?” “每样都来一份吧。”一个陌生中透着一点熟悉的声音道。 白芍猛地一抬头,就瞧见了一个曾经给她带来很大帮助的人——赵虎! “赵先生。”白芍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快点坐,我让我娘给你盛饭。” “不必这么客气。”赵虎含着笑,随意的挑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吴氏和白川柏对这个一百五十两买了白芍方子的人也很感激,毕竟这一百五十两可谓是直接改变了白老三一家的生活状态,所以吴氏和白川柏都很麻利的把许多吃食堆到了赵虎的面前。 “我在这里吃东西就好,你们去忙吧。”赵虎见白老三一家人对他尊敬犹如上宾,心底感慨这家人厚道,瞥见不停地有人进出铺子,不想让本就忙碌的白老三一家人因为自己更加忙碌,便让他们忙他们的,自己角落里,慢慢的品尝食物。 “好的先生,我们先去忙了,你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喊我。”白芍也没有矫揉造作,爽快的点了点头,就回了柜台后继续记账。 偶尔她会抬起头看赵虎坐在一旁,疑似吃的酣畅淋漓的模样。 等中饭这一波忙碌过去了,店里的人开始慢慢的少了下来,白芍让白微接替她记账,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赵虎的对面,笑眯眯的跟他聊天,“赵先生,感觉味道如何?要是还有想吃的,我去给你盛。” 赵虎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在被自己吃的七七八八的食物上一流连,笑了起来,“我觉得那拉面很有意思,比阳春面要劲道了一些,加上那有滋味的汤,真真是不错。不过缺点就是羊肉膻味重了些,若是换成牛肉,想必更受大众欢迎。” 说起这个,白芍的笑容就多了些无奈,“牛肉太贵了,超出了一般人的消费水平,而且在出云镇,就算是有钱都很难买到牛肉。” 因为现在这个年代,牛多数是农户养来耕地,很少有人舍得杀了吃掉,且国家律法也是不许的。 唯独那衰老的牛儿,因为已经不能再耕地,才会被人卖来杀肉吃。 所谓物以稀为贵,牛的数量少,牛肉的价格就上去了,想要做牛肉拉面,就光算成本,价格都不是出云镇百姓能承受的。 “或许,斜阳县上的贵公子们可以承受。”赵虎将帕子收回怀里,浅笑了起来。 要知道,那凉皮和铁板豆腐,在斜阳县可是极受欢迎的,东家因此大赚一笔,掌柜的和他都收到了不菲的分红。 白芍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虎笑,乃是因为想到这拉面所带来的收益。 白芍笑,乃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家里又将有一笔入账了。 两只各怀心思的大小狐狸对笑了一阵子,彼此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虎沉不住气先开口了,“拉面,胡辣汤配方怎么卖?” 比起斜阳县上的那些精致吃食,食为天里的南瓜丸子什么的显然不算什么稀罕物,所以赵虎没有要。 “先生觉得多少合适?”白芍笑眯眯的反问。 “和……上次一样?”因为凉皮和铁板豆腐在斜阳县的热卖,这次赵虎说起话来大气了许多,起码上百两的银子不用掌柜出马,自己也能决定了。 “不……”白芍望着他的目光闪了闪,沉思了片刻之后,竟然摇了摇头。 第一百零九章 白蔻的怂恿 “那……二百两?”赵虎以为白芍嫌给的价格低,他低头思虑了一阵,咬牙给了二百两。 两个方子,二百两,在众人的眼里,已是天价。 可白芍还是摇头拒绝了。 赵虎有些愕然,“难道,你想要三百两银子?那我可决定不了,我所能动用的,最高就是二百两银子。” “先生误会了,我并不想要钱。”白芍浅浅的笑了起来。 “不要钱?”赵虎更惊愕了,不要钱,难不成还要免费送给他不成? 似乎是在验证他的想法,白芍缓缓道,“这两份方子,我们可以不要钱就给先生,不过……” “不过什么?”赵虎好歹也是在斜阳县混迹的人,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白芍说不要钱的时候他尚且有些惊愕,在白芍说出“不过”那二字的时候,他反倒释然了。 “不过,也不是免费给先生的,我想用这两份方子,换取这些食物日后一年内收益的一成。”白芍镇定的道。 如果说在最开始,白芍还是想着用两个方子来换一些银两的,那么很快,在瞧见赵虎吃到拉面时的惊喜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 不管是一百五十两也好,还是二百两也好,都是现成的收益和银钱,远远比不得拿到斜阳县城去卖所得到的收益来的庞大。 可是以白芍家现在的财力和人力,说要去斜阳县城开铺子,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所以想要赚钱,还是要靠着赵虎身后的那个东家。 因为只提供了方子,所以白芍没有漫天要价,只说要卖这两样吃食的十分之一,乍一听起来,并没有多么过分。 可赵虎知道,当这两样新鲜的食物在斜阳县贵公子那里一旦流传开来,其收益远不是几百两所能比拟的。 他有些欣赏的望了一眼白芍,为她敢于要出这样的价格而赞叹,只可惜他并没有资格同意或者拒绝,甚至掌柜的都没有资格决定或者拒绝。 “我需要回去问一问东家。”赵虎如实说道。 白芍并不意外,这可是拿分红,而不是直接用银子买断,赵虎只是跑腿的,还决定不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那行,这件事情就靠先生了,倘若是说成了,芍儿必定给先生一个大大的封红。” “二姑娘太客气了,只是我先在这里跟二姑娘说一下,我们东家可不一定同意啊。”赵虎怕白芍年纪小经受不起打击,万一东家不同意,她再一气之下不卖了,所以想先给白芍一点心理准备,“这要是东家不同意分红,我就努力帮二姑娘争取多一些银两,二姑娘你看行么?” “放心吧赵先生,我相信你东家不会放弃这笔收益的。”白芍歪着头,甜甜的笑了,“我的方子到底好不好卖,我的心里可是很有数的。” 上一次她们缺钱,等不及分红下来,所以选择要了现银。 可现在,食为天已经做起来了,家里每天都有四五两银子的纯收入,根本不需要什么现银。 白芍所需要的,是年底数量惊人的分红! “好吧。”赵虎见白芍一副笃定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只给那掌柜的打包了一些丸子之类的吃食,便离开了食为天。 等赵虎一走,白微和白云实就围在了白芍的身边,开始叽叽喳喳。 “芍儿,那可是二百两呢,你咋不同意呢?”白微瞪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姐,二百两算什么,等以后,咱们赚二千两不是更好么。”白芍笑嘻嘻的道。 “二千两……”白微的眼睛瞪大了。 对她来说,二百两就已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量了。 二千两,那是想也不敢想啊。 “要是咱有了二千两,那得是啥样的光景啊。”白微两手托腮,双眼望着房梁,开始如痴如醉的幻想了起来。 “有了两千两,应该可以去做喜欢的事情了吧。”白云实没她这么夸张,只是也低头嘟囔了一句话。 白芍听见了,就有些侧目的瞧了他一眼,问道,“哥你喜欢什么?” “没,没什么。”白云实轻轻地低下了头。 白家的这对龙凤胎里头,白微不想说什么,白芍稍用一点功夫,就能逼得白微主动说出来。 可白云实不一样,他要是不想说,那就是真的不想说。 所以白芍没有逼他,只是在心底暗暗地多了几分对白云实的关注。 当天晚上,食为天收了摊子之后,白芍一家人说起赵虎来买方子这件事情,全都支持白芍的决定。 无他,只因为这个小姑娘太聪明了。 白老三一家能有这个处境,全都是靠了白芍。 所以大家已经习惯性的把钱交给她分配,也习惯性的听她的建议,接受她提出来的新鲜提议了。 现在,就只等赵虎的回复了。 十里铺,白家,东屋。 刘氏歪在床上,瞪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房顶,像是有仇似的,眼底蹦出凶光。 片刻后,她开始破口大骂,“白景生,你个老不要脸的,你上哪儿去,你把我丢在十里铺,我嫁给你就是为了让你把我丢下啊,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我当初死也不嫁给你这个混账,你跑,你跑,你能永远不回来么?” 因为声音太大,她的嗓子甚至出现了撕裂般的疼痛。 刘氏吓得赶紧的闭上嘴,狂咽了两口唾沫,嗓子的刺痛才逐渐的消失。 若是平常人,早就吓得不敢再吼了,可刘氏不甘心,如果不骂,不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出来,她一定会憋死的。 为了不让自己憋死,她张大嘴,露出缺了一个豁口的门牙,长吸一口气,再次骂道,“你以为这样就不用救片遇了么?我跟你说,白景生,我侄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跟你没完!没完!” 吼完这句话,刘氏似是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东屋里没了动静。 西屋里。 钱氏搂着白当归,坐在白蔻的对面,侧耳倾听了片刻,“不骂了,是不是骂够了?” “可能奶是渴了吧,我去给奶送点水。”白蔻的心思活动了起来。 因为白老爷子的骤然离家,刘氏这几天脾气一直十分的差劲,白蔻纵然有心想接近她,可也不敢进东屋。 如今这是一个机会。 “送啥送,她要是渴了会叫的。”钱氏没好气的道。 话音才落,东屋里再次响起刘氏高亢的声音,“老大媳妇,老大媳妇,给我送点水来,你要渴死我么?是不是老大不在家,你就想渴死我啊?” 这话说的,即使城府深如钱氏,也是忍不住生气了,“这个死老太婆,就是嘴臭,永远都不能好好说话。” “好了娘,别跟奶一般见识,她就是这个脾气。”白蔻劝慰钱氏。 “啥脾气不脾气的,就是个拎不清的老太婆,不跟儿子亲,非要跟那个外甥亲,到头来养她老的还不是那几个儿子,可她倒好,根本记不住白家才是她家,只一心惦念着刘家。都成了十里铺的笑柄,还一心惦记着救刘片遇,救什么救,那刘片遇早就被县丞的外甥给下了大牢,想救出来,根本不可能。”钱氏对着东屋的方向低声臭骂了一番,才推开白当归,从床上站了起来,拿起一个碗,倒了一碗茶,就要给刘氏送过去。 一旁的白蔻阻止了钱氏要出门的动作,“娘,你把碗给我,我给奶端过去。” 钱氏送水,只是送水而已。 她送水,却还有别的目的。 “你行么?”钱氏有些担忧,虽然在孙女里,刘氏对白蔻算是比较好的了,可那也只是比较而已。 在整个白家,刘氏发自心底疼的只有白老四而已。 白蔻什么都不算。 “放心吧,娘。”白蔻浅笑着,接过那碗茶水,施施然的进了东屋。 此时,刘氏正因为嗓子的疼痛,歪在床上痛苦的皱眉,听见白蔻来的动静,她没好气的嘶哑道,“赶紧给我点水喝,不然我要渴死了。” 白蔻微笑着将碗放在了床头,扶起来刘氏,把那碗水喂给了刘氏。 温热的茶水流淌进喉咙,滋润了干涸撕裂的嗓子眼,疼痛被洗涮,取而代之的是浅淡的舒适。 刘氏舒服的哼出了声。 白蔻趁机弯腰,附在她耳畔,假装不解的问道,“奶,我刚才听你说,刘表叔被下了大牢,这是咋回事,你跟我说说呗。” 这是白家第一敢主动上来问怎么回事的人。 刘氏心中的郁结像是开了闸门似的,一股脑的倒给了白蔻。 “你说,怎么就那么过分,不把片遇给救下来,要是片遇真的出了啥事儿,我怎么跟你舅爷爷交代。”说到最后,刘氏眼底已然有了泪意。 “奶,别担心,或许,我想到了一个可以救表叔的方法。”白蔻两眼一转,附在刘氏耳边低声道。 “你有啥法子啊。”刘氏不以为意。 “奶,你听我说,那晏公子可是帮过三叔家好几次的啊,三叔家肯定跟他们有交情。奶你仔细想一想,三叔老实巴交的,肯定是没办法跟晏公子有啥交情,那还有谁能跟他有交情啊?”白蔻诱惑般的在刘氏耳畔分析。 “白微那妮子勾搭来的?”刘氏很快的联想了上去。 “奶,你想错了,微儿妹妹的脸已经伤了,那晏公子不可能被她勾搭的。”白蔻继续低声道。 “难道,难道是白芍这个小贱蹄子?”刘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她还有谁啊,奶你听我说,要想救表叔,您老得这样……这样……” 第一百一十章 刘老爷子竟然还敢上门? 本来,白芍以为分红这事儿那赵虎的东家需要思虑很久,哪知道隔天,就给了答复。 赵虎坐在食为天里,一边呼噜噜喝羊肉拉面,一边跟白芍说东家的要求,“只能分这两样东西的收成,半年分红一次,需要立字据,过衙门的明路,还有就是,东家有个额外的要求,以后你的方子,优先卖给我们福景堂。” 这是一个大方,但是又十分精明的东家! 白芍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一言为定,若是以后有任何合作,都会先考虑福景堂。” “字据我拿来了,东家亲手写的,你看看,要是没啥问题,按个手印,我就去衙门里过明路。”赵虎呼啦啦吃完拉面,用帕子抹了抹嘴,就从怀里掏出了两张宣纸。 白芍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确定和赵虎方才转述的话没有区别,便按了红手印。 赵虎收回宣纸,这字据还要去衙门里过明路才能有效果呢。 本朝律令,私下里立的任何字据,不去衙门里盖上知县的印章做证明,一律不起效用。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二姑娘的款待,下次我再来食为天的时候,就是来送银子了。”赵虎对着白芍一笑,就利落的站起了身。 “这分红之事东家能同意,想必赵先生在其中也是起到了不少的作用,这里有我的小小心意,送给先生,不成敬意。”白芍很是上道的掏出红纸抱着的银锭子,递给了赵虎。 赵虎哈哈一笑,也没有矫揉造作,接过来,对白芍抱了抱拳,就此离去。 出食为天门的时候,赵龙正好提着豆腐进来,赵虎瞧了一眼他,眉眼中略过一丝复杂,但没有说话,而是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赵龙也很是沉默,提着豆腐,默默地去清水盆里清洗了,片成块,递给了正在煎豆腐的白微。 因为身材实在三大五粗,手也像个蒲扇一般,就算赵龙已经十分小心再小心了,可总还是会因为不小心而把一块嫩白的豆腐捏成豆腐渣。 最后,豆腐渣只能尴尬的放在一边,不能再拿去煎制。 白芍站在一旁,瞧着这个场景,开始认真思考,铺子里是不是该招人了。 如今,食为天已经开了有二十来天,家里攒下的铜钱和碎银也有了八九十两,再加上白芍之前手里剩下的,总共有一百七八十两左右。 抛去每天买各种食材的银钱,家里能够动用的银钱起码也得有一百五十两。 而租赁个小二,仅仅需要每个月一串铜钱,至于帮工的厨娘,连一串铜钱都用不了。 这样算下来,租四个人,一个月也才不过三四两银子左右,连食为天一天的净收入都达不到。 而有了这四个人,吴氏和白川柏能轻松许多,洗菜片豆腐这样的活,也不用赵龙这个护院亲自上了。 主要是,真的很浪费啊…… 打定了注意,等晌午这一波密集的客人过去了,铺子里稍微轻松了一些,白芍就跟吴氏和白川柏商量一下,并着重描述有了帮厨和小二之后,家里人可以获得的轻松。 吴氏和白川柏都同意了,一个是心疼孩子们每天跟着干活,他们两个老家伙累点没什么,要是累到孩子们,那就是万死不辞了。 另外就是,现在家里有钱了,有底气了,一个月三四两银子,并不算什么。 “那我回头去找一下,大春娘是个挺利落的,跟咱关系又好,或许可以喊来试一试……”吴氏就在那跟家里人商量。 突然地,食为天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长腔,“哎哟哟哟哟……真的气派,三外甥,三外甥媳妇,早先听片遇说你们在这里开了个铺子,我还不敢相信,如今可算是抽出空来瞧一瞧了……” 一家人赶紧回头,就瞧见了刘老爷子带着刘瑞,正大摇大摆的往食为天里走来。 当然,大摇大摆的只是刘老爷子而已。 在他身后刘瑞则是十分的畏畏缩缩,看白云实的目光中隐藏着浓浓的惧怕,还有不易察觉的恨意。 “舅来了。”白川柏蹙了蹙眉头,虽然心中并不喜这个舅舅办的事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迎接。 “昂,对啊,三外甥都开铺子了,听说卖的可好了,我还没过来尝尝我外甥和外甥媳妇的手艺呢。”刘老爷子笑得一脸褶子,“内啥,我今天可算是抽出空了,川柏啊,赶紧把吃的都端上来,给你老舅尝一尝。” “店里吃食挺多的,舅你想吃啥,我给你做。”白川柏苦着脸道。 就算再不喜欢,那毕竟是个舅,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啥想吃啥,你老舅我好不容易来你这一次,难道不应该啥都给尝一尝么?哎哟哟哟,真是白疼你这小子了,连口饭都不肯给老舅吃……”刘老爷子一脸难过的长吁短叹,看着白川柏的目光,犹如少女被情郎背叛了一般。 白芍在一旁恶心的翻了个白眼,接过了话茬子道,“舅爷咋想起来我们这里了?上次舅爷可是从白家跑的飞快啊。” 所谓不事不登三宝殿。 以刘老爷子的这个性格,在发生了上一次在白家被堵之事后,要是敢来食为天吃饭闹腾,早就来了,根本不可能等食为天都经营二十来天了再过来。 所以白芍猜测,他这一趟,其中必有什么猫腻。 “这……前段时间有些忙嘛,哈哈哈。”提起这个,刘老爷子就有些心虚的笑了笑,“我做舅舅舅爷的,来关心关心小辈们,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正常啊……”白芍拉长了声音,突然欢喜的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 既然刘老爷子不愿意主动说,那她就逼他们说出来好了。 “啊?”听完白芍的话,刘老爷子爷孙俩,还有白川柏吴氏,以及白微白云实四口人全都愣住了。 莫非这孩子脑子坏了不成? 白老三一家因为白微的事情,特别不欢迎刘老爷子一家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秘密了啊。 白芍却还这么说,不是脑壳坏掉了,还会是什么。 “舅爷能来太好了,刚好马上到晌午饭时间了,铺子里正忙不过来呐,舅爷和咱那么亲,肯定不会不帮我们忙的对不对?”就在众人疑惑之际,白芍又仰着小脸,喜悦问道。 “啊……啊……”刘老爷子憨憨的点了头,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白芍话里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让我给你帮忙干活?” “舅爷刚刚还说最疼我爹了,现在铺子里忙不过来,舅爷肯定要帮忙的啊。”白芍无良的笑了,指着刚刚进铺子的三四个客人,甜甜的道,“哎呀,来客人了,辛苦舅爷了,就帮忙上一下菜,还有表哥,你去刷盘子就好了,记住刷干净点,哥你去督促表哥。” 白云实无声的点了点头,睁着两双黝黑的眼睛,像小豹子一样,死死的盯住了刘瑞。 刘瑞拒绝的话,就这么生生的被吞进了肚子里。 “走吧。”白微在后面推了一把刘瑞,逼得他和白云实一起去了后面刷盘子。 至于刘老爷子,则被白芍塞了一个端盘,“舅爷,到时候我爹说把什么东西送到哪个桌子上,舅爷你可就过去,一定要端好了,别烫到了人家,更别洒了东西,知道了吗?” “我一把年纪了,怕做不好啊,还是别了,还是别了……”刘老爷子一脸苦哈哈的望着白芍,“要不,五姐儿你来?” “舅爷都端不好的东西,我哪里能端的动。”白芍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刘瑞的背影,若有所指的道,“舅爷,现在我哥可跟表哥在一起呐,这要是起了啥争执,我哥那脾气舅爷也知道,就是爱动粗,哎……” 这几乎等同于直白的威胁了——你不干?不干刘瑞就挨揍! 刘老爷子心疼孙子,只得苦着脸接过了端盘,正好白川柏坐了一碗拉面,他就把那拉面放到了端盘里,然后佝偻着腰,晃晃悠悠的往客人那走。 白芍在他身后,瞧着他有些蹒跚的步伐,又加了一句,“舅爷可小心点,要是一不小心,吃苦的可还是刘瑞表哥啊。” ——不光不干刘瑞挨揍,干不好,出了啥岔子,刘瑞还会挨揍! 刘老爷子一刹那就听懂了白芍的话,他心底愤恨欲咆哮,却还是不得不立马打起精神,认真干活。 原本佝偻的腰挺直啦! 步伐也不蹒跚啦! 总之十分精神,白川柏让他把拉面送哪儿,他就送哪儿,虽然一脸不甘,但好歹没出啥岔子。 白川柏还有些忧心,这毕竟是他老舅,一直趾高气扬指挥别人,从来不肯动手干任何活计的人,今天竟然主动的在他店铺帮忙干了活,这真是……令人诧异。 白芍及时的安抚了白川柏的内心,让他安下心来且等。 刘老爷子不会坚持太久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道出原委 果然,等这一波客人逐渐的褪去之后,刘老爷子大约是累到了,一把将端盘甩在了桌子上,掐着腰,指着白川柏就骂了起来,“三外甥,我好歹也是你舅舅,头一次来你铺子里,你不给我弄点好吃好喝的就算了,竟然还让我给你干活,有没有这个理?你想干啥?你要是不欢迎我你直说,至于这么磋磨人的么。” “让舅爷你干点活就是磋磨你啦。”白芍在柜台后,托着腮,忍不住笑了,“舅爷说着心疼我爹,可是却不肯帮我们家里一点忙,这就是舅爷所说的心疼?还是舅爷骗我们呐,根本就不心疼我爹?” “这哪儿跟哪儿,我心疼你爹,我就得干活么。”刘老爷子干了这么会子活之后,终于想通了,“我是你爹的舅舅,还是你舅爷,家里那么多口子人,都不能干活,就非得让我一个老人干啊,我跟你讲,我年纪大了,我累了,我不乐意干活了,爱咋滴咋滴。” 说完,将端盘推到一边去,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舅爷,我奶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呗,让你别怕,反正你是舅舅,我爹不敢咋地你,对不对?”白芍忽然问道。 “对,你奶就是这么说地……”刘老爷子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等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套话了。 他有些恼怒的瞪了白芍一眼,正想发脾气,后院里忽然就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刘老爷子的身体下意识的就哆嗦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就要冲进后院里,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宝贝孙子怎么了。 然后,身材魁梧的赵龙就挡在了他的跟前。 任凭刘老爷子怎么钻,就是过不去! “你们,你们把瑞儿咋了,你们太狠了,你们到底怎么孩子了……”刘老爷子慌了,也不敢摆舅舅的谱了,整个人的尾巴都夹了起来,现在只满心惊恐的望着白芍,生怕她对刘瑞做了什么。 “舅爷跟我们说一说,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呗。”白芍不理会他的目光,只低下了头,无聊的拨弄跟前的算盘。 “就……就是来转达一下你们奶的话,想跟你们说,你奶想你了,想让你回十里铺看看……”刘老爷子这回不敢有任何隐瞒,乖乖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原来,刘氏想见白川柏,却因为上回闹的事儿太大,死活不敢再上食为天,于是就想让小辈来把白川柏给叫回去。 找孙氏,孙氏推说有事儿,就是不乐意去。 想让钱氏去,钱氏干脆就病了,没法起床,自然也就没法去。 至于许氏,年轻面嫩,又需要照顾白川穹,也是抽不出身的。 白川连倒是乐意去,只是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两跑腿费,这让刘氏无法接受。 所以绕来绕去,刘氏最后一咬牙,托去河水村的人通知了刘老爷子一声,让刘老爷子来了白家一趟。 起初刘老爷子还以为是拿钱或者拿东西的好事儿,就高兴地带着刘瑞过来了,谁曾想竟然是要去镇上找白老三一家。 刘老爷子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开玩笑,上次刘瑞被打的饿鼻青脸肿这事儿可把他给吓得不轻,儿子刘片遇也是气得要死,还说要给刘瑞报仇。 后来报着报着,刘片遇进了大牢,不知归期…… 现在刘老爷子更怕白川柏一家了,根本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就算有再多好吃的,再多钱等着,他也不想去。 可是刘氏说,要是把白川柏给叫回来,她就能让刘片遇回来,还能得到很多的钱,以后发达了,刘家也能崛起了。 刘老爷子就有点心动。 这时候,刘氏又安慰他,说老三一家都很善良,不可能真的欺负他这个舅舅,到时候他只需要摆点谱,不做太过分的事情,只是转达一下刘氏想要见儿子的话,白老三一家肯定对他客客气气,敬如上宾的。 所以,刘老爷子才有了底气,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结果才张狂了没半盏茶时间,就被白芍给绕了进去,孙子也被挟持当了人质,不得不给食为天干起了小厮的活计。 一想到现在孙子不知道什么情况,自己又将所有的事情都倒了出来,没什么秘密可言,肯定就在老三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了,来还不如不来,刘老爷子就忍不住哭丧着个脸,委屈的不行。 同时心底也对刘氏隐隐的不满了起来,要不是她怂恿自己,哪能有今天这一出啊。 “哦,原来是这样……”白芍可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有些恍然大悟的道,“原来舅爷是帮奶传话的啊,那我们怎么能让舅爷干活呢,赵护院,快赶紧的给舅爷端碗胡辣汤,拿点南瓜丸子,让舅爷好好吃一顿,刚才可累坏了吧。” “我,我的瑞儿呢……”刘老爷子看着吃食,不忘了自己的孙子。 “啊,瑞表哥啊,现在盘子应该刷完了吧,哥,你们快出来给人盛东西啊。”白芍对着后院大喊了一声。 很快,白云实和刘瑞就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刘老爷子有些激动地上前拉住刘瑞的手,仔仔细细的给他检查了一番,“瑞儿,你刚才咋了?为啥惨叫,哪里受伤了?跟爷说啊。” “没有啊。”刘瑞一脸莫名其妙,“刚才就是突然看到一个东西,我还以为是蟑螂,吓了一跳,结果不是的,就是一个掉地上的荷包而已。” “没事儿就好,没事就好。”刘老爷子长吁了一口气,就拉着刘瑞坐了下来,爷俩就开始吃桌子上的东西。 吃着吃着,刘老爷子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两眼一瞪,嘴里含着一个南瓜丸子,十分滑稽的呆在了原地。 他好像……被人骗了…… 但这些,已经不是白芍一家所关心的了。 等客人逐渐走光,让赵龙招呼着点剩下的一两个客人,一家五口人就围绕在柜台附近,开始商量起来这件事情。 “明明舅爷可以直接过来说是传话的,咱也不可能不管他饭吃,为啥要先嚣张一顿,最后芍儿气不过整了他,他才肯说出这些事情呢?”白微最先不解的提出了疑问。 “你舅爷这个人,就是这样,爱摆谱,跟你奶一样,总是希望被人供着,众星拱月着,心里才舒坦。”吴氏看了一眼刘老爷子吃饭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道。 “好好传话多好。”白微翻了个白眼,“这种人,就是不敲打不老实,活该被芍儿吓唬了一顿。” “唉,你舅爷这里还不麻烦,他身边就一个刘片遇心眼多,现在还下大牢了,再加上今天一顿威慑,以后肯定是不会敢来食为天找麻烦,关键是你奶……”吴氏蹙起了眉头,看向白川柏,“娘她找你,是要做什么?” “我,我哪里知道。”白川柏有些呐呐的道,“可能是爹最近不在家,没人能妥帖的照顾她,是不是生病了啊……” “生病?爹你可算了吧,我看整个白家所有人都有可能生病,唯独我奶不可能,那架势,那训的嗓门,谁能赶得过她啊。”白微就在一旁有些不屑的道。 吴氏悄悄地拽了拽白微的衣角,让她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刘氏,毕竟那是白川柏的娘。 “毕竟这上了年纪,也有可能啊……不然怎么让舅过来了呢……”白川柏的脸红了红,低声道,“要不然,下午我一个人回去看一看?” 说一千道一万,白川柏就是放心不下刘氏,要回去看一看! 哪怕明知道,刘氏可能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不甘心白芍一家过得平稳,故意拾掇事情影响他们,也要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行,你去,你去,店里忙死也不用你管。”白微生气了,大吼了一声,就扭头走了。 白川柏望着大闺女的背影,呐呐了两声,求助的看向吴氏。 吴氏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你记得早去早回,顺便跟大春娘说一声,让她给我找两个人过来,一共两男两女。这样以后你再有事儿出去,我们也不必忙的团团转。” 说完,也转身走了。 随后,白云实也跟着扭头就走了。 一时间,柜台附近只剩下了白川柏和白芍爷俩。 “芍儿啊,你理解爹的对不对,我就是不放心你奶,你爷不在家,你大伯也不在家,你四叔腿断了,二伯又不靠谱……真要是有啥事儿,你奶只能找我啊……”白川柏叹着气,一脸的无奈和委屈。 白芍低着头,好像听不见一般,继续在那里记账。 比起白微直白的阻止,吴氏委婉的阻止,白芍采取的是无视,不阻止。 因为她知道,无论怎么阻止,白川柏都会回十里铺的。 谁让他是个孝子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霸道刘氏 最后,白川柏还是坐了骡车,回了十里铺。 原本他是想让赵龙赶着家里买来的骡车回去的,可白芍以“铺子里很忙需要人手”为由,拒绝了他。 于是白川柏只得苦着脸,和别人一起拼坐了辆骡车——他一个人花一文钱,想让骡车把他单独送回十里铺,那不可能的。 至于刘老爷子和刘瑞,吃完饭之后,也想跟着白川柏一起回十里铺来着,结果赵龙在旁边露了露胳膊上的肌肉,又按了按拳头上的关节,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爷俩就屁股尿流的回了河水村。 相信短时间之内他们是不敢上食为天这里来了。 吴氏站在食为天门口,望着白川柏的背影逐渐缩小,忍不住叹了口气,“芍儿,微儿,要不你俩谁跟着去一趟?你爹这个脾性,这一次,我总觉得的他是要吃亏的。” “我爹一个人在奶跟前的时候,哪次不吃亏。”白芍一边拨弄算盘,一边没好气的道,“娘你可别操那么多心了,不管我爹许诺了奶什么,咱们不理会他就是。” 没有钱,也没有全家人的支持,白川柏答应了啥都不管用。 “也是这个理,不过你爹心里也得难受……”吴氏有些心疼白川柏,不过转念一想,刘氏的理由肯定会十分的野蛮无礼,白川柏能答应下来,就是他没脑子。 到时候因此得到了全家人的冷待,也怪不了别人。 这么想着,吴氏心底释然了许多,正巧又有客人过来吃面,她便一门心思的去做面了。 再说这白川柏,因为家里没人支持他回十里铺看刘氏,虽然最后他执意来了,可心底到底是不好受的。 在白川柏的心底所想,真的就如他跟白芍所说的那样——现在的白家,真的没人撑门户了。 白川连是个扶不起来的,白川穹胳膊腿都断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起都起不来。 刘氏真要是有个啥事儿,连个帮她的都没有。 所以白川柏担心啊,万一刘氏真有啥事儿,他要是不回来,会后悔一辈子的啊。 生恩养恩,一辈子任谁都无法抹去。 谁能狠心对待自己的娘呢? 即使她再无礼,她再野蛮,可到底把自己生下养大,到底是自己的娘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川柏快步走过熟悉的村头,回了白家。 才一踏进白家大门,他就瞧见刘氏正坐在堂屋门口,中气十足的指挥孙氏做饭。 “老二家的,那油你少放点,跟不要钱似的,你以为你家开了个铺子,每天财源滚滚的,能让你这么随心的用东西啊。”刘氏看着孙氏毫不留情的挖了一大块猪油,心疼的大叫了起来。 孙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要不,娘来炒?” “你……”刘氏被噎了一下,“今天该你炒菜的,我要是帮了你,你大嫂和四弟妹那里怎么说,难道让我一把老骨头天天给你们做饭,你吃得下么你们。” “那娘就别指挥了,一个人做菜一个手法,娘要是真看不惯我,那我就不做了。”孙氏说着,还真要撂了锅铲不干活了。 刘氏怕她撂挑子,不得不气闷的扭过了头,不敢再对孙氏做饭指手画脚。 对她来说,认错是不可能的,低头更不可能了,闭嘴不说话,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孙氏也心知她的性格,见她扭过去头,就知道自己胜了,捡起扔到锅里的锅铲,开始往热油里下菜。 这个时候,刚好白川柏踏进白家,刘氏一眼就瞧见了白川柏的身影,高兴的站了起来,小跑到了他跟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待发现他是空着手,什么都没带的时候,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老三,你来了啊。”连招呼声都不冷不热的。 “啊,娘,我来了。”白川柏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刘氏这是嫌弃他没带东西就上门了,心底就有些不好受。 “怎么就你自己来了啊。”刘氏望了一眼门外,瞧见白芍等人没过来,有些不满的道,“咋了这是,不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放眼里了,连回来都不肯回了?” “啊,娘,这铺子里还忙着呢,都脱不开身,我能回来,还是硬把活分给他们娘几个的呐。”白川柏能心疼刘氏,自然也能心疼妻儿,在刘氏不满妻儿的时候,赶忙的为妻儿说话。 “倒是把你们这日进斗金的铺子给忘了,毕竟还是钱重要,我算什么啊。”刘氏冷笑着,进了堂屋。 “娘,哪里有那么夸张,就是赚个度日的银钱,都不容易……”白川柏跟在后面,有些呐呐的道。 “不用说了,没啥可说的,不愿意回来就不愿意回来,我这里还不稀罕他们呢。”刘氏没好气的坐在了吃饭的方桌之后,“倒是你,咋一点东西都不记得给我拿呢,我还是不是你娘了,空着手回来,你咋好意思呢。” “我就是,听完舅说的,有点着急,就赶紧回来了。”白川柏脸上有些尴尬,“下次,下次我回来,一定给娘买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明明是回自己家,怎么搞的跟做客似的,还需要拎着东西上门。 “下次要多买点,连这次的一起补上。”刘氏却没注意到这个儿子的悲哀,反而大喇喇的道,“这次让你回来,是跟你打听个事儿。” “哎,娘你说。”白川柏连忙垂下头,做认真倾听的样子,其实是借此掩盖脸上的悲伤。 “那个,县丞的外甥,就是把片遇给下了大牢的那个,你知道叫啥么?”刘氏张口就问道。 “啊,晏公子啊……”白川柏有些不解,“娘你问他干啥?” “我问了,你回答就行了,哪里那么问题。”刘氏瞪了白川柏一眼。 白川柏有些不安,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刘氏的问题,“就是那个公子,当初我和几个孩子差点被抢,是公子救了我们,后来在芙山脚下的地里,河水村大柱媳妇几个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也是公子刚巧路过救了我们。这一次,听说也是公子凑巧来办事,路过了食为天门口,然后就……停下来了。” “咋那么多凑巧啊,要说一次两次还可信,第三次还凑巧,老三,你不跟我说实话啊。”刘氏怀疑的看了一眼白川柏,“你说,你们到底跟这个晏公子有啥关系。” “没有啥关系啊娘,就是他救了我们,是我们家的恩公啊。”白川柏呆呆的道。 刘氏看着白川柏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一拍桌子就想发脾气。 这个时候,一直躲在西屋帘子后偷听的白蔻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对着刘氏比了比手势,又用嘴型说了“刘片遇”这三个字,刘氏才强压下了心底的怒火,改为一脸和善的看着白川柏。 “儿啊,你仔细想一想,谁会三番两次跳出来救你们?要不是跟你们家谁有交情,那人家凭啥救你们,对不对?” “娘,你这话啥意思……”白川柏有些迷糊了。 “哎呀,我听说那人对五姐儿有意思,才这么帮你们的,你说对不对?”刘氏受不了三儿子这一脸的愚蠢了,张嘴就道,“他是不是看上五姐儿了?” “这不可能。”白川柏一愣,连忙摇头道,“芍儿才七岁啊,还只是个孩子,身量也没张开,还带着满脸的稚气。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那晏公子瞧着有个十五六岁了,不可能的,娘你说的这些不可能的。” “真的?”刘氏似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了白川柏一句。 “真的!”白川柏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你说了,那晏公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刚好大姐儿也是这个年纪,我正愁给她说亲的事儿呢。模样多好的一个闺女,身段又窈窕,多少媒婆过来,我和你爹都给挡了,目的就是想给她找个好的,我看这个晏公子就不错,你帮着两面跑跑,办个场,要是真的成了,以后那晏公子也是你侄女婿了,想要办啥事儿,不更方便了。”刘氏语气一转,竟是说起了白蔻。 白川柏这回彻底呆住了,这什么跟什什么啊,他呐呐的道,“可是,可是人家……” 他想说,晏公子那毕竟是县丞的外甥啊,怎么可能瞧中咱这种平头小百姓。 可是刘氏又说话了,“反正你的闺女也不嫁给他,为啥不能便宜了你侄女,除非你是想把芍儿嫁给他。” “那不能。”白川柏立马摇了摇头,芍儿才七岁了,怎么可能嫁给晏公子。 再说了,以后她究竟能嫁给谁,还是要根据当时的身份决定的…… “那不就行了。”刘氏一拍手,就这么替白川柏敲定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等过两天,你大哥回来了,就在那铺子里,你把晏公子给请过来,让你大哥和你爹带着大姐儿过去,这事儿要真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是,可是……”白川柏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明是回来看刘氏的,怎么就变成了给大姐儿说亲了。 “可是什么可是,你都答应了,难道想做不到?”刘氏恶狠狠的瞪了白川柏一眼,“你要是不去做,那你就是想把五姐儿说给他,你自己想清楚!”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微的怒火 晚饭时间,去了十里铺足足有半天的白川柏,终于回了出云镇上。 “回来了啊,正好吃饭,赶紧洗洗手。”吴氏正在盛菜,瞧见白川柏回来了,就直接招呼他过来吃饭。 白川柏脸一红,默默地蹲在一旁洗了手,虽未说话,却从心底的感激吴氏。 他知道,吴氏这是在避免他的尴尬。 去一趟亲娘家里,到饭点却回家了,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的尴尬。 这年头就是个客人,走一趟亲戚,也能吃口饭吧。可刘氏就能不留他这个儿子吃饭,这是何其狠心啊。 不过想一想,当初才分了家,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刘氏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一房人饿肚子,不愿意给他们一点饭吃,理由是“都分了家了,不能在一个锅里吃东西”,那么现在,不乐意给白川柏饭吃也正常。 而且,白川柏也不想厚着脸皮吃她那顿饭。 所以当看到夕阳西落之后,他跟刘氏说了一声,就从十里铺回来了。 “娘身体咋样啊?”等一家人落了座,再把赵龙给叫来,吴氏淡淡的问了一句。 “没,没啥事儿……”白川柏有些呐呐的道,“身体挺好的,就是想我了,跟我说说话。” “没事就行。”吴氏没啥意外,夹了一口菜,慢慢的咀嚼了两口后,才问道,“你去找大春娘了吗?” “啊,找了,她说明天就过来,大春娘,大春娘的弟弟,其他两个也都是村里熟悉的利落人。”白川柏呐呐的道。 “得早点来,咱们巳时之前要开铺子呐。”吴氏怕白川柏忘记了这个。 “说了,大春娘多勤厉一个人了,我跟她说要早点来,她肯定会早来的。”白川柏低着头小声道。 勤厉,其实就是勤快厉害的缩写,为十里铺本土方言。 “那就行。”吴氏说完了这句话,就开始专心致志的吃饭。 大方桌子上,两个炖菜,两个炒菜,是普通人家的标配,算不上多么好,也算不上多么差。 因为人多,所以吃的还挺快,一会菜碗就见了底。 等大家都吃了八分饱的时候,连半个馒头都没吃下去的白川柏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闪烁的望着大家,吞吐道,“我,我有个事儿想跟你们说。” “爹你说。”白微三两口喝完了碗底的汤,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嘴。 白川柏就有些踌躇的,将刘氏和他说的话,要他做的事儿,都讲了出来。 “啥?奶凭啥这样说,人家好歹也是县丞的外甥,能看上白蔻那货色?我看就是送上去做妾,晏公子都未必要。”白微一听就炸了,扶着方桌就站了起来,大吼道。 “别说那么难听,好歹也是你堂姐。”白川柏有些尴尬。 虽然白微说的是实情,但这些话只适合在心底转一转,说出嘴来,总是不大好听的。 “她都敢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我为啥不能这样说。”白微更气了,将之前一直瞒着白川柏和吴氏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从前她知道芍儿跟晏公子认识之后,就拼命地接近芍儿,讨好芍儿,求芍儿帮她联系晏公子,但是芍儿不理会她,让她吃了三五次闭门羹之后,她就不再上咱屋来了,我还以为她想通了,不敢再觊觎晏公子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呢,好啊白蔻,之前跟奶说我是狐狸精,这笔账我还没跟她算,现在又敢和奶撺掇我爹去给她办场,不可能!” “啥,大姐儿还上门来求芍儿帮她联系晏公子?”吴氏脸色变了,“虽然芍儿还小,但自古男女七岁分席而坐,若是偶然遇到晏公子还好,可若是让人知道了芍儿主动寻找晏公子,这又算什么?那大姐儿也忒……自私了。” “就是,跟她娘一个样子,坏的厉害,她娘是个笑面虎,她就是个小笑面虎,一对不要脸,就知道利用别人,自己捞好处。”自从离开了十里铺,居住在了镇子上之后,白微对十里铺白家人的情感可谓是淡泊的还不如一个过路的乞儿,说起话来更是又毒又锋利,要是钱氏和白蔻娘俩在这,听到了一定会气坏的。 “唉,她要是求芍儿,咱肯定不能答应,毕竟芍儿也是个姑娘,得要名声,怎么能主动联系一个外男。但现在娘托的是我……”白川柏有些踌躇的道,“上次我瞧着晏公子十分好说话的样子,要不……” “爹,你咋了?奶给你灌啥迷魂汤了?咋说啥你就听啥啊,奶要咱这个铺子,你给不给?奶要你的命,要我跟芍儿的命,你给不给?是不是奶说要啥你就给啥?”白微气得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望着白川柏。 “那肯定不能,铺子是咱家里的,命啥的就更不能瞎给了,我就是寻思着,咱先尽力办一办,要是不成,我也好给你奶有个交代,要是成了……那就更好了,你奶就不会总抓着我不放了。”白川柏可怜巴巴的望着吴氏和几个孩子,“你奶的脾气你们几个也不是不知道,她想做的事情要是做不到,一定会没完没了的……” 刘氏不会抓吴氏,也不会抓几个孩子,只会抓白川柏来出气,来逼他,想方设法的折腾他。 “这……”白微呆住了,要是白川柏脾气强硬的跟家里人说他要给刘氏做些什么什么,她一定拼了命的跟他吵架,阻挠他,不让他办成功。 可现在白川柏是在求大家,而且是用一种如此可怜巴巴的姿态,到底是自己的亲爹,白微不得不心软。 “爹,所以说,你其实已经答应了奶对吧。”白芍在旁边,冷静的一针见血。 白川柏呐呐了两声,慢慢的垂下了头。 “爹你这是先斩后奏。”白微火了,把手里的木箸往方桌上一摔,扭头就走了。 原本还以为白川柏这是回来跟大家商议一下,再决定是不是答应刘氏,没想到他早就答应了,现在却巴巴的来跟大家商量。 商量什么? 商量如何把晏公子给请过来,再把白蔻喊过来,想方设法的让晏公子娶了白蔻? 呸,就她那个货色,哪里配得上! 白微坐在床上,越想越气,可是白川柏已经答应了下来,她总不能再去告诉刘氏,我们反悔了。 那刘氏一定会疯了一般,到时候要是再出现上次大闹是食为天的事情,吃亏的还是自己家。 要咋办呢? 白微托着下巴,透过打开的窗户,瞧着外面逐渐从深蓝过度至黢黑的夜色,慢慢的思考着。 就在这时,房间被推开,白芍披着件衣服,慢慢的走了进来。 “芍儿吃饱了。”白微没精打采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恩,吃饱了,我跟爹娘说了一声,就先回来了。”白芍瞧见白微这个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姐,你干啥生那么大的气,难道你喜欢晏公子不成?” “瞎说啥呢,我怎么会喜欢他,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虽然帮了咱几次,可到底还是个纨绔。”白微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瞧不得白蔻和奶把咱家人当傻子一样算计,凭啥他们要做啥,那就得做到呢?奶为了一个簪子,能大闹咱的铺子,要不是最后那个纨绔站出来了,爹送给娘的第一个簪子就要被拿走了。” “所以,姐其实是看不惯白蔻这个人?”白芍做了总结。 白微点了点头,托着下巴,喃喃道,“你说,现在难处就在于,咱爹答应了咱奶,要是再反悔,比不答应的后果还要严重,可真要是给白蔻牵线搭桥,让她嫁给了晏公子,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不甘心啊……” “姐,你咋知道晏公子就能瞧上白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白蔻曾经在晏公子跟前出现过,却没得了好脸。爹办场牵线归牵线,晏公子能不能来,能不能看上她,还是两回事儿呢。” 白芍在一旁提醒白微。 白微的眼睛顿时一亮,之前的愁容被驱赶,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兴致勃勃,“你说芍儿,要是晏公子答应来了,咱就给捣个乱啥的,让她不仅不成功,还丢个大脸,你看咋样?” “孺子可教也。”白芍一脸慈祥的望着白微,这孩子聪明啊,懂得举一反三,是个好苗子。 结果下一瞬就被白微敲了一下脑袋,“再给我这样笑,当心我敲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吴氏利落的一面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春娘就带着三个人来到了出云镇上。 因为食为天在出云镇很是大名鼎鼎,虽然大春娘没来过,但大春娘的弟弟却是路过好几回的,所以下了骡车就直奔了食为天方向,敲了铺子的门。 离铺子最近的赵龙听见了响动,就赶紧的过去开了门,并将大春娘几个人给引进了白宅里。 “哎呀,这气派,真不是咱自己盖起来的方子能比的,真好看,这都是木头的房子吧……”大春娘一路走过来,见到了吴氏,就笑嘻嘻的跟她称赞这房子。 “房子再好也是人家的,咱就是租着住的。”吴氏拉着她的手,也跟着笑道,“不过生意还是可以的,我跟孩子他爹忙也就算了,几个孩子也得跟着忙的团团转,如今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怕累坏了,芍儿就跟我说,她大春婶子是个利落人,让我把大春婶子给叫过来帮厨,工钱啊,肯定少不了你的。” “瞧你说的,啥工钱不工钱的,咱俩关系好,我给你帮个忙咋了。”大春娘佯作生气的瞪了一眼吴氏。 吴氏知道她不是说空话,是打心眼愿意来给自己帮忙的,心底满满的感动,拉着她的手感叹道,“我知道你跟我好,说帮忙也是真心的,只是咱既是关系好,我就更不能坑了你,让你白给我忙活一阵子!” 说完,不等大春娘再说些什么,就拉着她的手,跟其余几个人一起寒暄了一阵,之后就直白道,“我也不跟大家客气啥了,咱都是乡里乡亲的,有话我就直接说了。咱这个食为天铺子呢,食材都是新鲜现做的,每天需要早点起来干活,巳时铺子就要开张,帮厨的差不多卯时就得起来干活了,要当店小二的话,巳时之前来到就行了。” “关于这个工钱呐,因为帮厨的起的早,每个月给一两银子,平时还要帮我们刷刷碗啥的,早上和中午管一顿饭,等东西卖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店小二的话就一贯钱,不需要来太早,主要就是上个菜啥的,比较轻松一点。平时要是过节,东西也肯定会给你们发,不会少了的。你们要是愿意,就留下来,现在要开忙了。” 在这个年代,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三百文钱,一贯钱却只有一千文。 说白了就是帮厨的比店小二的钱要多一点。 本来,白川柏和吴氏是打算都给一样钱的,但是白芍不同意。 只因为帮厨和店小二做的活计不一样,来的早晚也不一样,要是给的钱都一样,那帮厨的心里也总会不平衡的。 更何况,在十里铺做个店小二而已,一贯钱,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帮厨要多辛苦一些,加个几百文也总是情有可原的。 “我没啥意见。”大春娘听完了,就立马点头了,“现在要忙了是不,我去洗手,你说要干啥我帮你干。” “哎,大春娘,你去把那个白色的那个水,给蒸了,孩子他爹会给你做示范的,你看一看就会啦。”吴氏一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没怎么客气,直接给大春娘安排了活计。 大春娘笑着点了点头,十分利落的撸了袖子就干活去了。 剩下的三个人了,大春娘的弟弟迟疑的看了一眼姐姐,也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也同意。” 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也都点了头,“我同意。” “这个帮厨和店小二的文书我让芍儿待会写出来给你们看一看,因为这铺子我也就租了一年的,所以文书上也就写一年,你们看行不?”吴氏做起来事情有条有理的,看的一旁的白芍忍不住点头。 “嗨,多大点事儿,你看着吧,我们先干活了。”大春娘十分爽利的回道。 吴氏就忍不住抿嘴笑了,“来,我教你们咋弄。” 说完,也加入了干活。 因为多了四个人帮忙,今天的活计比往常早完成了半个时辰。 吴氏一看,还有些时间才开铺子,想到大家那么早过来肯定没吃早饭,就亲自下厨,做了些拉面和凉皮,又舀了一些胡辣汤,让大家好好吃一顿。 “你这个汤,辣辣的,我喜欢。”大春娘喝了一口胡辣汤,对吴氏竖起了大拇指。 因为胡辣汤的做法涉及到了秘密配方,所以这个一直都是吴氏自己做的,就像凉皮的面水到底是怎么洗出来的,始终都没人知道。 “好吃。”另一个来帮厨的女子,十里铺的大铁媳妇,也跟着赞叹,“难怪你这铺子卖的那么好,原来真好吃啊,我要是有钱,我也天天来吃。” “大铁嫂子,你现在这里帮厨,一天两顿都有得吃,还不用交钱。”大春娘的弟弟,大陈笑嘻嘻的道。 “而且还有钱拿。”大春娘又跟着补了一句。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等吃过饭,大春娘就主动的拿了碗筷去洗,她是个明白人,知道拿了钱就得干事儿,再说刷碗多简单啊,为啥不顺手做了。 那大铁媳妇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瞧见大春娘去洗碗,自己就跟着刷锅,不一会就收拾了个干净。 “现在要开门了不?”吴氏问白川柏。 “差不多到时间了。”白川柏看了一眼天色,判断出了大致的时间之后,就带着两个活计上前面,把铺子前的板子全都给挪走了。 接着把吃食,还有各种小糕点全都拿到前面,放置到该放的位置上,只等着客人上门。 因为有了四个帮手,吴氏也不用干活了,干脆就去充当了掌柜的。 至于三个孩子,最后干脆无所事事了起来。 在铺子里胡乱窜着帮了一会忙之后,白芍就带着哥哥姐姐去了侯家打铁铺子去窜门。 “侯二叔,我来啦。”白芍冲进了打铁铺子里,没瞧见侯常远,反倒是看到了侯玉,她笑嘻嘻的跟侯玉打了个招呼,“侯家哥哥好。” 因为上次侯玉帮忙留了几个欲赖账之人的钱之后,白芍对他的印象逐渐改观,现在也愿意张口喊他一句哥哥了。 “芍儿。”侯玉依旧是穿着一袭粉色衣裳,笑眯眯的如同一个小姑娘,“白微,还有云实,你们来了啊,我二叔在后面打铁呢,让我在前面看一会铺子,你们找他有事儿么?” “没啥事儿。”白云实说。 “有事儿。”白芍道。 “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侯玉有些看不懂了。 兄妹俩有些尴尬的对视了一眼,白云实抿了抿似不想再说话了,白芍只好道,“哥你没事儿在铺子里跟侯家哥哥说会话,姐你陪我去后面找候二叔呗。” “行。”白微很痛快的答应了。 他们这姐弟妹三个人,白芍跟侯玉关系还可以,白云实跟侯玉的关系更是十分融洽,唯独白微,跟侯玉不咸不淡的,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状态。 “那哥,侯玉哥哥,我们先过去了。”白芍笑眯眯的对他们挥了挥手,就带着白微走进了后面打铁的地方。 和第一次见到侯常远时一样,他的上身赤裸,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双手十分用力的握住一把大锤,正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一柄好像刀一样的铁块。 “二叔。”白芍怕惊到他,就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侯常远没有回头,动作也没有停顿,只是笑了起来,“小芍儿,你来啦?铺子里不忙了?” “我娘雇了四个人帮忙,现在铺子里不需要我们啦。”白芍笑眯眯的道,“二叔这是打啥呢?” “打个杀猪刀,有人定的,说是着急要,我就赶紧的给做了。”侯常远爽朗的笑道。 “二叔是个勤厉人,手艺又厉害,我们家那个铁板架子还有底下的炉子,多少人看了都夸赞呐。”白芍就忍不住笑着道。 不得不说,这个侯二叔还真是个妙人,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好相处,打铁上也是相当有手艺。 当初白芍略略的跟他提了一下炉子,他就用了一个月的功夫琢磨了出来,等白芍家开业后没多久,就给送来了。 现在铁板架子下面用的早就不是平车上砌的灶台了,而是可以移动的炉子,去掉平车之后直接放在铁板架子下,放上炭火,比灶台好用多了。 “咱也没啥能力,就会打个铁,这要是连个铁都打不好,还能弄啥。”侯常远用余光看见她两只大眼珠子咕噜噜转的样子,像极了当初问自己会不会做铁板架子和炉子时候的样子,不由得问了一句,“芍儿,你跟我说这么多,是不是又想让我做啥东西?” “哎呀,二叔真是聪明啊。”白芍一拍大腿,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云实的梦 “你个鬼精灵,又有啥鬼点子了。”侯常远略带宠溺的笑了起来。 “这次简单,二叔,你给我做个像匣子一样的铁皮,但是要有一面可以活动,可以打开,还高一点,因为我打算在底下放石头。”白芍手脚并用的跟侯常远描述。 “你要这玩意干啥。”侯常远纳闷的问道。 “想试试,能不能用来做吃的。”白芍笑着吐了吐舌头。 “行,我给你试试,像匣子那样,不难。”侯常远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白芍就笑眯眯的感谢了他一番,又跟他拉呱了一阵子,眼瞅着要吃晌午饭了,才和白微一起从打铁的那里出来,去了前面铺子里。 因为要看铺子,侯玉不可能离开那里,但又不能冷落白云实,所以他就带着白云实,去看了一些神秘的东西解解闷。 在众人的印象里,侯家打铁铺子里卖的多数都是些镐头,铁锨啊,之类的农用器具,但侯常远既然是打铁的,就不可能只做这些东西。 像刀啊,箭啊,甚至长矛,侯家铺子里都有,只是因为少有人要,所以就放在了铺子最深处,除了自己家里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 如今,侯玉带白云实去看的,就是这些东西。 “这是,杀人的长刀……”白云实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伸出手,在上面抚摸。 “小心点,别摸刀刃,容易划出血,我二叔打的这个很锋利的,听说头发在上面,吹口气都能断。”侯玉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刀身道。 就像所有女子都喜欢衣裳,喜欢簪子,喜欢胭脂水粉一般。所有男孩子对于刀枪剑戟这些东西,总也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节。 “喜欢吗?”看了一会子之后,侯玉笑眯眯的询问白云实。 “喜欢。”白云实毫不犹豫的道,“要是能拿起来试一试,就好了……” “试一试……”侯玉的脸上泛起了难为之色,“这个挺大的,我怕伤到你……不过……不过你既然那么喜欢,那咱就拿这个最细小的吧。” 侯玉见白云实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联想到自己初次见这些东西时的心情,就对他心软了,拿了一个小了一些的长矛递给了白云实,“你慢点,可别伤到自己了。” 白云实捧着那精铁制作的长矛,看着上面泛着冷光的尖锐长矛,心忽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握着长矛,高举起来,像梦中一样,轻轻的挥舞了起来。 一招一式,虽不连贯且稚嫩,但乍一看过去,竟有几分武者的样子。 白微和白芍从后面走过来,一眼瞧见了这样的场景,两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啥?会不会伤到云实?”白微有些着急的道。 “难怪哥不想去上私塾考状元,原来是喜欢武……”白芍则有些恍然大悟。 这个时候,白云实也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高举着的长矛,“姐,芍儿,这是长矛,是侯二叔打的。” “长矛,是不是那种打仗用的长矛?一下就可以杀死人的?你赶紧放下,赶紧放下。”就算白微平时再泼辣,那到底也是个女孩子,一提到跟人命有关的事情,声音就颤抖了起来。 “我这就放下。”白云实见白微如此担忧自己,虽心有不舍,但到底还是叹着气,将长矛放回了原本的位置,最后又依依不舍的看了那些武器一眼,才和侯玉一起走到了白微和白芍的跟前,“芍儿的事儿办完了?” “昂,办完了。”白芍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目光奇异的望了一眼白云实,“哥,这眼瞅着都吃晌午饭了,咱回不?” “回。”白云实点了点头,“侯玉你跟我们去吃饭么?” “不了,我跟二叔吃。”侯玉笑着摆了摆手,“云实,你要是喜欢这些东西,就常来找我玩啊。” “好。”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白云实就应了下来。 随后,姐弟妹三个人就离开了侯家的打铁铺子,回到了食为天里。 因为正值晌午饭时间,铺子里忙忙碌碌的,三个孩子又洗了洗手,也跟着帮了会忙。 就这样一天忙碌下来,因为招的这几个人都很认真的在帮忙,谁都没有偷懒,吴氏就做主,把剩下的一些南瓜丸子分成四份包了,让他们带回家,给家里孩子老人吃。 又跟大家叮嘱了到来的时间,送走了他们,白川柏才带着赵龙落了铺子门板,由吴氏炒了两个菜,简单的吃了个晚饭,就上床歇息了。 白芍和白微一起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想着事情。 “奶说等大伯回来之后就让咱们把晏公子给请回来,也不知道大伯和爷啥时候回来,爷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阻止奶?还有咱爹,能不能把晏公子给请回来。”白微翻了个身,忍不住咕哝道。 白芍知道她只是在疑惑,并不是想找个答案,所以就没有回答白微。 她现在所想的是,今天所看到的,白云实拿长矛挥舞的一幕。 那一刻,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白云实脸上的微笑,眼底的星光,还有无尽的喜悦。 那是一种罕见的,发自内心的喜爱,愉悦,开心。 如果白云实真的很喜欢武,那么是不是可以找个师傅来教一下他,就算是上私塾,也可以找个名师来教导,那么学武找个功夫好的师傅来教习,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了。 不过这事儿不是白芍能说了算的,她还要跟白川柏和吴氏商量呢。 等白蔻这事儿过了,白芍就打算提出这事儿。 这么想着,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时间不咸不淡的过了有半月有余,白川柏曾经想试着托人往斜阳县送封信,结果这信还没写好,晏殊就大摇大摆的来了食为天吃饭。 白川柏就在他吃饭的时间,委婉的提出了,白芍的大伯想请公子吃一顿饭。 总不能直接说是白蔻想见他,那要是一旦传出去,白蔻的名声可就毁了。所以只能拿白川羌来说事儿,反正刘氏说了,让白川羌带着白蔻来。 晏殊以为是白家老大对自己有事相求,看在白芍的面子上,略一思附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怕白川柏找不到他,还留了找他的方式,说写封信寄到斜阳县县衙,点名要给县丞就行。 如此一来,晏殊这边算是定好了,只等着白川羌从清丰县回来了。 约莫又过了十天左右,白川羌终于带着几车莲藕,还有白老爷子,回来了。 大春娘来帮厨的时候,捎来了刘氏的口信,说是明天把晏殊给请来,午时,白老爷子会带着白川羌,还有白蔻从十里铺过来。 “爹他竟然同意了……”白川柏有些愣,在他的印象里,白老爷子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啊,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逼着人做的啊。 “爹最先见的是娘,娘咋说爹就咋信呗。”吴氏笑了笑,只提点了白川柏一句,就没再说什么。 白川柏就沉默着低下了头,半晌后,低声道,“罢了罢了,反正都已经答应娘了,咱也就是请晏公子吃个饭,至于成与不成,都与咱们没关系。” 说完,站起身,去将做凉皮的面水给洗了出来。 吴氏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口气,“怎么可能跟你没关系呢,这可是在咱的铺子里啊……” 说罢,想到明天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状况,吴氏就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头。 但愿,但愿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蔻见晏殊 这天,食为天铺子照常的开着,来往吃饭的人和平常一样密集,将整个铺子里大部分的桌椅板凳都占的满满的。 唯独一个桌子,在接近午时之后,就一直空着,任谁过来说,那个站在柜台上记账的小姑娘都只笑眯眯的回答,“这里被人预定了。” 后来时间久了,大家就开始好奇起来,到底是谁那么大面子,能让店家少做好几单生意,只为把这桌子给空出来。 是谁? 当然是……老板的爹了。 临近午时,白老爷子带着白川羌还有白蔻,从十里铺风尘仆仆的赶来,白川柏将他们给迎进了铺子里,让他们坐在了预留的位置之上。 “上次来看的时候,生意就很好了,本来以为是因为第一天开业的缘故,没想到竟然天天这么好,可见你这个铺子,是做起来了啊。”白老爷子忍不住有些感叹。 刘氏心心念念的逼着白川羌和刘片遇一起去做生意,家里赚赚赔赔始终没有落得几个钱,本来以为白家人就没这个经商的命运了,可谁曾想到,竟然出了一个白老三,在出云镇上大胆的开了个铺子,而且竟然还盈利了。 简直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让白老爷子如何不感叹呢。 “是啊,做起来了。”白川羌也跟着感叹了一句,就垂下了眸子,低声道,“娘要是知道,当年就不会让我去跟片遇做生意了,而是让老三去了吧。” “那不一样,老三是老三,你是你,你是家里的长子,是扛起白家的顶梁柱。”白老爷子看出了他的失落,忍不住安慰大儿子,“而且,这次的藕我看着就不错,十里铺这里的藕还没开挖呢,咱们率先卖,肯定能卖出个好价格。” “希望如此吧。”白川羌这些年就没留下多少经商头脑,对于这个藕到底能不能卖得好心底也没多少谱,“就是咱进货价也挺高的,怕大家不乐意吃这藕,都等九月中咱本地的藕。” “当初看那藕贩子要高价,我就有点不同意,但是想一想,奔波了好长时间,走了几百里路才到清丰县,找到了藕贩子,要是不买点回来,似乎更亏。现在才八月中,咱还有时间卖出去的。”白老爷子也有些拿捏不定,但他不能压低自己儿子的气势,就只好先行安慰起白川羌。 一旁自从进了食为天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蔻忽然就抬起头,美目倩兮的看向白老爷子和白川羌,低声道,“爷,爹,你们着啥急呢,我三叔不是开着铺子呢么,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这……”白川羌有些愣了,片刻后又有些心动,因为不管怎么样,有白川柏接手了这些藕,他就能保证不赔钱。 说不定还能赚点。 “老三铺子里好像没有藕做的食物吧。”白老爷子思虑的比较多一点,但大体还是偏大儿子的,“川羌啊,那些藕你先去卖,实在不行再跟老三说,都是一家人……你放心,老三咋也不能瞧着你赔钱。” “咳咳。”一直站在柜台附近,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他们爷仨身上的白芍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指着门外道,“爷,晏公子来了。” “啊,来了。”白蔻见状,惊呼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扭头就钻进了白宅的后院。 白芍忍不住撇撇嘴,这姑娘还真不见外啊。 这个时候,接到了白芍信封的晏殊正好从马车上大摇大摆的下来,一身跟银锭子同色的衣袍加同色发带,比起往日的大红大绿好像是稍微淡雅了那么点。 也仅仅是那么点而已。 本质上,这个少年就是个骚包。 刚从马车上下来那会,他脸上还保持着矜持的优雅,往前走了两步,一眼扫到柜台旁站着的白芍时,他顿时呲着牙笑了起来。 虽然也不丑,但总觉得比起刚才矜持又贵气的模样,好像多了点傻气。 恩,傻乎乎的。 白芍暗暗地在心底做了个评价。 一旁正在做拉面的白川柏见恩人晏公子来了,立马甩了手中的面,一脸惊喜的走上前,“草民见过公子。” 若不是晏殊身后的黑衣人赶紧的将他扶住了,也许他就要跪下去了。 “白三爷可不要总是跪不跪的,我常来你这店里吃食,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你的一个客人罢了。这当老板的哪里有给客人吓鬼的,莫不是老板以后不希望客人上门了?”他年纪虽小,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有条有理,同时不失幽默风趣。 “恩人折煞草民了,草民哪里配得上三爷的称呼。”白川柏被一声“白三爷”给吓得毛骨悚然。 “当的起,当的起。”晏殊被白川柏的憨实质朴给逗笑了,“上次都跟你说了,不要叫我恩人,叫我晏殊即可。” “不不不,恩人……不,还是叫公子吧。”白川柏手忙脚乱的把晏殊往店里请,“公子想吃点什么?” “来碗凉皮,来碗胡辣汤,对了,再来一份南瓜丸子,要挑芝麻多的给我。”晏殊被白川柏指引着做到了白老爷子和白川羌的对面。 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都有些惶恐,不过想起刘氏所说的,他们的心又渐渐地镇定了下来。 还是白老爷子先行和蔼的笑道,“这位就是晏公子吧,当真是俊秀无双,人中龙凤啊。” 他年轻时也是在郡城里历练过的,达官贵人见过不少,虽然后来又当了多少年泥腿子,但那夸人的话,却还是信手拈来,犹如刻在骨里。 “是啊是啊,公子气度非凡。”相比起白老爷子,白川羌说的话没那么好听,却也总算能入耳,到底是个做生意的,出入各色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是白川柏这种见了达官贵人就下跪,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泥腿子能比的。 “白老爷,白大爷。”晏殊不算冷也不算热的对着白老爷子和白川羌一点头,算是见过了。 随后,白微端了一碗胡辣汤过来,放在了晏殊面前,就走了。 晏殊也没有嫌弃,拿起勺子就喝了两口胡辣汤,一副心神都落在汤里的样子,根本就不在乎对面的白家爷俩。 白老爷子有些愕然,不对啊,晏殊的这个态度和预料之中的不一样啊。 只是他还来不及提出疑问,白蔻就已经羞答答的从白宅后院里走了出来,也许是为了表达内心的羞意,她故意用胳膊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踩着小碎步,不快不慢的往铺子里走。 一边走,她还一边娇嗔似的看了一眼晏殊的方向,只是那说的话,却是对着白芍的,“五妹妹,你喊我什么事情啊?” 站在柜台后面的白芍脸部有些扭曲,她很想说,大姐我没喊你,可是思虑了一下,为了接下来更戏剧的场面,她强忍着抽出的嘴角,对白蔻笑了一下。 既不是同意了白蔻说的话,也不是否认,白芍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让白蔻愕了一下,不过片刻,她就反应了过来,羞答答的走到了白芍的跟前,拉起了她的手,似乎想跟她说些悄悄话。 不过唯独白芍知道,她其实什么也没说,余光尽用来瞟晏殊了。 “啊哈哈,真是让公子见笑了。”白川羌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容的晏殊,赶忙笑了一声,对着白蔻招手道,“这是我的大女儿白蔻,和她五妹妹关系最好了,而且有点怕生,那个,我让她来给公子见一礼。蔻儿啊,过来。” “啊,爹爹。”白蔻喃喃的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想去,但仿佛又不好在众人面前驳回父亲的话一般,轻轻地放下了白芍的手,低头羞涩的走到了晏殊跟前,对他行了一礼,低声道,“蔻儿见过晏公子。” “啊。”晏殊像是没听到似的,半晌后才反应了过来,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就没了后语。 “公子,我这个小女……小女今年十五岁了,不知公子年龄几何,乍一看着,仿佛和小女的年龄相差无几。”白川羌见场面有些尴尬,就想赶紧的找些话头。 这个时候,晏殊像才注意到白蔻似的,扭头看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咂咂嘴道,“倒是和我同龄,不过看着怎么有点像我姐姐?”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蔻受辱 此语一出,这个桌子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川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努力想调节气氛,“那个,女孩子总是要更成熟一些嘛,我这个女儿,说起来绝对是家里的一把好手,平日里做什么都井井有条的……唯一有点为难的是,想给她找个如意夫婿,可她眼光太好,普通的人瞧不上……” 到这里,话其实已经说的相当明白了。 白老爷子喝了口白川柏专门给他泡的茶,没有说话,眼前的这一幕和他心底想的不一样,他需要冷静一下。 “哦,这样啊……”晏殊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羞答答的白蔻,又瞟了一眼始终看戏状态的白芍,慢条斯理的道,“其实呢,我有两个意见想要提给白大小姐,这第一呢,就是女子以袖遮面,需着宽袍大袖,穿着这种窄袖子遮个嘴做什么?光露出眼睛和下巴吓唬人么?还有呢,就是这个羞答答和不愿意是不可以同时存在的,你要是想演其中一个,就得舍弃另一个,白大小姐,还是功力不够啊,啧啧。” 他这话一出,白蔻立马的放下了遮脸的胳膊,一张粉脸逐渐煞白毫无血色,两眼更是呆滞无神,羞答答的神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仿佛被晏殊这一番话给吓到了似的。 “啊……这,可是我的闺女很漂亮啊。”白川羌忍不住替闺女开解,“她就是一见公子倾了心,我们家疼闺女,就想着替她圆了心愿,见公子一面,想……” “好了。”白老爷子低声喝止了白川羌结结巴巴的话语,“老大,闭嘴。” 眼前的这一幕超出了白老爷子的想象,他突然想起老妻跟自己说那些话时闪烁的眼神。 怪自己当时满心愧疚将她扔下二十几天,所以没有注意那么多,只想着弥补她,就一口答应了这件事情。 结果现在倒好,原来是被骗了…… 什么“那公子相中了咱们家大姐儿,说是先不带媒婆,主要是想来认识认识,你就过去瞧一瞧,相中了咱就同意他带媒婆上门,相不中就算了”。 什么“要是咱大孙女嫁过去了,有了县丞大人这条人脉,以后川羌做啥生意能亏本啊”。 什么“蔻儿年纪大了,她模样好,找个普通的农户有些亏了,找个贵人,人家瞧不上咱,唯独这种贵人的亲戚,这种身份的人,最配咱”。 狗屁,都是狗屁。 全都是刘氏胡诌的,人家晏公子对白蔻根本半点意思都没有。 还有那个白老三,也不知道怎么跟晏公子说的,要是能说清楚一点,人家晏公子不来了,也不至于出现眼前如此丢脸的局面啊。 一时间,白老爷子对刘氏和白川柏都埋怨了起来。 “公子……”就在众人各有心思的时候,白蔻忽然低低的哭泣了起来,同时惊呼一声,好似脚崴了一下,身体猛然倒向了晏殊的怀里,“公子,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白老爷子和白川羌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了一跳,全都呆滞在了原地,来不及阻止。 晏殊发现了白蔻的举动,却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的坐在原地,手中还时不时的扇动了一下折扇。 等到白蔻将将要钻到晏殊怀里的时候,晏殊身后的黑衣人莫羽猛地站了出来,一脚就把白蔻踹到了食为天门口,把正在做拉面的白川柏吓得手一抖,面还没拉好,就掉进了高汤锅里。 “疼……”白蔻蜷缩在地上,许久之后才呻吟出声。 白川羌心疼闺女,赶忙就站起身把白蔻给扶了起来,担忧的唤道,“蔻儿,蔻儿,你没事吧?” 白蔻没有回答,只是捂着脸,低低的哭泣。 失败了,她知道,筹谋已久的事情,失败了。 她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这可是个姑娘啊,你这一脚,能去了她半条命。”白老爷子瞧见孙女的这个惨状,忍不住有些动了怒气,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莫羽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不等晏殊说话,就冷然道,“公子素来爱净,不喜欢脏污之人,本她靠近之时就已难耐,可谁知她竟偏要倒公子怀里,不踹她踹谁。” “她只是摔倒了啊,不是故意的,就算公子不想接住我的孙女儿,也不必故意如此踹她啊。”白老爷子很是心疼的道。 “是不是故意摔倒,白老爷心底应该很清楚,怎么那么巧就要往我们公子怀里钻呢?呵,这些年来,想对公子投怀送抱的姑娘多了去了,这种招数,我早就见多了。”莫羽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一顾。 白老爷子瞬间哑然了。 刚才,好像是蔻儿主动往晏公子的那个方向倒下去的,再联想到她说的那两句话,白老爷子瞬间就明白了,白蔻这是想——生米煮成熟饭。 在这个男女大防颇为严重的年代,一男一女当众搂抱在一起,那么无论如何,男方给女方一个交代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主意是白蔻自己想的,还是刘氏想出来的。 “对……对不起公子。”余光瞥见周围吃饭之人奇异的目光和交头接耳的动作,白老爷子忍不住老脸一红,给晏殊道了歉之后,就想赶紧的扶着白蔻离开食为天。 可白蔻好像伤了胸口,一直蜷缩在地上不能动弹,白川羌心疼女儿,就抱着白蔻进了白宅。 吴氏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跟在了白川羌身后。 “姐,白蔻是要睡咱的床了吧。”白芍有些担忧的揣测道。 白微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扔下手中的一包南瓜丸子,也跟着跑了过去。 白川柏也想过去,可是店里那么多人在等着吃面,他不能不管不顾,所以就继续做起拉面来。 白老爷子瞧见了,就忍不住动了气,“老三,你现在越来越冷血了。” 说完,也跟着进了白宅。 留下白川柏一个人,拿着一块面,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尴尬不已。 “白三爷,我的拉面呢。”晏殊见状,很是恰好的喊了一句。 白川柏心中感激晏殊救了他们好几次,对他的话可谓是有求必应,一听晏殊想吃面,就没再纠结,双手利落的做起拉面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就放到了晏殊的面前。 他闻了闻那浓郁的羊肉膻气,又冲白芍抿嘴一笑,等白芍也回了他一个笑容之后,便低下头,认真的吃起面来。 前面,白芍白云实白川柏爷三个,还有两个伙计在前面照顾食为天的生意。 后面,白川羌把白蔻放在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的床上,刚赶来的白老爷子正在为白蔻把脉。 白微一脸怨气的站在一旁,吴氏正在拉着她的手腕,防止这个小辣椒忽然暴起发脾气。 “没事,应当没有伤到骨头,蔻儿,你这里疼不疼?”白老爷子把完脉,又按了按白蔻受伤的地方。 白蔻这会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只是她心底觉得丢人,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失败了心底难受,所以才一直蜷缩着身体。 这会听到白老爷子的问话,她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虚弱的道,“爷,爹,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没用就好。”白川羌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他可就这一个闺女,要是出了啥事儿,他该多后悔啊。 “没事就好。”白老爷子也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白蔻刚才做的事情让他觉得很丢人,但到底是白家的骨血,气归气,要真出了啥事儿,他当爷爷的也是心疼的。 白蔻抿了抿嘴,垂了双目,正巧看到白川柏和吴氏特意请人给白芍和白微姐妹俩打的梳妆台,一水的檀香木,因为上了一层油所以显得油光水滑的,乍一看过去,真有质感,真好看。 白蔻也有一个梳妆台,那是白川羌在外做生意给她捎回来的,当时整个白家只有她一个人有。 为此,她沾沾自喜了很长时间,也收获了堂妹们很多羡慕的眼神。 可现在,白芍和白微那两个丫头竟然有一个比自己还好还漂亮的梳妆台。 一刹那,嫉妒之心从白蔻的眼底冒了出来。 “爹,爷,我还有点不舒服……”她突然再次呻吟了起来。 白川羌被吓得慌了神,“咋了蔻儿,不行爹给你请郎中去,你哪里疼跟爹说?” “我也不知道,没有特别的疼,就是一动,这胸口就疼……”白蔻低低的道。 “一动就疼,那你别乱动。”白川羌着急的道。 “哪能啊爹,咱还得回家呢,怎么能不动呢。”白蔻就低低的哭了起来。 白川羌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白老爷子瞟了一眼吴氏,他不是刘氏那种不管不顾的性格,想干啥就干啥。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也不会逼别人。 但白老爷子会暗示,会不停地看吴氏。 吴氏打心眼里不想把白蔻给留下来,这个小姑娘心眼多,刚才又做出了那不要脸不要皮的事情,在出云镇百姓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人不说,要是带坏了自己的闺女咋办。 可是白老爷子这会已经瞟了她好几次了,吴氏就不得不张口道,“那大姐儿就在这住两天吧,好好将养将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十里铺白家和出云镇白宅 “这,这怎么好意思。”白川羌嘴里客气着,手上却没客气,直接拉了白微的被子就给白蔻盖上了。 白微在一旁气的两眼一翻,差点抽过去。 她忍不住大声制止道,“大伯,你别用我的被子。” 白川羌拎着被子的手就尴尬的僵在了那里。 白老爷子眼底略过一丝不愉,这都是白家的孙女,用个被子怎么了,什么时候三姐儿这么自私了。 吴氏看到了白老爷子面上的不满,心底一惊,赶忙为大闺女描补,“哎呀,这几个孩子后来养成的习惯,你看床上都有两床被褥,是芍儿和微儿一人一个的,她们不喜欢共用被褥,这样,我再去拿个新的给大姐儿,微儿的这个也该洗了。” 说完,急里慌忙的去抱了一床新被褥过来,给白蔻盖上了,白老爷子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蔻儿,你这会好点了不?”白川羌担忧的摸了摸白蔻的额头。 “爹,我没事,家里还有藕没卖呢,你跟爷回去忙活吧,我在三叔这里挺好的,等我不疼了,我就让三叔把我送回去。”白蔻对白川羌笑了笑。 白川羌虽然放心不下闺女,可就诚如白蔻所说,家里还有一大堆藕等着卖呢,在白家后院陪着白蔻有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和白老爷子一起,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白蔻自然是留了下来,而且理所当然的睡在了白芍和白微的床上。 白微气坏了,等白老爷子和白川羌走了之后,就跑到白芍那里吐苦水,“芍儿,白蔻这个贱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竟然留在我们的房间里不走了,她到底打什么主意?她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而且她在那里睡了,我们两个咋睡?” 在只有白老爷子和白川羌走的时候,白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脸色十分平静,“我知道她留下了,只是有点不明白,她平时挺聪明心眼挺多的一个人啊,怎么这会竟做了傻事儿?” 白微以为白芍说的是今天午时白蔻投怀送抱那事儿,有些愤愤的道,“我看她是不要脸到了极点,竟然想生米煮成熟饭,要不是那纨绔……”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晏殊的方向,待瞧见他已经走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要不是那纨绔果断,让人一脚踹飞了她,真让她给抱到了,那可就说不清楚了。芍儿你还小,不知道,这一男一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抱一起了,晏公子肯定得娶了她。”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了。”白芍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后院的位置,轻声道,“她这是知道自己根本就触不到晏公子之后,绝望之下生出的唯一一个法子,好逼的晏公子不得不娶她。说什么只是来见一面,说一说这事儿,不成就算了,也就咱爹相信咱奶的话,不过她谋算还是不错的,也能狠下心来……只可惜,晏公子不乐意,不然还真能让她成了。” 说完,轻笑一声,低下头继续在那里写账目。 “那……芍儿你说白蔻傻,说的是啥?”白微呆了一下,才醒悟了过来,白芍刚开说的并不是指白蔻对晏殊投怀送抱那事儿,她有些迟疑道,“难道你说的是,白蔻留在咱家这事儿,犯傻了?” 白芍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傻啥啊,她留咱家明显不怀好意呐,她现在睡咱俩的床中间,伸着胳膊腿,多么舒服自在,跟在她家似的……”白微说起这事儿就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姐,这就是你傻了吧。”白芍忍不住神秘一笑,“先不说今天她在出云镇丢了多大的一个脸,我就不信她能在这里蹲下去。再说了,这可是咱家啊,你怕什么?” “这是咱家……”白微呢喃了两句,忽然双眼一亮,恍然大悟道,“芍儿,我懂你的意思了,这是咱们的地盘,想要弄她还不简单么。而且,大春娘还有大铁婶子可是在咱这里干活呢,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们没看见,但我能告诉她们啊。现在她们正刷碗呢,我找她们聊聊去。” 说完,就开心的蹦跳着去了后院。 白芍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将今天的账目点完,将碎银和铜钱收好,拿回后院里,锁了起来。 因为白蔻睡在了她们那屋的缘故,白芍没有把钥匙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藏到了一个杂货间里。 等食为天的食物卖了个精光,天色也快要黑下来的时候,大春娘还有大铁媳妇笑嘻嘻的从后院走了出来,白微跟在她们身后,笑容满面的跟她们说着话,将她们送到了食为天门口。 早就叫好的骡车正在门口等着,大铁媳妇和大春娘,还有大陈,以及另一个店小二坐上了骡车之后,对着白芍一家挥了挥手,就慢慢的离开了出云镇。 “你都跟大春娘和大铁婶子说了?”白芍瞧见白微那喜滋滋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好好的把白蔻“诋毁”了一番。 “说了,我还告诉了她们,大陈叔他们亲眼看见了,待会他们路上拉呱肯定说这事儿。”白微笑着道。 这个时候,白川柏正好带着赵龙过来上铺子的门板,白芍和白微问了一声,知道吴氏已经开始做饭了,便手拉手回了后院里,帮吴氏做饭。 白蔻因为扮演的是个不能动,一动就疼的病人,所以晚饭肯定不能出来吃了。 白川柏倒没啥意见,那是他亲哥的闺女,来他这里住两天很正常,更何况今天刚刚受了伤,养病啥的就更没啥可说的了。 吴氏将给白蔻的饭单独盛出来,白微主动接过来,冲白芍眨眨眼,就给白蔻送了过去。 等她回来之后,一家人就开始吃饭了。 普通农户人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而且与之相反的是,大家十分喜爱在吃饭的时候谈话。 白微是个辣脾气直性子,不想憋藏自己的情绪,吃着饭就把自己的不满宣泄了出来,“爹,你看白蔻今天干的这事儿,竟然想投怀送抱,她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矜持,结果还没投怀送抱成功,叫人家一脚给踢飞了,真丢人。” “哎,蔻儿她应该也是不小心的,没有那么严重吧。”白川柏为人老实,没想到那么多弯弯绕绕。 “啥不小心啊,她就是故意的,我爷都看出来,不然那人把白蔻给踹那么严重,爷能跟那人算完?”白微不屑的道。 “那……那……不管咋说,她也受伤了,现在还不能动弹,就不跟她计较这个了吧。”白川柏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白白微所说不虚,可还在想开解一下白蔻和白微之间的关系,“你们都是一个爷奶的,都是亲人,这些事儿,别人说就算了咱们一家人就别提了吧。” 白微就不乐意了,语气有些冲,“爹,你说啥啊,她这是不要皮不要脸,我跟她亲什么亲啊,我们不是一种人,你别瞎拉扯……” “姐。”白芍在一旁,瞧着白川柏的脸上不太好看,就赶紧的打断了白微的话,用十分委屈的语气道,“其实爹,大堂姐到底是大堂姐,她干了啥事儿,我们也不想指责什么,只是爹你知不知道,因为都姓白,白蔻干出了这事儿,以后人家说起来,就以为白家姑娘都是这样的,我姐这眼瞅着要迈入十三岁了,等说亲的时候,人家一提起白家姑娘,想起白蔻干的这事儿,再以为我姐也是那样的人……爹你为我姐考虑过没有?” “啊,这么严重啊。”一说起这个,白川柏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对白蔻也不自觉埋怨了几分,“这个大姐儿,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干出这么傻的事情,你说要是真影响到了俩闺女,可咋办。” “能咋办,就是得让人家知道,十里铺白家是白家,出云镇白宅是白宅。”白芍不动声色的给白川柏洗脑,想让他慢慢的区分开来,他和白老爷子早就不是一家了。 “啊,我……我尽量……”白川柏有些呐呐的道。 对白川柏来说,能正面答应这些,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所以白芍也不想再逼他什么,给了白微一个眼色之后,一群人停了话头,继续吃起饭来。 就在这时,白芍和白微的屋门忽然被打开,白蔻用力的把一只碗给扔了出来,同时发狂的叫道,“你们给我吃的这是啥,你们想害死我对不对!”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恶整白蔻(一) 正在吃饭的白家人一怔,赵龙放下了手里的饭碗就要过去看看,白芍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你们吃,还是我和姐去看看吧。” 说完站起身,和白微一起,离开了吃饭的房间,穿过院子,去了她们睡觉的屋里。 白蔻正气呼呼的躺在床上,门外有被摔碎的瓷碗,还有碗里装的饭菜,全都狼狈的躺在地上。 “咋了这是,好好地饭不吃就给扔了,在十里铺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浪费啊。”白微阴阳怪气的道。 “我在十里铺吃的是饭,你给我的这是什么,这是人吃的么。”白蔻扭过头,气愤的瞧着白微。 “看你自己是不是人咯。”白微话里有话的道。 白芍忍不住抿嘴笑了,白微的口舌现在越来越犀利毒舌了。 “你……你……”白蔻也听明白了白微华丽的意思,这是拐着弯的骂自己不是人呐,她很生气,但自从上次险些被白微给抓毁容之后,她知道自己是打不赢白微的,也知道正面跟白微杠自己会吃亏,所以她只是两眼阴阴的盯了白微两眼,没有理会她,反而扯起嗓子喊了起来,“三叔,三婶,三叔三婶你们快来啊……” 听见了她的呼唤,吴氏和白川柏不得不放下饭碗走了过来。 “咋了,大姐儿。”白川柏到底是她亲叔叔,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比起吴氏,他更真心关切白蔻。 “三叔啊……”白蔻一看见白川柏,眼泪就出来了,“蔻儿是哪里得罪白微妹妹了吗?要是哪里得罪了,白微妹妹你跟我说,不至于拿些不能吃的饭菜来祸害我啊,三叔你不知道,那米饭跟搜了似的……” “啊,不可能这样吧,刚做好的米饭,大家都吃了啊。”白川柏弄不清楚这些女孩之间的心眼子,只知道自己吃的米饭没有问题,便憨憨的说道。 “三叔我还能骗你不行,白微妹妹一直都跟我关系不好,估计是还惦记着我以前得罪她的事情呐,拿的那米饭……”白蔻忽然后悔把饭扔出去了,要不然还能拿过来让白川柏尝一尝,这样就坐实了白微的不怀好意。 “你瞎说什么啊,米饭不是我盛的,我就是好心给你送过来,你偏要赖我。自己嘴巴挑剔,吃不惯我们家里的饭直接说,那么多人吃都没有问题,偏偏你吃就有问题啊。”白微就瞧不得她那一脸装可怜的样子,尤其是白蔻竟然对着自己的亲爹撒娇,简直让她又气又怒。 “就是有问题。”白蔻不跟白微犟,就是死死的盯着白川柏,说那米饭有问题。 白川柏有些无奈,两堂姐妹各执一词,他偏谁都不是,只好努力的息事宁人,“大姐儿,那我再给你盛一份吧。” “三叔,你能给我送来么,我有点怕微儿妹妹。”白蔻有些惧怕的看了一眼白微的方向,怯生生的道。 “你……”白微被气的瞪大眼睛,“你还要不要点脸,我爹是长辈,凭啥要我爹伺候你。” “三叔……”白蔻就是不搭理白微,只哀戚的望着白川柏,希望他能答应自己。 “爹!”白微也气呼呼的望着白川柏,希望他不要答应白蔻。 白川柏被两个女孩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他就想摇头,可一想到白蔻爹娘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里养伤,自己要是不帮着她,好像太对不起大哥了,所以他就强顶着压力,点了点头,轻声道,“那行,大姐儿,我待会把饭给你送过来,你可记得要好好吃饭,好好养伤。” “那就谢谢三叔了。”白蔻微微一笑,用余光瞥了一眼气到发抖的白微,露出了眼底遮掩不住的得意。 白微双手握拳,紧咬下唇,扭头就要离开。 一旁的白芍赶紧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并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掌心。 这是姐妹俩之间的暗号,如果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话,两个人这样挠一挠对方的掌心,就知道对方要有小动作了,然后接下来尽力掩护彼此。 “那我先去盛饭了。”白川柏知道大闺女的脾气,也知道自己帮了白蔻,她肯定会气死的,不过白蔻现在是客人,她是主人家,自己作为白蔻的叔叔,于情于理都应该帮着她,就连吴氏也只能叹息,说不出别的什么。 希望这孩子能自己想通吧。 白川柏叹着气离去了。 吴氏喊白芍和白微继续去吃饭,两姐妹笑着摇了摇头,只说要拿点东西,等会过去。 吴氏就先回去吃饭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白芍白微以及白蔻三个人的时候,白蔻眼底露出了戒备之色,“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是住在你们家里的,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看你们怎么跟爷奶交代。” 她这是怕白微揍她吧。 白芍忍不住笑了,“大堂姐,你别怕,这是我们的房间,我们拿点东西,应该不妨碍到你什么吧。” 说完,拉着白微的手,在角落里找了一些东西。 期间白蔻一直努力想看清楚她们在找什么,可是白微和白芍用身子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 等过了一会,白微和白芍似乎拿好了东西,两个人就将东西放在了怀里,手拉手出去了。 出屋的时候,白芍还好心的帮白蔻带上了门,并对她呲牙一笑,“大姐姐,我们先去吃饭了。” 等到屋门彻底被关闭,白蔻在床上躺了一会,确定白芍和白微姐妹不会回来,就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轻抚着那檀香木的打成的梳妆台,她目中有贪婪一闪而过,不过很快,想起自己留在这里的目的,她定了定神,慢慢的来到了白芍和白微方才蹲的地方,轻轻地翻找了起来。 白芍和白微出屋之后并没有立马回去吃饭,而是手拉手走到了正在盛饭的白川柏跟前,看着那一碗白胖胖的大米饭,还有大米饭旁边的肉和菜,白芍两眼一眨,甜笑着道,“爹,要不我给蔻儿姐送去?” “啊,不了吧。”白川柏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小闺女。 “哦,好吧。”白芍有些失望的抬起手捋了捋鬓边,失落的坐回了饭桌子上,默默地吃起饭。 白川柏瞧见闺女这样,心底有些不舒服,怕自己这些举动伤了小闺女的心,但想到还在等着吃饭的白蔻,他摇了摇头,决定先把手里的饭先给白蔻送去。 就在这时,白芍和白微的屋里再次传来了一声尖叫。 白微有些生气的把碗拍在了桌子上,恼道,“这一天一天的,干啥啊,总是动不动尖叫,要是不喜欢咱这里,不留就是了。” 白芍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白川柏的脸色,瞧见他脸上有难堪浮现之后,便赶忙的拉住白微的胳膊,大声道,“姐,别说了,爹,娘,你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蔻儿姐姐又咋了。” “唉,吃个饭都吃不肃静。”吴氏也有些不高兴了,放下碗里吃了一半的饭,看向白云实,“云实,你跟赵护院吃完之后把饭拾了吧,我不吃了。” 说完,站起身,往白芍和白微的屋里走去。 白川柏见状,赶紧的和她一起快步的走了过去。 白微也想跟过去,但是却被白芍给一把拉住了。 “姐,别过去,省的她又恶人先告状,说是咱俩捣的鬼,等哥和赵护院吃完了再过去。”白芍若有所指的道。 白微冲她吐了吐舌头,随后竟真的安静的坐了下来。 约莫等了十几个呼吸后,吴氏有些惊慌失措的回来了,“微儿,芍儿,你们快点去请镇上的郎中回来,快……” 第一百二十章 恶整白蔻(二)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赵龙第一个放下碗筷,沉声道,“天都黑了,两个姑娘不安全,还是我去吧。” 说完,披上衣裳就冲了出去。 白芍和白微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脸茫然的问吴氏,“娘,咋了?为啥要请郎中?” “哎呀,那个大姐儿,明明说不能动,一动就疼,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从床上下来了,还被老鼠夹子给夹了手,你说这可咋办,那上面那么浓密的齿嘴,就算是侥幸没伤到骨头,以后恐怕手上也要留疤了。”吴氏半是埋怨半是忧愁的道。 当初她就不想把白蔻给留下,之所以开口,不过是碍于面子,以及白老爷子的暗示。 谁曾想,白蔻竟然在白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吴氏十分的头疼。 “娘,咱这老鼠夹子都是放角落里的,她咋能摸到呢?”白微第一个问道。 “这……”吴氏也很不解,不是说疼的不能动么,刚才有力气扔碗出来,众人都没有戳破她,现在又去摸了墙角里的老鼠夹子,这算什么啊? “娘你别怕,蔻儿姐姐到底咋摸的老鼠夹子咱还不知道呢,要是她自己乱摸,就算是奶,也怪不到咱的,谁家还没个老鼠啊。”白芍若有所指的道。 吴氏顿时一怔,她比白川柏要聪明的多,在刚开始的惊讶和不高兴过后,立马就开始多想了起来。 这两个闺女,可是一个比一个聪明的。 会不会是她俩…… 不不不,不会是的,就算是,那也不是。 这一刻,吴氏的行为,和白老爷子某一刻的行为,惊人的相似了起来。 “娘,要不咱过去看一看?”白芍见吴氏似乎陷入了沉思,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不管咋样,她既然受伤了,咱不过去可不太好。” “行,过去吧。”吴氏没有说啥,和白微一起收拾了饭菜,刷了碗,就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了白芍和白微的房间。 这个时候,白芍才看到白蔻的惨状。 这个年代的老鼠夹子,并不是那种有弹簧的,要是被夹上了,虽然很疼,但只要用力一掰开,手指头总能抽出来。 白宅所用的这种老鼠夹子,是那种有点捕兽夹一样,两头都是锋利的锯齿,被一根细长的铁块挂在旁边的圆圈上,一旦有人或者老鼠经过触碰到了那跟细长的铁块,夹子就会猛的合上,夹住猎物。 就像白蔻现在的手一样,四根手指被夹住,不停地有鲜血从白嫩的肌肤上往下流淌,将放置老鼠夹的那一片都给染上了鲜血。 “哇,这么严重。”白微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是挺严重的。”白芍也有些若有所思,这人到底有多心急想知道自己和白微在看什么,竟是被夹住了四个指头,而且瞧锯齿切入的深度,怕是要废几个手指头。 “你们,你们还有脸过来。”白蔻听见了她俩说话的声音,恨恨的扭过头来,粉脸煞白的瞪着她俩,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的,要是我的手不能动了,我跟你们拼了,我跟你俩没完!” “大姐姐说话要讲理啊,我们可没有故意往你手上套老鼠夹。”白芍毫不客气的道。 刚刚还觉得给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这么严重的惩罚是不是过分了一点,转眼就听到了白蔻这一番狠话,白芍告诉自己,就该下这么狠的手! “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在那里翻东西,我怎么会过去看,我才拉开上面盖的衣服,就被夹了手,都是你们,你们就是故意的,都是你们害的我,你们居心不良。”白蔻愤怒的大吼。 白芍毫无同情的冷笑道,“大姐姐这话说的可就有点过分了,我们屋里放了老鼠夹这件事,爹娘还有哥哥都知道,我们之所以盖上老鼠夹,是怕大姐姐看到了害怕,或者误碰到了,所以拿衣服盖住了,不想你受伤。至于你为什么紧跟着就被老鼠夹给夹住了,这件事情得问大姐姐你吧,你到底想在我们屋里找什么呢?” “我……”一说起这件事情,白蔻就有些被噎住了,不过转瞬她就大吼道,“我是看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做些什么,又把衣服给丢在地上,就想给你们捡起来衣服的,谁知道你们竟然害我,你们肯定是故意放衣服的,你们在引我去帮你们捡衣服。” 白微在一旁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芍儿不让自己讲话,她早就暴起怒骂这个不要脸的人了。 “哦,原来蔻儿姐姐已经可以起床了啊,看来好的挺快,下午那会还不能动呢。”白芍也被白蔻那番不要脸的话给气到了,不过她之所以不让白微说话,就是因为她比白微多了几分自控能力,即使知道白蔻在那里胡说八道,也能忍住气不跟她吵嚷,而是不动声色的掀开她的老底。 白蔻再次被噎住,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白芍引得入了一个死循环。 如果她承认自己是过去帮白芍好心捡衣服,才被老鼠夹子夹住了,那么她就得承认,自己下午不能动,晚上就可以动了。 可以动了,就没有赖在白宅的理由,她还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走。 可如果不承认自己过去捡衣服的,不承认自己可以动,那么自己被夹住手这件事情,就是在昭告天下:自己翻人家的东西,结果还被老鼠夹子夹住了手。 到时候不仅没有责怪白芍和白微的理由,反而还要被人责怪。 白蔻的眼睛有些直了,她好像被人算计了,不然为什么怎么选都是一个非常难走的路呢。 白芍在一旁轻笑,到底白蔻是个十五岁的人了,又是钱氏从小一直教导大的,智商还不算堪忧,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 不过知道了又如何? 白芍和白微姐妹的目的一直都很直白——她们就是想把白蔻给赶出白宅而已。 屋里突然诡异的寂静了起来,原本哭泣的白蔻瞪着俩眼睛死死的看着白微和白芍,白微和白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丝毫不怕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反而自得其乐的交头接耳了起来。 “呜呜呜……三叔,我好疼啊……”白蔻见自己在白芍跟前讨不得便宜,就对着白川柏哭了起来,“三叔,郎中什么时候来,我的手还能保住么?” “大姐儿,没事的,叔给你找最好的郎中。”白川柏很着急,他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侄女如果在自己这里受伤了不好跟大哥交代。如今瞧见郎中还没来,他坐不住了,将手里的饭放在了梳妆台上,就也要出去找郎中。 还好,就在他还没走出白宅的时候,赵龙就带着郎中回来了。 “李先生,我侄女的手咋样,还能恢复么?”将脏污清理了之后,白川柏捧着一盆温水,有些担忧的望着正在帮白蔻解老鼠夹子的郎中。 郎中没有说话,只憋红了一张脸,用力的将老鼠夹子一拉,终是给拽开了。 已经刺入骨里的锯齿带着淋漓的鲜血,被丢到了一边,白蔻惨叫着,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扶着软塌塌的右手,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钻心疼痛,她再也维持不住之前一直乖巧怯生的模样。 郎中蹙着眉头,用温水和棉布将白蔻的手给清洁了一番之后,又捣了点止血的药给敷在了伤口上,等鲜血渐渐凝固之后,才捏着白蔻的手上下活动了一番,并询问有多疼。 有多疼,疼的沁入心扉,疼的死去活来,疼的恨不得把白芍和白微姐妹扒皮抽筋来为自己报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恶整白蔻(三) 白蔻红着双眼,用力的咬着下唇,哽咽道,“先生,我这手,是不是从今往后不能动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重活是做不了了,好生将养着,以后会留一点疤痕,不要再被夹到了。”郎中上完了药,又给开了一个方子之后离开了白宅。 白川柏和赵龙去送郎中,吴氏去给白蔻熬药,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白微白蔻白芍,这一次还多了个白云实。 只是他到底是个男孩子,这里又是姐姐妹妹的闺房,所以他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你们如愿了,我倒霉了,被夹废了一只手,你们开心了。”白蔻恶狠狠的瞪着白芍和白微,“你们的心真狠啊,我不过是扔了一碗饭,在你们这里住上两天,就要废了我一只手,如果我还继续住下去,你们是不是就要了我这条命?” “只有蛇蝎才会以为别的物种都和它一样有毒。”白芍压住白微的手,没有跟白蔻吵吵,而是似是而非的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狠心的对我,我对你们造成了什么?”白蔻被白芍这种淡然的态度刺激到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对白芍姐妹吼叫,“是,我是利用了三叔,让奶逼着三叔帮我找晏公子,可你们也不嫁给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是,我是留在你家没有走,我在我亲三叔家住上两天还不行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 “呵,倒是会给自己开脱,明明是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结果在你的嘴里就变成了,反正我们也不要,你去试一试又如何?你那是试一试么?你那是给白家人丢脸,给白家所有的姑娘脸上抹黑。还有,你说你以前没得罪过我们?开玩笑,芙山脚下那次你忘了?跟踪我们就算了,竟然还想妄图拆穿我们。白蔻,你才是那个最狠最坏自私自利的人。我告诉你,这老鼠夹子也不是我们套你手上的,是你在我们的屋里瞎翻找,所以才碰到了这个老鼠夹。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个老鼠夹一直放在那里,我和芍儿根本没动过,我们只是蹲在那里一会而已,衣服是我盖的,我承认,但我不觉得给老鼠夹盖上有多大的错误,我还在底下放了一块馒头呢,就是为了吸引老鼠,谁知道真老鼠没吸引来,倒是吸引来了你这么一个不要皮不要脸的大老鼠。” 白微这会终于压制不住了内心的怒火,一张小嘴叭叭往外冒话,将白蔻骂的呆在当场。 “你们,你们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毁了我的手。”白蔻含着泪,恨恨的盯着白微,若不是她现在痛到没有力气站起来,一定会将白微的脸皮给抓烂。 “好了好了,怎么又吵起来了?”才送了郎中回来的白川柏,离老远就听到了几个女孩争吵的声音,他有些头大的赶紧冲过来,想要做个和事佬,“不要吵了,微儿,你蔻儿姐姐现在手受伤了,爹娘又不在身边,你当妹妹的让着她一点。” “你又偏她。”白微气的红了双眼,冲白川柏大吼了一声,就离开了房间。 “微儿,微儿……”白川柏有些着急的喊了两声,可白微就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芍站在原地,也为白川柏这种不由分说的偏心感到生气,但她终究内里成熟了点,知道白川柏这种行为是这个年代大部分人都会做的事情——侄女是客人,无论何时,只有偏客人的,没有偏家里孩子的。 这样做,是保全了面子,委屈了家里的孩子。 白川柏没感觉自己做错,只是他素来疼孩子,眼瞅着白微委屈离去,他有些站不住了,正巧吴氏端着药过来,他嘱咐了吴氏两句,让她照顾好白蔻,自己就匆匆的跟着白微跑了过去。 “这是,咋了?”吴氏有些惊讶的问道。 “爹让姐让着点大姐姐。”白芍抿了抿嘴,不冷不热的道。 吴氏一瞬间就明白了,白川柏这是又为了白蔻委屈了白微。 她叹了口气,将热腾腾的药碗放在了柜子上,端起那碗略有些凉了的饭,看向白蔻,“大姐儿,我喂你吃饭吧,那药得饭后喝。” 吴氏到底是有些生了白蔻的气,要是在平时,以她的善解人意,早就去把凉饭换成了热饭。 可是现在,因为生气,也因为白微,她故意没有去盛热饭,而是端起凉饭喂了白蔻。 “那就麻烦三婶了。”白蔻对着吴氏笑了笑,一脸的理所当然的吃了一口吴氏喂过来的饭。 刚开始,她还是很高兴的咀嚼了两下,不过很快,她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到最后,干脆一口饭直接吐到了地上,因为着急,那嚼碎的米渣有小半嘭溅到了吴氏身上。 吴氏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大姐儿这是怎么了?” “这饭,这饭有点苦。”白蔻大叫道,“这饭还是有问题,是谁盛的饭?是不是白微?她坏心眼的想要害我。” 亲生孩子被这么诋毁,吴氏纵然是个神仙,这会也动怒了,“这饭是你三叔亲自盛的,一直是他亲手拿进屋里的,放在梳妆台上没人动过,现在才被我拿过来给你喂了一口,微儿根本碰都没有碰过,何来坏心眼的想要害你?” “可是,可是就是苦啊。”白蔻蹙着眉头,想了片刻,服软道,“三婶,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吐米渣,可是这饭凉了,我胃有点不好,想吃点热的,三婶你能不能给我换一碗。” 吴氏虽然还有些不虞,但白蔻已经服软,又是如此央求的语气,她便心软了下来,端着碗要去换一碗。 一直沉默不语的白云实说话了,“娘,别去换了,刚才姐已经把锅刷了。” “啊,刷了?锅里剩下的米饭呢?”吴氏愣住了。 “拿出去喂野狗了。”白云实沉声道。 因为一直站在门口,吃饭的屋距离这里又不远,所以他亲眼看到了白微端着锅出去,最后倒举着锅回来的。 这举动,这姿态,作为龙凤胎的感应,白云实一刹那就明白,白微这是去把锅里的饭都给扔了啊。 “全都扔了。”吴氏有些瞠目结舌,“怎么办,大姐儿,就这一碗饭了。” 言下之意,你要么不吃,要吃,就只能吃这一碗了。 “白微她……”白蔻张嘴就想说白微是故意的,不过想到吴氏方才有些生气的模样,她又把那句话给咽了回去,并转而换上一脸颇有些勉强的笑容,“那三婶,能不能给我买点吃的?又或者,帮我再做点?” “都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卖吃食的,我娘累了一天了,还要单独给你做饭,大姐姐啊,不带这么磋磨人的。”白芍在一旁适时的道,“再说了,这饭也不是不能吃,大姐姐你说的苦,我们都没吃出来,我觉得可能是你嘴里出问题了,就算是换了别的吃的,你也照样苦。” “那,那我不吃了……”白蔻见吴氏没有任何要去给她做饭的意思,一咬牙道。 “那可不行。”白芍又在旁边接了一句,“这可是熬出来的浓药,太刺激了,要是不吃饭,大姐姐你喝不下去不说,还有可能伤身体,还是吃一点的。” “那我不喝药了总行了吧。”白蔻有些崩溃了,这些事情怎么都连起来了啊。 “那就更不行了。”这回说话的是吴氏,“你的手伤了,想要快点愈合减少疼痛,就只能吃了药,要是不吃药,伤口也许会恶化,到时候你这只手,万一真的动不了了呢。” 一听说会影响到手的愈合,白蔻脸上阴晴不定了片刻,终是一咬牙道,“那就麻烦三婶了,给我喂饭吧。” 不就是苦了点么,她也可以咽下去的。 这么想着,白蔻就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接过吴氏喂来的饭,感受着舌根的苦涩,她强忍着泪意,像吃毒药一般,将饭给咽了下去。 白微不知何时从吃饭的屋里走了过来,瞧见白蔻一脸有苦不能言的模样,一边冷笑,一边观赏这一幕。 因为饭太苦,吃完了一碗饭之后,再喝汤药的时候,白蔻竟然不觉得那黑漆漆的药有多么难以下咽了。 甚至于,她竟然觉得汤药有一丝甜? 白蔻不敢置信的睁开双眼,正巧看见白微和白芍喜滋滋的交头接耳的模样。 她怒从心来,只是还来不及说话,白微忽然就一手拉着白云实,一手拉着白微,离开了这里。 她们得去洗洗手,不然万一苦了自己咋办。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蔻的目的 晚上,无论白微有多么不情愿,她都必须要和白蔻睡在一个床上了。 因为白宅虽然有多余的房间,可却没有多余的被褥了。 还好有白芍睡中间,三个人睡在一个大床上,总算是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白芍和白微起的很早,和大铁媳妇以及大春娘在院子里忙活今天要卖的食物,叮叮当当的声音将白蔻吵醒,她有些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挣扎着从床上翻了下来,一只手推开房门,她甜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哟,病人醒了,能下地了。”白微忍不住讽刺了一声。 昨天还说什么疼,不能动,以此为借口留在白宅。 如今手受伤了,竟然不装了,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跟前了。 大约是以为,手伤了,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在白宅了? 白微对此表示不屑。 “微儿妹妹早上好。”白蔻挑了挑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温柔的同白微打招呼。 白微没有理她,而是继续在那里干活。 白蔻也不恼,就这么慢悠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在院子里逛荡了起来,看到一些事情,还会想要帮忙。 因为她伤了最得力的右手,众人当然不会让她帮忙了,多数时候,她只是在院子里左右来回走而已。 白微看了她这个样子特别不高兴,就在一旁跟大春娘聊了起来。 话题当然是围绕昨天在铺子里丢脸的那个人。 刚开始大春娘和大铁媳妇因为白蔻是主家人的侄女,所以不敢瞎议论,可是随着白微肆无忌惮的聊这件事情,大春娘是个明白的,两眼一转,也跟着小声议论了起来。 “昨天那事儿,十里铺的人都知道了,好多人都说这种姑娘肯定不能娶,上赶着倒贴别人,肯定不是个好的……”考虑到了白蔻也在跟前,大春娘把一些比较难听的字眼给换掉了。 “哎呀,我爷奶也知道了呗?两个老人家肯定气坏了吧,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小辈操心,哎……”白微就跟着叹气,一脸惋惜的样子。 大春娘是白家的邻居,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昨天老爷子给老太太吵架了,吵的挺厉害的……我琢磨着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 说完,还悄悄地瞥了一眼白蔻。 白蔻原本因为受伤而没太多血色的脸,此刻红肿的犹如辣椒一般。 虽然从决心孤注一掷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幕出现,可白蔻到底是个没嫁人的小姑娘,一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各种议论,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 同时心底有些生气,因为当时在食为天里吃饭的多数是出云镇上的人,十里铺的人很少,消息传到那里的几率很低。 就算有人特意把消息传了过去,只要白家人不赞同,并且说这是以讹传讹,大家也只会逐渐忘记这件事情,流言也会就此平息。 可是现在,白老爷子和刘氏大吵一架的举动,几乎就是在坐实——白蔻丢人这件事情是真的! 真是的,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要吵! 白蔻不知不觉将白老爷子还有刘氏全都埋怨上了。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白微啧啧了两声,没有说话。 白蔻在院子里逛荡不下去了,强撑着微笑跟众人说了一声,便回了屋里,关上门,死活不肯出来了。 “哈哈。”白微站在院子里,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白蔻背身椅在门后,红着双眼,咬着牙龈。 现在的她,可真的是将白微给恨死了。 当天,众人依旧在铺子里忙忙碌碌,只有在午饭的时候给白蔻送了一碗面,之后就没再管她,好像将她忘记似的。 白蔻也不吵不闹,像不存在似的,安静的呆了一天。 一直到天色渐黑,铺子里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送走了帮厨的和店小二,白芍在清点账目的时候,白蔻才幽幽的出现在了柜台前。 白芍当时正借着铺子外的余光一边点钱一边记账,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她抬起头,就瞧见白蔻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她装钱那个匣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白芍一反手,将匣子给扣了起来,又拉了一个宣纸把账目给盖上,随后才看向白蔻,“大姐姐怎么出来了?不好好在屋里歇息,出来做些什么?” “看你们忙了一天,心底内疚,想要过来帮帮忙。”白蔻咽了一口唾沫,勉强滋润了自己的干涸的嗓子,才轻声道。 “不用了,大姐姐毕竟是病人,还是回房间里休息去比较好。”白芍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 “五妹妹不用如此绝情嘛。”白蔻幽幽地道,“我来帮你点一点钱吧,我算数很好的。” 说完,仗着自己比白芍高出一个头,伸手就想拿白芍跟前的那个钱匣子。 白芍大惊,反手就抢,可她人小胳膊短,根本抢不过白蔻。 还是白微赶紧跑过来,大喝一声,劈手抢过了白蔻手里的钱匣子,塞进了白芍的怀里之后,她侧身挡在了白芍的面前,戒备的望着白蔻,厉声道,“白蔻,我们家里管你吃惯你喝,可你到好,竟然想抢我们的银钱,你还是不是白家的人,让爷知道了你竟然抢人家的钱,小心剁了你的手。” “什么人家不人家的,我只是好心帮忙而已。”白蔻一脸委屈的解释道。 “滚,我不想要你的帮忙。”白微最厌恶白蔻这种明明做了却不肯承认,还要装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你……你……”白蔻被白微的恶言恶语给气到了,反复看了她两眼之后,转身离去了。 白微这才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妹妹,“芍儿你没事吧。” 白芍摇了摇头,蹙眉道,“你说她何必做的如此大喇喇,明知道我不可能让她把钱抢走的,却非要抢一抢,挨了一顿骂,又拿不到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白蔻为什么会做?” “谁知道呢,她大概是有病吧。”白微没有想那么多,只催促白芍,“赶紧点完账,我在这看着你,防止她再来抢。” 白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打开了钱匣子,继续在那里一边写一边点。 等将这些账目清点完毕,白微抱着钱匣子,要去把钱放置在一起,等以后去钱庄里兑换成银票。 这个时候,赵龙扛着门板过来关铺。 白芍一边伸懒腰一边问赵龙,“赵护院,我爹呢?” “老爷在院子里,好像在跟那个白姑娘在讲话。”赵龙回忆了一下,皱眉道。 “那个白姑娘……不就是白蔻。”白芍有些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什么的猛地一瞪眼,急促的道,“快,姐,过去,打断爹和白蔻的讲话。” 白微不懂她为何这样说,却也大步的往院子里跑。 可是已经晚了。 白蔻站在白川柏的身边,正一脸试探的看着白川柏,小声道,“三叔,我刚才帮五妹妹点账,五妹妹她说今天只有二两银子的入账。” “二两?不可能啊。”白川柏一愣,“我感觉今天的客人来的不少啊,应该和往常一样,是四五两才对,怎么可能只有二两。” “对对对,是四五两,我来的时候,她才数了一半呢。”白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白川柏不以为意的一笑,“你看,你小小年纪记性就不好起来了。” “哈哈,是我记性不好。”白蔻诡异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白微和白芍急促的脚步声。 她一扭头,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恶毒 先是在屋里安静呆了一整天,降低白芍一家人的警觉性,认为她学乖觉了。 其次,等算账的时候,到白芍那里转悠一圈,说要帮忙,白芍自然不肯让她帮,但她毕竟终来这里转悠了一圈,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去帮忙了。 然后,用抢钱的方式让白微戒备,帮白芍守在这里算账,其实就是侧面保证了白川柏的身边不会出现这两姐妹。 等回头叫住白川柏,不动声色的从全家最好说话的白川柏那里套话,最后,得知了白芍家每天赚银钱的数量。 这,就是白蔻的谋算,同时也是她留在白宅的目的。 这天傍晚,吃饭的桌子上,因为白蔻依旧是在房间里吃,没有出现在锅屋,白芍就在吃饭的空档,将自己的揣测说了出来。 “她真是贱,我说怎么不走了,原来是想知道咱家有多少钱,她想干啥,还来抢不成?”白微恼怒的道。 “倒想不出来,她还有这样的心机。”吴氏皱了皱眉头,对闺女的话坚信不疑。 “不……不太会吧。”白川柏迟疑着,想为白蔻说两句话,可就是提不起那底气。 因为白芍曾经特意叮嘱过他,关于铺子里赚多少钱这件事情,不要轻易给十里铺的人透露,当初白川柏也是答应了。 本来一直做得挺好的,可是这一次,因为白蔻本身是个孩子,让白川柏没太多戒备心,其次是他听到白蔻帮白芍算账,以为白芍接纳了白蔻,毕竟连账都能让白蔻帮着算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就没那么谨慎,把铺子里每天的净收入给说了出来。 “什么不太会,爹你没看见她当时冲我们笑得有多得意吗?”白微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不知道,之前芍儿算账的时候,她拼命想靠近,芍儿不让,她竟然趁机抢咱家的钱匣子。” “啥,她都敢动手抢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云实脸色难堪了起来。 他自认是家里兄弟姐妹里的唯一男丁,对姐姐和妹妹都是一种保护的姿态,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就应该保护她们,可谁曾想,就因为他在帮忙收拾东西,没注意到这些事情,差点让那个女人把家里的钱匣子给抢了,这让脾气一向平和的白云实都忍不住生了怒气。 “唉,这个大姐儿……”白川柏有苦难言,这白蔻是他大哥家的孩子,要是在出云镇生了啥事,他在白老爷子和刘氏那里不好交代,所以才宁肯委屈闺女都不想说白蔻。 可是现在白蔻所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全家人容忍的底线,白川柏虽然老实,但也知道,家里人肯定不会容忍白蔻留在白宅了。 既然如此,那就送回去吧。 白川柏长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娘四个,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对孩子没戒心,让她套了话,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们娘四个可别不理我……” 把白蔻送回去,是必然要惹怒白老爷子和刘氏的,以白蔻的性格,肯定是要再生些什么波澜的。 这些,白川柏很怕。 但是怕也能勉强忍受。 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这娘四个都不搭理自己了,那简直比要了命还难受。 所以他率先道了歉,希望吴氏和几个孩子能够不要生气,不要不理他。 可是现在,饭桌上一片寂静,吴氏和几个孩子一直都在默默地吃饭,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似的。 “小慧……”白川柏心中一沉,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可怜巴巴的拉着吴氏的衣袖,低声道,“我明天就把大姐儿给送回去……你们别生气,这次我真的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白川柏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尤其是他那可怜巴巴的强调,听的吴氏是又好气又心疼,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她的心里已经动摇了。 “唉。”吴氏长叹了口气,正准备跟白川柏说话,一旁的白芍忽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爹,我想在这里问你一个问题。”白芍慢条斯理的道,“如今十里铺那边也算是知道了咱每天赚多少钱了,奶要是找你要钱,你给不?” “要钱……要是养老钱,该给的就给……”白川柏咬咬牙道,“要是其他的钱,就不能给。” 白芍顿时赞赏的笑了,“爹,你这样想就对了,咱们孝敬爷奶是应该的,但咱现在已经被分出来了,钱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得分清楚,这样才好过日子。” “对,分清楚。”白川柏点了点头,瞧见吴氏和几个孩子都没再板着脸,心这才彻底的放回了心里,捧起饭碗,认真的吃起饭来。 一顿饭毕,吴氏在那里刷碗,白微和白芍帮忙收拾好了锅屋,又把家里明天要做的凉皮面水给洗出来,放在一旁沉淀,一家人才各自回了各自的屋里去休息。 白微是打心眼里不想跟白蔻睡一起,厌恶她厌恶的根本不想见她这个人。 可是她也没办法挪别的屋子里去睡。 再说了,把床让给白蔻,自己去委屈巴巴的睡别的床,这种事情,白微才不愿意。 白芍也彻底讨厌起了白蔻这个心机颇深的大堂姐,在略一思索之后,她附在白微的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嘀嘀咕咕的说了出来。 “芍儿,你真聪明。”白微对白芍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姐你也要辛苦了。”白芍摊摊手,这个法子其实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她们在经历过傍晚那件事之后,已经无法再对白蔻有一丝一毫的容忍了。 哪怕知道她明天就要被送回十里铺,白芍姐妹也想整她一下。 当天晚上。 本应该和昨天一样十分平静的夜,却因为白微的噩梦而变得不平静。 是的,白微做噩梦了。 她睡着没多久就开始疯狂的大叫,疯狂的蹬人,并且两只腿儿像长了眼睛似的,就是避开了白芍的位置,疯狂的往白蔻的方向蹬。 白蔻被硬生生的踹醒,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床沿,随后身后一股力量冲了过来,她猝不及防的,就这么掉下了床。 “白微,你想要做什么。”强忍着摔疼的双腿,她扶着床沿回头厉声大喝。 回应她的是白微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恐惧的呢喃,“别,别追我,别追我,放开我妹妹,不然我跟你没完,没完……” 随着那“没完”两个字说出来,白微又开始一轮乱蹬,期间好几次都险险的蹬到白芍。 白蔻一怔,片刻后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白微做噩梦了? 乍一看起来像,只是为什么那么凑巧的蹬到了自己? 和钱氏一样,白蔻也是个多疑的人,她不相信白微是真的做梦了,所以就到了白微跟前,高举起了右手。 此动作有两个目的,一为试探白微到底是不是真的做梦,二为复仇出气。 当那高举的手掌逐渐落到白微的脸上时,一直在恐惧的呢喃的白微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白蔻心底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做梦了。 只是做梦归做梦,不故意归不故意,自己却是真真的落了床,所以白蔻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白微。 略一思考之后,她改掌为抓,长长的五指弯曲成鹰爪状,竟似要狠心在白微的脸上挠上一巴掌。 “白微,你始终要为上次抓我的脸付出代价的。”她冷笑一声,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高高举起,猛地对着白微没有落疤的那一面脸抓了下去。 眼瞅着白微那半张稍微能看得过去的脸又要被毁容破相,就在此时……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她回十里铺 就在此时,一直在低声呢喃的白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脚踹了过来,正踹在白蔻的腰腹间。 白蔻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咒骂出声,就已经往后跌坐了过去。 因为一只手受了伤,另外一只手又一直往前伸,以至于她竟然没能反应过来用手撑住身体,导致屁股直直的和青石板的地面来了一次实打实的接触。 “痛……”白蔻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痛的脸都扭曲了。 双眼紧闭的白微掀了掀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片刻后,冷笑收回,她一脸惊慌失措的睁开双眼,有些不安的低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怎么了?” 白蔻坐在地上,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三妹妹,过来拉我一把。” “啊,大姐姐,你怎么坐在地上了?”白微不解的问道,“你不是在另外一边睡得,怎么会在我这里……这大半夜的,你想做啥?” “我没有做什么,我是来给你盖被子的。”白蔻脸上露出了有些扭曲的温柔笑意,“刚才三妹妹做噩梦了呢,将薄被蹬的倒出都是,我怕你着凉,所以过来给你盖一盖。” “哦,这样啊。”白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已经熟睡了的白芍,撇了撇嘴道,“劳烦大姐姐担心了,我自小就有这做噩梦的习惯,不过只要醒一次就没事了,多谢大姐姐来帮我盖被,现在我好困啊……” 说完,打了一个哈欠,白微就往后栽了过去。 竟是直接又睡了。 白蔻瞠目结舌的瞧了她片刻,屁股上的凉意让她醒悟过来,赶忙连声喊道,“三妹妹帮一帮我,把我拉起来啊。” 可是床上的白微就像睡死了一般,根本不搭理白蔻。 白蔻无奈,只得自己慢慢的扶了床沿站了起来。 她有些恨恨的望着“熟睡”的白微两眼,有心再上去扇两个巴掌,不过一想到自己吃亏摔疼屁股的下场,就蹙了蹙眉,有些不甘的回去睡了——万一白微再蹬到自己该怎么办。 一直没有动弹的白微略有些意的扬了扬嘴角,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去。 折腾到现在,她也困了。 在勉强支撑到确定白蔻入睡了之后,白微也终于放心的卸下了防备,陷入了沉睡中。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白微和白蔻的眼圈都有些黑。 白芍有些心疼,暗悔自己不该提出那个建议。 白微大大咧咧的拉住了她的手,等到了院子里,确定屋里的白蔻听不见她俩说话之后,便笑着道,“芍儿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白蔻的脸色实在是太大快人心了……哈哈哈。” 白芍有些无奈,“这实在是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多做了。” “没事没事。”白微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待瞧见白川柏也起床之后,便赶忙的跑了过去,询问道,“爹,你啥时候就把白蔻送走?” “等……吃了早饭吧。”白川柏低声道。 总不能连口饭都不给人就把人给送回去吧。 “爹你想过她要是不乐意回去咋办?”白微忽然想起什么,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可能吧。”白川柏抿嘴看了一眼白芍和白微屋的方向,有些无奈的道,“她要是不愿意回去,我……我就说你奶想她了,大姐儿跟你奶那么亲,肯定会回去的。” “那倒是,白蔻跟奶的关系真的亲。”白微不屑的撇了撇嘴,瞧见大春娘和大铁媳妇过来了,就没再缠着白川柏,而是主动地过去帮忙。 忙忙碌碌了一阵子,等吃食都做的差不多了,吴氏简单的做了一些早饭,没有给白蔻送屋里去,而是把她叫出来一起。 吃饭的时候,当着大春娘和大铁媳妇的面,白川柏就主动说起了把她送回去的事儿。 白蔻心底一沉,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柔声道,“是不是蔻儿在这里打扰了三妹妹和五妹妹,如果是这样……那蔻儿就回去吧。” 竟是走之前也要抹黑白芍和白微一把。 “是挺打扰的,那么丁点大的床睡三个人,大半夜的你还要在我床头前站着,一睁眼差点没吓死我。”白微也不是个吃素的,在白芍这些日子有意无意的调教下,她早就不是那个只会冲动的小姑娘了。 不,白微从来都没有过只冲动不动脑的时候,只是她的怒气来的太烈,太多时候头脑被怒气支配,往往就没法去思考,去找最好的解决方案。 还好有白芍在旁,弥补了她这一缺点,同时慢慢的影响着她的性格。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学会了用委屈巴巴的方式,侧面控诉自己的不满。 “大姐儿大半夜不睡觉,去微儿的床头前干啥。”大春娘嘴直心快的问道。 问完之后她才发现不妥似的,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哎呀哎呀,我这问题有点愚蠢了……” 大半夜去别人床头前干啥,肯定不会干好事儿。 尤其是大家都知道,白微跟白蔻关系不好的前提下。 一时间,白蔻只觉得谁看自己的目光都携裹着异样,她心底不舒服,再吃不下东西,只是也不好立马就撂了木箸,好像发脾气似的,那实在是太影响自己的形象了。 强忍着难受又吃了几口,白蔻这才放了木箸,擦了擦嘴,说是想回去坐一坐,等待会要走的时候让白川柏来叫她。 大家都看出来了她的尴尬,也就没人留她。 白蔻大步的回了屋里,坐在床头上,心头委屈上涌,泪水忍不住簌簌滑落。 她擦拭泪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放在了那漂亮的梳妆台上,忍不住心中一动,慢慢的走了过去。 等到食为天铺子开了门,两个伙计也过来帮忙了,白川柏就打算让赵龙赶着家里的骡车,把白蔻给送回十里铺。 因为记得上次刘氏对他的讽刺,这一次白川柏不敢空手,在铺子里拿了些千层糕,又包了些南瓜丸子,之后才让白微去屋里叫了白蔻一声。 食为天门口,白蔻聘聘婷婷的从铺子里走出来,坐在了骡车上。 “那行,我就带大姐儿回去了。”白川柏对吴氏和几个孩子挥了挥手,就让赵龙一鞭子抽在了骡子的屁股上。 骡子吃疼,往前奔走。 一直安静坐在骡子上面的白蔻,就在骡子抬脚的一刹那,忽然对白微笑了笑,并扬了扬自己的右手,露出了一个锃亮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物什。 巳时的阳光照耀在其上,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白微的双眼。 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强忍着内心的颤抖,冲着白蔻离去的方向大吼,“给我站住!把东西还给我,白蔻你个贱人。” 说完,对着骡车的方向狂奔而去。 白芍和白云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白微就已经发狂的跑了好远。 两个人来不及吃惊,就也抬脚跟着跑了过去。 因为年龄小腿短,白芍被落在最后,还好白云实跑得快,很快就拦住了白微。 “你别拦我,我要打死白蔻这个贱人,她竟然偷走了我的东西,她个贱人。”白微发了疯一样推搡白云实。 “她偷了你的东西?”白云实眉头一拧,放开了阻拦白微的步伐,随后拉起白微的手就往前跑,“走,我知道有个小路可以拦截,我们过去……” 说完,姐弟两个撒丫子而去,才将将赶到的白芍一脸苦闷的望了望那个方向,也跟着赶了过去。 无意中路过这里的某个人,目光落在跑的踉踉跄跄的白芍身上,拧了拧眉,也跟着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蔻挨打 因为才巳时,集市上的人还没有多起来,所以骡车跑的很快,任凭白微怎么追都追不上。 还好有白云实带着她钻了几个胡同,又翻了一道墙,总算是抄近道来到了出云镇回十里铺必经的道路上。 等到骡车逐渐过来的时候,白云实一马当先的展开双手,横拦在道路上。 多亏赵龙眼神好,早早的看见了路上有人,才勒停了骡子,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白川柏有些后怕的从骡车上下来,望着阻拦在路上的一儿一女,不解的问道,“咋了,微儿,云实,你们也要跟着回十里铺?” “不是的,爹,我们有事情要找大堂姐。”一旁的白微已经累的说不出话了,白云实只好抿着嘴道。 “啊,找大姐儿啊。”白川柏一愣,往旁边站了站,“你们是有话说啊,那行,我在这等你们会,有话你们先说……” 他话音才落,站在原地狂喘气的白微,一眼瞧见了骡车上的白蔻,两眼顿时射出凶狠的光芒,她“嗷”的叫了一声,像看见猎物的狼崽子一样,凶狠的扑了过去。 任凭白蔻怎么花容失色的躲避,都躲不开白微如此凶狠的猛扑。 谁能想到,已经踏上了回十里铺的骡车,又怎么能在半路上被截停。 一时间,白蔻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把那东西露出来了,她带回十里铺去,等白微发现了,纵然知道是自己拿的,却也没有什么证据了。 哪像现在,几乎是人赃并获啊。 “白蔻,你个贱人。”白微大吼着,一拳踹在了白蔻的脸上,随后就开始疯狂的拳打脚踢。 因为一只手受了伤,另外一只手又要握着那东西不露出来,白蔻几乎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这么傻乎乎的坐在罗车上,被白微吊打。 “微儿,微儿,这是咋了……”白川柏愣住了,有心过来阻拦,可是白云实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的步伐,让他没法过去。 赵龙是白芍聘来的护院,自然也不会去救白蔻。 一时间,白蔻被打的从骡车上滚落了下来,在地上来回的打滚,并不断发出凄厉的叫声。 “微儿,微儿,行了,不要打了……”白川柏有些着急的喊道。 白微没有任何理会他的意思,只疯了一般的把白蔻给打了一顿,一直到心底那股浊气彻底的散发了出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一脚踩在白蔻的背上,居高临下的冷冷道,“把东西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白蔻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道。 “不说是吧,那我就自己拿。”白微冷笑了一声,弯腰就去掰白蔻没受伤的那只手。 白蔻有些惊恐的想把她推开,可是吃了一只手的亏,竟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微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露出了里面锃光瓦亮的精致小箭。 “不,就是不给你……”眼见着白微眼底露出狂喜,白蔻心头忽然涌出浓烈的恨意,竟是大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用头顶了一下白微的胸口,然后站起身,用力的高举起左手,猛地往前一掷。 锃亮的小箭就这么被抛了出去,落到了墙那边的巷子里。 白微气急,抬手又给了白蔻一巴掌,随后就要跑过去寻找。 白云实及时的过来拦住了她,低声道,“姐,我不好打白蔻,还是你去教训她,我帮你找。” 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瞧清楚了那是个啥。 “行……”白微一想也对,要是自己去找了,岂不是就便宜了白蔻,所以就反身又留了下来,开始继续教白蔻做人。 白云实大致望了一下方向,又估摸了一下那一人多高的墙头,后退了好几步之后,猛地往前一奔,然后用力一跳跃,双手高伸,在身体下坠之前及时的攀住了墙头。 紧接着,他双手用力,身体一侧,一只腿搭上了墙头之后,很快,整个人就坐在了墙头上,并顺利的跳下了墙头。 躲在暗处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小娃年纪虽小,但却很聪明,而且颇有几分武学天才。 最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落在那正在墙头下跺脚仰望,却这么都爬不上去的白芍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哥……”白芍正苦恼怎么爬过这个墙追上哥哥姐姐,忽然瞧见白云实从墙上爬了下来,她有些惊喜的跑了过去,“姐呢?姐咋了?没事吧。” “没事了。”白云实摸了摸她的头,在地上寻找了一番之后,很快找到了一个锃亮的小箭,将其捡起,握在掌心,他回过头,就要攀爬过墙头,把东西交给白微。 一旁的白芍无助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白云实一愣,赶忙又从墙上退了回来,抱起白芍,想要把她给推上墙。 可无奈白芍年龄实在小,胳膊腿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住身体。白云实想用推白微上墙那一套推白芍,实在是不管用。 无奈之下,白云实只好把白芍给放了下来,低声安慰她,“等我把东西交给姐就回来,她这会正打白蔻呐,我得早点过去,打两下没事,这要是打出毛病就不好了。” 白芍委屈的抿了抿嘴,她知道自己年纪小,爬不过墙,也就无法帮上白微的忙,只好乖乖的蹲在原地,看着白云实利落的爬过墙头,消失不见。 那暗处的人看到这一幕,抿了抿嘴,俊秀好看的眉眼微微蹙了蹙,在心底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 骡车旁边,白川柏一边拼命的拦住大闺女发狂的举动,一边有些慌张的道,“微儿咋了,你咋了,你别吓唬爹,你咋了?” “我咋了?”白微终于停下了动作,两眼凶狠的在白蔻身上绕了一圈,怒道,“白蔻偷摸的拿了我的东西,我过来要东西,她不仅不还给我,还把我的东西给扔了,你说我咋了?” “这是大姐儿的不对,但是你已经把她给打的那么惨了,不要打了微儿,再打就出人命了。”白川柏心底很难受,马上就要把白蔻给送回去了,结果就在这个关头上出了事儿。 这样鼻青脸肿的白蔻,他要如何将其交给刘氏和白老爷子? “她活该,谁让她偷拿我东西的,她那是偷。”白微气势汹汹的道,“就算到了爷奶跟前,我也有理可讲,这样一个偷东西的人,我打她一顿,那是替我爷教训孙女正老白家门风呐,爷还能说我啥不成?” 白川柏被白微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呐呐了两声,最后无奈道,“要不,你跟我回去和你爷奶说?” “行。”白微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刚好白云实这时候把东西递了过来,白微摆摆手,没有接过来那小箭,而是让白云实把东西拿回去,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骡车上。 白川柏又把浑身无力的白蔻从地上扶了起来,放在了骡车的另外一头,自己则坐在中间,挡住了两个女孩各自带着恨意的目光。 赵龙一挥鞭子,骡车渐渐加快速度,往十里铺的方向奔去。 白云实站在原地,仔细端详了片刻手中那精致的小箭,就要转身翻墙回去的时候,一个身着青色长袍,戴银色面具的男子,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把东西交给墙那边的小姑娘,跟我走。”他低声道。 “为什么?”白云实眼底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因为,我是你手中那个小箭的主人。”那人轻声道。 白云实赶忙看了一眼小箭,只见右下角,刻着两个细小,但却十分清晰的字——青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闹十里铺(一) 白芍一脸苦闷的握着那精致的小箭,小跑着回了食为天。 吴氏正一边做着拉面,一边不停地往外张望着。 待瞧见白芍之后,她面上一喜,只是等发现只有白芍的时候,她脸上又挂满了忧愁,“芍儿,你哥和你姐呢?咋回事啊,咋突然就都跑了,要不是店里生意没人管,我都要跟过去了。” “娘,没事。”白芍赶紧宽慰吴氏,“就是那个白蔻,拿了姐的东西,临行前让姐看见了,哥和姐就抄近道去拦她了。” “找回来了没有?”吴氏赶忙的问道。 “找到了找到了。”白芍摊开手心,露出里面精致的小箭,同吴氏解释道,“这个是之前姐差点被菜刀砍了脖子那回,菜刀突然裂了,就是有人用这个小箭救了姐,姐捡回来小箭之后就一直放梳妆台里了,谁知道那个白蔻竟然把东西悄摸的拿走了。” “原来如此,还好这个人帮了我们。”吴氏松了一口气,拿起那小箭仔细的看了两眼,待发现右下角两个字的时候,她忽然面色大变,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娘,你咋了?咋了?”白芍吓了一跳,顾不得收钱,赶紧就拉住了吴氏冰凉的双手,担忧的连连唤她。 吴氏浑身颤抖了许久,才慢慢的平复了心情。 她双手撑在柜台上,有些依依不舍的瞧了一眼那小箭,随后将东西塞回了白芍手里,“把东西放回去吧。” “娘,你刚才是咋了?”白芍有点懵,刚才那个样子的吴氏可真吓人啊。 “没,没事。”吴氏冲她笑了笑,很是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东西找回来了,可是你哥和你姐呢?” “哥说有事儿,姐把白蔻打了,现在跟着爹回了十里铺,我觉得可能有一顿要闹腾。”白芍一想起这事儿,突然也着急了起来,顾不得询问吴氏到底为什么颤抖,她快步的回了后院,把小箭塞回梳妆台上,之后到食为天里,跟吴氏说了一声,就去找骡车回十里铺了。 吴氏担心她,想找个人陪她回去,被她拒绝了。 她太担心白微了。 十二岁的女孩子,虽然足够泼辣,也学会讲理了,可到底只活过十二个年头,对手又是刘氏那样不要脸不要皮的人,白芍担心白微吃亏。 事实上,白微也的确吃亏了。 十里铺,白家。 白蔻从下车的那一瞬就开始哭,刚好钱氏在院子里刷锅,看见心爱的大女儿脸肿的像个猪头一样走进来,她呆了半晌,才扔了手中的丝瓜瓤,飞奔了过去,抱着白蔻就开始哽咽,“咋了,蔻儿,你这是咋了?谁打的你,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娘啊……”委屈了好几天,终于见到了最亲近的人,白蔻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白微打我啊,她把我的手给我弄断了,还打我啊……娘啊……我不能活了,我被打成这样……” “白微……”钱氏恨恨的往门口看去,刚好看见白微板着脸从门口走了进来,推开白蔻,嘶吼一声,就想冲过去为闺女报仇。 “爷,奶,我们来看你们了。”白微丝毫不怕,扯着嗓子就冲着堂屋喊了起来。 “哎,哎,回来了。”堂屋里响起白老爷子有些惊喜的声音,紧接着,他就掀了帘子出来了。 钱氏想要冲过去打人的动作就这么顿在了原地。 她嫁在白家那么多年,一直都是温婉善良的好媳妇模样,而今一旦动了这个手,温婉形象不再就罢了,本来占据优势的弱者身份也会随之改变。 不行,太不值得了。 钱氏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了几次之后,一咬牙,抽泣着回到了白蔻的身边,娘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白老爷子这时候才注意到了钱氏和白蔻,他蹙了蹙眉头,刚想问话,一旁的白微就笑嘻嘻的把手上的两包东西递到了白老爷子的手里,“爷,这是我早上做的糕点呢,你尝尝看,还热乎乎的嘞。” 白老爷子的注意力被拉回到了这边,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两个油纸包,随后欣慰的笑了起来,“好孩子,能记得爷,是个好孩子。” “爷过奖了,以后爷想吃啥给我说一声,我买了给爷送来。”白微打蛇随棍上,很快就挽住了白老爷子的胳膊,“爷,外面太阳大,我扶您回屋呗。” “好,好。”白老爷子高兴的连连点头。 他这阵子最担心的就是白家跟老三一家的关系远了,淡泊了。 如今白微能主动亲近他,这让他感觉很欣慰。 这个时候,刘氏也掀了帘子,不紧不慢的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一旁的白蔻见状,两眼一转,适时地放大了哭声。 刘氏蹙了蹙眉头,刚想责备白蔻两声,结果就看到了白蔻那肿成猪头的脸,她被吓到了。 片刻后,刘氏才回过神,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大姐儿,你这张脸,是咋了?” 终于有人注视到她了,白蔻心底委屈,抽噎着道,“奶,我是被白微给打的,她打我啊……” “啥,三姐儿又打人了?”刘氏两眼一瞪,目光就落在了正笑嘻嘻跟白老爷子说话的白微身上,嘴巴一张,高亢的声音传出,“三姐儿,你打大姐儿做什么?” “哟,奶。”白微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刘氏,矢口否认道,“我没有打大姐姐啊,我什么时候打她了。” “还说没打?”刘氏就讨厌白微这个样子,“你瞧一瞧,你大姐姐脸都肿成啥样了,还没打,你偏谁呢?” “哎……大姐儿这张脸……”白老爷子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鼻青脸肿的白蔻,他蹙了蹙眉头,有些不相信这事儿是白微做的,“是不是搞错了,三姐儿和大姐儿是堂姐妹,怎么可能会下那么重得手呢。” 最重要的是,白微一个小丫头而已,怎么可能刚刚把白蔻打成这样,回过头来又对他笑嘻嘻呢。 以白老爷子对白微的理解,她是绝对做不来这样的。 “爷,就是她啊,怎么不是她,三叔看着了呢。”白蔻见白老爷子竟似要帮白微的样子,心底凄苦,连说话都有些破音了。 “老三,这事儿,是真的吗?”白老爷子扭头看向白川柏,他知道,这个儿子实诚,不会说谎。 “爹,这事儿,其实是有原因的。”白川柏虽然老实,但却也知道护着孩子,当下就为白微辩解了起来。 一旁的白蔻却不等他说出那些话,直接凄厉的哭道,“爷,你听,三叔都承认了,就是白微打的我,她下手如此狠,她到底还把不把我当成个姐姐看。” 白老爷子蹙了蹙眉头,目光落在已经放开自己胳膊的白微身上,有些头痛的道,“三姐儿,你为什么要打你大姐姐?” “为什么?”白微冷笑一声,“因为她欠打。” “欠打也轮不到你来打。”刘氏在一旁恼怒的大叫道,“再说了,大姐儿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你要这般打她?还有,老三,你就不能拦一拦?难道非要你闺女把老大的闺女给打死,你才开心吗?” 到底是自己最疼的孙女,虽然多数基于钱氏和白蔻多年的讨好,但一只狗相处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白蔻丝毫不意外刘氏愿意帮自己。 而今,瞧见刘氏大声的训斥白微,白蔻两眼一转,竟是身体一软,在钱氏的惊呼下,倒向了地面。 “三姐儿,虽然你也是个孩子,但我的蔻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是跟你没完的。”钱氏冲着白微大吼了一声,便赶紧的抱住了白蔻的身体,随着她一起跌坐在了地上,大声哭道,“蔻儿,蔻儿……我的蔻儿啊……是有多狠的心,才能把你打成这样啊……” 白微不屑的瞧了她两眼,刚想大声的说出白蔻所做的恶行。 就在此时,一直躲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白当归,猛地举起一块石头,就对着白微的脑袋砸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闹十里铺(二) 刚从骡车上跳下来的白芍一眼就看到了这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嘶声大吼道,“姐,躲开。” 白微听出了白芍的声音,猛地回头去瞧她,刚好使得白当归扔过来的石头堪堪的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落在了白川柏的脚下。 院子里的众人都愣住了。 已经“昏迷”的白蔻更是恨恨的咬了咬牙,这个愚蠢的弟弟啊,竟然坏了她好容易布置出的场面……真是好气! “你这是干啥……”白微被吓呆了,目光随着那滚动的石大头转动了好几个呼吸之后,才猛地回头看向白当归。 这个才不过六岁的小崽子立马灵活的跑到了白老爷子身后,拽着白老爷子的衣角,一脸惧怕的望着白微。 白微气极了,这要不是白芍叫了她一下,看那石头的大小,她势必是要在十里铺头破血流啊。 “你个熊玩意。”她撸起袖管,就要冲过去把白当归给拽出来暴揍一顿。 一旁才跑过来的白芍死死的拽住离开她的衣角。 “芍儿,你别拦我,熊玩意,缺教养的东西,竟然敢在后面阴我,有本事你站出来跟我打啊,你站出来啊。”白微气的大吼,却因为不舍得伤害妹妹白芍,而不敢用力的挣脱,所以被白芍两只手死死的拽在了原地。 “姐,你冷静,冷静。”白芍急促的想要唤回白微的理智,“姐……咱爷不高兴了啊……” 因为白微拉起架势要打白当归,一向疼小孙子的白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会正下意识的展开双臂将白当归护在身后。 要是白微敢冲过去,肯定会被白老爷子死死的拦住,到时候打不了白当归,还要得罪白家唯一能帮白微主持公道的人,实在是不划算啊。 姐妹俩在原地拉锯了一会之后,最后白微败下阵来,有些无奈的站直了身体,看向白芍,“芍儿,你说咋办?” “跪下,求咱爷主持公道。”白芍低声道。 白微先是一怔,随后明白了过来,立马双膝一软,跪在了白老爷子的面前,随后就大哭了起来。 果不其然的,刚才还一脸戒备,怕白微打白当归的白老爷子,愣住了。 “爷啊,你要给我做主啊,白四郎要打死我啊,两个拳头大的石头,他这是要我的命啊。”白微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不要命的高喊。 反正被人知道了,丢的也不是她的脸。 在白微的心底,自己的脸已经毁容了,说不定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所以要什么脸?做什么聘婷淑女?撸起袖子揍人才是一切,能畅快报仇才最重要! “三姐儿赶紧起来说话。”相比较于白微的不管不顾,白老爷子可是十分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一看到白微如此不要命的哭喊,便赶忙的想要制止她,“三姐儿你别哭了,声音小点,别让左邻右舍听到了,嘲笑咱白家。” “爷,我心里委屈啊,那么大的石头,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白芍给白老爷子一点面子,稍微的把声音降低了那么一点,但离白家最近的两家人还是能听到无疑了,“爷,这可是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儿,你得给我主持公道啊,我知道爷疼四郎,可是疼归疼,咱白家还是有王法的吧,这堂弟弑谋堂姐,也不是啥好听的名声啊。” 白老爷子的眉头蹙了起来,的确是白当归有些过分了,有话应该好好说,怎么能动手砸人呢,而且还是用那么大的石头,还好三姐儿没事,这要是出了啥事儿…… “这事儿是当归的不对。”白老爷子安抚白微,“这样,你站起来,别哭了,我让当归给你赔罪。” “是赔罪的事儿么。”白微尖声道,“这是要了我的命啊,如果说想要人的命,之后只需要赔罪就可以了,那我也能要了他的命,然后赔罪么?” “那当然不能,我会好好惩罚当归的,你先站起来……”白老爷子有些头疼的道。 “凭啥。”就在白微已经觉得满意了,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一直躲在白老爷子身后的白当归伸出头,恨恨的瞧了两眼白微,大声道,“她打了我大姐姐,我砸她也是活该的。” “就是就是。”刘氏也在旁边帮腔,“这还不是三姐儿把大姐儿给打了一顿,四郎心疼姐姐,才这么做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姐姐么?”得到了白老爷子的许诺,白微心里的气已经平和了不少,此刻她在白芍的搀扶下慢吞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四郎,轻蔑道,“你的姐姐,她是一个小偷,她偷了我的东西,还敢跟我炫耀,我打她是活该,我们白家出了这样一个小偷,就算是爷也不能轻饶她,你说对不对?爷?” “啊……是啊。”白老爷子揉着眉心,点了点头,“白家人要是出了这种小偷小摸之人,我一定不会轻饶了她的,不管是谁。” 一旁的“昏迷”中的白蔻,脸色惨白了几分。 她有些不甘心白老爷子就这样被白芍和白微姐妹两个拽着走,轻轻呻吟了两声之后,颤抖着睫毛,她“苏醒”了过来。 “蔻儿你醒了。”钱氏十分配合的抱着白蔻,激动的呼唤了起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蔻儿你没事吧?你的脸疼不疼?” “娘……疼的难受……”白蔻低声呻吟,“奶,我好疼啊……” “这个三姐儿下手太狠了。”刘氏看了忍不住心疼,“好好地一个姑娘给打成了这个模样,最近还说要给她说亲呢,你说这起码得两三个月才能长好……” 白老爷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眼前这一团事情看似乱糟糟,但他早就看出来个端倪。 白蔻肯定是做错了事情,让白微给逮到了把柄,所以白微才敢肆无忌惮的打她,回过头来,还敢肆无忌惮的上十里铺白家的门。 因为啥?还不就是因为捏到了白蔻的把柄,底气足足的么。 反观白蔻,从始至终都侧面的回应,不停地激怒刘氏,想让刘氏替她出头,最后甚至还使用了“装晕”这个手段来躲避事情。 因为啥?还不是因为心虚。 再看白当归砸白微那一事儿,白老爷子心知肚明是白当归犯错了,白微真要是打白当归,他心疼归心疼,可也没辙,总不能他去打白微吧。 可人家白微没动手,跪在地上请他主持公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是白家的孙女,白老爷子看了也忍不住心软。 当然或许也有之前白微的讨好,与那两包点心的缘故。 总之现在,白老爷子已经不想再看眼前这乱糟糟的局面了,他单手揉了揉眉心,随后板起了脸,严肃道,“这件事情,就这样抵消吧,三姐儿打了大姐儿一顿,如今当归又险些伤到三姐儿,就这样扯平吧,谁都别跟谁计较了,都是白家人,何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不,不行。”白蔻气的差点吐血,要知道,白微可是将她实打实的打了一顿,可白当归那一石头却连白微的头皮都没擦破啊。 “不行,你想咋地,难道还要追究一下三姐儿为啥打你?”白老爷子瞪了白蔻一眼,毫不客气的问道。 白蔻顿时一滞,想起那被自己扔了的精致小箭,她抿了抿嘴,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爷,扯平归扯平,但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白微看出来了白老爷子这息事宁人的态度,她不想跟白老爷子对着干,但也不想白蔻就这么逃过一码去,“爷,白蔻偷了我东西这事儿,我可以不跟她计较,但是偷了就是偷了,这件事情,永远都存在,能不能变淡,就得看白蔻的做法了。” 言外之意就是,白蔻要是不惹她了,也许这事儿就真的慢慢消弭了下去。 可白蔻要是再对白老三家打什么坏心眼,到时候白微就可劲的把她这个好名声往外宣扬。 白蔻的名声毁了,白家本就不咋地的名声,也会跟着再暗上一层。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各怀心思的白家人 这些事情,是对白蔻的一个威胁,也是给白老爷子的一个提醒——看着点你家大孙女! 白老爷子听懂了白微的意思,无声的点了点头,有些头痛的对他们摆了摆手,随后就进了堂屋。 “老头子,你咋了?”刘氏担心白老爷子,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了钱氏白蔻白当归娘仨,还有白川柏白芍白微父女三个。 “蔻儿,我的蔻儿……”钱氏心疼的抱着白蔻,明明是白蔻挨了打,白微躲过去了那一扔,怎么到最后就扯平了呢,为什么会扯平,这样不公平啊。 可是白老爷子说出的话,钱氏也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心疼的抱着闺女放声大哭。 “娘,我没事……”白蔻恨恨的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两眼一直死死的盯着白微,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白微现在已经死了不知几百回了。 “呵,瞧我做什么,你个小偷,贼……”白微丝毫不怕,反倒是挑衅似的对白蔻笑了笑。 虽然白老爷子说的是两相抵消,都不计较,但到底谁吃亏谁占便宜,大家心里都清楚地很。 白微丢的东西找回来了,也没有被石头砸到那一下,浑身上下更是毫发无损,唯一辛苦的时候,就是追白蔻翻墙头那会。 再看白蔻,被人暴揍了一顿不算,还被白微捏了一个把柄在手里,也算是倒霉到了极点。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后悔,不应该去主动招惹白微。 可是白蔻并不觉得后悔,她只是觉得恨,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被身强体壮的白微给暴打了一顿,恨自己的弟弟太小,没能砸死白微,恨自己爹和哥哥没有在家,否则一定饶不了白微…… 白微白微,她现在恨死白微了! 感受着白蔻阴森森的目光,白芍心底有些不安,白微却没放在心上,并安抚白芍道,“这人也就背后里耍一些阴招,可是咱怎么都不怕她,让她没地方使阴招去,气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所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白芍呢喃了一句。 这个时候,白蔻已经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被钱氏扶着,一拐一瘸的进了西屋。 白当归紧随其后,恨恨的进了堂屋。 白川柏站在原地,有些愧疚的望了一眼白微,刚才白当归那一下,他到现在还后怕,如果真的被白当归砸实在了,白微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白微却没什么在意的,她跟回来的目的就是怕白川柏嘴笨被白蔻欺负,如今白家人明了了一切,白蔻挨打是自找的,不会找自己爹的麻烦,白老爷子又说出了“两相抵消”这种话,她也算是放心了,拉起白芍的手,就一起坐上了骡车,由赵龙赶着车,回了出云镇。 路上,白芍沉思了好久终于出声道,“我觉得白蔻肯定不会就此乖觉的,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会报复我们的,其中尤为要报复的,应该就是姐。” “让她报复,我们啥都不怕,她不就是嫉妒么,当我没瞧见她看见咱屋子里东西时的反应,得亏咱这段时间一直忙,除了咱爹给打了个好的梳妆台之外,啥也没买,否则她更拔不动脚了。”白微不屑的道。 “我们是不怕白蔻,可要是她怂恿了咱奶呢……”白芍还是有些不放心。 “奶也不是真心疼白蔻的,今天也就是帮帮腔,你看要是四叔被打成那样,她不找我们拼命?”说起这个,白微更不屑了,“爷害怕咱说出白蔻偷东西这件事情给白家声誉抹黑,着急把事情了结。奶对白蔻没那么真心,也不帮着她,真正帮她的也就大伯娘还有白四郎,可惜她们一个老一个小没啥用,所以白蔻一定会吃亏,谁让大伯和白大郎都不在家呐。” 话是这么说,但白蔻到底是个心眼子相当复杂的姑娘,一旦她动什么坏心眼,以白微的耿直,怕是应付不了。 还好,自己一直会在她身边。 一想到这个,白芍又轻松了下来,她拉起白微的手,头歪在她脖颈附近,亲昵的道,“姐,白蔻不就是嫉妒咱嘛?那咱再添置点衣服去?听说斜阳县城里的东西更好看呐,咱们的铺子也开了有接近两个月了,是时候该点账了,把铜钱兑换成银子了,你说对不,爹?” “哎,对。”白川柏在旁边憨憨的点了点头,“这段时间,铺子里一直忙活,除了一个梳妆台就没给你们娘几个弄啥好东西,是时候该买了。” 对于给儿女花钱这件事情,白川柏从来都不吝啬。 等回到出云镇白宅,铺子关门之后,白芍爷几个就跟吴氏和不知从哪个旮旯里跳出来,一直瘫软在地上跟一团烂泥似的白云实商量,要把家里两箱子的铜钱换成银票,该买东西的买东西,该买地的买地,总之就是手里不要有太多的银钱。 吴氏有些诧异,“芍儿,咋忽然想起了买衣服买地?不过衣服是该给你们兄妹几个置办了,你瞧瞧,裤腿都短了。” 嘴里说着话,吴氏已经弯腰下去,帮白芍给整理裤脚了。 的确,因为这段时间搬出来了,家里有余钱了,吃得好了,白微姐弟妹三个人的身高可谓是直直的往上窜。 不说是比别人高多少,但起码是追上了普通人这个年龄时该有的身高。 不像从前在十里铺,一直面黄肌瘦,营养跟不上,就算是白微经常跟着干活,身强比白家其他女孩稍微强壮一些,但也强不了太多。 可现在,一个白微能打两个白蔻。 无他,就是因为身上有肉,结实,就有力气! “那行,咱明儿就让大春娘她们看着铺子,咱一家人去斜阳县城兑换钱,芍儿想买地,咱就去买个几十亩地。”吴氏很是爽快的道。 “好啊,买地。”白川柏的眼睛亮了。 虽然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活食为天这个铺子,也赚了不少钱,可骨子里毕竟是个农户,一直打心眼里惦记着家里的三亩水稻,要不是怕回十里铺就得去见刘氏,他还想时不时地就想抽空过去搭给稻秧子薅一薅稻草呢。 如今得知家里终于买地了,白川柏那因为做生意的不稳定而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在了地面上。 “还是种地好啊,只要没啥恶劣天气,就一定能收成,不像做生意,有时亏有时盈的,客多客少都不一定。”他站起身,一边帮吴氏刷锅做晚饭,一边喃喃道。 白芍和白微听见了就忍不住在一旁笑。 白云实却是一直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喘气,直到感觉身体有了一些直觉,他才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吴氏小声道,“娘,我想吃肉。” “好,吃肉。”送走了白蔻这个瘟神,吴氏心底高兴,切了足足有一斤半的猪肉,和黄豆芽一起下了锅,要做个豆芽子炖肉。 切成大片的猪肉和葱姜蒜一起下入了热油里,翻炒之后下一点白酒去去腥味,之后放入一点酱油,等上了色之后,加入水,大火烧开,下入黄豆芽,之后再加水没过豆芽,最后再把早就活好的一团面沾点水,捏成薄薄的饼贴在锅的两边,盖上锅盖,大火烧开之后改中火闷。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豆芽炖肉的香味飘出来之后,掀开锅盖,把已经熟了的薄饼子,也就是锅饼,从锅里捞出来,将菜反复翻炒,下入盐等调味料,待汁水稍稍收干,停火,盛菜。 因为白芍和白微以及白云实三个孩子都喜欢吃那锅饼上有点微黄的焦糊口感,所以白川柏特意将火烧的大了一些,又把焖饼的时间延长了一些,等到锅饼盛出来的时候,看着那上面金黄酥脆的“糊硌咯”,几个孩子都忍不住高兴地拍起手来。 闷透了的豆芽和着软烂的猪肉一起吃进嘴里,瘦的软嫩,肥的酥烂,再加上锅饼上酥脆的“糊硌咯”,吃进嘴里,又香又满足。 那天晚上,白芍一家人都吃的不少,其中以白云实的饭量最为惊人,竟是足足吃了三个半大锅饼,要知道,赵龙也才不过吃四个而已。 这引起了大家的注目,白微还特意关心的询问了一下弟弟怎么了。 白云实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有些鼓鼓的小肚腩,回了自己的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采购 第二天一大早,将铺子里的事情全都交代给了大春娘一番,又里里外外的亲手布置了一番,吴氏才依依不舍的,上了早就在食为天铺子门口等待已久的骡车。 一路走出出云镇,有那经常来吃东西,跟白老三一家比较相熟的人就忍不住打招呼,“白老板,准备干啥去。” “啊,出去有点事儿。”白川柏憨憨的道。 “有啥事儿啊,兑钱去呗。”有明眼的人看到平车上两口大箱子,半是调笑半是羡慕的道,“食为天的生意太好了,赚的钱在出云镇的银庄都没法换,这是要上斜阳县去换呐。” 白川柏就跟着不好意思的摆手,“我们是去采购新鲜食材呐,箱子是用来装东西的。” 这是白芍教给他的,以白川柏的老实性格,必然是说不出这种滑头的话的。 可你要是不说,坐实了“去斜阳县兑钱”这种话头,传到了十里铺,必然又生波澜。 至于说这话别人信不信,那就不重要了。 一路上,因为怀揣着对斜阳县城的新鲜感,白芍和白微一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时候还会开心的大笑起来。 吴氏坐在平车边上,笑眯眯的望着这两个各有千秋的闺女。 等白微忽然扭头,露出脸上那条像蜈蚣一样趴在脸上的疤痕时,吴氏脸上的笑容又淡去了。 唉,要是能找到那种生肌膏就好了。 若是以前,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弄到,可是现在…… 不过一想到那小箭上的人名,吴氏觉得,也许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出云镇距离斜阳县不算特别远,比到十里铺的距离稍微远一点,约莫用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白芍家的马车,渐渐地进了斜阳县。 这是一个比出云镇波澜壮阔的多的城,颇有风范的城墙,时隐时现的带刀捕头,还有更为繁华的街道,以及比动辄好几层的楼,每一样,都比出云镇更好,更大,更多。 如果说,十里铺是个婴儿,出云镇是个幼儿,那么斜阳县就已经是个少年了。 上面呐,听说郡城比县城还要繁华,听说燕京比郡城还要壮大…… 一时间,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睛的白芍,忍不住深深地向往起了,大燕的国都——燕京。 “芍儿,芍儿……”白微在旁边叫了她好几声,“咱们先去兑银子不?” “哎,行。”白芍一口应了下来,来到这里,肯定是要先兑钱啊,难不成他们一家要招摇的带着两箱子铜钱逛斜阳县不成,那可不是明晃晃的找麻烦。 “可是,银庄在哪儿呢?”白微咕哝了一声。 白芍立马扭头看向白川柏和吴氏,可他们夫妻俩也是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向她。 再问赵龙,赵龙说自己也不知道。 感情大家都不熟悉斜阳县啊。 “我,我去问问路吧。”白川柏低声道。 随后,他就快步的下了平车,找了好几个人询问之后,才被指引着,来到了一个银庄的门前。 赵龙把平车停在了一边,和白川柏一起,将两个箱子给架进了银庄的大堂里。 银庄的伙计大步跑了过来,十分殷勤的冲他们笑,“诸位是要兑银子的吗?兑银票请左边,兑现银请右边。” “换银票吧。”吴氏低声跟白川柏商量,“拿着方便,银子怕是有些重,拿一些碎的留着买东西就行,你看呢,孩子他爹。” “行,听你的。”白川柏没啥意见。 一旁的伙计听到了他俩的对话,眸色渐渐地深了起来,明白眼前这两个是大户啊,所以态度愈发的殷勤了起来,并主动帮忙把两箱铜钱抬到了兑换银票的窗口前。 按照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二百文钱的汇率,白芍家这足两个月所赚的铜钱,兑换成银钱之后,足足有四百多两银子。 其中,有八十来两银子的本钱,因为这些时日赚了铜钱之后,全都放在了箱子里,没有把成本挑出来。 可以说,这四百多两银子,就是白老三一家人全部的钱了。 扣除原本投入的本钱,这六十来天,食为天铺子的总收入应该是三百六十七两五文钱。 当银庄把三百两银票,以及六十七两五文的碎银钱递到吴氏和白川柏跟前的时候,他俩都有些不敢置信。 早知道食为天是赚钱的,却不知道,竟然这么赚钱。 这每天的净收入起码得有五两银子还要多啊。 伸出略有些颤抖的双手,白川柏将银票揣入了怀里,把碎银递给了吴氏,一家人有些头脑发昏的离开了银庄。 “想买点啥?”吴氏比白川柏要好一些,毕竟她当初也是见过好东西的,所以甩了甩脑袋,就询问几个孩子,“先给你们扯两身衣服的布去好不,都长高了,家里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行。”几个孩子都没啥意见,跟着吴氏就去了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布庄,挑选了一截粉嫩的带桃花瓣的布,又选了一截淡淡的纯紫色布,以及一匹深蓝色的棉布。 最后,还选了一截稳重的深红色。 白芍还以为吴氏是给自己选的,一问才知道,是给刘氏的。 “奶又不跟咱亲,还闹得咱一家不得安宁,没找她麻烦就不错了,凭啥给她买布。”白微气呼呼的道。 吴氏叹了口气,柔声道,“孩子,你不懂,咱们是小辈的,无论长辈做什么,咱们都得忍着,耐着。就像之前你奶来大闹食为天,最后咱们也没找你奶的麻烦,默默地吞了这口气。别人知道了,也不会夸赞我们什么。可咱要是没有吞这口气,去找了你奶的麻烦,到时候大家指指点点的就是咱们了。还有这次给全家人买东西,要是不给你爷你奶买,大家的口水都能将咱们给淹死。” “有些时候,当了长辈,就拥有无礼的权力,作为小辈,就得小心翼翼。”吴氏极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扭头询问了布庄掌柜的价格。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那块粉紫和桃花瓣的布,都是五百文一丈,深红色的布要四百文,深蓝色是一批,要一两银子。 一匹布有四丈,算下来,给白云实和白川柏爷俩做衣服的深蓝色布匹竟然是最便宜的。 吴氏有些心疼,暗暗埋怨这斜阳县的物价太贵了,不过一想到那带桃花瓣的粉嫩衣裳是出云镇根本买不到的,她又一狠心,决定要了。 “等一等,娘。”白芍在一旁阻止了吴氏,“娘,这布里,有我的,姐的,哥的,爹的,连奶的都有,那深蓝色的里面也包括了爷的吧,可是你的呢?咋没有你的?” “娘衣裳多,不用买。”吴氏高兴小闺女的贴心,忍不住笑着道。 “那不行,一家人都有衣裳,娘却没有。”白芍嘟起嘴道,“娘要是不买,我也不要了。” “对,我也不要了。”白微在一旁附和。 白云实也跟着严肃的点头。 就连白川柏,也搓了搓手,劝她买一块布,给自己做一件新衣服。 “那,那我挑一块……”吴氏迟疑着扭过头,目光落在了一块白底青花的布料上。 白芍眼尖,踮起脚尖就指着那布大声道,“掌柜的,给我裁一丈那个。” “好嘞。”掌柜的麻溜的裁了一丈那布,给吴氏看了看尺寸无误,之后就将布折叠起来,跟之前的几块布放在了一起,笑着道,“这块布六百文,和之前的一起,一共三千二百文,也就是二两八百文。” “六百文,太贵了太贵了,比两个孩子的布还要贵。”吴氏一听,自己的衣服竟然是最贵的,那还了得,赶忙连连摆手,并随便的指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廉价的布,低声道,“我就要那个就行了。” “那个三百文一匹,一般都是用来做被褥里子的,穿身上可不太舒服啊。”掌柜的笑着道。 “我们就要之前的那几块布。”白芍踮起脚尖,一本正经的跟掌柜的砍价,“这四块布合起来应该有一匹了,加上那匹深蓝色的布,合起来得有两匹布,掌柜的你咋也得给我们便宜点啊。” “行,给你便宜二百文,你给我二两银子零半贯钱成不?”掌柜的瞧着白芍玉雪可爱,又十分精明会算数,一高兴,就给她抹了个零。 “那就多谢掌柜的啦。”白芍笑眯眯的推了推吴氏的胳膊,“娘啊,人家掌柜的都说给咱抹零了,你可以舍得付钱了不?” 吴氏握了握袖袋里的碎银子,有心想大气的把钱拿出来付了,可是一想到之前七年那穷日子过得,她又不舍得拿出来。 整整六百文呢,当年,在十里铺的时候,可以够全家人吃上十天。 可现在,只是一块布而已,就要那么贵,吴氏是真舍不得。 白芍瞧着她踌躇的样子,两眼一转,甜笑着道,“要不,掌柜的你再饶我们两块小碎布,做个小手绢啥的,这样也让我娘舍得付钱嘛,好不好掌柜的。” 但凡是布庄,就得裁布卖,一旦裁布,那就得剩了小布块没人用,这个时候,布庄就会当做赠品,送给一些买布买的多的人,让她们拿回去做手绢,或者拼成衣裳,咋都行。 “可以。”那掌柜的也是个爽快的,弯腰从柜台底下抽出两张鹅黄色的半透明软布,笑着道,“这可是蚕丝布,我们布庄也就几匹而已,前几天知县家的大小姐来定做了一件衣裳,剩下的这些布头你拿回去,给两个小姑娘做个手绢,是顶顶好的,再绣个花啥的,就是比县城里的大家闺秀用的也不差。” 到了这个地步,人家又是抹零又是送布头的,吴氏无法再犹豫,只得掏出钱,付了这二两加半贯钱。 一百三十章 商机 买了布之后,一家五口觉得有点饿,就商量着去吃点饭。 白川柏的意思是,随便找个地方吃吃就好了,这斜阳县物价那么高,买块布都那么贵,吃个东西那还了得啊,不知要花多少钱呢。 白微却认为,既然来都来了,不吃一顿好的,实在对不起这大半个时辰的颠簸啊。 爷俩为这个争执了好大会子。 最后,由白芍提议,去买走他们家凉皮方子的那个铺子里去吃,倒不是为了尝一尝他们做出来的凉皮拉面口感如何,而是想去瞧一瞧到底能赚多少钱。 白川柏最疼白芍,一见她想去,就闭上了嘴,带着气鼓鼓的白微,以及吴氏娘几个,由赵龙赶着骡车,询问了几番路人之后,就去了福景堂。 这是一个在斜阳县排的上号的大酒楼,颇为恢弘的建筑,高大的牌匾,来往络绎不绝的客人,都证明了这是一家日进斗金的铺子。 就是不知道凉皮和拉面卖的如何了。 等赵龙将骡车找了个地方停下之后,他们一行六个人带着买好的布匹,进了福景堂。 似乎是很少有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进入这个大楼,门口站的伙计明显楞了一下,随后才弯腰笑着过来询问他们有没有定包房。 白芍轻摇着头,虽没吃到这福景堂里的食物,却已让升起不少好感——无他,只因为这福景堂的伙计不狗眼看人低。 “那大堂里坐您看可行?”伙计弯着腰,十分和蔼的跟白芍讲话。 “就大堂吧。”白芍点了点头,跟着活计,找了个空桌,六个人一起坐了。 随后,伙计开始报菜名,“看客观面生,口音也不是斜阳县的口音,但又不太远,想必是下属镇子里过来的吧,要不要来我们这里的招牌菜水晶玉腿?然后再来点本店特有的吉祥如意水晶卷,还有千锤百炼长思面?” “水晶玉腿?吉祥如意水晶卷?千锤百炼长思面?”白芍被这奇奇怪怪的名字给镇住了,“玉腿是指?” “就是猪肘子……”那伙计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因为县里的人都爱文雅,都喜欢好听的名字,本来是红烧大肘子的,后来就给改成了水晶玉腿。” “噗……”一旁的白微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名字改的也太不符合本质了吧,猪的腿怎么能叫玉腿?” “哎,姑娘可别这样说,自从改了这好听的名字之后,福景堂已经成为了斜阳县远近闻名的大酒楼,就连知县家的大小姐都指定来这里吃饭呢,就因为这名字文雅,当然,我们的东西也是顶顶好吃的,但是所谓好锅配好盖,好东西配上好名字,大家才会喜欢嘛。”那伙计义正言辞的对白微道。 “那吉祥如意水晶卷是啥?”白芍趁机又问了一句。 那伙计也不嫌烦,只是找不到好的形容方法,他苦思冥想了片刻,看到旁边有个人端着这道菜走过,伙计极为高兴地指着那盘摆放极美的菜高兴道,“姑娘快看,那个就是水晶如意卷。” 一家五口人,加上一个赵龙,全都好奇的看向那正在给人上菜的活计手上。 当即,所有人都是一怔。 这……这明明就是凉皮嘛。 虽然没有采用凉拌的方式,而是选择了小小的卷起来,然后切成一排一排的,摆放在圆盘周圈,中间再放上一个萝卜雕刻出来的如意棒形状,但这就是凉皮,那半透明的柔软皮,那放着黄瓜和花生米以及面筋的内陷,与食为天卖的凉皮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东家,是个妙人啊……”白芍忍不住喃喃,“当初教给他们制作凉皮的方法时,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可以卷起来,没想到人家竟然制作出来了,而且还起了如此……特殊的名字,就是不知道……请问,那吉祥如意卷多少钱一份?” “回姑娘的话,八百文一份。”伙计笑着道。 “啊……”一旁的吴氏和白川柏惊呼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面上的不敢置信。 一碗凉皮,食为天才卖五文钱,可是在福景堂,竟然卖到了八百文。 这是一百多倍的差距啊。 就因为摆成了好看的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 或许还因为福景堂这三个字。 白芍望着那被放置到别人面前,很快就吃完的吉祥如意卷,忍不住蹙眉沉思。 片刻后,她扭头问那一直耐心站在一旁的伙计,“你们这里的其他菜色是什么价格?” “回姑娘,水晶玉腿三百文,桃花羹二百文……”伙计立马如数家珍了起来。 “先来一份水晶玉腿,再来一份桃花羹。”白芍抿嘴道。 “芍儿……”这次,连白微都忍不住惊呼了,要知道,那可是五百文啊,能买一丈好看的布,做上一整套衣服了,可在这里,竟然只能买两道菜,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姐,没事,就五百文。”白芍安抚的对她笑了笑,随后看向那伙计,“就先来这两样,要是合我们的胃口,再添加一些。” “好嘞客官。”那伙计记住了白芍要的菜色,转身去了后厨交代菜色,等说完了之后,又继续站在店门前,等待下一个进门的客人。 “这里的伙计,倒是挺耐心的。”白云实在一旁小声的道。 要知道,哪怕是在出云镇这种小地方,随便找个小摊铺,你要是只问不买,最后只拎了两个无关痛痒的东西,也会被那小摊主给咒骂的。 “也许,这就是福景堂生意如此好的原因吧。”白芍抿着嘴道,“回去咱也该跟家里伙计说一下,不管怎么样,永远要笑脸相迎客人。” 吴氏和白川柏都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对这些事情没有置喙,只是在默默地心疼那五百文钱。 约莫等了两盏茶时间之后,有后厨的就端着一盘水晶玉腿还有一盆桃花羹上来了。 和那伙计说的一样,水晶玉腿的确是普通的红烧肘子,看起来烧的挺透的,吴氏用木箸一碰就烂了,只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白芍想着,用勺子舀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仔细的品了两口。 味道还是可以的,只是算不上突出,就是最简单的猪肘子的味道,咸味适中,就是不香。 随后,白芍又尝了一口桃花羹。 这个季节早就没了桃花,所以这桃花羹里的的桃花其实就是晒干的桃花片,和一些大米小米红枣等熬煮在一起,等出锅之后再撒上一层相对完整的干桃花瓣,如今在水汽的影响下,那些干桃花瓣渐渐地伸展开了躯体,浮荡在羹汤表面,乍一看过去还挺美的。 只是那味道……就是普通的红枣米粥啊,有点甜味,有点红枣的味道,其他就没什么了。 白川柏在一旁心疼的蹙着眉头,连连低声抱怨,“这就是粥啊,两文钱一大碗,在这里竟然要二百文,真的太贵了……” 吴氏没说话,但眼底的心疼也是显而易见。 白微也跟着叹气,好像看着一块好看的花布飞了似的。 唯独白芍,不仅没有低头沮丧,反而越来越神采飞扬,眼底的光芒像正午的太阳一般浓烈。 “芍儿,你咋了?”白云实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白芍没有回答他,只是高兴地紧攥双拳,喃喃道,“我从前之前所以用做小吃来打开局面,是因为这些小吃出云镇未曾出现过,但我以为天下之大,总会有地方出现各种美食的。但现在,是我想多了……至少,在斜阳县,三百文一份的猪肘子没有任何突出之处,二百文一份的羹汤也没有任何可取的地方。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机会啊,都是机会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赚大钱 白芍还没激动完,就被外出办事儿归来的赵虎给认出来了。 他有些惊喜的跑到桌子前,看向白芍,“二姑娘怎么来斜阳县了?应该跟我传个信才是,我好抽出时间接待你。” “接待倒不必,赵先生太过客气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吉祥如意卷的。”白芍回过头,抿了抿嘴,冲他笑了笑。 “啊……”说起这个凉皮的新名字,赵虎有些不好意思,“是东家起的,说文雅一点才有人喜欢。” “名字很不错,就是不知道那面起的什么?”说起这个,白芍也有些好奇,“难道是那个千锤百炼长思面?” 赵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 白芍瞠目结舌,没想到还真是个这个名字…… “啊哈哈,你们东家真是个秒人。”到最后,她也只能笑着耸了耸了肩。 “姑娘也很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赵虎笑着看了一眼周围,随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坐在了白芍的对面,一抬手,召来了一个伙计,大声道,“上七份吉祥如意卷,再来七份千锤百炼长思面,再来……” 随后,赵虎连说了好几个菜色,等那伙计下去了,他才笑着道,“难得见你们来斜阳县,我们东家要请二姑娘吃饭,以此感谢姑娘的凉皮方子,还有那面的方子。” 白芍就往他方才瞟了好几眼的方向看去,结果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门,并没有任何人在那里。 她有些嘀咕着回过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赵虎讲话。 一直到后厨的上了饭菜,众人便开始一边吃一边说话。 赵虎似乎很自豪福景堂饭菜的味道,一边吃一边跟白芍介绍,“这道是五花六瓣鸡,用了五种花朵做配方,又加了六瓣蒜,故此才有这个名字。一直很受斜阳县的百姓欢迎,在吉祥如意卷还没出来的时候,它就是进店必点的菜色,只可惜后来被那卷和面给抢了风头,哈哈。” 白芍将信将疑的夹了一口,结果发现也就那样,比一般的鸡肉稍微入味了一些,但也算不得绝佳的口感。 “也还可以吧。”为了不驳赵虎的面子,白芍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还叫可以,我有幸去了郡城几次,也吃过几次那里的鸡肉,感觉这五花六瓣鸡和郡城的鸡都差不多了呢。”赵虎似乎十分不服气。 白芍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要的就是赵虎的不服气。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一点一点的透露自己所知道的做鸡的方子,然后再一点一点的从福景堂赚到钱。 “据我所知,这做鸡的法子有许多种,比如清蒸,比如红烧,再比如白灼,个个味道绝佳,都比这五花六瓣鸡要好吃的多。”白芍十分自信的道。 “不可能……”赵虎张口就想否认,可是一想到那在斜阳县卖的极好的凉皮和拉面,他就无法那么坚定不移了,“姑娘是在哪里吃的呢?若是可以,赵某也想尝一尝,那白灼什么的,是不是真的比这五花六瓣鸡好吃。” “等两天之后你来食为天吧。”白芍不打算急吼吼的把方子给拿出来,对她来说,知道很多后现代食物做法的她,简直就像掌握了一个无穷的宝库,只要打算好,就能赚到无穷无尽的银钱。 所以她没必要着什么急。 “好。”赵虎一口就应了下来。 等在福景堂吃完了饭,辞别了赵虎,白芍一家人又在斜阳县里逛了逛,买了些稀罕物什,都是些不贵的小玩意,纯粹买个新鲜劲儿。 等到了申时,白川柏和吴氏都担心家里的生意,白芍几个孩子也逛累了,就坐着骡车回了出云镇。 食为天的铺子一如既往的热闹,大春娘忙的满头大汗,白芍一家人进铺子的时候,她正在擦额头上的汗,瞅见吴氏进来了,就赶紧的拉着她的手,把账目交给了她,随后自己就去洗碗了。 “像我这样的人,果然还是适合刷盘子刷碗。”大春娘自嘲。 吴氏感激她愿意帮忙,就拿出买的一些稀罕物什,分给了她。铺子里的其他三个帮手也得到了一些。 今天,他们忙的都不轻。 等食为天里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天色也黑了,白川柏一如既往地和赵龙一起上了铺子的门板,吴氏在锅屋做饭,白微和白芍帮忙,白云实不知去了哪里。 待到了吃饭的时间,瘫软成一团的白云实就钻了出来,和大家一起坐下吃了饭。 “娘,我们明天去买地吧。”白芍一边咬豆芽,一边低声道。 在白老三一家人里,白芍的性格算不上雷厉风行,但她想得多,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想赶紧把地给买了。 “咋那么急,不得看几天?”白川柏有些心疼。 这四百多两银子呢,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要花出去,他是真的不舍啊。 “找侯大伯帮咱看看呗,他专做这个的,手里有人脉,再说了,侯大伯跟在家关系好,肯定不会坑咱的,这地早买晚买都是买,干啥不早点买,还能选俩好地呢。”白芍一脸正义的跟白川柏做洗脑工作。 “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白川柏沉思了起来。 他本身就是很喜欢田地的,对买地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想法,主要是太快了,他觉得才入手的四百两就要拿出去,忍不住的心疼罢了。 “那,那行,咱明天去买吧。”想了很久,白川柏终是一狠心,咬牙点了头。 白芍忍不住乐开了花。 一家人很快的吃了晚饭,白微帮吴氏刷了碗,便各自去休息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白芍就颠颠的跑过去找候常平,跟他说了说要买地的事情。 候常平很是欣然,“小芍儿你等我会,我给你打听打听去,就是不知道你要买哪里的地?十里铺?还是出云镇这边的?” “出云镇的。”白芍毫不犹豫的道。 她才不想跟十里铺有任何关系呢。 “好嘞。”候常平也大概猜到了白芍的想法,忍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就出去了。 因为候常平是快去快回,所以白芍就没有回食为天,而是在打铁铺子里转悠了起来,刚好这个时候侯常远出来了,见到她之后,就拉着她,把按照她要求打出来的“烤箱”,指给她看。 四四方方的铁质盒子,底下放着一层圆润的大石头,乍一看上去,和现代的烤箱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但性能却是相同的。 烤箱,无非就是靠的一个高温的空间,这个铁盒子拥有独立的封闭空间,又有圆润的石头来当做间隔,营造“隔空”的条件,整体来说是与烤箱十分相似了,不过是否真的能制作烤出来的东西,还是要测试。 “谢谢侯二叔。”白芍很激动,这可是烤箱啊,在这个年代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侯常远功不可没。 “客气啥,回头我让侯玉给你送过去,你也别给我钱了,等做出好吃的先给我尝尝。”侯常远摸着头大笑道。 “行。”白芍一口应了下来。 这些时间,两家互动频繁,关系愈发的好了起来,侯家人去食为天就从来没收过钱,同样的,白川柏来这里拿任何铁制品,侯家也没要过他们的钱。 就这样,有来有往的,两家关系更胜从前。 白芍在铺子里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期间一直在兴奋的摆弄那个烤箱,直到候常平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并冲她喊,“小芍儿,快去喊你爹娘,有块地的主人要卖,咱们去看看”时,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烤箱,和候常平一起大步去了食为天,叫上白川柏,要去看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十里铺又来人 白家的小骡车上,因为候常平会赶骡车,赵龙就留在了铺子里帮忙。 吴氏也没来,她认为,昨天已经请大春娘忙了一天,今天不能再找人帮忙了,反正她对地也不太懂,就只让白川柏带着白微和白芍两个闺女跟着候常平去看地了。 至于白云实,这小子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一个平车上,就坐了白川柏和两个小闺女,以及一个赶车的候常平。 “白老弟,我跟你说啊,我刚才问了两个朋友,他们跟我说,在出云镇往十里铺的那条路上,有足足三十五亩地要卖,都是些上好的良田,一代代传下来的,听说是那家人要去赶考,所以才卖了地当盘缠,不然才不肯卖呐。”候常平一边熟练地抽打骡子,一边跟白川柏说这地的事儿。 “啊,他们要多少钱一亩地?”白川柏就问道。 “原是说五两银子一亩,可是迟迟卖不出去,毕竟三十五亩太大了,不是一个人能吃下去的,现在那家人已经给降到四两银子一亩地了,我觉得再努努力,说不定三两半一亩都能买,就是到时候咱不能对那地表现出多感兴趣才能降价,这些人呐,都是人精,你要是一露出感兴趣,他就认为你肯定要买,所以不会降价的。”候常平知道白川柏性格老实,怕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想法而吃亏,所以一路上都在不动声色的教他。 “哎,哎,我对这些事儿也不太懂,不过候大哥我相信你。”白川柏就憨憨的笑了。 他虽然老实憨厚,但不是个傻子,知道候常平是为他好,所以并没有任何生气,并且因为知道自己的弱项是不会控制个人情绪,所以暗暗决定到时候一定闭嘴不说话,只听候常平的。 小骡车颠颠簸簸的大约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出云镇的一户人家前。 候常平把骡车给勒停之后,率先下了平车,敲了敲那户人家的门,“张秀才,张秀才,我们是老赵介绍过来的。” “啊,来了。”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之后,没过多久,门就被打开,一个穿着青色直缀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是买地的吗?快请进吧。” 说完,把大门敞开,把众人给让了进去。 略微寒暄了几句之后,候常平还没切入买地的事儿,那张秀才就先行问道,“那三十五亩地,你们能不能买完?” “能不能,还是要看价格的。”候常平沉吟了一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按照亩量来说,真的是太大了,一般人恐是难以吃下……我们买地,也都是提前预算好的,对吧。” “那我给你们抹个零吧,三十五亩地好大一片呐,还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好田,这要不是我着急去上京赶考,我也不卖这地啊。”那张秀才有些着急促的道。 候常平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神情却依旧十分镇定,“可我们的预算也是有限的,也就百来两银子吧,恐怕吃不下你这三十五亩地啊。” “一百两多多少?”那张秀才眼前一亮,“其实我这地真的都是很好的,平常没有五两银子买不来的,如今我四两一亩的卖,已是亏损不少了……不过你若是真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便宜个五两银子。” “我们不要你便宜五两,就三两半一亩,也许那些银钱能够,要不然,这地我们恐怕是买不了……”候常平见火候差不多了,放出了自己的条件。 “啊,才三两半……”那张秀才似乎有些沮丧,“这可不是便宜五两银子那么简单了,这足足少了有十八两呢……” “我们也是拿不出来……”候常平也是一脸为难,一副想给钱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 “罢了罢了……”张秀才深思了一会,终是一咬牙狠心道,“就这样,三两半就三两半吧,不过说好了,零我是不给抹了,该给多少就是多少,付了钱就立马去衙门里过明路,谁也不拖延谁,我可是着急去秋考。” “好。”候常平立马点头,“现在我们要去看一看地,若是无误,今天就可以交钱过地契。” “行。”都说到这个地步上了,看地就成了一个过场,那张秀才爽快的点了点头,就直接上了白芍家的骡车,带着她们出云镇往十里铺那个路口旁的地前。 的确是一片丰沃的土地,白芍虽然看不太出来,白川柏却是个常侍弄地的,知道这片土地能用三两半一亩的价格买回来,真的是他占便宜了,所以这钱给的也痛快多了。 当场就拿出一百二十二两半出来,递给了张秀才。 那张秀才是个利落的,立马就把地契从怀里掏了出来,又亲笔写了过地契的文书,两边都按了手印之后,由候常平拿着去斜阳县衙门过明路,等卡了红章之后回来,这地就真的成了白芍家的。 当然,一百多两银子也就没了。 带着半欣喜半失落的心情,白芍爷三个顶着大太阳步行回了食为天。 骡车给了候常平,他要去给白老三家的地契过明路。 原本,候常平是想赶着骡车把白芍爷三个给送回去,再去赶侯家的小骡车去斜阳县过明路的,可白芍心急,不想让候常平来回耽误时间,就直接把自己家里的骡车给让了出来。 反正步行回家也不是太远了,走是用不了太久的,就是这太阳有些折磨人。 天气最为炎热的八月底,爷三个顶着热辣辣的阳光,用了约有两盏茶的时间,回到出云镇上。 因为实在是太晒了,爷几个决定小跑到一个有阴凉地的小巷子里,抄近路回食为天。 结果才刚钻进巷子里,他们就愣住了。 “爹,你瞧一瞧,巷子最那头站着的是不是爷啊。”眼最尖的白微用胳膊肘撞了旁边的白川柏。 只见那巷子尽头阳光和阴凉的交界处,站了三个人。 以稍年老一人为首,相对年轻的两个人站的稍后,呈品字形,立在巷子口。 且全头双手背在身后,凝望着不远处的食为天铺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白川柏仔细的瞧了两眼,确定那人是白老爷子之后,顿时不解的皱起了眉头,“那的确是你爷,怎么你爷出现在这里?不进铺子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因为白芍和白微也不知道白老爷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白川柏只好大步的走到了白老爷子的身后,张嘴叫了一声,“爹。” 白老爷子受惊了一般扭过头,待发现是白川柏时,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老三,是你啊,你怎么没在铺子里忙,出现在这里?” “我……”白川柏张嘴就想说自己买地去了,还好白芍在旁边适时的拉了拉他的衣角,那到嘴的话就变成了,“我出去给人送点东西,爹。” “奥,送东西啊。”白老爷子点了点头,目光在白芍身上转了一下,没有说话,又回过头,凝望起了牌匾上食为天这三个字。 “爹,你咋站这里不进去呢,这都晌午了,去吃口饭呗。”白川柏看了看高挂在头顶上的烈日,心疼的跟白老爷子在这地方挨晒,就想劝他进铺子里坐一会。 “哎,哎,好孩子。”白老爷子听着三儿子关心的话,心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没事的,我就是路过这里,想看看你……我们没事,就不进去了。” “爹。”他话音才落,一边的白川连就急了,“不是的,您老就是专门来找老三的,这事儿您忘啦?” “哎,哎,其实也没事了。”白老爷子一脸纠结不定,“那个,我们就不去了吧。” “那咋行。”一旁的白川羌难得的跟白川连站在了同一队列,“爹,你忘了你来之前,娘交代的事情了吗?” 一说起这个,白老爷子就猛地僵在了原地。 约莫有十几个呼吸之后,他才长叹一口气,慢慢的佝偻了些腰身,扭过头同白川柏道,“老三啊,回铺子吧,我有些事儿想跟你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逼着白川柏崛起 白川柏心疼白老爷子在太阳底下挨晒,一直想劝他进铺子里说话,好容易白老爷子答应了,他便忙不迭的引着白老爷子进了食为天。 吴氏正在里面做拉面,看见白老爷子来了,连忙洗了手上的面,跟白老爷子打招呼,“爹来了啊,想吃点啥?” “随便啥都行。”白老爷子有些欣慰的笑了。 说起来,这三儿和三儿媳妇的确是最善良的,不管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起码人家能笑脸相待,也会打招呼,把基础的礼貌给做足了。 也就是因为善良,人家才慢慢的过起来了吧,不像他们…… 一想起家里那些事儿,白老爷子就有些无奈的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等到吴氏把一大碗凉皮端上来,白川柏又盛来了一些糕点之后,吴氏笑着道,“爹,你先吃,这会是晌午饭时间,铺子里有点忙,我们先干活去了啊。” “啊,你去忙吧,老三在这里跟我说说话就行。”白老爷子假装没有听懂吴氏嘴里的那个“我们”,摆了摆手,要本来打算去干活的白川柏坐在他旁边。 一旁的吴氏就有些怔愣的勉强笑了笑,随后就去干活了。 白微在一旁看了,忍不住跟白芍咬耳朵,“咱爷这是想跟咱爹说啥?” “不知道。”白芍摇了摇头。 “那咱要不要也跟过去……”白微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白芍已经大步的跑了过去,刚好扑在白川柏的怀里。 像所有跟父亲撒娇的小女孩一样,她用头蹭了蹭白川柏的胸膛,之后就坐在了他的腿上,不愿意离去。 “大人谈话,让这小孩子过来干啥。”正在呼噜噜吃凉皮的白川连从里面抬了一下眼皮,有些不耐烦的大声道,“赶紧滚一边玩去。” “二叔你说的这是啥话……”也走了过来的白微听到这句话,气呼呼的就要跟白川连抢白。 坐在白川柏腿上的白芍忽然拉了拉她的手,并对她摇了摇头,不让她说话。 白微虽然脾气火爆,但最听这个妹妹的话,所以就忍着怒气闭嘴了。 “说啥话你都得听,我是你二叔,是你长辈,让你滚一边玩去就滚一边玩去好了。”白川连依旧大大咧咧的,混不吝的道。 一旁的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都没有说话,好像默认了他的话似的。 白芍就有些委屈的扁扁嘴,大大的眼睛露出了水汪汪的泪意,她先是看了两眼白川柏,随后就低下头,伏在白川柏的肩膀上,好像似在委屈的啜泣。 白川柏一下子慌了。 他性格老实,不会护着孩子,所以导致白微脾气十分不好,在任何事情上都忍不住站出来跟人呛,白川柏这个当爹就手足无措的站在后面。 其实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因为白川柏的弱导致了白微的强,因为白微的强又导致了白川柏的更弱。 在看透了这些事情之后,白芍决定以后不能任何事情都让白微出头,白川柏才是一家之主,是家里顶天立地的男人,亦是跟十里铺白家拥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只有白川柏立起来,愿意为他们出头,愿意护着他们娘几个,这个家才能安宁。 否则,白微再勇,白芍再有谋也没用。 关键在于白川柏身上。 白芍心知白川柏疼自己,便在白川连说了那混账话之后故意不让白微替自己出头,然后委屈的哭,她就不信,白川柏能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的,在看到小闺女的泪水之后,白川柏慌了,他先是低声哄了白芍几句,又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可是无论他怎么擦,白芍的泪水始终簌簌掉落,没多久眼睛就红的跟个兔子似的。 白川柏心疼的不行,白川连却还在一旁嘀嘀咕咕,“哭什么哭,没用的丫头片子,就知道哭。” 这个时候,即使是个泥人,也得起了火气。 这个白老二,一直都混不吝的不着调,有很多次还怂恿刘氏找白老三家的麻烦,眼睛里就有钱,连跟刘氏都是张口闭口钱,可以说,白川连是白家几个儿子里最得刘氏真传的人。 平日里在白家对白老三呼来喝去,偷懒把活给白老三干,自己去赌钱,最后偷全家的钱去补这个赌钱的篓子,这些事情白老三都忍了。 如今,他来食为天,白老三好声好气的招待他,给他吃给他喝,分文不收,大爷似的照顾着,可他竟然这么对自己的小闺女。 这要是个普通人,早就打这个二哥一顿了,也就白川柏脾气好,直到现在才被激起了一些火气。 “二哥,芍儿还小,才七岁,收到了委屈哭是很正常的。”他强忍着怒气对白川连道。 “啥小不小的,在家里能割拉拉秧喂猪,还能刷碗洗菜,地里活也能帮把手,咋来这出云镇就娇了。还是说老三有钱了,家里孩子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千金大小姐?”白川连阴阳怪气的道。 “你胡说些什么,干活跟哭有关系么?就是个大人,想哭二哥也管不到吧。”白川柏咬着牙龈道。 “呀呀,今天老三格外不一样啊,是不是有钱了,连自己哥哥都不放在眼里啊。”白川连吃完最后一口凉皮,将木箸往碗上一放,有些惊奇的望着白川柏。 白川柏还没说话,白芍的心里就忍不住一沉。 这白川连张口闭口就是有钱有钱的,好像来意不善啊,希望白川柏能撑住。 想到这里,她有些害怕似的往白川柏的怀里缩了缩,并用蠕蠕软软的嗓音小猫似的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让原本有些退缩的白川柏再次挺直了脊背,他一手轻抚着白芍脑袋上的两只小揪揪,一面咬牙看向白川连,“二哥,我不想跟你胡乱扯,但是这是我家的铺子,芍儿是我的女儿,她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你没有资格驱赶她。” 这是白芍第一次见白川柏说如此硬气的话,她忍不住想为白川柏欢呼鼓掌。 “老三,你竟然敢这样跟你哥哥讲话。”与白芍的惊喜不同,白川连则是一脸惊愕,像是看陌生人一般,将白川柏上下打量了一番,嘀咕道,“怪了怪了,这莫不是老三吧,一直憨头憨脑的老三,竟然这样跟我们讲话,我这不是做梦吧。” 说完,他还十分滑稽的扭了扭自己脸,也许是下重了手,片刻后,他呲牙列嘴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捧着脸没有说话。 “老三啊,大人说话,小孩子在这里的确不适合的,当然我们也不是撵芍儿,她是白家的孙女,我们怎么可能撵她呢,就是让她去帮你媳妇,你看铺子里不是挺忙的么。”白老爷子在旁边看了一会,才慢吞吞的开口道。 老姜就是老姜,一说话就品出辣味了。 这白老爷子也想让白芍离去,却不说让她滚等难听字眼,而是说让白芍去帮吴氏,那么这个时候,白川柏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啊,这样啊爹……”刚才难得硬气了一会的白川柏这会又躬下了腰身,低头看向白芍,语气温柔的哄她,“芍儿,要不,你去给你娘帮忙?” “不嘛,爹,我不想去。”白芍在心底已经确定了,白老爷子爷几个的确是来者不善,她又怎么肯离开这里,放任他们跟白川柏谈话呢。 “芍儿乖。”白川柏又哄了白芍几句,可白芍就是拽着他的衣襟,死活不肯离去。 白川柏心疼闺女,就跟白老爷子求情,“爹,芍儿还是孩子,帮也帮不了多少忙的,让微儿去帮忙就好了。” 白老爷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没想到白川柏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现在白芍就死拧着坐在白川柏的膝头不肯离去,他这当爷的也要脸,总不能不管不顾的把孩子撵走,所以只得勉强默认了白芍的存在。 接下来,爷几个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仿佛顾忌着白芍的存在,他们一直都没有说到今天的来意上。 白芍也不在意,反正现在铺子里的人正在慢慢的减少,忙碌的时间过去了,她更能理直气壮的坐在白川柏的膝上了。 又过了一会,白老爷子终于绷不出了,试探着道,“老三,你这铺子里的生意……挺好的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要钱? “啊,爹,是挺好的。”白川柏没想太多,老老实实的道,“到饭点就有点忙碌不过来,还好雇了几个人手,不然太累了。” “这样啊。”白老爷子感叹了一声,“说起来,也是咱家没有财运,这么多年了,你大哥一直跟你舅做生意,翻不起个啥波浪,前几天你大哥进了点藕过来,也就卖出去一点,多亏藕能放几天,这要是换了不能放的东西,得亏完了不成。可是等下个月咱们本地的藕挖上来了,你大哥就算能卖出去也赚不到啥钱了……老白家没有财运啊。” 这话说的,总是感叹老白家没有财运,咋不说白家子孙不争气,各有私心。 把所有的重担都放到老大的头上,亏欠了就怪他,赚了一起分,搁谁谁愿意啊。 再说了,白川羌好像也没那个做生意的天分…… “爷,可能这财运也分人吧。”白芍就从白川柏的怀里直起身子,不咸不淡的道。 “那是,那是。”白老爷子没有反驳白芍的话,反而紧跟和长吁短叹了起来,“你看现在,你爹的铺子做的多红火,想当初,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奶都觉得你爹会亏,没有多看好,没想到现在竟然做的如此红火,现在不光十里铺,出云镇的人都知道你们这个叫食为天的铺子啦。” “是吗,那我们还真挺幸运的,爷奶都不看好,还能维持下来这个铺子。”白芍的态度依旧很淡,她可不觉得白老爷子是特意过来夸白川柏的。 “真的很不错,这个铺子……”白老爷子欣赏般的将整个铺子上下看了一下,发现铺子里干净整洁,做饭的地方分的很清楚,凉拌的跟需要用火的分开,保证不会窜味儿,做饭的人都干净利落,经常洗手。 铺子里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平时饭点的时候是爆满,不是饭点的时候也总有人过来吃上两口或者打包点甜品,总之就没断过客。 可以这么说,食为天铺子里的东西都是供不应求,从来没有卖不出去的。 或许也跟他们做的量没有特别多有关…… “好啊,这铺子的确好……”白老爷子一边打量铺子,一边感叹。 一旁的白川连和白川羌也跟着看,好像是在打量自己的囊中之物。 白芍警觉的睁大眼睛,若有所指的道,“这个铺子其实也不容易,分家之后,我爹和我娘多辛苦才撑起来了铺子,唉……那些日子真是难啊。” 她说这番话,什么难不难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提醒白老爷子,大家已经“分家了”,当初刘氏对他们所做的绝情一幕还历历在目——分家了,都不能在一个锅里吃饭,那么铺子什么的,就更不可能是大家的了。 “哈哈。”白老爷子干笑了两声,没有反驳白芍的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提起了白川羌那批卖不出去的藕,“老三啊,你大哥最近难啊,几百两银子都压在家里,现在整个家里吃个饭都难啊……已经连着好几顿素菜了,你娘的小炒也没了,跟着家里人吃炖菜,你也知道,她嘴刁,不爱吃炖菜,这几天就瘦了不少……” 身为白川柏的爹,没有人能比白老爷子更清楚白川柏的软肋是什么——那就是他的爹娘。 就刚才,白芍能用眼泪逼得白川柏对白川连说上一句重话,为自己撑腰。 可对方若是换成了刘氏,以目前的白川柏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为儿女撑腰的可能性。 不过白芍也清楚,想要一口吃个大胖子是不可能的。 她得慢慢的,慢慢的逼着白川柏硬气,逼着他崛起,先从他最看不过眼的白川连开始,后来逐渐换成别人。 等白川柏已经习惯了保护儿女家人,习惯了反驳,习惯了跟人硬气,那么他说不定就可以真的拒绝刘氏了。 至于现在,他还是那个懦弱孝顺的儿子,一听到刘氏瘦了,两眼里就溢满心疼,“哎呀,娘……娘她都瘦了啊,这样,待会爹你们走的时候,给娘捎走点肉菜啥的。” 只是……捎点肉菜,没了? 白老爷子有些愕然的看着这个呆呆愣愣的三儿子,头一次觉得他太老实了一些。 白芍伏在白川柏的怀里,忍不住捂着嘴的偷笑——白老爷子应该是希望白川柏主动说给点钱什么的话吧,可是没想到白川柏人太老实了,竟然没往那银钱的地方想,只说要捎点肉菜给刘氏,活生生的把白老爷子给憋的半死。 “老三啊。”白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肉菜又能吃几天?难不成我们天天来你这里给你娘拿菜?” 他比较爱面子,说话也比较含蓄,要钱这种话不可能直白的说出来,即使知道白川柏很憨,可能听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天天拿也没事的。”果不其然的,白川柏没反应过来,只憨憨的笑道,“反正铺子里每天都要买肉,价格也不贵,到时候我多要点,爹你让二哥来拿就是。” “拿啥拿啊。”这会脸已经不疼的白川连坐不住了,“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白川柏嚷嚷,“你给点钱让我们自己买去不行么?干啥来拿肉,那麻烦不麻烦,万一肉吃腻了,还不能吃口鱼吗?” “银钱……”白川柏一愣,脑子逐渐的反应了过来。 这是亲爹来找自己要钱啊。 要钱? 该给吗? 如果说作为一个儿子的养老钱,白川柏觉得自己应该给,但如果是其他的,他觉得自己做不了主。 这个铺子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开的,吴氏,白云实,白芍,白微,一家五口人都有出力,都有帮忙,他们也该有权力置喙铺子里的银钱。 白川柏不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相反的,他脾气性格十分好,知道跟吴氏商量,会尊重儿女的意见,如果他不是太过于懦弱孝顺,那么他真的是个非常合格的父亲和夫君。 “爹,要钱这事儿,我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白川柏就老老实实的道。 “啥,老三,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要听女人和小孩的?”白川连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这铺子的老板啊,说给钱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需要跟别人商量吗?” “二哥,孩子他娘,还要几个孩子,都是家里的一份子,都在铺子里出过力,这铺子里赚的钱,我最多只能有五分之一,为啥不能询问孩子和孩子娘?”白川柏低声反问道。 “我不同意。”就在白川柏话音刚落,忙活完事情的白微走了过来,站在白川柏旁边,一脸不屑的道,“爹,咱们都分家了,什么都分的一清二楚的,还是在咱欠了二百两银子的情况下分的。当时他们不帮咱们还钱,现在咱们赚钱了,凭啥要给他们啊?” “你这孩子。”白川连一听这话就恼了,“咋地,我不是你二叔咋地,我跟你爹不是亲兄弟咋地,家里现在困难,咋不能帮扶一下?” “还二叔,我们刚分家那天晚上饿肚子的时候,可没见二叔分给我们一口吃的。”白微不屑的冷笑道,“现在要钱的时候知道让我们喊二叔了,可别了吧,想想那二百两银子,想想你们当时是怎么争先恐后的要把我们一家分出去的。” 白微脾气呛,一番话说的可谓是火药味十足,让许多在旁边吃饭的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都说人类最爱八卦,这有人好奇了,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家人当然不可能主动去暴露家丑,不过谁让这事儿当年闹的不小的,铺子里吃饭的七八个人里刚好就有一个人知道大概的,当下就绘声绘色的将当初的一切给说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白老爷子的以退为进 “这事儿还要从白老三家的小闺女被卖了说起,听说被卖到青楼里去了,小闺女机灵,自己跑出来了,回到家里之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后来白老三不知道咋跟人吵起来了,后来就去那青楼里,闹腾起来,砸了人家的生意,人家过来索赔,白家人不愿意赔钱,就把老三一家给分了出去,那意思就是让他们自己赔呗……” “后来,那桑妈妈说是找到了罪魁祸首,不要白老三家赔了,这二百两银子的灾祸是免了,但家已经分了,那就不能回去了啊,在那样的紧要关头把人家分出去,现在人家发达了,又要过来要钱……这脸皮厚度,得堪比斜阳县的城墙了吧。” “哎,你听的不全乎,我有个亲戚住在白家不远处,听说分家当天晚上,因为没有锅碗瓢盆,白老三一家没法做饭,可是这老太太和老爷子就是狠了心不愿意给他们吃饭,后来还是小闺女去隔壁借了几个馒头烤了吃的……你说得有多狠的心,那不是自己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孙女吗?咋能一口饭都不给吃。” “这家人真厉害,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我觉得更厉害的是,现在还敢来要钱……” 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让白老爷子本就发红的脸堂愈发的涨红了起来。 他很想站起来,拍案大吼一声“闭嘴”,可是这些人议论的又是实情,让他张不开那个口,也没那个底气去拍案。 一直到吃饭的人陆陆续续离去,换了一波新的客人进来,沉默已久的白老爷子才开口道,“老三,当初的事儿,是我和你娘做的不对……这回要是饿到了我们,哪怕饿到了你几个哥哥还有你弟弟都没关系,我都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你……主要是家里还有孩子们啊,七八个孩子,全都等着吃饭呢……我们这些老骨头饿就饿了,那不算啥,就是孩子们啊……哎……” “孩子饿,不应该找爹么,为什么要找伯伯叔叔呢?”白微在一旁,毫不留情的讥讽道,“那些又不是我爹的孩子,为什么要我爹出钱养?” “你这孩子……”白老爷子被说的恼了,沉下脸,“难道叔叔伯伯就没有血缘关系了吗?就不是一家人了吗?” 他因为顾忌着面子,不敢直说“要钱”这两个字,只好在关系和血缘上掰扯。 “已经分家了,的确不是一家人了。也就有些人脸皮厚,才能在分家之后上门来要东西要钱。”白微丝毫不怕白老爷子的冷脸,叉着腰道。 “你……”白老爷子被白微的话给气了个半死,可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又怎么能跟一个小女孩计较呢,所以白老爷子只能强压着怒气,扭过头看向白川柏,“老三,难道你觉得,分了家,你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么?你要是点头,我立马就带着你哥哥们离开,从此不踏进你这铺子半步。”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白川柏是死活不敢点头的,只能呐呐的坐在那里,一脸的犹豫不定。 白川羌就在这个时候适时的道,“爹说的哪里话,三弟是我的弟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跟咱们不是一家人呢?这骨子里的血缘关系啊,是怎么都消失不了的,爹您消消气,三弟也没说什么啊,您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她又做不了主,你说对吧,三弟?” 一旁的白川柏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低声道,“大哥,微儿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她说的话不能代表全部,但却也不能完全置之不顾啊。” “你这个人……”白川羌也被气到了,“你到底还没有一点一家之主的风范?” 白川柏一脸为难着他,没有说话。 刚好这个时候,铺子里也不怎么忙了,交代两个伙计照顾着那几个零星的客人,吴氏在白微的薅拽下,也来到了这里。 因为位置已经被坐满了,她站到了白川柏的身后。 “老三媳妇也来了,这越来越热闹了啊。”白川连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道,“我说爹,您就别那么含蓄了,直接说吧,十里铺那边现在没有钱生活了,老三你也是白家人,不能看着我们一家人饿肚子啊。更何况你现在那么有钱,随便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我们吃的了,别那么抠搜,弄的没点人情味。” 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都是要脸的人,说不来白川连这直白的浑话,所以都闭上了嘴,任由白川连发挥。 “要……要钱?”吴氏显然也是愕然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蹙了蹙眉头,低声道,“孩子二伯,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呢?铺子里来来往往客人是不少,可我们做东西也是要钱的,这租房子也是要钱的,再加上要生活,零零碎碎的,根本没有他二伯说的那么有钱。” “说那么多干啥,就是不舍得给钱呗,你们这一天来来往往多少钱入账了啊,一碗羊肉拉面七文钱,成本也才就两三文而已,一碗就能净赚五文钱,这一天得卖个百把碗吧,这都多少钱了,加上其他的,你们这一天就有四五两赚头呢,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就想忽悠我们,老三媳妇这出来几个月,也不实诚了啊。”白川连抖着腿,望着吴氏,一脸得意的道。 吴氏十分厌烦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垂下了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戳了戳白川柏的肩膀。 这种事情,还是要他这个当男人的来出头才是。 她身为儿媳妇的,说什么都容易错。 “啊,这个……”白川柏就将目光落在了白老爷子的身上,“爹,家里是真的吃不上饭了吗?” 在他的认知里,白川连不是个实诚人,他说的话不能信。 白老爷子才是个一言九鼎的,白川柏信白老爷子,所以就想询问他,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唉,是有点难,不过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啦。”白老爷子看出来了白川连心中的不忍,长吁短叹的道,“我今天心底就一直不乐意来,其实我也觉得家里能勉强度日就过下去,不能总是寻人帮忙……可是你娘啊,我一想你娘瘦下去的样子,就有点不忍,所以才跟着你过来……罢了罢了,老三,我也不能为难你。” 说完,颤巍巍的站起身要走。 白川连在一旁着急的就要拉白老爷子,被白川羌一巴掌给打了下去。 白芍在一旁看的分明,明白他们这是苦肉计啊,苦肉计! 以退为进啊,以退为进! 她有些担忧的攥住了白川柏的衣襟,知道他怕是要掉入计谋里了。 “那个……爹啊……我,我可以把我的那份钱拿出来给你们,但那只是给你们的养老钱,不是给大家的。”果不其然的,在白老爷子站起身要离去的时候,白川柏一脸纠结的颤着声音开口了。 他不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知道家里的东西都是要分成五份的,每个人都拥有一份,他不能替所有人做决定,但可以为自己的那份做决定。 所以前思后想了一番之后,他决定将自己的那份给拿出来,给自己的爹娘养老。 “爹,你把你那份拿出来之后,吃饭什么的,不还得花我们的?”白芍惊呼一声,立马出声阻挠了他,“再说了,你的钱不是刚花了吗?你那里还有钱?” 不光白老爷子会用计,她白芍也不是吃素的! “刚……刚花了?”白川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啥时候花了?” “就买地,刚才全都花了啊,我和姐还给你垫了一些。”白芍十分理直气壮的道。 白川柏张大嘴,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想说那地不是全家的么。 不过一想到那地契上的确写着自己的名字,他又沉默了下来。 这可咋办,钱都花了,那要咋给白老爷子和刘氏养老钱?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是要钱的 “啥,买地?”白老爷子显然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茬。 “是啊爹,我手里头那点余钱都给买了地了。”白川柏的语气很苦,“我也想给你和娘点钱……可是……” 可是他自己能动用的钱都没了,总不能去厚着脸皮去索要儿女和娘子那份吧,他张不开口啊。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却没有恼,反而不慌不忙的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后才慢吞吞的道,“其实老三,不要钱也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吴氏忽然开口了,“爹,我想跟孩子他爹去商量一下,这钱我们是愿意给的,不过得说明,这是我们给你们的养老钱。” “啊……”白老爷子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吴氏竟然愿意给钱了。 白川柏却是十分感动,将白芍放在地上,站起身,有些激动的握住吴氏的双手,许久都没有说出来话。 “爹,你们现在这里吃着,我们去商量商量。”说完这句话,吴氏就拉着白川柏的手进了后院。 白芍则和白微站到了一旁的柜台后,一边算账,一边交头接耳。 “你干啥让娘答应给他们钱?这么大喇喇的来要钱,真是不要脸。”白微压低声音在白芍耳边嘟囔。 刚才白芍给吴氏使眼色那会,她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的。 “这钱要是不给,爹心里得多难受啊,说不定以后还会怪我们冷血,看着爷奶日子过得苦也不帮一把。”白芍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把这个养老钱给算清楚,也省的以后不清楚前后事的人骂咱家冷血无情。” 当儿子的的确要给爹娘养老钱的,不管老的干出过啥事儿,那老的就是老的,少的要是不给钱,那就是不孝,那就容易被人唾骂。 白芍显然不希望自己家被唾骂。 至于让吴氏出面当这个好人,那就是为他们的夫妻感情着想了。 “那我过去也听听,咱爹娘万一给多了咋办。”白微十分担心,因为吴氏和白川柏都是心软善良的人,万一他们给白老爷子几百两银子,食为天铺子可要怎么办啊。 “不用,放心,咱娘心里有数。”白芍拉住了白微的手,“咱得在这里盯着,这二叔还不知道能干出啥事儿呢,别回头再把咱一碗羊肉给吃了。” 白微一听这话,立马就不走了,十分认真的站在柜台后,两只眼睛余光净撇白川连了,就怕这个不靠谱的人干出啥事儿。 还好不过盏茶时间,吴氏就和白川柏一起出来了,两个人似是商量的很好,彼此都面带笑容的。 而且若是仔细看,能看出来吴氏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羞红,而且两个人的感情似乎比从前更好了…… “爹。”白川柏走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了下来,十分郑重的同白老爷子道,“小慧跟我商量了有一会子,我们都觉得该给爹这个养老钱,不管家里怎么样,不能让两个老人吃苦。” “哎,哎,你们是好孩子。”白老爷子听这话听的十分熨帖,忍不住连连点头。 “关于这个养老钱,我们是根据爹娘的花费来的,普通人家的老两口半年也就花个二两银子,考虑到我娘喜欢吃小炒,喜欢瘦肉,我和小慧一致决定给半年给你们十两银子,也就是一年二十两银子。不知道爹你半年半年的拿,还是整年整年的拿?”白川柏憨憨的笑着道。 “啥,一年才二十两?”白川连一听这话坐不住了,“老三你真的太抠搜了,人家说越有钱越抠搜我还不信,今天看到你这副嘴脸我可算是信了,这一年二十两银子够干嘛的?一家子吃饭都不够啊。” “一家子?二哥想错了,这只是给爹娘的养老钱,不是给一家子用的。”对着白川连,白川柏脸上的笑容就慢慢的淡了下来。 显然,他现在已经开始反感这个二哥了。 “啥……”白川连更加恼怒了,“你不给我们钱花?老三,你越来越没良心了,以前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现在这样对我……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白川柏皱着眉头,他知道自己嘴笨,说不过白川连,所以就很聪明的保持了沉默,没有理会白川连,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白老爷子的身上,等待他的回复。 “老三啊……你想的很周到……”白老爷子就长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道,“按说,以我们老两口,一年二十两银子可以过得十分不错了,可是白家到底还有那么多张嘴呢,我这个当爷的,到底不能对孩子们不闻不问……” 这就是想多要点钱的意思了。 白川柏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要不多给点,一旁的白芍就已经从柜台后施施然的走出来,并脆生道,“爷,四叔胳膊腿断了我可以理解,但是二伯和大伯的胳膊腿却是好好地,怎么就需要爷和奶问了呢?这一个个都是正当壮年的人,干点什么活不够家里嚼用,为什么一定要吃爷和奶的?” 白老爷子被白芍问的一愣一愣的,很久之后才低声道,“你大伯一直在卖藕,卖的不好……你二伯……没有人愿意要他……” “没人要?我听说有地方需要搬石头的,不管啥人只要能搬动石头就要,二伯要不去试试?”白芍淡笑着道。 “啥,你这小娃好狠的心,竟然让我去搬石头?”白川连恼怒的瞪圆了眼睛,“你咋不去搬石头呢,我才不去,搬石头又苦又累钱又少,我才不去,要去让你爹去。” “我爹每天也在干活,虽然不是搬石头,但也并不轻松。”白芍没有任何表情的道,“想要钱又不愿意吃苦,二伯是张着嘴等着天下掉银子么?” “你……你这小娃瞎说啥。”白川连被白芍戳中了心里的事儿,吼起来也没之前声音响亮了。 “好了,老二闭嘴吧。”白老爷子有些厌烦的闭上了眼睛,又用手反复按摩自己的眉心,以此来缓解蹙眉蹙出来的酸痛,“老三啊,我不是跟你要钱的……” “啊,不要钱?”白川柏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都决定要给白老爷子和刘氏养老钱了,白老爷子竟然说不要了。 “啊对,不要钱。”白老爷子很头痛,从十里铺白家出门那会,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以启齿,所以他才站在小巷子里迟迟不愿意过来。 后来好容易过来了,也一直在暗示白川柏,并没有主动提起。 没想到白川柏没意会明白,当然,白川连的错误引导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直接导致白川柏以为他来要的是钱。 “其实,老三……”白老爷子吞吞吐吐的道,“其实我们不用你给钱的……你给点别的就行了。” “爹你要啥?”白川柏真当白老爷子不要钱呐,连忙问道,“爹你想要啥,你跟我说。” “我想……我想……”白老爷子吞吐了好久,还是说不出来。 一旁的白川连不耐烦了,拍着大腿道,“爹啊,你利索点不成么?不就是想要老三这个铺子里的干股么,说就是,反正他们也得给你养老钱,现在换成干股了都一样的,没啥区别啊。” 一番话,说的白芍一家人眼珠子全都落在了地上。 白川柏更是不敢置信的看向白老爷子,颤声问道,“爹,二哥说的是真的吗?” 白老爷子迟疑着,点了点头。 其实,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是食为天铺子的干股,是白川柏会错意了而已。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川柏心中的信仰 “这铺子你们出了啥么?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你们分文钱都没给,现在给你们养老钱就不错了,竟然还想要铺子的干股,你们莫不是我们一家人都是死的不成?任你们为所欲为?”白微在旁边尖叫,因为太气,竟然尖锐到破音。 “竟然想要铺子的干股?野心挺大的啊,怎么不说直接把铺子要走呢。”白芍也气坏了,什么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十里铺白家这一大家子就是! “不就是要点干股么,以后铺子里有啥事俺也能给你们帮上忙,又不是把铺子都给拿走了,你们鬼叫什么。”白川连在一旁不满地道,“俺就不信了,以后你们能不找俺们帮忙?” 白芍被气笑了,强忍着胸腔内爆裂的感觉,她镇定的问道,“二伯觉得我们需要你们帮什么忙呢?” “啊……”白川连明显楞了一下,片刻之后,掰着手指头数道,“你说这铺子里要是太忙了,我们也能过来帮忙,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了,咱白家人还多,一人一个铁锨就上来了,谁敢欺负这铺子啊……” 说来说去,始终没说到一个正点上。 首先,铺子早就过了最忙碌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白家有人能看到了食为天的忙碌而主动过来帮忙,那么索要一点钱财甚至干股白芍她们都会考虑。 可是铺子最忙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就算以后再忙碌,大不了也就是多雇几个人罢了。 再说找麻烦,根本不可能有人过来食为天找麻烦。 关于这一点白芍还是很自信的,因为一来,铺子里有赵龙这个护院,他可是出云镇的地头蛇,随手就能叫来几个地痞流氓,一般人不敢主动过来招惹。二来,是因为白芍有晏殊这个关系在,虽然跟这个纨绔的关系谈不上特别亲密,但他每次都愿意帮助白芍的举动,还是无形中给了白芍不少安全感。 有这两重保障,还有谁会来找食为天的麻烦? 白芍冷笑一声,声音淡淡的道,“二伯说的这些都不成立,食为天也开了有两三个月了,这上门来找麻烦的,除了白家人之外,还真没别人。” 这一句话说的白老爷子忍不住老脸一红,到底是个经过风浪的老人精,马上就听出了白芍话里的不满。 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制止了白川连脸红脖子粗要跟白芍理论的举动,长吁短叹的对着白川柏道,“老三啊,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当初铺子开的挺艰难,我没有过来帮忙,现在眼看着铺子红火了,我就上门来要干股了。” 白川柏没有说话,就这么低着头,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声不吭。 白老爷子见状,又继续道,“老三,我真的不是想偏心,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是想坑你啊,是在你现在……你哥哥现在难啊,家里也难,好容易你出头了,就希望你能帮扶一下家里人。比起那些外人,真正能打心眼里帮你的,还是家里人啊,老三。” 这话说的,白芍和白微姐妹俩都听得怒火中烧。 什么叫比起外人,真正能打心眼里帮白川柏的都是家里人?哪个家里人?十里铺白家吗? 不好意思,她们没有看到,她们只知道,十里铺白家对白芍一家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害怕还钱就把他们一家给分出去,如今见到他们日子过得红火,就上门来说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 说给谁听呢? 把大家都当傻子么? 白微咬着牙龈,一跺脚,就要开起火炮模式,一旁的白芍却拉了拉她的手,制止了她想要发火的举动。 一旁的白老爷子还在试图跟白川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爷。”白芍一偏头,浅浅的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爷是不是觉得我们一家子都是傻子,记忆力不好,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分家,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忘记了我被卖的事情呢?如果爷不记得了,芍儿可以一件一件的说给爷听,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说的清清楚楚的,也省的爷以为我们忘了。” “你这孩子……”白老爷子的脸色黯了一下,“到底都是一家人啊,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有什么坎过不去呢……老三,若是你还耿耿于怀过去的事情,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一直沉默着的白川柏终于抬起了头,嘶哑着声音道,“爹,我不要你的道歉,就像您老说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不会记着那些过去的事情,但目的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不开心而已,并不是我们心怀若谷,可以原谅所有的一切。” 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人都震惊了。 白老爷子不敢相信这个老老实实的三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白微和白芍则是惊喜父亲竟然有如此通透的时候。 “老三你说的这是些什么鬼话,我们是兄弟,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什么关系能比得上我们亲近?”一旁的白川羌有些不淡定了,眼见着一切开始往他的预料之外发展,他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劝了白川柏一番。 “大伯你这话啥意思,那你跟我爹是最亲近的吗?你跟我大伯娘不亲啊?你跟白蔻白常山也不亲么?”白微气的大声反驳道。 白川羌侧过头,他知道白老三家的两个闺女口齿都伶俐,所以并不跟她们搭话,只扭头,一脸郑重的瞧着白川柏,好像他刚才那番话,犯了十恶不赦的错误。 白川柏却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在说完了那番大智若愚的话之后,好像用掉了他全身的力气,现在他只想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的静一会。 可是白家几个爷俩又怎么会放任他静坐呢。 “老三,你给个准话啊,你到底给不给?”白川连不耐烦的大叫了起来,引起铺子里许多客人的侧目。 白老爷子轻轻地睨了他一眼,白川连吓得脖子一缩,又赶紧坐回去了。 “老三啊。”白老爷子回过头,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有些苍老褶皱的大手,轻轻地覆在了白川柏放在桌上的拳头,低声道,“我也不是白白来跟你们要这干股的,我不要你们的养老钱,这干股啊,就是你给我的养老钱,你看这样行不行?” 白川柏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白老爷子的手,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记忆里,那只手多次抱过自己。 记忆里,那只手多次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记忆里,那只手曾经还很苍遒有力,而今,却已经苍老干枯。 就像白老爷子一样。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对父亲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崇拜,白川柏也不例外,小时候他觉得父亲最厉害,什么农活都会干,还会分辨药材,还能偶尔帮人看看小毛病,村里很多人都敬重白老爷子,连带着白家几个孩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那个时候,小白川柏长大后最希望的成为的,就是白老爷子那样的人。 高大,英武,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自信。 即使后来,因为十三岁就被送去富贵人家当小厮,各种被欺负之后变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白川柏都一直没有变过心中的信仰。 白老爷子在他心底,是那么一个明事理的人,且聪明,大度,从容。 可是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变成了这样呢? 曾经洪亮的声音变成了唉声叹气,黑红发亮的脸堂开始有些黯然,额头出现了抹不平的川字,因为总是用手去揉眉心,导致两眉之间总是红红的。 好像,三个月之前,白老爷子还是那个中气十足的老爷子。 三个月之后,白老爷子脸上就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他开始一点点的变得衰老,他开始有些糊涂,他开始不再明事理,他的心渐渐地倾斜了,但他还不知道,他还以为他是公平的。 公平? 其实从一开始白老爷子就没公平的,只是那些事情多数是刘氏来做,偶尔他看不过眼了,就来训斥两句,让白川柏没那么遭受冷待。 可是现在,不光刘氏心偏了,白老爷子的心也偏了。 白川柏突然有些颓然的佝偻下了腰身,没有人能理会他的心痛,因为这一刻,他发现,好像曾经唯一疼他的爹。 也不疼他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白川柏第一次打人 白老爷子没有发现白川柏心中这段时间的轩然大波,他仍然拍着白川柏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老三,你就帮扶你哥哥这一把,等家里困难过了,你哥哥要是赚了钱,我绝对不会让亏待了你。咱们都是一家人,都是姓白的啊,你们更是一个娘的亲兄弟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更何况,也没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你说对不对。” 白川柏握拳的那只手用力了起来,指甲掐进掌心扔不自知。 “老三,我们不要太多,就要二成的干股就好,对你们来说,这二成是很小一部分啊,而且这部分就当做是给我和你娘的养老钱不好么?”白老爷子还在旁边苦心规劝。 白川柏突然一抬头,猛地将手从白老爷子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张了张嘴,有些木然的道,“爹,这铺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一家人辛苦经营了出来的,我没有权利拿出铺子的干股给你们,所以这干股你们是别想拿到了,但是养老钱我会给你们的,而且会按时给,这是我应该给的,至于其他的,什么也都别想了。” 这是白川柏迄今为止说过的最硬气的话了。 白芍和白微都忍不住为他欢呼。 白老爷子在一旁黯然的垂下了头,缩回了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是没有再跟白川柏说些大道理。 白川连气的裂着嘴,在旁边骂骂咧咧的,“老三,你什么玩意啊,这么对待你哥哥,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不就是二成干股么,又不是五成,真跟要了你的命似的,每天那么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也不怕银子多了砸死你,分一点给家里怎么了,你个抠搜玩意,当年就该把你推河里淹死,让你活着干什么!” “有良心,你跟我们就有良心了?分家之后一口饭都不给吃,看我们有点钱就来折腾折腾,这钱是分家之后我们赚的,凭什么给你们?赚钱多了我们不怕砸死,因为换成银票没有重量,傻子才会一直捧着银子呢。”白微叉着腰在旁边跟白川连吵架。 “你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脸都毁了,以后嫁不出去的玩意,得靠你弟弟养着,你弟弟要是不愿意养你,你就是个老姑婆,嫁不出去,给你爹娘抹黑。”白川连急了,指着白微就骂了起来。 他这不骂则已,一骂事儿就大了。 一个当伯伯的,跟一个孩子吵架就已经很掉分了,如今竟然还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诅咒孩子,当即,白川柏和吴氏都气愤的站了起来。 白微更是气的手都抖了,扯着嗓子冲白川连怒吼,“我嫁不出去怎么了,关你什么事,要是嫁你这么个吃喝嫖赌的玩意,我宁愿自杀上吊,宁愿老成姑婆。” “你这还有一点老幼尊卑么,你敢这么跟你二伯说话?老三,你怎么教育的孩子!”白川连气的扬起手就要打白微。 一旁的白川柏双拳握紧,趁着众人一个不注意,一拳头打在了白川连的脸上。 食为天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白微和白川连在内。 一向好脾气的老好人白川柏竟然动手打人了,而且打的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白川连不敢置信的捂着脸,大吼道,“老三,你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也许是第一次打人,白川柏的身体颤抖的比白川连还要厉害,“微儿,微儿还是个孩子,她脸上有疤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你们把消息送到了吴家村,他们过来找麻烦,才让微儿脸上添了这个伤疤。可现在倒好,你们心底竟然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辱骂孩子,咒骂孩子……你也是当爹的,别人要是咒你闺女呢!” 白微脸上的伤疤,始终是白川柏和吴氏心头的一根刺,时日越久,闺女越大,看着别人都是一家有女千家求,白微这里却是无人问津,白川柏和吴氏的心底更是难过。 如今,白川连竟然敢伸手去拍这刺,不刺痛他才怪。 “老三你竟然打我。”白川连仿若没有听到白川柏的话似的,仍然趴在地上哀嚎,“你打了我,我不能活了,我的牙掉了,你竟然打我,我不能动了,我家里人你帮我养吧。” 白芍在一旁直接翻了个白眼。 感情这个人在碰瓷呐,还要不要点脸啊,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前,竟然想用这种招数来骗钱,难道就不嫌丢白家人么? 这么想着,白芍把目光落在了白老爷子的脸上,果不其然的看见了他老脸上的一阵阵难堪。 “够了。”白老爷子低声怒喝了一句,“老二,起来,还不够觉得丢人的么?赶紧给我站起来。” “我不站起来,爹啊,老三他打我,他打我啊。”白川连还在地上闹腾。 一旁来吃饭的众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这会不光白老爷子觉得丢人了,白川柏也感觉面部发烫。 到底他也姓白,看到亲哥哥这样不要脸不要皮的躺在地上,白川柏忍住了想要再打他一拳的欲望,咬着牙道,“你赶紧给我起来,离开这里,我这个铺子,从今往后不欢迎你。” 说完,瞧见白川连还赖在地上不起来,白川柏一闭眼,大声道,“赵护院,把他弄出去。” 一旁的赵龙低低的应了一声,脱掉外褂,露出了里面的无袖比甲,还有一身的腱子肉。 然后,他上前两步,一弯腰,轻轻松松的就把白川连给扛了起来,三两步走出食为天,两手一松,白川连就再次这么“咕噜噜”的滚到了吹糖人的摊子前。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赵龙扔出去了。 白老爷子羞愤的低着头,也从桌子旁站了起来。 再丢人,再无赖,那也是他的儿子,他得去救他。 而且,在白川柏如此冷漠的拒绝了之后,他也不想再索要什么干股了。 之前敢来要,无非是知道白川柏心善柔软,一般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 可现在,人家白川柏拒绝了,不愿意了,并且说的十分清楚,干股是不会给的。 那么这个时候,不走还能怎么样呢? 白老爷子低着头,在旁边人的议论之下,在白川柏有些冷漠的目光之下,一步步的来到吹糖人的摊子前,拽起灰头土脸的白川连,一面关心他到底有没有摔到,一面又忍不住埋怨他在冲动。 要不是他每次跳出来,也许事情就成了呢? “老二,你以后就别跟着来了吧。”白老爷子一边帮白川连拍灰,一边淡淡的道。 “为啥?”白川连不解的瞪大了眼睛,嚷嚷道,“老四还在床上养着,爹你不带我要带谁?只带老大一个人吗?爹你这心可不能太偏,吃好东西就就带老大一个人,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你也得带着我。”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突然懒得跟这个儿子讲话了。 一旁的白川羌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个无脑的弟弟,有心说上两句,却又怕他跟自己无赖起来,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罢了,罢了,走吧……”白老爷子摇了摇头,将双手背在身后,最后看了一眼食为天这个红红火火的铺子,就要离开出云镇。 “爹,等一等。”白川柏从铺子里追了出来。 白老爷子有些黯然的目光就是一亮,老三追过来了,是不是代表他回心转意了,他愿意给自己干股了? “爹,这是我给您的养老钱,一年二十两银子,这是今年的,下年这个时候,我还会再给您二十两银子。”然而令白老爷子失望的是,白川柏只是递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以及一个蓝色的包袱。 “这里是啥?”白老爷子看着那蓝色包袱,低声问道。 “是孩子娘买的两块布,原本是想给你和娘做两身衣服的,不过想了想,怕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就把布给你们了。”白川柏淡淡的道。 白老爷子拿着蓝色包袱的手就忍不住一抖。 他突然觉得,今天这一趟,来错了…… 他不该来的,他不该因为老妻的央求就过来要两成干股的。 他好像,亲手把本来就已经走远了的老三一家,推的更远了。 可是这世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所以白老爷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儿子递给自己东西之后就,就头也不回的进了铺子。 往常,他可都是站在铺子门口,看着自己的背影一直消失不见才回去的啊。 老三变了…… 这是心寒了吧…… 可是,是谁让他心寒的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芍的报复 一直到坐上骡车回到了十里铺白家,白老爷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刘氏还正欢欣鼓舞的坐在堂屋门口,瞧见白老爷子进来了,连忙高兴的跑了过来,大声道,“老头子,老头子,咋样,老三给了你几成?五成还是六成?” 看着刘氏眼底的开心,白老爷子突然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对,刘氏要求他要的,其实是六成干股,不行再退一步,要五成好了。 是他怕老三家不愿意,擅自给压到了两成。 结果寒了老三一家的心。 白老爷子不敢想象,如果他说出索要六成这种话的时候,自己的三儿子会不会绝望到想死。 六成啊,这跟强取豪夺没有任何区别了吧。 可笑老妻还在那里憧憬,家里有了这个铺子之后,生活该会变得如何好,会不会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她重新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时代。 明知根本回不去,她却始终还在做那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即使家里有钱了,她也只是个老太太,她永远永远都不是刘大小姐了。 耳边传来刘氏如天真烂漫少女一般的叽叽喳喳,落在白老爷子的耳朵里,却犹如无数个泼妇在吵架。 “够了。”他突然大喝一声,成功的制止了刘氏的叽叽喳喳。 然后,白老爷子就有些疲惫的进了东屋。 “你爹吼我?”刘氏站在堂屋,有些不敢置信的对着旁边的大儿子白川羌问道。 “啊……爹他可能心情不太好。”白川羌有些呐呐的道。 “他心情不好他就能吼我?”刘氏的声音高亢了起来。 “他没拿到干股……”白川羌见势不妙,赶忙一步步的后退,走到西屋跟前,猛地一掀帘子,钻进了西屋。 “没……没拿到干股?”刘氏原本是想冲白老爷子发火的,可是一听到这句话,她瞬间怔愣了起来,好久之后才火急火燎的冲进东屋,大声的道,“老头子,咋回事,老三这个不孝的东西,都不听你的话啦?” 白老爷子没理会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白景生,我跟你说话呐,你耳朵聋了?”刘氏恼了,抬高了嗓门大吼道,“我问你话呢,你要是没死,就赶紧跟我说话。” 白老爷子还是不理她,就像真的聋了一般,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刘氏嫁给他那么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冷待,当时就恼了,扑上去直接对着白老爷子挠了一顿。 白老爷子也是人,也怕疼,刚开始还能忍着不动弹,后面疼了,就一反手推了刘氏一把。 结果这一推,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刘氏开始了哭天抢地,嚎叫不止。其声音之高,整个白家,包括周围一圈邻居都能听得见。 这其中,听的最清楚的,大概就是西屋一家了吧。 白川羌坐在床沿,看着大闺女小儿子,还有钱氏,强忍着东屋那边传来的噪音,将发生在食为天里的事情,全都如数的说了出来。 “你这个三弟可真够独的,一天都能赚四五两银子,结果一年只给老两口二十两。”钱氏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道。 “我觉得三叔更像是怕爷奶把钱给我们大家花了,所以才只给二十两银子。”白蔻眼珠转了转,一旁轻声道,“三婶不也说了么,那钱是给爷奶养老的,不是给咱白家的。” “都是姓白的,他有钱了,他发达了,怎么就不能帮扶一下家里人?到底是有段时间不在跟前养的,不跟家里亲啊。”钱氏一脸义愤填膺的看着白川羌,“一天四五两银子,一个月怎么也得百两,他手指头缝里漏点就够咱们大家吃的了,怎么就捂得那么严实。还亲兄弟呢,没看出来亲在哪里。给自己的闺女倒是舍得花,那一个梳妆台,恐怕没有二十两银子打不出来,怎么就没见他给几个侄女儿也打个梳妆台呢。” 这话说的,要是白微听见了,肯定要冲出来跟钱氏对骂。 你们给白老三一家什么了啊? 人家凭什么要给你们的闺女打梳妆台? 你给你们闺女什么的时候,给人家了么? 可惜没有人想到这些,在经过白蔻的一番描述之后,现在白家所有人都知道了,白老三有钱。 也知道了,他不愿意拿钱出来给家里人。 他就是抠! 一时间,白家所有人都在埋怨白老三。 ********* 这边,十里铺白家一团乱哄哄,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唯一共同的一点,就是在埋怨白老三。 那边,食为天的铺子却做得依旧红红火火,白老爷子爷几个的上门,虽然让白川柏着实沮丧了好几天,也为出云镇的百姓带来了很多谈资。 但对白宅里的人来说,好处是要多于坏处的。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白老爷子这一次上门,虽然着实闹腾了他们一番,但也逼得白川柏对他们寒了心,逼得白川柏头一次硬气了起来。 往常,白川柏对十里铺白家的态度总是十分忍让迁就,有些时候宁愿自己吃些亏也要答应他们。 可是现在,头一次,白川柏硬气的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并且主动要求赵龙把白川连给扔出铺子。 这是一个进步。 一个跨越鸿沟的进步。 这让一直对白川柏恨铁不成钢的白芍,看到了父亲崛起的希望。 只要白川柏能硬下去,十里铺白家那些麻烦算什么? 终究一家人的团结才是最重要的啊。 不过,对于那些敢挑拨是非,让家里人不得安宁的坏人,也是不能放过的。 白芍很清楚,白老爷子为什么会上门来要干股。 无非是知道了食为天这个铺子每天的收入而心动了。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食为天这个铺子收入的呢? 不用猜,肯定是白蔻说的。 没想到,临走之前的那那一番告诫根本不管用,白蔻这个女人的复仇心也是重,竟然挑拨的白老爷子都心动了,主动上门来,惹出了那么一番闹剧。 不过,就只许她报复心重么? 就许出云镇的白宅一直吃亏么? 不,白芍用行动告诉她,这不可能的。 在白老爷子黯然的从出云镇回到十里铺没几天之后,整个镇子里,包括十里铺附近几个村里,忽然传起一阵谣言,说的是白家最大的那个孙女,竟然偷了堂妹的东西,而且因为这个被堂妹打的鼻青脸肿的。 偷东西啊,在这个年代是最为人所不齿的品行。 往常,都是一些糙老爷们去偷东西,游手好闲的,又混不吝的,一般人惹不起,也不敢乱谈些什么。 可是这回不同啊,偷东西的竟然是个年方十五的黄花大闺女,因为也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一些性格比较碎嘴八卦的人就开始跟人打听这些事情,然后扭过头又把这事情指手画脚的告诉了别人。 仿佛有一只大手在冥冥中推动,不过两三天时间,以出云镇和十里铺为两个中心点,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了有一个小偷,是白家的大孙女,叫白蔻。 当这个消息蔓延到白家的时候,白蔻气的脸都青了。 她脑子灵活,人又聪明,稍一思索就知道了,这是来自出云镇白宅的报复。 报复她挑唆白老爷子去要干股,所以就毁了自己的名声。 名声啊。 年方十五的黄花大闺女,正是说婆家的最好时间,却可以被这偷东西的帽子一盖,从此在众人跟前再也抬不起头,也没有媒人愿意上门跟她说亲了,她将从此无人问津,孤独终老。 当然,如果她愿意将就,嫁给一个瘸子或者瞎子,别人也是乐意的。 可是她不乐意啊。 作为白家最娇养的大孙女,她的目标从来都是想要嫁入富人之家,做个富家少奶奶,从此衣食无忧,有人伺候。 可现在,有人要毁了她的名声,要毁了她衣食无忧的未来。 白蔻恨的眼睛都红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扭转留言,她要辟谣,她要告诉众人,那偷东西的,其实叫白微。 第一百四十章 云实的秘密 送走了白老爷子爷三个,白川柏看店里不怎么忙,就闷头回后院睡觉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黑。 白芍和白微盘完账目,赵龙默不吭声把门板给上了,吴氏又做好了饭,才去把他给叫了起来。 “孩子爹,吃饭了。”吴氏知道白川柏今天受到的刺激很大,所以叫他时声音格外温柔。 “来了。”白川柏闷闷的道。 吴氏见状,就赶紧的去盛饭了,等盛完最后一碗的时候,白川柏刚好出现在锅屋,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和白老爷子一定要坐在堂屋最中间对门的位置不一样,白川柏随意的很,随便捡了一个位置坐了,拉过一个碗就闷闷的吃起饭来。 “爹,你吃菜。”白芍心疼她爹今天受的打击,连夹了好几木箸菜过去。 一旁的白微也跟着夹,一会功夫白川柏的碗里就堆成了小山。 一旁的吴氏忍不住“噗嗤”笑了,“你看你闺女多疼你,都不给我夹,净给你夹了。” 白川柏从小山后头抬起脸,一直寡淡着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白芍机灵,听完吴氏那半埋怨的话之后,又连夹了几木箸菜给吴氏,等她脸上也出现了满意的笑容之后,才低下头吃自己的饭。 等用完了饭,刷好了碗箸,赵龙早早地去歇息了,留他们一家人在锅屋里坐着谈话。 因为镇上的房子和十里铺自己盖得那种房子不一样,这里并没有堂屋,只有后院和前院,以及最前面的铺子。 后院是家人居住的地方,前院给赵龙居住,外加放一下骡车等物什,再往前就是食为天铺子了。 所以一家人也没去谁的屋子,就直接坐在干净整洁的锅屋里,就着今天的事儿,聊了一会。 白芍最先说道,“爹,今天二伯要不是跟姐闹起来了,你是不是就真的答应给他们那两成呢?” “哪能。”白川柏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两成干股啊,这铺子是咱一家人辛辛苦苦做起来的,刚开始大春娘和大陈他们没来帮忙的时候,咱每天累成啥样啊,凭啥他们一来要就分给他们了……芍儿,你别当爹是傻的,爹以前就是……就是心疼你爷……” 就是心疼白老爷子,因为知道白家还有个人是疼自己的,所以白川柏宁愿委屈自己家里一点。 可是现在,那个人好像没了…… 白川柏忍不住怔忪出了神。 一旁的白芍和白微对视了一眼之后,抿了抿嘴,没舍得打断白川柏的出神。 一直到盏茶时间之后,白川柏自己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吴氏和三个孩子笑了笑,“你们放心,这个干股说啥都不能给……就是你爷奶的养老钱,该给的还是给……” 虽然心寒了,但他到底还是个善良柔软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冷硬了下来。 白芍冲他笑了笑,十分理解的道,“爹,你孝顺爷奶是应该的,但是爷要那两成干股,明显就是为了大伯要的,所以咱不给是对的,咱要顾着的是爷奶,不是大伯他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的是的。”白川柏忙不迭的点头道,“那咋说也是生我养我的爹娘,但凡是个有良心的,都不能不管不问……就是你二伯,今天竟然还要打芍儿,他咋就那么狠心呢,微儿咋说也是他侄女儿啊,要是让我打芷儿和英子,我是下去不手的。” “因为啥,因为爹你把二伯当哥哥了,二伯却没把你当弟弟。”白芍撇了撇嘴,淡淡的道。 白川柏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低头,而是郑重的点了点头,“以后食为天铺子不欢迎你二伯进来,但凡是看到他就给撵出去,还有你四叔……也撵出去。” 这两个人,一个已经伤害了白微,一个想要伤害白微,全都触犯了白川柏心底最疼的那条线,所以,即使老实憨厚如他,也不得不硬起心肠将这两个人给拒之门外了。 “行。”白芍和白微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让白川连和白川穹进食为天,是她俩一直想做的事情了,难得白川柏能主动开了这个口,她们一定照做不误! “唉,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因为我的罢工,害你们劳碌了一天,现在赶紧休息吧。”白川柏瞧了一眼外面已经黑透的天色,对几个孩子低声道。 白芍和白微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回身,将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白云实给薅拽了起来。 “哥,你咋天天那么困呢,又能吃又困?你这是要变成猪了么?”白芍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白云实揉了揉眼睛没有回答。 一旁的白微拍了拍白云实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屁股,一本正经的道,“芍儿,你哥没胖,我看着还瘦了点,不对,不是瘦,是结实了,有肌肉了。” “别乱摸。”被白微这一摸,本来还有些困倦的白云实立马精神了起来,两只手捂着屁股,往后面躲,“姐,我都多大人了,你别乱摸了。” “咋,你又不是娶媳妇了,我是你姐,还不能摸你了。”白微掐着腰,理直气壮的道。 “不能……不能了。”白云实苦着脸道。 “你说不能,我还偏要摸了,我就不信,你小子还能躲开。”白微见一旁的吴氏和白川柏都含笑望着她,顿时两眼一转,机灵的跑上前,追着白云实要摸他的屁股。 “姐,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白云实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在奔跑着讨饶,白微在其后不依不饶的追着他,一副要非要摸到他屁股的模样,将吴氏和白川柏都逗的眉开眼笑。 仿佛今天白天那股抑郁的气息,被此时的欢乐冲散一空。 直到睡觉,白微到底还是没能摸到白云实的屁股,因为不知怎得,他的身手竟然利落了许多,有好多次眼瞅着比他高的白微都要摸到他了,白云实一闪身,竟躲开了,害的白微一直追的气喘吁吁的。 最后还是吴氏和白川柏笑着将儿女分开,白芍又上前充当和事佬,白微才气喘吁吁的拖着白芍的手去睡觉了。 晚上,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的房间里,一张大床上,俩姐妹一人睡一半,用各自的小薄被盖着肚脐眼,开着窗户,感受着八月底燥热的空气,谁都没有睡着。 “你说白云实这小子在干什么,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就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出来,其他时间都去哪里了呢?也不在铺子里帮忙。”白微侧躺着,一腿搭在被子上,一腿搭在被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扭动着脚掌和四个脚趾头。 “姐,你还记得哥拿那个长矛时候的样子么。”白芍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记得,那个太危险了,我记得特清楚。”白微一脸不解的道,“芍儿你说这个啥意思?” “我觉得哥好像很喜欢那个长矛,当时爹答应了给白蔻牵线,后来又出了一些事情耽误了,所以我就没提这件事情,好容易十里铺那边消停了,我觉得是时候给哥请一个武师了。他不想去读私塾,而是喜欢舞枪弄棒,那也不错,朝廷也是设立了武状元的。”白芍若有所思的道。 “啥,武状元?”一提起这个,白微猛地就坐了起来,一脸惊愕,“不行不行,芍儿,那多危险了,咱家就云实这一个男孩子,他要是伤了或者出啥事儿了,那可真是要了咱爹娘的命啊,所以不行,不许他舞弄那些东西。” “姐,先不说这是哥所喜欢的,就说咱家吧,士农工商,咱家这铺子虽然赚钱,又有种地,但终究还是为人所瞧不起,要是想出人头地,就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的身份,我曾经想让哥上私塾走科举,可是他不感兴趣,我一度以为咱家只能经商种地了,没想到哥竟然对武感兴趣,要是他能中了个武状元,咱家以后可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白芍细细的跟白微解释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告白蔻 “飞上枝头变凤凰干啥?”白微沉默了片刻之后,语气比之前软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些倔强,“咱家不要大富大贵,就要平平安安的,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些哽咽。 白芍知道,她必然是想到了自己那张毁容的脸,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嫁不出去了,心生难过所以才哭的。 “姐,别怕,等我们有钱了,我们去燕京,听说那里有生肌膏,我一定会给你弄来的,就算哥不当这个武状元,我也一定要带你去燕京,把你的脸给治好。”白芍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地抱住了白微,低声安慰她。 “芍儿,我不想要什么脸好,也不想要钱,我就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当那个刀往我脖子上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谁护着爹娘啊,以后谁护着我妹妹啊,十里铺那边要再来人欺负我们咋办……还好我活下来了,一个疤算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那天晚上,白微啜泣了好久才睡着。 白芍搂着她,虽然身体是个七岁的女孩子,但依旧丝毫不妨碍她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抱着白微,一直到白微睡着,她才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和白微头碰头的躺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有些话不是说说而已。 燕京,她一定要去。 白微的脸,一定会好的。 过了约莫三四天,白芍特意起了个大早,堵住了每天早早的就消失不见得白云实,跟他说了要给他请武师的事儿,结果却遭到了白云实的拒绝。 “芍儿,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他急促的说完了这句话,就大步的跑了出去。 当时天才蒙蒙亮,约莫有五更的样子,他就这么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像是怕白芍追问什么,但又像是急于赴约。 白芍心底疑惑,却没有把这些疑惑告诉吴氏和白川柏。 因为今天大春娘和大铁媳妇过来,带来了一个让他们全家人都愤怒的消息。 十里铺白家传出消息,说是那个偷东西的人不是白蔻,是白微。 白老三一家就是为了让白蔻背黑锅,才主动把白蔻留在了出云镇,之后黑锅背完了,就把白蔻给送回来了。 期间,白蔻因为反抗,白微就把她的手给弄伤了,到现在都不能动弹。 “啥,她竟然说全都是我的错?还说是我爹故意把她留下背黑锅的?”白微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 “大春婶子,这话那么无稽,大家会相信?”白宅所有人里也就白芍依旧还保持着冷静,十分镇定的同大春娘问道。 “哎,不相信不行啊,白家大姐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亲自说的,现在大家都传开了……”大春娘一拍大腿,大声道,“反正我是不相信的,可是挨不住她手的确伤了啊,小芍儿你也知道,这人啊,总是向着那些弱者,你家现在有钱了,村里人就觉得你们不仁义不道德了,任凭我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白芍觉得有些可笑。 因为他们家有钱了,所以就从受害者立马变成了施暴者。 那当初可恶的施暴者,却转身一换,满脸泪水的成了受害者? 即使知道村民们普遍憨实质朴,容易被谎言欺骗,白芍还是忍不住生气。 “那白蔻,上次我饶了她,现在我要撕烂她的嘴。”白微发狠道。 “姐,不能动手,这要是一动手,岂不是坐实了大家的猜测,让众人以为咱真的仗钱欺人?”白芍冷笑道。 “那咋办,就任白蔻把这一瓢污水泼我身上不成?就算我真的不打算嫁人了,也不能任她如此污蔑我,如此污蔑我们家……”白微恨恨的道,“就算我不嫁了,我的小芍儿还要嫁人呢,我弟弟还要娶媳妇呢,怎么能被污水泼了一身呢。” “告她。”白芍抿着嘴,只说了这两个字。 “告?”白微愣了,“咋告?咱要上斜阳县去告大状吗?” 在她的意识里,上衙门告状这件事情,一般都是出了人命,要不然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种事情,才能去斜阳县跪着敲衙门的大鼓。 白蔻污蔑她这件事情,虽然全家人都很气愤,但还达不到天大的委屈这种程度,所以她才惊愕,才不敢置信,才反复的询问白芍,“芍儿,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要去告大状么?” “当然要,这可是污蔑,这是要毁了姐的一生啊。”白芍斩钉截铁的道,“就告,告到斜阳县衙门,敲鼓鸣冤,同时姐你还要把当时的细节传出去,这样……你这样……” 仔仔细细的教了白微一番,看着她了然大悟之后,白芍去找了赵龙。 去县衙告大状这件事情,她和白微是无法出面的,吴氏和白川柏也不可能去的,唯一能去做的只能是赵龙。 那个自从被她聘为护院之后,就一心一意帮白家做事的赵龙。 当天晌午,拿着足够银钱的赵龙就赶着骡车去了斜阳县,去为白家大姑娘敲冤谷。 当天下午,衙门那里就派了人过来,调查这件事情。 其中,领头的就是县丞的外甥——晏殊公子。 许久不见的大骚包依旧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顶着同色的丝带,拿着不离身的折扇,大摇大摆的带着几个衙差来到了食为天。 一进门,自然是看到了充当账房先生的白芍,少年原本还算凝重的脸上顿时一咧嘴,扬起了地主家傻儿子般的笑容,“嘿,小芍儿。” 白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放下毛笔,从柜台后的小凳子上跳了下来,施施然的走到了晏殊的跟前,一本正经的行了一个礼。 多亏了刘氏天天逼着她们行礼,现在面对这种达官显贵,白芍也能自如的行出一个福礼来,一点都不比斜阳县的那些大家闺秀差。 “见过晏公子。”白芍细声细气的道。 穿着淡紫色半臂襦裙的小白芍,因为吴氏做衣裳的手艺了得,布料又是斜阳县时下最流行的,再加上整个人长得更是玉雪可爱,即使只是头上顶了两个小啾啾,即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却还是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抱过来亲一口。 和撸起袖子跟刘氏吵架时候的样子,真的是有天壤之别啊。 晏殊不由得感叹出声,“都说人靠衣装,你换了这一身衣裳之后,也算个小美人了。” 白芍的嘴角抽了抽,“你这意思是我说以前丑呗?” “那没有。”晏殊连忙摇头,见白芍横了自己一眼,他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两声,随后收起笑容,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贵公子样子来,“白家二姑娘是吧,听你家护院说,你要告你的堂姐偷你家东西,还污蔑你姐名声?” 不得不说,这骚包正经起来还是挺有几分贵气的,尤其是眉眼之间,带着一副令人不敢直视的凌然气势。 虽然,那气势下一刻就会变成傻气的笑容,不过现在还挺有欺骗性的。 白芍满意的点了点头,眼底满是打量,话却说得十分乖巧,“回晏公子的话,确有此事。” “因你那护院并不知太多具体,是以本公子亲自前来,听汝等细说真相,待回斜阳县后回禀知县大人,以便换白大姑娘一个清白。”晏殊一本正经的道。 白芍点了点头,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细细的叙述了出来。 “你说,你那大伯和祖父,全都可以作证,是你那大堂姐自己要留下的?”将事情前因后果听了一遍之后,晏殊又问道。 白芍看了一眼白川柏,没有说话。 正在做拉面的白川柏停了手,立在原地,苦思冥想了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以作证。” 这是他给老父最后的信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恐吓跋扈的刘氏 “你们可有人方便跟着我过去十里铺取证?”晏殊语气淡淡的问道。 “我去。”白芍第一个应了声。 “我……我也去。”白川柏咬了咬牙,丢下了手中的面。 “我我,我也去。”才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白微着急的道。 白云实因为不在铺子里,自然是不方便去的。 至于吴氏,她想去,但因为铺子没人看,所以咬咬牙,留下了。 晏殊的青布大马车里,坐着他,白芍,白微,白川柏四个人,外面赶车的是他的贴身人莫羽,后面跟着的四匹马上骑着的,是衙门里的衙差。 因为用的是马车,速度十分快,平日里赶骡车需要大半个时辰的路,竟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从宽敞的大马车里下来,站在熟悉的村头,白川柏百感交集。 曾经,他虽然住在了出云镇,但心却还在十里铺。 他牵挂着刘氏,牵挂着白老爷子,牵挂着他长大的那个家。 若不是碍于家里人都不喜欢回来,加上铺子实在忙碌,可能他会经常回十里铺来看一看。 可是现在,在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白川柏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回家的喜悦。 现在的他,更多的像是一个做客人的心态。 干股的事情,只是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川柏对白家的心结,从白微脸上出现那个伤口之后,就已经埋下了。 没有一个父亲可以对女儿受伤无动于衷,即使他是个再懦弱的人,也会有忍不了的时候。 现在,就该他爆发了。 他的大闺女啊,那个可爱娇俏的小姑娘,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看着她逐渐长成大姑娘,看着她跟在吴氏身后干活,看着她悄悄地跟刘氏顶嘴,看着她为了父母受欺负打抱不平。 也看着她险些死于刀下,看着她娇俏的脸上多了一个永远去不掉的长疤,看着她险些被自己的亲哥哥给动手打了。 如果说这些,白川柏都因为亲情而忍了下去。 那么现在,白蔻要毁了白微名声的举动,可谓是触了白川柏心底的最后一根线。 他的闺女啊,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头了,她不能再被欺负了。 她的脸已经毁了,她的名声不能再毁了。 谁都不能欺负他的闺女! 谁都不能! 紧握着双拳,白川柏带着大闺女和小闺女,跟在晏殊莫羽还有四个带刀衙差的身后,浩浩荡荡的进了十里铺。 因为之前那流言风向的改变,许多村里人都对着白微指指点点的,然后笑着交头接耳,好似在分享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即使早就在大春娘那里知道了一切,白川柏爷仨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白微被人评头论脚。 “晏公子,晏公子。”白芍往前了两步,仗着身材矮小,挤到了几个衙差的中间,越过莫羽,拉了拉晏殊的衣角。 “嗯?什么事?”晏殊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让我姐跟在你身后啊。”白芍眨了眨眼睛,小声的央求道,“那些人都对我们指指点点的,好烦啊。” “唔,可以。”晏殊沉吟了片刻,很是爽快的点了点头。 白芍十分高兴地钻回到白微身边,拉着她的手,就一起钻到了几个带刀衙差的跟前,跟莫羽站了个并排。 这么一来,那些村里人就没办法对白微指指点点的了,因为他们看到了带刀的衙差,他们害怕衙差,害怕权贵,所以不敢往白微这个方向指点,生怕指到了权贵身上,让人误会了,再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接下来的一段路,就走的十分平静了。 白微感激的拉着白芍的手,一刻都没有放开。 一直到一群人停在了白家大门前,晏殊看了一眼莫羽,莫羽看了一眼身后的衙差,衙差认命的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院子里传来刘氏高亢的是声音。 “找人。”那衙差声音浑厚的道。 “找谁啊。”刘氏一边往这里走,一边继续问道。 那衙差没说话,等刘氏打开了门,便不由分说的将大门踹的大开,然后恭恭敬敬的请晏殊进去。 刘氏因为猝不及防,摔倒在了一旁,顿时气的大叫了起来,“是谁敢踹我,是谁,我饶不了他,我跟他没完……” 当她回头看到那带着刀的衙差之后,所有的话顿时吞进了肚子里,只剩下惊恐的呜咽。 这个时候,屋里正在吃饭的众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忙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箸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白老爷子走在最前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间的晏殊,以及旁边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衙门,他心底一个咯噔。 “老头子,老头子,老大,老二。”这个时候,摔倒在一边的刘氏瞧见了自己的夫君和儿子们,就像是见到救星了一般,大叫着要他们扶起来自己。 白川连怕极了这些带刀的人,两眼一转,往白川羌身后退了一步,竟是利用他身材高大,将自己完全的给遮住了。 白川羌心底也忐忑,看了那些带刀衙差好几眼之后,最终有些惧怕的低下了头,假装没有看见刘氏的呼救。 唯独白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大步的走了过去,将刘氏给扶了起来。 虽然这些天因为干股的事情,他们一直在吵架和冷战,但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白老爷子不忍心看她躺在那里不管她。 “你们这些个不孝的东西,一个个都不去救我,没心没肺,白眼狼,生了你们这些东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刘氏才回到了白老爷子身后,就恢复了平时跋扈的样子,指着白川羌和白川连的鼻尖骂了起来。 白老爷子因为不知道眼前到底是什么局面,只好咳嗽着,制止了刘氏骂人的举动,然后将目光放在了为首的晏殊身上,双拳一拱,十分恭敬的道,“晏公子安,不知大驾光临,有何事情?” 晏殊饶有兴趣的挥了挥手中的折扇,慢吞吞的道,“有人告了你们家,我是过来调查事情的。” “告了我们家?”白老爷子一脸骇然,“这……草民一家从没做过违法乱纪之事,何来被告之说,而且……究竟是谁告了草民?” “是谁……”晏殊沉吟着,挥了挥手,那自从刘氏开了门之后就一直自发的站在四个衙差身后的白川柏爷三个就走到了众人的眼前。 “老三?”白老爷子脸上惊骇的样子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长吁短叹,“老三啊,你是为啥要告我啊?有啥事情咱自己家里人不能解决么?咱家里的事,怎么还用惊动晏公子呢。真是麻烦晏公子跑一趟了,我们这些都是家事,这人是我的三儿子,亲生的,怎么可能会告自己家呢,所以真的不好意思了晏公子。” 说着,白老爷子对晏殊一拱手,竟是一副要送他离开白家的样子。 晏殊似笑非笑的摇了摇折扇,慢声道,“是不是家事儿我不管,总之白三爷既然把状告到了衙门,那知县大人就不能不管,说来也巧,刚好那会我就在县衙,知县大人就把事情安排给了我,让我来这里调查一番,看一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见晏殊一副不肯离开的样子,白老爷子苦着脸道,“都是一家人,都是姓白的,能有什么事情,非得惊动衙门啊老三,你怎么搬走了这几天之后,就开始看不惯家里了呢?” 白芍在一旁听了,就忍不住冷笑。 只因为这白老爷子,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白川柏找事儿,说他跟十里铺白家过不去,竟是不由分说将所有的帽子都扣到了白川柏的身上。 真真是,偏心的太过了! “爷,我们可没有看不惯家里,是你们看不惯我们过得好吧,这前赴后继的去食为天找麻烦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外面毁坏我姐的名声,照爷所说,我姐也是白家的孙女,真毁了我姐的名声,对白家的其他人,又有什么好处呢?”白芍强忍着怒气,不动声色的道。 “什么?毁了名声?”白老爷子一听这话愣住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芍见他不解的样子不似作假,便将前段时间的流言蜚语如数说了一遍。 当说到“白蔻哭天抹地发毒誓的同村里人讲,那个人是白微”的时候,白老爷子的眼角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爷,这瞎话讲的也太厉害了,而且大大的影响到了我姐的名声,所以一气之下,我便告到了斜阳县衙门,为的,就是要为我姐正名。”白芍昂着脖子,义正言辞的道。 一旁的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还没来得及跟白芍好好地求个情,让她撤了状子,一旁的刘氏就已经蹦跳了起来,“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就三姐儿那张脸,就算是没了名声又咋地,你值当的去告了我们不成?你这个黑心肝的小闺女,屁大点事儿都要去告衙门,不是个东西,什么玩意,黑心黑肝!” 什么叫“三姐儿那张脸,就算是没了名声又咋地”? 一旁的白川柏和白芍爷俩一听这句话,脸色就青了。 白川柏双拳紧握,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一旁的白芍昂着脖子就要跟刘氏吵吵。 就在这个时候,晏殊轻咳了两声,制止了白芍的话语,然后用他那干净中透着几分清冽的声音慢慢的道,“根据本朝第三百九十八条律例,污蔑他人名声,致人名声受损之人,将被处以拔舌之刑,且需关牢狱二百足日,以儆效尤。” 刘氏跋扈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撤状? 十里铺,白家。 在晏殊说完那句话之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一时间,院子里出现了一种令人害怕的静谧。 良久之后,白老爷子才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番安静,“晏公子,晏公子可莫要如此,这都是些女儿家的争吵,小姑娘之间的矛盾,万万升不到用律法的地步啊。” “是啊是啊。”一旁的白家兄弟们也跟着点头附和。 唯独刘氏,像个锯了嘴的公鸡一般,挺直着脊背,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爷这话说的就有些意思了,事情已经蔓延出了整个十里铺,我们一路走过来,有多少乡里乡亲对着我姐指手画脚的,还不是因为那些不实的谣言?要说这些只是女儿家的争吵玩闹,那杀了人是不是也只是玩闹中的失手呢?如果照爷这个说法,本朝律例的存在岂不是就是一种笑话?”白芍对着白老爷子厉声道。 一旁的白老爷子被五孙女这番思绪清晰口齿伶俐的话给震住了,急喘了好几口气,才扭头看向白川柏,颤声道,“老三……老三你也觉得,你也觉得是大姐儿污蔑了三姐儿吗?你也觉得,这事情严重到了需要去衙门告状的地步了吗?” 白芍身后的白川柏身形晃了晃,没有说话。 白芍和白微两个小闺女赶紧一左一右的拉住他的手,像是在给予他支撑,又像是在给予他力量。 白川柏低下头,目光在白芍身上流连了一番,最后落在了白微的身上,双眼有些失神的盯着她脸上那疤痕,他终于嘶哑着声音,张口道,“爹,赵龙是食为天的护院,他能去斜阳县县衙告大状,会不经过我的同意么?” 他这话,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了白老爷子,但却也和正面没什么区别了。 白老爷子身体一软,要不是身后的白川羌及时的扶住了他,也许他就要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老三啊……老三啊,我们是一家人啊……就算爹之前寒了你的心,可你还姓白啊,你还是我的儿子,是我省吃俭用一口米一口饭养下来的孩子啊……”他双目泛红,老泪纵横的盯着白川柏,用苍老的声音,低低的唤道,“老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竟然连爹爷要告了么?” “爹,我没有告你……”白川柏被他那一番低呼扰乱了心神,有些无助的摇着头道,“我没有告你……我只是不能看着我的大闺女,我本就可怜的大闺女这样被人欺负……那些谣言,那些大姐儿哭天抹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想毁了微儿么?不行……爹,微儿也是你的孙女啊……” “有什么话咱们私下里说不行么?我会狠狠教训大姐儿的,你非要去衙门里告家里么?非要把所有的事情搬到衙门里去说么?连小孩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外人么?”白老爷子瞪着白川柏,强压着怒气,低声道。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爱面子的白老爷子都不肯放声吵嚷,只因怕被周边邻居听见。 “家丑?”一听这话,白芍气的怒火中烧,一把拦住了白川柏,往前一步,扬声道,“爷说的是什么家丑?白家还有什么事情不丑?这几个月以来,白家的丑事儿多了去了,根本不在乎多这一桩,对吧爷。” 就之前刘氏大闹食为天,还有干股那些事儿,说出去哪个不都是个顶个的家丑,白老爷子他们也没当一回事儿。 现在告个大状就要死要活的了,还对白川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让这件事情无声无息的就平了下去。 白芍才不会让白家人如愿。 “你,你这熊孩子……”白老爷子恼怒的瞪着白芍,头一次露出恨不得要打她的神情。 白川柏见状,心底一个“咯噔”,连忙将小闺女给护在了身后,挡住了白老爷子的目光,“爹,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芍儿还小,只是个孩子。” 白老爷子被他这句话气的头痛,“老三,你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一定要把家里给告到底了?是不是一定不肯扯了状子?” 在这个年代,告大状之后是可以撤状的,到那个时候,衙门的人就不会再插手这些事情。 现在衙门的人已经登了白家的门,这丑事儿是肯定扬出去了,白老爷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白川柏撤了状子,一家人有事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歹能将眼前的局面补救一二。 “老三,撤了吧,都是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商量一下,我让蔻儿给三姐儿道歉,还不行么?”白川羌也站出来了,蹙眉看向白川柏,低声道。 “道歉?”白芍又笑了,“我姐的名声已经被可白蔻给毁了,想要用一句道歉来抵消,是不是太轻飘飘了一些。” “那你还想怎样?”白老爷子有些无奈,但也知道现在形势比人强,他只有先安抚了白芍这个小祖宗,才能有将事情平息下来的可能,“你说,你想要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要白蔻主动站出去,承认是她信口胡说,是她污蔑我姐,是她偷了我姐的东西,是她狼心狗肺,我们好心容她住两天,结果她却反过头来污蔑我们一家!”白芍厉声道。 一旁的白老爷子和白川羌的脸色同时白了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白蔻肯定是不会这样做的…… 而且如果这样做了,岂不是将白家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碾到了尘埃里。 “五姐儿,大姐儿是你的堂姐,你们都是白家的孙女,大姐儿名声要是坏了,三姐儿的名声也好不哪里去的,你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要想清楚啊。”白老爷子还在苦口婆心的劝。 白芍坚定地摇了摇头,一脸无惧,“我不怕,我现在就要白蔻站出来,承认一切都是她所做的。” “这……”白老爷子为难了。 他回过头,看了看一直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白蔻,又看了一眼一脸坚定的白芍,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要不,大姐儿你……” 两害相权取其轻,白老爷子也只是希望保护自己家里人不要下大牢而已,毕竟方才那晏公子说的那条律法,实在是吓人。 可白蔻不这么想,她只觉得家里人放弃了自己,连爷也要逼自己去承认那些话了。 这不是要毁了她么? 不,不行…… 白蔻尖叫了起来,“白微,是白微毁我名声在先的,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原样还给她而已,如果因为这些话你要告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告你。” 对,是她污蔑自己在先,她能告自己,自己也能告她。 一想到这里,白蔻原本因为白老爷子的话而有些颤抖的身体,忽然平复了下来。 她昂起头,一脸无惧的样子盯着巴斯好,双眼迸射出浓浓的恨意。 白芍轻扬嘴角,有些不屑的笑了,“白蔻,我需要在这里提醒你两件事情,第一,你并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事情是我们散步出去的。第二,难道那些不是实情么?什么叫做污蔑?无中生有才叫做污蔑,我们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不,你就是污蔑我,你毁了我的名声,对,你就是在毁我的名声,所以我也可以告你,拔你的舌头,让你下大牢二百天,对。”白蔻凶狠的盯着白芍,原本还算俏生生的脸蛋上布满了狰狞与得意之色。 “咳咳。”就在白芍想要反驳的时候,一旁看戏已久的晏殊轻轻咳嗽了两声,再次用扇子掩着嘴道,“根据本朝律例,无中生有是为污蔑,若是确有其事,且公布者还是苦主,算不得污蔑,只是公布事实而已。” 白蔻一脸的得意顿时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白微大闹 “可是,就是她先毁了我的啊,我只是还回去而已,凭什么我要下大牢,要拔舌,她却没事?”僵硬过后,白蔻失控的尖声叫了起来。 一旁的钱氏有些心疼的搂着女儿,扭过头,凶狠的瞪着白芍,“你这小孩坏到了骨子里,无端污蔑人,现在还敢告大状,你是怎么有这个脸做的,明明是你先毁我女儿在先的,白家人还没找你算账的,你凭什么告我女儿,凭什么让我女儿去道歉,去承认所有的事情,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白蔻偷东西这件事情是真的。”白芍毫不客气的道。 “什么真的,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白蔻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 白川羌和钱氏见状,连忙跑过去拉她的手,想让她安静下来。却没想到她力气十分大,那捂在耳朵上的手怎么都掰不下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凌乱。 白老爷子痛心疾首的望着白川柏,“老三,蔻儿不是你的侄女儿么?你忍心毁了她么?忍心看着她就这样崩溃么?老三,你的心什么时候这么狠了。” “我……”白川柏望着白蔻崩溃的样子,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白老爷子见状,趁机又道,“老三,你行行好,放过我们这一家子吧,放过白蔻吧。” 白川柏的神情又痛苦了几分。 眼瞅着他就要被白老爷子说动,一旁的白微在白芍的暗示下,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其声音之高,盖过了白蔻的尖叫,也盖过了白老爷子的苦口婆心,简直堪比刘氏发火时的高亢。 “呜呜呜,我不能活了,我的名声毁了,脸也毁了,连我亲奶都这样说我,我算什么啊,这个家里大孙女才是人,其他的几个孙女都不是人,除了她白蔻还有年纪小的六姐儿之外,哪个孩子没干过活。割猪草,割拉拉秧,喂猪,喂鸡,喂狗,下地,我们什么活都干,我们什么苦都吃,我们就像是捡来的一样,吃着最少的饭菜,干着最多的活,好容易爹娘分出去了,过起好日子了,可是我的亲四叔啊,竟然害得我的脸毁了,还险些丢了性命。可这些在爷奶眼里都不算啥啊,先是因为一个簪子去我们铺子里大闹,让我们损失钱财,后来又跟我们要干股,当初铺子难过的时候谁也没来帮忙,现在铺子起来了,就上来要钱了,我们欠你们的啊。本来这些我们都忍了,可是现在,竟然污蔑我的名声,我的脸已经毁了,你们连我的名声也不放过,这是多狠的心啊,一定要杀了我不成么?在白家只有大孙女才算人么?其他的孙女都像猪狗一样任你们作践对不对,那既然这样,我死了算了,我死了,全了你们的心,省的你们在暗地里咒我。” 白微一边哭一边数落白老爷子和刘氏,等数落的差不多了,话音一转,竟是直奔了旁边的墙头过去,要撞死当场。 白川柏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死死的抱住闺女的腰身,生怕她真的血溅在了十里铺。 如果真的让白微受到了任何损伤,他真的原谅不了自己。 “爷,奶,你们到底是想逼死我姐,还是想逼死我们全家?”白芍站在原地,控诉的望着白老爷子,大声道,“要是爷容不下我们,就把我们给划出去吧,把我们赶出白家,从白家的家谱上划去,就当我们不是白家人了,这样你们能放过我们了吗?放过我可怜的姐姐了吗?” “什……什么……”白老爷子震惊不已的望着白芍,“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什么划出家谱,不许瞎说,你爹是我的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怎么可能划出家谱。” “不划出,你们总是欺负我们,总是看不得我们好,何必呢。”白芍忍着泪道,“同样是名声被毁,同样是受了委屈,白蔻还是那个真的做了的,我姐却是那个被污蔑的,如今她不过是尖叫了两声,爷你就让我爹放过她,放过你们。那谁放过我姐?谁放过我们?” 再说了,不就是哭闹么,谁还不会了。 白蔻能尖叫装崩溃,白微就能寻死觅活,咱们倒要比一比,谁更厉害。 在哭闹声不止的白家院子里,白芍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手脚麻利的把鹅黄色的帕子塞回了怀里,双手环胸,静静地瞧着一脸苦楚的白老爷子,一言不发。 “唉,这事儿闹的……闹的……”白老爷子瞧了瞧还在尖叫的白蔻,又瞧了瞧寻死觅活的白微,有些头痛的按了按眉心,猛地提高了声音,“都安静下来,全都给我安静下来。” 白老爷子本身嗓门就比较洪亮,平时涉及争执的事情他都刻意压低声音,怕让别人听到。 如今见实在是压不住那两边的哭闹声了,他只好提起了声音,用那几乎震的人发抖的嗓门大喊了一声。 一刹那,白蔻也不尖叫了,白微也不寻死觅活了,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唯独刘氏,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肩膀之后,瞪了白老爷子一眼,看样子,似在怪他声音太高,震到了她。 白老爷子懒得理会刘氏,只一脸严肃的盯着白芍,掷地有声的道,“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哭闹,谁都不许再借着发狂逃避事情,我们就事论事,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先把事情透露出去的?要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就承认,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我想要问一问,到底是谁先把大姐儿的那些事情透露出去的?” “是我。”白芍没有任何畏惧的站了出来,“干股的事儿是她挑拨的吧,她在食为天曾经偷偷看过我记账,还妄图抢过我们的银钱匣子,最后从我爹口里套出了食为天每日净收入,她的目的是什么,爷比我更清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爷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的,我就不赘述了。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们,就是我把这些事情传出去的,因为她,白蔻,真的做了这些事情,我一没故意抹黑,二没添油加醋,我只是把事实完全的告诉了别人,请问爷我有错吗?如果有错的话,那大概就是没有为她遮掩那些丑事儿吧。” 她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的白老爷子也是挑不出任何错处。 从感情上,他可以指责白芍太过于狠毒,但从律法上讲,白沙并没有任何错处。 “那接下来的事情,真的是大姐儿你哭天抹泪的告诉别人的么?”白老爷子扭头看向了白蔻。 白蔻没有回答白老爷子,而是目光闪烁着低下了头。 其意思,不言而喻。 那话就是她传出去的,因为痛恨出云镇那边毁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她要把这一切都还给白微,她要名声尽毁的人变成白微,她要出云镇白老三一家自食恶果。 可是谁能想到,她们竟然如此狠心的告了大状…… 她们要自己下大牢,她们要自己被把舌头…… 一想到这些惩罚,白蔻就忍不住害怕的哭了。 钱氏紧搂着闺女,知道想要躲过去这一劫还是要求白老爷子,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给白老爷子跪下了,“爹,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注意到蔻儿,她就是恼啊,谁家姑娘的名声被人抹黑了,还能一点没有反应,她只是想把这一切还给三姐儿罢了,这是她的错,但三姐儿和五姐儿不顾亲情把蔻儿的名声可劲糟践难道就对了么?爹,蔻儿她就是个小孩性格,她还小啊,求爹不要怪蔻儿,要怪就怪我,怪我没教育好孩子吧。” 说完,对着白老爷子就是“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白老爷子一脸为难的望向了白川柏,“老三,大姐儿认错了,她也还小,你就原谅了她吧,好不好?那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谁来背锅 “可以原谅。”白芍抢在白川柏之前说道。 白老爷子和钱氏以及白川羌的眼睛全部一亮,紧紧地盯着白芍,眼瞅着眼底就要有感动浮现,白芍又紧跟着说道,“不过之前的条件不会改变,白蔻做不到,就不会原谅。” 一句话,让白家众人眼底的感动和火焰全都熄灭了。 白蔻痛苦的抱着脑袋,虽然碍于白老爷子之前的大吼不敢发出声音,但面上的难受显而易见。 “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白老爷子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绕来绕去,不管怎么求情,怎么折腾,白老三一家就是咬死了,一定要白蔻道歉,要她出去跟众人说清楚,才会撤状子,才会不再追究这些事情。 否则,这个状,她们是告定了! “真的没有办法通融了吗?咱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啊。”白老爷子有气无力的呢喃。 白芍和白微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有一种让人触目惊心的冷漠。 是的,冷漠。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呢…… 白老爷子难受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院子里再次寂静了下来。 晏殊看足了看够了,终于一收折扇,双手束在身后,一本正经的再次跳了出来,“不知众位商议的如何了?现在我要处理案件了。之前一直在旁观看,确定白蔻姑娘是的确污蔑了白微姑娘,感谢白老爷帮忙审清楚了一切,省了晏某的麻烦。” 说完,他一本正经的对着白老爷子双手一拱。 白老爷子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刚才只是想弄清楚这一切,想努力平息老三一家的怒火罢了,谁曾想这个晏公子,竟然把这个当做了最终结果,而且还一本正经的谢了白老爷子,好像是他定了自己孙女的罪一般。 “那么现在,我就要把这个污蔑者给提走了。”晏殊一挥手,“唰”的一声打开了折扇,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白蔻的面前,笑容满面的道,“不知姑娘可曾哭够,若是哭够了,就跟我去斜阳县衙走一趟吧。” “不,我不走。”白蔻惊恐的望着这个自己曾倾心相许的少年,“晏公子,我没有污蔑她,我只是还给她而已,我不想进大牢,我不想被拔舌,娘,救我,奶,救我……” 她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快速的钻到了钱氏的背后,试图逃避眼前的一切。 晏殊笑眯眯的望着眼前这一幕,既没有下令着人夹走白蔻,也没有说放过白蔻,而是就这么瞧着白蔻拼命的钻到每个人的背后,像疯了一样。 “奶,奶你救我,奶,我不想下大牢,我不想拔舌啊,奶。”白蔻最后钻到了刘氏的跟前,拉着刘氏的胳膊痛哭不已。 一直沉默的刘氏畏惧的望了一眼晏殊身后的几个衙差,抖了抖手,竟是伸开胳膊,将白蔻给护在了身后。 “三姐儿,五姐儿……你们不就是恨我们去要干股么,现在干股我们也没要成,名声我让大姐儿给你们澄清,你们就不要跟大姐儿计较了,不行么?”刘氏难得明白的道。 “她可没有一点悔过的样子,也没有任何要去澄清的想法。”白芍不屑的道,“对白蔻来说,名声可能跟舌头一样重要吧。” “大姐儿,你就认错了吧,不管咋地,能不下牢就是好的。”刘氏听了白芍的话,竟然真的扭过头去劝白蔻了。 “奶,我不行啊,我要是去承认了,我的名声怎么办,我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白蔻泪流满面的道。 “你这傻孩子。”刘氏瞪了一眼她,随后伏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子。 白蔻眨了眨眼睛,透明的泪水还在顺着脸颊滑落到两腮下,只是她的眼底,却已没有了最初的痛苦和挣扎。 等刘氏说完,她站直身体,沉吟了一会,之后猛地一扭头,一脸毅然的望着白芍,哽咽着道,“三妹妹,是我的错,是我污蔑了你,我去承认这些事情都不是你做的,我去给你澄清名声,希望你……希望你能撤诉。” 白微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没有任何动容,“说,只要说清楚了,我就撤诉。” “好。”白蔻点了点头,之后又望了一眼晏殊,见他依旧笑吟吟的没有任何动作,便忍不住放下了心,“那我这就去。” 说完,大步的出了白家。 白芍和白微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跟在了她的身后,也没靠近,就这么远远的,看她主动走在人群里,声泪俱下的说这些什么。 等过了一会,人群中的百姓瞧着白微的目光就柔和了许多,甚至还有人带着几许歉意。 看样子,白蔻是解释清楚了。 白微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拉紧白芍的手,笑着道,“白蔻真的说清楚,以后大家不会再用异样的眼色看我了,虽然她只有本事让谣言传遍整个十里铺,并没有传到别的地方,但也挺难受的。还好现在解决了。” 白芍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白蔻在人群中反复的解释着。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白蔻口干舌燥的从人群里走出来,路过门前时,还对她俩讨好的笑了笑,“三妹妹,五妹妹,每家每户我都上去解释清楚了,以后他们不会再对三妹妹指指点点的了,真是对不起。” 白微讨厌她这人心机深厚,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想搭理她。 白芍倒是也对她笑了笑,只是那说出的话却让白蔻冷汗而下,“大姐姐只说澄清了事情不是我姐做的,却没做,这事情是谁做的啊?” “当……当然是我做的。”白蔻结结巴巴的望着白芍,努力解释道,“肯定……肯定是我,是我啊……” “但愿吧。”白芍了然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拽着白微的手回了院子里。 “怎么样,说清楚了吗?”白老爷子见她们回来了,赶忙急促的问道。 “说清楚了爷。”白蔻笑着道,“三妹妹和五妹妹都原谅我了呢,这状子……” “撤,晏公子,我们撤诉。”白芍有些歉意的忘了一眼晏殊,“让晏公子白跑一趟了,真是十分抱歉,如果公子不嫌弃,不如下午饭在食为天吃喝一顿,如何?” “那自是极好的。”晏殊对着白芍一笑,眸中溢出点点星光,“既然你撤了状子,那我也不再方便管你家里事儿了,这样,我去村头等你,咱还是一起走。” 说完,一挥手,带着几个衙差和莫羽,大摇大摆的从白家走了出去。 白家众人一直瞧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长长的舒了几口气,全都松懈了下来。 “老三啊,你铺子里还忙不?要是不忙,在这里歇一歇?”白老爷子看了一眼白川柏,竟是有些驱赶他离去的意思。 白川柏心底不是滋味,但也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老爷子不操起棍子赶走他都是好的,所以没多纠结,就着白老爷子给的台阶,一转身,带着两个孩子离去了。 在临走前,白芍深深地瞧了一眼白芷和白英的方位,没有说话。 “爹,你就这样让他走了?”白川连啃着一个苹果,混不吝的嚷嚷道。 这啥意思,难不成还要打白川柏一顿不成? 白老爷子回头瞪了一眼这个不靠谱的儿子,冷声道,“滚回去吃你的东西。” “行行行,好心当做驴肝肺。”白川连翻了个白眼,嚼着苹果就回屋了。 白老爷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回东屋去歇息了。 围绕在院子中的人群逐渐散去,一直站在最边缘的白家第四个孙女白英拉着姐姐白芷的手就往外走。 “英子,你干啥去?”白芷不解的问道。 “姐,我总觉得有点不安。”比之内敛温柔的白芷,白英格要稍稍机灵聪明一些,“五妹妹走之前看这里的一眼,让我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可怜的白芷 晏殊的青色大马车里,白芍十分郑重的同他道谢,“今天多谢晏公子了,要不是你,我姐这污名怕是要背定了。”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晏殊浅笑着道,“你都写信给我了,刚好有空,我就过来帮你了。” “啥,芍儿,你不是让赵护院去告大状了么?咋变成给晏公子写信了?”一旁的白微不解的左右看道。 白芍“噗”的一声就笑了,“我的傻姐姐,告什么大状啊,你真以为衙门什么事儿都管啊,又没出人命,又没损失大额的财产,知县大人闲的没事了管你这点皮毛小事儿。” “那……那晏公子这是……”白微一脸呆滞,“其实是芍儿你写信请了晏公子过来,狐假虎威?是这样说没错吧。” “对这样。”白芍笑眯眯的道,“反正爷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告没告。” “芍儿你就不怕白蔻真的不主动澄清?爷也不怕咱告大状?”白微还是有点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当然不怕,因为我知道,爷是一定不会愿意让家里人下大牢的。”白芍扬起嘴角,颇有些得意的道。 在这个年代,只要沾了牢狱之灾,几乎一辈子就洗不干净了,无论做什么事情,历史之事都会如影随形的影响着他。 直白的说就是,只要进过大牢的人,这一辈子都毁了。 所以无论如何,白老爷子都不会让白家人下大牢的。 掐准了这一点之后,白芍就不打算兴师动众的去告大状了,直接写了封信给晏殊,让他得空带着人过来,她要借他的身份去狐假虎威一番。 然后当天下午,晏殊就过来了。 “既然告大状是假的,那地三百九十八条的律法,是真的不?”一直默不作声的白川柏忽然出声问道。 “是真的,在燕京,多数用在多嘴的奴仆的身上,乱说话,嚼舌根,就真的拔掉舌头。”晏殊没心没肺的笑着道。 一旁的白微和白川柏爷俩深深地打了两个寒颤。 白芍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模样,只是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 晏殊坐在一旁,目光深深地看了白芍两眼,没有说话。 在莫羽娴熟的赶车技术下,青布大马车一路跑的轻又快,好像没多大功夫就到了出云镇。 白芍为了感激晏殊,热情的将他邀请进了食为天铺子,让白川柏和吴氏给他做好吃的。 晏殊也不客气,挑了个位置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并热情的邀请白芍一家人一起吃东西。 因为铺子里也不怎么忙碌,吴氏和白川柏做好了吃食之后,就大着胆子坐在了晏殊的对面,全都笑着看他吃饭。 晏殊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一边快速却又优雅的吃着饭,一边妙语连珠的跟白川柏和吴氏夫妇讲话,逗得吴氏连连失笑。 就连因为十里铺的事情而有些心情不好的白川柏,都跟着露出了笑容。 这边,食为天里笑语晏晏,气氛柔和。 那边,十里铺白家里却是剑拔弩张,一副随时都要动手的模样。 距离白老三一家离开不过盏茶时间,才刚刚躺下想要休息一会的白老爷子,就被白英的哭嚎声给折腾起来了。 “娘,娘,你快起来啊,你知道外面人咋说的不,你快起来啊。”白英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嚎道。 堂屋里正在跟白蔻说悄悄话的刘氏忍不住掀了堂屋的帘子斥道,“没事大吼大叫的做些什么,还是不是个小闺女了,你以为你是个大老爷们吗?” 白英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片刻之后,想起白芍那英勇无畏的模样,她大着胆子模仿了起来,“奶,你知道外面出了啥事儿了么?你就怪我大吼大叫?” “能出啥事儿,你要死了?还是谁要死了?”刘氏眼睛一瞪,十分不客气的对着白英斥道,“小小年纪,个子不高,嗓门怪大,不许再叫,让我再听见,仔细剥了你的皮。” “我为啥不能叫,为啥不能。”白英心底胆怯,却还是梗着脖子大叫道。 一旁的白芷红着眼睛拉了拉她的胳膊,细声细气的道,“英子,快别说了,当心奶真的打你。” “让她打,让她打,打死了我们她都高兴了,以后就没人帮她喂猪了,微儿姐姐还有芍儿妹妹都走了,现在谁帮她干活,还不是我们?”白英越说越气,到最后,声音又拉高了,“就跟微儿姐姐刚才说的一样,奶就没把我们当人看,吃的最孬,干的最多。天天给白蔻找婆家,我姐就比白蔻找了一岁不到,怎么不帮我姐找婆家呢,同样都是孙女,只有白蔻是人,我们其他都是狗,都是奶眼里的畜生。” “你个小崽子,你再胡说!”刘氏一听这话就急了,她不能怎么着白微和白芍,被她俩为难欺负,现在难不成还要被白英和白芷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给欺负不成,“老二,老二你给我出来,你两个闺女要翻天了,你给我把她们打一顿,不然我跟你没完。” 东偏屋里,白老二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并没有任何要出来的打算。 倒是孙氏打开了东偏屋的门,问道,“娘,出了啥事儿?” “出了啥事儿,你看你两个闺女怎么说的,你耳朵聋了么?就隔着一道墙,我就不信你听不到。”刘氏毫不客气的道。 孙氏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在白家这几个妯娌里,要说最聪明的是钱氏,其次的就是孙氏了,因为摸透了刘氏的性格,所以她一般都是顺着刘氏的性格,给予一半软一半硬,让刘氏即使对她有点看不顺眼,却也很少主动去找孙氏的麻烦。 可以说,在这几个妯娌里,过得最舒服的就是孙氏了。 钱氏虽然比较得刘氏的青眼,但那需要她用委曲求全扮作贤良的大媳妇才换来的,可孙氏不一样,她跟刘氏的关系其实并不亲近的,不用委曲求全扮作贤良,也不会像吴氏那样一直被奴役,孙氏就像她的夫君白川连一样,过着那种还算舒服自在的日子。 可以说,像现在这样直接被刘氏毫不客气的斥骂,已经是很久都不曾出现了。 孙氏皱了皱眉头,强忍着内心想要回骂过去的想法,大声道,“娘,我就是耳朵不好,咋了?” 刘氏被气的翻了个白眼,大吼道,“你两个闺女敢跟我顶,说我把她们当畜生,还说我不给二姐儿找婆家,咋地了,大姐儿还在前面挡着呢,我先给大姐儿办完了事情,再去给二姐儿办不成么?你们谁心里要是不满,站出来跟我说,至于让个孩子跟我唱反调么。” 这等同于直接说是孙氏教唆两个孩子如此说的。 “娘,孩子们说这些话,应当是有心无意的。”孙氏笑了笑,面上一脸歉意,心底却忍不住为小闺女鼓掌,总算是出了个敢跟刘氏顶嘴的孩子了。 瞧一瞧人家老三家的两个闺女,那叫一个泼辣厉害不吃亏啊,将刘氏憋的哑口无言,还能全身而退,真是厉害。 “啥有心无意的,她们就是故意的,老二家的你到底教训两个孩子不?你要是不教训,我喊我儿子教训。”刘氏瞪着两眼,不依不饶了起来。 孙氏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难为。 她并不是吴氏那种委屈求全的性格,所以并不打算打两个闺女来讨好刘氏。 当然,如果刘氏还不依不饶的话,那她也就只能撒泼了。 孙氏如是想到。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白英大叫了起来,“娘,娘,你知道外面咋说的吗?刚才白蔻去解释的,说是我姐逼着她去污蔑三姐姐的,说做那些事情的其实都是我姐,是白家的二姑娘,我刚才就是因为这个叫你的,奶却训斥我不让我叫,我为啥不叫啊,这是什么话啊,娘,这是要毁了我姐姐的名声么?” “啥?”孙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看着刘氏的双目也不善了起来。 她可不是吴氏那种好脾气……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吵闹不已的白家 “娘,这到底咋回事?明明事情跟我芷儿没关系,为什么会牵扯到芷儿?”孙氏厉声问道。 原本还嚣张跋扈的刘氏就一愣,片刻后,她双眼一转,有些心虚的搓了搓手道,“我……我哪里知道,你问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一缩头,回了堂屋。 孙氏气的瞪大两眼,有厉色从眼底浮现,但因为刘氏已不在原地,所以她只能恨恨的瞪了堂屋两眼,之后将目光落在了白英身上,“英儿,你跟娘说,咋回事。” “娘,外面人都说,是我姐偷了三叔东西,还说是我姐逼着白蔻去污蔑三姐姐的,刚才还在白蔻身上的罪名,全都转移到我姐身上啦。”白英扯着嗓子喊道。 “混账东西。”孙氏此时也猜到了大概的事情,气的对着东屋方向大骂了两声,“不要脸的玩意,找谁背黑锅呢,你要脸,人家就不要脸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手贱拿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到现在的后果,不要脸不要皮的玩意。英儿,芷儿,你俩在外面等我。” 说完,她气呼呼的推开门,回到了东偏屋里。 白家院子里,白芷拉着白英的手,红着眼睛,低声抽泣道,“英子,都让你别说了,谁都不会承认的,闹来闹去,只会让白家名声更难堪,让爷更生气。” “你想那么多干啥,生气就生气,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顾全大局,就算白家名声毁完了又咋地。”白英恨铁不成钢的道。 “都说那倾覆的蚂蚁巢穴下不会有安然无恙的卵存在,白家要是真的不好,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只是委屈我一个人,还不会伤害到你们……英子,就这样吧。”白芷红着眼睛道。 “不行……不,姐,我不能让你受委屈。”白英坚定的握着拳头道,“五妹妹那么小,就能给三姐姐讨回公道,我也不能看着我姐这么被人欺负,姐,这可是你的名声啊,真要是毁了,那就是一辈子都毁了,明明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凭啥要跟人背锅,我们一定要说清楚。” 说完,白英用力的拽着白芷来到了堂屋门口,只等着孙氏再次出来,她们要一起进去给白芷讨公道。 再说东偏屋里,孙氏气势汹汹的打开了门,走了进去,一脚踢在了正躺在床上哼小曲的白川连屁股上上,将白川连吓得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干啥,凶婆娘。”白川连一只手捂着屁股,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干啥?你闺女都让人欺负了,你还在这里给我哼小曲,赶紧站起来,跟我一块去堂屋。”孙氏不耐烦的道。 她这一辈子,过得精明利落,要说最让人痛恨的一件事情,就是嫁给了白川连这个东西。 白家四个兄弟里,最没用的那个。 “啥被欺负了,谁欺负我闺女了?都是一家人,能咋欺负啊,就干点活,没事没事,小孩子多干点活,长得快。”白川连一脸无所谓的冲孙氏摆了摆手,随后竟是一仰身,又躺回了床上。 孙氏气的眼睛都红了,直接两手一撸袖子,一步上前,站在床边,伸出右手,用力的掐住了白川连的右边耳朵,随后猛地一转圈。 “嗷嗷嗷……别掐,别掐,我去,我起来,我起来还不行么。”东偏屋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白川连一脸见鬼的表情,歪着脖子,尽量把耳朵往孙氏的方向靠近,“快点放开我,耳朵要掉了要掉了,快点放开。” “你跟不跟我去堂屋?”孙氏冷冷的道。 “去,去,一定会去的,你先松开我,松开我。”白川连都快被疼哭了。 孙氏见他这幅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右手下意识的又拧了一下,看着白川连疼的五官都扭曲了,这才气哼哼的松开了手,“赶紧跟我出去。” 说完,率先一脚踢开了房门,站在外面,一脸阴沉的盯着白川连。 “出去,这就出去,你个比凶婆娘,就知道扭老子的耳朵,早晚弄死你……”白川连一边轻轻抚摸着耳朵,一边低声嘀咕着,出了东偏屋,跟在孙氏的身后,进了堂屋。 之前也一直坐在床沿,被孙氏和白川柏吓得畏缩在一个角落里的白家二郎也跟着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一家五口,鱼贯进入堂屋。 此时,堂屋里,刘氏正附在白蔻耳畔,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瞧见孙氏杀气腾腾的进来了,刘氏直起身体,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慢吞吞的道,“老二媳妇来了啊,这还没到吃饭的事情呢,不知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不等孙氏回答,就先对白蔻摆了摆手道,“大姐儿今天也累了,赶紧回屋里休息吧。” “哎,奶。”白蔻低声应了之后,就侧着身子,想回西屋。 结果孙氏毫不客气的堵在了西屋的门口,拦住了白蔻的去路,“想走?话还没说清楚呢,你不能走。” “二婶。”白蔻有些惧怕的咬了咬下唇,低声道,“蔻儿累了,想去歇息,二婶如果有话,待会跟蔻儿说吧,或者转达给奶,让奶再告诉我也行。” “不行,话没说清楚,就别想走。”孙氏板着脸,语气强硬的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白蔻就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刘氏。 刘氏蹙起眉头,片刻之后站起身,直接走到了白蔻和孙氏中间,叉着腰,十分蛮横的道,“老二媳妇,你连我也要拦着吗?” 在刘氏的记忆里,这个二儿媳妇虽然性格有些泼辣霸道,但总体对自己还算是尊敬的,多数时候都会让自己两步,所以她现在也习惯性的想威吓走孙氏,以便让白蔻先行离开堂屋。 没想到这一回,孙氏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死死的堵住西屋的门口,不让白蔻进去,并似笑非笑的对着刘氏道,“娘,天还没黑呢,休息什么休息,现在睡多了就不怕晚上睡不着啊,我这是为大姐儿好呢。” “老二媳妇。”刘氏一听这话就恼了,声音一瞬间就高亢了起来,“现在,我要你让开。” “我不走开,白蔻要是不说清楚咋回事,我就不走开。”孙氏也恼了,其他东西她能忍一忍,让一让,但现在涉及的是她的大闺女一辈子的名声,她不可能忍让的。 “你让开不?”刘氏继续声音高亢的问道。 “我不让开。”孙氏的声音也丝毫弱不了多少,跟刘氏站在西屋门口针锋相对。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了很久,谁都不肯示弱,谁都不肯先行低头,所以就这样一直瞪着,一直瞪着。 一旁的白蔻有些着急,她怕孙氏真不让自己走,所以思考再三后,轻声主动道,“二婶,我不是要睡觉去,我是要给你拿东西呐,前几天我爹出去卖藕,遇见了那卖糕点的人,听说是北边异国的呐,我拿来给你尝尝。” 这是要拿东西贿赂孙氏了。 要是往常,别的小事情,孙氏还真的就接了东西就走了。 可是这件事情上,她绝对不可能退缩。 “大姐儿就别想这么多了,糕点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我们现在就谈一谈刚才你到底在门外面说了些什么。”孙氏斜睨了一眼白蔻之后,不屑的道。 白蔻心底一个“咯噔”,知道事情不说清楚是没完没了了,所以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轻声道,“二婶,你也别怨我,我真是没法子了,奶说有个员外公子想要跟咱家说媒,点名要的就是我。我也不是故意往我推卸责任,就是这节骨眼上吧,我不能让名声坏了,要不然这事情黄了,对家里人谁都不好,二婶你说对不对。” 孙氏一听这话,气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指着白蔻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第一百四十八章 孙氏大战钱氏白蔻母女 “白蔻,你到底还要不要点脸皮。你十五岁了,说亲的年龄,我芷儿比你小不到一岁而已,难道她就不是说亲的年龄了?还院外公子想要跟咱家说媒,点名的就是你,我呸,这是一个小闺女能说出来的话么?你这是为了逃避责任不择手段了是吧。因为有人相中了你,你不能坏了名声,你就把一切往我芷儿头上推,你就让我芷儿担这坏名声是吧,你的心咋那么黑呢,贱人。” 孙氏气起来可不管什么脏不脏话的,一股脑的就飙了出来,直接砸到了白蔻的脸上。 白蔻站在刘氏身后,被骂的脸的都青了。 可是她依旧没有生气,只是等孙氏骂完了,正喘气的时候,轻声道,“二婶,你别生气,我答应你,等我以后嫁好了,一定给芷儿妹妹找个更好的。再说了,谣言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淡去的,过个一两年,芷儿妹妹十五六岁的时候,谁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我再帮她找个好婆家,到时候岂不是一切美哉?” 按理说,一般的黄花闺女提到嫁人这种字眼都会十分羞涩,可这白蔻十分淡定,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一本正经的跟孙氏协商。 哪知孙氏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直接往地上“呸”了一口之后,孙氏恶狠狠的道,“我等你,等你嫁好了,你还记得我芷儿是谁啊,白蔻,你当我不知道你有多狼心狗肺,指望你能记住我们,还不如指望一只狗呢。”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了,即使白蔻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也忍不住气的握起了拳头。 “老二媳妇,你瞎说什么呢。”刘氏护住白蔻,一脸凶狠的瞪向孙氏,大声道,“你信不过大姐儿,还信不过我么?我是二姐儿的奶,我能害她不成?” “娘你不能害芷儿,只是却也不能像对大姐儿似的对待芷儿。”孙氏咬着牙龈沉声道,“现在我不想说这些事情,我就想要大姐儿站出去,再次澄清这一切,把我芷儿的名声给我洗干净。” 随着时间的蔓延,关于白芷的谣言会越传越远,到时候事态越不好控制。 所以孙氏现在最先要做的,就是拉着白蔻出去,澄清这件事情。 可是白蔻一直狡猾的躲在刘氏身后,并不往孙氏跟前凑,让她想捉住白蔻都没有办法,只能恨得牙痒痒。 “老二媳妇,我跟你做个担保,等以后大姐儿嫁出去了,我保管不会亏待你们一家,毕竟老二也是我的儿子……”刘氏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孙氏的眼睛却已经亮了起来。 对啊,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得带着白川连,还带着三个孩子呢。 想到这里,孙氏给了白川连一个眼色,想让她过去挡住刘氏,让她有机会捉住白蔻。 可白川连就跟傻了似的,一直坐在一旁,懒洋洋的,丝毫没有往孙氏的方向看,自然也就接收不到她的眼神了。 倒是白英机灵的看到了孙氏的表情,思量再三,松开白芷的手,“哎唷”的大叫了一声之后,假装崴到脚直接对着刘氏扑了过去。 刘氏下意识的接住了白英。 因为白英今年才八岁,只比白芍大了一岁,所以身量也是十分的小,刘氏要接住她,就得弯腰。 这一弯腰,就把白蔻给暴露了出来,孙氏见机,十分利落的伸出手,钳住了白蔻的手腕,让她不能往后挣脱开。 “奶……”白蔻失声惊呼了起来,她没想到,这个白英竟然会这么机灵,配合孙氏,娘俩把自己给算计了一把。 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火辣辣痛感,白口子赶紧对着刘氏呼救了起来,“奶,救我,快救我。” 刘氏一听,一把推开了白英,扭过身就要去拉白蔻,丝毫不管小小的白英就这么被摔在了地上,两掌破了皮,趴在地上疼的起不来。 “放开我蔻儿。”刘氏看到孙氏扣着白蔻的手腕,气的大吼了一声,就对着孙氏扑了过去。 孙氏又不是个呆子,当然不会待在原地任由刘氏这么扑过去,并且,她还身手十分灵活的往后退了两步,让刘氏扑过来的身躯骤然失控,一脑袋栽在了吃饭的大方桌子的一角上。 刘氏连哼都没哼出来,就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要是白川柏和吴氏,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情,肯定先松开手,去把她扶起来再说。 可是现在堂屋里的是白川连和孙氏,两个人没一个在乎她的,根本就不知道她栽到了大方桌子的硬角上。 白川连正一只脚搭在另一只的大腿上,一副悠哉的样子,瞧着正在你拉我扯的孙氏和白蔻,仿佛在看戏台子一般,就差鼓掌喝彩了。 孙氏则正在和白蔻做拉锯战,一个握着手腕不松手,一个就拼命的掰开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头,企图逃离这里。 因为孙氏是做惯了活的,人高马大,手大脚粗,力气是从来都不缺的。白蔻却是一直当大小姐娇养着的,手脚嫩就不说,还没几分力气。 所以很快白蔻就败了下来,没了挣扎的力气,被孙氏扭着,就要离开堂屋。 一直躲在西屋帘子后的钱氏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白蔻一直在朝她使眼色,不要她出来,但是眼看着闺女这样吃亏,哪个当娘的能忍住? 所以钱氏“嗷唠”一声,就从西屋里扑了出来,直接跟孙氏扭打了起来。 钱氏体弱,白蔻娇嫩,两个都没什么力气,但毕竟有四只手,所以对上孙氏,算是勉强平手。 刚开始,三个人还仅仅局限在你拉我扯。 到后面,不知道谁打疼了谁,另一个人就下了狠手,一巴掌拍下去,之后这堂屋里清脆的声音就没再断过。 “钱氏,你个婊子。”孙氏一边往钱氏脸上甩耳朵,一边不枉咒骂,“千人骑的个烂东西,你敢打我,我跟你没完,我打死你个婊子。” “你打我娘,我跟你没完。”白蔻也急了,张嘴咬在孙氏的胳膊上,“放开我娘,放开。” 孙氏被咬疼了,就一脚踹在了白蔻的肚子上,看着她疼的蜷缩起了身体,孙氏十分解气的笑道,“你娘是个大婊子,你是个小婊子,你们贱一块去……” 话没说完,一旁的钱氏见闺女吃亏了,又扑上来,双手勒住了孙氏的脖子。 三个女人的战争,不过用了盏茶时间,就从拉拉扯扯升级到了拼命的地步。 白川连坐在一旁,看的张大嘴巴,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 白芷在旁边急的都要流眼泪了,她心疼自己的娘,却因为胆小不敢过去帮忙,只能跺着脚哭道,“娘,大伯娘,大姐姐,你们松开啊,松开……” 白英倒是勇猛,只可惜年纪太小,扑上去还没咬上钱氏的腿,就被钱氏一脚给踹到了一边,半晌爬不起来。 没有人还记得刘氏,没有人去看看趴在地上毫无动静的她,堂屋里的所有人,打闹的在打闹,看戏的在看戏。 一直到白老爷子出来。 他原本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才躺下休息了一会,后来外面响起了吵嚷声,他想着有刘氏在,他到底是个公公,不好跟儿媳妇管事情,所以就没出去。 哪知这才多大会功夫,外面就打成了这幅样子。 白老爷子站在东屋门口,看着堂屋里打成一团的三个人。 孙氏两腿夹住钱氏的脑袋,自己的头发却被白蔻给死死的拽住,同时孙氏的两只手狠狠地掐在了白蔻腰间肉的部位,让白蔻痛的表情都扭曲了,却不敢松开拽孙氏头头发手,反而因为疼愈发用力了起来。 而孙氏因为头发被拽疼,夹着钱氏脖子的腿也跟着用力了起来,钱氏被夹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眼瞅着眼白都要翻起来了,一旁的白老爷子赶紧上前两步,大声吼道,“赶紧给我松开,快点!”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算计了谁 “你就不能帮忙拉开,你的媳妇被人打你都不当一回事儿么……”白老爷子见喊不开那三个人,就赶紧扭头训斥白川连,“你是怎么能在这里看戏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参加她们啊。”白川连梗了梗脖子,一脸无辜的说道。 白老爷子气的揉了揉眉心,懒得跟他说话,弯下腰就要把这打成一团的三个人给拉起来。 就在这时,在西屋里睡觉的白当归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了,当瞧到堂屋里这一幕的时候,他惊的张大了嘴巴。 片刻之后,他也大吼一声,冲上去就咬住了孙氏的胳膊。 孙氏痛的尖叫了一声,想努力甩掉白当归,结果白蔻趁机死死的握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不能动弹。 局面一时间反转了过来,眼瞅着孙氏就要被压倒了,一旁的白英从地上强撑着爬起来,路过大方桌的时候摸起白老爷子的茶壶,对着白当归的脑袋就是一下。 伴随着“咔嚓”一声,白底青花的茶壶变成瓷片,落在地上。 白当归怔怔的停顿了片刻之后,跌坐在了地上,很快,就有血迹从他的头顶流了下来。 白老爷子心痛的大吼了一声,不知是在心疼那茶壶,还是在心疼白当归,“住手,都给我住手,再不住手,你们统统给我滚蛋,滚出白家!” 不知是不是“滚出白家”这四个字刺激了众人充血的头脑,很快,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二姐儿,快点拿帕子,按住四郎的脑袋,老二,你快点把你媳妇拉起来,快点。”白老爷子颤抖着双手,大声吩咐道。 白芷轻轻的应了一声,不顾旁边白英不乐意的眼神,抽出帕子,轻轻地覆在了白当归的脑袋上,为他止血。 白川连也有些不乐意,认为一出好戏就这么结束了太可惜,但碍于白老爷子的威严,还是上前弯腰,一用力,把孙氏从白蔻和钱氏娘俩怀里扯了出来。 扭打在一起的人总算是分开了,现在只要给四郎止血就可以了,白老爷子长舒了一口气,两眼下意识的扫了一下堂屋里的众人,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 之前一直吵吵嚷嚷的刘氏怎么不见了? 想到这里,白老爷子就赶紧皱起眉头,在堂屋里搜寻了起来。 很快,他在孙氏的身后的大方桌子底下,看到了刘氏的一条腿。 “老婆子。”白老爷子惊恐的大吼了一声,赶紧十分快速的走了过去,一手推开了孙氏,另一只手就开始摇晃刘氏的身体,“老婆子,你怎么了,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 可刘氏始终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白老爷子被吓坏了,两手用力的撑着刘氏,将她的身体给翻了过来,用手反复探了她的鼻下,确定还有呼吸之后,才长松了一口气。 “你们,你们这群人,光知道大闹,连你们娘都晕倒了都不知道……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都不是个东西!”白老爷子搂着刘氏的脑袋,看着她额头上那一个流血的大包,忍不住心疼的冲白川连等人大吼道。 “爹,这俺娘摔倒了,也不是俺弄的啊,你怪俺干啥,明明就是她不小心。”白川连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道。 “你净给我放屁。”白老爷子被他这话气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这整个屋里就你一个能动弹的男人,老大在外面卖藕,老四在床上养伤,就你一个男人,你不拉架就算了,竟然在旁边看戏,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能咋想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跟一群娘们掺和吧。”白川连撇了撇嘴,没有一点羞愧,反而十分理直气壮的说道。 白老爷子被气的差点晕过去,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儿子讲理,他甚至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你滚,你给我滚……滚出去……” “滚就滚,不过大姐儿污蔑俺家芷儿的事儿咋说。”白川连叉着腰问道。 白老爷子没有理会这个儿子,现在他全神贯注的在为刘氏把脉,想看一看,她情况严不严重。 要是不严重,他自己就能看得了,要是严重,还得上出云镇请郎中去。 还好,结果是并不严重,应该是撞晕了过去,等待会清醒了就好了。 这么想着,白老爷子就站了起来,一弯腰,一用力,将刘氏从地上抱了起来,进了东屋。 “哎,爹,这事儿还没完呢,我家芷儿那名声,那要是毁了可咋办,得让大姐儿给我家闺女正名,那不是我家闺女做的事情,不能把屎盆子扣在我闺女的身上。”看足了看够了戏,白川连竟然做起了一副慈父的模样,为白芷讨起公道来了。 一旁鼻青脸肿全身都疼的孙氏忍不住有些感动。 只是这感动还没完全的升全乎,就听那白川连在一旁大吼道,“这要是不给正名也行,我闺女的名声也不能白毁了,这样,大姐儿得负责以后芷儿的嫁妆。我作为芷儿的父亲,可以把嫁妆先给我,我替芷儿拿着,以后等她出嫁再给她。” 犹如一瓢冷水从头浇下,孙氏呆了片刻之后,一脸绝望的瞪向了白川连,“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芷儿的名声是用钱能换来的么?这是孩子的一辈子啊,你还是不是个父亲,你还是不是亲生父亲,你竟然要拿芷儿的名声还钱,白川连,你真不是个东西。” 白川连冷哼了两声,没有回答孙氏的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白蔻和钱氏的身上。 他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动弹,做井壁上观的看着孙氏跟钱氏和白蔻母女打架,等的就是这一刻。 让老大家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轻易了解,那么为了平复下这件事情,他们就会拿出钱来了。 而且,还会拿出不少钱。 一想到自己这么机智聪明的算计了老大一家,白川连就忍不住沾沾自喜,完全不顾旁边孙氏恨的要杀人的目光,笑嘻嘻的同钱氏道,“大嫂,你说你同不同意啊?” 钱氏抱着白当归的脑袋,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同意又如何?不同意又如何? 同意了,跟老二家的关系也撕破了,跟孙氏也没办法和平共处下去了,如果她执意闹,陪她闹就是了。 所以钱氏更倾向于不同意,不花这冤枉钱。 不过白蔻想的更长远一些。 白老二一家,孙氏虽然泼辣,但为人还算正派,不是那等子阴险小人。但这白川连可就说不准了,吃喝嫖赌都沾了的人,能干出什么勾当,白蔻可不清楚。 不就是花钱买平安么,给就是了。 当即,白蔻一咬牙,就对白川连许诺道,“二叔放心,芷儿妹妹的嫁妆就包在我身上了,到时候给二叔送过去,您看可以么?” 白川连没有说话,只是竖起右手,对着白蔻示意,自己要五百两银子。 白蔻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二叔,这个是真的没有,别说我们家了,就说白家上下,能有五百两银子么?您还是换个条件吧。” “那,三百两?”白川连跟白蔻讨价还价。 “一百两。”白蔻沉声道。 “啥,太少了,不行,二百两。”白川连十分不满意。 “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白蔻继续道。 “一百八十两,不能再少了。”白川连也坚持道。 最后,两个人统一意见,给一百六十两,白川连把孙氏给弄回去,说服孙氏和几个孩子,让白芷替白蔻背了这个名声,等以后白蔻嫁到了好人家,她也给白芷说个好的,总之反正不会亏待她们。 像是达成了和解一般,刚才还打的不可分交的两家人,这会竟然握手言和。 当然握手言和的是白蔻和白川连,孙氏和钱氏却仍然是敌视的,白英也是气愤不已,奈何人小个矮,没有任何说话权。 只是钱氏见白蔻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反驳闺女。 白川连则不由分说的拖走了孙氏,看样子是要回屋里劝她。 白芷随后也拉走了哥哥白二郎,还有气愤不已的妹妹白英,并且还好心的把帕子留在了白当归的脑袋上,没有索回。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只是付出的代价,着实有些惨烈…… 白老爷子已经不敢去想,今天一天,白家到底丢了多少脸了…… 第一百五十章 白芍的想法 因为大春娘是白家邻居的缘故,第二天,白芍就听到了十里铺白家里发生的这些闹剧。 “二伯娘跟大伯娘打起来了,特别惨烈,听说头发都薅掉了一大把呢。”白微跟她绘声绘色的形容。 “白蔻想让白芷背锅,也不看看二伯娘那性格,是咱娘那么软弱么?”白微撇着嘴道,“当时二伯娘就上去闹了,还打了起来,不过白英那个小丫头也够厉害的,听说一茶壶把白当归的脑袋给开瓢了,还好年纪小力道不大,口子没有开太大,不然白当归估计得有性命之忧。” “那最后呢?都闹成这样了,最后啥结果?”白芍眨巴着眼睛问道,“白蔻有没有去澄清呢?” “没有,二叔跟白蔻要了钱,一百六十两,说是给白芷的嫁妆,澄清这事儿就再也没提过了。”白微摊了摊手,十分不屑的道。 “二伯娘同意了?”说到这里,白芍真的有些好奇了。 之前孙氏能为了这事儿去跟钱氏和白蔻打成一团,如今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百六十两银子就咽下了这口气呢。 “不知道二伯跟二伯娘说了啥,反正二伯娘同意了。”白微吐了吐舌头,“芍儿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庆幸,咱爹能为我讨公道,没有被咱爷给劝退,也没有被诱惑,一门心思的给我讨回公道,不然现在名声臭大街的就是我了。” 说到这个,白川柏的确是进步了。 他这个人心软的性格是一直变不了的,他也很清楚自己会心软,所以白川柏斟酌良久之后,学会了一个方法——那就是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用如此自欺欺人的方式,克制自己的心软,倒也算是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只要他能不再被十里铺白家给影响,他就是一个好爹,而白芍家的日子,总也会过得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那咱奶么?”白芍忽然想起刘氏,连忙问道,“奶不是晕过去了么,她后来醒了么?” “大春娘从咱铺子里回去的时候,奶已经醒了,没啥大碍,能认人,也没失忆,就是有点头昏,不能站太久,需要一直躺着。”白微心情极好的笑着道,“这报应可算是来了,以前她动不动大吼大闹的,现在一嚎头脑就昏,一昏就站不稳,就得回去睡觉,听大春婶子跟咱说,那天晚上隔壁几个邻居过得都很是清净呢。” “嘘,你可别让咱爹听到。”白芍赶忙拉了拉她的胳膊,让她小点声音。 刘氏到底是白川柏的亲娘,无论几个孩子对刘氏多么讨厌,不可否认的是,白川柏心底一直都是有刘氏的。 亲娘就是亲娘,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舍不得对自己的娘不好。 哪怕她再坏。 “行行行我知道。”白微知道白芍是为她好,所以很是听话的放低了声音,“不过我一想还是乐呵,一想她们三个打在一起的场景我就想笑,真可惜没有看到……” 姐妹俩的小屋里,白微在一旁捂着嘴低低的笑,白芍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十里铺的方向,没有说话。 十里铺的白家无论怎么闹腾,影响的都是住在十里铺的人,对远在出云镇上的白老三一家来说,可谓是没有任何影响。 当然,白川柏是挺忧心刘氏的病情的,但他不敢回去看刘氏,所以就托大春娘带了好些糕点食物回去,让刘氏好好养病,身体最重要好。 第二天,大春娘带回了刘氏的话,说是白蔻该说亲了,让白川柏个寻两个家底殷实的,最好是官员后代的,就算不是那晏殊公子,也得比照着他找。 说完之后,大春娘第一个掩着嘴笑了起来。 白川柏的脸色有些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娘的这番话,所以只能努力的将这件事情忘之脑后,不去想,权当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病了的缘故,就算白川柏没有回话,刘氏也没有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白老爷子因为之前的事情,也不会上十里铺来找他们。 至于其他人,没有白老爷子的吩咐,也没几个敢过来的。 一时间,出云镇上的白老三一家,难得的获得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在这段时间里,白芍开始逐渐的雇佣人手,让自己全家人都从食为天的铺子里脱身出来,就连那收账的,都找了一个落第秀才来暂时代管着。 白川柏和吴氏彻底成为了甩手掌柜,每天只需要偶尔去铺子里转一转就好了,根本不需要长时间待在那里干活。 至于那空下来的时间,吴氏选择坐在后院里给几个孩子做衣服,白川柏则热心的去侍弄那些新买的地,并且,他还跟着赵龙,学会了赶骡车的技术,以后不需要赵龙,他一个人也能赶着骡车上地了。 地那边的事情白芍因为不太懂,就没怎么管,现在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吴氏所做的衣裳上面。 算一算,白芍在十里铺和出云镇生活了也有好几个月了,见过的衣裳种类,不说一百种,也得有七八十种。 这七八十种里,有一大半都是那种做工粗糙普通的衣裳,别说刺绣了,就连布料都十分差。 至于那一小半,就是有心人家所做的衣裳了。 比如白蔻,同样是穿一个粉色的裙子,钱氏就会在裙角给她绣上两个蝴蝶,随着行走时若隐若现,十分美丽。 唯一能挑出瑕疵的,就是那蝴蝶不算特别真,能明显看出来是绣上去的。 再比如晏殊,虽然他衣裳上的花纹不太明显,但若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衣服上的暗纹全都是绣上去的,针脚细密紧实,是白芍所见过的,刺绣工艺最好的衣服。 本来,白芍以为,吴氏所做的衣裳会和钱氏所做的差不多,能具有其形体,却没有其灵魂。不算绝佳,但在这小镇上也不错了。 可是当她瞧见吴氏给自己所做的衣裳时,她震撼了。 明明买时只是浅紫色的纯布料,不带任何花纹,可吴氏硬是在裙角给她绣出了一副逼真的百花争艳蝴蝶汲蜜图。 有时候走着走着,白芍一低头,都会以为自己身上真的带着一整个美丽的花园。 这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刺绣,让白芍大开了眼界,同时也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娘,你这刺绣手艺太绝了,要是就此淹没了,太可惜了。”白芍抱着吴氏的胳膊,一边乖巧的蹭着,一边柔声说道。 “有啥可惜的,能给你们姐妹俩做好的衣服就行了啊。”吴氏笑眯眯的摸了摸白芍的头顶。 “娘,我跟你说个事儿呗,你看啊,咱的食为天铺子现在也做起来了,该请的人手都请齐了,娘你每天去点点账目就好了,不需要做别的事情了。这么一来,时间就空出来了,那多浪费啊,不如这样,娘你开个绣庄吧。”白芍大胆的道。 “绣庄?”吴氏愣住了,片刻之后,有些无奈的笑着道,“咱们这里的人,多数就想要吃饱穿暖就行了,根本不想好看,娘是不想委屈你,才在你的裙子上给你绣上了花儿,我的芍儿,就该要最好的。再说了,我一个人绣一个裙子就得半个月,要是开绣庄,根本做不过来啊。” “娘,这就是你不明白了吧,咱开绣庄,是可以雇绣娘的,一些简单的活计都可以让绣娘来做,真正需要功夫的,再让娘绣就是了。”白芍抱着吴氏的胳膊,声音软软的道。 “你啊,就是这么多想法。”吴氏忍不住笑着刮了一下白芍的鼻子。 片刻后,她叹了一口气,“到底是……遗传的聪明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胸有成竹的赚钱 做绣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先不说这布料要从哪里进,就说最开始的启动资金就不是一个数目。 白芍家现在手头上现银只有不到四百两,算上租铺面,再雇人,再修缮铺子,进布料,恐怕是不够。 当吴氏把这个担忧细细的数给白芍时,她却十分自信的站直了身体,大声道,“娘,你别怕,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你要绣出一个最好看的衣裳来,咱们要当做镇店之宝。” 吴氏有心想再劝白芍两句,可是看着她现在意气风发自信十足的模样,她忽然就不忍心了。 罢了罢了,就当是给孩子做一件好看的衣裳了,开不开绣庄都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就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吴氏就抽空去了一趟斜阳县,还是上次那个铺子,选了几块好看的布,回到家里,细心琢磨了个令人惊艳的花样,之后就不管其他了,认真绣衣裳。 接下来,白芍就开始热心的为开绣庄做一系列的铺垫,首先就是找候常平找一个大一点的铺面,这个很容易,以候常平的人脉,不过两三天就给她盘下了一个两间的大铺子,就在食为天隔了两三个店铺的地方,也是个十分好的位置。 之后,就是张贴告示要雇佣绣娘,同时要将开绣庄的想法透露了出去。 因为出云镇这个地方小,最多就有个卖针线或帮忙缝补的铺子,根本就没有绣庄这种高端的玩意,许多出云镇本身的居民想去买布料都得去斜阳县。 如今,听说食为天的老板要开绣庄了,大家纷纷议论了起来,因为多数人都吃过食为天的东西,所以对白家要开的这个绣庄,大多人还是抱着支持的态度的。 不过就是雇绣娘这件事情生了一些波折,因为出云镇地方小,会刺绣的人本就少,能刺的好看的就更少了,这刺的好看里的人能来应聘当绣娘的就更少了。 最后还是晏殊给白芍出了个主意,说让她多宣扬一些,把工钱分成等级,这绣的越好的人得的钱越多,绣的少的人得的钱就相对少了一些,不过白芍也是愿意收的。 如此一来,总算是有几个会刺绣的女子上门了。 白芍给她们按照自己拿出来的绣品分了等级,暂定了每个月的工钱,并说明,以后要是刺绣工艺进步,工钱还会涨。 那几个女子都十分惊喜,因为白芍给的工钱可是相当的不低,于是回了家就开始宣扬。 等第二天,上门来的绣娘就更多了。 白芍和白微用了几天的时间将一些绣品能入眼的,有潜力的都给选了进来,并发给了她们一定数量的布料,让她们先行在家绣出来一批衣裳,留做开门那天时用。 绣娘这里算是做完了,铺子里交给白川柏的修缮工作也已经进入了尾声。 接下来就该进布料了,可是白芍家里的现银已经不足一百两了。 这样的价格,想去购置一批不错的布料填充绣庄,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就这样把进行了一大半的绣庄给搁置了吧? 一时间,白家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了起来。 除了白芍。 她倒是信心十足的,抬起手,用不算特别流畅的毛笔字,给福景堂写了一副信,递给了赵龙,让他送过去。 当天下午,赵虎就来了。 一见到白芍,他就十分激动的走了过来,大声道,“等了得有半个月了,总算等到你给我写信了,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斜阳县那天,我就心里火急火燎的,想知道你到底能做出多好吃的饭菜给我尝一尝。” “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因为是家丑实在不方便说,让赵先生久等了,真是抱歉。”白芍冲他笑了笑,伸出手示意他坐在食为天的座椅上。 赵虎点了点头,随后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也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了主题,“二姑娘啥时候把你说的好吃的给我尝尝?你说你要半个月之前就来让我尝一尝多好,那会我们东家还在斜阳县,还能快速做些决定。不过还好,虽然现在东家不在,可东家给了我一定的权力,总算不用你等待太久了。” “那赵先生可得感谢我啊。”白芍在一旁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赵虎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过来,白芍这是调侃他,因为白芍迟来的“试吃”,让赵虎得到了一定的权力。 虽然他自称是“一定的权力”,但到底有多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二姑娘真聪明啊。”赵虎暗暗感慨自己一个成年人,竟然不如白芍这一个小姑娘的脑袋转的快,“不过这件事情真的要感谢姑娘,是你让我又升了一阶,现在我已经是斜阳县福景堂的副管事了。” “赵先生客气了,你升了管事,对我也是有好处的,毕竟我们熟识。”白芍冲他一笑,见他脸上浮现出了焦急之色,暗暗揣测他的时间怕是不充裕,便也没再废话,直白的道,“我知道赵先生想吃东西的心迫不及待,所以我早就备好了两道菜给先生。” 说完,一拍手,就见白微和白云实各端着一个被盖的严严实实的大碗从后院里走了过来,并将之放置在白芍和赵虎的面前。 赵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两个碗里放的菜色味道如何,是不是真的如白芍所说,完全超过了福景堂里的味道。可他到底是个常年混迹在酒楼里的人,许多事情都知道分寸,所以并没有贸贸然的揭开那两只大碗上的盖子,而是一脸期待的望着白芍,等着她揭盖。 白芍看到了他的动作,确定了他的确是个知分寸的人,很是满意的一笑,伸出白嫩的小手,慢慢的将其中一个的盖子给揭了开。 一股酱的香味瞬间升腾而起,漂浮在这一片的小空间里,并逐渐往外蔓延。 许多原本在地头喝拉面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四处嗅着香味的来源,然后,铺子里大部分人的眼光,定格在了那白瓷碗里的深红色的肉块上。 是的,肉块。 就是那种肥肉和瘦肉一层层分的特别清楚但又紧密排列的肉,带着一层皮,被切割成均匀的大小,用秘法烧制成深红色,其香味引人深究,色泽令人惊艳,现在就只差味道不知如何了。 “来尝一尝。”白芍笑着将一双木箸递给了赵虎。 赵虎接过来,直接去夹了一块带皮肉放进了面前的盘子里。因为肉块被炖的特别酥烂,即使赵虎已经夹的很快了,那猪肉还是在他夹到盘子上方的时候有些碎裂开来,赵虎心知想完整的夹起来送进嘴里有点难,便干脆一低头,摒弃原本还算优雅的形象,直接如懒汉一般,脸贴着盘子吃了起来。 第一口的时候,赵虎没有说话。 第二口的时候,赵虎依旧没有说话。 第三口的时候,他的眼睛眯起来了。 第四口的时候,他夹走的那块肉已经吃完了,按理说应该落下木箸跟白芍谈一谈这菜的感受了,不曾想他竟然又一伸木箸,竟是再夹了一块吃了起来。 一直接连吃了三块这肉,赵虎才十分赞叹的放下了木箸,从怀里掏出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有些回味的砸了咂嘴,眯眼道,“我们福景堂也是有这种酥肉的,只是却没有你这肉味道够,也没有那么酥烂,的确如二姑娘所说,福景堂的菜式跟你这菜比起来,差了一大截,我心服口服。姑娘是个做菜方面的天才啊。” 说完,对白芍竖了竖大拇指。 白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这菜也不是她自己创的,而是她根据过往的记忆,模仿出来的一道菜罢了。 之所以能让赵虎赞叹,无外乎这个年代的人才刚刚能吃饱肚子,饮食并没有达到极致,还处在一种发展中的状态。 通俗来讲,就是美食有点匮乏。 于是,才有了白芍的大展拳脚。 “赵先生过奖了,这菜的方子是我从一本古老的书籍上看来的,并不是我自创的。”白芍并不想昧着良心将这道菜的功劳归给自己,那么就只能推给那本神秘的书籍了。 “原来如此,不过久远的方子姑娘还能做出来,也是极厉害了。”赵虎依旧是十分赞叹的道,“吃过了这第一道菜之后,我越来越想吃第二道菜了,不知姑娘何时揭开?” 白芍见状一笑,也没再卖关子,抬手将另一道菜给揭开了。 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一道菜,如果说上一盘肉是以酥烂的口感而为主打的话,那么这道菜就是以酸甜的味道取胜了。 “这是,猪排骨?”赵虎拿着木箸夹了一块肉放在自己跟前,仔细端详了片刻之后道,“应该是经过了烹炸的排骨,因为边角呈现了焦黄之色,只是这身上不知为何黄色去了许多,有些发褐,像是放了酱油似的。” 说完,也不等白芍回答,就率先放入了嘴里,蠕动两下之后,骨头就被抽了出来,只剩下酸甜的排骨肉在嘴里翻滚。 “甜的……菜。”赵虎怔愣了片刻,又使劲砸了咂嘴,咽下了那块肉之后,才眉开眼笑的道,“竟然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甜的菜……而且还如此好吃……以这菜的味道,想必那些年轻的公子姑娘会很喜欢吧。” “这道菜原本叫糖醋排骨,不过我想以福景堂的取名风格,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名字。”白芍淡淡的笑了笑,双手交叉竖在了下巴的方位,一副洽淡的姿态,“不知道赵先生怎么评估这两道菜的价格呢?” “不知道姑娘是想要现银,还是如同拉面与胡辣汤一样,拿福景堂的分红?”一说起生意,赵虎也逐渐严肃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开绣庄买布 “分红,加一部分现银,我现在缺钱。”白芍因为跟赵虎接触久了,知道他性格还算朴实,所以说起话来就没有拐弯抹角,“我要开一个绣庄,还差三百两银子。” “开一个绣庄?”赵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这里倒是有个做布料的染坊,那老板是我娘子的好友,人虽泼辣但是很正直,染的布也很好卖,你若是真想做绣庄,我介绍她给你。” 真是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白芍很是高兴的点了点头,“真是麻烦赵先生了。” “哪里麻烦了,要说麻烦,这以后福景堂的菜色,恐怕还要二姑娘费心呢。”赵虎话里有话的道。 白芍立马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片刻之后笑成了弯月牙。 福景堂终于有了长期合作的表示,她也终于有了一道不用操心太多的生财之路。 不枉她废了一上午的功夫,又让吴氏帮着忙,才做出了这两道菜。 只是这价格…… “赵先生,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福景堂送上两道不同的菜式,但是分红的话我要三成,外加五百两现银。”白芍思考了片刻,给出了自己心目中的价格。 这些菜式和羊肉拉面以及胡辣汤不同,那些都是小东西,做法也比较简单,基本随便拉一个庖师来看一遍就会了。 但这菜式却是需要技术以及秘诀的,且变化无穷,聪明的庖师学会了,甚至可以举一反三做出更多,白芍自觉要三成并不过分。 要知道,她一个月要供给福景堂两道菜呢。 赵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本来东家临走之前告诉他,能尽量按照之前的价格买下菜式就尽量用之前的价格,实在不行再给加上一成。 他没想到,白芍一下子给抬了那么多,分红上直接加了两成。 这可是两成啊,如果一道菜能赚三千两银子,两成可就是足足六百两银子。 赵虎自觉做不了那么大的决定,但一想到东家临走之前亲自将自己提为副管事的场景,他心底忽然就涌起无限豪情——就赌一次又如何! “好,我就应了二姑娘了,三成就三成,就算东家以后回来了,怪我给的太多,我也不顾上了,这两道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早一点端进福景堂,就能早一点赚更多的钱!”赵虎用力的拍了一把桌子,将白芍给吓了一跳,不过听清楚他的呢喃之后,白芍又好笑了起来。 所谓无商不奸,福景堂东家的想法十分正常,谁都想用最少的价格买最好的东西,然而现实是,想要足够好的东西,必须付出足够多的代价。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而且,就算只拿七成,这些菜式所赚来的银钱,也足够让福景堂财源滚滚,获利极丰。 为了能够快点拿到这两道菜的方子,赵虎当场就给了白芍二百两现银,等写了文契,双方都按了手印,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返程回了斜阳县。 第二天,他揣了三百两银子,又拿着过了明路的两份文契来了出云镇,将一式两份的文契递给了白芍一份。 这次跟他来的,还是上次那个疱赵,矮矮的,胖胖的,外表并不出色,但却在庖师这方面十分有天分,白芍不过是演示了一遍,他就学会了怎么做的。 至于他能不能举一反三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白芍并不关心。 送走了赵虎和疱赵,安排了一下家里的事情,白芍就拿着五百两银票,让赵龙赶着骡车,带着她去了斜阳县——要去进布料了。 一路七里八拐的走了许多路,又询问了好几个人,白芍才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巷子里找到赵虎所说的那个染坊。 叫赵龙去把骡车停在外面,白芍自己率先下了车,拉着白微的手,一起进了这染坊。 要说本来白芍是想自己来的,可是白微怕她年纪小别人不把她当一回事儿,硬是跟了过来,并豪气万丈的说要保护妹妹。 白芍有些无奈,但还是答应了把她带过来。 要知道,在某些时候,白微还是挺管用的。 比如现在,敲门之后,一个穿着鹅黄色宽袖长衫的女子聘聘婷婷的打开门之后,一脸迷茫的看着一眼正前方,是白微垫了垫脚,那女子才低下头,注意到了自己跟前的两个小娃。 “请问,你们是?”那女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们是赵先生介绍来买布的。”白芍浅笑着道。 “啊,原来是虎哥介绍的人,嗨,你家大人呢,怎么没跟过来?”那鹅黄衣衫的女子先是拍着脑袋笑了一下,随后就伸长了脖子往白芍身后看。 然而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随行的大人。 “我就是大人。”白微咳嗽了两声,双手负在身后,学着白老爷子平日里的样子,一本正经的道,“今天买布料的就我们。” “就……就你们?”鹅黄衣衫的女子瞪大眼睛,先是有些不相信,随后瞄到了赵龙往这里走过来的身影,有些好笑的道,“这小孩还骗人,你们家大人都过来了,我看见了。” 白微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道,“他是我们家护院,不是我们爹。” 鹅黄衣衫的女子有些得意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身精壮肌肉的赵龙走过来之后,十分自然的站到了两个小孩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着,这才有些挫败的低下了头,将白芍姐妹俩给请了过去,“行吧,没想到我张玉娘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皆是忍着笑,跟在她身后,步入了那染坊之内。 因为是染布料的地方,自然到处都少不了晾晒中的布料,挂在竹竿之上,五颜六色的,随风飘扬,乍一看过去,还挺好看的。 在那晾晒的干布下方,就是盛放着五颜六色的染料水的大缸了。 或许是因为染坊正在运作的缘故,此刻还有许多白色的布正浸泡在染料水里,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正搅了这个缸去搅那个水缸,忙的不可开交,不过看到白芍和白微姐妹俩,还是友好的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我家染坊里的布,质量都是很好的,掉色也是轻微的,要说不掉色那是不可能的,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不掉色的布。”张玉娘大大咧咧的道,“我这个染坊有点小,平时就我和我爹娘一起染布,你要是想开一个特别大的,要各种好料子的,我这里恐怕就不全乎了。” “不开特别大,差不多就行。”白芍不动声色的道。 “那你们来挑一挑吧,你们是赵虎介绍过来的,我就不跟你们要贵,左边的四百文一匹,右边的一两银子一匹,绝对是斜阳县最合适的价格,放心挑,选中哪个就抱走哪个,反正你们那个护院挺有力气的。”张玉娘带着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停在了一个类似于库房的地方,指着里面的几百匹布大声道。 一匹布为四丈,四百文四丈,也就是说只要一百文就能买一丈布,做一身衣裳。 和之前吴氏为白芍和白微挑的布料相比,价格的确很合适了,只是白芍过去摸了一把,发现质量并不算特别好,只能算凑合。 于是她松开了那半两银子一匹的布料,改去摸了一把一两银子一匹的布料。 不愧是批量购买都要三百文一丈的价格,翻倍的岂止是价格,还有那质量,那丝滑的手感,以及结实程度,比之先前那种布料,好了不止三倍。 只是,却还不够好。 白芍握着那布,蹙眉沉思了片刻,问道,“请问玉姑娘,染坊里还有没有更好的布料?” “没了。”张玉娘想也不想的道,“就这两种,你们要是不要,那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这么好的布料,这么划算的价格,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哪里都买不了。 当即白微就有些着急了,“芍儿,我看这两种就够了。” “好吧。”白芍没有再说什么,“就每样拿一点吧,一两银子的那个多拿点。” 说完,就开始和白微一起挑布料。 用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挑选了足足有一百五十匹布料之后,两个人住了手,喊赵龙来把布料给抱走。 因为量太多,一车装不了,赵龙只好先运一部分回去,回头再来把白芍和白微姐妹带走。 这中间运东西的空闲里,白芍就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库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张玉娘身上的鹅黄色衫子上。 “玉姑娘身上这件衣服的料子,倒是很别致啊。”白芍不动声色的淡淡道。 “哦,这是我买的。”张玉娘一听这话,两眼闪了闪,随后有些漫不经心的道。 “是吗?家里染着布,却还出去买布料?”白芍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怀疑。 “为啥不能,我家里就只能染这两种,我想要别的花样,就只能出去买吧。”张玉娘撇了撇嘴道。 白芍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玉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把好料子卖给我一些吧,我会付给你足够的银钱的。” 她这话才说完,这卖布的张玉娘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没有好的布料,你赶紧把钱给我,带着你的布料走,快点走。” 说完,竟似要动手撵白芍和白微姐妹俩。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吴老爷子再次登门 “玉姑娘。”白芍被她的举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蹙起眉头,尽量安抚她的情绪,“我们也是赵先生介绍来的人,听说您跟赵夫人的关系很好,想必应该有听赵先生提过我们,我们并不是坏人,只是想诚心买些好料子镇店而已。” “早就说过了,就这两种料子,你们爱要不要,不要拉倒。”张玉娘还是一脸不耐烦的道。 白芍见状,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玉姑娘对家里的好料子讳莫如深,如果不是因为你见我们两个年龄小,一时间失了提防,应该不会把你衣裳里极好的内衬给不小心露了出来。说来,也是我莽撞了,还望姑娘不要生气,莫要伤了咱们原本的生意。”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委婉平和,其中还透露了好几层意思:我不是什么有心之人派过来的,我就是看到你衣裳的内衬特别好,所以才想问你有没有好布料,如果你不愿意给那就算了,别伤了之前的和气。 张玉娘似乎也才想起自己跟前的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情绪渐渐地平和了下来,不过还是没理会白芍,站在旁边没说话。 一直到赵龙第二次运送布料离开后,她才蹙着眉头开口道,“我家里的确有这些好布料,只是你要知道,在斜阳县城,一旦拿出好料子,在没有人当靠山的情况下,我根本护不住这些东西,所以我劝你也不要想着拿这些东西当镇店之宝了,免得给你我招来祸事。” “多谢姑娘提醒,只是这东西,若是可以,我还是想要……”白芍沉吟着道,“我必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从你这里买的料子,我还会去几个店里逛一逛,最后把这布料交给我的朋友,由他转赠给我,最大程度的为玉姑娘避免祸事,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你倒是想的周全,只是我还是怕暴露了我这个染坊,打破了安静的生活。”张玉娘望了白芍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跟我去看看吧,我总觉得那么好的布料不该就此掩埋在这里,不过你要记住你的许诺,不要暴露了我这里。” 说完,带白芍进了一个小屋,有些神神秘秘的从床底拖拽出一个大箱子,又从一只臭鞋子里掏出钥匙,试了十几次之后,才打开了那箱子。 露出了里面柔软如蚕丝精致布料。 “这就是我家织染出来的布,有各种花色,也十分柔软舒适,整个斜阳县根本没有一家染坊比得上,就是到燕京也是极为出色的,只可惜……”张玉娘撇了撇嘴,从箱子里抱出了三匹布,塞到了白微的手里,然后转身把箱子给锁上了。 “六十两。”她指着那三匹布,没好气的道。 一旁的白微倒抽了一口气,“这也太贵了,二十两一匹布?” “嫌贵你就别要,省的我还担惊受怕。”张玉娘一抬手,就要把那布料给抢回去。 白芍及时的挡住了她的双手,笑着道,“要,这布料肯定是要的,钱待会一并结算给玉姑娘,只是我希望姑娘能再送我两块布,能将这布给裹起来。” 毕竟这么好的布料,可能知县大老爷都没穿过,要是不掩盖起来,就这么大喇喇的带回去,肯定会招人眼目。 “小小年纪,想的倒还齐全。”张玉娘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白芍,挑了挑眉,随手从房间里拉了一块烂布扔给了她。 待白芍将好料给仔仔细细的裹上之后,她带着白芍出了染坊。 正好赵龙赶车骡车过来,白微就抱着布料上了骡车,白芍则回过身,将二百两银子如数的交给了张玉娘,见她确定了银钱数量,这才上了骡车,缓缓的离开了这个小巷子。 因为视力好,在骡车拐弯离开这条巷子跟前,白芍隐约还瞧见了方才那正在染布的中年夫妇正慌里慌张的跟张玉娘说着什么,其间还一直往白芍这里指过来。 大约是在责怪张玉娘不该卖出这个好料子吧。 在这个权势即为一切的年代,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根本不能拥有好东西,因为那就是自掘坟墓,那就是引火烧身。 所以白芍就算明明知道那么多菜的做法,却也只敢开个小吃店,卖几文钱一碗的东西,而不敢大大咧咧的去开一个酒楼。 想要把这些菜式给呈现出来,还得找大酒楼合作。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知道,以自己家的本事,是根本无法在斜阳县开起酒楼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是一种谁都无法抹除的悲哀。 还好,白芍还认识一个叫晏殊的骚包。 当天,白芍甚至都没有把布料带回出云镇,就直接去了县丞府上,敲门找到了晏殊,将布料交给了他,让他明天着人大摇大摆的把东西送过去。 一是昭告天下,白芍家有晏殊这个靠山。 二个就是为那张玉娘避祸了,人家既好心卖了布料,白芍就得保她平安! 还好,晏殊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调侃她,“你这是在提醒我给你送东西呐。” “我可没有让你送什么。”白芍毫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如果非要说送东西,你的身份就是送给我最好的东西了。” 有晏殊送东西这一举动在,再加上他的身份,即使有人眼红白芍家的绣庄和食为天铺子,也要好好地思量一下。 当天晌午,白芍拒绝了晏殊请她吃中饭的建议,带着半骡车的布匹回了出云镇。 吴氏和白川柏正望眼欲穿的站在食为天铺子门口,待瞧见自家熟悉的马车之后,俩人吊在嗓子眼半天的心,才放回到了肚子里。 早先去买布的时候,吴氏和白川柏就说要陪两个孩子一起去,可她们竟然拒绝了,姐妹俩手拉着手就离开了。 要不是有个赵龙跟着,再加上他做了那么久的护院,吴氏和白川柏早就将他看成了一家人,白川柏和吴氏一定不会放两个孩子去买布。 还好,现在平安回来了。 吴氏有些激动的迎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白微和白芍,一直到她们俩都憋的喘不过气了,才笑着放开了她们,“布也买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让你爹找了个吉日,就在三天之后,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娘。”白芍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们现在先去把布料给摆上吧,对了,那些收上来的刺绣物什,拾点好看的放明显的地方,就按照我之前跟你们说的……” 就这样,娘三个一边絮叨着,一边去了绣庄铺子里拾掇了起来。 从租宅院,到修缮,雇佣绣娘,再到进布料,一共用了二十天的时间。 二十天之后,在食为天相隔不过两三个铺子的地方,一个名叫“锦色”的绣庄开门了。 和食为天的悄无声息不同,这一次锦色的阵仗要大上了许多。 先是晏殊这个县丞大人的外甥过来给助阵,并送上了三匹极为美丽的布料。 其次就是许多经常在食为天吃饭的人自发的过来捧场,其中普通百姓居多,但也不乏有点身份的人,往那一杵,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并且,因为这次开的是绣庄的缘故,许多人都带了自己的亲眷来,只等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一结束,高悬的牌匾上的红布给拽下来,白川柏喜气洋洋的推开了锦色的大门,露出里面风格新奇的绣庄铺子。 在斜阳县,卖成品衣裳和布料的铺子并不少,虽然白芍家的绣庄开在了出云镇,导致竞争压力没有那么大,但为了能让自家的绣庄足够别致,足够一眼记住,白芍还是在装修这方面下了不少苦功夫。 先是悬挂绣品的方式,普通店铺一进去就是一个极长的柜台,上面堆放着一层层的布料,再往后就是一段站人的空间,紧接着就是一个高大的柜子,上面也放着各式各样的布料。 至于成品衣裳则放在两侧,比较偏僻一些的位置了,因为买成品衣裳的毕竟不如买布料的人多。 可是在锦色这里,白芍不仅没有把成品衣裳放在靠后的位置,反而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但凡是客人进了铺子,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悬挂在最高处的几身漂亮衣服,随后再往前走,才是一个柜台,上面放满了各色的布料,左边的稍微平价一点,右边的贵一点,但是质量极好,任君挑选。 至于两侧,白芍也没空着,直接弄了两个桌子,左边挂满了各种手绢,右边挂满了各种香囊。 按理说这种比较隐私的物什都是自己绣自己用,或者亲密之人互相送,很少有出来买的。 可是白芍偏偏就给售卖了起来,并且因为价格不高,花样新颖,还真的卖去了不少。 第一天,还是老规矩,除了几件成衣不卖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半价。 左边普通布料,二百文一丈,半价就是一百文一丈,相当于进价。 右边稍好一点的布料,五百文一丈,半价就是二百五十文一丈,比进价还要低,可以算得上是亏损了。 唯一赚钱的,反而是香囊和帕子。 等到下午,铺子里买布的人逐渐零星了起来,白芍抽空算了一下账,发现还亏损了二十多两。 吴氏为此心疼了个半死。 白芍却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些亏损根本不算什么,以后早晚赚回来。 因为第一次买布,很多人不会一次性的买多,只会试探着买一点,等穿着好了,才会再来买。 到时候,可不就是赚钱的时候了。 至于其他深层的想法,白芍还没来得及跟吴氏说,就被一道有些张狂的笑声打断了。 “啊哈哈哈哈,我闺女真是出息,竟然又开了一个铺子,真是好啊,听说这铺子后面也带了院子?哎呀,这是知道我要来了,给我住么?” 白芍和吴氏一怔,同时扭过头往锦色的门口看去,就瞧见一个曾经在她们心里留下极大创伤,后来消失很久,结果现在又出现的一个,她们很不想见的人。 吴老爷子。 以及他身后的其他吴家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吴老爷子为难吴氏 “爹,你们怎么来了?”吴氏震惊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惊诧的望着锦色门口的众人。 “啥叫我怎么来了,我闺女开店了,我能不来么?”吴老爷子咧嘴笑了,“就是这吴家村到出云镇的路程实在是他奶奶的太远了,我大早上就过来了,结果到现在才到,哎呀,闺女啊,我饿死了,听说你还有个卖吃食的铺子,先给我弄点好吃的吧。” 说完,不等吴氏有所反应,吴老爷子就大摇大摆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在他身后,吴来福有些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吴来运却有些怵怕的左右瞧了几眼,待没有看到赵龙的身影之后,他也咧嘴一笑,跑到了吴老爷子身旁坐下了。 “爹……娘……”吴氏的脸色逐渐难堪了起来。 关于白微脸上那一道疤痕,谁都没有忘记,谁也没法忘记。 可以说,白芍一家都相当不待见这吴老爷子一家,恨不得永远见不到他们。 可那到底是吴氏的亲爹亲娘,虽然当初曾狠心将她卖去当丫鬟,后来又十几年只要钱不关心她死活,似乎完全不配当父母。 但就如白川柏说的那句话:到底是给了你生命的人,有几个人能面对自己的爹娘,毫不留情的举起棍棒将她们撵出去? 至少吴氏是做不到的。 所以她震惊过后,就赶紧的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钱匣子随手塞到柜台的角落里,然后走到了吴老爷子的跟前,轻声道,“那爹跟我去食为天吃饭吧。” “好,好。”吴老爷子似乎很高兴吴氏这个态度,想要站起来,结果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并哼唧了好几声“哎呀呀,哎呀呀呀……” “爹你咋了?”吴氏有些不解的问道。 “还咋啦,爹不是让那个……那群人给把腿打断了?”吴来运在旁边没好气的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养伤,这两天才能动弹,家里的活也不能干,还得好吃好喝的养着,大姐,你可得管管。” 管?怎么管? 不就是想要钱么,还说的那么含蓄。 白芍轻轻瞟了一眼她这个二舅舅,抿着嘴没有讲话。 “这个,要不爹我扶你起来吧。”吴氏也听明白了吴来运的话里有话,她默然了一瞬,没有接这一茬话头,而是伸出手,要把吴老爷子给扶起来。 “哎,哎,好。”吴老爷子似乎显得很高兴,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那一嘴的大黄牙,还有那扑面而来的酸臭味道。 吴氏被熏的闭了一口气,差点晕过去,下意识的晃着身体后退了一步。 白芍赶紧扶住了她,避免她摔倒。 “咋了这是?”吴老爷子看到这一幕,方才还笑眯眯的脸一瞬间耷拉了下来,“让你扶一扶我就那么难?” “爹,我没有。”吴氏有苦难言。 要说起来,白芍一家人都还挺爱干净卫生的,每天早上用盐搓一搓牙齿都是必须的,就算是再忙,吴氏和白川柏夫妇都得用温水漱漱口,根本不可能像吴老爷子这样,一辈子都没搓过牙,漱过口。 就连十里铺的白家人,虽然品行不怎么地,但大部分还是挺讲干净爱卫生的,像吴老爷子这样大黄牙带口臭,指甲缝里还存有泥垢的现象,真的很少出现。 所以即使闭着气,吴氏都没办法接受吴老爷子那一嘴腐烂的酸臭味。 可是现在吴老爷子就坐在椅子上,张开双手一副等着人扶的模样,让吴氏去扶也不是,不去扶也不是,只好手足无措的尴尬立在原地。 吴老爷子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并破口大骂道,“真是白生了你这个东西,现在过得好了,就开始嫌弃自己的亲爹了,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让你娘留下你,喂你一口饭,现在你早就投胎多少年了!” 这话说的吴氏一脸难堪的低下了头,做了好多次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敢上前扶吴老爷子。 一时间,爷俩就这么僵持了起来,惹得旁边来买布的人都忍不住跟着指指点点,大部分人说的是吴氏不孝顺,连自己亲爹都不扶。 吴家人里,吴来福在原地有些懵,转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吴来运在抄着手看戏,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唯独顾氏,有些茫然的看了吴氏两眼,又看了吴老爷子两眼,听了一会才一脸恍然大悟的上前,扶住了吴老爷子伸出来的胳膊,“老头子,我扶你吧。” 说完,两只手微微用力,就要把吴老爷子给拽起来。 结果下一刻,就被吴老爷子给一脚踹到了一边。 “贱娘们,谁让你扶我了,我等我闺女扶呢,谁稀罕你,多管闲事的东西,给我滚一边去。”吴老爷子没好气的指着顾氏的鼻尖大骂道。 顾氏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疼的蜷缩着身体,不敢吭声。 旁边在议论吴氏不孝顺,说吴老爷子可怜的人一瞬间都闭上了嘴。 “娘。”吴氏惊叫了一声,赶忙弯腰将顾氏给扶了起来,看着她疼的不行,又叫白芍给她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扶着她坐下之后,关心的问道,“娘,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顾氏缓了片刻,先是看了吴老爷子一眼,随后小声的道。 吴氏又疼又气,心疼顾氏好心扶吴老爷子,却被一脚踹倒,气吴老爷子这些年愈发不把顾氏当人了,平时非打即骂就算了,在外面竟然也毫不犹豫的踹向她,可见骨子里就没把顾氏当个人。 “爹,你干啥?”她回过身,就想质问吴老爷子两句,“我娘也是好心扶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干啥,我想咋对待她要你管?”吴老爷子凶蛮的一瞪眼,十分不讲理的道,“我等的是我闺女来扶我,稀罕她扶啊,多管闲事就这个后果。” 说完,继续伸着手,一脸“等我闺女来扶我”的模样。 吴氏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了,只要强忍着胃里的翻滚,半闭着眼睛,心一横,将吴老爷子给扶了起来。 “哎嘿嘿,这样才对嘛,这样才是我吴金的好闺女嘛,哈哈哈。”吴老爷子一边将身体的重量给压在了吴氏的身上,一边爽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随着他嘴巴的张大,那股酸腐的气味渐渐弥漫到了远处,有些年纪大的还能强忍着躲开,年纪轻的却是直接干呕了一声,掉头离开了锦色。 紧靠着吴老爷子的吴氏更是苦不堪言,要不是怕吴老爷子就在这新开的铺子里大闹起来,她几乎立马就想蹲在地上干呕。 “芍儿……芍儿,扶你姥,回食为天。”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吴氏屏住呼吸,小声对已经青了脸的白芍道。 “……好。”虽然心底很不愉快,但白芍还是点头应了下来,随后走到了顾氏的身边,将她给扶了起来。 同满身邋遢的吴老爷子相比,顾氏身上稍微好一点,没有那股嘴里的味道,只是却也干净不到那里去。 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甚至还打着两个补丁。 同吴家三个男人的人高马大不同,顾氏的身材相当瘦小,不知是不是长时间干活照顾这爷几个的缘故,她的手上老茧很重,胳膊更是细的只有骨头没有肉,白芍扶上去的一瞬间,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是一个成年人的胳膊。 因为吴老爷子身材还算强壮,吴来福更是憨大个,相当有肉,吴来运倒是瘦小了点,但也没有达到干瘦的地步啊。 看来自己这个姥姥在吴家没少被磋磨啊。 一想到之前吴氏提起顾氏时,对她的又怜又气,白芍就不由自主的感慨。 不知是不是身体还有些不舒服,顾氏一直默不作声的被白芍扶着,没有与她说任何话。 待了一群人走到了食为天铺子前,正在点账的白微看到了正往这里走来的吴老爷子等人,下意识的就是眉头一蹙。 吴氏怕她甩脸子走人,赶紧就喊她,“微儿,你过来帮芍儿扶你姥啊。” 白微不想去,但是因为吴氏提到了白芍,她怕妹妹被欺负,犹豫再三,还是弃了手中的算盘,对着顾氏迎接了过去。 刚才还默不作声的顾氏立马就激动的推开白芍,大步对着白微走了过去,并一脸亲昵的唤她的小名,“微儿,微儿……我是你姥啊。” “啊,姥。”白微对顾氏的印象并不好,所以对于她的亲昵不为所动,只是淡漠的打了招呼,就在一旁不说话了。 顾氏却没有察觉到她的疏离,仍然高高兴兴的主动拉起了白微的手,心疼的唤道,“儿来,想当年,才四五岁左右,粉嫩嫩的多可爱,没想到一转眼就十几岁了,长得真俊,跟你娘小时候真像……” 话未说完,转眼瞧见了正一身疲惫往家走的白云实,顾氏更高兴了,冲过去拉起白云实的手,上下仔细的观察了一番,随后才赞不绝口的道,“真俊的孩子,身子骨结实,像你大舅,都说外甥肖舅,是没假的啊。” 白云实有些愣愣的任由顾氏将他全身上下摸了一番,待被摸到屁股的时候,他醒过神,红着脸挣脱开了顾氏的手,小声的道,“姥,你……你别这样。” “这孩子,还跟姥害羞了。”顾氏就笑了,因为她年纪大了褶皱颇多,再加上一张脸一直都黑乎乎的没怎么清洗过,所以这乍一笑起来,将白云实吓了一跳,不敢在原地停留,撒丫子溜进了食为天铺子里。 “行了你,吓到孩子了。”此刻已经被吴氏扶着进了食为天铺子里,正坐下吃南瓜丸子的吴老爷子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头冷喝了一声。 顾氏被吓得浑身一抖,赶忙收起了笑容,低着头走到了吴老爷子的身后,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吃南瓜丸子。 “娘,你也坐下吃。”吴氏见吴老爷子爷仨吃的飞快,以为他们饿了,就又端了一碗南瓜丸子送了过来,并招呼顾氏一起吃。 “她不吃。”顾氏还没来得及回话,吴老爷子就在一旁挥挥手,替顾氏回绝了。 然后,爷仨开始狼吞虎咽的分食那一碗南瓜丸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要打白微 白芍瞧见了这一幕,却没有说话。 只因为方才顾氏对自己和白微之间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感觉这个老太太并不值得让人可怜。 白微倒是有些愤愤不平的上前,从碗里抓了一把南瓜丸子塞到了顾氏的手里,大声道,“姥,你也吃,干啥都给他们吃,个个都那么胖了。” “哎,哎,好孩子。”顾氏激动的两眼泛起了泪花,却还是不敢吃那南瓜丸子,“姥不吃,姥不吃……微儿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说完,就要把南瓜丸子放回那碗里。 “孩子给你吃你就吃,管那么多干啥。”吴老爷子忽然又不满的暴喝了一声。 顾氏被吓得浑身一抖,赶忙就塞了一颗丸子到自己嘴里,开始匆忙的咀嚼了起来。 因为速度太快,她甚至被噎的直翻白眼。 最后还是白微端了一碗水过来让她喝下去,才让顾氏避免了被噎死的危险。 这个时候,白川柏也做好了四碗拉面,分两次端了上来。 吴老爷子爷仨各自抱了一碗呼噜噜的喝了起来,没有人管顾氏吃不吃,也没有人搭理她一声。 白微这个人素来正义,满骨子的义愤填膺,所以当即就又把顾氏给按着坐了下来,让她在那吃拉面。 顾氏瞧见白老爷子没有反应,知道他是应允了,便赶忙惊喜的低下头吃饭。 只是她还没吃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吴老爷子和吴来运率先吃完了,爷俩就开始夹她碗里的面,一人两下就给捞的干干净净的了。 最后,见吴老爷子爷仨都吃饱了,顾氏才在那里小口小口的喝汤,偶尔吃一个掌心里已经握的皱皱巴巴的南瓜丸子。 吴氏瞧见这一幕,说不心酸是不可能的,可她又不敢给顾氏些什么,只因为她知道,无论给了顾氏什么,到最后都还是会落到吴老爷子的手里。 而她,又不愿意给吴老爷子些什么。 所以,在吴家四口人全都放下了碗箸之后,吴氏小心翼翼的提议道,“爹,娘,眼瞅着天要黑了,吴家村离镇上又远,这样,我让我们家的护院送你们回去,怎么样?” “啥?”正在用指甲盖剔牙的吴老爷子一听这句话立马就不干了,要不是腿脚还有些不方便,他几乎就要拍着桌子站起来了,“我当爹的千里迢迢来你这闺女家里,你连一晚上都不给我住,就想撵我走?明慧啊,你的心啥时候那么狠毒了?” 吴氏有些疲惫的扶了扶额头,没有说话。 狠毒? 吴来运伤了白微的脸,她没有把他们赶出去,而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他们一顿,吴氏自认已经仁至义尽了。 至于留他们住下来,那不可能。 即使已经七年没见,吴氏却还是清楚知道自己亲爹和兄弟的性格,要是真让他们在家里住一夜,那么这里就姓吴了。 所以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吴氏睁开眼睛,狠心拒绝了吴老爷子,“爹,越往后天色月黑,路可就难走啊,还是早点上路,说不定还能在夜深之前赶到吴家村。” “大姐,你咋这样啊。”吴来运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吴氏的鼻尖嚷嚷道,“都说为富不仁,你这是越有钱心越狠毒了,爹腿脚不好,年纪又大了,好容易来你这里一趟,你竟然让爹连夜回家,你真的太坏了,你还是当初我们的大姐姐么?” 吴氏苦着一张脸,还没说话,一旁的白微不干了,瞪着眼睛一脸凶狠的看向吴来运,大声道,“你的手指头指谁呢?还大姐姐,你这态度是跟大姐讲话的吗?放下你的手,否则我就给你剁了!” 面对将自己毁容的罪魁祸首,说不生气那都是假的,白微可谓是恨死吴来运了。 “啥,那你这是跟舅舅说话的态度吗?”吴来运才不怕白微,看着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敢对自己凶,他气的抬起手就要扇白微耳光,要给她一个教训。 吴氏和白川柏都吓得大惊失色,一个放下拉面往这里跑,一个直接就把白微给拽到了身后。 “吴来运,你想干啥?”吴氏护女心切,对着吴来运就怒斥了起来。 “干啥,教训我外甥女,她敢跟我大声嚷嚷,可见大姐你没教好她,我现在替你教育她呐,大姐你得感谢我。”吴来运一脸不以为意的道。 吴氏被他的话气的胸口疼,却没办法反驳,毕竟白微刚才的确跟吴来运大吼大叫,所以只得闭嘴不语,但身体却始终严严实实的将白微护在身后,并时刻提防着吴来运的动作。 “你……你……”白川柏也是个不擅与人辩驳的,虽然很厌恶吴来运想要打白微的举动,却碍于对方是自己娘子的弟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闷闷的站在原地生气。 “你啥你,我就说咱大姐夫是个结巴,你们还不信,哈哈哈。”吴来运在一旁毫无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吴老爷子刚开始瞪了他两眼,随后自己像是也找到了笑点似的,跟着大笑了起来。 白川柏和吴氏气的脸色都青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一旁的白芍叹了口气,没有理会笑成一团的吴老爷子爷俩,只伸出头往后院瞧了两眼,待看到赵龙那正在给骡子喂草的宽阔身影时,她大喊了一声,“赵护院。” “哎。”赵龙闷闷的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马草均匀的洒在食槽里,就洗了洗手,往食为天铺子里走了过来。 待他走进食为天铺子里,双手负在身后,犹如一尊门神一般往那一站的时候,方才还在张狂大笑的吴老爷子和吴来运的笑声同时戛然而止,并都闭上了嘴,一脸心虚的看着地面。 “笑啊,怎么不笑了?”白芍冷冷的撇看了一眼吴老爷子和吴来运,语气淡漠的道,“刚才姥爷和二舅舅笑的很开心吗,为什么不笑了?继续啊。” “不……不笑了……”吴来运缩着肩膀,底气不足的虚弱道。 任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当初带人把吴老爷子的腿给打断的那人,竟然成了大姐家的护院。 天哪,要是早知道这些,吴来运打死都不敢在食为天里嚣张好不好。 “二舅不笑了,姥爷笑啊。”白芍冲吴来运冷冷的笑一下之后,将目光放在了吴老爷子的身上。 吴老爷子坐在凳子上,将有些微微打颤的双手缩回袖子里,低着头像没有听见她这话一般。 白芍又冷笑了一声,左右扫视了一圈,见吴家所有人都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满意的冲赵龙点了点头。 雇这个护院,是她做过所有决定里最正确的一个。 也是最值得的一个。 这个时候,吴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见夕阳斜斜的挂在西山头上,眼瞅着就要落下去了,顿时着急了起来,“爹娘,再不走,你们可真得天明才能到家了。” 就算跟爹娘并不亲,吴氏也不希望他们顶着深夜的露水奔走,好歹将他们平平安安送回家。 再以后的,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不过吴来运可不这么想,他们之所以挑锦色开门这天过来,为的就是想要留在这出云镇跟着大姐吃香的喝辣的,他们才不想回去呢,他们要住在这里,那锦色后面可是有一个大院子的。 不过碍于有一个人高马大的赵龙站在旁边,吴来运不敢嚣张的逼吴氏,只好耍赖般的坐在椅子上不起来了,“大姐,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才来到出云镇上,你就不招待我们一晚上?咋也说是亲生的爹娘,你不招待我和大哥也行,咋能不招待爹娘呢?那不是你亲的哇。” “家里的房间都住满了,没有地方了。”吴氏对于这方面坚决的很,如果吴来运没有伤到了白微的脸,那么她也许还能忘记过去的那些不好,留他们住一晚。 可惜,这些都是如果。 “你……”吴来运被吴氏气得不轻,“你一点情面都不讲吗?” 吴氏皱着眉头,语气轻柔,态度却十分坚决,“家里真的没地方住了,爹娘你们还是早点走,不然等太阳下山了恐怕不好走,你们放心,我让赵护院把你们给送过去,自己家的骡车,速度要比平时快上一些,怎么地也能在入夜之前回到吴家村的。” 说完,她瞧吴老爷子和吴来运都没有说什么,就扭过头,跟赵龙交代了起来,“铺子里不用操心,把他们送到吴家村,你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花钱找个人家住一晚,钱我待会给你,还给你带点吃的,你放心在外面一夜,等明天天亮了,再回来就可以了。” 说完,就从腰间的小香囊里掏出了一小块一两的银子,递给了赵龙。 赵龙望着那一两银子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接。 就在吴氏以为赵龙嫌钱太少,想要再添补一些的时候,一旁沉默已久的吴老爷子讲话了,“明慧,你是不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了?死活都不肯留我们住下来?不跟我们讲亲情了?” “爹啊,不是我不跟你们讲,而是从你们二十几年前将我卖了做丫鬟的时候,就已经寒了我的心。”吴氏顿了片刻,轻声回道,“家里也不是揭不开锅,也不是吃不了饭,你却非要将我卖去当丫鬟,并且还狠心签了死契,那个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这辈子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说完,她低下头,又从香囊里拿了一两银子,和之前的一两凑成了二两银子。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吴老爷子忽然挣扎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并一脸凶恶的看着吴氏道,“既然你不跟我讲情面,那我也不跟你讲情面了,吴明慧,你还记得我这双被你硬生生打断的腿么?这两三个月,我一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还没法干活。你的举动对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你放心,我不会回去的,不过我也不住在你这里,我要去斜阳县,我要告你这个不孝女,不孝顺我就算了,竟然还让人打断我的腿。” 说完,扶着吴来运的胳膊,带着顾氏和吴来福,就踉踉跄跄的出了食为天,留下一脸惊恐的吴氏和白川柏夫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吴来运的诡计 “这可怎么办……”吴氏开始焦急了起来,“芍儿,微儿,这可怎么办。” 当初,是白芍让赵龙叫来了人把吴老爷子的腿给打断的,这是她亲眼看见的事情。 吴氏自认为在这方面有些对不起吴老爷子,才会如此礼让,让他进门吃饭,又抗住他的刁难扶他起来,无非就是觉得当初打断了他的腿,用这些事情做一些补偿而已。 谁曾想,怕什么来什么,这吴老爷子竟然真的在这腿上做起来文章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吴氏着急的团团转,“微儿,芍儿,你们俩要统一口径,就说人是我找来的,不要说是芍儿找来的,她还是个孩子,要是下了大牢是会被吓坏的,对,是我,都是我做的,都是我。” 白芍在一旁看着吴氏对她的爱护,只觉得满心都是感动,“娘,你放心,不会有事情的。” “怎么不会有事情的,这可是蓄意伤人,他要是真的告我们,主使者是要被关大牢的。”吴氏有担忧抱住了白芍小小的身体,急促的喃喃道,“不过芍儿不怕,有事情娘帮你担着,就说是娘叫的人,就说是娘,你们都说是娘,这样我的芍儿就安全了。” “是我,还是说是我吧,孩子们还小,不能没有娘的照顾。”白川柏一脸沉痛的道。 “不,还是我,你还要撑起两个铺子,还有几十亩地。”吴氏小声的跟白川柏辩驳,“还是我最合适。” “不行,你一个女人家,要是进了大牢一辈子就毁了,还是我去吧。”白川柏这次却是铁了心跟吴氏争抢了起来。 一旁的白芍有些好笑又无奈的大声制止了他们,“爹,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什么时候找人过来打断姥爷的腿了?” “没,没有吗?”吴氏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当然没有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是姥爷长得让人觉得不顺眼,所以就被打了一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对吧,赵护院?”白芍一脸好笑的道。 “对。”赵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当初白芍之所以不让侯家兄弟动手,怕的就是给吴家人留下证据,所以她给了赵龙钱,让赵龙去找几个地痞流氓来把吴老爷子爷几个给打了一顿。 如今,吴老爷子竟然想拿这个证据来告她家,真是可笑至极。 “赵护院,就麻烦你了,跟你的那些朋友好好聊一聊,就说有人要告他们,对了,这十两银子给赵护院拿去请他们吃点酒,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白芍笑眯眯的抓了一个银锭子,递给了赵龙。 这一次,赵龙很是自然的接过了钱,并扬了扬嘴角,笑道,“二姑娘越来越聪明了。” 从最开始答应做她的护院开始,赵龙就觉得这小姑娘胆量过人,不似常人。 如今跟她久了,赵龙才发现,这哪里是不似常人,简直是聪明若妖,好些事情上的远见甚至超出了一些年龄颇大的人,做事情时更是足够果决利落。 赵龙相信,跟着这样一个东家,他不会比自己那个弟弟混的差的。 “麻烦赵护院了。”面对赵龙的夸奖,白芍没有任何心虚或者不好意思,反倒是十分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 赵龙爽朗的笑了两声,同白川柏和吴氏告了一声辞,随后就离去了。 “可以解决么?会不会伤到我他们?哎,但我还是希望他们不要去告……”吴氏满脸复杂的望着赵龙的身影消失,有些不是滋味的道,“当初我总觉得你爷奶不讲理,不可理喻,你爹却还总是向着你爷奶,为他们考虑,是不是有点傻。等今天摊到了我,我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即使知道他们不对,即使气得要死,可到底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那是亲的爹娘啊……” 吴老爷子说要告吴氏,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还在吴家村的时候,他跟吴来运爷俩就合计过,要怎么样从吴氏那里弄来一些钱,让家里的日子能过得滋润一些。 吴来运比较倾向打感情牌,毕竟是亲的,血缘关系在那放着的,只要走软的,央求,吴明慧那个人素来又心善,就一定会同意给他们钱的。 吴老爷子也觉得打感情牌比较靠谱,但他性格比较谨慎,所以又想到了除感情牌之外的另一条牌。 那就是,告她。 不是威胁,不是恐吓,而是就通过告她,要求吴氏和白川柏夫妇给予自己断腿的赔偿。 到时候,张口要个几百上千两银子也不错。 至于吴氏会不会生气愤怒想跟他断绝关系,这些统统都不在吴老爷子的计算范围之内。 开玩笑,只要有钱,谁怎么生气愤怒,跟他有啥关系? 所以,在吴来运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吴氏却还是不肯答应留他们住一天的时候,吴老爷子就怒气冲冲的要去告吴氏了。 先是去租一个骡车,商量好价格,因为人少,只有四口人,所以还要等几个人凑够一趟的,那赶骡车的人才会离开。 就这么折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眼瞅着骡车上的人齐乎了,那停骡车的小巷子里忽然涌出了好几个人,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走路歪歪扭扭的,冲着这里走了过来。 “哪个,哪个姓吴啊,给我站出来……”为首的那个人打了个酒嗝,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姓吴的,都给我下来……不下来也行,不姓吴的都下来。” 他话音才落,那些不姓吴的人就纷纷从平车上跳了下来,只留下吴老爷子顾氏,以及吴来福和吴来运兄弟俩。 “是,是你们啊……听说你们要告我?来……来……”那人笑着就凑到跟前,拎起了吴老爷子的领子。 吴老爷子被吓坏了,当初他就是被这样一群人打断了腿,躺在床上好久才爬起来,如今他腿还没好利索呢,再见到这群人,可谓是吓得几乎尿裤子,“我……我不姓吴,你们放我离开,真的,我不姓吴,她,她才姓吴。” 吴老爷子颤巍巍的指着还呆愣愣坐在平车上的顾氏。 为首的醉汉蹙起眉头,看了看顾氏,又看了看吴老爷子,突然有些发怒道,“你竟然骗我,你知不知道骗我,后果很严重的。” 说完,不等吴老爷子狡辩,就一拳锤在了吴老爷子的鼻子上。 两道血迹顺着吴老爷子的人中,就这么蜿蜒的流了下来。 “不要打我,啊,你们这群混蛋。”吴老爷子失措的叫了起来,“来福,来运,快来帮我,快来。” “哎,爹。”吴来福憨憨的应了一声,撸起袖子就冲了过来,跟一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吴来运比较机灵,没有往前冲,反而是往后走了两步,一副见势不好就要掉头离开的模样。 “想跑?给我打,打狠点。”为首的人一脚将吴老爷子给踹在地上,指着一直在后退的吴来运,大吼了一声。 “好嘞。”他身后几个小弟跟着应了一番,紧接着,就有人上前,一把扣住吴来运的手腕,将他往小巷子里的墙面上摔去。 “啊,你们这些人,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竟然敢打我,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吴老爷子一边惨叫,一边凄厉的哭嚎了起来。 结果换来的,只是更加狂风暴雨般的殴打而已。 等约莫过了盏茶时间,这群醉汉打够了,打累了,才晃悠着身体离开了小巷子里,留下地上趴着的吴老爷子爷仨。 “老头子,老头子……来福,来福……来运,来运……”被吓得躲在一个角落的顾氏,见人都走光了,才敢慢慢的爬到了吴老爷子的身边,将他伏在地上的是身体扭了过来,并轻声唤他。 吴老爷子勉强睁开肿成猪头的双眼,看了一眼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的顾氏,忽然怒从心起,抬手就给了顾氏一个巴掌,并怒吼道,“你早干啥去了,刚才我被人打的时候你去哪里了?贱人,我就知道你连个狗都不如,狗都知道护我呢,你知道啥?” 说完,不等顾氏呼疼,就又接连好几个巴掌拍在了顾氏的脸上,并一脚踹在了她的胸口。 看着顾氏疼的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起不来,吴老爷子没有任何心疼的感觉,反而只觉得满心舒畅,刚才被闷揍一顿的抑郁,随着他对顾氏的一顿乱殴,渐渐消散开来。 “这群人,是哪里来的?竟然下这种狠手?吴明慧啊吴明慧,是我小瞧了她……”打完了,气消了,吴老爷子坐在地上,十分恼怒地对天咒骂道,“我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狠毒的闺女,我跟她没完,这样打我……我一定跟她没完,一定没完!” 一旁的吴来运有些艰难的睁开双眼,看着正在指天骂地的吴老爷子,他有心嘲笑亲爹一番,却因为脸部肿胀一笑就疼而不得收起笑容,用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道,“爹,肯定是要跟她没完的,不过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继续去告了。” “为啥不去告,她这个不孝女,竟然又叫人来打我,把我打成这样,为什么不去告!”吴老爷子一听这话,气的抬手就给了吴来运一巴掌。 吴来运强忍着肩部的疼痛,凑近吴老爷子的耳边,指着躺在地上,嘴角已经溢出鲜血的顾氏低声道,“爹,你看,我们这次被打,根本一点证据都没有,到底是谁做的,根本不清楚,就算是去告也未必能告赢,倒不如这样……这样……” 第一百五十七章 顾氏留下了 食为天门口,吴氏正拉着白芍的手,有些焦急的在铺子门前来回走动。 此时此刻的夕阳已只剩半个脑袋,斜斜的挂在山头,天地间仿佛随时都会暗下去。 吴氏因常年在白家劳作,平时眼神就有些不好,这时看远方更加吃力了起来,只得求助于身边的小闺女,“芍儿,你看,那是不是你姥爷和你舅?” 白芍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吴氏猛地激动的站了起来,往前迎了几步,想起吴老爷子方才的嘴脸,又咬咬牙,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吴家一家四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但幸运的没有断胳膊断腿的吴老爷子和吴来运走在前面,憨大个子吴来福走在后面,肩上扛着软踏踏的顾氏。 在踏进了食为天的门槛之后,吴来福就猛地将顾氏像扔猪肉一样扔在了地上。 吴氏惊呼一声,赶忙蹲下身去检查顾氏鼻息,确定人只是昏迷了,不是没命了之后,她恼怒的站起来,对着吴来福训斥道,“这是你的亲娘啊,你怎么能将她这样扔在地上?你将她放在椅子上很难吗?” 吴来福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低声嘀咕,“是爹让我这样扔的。” 吴氏气的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才压下了那满腔的怒火,没有与这个傻子一般计较,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吴老爷子,“爹,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吴老爷子嗷的一声大叫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女,叫人打我们就算了,竟然连你亲娘都不放过,你这个狠心绝情的东西,当年生下你就该把你卖了。” “我……我没有让人打你。”吴氏看了一眼白芍,下意识的否认道,“是你自己运气不好,被人打了,不怪我们。现在天色已黑,你要是还想走,我叫人送你离开。” 她跟这个爹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对着刘氏和白老爷子,她因为是儿媳妇的身份,不能说太多,只能默默地承受。 现在对上吴老爷子,她也做不到拿棍棒撵走他们,但不与其多接触的心却不是假的。 “你……你……”吴老爷子听了吴氏的话,瞬间勃然大怒,不过那怒气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他冷声道,“我们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娘现在没了半条命,实在是经不起车马的颠簸,这样,你把你娘留在这里养病吧,好歹是给了你一条命的人,这些年也没享过你多少福,你好好对你娘吧。” 吴氏很是诧异的盯着吴老爷子,以她对这个爹的了解,他应该是说不出这样人模人样的话的才对。 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吴氏心底升起了怀疑,就有些不想答应吴老爷子。 可是这个时候,那躺在地上的顾氏长长的呻吟了两声,嘴角又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好像即将死掉一般。 吴氏就心软了,她这个娘,不说多好,但也没有多坏,一直都是个受气包,也没吃过好的,过过好日子。 就是留下一个娘,应该算不了什么大事儿的吧。 这么想着,吴氏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白芍,眼底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央求之色。 白芍抿了抿嘴,理智告诉她,不能留下顾氏,否则吴家这里有纠缠不完的事情,白家那边恐怕也要不得安宁。 可是吴氏这样看她,又让她觉得拒绝太残忍了。 犹豫再三之后,白芍轻轻地点了点头。 吴氏高兴的抿嘴浅笑,上前将顾氏拉了起来,替她擦去嘴角的鲜血,随后就扶着她去了后院。 白芍站在柜台旁,冷冷的看着吴老爷子和吴来运同时高兴的笑了起来,她抿了抿嘴,看向赵龙,“就麻烦赵护院了,晚上不必着急赶回来,找个地方好好住一夜。” 说完,直接从钱匣子里摸出五两银子,递给了赵龙。 赵龙笑着摇了摇头,“之前给的十两银子还剩挺多呢,不用给。” 说完,去后院将骡车从一边的小门拉了出来,停在食为天门口,看着吴老爷子爷仨上了骡车,就猛地一抽骡屁股,往吴家村的方向去了。 白芍一直静静地站在食为天门口,看着骡车消失不见。 她旁边的白川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边拉着白芍往锦色的铺子走,一边低声道,“总算是走了,总算是走了……芍儿,你跟我一起去锦色的门板给拼上……” 白芍跟在他身后,轻轻一笑,不想出口打击白川柏。 难道吴老爷子爷仨走了就完了吗? 不,还有一个顾氏呢。 并且,只要吴老爷子心底没有惧意,他可以一直来出云镇骚扰他们一家。 食为天要开门做生意,锦色也在逐渐的发展中,他们是固定在这里的,没办法变动的,吴老爷子只想来找他们,随时就可以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想改变这样被动的局面,唯一的方法就是要让吴老爷子害怕。 怕的不敢再来找他们。 大概还得麻烦晏殊吧。 白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见白川柏拼好了锦色的门板,又上了锁之后,她吹灭铺子里的油灯,拉着白川柏的大手,进了锦色的后院。 在那里,还有一个小门,出去之后锁上门,爷俩就回了食为天,又把食为天的门板给拼好了之后,才回了后院。 这个时候,白云实正在送那个上次帮白蔻看病的郎中从小门出去。 瞧见白芍之后,他很快的关好了小门,跑到了白芍跟前,低声道,“给咱姥看病抓药,花了有五两银子,我跟姐说了,她记账上了。” “嗯。”白芍点了点头,拉起他的手,往锅屋走去。 因为有个病患顾氏在,吴氏今晚做的饭很清淡,白微在旁边跟她打下手,时不时的撅起嘴,看样子对吴氏留下顾氏这个举动很不满意。 等看到白芍时,白微像是看到了亲人一般,“呼啦”就跑到了白芍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道,“芍儿,娘为啥留下她啊,那一家子多烦人啊,这要是留下她,以后他们不还得经常上门来,烦都烦死了。” “什么她她的,那是你姥。”吴氏听见了,忍不住瞪了一眼白微,“再说了,你姥都吐血了,真的是伤的挺重的,我也不是怪那些人……要不是他们,你姥爷就去告我们,主要是,你姥是个女人,他们咋还下那么重的手呢。” 虽然说着没有怪那些人,但吴氏的语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埋怨。 而致使这些人去殴打吴老爷子等人的是谁呢,当然是白芍了。 一旁的白微怕妹妹不开心,立马大声反驳吴氏,“天色都快黑了,一群人聚在一起,谁知道是哪个,娘,你这个不能怪芍儿。” 吴氏这才发觉失言,赶紧愧疚的望向小闺女,低声道,“芍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是为了护住这个家……我就是觉得你姥伤的太重了,这都吐血了都,刚才那大夫说,你姥这是去了半条命啊。” “我没有生气,娘。”白芍语气平静的道,“娘,我有个问题,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相信赵护院的人品吗?” “相信。”所谓日久见人心,这几个月的相处,吴氏早就把赵护院当成家庭一份子了,自然是对他笃信不疑的,“咋了芍儿?” “那你觉得,赵护院像是会打女人的人么?”白芍继续淡定的道。 “赵护院应当是不打女人的,你奶上次闹腾那么狠,他也只是阻拦一下而已,要换你二伯,早给扔出去了……”吴氏迟疑着道,“可是,这打人的是那些地痞啊,他们应当是谁都打的吧。” “娘,你咋还听不明白呢,芍儿的意思是,赵护院一定不会让他们打姥的。”白微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大声道。 吴氏听了这话,先是一呆,随后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芍儿,你是说,你姥身上这些伤?都是你姥爷打的?他是为了让我留下你姥,才故意把你姥打成这样的?这是多狠的心,多狠的心啊……” “娘,你没事吧。”白微虽然之前很气吴氏,可这会看到她浑身都哆嗦,又开始担忧起来,跑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低声安慰道,“娘,你别难过,我看今天姥爷看的每一件事儿都挺狠心的,也不差这一件了。” “……”白芍有些无奈,这是安慰人的么,这是火上浇油吧。 果不其然的,听到白微说完这句话,吴氏忽然就哭着跑了出去。 白云实身手最利落,赶紧的跟了过去,片刻之后,又跑了回来,小声道,“娘找姥抱着哭了,两个人都哭了。” “唉,咱们先盛饭,不打扰她们,等会差不多了给她们送饭过去。”白川柏叹了口气,目带怜悯的喃喃道,“你姥也不容易,这么多年……就不把她当人看,还好你娘当年被卖了当丫鬟了,不然……” “不然就怎样?”白微好奇的问道。 “还好你娘当了丫鬟,遇到了我,不然指不定要被你姥爷卖哪里去了呢。”白川柏一边盛饭,一边跟孩子聊那些往事,“你娘十三岁就被卖去当了丫鬟,我也被你奶送去给人当长工,给人喂马,给人刷马,后来我的主人将我送到了你娘的主人那里,我遇到了你娘,几年之后,我跟主人求了她,主人心善,不仅让我们完婚,还让你娘带着孩子去照顾小公子,将微儿和云实视若己出……如果,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情,我想,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不会有白家的七年,你娘也不必委屈了七年……哎,吃饭吧” “没有啥事儿啊爹。”白芍听得入迷,见白川柏忽然住了嘴,就忍不住问道。 “没,没啥……”白川柏却死活不肯再说了,只端着几碗饭分别放到了几个孩子的跟前,又把菜往中间推了推,低声道,“吃饭吧。” 一旁的白微倒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见白川柏不说,她低声道,“好像是遭到了灭族,总是我记得离开那里的时候,到处都是鲜血,还有死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来自白家的幺蛾子 “够了,微儿,吃饭吧。”听到白微压低的声音,白川柏蹙起眉头,罕见的呵斥了白微一句。 白微吐吐舌头,赶忙低下头扒饭,然后冲白芍眨了眨眼睛。 姐妹俩同吃同住已久,心灵早就相通了,如今只一眨眼,白芍就明白,白微是告诉她,以后私下里说。 至于现在,吃饭是正道理。 整洁亮堂的锅屋里,三个小孩一个大人全都低头认真扒饭。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之后,白川柏就起身,用碗盛了两份饭,一份菜,端着去了顾氏所在的那个房间。 白芍和白微见状,赶忙跟了过去,就连十分疲倦的白云实,也硬撑着跟了过来。 新打扫出来的屋里,烛火悠悠,顾氏半坐在床头上,吴氏亲昵的趴在她旁边,同她交头接耳不知聊些什么。 偶尔,她们会低低的笑了起来,偶尔,她们会低下头一起抹泪。 白川柏过去的时候,吴氏就在擦拭眼角,看见他来了,连忙拉着他的手过来,指着同顾氏道,“娘,当年我给家里去了信,说夫人把我指给他了,当时因为忙,所以就没办法带着他回家里看一看……后来,后来也没回吴家村,现在,娘你好好看一看……说起来,都十几年了,娘才仔细瞧过她吧。” 说什么因为忙,没法带回去,无非是带了消息给吴家村,吴老爷子却狮子大开口要了极多的彩礼,吴氏一气之下,干脆日子都不告诉她们了,直接只身跟白川柏成了婚。 这些,顾氏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所以看到白川柏之后,她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白川柏的确是一表人才,长相没的说,所以就连连夸赞道,“是个好的,这模样长得也好,两个孩子都是随了他啊,长得真是俊,小慧,你的眼光真的不错。” 吴氏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注意到顾氏话里说的是“两个孩子”,而不是“三个孩子”。 白川柏倒是注意到,只是他没想到孩子们会跟在后面过来了,所以就没有纠正,只把手中的饭菜递给了吴氏和顾氏,“小慧,你们先吃饭吧,不然等会凉了。” “好。”吴氏很高兴夫婿如此贴心,接过了饭碗,娘俩就又开始嘀嘀咕咕的说话。 白川柏挠了挠头,见自己插不进话,在旁边站着又尴尬,索性想着去外面把明天凉皮的面活出来。 同吴氏和顾氏说了一声,白川柏就扭头离去了。 接过这门才一拉开,外面三个站立的小孩,让白川柏的脸色直接青了。 “芍儿……芍儿,你,你们怎么来了?”他慌里慌张,结结巴巴的道。 “爹,我们就是怕娘吃不好,所以想过来看看娘要不要稀饭,结果才刚过来,爹你就出来了。”白芍十分单纯的笑着道。 “啊,才过来啊。”白川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锅屋,有些急促的道,“你娘她们吃的挺好的,你们赶紧去休息吧,明天绣庄可能比较忙呢。” “好的爹。”白芍冲他咧嘴一笑,一手拉着白微,一手拉着白云实,就蹦蹦跳跳的回了他们的房间。 白川柏站在原地,瞧着白芍一直很开心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扭过头,给吴氏和顾氏关好门,就去了锅屋和面,准备明天要洗的面。 至于白芍姐弟妹三个人,则各自回了房间里去休息。 才一关上房门,好奇了很久的白微就忍不住问道,“芍儿,你为啥不告诉爹,咱是紧跟着他过去的,为啥要说咱刚刚过去。” “没事。”白芍知道,白微有些粗心大意,恐怕没听到顾氏那句话,所以就笑着遮掩了过去,“姐你这段时间可要注意一下姥啊。” “啊,姥咋了?”白微果不其然的被白芍转移了注意力,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脸惊讶的道,“芍儿,你是不是也觉得咱姥留下不太好?” “不是不太好,而是姥爷为什么一定要姥留下?”白芍提醒道,“你想一想,之前他还跟咱娘要钱,咱娘没给他,他就要去告咱,回头被教训了,就想把咱姥给留下了,他若是没有目的,他为啥一定要这样做?难道你相信,他是真的心疼咱姥?” 就看吴老爷子在锦色毫不犹豫的那一脚,加上吃东西时根本不愿意给顾氏的举动,就能猜测出来,他根本没有多疼惜顾氏,要说为了她的身体,非让吴氏把顾氏留下照顾,这个理由白芍和白微都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理由了——那就是为钱。 “娘现在跟姥多亲啊,要是让娘知道了,该有多伤心……”白微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喃喃道,“希望,姥不会做出什么让娘失望的举动吧。” “希望吧。”白芍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脱掉外裳,就躺在了床上,扯了薄被单盖住肚子,就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白微连叫了她好几声,见她没动静,以为妹妹睡着了,便吹熄了油灯,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黑暗中,白芍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熟睡的白微,又看了一眼外面弯成月牙的月亮,长叹一口气,翻了个身。 顾氏的态度,顾氏口中的“两个孩子”,以及白川柏欲言又止的事情,都成了掩盖在白芍心上的一层薄雾,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同样深的夜色,同样有些暗的月色下,在十里铺白家,同样有个人不舒服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刚开始,身边人没有说话,但是后来翻腾久了,身边人也吃不消了,就忍不住低声道,“老婆子,你到底干啥,一直翻来翻去的,还睡不睡觉了?” “睡,你就知道睡。”刘氏低声斥责白老爷子,“你知不知道,吴氏的娘家人住在出云镇了。” “住就住呗,怎么了?”白老爷子蹙起眉头,有些不耐的道。 “什么怎么了,老三的家我还没住过呢,就让那群不要脸的人给住了!”刘氏恼怒的抬高了声音,“我是她正经的婆母,她没有说请我来住,结果她娘一过来,就让她娘住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就她吴家那群老赖,都能住进去,凭啥我不能住进去?凭啥,凭啥啊!” “啥凭啥,你小点声,孩子们都睡着了!”白老爷子见状赶忙压低了声音吼道,“吴家怎么也是老三媳妇的娘家,人家想住就去住了啊,你这个当婆母的要住也可以去住啊,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我才不去住嘞。”一说这个,刘氏的底气忽然就弱了下来,“谁稀罕住她那个地方,我就是生气,老三媳妇,包括老三,谁都没有来问过我一句两句的,结果她娘忽然就住进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她吴家那一窝子,我……我就是怕我儿子吃亏!” 说完,她还有些不解气的对着出云镇的方向“呸”了一口,仿佛这样才能出了心中那一口恶气。 “唉,应该不会吧,有五姐儿那个孩子在呢,她可聪明了,总会护着老三和老三媳妇的。”说起这个,白老爷子两手一撑,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担忧的道,“不过,吴家那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当初七年,老三媳妇都没敢跟他们联系,如今让老四给捅了出去,吴家知道老三媳妇回来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那才是一大家子喝血的啊……” “对,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老三和老三媳妇。”刘氏忽然握起拳头,恶狠狠的道,“让老三把银钱让我保管着,这样就不怕吴家那群人了,要是不服气,让吴老赖跟我说,我就不信了,我还治不了他。” “……”白老爷子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刘氏,没有说话,又躺了回去。 “老三两口子软,好欺负,这要是被吴老赖沾上了,一家人肯定被喝了个干净。不行,咋说也是我的儿子,给我不还比给那个吴老赖强……”刘氏犹自在旁边念叨。 就在这时,东屋的门忽然被敲响,白老子披上衣裳坐了起来,低声道,“是谁啊?” “是我,爹。”门外传来白川羌压低的声音。 “哦,老大啊,进来吧。”白老爷子站起身,拧开房门,将白川羌给让了进来,然后摸黑点起了煤油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白川羌闭了闭眼睛,待眼睛适应了光芒之后,才都睁开了眼睛,看向白老爷子,低声道,“爹……那个,我有事情想找你。” “你说。”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是不是最近藕没有卖出去?唉,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啦,刚开始咱们斜阳县本地的藕没上来,是最好卖的时候,我让你去找几个酒楼主动卖了你也不愿意去,就蹲在集市上摆个摊,那能卖几个?现在已经九月份了,斜阳县的藕都开始往外扒了,想再卖,是真的难了。” “爹,就是这事儿,我们也是用不低的价格买回来的藕,眼瞅着都烂在家里了,这得卖出去啊,要不然越往后越便宜,而且藕还会烂啊……”白川羌低下头,一脸委屈的道,“我也想往酒楼里卖这些藕,可人家不信任咱,都不乐意用咱的藕……现在是真的卖不出去了,除非特别特别便宜,可那亏损的也太厉害了,二百多两银子,能亏的不足五十两银子,这可是咱白家所有的钱了,连今年收的麦子钱都在里面了,爹,我亏不起啊……” 说到后面,白川羌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看样子,压力的确是不轻。 白老爷子心疼的抱了抱儿子,拍着他的肩膀,叹气道,“实在不行,你就别做生意了,老大,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了,你就不是这块料,以后咱白家老老实实种地,那些粮食每年咋也说能卖个百两银子,也够家里人宽裕的嚼用了……” “不行。”一听到这话,刘氏立马激烈的反驳了起来,“我不同意,不做生意,就靠家里这十几亩地,能干什么?还百两银子,那是收入好的情况下,那要是不好,二三十两都常有,够家里干啥吃的?难道你真想让我们到时候当了家里的簪子啥的过日子不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卖不出去的给老三家 “那你要怎么办?一直做生意做生意,真要是能赚也好,可这些年我看反倒是赔出去不少,刘家还总是过来人拿钱,我是开银庄的么?总是往外掏钱,本来家里都能过的不错的,结果现在过得皱皱巴巴的,还不都是因为你非要老大做生意,给孩子弄那么大压力,才三十几岁就白了头发,你也忍心!” 一听刘氏那番话,白老爷子忽然生气的拍起桌子,将新账旧账全都给翻了出来。 “你当我乐意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一大家子能过得好点?之前老大能赚钱都是靠片遇机灵,后来片遇被老三一家子给弄到了大牢里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要是片遇在就好了,这家伙机灵,一定会想出办法的……”刘氏有些颓然的依靠在了墙上,喃喃道,“二百两银子呢,这一次真的要赔的血本无归么……” “唉,要是真赔了,就不做了,不做生意了。”白老爷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就这么变成了几车藕,谁都接受不了。 “爹,娘,其实……其实也可以的……”白川羌看了一眼全都在低着头懊恼的爹娘,小心翼翼的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有啥办法?”刘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 “就是……老三有个铺子嘛,这些藕他可以做了吃啊,就能卖出去了……”因为知道白老爷子的秉性,所以白川羌一边说这话,一边就小心翼翼的瞧白老爷子的脸色。 “给老三?那也不错,刚才我还跟你爹说这件事情呢,要把钱换成一堆藕,我看吴老赖还能给抢走不。”刘氏两眼一亮,十分兴奋地道。 “不行。”白老爷子却是一口就否决了,“老三也不容易,铺子千辛万苦才做起来,我们不能过去把他的老底给掏干净,如果真的那样做了,我们跟吴老赖有啥区别?” 吴家村的吴老赖,赖皮不要脸的程度,十里八村都知道。 也正因为此,在知道吴氏是吴老赖的闺女之后,刘氏一直觉得她不是个好东西,瞧不起她,刻意磋磨她,找她麻烦。 谁知道,吴家的那些坏毛病,会不会出现在吴氏身上呢。 即使到现在,刘氏都一直固执的认为,吴氏身上也是有吴老赖的血,肯定就有吴老赖的臭毛病,现在之所以没显现出来,只是因为年纪还轻,等以后老了,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咱咋能和吴老赖比,那一家都是不要脸不要皮的……尤其那个顾氏,听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别拿她和我比。”刘氏有些嫌恶的道,“再说了,老大现在有难,他这个弟弟帮个忙咋了,他能接纳吴老赖住下,怎么就不能帮一帮亲哥哥?” “就是,爹……现在家里是真的难,这二百两银子在咱们这里真的难,但是在老三那里,根本不算啥,老三家咋开的新铺子,听说是个挺好的绣庄呢,比斜阳县上的绣庄都不差,老三家肯定不差钱啊……”白川羌也在一旁低声道。 白老爷子沉默着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没有说话。 但也没有再反对。 刘氏见状,知道白老爷子这是意动了,就赶紧的看了一眼白川羌,低声道,“明天你跟你爹一块去出云镇上,找老三跟他说一说这个事儿,再告诉他,让他早点把吴老赖家里的人撵走,可别给自己引火烧身了。” “哎,哎,娘,好的。”白川羌一边答应着,一边觑了一眼白老爷子,“爹,你看,明天巳时咱过去咋样?那会日头不晒,也不是吃饭的点,老三能抽出空来跟咱说话。” 白老爷子还是没有说话,一直坐在原地喝茶。 白川羌也不着急,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耐心的等待了起来。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白老爷子喝完了一壶茶,勉强平息了内心的不舒服,低声道,“那行,就这样吧,老大,你去提前找个骡车。” “哎,好。”白川羌高兴的站了起来,“爹你先休息,我回去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刘氏,见她也是满面红光的,这才放心的离开了东屋,回了西屋。 钱氏正坐在床上,穿着一件薄纱裙,笑盈盈的看向他,“爹娘答应了?” “答应了,还是你聪明,提出来了这种想法,不然……”白川羌说着话,眼睛就落在钱氏的肩膀头上,挪不开了。 “死相,以前孩子们都在这里,不方便,现在她们都搬屋了,你过来吧……”钱氏很满意白川羌这副样子,撩拨的冲他笑了笑,随后双手微动,身上的薄纱裙就落了下去,露出了雪白的肩头,以及一片雪白的山峦。 白川羌再把持不住自己,关上了房屋门,低吼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钱氏笑着搂住了他的脖颈…… 那天晚上,还没睡着的白老爷子和刘氏老两口,听到了挺大的动静,碍于面子,他们都没说话,而是等动静平息之后,才翻着身睡着了。 东偏屋里,孙氏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睡得跟头猪似的白川连,又听了一耳朵西屋里的动静,低声“呸”了一口,撇着嘴没有说话。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里,白川穹有些窝火的伸出手,也握住了许氏的,因为不自觉的用力,换来了许氏愤怒的一巴掌。 他只能喘着粗气松开手,望着西屋的方向,两眼流露出愤恨。 早知道,就让西偏屋空着,也不让人住了! 因为白老三一家搬出去了,西偏屋算是彻底空出来了,白家人商量了很久,都没有决定出来到底谁去住那个屋子。 白川连想要自己的三个小孩过去住,白川羌也想白常山过去住,总之争来争去都没争出来的结果。 最后白老爷子一拍桌子,让白常山带着白菖蒲以及白当归兄弟仨住白老三一家住的房间,白蔻则带着白英和白芷姐妹仨住在那从前的杂物间里。 这样做,一个是为了让大家都满意,另一个就是……白老爷子觉得,白家该添新的孩子了。 其实,最该添孩子的是老四,无奈他现在胳膊腿都断了,还在修养中,也算是有心无力,所以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老大和老二身上了。 人多,才能兴旺啊! 第二天一大早,白家照例早起来忙碌,因为新添了不少人手,所以食为天这边的食材准备只要略一看就可以了,白川柏和吴氏的主要心力还是放在锦色上面。 毕竟是花了大钱才开起来的铺子,要是因为赔钱关门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这么想着,白川柏按照白芍的话,将大春娘提拔成了一个类似于管事的小头头,让她帮忙照看着食为天铺子,以后给她一定的分红。 这可乐坏了大春娘,同时因为分红跟铺子的生意息息相关,所以她做起事情来愈发的严谨,竟然是比白川柏和吴氏都要严格上许多,也让白老三一家放下心来,可以专心的去打点锦色了。 比食为天还要大的铺面里,白芍一家人除了吃完早餐就消失不见了的白云实,其他四口人全都站在柜台前,和两个新雇的活计一起照顾着生意。 因为是新开门,昨天又刚刚半价过,再加上布料这种东西又不是饭食,每个人每天都需要,所以第二天的生意十分的清淡。 说好听是清淡,说不好听是冷淡,开门了一个时辰,也只有一个客人上门,还只是看看,没有买东西就走了。 吴氏还好,白川柏却是急的嘴角都有些肿了,“这咋办,好几百两银子呢,这要是砸了可咋办?卖不出去这些布料都咋办啊,这些禁不起放啊……” “爹,你别着急,我们并不是主要卖布料的,成衣才是卖的关键……主要是现在还没有让大家熟悉咱这个绣庄,所以不要着急,该赚的一定会赚的。”白芍就安慰白川柏。 “能不着急么……”白川柏连连叹气,“这些布料不能放啊,一年两年还要,三年就要烂掉了,会褪色,到时候就真的卖不出去了……” “哪里来的两年三年,今年我就给你卖完这些布。”白芍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道,“绣庄这个和饭铺不一样,饭铺赚钱就赚那么多,再多也哪里不去,但胜在稳定,每天都有人来吃饭,绣庄却不是靠这个了……爹,总之你别着急就对了!” 说完,见白川柏心底好像平静了一些,她抿嘴一笑,扭过头对白微喊道,“姐,那些绣娘都过来了吗?” “过来了,正在后院里呢,我给安排好了,现在你可以过去了。”白微一边算账,一边跟白芍说道。 “那行,我过去看看。”白芍笑着,拉起吴氏的手,就钻进了后院,看着乱成一锅粥的绣娘,拍了拍手掌,让她们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开始慢慢的跟她们说,锦色的条件。 第一,锦色的绣娘需要每天在后院里呆三个时辰来制作衣裳,只有散件才可以拿回去自己制作。 第二,绣娘需要每天抽一个时辰来跟着吴氏学习刺绣技艺,有进步的会有奖励,同时刺绣愈成熟,卖出去的东西物品越高,绣娘也会获得对应多的钱财。 第三,就是保密协议了,关于制作的衣裳,包括教给她们的刺绣技艺,在没有东家的允许下,她们不能传出去,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一旦赔偿出去,需要赔付一定的银钱。 等将所有的事情都跟绣娘们说清楚了,并签好了五年身契,以及保密协议之后,白芍将吴氏留下来教她们如何刺绣,随后就口干舌燥的来到了前面的铺子。 结果才进锦色,就听到了白微高亢的叫声,“啥,我不同意,凭什么你们卖不出去了要我们来买?你把我们家当成什么?爷,这才过去多久,当初说过的话就忘记了吗?” 第一百六十章 收还是不收? 白芍一听这话,立马就知道是白老爷子来了,于是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铺子里,就瞧见白老爷子正带着白川羌,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两旁设立的红木椅子上,半低着头,一脸的为难。 “老三啊,我也不是想坑害你,就是想来问问你,你要是能做,就帮一帮你哥哥,你要是不能做……那就算了。”白老爷子沉默了片刻,长吁短叹的道。 白川柏站在铺子里的柜台前面,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低着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白微见状,还有些愤怒的想要再尖叫,被白芍一把拽住了袖子,制止了。 “芍儿,你可来了。”白微扭头瞧见是妹妹,立马就压低了声音,以手遮嘴,靠在她耳边道,“咱爷和大伯过来,让咱爹把咱大伯的几车藕给买了,在铺子里做成吃食去卖。还说什么是千里迢迢弄回来的,哼,咱们出云镇的藕比他的新鲜,还比他的便宜,咱脑袋坏了,才买他的。你说对不对,芍儿?” 白芍轻轻地颔了颔首,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放在白川柏身上。 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想知道这个爹现在是否能够鼓起勇气拒绝白老爷子了,所以她不让白微出头,自己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事态发展。 一直捧着热茶的白老爷子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他来之前就怕白芍这个孩子插嘴,只要她一管,事情肯定就做不成了。 如今,看她一副袖手旁观的态度,说不定这事儿就真能成了呢。 这么想着,白老爷子有些激动的同白川柏道,“老三,这藕也是个好东西啊,只要做得好,以你的铺子,肯定能卖出去的,但如果这些东西放在你哥哥手里,那就是放烂了啊,家里总共就那二百两银子了,我们不求赚,起码能回个本,不要让一家老小都吃不上饭啊老三。” “我……”白川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一旁的白川羌见状连忙道,“老三,家里的确是困难,你也是白家的人,咱们更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你就算不看在我的份上,也看在你那些侄子侄女的份上啊,她们还要吃饭啊……” “当初不拿钱去买藕,也就不会吃不上饭了啊。”白微到底是气不过,在旁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是那种没有动嘴皮子,说出来的话有些模糊不清,但也能让人听清楚说的什么的嘀咕。 白川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为难的结结巴巴道,“我也是想赚钱啊,这要是能赚钱,这几车藕能卖五百两银子呢,到时候家里宽裕了,我们也就不用来时刻麻烦你了啊老三。” 白微听了这一话,接连翻了好几次白眼。 白芍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白川羌这话,家里要是不宽裕,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来麻烦白川柏一家了? 真是可笑的逻辑。 不过为了能让白川柏自由发挥,她还是没有说话。 “唉,老三,家里要不是真的难,我也不会上门来找你……之前干股的事情,都是我混蛋,是我过分,可你们不也没同意么?现在,现在我也不是坑你们的钱,就是想让你用这些藕去做生意,家里不至于亏钱,你也不至于亏钱,这是皆大欢喜啊老三。”白川羌被白芍那一笑,弄得脸更红了,不过他还是坚持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这一段话,并且还特意看了白老爷子。 不知为什么,刚才神色还颇为激动的白老爷子这会脸色却有些青,捧着茶杯没有说话。 白川羌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白川柏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白老爷子。 白川柏也在低头沉思,白微在生气,唯独白芍发现了白老爷子的异常,她抿了抿嘴,眼角余光开始注意起了白老爷子。 “大哥……”沉思了很久的白川柏终于抬起了头,蹙着眉头看向白川羌,“不是我不帮你,是这藕到底要怎么吃?铺子里没有菜,就面和凉皮,就算我里面各自放一点,那可是几车藕,不是几斤藕,我是用到下年也用不完啊,你不如去镇子上卖一卖,实在不行我在食为天给你留个空,就让你卖藕,你看行不?” 白川羌没想到白川柏竟然在拒绝之后给了自己这么个意见,让他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白芍倒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白川柏的确是大有进步,从前只知道答应,后来学会了拒绝,现在竟然能提出方法了。 相信假以时日,经过历练之后,白川柏也一定会是个合格的父亲和夫君了吧。 “老三……”白川羌沉吟了片刻,始终想不出如何应答。 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钱氏昨晚在甜蜜的时候一字一句教给他的,他依葫芦画瓢跟着学过来,说的也挺流畅,更是信心十足的想好了该如何应对白老三的拒绝或者答应。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白川柏竟然在拒绝之后给了这样一个建议,相当于拒绝了他之后又退了一步,算得上是帮扶了他一把了。 即使把这些事情拿出去说,围观众人也只会说白川柏这个弟弟仁至义尽了,而不会按照钱氏所说的那样谴责他…… 一时间,白川羌愣在了原地,下意识的求助的望向白老爷子,希望自己这个足智多谋的爹能给出个主意。 然而白老爷子始终捧着一杯茶,铁青着一张脸,看着远处,就是不理会他的求助。 最后,白川羌只得吞吞吐吐的看向白川柏,低声道,“老三,现在新藕都下来了,我这个藕,怕是卖不出去了,在你铺子里还耽误你的生意,这样多不好……” 这就是不愿意在食为天里卖藕,还是希望白川柏能把所有的藕给买下来了。 白川柏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哥,你为什么不能振作点,只要你想卖,价格也不抬高,始终能卖出去的,食为天铺子里每天来来往往几百个人,总会有人买藕的,这藕也不是其他东西,放两三个月也没问题,可你连试都不试,就这么放弃了……” “我……家里还有事情要做,地里还有杂草要薅,老四也不能动,老白家那么多口子等着吃饭呢,我真的没时间,我没时间啊老三,你帮一帮我……现在只有你了。”白川羌努力的辩解,结果发现话语越来越苍白,最后他干脆放弃了辩驳,直接央求起白川柏来。 白川柏望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自己那两个始终默不作声的闺女,蹙了蹙眉头,低声道,“我征求一下家里人的意见吧。” “好,好。”白川羌以为白川柏这就等同于答应了,连忙高兴地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白微在一旁脆生道,“爹,我第一个不同意,云实不在家,但我和他心灵相通,我知道他也不同意。” 五口人,这一下子就去了两票。 白川羌的脸直接黑了,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想起上次白川连的凄惨模样,又赶紧的闭上了嘴,与白川柏一起将目光落在了白芍的身上,如果小闺女也投反对票,那么好像就没有问吴氏的必要了。 “芍儿,你咋想?”白川柏低声问道。 “咋想,肯定也不同意了。”白微气呼呼的道。 白芍拉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白微便赶紧的闭了上嘴。 “五姐儿,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藕怎么做好吃对不对?”白川羌这一会的心情可谓是低落又起伏,起伏又低落,整的心脏都要出毛病了。 白芍抿了抿嘴,看了一眼白川柏,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老爷子忽然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火急火燎的道,“老三,你的茅坑在哪呢?” “啊……”这话题转的有点快,白川柏没反应过来。 “往后走,过了铺子那道门,往右一拐就是。”白芍倒是反应了过来,指着身后的宅子就大声道。 白老爷子也没回话,顺着她指的地方,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过去。 很难想象,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竟然跨出如此大的步伐…… “爹,爹你咋了?”白川柏有些担忧了起来,就要跟着白老爷子的步伐过去,被白芍一把给拽住了。 “爷可能是拉肚子吧。”白芍不动声色的指了指白老爷子之前坐过的椅子上,只见原本黑红色的椅子中央,竟然有一小块类似于屎一样黄乎乎的东西。 “呀……”白微见状赶忙秉着呼吸后退了两步,躲到了白川柏的身后。 一旁的白川羌也察觉了不对劲,有些嫌弃的和从白老爷子并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并后退的远远地,不再靠近这里。 “哎,你爷……”白川柏蹙了蹙眉头,他有心过去看看白老爷子到底怎么样了,但又怕这东西留在这里,让人瞧见了笑话白老爷子,所以思量再三之后,他扛着椅子去外面用水反复清洗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人任何黄色的异物之后,才又扛了回来,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芍儿,你去食为天那边拿一身我的衣服回来。”刷椅子的空档,白川柏回头冲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嘱咐了一声,“微儿去打点水来,再拿两个毛巾过来。” “哎。”姐妹俩齐齐的应了一声,扭头就大步的跑回了食为天后面的宅子里。 没多大会子,各人拿着东西回来了。 白川柏先是从白微手里接过毛巾和水盆,回头看了一眼白芍手里干燥柔软的衣裳,发现自己没手可以拿了,只好扭头看向白川羌,“大哥,你过来帮忙拿一下衣服。” “哎。”白川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从白芍手里接过那一身蓝色的衣裳,跟在白川柏的身后,进了后面的宅子。 白微和白芍因为是女孩子,只得站在前面的铺子里等待。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穿着白川柏衣裳的白老爷子有些虚弱的从后面走了过来。 白川柏和白川羌一左一右的扶着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哎,昨天晚上喝茶喝凉了,肚子有些不舒服……”白老爷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爹,没事,你以后夜里别喝凉茶了,现在多喝点热的,微儿,给你爷换一杯热茶来。”白川柏低声安慰白老爷子。 “哎,哎。”白老爷子心底很是欣慰,“老三,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对这些话,以前的白川柏应该会很激动,现在的白川柏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果不其然的,白老爷子夸了白川柏一会之后,忽然话锋一转,低声道,“老三,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很善良,所以会帮一帮你哥哥的对不对?”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吴氏发飙 白川柏愣了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着站在白老爷子的跟前。 空气一时间有些尴尬。 白老爷子赶紧低头喝了几口热茶,感觉抽搐的肠胃舒服了很多,才低声道,“老三,这藕做的食物,也是有很多好吃的啊,你在食为天卖,总会卖出去的……继续留在家里,恐怕是烂在手里的啊,我跟你许诺,卖了这几车藕之后,就再也不许他去做生意了,你说行不行?” 话说到最后,白老爷子语气中已是满满的央求之意。 白川柏呆立在原地,想到了白川羌这些年赚赚亏亏的生意,不由得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气道,“爹啊,你跟我说,你们想怎么卖……” 他话还没说完整,一旁的白川羌以为他摇头是不同意,突然有些恼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道,“老三,你留了吴家村的人在这里住下对不对?” “啊,对……”白川柏愕然的抬起头,看向白川羌,“怎么了?” “怎么了,你能留吴家村的人住,还给他们钱,怎么到你亲哥哥这里了,就什么都不愿意答应了?那吴家人生了你养了你,小时候带你长大,给你宁鼻涕,给你擦屁股吗?为什么你愿意吴家的人住,怎么就不愿意帮你的亲哥哥呢?”白川羌十分激愤的道。 “我,我没给他们钱啊。”白川柏这会已经弄清楚了怎么回事,知晓是白川羌误会自己方才摇头的意思了,连忙解释道,“我没有给他们钱,小慧娘是因为身体伤的厉害,所以留下养伤呢,我刚才摇头也只是想起了你这些年的生意之路,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啊。” “你不要骗我了,不给钱,就吴家那群人赖了吧唧的本性,能离开你食为天的铺子?”白川羌却是一脸不信的道,“你这个人就是心全都歪到了媳妇的身上,你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根本就不把爹娘和兄弟放在心上了,你就是这样!” 刚教完绣娘们一套针法,正出来照看生意的吴氏听到这些话,有些愕然的站在了宅院和铺子中间的那一道门前。 “我没有……”白川柏还在苦苦辩驳,“这不能混为一谈,小慧娘也是受伤了才留下的,再说,我也没有不应你啊。” “你不用说了,娘让我告诉你,她很生气,这些话我本来不打算说出来伤了大家的和气,可是看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我就不得不说出来了,娘让我转告你,看清楚吴家人都是些什么东西,你那媳妇恐怕也是向着自己娘家的,不要被人卖了还傻乎乎的帮人数钱呐。”白川羌没有瞧见吴氏,扔就在那大声的嚷嚷道。 吴氏站在原地,身体摇晃了几晃,一张脸血色褪尽,只剩满面苍白。 刘氏竟然这样说她…… 这么多年,就算是个石头,也总能给捂热了,可刘氏就是固执的认为她跟吴老爷子一样坏…… 因为这个,她甚至七年都没敢联系吴家村。 结果没想到,吴老爷子还是发现了她,并找上来了,闹出的那么些事情,让吴氏即使想在刘氏跟前为自己辩驳两句,底气都有些不足。 毕竟,她爹真的很坏。 可是,不说清楚,她心底真的憋得慌,憋得慌啊! “娘。”白芍耳目灵敏的听到了动静,扭头看到了一脸苍白的吴氏,她和白微都心疼的跑了过去,一人一边的搀扶起了吴氏的手。 “小慧。”白川柏也看到了吴氏,心底又慌又气,忍不住斥责白川羌道,“你是怎么说话的,小慧是小慧,吴家是吴家,我不许你们这样中伤小慧。” 说完,慌里慌张的跑到吴氏身边,白芍机灵的往后退了两步,让出吴氏身边的位置,给白川柏扶着。 “老三媳妇……来了。”白川羌的脸色很尴尬,他怎么都没想到,一时之气,说了两句中伤吴氏的话,就那么巧的让她听见了。 不过还好吴氏性格一直都很温柔,她应该会自己吞下去,不会像老二媳妇那样指上自己的脸。 想到这里,白川羌长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就想坐回白老爷子的身边去。 哪曾想,一直没说话的吴氏忽然快步走了两步,并推开身边的白微和白川柏,指着白川羌,凄声道,“白家大哥,我敬重川柏,所以喊你一声大哥,这么些年我自认做到了一个媳妇所做的。当年因为我不是你们白家主动娶回来的媳妇,并且也的确有几年没有在婆母身边照顾,所以心中愧疚,回到白家之后,一直努力的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媳妇,哪怕多干点活,吃点苦,累点,哪怕让我的孩子也跟着干活,我都认了,因为我想着那是一家人,那是我夫君的家人,以后也就是我的家人。” “可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样想我,七年了啊,整整七年了,我吃苦干活,我的孩子也跟着吃苦干活,我们娘几个一直受着欺压,一直没有反抗。即使这样,你们都固执的认为我是坏的,认为我嘴甜心苦,认为我总是不是真心对你们的。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如此吃苦干活,连我的孩子都委屈了,就为了获得你们的承认?现在看来,真是可笑,可笑,可笑,可笑!” 吴氏大约是气急了,一连说了三个“可笑”,并且话语及其辛辣,说的白老爷子和白川羌,包括白川柏都面红耳赤的,抬不起头来。 因为这七年,吴氏真的做到了一个儿媳妇该做的,吃苦耐劳干活,哪一样都没得说。 严格说起来,应该是白家对不起她才是。 “可是,可是……”白老爷子沉下了头没有说话,白川羌却还在犹自做着辩驳,“你的确是跟吴家村有了关系,又留了你娘家人……” “我娘为啥跟吴家村人有联系的,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问一问自己家里的人,跑来问我们做什么。”白微气的在一旁大喊。 白川羌的脑袋一瞬间就耷拉了下去。 说起这个,当年的确是白川穹叫人通知了吴家人…… “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是自己家里人的问题,却总是想方设法的找别人的问题。就算抛却这一切不说,我娘就是留了吴家人住又如何?今天我们所拥有的每一个铺子,每一枚铜钱,都有我娘付出了辛苦和努力,你们这无关之人,何必如此着急?”白芍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白老爷子和白川羌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用下巴抵着胸口,就连脊梁骨都软了下去。 良久之后,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白川羌,随后站起身,无奈道,“这件事情,是我们不对,本来老三都已经想答应帮我们忙了,可是老大说了那些话……我实在没有脸继续找你们帮忙了,这些藕,就让它烂家里吧。” 说完,将双手背在身后,白老爷子就颤巍巍的转身离开了锦色。 白川羌站在他身后,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再一想方才白川柏的解释,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白川柏,导致失去了一个把藕卖出去的机会,不由得抱着脑袋,蹲下身,有些痛苦的哀嚎了起来。 白老爷子刚要踏出锦色的步伐就那么一顿,到底是心疼大儿子,他回过头,劝慰了白川羌几句,“老大啊,不要太计较了,家里始终是能吃一口饭的,实在不行,就让你娘当了她那些簪子啥的也行,总之不会饿到孩子们的,以后,你就别做生意了,跟着我好好种地,总会好起来的。” “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呀,我要是不发火,要是不自作聪明,老三就买走了啊,二百多两银子啊,就这么砸我的手里,都怪我啊……”白川羌像个孩子一样痛哭道。 白老爷子看着,眼眶也不禁湿润了,“时也,命也,就这样吧,老大,走吧。” 说完,用力的想拉起白川羌,带着他离开这里。 也许是因为刚才拉肚子的缘故,白老爷子没拉动白川羌,反而自己险些摔倒,还是白川柏快走了两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才避免了他摔倒。 “老了,老了,不管用了,以前喝放了好几天的茶都没事,现在竟然……哎,老三啊,这身衣服,等回来我给你洗了,让大春娘给你捎过来啊。”白老爷子拍了拍白川柏的手,低声道。 “不用了爹,这衣裳我也没穿过几次,还挺新的呢,爹你就留着吧,当儿子给您的孝敬。”白川柏有些伤感的道,“没能在爹身边照顾,眼看着爹逐渐老了,白发也生出来了,我也就能给您老买点衣裳买点吃的了。” 白老爷子见他这样说,也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手,扭过头用力的拉起白川羌,就要带着他离开锦色。 白芍望着他的背影,发现原本那个脸堂红红,说话声音洪亮,脊背挺的十分直的白老爷子,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有些佝偻起了腰身,尤其是双手负在身后的举动,更是让他的上身往前倾,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爹……”白川柏也看到了这些,带着哭腔喊了他了一声。 白老爷子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冲白川柏摆了摆手,就继续往外走。 吴氏看了两眼白川柏,又看了两眼白老爷子的背影,也忍不住心酸了起来,刚才气极而生的火气在这一刻全都熄灭了,“要不……要不……其实那些藕对咱来说,也应该能卖出去的。” 白川柏扭过头,十分惊喜的望着她,却没有就这样拦下白老爷子,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白芍和白微的身上,似乎在等她俩的意见。 白微还在生气,所以哼了一声,就扭过了头,去了柜台后面。 白川柏有些尴尬的低下头,眼底的惊喜像被水浇了一般,逐渐的熄灭,变成了晶莹的水光。 白芍看着,心底就不忍了下来,加上那些藕真的不是很难处理,照顾自己亲爹一次又何妨? 这么想着,白芍上前一步,握住了白川柏的手,低声道,“爹,那些藕,我们买了。” “真的?”白川柏有些惊喜的抬起头,瞧见白芍坚定地点了点头,便赶忙的对着白老爷子唤道,“爹,你们停一下,藕我们要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给白川柏一个教训 还是锦色的铺子里,还是刚才那些人,不同的是气氛已经从刚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轻松愉平和。 “爹,那些藕,我的意思是就按照市价给,不管大哥怎么进的,出云镇藕的价格毕竟在那里呢。”白川柏大声同白老爷子道。 头一次,他说话不是低声而是挺直腰背,因为他可以帮白家了,而且是名正言顺的,在全家人都同意的情况下。 虽然这“全家人”中的一个还在旁边生闷气打算盘,但在白芍家,多数人同意,即可定锤。 “行,行。”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都说不出别的话,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白川柏还愿意要了他们的藕,可谓是仁至义尽了,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把本钱给捞回来一点,那就够了。 “那待会吃了晌午饭,大哥你就把藕运过来吧。”白川柏沉吟了片刻道,“藕过来了,验了货,我就给你们钱,你们看如何?” “老三,咱哥俩还要验货么。”白川羌听到这个,略有些不满了起来。 “不验货,就不要。”白微在旁边拨弄着算盘,轻飘飘的扔过来一句,白川羌就赶紧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他可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弟弟并不是个独断专行之人,任何一个闺女的话都会对他造成影响,都会让他改变主意。 现在,白川羌可是谁都不敢得罪,万一让白川柏改了主意呢…… “我们不吃饭了,我们这就去运。”怕事情再出现变故,白川羌和白老爷子站起身就要回十里铺运藕。 白川柏挽留了两句之后,见他们是真的着急,便也点了点头道,“那大哥你就去吧,爹身体不好,还是在铺子里坐一会吧。” “那……也行。”白川羌看了一眼白老爷子,见他面色真的有些白,不太好,便点了点头,自己率先做了骡车回了十里铺,去运送那好几车藕。 “爹,我再给你倒点热茶,待会你饿了就去食为天吃饭,大春娘你认识的,跟她说你要吃啥就行了。”白川柏见白川羌走了,自己就上前给白老爷子倒了杯热茶,放在了他跟前,“你要是还不舒服,就上食为天后头睡觉去,那里是咱家里人住的地方,这里后面是绣房,没有住的地方。” “哎,哎,好孩子,不用麻烦了,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就成了。”白老爷子高兴地连连点头,看着白川柏的目光极为柔和,“你是家里有出息的孩子,开了两个铺子,从前我也只是给人家铺子里做药童,可是我儿已经当上了东家,我心里高兴啊。你的孝顺,我也知道……” 白川柏一听他这话,就光抿嘴笑,没再说别的。 刚好有人进来选布,他就赶紧的过去招呼人了。 白老爷子则坐在原地,极有滋味的品尝着儿子倒给他的茶水,最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 白微原本站在柜台后头拨弄着算盘玩,如今瞧见这一幕,她终于忍不住从柜台后走出来,拉着白芍的手进了后面的院子,有些不满的问道,“芍儿,你为啥让咱爹买下那些藕,还按市价给,放了老长时间的藕跟普通的藕那能一样吗?” “姐,这就是你不懂了吧,藕这种东西,不是仨俩月就坏的,而且越放水分越少,就算是咱爹按照大伯进的价格买,他也要亏损不少,所以算来算去咱们还是占了便宜的。”白芍笑着安慰白微。 “占啥便宜啊,几车藕弄来干啥,咱家要天天吃藕么。”白微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要不是眼前这个人是她疼爱的亲妹妹,估计她早就嚷嚷了起来。 “姐你这是不相信我咋地,我能干那吃亏的事情?”白芍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白微,一踮脚,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这藕我是想……清丰县那边的藕到底比咱本地的藕要好一点,但价格却是按照咱这边的,又放了有些时日了,水分蒸发了不少,比买咱本地的还划算。而且还让咱爹卖了个面子给咱爷,咱爹也高兴,咱爷也感激咱,何乐而不为呢。” “哇,你这个鬼灵精。”白微听完之后,有些瞠目结舌的望了白芍片刻,最后在她脑袋上轻轻地弹了个脑瓜崩,嗔道,“你早该告诉我一声的,害我生闷气那么久,算盘都要被拨坏了。” “没事姐,我准备了好几个算盘呐,你要是拨坏了,我再给你拿一个。”白芍调皮的道。 白微见状,就要拧她的痒痒肉,白芍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抬脚就跑,白微就在她身后追,姐妹俩热闹的追逐了一阵子,一直到该吃晌午饭了,才停下来。 待吃过了晌午饭之后,白川羌就带着几车的藕过来了。 刚好赵龙也从吴家村回来了,就帮着过秤,查看斤数,又有食为天的伙计帮忙把东西往空房间搬,约莫拾掇了大半个下午,才算是把这几车藕给计算清楚。 最后,一共交到了白川羌手里一百两银子。 其实本身这些藕并没有一百两银子,是白川柏做主给他凑了个整,才勉强达到了一百两而已。 “当初拿了二百两银子去的清丰县,路上吃喝,还有骡车费……扣掉这些之后,总共也买了一百多两的藕,结果现在只有一百两了。”白川羌看着掌心里的五锭银子,心底十分的不好受,当初算的好好的,拿二百来两银子走,回来能赚个翻倍,不管咋说,五百两银子总是能到手的。 结果没想到…… 最后,只剩下一百两了。 算上白川羌拿回家的十几两,以及刘氏手里的二十几两,现在整个白家只有一百三四十两银子而已。 这要是在平时,也不算特别少了,可比起拿走的那些,却是硬生生折损了一百多两啊,这么一算,心里就开始抽抽的疼了起来。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也就咱家里人没那个运气,就这样吧,以后好好地种地,认命吧。”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茶杯,和白川羌一起回了十里铺。 白川柏没有加以阻拦,只是目送着他们远去之后,开始对着一屋子的藕发愁。 白芍和白微在一旁偷笑,谁都没有主动上前宽慰他的心。 这是白芍的主意:方才白川柏明明就是心软了,想帮白老爷子了,虽然这次是白芍因为自己的考量同意了这一次,但姐妹两个也不想助长白川柏帮十里铺白家的这个气焰。 总的来说就是,帮这一次可以,但还是要给白川柏一个教训,让白川柏知道,帮了他们,自己要承担后果。 比如当天晚上,白芍家就吃了炒藕片,猪肉炖藕,还有藕碎汤。 刚开始白川柏还很高兴的吃了好几口藕片,并对家里人夸赞道,“这个藕味道真的不错,很好吃。” 等发现吃每个菜都是藕,就连喝口汤里面都有藕的时候,白川柏的脸色终于苦了下来,“孩子他娘,你说这个藕,咱要咋卖?要不,就出一道藕碎汤吧。” “做藕碎汤,一天能用到两斤藕就不错了,这一屋子可够咱们用到下年的。”吴氏在一旁不咸不淡的否决了他的提议。 白川柏的脸色更苦了,同时心底升起了淡淡的后悔之意,“那……那咋办。” 这一回,娘几个都没理会他,只默默地低头吃饭。 等一顿饭毕,娘几个刷了碗,准备去睡觉的时候,就看到白川柏站在院子里,望着装藕的那个屋子长吁短叹,一脸愁苦,娘几个都乐了。 白微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你这孩子,笑啥,这么多藕……你说我当时咋就心疼你爷……我……”白川柏有苦说不出来啊,这么藕,可要咋办啊。 “咋办,当然是做了吃了。”白芍也淡淡的笑了。 “吃不完啊,这总不能天天给客人吃藕,到时候砸了食为天的招牌可就不好了,哎。”白川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要不,我在铺子里卖藕吧,总是能卖出去的……大不了亏损点,嗯,就这样……” “好啦爹,有办法的。”白芍见他一副真的打算在食为天里卖藕的样子,好笑的制止了他,“爹,你听我说,你还记得咱们做凉皮那个法子么?我跟你说啊,这个藕得这样做……” 她简单的跟白川柏说了一下,该如何把藕粉给做出来。 先买个磨把切碎的藕磨成浆水,沉淀之后把水给倒出去,剩下的面糊糊在太阳下暴晒,晒成干粉之后,就是藕粉了。 “这藕粉,能干啥?”白川柏听的新奇,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等你做出来就知道了。”白芍淡淡的瞥了一眼那躲在房门后头的黑影,轻声道,“爹你要相信我,就先做,别管那么多。” “好。”白川柏十分信任小闺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我明天就去买个磨,就弄。” 就在这时,一直懒洋洋的打哈欠的白云实忽然警醒的看了一眼白芍之前看的那个方向,低声喝道,“是谁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说完,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家里人护在身后,然后捡起一个石头,对着那黑影的地方砸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顾氏的偏心 白云实扬起手,十分准确的对着那黑影的地方砸过去一个巴掌大的石头。 “哎唷……”那黑影似是被砸疼了,捂着额头发出了呼痛的声音,却依旧没有主动站出来。 白云实见状,又是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黑影终于受不了了,晃着身体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别砸了,别砸了,是我。” “娘。”吴氏一听这声音,赶紧的从白川柏身后站了出来,有些慌里慌忙的走到了那黑影的身旁。 这时候,白微举着一旁的灯笼往前一照,此刻被吴氏扶着的,可不就是那本该躺在床上养伤的顾氏。 “娘,你咋站在那里不出来?”吴氏有些惊讶的问道。 “没……没事,就是上茅坑呢。”顾氏捂着被砸的通红的额头,看了一眼白云实,低着头扭扭捏捏的道。 上茅坑? 方才顾氏所藏身的那个位置,离外院的茅坑基本是属于一南一北的距离,以顾氏房间所在的地理位置,她要去茅坑根本不会经过那里。 一时间,白芍一家五口人都意识到——顾氏说谎了。 不过为了维护这个长辈的面子,他们没有戳穿她,而是都缄默了下来。 “那个,娘,现在都快十月份了,天气开始下凉了,早晚有点温差,我扶你进屋休息。”吴氏笑了笑,没再追问顾氏为什么站在那里,而是扶着她回了房间。 白云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哎,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 “没事,没事。”顾氏摸了摸脑袋,冲白云实笑了笑,又看了看白微,柔声道,“姥没怪你,没事的……哎,天都黑了,你们赶紧去睡,小孩要多睡才能长个子。” “哦,知道了姥。”白云实点了点头。 白微没有说话,她很不喜欢这个姥,碍于吴氏的面子,她只是点了点头,连笑容都没有给。 顾氏却是毫不在意的摸了摸白微的头,又摸了摸白云实的头,随后就要转身回屋。 吴氏拉住了顾氏的胳膊,不动声色的道,“娘,还有芍儿呢。” “啊……芍儿?”顾氏有些恍然大悟的,目光落在了白芍的身上,却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而是两眼陌生的像在看毫不相干的人,“小姑娘长得还挺俊的,就是掌控欲强了点,家里的钱咋都让她拿着呢,也不怕丢了,还是给大人拿着好。” 说完这一句话,她就扭过头,虚弱的靠在了吴氏的身上,不再看向白芍。 吴氏十分尴尬,却不敢再拉着顾氏让她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了,为了不让她再做出什么举动,吴氏赶紧的扶着顾氏将她送回了屋子里。 “姥咋好像不喜欢芍儿似的,咱家的钱一直都是芍儿拿着的,又不是现在才给她的。”白云实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顾氏。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芍儿,就因为这个我不喜欢她,都是爹娘的孩子,咋还不疼我们芍儿了。再说了,钱给芍儿拿着是咱全家的决定,关她啥事儿。”白微在一旁没好气的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川柏听到这话,心底一颤,不敢再让她们说什么,直接弯腰抱起了白芍,勉强笑着道,“芍儿,你姥可能是因为你姥爷和舅舅的事儿所以对你不太待见,没事啊,我们不管这个……你跟爹说,那个藕粉干啥的,咱们要都做出来,那些量可不少啊。” 白芍心知白川柏这是在转移话题,却没有揭破他,只是十分单纯的笑着道,“爹,这藕粉是可以冲成糊糊的,那种透明的糊糊,我觉得赵先生可能需要,你想一想啊,那要是有了那种透明的汤,得多受人欢迎啊。” “啊,这样啊。”白川柏看白芍这幅样子,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开始认真的跟白芍讨论那藕粉的事儿,“所以咱们这藕粉,也要跟凉皮的配方似的保密吗?” “当然要保密,就是制作的过程最好只有一两个人知道,其他人还是不要知晓了。”白芍一脸认真地道。 “行,这事儿交给我了。”白川柏这些日子也逐渐锻炼了出来,对处理个这样的小事儿也算是十分得心应手,“天黑了,有点冷了,爹送你回屋睡觉,芍儿,马上中秋了,你想吃月饼不?听说斜阳县有个杏花楼卖的月饼可好了,我去给你买点行不?” “行。”白芍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也想尝一尝这个时代的月饼到底是啥样的,要是不是特别好吃,她就可以又发一笔财了。 就这样,爷俩一边嘀嘀咕咕的聊着天,一边把白芍送回了房间。 白微和白云实跟在后面,走的有些慢。 这个时候吴氏也从顾氏的屋里走出来了,不同于昨天离开时一脸的喜悦,现在的吴氏眼底带着几分不满,脸上还挂着几分担忧。 她快步的走到了家人的身后,听着白川柏和白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讨论着什么月饼好吃,她抿着嘴,提着的心有些放下了,但到底还是完全没办法落到地上。 等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全都进了被窝,躺在床上之后,白川柏和吴氏笑着看了两个闺女一眼,就从屋里出来。 带上门之后,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 “你说,芍儿听懂了没?”吴氏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低声问道。 “我刚才跟芍儿解释了,她好像没有怎么在意,毕竟……毕竟孩子她姥也不是常在身边,可能孩子根本不在意吧。”白川柏迟疑了一下,低声道。 “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正常小孩都应该追问两句,可咱芍儿就像啥都知道似的,什么都不问……她多聪明了啊,这食为天,这锦色,全都是她的主意,说她听不懂,我总觉得不太可能。”吴氏小声道。 “……要不?我再问问芍儿?”白川柏沉默了一瞬,有些担忧的说道。 “还是别问了,就这样吧……等她长大了,有些该说的总该告诉她,现在……就先这样吧。”吴氏说着,有些依依不舍的忘了一眼白芍和白微屋的方向,“你说,芍儿以后会不会被接走?跟着我那么多年,从一个还没张开的襁褓小孩,到现在能说会道机灵又可爱,我真舍不得……” 说完,她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就算舍不得,也总不能困在我们身边……不过,说不定那边根本不来人找呢,都七年了,要是想找,早就该来了吧……”白川柏伸出胳膊,轻轻地搂着吴氏,一边安慰她,一边回了自己的屋。 在她们看不见的某个角落,一个蒙着面的男子站在墙角,双手负在身后,看了一眼吴氏和白川柏,又看了一眼白芍屋的方向,翻了个跟头跳下了屋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一大早,白川柏就开始拾掇这个藕,先是买个大磨,放到了绣房后头的一个大房间里,随后就开始挑选这个帮忙磨藕浆的人。 当然不可能是让人去推动石磨,磨藕的这个工作主要还是要小毛驴来干活,人只需要监督一下小毛驴就好了。 虽然家里多了很多伙计,但信得过的人好像真的还真不多。 白川柏挑来挑去,最后挑到了赵龙的身上。 赵龙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天洗干净了石磨之后,就买了个毛驴过来干活。 一个毛驴,在吃饱喝足有休息的情况下可以每天干四个时辰,可以磨六十斤的藕,等沉淀了藕浆,去了上面的清水之后,那藕粉的量也是绝对不少的。 还好最近几天都是大晴天,在家里伙计的帮忙下,总算是将藕浆给晾晒上了,只等着晒干之后就可以收粉了。 这些事情,白芍和白微姐妹俩都没有在意,她们现在关注的都是顾氏。 自从那天晚上发现了顾氏鬼祟的身影之后,白芍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白微,让白微十分的紧张,生怕顾氏做出了什么对家里不好的事情。 损失钱财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会让吴氏伤心。 所以姐妹俩这两天格外关注顾氏。 而顾氏,也终于“不负众望”的,有了动作。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偷窃 距离鬼鬼祟祟的站在角落偷听已经过去了七八天,顾氏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吴氏因为心疼这个娘不容易,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提起送她回去。 顾氏也没有任何回去的意思,反倒是十分踊跃的要帮吴氏的忙。 因为家里招了不少伙计,不管是食为天还是锦色,其实真正需要吴氏干的活并不多,也就总账目需要吴氏核算一下。 可是顾氏大字不识,想要帮忙核算账目实在是太不现实了,所以吴氏就拒绝了她。 但顾氏还是想要找个活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就算是亲闺女家,我也不好白吃白喝,给你帮些不算太累的忙,我才能安心住下去”。 吴氏有些纠结,拿不定主意要让她做什么。 最后还是白芍给她支了招——因为磨藕浆需要将藕切碎,这是一个挺麻烦的活,平时都是大春娘带着大铁媳妇跟着做,如果顾氏闲得慌,也就跟着去切藕好了。 切藕,洗藕,不要啥技术活,也没规定必须量,顾氏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回去睡觉,全都随便她,算得上一个轻松的活计了。 可顾氏刚开始还有些不乐意,嫌弃吴氏作践她,给她找了这样的苦力活。 后来见吴氏真的没别的活让她做了,她又不乐意就这样回去天天睡觉,所以还是跟着去切藕了。 就这样切了几天的藕,有一天,白芍正在给绣娘要做的衣裳画花样子,吴氏突然慌里慌张的冲了过来,“芍儿,快,你姥把手给切了。” “啥,严重不?”白芍楞了一下,赶忙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和吴氏一起赶到了顾氏的屋里。 这几天一直没有出门的白云实很是利落的请来了郎中,已经在给顾氏包扎了,可她还是躺在床上“哎唷哎唷”的叫唤不停。 吴氏听得实在是心疼,忍不住在旁边擦拭眼泪,一直到郎中包好了,白川柏将郎中送出去,她就趴在顾氏旁边哭,“娘啊,你别去切藕了,你在我这里住还需要干啥活啊,你要是无聊,就出去逛,想买啥买啥,别去切藕了。” “小慧啊……我住你这……有十天了吧。”顾氏用力的睁开双眼,却没有回答吴氏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啊,娘,今天就第九天了,明天就十天了,咋啦?”吴氏有些不解的问道。 顾氏没有说话,却是闭上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嘴里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十天了,马上要十天了。” “十天咋了娘?爹要你十天之后回去?”吴氏想了想吴老爷子的性子,揣测的问道。 “没有。”一直在打颤的顾氏忽然睁开眼睛,一口否决了吴氏的揣测,“绝对没有,你爹没有这样跟我说。” “没有啊,那就行,您老多住几天,我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吴氏心疼的道,“那一身的伤才好了没几天,现在又受伤了,真是……哎,娘,您别干活了啊。” “好,好。”顾氏听着,很是欣慰的连连点头道,“我这手伤了,怕也没法给你切藕了,但我闲着也不是办法啊……” “闲着就闲着,要是真无聊,我让芍儿和微儿陪你说话。”吴氏抹了抹眼泪道。 “不用了,不麻烦孩子们了。”顾氏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模糊不清的道,“小慧,我想睡觉了,你今天晌午别来看我了,去前面忙吧。” “哎。”吴氏答应了一声,见顾氏没了动作,以为她真的睡着了,便给她掖了掖被角,随后将白芍和白微喊了出去,嘱咐她们多跟顾氏说说话,以免她一个人在屋里太无聊。 “娘,姥咋也算个干惯了活的老把式,怎么今天就把手给切了啊。”白芍心底存疑,就故意问了一句。 “你姥这些年干活的确是挺利索的,我小时候也没见她切过手,现在可能年纪大了吧,眼睛花了,所以就切了手。我不该让她干那些活的啊。”吴氏叹了口气,没有想多。 白芍和白微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还是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刚才顾氏问的那一番话,更是让她们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姥其实就伤了手指头,没必要躺在床上的。”白微若有所指的道。 “估计是疼狠了吧,她愿意躺着就躺着。”吴氏摸了摸白微和白芍的头,“晌午了,我要去前面铺子里帮忙了,等忙完了才能再来看你姥,这期间,你们得空就去陪你们姥一下。” 说完,就离去了。 留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对视了一眼之后,姐妹俩不约而同的去了一个放杂物的房间里,手拉手站在门口,全都支起耳朵倾听着顾氏屋门的声音。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顾氏的屋门被推响了。 这个点是晌午,往往是食为天最忙活的时候,后宅里一般不会留什么人。就连白芍和白微姐妹俩也都会出去帮忙端个盘子,可以说,如果今天白芍和白微不特意留下来的话,整个院子里就只有顾氏一个人了。 “芍儿,芍儿,姥出门了。”白微一听到屋门被推开的动静,赶紧扯着白芍的胳膊就要跟过去。 白芍摇了摇头,没有让她出去,而是在伸出食指在舌头上舔了舔,然后借着指尖上的湿润把窗纸给戳了个洞,从那里往外看。 “姥去咱屋里了。”白微依瓢画葫芦的也戳了个洞,两只大眼睛紧跟着顾氏的动作移动,待看到顾氏进了吴氏和白川柏的屋时,有些激动的扯着白芍的袖子,低声嚷嚷道,“咋办,她去咱屋里了,她去干啥去啊?” “能干啥,你忘了前几天姥咋说的,还怨我拿咱家里的钱呢……”白芍撇了撇嘴道,“一定是从咱娘那里问出来的。” 知道了白芍拿着白老三一家的钱,那么上她屋里就不奇怪了。 只是,白微还有些不明白,“姥都在咱家住了九天了,之前几天她都不去,为啥今天去……为啥啊芍儿。” “前些天,姥的身体还不太好,娘每隔一会就得过来看看她……从啥时候娘开始不时时刻刻去看姥的,你还记得么?”白芍一边盯着顾氏,一边轻声问白微。 “当然知道了,就是前天姥要去切藕的时候啊,因为在锦色那边的院子,有大春娘照顾着,娘放心多了,所以就没时时刻刻的去看姥。”白微喃喃了片刻,还是想不通,为啥顾氏非得挑今天。 “最开始娘总是时不时的来看姥,姥不敢有啥动作,所以就想给咱娘帮忙看账,但因为自己大字不识,所以被安排去了切藕。切藕在锦色那边的院子里,虽然娘不会时不时地过去看她了,但那院子里可啥都没有。然后姥的手就伤了,还是在铺子即将忙起来的的时候,看来这两天的功夫,姥问了大春娘很多铺子里的事儿啊。”白芍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低声同白微解释。 “手伤了,姥就可以回食为天后宅来,因为是铺子最忙的时候,切手也不是啥大毛病,姥只要借口说想休息,短时间内娘就不会过来了,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啊……姥竟然还有这个心眼子?”白微震撼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站在吴老爷子身后的老太太竟然还有这样谨慎的想法,“她要是这么聪明,为啥不反抗姥爷?那样的殴打,我看着就疼,她却还甘之如饴。” 白芍想了想,摊手道,“大概已经成为了一种思想了吧,姥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正常的,要是不打她……可能她还不习惯呢。” 这样说起来感觉很贱,但事实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那,姥现在就是,在偷咱家的东西?”白微想起了这件事情,赶紧去透过那俩窟窿眼里往外看,刚好瞧到顾氏握着一把东西快速的从她们姐妹俩的屋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捉赃 “咋办,咋办,她偷了啥,她拿走了咱的啥。”白微气的跺脚,恨不能立马冲出去把顾氏的面目直接撕给吴氏看。 “别着急,姐。”白芍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左右现在姥也出不去,不管拿了啥总能找到的,现在关键的是让咱娘知道……” 一想到吴氏对顾氏的一片疼惜之情,却换来了这种对待,白芍和白微就忍不住心疼吴氏。 可是,不论如何,该说的总归是要说的。 当天晚上,卖完了食为天的东西,赵龙和白川柏上了铺子的门板,一家人围在一起准备吃饭的时候,白芍就有些吞吞吐吐的提起了今天这些事儿。 “娘,我今天好像看到姥进我们的屋呢。”白芍有些委婉的道。 “啊,你姥是不是无聊了,想找你们说话啊?”吴氏一边舀饭,一边不以为意的道,“也有可能是饿了,想去你屋里寻点吃食,说起来,我待会得赶紧的给她带点饭过去,晌午都没吃饭,晚上再不吃,就饿坏了。” “娘……我和姐丢了一点东西。”白芍见吴氏听不懂,就又加重了一点语气,“还蛮重要的东西。” “啊,丢了什么?”吴氏一愣,可算是将白芍前后的话头联系在了一起,顿时脸色就有些苍白,“芍儿,是不是,丢钱了?” “嗯,娘,大的钱匣子因为钥匙被我藏起来了,所以没事,但小的那个钱匣子,就是最近一段日子食为天赚的铜钱还有碎银,因为没来得及兑成大锭的银子或者银票,我就没有往大钱匣子里放,结果全都不见了。”白芍有些委屈的道。 “啪嗒”一声,吴氏手里的勺子就跌落在了饭桌上,她有些苍白的看了看白芍,又看了看顾氏屋子的方向,抿了抿嘴,有些失措的道,“应该……应该不是你姥做的吧。” 一句话,前后断了句不说,最后还加了一个不确定的“吧”,可见吴氏的心底也是相信了小闺女的。 “娘,我想应该不是吧,毕竟姥的手伤了,一直在床上躺着呢。”白微两眼一转,竟在一旁为顾氏开起脱来。 “对,对,你姥手都伤了,怎么可能去偷东西呢。”吴氏苍白着脸笑了,“对,一定是你记错了,芍儿,你看看是不是放错了……你姥手都伤了……” “也许吧。”白芍低下头,开始默不作声的吃饭。 吴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其实连她自己都在得知钱丢了后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顾氏的身上,之后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无力的想为顾氏开脱罢了。 其实,偷没偷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何至于在这里苍白无力的辩驳,最后还委屈了小闺女呢。 要是顾氏真的做了这种事情…… 那么,也算是她们母女之间缘尽于此吧。 这么一想,吴氏有些苍凉内心底总算是涌上了一些力量,刚好白川柏这个时候也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并叫上了三个孩子,去了顾氏的屋里。 彼时,顾氏正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屋顶上粗壮的房梁,又想了想吴家那个破败的院子,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其实她也想一直躲在闺女这里不回去,安心的当一个享福的老太太。 可是,可是她又放不下吴家的那三个老爷们。 有些时候,儿子和夫君才是支柱,闺女……闺女是白家的人咯,靠不住咯,还是跟着儿子和夫君靠谱一些。 这么想着,顾氏摸了摸枕头下硬硬的一包,满面含笑了起来。 刚好这个时候吴氏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顾氏今天情绪十分的不错,语气也十分的愉悦,“小慧,是不是给我送饭来了啊,我刚好很饿,你快点扶我起来,我想吃东西了。” “哎,娘。”吴氏低低的应了一声,上前点亮煤油灯,随后扶着顾氏坐了起来,并拿被子卷成筒,垫在了她的身后。 “饭呢?”顾氏往吴氏手里看了两眼,发现什么都没有之后,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你咋没给我带饭呢?” “娘,等一会吃吧,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吴氏抿了抿嘴,还没想好该如何询问顾氏。 一旁的顾氏就长吁短叹了起来,“就这最后一顿饭了你也不给我好好吃,我晌午没吃都饿坏了啊,小慧,你以前可贴娘的心了啊,咋现在都不知道我饿了呢。” “最后一顿饭?”吴氏蹙了蹙眉头,低声问道,“娘,你明天要回去了?” “对啊,我得回家了,在你这住了十天了,我该走了,今天晚上也算是最后一顿饭了,我饿了小慧,你不能不给我吃饭啊。”顾氏大声的道。 “姥你多住两天呗,这才十天呢,走啥啊。”白微从吴氏的身后伸出脑袋,笑着道。 “哎,微儿啊,姥家里还有你两个舅舅要照顾呢,还有你姥爷身体也不好,我得回去,以后有空再来看你。”顾氏瞧见是白微,脸上总算是挤出了点笑容。 白微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道,“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哪里需要姥的照顾了,姥还是在这里多住两天吧,我不让姥回去。” “那可不行……”一听到不让自己回去,顾氏慌了,“我不管,明天就得送我回家,十天了……十天了我得回去了。” “啥十天啊姥。”白芍看见了她的慌张,不动声色的问道。 “管你啥事儿。”顾氏一看问话的是白芍,语气就不客气了许多,“我跟我微儿说话呢,你别插嘴。” 白芍就赶紧的低下头,闭上了嘴,然后用余光看了一眼脸色十分不好的吴氏。 “娘,你咋能这样说芍儿呢。”刚才一直硬不下心来质问顾氏的吴氏,在看到顾氏训斥白芍之后,终于恼的硬下了心,“娘,你为啥非得十天回去,是不是有啥事儿需要回去跟爹交代?” “没啥啊。”顾氏听到了吴氏的问话,心底“咯噔”了一下,明明脸色都变了,却还是故作平静的道,“我就是觉得我在你这住的时间挺长的了……我得回去照顾你爹了,还有你兄弟,那都是糙老爷们,他们俩媳妇都是粗枝大叶的,照顾的我也不放心……” “是吗?”吴氏颤抖着双唇,定定的瞧着顾氏。 经过这些天吴氏的精心照顾,顾氏比之前干瘦的样子要好了很多,身上总算是长了一些肉,脸颊也微丰了起来,就连嘴唇都有了血色,人更是精神了好几岁,说起话来比原来声音都大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精心伺候着的母亲,不记得她的好,心心念念都是那对她不好的夫君和儿子。 一刹那,吴氏突然有些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对顾氏这么好。 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从来都是重视儿子和夫君大过天的,可每每看到她凄惨的样子,吴氏就忍不住心酸,心疼她,想要对她好点。 以前也曾偷偷赛给过顾氏钱,结果顾氏转手就给了吴老爷子。 现在吴氏学聪明了,不给顾氏钱了,而是给她好吃的好喝的,并只给她一个人的量,让她留下不来。 结果,结果没想到,她竟然要偷自己家一家的钱,并且还动用了那么多的心眼子…… 当看到顾氏用那样轻松的语气说明天要回家的时候,吴氏的心几乎被撕裂了。 “小慧啊,知道你过得挺好的,我就放心了,现在我就想回去看看你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顾氏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 吴氏沉默了片刻,突然斩钉截铁的道,“好,我送你回去。” 顾氏一听,立马就展颜笑了起来。 只是那嘴角还没拉起太大的弧度,就听得吴氏在一旁低落的道,“娘,我可以送你回去,但属于白家的东西,你得留下。” 一刹那,顾氏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给闺女下跪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顾氏有些慌里慌张的坐直了身体,两手抱紧被子,一脸紧张的道,“我……我能拿你们白家的什么东西!就算你是我女儿,你也不能污蔑我。” “娘,你真没拿么?”吴氏凄然的笑了,“如果你真的没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我没有紧张,我没有紧张,我就是在生气,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跟我一点都不亲了,你忘了你姓吴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白家人了……你就是白家人了……”顾氏抱着被褥低声抽泣了起来,“想当年,你爹看你是个女娃,要把你给扔了,是我死活拦下来,省了自己的一口饭喂给了你,不然你以为你自己能长大?能嫁到白家,有现在的日子吗?你现在竟然怀疑我,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娘……”吴氏一听顾氏说起从前,心里也不好受,但有些东西,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管顾氏怎么说起从前,痛骂吴氏跟她不亲了,都改变不了她偷了白家钱这一事情,“娘,我知道,是你给了我一条命,我也知道,当年爹不想给我饭吃,想饿死我,是娘你把你本来就不多的饭分给了我一半,所以我疼你,我想对你好,可你怎么做的?我刚刚把发的月钱给你,你转手就给了我爹,他得知我签了死契还能每个月领钱,就开始上门逼我给钱,不给钱就打你,何必呢娘,如果从一开始你就不把那些钱给他,后面会有那些事情吗?” “我不会为了跟他断绝来往连成婚的日子都没告诉他,也不会回来七年也不敢通知你……我爹他不是好人,可娘你就是好人么?当年爹要把我卖了,你没有阻拦过任何,爹去偷人家东西,你在外面帮忙看着,甚至好几次爹把你卖给别人当媳妇,拿了钱再把你带走,做出这样坑钱的事情,你不都乐呵呵的配合着呢吗?当年我以为你是可怜,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固然可怜,但也可恨。而你,就是那可恨中的其中一人!” 一口气说了许许多多藏在心底的话,看着顾氏愕然的愣在原地,吴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扭过头,语气生硬地道,“把东西拿出来,就如你所说,那是白家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不行,不行。”顾氏一听到吴氏最后几句话,立马慌张了起来,也不等白芍等人搜寻,直接自己一伸手,把偷来的碎银从枕头下拿了出来,抱在怀里,哭闹道,“不行,这些东西是我的,我必须得拿走,你是我闺女,这家里的钱也得有你一份,我把你这一份拿走,这是应该的,你们不能阻拦我。” “闺女,呵。”吴氏含着泪,冷笑了起来,“从你们把我卖身成死契的时候,我就不是你们的闺女了,我这一辈子,命是属于我的主家的。你们怎么有脸喊出闺女这一个词的,我喊我的闺女,是因为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把她们卖掉,一辈子都不会!” “可我还是生了你啊……”顾氏痛苦的喊道,“是我十月怀胎生了你啊,是我把你养到十三岁啊,这十三年的养育之恩,就不能换这些钱吗,小慧啊,你反正有那么多钱,你们有两个铺子啊,你们不差这一点钱的对不对,把钱给我吧,吴家缺钱啊,你爹缺钱啊。” “不给,不给,不给。”原本听到前面的时候,吴氏尚且有些动容,可是在听到后面,顾氏说吴老爷子缺钱的时候,吴氏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语气极冲的喊道,“他缺钱关我们什么事情,这钱我不会给你们的,拿出来,这是我孩子赚的钱,这是我夫君赚的钱,你们不能拿走。” 顾氏一听这话,肩膀就塌了下来,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只是双手依旧紧紧地抓着那包碎银子不肯撒手,“你们,你们不要跟我抢,这钱是我的……” “姥,我们不会跟你抢,只是这钱你要不交出来,我们就不会让你离开这个院子。”白微见吴氏哭的不能自已,白芍因为顾氏的态度又不方便说话,所以就主动的站了出来,冷冰冰的同顾氏道。 原本她就不怎么喜欢顾氏,对她也就是个面子情,后来得知顾氏偷拿了她家的钱财,依着白微的脾气,不把她赶出去都是好的了。 “微儿啊……你放过姥吧,你放过我吧……”顾氏的情绪原本就被吴氏那些话刺激的有些不稳定,如今一看自己真心疼爱的外孙女也跟着站出来这样冷冰冰的同自己讲话,她一下子崩溃了,两手抓紧碎银包,大声哭喊道,“你姥爷就给我十天的功夫啊,我为了拿到这些钱,我绞尽脑汁啊,我也不容易,微儿你放过姥吧,姥给你磕头了,放过姥吧,这些钱对你们也不算啥,你给我吧,给我吧,姥要是不把这些钱拿回去,你姥爷肯定会打死我的啊。” “打死你……”白微脸上的冰冷有些破冰的迹象。 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在食为天以及锦色铺子里,吴老爷子对顾氏毫不客气的态度,就忍不住有些心软,这要是真的被吴老爷子逼着,顾氏做出这些事情,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接下来她说话的语气就没那么冷了,“姥,你要是怕姥爷,你就留在这里住着,有我在,姥爷根本不可能动你一个指头,至于这钱,你还是给我,反正在宅子里也没啥花钱的地方,你要啥我娘都给你买呢。” “不……不行。”顾氏一听白微还是要拿走自己手里的钱,顿时紧张的将那包碎银揣进了怀里,然后蹲在床上倒退了几步,缩在两墙之间的角落里,低声道,“微儿,小慧,我知道你们真心对我好,可是我放不下你爹,放不下你兄弟……你爹已经好些天没喝上酒了,这些钱,我看了,够他喝一阵子酒的,你兄弟也能买身新衣服了,小慧,你也不缺这点钱,你就把这些给我吧,好不好,算我这个当娘的求你了。” 一听她这话,白微和吴氏都气的半死,刚刚还以为她是被逼的,心底才升起一丝怜悯之意,结果就听到这么毫不留情的真相,一时间,吴氏和白微的娘俩都有些难堪,尤其白微,更是恼的咬着牙道,“不行,别求了,这钱扔了也不可能让你带走的。” “我求你们了啊,我真的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了……”顾氏见吴氏和白微的脸色都不似作假,心中害怕拿不走这些钱财,竟是真的双膝一软,对着吴氏的方向跪了下去。 即使是在床上,也足以吓得吴氏大惊失色,赶紧的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顾氏跪过来的方向。 “娘啊……”吴氏心痛的望着顾氏,两眼一闭,就有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簌簌而落,“这是我的娘,我的亲娘,因为几十两银子,竟然跟我下跪了?你这是置我于何地啊,你这是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啊?什么好,什么心疼,终究是比不过爹和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头,罢了罢了,左右也不过是食为天几天赚的零碎银钱,给你又如何,给你,给你……只是给了你之后,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要见了吧。” 说完,擦了擦脸上的泪,吴氏再也不肯看床上正一脸欣喜的抱着碎银的顾氏,扭头离开了屋里。 白川柏担心她,也紧跟其后的离开了。 “娘……”白微有些生气的跺了跺脚,就算那些钱不过三四十两,但也是他们家辛苦赚来的钱,凭啥要给吴家那些无赖啊。 可是吴氏那些话已经说出来了,她也不止该如何反口,只能在原地气的拼命跺脚。 “好了姐。”白芍拉住了她的胳膊,挤眉弄眼的冲她笑了笑,“别担心,这些钱,我们不当一回事。” “不当一回事是不当一回事的,只要一想到吴家那堆人得意的嘴脸我就恶心,我也不是心疼这点钱,我就是觉得,凭啥给他们啊,那么过分,一家子都没有个好人,就算这钱丢给门口的乞丐,也比给他们强。”白微气的双手叉腰,“我跟你说芍儿,这也就是姥……这要是换那姥爷和哪个舅舅来偷我们的钱,看我不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原本因为吴氏答应了把这些钱财给自己,正高兴地半跪在床上傻笑的顾氏,听到了白微的这番话,顿时吓得一个寒颤,不敢再笑,抱着一包碎银,小心的退到角落里,然后一脸戒备的望着白芍和白微,好似她们下一刻就会过来抢银子一般。 那模样……真是让人可怜又好气。 “好,好,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的不甘心,我都知道。”白芍好笑的拽住了她的手,瞥了一眼满脸害怕的顾氏,拉着白微出了屋,走到了院子里,才轻声道,“姐,你放心,这钱,他们不会这么轻松拿到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母女情断 吴氏因为气急了,也心痛极了,所以没来得及跟家里人商量,就这么擅自做主把几十两银子给了顾氏。 等回过神来之后,她才开始后悔了起来,“那可是几十两银子啊,就是食为天加上锦色两个铺子,也得赚好几天呐,我咋就那么轻易给他们了……而且,我还怕他们认准了咱们,一再的找咱索要钱……” “好了,好了,给了就给了,咱们家里也不在乎这一点钱,就当是还了她们对你十三年的养育之恩了,虽然我知道,他们也没给你吃过几口饱饭……”白川柏心疼的抱住了吴氏,“不过他们以后想要钱,是绝对不可能的,你该还的早就还给他们了,那么多年的月钱,你可一分都没给自己留啊。” 要知道他当初虽然被总是被刘氏训斥的抬不起头来,家里最好的东西他碰不到,但好歹能吃口饱饭啊,家里人人都有的,都不会少了他一份。 而吴氏呐,从一生下来就要被扔掉,后来是顾氏从自己的饭里省两口出来勉强喂活了她,可顾氏本来自己就吃不饱,再分出一部分来给吴氏又能有多少? 所以小时候的吴氏总是面黄肌瘦的,个子也矮矮的,却极有力气,因为从会跑之后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一直到十三岁那年,她爹将她卖了死契丫鬟。 幸好遇到的主家不错,给她吃了饱饭,还让她识字。 可就算是那样,吴老爷子在得知了吴氏还有月银的时候,依旧巴巴的找上门来,非要吴氏给他钱不可。 吴氏怕他打顾氏,也怕他纠缠,就把自己存的所有的月银都给了吴老爷子,后来断断续续也被要了不少,还好成婚的时候主家赏了不少东西给她,又帮她吓唬了吴老爷子,让吴家人不敢再登门找她。 要不然,吴氏都没办法给自己置办嫁妆。 一想起当年的事情,吴氏有些唏嘘,“说起来,我幼年时虽不幸,但后来却是极幸运的,遇到了那样好的主家,有幸去照顾了小公子……后来又嫁给了你……又有了那样好的三个儿女,虽然中间七年过得甚为疲累,但好歹有你和孩子撑着我,现在家也分了,也算有钱了,吃口肉也不用心疼,还有两个铺子,我真的知足了,知足了。” “小慧,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白川柏心疼的搂着吴氏,夫妻两个头碰头,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月亮,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白芍白微以及白云实三个孩子躲在外面,捂着嘴彼此笑着对视了两眼,见屋里没了声响,便猫着腰各自回了房间,放心的休息了。 不管顾氏怎么作幺蛾子,只要吴氏能好好地,不难受,对她们来说,那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一夜好梦。 第二天天才亮,白芍和白微就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干净,白芍先去找了一趟宿在锦色后院的赵龙,很快回来,正好遇见吴氏和白川柏洗漱完出门,一家人便全都来到了顾氏的屋门前,打开了她的门。 不知是不是一夜都在担忧害怕吴氏会不会反悔拿走这些银钱,顾氏一脸没有睡好的样子,蓬头垢面的,捂着怀里的银子,小心翼翼的缩在墙角。 待房门被推开的一瞬,有阳光铺面洒来,顾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以袖遮挡刺目的光芒。 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己外孙女的声音,“姥,天亮了,姥爷应该来接你了吧,你要走不?” “走,走,走。”担惊受怕了一夜,不就是怕闺女不放她离去嘛,如今一听可以离开,顾氏立马欣喜的连连点头,连刺目的阳光都不怕了。 “那行,那就走吧,早饭我们也就不留姥吃了,反正姥手里有钱,随便买点什么吃都行。”白微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上,一脸冷淡的道。 “哎,好,好。”顾氏高兴地从床上爬起来,捂着胸口沉甸甸的银子,着急的差点连鞋都找不到,还是白芍默默地把滚到床底的鞋给她驱了出来,顾氏才用力的蹬上了吴氏给她买的新鞋,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院子里,一脸欣喜的看向吴氏,“走,我们现在就走吧。” 吴氏因为着实被这个亲娘伤了心,所以什么话都不想说,白微见状只好再次站了出来,面无表情的道,“走这边的小门吧,铺子还没开呢。” 说完,支使了白云实去把院子边上的小门给打开,让顾氏离去。 “好,好,我走了,我走了。”顾氏刚开始十分欣喜的往那门跟前走去,待一只脚跨过门槛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脸上多了些名为愧疚的神色,“小慧,我知道你心底怪我,可我既然嫁到了吴家,成为了吴家的媳妇,我就得为吴家考虑。就像你嫁到了白家,你也要为白家考虑,咱们都是一样的。你爹才是我的天,你兄弟以后才能给我养老,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能享到你的福,虽然只有短短十天,但我也很高兴,小慧,不枉我当年白生了你一场,我不后悔省下口粮把你养大,也不后悔从你这里拿走了银子,你也是人家的媳妇了,你应该懂我的。” 说完,见吴氏依旧垂着两只眼睛,顾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不舍得看了白云实和白微两眼,随后一狠心,一咬牙,义无反顾的离开了白宅。 因为旁边只有个窄窄的巷子,所以顾氏一出门就得拐弯,所以没有人看到,她在巷子里一边走一边抹泪。 就像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后,吴氏痛哭着倒在白川柏的怀里。 母女一场,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淡泊,也有疼惜,也有怜爱,只可惜在男人和儿子面前,不堪一击。 “你说,她咋就那么执迷不悟啊,他们能养她啥啊,就会打她骂她才对,为什么总之固执的认为男人才是依靠,认为儿子才能养老,我对她那么好,她都看不见吗?”吴氏一边哭,一边锤白川柏的肩膀,“这些天那么忙我还抽时间给她做了一身衣裳,做了一双鞋,我给她看病,给她吃好的喝好的,怎么就比不上那些打她骂她的人呢,怎么就比不上呢?” 是啊,怎么就比不上呢。 白川柏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在乎肩膀上的疼痛,只心疼的摸了摸吴氏的脑袋,低声道,“小慧,人各有命,别想那么多了。” 吴氏流着泪摇头,没有说话。 顾氏是疼她的,不然不会爱屋及乌的疼爱白微和白云实。 可顾氏也是不疼她的,因为在顾氏的心里,最重要的人里,她排不上号。 始终排不上啊。 白宅的侧门口。 白老三一家五口人,这边吴氏趴在白川柏的怀里哭得不能自控,一旁的三个孩子却是另一种画风了。 “芍儿,芍儿,姥走了啊,她走了,这可咋办,你昨天说的话,可咋办啊。”白微眼瞅着顾氏走了,想阻拦却被白芍给拉住了,不由得着急的跳脚。 “别着急。”白芍拉着白微的胳膊,看了看正在哭泣的吴氏低声道,“这件事情急不得,咱们先给他们一些时间,得让姥爷过来才行,现在得让哥跟着姥,一旦看见姥和姥爷遇见了,就回来喊我们。” “行,交给我了。”耳目聪敏的白云实不等白芍过来跟他说,就已经自信的点了点头,随后抬脚离去了。 白微和白芍都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灵活的消失在了侧门外,良久之后,白芍才喃喃道,“姐,我咋觉得哥这些天偷偷练什么去了,他以前可没跑这么快。” “我,我也不知道。”白微眨了眨眼,呆呆的道。 姐妹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摊了摊手。 正好这会子大春娘等人也已经赶了过来准备做今天食为天需要的卖的吃食,吴氏怕被人看出来她哭过,就先低着头匆匆的回了房间,等眼睛肿消的差不多了,才敢出来见人。 辰时,食为天打开门板开始做生意。 因为人手已足够,不需要她们帮忙,所以白芍和白微均是围在了吴氏身边宽慰她。 “娘,你别难过,不管姥和姥爷怎么样,你还有我们呐。”白芍软软的道。 吴氏一抬头,就瞧见两个闺女笑语晏晏的瞧着自己,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柔软,然后伸出手,将两个闺女一边一个搂到怀里,低声道,“还好娘有你们,还好娘有你们……” “娘,以后我们越过越好的,不管是白家还是吴家,我们都会比他们好……”白微搂着吴氏的脖子,斩钉截铁的道。 “恩,会好的,我有三个好孩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们就是娘所有的希望……”吴氏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 就在娘几个一片温馨,彼此交谈的时候,突然间,房门被猛地推开,白云实一脸焦急的大步跑了进来,“娘,姐,芍儿,你们快来吧,姥爷带着姥姥还有两个舅舅正往咱们铺子过来呐。” 第一百六十八章 贪婪的吴老爷子 “啥,他们还敢过来?”白微一听这话,猛地从吴氏的怀里站起来,一脸凶神恶煞的撸了袖子道,“走,芍儿,咱们过去看看,他咋还有这个胆子再过来的。” “好。”白芍蹙了蹙眉头,也从吴氏的怀里站了起来。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吴老爷子拿着钱就应该高兴的离去了啊,为什么还会回来? 第一次,她有了一种摸不透的感觉。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吴老爷子这一回来,还省得她们去找他呐。 当真是……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很快,姐弟妹三个人就气势汹汹的杀了出去。 吴氏坐在床沿上,发呆了一会之后,终究是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前面。 食为天里。 吴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还有畏畏缩缩的跟在最后的顾氏,一路大摇大摆的来到了食为天。 因为才开门没多大会,铺子里并没有几个客人,吴老爷子就找到了铺子里最好的一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冲着做拉面的大春娘吆喝道,“来来,给大爷我上碗面。” 大春娘早就知道吴氏的娘家爹是这个德行,所以见怪不怪的做了四碗拉面送到了跟前。 “哎唷,大清早的,果然还是吃上一顿饭来的热乎啊……”吴老爷子一边喝面,一边不满的摇头道,“你说哪家闺女能那么狠心,不让她娘吃口早饭就出去,这已经开始下凉了,早上多冷了,真狠的心啊,我要不是过来了,这老婆子回家可是要冻死啊。” 说完,伸出木箸,毫不留情的在顾氏的那碗面里夹走了一大半的面,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大春娘就在一旁讥讽的笑了,“大叔你要不够吃,我再给你做,你别夹大娘的啊。” 刚才还说顾氏如何如何可怜,吴氏不给她一口饭吃就让她离去了,现在扭过头来就抢走顾氏的食物,算什么。 “你懂啥。”吴老爷子听懂了大春娘的话里话,两眼一瞪,凶巴巴的道,“她饭量小,吃不了那么多,我替她吃一点,对她好。” 说完,还征询似的问了一句顾氏,“老婆子,你说对吧。” 顾氏一边咬着一根面条,一边怯懦的点了点头。 吴老爷子就发出了张狂的笑声。 大春娘在一旁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刚好这时有客人上门来,她就赶紧的开始做面招待客人。 随后没多大会,白芍姐弟妹三个人也过来了,瞧见吴老爷子粗犷的吃相,三个人均是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等吴老爷子吃完了,朝铺子里的伙计要了两碗南瓜丸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咀嚼的时候,白微才上前一步,大声问道,“哟,姥爷来了,之前的伤好了啊,还真幸运呢,竟然没断了腿。” 刚才还十分悠哉的吴老爷子立马打了个寒蝉,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曾受过伤的那个腿,怪叫道,“你懂啥,小丫头片子,当时那群人往我腿上踹来着,是我拼命护住了,不然还得被打断一条腿……狠心的贼子哟,不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叫过来的,竟然对我下那么狠得手,要是让我知道了,肯定跟她没完,让她不得好死。” 说完,吴老爷子还凶狠的瞪了一眼后面的宅子方位,显然是怀疑他被打那件事是白川柏和吴氏做的。 白微轻轻撇了撇嘴,冷笑道,“姥爷来就是接姥回去的吧,如今也算是接到了,早饭也吃了,姥爷就赶紧走吧,我们食为天铺子太小了,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说完,竟是手往外一伸,做出了要送客的姿态。 说实在的,这一招要是对要脸的人来说十分管用,可是对上吴老爷子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人那是什么用都不管,人家根本不理会白微的这个姿态,反而不悦的叫嚣了起来,“你这是外孙女对姥爷的态度吗?这是缺教养的东西,给我滚出去,把你爹娘叫过来,我要跟他们说话。” 白微被气的直翻白眼,撸了袖子就要跟吴老爷子吵吵。 一旁急匆匆从锦色铺子赶过来的白川柏赶紧的将脾气暴躁的大闺女拦在了身后,半是客气半是隐忍的对吴老爷子道,“孩子年纪小,说话不中听,还望您老不要在意,只是铺子的确还要做生意,如果爹不介意的话,往外站站说话吧。” 同样是伸手往外请人,白微的带着几分冲意,白川柏却多了几分生意人的圆滑。 虽然吴老爷子依旧坐在位置上叫嚣着不肯离去,但白芍已经把白川柏的进步看在了眼底。 真好,她们的爹,在无声无息的变化。 “我不出去。”吴老爷子才不在乎什么呢,赖在原来的位置上就是不肯起来,“我跟你们说,我要见我闺女,我见不到我闺女,我就不会走的。” 把白微给气的,撸了袖子就要站出来把他逼顾氏干的那些事儿全都抖落出来。 就在这时,吴氏突然从后院跟铺子中间的那道门后走了出来,并冷声问道,“找我做什么?” “哎,我的亲闺女来了。”吴老爷子眼睛一亮,立马从原地站了起来,高兴的道,“我是来跟你说,你都给你娘做了一身衣裳,还做了新鞋,我是你爹,我也得有吧,我的呢?我的呢?” 白芍站在白微身后,有些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难怪她猜不到吴老爷子为什么会回食为天,那是因为她低估了吴老爷子的贪婪啊。 偷走了几十两银子还不算完,他还想要再要一身衣裳一双鞋。 还真是……足够贪得无厌的啊。 “你的衣裳和鞋子?”吴氏显然也是愣住了,片刻之后才蹙着眉头道,“我不知道你的身量,所以并没有做。” “啥?没有做?”吴老爷子一听这话,脸色就耷拉了下来,“你给你娘做,却不给我做,难道不是你爹?你个不孝顺的东西,我不管,你娘有的,我也要有。你要是来不及给我做也行,你铺子里不是有布呢,你给我拿个十几匹布让我带走,我就不跟你要了,你看行不?” “行,行个屁啊……”白微在一旁张大了嘴,忍不住爆粗道,“你还真够为我们着想啊,现在整个锦色也就几十匹布而已,你竟然张口想要十几匹,拿回去上吊吗?”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吴老爷子瞪了一眼白微,扭头看向吴氏,咧嘴笑了起来,“这是我闺女的铺子,别说是拿十几匹布了,就算是全都拿走都不算啥,你说对不闺女?” 吴氏低着头,没有说话。 白芍眨了眨眼睛,心底逐渐了然,这吴老爷子看起来憨傻憨傻的,其实人非常精明啊,至少是比她们以为的要精明。 首先是偷东西这个计划,当时白芍和白微还以为是顾氏自己想出来的,现在看,应该是吴老爷子教的才对。 其次在拿到钱之后该怎么做,吴老爷子应该也早就想好了。 如果顾氏是悄无声息的拿了钱出来,吴老爷子就赶紧的带着钱回吴家村,生怕白芍家发现。 如果顾氏拿钱被白芍家人知道了,然后还能拿走钱,那他就确定了,原来顾氏是可以从吴氏手里掏出钱来,于是他就大摇大摆的过来了,要什么衣裳是假,关键是要这布匹吧。 而且瞧他这前后说的话语,似乎一直在试探白芍家到底能容忍多少。 白芍不敢想象,如果不给吴老爷子一个教训,白芍家该会被骚扰成什么样子。 至于白川柏所说的,拒绝就可以了,在吴老爷子这里根本不管用。 “爹,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东西了,几十两银子,够了。”吴氏恼怒的盯着吴老爷子,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你这两个铺子,起码得几千两银子,给我几十两怎么了?”吴老爷子毫不在乎的叫嚣道,“我是你爹,你就该给我孝敬钱的,这些钱不算啥,你还得给我点布,我没衣裳穿了,我要布做衣裳,快点,我要十八匹,少一匹都不行,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在这闹腾,闹腾你两个铺子都不得安生!咱们看谁时间多!” 吴氏被气的在一边垂泪,白川柏也很恼怒,见连翻的拒绝都打断不了吴老爷子的叫嚣,干脆一狠心,就要喊铺子里的伙计把吴老爷子爷几个给赶出去。 这是白川柏头一次做出这样赶人的事情。 按理说白芍这个闺女不应该打断老爹第一次抖威风,不过为了以绝后患,她还是伸出手,拦住了白川柏,“爹,你这样打出去,姥爷还是会再回来的,这样吧,我跟姥爷说两句。” “哎。”白川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退后了两步,看着小闺女不卑不亢的上前两步,站在了吴老爷子的对面。 “哼,一个小贱种,我跟你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吴老爷子双手环胸,看都不看白芍一眼。 “哦?姥爷不想看我?那如果我是来通知姥爷,我已经往衙门递了状子,告你偷我们家钱财了的呢?”白芍一点都没有生气,只是瞥了一眼已经走到门口的某个骚包,然后笑吟吟的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推诿 “什么状子不状子的,关我啥事儿,我可没偷你东西。”吴老爷子听到白芍这话,心里一个“咯噔”,面上却毫不在意的道,“反正也不是我偷的,跟我可是啥关系都没有,你不要乱咬人。” “真的吗?”白芍用余光瞥了一眼门口,见晏殊执着折扇靠在门口不动了,便知道他要看戏了,在心底暗骂一声,她板起脸,用冷冰冰的语气同吴老爷子道,“那可真巧,昨天晚上我的钱匣子里丢了三十八两零一千五百文钱,虽然数目不算特别大,但就这么丢了也挺可惜的,所以我就想找一找。姥爷啊,你想一想,我要是在你身上搜到了这个数目的银钱,那事儿可就大了啊。” “啥,你……你……你又不是衙差大人,你有啥资格搜人身体。”吴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慌了,因为在来食为天之前,他可是认真查过顾氏拿走的钱,的确是三十八两零一千五百文钱整,此刻就沉甸甸的揣在了他的怀里,如果被白家人给搜出来…… 一刹那,吴老爷子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捂紧胸口的银钱,不要被人发现他身上的那些银钱。 但他却没有想到,他这一捂,可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白芍似笑非笑的盯着吴老爷子双手紧捂的胸口,冷声道,“原来藏这里了,姥爷啊,你说,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让人上去搜你的身体呢?” “你不能搜我。”吴老爷子大呼上当,看着白芍的目光越来越不善,“来福,来运,有人要抢咱的钱,你说咋办?” “咋办,当然是打了。”吴来福胖胖的身体往前一杵,目光凶狠的盯着白芍,并时不时地抬起胳膊,对着白芍比划两下。 “你要干啥?”吴氏立马就着急了,推开白川柏,将白芍护在了身后,“大哥,你咋那么混啊,那是你外甥女,你就能下得去手打?” “啊……咱爹让我打,我就打呗。”吴来福冲着妹妹憨憨的笑了两声。 “就是就是,爹喊我们打,我们就打,那是我们的爹,我们……我们得听爹的话。”吴来运两眼一转,躲到了吴来福的身后,只伸出一个头,对着吴氏叫嚣道,“你要是明白事理,就赶紧的拿了布让人赶骡车把我们给送回去,否则爹要是干出来啥事儿,我可没办法管我跟你讲。” “你……”吴氏被气的七窍生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白芍站在吴氏的身后蹙了蹙眉头,实在是没有耐心赔他们玩了,便扭头看向某个看戏看得见津津有味的骚包,大声道,“民女见过公子,见过几位衙差大人……” 说完,对晏殊以及他身后的几个衙差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福礼。 顿时,食为天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门口众人的身上。 晏殊自知看戏不成了,只好收起那手中的折扇,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往前踱了两步,摆了一种自认为十分帅气潇洒的姿态,朗声道,“听说你们家又上衙门来击鼓了,我寻思着,对你们这也算得上熟悉了,干脆还是我来吧。” 一句话说完,引得周围其他知道真相的人哄声大笑。 即使自家一直都是苦主,但在这善意的笑声里,吴氏和白川柏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说起来,他们家的事情的确是有些多,而且每次都是击鼓鸣冤上状子,除了吓唬白蔻那次是白芍写了信主动请晏殊来帮忙的,其他每次都是上衙门告状子,说不得连知县大人都知道他们家了…… “好了好了。”晏殊瞥见白川柏和吴氏都羞红着脸低下了头,赶忙摆了摆手,平静了那一番哄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白三爷,这次又是什么事情,你跟本公子一口气说清楚吧。” “回公子,乃是因为……因为草民家里丢了不少银钱,草民怀疑是……是草民的岳父岳母拿走的,但岳父岳父拒不承认,并欲大闹草民的铺子,草民实在无可奈何,故此才派人去了斜阳县击鼓鸣冤……”白川柏一边同晏殊汇报,一边连连回头看了吴氏好几次,怕她忽然不忍再对吴老爷子做些什么,他也好方便及时的改口。 不过直到说完,吴氏都没有任何表示,白川柏长松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哦……原来是被人偷拿了银子,这的确是个大事情。”晏殊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笑道,“本公子方才也在外面观看了有些时间了,这位……吴老爷说,只有衙差大人才有资格搜他的身,这样,我刚好带着四个衙差过来,就让他们帮忙搜一搜吴老爷的身,也好证明一下吴老爷的清白嘛。” 说完,不等吴老爷子面色惊恐的反驳求饶,晏殊一挥手,便有两个强壮的衙差上前,一左一右的夹住了吴老爷子的胳膊,随后第三个衙差一把从吴老爷子的胸前,掏出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碎银。 “禀报公子,的确有一包碎银。”那衙差扭过头向晏殊禀报。 “点一点,是不是三十八两零一千五百文。”晏殊翘了翘嘴角,语气淡淡的道。 那衙差便认真的清点了起来,约莫盏茶时间过后,他收拢起了那包碎银,低声道,“回公子,是三十八两零一千五百文无误。” “啊,竟然真的是他偷了白三爷家的银钱?”晏殊饶有兴趣的盯了吴老爷子半晌,最后摇了摇头,叹气道,“虽然你们有一层亲戚关系,可既然白三爷都求上了衙门,这事情还是得秉公办啊,啧啧啧……” “不,不,我没有偷钱,我真的没有偷钱……”吴老爷子拼命的想要挣脱那两个衙差的胳膊,“真的不是我偷的,求大人明鉴啊,求大人明鉴啊!” “不是你偷的,钱却在你的身上找到,这话可就有些自相矛盾了啊。”晏殊依旧是清清淡淡的道,“难不成,别人投了钱,还会往你身上放,栽赃给你不成。” 原本,晏殊是想籍此讽刺一番那吴老爷子,哪知这句话竟像是让他得到了灵感似的,很快,吴老爷子放弃了挣扎,然后激动的大喊道,“大人明鉴,这钱的确是我那老婆子顾氏偷得,是她偷了藏在我身上的,全都是她干的,大人你放开我,不要抓我啊,全都是顾氏的错,都是她干的啊。” 顾氏听了这番话,愣在了原地,没有反驳吴老爷子,而是捂着脸哭泣了起来。 看样子,像是要默认了一般。 晏殊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的吴家人,又看了一眼满脸愤怒的白芍一家人,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莫名的对着小丫头怜惜了起来。 爷奶奇葩就算了,姥和姥爷也都是这样的人,幸亏她爹娘人还不错,是个疼孩子的,否则这日子过的…… 也不比自己好过多少吧。 一刹那,那早就存在的,淡淡的“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伤感逐渐的在心中被放大,晏殊逐渐的开始对白芍有了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惜之情。 “全都是顾氏的错?”在心中思附了片刻,晏殊收回目光,落到吴老爷子身上,虽然面色依旧淡淡的,但熟悉他的人能感受到,公子的心境已经变了,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几分戏谑的问话,而是多了几分郑重与冷意,“钱在你身上找到的,你却推说钱是别人偷的,你莫不是把本公子当傻子来哄骗!” 第一百七十章 恶惩吴家(一) “没有啊大人,求大人明鉴,就是这女人自己偷得,跟我没关系啊,她说这是女儿孝敬我的钱,我就高高兴兴的收了,谁知道竟然是她偷的钱,不干我的事儿啊,我也是被人偏的,我啥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公子要抓就抓她吧,她自己也会承认是自己拿了的,反正跟我没关系啊,公子不要抓我。”吴老爷子涕泪俱下的对着晏殊大声道。 一旁的吴氏听了简直气到身体发抖,一方面是恼吴老爷子不要脸的成都,另外一方面就是心疼顾氏了。 辛辛苦苦为吴老爷子偷了银钱,又是下跪又是担惊受怕的,甚至连自己的手都狠心切了,就为了能有时间偷钱。 可他倒好,面对危险,竟然一把将顾氏给推了出去。 那一刻,吴氏替顾氏感到了深深的不值。 若不是白芍拉着,她几乎就想站出来替顾氏说话了。 “娘,现在有晏公子在主持局面,需要我们说话的时候再说话,现在还是不要出声的好。”白芍如是道。 吴氏便咬着牙沉默了下来,同家人一起,看着晏殊审理案件。 “你承认是你拿了这些钱财么?”晏殊瞧见了顾氏只顾着低头抹泪,便耐着性子问了她一句,“是与不是,你同我说清楚,我自会上禀知县大人,为你做出正确的判决。” 顾氏低着头,有些抖索的站在原地,良久才囫囵的说出俩字,“是我。” 这俩字一出,吴老爷子立马松了一口气,精神抖擞的甩甩脑袋,大声道,“大人啊,你可看清楚了,这老婆子说是她偷得,我是被骗的啊,跟我没关系,大人赶紧放开我吧,这夹着不舒服啊。” 晏殊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目光对准顾氏,淡淡的道,“顾氏,你可想清楚了,这偷窃的罪名,即使是自己的女儿家,只要对方坚持上状子,你这罪名定下来,就是一百天的牢狱之灾,整整一百天,可能说起来不算短,但真正住里面了……那种感觉,只有自己清楚。” 顾氏听了这话,忍不住害怕的发起抖来,望着吴老爷子的目光也开始有些犹疑了起来。 吴老爷子怕她反口,连忙大声道,“才一百天而已,你好好在里面住着,等一百天之后出来,我好好待你,我再也不打你了。” “真……真的吗?”刚才目光还十分犹疑的顾氏,在听到了吴老爷子的那番话之后,目光凝住了。 “当然当然。”吴老爷子忙不迭的点头道。 “娘,他是骗你的,他才不会对你好!”吴氏担忧的在一旁大叫。 顾氏看了一眼她,默默地低下了头,有些依依不舍的望了一眼吴老爷子,又看了两眼自己的两个儿子,随后佝偻下了腰身,低声道,“是我,就是我……一百天,我认了。” 吴老爷子在一旁开心的大笑了起来,吴氏却在旁边气的跺脚,就连白芍都忍不住咬紧了牙龈。 这个顾氏,实在是过于天真愚傻,竟这么被吴老爷子给忽悠住,承担了罪名,让好好地一个计划的威力折损了大半。 好在,这个时候,一直都没说话的晏殊终于出声了。 只见他右手执着合在一起的折扇,在左手掌心里轻轻地敲了两下,随后摇晃着脑袋,慢悠悠的道,“根据大燕第一百三十六条律法规定,替盗窃者藏匿银两者,视严重与否判决,故意隐瞒不报者,需下八十日牢狱,不知情者可以酌情删减时日,却也需二十日至五十日……” 这一番话,说的颇有些文文绉绉的,不过其中意思却很明了——虽然吴老爷子说自己没偷,可到底银子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那么他至少具有一项藏匿赃物的罪名,一旦顾氏的偷窃罪名成立,那么他至少也要进大牢里蹲上个二十来天。 二十天啊…… 曾经被关进过大牢里,只待了三天就再也不愿意进去的吴老爷子被吓得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白芍站在吴氏身后,听着晏殊慢条斯理的话语,两眼一转,连忙站了出来,把自己为吴老爷子除了偷窃之外准备的另外两个罪名统统说了出来,“回公子,民女有话要说,我们这个姥爷,方才在我们的铺子里大放厥词,说要闹腾的我们铺子做不下去关门为止,还强行向民女母亲索取十八匹布,这些店里的诸位都可以为我们作证,请问公子,这两项罪名在大燕律法里该如何定罪?” “骚扰人生意,不算什么大罪,也就三五日,强取十八匹布,这等同于强取至少几十两银子,罪名要稍大了一些,若是白三夫人愿意将此也写进状子里,怕是要至少判个小半年吧。”晏殊以折扇抵住下巴,略一思索之后回答道。 “小半年……”吴老爷子一听这话,脸上已经翻起了白眼。 面对坐牢这种事情,也只有顾氏这种没有坐过的人才不害怕,真正坐过的人就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恐怖…… “小半年……”白芍吃了一惊,在她原本的计算里,这些小罪名也就能锦上添个花,想要给吴老爷子确定罪名怕是比较难的,毕竟吴老爷子是吴氏的亲爹,这些事情说白了,也就是家事儿而已。 谁曾想,竟然能判个小半年……似乎太夸张了一些,要知道,盗窃几十两银子也不过才关一百天而已。 不过,等晏殊趁众人不注意冲白芍浅笑着眨了眨眼睛之后,白芍就明悟了。 这家伙……竟然是在忽悠人…… 不过也好,起码将吴老爷子给吓的站不起来了,白芍满意的给了晏殊一个眼神,随后用嘴型给了他一个夸赞。 不过就是“很棒”两个字而已,白芍不曾想到,少年竟然夸张的甩开了折扇遮住嘴角,放声大笑了起来,引来了不少店里人以及围观群众的目光。 还好,大家都以为他是在笑吴老爷子的怂样,没有人注意到白芍和晏殊的互动。 等晏殊笑足了笑够了,一手折扇,严肃的看向吴老爷子,朗声道,“想必你们对自己犯了什么罪都十分清楚了,那本公子就要将你们带回斜阳县了,等知县大人堂审之后,再定尔等罪名,到底是多少天……” 说完,一抬手,就要下令让那衙差将顾氏和吴老爷子带走。 就在此时,吴老爷子终于把黑眼珠子给翻了回来,忙不迭的对着晏殊喊道,“不行啊,不行啊,求大人饶过草民啊,草民不敢了,草民不敢了啊。” 喊完,见晏殊不为所动,吴老爷子忽然想起状子是可以撤销的,便又连忙的对着吴氏喊道,“你这个不孝女,你真的要把你的亲爹亲娘关到大牢里去么?还不赶紧的去把状子给撤了,你个不孝顺的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缺心少肺的,早知当年就掐死了你,也免得现在给自己找罪受。” 吴氏原本就很气吴老爷子,如今见他这一番话毫不留情的骂了出来,更是恼的簌簌落泪,哽咽道,“教唆亲娘来偷闺女钱的亲爹么?你这样的爹,算什么爹,如果爹娘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你们这样的爹娘,我宁愿我是个孤女……” “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去撤销状子去,不然你还真想把我和你娘关到牢里去么,你也不想一想,有一个坐牢的爹娘,你的名声能好听哪里去?就连你闺女恐怕都嫁不出去。”吴老爷子恶声恶气的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惩吴家(二) 吴氏气的浑身发抖,“你以为你不坐牢我的名声就好听到哪里去了?还有,我的闺女不要你操心,我不会撤回状子的……你……你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说完,她伏在白川柏的肩膀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吴老爷子见状蹙起眉头,呲牙列嘴的就要再吼吴氏。 一旁的晏殊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懒洋洋的道,“别说了,有什么事情跟知县大人说去吧。” 说完,扭头就要离开食为天铺子里。 那一左一右夹着吴老爷子胳膊的衙差自然也要跟着离开。 刚才还神灵活现的吴老爷子终于怕了——他的闺女不愿意撤销状子,他真的要被拎上衙门了,他要坐牢了…… “不,不啊……”在即将被架出食为天铺子的一刹那,吴老爷子两腿紧紧地夹住铺子的门槛,嘶声裂肺的大叫了起来,“我真的错了,闺女,我错了,你快点撤销了状子,我以后不再来出云镇了,不不不,我以后不出吴家村了,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钱我也不要了,布我也不要了,只要能撤诉,只要不让我坐牢,怎么都行,闺女啊……你饶了我吧,你救救我啊,我不愿意去坐牢,闺女,小慧,小慧……” 吴氏原本靠在白川柏的肩膀上哭泣,听到吴老爷子这番撕心裂肺的哭泣之后,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了两眼自己的这个爹,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啊……放了我,大人放了我……我错了啊,我不敢了,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我不要去斜阳县,我不要进衙门,我不要啊……”吴老爷子还在原地放声大哭。 这个时候,那两个衙差已经掰开了他的两条腿,然后用力的拖着他往外走去。 眼瞅着一群人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吴老爷子更是已经吼的声音都嘶哑了,白芍终于往前走了两步,扬声道,“晏公子且慢。” 一直都斯文的往前行走的晏殊,在听到这清脆的小奶音之后,扬起嘴角了然的笑了笑,随后一扭身,一本正经的看向白芍,“不知道白家二姑娘有何事?” “民女有件事情想询问公子,盗窃诉状,以及强行索要财务等诉状,可否在间隔一段时间之后告到衙门里?”白芍若有所指的道。 “当然可以,只要你保留证据和证人,想上状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该判的罪名,也会如期判下来。”晏殊知道白芍想听的是什么,他心中好笑,却还是配合着说出了她想听的话。 至于真实的到底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这样啊……”白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瘫软在地上的吴老爷子,面无表情的道,“姥爷可听清楚了,这一次我们可以撤了诉状……” “当真撤了?”一听这话,吴老爷子立马来了劲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炯炯的望着白芍,一脸激动。 “真的,只是这一次我们可以撤了诉状,下一次,我们可以随时再上诉状,这附近的乡里乡亲,全都是我们的证人,姥爷不要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了,以后可长的很呐。这些日期,姥爷行事可要小心点,免得那一天忽然就进了大牢。”白芍望着一脸激动的吴老爷子,面无表情的道。 吴老爷子原本高昂的头颅立马就耷拉了下去,低声嘟囔道,“多狠的心,都不肯彻底放过我……这是要在我头上悬一把刀呐,多狠的心……坏心烂肺的……” 不过这话他也就只能嘟囔给自己听罢了,若是给白芍听到了,万一她再一狠心继续告自己呢,吴老爷子才不敢赌这个呢。 “你真的确定,要撤状子?”晏殊一脸认真的看向白芍。 “确定。”白芍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设了这个局,甚至不惜告到了斜阳县衙门里,为的从来都不是把吴老爷子给关起来而已。 她要的,只是吴家一个可以被她们捏住的把柄,可以让吴老爷子害怕的事情而已。 比如这牢狱之灾,如果真的让吴老爷子进去了,等半年之后他再出来,倒霉的还是白芍一家人,倒不如将这件事情捏在手里作为把柄,只要吴老爷子不想做大牢,那么就得小心谨慎的行事,不敢再招惹白芍一家人。 且看如今吴老爷子低着头一脸沮丧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怕了。 白芍很满意眼前的局面,“真的感谢晏公子……” 感谢他的那些胡诌的律法,成功的吓唬住了吴老爷子。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为知县大人做事情罢了。”晏殊大笑着挥了挥手,着人放开了吴老爷子,也不管他是不是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只认真的瞧了白芍两眼,又跟白川柏说了两句话,就挥手离去了。 一直到看不见那些衙差的身影,吴老爷子才大喘了两口气,从地上了爬了起来,叉起腰,就要开始颐指气使的骂人。 刚刚走回柜台后的白芍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漫不经心的道,“晏公子应该还没走远,不知道现在去上状子还来不来得及。” 一听这话,吴老爷子的表情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叉着腰的双手也渐渐地放平了下来,语气微弱的犹如在讨饭的乞丐,“我……我……闺女,那钱……你能不能给我了?” 吴氏看了一眼那被衙差放在柜台上的一包碎银钱,又看了一眼佝偻着腰身低着头的吴老爷子,眼底略过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早就虎视眈眈的盯在一旁的白微猛地扑到了柜台上,一把抱住了碎银,遮住了吴老爷子以及吴氏的目光,然后大声叫道,“不给。”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直接抱着碎银一溜烟的回了后院。 吴老爷子有些瞠目结舌的望着白微的背影,一巴掌拍在那木桌上,就要发脾气。 白芍适时的在旁边清了清嗓子。 这一次,她什么话都没说,那吴老爷子已自发的佝偻下腰身,缩着脖子,压抑着眼底的仇恨,讨好的冲吴氏和白芍笑,“我……我知道了……” “我送叫人送你们回去吧。”吴老爷子的这幅样子刺痛了吴氏的眼睛,她扭过头,特别特别不想看见这一家人。 “好……好……”吴老爷子不敢再说别的了,那晏公子才走了没盏茶时间,要是自己怎得再惹恼了这一家人,一纸诉状递上去,自己就真的要被押进大牢里关上小半年了。 “就让赵龙送你回去吧,藕先放一放……”吴氏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让赵龙把骡车赶到了食为天铺子门口,然后送着吴家四口人上了骡车。 “闺女……那个……你可别动不动就上啥状子啊,这……这不是个好习惯……”白老爷子有些不甘又有些畏惧的望着吴氏道。 吴氏并不想理会这个爹,所以没有说话。 吴老爷子也就闭上了嘴,没再说些什么。 赵龙见状,便高举起鞭子,在骡子的屁股上抽了一下。 骡子吃痛,高抬双蹄,嘶鸣一声,就往前奔跑了起来。 终于送走这一家人了……吴氏长舒一口气…… 就在此时,那顾氏忽然爬到了平车的最尾部,扶着两边的把手,对着吴氏大声喊道,“对不起……小慧……对不起……” 吴氏愕然的立在当场,两眼立时就被泪水充斥,许久后,直到那骡车逐渐变成小黑点,瞧不见踪影了,她才回过神来。 一眨眼,泪水就滚了满脸。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奇妙的粉 送走了吴老爷子一家,白宅终于真正的平静了下来。 期间除了白芍提笔写了一封感谢信给晏殊之外,好像就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了。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四五天,藕粉终于晒好了,白芍见状,就让赵龙去了一趟斜阳县福景堂,将用油纸包起来的一小团粉送了过去,并带话给赵虎,让他加凉白开搅和成稀稀的面糊,然后加刚刚烧开的水进去,稍一搅拌之后,可以随便加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等赵龙送完东西回来之后没多久,那赵虎就火急火燎的赶着马车来到了食为天铺子里,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找白家二姑娘。” 大春娘得了白芍的嘱咐,也没阻拦询问什么,直接指着锦色的铺子大声道,“姑娘在那个绣庄里。” “谢谢。”赵虎冲大春娘感谢的点了点头,随后就匆匆的去了锦色的铺子里,瞧见站在柜台后的白芍后,他心中大喜,捧着手里的瓷碗就冲到了那柜台跟前,也不管旁边正在选布料的客人,就急促的对着白芍道,“快告诉我,这是什么,告诉我。” 有人听了他的话,就有些好奇的往他手里看,结果就瞧见了碗里一团有些浓稠的透明汤水,里面裹着各色各样的切成块的水果,乍一看过去,还真的是相当诱人。 “这是啥?”有人就问赵虎。 “我也想知道这是啥啊。”赵虎苦笑着看向了白芍,“二姑娘,您可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这是啥吧。” “这是啥……这是一种粉。”白芍笑眯眯的道,“其实和面粉也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大麦磨成的粉,一个是……另外一种粉。”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卖关子了,干净告诉这是啥……”赵虎满脸哀求的问道。 白芍却只是意味深长的冲着他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赵虎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的问道,“这个是不是要保密?” 白芍赞许的点了点头。 “那……你要是保密,那你就卖给我吧……”赵虎思考了片刻,咬咬牙道。 比起藕粉来说,他显然更想要这种粉的制作方法。 可白芍摆明了要拿这种粉来当做获利的方法,赵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认了,毕竟,能拿到这种粉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不错的收益。 作为一个在酒楼里奔波了不下七年的人来说,赵虎有那个眼力见,看得出来这个粉透明的特质,将为福景堂带来非常棒的收益。 也将为他带来不菲的收入。 “行啊,没问题。”白芍一口答应了下来,“咱们当初说好的,你给我分红,我把东西都优先卖给你,这粉自然又也不例外。” “那……你想要以怎样的价格卖给我呢?”赵虎早就在之前的数次交锋里见识了白芍的精明,所以这话他问的十分小心翼翼。 可是没想到,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白芍还真的狮子大开了口,“我要这个收益的四成。” “四成啊……整整四成……”赵虎热泪盈眶,“这四成,实在是太大了……我决定不了,可是东家又不在斜阳县,我就是想找人问也没办法……姑娘,你能少要一点么,少要一点,我也好直接答应了下来,这四成实在是太高了,接近一半了都……” “以前我只出了个方子,没有出东西,所以我顶多只敢要二三成,但是这次我可是出了东西的,而且东西不说在大燕吧,就说在斜阳县,总算是头一份了吧,不然你也不会这样欣喜的来找我……”白芍歪着头看向赵虎,甜甜的笑道,“难道我这如此独特的唯一一份,还换不来区区四成的收益么?” “是……就这份独特来说,能值四成,可我只是区区一个小管事,怕是答应不下来这四成……”赵虎显然是十分的为难。 “你想一想这东西所以赚来的钱,我也就是拿走了区区四成而已,剩下的六成,不论如何,福景堂总能回个本,不至于亏欠。假设你东家临走之前,福景堂一天能入百两银子,那么你这道粉汤多出来的十两银子,其实应该算是额外的钱财,只要不给福景堂亏欠,你又有何惧怕的呢?”白芍开始对着赵虎循循善诱了起来,“赵先生,你可要想清楚,以这粉的透明特质来说,会在福景堂卖出什么样的高价,你要是晚一天卖,那可就是少赚一天的钱啊。” “啊……真的是难以决断……”赵虎痛苦的摇了摇头,原地挣扎了约莫有盏茶时间之后,终是一咬牙,一跺脚,点了头,“四成就四成,我现在就要回去把这道汤给添进食谱里去,二姑娘,你赶紧把这粉给我多装点回去吧。” “好嘞。”白芍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嘱咐活计好好的替她招呼那之前在她身边选布匹的客人,白芍带着赵虎去了食为天的后院,从一个库房里,拎出了两袋早就备好的藕粉,让赵龙帮忙扛着装在了赵虎的带蓬马车里。 等做好了这一切,赵虎站在食为天门口,先是瞧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赵龙,随后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浅笑着的白芍身上,有些激动的道,“二姑娘,我这就要回去了,我可以判断的出来,这道汤将在斜阳县掀起怎样的狂潮,我会尽量保密姑娘这里,只是若有心人查看,总归是能找到这里来的……还望姑娘能谨记当初我们的约定。” 这是在告诉白芍,不管谁来找你买这粉,你都不能卖给人家。 白芍很是上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赵先生你着急,就赶紧回去吧,早回去一会多赚一会钱呐。” “好好好。”赵虎也没跟白芍客气,打了个招呼就在车夫的帮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被掀开的一瞬间,白芍清晰的看到两大袋的藕粉就这么嚣张霸道的躺在马车的板子上,让赵虎一时间都没有地方下脚,只能蹙着脚尖慢慢的往里挪。 就在这时,那拉车的马儿忽然像是受惊了一般,嘶鸣一声就往前跑去,尽管车夫已经在努力的拉马缰绳了,垫着脚尖的赵虎还是摔在了面袋子上。 白芍最后一眼看到的马车内景象,是赵虎抬着沾满了藕粉的脸,有些茫然的望着四周,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后,她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 白芍一扭头,就瞧见了赵龙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嘴角。 联想起刚才就是赵龙帮忙抗的藕粉袋子,白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进了铺子。 赵龙,赵虎,这俩人到底有啥关系,有啥恩怨,白芍并不想插手。 她现在除了关心景色的生意,就是一门心思的钻研每个月要送到福景堂的两道菜。 没有了吴家和白家打扰的出云镇白宅,这一段时间过得平平静静的。 白川柏每天不是看铺子就是去地里看稻子的生长状况,吴氏一边教绣娘刺绣,一边找了两个刺绣最好的绣娘和她一起绣白芍给的花样子。 白云实没有再跟前段日子一样动不动就消失,却开始在后院里练起了一招一式,被吴氏和白川柏看到了,他就笑称自己在强身健体,家里人也就没怎么管他。 至于白微和白芍就更自由了,每天除了算账就是两个铺子里逛荡。 整个家里谁都没有她们姐妹俩自由自在,日子过的那是舒坦极了,每天吃的也好,个子蹭蹭蹭往上涨。 很快,中秋节就要到了。 同时,刘片遇也要被放出来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中秋佳节吃月饼 中秋佳节即将到来的前五天,白芍从库房里搬出了她让侯家二叔给做的厚重大铁箱子,很认真的将里外都清洗了一遍,又把底下的石头放滚水里煮了一遍,晾干拿出来,重新放置回大铁箱子的底部。 家里人知道白芍脑子里一向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见怪不怪的围观在一边,看她要捯饬些什么。 只见她先是让白云实帮她提出一个厚重的大炉子,然后拿了一个铁锅,在方面放了一定数量的糖,加上一定数量的水,在那里仔细的熬了约莫半个时辰,当糖与水变成浓稠的红色糖浆之后,她将锅从炉子里端下来,放在一旁晾凉。 这就是糖浆的做法了。 然后就是拿出碱与水,按照三比一的方式混合起来。 紧接着是拿出一瓢面粉,舀适量的糖浆加适量的碱水用木箸混合成均匀的面团,放在一旁松弛,这就是月饼皮了。 接下来就是做馅料了,这个其实挺常见的,吴氏就会做,拿一些冰糖碎核桃碎还有一些爱吃的东西加上糖浆以及一些面粉裹成不粘手状态,加上斜阳县购买来的青红丝,就是整个安阳郡最常见的五仁馅月饼了。 白芍不喜欢五仁馅,并且她认为,既然要卖月饼,那就得多卖几种口味,所以让白川柏给她买了几斤红豆,提前一夜拿水泡着,等泡透了放进大锅里煮,煮的粘稠之后捞出用勺子碾碎,再放大锅里加糖翻炒至不粘手状态,便是豆沙馅了。 最后,就是极为关键的蛋黄了。 因为家里没有腌咸鸭蛋,白芍就出钱从大春家买了五十个鸭蛋,煮熟之后剥掉蛋白,留下的就是黄澄澄的蛋黄。 等弄好馅料,皮也松弛的差不多了,白芍让手比较准的吴氏将剂子分匀,然后把馅料包进去。 看起来最简单的一个步骤,其实挺难得,因为要做的好吃的月饼,必然是要皮薄馅多,要是加太多的皮会影响口感,那么无形中,包的难度也就增加了。 白芍从前也只是个理论帝,如今正儿八经第一次包起来月饼,还不如白微包的好看,被亲姐好一顿嘲笑,苦下心来练习了好几个,才勉强包出了个像样的圆球。 这样当然是不能就烤了吃的,既然是拿去卖的月饼,卖相还是要有的。 在这个年代,月饼的制作方法相对较为简单一些,模具也十分的稀少,白芍托了晏殊帮忙,才找来了一套石头雕刻成的厚重磨具。 为了防止压模失败,白芍先是拿猪鬃毛做的刷子在里面刷上了一层薄油,然后将圆球月饼放进去,用掌心轻轻地将圆球月饼,最后把石刻磨具倒过来轻轻地抖两下,一个完成大半的月饼就成了。 虽然中间颇多波折,但好歹是成功了啊。 白芍用掌心托举起那第一个做成功的月饼,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至于做月饼的最后一个步骤——烤,其实就没那么吃力了。 这个年代人烤东西多数是用那种中间燃炭的大锅炉来烤,白芍因为嫌弃火太旺,容易烤糊月饼,所以才让侯二叔给做出了这样一个大铁箱。 这个大铁箱,好吧,姑且称之为烤箱,它不用直接在里面生火,而是在底下点燃火焰,因为铁特有的性质可以让温度很快传至整个烤箱,里面就会达到烤东西所需要的温度。 再加上底部放了稀疏的石头,可以让月饼放在烤箱相对靠中间的位置,接受最均匀的火候烘烤,整个月饼的上色程度是锅炉所不能比拟的。 不过这个火候实在是太难控制了,刚开始用大了火,里面的月饼就直接糊的黢黑,后来改小了火,月饼达不到火候,就难熟,最后白川柏连着试了好几次,毁了至少五个月饼,才成功的把握了火候的大小。 当第一盘成功的月饼短出来的时候,白微大声欢呼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要拿起月饼塞进嘴里,被白芍制止了。 “姐,这月饼是需要回油的,放置一两天才是最好吃的,现在吃还能咬动,稍稍放凉一会之后会硬到咯牙的。”白芍有些无奈的道。 白微见状,只好依依不舍的将月饼放了回去,然后和吴氏一起,将准备好的馅料全都包好,让白川柏烤出来。 这一忙碌,就是一天过去了。 一家人,加上被喊过来帮忙的大春娘,总共也才包了一百多个月饼而已。 不过还好,家里材料还有不少,第二天又忙碌了半天,因为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包就好了,总算是弄出来了三百多个月饼,放置在一个房间等回油。 距离中秋佳节只有一天的时候,因为第一天包的月饼已经回好油,可以吃了,白芍便捧了两盘出来,也没有跟店里其他东西混一起卖,直接让白云实扛了一个桌子,放在食为天外面,跟小贩似的吆喝了起来。 “来啦来啦,食为天新出的月饼,来尝一尝啦,可以免费品尝哟。”白芍一边将几块月饼切成小口小口的块状,一边对着来往的百姓吆喝。 在出云镇,食为天的东西好吃是出了名的,所以当即就有吃饱了饭的人过来试吃两口。 “哟,味道还不错。”那人说了那么一句,随后就掏钱买了两块走了。 此举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很多人纷纷围了过来,各种都品尝了一口,一问价格,五仁一块就要十文钱,蛋黄的更贵,二十文一个,这在出云镇来说是很贵的价格了,所以大家一时间都犹豫了起来。 “这么好看的月饼,往常只有在斜阳县有啊,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就在这时,方才那第一个买月饼的人换了一套衣服又回到了白芍的摊子前面,拿着一块蛋黄豆沙月饼啧啧道,“里面还夹了蛋黄,好吃好吃,大家伙想一想,这要是在斜阳县的月满楼里,这样一块月饼得多少钱啊,起码得一两银子一个吧,现在竟然只需要二十文钱,真是便宜啊,来,给我拿几块。” 说完,利落的递给了白芍几十文钱,又买了几块走了。 当然,这一切只有白芍知道,其他人只当是这月饼才一会就卖出去了两波,心中开始意动了起来,有家里稍微富裕一些的,就上来买了几块,不等白芍把油纸包系上,就直接拿出来尝了两口,大呼道,“真的好吃啊,我得拿回家给家里人吃去。” 说完,也匆匆离去了。 如此一番之后,大家终于开始争先恐后的来买月饼了。 大约用了两盏茶时间,白芍端出来的两盘月饼卖的干干净净。 眼瞅着后面还有人等着买,她轻轻一笑,竟是叫白云实过来收起了桌子,然后告诉门口等着买月饼的人,想要月饼,下午申时整开卖,一共五十块,卖完为止。 如此刻意控制着卖出的数量,等到中秋节那天,白芍家的月饼已经被捧的十分高了。 每到卖月饼的整点,就有一大堆人等在那里买月饼。 白芍见那月饼如此受人喜欢,心中动了送去福满堂卖的想法,连忙又雇了几个利落的妇人在后院做月饼,在中秋节前一天送了二百块到福景堂里去。 赵虎自是喜不自禁,把福景堂里原本自己做的月饼撤了一部分,又加了一些十分高档的包装,把那蛋黄月饼给装进去,卖出了不菲的价格。 至于五仁的本就常见,他也就没要。 白芍不以为意,继续在食为天门口定时卖定量的月饼。 等到了中秋节那天,吴氏包了八块蛋黄月饼,八块五仁月饼,又去买了两条猪肉,一条羊腿,两条鱼,两只公鸡,十斤烧酒,一斤好茶叶,外加两匹上好的布料,关上了两个铺子,一家人坐在骡车上,头一次如此全乎的去了十里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喝醉了的白川连开始闹事儿 这个时代不兴加班,只要一过节必定是家家户户都关上门,该走亲戚走亲戚,该一家人团聚的一家人团聚。 像白芍一家,因为是被分出来的,自然也是要回去看望白老爷子和刘氏。 考虑到自己家里有些钱财了,十里铺白家又过得拮据,白川柏嘱咐吴氏多准备了一些东西,直到将整个骡车的尾部都堆满了,这才有些生疏的赶着骡车,浩浩荡荡的回了十里铺。 因为是自家的骡车,不用停在村头,白川柏便直接将骡车直接赶到了白家门口一侧,勒停了骡车,一家五口人就拎起堆了足有半辆车的节礼,进了白家。 早就等在堂屋门口的白老爷子瞧见白老三一家人之后,有些激动的从凳子上坐起来,大步的走到了白川柏的跟前,拉着他的手,连声感叹道,“好,好孩子……好孩子啊……” 因为之前白川柏不计前嫌帮助买下了白川羌的那批藕,白老爷子认为这个三儿子有出息后了,还识大体,又愿意帮助兄弟,具有难得的好品质,所以对他也是发自内心的赞赏了起来,“好孩子,你们回来就行了,怎么还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也没买啥,就是给爹娘准备了点常用的东西。”白川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道,“这些都是我跟孩子娘,还有孩子们的心意,不算啥的爹。” “哎,好孩子……”白老爷子激动的老泪纵横,“难得你有钱了,不忘了家里,来,我今天让你娘做了一桌饭菜,现在就等你了,东西放外面就行了。” 说完,十分亲昵的拉着白川柏的手往走。 因为从前从来没有被白老爷子这样对待过,一时间,白川柏有些手足无措。 白芍和白微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均是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跟在白川柏的身后一起进了堂屋。 此刻已接近午时,正是家家户户即将开午饭的时刻,所以白芍一家人一进去,就看到了白家所有人都热闹的围坐在那小方桌周围,扭头看向他们。 “哟,大户来了。”刘氏端坐在正对着堂屋的两个位置中的一个,看着被白老爷子拉着手进来的白川柏,有些酸溜溜的道,“你们这种有钱人家,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寒酸小户人家的,不觉得屈尊降贵了么。” 此话一出,白川柏的脸色就是一滞,白微的表情也逐渐怒了起来。 白老爷子赶紧出声呵斥了刘氏一句,“好了,别说了,孩子们带了那么多东西来看你,大过节的,还要说这种话,你想做什么。” 因为怕刘氏发脾气闹腾起来,破坏了这难得的全家聚齐,所以白老爷子呵斥的话没敢说太重,并且在后面特意跟刘氏提了一句——老三家可是带了许多东西的。 刘氏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起来,从凳子上站起来,目光扫过白川柏和吴氏的手里,蹙了蹙眉头,“啥,带啥了?就带那两包东西?还那么多东西?当我眼瞎不成。” 白老爷子赶紧道,“都是些鸡啊鱼啊的,你一向都嫌弃脏的,我就让老三媳妇把东西放在外面了,你咋还这样说,老三家可给你拿了不少节礼,就连布都有两匹呐,你不是想做身新衣服么,这不就有了。” “哦,这样啊。”刘氏的表情缓和了来,只是语气仍旧有些刻薄,“给我布干啥啊,我还要出钱找人做,你们不是有个绣庄么,直接给我做两身衣服来,绣点好看的纹路,多好。” 白芍一家人,除了白微一脸漠然之外,其余四口全都保持着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对刘氏的话不予以任何回应。 “好了你,大过节的,少说两句。”白老爷子在旁边咳嗽了两声,暗示的盯了刘氏两眼,“孩子们平日里都忙,能聚在一起不容易,来来来,马上午时了,赶紧坐下来吃饭,吃饭。” 刘氏见状,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过好歹给了白老爷子一个面子,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没有说话。 白老爷子就赶紧的将白老三一家给安排了下来,虽然依旧是十分的拥挤,不过好歹是找到了地方坐下去了。 “难得啊……难得咱们一家还能聚在一起……”白老爷子今天看起来兴致很高,竟是要刘氏给他找点酒来,“老婆子,我记得之前西偏屋那个装杂货的屋子里,不还有一坛酒呢么,你给我拿过来,今天我高兴,想跟儿孙们喝点。” 刘氏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道,“屋子都收拾出来给孩子们住了,还想要酒,肯定早就扔了。” 因为白老爷子平时不抽烟也不喝酒,所以家里的酒数量不多,也就是平时招待客人留了一下,如今一听说被扔了,今天又是中秋节,打酒的铺子是肯定不会开门的,一时间,白老爷子有些尴尬。 白芍见状,两眼一转,脆生生的道,“爷,我爹给你打了十斤烧刀子酒呐,听说是斜阳县最好的酒铺子里产的,爷你喝不?我给你搬过来。” “哎,好孩子……”白老爷子高兴地笑了,“行,给我搬过来吧,爷今天高兴,难得大家都在,咱们喝一点。” “哎,好嘞。”白芍甜甜的应了,随后就拉着白云实的手一块出去了。 十斤的烧刀子酒不算多重,但坛子的重量也不可小觑,所以白芍机灵的找来了白云实帮忙。 这段时间早就练得一身劲儿的白云实不过是一弯腰,就轻轻松松的将一坛酒抱了进来,放在旁边的长几上。 白芍熟练地打开酒坛封子,拿了个舀酒的小木舀,盛了一小坛出来,送到了白老爷子的面前,“爷,给你酒,尝尝香不,这可是我爹特意去买的。” “香,香,没啥能比得上你爹这份心意,香啊……”白老爷子心中高兴,拿起旁边的白碗,给自己的儿子们一人倒了一碗,“小孩们都在长个子,就不喝了,来咱们爷几个走一个,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喝过了。” “爹,我还在养伤,就不走了吧。”坐在刘氏身旁的白川穹压住眼底的情绪,浅笑着对白老爷子撒娇道。 “……唉,行行行,你不想喝就算了,老大老二老三,咱爷四个喝一个。”白老爷子有些惋惜,不过一想四儿子的确是在养伤,也就没强求什么,举起白碗,和三个儿子走了一个。 “这酒还真不错。”白川羌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所以一口就尝出来这酒味儿的正宗,“好喝,老三,这酒怕是不便宜吧,起码得一两银子一斤吧。” 一两银子一斤,这一坛酒起码得十两银子啊。 还真是有钱人,一出手就如此大方,一时间,白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川柏的身上。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着给这酒不错,给爹带一点,尝尝。”白川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说起来,还是咱托了爹的福啊。”白川羌见状,哈哈一笑,举起瓷碗,跟白川柏走了一个。 虽然曾经做的那些事都还在,也永远不会抹去,不过此刻在白老爷子的努力调解之下,总算是有了点兄弟的味道。 一群人围在一起,吃菜,喝酒。 虽然知道和平不可能永远存在,但至少这一刻还算友好。 直到——白家老二一口气喝完了第五碗酒,红着脸膛,打着饱嗝,从方桌旁站了起来,嘿嘿笑道,“老三……老三你现在发了啊,你有钱了,两个铺子啊,咱大哥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始终都是将家里给赔的精光,这赚进来的钱,少的可怜,哪像是你,一出去做就成功了,那食为天铺子多火了啊……一个月的银钱,得个几百两吧……你说,要是早知道你有这赚钱的本事,让你去做生意多好,干啥还让他去啊,浪费了家里多少钱……多少钱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阴谋的味道 白川连这话一说完,全家人的脸色就是一变。 孙氏在旁边使劲的拽他胳膊,并低声呵斥他,“快点坐下,你喝多了,瞎说些什么。” “我……我没喝多,我说的就是真话,这些事情我忍了很久了,现在,我忍不下去了……”白川连一甩孙氏的手,不仅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指着白川羌的鼻尖大声嚷嚷了起来。 这一次,白川羌没忍住变了脸色,“老二你说什么呢?我哪里对不起这个家了吗?我天天辛苦出去做生意,赔人家笑脸,卑躬屈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这个家?你这么抱怨我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赚什么钱了?这么些年了,一直在做生意,出去吃饭次数倒是不少,钱也赔了不少,就是没见你赚过几个钱,你自己摸着良心算一算,你赚的钱,还有你赔的钱,那要是能对上,我都算你厉害!”白川连丝毫不惧的大声嚷嚷道。 “你……你……有本事你去做啊,你以为我乐意去做?要不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好,要不是为了让爹娘安享晚年,你以为我愿意去?”白川羌也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和白川连两个人站在桌子两边,彼此凶狠的对视着吵嚷了起来。 “我不去,我自己知道我没那个本事,所以我不去……你也没那个本事,你为啥去?你明知赚不了钱还要故意去,你算什么你……就拿这次藕来说,要不是老三帮了忙,给了你一百两银子,咱们家连过中秋节的钱都没有!难道一家人都蹲在家里吃藕吗?就算是老三帮了你,那也亏了不少啊,你拿走的可是二百多两银子,现在可是亏了接近一百两银子啊,靠咱家的十五亩地,那得收两年四茬,还赚不够一百两呢。”白川连瞪着白川羌,掰着手指头跟他开始算账。 “那……那二百两银子,是我之前跟片遇进药材卖的钱,要没有我卖那个钱,家里什么也没有。”白川羌气的冲白川连大吼。 “胡说,再往前算,那买药材的钱是哪里来的?”白川连也大吼着回了一句。 白川羌气极,白川连也气,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算起账来。 白川柏在旁边听的十分尴尬,这好容易回来一次,难得刚开始气氛还不错,结果还没吃到一半,这兄弟俩就闹腾起来了,如今更是直接在饭桌上算起了家里的钱,这真是…… “好了,你们不要说了,吃完饭再说。”白老爷子放下酒碗,想要制止两个儿子的冲突。 可此刻两个人就像是说红了眼一般,谁都不肯停下来,彼此互相指责着。 “老三,你劝一劝啊。”刘氏坐在一旁,瞥了一眼不为所动的白川柏,凉凉的说道。 白川柏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娘,这两个都是我的哥哥,我要咋劝啊……” “咋不能劝了,你现在有钱了,你爹看你都不一样了,劝你两个哥哥咋了。”刘氏翻了个白眼,半是讥讽半是嘲笑的道,“你信不信,只要你说一句给钱,他们两个能立马不吵架?” 白川柏很是尴尬,他心底其实是相信刘氏这句话的,但他不敢说自己相信。 万一刘氏真的让他用这种方法咋办…… 不得不说,人都是在磨砺中成长的,曾经的白川柏对刘氏可谓是耳提面命,有求必应。 而今,在经历了几番闹腾之后,这个刘氏眼里曾经的乖儿子,也开始逐渐的成长了起来,逐渐的学会提防刘氏,长了不少心眼。 虽然依旧有些嘴笨,但他已经知道,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可以选择闭嘴。 刘氏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我信”,她扭过头,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将白川柏给打量了一番,最后冷声道,“老三,你都不回我的话了啊。” “啊,娘……”白川柏有些尴尬的笑了,“我没有,我就是……就是不知道咋说。” “啥不知道咋说,明明你说一句给点钱就能解决的事儿,为什么非要弄这么复杂?”刘氏突然一拍桌子,情绪激动了起来,“老三,你就眼睁睁瞧着你两个哥哥在这里吵架,你连劝都不劝一句?你咋那么不是个东西呢,还是你其实在看戏?有钱了,了不起,看我们穷人家的戏,看我们穷人家为了一点钱去吵吵,多好笑,对不对?” “娘,我没有……”白川柏被刘氏的话吓得连连辩驳,“我真的没有娘……娘……” “你要是没有,你就去劝两句。”刘氏垂下眼睫,一副我就是不相信的样子。 白川柏张了张嘴,心底满是无奈。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白川柏旁边,有滋有味的瞧着白川羌和白川连吵架的白芍扭过头,瞪大眼睛,一脸不解的看向刘氏,“奶,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都是弟弟,凭啥四叔他坐在一边不用劝,我爹就得劝啊。” “这……你爹有钱啊。”刘氏呆了片刻,梗着脖子道。 一旁的白微“嗤”的就笑了,“这关钱不钱的什么事儿,这不应该是跟亲情有关系么?” “对对对,跟亲情有关系。”刘氏一听白微这话,忙不迭的就道,“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劝两句又咋了?” “奶这话说的也不对,我爹跟大伯二伯亲,就得上去劝两句,那四叔嘞,四叔跟大伯二伯不亲吗?”白芍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懵懂的望向白川柏,“爹,四叔跟大伯二伯不亲吗?” 这话一出,白川穹和刘氏的脸色就都黑了。 话赶话到这种地步,刘氏要是还逼着白川柏劝白川羌和白川连,那就是承认白川穹跟弟兄几个不亲,要是不让白川柏去劝白川羌和白川连,那他们的一片苦心不都白费了吗? “你们……那你们都去劝劝。”刘氏思考了片刻,决定把两个人都推了出来。 白川穹眼睛转了转,伸手就开始拉白川连,“二哥,你喝多了,别说了,别说了。” 白川柏迫于无奈,也只好去劝白川羌,“大哥,别说了,二哥喝多了,别跟他计较什么了。” “你懂啥啊,你们懂啥啊,我没有喝多,我为啥不说,家里现在穷成这样,我连给我芷儿的嫁妆都给不起,我为啥不能跟他吵吵了?要是他不去浪费那么多钱,家里好好的存下来银钱,我能给闺女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她能十四岁了都没几个上门来说媒的?”白川连推开白川穹的手,冲着白川羌大吼道。 “就你闺女没有嫁妆吗?我的蔻儿又有什么嫁妆了?”白川羌也毫不客气的吼了回去,“什么都赖我,你咋不怪你喝酒赌博到底输了多少钱,家里为你还了多少钱?要是你这些钱省下来,两个姐儿的嫁妆都齐全了。” “我喝酒赌一赌,能多少钱啊,还是你浪费的多啊。闺女啊,我对不起你……你都这么大了,我还没给你准备嫁妆……”白川连说着说着,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白川羌心里也不好受,爱怜的望了白蔻两眼,也是红了双眼。 家里现在穷,满打满算只有一百两银子,中间还要送节礼,还要维持十几口子的花销,想要撑到收稻的时候,都得节衣缩食。 可谁,又舍得自己的妻儿受苦呢? 一时间,刚才还急头白脸大吵的兄弟俩,全都低着头,闷闷的哭了起来。 白川柏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见白川穹不说话,他也没说话,不再张口劝人。 就在这时,一旁的刘氏突然张口道,“你们愁什么?咱们白家都是穷人吗?你们忘了你们还有个有钱的兄弟呐,你们兄弟会看着你们的闺女连个嫁妆都没有?都是白家人,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至于那么外道么,你说对不,老三?”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跟谁演戏 随着刘氏一句询问的话,白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白川柏的身上,让他十分的不自在,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肩膀。 这个时候,白芍的小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胳膊上,白川柏猛地想起昨天晚上一家人就来十里铺送节礼这件事情商议时说的话,暗暗一咬牙,又挺直了腰身。 当时,白芍几个孩子都建议,这个中秋节,节礼送过去就行了,人还是别去了。 可白川柏想着这是分家后第一个节,怕白老爷子失望,还是咬牙拜托全家人过来了。 然后白芍就跟白川柏约了三章法。 第一,不论刘氏和白老爷子说什么,钱是全家的,不能给。 第二,不论啥时候,他都得站在最前面,抵挡来自刘氏的风雨,护着妻儿。 第三,吃完中午饭不要停留,以免生事,赶紧离开。 当时,白川柏一口答应了下来。 如今,在面对刘氏这样咄咄逼人的话语之时,无论如何,他也不能退缩。 不能退缩,不能让妻儿失望。 “娘,你说这话也是外道了不是,这几个都是我的侄女,我身为叔伯的,哪里能不给孩子添妆不成。”白川柏勉强的扬着嘴角笑道。 此话一出,刘氏一愣,白芍和白微对视一眼,都在暗地里给白川柏鼓掌。 说得好,避开了嫁妆这个话题,只说身为叔伯该给的添妆,看似跟刘氏说的同一个话题,其实意思截然不同,更是让刘氏的算盘落了个空。 “就是,我们这当叔婶的,到时候一定给添妆的。”吴氏看了一眼白川柏,不舍得让他独自面对刘氏的怒火,也站了出来,低声说了一句。 “你们……你们……”刘氏气的瞪大了眼睛,“老三,你也学滑头了啊,说,是不是跟你这个媳妇学的?当年你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是个好东西……” “娘,小慧她很好。”白川柏鼓起勇气,第一次打断了刘氏的话,“小慧她当年是个好姑娘,现在是个好娘子,更是个好母亲,不存在谁教坏谁,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一直都是。” “你……”刘氏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呼吸更是急促的仿佛要窒息一般,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头一次,这个乖儿子这样打断自己的话。 头一次,这个乖儿子不顺着自己说话。 刘氏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她死死的瞪着白川柏夫妇,一拍桌子就要发脾气。 一旁的白川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用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央求道,“娘,好好吃个饭吧,三哥三嫂答应给侄女们添妆,就已经很好了呀。” “你拉着我干啥,好,好个屁好,他日子过得那么舒服,咱一整个家里连个百两银子都不到,你哥哥要怎么做生意?连个本钱都不够,现在全家就他有钱,他不给家里支持两个,咱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刘氏急吼吼的对着白川穹骂道。 一旁的白川柏和吴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低下了头,心底有些疑问,却都选择缄默。 白微却听的心里不舒坦,接了一句问道,“爷,你上次卖藕的时候不是说不做生意了吗?” “啊,不做了。”突然间发起呆来的白老爷子回过神,回答白微道,“之前说过,不做了,不做了,安安稳稳的攒钱买点地,还是种地靠谱啊。” “那奶咋说大伯没本钱做生意,让我爹给大伯点嘞。”白微看了一眼刘氏,有些委屈的道。 “啊,不能不能,哪能跟老三要钱,各家凭本事赚钱,老大没本事赚,那就得认栽,人家老三有本事赚钱,那是老三的,都分家了都。”白老爷子仿佛看开了似的,对着刘氏摆了摆手,“老婆子啊,你就别想了,那生意的事儿,就算了。” “……就算是生意不做了,那家里几个孩子年纪都到了,常山也十七岁了,该说亲了,还有大姐儿,二姐儿,二郎,这几个孩子眼瞅着都到年龄了,你去把你这张老脸当钱去娶孙媳妇啊。”刘氏毫不客气的冲着白老爷子吼道。 白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低声对着刘氏央求,“大过节的,别说这些事情行吗?好好地,安静的过个节日不行吗?” 刘氏冷哼一声,意外的妥协的闭上了嘴,但那态度却还是显而易见——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老爷子见状,皱起眉头,一脸的苦恼,却又说不出话,只好叹了口气,一口将碗里的白酒给闷了下去,然后让白芍再给他舀一碗。 “爹,少喝点吧,酒喝多了伤身。”白川柏心疼白老爷子,忍不住出声劝了两句。 “没事,没事,大过节的,喝点没事。”白老爷子对他摆了摆手,接过白芍递过来的酒,一扬脖子,又是一碗下去了。 刘氏在旁边斜着眼睛冷哼,“就知道喝酒,你也知道难,喝酒有啥用,说的跟酒里能掉下来钱似的。” 白老爷子不理她,一扬脖子,又是一碗下去了。 “娘,你少说两句吧。”白川柏感激白老爷子方才对自己的维护,这会忍不住站出来为白老爷子说了两句话。 “啥,难得又不是你,我为啥少说两句,你两个闺女一个儿子是不缺啥了,我们家里可六七个孩子等着呢,我们穷,你是有钱人,是大财主,自然是不懂我们的难处了。”刘氏阴阳怪气的道。 白川柏十分尴尬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吴氏拽了拽他的胳膊,不让他再说些什么了。 一家人都低着头闷闷的吃起饭来,说是吃饭,其实白芍家人动箸次数很少,也就装个样子,根本吃不下什么。 等一顿饭逐渐到了尾声,白川柏跟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老爷子说道,“爹,那个,铺子里还有东西要收拾,我们先回去了,等以后有空再来看您老,行不?” “啥,这就走?”白老爷子猛地抬起头,有些哀伤的望向白川柏,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嘴唇蠕动了片刻,最终还是重新低下了头,冲他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走吧。” 白川柏望着这个样子的爹,心中酸楚,忍不住低声道,“爹,其实这些事情你不用发愁,等到了时候……” 其他的话没说出来,他身后的白芍突然一脚踩空摔了下去,白川柏听到了小闺女的哭声,吓得想说什么都忘记了,赶紧回过去把小闺女给抱了起来,心疼道,“摔哪里了?疼不疼?摔哪里了?咋那么不小心,我看看,破皮了么。” 白芍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蜷缩在白川柏的怀里低声抽泣。 “来,让爷看看,是不是崴脚了。”白老爷子见状,也伸出手,要帮白芍看一看脚腕。 可就在他手即将接触到白芍脚腕的时候,白芍忽然将脚挪开了,一副不肯让白老爷子接近的样子。 “这咋了还,你爷还不能招你了。”刘氏在旁边冷哼了一句。 在十里铺的方言里,招,同碰。 “爹,可能是你身上酒味太大了吧,芍儿这丫头估计也是吓到了,所以不肯让人碰。”白川柏见白老爷子脸上也有些不悦,就赶紧的为闺女开脱。 就在这时,白芍又哭了起来,一张嫩白的小脸蛋上,泪水一道接着一道的滑下来,看的白川柏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爹,我看妹妹是想回家了呐。”白微在旁边冷声提醒了一句。 “回,马上回,爹,娘,我们先走了。”白川柏立马就抱着白芍往外走。 “哎,哎,老三……”白老爷子站在堂屋门口,想留一留这个三儿子,可白川柏被小闺女哭的心都抽抽了,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事情,抱着白芍三步并两步的就出了白家门口,上了骡车。 一家人就这么回去了。 就这么回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白川柏心冷 回出云镇的路上,因为这趟路来回走了不少次,骡子也算熟识了。 再加上速度也不快,所以赶上一条大路之后,白川柏就放心的松开了鞭子,回过头去安慰白芍。 此时,方才还流泪不已的白芍已经平静了下来,正乖乖的靠在吴氏的肩膀上,偶尔啜泣一下,乖的犹如一头柔顺的小猫咪。 “芍儿,你哪里疼,我给你看看,这些年,没跟你爷学会啥治病的法子,就是这脚崴了捋直的方法学会了点。”白川柏撸起袖子,就要给白芍看脚腕。 白芍轻轻地瞟了他一眼,随后一脚蹬开了他的手,然后负气似的钻进了吴氏的怀抱。 “咋……咋了。”吃了一瘪的白川柏有些无助的望向大闺女和娘子。 吴氏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他。 白微却是直接“哼”了一声,双手一环胸,扭过头去假装看两边的风景。 “这是……这是咋了啊。”白川柏苦着脸看向唯一还理会自己的儿子,“云实啊,你跟爹说,到底咋了,咋都不理我呢。” 白云实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白川柏的脸色更苦了。 半晌后,他轻轻地垂下头,落寞的道,“我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你们跟我说,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一直绷着的娘三个听到了他这般低落的话语,终究是心中不忍了起来。 白芍轻轻地拽了拽白微的衣角,白微福至心灵的扭过头,上下看了白川柏两眼,大声道,“爹,咱来之前咋说的,你还记得吗?” 白川柏猛地点头,“记得记得,约法三章,我每一个都遵守了呐,你们咋还生气不理我啊。” “你真的遵守了吗?刚才要不是芍儿摔倒了,你要说的话是啥。”白微气鼓鼓的道,“你是不是打算告诉爷,白家小辈的娶媳嫁女钱,你肯定会帮忙的?” “这……”白川柏瞪大眼睛,心底仅存的侥幸瞬间消散,他紧张的结结巴巴道,“我……我这不是还没说完整呢么。” 白微这话说对了,白川柏当时是真的一激动就想说出那些话的,可是被白芍的忽然摔倒给打断了,之后他也忘记了这茬,等上了骡车才想起这件事情,想起来之前的约法三章。 但当时的白川柏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没说完整,她们娘几个应该不会猜到自己要说啥才对。 谁知道……人家都一清二楚的…… 一刹那,白川柏的后背就出满了冷汗,他结结巴巴的道,“我错了……娘子,微儿,芍儿……我真的错,我不该看你们爷那么可怜,我就不忍心了,我就想帮扶一把……大的咱不管,小的我就想帮一把……” “整整七个人呐,娶媳妇就得百两左右,嫁女怎么也得百两起步,那白蔻要是狮子大开口跟你要个一千两,我看你要要把咱家两个铺子全都赔进去。”白微气冲冲的道。 白川柏耷拉着脑袋,“我知道了……我以后不说了,就多给点添妆,不会大包大揽了,你们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白微哼了一声,“爹,你知道吗,为了阻拦你那些话,芍儿故意摔了一下自己,结果真的扭了脚,现在还疼着呐。” “啥?是故意摔得?”白川柏震惊了片刻,才赶紧的去捉白芍的脚腕,然后为她去除了绣鞋,隔着一层亵衣在她的脚腕上轻轻揉捏,“芍儿,疼不?这儿疼不?” 刚开始白芍没有说话,到最后才给了一个点头,或者摇头。 等白川柏揉的差不多了,脚腕的酸痛已去除的差不多了,白芍才缩回脚丫,任由吴氏给她穿上绣鞋,然后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今天这一趟,刚开始白川柏表现的还让她很满意,等到后来白老爷子开始不停地喝酒,刘氏则在旁边嘟嘟囔囔的时候,白芍敏锐的意识到了不对,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过白川柏什么暗示,只能希望他挺住,不要被白家人给套了进去。 还好,后来白川柏一直没怎么说话,这让白芍的心放下了不少。 结果就在要走的时候,他竟然被套进去了,白芍情急之下,只好一扭身体摔在了地上,并发出了极大的哭闹声,才制止了白川柏当时的举动。 很难想象,要是白芍不用这种举动制止白川柏,白芍家要因此搭进去多少钱。 十里铺白家可不止一个孩子啊,那可是整整七个。 到了年龄的就有四个。 这四个,就打一个一百两银子来说,那也要足足四百两银子。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能确定在白川柏早早地做出那样的许诺之后,对方不会故意想方设法的多要些钱财呢,到时候四百两都算少的,到底要付出多少谁也不能判定。 而白芍一家,显然是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的。 此时此刻,在平静了下来之后,白川柏也懂了闺女的担心,所以见白芍依旧不开心,便讨好的对她笑着道,“芍儿,我以后不这样说了,真的,以后除了添妆,我啥都不给她们管,行不?芍儿你说行不?” 在这个男人为天的时代,像这样愿意为了讨好妻女而低声下气的男人,不说绝无仅有,起码数量上也少的可怜。 所以白芍对白川柏一直很满意的,虽然懦弱了点,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在白川柏说了好长时间的好话之后,白芍终于抿了抿嘴,压低声音道,“爹,我也不是非让你跟十里铺断了关系,只是咱们拿真心对待他们,可他们呢?他们做了什么,爹你今天看不出来吗?” “啊……他们……他们做了啥……”白川柏有些茫然的问道。 白芍恨铁不成钢的忘了他一眼,这个爹啥都好,就是反应是真迟钝啊。 “爹,我都看出来了,奶他们在唱双簧呐,一个扮白脸,一个唱红脸,这是想让爹主动掏钱呢。”白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大喊着告诉了白川柏。 白川柏一怔,双眼空洞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刘氏和白老爷子的举动。 想了一下刘氏今天令人意外的妥协脾气,想了一下白老爷子的欲言又止,以及眼底的愧疚。 他忽然有些悲伤。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威逼用过,哀求用过,现在竟然演上了戏。 这就是他的爹娘呵…… “哈哈哈。”白川柏笑出了声。 一边的吴氏和白芍姐弟妹几个都吓坏了,赶紧上前拉了拉白川柏的胳膊,喊道,“爹,爹,你没事吧。” “哈哈哈。”白川柏摇了摇头,又笑了两声。 “爹,你别吓唬我啊。”到了这个时候,白芍也不生气了,麻溜的从吴氏的怀里爬出来,蹲到了白川柏跟前,伸出两只小手捂着他的脸,轻轻的左右摇晃,并着急大喊道,“爹,爹,你咋了,你咋了啊。” 白川柏失神的望着前方,片刻后,两眼一眨,瞳孔这才聚了焦,看了两眼焦急的妻儿们,他伸出手,轻轻地将白芍给搂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小肩膀,低声道,“你们才是我的家人……你们才是我的家人……家人是不需要算计的,家人怎么会有算计呢?所以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至于那些人…… 不是…… 这些话,白川柏没有说出来,但心里已逐渐的同十里铺白家划起了鸿沟。 再亲的感情,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挥霍,一次次的威逼,一次次的算计。 本来以为十分清明的白老爷子也掺和了进去,这一次,白川柏终于对十里铺白家不抱任何希望了。 任何希望……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送给骚包的礼物 白川柏走了之后,白家吵嚷的特别厉害。 刘氏怪白老爷子,“你是怎么搞的?不是说老三最疼你了么,怎么都这样了他还是不愿意掏钱。” 白川穹在旁边嚷嚷,“娘你说的太厉害了,三哥一家听着不舒服,人家才不愿意给呐。” 白蔻也轻声道,“我看都是那个白芍,故意打断了三叔说的话,当时明明就要说出来了。” 有时候这人一多,说起来话来就叽叽喳喳的,就特别乱,听起来就像是无数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似的。 白老爷子本就喝的醉醺醺的,心情又不好,如今一听这满堂屋里的杂乱,顿时恼了,一拍桌子,大吼道,“行了,行了,一家那么多口子人,连人家一个小闺女都比不上,还有什么可说的?那钱始终都是人家赚的,你能要过来一点钱,要不来赚钱的本事!想要钱,还是自己动脑子去赚吧!别老想着不劳而获,就算是亲兄弟,人家也没有给你们钱的义务!” 说完,白老爷子就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回东屋去休息了。 留下一大家子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刘氏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愤愤不平的嘟囔了一句,“不跟他要,不跟他要,咱自己赚,咱们赚多些钱,片遇不是说了么,这把要是能好就肯定多赚,到时候,咱们比他们还有钱,咱们也不把他当一回事!以后他在咱们眼里,也是个屁都不是!” 说完,恼怒的也进了东屋。 白川连因为喝的也不少,再加上刚才情绪的确挺激动的,这会平静下来了,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没怎么说话。 孙氏见状,扶着他,带着孩子们就回东偏屋了。 留下白川羌苦笑着站在原地,“娘啊,没有本钱,我拿什么赚?没有本钱,就算是有赚钱的生意,那也只能看着眼睁睁溜走。” “大哥,大嫂不是挺有钱的么,听说之前当了个簪子,就够给了二哥的呢。”白川穹一听这话,在旁边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钱氏脸色当即就变了,“我总共就那两个簪子,都当出去了,其他什么都没了,就剩些衣裳了,要是你们老白家不嫌弃丢人,我也就把衣裳也当出去。” “大嫂急什么。”白川穹笑了笑,“这件事儿我还挺支持大哥的,毕竟三哥那边如此不把咱们当一回事,咱们就得赌一口气,强过他。这样,我跟纭纭商量商量,我看我们能不能去我老丈人那里去借点钱给大哥,毕竟大哥也是为了咱全家做的生意,你说对不对,纭纭?” 说着,白川穹亲昵的搂住了许氏。 许氏红着脸低下头,抿着嘴没有说话。 白川穹不以为意,反而也跟着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番话,引得许氏娇笑了起来。 这一幕,让白川羌看的多少有些尴尬,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就站起来要回西屋去。 只是拉钱氏一起进屋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动。 白川羌有些纳闷的扭头,就看见钱氏双目喷火的望着正在低头窃窃私语的老四两口子,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他心中疑惑,就问了一句,“孩子他娘,你怎么了?” “啊……啊……”钱氏猛地清醒过来,有些后怕的睁大双眼,拍了拍胸口,直接拉着白川羌回了西屋,关上了门子才轻声解释道,“我就是看不惯老四,我当个簪子他就当我有钱了,还想让我回娘家借钱……我娘家又不比许氏娘家……” “好了,这事儿别说了。”白川羌瞪了她一眼,示意老四两口子还在堂屋里没走。 钱氏了然的笑了笑,跟着他坐到了床沿上,抿着嘴,有些心事重重的。 白川羌只以为她是在忧愁同娘家借钱这事儿,并没有想太多。 而堂屋里的老四两口子,在西屋的门关上之后,白川穹也拄着拐杖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一下一下的回了东偏屋。 看似一切平息了下来,大家同仇敌忾的恼起了老三家,全都憋足了一口气去凑钱。 乍一看起来,还挺和谐的。 唯一有些怪异的,就是某一天在许氏回娘家住,白川羌去做生意了,白老爷子带着家里的男丁去下地的时候,东偏屋老四家的屋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那种,有些难耐的,压抑的低吟。 刚开始,刘氏有些奇怪,因为她知道许氏不在家,可是后来一想,就算在家了,老四那腿脚…… 所以也就没想太多…… 等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钱氏娇媚的从屋里钻了出来,左右瞧了两眼,见没有人,便餍足的回了西屋。 当然,她不知道,在她钻进西屋之后,那趴在西偏屋窗户边上正往外瞧的白英那两眼里的不解和疑惑。 大伯娘为啥偷摸的从四叔的屋里出来呢…… 出云镇。 中秋节过去了,买月饼的人数就减了许多,白芍也就没再让人继续做月饼,只把房间里存着的几百个月饼全都卖干净,之后就收了摊子。 回屋算一算账目,嚯,一个中秋节就赚了三十多两银子。 这只是在出云镇上赚的,等福景堂那边送来了这次中秋节的收益之后,白芍可以说是震惊了——竟然足足一百两银子。 暴利,实在是暴利! 同样的东西,在食为天这里就是二十文一个,到了福景堂,换个包装,竟然能卖到六百文一个。 足足三十倍的差距,就是出云镇跟斜阳县的差距。 即使白芍现在并不是特别缺钱,但也忍不住心动了起来。 只是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的靠山,想要在斜阳县开起来铺子实在是不容易,所以思虑再三,白芍决定先同晏殊好好打交情。 当然,也有感激他数次帮忙的原因在内。 首先,吃食自然是少不了的。 其次,就是一套很精致华丽的衣服了,耗了吴氏整整三十三天,加上两个绣技不错的绣娘做辅助,才刺出来的一件祥云暗纹镶金边的袍子。 考虑到晏殊的骚包性格,白芍特意选了张玉娘给她的那几匹布里最艳丽的天蓝色制作而成。 当那袍子缀上最后一个珍珠,被展开的时候,几乎晃花了白芍一家人的眼睛。 “真好看……”白微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很好看,他应该会喜欢的吧。”白芍喃喃道。 “芍儿,你啥时候给晏公子送过去?”吴氏一边咬断那上面的线结,一边低声问道。 “明天去吧,赶早不赶晚,刚好天气也下凉了,这袍子穿着正好,等过段时间太冷了,就该换袄了。”白芍思附了片刻,沉声道。 “行。”吴氏笑着答应了下来,“我给你包好,吃食明天做好了也给包上,你趁早去,到那说不定还热乎乎的呐。” “好的。”白芍一口应了下来。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吃了两口热乎乎的稀饭,就上了骡车,由赵龙赶着骡车带她去斜阳县城里去给晏殊送衣服和吃食。 十月份的安阳郡,已经逐渐的开始冷了下来,尤其是大清早的,穿着一层夹衣都有些受不了。 吴氏心疼闺女,所以抱了好几个袍子过来,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又给她盖了一层斗篷,才放心让她离去。 “或许,我们应该买个马车。”坐在骡车上,被裹的像个熊似的白芍突然道。 “可是咱没有人会打马车啊。”白微睁大眼睛问道。 吴氏在一旁就就笑了,“你爹会,等赶明让他过去挑个好马,再做个好车身来,以后天冷出门,也不至于冻到孩子们。” 说完,看太阳已经冒出了小半个脑袋,她催促道,“赶紧走吧,早去早回,晌午回来吃饭啊。” “走啦。”白芍冲她挥了挥手,将全身裹在斗篷里。 这个时候,赵龙一抬鞭子,骡车就开始缓缓往前行走。 看着食为天门口的家里人逐渐缩小犹如蚂蚁,最后连出云镇都只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白芍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一算,来到这里,也接近半年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蓝颜祸水 骡车一路颠簸,直到走上官道才顺畅了起来。 约莫用了半个时辰,白芍顺利的进了斜阳县,穿过拥挤的集市,成功抵达了斜阳县县衙后的那道街前。 县衙的后院只有知县大人的家眷才有资格居住,县丞到底是个二把手,所以只能居住在县衙后的街道里。 不过也算不错的位置了,房屋坐落的颇为雅致,大门也十分的有气势。 白芍让赵龙去找个地方把骡车放下来,然后自己上前,努力的踮起脚尖,用力的拍了拍门鼻子上的那个铜环。 “咚……咚……” “谁啊。”门口传来了一道有些戒备的声音。 “出云镇上的,来给晏公子送东西。”白芍脆生生的道。 门内静了片刻之后,有人过来,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伸出来一个年轻的头颅,“姑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回禀一下公子。” “好的,谢谢。”白芍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就抱着给晏殊的礼物,就站在一边,耐心的等待了起来。 —————— 县丞府上后宅,晏殊正坐在一间十分雅致的书房里,同一浑身上下一身青衣的男子讲话。 突然,门被叩响,他蹙起眉头,颇有不虞的道,“不是说了,我进了书房之后就不要打扰我嘛。” “回公子,是出云镇那边来的人,公子要是不想见,我去打发了。”莫羽靠近门口,淡淡的递了一句话。 晏殊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见,见,为啥不见,快点把她请进来。” “好。”莫羽瞥了一眼屋内,低笑一声,大步的离去。 “哎呀,她竟然会来找我,稀罕稀罕,哎,今天得吩咐庖丁多做些好吃的,总得让她见见世面哈哈。”晏殊一边喃喃自语着站了起来,一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青衣男子,“这是我在芙山检查出不对劲的地方,你瞧一瞧,先把不靠谱的排除了,等剩下的容我再逐一查看,现在我得去接待娇客了,你自便吧。” “还真是重色轻友。”那青衣男子低笑了两声,将那纸条藏在手心,“我现在没有时间,我不能在安阳郡耽搁太久,等下次回来我会看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再多找找。” “行行行,年纪不大跟个小老头似的,赶紧回去吧,可躲着点,别让你上面那个老头子给抓住了,被当了逃兵。”晏殊似笑非笑的道。 “嗯。”青衣男子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凝眉,有些踌躇的道,“关于出云镇那边……有一户人家,我希望你能……算了,还是不要了,就让她安安静静的先过着日子吧,那么聪明,我看难不倒她,就算吃点亏,就当磨砺了,总好过一回燕京,就让那群诡诈之人欺了去的好。” 说完,他扭头,出了房屋,在院子里快跑两步,往前一冲,随后两手往屋檐上一攀,三两下爬上了屋顶,就顺着屋檐跳到了后面一条街道。 就在他的身影刚刚隐去之时,一个抱着大大的包袱,手腕上还悬挂着两个热乎乎的油纸包的小姑娘,刚好出现屋子前那条窄窄的鹅卵石道路上。 “这家伙在嘟囔些什么……”晏殊有些不明所以的扁了扁嘴,随后余光瞧到了白芍,他顿时高兴地笑了起来,一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白芍跟前,伸手抓了抓她脑袋上的两只小揪揪,笑道,“哟,还真是稀客啊,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哎呀,还带那么多东西,真是太客气了。” “不要乱动手动脚的。”白芍一本正经的白了晏殊一眼,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他的跟前,“喏,送给你的。” “给我的礼物呀,小芍儿你真的是太客气了,千里迢迢来看我就好了,竟然还带礼物,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嘴里说着推辞的话,手却诚实的上前接过了白芍手里的包袱,无视了一旁莫羽想要帮忙的手,晏殊一向只拿折扇装酷的富贵公子,此刻胳膊下夹着一个淡蓝色的包袱,两手还提着特腾腾的油纸包,看起来有些喜感,但又有些异样的和谐。 白芍跟在他身后,一边往左走,一边“噗嗤”笑出声来。 晏殊听见了她的笑声,却没有回头,只懒洋洋的道,“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没用早膳……吃早饭呢,小芍儿你来的刚刚好,这边一碗是什么,我还没拆开,就闻到了满满的香味。” “是我娘亲手做的一些吃食,感谢公子愿意每次在我们落难时帮忙。”即使知道晏殊看不见,白芍还是十分郑重的道。 晏殊得意的笑了起来,嘴里却谦虚的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身为县丞的外甥,对你们这些斜阳县的百姓总归是有一份责任在身的,再说有好几次都是我主动跟知县大人说我要过去的,与你们并无关系,” 白芍不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嘚瑟成了什么样子,但她还是郑重的做了感谢。 也许有很多事情不用晏殊也可以做到,但一定不会做的那么轻松,那些衙差肯定会索要一些好处费,或者被对方忽悠了也不一定,总之不会那么顺遂。 所以白芍对晏殊的感激之心,一点都不假,“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公子的。” “你真的这么诚心感激我啊……”就在这时,方才还谦虚推辞的晏殊话锋一转,“这样吧,你要真的过意不去想感谢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让你帮我做一些事情,以抵消你内心的愧疚。你看公子我是不是人特别的好呢,主动替人分忧做的是不是特别到位……哎,这要是让我那舅舅知道了,肯定得狠狠地夸我一番啊。” “……”白芍对着晏殊的后脑勺,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公子想要帮什么忙,尽管说,我们力所能及,肯定会去做的。” 那要是力所不能及,你可不能为难我们啊。 “也不是啥难事。”很快两个人走到了待客的正厅,此刻已有婢女在那里摆好了桌子以及两份椅子,只等着晏殊坐了过去,婢女接过去了两份油纸包,开始往外倒吃食的时候,晏殊单手托腮放在圆桌上,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白芍,轻声笑道,“就是想问问你,你对芙山熟悉吗?” 白芍被他那双漂亮的有些过分的眼睛盯的有些失神,听到了“芙山”两个字才回过神来,在心里狠狠地唾骂了一声“蓝颜祸水”之后,她一脸乖巧的回道,“回公子的话,不是……特别熟悉。” 也许那个小白芍对芙山是熟悉的吧,毕竟十里铺就在芙山脚下,可白芍这个冒牌货,是真的不熟悉啊。 “啊,那就比较难办了。”一听说白芍不熟悉芙山,晏殊的眼皮就垂了下来,长长睫有些微微的颤抖,遮住了眼底的波光潋滟,只有眼角的地方隐约透露了一些失落。 白芍瞪大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爹熟悉。” “啊,真的吗?”晏殊有些惊喜的看向白芍,眼角弯弯,瞳仁里又恢复了方才的波光,看得人心中舒坦,仿佛他天生就该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而不是失望失落寂寞。 “真的……”白芍几乎想拍自己两巴掌,顾挽卿啊顾挽卿,你以前见过的美男还少吗?怎么现在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家伙给晃了眼睛。 不过想一想,不过是关于芙山的事情,白川柏还真的无比熟悉,毕竟白家的地就在芙山上,白川柏总是跟着白老爷子上地干活,可以说整个白家里,最熟悉芙山的就是白川柏和白老爷子了。 而今,对白芍家有过数次帮忙的晏殊难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白芍觉得,他们应该力所能及的帮忙。 “那真的太好了,这样,我想询问一下关于芙山的一些事情……”因为放心白芍一家人,晏殊也就直接的问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章 来自知县嫡女的敌意 等到两个讨论完毕,定下了隔两天晏殊去一趟出云镇找白川柏仔细询问一事后,晏殊就邀请白芍一起吃东西。 这个时候,白芍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她跟前的那个桌子前竟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许多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全都摆放其上。 当然,最中间的两盘,还是她拿过来的两样吃食。 “这……要不,撤下去吧。”就算白芍认为自己心理已经够强大了,可是当她看见自家两盘小食物瑟瑟发抖的躲在一群华丽精美的食物中间时,还是忍不住张口道,“我看,公子还是吃自己原本的得了……” “哪能哪能,这南瓜丸子我最喜欢,焦焦脆脆的,虽然没有那么好的摆盘,但是好吃啊。”晏殊看出了白芍的窘迫,伸手夹了一木箸南瓜丸子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并且还招呼白芍一起,“赶紧吃,不然待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完,在那继续埋头苦嚼南瓜丸子。 白芍瞧着他模样不似作假,又想起他每次来食为天都是吃了满满一肚子才走,丝毫没有嫌弃这些东西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也拿起木箸,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吃了几口。 期间,晏殊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见这个小丫头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一本正经的品尝东西的模样,丝毫没有对这些华丽的阵仗露出任何怯意,不由得高兴地笑了起来。 这边,两个人在这里平静的吃着早饭,那边,却有另一个常客杀了过来。 穿着鹅黄色长裙,罩着同色厚夹衫,梳着垂挂小髻,一脸明媚的少女大摇大摆的正从县城府的大门走来进来。 遇见方才那个同白芍说话的年轻门房时,她一抬手,就是二两银子扔了出来。 那年轻门房高兴地接住银子,恭敬的对她道,“见过赵大小姐,公子正在后面用早饭,小姐可需要小的给您带个路?” “不用啦,这里我熟的很。”那鹅黄裙女子笑着摆了摆手,无意中瞥到门后边站着的一个壮汉,顿时疑惑的指着问道,“咦,这是谁?” “哎,回小姐的话,是一个来找公子的女娃娃带来的人。”那门房笑着道。 “女娃娃?晏殊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个女娃娃?”鹅黄裙女子一听这话,顿时睁大了双眼,也顾不得再在门口蹉跎,直接拎起裙子,大步的往后院跑,任她的婢女在身后大叫,也没有任何停留,直接一口气跑到了吃饭的正厅前。 这时,刚好晏殊吃到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正夹了一木箸放到了白芍跟前的碟子里让她试试。 这一幕,落在了鹅黄裙女子的眼里,顿时让她惊恐的尖叫了起来,“啊,晏殊哥哥,你在干什么,这是谁,你竟然夹东西给她吃,她是谁,是谁……” 说完,就尖叫着,直接往正厅扑了过来。 晏殊头皮发麻的看了一眼两旁的婢女,婢女闻琴弦歌知雅意,当下上前,两个人手拉手,在鹅黄裙女子即将扑到那饭桌上的时候,猛地往旁一侧,那拉起来的胳膊,成功的将鹅黄裙女子阻在了饭桌前一尺远的距离。 “你们,你们又拦我,晏殊哥哥,你到底管不管这些人,她们一个婢女,凭什么拦我。”鹅黄裙女子失控的大叫了起来。 这时,才气喘吁吁跑进来的一个小丫鬟拉住了鹅黄裙女子的衣角,怯怯的道,“小姐,小姐,注意一下啊,小姐,注意你下啊,这可是在晏公子跟前。” 顿时,鹅黄裙女子抓狂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满脸淡漠低头吃饭的晏殊,见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退了一步,离开那两个拉着胳膊的婢女跟前,又让小婢给她整顿了一下头发和衣饰。 等一切都拾掇妥当之后,她才浅浅一笑,端着架子,缓缓的走到了门口,对着晏殊福了一副,俏生生的道,“茜儿见过晏殊哥哥,晏殊哥哥这会才吃早饭呐,说起来,茜儿也有些饿呢,不知道晏殊哥哥可否赏脸人,让茜儿也坐下来一起吃两口呢。” “哟,赵大小姐来了。”晏殊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鹅黄裙女子,淡淡的道,“知县大人那里没有好吃的给赵大小姐吃了吗,竟然要来我这里个小地方来讨吃食?” “瞧晏殊哥哥这话说的,晏殊哥哥要是小地方,那这斜阳县可就没大地方了啊。”那鹅黄裙女子嗔了晏殊一眼,随后不客气的坐在了晏殊的旁边,并勒令方才两个拦她的婢女,“去给我拿双木箸和瓷碟来。” “这……”婢女看了一眼晏殊,见晏殊蹙眉点了头,这才低着头退下,很快摆了一副碟箸在鹅黄裙女子面前。 “我喜欢吃这个,晏殊哥哥你也尝尝。”那鹅黄女子没有任何客气的开动了起来,并且一边吃,一边还故意往晏殊跟前夹东西,很快,他跟前那个干净的瓷碟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赵悦茜,你自己家里吃不下么,为啥一定要来我这里吃?”晏殊终于吃不下了,放下木箸,拿帕子擦了擦嘴,淡淡的道,“要是你实在喜欢吃这些东西也行,我回头让庖丁给你做一份送过去,行不?” “晏殊哥哥。”赵悦茜有些不满的嘟起嘴,斜瞥了一眼白芍,随后故意嗲声嗲气的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在你这里吃一点就好,不用特意给我送一份过去,这样多不好意思。” 噗…… 白芍终于忍不住了,低下头,笑出了声。 从这个叫赵悦茜的女子出现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心知那女子肯定误会什么了。 尤其是后来看到她如此矫揉造作的缠着晏殊,在面对晏殊冷淡的拒绝时,偏要故做多情的误解了他的话,最后更是如此挑衅的盯了一眼白芍,更是让白芍确信了,这女子肯定是喜欢着晏殊的。 只是那些举动,着实是太幼稚了一点吧。 尤其是她故意误解了晏殊话的时候,简直是笑死了人。 白芍揉了揉为了强忍笑意而憋的有些发酸的脸蛋,匆忙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知县嫡女,生怕自己待会被她笑死。 “喂,你笑什么。”哪知她这一举动,落在那赵悦茜的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当即,她不客气的叱了起来,“哪里来的女娃娃,竟然敢笑本小姐我,是不是不想活了。” “悦茜。”白芍还没来得及回话,瞧见这一幕的晏殊就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这是县丞府上的客人,我想你并没有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什么指手画脚,她笑我,我还不能质问一两句怎么了?”赵悦茜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控诉的看向晏殊,“晏殊哥哥,你的心好偏啊,你是怎么了?你竟然帮着别人,你不帮我了,你的心歪了,你坏!” 晏殊有些无奈的扶额,“悦茜,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首先,白芍是我的客人,你也是我的客人,自然不能对我的客人训斥,有什么事情,你应该先跟我说不是吗?” “那倒是……”赵悦茜显然是被晏殊说动了,怒容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甜笑,“那晏殊哥哥,你帮我说她,她刚才笑我了。” “哎呀,白芍毕竟是我的客人,有客人上你的门,你能训斥客人吗?”晏殊再次耐心的同赵悦茜解释,“所以,我不应该训斥她的,你也不应该对她说什么,毕竟她是我的客人,你说对不对?” “对,对……”赵悦茜拼命地点头道,“晏殊哥哥说的都对,你说的什么都对,我不跟她计较了。” “这才对嘛。”晏殊顿时满意的笑了起来。 白芍坐在一旁,看着他无疵的笑颜,突然很想撇嘴。 以前不还叫她“小芍儿”呢么,结果这知县嫡女一来,她就变成“白芍”了,对那知县嫡女却唤了其名字。 是非亲疏,一眼就看出来了。 突然间,白芍觉得眼前华丽又精致的美食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并且,她想回出云镇了。 在略一思考过后,白芍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后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对晏殊低声道,“感谢晏公子的款待,因天色不早,民女家里还有活计要做,所以先回家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这里。 晏殊见状,连忙伸手拦住她,“小芍……白芍姑娘,你等一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小姐的无理要求 白芍站在原地,低着头,淡淡的问道,“不知晏公子还有何事?” “有,有事儿。”晏殊听着她比从前冷淡了一些的语气,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你家铺子里不是雇了不少人么,应该不需要你干活才对,所以你就别着急回去了,难得来一次斜阳县,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逛一逛,你看如何?” “不用麻烦晏公子了。”白芍心知那知县嫡女对自己早就十分看不顺眼了,要是自己再不识相的跟着晏殊去逛上一天,那知县嫡女不得将她宰了才怪,所以为了自己以及家里人的安危着想,白芍果断的拒绝了他。 “那……那也起码吃了晌午饭再走吧。”晏殊有些无奈的道。 “晏殊哥哥。”赵悦茜在旁边不满的嚷嚷了起来,“她想走你就让她走嘛,茜儿想跟你一起去游玩,你带我去好不好?” “晏公子有佳人作伴,民女就不打扰了。”白芍见状,十分有眼色的对着晏殊行了一礼,随后就离开了。 “等一等……”晏殊又赶紧的喊了一句,见白芍停了脚步,忙不迭的道,“你之前不是说送了我一件衣裳吗?总得容我试一试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也好麻烦白三夫人为我修改一二才是。” 白芍一歪头,想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既然送了人家衣裳,当然要负责合不合身了,所以就乖乖的点了点头,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晏殊也懒得理会那赵悦茜,嘱咐了两个婢女一声,随后直接回了卧房,去换衣裳了。 这一下,就只有两个小姑娘留在正厅里了。 刚开始,白芍正襟危坐,并没有想其他。 等过了一会,知县嫡女坐不住了,从凳子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白芍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小矮子,冷声道,“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县丞府上?” 白芍望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道,“回赵大小姐的话,民女是受过晏公子帮助的普通百姓,因为感谢晏公子,所以特意做了衣裳和吃食过来,送给晏公子,以表达感激之情。” “真的?”赵悦茜刚开始还有些不信,待瞧见白芍身上穿的是普通细布的衣裳,并且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的时候,她终于信了,“也是,你这样穷的人,怎么配得上晏殊哥哥,他眼光也绝对不会那么差的,就算是挑妾,也绝对不会找你这样的。” 说完,满意的回了自己的位置。 白芍被她说的有些窝火,不过转瞬一想,自己也不可能给晏殊做妾的,于是又安静了下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她一家老小还要在斜阳县过活,当然是不能得罪知县大人嫡女的。 还好没过多久,晏殊就换好衣服过来了。 当他出现在正厅前的一瞬间,坐着的两个姑娘全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瞪大眼睛,惊艳的望着他。 只见原本就眉目精致的少年,在穿了一身天蓝色绣暗云纹长袍之后,给原本就十分出众的气质增添了几分高贵,又因多数绣纹用了珍珠的别致绣法,加上滚边也镶了金线,乍一看过去,少年眉目如画,气质逼人,犹如一支濯清涟的白荷,遗世而独立。 这家伙,真的有个不错的皮相。 白芍回过神,抿了抿嘴,刚想夸赞晏殊两句,顺便吹捧一下自己家的衣裳。 旁边的赵悦茜就大呼小叫了起来,“太好看了吧,晏殊哥哥,这衣服真美,这颜色……这颜色看着不常见啊,我也有件和差不多的颜色,但比其它来,好像是就是差了一些,感觉就是不如这个好看,还有这个布料,看起来好软啊,是不是蚕丝的?” 晏殊显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就将目光投向了白芍。 白芍抿了抿嘴,低声道,“不是蚕丝,是一种……我们铺子里特有的布料,摸着很舒适,像蚕丝,但是比蚕丝要舒服。颜色也是这种布料独有的。” “你们家的铺子?”赵悦茜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不信的道,“你家里要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衣服,你干啥还穿这么丑的?” 白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素净的浅紫色小裤和小褂,有些不明白,这衣服哪里丑了? 款式简洁,版型干净,唯一缺少的就是刺绣。 吴氏是想给她绣好看的花纹来着,白芍想着在那个朴素的小镇上太扎眼了,所以就没有让吴氏绣,只穿着没有任何花纹的衣裳就出来了。 结果没想到,落在知县嫡女的眼里,竟然是丑…… “咳咳。”晏殊在旁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上前两步,插进了白芍和赵悦茜中间,有些无奈的道,“好了好了……这衣服我的确很满意,也很合身,你替我谢谢白三夫人。” 这话是对白芍说的。 白芍轻轻地点了点头,确定了晏殊能穿这件衣裳,就想赶紧离去。 不过,余光瞥见赵悦茜对着晏殊这袍子十分喜爱却又不敢触摸的模样,她心中一动,忽然就不想走了。 “公子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应该的。毕竟民女的娘亲为了制作这件衣裳,用了整整近两个月的时间,外加数个绣娘辅助,刺出了这件衣裳,为的就是感谢公子对民女家的帮助。唯有拿出民女铺子里最好的东西给公子,才能以此表达民女家里对公子的感激之意。”白芍低下头,恭敬的对着晏殊回道。 这样的白芍,让晏殊轻轻地打了一个颤,以为她在自己离开正厅的这段时间,脑子受到刺激,变得不正常了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鬼灵精,先不说很少跟自己这样做作的客气,就那一番对这件衣裳大肆的描述,就足以让人看出来她的目的肯定不是纯粹表达对自己的谢意。 所以略一思考之后,晏殊一本正经的配合起了她,“是的,这件衣裳我很喜欢,先不说这颜色,就说刺绣,可以说是斜阳县独一无二了,你家铺子做出来的衣裳可真不错,我以后还会再去订两件以上的,可要让白三夫人给我绣个好看又别致的花样啊。” “公子放心,一准给公子画最好看的花样。”白芍见晏殊如此上道,顿时满意的笑了起来,“如今既然公子穿着甚为合身,那民女就放心离去了。” 说完,白芍就转身离去了。 就在这时,那一直在旁侧耳倾听知县嫡女终于忍不住了,对她大喊道,“哎,那个……白……白什么来着,你给我站住!” 白芍恼她不客气,所以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 赵悦茜终于急了,三步并作两步的也跑了过去。 因为她年龄比白芍大个几岁,身量高了不少,所以很快就围堵在了白芍的跟前,大声道,“喂,我喊你呢,你没听见是吧。” “回姑娘的话,民女叫白芍,不叫白什么,所以不知道原来姑娘叫的是民女。”白芍站在鹅卵石小道上,一本正经的道。 “噗……”身后的晏殊不厚道的笑了。 赵悦茜瞪了一眼晏殊,随后将目光落到了白芍的身上,大声道,“白姑娘是吧,我想问一下,你家的铺子在哪里?给我做一身衣裳呗。” 虽然说的是问,但其实赵悦茜的态度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颇有些强硬的态度。 白芍心里有些芥蒂,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知县嫡女的作用实在太大了,将直接影响到锦色是否能在斜阳县驻足。 所以咬了咬牙之后,她沉声道,“民女家铺子叫锦色,在出云镇上,可以为赵大小姐做衣裳,只是不知道,赵大小姐要订做什么样的衣裳呢?而且,有一件事情要告诉赵大小姐,因为铺子里每一件衣服都需要精心制作几十天,所以价格可是不低的。” “什么价格都没问题,只要你给我做一个好看的,跟他身上那个差不多的,女款的衣裳就行。”赵悦茜扭头一指晏殊,大声的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想不出标题了 赵悦茜打的什么主意,白芍心底一清二楚。 可她偏偏不能拒绝,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关乎到锦色这个绣庄的未来。 所以沉思一二之后,她一咬牙,答应了下来,“好,两个月,定金三百两,两个月之后,交货。” “三百两。”赵悦茜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咋?赵大小姐不愿意出这个钱?要知道,光上面的珍珠可就价值不菲了呢。”白芍故意淡淡的道,“要是赵大小姐不愿意就算了。” “好,只要能跟晏殊哥哥的衣裳一样……好看,三百两就三百两。”赵悦茜瞥了一眼晏殊,咬牙应了下来。 “赵大小姐,三百只是定金,可不是全部价格。”白芍在旁边提醒了她一句,这个衣服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便宜。 “能怎么贵?超过一千两?燕京最好看的衣裳也不过一千多两而已,你这区区一个小镇上的衣裳,能有多贵?”赵悦茜不屑的道。 “当然不会贵过燕京,但这衣服它必定也是物有所值,会让姑娘满意的。”白芍神秘一笑,没再提价格的事情。 “行行行,随便你,我就要这样颜色的一件衣裳,和晏殊哥哥的一样好看。”赵悦茜摆了摆手,就要驱赶她离开,“我那小婢给你拿银钱去了,你去门口等吧,我要跟晏殊哥哥学画了。” “那民女告退。”白芍瞥了一眼晏殊,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晏殊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淡淡道,“你们要做一个与我差不多的衣裳,有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 白芍没有说话,而是瞥向知县嫡女。 果不其然的,她开始横眉怒目有些不满,随后就对着晏殊撒起娇来,“晏殊哥哥,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衣裳嘛,我也想要个差不多的又怎么了,我们一起穿出去,那样才好看呀,你说对不对。” “我不喜欢有人和我穿同样的颜色,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衣服,就得换一个颜色。”晏殊挑了挑眼角,一脸不容拒绝的道。 赵悦茜知道他素来言出必行,瞪了他许久之后,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行,我要一个鹅黄色的吧,不过我也要绣那样的珍珠,这样总行了吧。” “这个随便你。”晏殊瞥了一眼白芍,见她一脸提着心的表情,知道她在担忧这桩生意没了,所以就勉强同意了这一项。 万一自己全都拒绝了,让赵悦茜一怒之下不做衣服了,这小家伙,应该很失落吧。 晏殊不想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失落,所以勉强应了下来,打破了他从来不跟人穿相似衣服的习惯。 “白姑娘,听见了没,不一样的色,但是得一样的款。”赵悦茜瞥了一眼白芍,大声的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一样归不一样,但是近似的色多了去了呐。”白芍很是上道的恭敬道。 赵悦茜顿时乐开了花,原时看不上白芍的,如今竟也顺眼了许多。 “哼。”倒是晏殊在旁边轻轻地哼了一声,藏了无限的不满,却没有再说什么。 白芍心中好笑,轻轻摇了摇头,正好那小婢拿来了三百两,接过之后,同二人告了退,就离开了县丞府上。 因为确实难得来一次斜阳县城,再加上县丞府上就在这斜阳县的中心,附近热闹齐全,什么都有,所以白芍就带着赵龙逛了一些铺子,给家里人买了一些东西。 自己家里开了绣庄,布匹是不需要再买了,但其他女人所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呐。 因为手里有那知县嫡女刚给的三百两银子,所以白芍也放心的出入各大铺子,先是给娘仨各买了一对银耳钉,又给吴氏挑了个款式相当好看的金簪子,给白微买了个金镯子,给白川柏买了一副精致的茶具。 至于白云实,白芍给他捎了一柄剑。 不是那种铁打的,而是竹子做的,十分的仿真,却不至于那么锋利会伤到人。 最后,去张玉娘那里,又拉了一车的布匹,中间夹杂着几批好布,才让赵龙赶车骡车回了出云镇。 还没到晌午,吴氏跟白川柏就早早地站在食为天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待瞧到自家熟悉的骡车之后,二人都笑逐颜开,全都上前迎着走了好些路子,最后再跟着骡车跑回来,只为了看闺女是否安好。 等到赵龙勒停了骡车,白川柏就用力的从一堆布匹中将小闺女拽出来,抱在怀里,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她完好无损才放心的将她递给了吴氏。 “你非得一个人去,我说我和你爹陪你去都不乐意,还好安然回来了。等你走了没多久,我是在铺子里越坐越慌,心想着你要是出了事儿咋办……”吴氏紧张的抱住白芍,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下之后,才将她放了下来。 “娘,这不还有赵护院呢嘛,咱家虽然雇了人,但铺子里也挺忙的,而且不是一个铺子,所以还是我自己去比较好。”白芍笑了笑。 她没说出自己不想让白川柏夫妇去县丞府上的原因,是怕那些人狗眼看人低,瞧不上他们是平头百姓,给白川柏夫妇凭添许多难过。 反正她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女娃,所以为啥不自己去呢。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看,我给你们买了好些东西呢,而且,我今天还做成了一单大生意呢,等回头给娘你说。”白芍不想吴氏再想这些,就赶紧的转移了话题,并把今天买了东西剩下的一百多两银子递到了吴氏的手里。 今天买了一百多两的东西,大头也就是那几匹好布,还有就是金簪子和金镯子,其他都不算什么。 “我的金镯子和银耳钉好看不?”白微略带炫耀之意的给白云实看。 “哎呀,我都有个银簪子了,咋还给我买……而且还是个金的……”吴氏话虽这样说,但嘴角却一直是上扬的。 “哎呀,竟然还有我的……”白川柏看到了小闺女给自己买的茶具,乐的合不拢嘴。 “也有我的。”白云实高兴地抽出那柄长剑,虽然只是个竹子做的,但对他意义依旧非凡,最主要的是,这是妹妹送的。 一家人坐在房间里,全都各自高兴地抱着白芍给自己买的礼物。 半晌之后,白川柏叹了口气,“你爷不抽烟不爱酒,就喜欢喝个茶,可偏偏他那套茶具,还让你奶给摔了……” 随后,就闭上了嘴,但其内意思却不言而喻。 白芍抿了抿嘴,猜到了白川柏的意思,却没有说话。 白微却是气不过,大吼道,“那你把你的给爷啊,然后让奶再一生气给摔了,白瞎了芍儿一片好心。”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白川柏一看闺女不高兴了,肩膀顿时耷拉了下来,解释道,“这是芍儿送我的,我谁都不会给的……我就是……就是忍不住想起你爷了而已……” 不管他咋凉了白川柏的心,那到底是亲爹啊。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次因为不年不节的,我也不好给爷买啥东西送过去,等过年,咱们买套好茶具送给爷,你说呢?”白芍抿了抿嘴,见白川柏目中有悲苦之色,轻声安慰他道。 “哎,哎,好……等过年给你爷送一副。”白川柏见小闺女如此懂事,忍不住欣慰的连连点头。 “芍儿,你就是那么好心,他们那么算计咱,要我才不给他们,才不给!”白微在旁边气呼呼的道。 白芍笑着拉了她的手,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姐,一套茶具也没多贵,对咱不算啥。再说了,咱们买这个送爷,是为了让咱爹高兴,咱又不是为了十里铺那些人,你说对不对?” 白微听了这些话,虽然心中依旧有些不忿,不过总算是点了点头,“算了,反正过年也得买东西过去,倒不如把茶具也算进去,省了别的东西。还是芍儿你聪明……”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奇怪的白家 等一家人高兴完了礼物,白芍就把知县嫡女要定衣服的事儿告诉了吴氏,引起了吴氏的高度重视。 算起来,这应该是锦色第一单成衣生意,所以吴氏和绣娘们都十分重视。 于是,白芍画花样子,吴氏主操刀刺绣,绣娘帮忙辅绣,接连忙乎了近有一个月,总算是将刺好了绣花。 本该接下来就是滚边绣珍珠的,但因为日子已接了十月底,所以吴氏就暂时先将这衣裳给放了一放。 因为,出云镇的稻子成熟了。 白家现在也算是个小小的地主了,出云镇这边的三十五亩,加上十里铺的三亩,合起来足足有三十八亩呢,在这出云镇里不算地多的,但比起普通人家,显然算是不少的了。 地多,代表家里富裕,是好事儿。 但等到农忙的事儿,就有些愁人了。 因为白芍一家根本不够人手去收稻子。 还好这个时代有一种身份叫做“短工”,和铺子里雇的伙计的意思差不多,签个一段时间的身契,在这段时间里,白芍家付钱请他们帮忙收稻子,捶稻谷,种麦子。 刚开始,白川柏听到家里要雇短工的时候,有些愕然,因为就在半年前,他还是那被人雇的短工。 没想到不过短短半年,他就已经可以雇佣短工了。 这种改变,让他惊喜交集,也感慨万千。 等到收稻子的时候,他看到十几个短工在自家地里忙活,更是悄悄湿润了眼眶。 为了不让儿女们发现,他跑去一边偷偷地擦拭眼角。 白微察觉了要过去,被白芍轻轻地拉住了胳膊,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站在地头,看着一群人在那里热火朝天的割稻子。 这个年代是没有割机的,全靠一把镰刀用人割,收好之后摊开放在平地上,由人活着牛拉着一个圆柱形的石头在上面来回滚动,以便将那稻谷给压下来。 至于那圆柱形的石头,在十里铺的方言里叫碾子。 白家有碾子,但白芍家没有碾子,所以白川柏就在农忙的前两天特意去买了一个新碾子,又挑了一头壮年牛,让短工领着牛,在稻草上一遍一遍的来回碾压,将稻谷脱下来,举起,再放到布片上晾晒干,就可以收起来了。 虽然三十五亩地看起来很多,但在十几个短工的忙碌之下,不过三五天就完成了收,耕地,以及种麦。 剩下的,也就十里铺的三亩地了。 按白芍的意思是,留两个短工,去把那三亩地一起种了。 不过白川柏不愿意,他脸皮本就薄,如今出云镇这里大肆的叫短工来收种就算了,毕竟周围没几个认识他的人。 可十里铺就不同了,那是他长大的地方,几乎每一个村民都有亲戚关系,他是没办法租两个短工过去种地的,因为那只会让村里人议论纷纷,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还会说他有点臭钱就了不起了云云。 他的意思是,十里铺那三亩地自己去种了就好了,反正也不是多大的活计,再加上有了牛和犁,可以说是更加轻松了。 谁也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吵架,所以就都同意了白川柏的想法。 在十月底的一个清晨,白川柏早早的起来了,看过食为天那边做的吃食没问题之后,如才放心的牵了小牛出来,把家里的平车系在了牛的身上,又在上面装上了耕犁,就坐上了牛车,要去十里铺收稻。 谁知道这牛车还没开始走,白宅的侧门就被打开,白家两个闺女穿着简单的裤褂,一溜烟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三两下登上了牛车,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你们……你们干啥去?”白川柏有些愕然。 “爹你一个人种地多累啊,我和姐帮你去。”白芍笑嘻嘻的道。 “哪能让我闺女干活,你俩还是在家陪你们娘吧。”白川柏想劝两个闺女下去。 “爹,没事,我哥在家呐,我们跟着去帮你量一量地也是好的啊。”白芍和白微笑着,就是不愿意下去。 白川柏拗不过两个闺女,只好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去了出云镇。 因为碾子太重了,不好带过去,肯定是要去白家借碾子的,所以白川柏路上买了串猪肉,又买了点常吃的菜,送给了白家。 白芍和白微都没说啥。 要借人家东西,哪有空着手的。 再说了,白川柏有这样的意识,证明他终于把自己家跟十里铺白家分开了,这是好事儿,白芍才不会阻拦他呢。 等到了十里铺白家门口,白芍和白微率先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一个人拎着肉,一个人拎着菜,等白川柏停好了牛车,就跟着走了进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院落,还是那群人。 只是看着总有些奇怪,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 白芍歪着脑袋观察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是大家的打扮变了。 原先整个白家只有刘氏有两件好衣裳,白蔻和钱氏的还算可以,许氏有娘家帮衬也不错,其他的穿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尤其是白英和白芷姐妹俩,穿的是整个白家人里最破的。 可是现在,且不说刘氏那一身贵气十足的暗红色绣金丝百福衣裳,就说白芷白英穿的,都算得上十分不错了。 白芍家自从开了绣庄,看这些布料的眼光也毒了起来,一眼就瞧出来白英和白芷身上的衣裳至少是二百文一丈的那种,刘氏身上的更贵,起码得一两银子一丈。 而且,她们的头上还戴着各种各样的首饰,其中刘氏最为夸张,头上顶了足足有三根三两重的簪子,也不怕压着脑袋了…… 白芍在心底暗暗地腹诽,表面上却微笑着,同白川柏一起进了白家堂屋,并甜甜的跟白老爷子打招呼,“爷,我们来看你了。” “哎,哎,五姐儿来了啊。”白老爷子高兴的从桌子上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水,见了白川柏就先啜了一口,才大声道,“老三也来了啊,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呢。” “给爷买点肉吃。”白芍一边笑着,一边悄咪咪打量了那茶具两眼,发现居然和她昨天在斜阳县茶具店见过的一套一模一样,与白川柏的那套价格差不多,但因为图案略有些老气,被白芍放弃了。 如今,竟然出现在白老爷子的手里…… 这一切的一切,让白芍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在心底暗暗地做了个大胆的猜测——十里铺白家,是不是突然发财了? 不然,哪里有钱买的新衣裳,还有新首饰,新茶具。 更重要的是,以往他们买东西来,刘氏虽然对他们不屑一顾,但对东西却是十分稀罕的,总是让儿媳妇提走好好地放在锅屋里,等着下一顿好好拉馋。 可现在,刘氏对他们买来的肉根本不屑一顾,坐在白老爷子身边,翘起手指,用略有些故意拿捏的强调道,“老三啊,你要是不想看来我们就算了,买这些东西算什么,谁家还没有一点肉了。” 白川柏有些尴尬,他原本是想着十里铺这里钱不多,以刘氏的个性,中秋节时肯定又要拿给刘家一部分,所剩的更加无几,家里一定会几天吃不上肉,他送上来一点,正好能让他们好好吃上几顿。 结果没想到,人家似乎过得十分不错,并没有吃不起肉,并且似乎看不上猪肉了似的。 “这……娘……”白川柏嘴笨,也说不上来什么能言巧辩的话,只能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道,“娘若是不喜欢,下次我来十里铺就不带肉了。” “下次?”刘氏冷哼了一声,“下次你的确是不用带肉了,因为我们就要不住在十里铺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白家发财了 “娘你这是要……”白川柏和两个闺女都吃了一惊,讶异的看向刘氏,“这是要搬走?” “对啊。”刘氏颇有些得意的斜睨了一眼白川柏,勾起嘴角道,“老三,当初让你帮扶一下家里你不帮扶,现在家里有钱了,发财了,你也别想跟着蹭些什么,咱们是早就分了家的,你要记住清楚。” “娘,我没想过要跟着沾什么光,大哥能做生意发财我很高兴,只是……爹,你真的要搬走吗?”白川柏苦笑一声,将目光投向了白老爷子身上,“这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啊。” 在还没有娶刘氏过门之前,白老爷子拿着在郡城攒下来的积蓄,请了许多匠人,在十里铺选了个地址,起了一共七间房。 锅屋以及大门那里是后来加的,但堂屋三间房,还有东偏屋以及西偏屋却是早早地就盖好了。 虽然放在几十年后的现在,白家的宅子算不上什么,甚至还有破落,但在三十几年前,那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屋子。 这座房子,到底倾注了白老爷子的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初,有好几次白川羌要去远的地方做生意,想说服白老爷子带着一大家子跟他过去,白老爷子死活都不肯。 结果现在,他竟然答应要举家搬走? 白川柏不敢相信。 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白老爷子一边啜着茶水,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待放下茶水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老三,我知道你很惊讶,以前老大让我跟着过去,我不愿意过去,是因为那些都是在别的县里,可这一次,家里要搬的是斜阳县里……当年,我们兄弟就是在斜阳县和安阳郡城中间那段路走丢的,我想,要是我去找一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你二爷爷了呢……” 即使几十年过去了,白老爷子还耿耿于怀弄丢了弟弟这件事情。 如果可以,他想找到弟弟的消息,甚至为此举家搬迁都在所不辞。 白川柏缄默了下来,他现在跟家里的几个兄弟关系闹的很僵,不太懂白老爷子那种浓厚的姐弟之情,不过既然白老爷子下了决定,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说不了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那行,爹,等搬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总归是要路过出云镇上的,吃顿饭再走。” “行。”白老爷子又吸了一口茶,叹道,“我一直以为你大哥这辈子都没办法做成生意了,没想到,就在即将放弃的时候,在片遇的坚持下,竟然赚了钱,而且似乎赚的还不少……难得家里起来了,你们兄弟都有出息了,我很高兴,我很高兴。” 这一番话,白老爷子是在解释,当初他答应过不让白川羌再做生意了这事儿,然后着重强调了,是刘片遇坚持让白川羌做最后一单,结果赚了,也算个好结果,以后不会再去找白老三帮忙,对白老三家也算个好事,让白老三不要怪他说话不算话。 白川柏当然不会怪白老爷子。 如今白家有钱了,富裕了,白老爷子和刘氏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是高兴地。 但同时也有些尴尬,因为整个白家人,除了白老爷子之外,其他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很不友好。 他们的目光中总是时时刻刻的传达一个讯息,“你看,我们现在有钱了,当初找你要钱你不给,现在你可别缠着我们。” 为了躲避这种目光,白川柏放下了肉菜,提出了告辞,“爹,那个,我是来种地的,今天还得收了带回镇上,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我先去干活了。” “啊,那你去忙。”白老爷子依依不舍的放下茶碗,从方桌后站起了身,要将白川柏送到了外面,被白川柏摆手制止了,“爹,你在这坐着吧,我自己走就好。” 说完,带着两个闺女就出了堂屋。 因为白家近期要搬迁,所以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在收拾东西,也就白川连一个人,在外面嗑着瓜子无所事事,瞧见白川柏出来了,顿时高兴地跑了过来,一张嘴,就是一股酒味飘了过来,“老三,走走走,我请你喝酒去,哥哥也有钱了,现在也喝得起一两一斤的烧刀子了,别客气,我请你喝去。” 白川柏护着两个闺女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那股熏人的酒味,蹙眉道,“二哥,你喝大了,还是回屋去歇息吧。” “我没喝大,我刚才还跟二狗子猜了拳呢,我赢了他足足二两银子,嘿嘿,喝酒的钱又有啦,老三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家里没钱,可把我给憋得……”白川连醉醺醺的冲着白川柏咧嘴笑,露出了一口大黄牙,嵌在一张红红的脸堂上,乍一看起来,比白川羌还要老上两岁。 “二哥,你真的喝多了。”白川柏护着闺女一退再退,最后脚后跟都抵到了墙上,终于无可退之时,一旁的白微扯起嗓子对着东偏屋喊了起来,“二伯娘,二伯喝多啦,二伯还又跟村里的二狗子猜拳了呢。” 片刻后,只听“咣当”一声,东偏屋的门被拉开,孙氏一脸煞气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等白川连惊慌失措的躲避,就上前,伸出手,拧住了白川连的耳朵,然后转了个圈,“白川连,给你脸不要脸了是不是,喝点猫尿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竟然还敢去跟二狗子赌钱,你怎么答应我的,把钱拿出来,拿出来!” “哎哎哎,臭婆娘,疼疼……我没赌啊,我就是跟他猜个剪刀石头布,哎哎哎……那么多人呢,你给我一点脸啊。”白川连吱吱歪歪的叫着,被孙氏薅着耳朵回了屋里。 即使东偏屋关上门,还能隐约听到孙氏的咒骂声,“你要脸吗?你根本就不要脸,有点钱就喝赌,你就不知道给你闺女和儿子攒点钱?二郎和二姐儿都到了说亲的年龄,钱又被大房拿着,他们给多少咱就得多少,你还不好好地攒着,竟然给我拿去喝酒,给我拿去赌钱……” 到后面,话语声就被白川连的求饶声给盖住了。 白芍和白微对视了一眼,均是撇了撇嘴,上前两步,一左一右的拉住白川连的手,就要离开这白家。 突然地,西偏屋,之前白芍一家居住的那屋的门被打开,穿了一身粉色纱质长裙的白蔻聘聘婷婷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白川柏之后,她浅笑着,轻低下头,行了一个礼,唤道,“三叔来了。” “哎,大姐儿。”白川柏也跟她打了个招呼,因为不善言辞,也就没说什么,只等着她让开路就要离去。 可白蔻就是站在路中央不离去,并且浅笑着同白芍和白微聊了起来,“许久不见两个妹妹了……以后家里就要搬去斜阳县上了,两个妹妹要是去县里买东西,记得来家里坐一坐啊。” “会的,会的。”白芍很敷衍的答道。 至于白微,根本懒得理会她。 白蔻没有在意白芍的敷衍,反而捂着嘴轻笑了起来,“五妹妹性格还是那样可爱,穿着的衣服还是那样的质朴……对了,听说,晏公子就住在斜阳县的县丞府上?” 原来是在拐着弯的打听晏殊,还真是不死心的。 白芍两眼一转,脑中忽然涌现出赵悦茜那刁蛮的表情,心中一动,就答道,“是的,晏公子就住在县丞府上,就在斜阳县县衙后的那条巷子里,听说,晏公子跟知县家的嫡女关系极好,我前几日去给晏公子送东西,还听到那知县嫡女小姐要晏公子教她画画呢。” “真的么?”白蔻一听这话,面色顿时苍白了下去。 白芍心底暗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见白蔻逐渐的失神了起来,她笑了笑,说了句告辞,就拉着白川柏和白微离开了白家,坐上牛车,前往芙山脚下自家的三亩地,去收稻。 第一百八十五章 钱财闹人心 三亩地的稻子,白川柏收了三天,又来回运了七八次,总算是将稻谷全都运到了出云镇。 接下来耕地加撒麦子用了一天的功夫,这三亩地就算暂时拾掇好了。 期间,白川柏将十里铺白家发财了,要搬家的事情跟吴氏说了。 吴氏没什么反应,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只是一边给知县嫡女的衣裳上绣珍珠,一边淡淡的道,“有钱了好啊,以后就不用总是想着法的折腾咱们,跟咱要钱了。” 这话说的,白川柏的脸忍不住红了。 好在吴氏一直在绣珍珠,并没有注意到白川柏的脸上,只语气淡淡的道,“听你的意思是,他们明天就要搬走了,晌午可能路过出云镇?” “啊对,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爹跟我说,东西都拾掇好了,大哥在斜阳县租了个大房子,他们明天就搬过去,晌午要在咱这里吃一顿饭……也是凑巧晌午了,不在这里吃就得饿肚子……”白川柏用商量的语气同吴氏道,“以后爹他们去了斜阳县,咱们联系就更少了……” 所以,就吃一顿饭,应该没什么吧。 吴氏其实是有些芥蒂白家人的,因为他们最近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差劲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以后真的见不上几次了,毕竟斜阳县到出云镇比出云镇到十里铺还远呢,所以想了一番之后,就应了下来,“行,我让食为天到晌午那会留几个桌子出来。” “哎,小慧,真是谢谢你了……”白川柏心中感动,不禁上前两步,轻轻地搂住了吴氏的腰身。 尽管已经生过了两个孩子,吴氏的腰身依旧纤细的和少女一般,轻轻一搂,和十几年前不小心碰到她,为了不让她摔倒突兀的搂了她腰身的感觉差不多。 这么想着,白川柏轻轻的将头搁在了吴氏的背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屋里的气氛很好。 吴氏将那最后一个珍珠绣好,咬断了线,又把线头藏好,把衣服用布妥妥的裹了起来,就转过身,也轻轻地抱住了白川柏。 良久后,她轻声道,“他们终于过得好了,我也不奢求他们帮我们什么,只要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就别无所求了。至于每年给的孝敬钱,我们还是一分不少,明天你就把下半年的给他们吧。” “好,好的,小慧,你还是那么善良。”白川柏浅浅的笑了。 “什么善良不善良的,我只是对自己有做人的基本要求罢了。”吴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紧接着,两个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了起来。 在门外偷看的白芍和白微赶紧捂着眼睛就往外跑。 接下来的不能看,不能看了! 白云实站在一旁,怀抱竹剑,看着淘气的姐姐和妹妹,不禁露出了老成宽厚的笑容。 第二天,吴氏果然按照之前说的,在接近晌午的时候,留出了三个桌子拼在一起,给白家人。 等白老爷子带着刘氏,以及一群儿女浩浩荡荡的进来之后,白川柏就领着他们坐在了位置上。 一共十五个人,坐在三个拼在一起的大桌子上,占据了食为天接近一半的空,却还是有些拥挤。 白川连不满的嚷嚷道,“老三,你就不能把所有的桌子都留出来吗?这样留三个做什么,挤死了。” “够了,老二。”不等白川柏尴尬,白老爷子就赶紧的训斥了白川连一顿,“能够坐下来吃饭就行了,瞎嚷嚷什么,难道老三铺子里不做生意了?好了你,赶紧吃饭吧。” “我这也是……说的实话嘛。”白川连小声的嘟囔了两句,见孙氏一眼横过来,便赶忙的闭上了嘴,捻起一个南瓜丸子丢进了嘴里。 “老三啊,你别管你二哥这个臭嘴,他就爱瞎嚷嚷,你给我们腾出来了铺子里近乎一半的空了,我都知道,打扰了你做生意了,哎。”白老爷子训斥完了白老二,不忘回复安抚白老三。 白川柏憨厚的笑了笑,“爹,说的哪里话,跟我客气什么……对了,你们想吃什么,跟大春娘说,现在她管这些事情。” “好,好,来点啥都行,就给孩子们弄点凉皮,她们都喜欢吃那个……”因为大春娘也是熟人,白老爷子回过头就交代了一声。 大春娘爽快的应了下来,随后就让人去做凉皮了。 等会她见白川连把瓜丸子吃的差不多了,又主动去盛了一些东西放在桌上。 刘氏刚进食为天的时候很不自在,因为这里有她最不愿意回忆的痛苦,但一想到自家现在底气足了,比白老三家还有钱呢,她又挺直了腰身坐了下来,只是心底到底有些不舒服,也没吃多少就放了木箸。 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白川柏拿了二十五两银子,用小包袱包了,递到了白老爷子的手里。 白老爷子拿过来一看,发现是银子,赶紧推了过去,蹙眉道,“老三,你现在还给我这个干啥,现在你大哥生意做得好,以后还会更赚钱,我用不到了,你留着吧。” “啥,为啥用不到,这是他该给咱的孝敬钱。”刘氏却不干了,从包袱缝里看到里面放着的是银子,立马伸手将包袱抓到了手里,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足有二十五两银子,顿时笑逐颜开了起来,“这就睡他该给咱的,凭啥不要。” “咱当初要这个钱,是因为家里过得不好……现在老大做生意了,赚钱了,咱还要这个干啥。”白老爷子蹙着眉头,“把钱换给老三吧,咱用不到了。” “为啥,不还,我就不还,这是他该给我的养老钱。”刘氏下意识的护住那些钱,瞪大眼睛看向白老爷子,“我不管,这些就是我的,你要是跟我抢,我跟你没完。” 白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扶了扶额,余光瞥见有人偷偷的笑了,心底愈发不高兴了起来。 不过他知道,不能在这种场合跟刘氏争执,因为刘氏根本不是那种会看场合妥协的人,所以白老爷子只能低头妥协,“行行行,你拿着吧,好好地拿着……好好地拿着……” 刘氏没理会他,低下头,美滋滋的检查了一番,然后将那小包袱直接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哎,你娘……就这样……穷怕了……”白老爷子怕白川柏心底有膈应,就赶紧的为刘氏开脱了起来。 白川柏虽然笑容淡了一些,不过并没有任何别扭的意思,反而坦然的道,“娘说的对,这本来就是我该给你们二老的孝敬钱,拿着是应该的。” “唉……”白老爷子见三儿子如此通情达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扭头见家里人都吃饱了,就要大家站起来去赶路。 “爹,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呢,着啥急啊,在老三这再坐会呗。”白川连一边剔牙,一边嚷嚷道。 白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怒声道,“难道你不要往下搬东西?今天还铺床么?还晒被子么?就直接躺地上睡么?” “那大哥租的宅子,都不把这一切弄好么?还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呢,连褥子都不铺好……”白川连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那屋子是不是真的用了好几百两银子。” “老二你什么意思?”白川羌一听这话不干了,这是说他藏私了啊,他怎么能装听不见,“老二,我辛辛苦苦跟人赚钱,给大家伙买东西,还租房子让你们去斜阳县去住,结果你就这样说?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啥意思……”白川连摊了摊手,一脸无赖的样子,“你心虚啥?” 白川羌被他气红了脸,就要撸起袖子跟他吵吵,白老爷子在旁边拍着桌子喊停了他们,“好了,都给我闭嘴,要是不想搬家,就给我回十里铺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缄默了下来。 白老爷子见状,叹了口气,率先转身,出了食为天。 一众人跟在他身后,也跟着出了铺子,来到了好几辆骡车跟前,白老爷子跟白川柏说了一声,就上了骡车,带着白家人渐渐地离开了出云镇,往斜阳县去了。 白川柏和吴氏并肩站在食为天铺子门口,忍不住喃喃了一句,“越有钱……这事儿真是越多啊。” 十里铺白家不过是刚刚有了银钱,这就闹腾了起来,老二家不服气老大家,认为他藏了私。 这是有白老爷子拿“不搬”给压住了。 可以后呢? 白老爷子能压住几次? 他们……又会闹腾到什么地步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跃成为大户 关于十里铺白家的事情,也就白川柏忧心一些,白芍却没有放在心上的。 她只对一点有疑虑——就是白家为什么忽然有了这么多的钱财。 就从他们的吃穿,以及租房子的钱来算,至少也要五六百两银子。 仅仅三十几天,就获得了五六百两银子?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为了稍稍的了解一下这内里的事情,白芍趁着众人说话的空档,悄悄地把跟她说得上话的白英给拽了到了后院,给她拿了点好吃的,然后就开始打听。 白英只是一个小孩子,当然是接触不了这些事情的,她只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了白芍——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三十几天也就赚来了一二百两银子而已,那租房的钱,是找人提前预支的工钱,就是为了做生意方便而已。 三十几天赚一二百两银子,也不是开了铺子,就纯粹的来回倒腾些东西,就赚那么多,白芍不信,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不过她也插不了白家人的手,所以就准备以后稍微关注一下即可。 又塞给了白英一些吃食之后,她就要送白英出去。 就在这时,这个只比她大上一岁的堂姐告诉了她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她亲眼看见大伯娘从四叔的屋里出来。 可能这些事情白英不太懂,但白芍却是清楚明白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当下就睁大了眼睛。 当初,钱氏的表现太过于怪异,白芍虽然略有些怀疑,但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想了想就作罢了。 如今白英的这番话,和证据可以说是相差无几了,白芍震惊之余,悄悄地嘱咐了白英两句,让她帮自己留意一下大伯娘和四叔,但是不要告诉别人,等以后见了她,再告诉她。 白英很喜欢这个胆大聪明的堂妹,当下一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白家众人起身,她便也趁乱从后院钻到了铺子里,跟在众人身后离开了出云镇。 白芍目送着白家众人离去,心底有种隐隐的不安。 但白芍家其余众人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十里铺白家搬到了斜阳县,他们有钱了,这代表,他们将不再打扰白芍家的生活。 之后的日子果然陷入了平静之中,吴氏绣好了衣裳,等两月之期,赵悦茜过来的时候,将淡蓝色的裙子展现在她跟前的时候,白芍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惊艳之色。 果然,她很满意,连剩下的四百两银子都交付的无比爽快。 白芍也很满意,晏殊,以及赵悦茜,这两个人就是移动的宣传啊,只等着众人瞧见他们身上的衣裳好看,询问两句,知道了出云镇上有个做衣服好看的绣庄,她家的财源还不滚滚的来? 一件衣服七百两银子,这价格高的许多人都难以承受,但胜在衣裳质量高,款式还好看,虽然一个月也卖不出个一件,但收入也已经足够了。 等到了过年的时候,白芍家已经卖出去了三件这样的衣服,赚了整整二千一百两银子。 食为天那边扣除一系列支出,只算净利润,也赚了足足有八百两。 至于锦色铺子里卖的布,也就赚个三四百两,和其他的比起来,显然不算什么。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为了庆祝家里今年赚的钱,也为了给白云实和白微庆生,白芍几乎累断了胳膊,做出了一个蛋糕。 用一个没有奶油,但对白家人来说十分罕见的松软鸡蛋糕,给自己的胞兄和胞姐庆祝十三岁生辰。 白微和白云实都很喜欢,却没有独自霸占了一整个蛋糕,而是人均分了一块,连赵龙都有。 因为铺子里其他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只有赵龙,因为无家可归,所以就留在了白宅,与白芍家一起过年。 吴氏给白云实和白微的生辰礼物,是两身新衣裳,当然也少不了白芍的,但名头上还是送给白微和白云实的生辰礼物。 白川柏则是给他们两个一人二百两银票,当做他们的私房钱。 十三岁了,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也该有自己的私房钱了。 白芍的礼物是两个小厮,还有两个丫鬟,是她特意去斜阳县找找人牙子挑选来的四个人。 两个小厮可以照顾白云实的起居,可以陪他一起练武。 两个丫鬟可以照顾白微,以后等白微出嫁了,那就是白微的陪嫁大丫鬟。 至于白芍自己,也挑了两个丫鬟,都是比各自的主子年龄稍微大个一两岁,成熟懂事,又经过了人牙子的训练,做起事情来都是不错的好手,而且大家也不局限于到底是谁的丫鬟,有事情就使唤,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待到了元宵节的那天,白芍提议要去斜阳县好好地看一场花灯。 今年家里赚了不少钱,还增加了不少地,又开了两个铺子,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白川柏开心,很爽快的应了孩子们的要求。 等天色稍微有了点灰意,一家人吃过饭,坐上白川柏特意去挑来的马车,由赵龙和白川柏一起坐在外面赶马,娘四个坐在马车里面,抱着侯二叔特意送给他们的暖手小炉,一路欢声笑语的前往了斜阳县。 一年到头辛苦劳作的百姓们,也只有大年三十和正月十五能好好地,痛快的玩一玩。 因为从前一直没能有机会来斜阳县看灯会,白微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从进了斜阳县开始,就一直频频的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外面的舞龙,以及好看的花灯,都会忍不住兴奋地嚷嚷一顿。 待走到了人群相对密集的地方时,白川柏掀开帘子伸了头进来,“走不过去了,我和赵护院去把车放下,你们娘几个在这里等我们。” “好嘞。”吴氏应了一声,就带着三个孩子下了马车。 虽然已经提前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并且三个小孩还披上了厚厚的披风,可到底是寒冬腊月的季节,冷意一阵一阵的往身上钻,即使袖子底下捂了个小暖炉,也没太多用处。 “冷,真冷,比咱屋里冷多了……”白微站在原地,腮帮子不停地打冷颤,一张嘴就是一阵白雾。 “姐,你要是冷,咱回马车里坐着?”白芍故意问道。 白微立马就摇了摇头,大声道,“不行不行,那么多好看的花灯,我还得要看呢,还有那猜灯谜,我也要去猜,想赢个花灯回来。” 白芍和吴氏都忍不住抿嘴笑了。 白微身边那个叫红柳的丫鬟就伶牙俐齿的道,“只要这斜阳县的花灯足够好看,大姑娘就算是去掉这披风,也不会冷了。” “就你嘴巴厉害,待会我给你几个花灯,你把身上的披风给扒了吧。”白微嗔了一眼红柳。 因为白芍家没那么多森严的规矩,所以这些丫鬟跟他们相处的挺自在的,像这种打个趣什么的经常有,至于白大姑娘的瞪眼,更是无比常见的事情了。 所以红柳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抿嘴笑了起来,“奴婢说错话了,大姑娘可饶了奴婢。” 这个时候,白川柏和赵龙都黑暗处走了过来,白微见状,就赶紧的跑了过去,拉起白川柏的袖子,撒娇道,“爹,我想要个好看的花灯,嗯……我和芍儿要一人一个,我们要好看的。” “好好好,给你们买。”白川柏对闺女向来是有求必应的,所以很爽快的点了头,一家人就往人群密集处走了过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悬挂着的大红色灯笼,还有来往卖花灯的,猜谜题的,以及各色吆喝着的小吃。 白微刚开始还十分兴奋的在看各色花灯,没一会就被糖葫芦给吸引住了,站在摊子跟前不愿意走。 吴氏就笑着拿出几文钱,给三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串。 白微高兴地拉着白芍欢呼,两个小姑娘就这么牵着手,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偶尔遇到好看的灯,想要买,却被告知需要猜谜题,不单独卖。 这可就把白芍一家子给难住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消失的晏公子 要说白芍一家人,不缺那脾气泼辣的,也不缺古灵精怪的,也有能打的,就是没有个有文采的。 白芍在那花灯铺子前绕来绕去,最后只猜出来一个——一寸之口(打一字),谜底:団。 简单的灯谜,对应的花灯自然是十分普通的。 花灯铺子的老板递过来一个小兔子的花灯,白微扁着嘴不情不愿的接了过来,然后指着那足有成年人一个胳膊大的莲花灯,嘟囔道,“我想要那个……” “那个花灯可是整个斜阳县最好看的五个灯之一,姑娘眼光不错,只可惜,这谜题有点难,来来往往几十个人过去了,都想要这灯,可惜却没有猜对的。”那花灯铺子老板大笑了起来,“若是姑娘能猜对这谜题,这花灯在下举双手奉上,不收取一文费用。” 看样子,是对自己家的谜题很自信。 白芍有些不服气,仰起头,垫着脚,伸着脖子看那谜题。 只见上面写着:一月共一,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一家有六口,两口不团圆。 “这……这是啥啊……”白芍犯难了,扭头想找吴氏和白川柏求助,却一直看到他们两口子的一脸迷茫。 至于白微和白云实,都是没有上过私塾的,找他们询问,还不如自己想呢。 就这样,白芍垫着脚尖足足思考了有盏茶时间,却还是没能想出谜题,最后只得泄气的放下脚跟,无奈的指着那莲花灯旁几个还算好看的灯,小声道,“姐,要不咱就要那几个算了……” 白微扁了扁嘴,目光中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她也知道,自己家没有文采卓越之人,所以只能黯然放弃,“罢了罢了……那底下的我也不要了,我们走吧。” 说完,拉起白芍就要离开那铺子。 “就这样认输了?”就在这时,一道含笑的少年声音传了过来。 白芍一扭头,就瞧见了许久未曾见到的晏殊,晏公子。 大约有四个多月不曾见到了吧,当时他还跟白芍说,有时间会去出云镇找白川柏问一些关于芙山的事情,结果之后他就失踪了,一直杳无音讯,去了县丞府上,连门都进不去,只说公子不在,就将她关在了门外。 没想到,竟然在元宵灯会上出现了。 白芍看向这个比半年之前要稳重了不少的少年,挑眉笑道,“哟,这不是晏公子嘛,离奇消失了四个多月之后,怎么又出现了?莫不是终于寻到机会,从天上下来凡间了?” 这话说的,虽然语调还算平静,但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挖苦之意。 晏殊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这个身量比四个月之前要高了足有半头的小姑娘,有些无奈的道,“我只是有事情回家了一趟而已。” “哦,原来是回家了。”白芍撇撇嘴,“我说呢,当初是你跟我说的,要找我爹有事情,结果自己却消失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回天上去了呢。” 晏殊以折扇抵着额头,一脸歉意的道,“这事情是我的不对,当时家里有些急事,我来不及与你交代一声,就先行走了,不过我说过的话不会作废,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白芍瞪了他一眼,瞧见他这么风骚的人,竟然真的露出了一抹歉意,心底也就不再责怪他了,“好了,你既然家里有事情,我自然不能阻拦着你的,只是我给你送东西的时候,叫县城府那门房给直接关在了门外,哎,狗眼看人低。” 晏殊知道白芍这是在告状,连忙收起折扇,一本正经的道,“你放心,本公子一定会去教训那个门房,叫他以后一定睁开狗眼看人。” “噗……”白芍被他逗笑了,所有的不愉快全都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两个人只见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你想要这个花灯?”略略寒暄了几句之后,晏殊指着那莲花大花灯问道。 “是我姐想要……我也挺想要的。”白芍心知晏殊这是要帮自己拿到这个灯,于是点了点头。 “行,你既然想要,那就等着吧。”晏殊收起折扇,叫身后的莫羽拿过来纸笔,在上面快速的写了一个字,随后递交给了花灯铺子的老板。 那老板仔细的将纸上的字确定了两遍,最后大笑一声,叫人取下来莲花灯,交到了晏殊的手里。 “喏,送给你。”晏殊一转身,就递给了白芍。 白芍接过灯,先是仔细的欣赏了一番,随后把灯递给了早就兴奋不已的白微。 “走走走,芍儿,这家最好看的灯已经拿走了,我们要去拿下一家最好看的灯。”白微秉着“有一个文采高的人不用白不用”的想法,拉着白芍就往下一个花灯铺子跑。 这斜阳县城里,能办这种只猜对谜底就送花灯的铺子,必须要有相当雄厚的背景和财力才行,至于普通一般的铺子,多数都是卖个花灯凑热闹,直接送,他们还赔不起。 于是乎,这整个县城里,能办的起猜对谜底就送花灯的铺子,也就没几个了。 福景堂就是其中之一。 在接连摘了两个花灯铺子里最好看的灯之后,白芍家人和晏殊来到了福景堂门前的花灯铺子。 也许是为了彰显实力雄厚,也许是为了凸显别有创意,福景堂门前的花灯铺子上的头魁花灯,竟然是一个很少见的马灯。 普通走马灯并不少见,虽然价格较之其他灯略贵一些,但也不是买不起的。 可福景堂门前的这个走马灯,竟然足有三尺之高,相当于一个七岁小孩的身高了。 光这扎灯的手艺,没个两三月怕是完不成的,再加上走马灯上的图案也是十分别致吸引人,一时间,许许多多的百姓都围在福景堂的门口,仰头欣赏着那转动的走马灯。 白微十分兴奋的拉着白芍的手,激动地连连嚷道,“芍儿,芍儿,我想要这个走马灯,太好看了。” “这……”白芍沉吟着,看向了晏殊。 穿了一身亮紫色长袍的少年微有些得意的晃了晃的头,一甩那即使在寒冬腊月里都不舍得丢掉的折扇,一脸自信的道,“这个简单,容我仔细看两眼那谜题。” 说完,上前两步,仰起头,对着那谜题念了起来,“生的是一碗,熟了也是一碗,吃了还是一碗。” 念完之后,他和白芍同时一怔。 不愧是是开酒楼的,别人家的谜题多数是字谜,只要文采足够,就一定能猜出来谜底,可福景堂的这道谜题,竟然是打一食物。 也正因为此,难住了许多才子们,纷纷站在那走马灯下冥思苦想。 晏殊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竟然不知道这道谜题的答案。 为了不至于在白芍跟前丢人,他只要端起架子在那里继续思考,眉头越蹙越紧。 半晌后,实在是想不出来,晏殊只好一收骚包的折扇,将之别在腰间,然后对着白芍摊了摊手,“小芍儿,这走马灯,怕是不好拿啊。” 白芍眨眨眼,冲他狡黠一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已经猜出来了,就听得旁边两道惊呼。 “晏殊哥哥……” “晏公子……” 白芍和晏殊同时回头,正瞧见两个俏生生的少女,站在不远处,同时冲着晏殊笑了起来。 一个眉目娇俏,发髻高高梳起,穿着一身红色百褶裙配同色斗篷,娇媚宛如玫瑰。 一个神情温婉,发髻斜斜挂在后脑勺,穿一身浅粉色褙子配同色斗篷,柔婉仿佛水仙花。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争风吃醋 “倒还真是不错的艳福。”白芍挑眉望向晏殊。 少年一脸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摊手道,“如果可以,我只想安静的逛逛花灯会。” “那你摆脱她们就好了。”白芍冲他眨眨眼,怕被那两个女子的眼光杀死,自发的后退了好几步,给她们让开了空间。 然后,晏殊就给两朵各有千秋的花朵给包围了。 “晏殊哥哥,你去哪里了?这几个月怎么都找不到你,县丞说你出远门了,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赵悦茜眼泪汪汪的看着晏殊,嘴里说着控诉的话语,眼神却满是欢喜。 “晏公子,自上次一别,如今已约有半年,没成想,今日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白蔻浅浅一笑,虽然身份不如赵悦茜高贵,但凭着白家祖传的不错样貌,还有那一点都不差的衣裳,竟然和赵悦茜形成了双花争艳的局面。 晏殊有些头痛的扶了扶额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赵悦茜就一脸不满的看向白蔻,“你是谁?竟然这样跟晏殊哥哥说话,没看见他一点都不欢迎你么?” “晏公子欢迎小女与否,应当是由晏公子来说。”白蔻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赵悦茜气极,刁蛮的性格涌上来,抬手就要给白蔻一巴掌,被晏殊用折扇给阻住了。 “悦茜,不要闹了,这大过节的,那么多人在呢,你不能给知县大人抹黑啊。”晏殊蹙眉安抚赵悦茜。 “哼,我没有闹腾,我就是看她一脸狐媚子相,怕晏殊哥哥你被她迷惑了。”赵悦茜跺了跺脚,有些不甘心放过白蔻,不过晏殊说的也没错,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就这么给自己老爹抹黑,所以思量过后,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 “咳咳,那个,白姑娘啊,你继续看花灯,今日花灯会办的相当不错,你继续看。”这时,晏殊见白蔻还在殷勤的盯着他,仿佛不等到回应不罢休似的,便只好用折扇尖挠了挠头,随口敷衍了她两句。 白蔻的脸色顿时惨败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赵悦茜则满意的咯咯笑了起来,并给了白蔻好几个得意的眼神。 白蔻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片刻之后,惨然一笑,“公子说的是……” 说完,扭过头,似是在寻找自己同行的人。 白芍心中暗道不好,就想拉着白微往后退,结果还是被白蔻看到了,她顿时对着白芍和白微的方向小跑了过来,十分热情的同他们打招呼,“五妹妹,三妹妹,三叔三婶,还有三弟,你们都在啊。” 白芍对她敷衍的笑了笑,“是啊,花灯节,过来看看,爷和奶也来了吗?” 白家现在都搬到了斜阳县来,想要看花灯,比他们还方便呢。 “爷奶年纪大了,嫌冷,在家里烤火呢,不愿意来,我是跟着爹娘过来的,这不,路上瞧见你们了,就过来了。”白蔻腼腆的笑道。 白芍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微笑着道,“那行,这人太多了,可能我们待会遇不见大伯娘和大伯了,你见到了,记得替我们打个招呼啊。” 这就是在撵白蔻走了。 白蔻听懂了白芍的意思,抿着嘴,估计是想要道别了。 忽然间,不远处响起赵悦茜清脆的笑声,“晏殊哥哥,我要那个走马灯,我要那个走马灯嘛,你给我拿来,好不好?” 白蔻的神色愈发的黯然了,片刻之后,她似是咬牙做了什么决定,同白芍到了别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白芍只当她受到了打击,回去流泪了,却没想到,没过片刻,白蔻竟然拉着白常山过来了。 简单的寒暄过之后,白蔻拉着白常山胳膊也撒娇道,“哥,我想那个走马灯,你给我猜对,猜对好不好。” 这是要跟赵悦茜杠上了啊。 白芍眨巴着眼睛,拉着白微后退了两步,在旁边悠闲的作壁上观。 “这……”白常山一脸的难为,“蔻儿啊,这个谜题,怕是不好猜,不然这花灯节都过了一半了,不然为什么还没人提走这走马灯呢。” “那是因为你们都没有我晏殊哥哥才华高。”一旁的赵悦茜掀起嘴角,不屑的笑了笑,“对吧晏殊哥哥,你快赶紧帮我把那个灯给拿下来。” 晏殊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头一次没办法自如的展露骚包气质。 他是真的不太知道这些食物类型啊。 “哥,我不管,你一定要给我拿下这个走马灯。”白蔻见赵悦茜如此,心底怒火中烧,拉着白常山的胳膊不依不饶。 白常山有些无奈的扶着额头,沉思了片刻后,试探的同站在摊前的伙计道,“是,甘蔗?” “不是。”伙计笑着摇了摇头。 周围一脸期待的人全都“吁”了一声,白常山和白蔻都有些无地自容。 赵悦茜大声的嘲笑了起来,“晏殊哥哥,你快点,帮我拿到这个走马灯,快点嘛。” “这个……”晏殊有些尴尬的将折扇抵在额头上,片刻后,试探着道,“是,鱼?” “不是。”伙计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周围人又是失落又是兴奋的笑了起来,赵悦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这个时候,又有人大声的说了好几个词,都被那伙计给否决了。 众人眼看着这题太难了,也就纷纷放弃了,只有白蔻和赵悦茜全都憋足了一口气,想要拿走那个走马灯。 白常山更是把吃的东西全都说遍了,到最后,那伙计都懒得摇头了。 而晏殊,虽然没再出口,但紧锁的眉头证明他也一直在思考谜底到底是什么。 白微拉着白芍的手,躲在人群里,远远地瞧着那走马灯,遗憾的叹气道,“有她们在争,这走马灯,算是落不到我的手了。” 白芍瞥了她一眼,见她真的很喜欢那灯,抿了抿嘴,拉着她,同吴氏和白川柏夫妇说了一声之后,绕过了人群,直接进了福景堂。 “哎,本店不营业,两位姑娘还请去外面玩吧。”有伙计瞧见了白芍和白微,便笑着出来,劝两个人出去。 “我不吃饭,我来找赵先生。”白芍淡笑着道。 那伙计一怔,打量了她们两眼,见她们说话镇定自如,虽然身上衣裳不算极好的料子,但整体气质极为舒服,人也不卑不亢的,看起来不像是来骗东西的,便点了点头,去后厨将赵虎给找了出来。 “白大姑娘,白二姑娘。”赵虎很是惊喜的跑到了白芍跟前,“我正想着明天要去出云镇呢,这半年的银钱结算出来了,你们今天来了简直太好了,要不干脆今晚就算清楚,给你带回去好了。” “赵先生……”白芍有些无奈的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赵虎,“我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至于那账目,还是明天去出云镇算比较好。” “啊,白二姑娘说,什么事情?”赵虎有些不好意思的一拍脑袋,“我这两天是彻底忙晕了,说话都有点刹不住,二姑娘可别怪我。” “赵先生哪里的话,我们还要有求于你呢。”白芍笑着,指了指外面高挂着的那个走马灯,低声道,“我已经知道了谜底,想要那走马灯,但是不想惊动外面的人,不知道赵先生……” “好办,简单,就算白二姑娘没有谜底,只要你想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赵虎现在对白芍可谓是十分敬重,一见白芍说要,不等她说出谜底,就要去把那走马灯给拽下来。 还是白芍硬拽住了他,说要按流程来,让伙计拿了纸笔,写了谜底交给赵虎,然后坐在福景堂的窗户跟前,静静地看着赵虎走了出去,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走马灯给提了下来。 刚刚才说出了三个食物名的白常山顿时高兴地大笑了起来,“是不是我猜对了,是不是我猜对了,哈哈哈,承让承让,诸位承让,这走马灯是在下的了。” 说完,就伸手要去拎赵虎手里的走马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哎,这个可不是给你的。”赵虎满面笑容的挪开了胳膊,让白常山没办法触碰到那走马灯,“公子如果想要花灯,可以再挑选挑选其他的,这花灯已经被人采走了。” 说完,就要后退两步,回到福景堂。 一旁因为白常山刚才的举动气愤不已的赵悦茜顿时大笑了起来,“哈哈,还真以为是你的,没想到是别人的。” 白常山同白蔻的脸一刹那犹如火烧了一般,全都红了起来。 “哈哈哈,真以为自己多聪明,几乎把所有的食物都给说了一遍,结果还是没猜到,让人家给拿走了花灯,哈哈哈。”这会子的赵悦茜也不急于要那花灯了,反而一本正经的欣赏起了白蔻脸上红红绿绿的颜色。 白常山愈发的觉得尴尬了起来,赵虎见状,放轻了往回走的动作,不过还是被白常山给盯上了。 “喂,你不许走,你必须告诉我,到底是谁拿走了这花灯,万一是你们不想送这花灯,就故意编出来一个人呢,又或者,这道题根本就没有谜底。”白常山双手握拳,义正言辞的对着赵虎大声道。 赵虎有些好笑,扭过身,上上下下打量了白常山两眼,淡淡的道,“这位公子恐怕不知道福景堂在斜阳县的名头吧,有必要为了这一个区区走马灯造假?我们只是应那位猜出谜底之人的要求不公布罢了,公子可不能说是我们福景堂想要私吞了这个走马灯。” 白常山被赵虎的气势给吓得顿住了,片刻后才结结巴巴的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们谜底是什么吧,不枉我们在这里猜了那么久,对不对。” 这番话总算是引起了众人的同意,就连晏殊的目光也跟着望了过来。 赵虎只好公布了答案,“是田螺。” 田螺,这种东西一般农户人家才知道,每每到了季节就赤脚去小溪里捞来煮着吃。 对于一些稍微富裕的人家来说,这种东西难登大雅之堂。 也难怪,那么多人猜来猜去都没能猜到答案了。 晏殊叹了口气,暗道这人拿了走马灯也算是实至名归,实在是聪明,连他都没想到,竟然是田螺…… “好了,众人既然知道了,那我也要把这走马灯交出去了。”赵虎对着众人一笑,扭头转身离去。 “等一等。”刚才还在狂笑不已的赵悦茜站直了身体,“不管那人是谁,本姑娘都将这灯从他手里要过来了,所以你把这灯给我吧。” 赵虎心底顿时暗暗叫苦,这可是知县大人的嫡女,他真是没办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虽然自家主子也是有本事的,可那毕竟是鞭长莫及,真要是得罪了斜阳县的知县大人,福景堂就算是能存活下来,也得元气大伤,不复从前的威望。 可赵虎又不想让白芍失望,所以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回头,一脸赔笑的看向赵悦茜,“赵大小姐,这灯,的确是有人先拿走了……您看,知县大人爱民如子,赵大小姐也是斜阳县百姓都知道的菩萨心肠,自然不会为难在下区区一个副总管的,对不对。” “不对,我就是要为难你,我就是要这个花灯。”赵悦茜却并不顺着赵虎的杆子爬,反而一脸我就是不讲理的模样,“我不管,我要这个花灯,我就要这个花灯。” 赵虎的心底愈发的纠结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晏殊站了出来,拦住了赵悦茜,“好了,这灯你想要,我以后叫人给你做一个就是,何苦去破坏了这花灯节的规矩,想必知县大人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吧。” “可是,可是……”赵悦茜还是有些不高兴。 不拿到这灯,她该如何羞辱那个敢攀附晏殊哥哥的女子呢。 可是晏殊哥哥已经主动阻拦了,并且还许了自己一个灯,为了不让晏殊哥哥觉得自己很可恶,也为了那以后的一个灯,赵悦茜勉强点了点头,“那行吧,我不要这个了。” 只是目光还是紧盯着了那灯不放。 赵虎见状,赶紧背过身,尽量用身体遮挡住那走马灯,然后往黑暗处走去。 为了保护白芍,他故意绕了一圈,从后院入口进了福景堂,将走马灯交给了白芍。 偌大的一个走马灯,和白芍差不多高,单靠两个女孩子真的难以拎起来,最后还是白微叫了红柳过来,领着赵虎将灯送到了他们的马车上,才算是解决了这个灯。 “真是麻烦赵先生了,我们再逛逛花灯会就回家了,至于分红的事情,明天去出云镇再说吧。”白芍笑眯眯的同赵虎挥了挥手。 “好的,好的。”赵虎站在福景堂门口,看着白微白芍姐妹和吴氏白川柏汇合了,才放心的回了铺子里,继续在那里开始记录起来。 吴氏和白川柏还不知道那最好看的灯已经被自家闺女给摘走了,正惋惜的道,“那灯也真是稀罕,是我这些年在斜阳县上见过最好看的了。” “娘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更好看的?”白芍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随口问了一句。 “啊,见过,在燕京,有更美的花灯。”吴氏浅笑了起来,随后摸了摸白芍的脑袋,“以后你总有机会看到的。” 这次白芍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吴氏没有察觉小闺女的不对劲,正一手拉着一个闺女,在人潮中穿挤。 又溜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白川柏见时候不早了,因为出云镇到斜阳年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便提议回家。 白微得了那最好看的走马灯,心底早就如喝了蜜似的,对这满街上的花灯都瞧不上了眼,此刻走走逛逛也就是消磨时间,如今一听说要回家了,顿时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这可不像她平时的性格。 吴氏和白川柏有些奇怪的看了两眼大闺女,问道,“微儿,你以前不是每次到了这种时候都不爱走,这回咋头一个愿意回家了?” “娘,你不知道……”白微就踮起脚尖,凑到吴氏的耳边,将白芍猜中了谜底,拿到了最好看的走马灯这一事儿告诉了吴氏。 “真的啊,那真好,我可稀罕那灯了呢。”到底也是个女人,对好看的东西拒绝不了,当即,吴氏的眼底也亮了起来,脚步更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直奔放马车的地方而去。 等到了之前下车的地方,还是白川柏和赵龙过去把马车拎过来,娘四个在原地等待。 只是等了片刻,不见马车出来,反而听见里面有惨叫的声音,白云实第一个跳了起来,从腰间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如小豹子一般往前摸了过去。 白微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也要跟过去,被白芍给死死的拉住了。 里面的什么情况现在未明,若白微贸贸然的过去,可能也会遭到什么不幸。 如果是那样,吴氏会崩溃的。 “不行,我得过去,我没事的,我谁都能打得过,我要过去。”白微怕白云实出了什么事儿,死活挣扎着要过去。 白芍无奈,只能喊了她的两个丫鬟拉住她,“红柳,绿意,拉住我姐。” “哎,二姑娘。”两个丫鬟点头应了一声之后,就纷纷拉住了白微的胳膊,不让她往前冲。 吴氏也被吓得惊慌不已,白芍下令让自己的两个丫鬟扶住吴氏,随后,自己就踮起脚尖,猫着腰,贴着胡同口的墙边往里走了过去。 “芍儿,回来,回来……”吴氏怕惊动了里面的人,只敢用十分低的声音呼唤白芍。 白芍冲她摆了摆手,随后就踮起脚尖,尽量无声的往里走去。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里面有人倒下的声音,而且,好像还有利器刺入肉里的声音。 白芍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尽管周围一片漆黑,她却依稀仿佛看到了白川柏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不……不……”她轻声呢喃着,蹲下身,在旁边摸了一个搬砖,随后就狂奔进了巷子里。 第一百九十章 要你下跪 几个呼吸之后,白芍的双眼适应了巷子里的黑暗,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在他们家马车的旁边,有几个人在那里纠缠着打斗。 而白川柏,好像被赵龙护在了身后。 白芍见状,赶紧松了一口气,将板砖藏在身后,身体贴着巷子的墙壁,放慢了脚步,垫着脚尖,慢慢的走到了一个壮汉的身后。 抬手,摔板砖,再往后躲开,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利落的让人叫好。 随着一声粗犷的惨叫,大汉捂着头倒在了地上。 众人也被这惨叫声吸引,扭过头,刚刚撂倒了一个大汉的白云实惊呼道,“芍儿,快走,离开这里。” 白芍来不及点头,扭头就往回跑。 那一刻,风在耳边叫嚣,身后人的脚步声,像索命的厉鬼,激励着白芍拼命的往前跑,拼命的往前跑。 只可惜,在距离那亮着光的地方还有数步之遥地方,她被厉鬼拽住了。 白芍有些绝望的扭头,望着那狞笑着拽住她衣裳的大汉,突然鼓足力气,猛地一跳,用脑袋撞在了他的眼窝之上。 大汉吃痛,手不自觉一松,白芍猛地往前一冲,斗篷自大汉手中滑出,她得了机会,卯足劲往外跑。 吴氏和白微眼睁睁的看着白芍以扑的姿态冲到了外面,也许是因为卸了力量,她竟摔了个跟头,可跑的冲势不减,她最后是滚着来到吴氏跟前的。 “芍儿。”吴氏心疼的大喊一声,挣脱两个丫鬟,上前将白芍抱在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瞧见了那一脸怒气也紧跟着冲出来的大汉。 “娘,快走,去人群里,快走。”白芍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拉起吴氏就要离去。 可是已经晚了,那大汉见白芍身量小,滑不溜的像个泥鳅,竟略过了她,一把拽住了吴氏的斗篷。 “你放开我娘,放开我娘。”白微一见如此情况,竟生出了一股子斜劲儿,推开红绿和绿意两个丫鬟,扑上去就对那大汉拳打脚踢,“放开我娘,你放开她。” 大汉许是吃了痛,伸出蒲扇一般的巴掌,一把将白微给搧到了地上。 白芍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扑过去,扶起了白微,见她精神状态良好,并无任何异常,才放下心来,死死的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轻举妄动。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想做什么!”白微发疯一般的大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大汉轻蔑一笑,没有理会白微。 倒是那巷子里响起了一道有些张狂的女声,“想做什么?当然是来取你们抢我的东西。” 白芍和白微一听这话,俱是扭头望向那黑乎乎的巷子里,正好看见一道大红色的身影,从里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在她身后,是被围在中间的白云实,被刀架住脖子的白川柏,以及伤了一个胳膊的赵龙。 一刹那,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的瞳孔同时收缩了起来。 “赵悦茜?”白芍低声呢喃,“竟然是你?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不过十三岁的少女,脸上还带着几许稚气,但眼中,却已充满了刁蛮与狠厉,“你们偷摸的拿了我的走马灯,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拿走我的走马灯,顺便,来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不识相的泥腿子,竟然跟本大小姐抢东西,能做几件衣服,在斜阳县富人里有了点名气,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呸,竟然敢抢本大小姐的东西,你们是有多大的胆子。” “我才呸呢,我们有什么胆子,关你什么事儿,这走马灯是我们赢来的,本就该是我们拿走,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些狗腿子,就为非作歹,真以为斜阳县是你只手遮天了啊。”白微气不过,叉着腰跟她对骂道。 “是不是我只手遮天我不知道,只是现在,你却是一定要听我的话,不然你的家人……”赵悦茜冷笑了两声,目光在白云实身上一扫,有些不悦的道,“这个小子,身手有点意思,竟然弄倒了我两个护院,要不是抓住了他爹,说不定还真的要让你们逃了呢。” 白云实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双拳紧握,缩在袖中,一言不发。 “哼,孬种。”赵悦茜觉得没意思,目光又落回了白微的身上,掀起嘴角不屑的笑道,“一个孬种,一个丑八怪……还有一个是小矮子,还有两个泥腿子,哼。” “你说谁孬种,说谁丑八怪……”白微气的咬牙,却苦于家人都落在对方手上,只能将满腹的怒火压在心底。 “说你,丑的要死还要在花灯节上出来吓唬人,你知不知道你一扭头都吓到我了,竟然还敢抢我的走马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德行,你配得上那走马灯吗?”赵悦茜扭头,从护院手中接过了那转动中的走马灯,仔细盯了片刻后,嫣然一笑。 她的容貌是娇俏的,也是美的。 可是这一刻,在略有些黄的烛光映衬下,竟犹如厉鬼一般可怖。 白微气的浑身发抖,有那么一刻她忍不住想着,要是家里人没在那赵悦茜的手里多好,那样自己就能跟她去拼了,哪怕失去了这条命,也要努力在她脸上留下一条疤。 让她也尝尝,被人嘲笑为丑八怪的滋味。 “姐……”白芍努力的平息内心的翻涌,拉住了白微的手,低声道,“那么赵大小姐,人你也已经羞辱了,走马灯也拿到手了,可以走了吗?” 不是她不要自尊,也不是她不恨这赵悦茜。 只是因为,什么都比不得生命来的重要。 如果她因为逞一时之气,惹得赵悦茜伤了她的家人,那么她将后悔终生,无可弥补。 所以,她宁愿不要自尊,她宁愿低声下气,她宁愿咽下这口气。 只求,能渡过这一次危机。 “哈哈哈……”许是白芍的低声下气取悦了赵悦茜,她捂嘴大笑了起来,“从一开始见你,晏殊哥哥就抬举你,还想让你跟我平起平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泥腿子生的孩子,还想跟我堂堂知县嫡女平起平坐……现在,你终于回到你该有的位置了。白姑娘,求我吧,跪下来求我,求我放了你的家人。” 赵悦茜的眼底没有杀意,她所做的这一切,一是为了取回走马灯,二就是为了出口气,想羞辱白芍一家。 在明了了这一切之后,白芍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要下跪。 白微用力的拉住了她的身体,扭过头,急迫的对着赵悦茜喊道,“我跪好不好,让我跪,我妹妹还小,她还是个孩子,你让我跪行不行。” “姐……”白芍拉了拉她的胳膊,怕她如此节外生枝惹怒了赵悦茜,“不就是跪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你给我起来。”白微用力的拽起了白芍,扭过头,“噗通”一声就给赵悦茜跪下了,“赵大小姐,不知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赵悦茜蹙了蹙眉头,片刻后,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指,直指白芍,“我就要她,要她跪下。” “你……”白微气急,双手握拳,恨不得冲上去把那赵悦茜给打一顿,“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 “算了吧姐,你能跪,我也能跪的。”白芍轻轻地拉了拉白微的衣服,抬起头,一脸漠然的瞧着赵悦茜,冷声道,“好,我给你跪下,你要放开我的家人。” 说完,双膝一弯,就对着赵悦茜跪了下去。 “不……”白川柏和吴氏同时惊叫了起来。 可他们谁都拦不住白芍。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气急败坏的晏公子 “不可以……”就在白芍双膝即将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一道有些惊慌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紧接着,就有一道黑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奔来,弯腰抄起地上的白芍,将她搂在怀里,然后一脚踹掉了白川柏脖子上的长刀,并踢飞了拉着吴氏斗篷的大汉。 这一切,做的一气呵成,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白云实已经捡起地上的长刀,横在身前,同时将吴氏白川柏以及赵龙护在了身后。 而白芍,也被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人,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白芍抬起头,发晕的双眼里,勉强看清楚,这个人,是莫羽。 是晏殊身边的莫羽。 一刹那,方才误以为白川柏倒在血泊里时都没有流泪的白芍,眼睛湿润了。 又是他…… “晏殊。”她头一次,不带任何客气和调笑的,大声喊了他的名字。 “我在这里。”少年用郑重的声音回了她,紧接着,就出现在了灯笼旁。 柔和的淡黄色光晕将他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形衬托的十分伟岸,周身的光晕更是让他犹如下凡的神祇一般。 他没有拿一直不离手的折扇,也没有摆出任何耍帅的姿势,而是就这么郑重的,大步的冲白芍走了过来。 若不是周围人那么多,白芍几乎想扑到他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场。 “你没事吧。”晏殊微微弯腰,低下头,认真的看着白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不关你的事,是我太低估了人心险恶,是我以为,所有人都同白家人一样,只会吵吵闹闹,只会要点钱,损失点钱财……”白芍轻轻地摇了摇头。 晏殊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摸了摸,柔声道,“别怕,没事的,都安全了。” 白芍回过头,瞧见白家人全都被几个黑衣人护在了身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晏殊,“谢谢你,这一次,是救了我们的命。” 晏殊冲她浅浅一笑,还想再安慰她几句。 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赵悦茜爆发了,“晏殊哥哥,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为什么要去看这个泥腿子?” 晏殊似是这才想起还有个赵悦茜,他蹙起眉头,转过身,眉目严肃的望着她,厉声道,“赵悦茜,你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吗?身为知县嫡女,你竟然以公徇私,动用衙差来帮你公报私仇,并伤害了斜阳县的百姓,这件事情你要让你父亲承担多少唾骂,你知道吗?” 赵悦茜似乎被晏殊斥骂呆了,许久之后才扁了扁嘴,泪眼汪汪的道,“晏殊哥哥,我就是想拿走我的走马灯,再打一打她的气焰罢了,我看见你跟她说话了,态度那么好……我就是嫉妒了,她凭什么啊。” “她凭什么?就凭她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曾做过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事情。”晏殊似乎很头疼,“悦茜,你如果再这样公报私仇,蛮不讲理,我想我们大概是连朋友都做不成的了。” “不行,不行……我不敢了还不行么,我不要这走马灯了,我也不再动用衙差帮我欺负人了,晏殊哥哥,你不要不理我……”赵悦茜崩溃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晏殊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白芍,见她表情漠然,便知道她是动了气的,只可惜赵悦茜暂时还动不得,所以他只好揉了揉眉心,低声同白芍解释道,“我不会让她再过来伤害你与你的家人,但我也不能为了你去报复她,这样只会为你带来更多的危险,小芍儿,你理解我么?” 白芍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懂。 毕竟他们全家要在斜阳县生活,而知县作为斜阳县百姓的老父母,可谓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晏殊这样做,是在保护他们。 所以白芍懂,也理解,只是心底那股不甘的气,一直盘旋在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良久之后,她蠕动了嘴唇,淡淡道,“没事,还好我家人没出什么事情,也就护院伤了胳膊,让她留下医药费,这件事情就算结束了。” 晏殊很是心疼的望了她两眼,扭过头,训斥了赵悦茜几句,又同她说道,“你若是不想让你爹被百姓唾骂,就赶紧弥补还来得及。” “要,要怎么弥补……”赵悦茜啜泣着问道。 “你伤了人,也吓到了人,总归是要拿出银钱做弥补的,我再替你求求情,勉强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以后你若是再犯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帮你瞒了的。”晏殊义正言辞的道。 “行,我给……我给就是了……”赵悦茜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从腰间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 晏殊没有接。 赵悦茜见状,又抽了一张二百两的递过去。 晏殊还是没有接。 最后,赵悦茜将整个荷包都给掏了出来,一共五百五十两银子,递给了晏殊。 这一次,他伸手接过了,点了五百两银票之后,将五十两的递回给了赵悦茜,然后回头,将五百两塞到了白芍的手里。 “赶紧回去,不要将事情闹大。”晏殊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瞧了一眼白芍,就赶紧带着赵悦茜离去了。 “好,好……”赵悦茜扁着嘴,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走马灯,忽然抬起脚,趁晏殊不注意,三两脚踹坏了那走马灯,然后才跟上了晏殊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随行的衙差也跟着离去了。 唯独莫羽,在众人都走了之后,走到了白芍跟前,从怀里掏出一瓶通体雪白的羊脂玉瓶,交给了白芍,“这里是上好的金疮药,是公子交代我给你的。公子还说,有些仇,不必着急报,等自己强大了,一切也不晚。” 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白芍一家,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互相扶着回到了马车上。 赵龙因为胳膊伤到了,就被叫到了车厢里,换红柳和绿意两个年纪稍大的婢女坐在车辕上,由白川柏赶车。 车内,白芍和白微给赵龙的胳膊敷上了晏殊给的金疮药,又撕了白云实的亵衣给他缠上,如此才放下心来。 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场游玩,因为一个走马灯,变成了如此模样。 白微蹲在车厢的角落啜泣,“都是我的错,倘若我不要那走马灯就好了,我不要那灯,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姐,这不怪你,从我上次给晏公子送东西时,她就瞧我不顺眼了……还好她从一开始目的就只是想羞辱我们,并没有想要伤人,否则……”白芍摇了摇头,有些不敢想象,若是赵悦茜生了伤人的心,他们一家人该会如何。 “就因为她是知县嫡女,是我们惹不起的人,就可以这样霸占了我们的走马灯,非说是她的,还要叫上衙门里的衙差……”白微一边摇头,一边啜泣,“衙差不是办案的么,为什么会伤害平民百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能指挥得动衙差,她有这个权力,就有这样做的底气。”白芍深吸了一口气,双眼逐渐暗淡了下去,“就算我们努力赚钱,从十里铺搬了出来,同白家人斗心眼,可到底……还是斗不过那些真正有权力的人……” 虽然这一次赵悦茜并没有存了伤人之心,可以后谁知道会不会遇到更有权的,更厉害的,存了伤害和杀人之心呢? 就像白芍家的生意,现在也不过是个有点小钱的普通百姓,可若是以后有了更多的钱呐? 谁来保护他们? 谁能来保护他们?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万两银钱 一行人落寞的回了出云镇白宅,原本该是欢声笑语的元宵节,也变得无声无息了起来。 临睡前,白芍突然郑重的跟家里人宣布,“我也要多雇一些护院了,不仅仅是赵护院一个人,而是要组建我们白家的护院队伍。” 并且,她还安慰家里人,“今天发生的事情是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让我们开始重视这些富贵有权之人对我们所造成的伤害,所以我们不仅要赚钱,还要积攒自己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而且,今天的事情,最幸运的是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大过年的,大家不要不开心了,振作起来,我们需要更强。” “对,我们需要更强。”白微也“嚯”的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声道,“我们要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白云实没说话,只是暗暗地看了姐姐和妹妹一眼,然后低下头,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 他要变强,他要变得更厉害,他要保护家里人。 姐弟妹三个人的心全都充满了昂扬的战意,吴氏和白川柏却对视一眼,有些忧心忡忡的道,“其实……其实我们现在挺好的,做着小生意,赚着够生活的钱,比起从前,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不希望你们能有什么大富大贵,我和你爹就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家,安静的过一生。” 言外之意就是,家里不需要发展生意了,就安安静静的在出云镇过活。 这一切,白芍不是没想过,只是已经没有可能了。 “娘,你真的相信那赵家大小姐会放过我们么?”白芍一脸认真的瞧着吴氏,“也许可能,除非我们永远不踏进斜阳县,永远和晏殊断绝来往。可那样有意思吗?为了躲避一个人,就放弃了那么多,这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娘。” “我……”吴氏又言欲止,扭头和白川柏用眼神交流了好几次,最后才有些无奈的道,“芍儿,既然你如此想做……那就去吧……” 说完,见白芍和白微议论起了事情,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低下头,靠近白川柏,压低声音道,“到底是他们家的孩子……若是老爷能知道……在天之灵,应该十分欣慰吧。” 那家的孩子,面对困难,从来不退缩。 他们总是那么聪明,总是可以迎难而上,总是能创造奇迹。 希望……小芍儿也可以…… 这件事情,就这样开始告一段落,白芍嘱咐了赵龙,等他伤好了,就开始组建白宅的护院,并尽量请一些会手脚功夫的,并且人品一定要好。 随后,一家人就歇息了。 第二天,赵虎早早地来了白宅,因为还是过年期间,所以他提了许多的礼物过来,都是些斜阳县时兴的年货,价格都挺不菲的。 白芍很是诧异,“先生过来就好,何必如此客气,带来这样多的糕点呢。” “哎,你不知道,我现在也算是个手底下有钱的人了,这人呐,有了钱就有了底气,买点什么都无所谓的紧。”赵虎大笑了两声,扭头将礼物递给了白芍身后的几个丫鬟。 “看来先生这段时间收入颇丰啊。”白芍忍不住抿嘴笑了。 赵虎赚得多,就证明她赚的也不少,怎么可能不开心。 “二姑娘真是聪明,真是厉害,先不说你那凉皮和拉面,也不说你每个月两道菜,就那透明粉,就足足有三千两的收益。”赵虎左右瞧了两眼,压低声音,对白芍比了三个手指头。 “是……总共盈利,还是我的分红?”白芍有些迟疑的问道。 “是姑娘的分红。”赵虎的声音更低了。 白芍吃了一惊,先是睁圆了眼睛,良久才轻笑了起来,“先生来堂屋同我说吧。” 说完,将赵虎引到了正厅,嘱咐了身边的两个丫鬟上了茶水,随后才同赵虎算起账目来。 凉皮与拉面的分红约有五百两,菜的分红约有二千五百两,藕粉的分钟因为占比较高,所以分到了足足三千两。 这折合在一起,就有六千两的银子啊。 而且这还只是半年的分红,若是按照整年来算,得有一万两啊。 “这福景堂,当真是十分赚钱呐。”白芍忍不住感叹道,“我只是是拿一部分的二成而已,就能分得约有万两白银,很难想象,福景堂一年要走多少两白银。” “怎么说也得七八万两吧,毕竟价格颇高,去吃饭的多数是些富裕之人,普通百姓甚少有过去吃的。”赵虎算了一算,跟白芍说了实话。 随后,他将六千两银票拿出来点了一遍,交到了白芍手里,“这是半年的分红,等六月底七月初,我会再来一趟,把半年的收益交给你。” “不用来了……”白芍抿着嘴道,“我打算,要把锦色搬到斜阳县去。” “要搬斜阳县去?”赵虎吃了一惊,“斜阳县的房子与出云镇的房子价格可不一样,那里吃顿饭也要比出云镇这里贵许多,你这绣庄既已在斜阳县打出了名声,自有人上来定衣服,何苦还要去那里多花许多冤枉钱。” 白芍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里那一沓银票,在赵虎跟前晃了晃。 赵虎恍然大悟着摇了摇头,笑道,“是我想差了,你现在也不缺钱了,这六千两,加上你所卖出的那几条七百两一件的裙子,足够让你在斜阳县落了户了,只是你毕竟不熟悉那里,这样,我帮你寻几个合适的铺子,你看如何?” “那可真是麻烦赵先生了。”白芍客气的对他道谢,“我这次想把绣庄办的大一些,还希望能买下一座宅子供家人居住,再租一个小宅子给绣娘们住……” “行,这些都包在我身上了,我给你打听。”赵虎一伸手,全都包揽了下来,“你打算何时搬过去?” “迟些吧,这边还有事情要交代,可能要三月底搬过去了。”白芍思附了片刻道。 “行,这事儿就交给我了……”赵虎笑着又同白芍寒暄了几句,因为福景堂还有账要点,所以就很快的回去了。 等回头,白芍把这六千两的事儿通知了一下家里人,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出五百两,递给了白川柏。 “爹,买地吧,这些钱。”白芍郑重的道。 “这……这……”白川柏很紧张,“芍儿,你要做生意,你就拿去用,家里其实三十八亩地我就很高兴啦……” 和白芍姐弟妹三个人不一样,吴氏和白川柏都是十分质朴的性格,两个人就想老老实实的一辈子平静的过活,没什么野心,就想每天侍弄侍弄庄稼,照顾照顾孩子,看着他们嫁人,看着他们娶妻,看着他们生子。 白芍虽然有心将自家生意发展大,赚更多的钱,拥有自保的实力,但她也不会忽略了白川柏和吴氏的感受。 “爹,买地吧,做生意有风险,还是买地,不想种那么多佃出去吧。”白芍笑着跟白川柏解释。 “啊……那行……咱买地,不过用不了那么多,再买个几十亩地就行了……”白川柏从五百两中抽出一百两,随后将剩下的四百两递给了白芍。 “爹,你拿着吧,让侯大伯给咱找几个好的大块地,最好带庄子,全都买下来,这样也省的还要找短工干活了。”白芍又将钱推了过去,并不由分说的扭过了头,看样子是不想和白川柏来回推辞了。 白川柏只好无奈的收起那五百两银子。 因为元宵节过后三天就是出云镇各大铺子开业的那天,白川柏想着到时候肯定忙碌,所以也就没耽误,赶紧的找了候常平,说了要买庄子的事情。 这买庄子可不同于买地,又因为白芍要求得在斜阳县附近,所以候常平寻了许久,才给寻到了一个一小两个庄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上)搬走 白芍跟在白川柏身后特意去看过,离斜阳县很近的两个庄子,里面的人也颇为质朴,地的品质也不错,就点头买了下来。 大庄子带了一百多亩地,小庄子有五十多亩地,合起来一共用了八百多两银子。 白川柏十分心疼,连连说只要一个小的就行了,是白芍强硬的买下了两个庄子,又上了白川柏的名字,去衙门里过了明路。 从今往后,白芍家就是拥有两个庄子的人了。 关于食为天的生意,因为里面的吃食和赵虎约定过,不能去斜阳县卖,所以这铺子是牵不过去了,白芍就跟大春娘签订了协议,给她三成的干股,让她看着铺子,基本上算是将她雇做了掌柜的。 大春娘喜不自禁的应了,也签了契,按了红手印。 之后这食为天就不怎么需要操心了,大春娘一个人打理就够了。 三月底,白芍和白川柏去了一趟斜阳县,去看赵虎找到的几个铺子,挑了五间的铺子,又选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宅院买了下来,再就是租了一个小院子给绣娘们住。 同出云镇那种前铺子后宅院的屋不同,斜阳县的铺子就是铺子,宅院就是宅院,不是连在一起的。 也正因为此,铺子大了许多,后面还有装东西的库房,白芍很满意。 至于那宅院,据说也是个富家老爷曾经的别院,因为要举家搬走,只留了祖宅,这些别院就统统卖了。 白芍捡了个便宜,只用了一千两就买下了一个足有四进的院落。 四月初,趁着给白芍过了八岁生辰之时请了侯家吃了一顿饭,感谢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又热情邀请他们也去斜阳县做生意之后,他们就搬了。 龙飞凤舞的“白宅”牌匾下,白芍一家人仰着头,望着这大气又不失大气的院落,脑中都不自觉回想起了那狭隘逼仄的西偏屋小房间,两张头尾排连的小床,连个桌子都没有的寒酸。 再看看这里,精致的院落,大气的房间,前后四个进,白芍一家五口人,加上四个丫鬟两个小厮,再算上赵龙,以及他招来的数个手脚功夫不错的护院,都住不完。 “这是我们第一个院子呢。”吴氏仰着头,喃喃道。 是的,无论之前在十里铺住着的那个东偏屋,还是出云镇那个租了一年的食为天后宅,都始终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芍家的屋子。 算来算去,眼前这个四进的院子,竟然是白芍家的第一个房子。 “娘,别想那么多了,赶紧进来熟悉一下吧。”白微高兴地拉起吴氏的手,就进了大门。 原本就是这座别院的看门人伸出头,瞧见了新东家,嘿嘿一笑,连忙给他们见了礼,“见过老爷,夫人,少爷,大小姐,二小姐。” “不……不必如此客气。”白川柏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要付那看门人起来。 看门人吓了一跳,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对着白川柏的笑容就真诚了许多,“老爷,这房子已经拾掇干净了,原本还有几个婢女和小厮,都在厢房里站着呐,老爷要是要她们,就让她们留下,要是不要也没关系。” “啊,以前的人,也都习惯了,留下就是。”白川柏好脾气的道。 白芍怕他被人瞧不起,于是又加了句,“做得好的都留着,做的不好的会直接送走。” 那看门人点头哈腰的道,“二小姐说的是……” 随后,就开始帮赵龙等护院开始往里面搬东西。 一进的院子留给护院和小厮居住,二进的房间留给白家男丁居住,三进的院子才是白芍娘几个居住的。 至于四进的是一排罩房,原本就是安排洒扫婢女居住的,白芍也没做什么改动,就直接让那些人直接居住在了原来的位置。 如此忙忙碌碌了几天之后,白芍一家人总算是安顿好了,白芍也终于抽出了时间,坐着马车去县丞府上,找晏殊。 还是那个年轻的门房,不同于前几次对白芍的爱答不理,这一次瞧见她可谓是恭敬的几近五体投地。 白芍不过问了一句,“晏公子在吗。” 他就忙不迭的道,“在在在,姑娘,公子在自己的院落里,留了嘱咐说如果姑娘找就带姑娘过去,这里,姑娘走这里……” 白芍跟在他身后,有些讥讽的扬起嘴角,片刻后又落了下来。 等见到晏殊之后,门房离去,白芍似笑非笑的道,“你对这门房做了什么?为何他见我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 “也不过就是惩了他一些银钱,还有一些身体上的处罚罢了。”晏殊云淡风轻的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县丞的大外甥。”白芍歪着头冲他笑。 “你说。”晏殊有些无奈的瞧了她一眼,忽然又拿起了毛笔。 “我那个绣庄,你也知道的,我准备在斜阳县这边开,希望公子帮忙提个字,呐……我也不会亏待你的,给你两成分红,你看如何?”白芍一脸自信的道。 晏殊有些好笑地瞧了她两眼,手下轻轻挥动,淡笑道,“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会入了你那绣庄的股?” “咱这交情,说这些多见外不是。”白芍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狡黠的答非所问。 晏殊扬唇一笑,微摇了摇头,沉声道,“想让我提字很简单,你在这里坐上一炷香,别乱动,我就答应你。” “行。”白芍一口应了下来。 随后,果然一动不动的坐在了那里了一炷香,一直到晏殊满意的落下细毛笔,转而拿起一个头足有白芍手那么大的毛笔,在宣纸上书写了起来,白芍才放松了下来。 片刻之后,晏殊放下毛笔,轻轻地吹干了宣纸上的墨迹,然后掀起了那宣纸,递到了白芍的手里。 白芍一低头,就瞧见略有些泛黄的宣纸上面写着遒劲有力的“锦色”两个字,她有些欣喜的道,“多谢公子,那二成的文契我已经带来了,公子按上手印,得空让人去过了明路即可。” 说完,从袖袋里掏出早就备好的文书。 晏殊本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又收了下来。 两个人随后又寒暄了两句,白芍因为锦色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布置,就提出要离去。 晏殊便送她出去。 还是鹅卵石拼成的小路上,晏殊淡淡的道,“还记得我去年跟你说的那件事情吗?我想有空,让白三爷带我去一趟芙山,我有些事情想知道。”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白芍迟疑了片刻,“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你一个女孩子家,去山里做什么?”晏殊有些好笑的瞧了她一眼,见她撅起嘴似有些不悦,又赶紧的改了口,“行吧行吧,能带着你,只是你可莫要怕,我听说那芙山深着呢。” “我不怕,有你在啊。”白芍咧嘴笑了起来。 一旁的晏殊眉梢轻轻挑动了一下,片刻后,复又落了回去。 只是望着白芍的目光愈发柔和了起来。 当天,白芍从县城府上回来之后,将这件事情再次给白川柏提了,白川柏心中感激晏殊的搭救,一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一家人就开始专心捯饬锦色,先是去找人按照晏殊的字定做了牌匾,随后就是进各色的布料。 因为是在斜阳县,不同于出云镇那个小地方,布匹不能局限于两三种了,所以白芍和白川柏奔跑了许多家染坊,定下了不少的料子。 当然,张玉娘那里仍然没有丢弃,反倒是因为她们给的价格合适,白芍甚至给她们签订了长期供布文契。 随后,在一个认真挑选的好日子里,白芍家的锦色噼里啪啦的开张了。 足有五间宽的大铺子,上面挂着县丞外甥亲自提的字,因为价格延续了以往的半价,消息一发出去了,整个斜阳县都震动了。 半价啊,半价的布料,不抢白不抢。 所以那天,来锦色的百姓蜂拥成潮。 当然,也同时来了很多不速之客。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下)麻烦 锦色开门的第一天,白芍一家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带着新雇的,以及愿意从出云镇跟过来的伙计,分别站在门口以及柜台后迎客。 因为出云镇的物价和斜阳县的物价是不同的,按白芍定的价格,是无论怎么半价都是亏不了的,所以她们全都笑眯眯的看着百姓蜂拥来抢布料。 此举自然会引发一些老字号布料的不满,不过因为那县丞外甥亲自提的牌匾,许多人就只能愤怒的望了望锦色,然后离去。 白芍也知道收敛,是以提前说了,这半价活动只有开门这一天有,结果引得愈发多的人来疯抢。 能住在斜阳县的百姓,那消费能力和出云镇的百姓就又不一样了。 比如当时锦色在出云镇开业,大家买布匹都是一丈一丈的买,而斜阳县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半匹半匹的买。 一丈布料可以给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做一身衣裳,一丈半可以给一个成人做一身衣裳。 但那只是薄的衣裳,倘若是加内衬,又或者大裙摆,用的料子可就不仅仅局限于一丈了。 有的繁复的衣裳,可能要用上一匹布才能做上一件,再加上裁废的料,有的人家可能要备上两匹。 白芍考虑到了这些情况,特意置办了二千两银子的布匹,放在了锦色后面那个大大的库房里。 结果才开门没多大会,就被哄抢了约莫十分之一,白芍一家人都忍不住为斜阳县百姓的购买能力咂舌。 “真是有钱啊,这要是在出云镇,不得卖个半个月才能卖出去。”白微在旁边小声的感叹道。 白芍笑着道,“能来绣庄买布的,能有几个没钱的?” “那倒是,以前咱在十里铺的时候,你奶穿绣庄买的布,我和你爹就在那边上买几十文一丈的麻布,穿的身上都不舒服。”吴氏也在旁边小声的道。 谁能想到,不过一二两年的功夫,她家竟然卖起了布,并且能随意的穿各种好料子了。 当然,吴氏为了不招眼,自己和白川柏都是穿的普通料子,只是内衬用的稍微好点。 至于三个孩子,吴氏是不肯委屈的,直接给她们仨用了最好的料子做衣服。 白云实还好,男孩子不需要刺绣,两个闺女身上的裙子却是吴氏下了大工夫去刺的,因为这个,之前接的三条裙子里,还有一条只是付了定金,没有交货呢。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穿上光鲜亮丽的衣裳,再戴上点金银首饰,白芍姐妹也一洗之前小村妹的感觉,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白蔻有些踉跄的勉强站立在人潮中,看着门口对着来往客人笑容满面的白芍姐妹,不敢相信,她们……她们怎么也有钱穿那么好的衣裳了? 上次元宵节天黑,再加上天冷被斗篷裹着,所以她也没注意到白芍姐妹几个穿的啥样的衣裳,如今在太阳底下,她终于瞧清楚了。 很舒服的料子,颜色好看,刺绣精美,又是斜阳县最流行的对襟坎肩加百褶八幅滚边裙,比起自己身上这套引以为傲的裙子,一点也不差啊。 白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淡粉色的百褶八幅裙。 又看了看白芍身上的淡紫色小褂和略深一些的小裙,以及白微身上鹅黄色的对襟坎肩和同色百褶八幅滚边群,在人群中,显得那样好看,那样耀眼。 紫与黄本就是十分耀眼的搭配,今天白芍白微姐妹俩之所以穿成这样,就是考虑到了这个颜色搭配的问题,倒没想到,无心的将白蔻好一顿刺激。 “七百两一条的裙子,那么贵,她们是怎么舍得穿上身的?”白蔻忍不住喃喃道。 关于锦色五个月卖出去了三条有七百两那么贵的衣裳,白蔻最开始是嘲笑那些买裙子的人的,她认为那些人太傻了,斜阳县好看的绣庄里做出的裙子,也不过三四百两,那白芍家一个小镇子上的绣庄,能做出什么样好看的衣服,价值七百两? 后来白蔻无意中看到了赵悦茜身上的那条裙子,被震惊的瞠目结舌。 那么好看,那么耀眼,那么少见的料子,足以配得上七百两的价格。 当时,白蔻心动过,想要过,但因为七百两实在太贵,她觉得,三叔一家是肯定不会舍得给自己人穿的,所以就只是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还没有付诸行动。 结果没想到,白芍和白微竟然一人穿了一条。 这是不是代表……她也可以要一条这样的裙子穿? 越想越心动,越想越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白蔻在人群中思附良久,最后悄悄地后退了两步,往自家的宅院里走去。 因为白川羌的确赚了不少的钱财,白家人现在所居住的这个宅院,也是个足有三进的宅院。 区别只是后面没有了那一排给丫鬟居住的后罩房,其他的与白芍家的相差无几,光租金一年就要四百两。 此时,刘氏正悠哉悠哉的坐在后宅正屋旁边的那个小花园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眯起眼睛不知在哼哼着什么。 白蔻悄悄地走了过去,靠在刘氏的耳边,轻轻的唤了一声,“奶……” “啊,大姐儿来了。”刘氏慢慢的睁开双眼,先是适应了一下刺目的阳光,随后才甩了甩脑袋,清着嗓子道,“怎么了?你不是出去找你爹了吗,怎么这会就回来了?我跟你说,你爹干的那活里面有不少青年才俊,你现在也十六岁了,可别挑了,找个合适的嫁了吧啊。” 白蔻低着头,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不过抬起头的瞬间,已经变成了笑脸嫣然,“奶说的对,我就是去找爹的,只是……只是我在半路看到了……” “看到了谁?你咋跟你娘似的,说话还说一半留一半,全说出来能死啊。”刘氏不客气的对着白蔻斥道。 “奶啊,你一定想不到是谁,是三叔和三婶啊……”白蔻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刘氏的反应。 “啥?”果不其然的,刘氏十分诧异的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他们来这里了?他们来买东西了?都有钱了啊,能来县里买东西,你看见他们买啥了吗?” “奶,三叔和三婶不是来买东西的,他们好像……好像在斜阳县里开了个铺子……”白蔻慢吞吞的道,“好像还挺大的,今天是开门的一天,好多人都过去买东西了呢。” “啥,老三家铺子开斜阳县来了?”刘氏更震惊了,“铺子还很大?他们出云镇的铺子不要了?斜阳县的房租子多贵了啊,大姐儿,你跟我说说,那铺子有多大?” “得有,得有咱们家两个那么宽……”白蔻一边比划着,一边觑了两眼刘氏的脸色,见她似是有些不高兴,赶忙道,“三叔和三叔穿的崭新的衣裳,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呐,我当时看见了,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就赶紧赶回来跟奶说了。” “老三家哪里有钱在县里租个那么大的铺子,咱们这院子就得要四百两一年了,他那么大的铺子,不得一千两啊……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来县里做生意的。是不是出云镇的铺子赔了,他们来县里做工的?”刘氏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 “那不太可能吧,我看三妹妹和五妹妹也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在那站着呢,还有三郎也在呢,不可能做工还带着孩子吧。”白蔻继续小心翼翼的道。 “这……这……”刘氏终于按捺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那摇椅的扶柄上,大声道,“大姐儿,去把我那套枣红色的袄给我拿来,我要亲眼过去看看!” “哎,好嘞。”白蔻高兴地应了一声,扭头飞快的去了院子里最中央的屋子里,取来了刘氏的衣裳。 因为怕惊动的正在睡午觉的白老爷子,尽管内心无比激动,但她的动作却仍旧特别轻。 特别轻。 第一百九十四章(上) 上门来抢 穿上自己最贵最好看的衣裳,刘氏心中有了底气,就气势汹汹的带着白蔻往锦色杀了过去。 以往刘氏不出门,不是不爱出门,而是觉得丢人。 她堂堂刘家大小姐,竟然只能穿几百文一丈的衣裳,每天只能吃两道炒菜,手里银钱更是从来没超过三百两。 这样贫穷困苦的生活,让她没脸出门,所以她根本就不愿意踏出白家。 而今,家里有钱了,也住上了大房子,虽然跟当初仍然不能比,但好歹有了点底气。 所以刘氏出门的动作特别的自信,到了马车跟前,还让白蔻扶着她上了马车。 “咱们家是该买两个丫鬟了,那么大,清扫十分麻烦,我和你爷也缺个人伺候。”坐进了车厢之后,刘氏有些不满的嘟囔。 “奶……我爹不是说了么,前段时间都在还这个租房子的钱,还有咱家花销也挺厉害的,一个月一二百两银子都攒不下来……这买丫鬟的事儿,也得看眼缘不是,找合适的不那么容易……”白蔻陪着笑道。 “哼,你懂什么啊,一个丫鬟也才十几二十几两银子,买五六个放在家里,早买好早调教,早用的顺手。”刘氏不屑的看了一眼白蔻。 即使这是自己的亲孙女,有时候刘氏还是不自觉的有种优越感,之前在十里铺还能压着点,如今到了斜阳县,便怎么都克制不住了。 白蔻心中十分不满,她亲爹辛苦赚来钱,给白家所有人花,刘氏更是占了其中的大头,如今还瞧不起她,算什么事儿。 而且因为刘氏索要各种上等的物什,每个月家里的一二百两银子都要花个精光。 要不是钱氏早就悄悄地扣下来一部分,这以后她的嫁妆都能不能有还是个问题呢。 真是个死老太婆…… 只是这心底的不满归心底的不满,脸上却还是该怎么陪笑就陪笑,钱氏的教育,让白蔻在喜怒不形于色这方面,做的相当不错。 “奶,我跟你说啊,我远远地瞧了两眼,那铺子里的衣裳可真好看……”为了能早一点拿到心爱的衣裳,白蔻敛去心中的不满,在刘氏耳边念叨了起来。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马车停在了距离锦色门口稍远一些的位置。 车夫扭过头同刘氏禀报,“老夫人,那里太挤了,马车过不去。” 言外之意,就是让刘氏下来走这一段路。 “哼,竟然让我下来走路,养你们这些车夫是做什么的,连停在门口都坐不到。”刘氏一边不满的训斥那车夫,一边让白蔻扶着她的手,缓缓的,优雅的,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车夫没有吱声,只是对着刘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等她刚刚下了马车之后,伸手猛地在马屁股上戳了一下。 马儿略有些吃痛,嘶鸣一声后,往前走了一步。车厢跟着前进了一步,险些将刚刚站稳的刘氏给蹭倒。 “你干什么你?信不信我让你收拾东西走人。”刘氏大怒,扭过头对着车夫呵骂道。 车夫一脸害怕的连连冲着刘氏弯腰,“老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刘氏“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只伸出手,让白蔻搀扶着她,慢慢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待她转过身之后,车夫脸上的害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屑。 因为来买布料的人真的很多,所以刘氏和白蔻走了许久,才艰难的从人群中走到了锦色门前。 祖孙两个抬着头,同时望向那大气的牌匾,宽阔的五间大门面,还有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心底充满了震撼。 这样大的铺子,竟然是老三家的…… 那个穷兮兮的老三,那个即使在出云镇开了个铺子,也依旧憨憨的像个傻子一样的老三…… “不,我不相信……”刘氏喃喃了两声,“走,大姐儿,扶着我进去。” “哎,奶。”白蔻低下头,遮掩住眼底的笑意,轻应了一声之后,就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刘氏,进了锦色。 其实白芍早就看见这祖孙俩了,开玩笑,那样夸张的动作,那样故作雍容的表现,在人群中是那样突兀,那样夺人眼球。 她想不看见都不难。 但她并不想搭理,所以在那祖孙俩还没靠近大门口的时候,就拉着哥哥和姐姐悄无声息的从门口退回了柜台旁,扭头嘱咐了身边的丫鬟两句,然后冷眼旁观着她们的动作。 倒是吴氏和白川柏一瞧见刘氏,心中惊的惊,喜的喜,全都迎了上来。 “娘,你咋来了?”白川柏憨憨的问道。 刘氏因为他们迎上来的动作感觉十分自豪,但却仍旧不肯给他们好脸色,只冷梆梆的回道,“半年没见到你了,我过来看看,你们到底发啥横财了,竟然能在斜阳县开起了铺子。”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不客气,一时间,吴氏和白川柏都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应。 还是白微气不过,站了出来冷哼道,“我们没有大伯那本事,也就做点小生意赚点良心钱,开个铺子也是跟人借的钱。” 这话,一是讽刺白川羌干不正当的活儿了,这个白芍一家私下里议论过,但没想到这次白微竟然敢大胆的说出来。 第二就是防止刘氏跟他们要钱了——我们开铺子也是借的钱,别找我们来要钱。 “你胡说些什么呐,我们赚的怎么就不是良心钱。”白蔻到不在意那借钱不借钱的事儿,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白微的前半句话给吸引过去了,气的对白微反驳道。 “是是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白微被白芍拽了一下胳膊,有些不情不愿的平息了话题,“你们今天来我们铺子干什么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白蔻还没说话,刘氏先不满了,“我是你的祖母,你们开铺子竟然不通知我们一声,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白家发财以及搬家,要不是白川柏刚好过去收稻,他们也没有通知白芍一家啊。 后来,白川柏还是想厚道的通知白老爷子和刘氏,但是遭到了孩子们的一致抵抗,他连连叹气之后,也只能作罢。 毕竟当初刘氏是说了,不许他们过去攀附白家的。 但心底关于这件事情,终究还是内疚的,所以刘氏如此一说,白川柏最先没了气势,低声下气的道,“娘,是儿想的不周到,实在是太忙了……” “哼,知道错了还不赶紧去好好弥补。”刘氏满意的露出笑容,轻轻抬手,挣脱白蔻的搀扶,然后将手递给了白川柏。 这是要他过来点头哈腰的搀扶着自己去铺子里坐下。 只可惜,白川柏没弄明白,“啊”了一声之后,愣在当场,没反应过来。 “你……”刘氏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那搀扶,气的一甩胳膊,不要白川柏扶,就自发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还不赶紧给我上茶,再捧点料子给我看看。” 看那气势,大约真的是把自己当成太皇太后了。 白川柏还站在原地,不明白他娘为啥忽然生气了,白微却是忍不住了,叉着腰跳了出来,大声道,“奶,茶水我给你上,但是料子就不用看了吧,你这也不是衙门的,还需要检查我们铺子啊。” 在这个年代,为了保证百姓买到的东西都是合格的,衙门也是会抽出一部分人来检查,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说。 至于刘氏所谓的要看料子是假,想趁机霸占点东西是真的。 白芍一家说啥也不能让她得逞。 “奶,料子这人来人往的,都在买着,我们也不好抱过来这么麻烦,要不奶过去看好了。”白芍好脾气的浅笑着说道。 刘氏撇着眼睛,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两眼,“你给我抱过来多好,让我挑一挑,也看看你们卖的料子咋样,要是有那合适的,给你爷拿两匹回去做身衣裳。” “行,奶去看看呗,相中啥跟我们说。”白芍今天脾气好的紧,什么都点头应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下) 说反话 刘氏突然有些不安了起来。 往常她想占老三家点便宜,那几个孩子可是立马就会跳起来,跟自己吵架都算是轻的。 头一次,她们竟然这么好说话,全都应允了下来。 “那,那你们多给我拿点……我要十匹好料子,你爷也要十匹……其他人,每个人给五匹就好。”刘氏不太确定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陷阱,所以故意得寸进尺的索要。 一旁的白微气的脸都青了,白芍却还是好脾气的点头道,“奶说啥都行,就是不知道要啥样的花纹,奶你说,我让伙计给你抱过来。” “啥都行!”再次得到了确认,刘氏立马高兴的拍了一把椅子的扶手,大声道,“全都给我拿来,拿来,我要最好的,最最最好的那种。” “好的奶。”白芍用余光瞥了一眼大门口站着的人,浅笑着站起身,拍了拍手,把几个不是特别忙碌的伙计给拽了过来,“奶,在拿布料之前,我先带你认识一下锦色的伙计,这个是大柱,这个是陈喜,这个是刘二郎,这个是姚台……还有柜台跟前的那几个,分别是刘楼,赵秦,朱大郎,还有朱二郎,那是兄弟俩,干活都勤快,奶你认识认识啊。” “我……我认识这些个人干啥?”刘氏有些纳闷的问道。 白芍再次瞥了一眼那大门口站着的人,笑着道,“奶,认识这些人,当然是为了方便奶以后管理铺子啊。” “我?管理铺子?”刘氏吃惊了,“你们,你们要把这铺子给我啊?” “当然了,奶。”白芍依旧浅笑着道。 “啊……”刘氏和白蔻娘俩全都呆住了。 片刻后,二人有些惊喜的对视了一眼,结结巴巴的问道,“真的,真的给我了?” “当然了。”白芍浅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异常,没有引起刘氏的警觉,反而让她做起了春秋大梦。 现在家里已经开始逐渐过得很好了,要是再有了这个铺子,肯定过的十分滋润。 这么大的铺子,每天咋也得十几两的赚头,这以后,得生多少钱啊…… 因为开心,因为激动,刘氏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都不知道,只两眼发亮的做着美梦。 倒是白蔻,有些警惕的问了一句,“你们为啥要把铺子给我们?” “因为啥?当然是因为我们一家都死了啊。”白芍挑起嘴角,诡异一笑,“奶这么来,不就是想逼死我们的么,等逼死了我们,这铺子就成了奶的,对不对奶。” 刘氏毫无所觉,以为白芍说的是这铺子以后就是她,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并兴奋道,“这铺子以后就是我的了……我的铺子……我的铺子……” 看着刘氏兴奋到连面部表情都无法控制,白芍收起诡异的笑容,用余光撇了撇锦色大门前的那个身影,却发现那人此时动了起来,大步的走进锦色,然后猛地停在了刘氏的跟前,大吼道,“够了,刘贤香,跟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这一声大吼,犹如平地惊雷,吓醒了还在美梦中的刘氏,也吓到了周围正在买布料的百姓。 白芍回过头,和白微一同对着白老爷子欠了欠身,低声道,“爷来了。” “爹……”白川柏和吴氏也都看向了白老爷子。 “老三啊,孩子们……你们别理会你们奶说的话,她就是失心疯了,别理会她,她想钱想疯了!”白老爷子气的嘴唇都在颤抖,“我这就把她带走,不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完,上前两步,就要扯着刘氏的胳膊往外走。 刘氏被惊的赶紧后退了两步,恼怒的冲着白老爷子大吼道,“你干啥?白景生,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白老爷子压着心底的一团火,咬牙道,“你先看看你做了什么,跑来要老三的铺子?当年在出云镇你就想要干股,如今到了斜阳县,你的心愈发大了,都不仅仅满足于干股了,竟然想要整个铺子?还想逼死老三一家?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呐,刘贤香,我不能让你祸害孩子们,你跟我走,跟我走!” 说完,一把扣住刘氏的手,就拉着她往外走。 刘氏自然不肯,就原地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这铺子是她们主动说要给我的,我怎么就不能要了,是她们主动给我的。” “主动给你的?那是人家孩子被逼的都说反话了,你都听不出来?”白老爷子被她那刁蛮的样子气的心口疼,“你跟我走,跟我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刘氏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气的扭头对着白芍破口大骂,“你个比崽子,竟然敢骗我,明明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是你什么都应下来的,现在竟然污蔑到我头上,算什么,算什么?” “奶,你是我们的奶,是我们爹的娘,奶要什么,我们能拒绝么?”白芍讥讽的笑了起来,“奶别说是想要这个铺子,就算是要了我们的命,我们也说不出什么啊,除了答应,我们还有别的选项吗?” “就是,奶当初想要白拿我们铺子的干股,后来想逼着我爹给白家所有女孩出嫁妆,现在又想要我们的铺子……奶,我们究竟欠了你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们呢?当初你们有钱的时候,奶是怎么说的?说你们有钱了,让我们别攀附着你们,别奢望你们给我们钱,甚至不让我们找你们,说我们早就分家了,一清二楚了。中间半年,奶甚至忘记了在出云镇还有个儿子吧。现在呢,看我们有钱了,就上门来了……奶,您要是真的想逼死我们,您直说,别这样迂回着,难受。”一向大大咧咧的白微在旁边捂着心口责问刘氏。 因为说的句句血泪,一向大大咧咧的她都红了双眼。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是忍不住愤愤道,“我听说过这家子,没钱的时候就想着跟三儿子要钱,有钱了就把人家抛弃了,整整半年没联络过,还让人家别攀附自己,结果现在看人家看了铺子了,就来要铺子,这种人真是不要脸。” “就是,不要脸。” “枉为人母啊,有这样的娘,我生不如死啊。” “怎么还有脸出来的,你们没看到她刚才索要布匹和铺子时的神色,一看就是个贪婪的老女人。” 周围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有知道白家事情的,就站出来,将当年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如此,引得了更多的人开始指责刘氏。 白老爷子原本红红的脸堂此刻早就黑成了碳,也不敢跟周围人反驳什么,直接拉着刘氏就离开了锦色。 刘氏因为被周围人的指责惊呆了,忘记了反抗,也就这么离开了铺子。 只留下白蔻一个人,有些惊慌失措的左右看看,最后一头钻进了人群中,弯着腰溜走了。 而围观的百姓见主角都走了,便也纷纷该买布的买布,该离去的离去。 当然,闲暇之余这些事情肯定是要讨论两嘴的。 等到周围一片只剩下白芍一家的时候,她扭过头,有些歉意的看向白川柏,“爹,不好意思,没想到来到了县里,还是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当初在出云镇被逼无奈的闹腾大了事情,让整个出云镇都知道了白家的事情。 虽然说是为了那口气,可到底也是家丑啊,为此白川柏曾经难受的很长时间都没有睡好。 本来以为来到了斜阳县,能安静一段时间,不要再承受一些人隐藏的异样的目光。 可没想到,才开铺子第一天,就又成了斜阳县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虽然,也是无奈…… “算了,算了……”白川柏叹了口气,低着头去了后头的大仓库。 白芍也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闹腾出这些事情,她也想安安静静的过下去。 只可惜,刘氏不肯放过他们。 “希望爷能管住奶,不枉我让丫鬟偷偷地把他给叫过来……”白芍摇了摇头,拉起了白微的手,用帕子为她擦去眼泪之后,就想再回到门口去招呼客人。 就在这时,一道略有些尖锐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真没想到,你们家竟然是这样不孝的人,如此对待长辈,斜阳县的百姓,不欢迎你们这样的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来势汹汹 乍一听到这有些尖细的女声,白芍和白微姐妹同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穿了一身橙黄色对襟衫加稍浅一些的橙色八幅裙,手腕和勃颈上都有带纯金首饰,整个人耀眼的如同一个小太阳一般的赵悦茜。 此刻,她正带着一名小婢,大摇大摆的往锦色里走过来。 因为身份的特殊,身边的百姓或多或少的都让着她,没人敢往她身上拥挤,所以她很是顺畅的从门口走到了白芍和白微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 不用说话,但那轻蔑的感觉,以及明显来找茬的目的,便已清楚显露。 “你说谁不孝顺,你瞎了眼吗,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你没看到?非要这样扭曲事实。”白微可不怕她,气冲冲的顶了回去。 白芍拉了拉她的胳膊,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冲动。 毕竟今天是锦色开门的好日子,要是因为逞一时之气而跟赵悦茜对上,那么吃亏的一定是白芍家。 “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你们竟然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实在是过分,我都看不下去了。”赵悦茜高傲的昂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涌动着满满的恶意。 “你……”白微气的实在是不行,可是妹妹已经提示过她了,为了家里的铺子,她只能咬紧牙龈,将所有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我什么我?一个丑八怪,竟然站在铺子门口,不怕吓到百姓们吗?”赵悦茜冷笑道,“脸丑,心也丑,你们一家都是些恶毒之人,现在,我要代表衙门过来查一查这个铺子里的布料是否合格。” “不行……”白微直接伸出双手拦住了她,“你与我们有积怨,谁知道会不会做些什么手脚,衙门来检查可以,但一定不可以是你。” “是不是我,不是你说了算的。”赵悦茜轻蔑的从身后小婢的手里接过卡了知县印章的检查文书,砸到了白微的脸上,“好好看一看,我来检查是经过允许的,可不是你以为的,公报私仇……” 薄薄的纸张,因为是竖着砸下来的,还挺痛的。 白微一把抓住那文书,同时轻轻地揉了揉有些痛的额角,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上面表达意思,面色瞬间颓然了下来。 “看过了吧?那可以让开了,我要检查了。”赵悦茜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婢。 小婢立马上前两步,要将挡在前面的白微给推开。 “站住。”白芍从白微的身后钻了出来,大声呵斥道。 小婢被镇住了,愣了片刻才有些委屈哒哒的回头看向赵悦茜,“小姐……” “废物。”赵悦茜蹙了蹙眉头,一把推开那小婢,居高临下的站在了白芍的跟前,“小矮子,你可跟我看清楚了,我是有文书的,也没有动用衙差,今天就是我自己过来的,你别想拿这个同我晏殊哥哥告状。” “我知道。”白芍很平静,“只是,你确定要检查这个铺子吗?” “当然要检查了,我这是对斜阳县百姓的负责,万一你这料子要是有什么问题……”赵悦茜得意的笑了起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对于衣食住行这些方面检查的十分紧,一旦被发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到时候有的是牢狱之灾等你。” 说完,一把推搡开白芍,就气势汹汹的往铺子里钻。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人群中,穿着一身深蓝色十分低调长袍的晏殊,无奈的站了出来,“等一等。” “晏殊哥哥?”赵悦茜一听这声音,一脸吃惊的扭过身,仔细看了晏殊两眼,确定这个穿着十分普通的少年,就是自己的晏殊哥哥之后,有些怔愣的问道,“晏殊哥哥,你不是与友人赏桃花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已赏花归来。”晏殊蹙了蹙眉头,道,“路过这锦色,瞧见这里的盛况,便过来瞧一瞧,谁曾想竟然瞧见了你,悦茜,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曾经的赵悦茜也是个天真活泼的少女,怎么现在变成了如此跋扈的模样,甚至屡教不改,与幼时的冰雪可爱,有着天差万别。 “不,不,晏殊哥哥,我没有,我真的是不放心斜阳县百姓,所以就过来检查一番……”赵悦茜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没有故意找白家人的麻烦,我就是……我就是过来看看。” “看看?”晏殊冷笑着从白微手里抽走那张文书,指着右上角的盖章,冷声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赵大人的习惯,盖章往往是盖在最右下角的位置,这应该是你偷用赵大人的印章时,惊慌失措所以盖错了的吧,还有这笔迹,你就算要模仿,也要模仿的像一点。赵大小姐,上一次你私自动用衙差欺辱斜阳县的百姓,我考虑到是你初犯,没有禀报于赵大人,这一次,可就不能不禀了。” 说完,不去看赵悦茜已经惨白的脸色,生气的摔袖离去。 “晏殊哥哥……”赵悦茜怕他真的禀到了自己亲爹那里,吓得赶紧跟着他一边跑一边解释,“你听我说,听我说啊……” 可晏殊就是不回头,似憋着一口气大步往前走。 那赵悦茜便也跟着一溜小跑,只留下一个小婢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你还不走?”白微举起拳头,对着小婢比划了一下。 小婢大惊失色,赶紧拎起裙角,一边高喊着“小姐等等我”,一边飞速奔出了锦色。 一直到那三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白微才松了口气,喃喃道,“还好芍儿你有应对,早早地叫了晏公子在这等着,不然这赵悦茜真闹腾起来,吃亏的还是咱。” “只是解决了一时,算不上真正解决……”与白微的轻松不同,白芍的眼底藏满了凝重之色,“回头嘱咐家里的伙计丫鬟和小厮,日后在外走时都要谨慎些,铺子里也要干干净净的,布料一定不能有任何问题……” “好。”白微轻声应了下来。 白芍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要拉着白微去招呼客人,却发现竟然拉不动她了。 她有些诧异的回头问道,“姐,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芍儿,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丑?”刚才还能撸起袖子跟赵悦茜吵架的白微站在原地,一脸怔然的轻地抚着脸上那趴在她脸上,犹如肉虫般的伤疤,低声问道。 白芍一怔,赶忙安慰她道,“姐,没事的,这条疤已经淡了很多了,平日里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而且,等以后我们找到了可以生肌的药,就可以为你治平这个伤口了。” “你不用安慰我了芍儿。”白微有些怅然的道,“从前在出云镇,大家民风淳朴,便是看见我脸上这个疤,顶多刚开始好奇一下,不会始终盯着我看。可是到了斜阳县,这里的人……刚才站门口我就感觉到了,有很多人一直在盯我的脸……本来我一直在安慰我自己,不要理会这些人……可是那赵悦茜说得对,我脸上有这样的疤痕,怎么还好在铺子门口站着呢……” “姐。”看到向来泼辣强势的白微竟如此脆弱怅然,白芍心疼的伸出手,拉着白微,一脸认真的道,“姐,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咱家里的人都不觉得你丑。而且,我向你保证,等有朝一日,我一定带着你去燕京,去找最好的药,治好你脸上的伤口,在那之前,我不许你因为这个疤而难过。” “算了芍儿。”白微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放心,我没有要死要活,只是一个疤而已,还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为了这个铺子着想,我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在门口了。” 说完,轻轻地挣脱了白芍的手,就往后面的库房去了。 白芍站在原地,有些着急的搓着两只手。 都说越刚强的人,脆弱起来崩溃的越厉害,白微就属于这种情况。 往日里坚强惯了,一旦脆弱起来,很难劝慰好。 可白芍又不想看着往日里开开心心的姐姐变成忧郁怅然的模样,所以在着急的将掌心都搓红了之后,她心神一动,猛地抬起头,对着白微那落寞的背影喊道,“姐,你听我说,我有办法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刘氏白老爷子争吵 刘氏是被白老爷子拖回家的。 六十来岁的老爷子,眼角眉梢已俱是皱纹,鬓角更是早已斑白。 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缘故,白老爷子比平常富贵人家的六十来岁的老爷子更有力气一些,再加上心底的确有火,所以一路就这么把刘氏给拉回家了。 不管刘氏在路上怎么骂,怎么挣扎。 一直到关上了自家的大门,白老爷子才吐了一口浊气,松开了刘氏的手。 “你这个死老头子,白景生,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看你把我的手给我拉成什么样了……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刘氏一看自己红彤彤的手腕,直接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好了,你哭闹个甚!”因为是在自己家里,不怕有人围观了,白老爷子的嗓门提高了许多,“刚才在老三的铺子那样闹,你知道自己丢了多少人?有知道有多少人围着你指指点点吗?当时怎么不哭?回到家哭起来了?” 刘氏被他说的哭声噎了一下,“你以为我当时不想哭?我那是愣住了,明明全都是白芍说的,怎么到头来变成了我想要侵占他们的东西?你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理?又不是我主动要的,铺子是她要给的,关我啥事儿。” “你没要铺子,那你要别的东西了没?”白老爷子大声问道。 “这……”刘氏微微一怔,两眼就有些飘忽了起来,“我……我其实也没要什么东西……我就是给我要了十匹布,给你要了十匹布,给其他家里人每个要了五匹而已……” “你……”白老爷子被她气的险些仰倒,“刘贤香啊刘贤香,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你第一天过去,不送个礼就罢了,竟然还敢上去大喇喇的要那么些布,你给自己要就罢了,还给家里每个人都要,这摊谁谁不生气……人家没把你撵出来都是好的了!” “她们敢撵我!”一听这话,刘氏的两只眼睛就竖了起来,“我是她们的娘,她们的奶,给我点布匹咋了,那么大的铺子,光前面摆着让人挑选的都有一二百匹布,我跟他要几十匹布咋了?这对他老三算什么?九牛一毛?为啥不能给我??” 这是越说越理直气壮了啊。 白老爷子已经气的不想跟她说话了,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扶着额头道,“都是你的理,都是你的理,要了人家的孝敬钱,又来找人家要布匹,合着人家什么都该给你的。行,你就是要人家东西也行,这开门第一天,你提点礼过去也行啊,就算是当长辈的,也不能这样空手过去啊。” “他们都没来邀咱,我为啥拿礼过去?”许是见白老爷子的态度软了下去,刘氏比刚才更加理直气壮了起来,“老头子,你可想想,之前食为天开业的时候还请你呢,后来他们那个绣庄就不请你了,老吴家都过去了,你都没过去。现在在斜阳县开的这个铺子,我看人家根本就没记起来你这个爹在哪儿呢。” “你别说了。”白老爷子突然沉默下了,对着刘氏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道,“你也不想想,食为天开业那天,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儿……” 所以后来,不请也是正常的。 只是心底到底有些不舒服,所以白老爷子才在锦色门口站了许久,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制止刘氏。 “老头子,你也不高兴这事儿,你干啥憋着呢,你是老三的亲爹,凭啥他们开铺子不请你过去,我不带礼上门那是正常的,我要布那就更正常了,这是他老三一家该给咱的。偷摸的发财,偷摸的赚钱,这老三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呐。”刘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在那嘟囔道,“你别想骗我,我就看出来了,你就不高兴了,那你干啥还拦着我,今天我就拿了几十匹布咋了,我就拿了铺子咋了,你说你拦我干啥。” 这次,白老爷子彻底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才低声道,“五姐儿那孩子不可能把铺子给你的,你就别做那梦了。老婆子,我看你也别跟老三家斗了,你也斗不过那几个孩子,倒不如就这样好好地过日子把,老大能赚钱了,咱的日子也好了,你就知足吧,别想更多了。” “不想更多?当年要不是我坚持让老大做生意,咱家能有现在的状况?我要是跟你一样抱着一杯茶就知足了,咱家还在那十里铺窝着呢。”刘氏对着白老爷子“呸”了一口,大声道,“那老三也是咱的儿子,凭啥他发财了就不管咱了?那铺子得值多少钱啊,别当我没一点眼光,我能看出来,起码得五千两银子!那要是咱能沾上一点,日子过得比现在还滋润呐,你说是不是老头子。” “可是……”白老爷子眉头还是紧蹙着,“可是你还记得咱搬来斜阳县之前,你咋跟老三说的吗?” 此语一出,刘氏大张着的嘴巴顿时哑然了。 就在此时,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站在门口倾听了有一会的白蔻轻轻地扶住了刘氏的胳膊,低声道,“奶,你别想那么多了,到底三叔也是你的亲儿子,就像你要是病了啥的,三叔不还得过来看你?到底是血脉相连,割不断的啊奶。” “啊……”一听这话,刘氏顿时两眼一睁,双瞳发亮,“对……对……说得对……” 下午,锦色铺子门口。 将铺子留给伙计照顾,白芍一家人回院子里吃了一顿晌午饭,吴氏又带着两个年龄稍大的丫鬟一起做了许多给伙计带着,之后一家人便又来到了锦色里。 还是按照往常的下马车顺序。 白川柏,吴氏,白云实,白微,和白芍。 往常,众人都是微笑着看两眼便挪开了目光。 可这次,但凡是铺子里的,都不自觉被车辕上一个聘婷的少女所吸引。 一身淡紫色衣裳,发髻挽起,脖子上带着银璎珞,身材高挑匀称,怎么看怎么是个美丽的少女。 可是,当人们将视线从脖子往上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片淡紫色的面纱,在网上,便是一双大大的杏眼,顾盼神飞,炯炯有神。 有那不知情的人,不过是多欣赏两眼这姑娘的别出心裁。 但知道这少女是谁的人,却忍不住纷纷睁大了双眼。 等那紫衣少女从车辕上跳下来,又回过神,将马车里一个鹅黄衣的小姑娘给抱下来,并手拉手进了铺子之后,那看呆了的伙计们赶紧回过神,纷纷点头大喊道,“大小姐,二小姐,老爷,夫人,少爷。” “嗯,大家辛苦了,我娘给大家做了饭菜,待会分成两拨人换着吃。”蒙着面纱的白微习惯性的淡笑着道。 片刻后,她忽然想起别人是看不到自己面容的,于是又收敛了笑容,连带着一双爱笑的杏眼里都充满了冷清。 有那小心翼翼想多看两眼大小姐的伙计顿时被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认真干活。 不过心里却是嘀咕的。 怎么上午还好好的大小姐,下午竟然蒙了一个面纱过来…… 这是白芍给出的主意,白微因为赵悦茜的两次羞辱而在意起的脸上的疤痕,不肯再出现在铺子里。 白芍怕她将自己封闭起来,所以就想了这个法子——蒙上了面纱,既能遮掩疤痕,又能增加一定的神秘感。 如今,看着她落落大方的在人群中行走,白芍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同时,她也不忘暗暗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早些赚多多的钱。 她要带着白微去燕京。 她要找最好的郎中,治好白微的脸。 一定会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晏殊的目的 锦色绣庄第一天结束之后,白芍姐妹俩坐在一起盘点今天的账目。 约莫净赚了一百多两银子。 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吴氏和白川柏之后,一家人高兴了许久。 待吃晚饭的时候,白芍将晏殊需要帮忙的事情再次提了出来。 白川柏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对于白川柏来说,晏殊几乎可以说是他心中除了白老爷子之外最敬重的人了。 那么多次不辞辛劳毫无要求的帮忙,让白川柏对晏殊可谓是感激的五体投地。 别说只是带他进芙山,就算是要了白川柏这条命,他也愿意奉献出去。 “晏公子啥时候想去,我立马带他去。”白川柏当即就憨憨的笑着道。 “他啥时候来找你就啥时候去吧,我觉得可能要过几天,现在还是四月份,天气稍冷,深山里可能会更冷。”白芍琢磨着道。 “行。”白川柏很是高兴,一边吃饭一边喃喃,“终于不要晏公子一直帮忙,咱也能有帮得上他忙的时候了。” 白芍听了,就在一旁笑而不语。 其实她内心也有这样的感受。 一直以来,都是晏殊在帮她的忙,虽然刚开始有过约定,以后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也要义不容辞。 可是接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一直是白芍在接受帮助,晏殊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如今他难得的需要起了帮忙,白芍一家全都很高兴,为能回报晏殊而高兴。 当天晚上,吃完了晚饭时候,一家人便早早的歇息了,只等着晏殊啥时候传消息过来。 本来,在白芍的预计中,去芙山这件事情可能要在五六月份,结果没想到,锦色才开了五天,晏殊就过来了,说是要白川柏带他去芙山。 白川柏很是利落的点头,并问道,“公子,是不是现在要去?要是现在去,我马上换了衣裳,就带你过去。” “那倒不用。”晏殊一怔,笑道,“明天去,今天是来通知一下你们,以免匆忙准备的不好。” “公子放心,这山里我小时候也是经常去的,算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就是不知道明天是我们去找公子,还是公子来找我们?”白川柏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来找你们。”晏殊知道白川柏在担忧什么,“你们放心,我已经同知县大人禀报了,这段时间,赵悦茜会被关在县衙里不会再出来的。” “真是麻烦公子了。”白川柏十分感激,“又是公子帮了我们,公子对我们,真是等同于再造啊,一次一次的帮忙,一次一次的救命……草民真是感激的无以为报啊。” “没……没事的。”一向骚包的晏殊竟然有些微微红了脸,他撇过头,没有再看白川柏的眼睛,“那行,我也先回去准备东西了,白三爷记得,明日天一亮,我就会来这里找你。” “好的公子。”白川柏沉声应了下来,随后就将晏殊给送出了白府里。 身为县丞大人的外甥,晏殊自然是也有自己的马车的,而且极为宽大,虽然外表看起来颇为朴素,但真正的行家就知道,这马车从木头到车布,都是用的极好的料子,没有几百两根本置办不下来。 而今,晏殊就坐在这马车里,不同于以往的嘚瑟和骚包,此刻的他眉头紧蹙,竟是藏了不少心事的样子。 坐在外面赶车的莫羽看不过去了,伸头进来,低声道,“公子,你又何必着急什么,既然选择了在这里潜伏,就不要太过于操心燕京那边的事情,只要陛下还活着,无论哪个,都只是跳梁小丑而已。” “话虽如此,但我毕竟答应了青帆,他为我出生入死,我又岂能弃他于不顾?”晏殊蹙眉低声道,“这次进芙山一定要找到那些东西……” “找来找去,最后确定在芙山……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公子可要谨慎,莫要功亏一篑。”莫羽告诫他道。 “我知道,我观察了白三爷一家很久了,确定他们一家都是些朴实的性格,即使不小心看到了些什么,也不会泄露出去的。”晏殊微微一笑,脑中不觉浮现白川柏对自己感激的五体投地的模样,笑容忽然就淡了下去,“说起来,从一开始,倒也是我居心不良……” “公子可莫要这样说,你到底帮了他们多少,那可是数也数不清了。”莫羽轻笑道,“要是找了东西,公子东山再起了,多感谢他们一些也不迟,无非就是送些钱财什么的,也不是难事儿,再大不了,就给她家的两个姑娘介绍个好的亲事儿,倒也算美事一桩。” “这……”晏殊一怔,脑中略过白芍还十分稚嫩的笑脸,突然有些不爽了起来,“着什么急,再说了,这些是别人的家事儿,我怎么好插手……赶紧回府吧。” “好嘞。”莫羽瞥了一眼车内,见晏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轻笑了两声,扭过头,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白芍就被白川柏薅了起来,困眼蒙眬的洗漱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掂肚子,爷俩就站在门口等了起来。 不过有半盏茶时间,晏殊的马车就赶了过来,他也没下车,就直接掀开帘子,对着已经冻的全身发抖的白家爷俩道,“赶紧上来吧。” 车内置了暖炉,这一走进去,跟隆冬走进了炎夏的感觉差不多。 白芍缩着手脚,等身体恢复了知觉,才低下头,将晏殊倒给她的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说了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晏殊嘲笑她,“这么冷的天气,在被窝里缩着不好么。” 白芍剜了他一眼,“这话不应该问你么,为啥要这个气节进山里,等天暖和了再进去,不更好么?” 晏殊忍不住微微一笑,用调侃的语气道,“这个天气冷,蛇虫鼠蚁都还在洞里不出来,即使我们进去了,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危害。可要是暖和的时候进去,到时候咬你一口,能不能出来见到郎中还是个问题呢,白三爷你说对不对。” “对,公子说得对,这越往里走,毒蛇啥的就越多,可得仔细点,真要是被咬了,去了一条命都有可能。”说起这个,白川柏也严肃了起来。 白芍被吓得,笑容有些勉强了起来,“真的么……那……那大家小心一点……” “噗……”一旁的晏殊瞧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诓你的,我现在要去,是因为过段时间我要回家了,可能有好一段时间不能再过来,所以想趁着这个时候先来看看,省的我回了家还惦记着。” “你要回家了?”白芍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公子的家在哪里?是不是很远?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了?” “是很远。”晏殊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家中娘亲病了,召我回去尽孝。” “这样啊。”白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因为毕竟涉及隐私,所以她没再问下去。 晏殊心中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总之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没再说起这个话题。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后,车辕外的莫羽停了马车,掀开帘子,低声道,“公子,到芙山脚下了。” 作为一个普通的野山,芙山的路都是农户们自己踩出来的,细细窄窄的,人走还算可以,马车却是绝对走不过去的。 所以一行人全都从温暖的马车里跳了下来,前后有序的往山上走去。 待爬到了半山腰,随处可见的农田已不见,细细窄窄的路径也开始若隐若现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到了山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吴氏娘几个不见了 刚开始下马车的时候还有些冷,等爬到了深山里,身体就渐渐地冒了汗,一行人全都脱掉斗篷,放在手里抱着,继续往深山里走。 因为越往里就越少人过去,这路径也就越来越少,到最后只能自己不停地砍断各种干枯的树枝开辟出道路。 饶是如此,还是将身上的衣裳给划破了不少。 白芍暗暗庆幸自己今天穿的只是个普通的衣裳,不是吴氏给她精心绣的那条,否则真的要心疼死了。 只是一直这么走下去,还是吃不消的,因为越往里树枝越浓密,莫羽手里的那把长剑已经砍钝了,劈起树木来已经不好使了。 “公子,不能往下走了。”当钝剑应声而断之后,莫羽有些无奈的回头,看向晏殊,“剑已经断了,路开不了了。” 晏殊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到了白川柏的身上。 “你要找的那个地方应该距离这里很近了,我幼时曾经跟过一个打猎的长辈来过这里,记得那是有一口井,当时我还不太明白,深山里为什么弄一口井,明明这里也没人住。”白川柏此刻正拿着一张舆图,上面是晏殊数十次亲自探过芙山之后做出的一个简单的路径标记。 “那口井……”晏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们快点找,莫羽,改成短匕开路。” “好吧公子。”莫羽有些无奈的扔掉手里的半截断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挥手间,几根木条段落在地。 因为匕首实在不如长剑好使,所以一行人用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在白川柏的指导下,找到了深山里的那口井。 晏殊有些激动地狂奔过去…… 白芍和白川柏父女站在原地没有动,白川柏倒是想要前去帮忙,被白芍给拽住了。 他满脸不解,却还是默认了小闺女的举动,站在远处,不解的望着晏殊和莫羽在那里摸索。 白川柏虽然人活了三十几年,但性格一直比较懦弱,思想也十分简单,纵然现在做了有些时日的生意,比从前学会了点狡猾,但对于从一开始就信任的人,他还是硬不起心肠,也没有那个足够的头脑分辨。 可白芍不同,她虽然外表只是个八岁多的小姑娘,但心思却缜密成熟,早年的工作经历,以及顾父顾母对两个孩子的偏心,更是让她心思比同龄人更为成熟,想的也就更多。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抱着感激晏殊,想要帮他忙的想法过来,但是到后面晏殊拿出舆图的时候,白芍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联想起她曾经屡次在芙山这边巧遇到晏殊,白芍不禁怀疑了起来,这晏殊也许从一开始目的就是在芙山,遇到自己也许是偶然,但后来帮助自己,是不是偶然……实在不好确定。 她不想把人性想的那么残忍,那么复杂,但却也不想傻乎乎的当个天真单纯的小妹子,但晏殊毕竟多次帮助了她,所以思量再三,她还是默认了白川柏带晏殊来寻东西的举动,并在疑似寻到之后,避嫌的站在远处,不去上前。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晏殊有些落寞的回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道,“没找到。” “啊,没找到啊……公子莫要灰心,等以后再找,这芙山虽然看起来不大,可往里走这个山脉绵延的还是很长的。”白川柏笨拙的安慰晏殊。 “嗯,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先回吧。”晏殊回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见已经接近晌午了,便赶紧的带着一行人下山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白芍一行人这次却是下山快,因为路已经开辟好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摔下去即可。 一行人成功的下山后,已经过了晌午了,路过出云镇的时候,在白芍的见一下,进食为天吃了个饭。 等回到斜阳县的时候,已经近申时了。 晏殊将白川柏爷俩送到了锦色铺子门口,就让莫羽驾着车离去,想必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做。 白芍和白川柏爷俩手拉手,十分疲惫的进了铺子,却发现往常总是爱坐在前面的吴氏和白微都不在,就连这阵子一直老实待在家里的白云实都不见了。 白芍随手拉了个伙计询问了一嘴,才得知,吴氏带着白微和白云实去白家那一大家子人住的府上了。 吴氏去哪里干什么? 以她对刘氏避之不及的性格,要不是那种非得一大家子过去的节日,比如中秋节和过年,其他时间可是从来不去主动见刘氏的。 这一回主动去见刘氏,肯定其中有什么缘由。 白芍一下子不安了起来,也顾不得刚下山的疲惫,拉着白川柏就往那处于青山胡同里的白府赶去。 同样是白府,白老爷子和刘氏等一大家子居住在青山胡同里,白芍一家则居住在柳山胡同里,这两个胡同隔了有一里半的距离,白芍和白川柏爷俩跑了得有二刻钟的时间,才都气喘吁吁的停在了青山胡同的白府门前。 因为白芍个子不高,够那铜环颇有些辛苦,所以白川柏主动的上前敲了敲门。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之后,铜环已经被敲响了七八次,才有人懒懒的应了一声,“谁啊。” 白川柏一下子分辨出那是白川连的声音,连忙大喊道,“二哥,二哥,你快开门啊。” “哟,是老三啊。”白川连嬉皮笑脸的打开了大门,也不全开,就这么伸着头,从门缝里对着白川柏咧嘴笑道,“老三怎么来登我们的门了?这发大财开铺子都没喊我们,我还以为咱已经是两家人嘞,不来往嘞。” “二哥,快别说这些浑话了,孩子她娘是不是在里面?”白川柏有些着急的想要推开大门。 可那白川连就是不让他如愿,竟是用脚尖抵住了门扇子,然后从门缝里嬉皮笑脸道,“老三啊,你开铺子的时候,哥哥也没啥礼给你送过去,这样,回头我让你二嫂给你包两块烧饼回去,然后你再给我送几匹布来,你看行不行?” 用两块烧饼换几匹布,这算盘打的真是噼里啪啦的响,让老实人如白川柏都不高兴了,握拳怒道,“二哥说的这是什么混话,我来看望咱爹娘,你却将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去,还要我给你送布,你想要干啥?” “我没想要干啥啊,这不是咱兄弟多长时间没见了嘛,联络联络感情咋了。”白川连依旧是混不吝的道,“你就给我几匹布呗,你开了那么大个铺子,里面那么多匹布,对咱自家人干啥还吝啬这一点,多给我点,哥哥我都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呐。” “你……”白川柏气的双拳紧握,明明是对方不讲理,可他却拿这个二哥没法子。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白芍说话了,“二伯,我爹这是过来看望我爷奶呐,你不让我爹进去,是不想我爹给我爷奶尽孝咋地?” 这一句话,就将白老二给戴上了“阻挠兄弟尽孝”的帽子。 若是这门口站着的是白老大,哪怕是白老四也行,都会因为白芍这句话而不得不开了大门,放白川柏进来。 可这个人是白川连,白家里性格最混不吝,喝酒赌钱样样都干的白老二,白芍那些话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反倒是让他更加得意洋洋了起来,“对,我就是阻着你咋了,你答应给我布不?答应了我就立马给你开门,不答应,我就不给你开了。” 这是要跟白老三父女俩杠上了啊。 白川柏担心吴氏娘几个,心中着急,有些犹豫,要不答应给他就是了,几匹布而已,跟吴氏娘几个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刘氏病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芍忽然踮起脚尖,一把拉住那门上的铜环。 然后,在白川连还有些惊讶的时候,猛地往后一拉。 方才这两扇门一直处于半掩着的状态,只开了一条缝,白川连将脖颈正处在这一条缝中。 如今白芍这一拉,相当于将两扇门关了起来,门缝立时就被缩小,白川连的脖子被夹在其中,难受的连连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说完,两只脚在地上胡乱的蹬,却因为白芍占的地方比较巧,他自己头又被夹在门缝里使不上力气,所以一时间竟然挣不开,只得在那门缝里涨红着脸哭嚎。 白芍恼他在关键时候跳出来作祟,又狮子大开口为难白川柏,所以使上了吃奶的力气,直将白川连夹的没有进气了,才猛地松开了双手。 被夹着脖子的白川连因为还在往后挣扎,此刻被猛地一松,身体直接往后倒了过去,两扇门也就自然而然的松开了。 白芍拉着白川柏的手,大步的踏过了青山胡同白府的门槛,也不看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的白川连,直接大步就往里走。 进了大门之后就是二道门,过了二道门之后才是二进院子,一般是家里男性居住所在,然后再过了一道门,才是女眷居所。 而今,白芍带着白川柏,父女两个连闯三道门,猜都不用猜的直接来到了第三进中间最大的那个屋子,果不其然的在外面看到了正眉头紧锁的白云实。 “哥。”白芍大喊一声,就撒丫子跑了过去,拉住白云实的肩膀,急道,“哥,姐和娘呢?她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又为什么没和娘在一起?” “娘和姐姐在屋里,奶说她病了,非要爹过来,可是爹不在,大伯娘和大堂姐就逼着娘过来了。”一连几个问题扔过来,要是往常的白云实早就有些晕了,不过现在他却是能对答如流,“至于我……大伯娘说我是男子,不方便进入都是女眷的房间,就把我赶出来了……芍儿你来的正好,赶紧进去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娘的哭声……” 白芍一听这话,哪还顾得上其他,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推开房门,听着说话的人声在左边,就掀开那厚厚的棉帘子,一头钻进了里间。 许是因为里面的人说话说的太投入,白芍身量又小,不过是掀了棉帘子厚厚的一角钻了进去,再加上吴氏和白微就紧贴着棉帘子站着,可谓是将白芍的身形遮了个严严实实,所以一时间,里间的人都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老三媳妇,不是我说你,娘都病了,叫你过来你还不清不愿意,往日里啊这娘都跟着我们三家子一起过活,不需要你照顾,你就应该比平时多来看看娘,多照顾照顾,也免得别人说些闲言碎语。可实际上呢,整整半年啊,除了过年托人送了年礼过来,连人都没上门来,也就娘大方,没跟你们计较,不然这不孝的帽子,怕是三叔怎么努力都摘不下来的了。” 老大媳妇钱氏此刻正坐在床沿,手里拿着帕子,一副矜贵的夫人模样,对着吴氏尊尊教诲。 吴氏低着头,两眼有些通红,眉宇间似是对钱氏的话很不服气,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白微却是忍不了的,直接不客气的反驳道,“大伯娘这话说的就有些意思了,当初奶搬离十里铺的时候是怎么对我们说的?什么,让我们以后不要想着攀附你们一家。什么,我们早就分家了,是两家子了,叫我们别蹭你们的好,别沾你们的光。奶都说了这样的话,我们还怎么敢上门来,让奶以为我们想沾你们的光,那可就不好了。” “你……”钱氏被她噎了一下,片刻后,梗着脖子道,“你奶是长辈,说些气话还不许了,你这小毛孩,跟长辈计较个甚。再说了,往日里是往日里的,那时你奶健健康康的,也就不需要你们照顾什么了。可是现在不行了,你奶生病了,想见三儿与三儿媳,你们就得赶紧过来。” 说完,怕白微拿出以前刘氏做的事跟她抬杠,钱氏又加了一句,“不管长辈的怎么样,那都是长辈的,轮不到你们当小辈的来置喙。” 这话说的,险些将白微憋出内伤。 感情就许你们作践人,我们逆来顺受那叫听话,我们稍微反抗那叫不孝。 难道这年头,真的就是坏人的天下? 白微不服气,白微想要跟钱氏吵吵,她已经压抑不住胸腔膨胀的怒火,她要骂死钱氏这个不讲理的。 长辈又如何,不要脸不要皮的人,根本不值得尊敬为长辈。 然而,就在白微两只手刚刚插上腰之时,刚刚钻进来的白芍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姐,别跟她吵吵,问她要你们来干什么。” 白微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好久才咽下去,长舒一口气,问道,“奶生病了,就给奶请郎中治病好了,不知道大伯娘将我们叫过来是想做什么?若是你们不愿意出钱给奶治病,那我们愿意出钱,反正奶也就我爹这一个心疼她的儿子。” “你这话说的可真是难听,什么叫只有三叔一个心疼奶的儿子?难道我爹就不心疼奶了吗?”白蔻看不下去了,跳出来指责白微道,“平日里都是我爹辛苦赚钱养家,奶的衣裳,奶的首饰,奶吃的喝的用的可全都是我爹赚的钱,你凭什么这样说?” “凭奶病了,你们不愿意给奶请郎中。”白微瞪着眼,按照白芍教的话,一字一句的道。 “你……”白蔻顿时气的没话了,因为吴氏娘俩过来的时候,的确没有请郎中,这话她没法反驳。 白微顿时得意的笑了,为了气白蔻,她还故意做出了龇牙咧嘴的动作,直接将白蔻气的坐在了一旁的秀墩子上,不看她,才收起嘲讽的表情。 “好了,都别说了……”钱氏一看闺女受气了,赶紧又站了出来,将话题扯回正轨,“这次将你们喊来,是娘她的意思,她说想见你们两口子了,还有孩子们,都许久没见了,所以娘就想见见你们,这只是一个生病了的老人家的愿望而已,你们不会狠心到不愿意吧。” 这话说的,将刘氏形容成了一个楚楚可怜残烛风年的老太太,生了大病好不了了,想见一见不常见到的三儿子一家,若不是众人很了解刘氏的脾性,几乎要被她这番话给骗了过去。 刘氏会可怜? 刘氏会想三儿子一家? 开玩笑,除非她所有的儿子都死绝了,她就剩白老三一个儿子了,也许她才会把这个儿子视作依靠,想他念他。 可事实上白家其他三个儿子都活的好好的,所以刘氏根本不可能会想见白老三一家。 如果有,那就是刘氏在折腾幺蛾子,想要算计什么。 所以白微一脸戒备的望向钱氏,大声道,“大伯娘有话还是直说吧,我跟你们说了,我爹不在家,你们非要逼着我和我娘过来了,如今大伯娘就有话直说吧,莫要藏着掖着了。” 钱氏一听她这话,没有继续说话,反倒是轻轻地给刘氏掖了掖被角,然后低声唤道,“娘,娘,老三媳妇已经过来了,你有啥话赶紧说啊娘。” 方才一直双眼紧闭,任凭儿媳孙女在争执的刘氏,似乎在钱氏的呼唤下有了一些反应,颤巍巍的哼唧道,“老三啊……老三……老三啊……” “娘,老三不在,但是老三媳妇在,您有话就赶紧说。”钱氏瞧见吴氏娘俩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上前去看看的意思,就赶紧握着刘氏的手,低声道,“娘啊,有啥话你赶紧说吧,老三媳妇在,也是一样的啊。” 第二百章 刘氏的目的 “老三媳妇啊……老三媳妇啊……”刘氏一听这话,赶紧换了人喊道,“我……我这两天身体一直不大好啊……谁知道忽然就起不来了……老三媳妇啊,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啊……我这病不好治啊,不是老大不请郎中,是家里现在入不敷出,没那么多银钱了,我这病也不好治,我也不想治了,所以就想着见见你们……” 这话说的,乍一听着十分可怜,稍一品味就琢磨出来了,刘氏这是在要钱啊。 一说自己病不好治,二说家里现在入不敷出,最后又来了场苦情戏,再加上钱氏和白蔻娘俩的低声啜泣,当真真是唱念做打全套齐乎了。 只可惜,终究是有点着急了,再加上刘氏也不擅长演戏,刚开始说这话气息还十分微弱的样子,逐渐的就有些忽高忽低,到最后几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中气十足。 “老三媳妇,我就是想看看你们……你们现在铺子也开了,也有钱了,几千两是有的吧,唉,你们家里人少,要花的也少,不像这里,一大家子,入不敷出,生了病都看不起郎中……”刘氏扯着大嗓门叹气道。 坐在床沿的钱氏瞧见了白微抿着嘴,一脸便秘,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心中一惊,赶紧在刘氏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想让她恢复到之前那种气息微弱的感觉。 哪知这一下掐的有些重了,原本躺着的刘氏“嗷唠”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冲着钱氏大骂道,“你个败家娘们,你下手那么狠想干啥,你是不是想掐死我啊,你看这一块红的。” 钱氏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刘氏,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道,“娘……你是不是躺着难受啊,想坐起来喘口气?” 刘氏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装病,吓得两眼一直,赶紧又躺了回去,然后顺着钱氏的话,用微弱的声音哼唧道,“我……我是难受啊……我躺着喘不过气,我想坐起来……” 这会子,白微因为忍笑,已经憋的小脸通红了。 “装也装的像一点好么……哪有这样的……”她一边憋笑,一边低声同身后的白芍商量,“芍儿,你说,我要不要去揭发咱奶?” “别揭发,姐……”白芍拉了拉她的衣袖,然后踮起脚尖,小声的在她耳后嘱咐道,“我跟你说,我先出去,待会我拉着爹进来,你这样……这样……” 等姐妹两个商量好之后,白微突然指着白蔻的方向大叫了一声,然后趁着众人都往白蔻身上看的时候,白芍悄悄掀开棉帘子的一角,溜了出去。 “三姐儿,你叫什么呢,一天咋咋呼呼的。”钱氏有些不满的冲着白微喊道。 白微扁了扁嘴,刚想跟钱氏吵吵两句,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吴氏勇敢的站了出来,护住了闺女,大声道,“怎么了,就允许你闺女出来说话,就不允许我闺女说话咋的。” 那一刻,白微想给吴氏叫好。 “我这不是说她,不要咋咋呼呼的么。”钱氏不如刘氏那样霸道专横,一见吴氏抬起头一副不让她的样子,心底就打起了退堂鼓,笑着将话给圆了过去,“我也是为她好,毕竟是个大姑娘了,以后要嫁人的……” “我家闺女好与不好,有我这个当娘的来说,轮不到你来指责。”吴氏轻轻地瞥了钱氏一眼,见她一脸讪笑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无比的舒坦。 能护着闺女的感觉真好…… 此时此刻,正好走出屋的白芍也听见了这一幕,不禁暗暗地为吴氏拍手叫好。 一直站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走动的白川柏和白云实爷俩瞧见了她,全都跑了过来,小声问道,“芍儿,里面咋样?你娘没有受欺负吧?” 见白芍点了点头,且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之后,白川柏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他有些扭扭捏捏的问道,“芍儿,你奶……你奶没事吧。” 这次白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白川柏有些着急了,“这是啥意思?你奶到底有没有病啊?” “也有病,也没有病。”白芍一语双关的道。 “那是咋个回事,不行,我还是过去看看吧。”白川柏终究是放心不下,松开小闺女的肩膀,就往屋里走了过去。 白芍和白云实兄妹俩站在原地,谁都没有阻挠白川柏。 片刻后,白芍踮起脚尖,在白云实的耳边嘱咐了两句,确定他听懂了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了。 一个随着白川柏进屋,一个往外面跑了出去。 当白川柏和白芍爷俩掀开棉帘子走进里间的时候,方才因为吴氏那一番话而有些沉默的钱氏一脸惊喜的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大声道,“娘,娘,三叔回来了,三叔回来了。” 之前还有些百无聊赖的瞪着俩眼看帐子的老太太赶紧的闭上了双眼,作出一副气若游丝状,并伸出双手,对着空气挥舞着喊道,“老三……老三啊……老三你在哪儿呢……” 那凄惨的模样和语气,吓得白川柏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的就扑到了床沿,半跪在地上,捧着刘氏的双手,着急道,“娘,娘,你咋了,儿在这呢,你说,你咋了。” “我的儿啊……”刘氏摩挲着碰到了白川柏的脸,闭着眼睛,可怜兮兮的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你说我这要是没了,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可咋办啊。” 白川柏被她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娘你说啥瞎话呢,有病了咱就治病,有啥不好咱看啥,咋能没了呢,别说这些丧气话,娘你别怕,儿一定会出钱给你治病的,多少钱都得治。” 刘氏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不过她还是有些怕白川柏记恨她当初的行为,所以闭着眼睛试探着道,“我的儿啊,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当初娘那样对你……哎呀,当初都是娘不好啊……娘没脸要你的钱治病啊……” “娘,咋说你都是我娘,给了我生病,又把我养大,为你治病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该治的病一定要治。”白川柏很是诚恳的对着刘氏道。 说完,还回过头喊了白微一声,“微儿,你去请个郎中来,一定要请个好的,诊金多一点也没关系。” 白微有些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扭头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刘氏大叫了一声,“等一下。” “怎么了娘?”白川柏心中担心刘氏,连忙急声问道,“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刘氏嘴角抽了抽,压低了声音道,“儿啊,那个……咋说咱也分家了,三姐儿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个郎中还是让大姐儿去请吧。” “都行。”白川柏对这个没有任何异议,只要能来给刘氏看病,谁请都行。 可是白微却不乐意了,“爹,还是别了吧,白蔻她身娇体贵的,哪能出去干这种活计啊,还是我去吧,我跑得快。” 白川柏觉得白微说的有理,思考了一下,点头道,“还是让微儿去吧,她跑得快,早些给娘请过来,娘也能少受点罪。” “不不……”刘氏赶紧制止道,“那个……三姐儿不知道我习惯用哪个郎中,还是让大姐儿去,她知道用哪个郎中,你说对吧,大姐儿,你还不赶紧去。” “哎,好的奶。”得了命令的白蔻赶紧的就站了起来,要去给刘氏请郎中。 只可惜白微和白芍姐妹俩一左一右的堵在了棉帘子跟前,让白蔻没办法出去。 “三妹妹,五妹妹,让一让,我要给奶去请郎中了。”白蔻一脸好脾气的笑着道。 “还是不了,既然是我们家给奶看病,那这郎中还是我们请的好。”白微皮笑肉不笑的站在棉帘子跟前,就是不肯给白蔻让出道路。 “你……”白蔻急了眼,碍于白微那略有些混不吝的性格,不敢直接跟她杠上,白蔻只好回头求助刘氏,“奶,三妹妹不让我过去。” “咋地来,让谁请郎中不是我说了算啊……”刘氏怕计划出现纰漏,愤怒的扯着大嗓门吼了起来,“三姐儿,赶紧给我让开。” “我就不让。”白微得了白芍的嘱咐,此刻是铁了心堵在门口了。 “让开。”刘氏也是铁了心想让白蔻去请郎中。 一时间,祖孙两个就这样隔空瞪上了。 白川柏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同时心底也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亲娘为啥一定要白蔻去请郎中呢? 他扭过头,忍不住想劝刘氏两句,就在这时,棉帘子被人掀开,白云实带着一个郎中进来了。 第二百零一章 恶整刘氏 白云实请来的是有个颇为年轻的郎中,看起来也不过就三十来岁,蓄着短短羊胡须,身材清瘦,背着一个药箱,从容的跨进了这个满是女人的屋子里。 “郎中来了啊。”白微早就得到了白芍的指示,这会落落大方的上前,引着那年轻的郎中来到了刘氏的跟前,恭敬的道,“家里祖母身体不适,还望郎中帮忙诊治一二,至于诊金,不用担心。” “好的。”那人点了点头,放下药箱,搬了个绣墩子放在床沿,就要给刘氏把脉,“还请老夫人将手腕伸出来。” 哪知方才还在跟白微瞪眼的刘氏,此刻竟全身都缩在了被窝里,死活不肯伸出手来。 “娘,这是郎中,是给你治病的,要把完脉才能治病啊。”白川柏在旁边苦心劝道,“娘还是赶紧把手伸出来吧。” “我……我不伸……”眼前这个人不是早就挑选好的人,刘氏自是不肯伸出手的,并且,她还胡乱的扔出了个理由,“这个人……这个人是男的,我不伸手。” 此语一出,整个里间的人都感觉到了尴尬。 且不说这郎中只有三十来岁,在这一行业里算得上极为年轻的年纪了,就说以刘氏这年纪,都能做人家的娘了,要是来个年纪大的老郎中,说不得要避嫌一二,可这明明是个能当儿子的年轻郎中,真说要避嫌,那可就真的有些实在是太矫揉造作了。 一时间,连白川柏都有些受不了他娘这个脾气了,有些无奈的道,“娘,不把脉,就不能看病,不看病,就得一直不舒服,娘若是想要不舒服,那就算了……” “就是,奶要是不愿意看病,那就是没病了,没病就算了,我这就送走郎中,咱们回家吧。”白微也在一旁加了一句。 刘氏心中顿时着急了起来,“我……我……我不是不愿意看病,我是不愿意这个郎中来看病,你给我换个郎中来……换个来……我就看。” “奶,你为啥一定要换郎中啊,这个郎中得罪过你?”白芍适时在旁边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位小姐,在下从未见过这位老夫人。”那年轻郎中一听白芍这话,赶紧解释了一句。 “哦,那就是无冤无仇……”白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白川柏,“那既然奶不愿意看病,咱就走吧,姐说得对,奶说不得没病呢,对吧爹。” 白川柏蹙着眉头,没有说话,但心底已经嘀咕了起来。 他娘的脾性,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刘氏要是真的生了病,那肯定火急火燎的看病抓药,根本不可能耽误一二,因为她特别害怕就这样死了,以后再也享受不到曾经当刘家大小姐时的感觉了。 所以,如今她这样闪闪躲躲的不肯让郎中来把脉,那极有可能没有生病。 一刹那,白川柏之前被白芍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弄得大乱的心神,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开始回想刘氏在这段时间里的表演痕迹,开始思索她为什么一定要白蔻去请郎中,开始想,这中间可能会存在的什么猫腻。 想着想着,他的浑身就冰凉了下来,连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会不会…… 会不会是亲娘窜通好了一个郎中,想来骗他的钱,所以亲娘才会执意要让白蔻去请郎中,因为那样就能找之前串通好的郎中了。 这年头,直接索要不管用了,都已经用上了骗术么? 白川柏有些不敢置信,但看着刘氏那闪躲的样子,他又不得不信。 “呵……”他突然悲凉的笑了两声,“算了,娘既然不愿意把脉,那就算了。” 到底是亲娘,他看破了她的把戏,心中难过归难过,却不想继续为难她,所以就开口制止了郎中,并想要将郎中送回去。 躲在被窝里的刘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笑逐颜开。 就在这时,那年轻瘦削的郎中端详着刘氏的面容,突然出声道,“老夫人,你的身体可不是太好啊,瞧着脸色蜡黄,瞧着眉心通红,老夫人最近是不是偶尔有些头晕,眼睛还有些花?有时候蹲下身,再起来的时候,就晕的需要扶着东西?” 刘氏怔愣了片刻,两眼呆滞的望向那郎中,点头道,“对对对……你说对了……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我……我有什么病不成?” “怕是有些不对劲。”年轻郎中蹙着眉头道,“老夫人,让我给你把把脉吧,我觉得,你的身体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此语一出,刘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的从被窝里伸出手,递到了年轻郎中的面前,急声道,“你给我把把,你给我看看,到底咋回事,我是不是有啥毛病。” 年轻郎中蹙着眉头点了点头,随后伸出三根手指,轻轻地按在刘氏的脉搏上,开始诊起脉来。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他蹙着眉头,让刘氏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让后又诊断了起来。 这一次,把脉的时间有些久,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刘氏保持倾斜的身体保持的都有些酸了,那郎中才松开她的手,一脸沉痛的道,“老夫人这病……说起来,不算太严重的病……但是却会经常的影响生活……而且一旦治起来,怕是个不小的花费啊。” “啊……”刘氏睁大眼睛,刚开始有些惊讶与害怕,到后面就开始惊喜了起来,“我这病,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吃药?你给我算算,往多点算没关系,我儿子有的是钱,你给我多算算。” “啊,大概得个一千两吧。”年轻郎中似是有些恍然大悟,很是上道的道,“往孬了吃,三五百两就行,往好了吃,那得一千两才行啊,老夫人,您年纪大了,还是照好了的吃,那药啊,吃得越多身体越好。” “真的啊……”刘氏满脸笑容的看向白川柏,“儿啊,你也听到了,一个月一千两,娘也不跟你要多,你就给我一千二百两就行了,毕竟万一哪个药材贵了便宜了,起起伏伏的,我要是不够了再找你要,那多不好啊。” “娘……”白川柏咽了口唾沫,“娘……这……这……” 一千二百两啊,怕是整个锦色铺子一个月才能赚这么多钱,如果全都给了刘氏,那他一家要吃啥。 喝西北风么? 所以白川柏就有些犹豫,想跟刘氏商量商量,少一点行不行。 可是这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旁的白芍给打断了,“奶,行,咋不行的,这是给奶看病的钱,一定会给的。” “那行,你拿给我……”刘氏强忍着心底的激动,颤抖着双手道,“你给我……现在给我不?” “给,咋不给的。”白芍笑眯眯的全都应了下来,“不过奶,我们出门也没带那么多钱,这样,我待会取了,让我爹给你送过来,你看行不?” “行,咋不行的……那你快点啊。”刘氏因为激动,连喘气都有些急速了起来。 白芍见状,两眼一瞪,有些惊讶的拽着年轻郎中的衣角,喊道,“郎中,郎中,你能先开个方子吗?诊金我待会给你,现在我奶好像很不舒服,你能给我奶先开个药煎了吃么?” “行。”年轻郎中一口应了下来,从药箱里掏出笔纸,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大张纸,递给了白芍。 期间,刘氏往那纸上瞥了好几眼,她识字不多,却也能看懂上面写的人参等字样,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已经决定好了,先吃上几幅这样的药,养一养那蹲下再起来之后就有些头晕的毛病,反正老三给的钱那么多,够花的了。 等那毛病稍微好上一点之后,她就把钱都留着,给老大做生意,赚更多的钱。 一想到自己以后穿金戴银呼风唤雨,比自己年轻时还要辉煌的样子,刘氏不禁痴痴的笑了起来。 白芍在一旁,瞧见了她的表情,冷笑了一瞬,随后扭过头,将纸张递给了白云实,“哥,你去抓药吧,抓完了就让红柳她们给熬好送过来。” “好。”白云实接过那方子,出了青山胡同口之后就撕了个干净,然后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字迹差不多,但药材却只有寥寥数个的,进了一家药房。 第二百零二章 整治刘氏 从抓药到熬药,也不过用了两盏茶的时间,红柳就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了里间。 早就等在床边的刘氏急不可耐的就要坐起来喝药。 “奶,还是我来喂你吧。”早就得到了白芍指示的白微甜笑着走了过去,从红柳手中接过那黑漆漆的中药,坐在了床沿,细心地舀起一勺子,递到了刘氏的嘴边。 “这……”刘氏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白微动作够快,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勺子就到了嘴边。 想到这里面添加了无数的好料,平时想吃都吃不着,刘氏一狠心,张口吞了下去。 她就不信了,众目睽睽之下,这小比崽子还能对自己做啥不成。 然而她不知道,在她刚刚咽下去那一口的时候,白芍带着红柳和绿意两个丫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也站到了白微的身后,并将原本也坐在床沿的钱氏给硬生生的挤走,只留下白芍一家人围在床沿,全都盯着刘氏在喝药。 “奶,好喝吧。”白微笑眯眯的看着刘氏咽了下去,不等她张口,就立时的又一勺子给递了过去。 刘氏张大嘴,惊恐的摇了摇头,眼瞅着就要喊出声了,白微猛地将勺子伸进了她的嘴里,然后一倾斜,药就流在了刘氏的嘴里。 “苦……我不喝……我不喝……”刘氏反口就将药给吐了出去,并模糊的大喊道。 白芍扭过头,对着众人像模像样的叹气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奶不愿意喝,这几十两一副的药,难道就这样扔了不成?” “其实就是一点点的微苦,草药的特性就是如此,还是喝下去比较好。”那郎中正在从吴氏手里接过诊金,即将离去的时候,听到了白芍这一番话,就回头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了。 “奶,听到没,这可是几十两银子一副的药,好好喝下去,对身体好。”白芍扭过头,对着刘氏劝道。 然后,不等刘氏开口说话,就给了白微一个眼色。 白微会意,微微抬高身体,伸手捏住了刘氏的鼻子,另一手端着碗,狠狠地对着刘氏的嘴里灌了下去。 刘氏大惊失色,反手就想推开白微,可是这个时候,站在旁边的两个丫鬟机灵的伸出了手,按住了刘氏。 一碗药,就这么“咕咚”、“咕咚”的,三两口灌了下去,因为鼻子被捏住了,刘氏想吐都吐不出去,只能将所有的苦药汁照单全收。 直到确定碗底没有一滴汤汁了,白微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刘氏的鼻子,然后惊讶的大喊道,“奶,你慢点喝,就算是几十两银子一副的药,那也得一口一口的喝啊,你看奶你着急的,哎呀哎呀……” 说完,拿出一张手帕,细心地为刘氏擦嘴角流出来的汁液。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床尾的白川柏都惊呆了,他张大嘴巴,看着大闺女就这样给亲娘灌了药,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白微将刘氏放开,并端着碗远远地退离床边之后,才合上了嘴巴,有些头痛的道,“微儿……” “爹,咋了?”白微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白川柏发现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责备竟然全都噎在了嗓子里,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罢了罢了,也就是个孩子……” 白微这才吐吐舌头,拉着白芍,放下了那碗,扭头对着钱氏道,“大伯娘,奶既然喝了药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话未说完,床上的刘氏缓过劲儿了,一把掀开被褥,蹦跳着下了床,指着白微和白芍就是破口大骂,“两个混账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竟然这样对我,给我灌药,给我灌药啊,你们咋都那么狠心的呢,烂了心肺了,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了,坏透气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啊……” “呀?奶病好了啊?”白微并没有因为刘氏所说的那些话而生气,反而是十分惊喜的拉着白芍的手开心道,“芍儿人,奶都能跳起来了,奶好了,一千多两银子不用给了,奶的病好了,那可真好啊。” “我……我……我……”刘氏目呲欲裂的瞪着白微,“你给我灌苦药,我不跳起来才怪,好你个狼心狗肺的白微,你给我灌苦药,你竟然这样害我,老三,你不管管你的闺女吗?你要是不管,就交给我来管,看我不打的她满地找牙。” 说完,扬起手就要打白微。 这是刘氏第一次主动打人,看来是气狠了,竟然不顾骄傲自己动起手来。 “娘……”白川柏有些紧张的拦在刘氏跟前,“微儿还是个孩子,她还小,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刘氏被他这番话气的险些翻了白眼,指着白川柏的鼻子就是怒斥道,“她小,她小就能作践我,给我喝那样苦的药……她小她有理了,我老我就受欺负,我就不用活了啊……我就不是人了啊……” 说着说着,刘氏就开始哭天抹泪了起来。 白川柏十分头疼,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白芍从吴氏的身后钻了出来,冲着刘氏笑着道,“奶,那药苦是正常的啊,郎中都说了,微苦是草药的特性,奶想治病,就得喝苦药啊,奶不能让几十两银子一副的药就这么白费了啊,你说对不对,二伯娘,四婶儿?”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孙氏没有说话,许氏却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直到刘氏的目光瞪了过来,她才一缩脖子,抱着闺女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那是普通的苦吗?那是堪比黄连的苦啊,我的舌头当时都没法说话了都……”刘氏气的指着白芍的鼻尖大骂道,“那么苦的药,你咋不喝呢。” “我没有病啊奶。”白芍咧嘴笑了,“奶身体不舒服,所以才要喝药,只有喝了药才能好,所以这药啊,奶必须喝。而且为了保证药熬的好,以后就由我们家丫鬟来给奶熬药,让我姐来给奶喂药,这样才能保证奶好起来,你说是不是啊,奶?” 刘氏一呆,不觉回忆起方才那被苦支配的恐惧,瞬间整个人都颤抖了,“我……我不喝,我不要再喝那个药,死都不要喝。” “奶不喝,病就治不好啊。”白芍闲闲的拨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慢吞吞的道,“奶放心,奶的病我们家一点会负责到底,这药,也一定会帮奶熬好的,虽然苦了点,但毕竟良药苦口利于病,奶就将就着喝吧,实在不行,就跟刚才一样,喝的快。” 说完,白芍还不忘对着刘氏和善的笑了一下。 刘氏这会是彻底怕了,尤其是白芍的那一笑,击溃了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刘氏崩溃了,她两只手抱着头,对着白芍崩溃的大喊道,“我没有病,我是装的,放过我吧,我没有病,我不喝药,我真的不喝……” 刚才一直坐在边上看戏的钱氏发现了不对劲,猛地站了起来,跑到刘氏身边,拉住她的胳膊,紧张的问道,“娘,娘,你咋了?” “奶,谁气着你啦?奶你跟我说。”白蔻也拉着刘氏的手唤道。 刘氏像见到救星似的拉住钱氏的胳膊,一脸紧张的道,“老大媳妇,你跟他们说,我是装的,我是骗他们的,我没生病,我不喝药,快告诉我他们。” “这……”钱氏一脸为难。 “快说啊。”刘氏忽然不高兴了起来,扯着钱氏的手,嗓门提的非常高。 “好好,说说。”钱氏不敢违背刘氏,扭过头对着白芍一家尴尬的解释道,“三弟,三弟妹……娘她可能精神头有些不太好……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安抚安抚娘。” “你才精神头不太好。”刘氏恶狠狠的瞪了钱氏一眼,一把将她甩开,随后跑到了白川柏跟前,拉住他的衣襟大声道,“我没病,我不喝药,老三,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娘。”白川柏看着有些癫狂的刘氏,赶忙点了点头,“娘放心,以后不给你送药了。” 自然,那钱也不会送来了。 “这才对嘛。”亲眼看着白川柏点过了头,刘氏这才放松了下来,喃喃道,“我没病,我不想再喝那苦药。” “是,奶你没病。”白芍冲她笑了笑,“不过就是听刚才那个郎中说,中药也是不能乱喝的,要是没病非得喝药,估计要喝出毛病的……” 说完,她有些惋惜的道,“奶要是早说没病,我们就不给你喝药了啊,奶这一碗药下去,咋也得夭了十年的寿啊……” 话音未落,刘氏身体晃了三晃,竟然往后倒了下去。 第二百零三章 锦色危机 刘氏这回是真的病了。 不过却没有任何人怜悯她,包括白老三一家,见刘氏安稳的睡了过去,便纷纷的告辞了,绝口不提请郎中的事情。 钱氏有心想要过去追讨两声,结果被白云实一块石头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的举动,吓得不敢吱声。 据说当天晚上,回老家拿东西去的白老爷子回来之后,瞧见了刘氏那样子,又追问了一番白天发生的事情,竟也甩手不理会她了。 一时间,刘氏就那么病歪歪的躺在了床上,除了三个儿媳妇每天轮流给喂点饭之外,竟是无人问津了起来。 白川柏虽可怜她,但心底觉得她肯定是再次装病,并且恼她同一个把戏玩两次,也狠下心来不理会她,只埋头专心做锦色这个铺子。 晏殊从那次请白川柏带他去芙山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白芍派小厮过去打听,得到了消息,他离开安阳郡,回家了。 到底这里只是他舅舅家,回家是无可厚非的,可白芍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舒坦。 找不出原因,就是莫名的不舒坦。 白芍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决定用别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就是推出新的衣裳种类。 自锦色开门到现在,已有足一月的功夫,只来了三个人订那繁复的刺绣裙子,白芍认为可能是铺子内衣裳种类实在太少,引不起人主意的缘故,便熬了十个夜晚,接连画出了八套衣裳的花样子,交给吴氏做出来。 经过了这大半年的绣技磨炼,之前愿意跟着吴氏的一批绣娘里已经有四五个技艺颇为精湛,虽然跟多年的老手吴氏不能相比,但这种刺绣已经难不倒她们了。 四五个绣娘,加上吴氏,一共用了四十几天的功夫,总算是将这套裙子给做了出来,然后挑了个晴朗的天气,将八件衣裳全都挂了出来。 三套男士长袍,五套女子八幅百褶裙,虽然剪裁各有不同,但一眼看过去,还是能找出许多相似,再加上衣裳配料皆是无比精湛,一时间引起了挺大的轰动。 许多人为了围观这套衣裳,都巴巴的跑来锦色逛一圈,虽然买不起,也不能摸,但是来欣赏一下总行吧。 白芍自然不会阻拦,相反的,每次有人来,她还会教那卖东西的伙计在那里讲这套衣服叫什么,制作思想是什么,为什么做出来,以及它的作用。 所以没多长时间,大家就知道了锦色铺子里能做出来那种一家人穿的一整套衣裳,布料剪裁虽有所不同,但花纹图样十分相似,这一家人穿起来,还真挺好看。 于是乎,有那家里富裕的人家就心动了起来,掏钱买了一套,回家一家人穿起来,当真是赏心悦目,便只是一群好姐妹在一起玩耍,穿上那衣裳,也是足够引人侧目的。 所以一时间,来定这套衣裳的人十分的多,因为每家人口不同,所以定的衣裳数量也就不一样。 有的三件一套,有的五件一套,最多的那家十一件一套。 总之,锦色的铺子做的愈发红火了,每个月收入也是足有两三千两,白芍家每天点账都乐的合不拢嘴。 只是这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在锦色没来开之前,这斜阳县里的绣庄虽然不少,但真正做得好的也就那两三家,如今锦色一来,分走了相当大一杯羹,触碰了那几家的利益,他们自然就高兴不起来。 大约七八月份里,白芍就敏锐的发现,在锦色铺子门口,多了很多神色警惕,总是爱左顾右盼的陌生人。 刚开始,她以为是有人想要学走锦色的绣法,又或者找到做那套衣裳的布料来源,所以她将绣娘们保护的密不透风,去张玉娘那里拿布料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直到有一天,一个漂亮的姑娘找上门来。 那是一个前几天才定了一套衣裳拿走的姑娘,模样长得娇俏可人,身材十分高挑纤瘦,穿着一身宝蓝色襦裙,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一把将一套衣裳扔在了伙计的头上,大吼道,“你看看你们卖的衣裳,才两三天就褪了颜色,我不管,你们要赔偿我。” 伙计有些懵的从头上扯下来那衣裳,抖落开来,发现在衣裳裙摆附近,出现了好大一块斑白。 原本鹅黄色的衣裳,因为裙角这一块斑白而显得十分丑陋,明明其他地方的布料都簇新,唯独那一块,像是洗了多少年似的。 “这……”伙计有些瞠目结舌,“这位姑娘,我们这店铺衣裳卖了好多件了,从没见过褪色的……” “你们的意思是我撒谎了?”宝蓝色襦裙衣裳的姑娘冲着伙计大叫,“明明就是你们的衣裳质量不好,才洗了一水就褪了色,现在竟然想否认了?这衣裳明明就是你们铺子里卖出去的,看看这绣纹,只有你们铺子里才有,包括这料子,也是你们铺子专有的。” 说完,那宝蓝色襦裙衣裳的姑娘还一把从那伙计手里夺过衣裳,高举起来对着周围人喊道,“大家看看,这就是锦色绣庄里出的衣裳,我才洗了一水就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她们还不承认?还想说这衣裳不是她们卖出去的?堂堂一个大绣庄,就是这么坑人的么?” 白芍原本是坐在后面算账的,听见动静走了出去。 那姑娘似是认识她,一见她出来了,就赶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不撒手,“你是锦色的小掌柜的吧,我在你家铺子里买的衣裳掉色了,你得赔给我。” 白芍被她拽的胳膊有些疼,不由得蹙起眉头道,“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 说完,用巧劲儿挣脱了那姑娘的束缚,又不动声色的后退到了伙计的身后,才淡淡的道,“我们铺子里卖出的衣裳,正常清洗发生了褪色,必然是要赔钱的,只是若是有人故意损毁,那就不能怪我们铺子了。” “我就是正常清洗,往水里一泡就掉色了。”那姑娘理直气壮的道。 “是吗?”白芍冷笑着从地上拎起那鹅黄色的裙子,指着那斑白的一块,冷声道,“难道姑娘洗衣服只洗这一个角?还是说姑娘家里水不够,所以只泡到了这一块?不然为什么只有这里褪色,其他地方却完好无损呢?” 那姑娘一愣,“我……我这是嘭溅上去的水,我当时还没准备洗呢。” “刚才说是正常清洗,往水里一泡就掉色了,现在又变成了嘭溅上去的水,姑娘是不是记忆不太好?说不定记错了呢,这衣裳怕不是在锦色买的吧。”白芍冷笑着道,“要真是锦色的衣裳有问题,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只有你一个人上门来讨伐?怎么不见其他人?” 就在她刚刚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还气哼哼的宝蓝襦裙姑娘立马得意的笑了起来。 白芍脸色一变,隐约觉得自己掉入什么陷阱了。 果不其然的,就在她话音才落下没多大会,就接二连三的登门了好几个人,说锦色的衣裳不好,有的刺绣开了线,有的衣裳褪了色,有的干脆腋下裂开了,说锦色的布料不结实。 本身,只有那宝蓝襦裙的姑娘来说,围观者也就是笑笑,不当一回事,可当出来的人多了,大家就开始对锦色怀疑了起来。 到底不是那种几十年的老招牌,一时间,众人开始怀疑起绣房衣裳的质量,连带着一件成衣过高的价格都被人拿出来说事儿。 都说墙倒众人推,这句话可不假,现在锦色就落入了这样的危机中,要不是几个伙计还在前面苦苦的护着衣裳和布料,估计铺子都能被人给砸了。 第二百零四章 求救 其实这前后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从那宝蓝襦裙衣裳的姑娘过来,到后面几个人冒出来,再到众人开始诸口讨伐锦色,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推动一般。 白芍一家人迫于无奈,找了个空屋子躲起来,开始商议事情。 吴氏和白川柏一直顺风顺水的做着生意,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一个除了团团转,一个哭泣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白微倒是直接,叉着腰道,“打出去,打死他们……” 白芍十分无奈,“姐,先不说罪不至死,就说打死了他们,咱们家也就完了。这件事情说到底,就是斜阳县有人对我们不满,所以故意做出的事情……我本来已经十分小心的提防着了,结果没想到,还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那怎么办……”白微扁着嘴垂下眉眼,低声道,“现在晏公子已经离开了,再也没能有人来帮咱们了……” 是啊,晏殊匆匆离开了,没人能帮她们了。 可白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锦色就这样垮掉,看着陷害锦色的人得逞,看着自己一家人犹如丧家犬一样离开斜阳县。 所以思量再三之后,她拉着白云实的手,在他耳边嘱咐了一阵。 待白云实快速的离去之后,她怅然的说了一句,“希望只是那几个绣庄来找的麻烦……” 然后就去了前面铺子,因为人太多,她个子又矮,所以白芍在伙计的帮忙下爬上了柜台,摆着小手,想努力的平息众人的激嚷,“大家静一下好吗?你们这样嚷嚷,我实在是分不出哪个衣裳的出了问题,这样,你们衣裳出了问题的站在左边,没出问题的站在右边,然后拿出自己有问题的衣裳,确定是我家绣庄卖出去的衣裳好吗?” “就是你家铺子卖出去的,赔钱,赔钱。”有人激动地吼道。 “只要确定是质量问题,我会给出赔偿。”白芍斩钉截铁的道,“不过你们要还是这样乱成一团的嚷嚷,那我也只能将你们赶出去了。” 人群中许多人对视了两眼,开始逐渐的往左往右分开。 这个时候,到底哪些人是来找茬的,哪些人只是看热闹的,就分的清清楚楚的了。 白芍从柜台上跳下来,从左边许多人的跟前走过去,一一将他们手里的衣裳给查看了一番,蹙着眉头,沉默不语。 一直到看完了最后一个人的衣裳,白芍还是没有说什么。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跳出来嚷嚷道,“喂,小姑娘,我们这衣裳绝对是在锦色买的,回家穿了几天就出现问题了,你们锦色是要赔偿的,你这样胡乱看看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拿着衣服要来赔偿,难道我不能看看了吗?”白芍用力的瞪了那人两眼,随后慢条斯理的道,“你们又想要赔偿,又不想让我仔细看看,莫非里面有什么猫腻?” “你这小姑娘咋说话呢!”那人似被白芍的话激的有些动怒了,扬起手就要打白芍。 就在这时,出去了好大会子的白云实气喘吁吁的挤进了人群中,大声喊道,“你干什么?放下你的手,我已经报了官,告你们来骗东西,你们可别乱走动,马上县衙里就要来人了。” 那人一愣,扭头和宝蓝色衣裳的姑娘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惧怕,反而更加嚣张的对着白芍吼了起来,“好你们个锦色绣庄,明明是你们的铺子里卖的衣裳出了问题,结果竟然恶人先告状的主动报官,报官好啊,我们还想报官呢,让知县大老爷看看,你们这个绣庄,到底还该不该存在!” “该不该存在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们还是县衙见吧。”一向沉默寡言的白云实这次十分铿锵的还了那人几句,然后挺身挡在了白芍的面前,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县衙见就见……”那人不服气的大吼道。 紧接着,就有几个衙差过来,疏散了无关紧要的人员之后,就带着那宝蓝色衣裳的女子,还有那凶恶男子,以及另外几个也说自己衣裳坏了的人,再加上白芍一家去了县衙。 既然是报官,那就得升堂。 白芍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头一次看到赵悦茜的爹。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官帽,穿着浅色官服,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惊堂木,此刻正双目阴沉的盯着正往大堂里走来的众人。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差不多年龄,但是留了一些羊胡须,神情有些悠哉,似在闭目养神的男子。 “来者何人?”等一众人站定,赵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问道,“有何冤屈,报上来。” 白芍就顺势跪下,将这几人在她铺子里闹腾,明明是自己折腾坏了衣裳,却非说是衣裳质量不好,闹腾着要赔偿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知你有何证据证明,那衣裳不是质量问题,而是他们折腾坏的?”赵知县听完之后,又拍了一声惊堂木,大声问道。 “回知县大人,这撑开的布料和撕开的布料有极大地不同,且看民女为您演示。”白芍从白微手里取出两块布,一块束在白微的腰上,并不停地在后面撕拽,一直到布料裂开,然后再拿了另外一块布料,直接用手从中间撕开。 两块布,放在一起,一个撕口处皱皱巴巴,其他地方却平整均匀,一个整体都皱皱巴巴的,全部都有撕扯过的痕迹。 然后,白芍又拿起那据说是穿上之后就撕裂开来的衣裳,由衙差呈上去,给知县大人观看。 到底是怎么撕裂的衣裳,几乎是一看就清楚了,根本不需要再用白芍解释。 一下子,赵知县的脸色就耷拉了下来,“那掉色呢?掉色的衣裳怎么说?” “禀大人,这位姑娘非要说是搓洗的时候将衣裳给搓洗掉色了,可是民女认为,光靠搓洗是搓洗不成这样的,一定是放了其他的东西,才能让颜色掉到这种程度。”白芍跪在地上,大声的道,“如果大人不信,民女依旧可以通过对比的方式,让大人来看一看,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衣裳掉色到这种地步。” “你倒是会狡辩……”赵知县眉头蹙了蹙,并没有让白芍证明,反而言语中似乎要有将白芍定罪的意思,“你们这么大的绣庄,若是出现了一件两件这样的事情,还能说是有人算计你们,可这起码五六件衣裳出了问题,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白芍一听这话,心底一沉,那之前最不好的预感终于实现了。 这一次麻烦,并不只仅仅是几个绣庄的老板想要找锦色的麻烦,恐怕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而其中,白芍最怕的就是赵悦茜。 倒不是怕她这个人,而是怕她爹,那个斜阳县百姓的土皇帝。 虽然还谈不上一手遮天那么厉害,但显然处置她们这种小老百姓却是轻易地紧,比如现在,他不让白芍去做证明,反而话里有话的要给她定罪,就让白芍苦恼不已。 “大人,民女冤枉啊……”白芍不敢顺着赵知县的话往下讲,只跪在地上趴着道,“民女家一向勤勤恳恳的做生意,铺子里的布料一向都是选的最好的,迄今为止衣服不说别的,至少卖出去了四五十件,怎么就今天忽然涌上来一堆人说民女家的布料有问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聚在这一天来,民女怀疑有人是在恶意报复民女啊。” “哼,今天来,说不得是你家布料最近两天才出的问题呢……”赵知县似是有些不耐的道,“你这绣庄也大的紧,不过就是几件衣裳,赔偿了又如何,何苦因为这些事情巴巴的来县衙告状呢?赶紧退堂吧。” 他这话说的轻松,不过是赔偿两件衣服而已。 要知道,做绣庄卖成衣,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一旦信誉问题倒塌了,锦色这个铺子关门是迟早的事情,根本不像在赵知县嘴里那样轻松。 故此,白芍执意的跪在地上,就是不肯松口说要赔偿那几人。 那赵知县终于恼了,一拍惊堂木,竟是要发作白芍,“许久未曾见过这种顽固的女娃了,来人啊,给我拉出去……”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懒洋洋的男人终于睁开双眼,出声道,“大人,我看着事情怕是不那么简单啊。” 第二百零五章 来自晏殊的遗留 “哦?县丞认为如何?”赵知县见一向不怎么管事情的县丞竟然开口了,挑了挑眉,道,“不知县丞有何高见?” “也没什么太多高见。”县丞懒洋洋的将双臂枕在脖颈下,慢条斯理道,“既然人家想要证明衣裳是洗不坏的,大人为何不让这小女娃证明一二,再来判决,到底是别人故意找茬,还是这家铺子该赔偿呢?” “这……”赵知县蹙起眉头,犹豫再三,终是拍了惊堂木,“下面跪着的小女娃,你可能证明这衣裳是洗不坏的?” “回大人,民女能证明这衣裳是正常洗不会坏,但倘若是有人恶意作践衣裳,那么便是金银铜铁也是要坏掉的啊。”白芍跪在堂前大声道。 “那……那就证明吧。”赵知县蹙眉道。 “是,大人。”白芍心中激动,悄悄瞥了一眼那帮自己说话的县丞,见他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看向自己的意思,便赶紧的收起目光,认真的叫白微拿出早就准备的碱面,又要了一盆水,然后往水里撒了一大把碱面,最后拿出一块布往里面一扔。 只见原本还是鹅黄色的一块布料,竟然逐渐的蜕变成了白色。 白芍从宝蓝襦裙姑娘手里拿过她买走的鹅黄色裙子,又指着那碱水里的白布,大声道,“回大人,想要掉成这般颜色必须用碱水才能做到。众所周知,我们洗衣裳多数用清水洗,有那脏污的地方也不过是采一把皂荚小小的放上一些,怎么可能用碱水洗衣裳呢?这明显是这人为了栽赃我家的绣庄而做出的事情啊,还望大人明察。” “这……”赵知县的眉头再次蹙成了“川”字,良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白芍跪在地上,额头上逐渐的滴出了汗水。 她不是个傻子,从那赵知县避开了她要证明的话,只说让绣庄赔偿的时候,就知道这赵知县恐怕是也有心想要整治自己家铺子。 那一刻,白芍的心底几乎都打算好了要拼死一搏,绝对不让这知县得逞。 结果之前送出的信封竟然奏效了,县丞大人帮忙说话了。 只可惜,到底还是知县主事儿,而且瞧他的态度,似乎对处置自己很犹豫,以至于良久都下不了决断。 白芍心中害怕,只好再次悄悄地用余光看向那懒洋洋坐在知县旁边的男人,结果不期然遇到了他也似笑非笑的看过来的目光。 一瞬间,白芍的心底“咯噔”了一声,县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那县丞说话了,语调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像没吃饱饭一样,“知县大人,这小女娃都证明清楚了,那衣裳是有心人故意破坏,你还在犹豫做什么?” “这……杨兄啊……”赵知县似是有些为难,回过头,低声冲着县丞道,“杨兄,你也知道,我那闺女央求了我,想要给这小闺女家里一点教训,其实也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小教训而已,你就别插手了,回头我把你喜欢的那套茶具给你送过去,你看可行?” 杨县丞嘴角上钩,似乎颇有意味的笑了笑,“晏殊都不在这里了,何必再为那些儿女之间的争风吃醋再伤害无辜之人呢,大人也一向是个公正廉明之人……” “唉,你是要铁了心保这个绣庄了?”赵知县见杨县丞说不通,便知道今天恐怕是无法完成女儿的嘱托了,所以沉思了片刻,他干脆扭过头,一脸正气凌然的做了这好人,“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是有心人故意想要污蔑锦色绣坊,所以故意弄出掉色或撕裂的衣裳,来人啊,将右边这几人全都收押入牢,待签字画押之后,再做判决。” 说完,一拍惊堂木,直接离开了大堂。 一场闹剧干净利落的落下了帷幕。 白芍扭过头,看着旁边跪着的那几人嘴角凝固了的笑容,轻轻笑了笑,最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宝蓝色襦裙女子似是十分惊慌,尤其是在有两个衙差上来架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拽时,她尖锐的大叫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收入大牢的是你们吗?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这不对啊。” “没什么不对的。”衙差冷漠的呵斥了她一声,随后扯过一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强行将她拉走。 白芍一边扶着吴氏和白川柏站起来,一边冷眼瞧着这一幕。 因为从来没有来过大堂,吴氏和白川柏的腿都有些软,吴氏还好一些,白川柏却非得靠着儿子才能站住,否则是要跌倒在地上了。 就这样,一家人相互搀扶着出了大堂。 待走出了县衙之后,白芍让白微扶住了吴氏,然后自己一路小跑着追到了那杨县丞的身后,在他即将坐上马车之前,急促的喊道,“县丞大人,县丞大人。” “哦?是你这小女娃?”杨县丞回头看了她一眼,已经蹬上车辕的脚又落了回来,“你找我何事?” “谢谢大人的帮助。”白芍十分敬重的对他行了一个礼,随后才道,“之前开这绣庄时,民女与晏公子曾仔细商议过,当时给晏公子的是两成分红……现在县丞大人帮了我们如此大一个忙,民女无以为报,只能再拿出两成,还望县丞大人不要嫌弃。” 说完,她从身上抽出早就备好的两成文契,递给了杨县丞。 杨县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却没有接过那文契,只抚了抚短短的山羊须,啧啧叹道,“倒是个极为聪明的小家伙……” 这话说的,让白芍不由得脸色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没错,虽然她递出了这两成的分红,乍一看起来像是在感谢县丞,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将杨县丞给绑上了锦色这条船,在以后锦色若是有任何问题,那么杨县丞就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这是白芍藏的小心思,她也知道以杨县丞的阅历,不可能看不出来,但在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她还是红着脸低下了头。 片刻后,那杨县丞收起了笑容,恢复了懒洋洋的腔调,“你是不是以为,我帮你,是因为你地给我的那封信?” “啊?”白芍一听他这话,赶紧抬起头,讶异的望着他。 难道不是因为那封信吗? 之前,在在发现有人故意为难铺子之后,白芍就提笔写了一封信叫白云实送到县丞府上,里面着重提了这铺子也有晏殊的份,以期县丞大人能看在他外甥的分红上面,帮一帮这个绣庄。 “哈哈,不就是两成的分红而已,其实并不足以让我同知县大人作对。”杨县丞看着白芍一脸的惊讶,懒洋洋的笑着道,“其实就算你不递过来那封信,我也会帮你的,因为晏殊这小子在临走之前,托我照顾于你。” 托我照顾于你…… 托我照顾于你…… 托我照顾于你…… 一时间,白芍的脑中只剩下了这句话在回荡。 她呆呆的站立在杨县丞面前,嘴唇微有些哆嗦,许久之后才轻声道,“那真是……那真是谢谢他了……” “唔,所以你不必感谢我,这两成的文契你拿回去吧。”说完,那杨县丞转身蹬上车辕,进了马车。 车夫一扬鞭,马车哒哒哒走远。 无人知道,车厢里的县丞压低声音喃喃了一句,“我要是真接了你这文契,晏殊这小子不还跟我急眼……” 白芍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许久后才将文契收进怀里,默不作声的回了吴氏和白川柏身边。 “怎么样?有没有把那文契给县丞大人?”白微有些心疼的拉着她问道。 两成加两成,这加起来几近一半的钱没了,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没要。”白芍轻轻地摇了摇头。 白微立马就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道,“那就好,那就好……” 在她身后的白云实,眼底略过一丝心疼。 第二百零六章 白云实要参军 白家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县衙。 今天晌午发生的这些事情,虽然很快的得到了解决,但还是给家里人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以至于接连好几天,柳山胡同白家里都没有什么欢声笑语。 约莫用了七八天的时间,白家人才从这件阴影里走了出来,开始继续兢兢业业的继续做绣坊。 也许是因为有了县丞大人的庇护,也许是因为赵悦茜吃了憋,被赵知县狠狠训斥了一顿,暂时收了心,总之锦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十分轻省。 直到有一天,朝廷颁布了征兵令。 原本这条令是跟白家毫无关系的,毕竟不是战争时节,朝廷征兵,也只是征那些家里男子多的,吃不上饭的,愿意去军营混口饭吃的,像柳山胡同白家这样男丁偏稀少的家庭,是不用出人去参军的。 可白云实,偏偏就心动了。 他无法忘记,一家人跪在大堂下,生死全凭条案上坐着的那个人判决的时刻。 他无法忘记,因为没有背景,被人任意欺辱上门的时刻。 他无法忘记,因为自己不足够强大,没法保护家人的时刻。 他无法忘记,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才八岁的芍儿妹妹,事事出头,就连上大堂,也都是她站出来跟人据理力争的场面。 如果他这个儿子,他这个弟弟,他这个哥哥有足够的本事护住她们。 那么,妹妹是否可以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八岁孩童。 姐姐是否可以开开心心的每天想着怎么打扮,而不是遇见困难时第一个冲上去。 爹娘是不是少蹙些眉头,少胆战心惊一些。 一切都只是因为家里太薄弱了,没有背景,没有身份,没人撑腰。 即使现在有个县丞庇护,可那到底不是亲近之人,能护个几时呢? 而且,他自己也想亲眼见一见,那个人跟自己形容的,千军万马厮杀的场面。 于是,怀揣着这样的信念,他跟家里人说了自己想要参军这件事情。 意料之中的遭到了反对,尤其是吴氏,两只眼睛几乎要哭瞎了,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流泪,仿佛他只要离去,就要埋骨他乡似的。 白云实很无奈,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就是说话也多是铿锵,而不是伶牙俐齿。 可想而知,这样的他面对哭泣的娘亲时该有多无奈。 但为了家里人,为了理想,他还是想去闯一闯,所以他十分笨拙的劝解吴氏,“娘,我会努力的,有人教过我身手,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的……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同意,我不同意,我就是不同意。”吴氏哭喊着道,“我不同意……我死都不同意……” “娘……”白云实彻底无话了,沉默的站在原地,像个柱子一般,神情有显而易见的落寞。 白芍瞧的心中不忍,拉着他的手从屋里出来,小声问道,“哥,你为什么想要去参军?” “为了……出人头地。”白云实铿锵的道。 仅仅四个字,白芍忽然就释然了,理解他了。 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走,就连她不也在努力的壮大家里的生意,赚更多的钱么。 她白芍能以赚钱为理想,白云实为什么就不能以出人头地为理想? 只是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白芍能理解兄长想出人头地的心,却不愿意看他遇见危险,所以纠结了一番之后,她低声道,“哥,我支持你……但是……如果你真的去参军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想一想家里的人,不要不顾一切的拼命……” “我会的。”白云实感激的抱了抱妹妹,随后松开她,再次进了屋里。 “我的儿……辛辛苦苦拉拔大,眼看就要十三岁了,就要安稳长大了,我怎么舍得放心,让他去那种地方……”吴氏伏在白川柏的肩膀上,哭的泪水涟涟。 “我知道,小慧,我知道……”白川柏除了劝慰吴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不支持白云实,但他不是个强硬的人,只会不支持,不会拒绝,更不会像吴氏这样近乎歇斯底里的阻止。 白云实从外面走了进来之后,垂着头,忽然给吴氏和白川柏跪下了。 二人一惊,赶忙要站起来拉白云实,结果不成想连拉了两下都没有拉动。 “爹,娘……我真的想要去参军,我想要出人头地,想要飞黄腾达,想要家里人不要再如此任人欺辱……而且这也是我所喜欢的……我不喜欢读书,我不喜欢文章,我喜欢刀枪剑戟,我喜欢打斗……我跟你们保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会尽量保护自己。希望爹娘能允许我去参军……” 说完,白云实对着吴氏和白川柏连磕了三个响头。 吴氏呆呆的站在原地了半晌,松开拉白云实胳膊的手,扭过头嚎啕大哭了起来,“云实啊,你不知道……以前,当老爷有不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夫人是怎样的肝肠寸断……我实在是怕啊……我怕我的儿子就这样没了……我怕啊……” 贫穷又如何,被人欺辱又如何,低声下气的过活又如何。 她不想要荣华富贵,不想要飞黄腾达,她只想孩子们健健康康的,平安长大啊。 “娘,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弟弟。”就在这时,一直以来对白云实玩刀枪剑戟最为反对的白微忽然十分冷静的劝慰吴氏道,“人各有志,不论娘怎么希望弟弟怎么过活,他终究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娘……尊重他的决定吧。” 吴氏摇着头,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像是在发泄什么。 而白云实就这样一直跪着,任谁拽他都没有起来。 直到吴氏停下了哭泣,睁着红肿的双眼,爱怜的去扶白云实时,他才站了起来。 “我的儿……我知道你长大了,我要拦不住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她轻抚着白云实的脸庞,忽然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不知何时竟然和她一样高了,“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白云实狠狠地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一定会的。 后来,即使在战场上受了再重的伤,白云实眼前都会浮现家里人望着他满含悲伤的目光,然后他就会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那股要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一次又一次…… 天予三十二年,九月,菊花初开的时节,十二岁半的白云实挎着吴氏给他缝的小包袱,毅然决然的跨进了参军的队伍里。 在他身后,是吴氏含泪的目光,是白川柏不舍的双眼,是姐姐妹妹哽咽的呼唤。 “哥(弟弟),你一定要回来啊……” “会的。” 有人说,性格越是沉默寡言的人,答应的事情就愈会拼劲全力做到。 而白云实,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白云实走了,白家一时间再次低迷了起来,吴氏做什么事情都失魂落魄的,就连刺绣时手指头扎指缝里都不知道。 为此,白芍和白微特意挑了一个时间,陪她去寺庙里上个香。 一个是给白云实求个平安。 二个,算是转移一下吴氏的注意力吧。 一直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吴氏,在听到白芍这个建议之后,立马点了头,并十分利落的拾掇好了东西,只等着十五那天,由白芍和白微陪着,去了斜阳县与安阳郡中间的那个叫做普宁的寺庙。 她要为她的孩子求个平安。 第二百零七章 羞辱白微 大燕自古以来就有初一十五上香还愿的习俗,因此每每到这两天,就总有无数辆马车在车夫的挥赶下,前往各个寺庙。 斜阳县的百姓们最爱去的是普宁寺,一个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寺庙,因为附近几个县的百姓都去那里上香,所以香火还算旺盛。 至于其他大一些的寺庙,因为距离稍远,一般都是十分有身份的人家才去。 十五这天,白芍娘仨起了个大早,带好要捐的香火钱,又拿了一些零用的碎银,便坐上马车出门了。 因为此行的目的就是让吴氏开心,所以一路上白芍和白微都在卯足劲讲从前各种欢乐事,总算是让吴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们啊,以前就是调皮,还那样对你们奶……”吴氏忍不住摇着头笑了。 就在这时,马车厢壁忽然被人敲了两下,白芍赶忙掀起马车旁边的两个小帘子,结果就看到了一个她非常讨厌的脸。 “哟,我听到有人说那种低级下贱的乡村事情,就猜是你们娘几个,没想到果然是的……真是冤家路窄啊。”赵悦茜昂着脖子,一脸不屑的瞧着白芍,“你们这种泥腿子,什么时候也跟人学会了上香?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大家小姐,你们就是泥腿子,从头到尾的泥腿子!” 说完,放下马车帘,扬声喊了句,“快点走,本小姐不要跟这种泥腿子并排走路。” “好嘞。”知县府上的车夫大喊了一声,随后果然那马车就超过了白芍家的马车,很快的绝尘离去。 “我……我……这个赵悦茜……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遇见她……”白微气的唯一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都竖起来了,“不是说她前些日子不是跟知县大人闹了一番,被知县大人禁了足么?怎么还能在这里遇见她?真是恶心……装什么大尾巴狼。” “前些日子大闹,估计是因为想要赵知县惩罚锦色绣庄,但是县丞大人保了绣庄,她无法得逞才闹起来的吧。”白芍眯起眼睛,淡淡的道,“没想到竟然在今天遇见了她,还真应了那句冤家路窄的话。” 上香这件事情,因为事关白云实的安危,吴氏是势必不会放弃的,白芍自然也就不会煞风景的提出打道回府,不过为了谨防那赵悦茜使坏,她还是叮嘱了白微两声。 白微很谨慎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段路程,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马车形势到了普宁寺跟前,赵龙勒停了马车,吴氏惯性的就要掀帘子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赵悦茜清脆的笑声,白芍赶紧的拉住了吴氏,“娘,你等下。” “啊,怎么了?”吴氏有些不解的回头。 白芍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白微带来的丫鬟红柳,以及自己带来的丫鬟弗冬。 这段时间以来的自由自在,将她们惯的有些坏了,明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丫鬟第一个跳下去接着主子,她们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还好到底是经过人牙子调教过的,红柳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掀开帘子就跳了下去,然后站在车辕旁边,伸出手。 弗冬没有跳下去,而是站在一边给吴氏掀起了帘子,并扶着吴氏的另一个胳膊,将她递到了红柳的手里。 接下来是白微,再接下来是白芍。 如此这样,三个主子都下去了之后,弗冬才从车辕上从容的走了下来,立在白芍的身后,低着头,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一直站在普宁寺门口没有进去的赵悦茜从鼻子里发出了一道冷哼,“真会装啊,别以为学了大户人家怎么下马车的,就以为自己不是泥腿子了……呵,这狗穿上再好的衣裳,那终究也是条狗,跟人啊,有着千差万别。” 白微脾气最燥,一听这话就恨不得提起裙子上前揍她一顿,还是白芍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胳膊,才制止了她。 “芍儿,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那是人话吗?刚开始羞辱我们是泥腿子我都忍了,可现在竟然把我们形容成狗?这已经是赤裸裸的侮辱了,你别拦着我,我真的忍不下去。”白微咬着牙道。 “姐,你冷静一下。”白芍死拽着白微的胳膊同她分析,“难道狗咬你一口,你还咬狗一口吗?明明是她在狂吠,咱们就不能对她吠回去,不然咱成什么了?你想想对不对。” “好像……是这个道理……”白微怔怔的思考了片刻,笑了起来,“芍儿说得对,咱们不跟狗一般见识。” 说完,和白芍一左一右的扶着吴氏的胳膊,带着身后两个丫鬟,雄赳赳的进了普宁寺。 至于那赵悦茜,好似被她们给忽略了似的。 “你们这群泥腿子,贱人,泥腿子……”隐约的,身后还传来她咬牙切齿的咒骂,不过白芍姐妹已经不在意了,她们正扶着吴氏往大雄宝殿里行走。 因为今日是十五,上香的人颇多,所以等了好些时候才排上队,吴氏从点香师傅手里接过三根香,恭敬的插在了香炉上,然后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白芍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等候在旁的僧人。 僧人平静的接过银票,对着白芍道了一声“感谢施主”,便垂下了双眼。 之后,吴氏念叨完了,便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由白芍和白微一左一右的扶着,去了旁边的大殿上,听主持讲佛。 讲佛这种东西,其实是比较枯燥无味的,要是以前的吴氏可能也听不下去,不过她现在心系白云实,即使听不懂也听得格外认真。 不过白芍和白微就没这个耐性了,听的那是一个哈欠连连。 吴氏也心疼她俩,所以就让她俩去外头转转,等会主持讲完了,再来和她一起回去。 白芍和白微都点了头,将较为稳重成熟的红柳留给吴氏,然后带着弗冬出了大雄宝殿,顺着一条青石板小径,来到了一片竹林里。 在这一片,坐了很多像她们这样陪娘亲来听佛,但又觉得枯燥无聊所以跑出来的小姑娘,此刻都三五成群的围绕在一起,不知讲些什么。 白芍和白微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不过好在她们是姐妹两个,所以也就没有在意这些,随便寻了个石凳就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十几个呼吸,忽然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拔高了许多,“哎,我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来这里陪我娘上香,也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还遮遮掩掩的,莫非是长得太美,被人掳走了不成?” 白微和白芍姐妹均是一怔,片刻后,白芍看了一眼白微脸上蒙着的面纱,蹙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响起,“就是就是,那么多好看的姐姐妹妹们不曾遮掩,怎么偏就这个人遮掩了起来,莫非真的犹如西施再生,仙女下凡?” 到这个时候,白微已经听出来了,这群人议论的竟然是自己,她顿时勃然大怒,就要站起来同那些人理论。 白芍按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赵悦茜出现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衫子,手里执着一柄制作精良的团扇,正似笑非笑的对着众人道,“大家可别想那么多,我是亲眼见到过的,哪里有什么西施再生,仙女下凡。明明就是个脸上有道疤的丑八怪……哈哈哈……” “丑八怪?”第一个说话的小姑娘一愣,喃喃道,“那么遮起来我就比较理解了。” “理解什么理解啊,这样遮住,还不如不出来呢,叫人误会成天仙大美人才更丢人呢。”第二个小姑娘毫不掩饰的大笑了起来,引得周围小姑娘也都跟着哄笑。 白微额上的青筋已经制不住了,眼瞅着她就要拍案而起,白芍先她之前站了起来,一脸讶异的看着周围,“咦,这普宁寺,怎么还养了狗?” 第二百零八章 婚事 周围的许多小姑娘有些不明所以,全都好奇的望向白芍。 唯有那偶尔路过的小沙弥忍不住大声回答白芍,“回女施主,僧庙里是不准养狗的。” “呀?不可能养狗?”白芍依旧是一脸讶异,“不能养狗,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多的狗吠声?小沙弥,你可不能撒谎啊。” 小沙弥红着脸同她争辩,“女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寺庙里的确没有狗。” “谁说没有狗?”白芍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周围,“反正我就是听到了狗吠啊。” 说完,不等那小沙弥想透彻,便拉起白微的手,要施施然的离开这里。 “等一下。”赵悦茜第一个听出来了白芍的话里有话,不禁大怒着挡在了她们的面前,“你竟敢骂我们是狗?” 白芍一脸无辜的瞧着她,“赵大小姐,我想你可能听错了,我只是说听到了狗吠,并没有指明谁是狗。” “你……这跟指明有何区别?你就是在骂我们是狗,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一个贱泥腿子,赚了点钱就开始沾沾自喜,得到了县丞一时的庇护就真把自己当娇小姐了……”赵悦茜瞪着眼睛道,“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普宁寺,不是斜阳县,不会有县丞来救你……” 说完,她扭头对自己身后的两个婢女嘱咐道,“去,把她俩给我一人赏十个大嘴巴,以当对本小姐不敬的惩罚。” 那两个婢女似是专门用来对付人的,不像之前那个小婢一样怯生生的,全都目露凶光的对着白芍和白微姐妹走了过来。 弗冬见状大惊失色,尽管自己年纪也不大,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了白芍和白微的面前。 不过却被那其中一个婢女一巴掌就扇倒在地。 “哼,敢对我们小姐不敬,给你十大嘴巴都是轻的了。”其中一个婢女冷笑着揉了揉手,扬起巴掌就对着白芍的脸落了下来。 白芍面色一变,悄悄地从袖袋中摸出一根银针,然后假做抵抗,对着那婢女的手刺了过去。 眼瞅着银针就要跟那巴掌触碰到一起,就在这时,一个僧人飞快的跑了过来,挡在她们中间,“你们在干什么?普宁寺内不准打闹喧哗,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得违背。” 那要打白芍的婢女一怔,回头看了赵悦茜一眼,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指令。 “连我也不能打么?”赵悦茜仗着自己是知县嫡女的身份,上前一步,倨傲又不悦的站在了那僧人的面前,“本小姐的父亲可是斜阳县的知县,你确定你还要阻拦我么?” “抱歉这位小姐,主持有规定,任何人都不得在寺庙内打闹,若有违规,立刻轰走。”僧人瞥了一眼远处,面无表情的说道。 赵悦茜的脸立马就红成了猴屁股,她没想到,这僧人连自己父亲的面子都不给,顿时气的一跺脚,就要撒小姐脾气。 就在这时,大雄宝殿里的讲佛结束,许许多多的夫人们都结伴从里面走了出来,知县夫人也在其中。 赵悦茜有些不满的咬了咬牙,恨恨的盯了白芍两眼,低声道,“算你走运,我不能在那么多人跟前给我爹丢脸,否则……哼……” 说完,她扭头对着知县夫人跑了过去。 白芍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一根银针,蹙眉往之前那僧人撇的地方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里之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人。 白微后怕的拉着白芍的手,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只喃喃道,“这以后她要打咱可怎么办?芍儿,算了算了,以后不跟她置气了,还是躲着点吧,要是伤了你咋办……” 这个时候,弗冬也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白芍瞧不见那青衣人,就转回了眼神,结果一眼看到了她原本清秀的小脸蛋上浮现的一个明显的红巴掌印子,顿时眯起了眼睛,问道,“弗冬,你没事吧?” “二小姐,我没事。”弗冬捂着脸,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弗冬没用,保护不了小姐。” “没事,那两个婢女怕是有些练家子,不然不可能一巴掌打那么重。看来这个赵悦茜,是早就盯上我们了啊。”白芍喃喃道。 这时,站在大雄宝殿门口的吴氏左右瞧见了她们姐妹两个,不禁高兴地走了过来,“芍儿,微儿,你们在干什么?” 白芍怕吴氏担心,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只是笑着将弗冬推在了白微的身后,“娘,在这里随便看看,你听完了啊?” “听完了。”吴氏似乎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脸蛋都兴奋的有些红扑扑的,“芍儿,微儿,刚才……你们知道么?刚才有人相中了微儿,想跟他家二儿子说咱微儿呢。” “什么?”白微心中一惊,赶忙道,“娘,您可千万别随随便便的把我给说出去,要知道我这戴着面纱呢,她们不知道我脸上有个疤,要是知道了……估计谁也不会相中我。” 这话说的,娘仨的情绪都不觉低落了下来。 最后还是吴氏拍着白微的手,低声道,“微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瞒着任何人的,不然你以后嫁过去了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我想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瞅着就要十三岁了,十里铺的姑娘们,十三岁嫁人的可不少,娘不想让你嫁那么早,但现在说亲却是可以的……” 原本白微是想阻拦吴氏的,不过瞧她似乎从白云实去参军一事里走了出来,便又不舍得打断吴氏高昂的性质,只得任由她兴致勃勃的为自己挑夫婿。 大约这也算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吧。 刚开始的时候,白微还琢磨着,反正也不是经常去上香,就算是偶尔遇到了一两个看到她戴着面纱时的样子相中了她的人,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大不了寻点理由推了就是。 可是,当她发现,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一直接连有人上门来给自己说媒的时候,白微震惊了。 她有些慌忙的去找吴氏,想要询问清楚,“娘,这是咋了?咋一直有人上门来说媒?难道这些都是你在上香时遇到的夫人?” “不是啊,我就遇到了一个夫人,说我的大闺女体态好看,一看就是能生养的,就想跟我说一说……”吴氏也十分的纳闷,“明明就这一个夫人跟我说了话,怎么这两天上门说媒的竟然这么多。” 说完,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愕然道,“足足有七个人了,七户人家上门来说微儿了。” “娘,我这脸上的疤,你都跟人家说了吗?”白微有些着急,她可不想嫁过去之后被人发现脸上的疤,然后再退回来。 “说了说了,每家每户都说了,可他们还是执意要来提亲……”吴氏有些呆呆的,似乎反应不过来了。 白芍蹙眉思考了好一阵子,最后问道,“娘,之前你遇到的一起上香的夫人,有没有故意提到什么?” 吴氏抿着唇思考道,“提到了微儿好生养……还提到了县丞大人……” “对,就是县丞大人……”白芍恍然大悟的站了起来,“这整个斜阳县,想要攀附上县丞大人的人家可不少,不过县丞大人无子无女,就算是想攀亲家也攀不上,后来传出消息,说我们一家和县丞大人一家亲近,于是那些人就开始上门来说媒,为的就是要跟县丞大人攀上关系。” “这,我们跟县丞大人家可没什么,不能让人家误会……”吴氏有些纠结的道,“可是那些人家,我派人去打听了,的确不错,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过得去……” 配白微,其实相当不错了。 一个脸上有疤的姑娘,就算原本长得再好,那也是有了瑕疵的人,大富大贵的人家,那是根本瞧不上的。 可是没想到,因为一个县丞,竟然真的有不错的人家上去说媒了。 摊谁谁会舍得放手? 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白蔻一脸扭曲的握着手帕。 白微? 你凭什么嫁得好! 第二百零九章 赵悦茜的帖子 在斜阳县里,许多事情都是瞒不过别人的。 比如白微戴了个面纱,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锦色绣庄老板的大闺女脸上有个疤,那面纱是用来遮丑的。 比如锦色绣庄遇到了危机,却被县丞大人给保了下来,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新崛起的铺子是有靠山的。 比如在吴氏上完香之后,对一个前来试探的夫人没有直接拒绝,于是早就蠢蠢欲动的一些人家,就赶紧的找了媒婆。 比如,吴氏在纠结了许久之后,毅然决然的从里面为闺女挑选起了夫婿。 当消息传到青山胡同白家的时候,白蔻一下子撕裂了手中的绣帕。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的问道,“白微脸上可是有个疤啊。” “还不是因为县丞大人,一群人妄图以为攀上了锦色绣庄,就攀上了绣庄大人,也不想一想……”钱氏似乎想冷笑讥讽柳山胡同那边一番,可随即她想起,县丞大人对众人蜂拥上门提白微亲这事儿始终没有提出反对,又或者来撇清楚跟柳山胡同白家的关系,可见他是默认了的,于是钱氏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 “想一想什么?娘,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县丞怎么会跟他们家搅上关系?”白蔻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片刻后,她猛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绞着手里的绣帕,道,“我知道了……是因为……因为晏公子……是他……一定是他……” “难怪当年她死活不肯给我机会接触晏公子,原来是给自己留着的……晏公子一定是看上她了,所以才会嘱托县丞大人照顾她一家……一定是的……” 白蔻恨恨的瞪大眼睛,两只手无意识的将绣帕扯成了碎片,“我不允许……凭什么……白微凭什么嫁得好,我却还没嫁出去……又凭什么,晏公子偏偏对她白芍垂青?我不允许……凭什么……我不允许,啊……我不允许!” “蔻儿。”钱氏有些担忧的从床沿站了起来,拉了白蔻一把,“你现在不允许也没用了,人家愿意上门提亲,愿意娶白微,你还能改变人家想法不成?再说了,那晏公子现在也没在斜阳县,再加上他年纪大了,未必能等五姐儿长大,除非她愿意做妾,否则不一定能跟了晏公子呐。” “那也不行,那也不行。”白微目呲欲裂的瞪着双眼,目露凶光,“我不会放过她们,不会的……” 钱氏瞧着白蔻这样子,心底有些惊慌。 好在没多久,她就平静了下来,“娘,听说三婶上香的时候,跟赵家大小姐起了冲突?” “啊,是啊。”钱氏下意识的答道,片刻后反应了过来,“蔻儿你是想……?” “没错,坐山观虎斗,到最后两败俱伤……才是我想要的。”白蔻低着头,嘴角微微扬起,目光似十分平静,又似藏着无限阴毒。 锦色绣庄。 白微最近很头痛,因为吴氏在反复纠结过后,竟仿佛不顾一切了似的,在那几家来求亲的人里给她挑选起了夫婿。 若是她自己挑也就罢了,偏她还经常拉着白微询问她的意见,并喋喋不休的说着各家的好处。 张家的这个公子为人敦厚老实啦,家境殷实啦。 李家的这个公子没有兄弟啦,少了妯娌之间的麻烦啦。 周家的这个公子有上进心,现在已经是个童生,在考秀才啦,白微嫁过去就是秀才夫人啦。 等等,将白微折磨的痛不欲生。 她曾不止一次的跟吴氏说过,她还小,不要着急,可吴氏就是固执的不放弃。 用吴氏的话来说就是,“现在因为县丞大人的缘故,还有不错的人家来提亲,这要是以后县丞大人对咱们不理会,咱上哪儿给微儿寻个好的夫婿去。” 白家人全体缄默,白川柏是因为万事都顺着吴氏,白微是说不过吴氏,白芍则是在思量,其实白微要是真找个不错的人嫁了,她也放心。 就这样,约莫过了三五天,就在吴氏已经从一群公子中挑中了几个,正准备让白微过目,最后定下来一个的时候,白家接到了来自赵悦茜的帖子。 说的是在斜阳县不远处有一座菊花山,上面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如今秋天已到,菊花盛开,知县嫡女邀请斜阳县里的所有稍微有些身份的少男少女们去爬山赏菊。 像这样的雅趣活动向来是闺阁中少女们所喜爱的,一来是她们的确抛头露面的机会比男子少,有的姑娘可能一辈子连斜阳县都没出过。二个就是许多待嫁的姑娘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的相一相年轻未婚的男子,若是遇见了心仪的,指不定就成了一桩美事儿。 这个时代对女子颇为苛刻,但像这样的类似于大型相亲会的出游,却是得到百姓认可的。 并且,举办这种花会游会的,一般都是比较有身份的人。 比如说知县夫人就经常办各种花会,请的都是些夫人带着自家闺女来。 至于这赵悦茜,因为是知县的嫡女,所以也是有资格办这种花会,并且她邀请的全都是些年轻的少男少女,并不带任何夫人或者老爷,因此更得年轻人的欢心。 只是,白芍从来没想过,赵悦茜会请她们姐妹。 不说她们和赵悦茜结下的量子,只说身份,白微白芍姐妹俩都只是普通商户人家的女儿,就算稍微赚了些钱,在那些真正的嫡小姐眼里也是什么都不是的。 可偏偏赵悦茜就下了帖子给白芍,并用了十分重的语气,要白芍姐妹一定过去。 傻子都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当即,白芍就把这帖子给扔到了角落里,根本没打算过去。 可是没过多久,赵悦茜好像算到了似的,又派了人过来,十分嚣张的同白芍道,“你可以选择不去,但我能让你们再入一次大牢,这几天县丞都不在斜阳县,就算是他能赶回来救了你们的命,我也能让你们吃几天牢狱的苦头。” 这是威胁啊,赤裸裸的威胁,听的白微红着双眼就要去打赵悦茜。 白芍制止了她,并且微笑着同那来递消息的小婢道,“麻烦回赵大小姐,我们一定会去的。” 送走了倨傲的小婢,白微气呼呼的看向白芍,“芍儿,那赵悦茜明显就是不安好心,我们干啥过去啊?我们这一过去,万一落入了圈套可怎么办?谁知道那蛇蝎心肠的女人能干出什么事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芍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被白微伸手给了一个脑瓜崩,“说人话。” “我的意思是,去看看她想做什么也无妨,或许也可以给她一个教训……”白芍有些无奈的道,“若是我们不去,她万一真的发疯把咱们一家人都不由分说的下了大牢该怎么办?” “这……这……”白微气的双眼发红,“这该死的权力……” 无论白微怎么气,怎么骂,到了帖子上写的那一天,白芍和白微姐妹还是打扮了一番,坐着马车来到了斜阳县东城门,和一众被邀请去菊花山赏菊的马车们汇合。 因为毕竟是知县嫡女的邀请,大家都是宁愿早到不愿意晚到,所以白芍家马车到了东城门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又约莫等了盏茶时刻,似是人来齐了,赵悦茜的马车便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面,其余诸位小姐跟在后面,一众人等慢慢的往菊花山行驶。 也就用了两三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地方,依旧是赵悦茜第一个先下来,其余诸位小姐才纷纷从车上下来,抱团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白微和白芍姐妹因为与谁都不熟悉,就冷冷的站在一边,与那一大团子热热闹闹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悦茜似乎就是为了让她们尴尬的,一点也没有过来招呼她们的意思,反而站在远处同那一群小姐一起对着白微指指点点。 第二百一十章 诡计 白微被她们指的心头大怒,恨不得上前立即给她们一人一个巴掌。 奈何白芍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只能站在原地,接受那群人的指指点点。 “姐,冷静,冷静……”白芍一边安慰白微,一边迅速的在人群中扫了几眼。 当看到白蔻的时候,她愣了一下,随后蹙起了眉头,低声道,“姐,怎么白蔻也来了?” “以她那种性格,来到了斜阳县肯定拼命的往知县嫡女的那个圈子里钻,她不来才怪呢。”白微见怪不怪的冷哼道。 白芍若有所思的点着头,“看来这些日子大伯赚的颇为丰润,你看她那一身行头,没有五百两银子置办不下来啊。” “是啊,要不是大伯赚的丰润,那吸血的一家子能放过我们?”白微依旧是斜睨着眼睛,一脸不屑的道。 白芍心知白微这话说的虽难听,但却是实情。 要不是白川羌赚的钱多了,青山胡同白家的日子过得好了,锦色绣庄还不知道会被骚扰成什么样子。 说不得会像当初的食为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让白芍家在当地活生生的沦为笑话。 “唉……”她轻叹了一口气,刚想提一提心底关于白川羌赚钱的隐忧,忽听得赵悦茜在那里脆声道,“既已到了菊花山脚下,姐妹们便一起爬山吧,我们在东边山头爬,公子们在西边山头爬,一直到山顶汇合,听说那山顶栽种了一大片粉色的菊花,样子及其貌美,是新栽种的品种,来啊,一起上去吧。” 说完,率先踏上了菊花山,大步往前走了起来。 那其余的小姐也不甘落后,提着裙子跟在她的身后,保持那种既不超过她,又不会落后太多的速度。 “走吧,姐。”白芍拉了拉白微的胳膊,姐妹俩带着两个丫鬟,走在队伍的最后头,一边悠哉悠哉的欣赏各色菊花,一边保持着不掉队的速度。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半山腰,预料之中的幺蛾子还没跳出来,白微有些不安的左顾右盼,生怕身后或者两侧忽然跳出来些什么东西唬她一跳。 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前面的人竟然忽然加快了速度,将她们摆脱了。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一大堆丫鬟小姐忽然就不见了,整个菊花山只留下白芍和白微主仆几个。 “这……这是……”白微被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白芍拉住她的胳膊,凝着双目左右扫视,“别怕姐,我不相信一群人会忽然消失,她们一定是故意的躲在哪里,我们不要乱动,就在这里欣赏画,我就不信她们能躲得住。” 说完,装作对身边菊花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白芍拉着白微,指着一束奇特的菊花,对她说笑了起来。 白微刚开始依旧十分紧张,但在白芍淡定情绪的感染下,她也逐渐的镇定了下来,和白芍欣赏起了各色菊花。 不同于之前比较急促的攀爬,姐妹俩这回是边欣赏花边走,所以盏茶时间过去了,也不过是挪动了三步而已。 而且观她们脸上的悠哉之色,怕是要欣赏到天黑才会爬山。 顿时,躲在菊花从中的小姐们就有人不乐意了,一个小姐就锤着有些发酸的腿,问赵悦茜,“茜茜,她们不动了怎么办?我们就这样一直蹲着吗?我好累啊。” “就是,就是,我真的很累啊,我要撑不住了……”另一个小姐也跟着点起了头。 赵悦茜蹙起眉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惊恐惧怕的白芍和白微姐妹两个,咬了咬牙,猛地从菊花后站了起来,“大家走吧,继续爬山,等到了山上……哼……” 说完,大步的往山上走去。 弗冬是第一个发现刚才消失的一群人再次出现的,她有些激动的指着不远处低声叫道,“大小姐,二小姐,她们出来了,她们出来了。” 白芍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方向,浅浅的笑了,“走,跟上她们。” 这一次,白芍长了心眼,一直紧盯着赵悦茜那群人,再没出现过跟丢的事情了。 一群姑娘,约莫用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爬到了菊花山的顶部。 那是一个故意雕砌出的大平台,上面摆放着许多石桌,石桌上面置办了茶水和糕点,斜阳县里的一些公子正坐在那里推杯换盏。 当姑娘们迈上平台的时候,他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并全都起身,礼貌的对着姑娘们见了个礼。 能被赵悦茜邀请来的,那都是斜阳县的青年才俊,再不济也是个员外之子,所以姑娘们全都红着脸还了礼,随后便挑了没有被公子们占据的另外一半石桌坐了。 到底是个男女大防的时代,能一同出游已是难得,想要坐在一起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还是因为在外面,设置屏风不方便,要是在院子里吃饭,男女之间是需要中间设立一个屏风,或者干脆分成两个院子才可以。 白芍因为知道这群人对自己姐妹肯定不会怀揣好意,所以挑了最边缘的,距离那群公子最远的一个桌子就坐了下来。 白微似是爬山有些热,就端起了一杯茶喝了起来,同时看向站在最中央的赵悦茜。 作为今天这场出游花会的发起人,以及主持者,赵悦茜今天穿了一件很华丽的裙子,头上也戴了一套粉水晶的头面,衬的整个人如花似玉,华光逼人,再加上她又是在场身份最高的,所以许多斜阳县的青年才俊就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赵悦茜似是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目光,不仅没有训斥那些公子趱越,反而甜笑着道,“今日多谢大家愿意应邀来欣赏这菊花山上的菊花,悦茜无以为报,就只能尽量让大家玩的开心,不枉此行。” “关于吃食,这桌上的都只是些开胃的小东西,等稍后就有在福景堂定的各色餐被送过来……现在呢,咱们也不要无聊,这样吧……咱们就应这菊花各做一首诗,彩头我都准备好了……” 白芍并不是很清楚这个年代的花会要做什么,白微因为身份问题更是接触不到了,所以一时间两个人都颇感兴趣的盯着赵悦茜。 只是当后来听到要作诗,两个文盲就垂下了眼睫,全都沉默不语了起来。 本来以为赵悦茜会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奚落她们一番,没曾想她仿佛忘记了白芍姐妹似的,竟然一个眼神都没投给她们。 紧接着,作诗的纸笔被发了下来,众位公子小姐全都在那里苦思冥想关于菊花的诗句。 白蔻似乎也在思考,不过因为出身的缘故,她怎么都想不出来和菊花有关的诗句,最后只得讪讪的放下了毛笔,凑到赵悦茜跟前,想跟她讨饶,不写这诗了。 结果猝不及防的,赵悦茜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白蔻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许久之后,才捂着脸,含着泪抬起了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问道,“赵小姐……怎么……怎么了?” “怎么了?明明是你让我分给你纸笔,你来作诗的,结果现在写不出来了,就跟我说不参与了,你早做什么去了?你把我当傻子么?”赵悦茜满脸愤怒的喝道,“就知道你们白家没设么好人,竟然连我也作弄,给我滚一边去,我不想看着你碍眼。” 白蔻呆呆的趴在地上,两眼一眨,泪就掉了下来,配上她那张长得颇为俏丽的脸,竟让人觉得十分的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当即,便有一个公子在旁边为她求情,“赵大小姐何必生这么大气,都是邀请来的客人,赵大小姐还是息息怒,饶过她吧。” 本来,他不求情还好,赵悦茜就快息怒了,结果他这么一求情,赵悦茜立即就恼了起来,指着白蔻的鼻尖斥道,“看你们白家人就是烦,还不赶紧滚一边去,到角落去,不要再往我跟前凑。” 白蔻哭哭啼啼的应了,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边缘走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白蔻的心机 那李公子似是有些为白蔻的遭遇叹息,不过碍于赵悦茜是主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扭过头同好友叹道,“好一个梨花带雨的白家美人,平日里看着也就还算可以,谁曾想这一掉泪,真真的是让人心揪啊……” “哼,白家的贱人而已。”赵悦茜耳朵尖听到了这句话,看着白蔻的眼神里就闪过了一抹阴鸷,同时毫不客气的对着白蔻骂了一句。 贱人这种词汇,在斜阳县,侮辱性已经非常大了。 可白蔻也只是身体僵了一僵之后,依旧缩着头,来到了山顶的边缘处,似是想寻个石桌坐下去。 此时这石桌大部分都被坐满了,看来看去,也只有白微和白芍姐妹俩所坐的石桌有空位了,白蔻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慢慢的来到了白微的身边,想坐在她的对面。 “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欢迎你。”白微十分厌烦白蔻,打心眼里认为她是个恶毒的女人,所以对白蔻那是相当的不留情面,开口就要撵她走。 白蔻身体抖了抖,一抿嘴,眼泪就掉了下来,“三妹妹……不管咱们从前有怎样的梁子,我们都是白家人啊……现在我遇了难,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白微依旧是不屑一顾的态度,“你不是喜欢巴结知县嫡女么,你就去巴结好了,何必来我们这种边缘角落坐着,没得侮辱了您的身份。” “你……”白蔻被白微的话说的眼光一暗,哽咽着同她们央求,“三妹妹,五妹妹,咱们可都是白家人啊,你们能不能看在爷奶,看着三叔三婶的份上,让我坐下吧……我现在没地方坐了……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我要是就这样走了,我真的成为了斜阳县的笑话啊。” “感情你这样就不是笑话了?”白微死死的瞪着白蔻,良久后,终是有些不忍了,扭过头,低声道,“你爱坐就坐吧,反正不是我的地方。” “谢谢,谢谢三妹妹。”白蔻一见她答应了下来,便赶紧的坐了下来,然后就讨好的同白芍和白微搭话,“三妹妹和五妹妹也接到了赵大小姐的邀请啊,说真的,我刚开始是挺讶异的,但后来十分开心,觉得能和知县嫡女搭上交情了……结果现在她竟然在众人跟前那样对我……” 说着说着,白蔻再次掉下泪来,为了不让赵悦茜发现,她甚至不敢拿帕子擦拭泪水,只得任由眼泪掉在石桌上,洇了一片湿润。 白微有些苦恼,她刚才真的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让白蔻坐下的,那可不代表她就跟白蔻和解了,成为好姐妹了。 事实上,她对白蔻依旧是十分厌烦的,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永远都不要见到白蔻。 可白蔻却各种不识相的在那里跟她俩搭话,顿时惹烦了白微,要不是赵悦茜还在那里兴致勃勃的评判谁写的诗更好,她几乎都想跳起来骂白蔻一顿了。 “姐……”白芍察觉到了白微粗了许多的呼吸,伸手按住了白微的手,轻声安抚她的情绪,“别着急……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白微皱了皱眉头,想着妹妹让自己以不变应万变的嘱咐,努力尽量的平息内心的躁郁之情,然后对旁边的白蔻保持不搭理状态。 白蔻似乎也很自觉,在屡次得不到回应之后,低着头沉默了下来。 如此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有个公子拿走了赵悦茜设置的彩头,比诗算是告一段落。 因为此时已接近晌午,赵悦茜便邀请大家开始欣赏旁边簇拥的菊花,同时等待着福景堂往这里送餐。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三四十个伙计抱着食盒爬上了山顶,赵悦茜一挥手说吃饭了,便嘱咐这平台上的丫鬟们帮忙往桌子上端菜。 这菊花山山顶上的平台本来就不大,能摆二十个石桌已是难得,如今又来了三四十个抱着食盒的伙计,可以说是非常拥挤了,人与人之间也就能隔着一个脚的空,上菜都上不了,只能靠小姐们的丫鬟互相传递菜品。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白芍却放心了不少。 她虽没参加过这种花会,从前却看过不少相关的电视剧,知道这个时候最容易有人往小姐的衣裳上泼脏东西,导致小姐不得不去换衣裳,这个时候要是发生点什么,那可就真的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还好,递菜的是自家的丫鬟,白芍放心的紧。 只是,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已的白蔻主动的站了起来,说了句,“我也没丫鬟,不能帮忙递菜,可我终归是这个桌上吃饭的,我也来帮个忙吧”,就接过了弗冬手里的一盘红烧鸭掌。 白蔻这样人竟然会主动递菜,把自己放到跟丫鬟一样的位置? 白芍一瞬间警惕了起来,拉着白微就要后退。 只可惜,说时迟那时快,白蔻忽然大叫了一声,似是被烫了一般,双手一抖,那刚捧到桌中间,还没来得及落下去的红烧鸭掌就这样摔了下去。 白瓷盘碰到石桌子,自是被摔个四分五裂不说,那上面的红烧汁,也嘭溅了三个人一身。 是的,白家姐妹三个,谁都没有幸免于难。 白微一脸气恼,白芍有些愕然,白蔻则一脸不知所措。 片刻后,她赶忙的同白芍姐妹道歉,“真是抱歉,三妹妹五妹妹……这鸭掌太烫了,我一时没捧住……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白芍拧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森然道,“白蔻,你不要想玩什么花招,当心后果你承担不起。” 白蔻被她森冷的语气给吓得一哆嗦,片刻后,有些嗫嚅的欲言又止道,“我……五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完,还故意瞥了一眼赵悦茜的位置。 这几乎是在明着告诉白芍姐妹,这是赵悦茜让她做的了。 白微看着心头大火,恼怒道,“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让你吃屎你吃屎去么?还敢演苦肉计来骗我们……好你个白蔻!” “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白蔻几乎快要哭了,“三妹妹,我是被逼的……我也是无奈的啊。” “无奈不无奈,你自己心底清楚。”白芍瞥了一眼白蔻,并没有因为她的楚楚可怜而原谅她,反而愈发戒备了起来。 如果说,刚开始白蔻和赵悦茜的确是在演苦肉计的话,那么后面白蔻将赵悦茜给卖出来,就足以看出这个人心机之深——一边“被迫”的为赵悦茜做着事情,一边又同时不动声色的将赵悦茜给卖了出来,并将自己摆在了被逼无奈楚楚可怜的立场上。 “三妹妹,五妹妹……你们要小心啊……”白蔻见白芍和白微姐妹俩似是铁了心的不相信了自己,便低下头,小声的提醒了她们一句。 紧接着,发现了这边异常的赵悦茜就走了过来,蹙眉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回……回大小姐,是我不小心弄掉了一道菜,现在菜汁落到了身上……”白蔻转过身,低着头,有些怯弱的同赵悦茜禀报。 “哦……”赵悦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光在白家三姐妹衣裳上的红烧汁上一扫,撇嘴道,“总归是带了备用衣裳的吧,拿了衣裳就去换吧。” 说完,扭头对身后的两个婢女嘱咐道,“带三个小姐去临时搭建的如厕间更衣。” “是,小姐。”两个婢女全都点头应道,随后走到了白家三姐妹的跟前,要带她们去更衣。 “慢着,我们不跟她一起去更衣。”白芍指着白蔻,拒绝了同她一起去更衣。 白蔻的脸色瞬间白了。 赵悦茜的表情也不好看,不过见白芍坚持,她蹙了蹙眉,还是点头应了,“分开带吧。” 说完,扭身,施施然的回到了人群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白蔻的遭遇 虽然摆脱掉了白蔻,但白芍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她不觉得赵悦茜会这样轻松的放过自己,所以去如厕间的时候就有些磨蹭,不愿意走太快。 那赵悦茜的婢女就催促她,“还有一个姑娘等着更衣呐,姑娘们还是快点吧。” 白芍见状,心底愈发不安,走的就更慢了。 那婢女终于不耐的在前面大步走了起来,白芍瞅准机会,对着白微嘱咐道,“姐,怕是那如厕间里有问题,这样……我们把这个丫鬟打晕吧。” 白微被吓了一跳,说真的,在白家,她一向才是那个咋咋呼呼张口闭口要打人的暴脾气,更多时候,白芍都是冷静的,聪明的,睿智的。 像这样开口就是打晕人,还真的是头一次。 白微就忍不住悄悄问道,“芍儿……是不是有啥不对劲的?你看出来那赵悦茜要咋陷害咱了?” “我没看出来……”白芍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这样快刀斩乱麻。” 比起要反复的思考赵悦茜到底用了怎么样的阴谋,又要怎么样的应对不至于陷入阴谋之中,白芍觉得,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而且,眼瞅着距离如厕间越来越近,白芍心道不能再等了,便跟白微使了一个眼色,又悄悄的嘱咐了两个丫鬟两句,随后大步的奔向了那婢女,并甜甜的唤她,“这个姐姐,我想问一下,如厕间距离这里还有多远啊?” “你要是这个速度走,走十年都到不了!”那婢女满是不耐的回答,“要是想换衣服,能不能走快点?就你这个速……” 话未说完,她瞪着两眼倒在了地上。 在她身后,是高举着一块板砖的白微。 “啥?这就晕了?我以为赵悦茜会安排个多厉害的人呢,我都准备挨揍了都……”白微一脸惊讶的道。 白芍有些无奈,“赶紧把她拖走,快点,我们不能去如厕间,我们得走远一点。” 说完,姐妹两个带着两个丫鬟一起用力,就要将那晕倒的婢女给抬走。 就在这时,白芍忽然不动了。 “芍儿,咋了?”白微有些不解的喊她,“你不是说要赶紧走么?咋这会就不动了?” “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白蔻要是跟赵悦茜一起算计咱,白蔻又为什么要提醒咱俩?难道是因为姐妹之情?姐你觉得可信么?”白芍喃喃道。 “不可信。”白微斩钉截铁的道,“别看白蔻平时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她心毒着呢,更是看不得谁比她好,我才不觉得她会好心提醒咱们呢。” “可事实上她就是提醒咱了……并且咱也因为她的提醒,决定不去那如厕间了。按照正常思路,你说咱接下来会去哪里呢?”白芍轻声问道。 “去……”白微抬起头,左右看了两眼,然后指着右边两边都围了菊花的道路,低声道,“肯定是去右边啊,左边那里有杂草,还有拉拉秧在,根本就没法下脚,咱们要是想离开这,肯定得走右边。” “假如,我是说假如白蔻是故意提醒咱们的,咱们中了她的计策,放弃了去如厕间,反而去了右边,会不会反而真的着了她的道儿呢?姐你也说了,她这个人十分不可信……我觉得,这两条路都不能走。”白芍思附着道。 “那……也行……”白微自觉脑筋不如白芍灵活,所以在许多事情上都愿意听她的,“这两条路咱都不走,那咱走哪里?” 白芍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是昂起头,看了看这头顶的树木。 菊花山虽然以菊花出名,可是在向阳的地方有菊花,那背阴的地方就得栽种树木了。 而此时此刻白芍所看的,就是那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树的枝丫。 “爬树?我喜欢。”白微的眼睛一亮,摩拳擦掌的就要爬上去,余光瞥到那被自己一砖头砸晕了的婢女,停下了动作,问道,“那这婢女呢?” “扔这里吧,这样她们才会相信咱中了白蔻的计。”白芍很快的松开了手,将那婢女扔在原地,然后跟在白微身后,像小猴子一样爬到了树上。 也许这些斜阳县的大家小姐们并不会爬树,或者她们根本就不可能去爬树,但从十里铺出来的,曾经干过各种农活的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却十分自然又利落的爬了上去,惊呆了两个人的随身丫鬟红柳和弗冬。 “喂,你们也上来啊。”白微回过头,见两个丫鬟还呆呆的站在地上,不由得唤道。 “我……我上不去啊……”红柳苦着脸道,虽然她只是一个丫鬟,但因为从小就被卖给了人牙子,所以根本不曾会爬树这项运动。 “那你去左边躲着吧,就是有拉拉秧,可能会疼一点……”白微对她摆了摆手道。 “哎,好的小姐。”红柳苦着脸下去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弗冬却没有跟着她走,而是摩拳擦掌的也爬上了树。 待爬到白芍身边时,瞧见主子有些诧异的目光,弗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其实我以前也是穷人家的孩子,爬树这事儿,我挺熟的……” 白微忍不住大声笑了。 就在这时,白芍耳尖的听见了人走动的脚步声,便赶忙的制止了白微,然后主仆三个人全部屏住呼吸,居高临下的望着那自远处走来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赵悦茜的婢女,一个是同样被弄脏了衣裳的白蔻。 两个人似乎有些着急,走路的步伐十分的快速,在路过白芍爬的这颗树底下时,白蔻瞥了一眼那晕倒的婢女,步伐又加快了许多,说道,“应该快了吧?我得赶紧换了衣裳过去,免得看不到好戏……” 随后,二人的身影就被淹没了。 白芍有心想要多看一看,便跳下那个枝丫,慢慢的爬到了大树另外一侧的枝丫,勉强伸着头,看到了那若隐若现的如厕间。 像这种如厕间,其实就是用厚门板给拼成的一个简单的小房间,其中一个门板上开了一个小门,容人进出。 此时此刻,赵悦茜的那婢女正打开那小门,白蔻才抬了一只腿走了进去,忽然的,她不愿意往里走了,反而后退了好几步,一脸大惊失色的样子,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之前那对她还算和善的婢女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她背后猛地一推,白蔻就被推进了如厕间。 紧接着,把赵悦茜的婢女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铜锁,“咔哒”一声,将小门给锁上了。 如厕间里的白蔻有些不甘心的推动起了门板,整个小房间都跟着抖动了起来。 但那赵悦茜的婢女并不为之所动,反而冷笑了起来。 约莫过了有十几个呼吸之后,那小房间的抖动逐渐散去,里面的人像是晕倒了一般,整个如厕间安静了下来。 那赵悦茜的婢女得意的笑了笑,瞧了瞧那如厕间的门,似是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便扭头离开了。 其实也没走太远,就坐了下来,似是在等什么。 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目瞪口呆的看完这一切的事情,忽然觉得她选择爬上树来简直太正确了。 如果她们为了避开白蔻的计谋而选择去了如厕间,那么现在倒霉的估计就是她们了。 “看来这事情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白芍压低声音同白微道,“这白蔻算计着赵悦茜,赵悦茜怕也算计了她……你要是还不明白,别着急,等着吧,赵悦茜就快来了。” 话音才落,二人就瞧见一群年轻男女从山顶上走了下来。 为首的赵悦茜似是在蹙着眉头,问旁边的一个婢女,“你说什么?白家的小姐们都不见了?” “是的小姐。”那个白芍从未见过的婢女急声道,“明明刚才还在去如厕间的路上,忽然就不见了,奴婢不知道她们去哪里了……” “不要着急。”赵悦茜目光闪了闪,“随我去看看。” 说完,就带着一群人往这里走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失算 一群人走到了白芍和白微所爬的树下面,看到了那躺在草丛中的婢女,有人惊呼一声,紧接着就有婢女过来查看怎么回事,待发现那婢女只是晕倒之后,连忙扶起来同赵悦茜禀报,“回大小姐,只是晕倒了而已。” “晕倒了?”赵悦茜眼底明明在笑,表面却还是一本正经的道,“这不是带白家那两位小姐去如厕间的那个丫鬟吗?快点救醒,问一问怎么回事。” “是,大小姐。”那婢女回过头,用力的在那被扶着的婢女人中上面掐了一下。 很快,晕倒的婢女幽幽醒来,稍一清醒之后,就连忙跪下了,急促的道,“大小姐,大小姐,白家那两位小姐打晕了奴婢……” “什么?”赵悦茜眉头一挑,大声叱道,“她们打晕你做什么?” 那晕倒的婢女指着白芍之前揣测的方向,大声道,“奴婢听到她们商量,好像不愿意去如厕间,似是想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然后就打晕了奴婢。” “原来如此。”赵悦茜得意一笑,眼角眉梢逐渐涌现出了一丝狠厉,“走,我倒要是过去瞧瞧,这两位白家小姐擅自打晕了我的婢女,是要做什么。” 说完,带着一众好奇的小姐公子们沿着左边那条小径大步走去。 树上的白芍和白微对视一眼,白微撇着嘴,愤愤的道,“明明是直接被我们打晕了的,什么商量,什么往哪个方向走,全都是杜撰的,看来芍儿你说的没错,这赵悦茜和白蔻就是故意逼得我们往那个地方走,那婢女说的话也是早就嘱咐好的!这一切都是白蔻和赵悦茜设置好的局,这两个该死的女人。” “局中局,其实两个人都在相互算计……”白芍一边熟练地从树上溜下来,一边道,“白蔻利用方才的举动一是迷惑我们,二也是让我们去仇恨上赵悦茜,她好落得一个两面好人。赵悦茜明着同白蔻算计我们,暗地里却也摆了白蔻一道,现在咱们躲过去了这一劫,白蔻却没躲过去。” “躲不过去她活该,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白微对躲在拉拉秧里的红柳招了招手,又等弗冬也从树上爬了下来,主仆四个稍一整理仪容,就也大步的跟上了赵悦茜一群人的步伐。 约莫走了有盏茶时间,白芍让最为机灵的弗冬过去探了探路,确定赵悦茜等人就在前面,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然后扒开身前的树叶,在那里仔细的看戏。 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赵悦茜还是十分自信的,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根据自己一番精心的安排,这里会出现怎样的场景。 双珠戏龙? 又或者,那可恶的姐妹两个痛不欲生的在这里哭嚎? 看着那敢对自己不服气,甚至想动手打自己的白微痛哭流涕。 看着那表面不吭声,但眼底始终闪烁着倔强光芒,竟然敢让晏殊哥哥对她另眼相待的白芍痴傻疯憨。 看着白家从此一蹶不振的垮掉。 就算是县丞回来了,也发作不了赵悦茜。 因为那都是这姐妹两个自己作死! 是她们主动勾引男人的! 好好地如厕间不去,偏要打晕丫鬟去了开满了菊花的凉亭里,不是要密会男人是什么? 而且还是姐妹俩和同一个男人…… 一想到这里,赵悦茜就乐不可支,并且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个画面。 甚至乎,她将白蔻都往后放了一阵子。 结果,好容易来到了这地方,竟然什么都没有? 白家姐妹俩没有,早就安排好的男人没有,整个凉亭空落落的一片,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赵悦茜呆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让婢女去寻找,甚至发了疯的自己上去找了一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身后响起了公子与小姐们的议论声。 他们本来以为赵悦茜如此气势汹汹,真的是来抓奸呢,谁知道谁都没见到,这可就有点闹笑话了啊…… 尽管因为赵悦茜在这里的身份最大,大家不可能主动嘲笑她,但那眼底的憋笑,到底是忍不住的。 赵悦茜怒了,发火了,扭头冲着那婢女吼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们往这里来了吗?人呢?人呢?” 婢女赶紧跪了下去,“回大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可能两位小姐又走了吧。” “走了?她们去哪里了?要是不在这里,她们不应该回山顶吗?她们到底去哪里了?”赵悦茜狰狞的大吼道。 婢女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大小姐,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废物!”赵悦茜怒吼一声,抬手就给了那婢女一巴掌。 就在这时,一道略有些稚嫩的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我说山顶怎么忽然上没了人,原来你们都在这里了……哎呀,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都下山了呢。” 众人猛地回头,就瞧见了俏生生站立在一起的白家姐妹俩,以及她们身后的两个丫鬟。 “咦,你们在这里啊,我们还以为你们走丢了呢。”其中一个比较单纯的小姐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怎么可能,就是忽然发现衣裳拿错了,全都拿成我姐姐的了,所以我让姐姐去换衣裳,可姐姐不忍我一个人着一身脏污,便说什么也要陪我一起,然后我就寻思着,反正也不怎么饿,就想散散步走一走,欣赏一下这菊花山上的美景,谁知道再回去的时候,你们就不见了。”白芍同众人解释了两句。 “可是,悦茜的丫鬟晕倒了,你们不知道吗?”那小姐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晕倒了?”白芍一脸讶异,不似作假,“怎么可能呢,我们同那位姐姐说了一声就离去了,让她先回去给赵大小姐复命,怎么可能她会晕倒呢?” 这话说的,和那婢女说的话可就有十分大的出入了。 当下,众人的目光开始疑惑的在白芍和那婢女身上打量了一番,显然不知道是谁在说谎。 白芍也察觉了众人的打量,十分落落大方的道,“看来那位婢女姐姐说的与我说的有些不一样,这样吧,将她拉出来与我对峙吧,我们一人一句的来说,看谁的有纰漏,就是谁作假了,大家看怎么样?” “这方法倒是不错。”有人附议了一句。 “不用了。”就在这时,自白芍姐妹出来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的赵悦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和白芍站了个面对面,冷声道,“白家两位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怎么可能会说谎呢?想来是那个贱婢自己偷懒被我逮到了,所以故意说了白家两位小姐的坏话,来人啊,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小姐,你不能这样做……”那婢女听到了这个处置,惊慌的大叫了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被捂上嘴,带了下去。 因为挣扎,地上甚至出现了明显的一条拖拽的痕迹。 白微被吓得身体明显一哆嗦,掌心也沁出了许多汗水。 白芍不动声色的拉起她的手,沉声道,“如此,到真的是谢谢赵大小姐了。” “不用。”赵悦茜咧嘴,冷冷的笑了一笑。 本该被自己设计的人,逃出生天不说,竟然还反将了自己一军,害的自己不得不舍弃一个丫鬟。 这个仇,她记住了。 如果可以,赵悦茜恨不得立马就杀了这对姐妹,可是因为现在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勉强的拉出一个笑容,“说起来,还有一个白家的小姐呢?你们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已经逃掉了两个,赵悦茜不想再放掉另外一个了。 并且,因为在白芍和白微姐妹俩这里积累了恼火,却不得发出,赵悦茜急不可耐的要找一个人倾泻出她的怒火。 而白蔻,就很不幸的成为了那个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恶毒白蔻 在赵悦茜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众人开始往如厕间的方向寻找起了白蔻。 白芍和白微姐妹自然也是跟在其中,不过距离众人稍微远一些。 在走到如厕间前不远处的时候,白芍发现那原本守在一边的婢女已经不见了,想来应该是察觉到一群人的动静,所以率先离去了。 而且那如厕间门上的锁不知何时也去掉了,离远处这么一看,好似如厕间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 “这里,看着好像没有人……”最开始跟白芍说话的,那稍有些单纯的小姐说道。 “别是换衣裳的时候晕倒了,听说有人就这么晕倒的,咱们这是深山,寒气重,别伤了身子。”另一个小姐也跟着说道。 “那咱过去看看?” “女子过去看看,男子就算了吧,万一人家真的换衣裳时晕倒呢。”有人提议道。 就在这时,这薄薄的木板屋忽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将许多小姐们给吓得够呛,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公子们给留下,要拉着他们一起过去。 所谓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公子哥们巴不得凑过去看呢,如今一见赵悦茜没有阻止,便一边护着小姐们,一边往前走。 走到一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朱公子和李公子怎么不见了?” 因为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抖动的如厕间上,也没人搭理他,于是那人又闭上了嘴。 此时,如厕间的抖动已停了下来,众人站在门跟前不远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准备让一个婢女过去推开门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吟哦声在如厕间里响起。 一刹那,白芍看到了赵悦茜黑沉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紧接着,许多知道这是什么声音的公子哥都露出了或尴尬或趣味的表情。 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笑着喊了句,“这是谁在里面,这么有想法,竟然在这种地方,出来教教哥们呗。” 接着,一众公子哥哄笑了起来。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里面那女子的吟哦声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愈发大了起来。 公子哥们停下笑容,面面相觑了片刻,“这么厉害啊……” 赵悦茜见火候差不多了,收起脸上的笑容,给了身边的婢女一个眼色,转而厉声道,“上去推开门,我倒要瞧一瞧,哪来的一对野鸳鸯,竟然在这清净的菊花山上做出那等子腌臜事儿。” “是,小姐。”婢女应了一声,随后上前,一把推开了小门。 小姐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就赶紧的或低下头捂住脸,或躲在了自家丫鬟的身后。 就连白芍,也被白微一把捂住了双眼。 公子哥们倒是哄笑了起来,有的人更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里面那纠缠在一起的二人两眼,大叫道,“哎,朱公子,那不是朱公子吗?” 这时,那朱公子似是才听到了众人的笑声,有些茫然的一抬头,结果就瞧见了门外的一群观众,顿时羞的一脸通红,扯过落在旁边的衣裳,就大叫道,“你们这群人,还看,看什么看?赶紧走开。” “哟,朱公子这是金屋藏娇呐,还不让我们看看?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娇羞美人,竟然与你在这等子地方……”那人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显然,大家都把那女子当成了朱公子的通房丫鬟,又或者外面召来的青楼女子。 只有一两个头脑还算清明的人,提出了质疑,“咱们不是来寻那白家姑娘的么?不知这女子……” 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小姐指着躺在地上全身赤裸一动不动的女子大叫道,“哎呀,那不是白蔻么?”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女的是想瞧一瞧那是不是白蔻。 男的则是想趁机看一看…… “你们干什么?”朱公子倒是还算仁义,又扯过了白蔻的衫子,将她给盖上,“不要看了,快点关上门,让我们穿上衣裳。” 众人都在伸长了脖子看那女子到底是谁,根本没人给他关上门。 最后还是白微看不过去了,上前一巴掌把门给推上,然后气势汹汹的叉腰站在了门前。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门再次被从里面推开,白微一转身,就瞧见了一身富贵,身材略有些丰满的,被众人称作朱公子的男人。 在他身后,是低着头,一脸呆滞,似是才刚刚苏醒来的白蔻。 “还真是你……”赵悦茜似是有些痛心疾首,“白蔻,我念你性格还算乖巧,所以在你反复央求了我之后,就同意你也过来踏秋赏菊,可是现在……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太让我失望了,白蔻。” “就是啊,虽然家世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小姐啊,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真是……”有人就也跟着嫌弃的道。 “什么小姐,连个丫鬟都没有……”有人讥讽的道。 “她啊,就是一条一直想往赵大小姐身边凑的狗,大小姐可怜她,就邀了她一起来玩,结果她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可算是丢脸丢干净了……” “这种人,也是活该,我跟你们说,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她是故意的,想往另外两个白家姑娘身上弄脏东西,结果不小心也弄倒了自己一身,我觉得她现在这样都是咎由自取……” “就是,咎由自取!” 听着那一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白蔻只觉得心几乎要爆裂。 这一幕……本该是白芍和白微姐妹享受到的。 不该是她,为什么是她? 赵悦茜…… 对,是赵悦茜,是她让自己先去换了衣裳再去看戏的,不然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幕! 白蔻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的看着赵悦茜,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眼前这一幕?你骗了我……明明不该是我的,为什么是我!我明明已经跟你说了,我不喜欢晏公子了,我对晏公子没有所图了……你为什么要对付我?你应该对付的是她才是,她才是晏公子喜欢的人啊!” 说着,她伸出手,指着人群最后的白芍。 这时,站在她旁边的白微不干了,上前两步,一把拍掉她的手,怒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干的不要脸的好事儿,关我妹妹什么事儿,不要乱咬人。” “不,不应该是我的……为什么是我……”白蔻依旧是一脸癫狂,“赵悦茜,你这个大骗子,是你害我的对不对?即使我再三跟你保证,我已经不喜欢晏公子了,我不会跟你抢了,你也不放心,所以你要害了我,对不对?对不对?” “就你?还想跟我抢晏殊哥哥?”赵悦茜冷笑了一声,“白蔻,你太把自己当一颗葱了,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触碰到晏殊哥哥任何……”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这里是你布置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布置的,只有你才能害我,我想起来了,是你让人把我推进了里面,我看到了一个赤裸的男子,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是你……”白蔻抱着头大哭了起来,“我现在一生都毁了啊,毁了啊……” “不要瞎说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检点,主动勾引朱公子,现在竟然说我安排你的。”赵悦茜一脸不以为意的看了那朱公子一眼,“朱公子应该知道,是不是这女子先约的你?” “是的是的,这么个漂亮的美人忽然约我来这里,我还有些不好意思……谁知道她一上来就扒了我的衣裳,我也只好半推半就……嘿嘿。”那朱公子含羞的笑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样的,现在承受着一切的不该是我,应该是她们啊……”白蔻发疯了似的大叫,“赵悦茜,你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放过了她们?却独独害了我?为什么?” 说完,拔腿对着赵悦茜冲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生死不知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婢女快速上前,抱住了发疯的白蔻,让她在即将抓住赵悦茜的时候,被迫停止了身形。 “你们放开我……赵悦茜,为什么……”白蔻还在那里发狂的伸出五指,想要抓住赵悦茜的衣襟。 “为什么?因为……她们也来找我了啊……”赵悦茜见状,半低下头,眼底略过一抹精光,似笑非笑的说了这么一句。 白蔻一怔,随后瞳孔猛地放大,嘴角也同时抽搐了起来。 片刻之后,两个婢女猛一用力,似是十分巧合的将她推到了白微的身边。 这个时候,白芍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就想把白微给叫过来。 可就在眨眼间,白蔻忽然发疯一般的拽起白微的手,大叫一声,就拼命的拖着她往外走去。 原本白微的力气是比白蔻大了许多的,可是这一刻,她竟然怎么都挣不脱白蔻的手,只能被动的被拽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岩石上,紧接着就被力气大到诡异的白蔻掐住了脖颈,不能动弹。 白芍顿时吓得目呲欲裂,因为那岩石身后就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虽不如悬崖那样陡峭,但也是个极危险的地方。 这要是掉下去了…… 白芍不敢想象。 “白蔻,你放开我姐,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全都是我的事儿,你冲我来啊。”她十分焦急的对着白蔻大吼道。 “哼……哼,你们谁都逃不了……”白蔻冷笑一声,扭过头,冲着白芍咧嘴一笑。 然后,她两手猛一使劲儿,就将白微给推了下去。 “姐……”白芍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了一声就想猛地扑过去。 在她身后的红柳和弗冬全都拼命的拉住她,“二小姐,不能过去了……还是奴婢过去吧。” “白蔻,白蔻,你把我姐推下去,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没完……”白芍发了疯一样大叫,“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啊啊……” 这个时候,赵悦茜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命人控制住白蔻,然后站在那岩石上往下看了两眼,随后,她回过头,叹息着道,“已经看不到白家小姐的身影了……” “这菊花山虽然不算太高,但人掉下去也不是摔一下那么简单,再加上这一路上的石头……”有人就低声说了那么一句,“我看怕是没希望了……” 白芍一听这话,两眼一翻,竟是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红柳和弗冬全都眼泪汪汪的抱着二小姐,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最后,还是赵悦茜见事情有些大发了,赶紧的疏散了众位公子小姐,两个丫鬟才带着晕倒的二小姐,哭哭啼啼的回了白家。 与此同时,白蔻也被那朱公子要走了。 赵悦茜原是不想放走白蔻的,因为白微那边始终需要给个交代,可朱公子拿出赵悦茜给他的一截迷魂香来做要挟,赵悦茜只能让他把白蔻给带走了。 傍晚,柳山胡同白家,晕了半天的白芍幽幽醒来,想起晕倒之前看到的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她猛地就从床上跃了下来,顾不得穿鞋,直接就奔到了白川柏和吴氏的屋子。 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正在流泪的白川柏,和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吴氏。 “爹……”白芍哭着跪了下去,“是我没保护好姐姐……” “好孩子……”白川柏赶紧抱起白芍,嘶哑着声音道,“不怪你,红柳都跟我说了,是微儿心善,想去帮她一把,结果她却这样对我微儿……你说……我们到底欠了青山胡同那边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们过不去?” “爹,别说这些,有没有让人去搜救?”白芍着急的道,“快点去找人救姐姐啊,快点去救她啊。” “我让家里的伙计去搜救了,但是……大家都说……微儿回不来了……”白川柏带着哭腔道,“我的微儿啊……” “不行,爹,只让家里伙计去搜救不行。”白芍挣扎着从白川柏的怀里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回了自己屋,一不小心瞥见白微挂在床头的衣裳,顿时眼泪汹涌的往外流淌。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所以强忍着泪意穿好了鞋子,扭头就往外跑。 中途遇见了弗冬,白芍没说话,弗冬就也跟着她跑。 主仆两个拼劲全力跑出了柳山胡同,往县丞府上跑了过去,刚巧就在县丞府门前瞧见了正在下马车的杨县丞,白芍顾不得其他,一边流泪,一边扑过去,就这么跪在了杨县丞的跟前。 杨县丞似乎才从远处回来,被白芍这一跪吓了一跳,“你……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求求县丞大人救救我姐姐,芍儿在这里谢谢县丞大人了,求求大人……我姐姐被人从菊花山的岩石上推了下去,求求县丞大人救救我姐姐……”白芍一边哭,一边磕着头道。 杨县丞愣了片刻,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的将白芍给扶了起来,仔细的询问了一番。 当听到这一切都是赵悦茜做的之后,他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大外甥临走之前除了让自己照顾这锦色绣庄一家,更多的是让自己盯着赵悦茜这个姑娘,生怕她使坏。 结果现在,自己不过是去下面村子两三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想到这叫白微的姑娘要是真的出了问题,自己的大外甥肯定会找自己的麻烦,杨县丞就忙不迭的嘱咐身后的小厮,“快点,拿我的手令,去调衙门里的人去搜救……快去。” “好的老爷。”小厮点头离去。 这个时候,白芍还是哭个不停,杨县丞有些头疼这孩子的哭声,但又觉得有些心疼,所以犹豫再三,将白芍给抱了起来,柔声安慰她道,“莫要哭了,我已经派人去帮着搜寻了……你放心,一定会找到的……” 那么高的山上,就算是找到,一定是活人吗? 白芍一边哭,一边忍不住回想着这段时间白微对自己的照顾。 回想着她爽朗的笑容,回想着她泼辣的面容,回想着她叉腰时的英姿飒爽,回想着她护着自己时的英勇,回想着她跟刘氏吵架时的泼辣刁蛮,回想着姐妹俩解开心结时她的微笑。 从前,姐妹俩总是形影不离,不管是对付刘氏,还是去给白川柏打气,姐妹俩永远都是手拉手在一起。 可是现在,就要留下她一个人了么? 白芍不能自控的想哭,想流泪,想用哭嚎声来释放心底的悲愤,难过,以及其他复杂到不能一一到来的情绪。 最后白芍是哭晕过去的。 杨县丞叹息了两声,终究是先将这小丫头给送回了柳山胡同白家,然后才回了县丞府上,听着被派去打探人的绘画。 第一个时辰,没有找到什么。 第二个时辰,没有找到什么。 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什么。 搜救的人也不是铁打的,也是要休息的,所以白川柏就让家里的伙计还有那些衙差回去歇息了。 但白芍不肯就此放弃,竟拿出了一千两,雇了几十个大汉满山的寻找。 这个时候,福景堂的赵虎也听说了柳山胡同白家发生的事儿,赶忙的送了七千多两分红过来,让白芍好使用。 这个时候的白芍已经红了双眼,势必要找到白微不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的…… 但有些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因为此,白芍一边揪心的雇人寻找着,一边在家里反复的安慰自己,甚至都忘了去找白蔻和赵悦茜的麻烦。 只是听说杨县丞和赵知县大吵了一架,赵知县将赵悦茜连夜送到了远方,不知道是哪里。 白芍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没精力管这些。 她现在只想知道,她的姐姐,白微,还活着么? 第二百一十六章 那个男人 潺潺溪流在耳边流淌,清新的空气在鼻尖萦绕,甘甜的泉水还在口中回味。 说起来,如果不是腿断了,这里还真的算一个人间仙境。 白微撇了撇嘴,有些百无聊赖的捡起身边一个小石子,用力的对着洞穴处更阴暗的内里砸了过去。 没有石子碰到石壁上的清脆声音,有的,只是一声淡淡的闷哼。 白微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聊的趴在了草垫上,对着那洞里闷闷的道,“我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 阴暗的洞穴里,没有任何回答。 白微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却没有执着的再问什么,只扭头,有些失神的望着不远处那个种满了菊花的山。 昨天晌午,她就被白蔻从那岩石上给推了下来。 因为不是那种直直的悬崖峭壁,且因为长了许多茂密的树枝,她得以逃脱一死,只断了一条腿,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当然,这并不是最幸运的。 因为之后的她,竟然看到了一个在这里养伤的男人。 一个穿着青衣,眉目坚毅硬朗,但是胸口被人捅了一个大窟窿的男子。 说来也巧,白微之前怕赵悦茜不怀好意,就把之前晏殊给自家妹妹的金疮药给带在了身上,如今瞧见那男子正捂着伤口止血,她便说自己有金疮药,想要用给他止血给借口,让他去找人来救自己。 结果那人竟直接过来,将金疮药从白微身上搜抢了去用上了,将白微气的破口大骂,将他祖宗都问候了个三遍。 还好后来那男子似是恢复了一些体力,将白微抱着找到了一个洞穴,安置了她,又扔给了她一些野果,然后就躲在里面不动弹了。 曾经,白微一度以为他是不是死了。 直到后来她因为气恼这人抢了自己的药,再加上百无聊赖,就开始往里砸石头,结果听见了闷哼声,就知道那人怕是在养伤。 俗话说,一人胆小,两人胆大。 原本白微是很怕这里的,毕竟是个阴森森的地方,而她又断了一条腿。 如今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但就冲那长得颇为不错的皮囊上,白微还是放心多过担心,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又有一堆野果在跟前放着,这回还多了一截用竹子保存住的泉水。 白微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就吃完了那些东西,又一口气喝完了泉水。 吃饱喝足,就开始想念家里人。 但白微知道自己回不去,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那洞穴深处的男人,所以三五不时的就同他讲两句话,央求一下,“喂,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家里人肯定很着急的找我,我爹娘还有我妹妹肯定疯了,你把我送出去,哪怕出去给人送个信,让他们来找我,行不行?” 洞穴里头还是没有回答。 白微终于无力了,沮丧的低下头,喃喃道,“芍儿应该哭坏了吧,以前晚上都是我陪她一起睡,昨天晚上她一个人肯定睡不好……” 话音还没落,里头那个男人终于出了声音,“你是白微。” 不是疑惑,而是肯定的语气。 “你……你认识我啊?”白微立马就惊喜的坐直了身体,“既然认识,咱就别客气了,你赶紧把我送出去行不?到时候我也好给你请郎中救你。” “……不用了。”青衣男人低声道,“那瓶金疮药效果很好,血已经止住了……” 说完,他似是迟疑了片刻,才问道,“那药,你是在哪里买的?” “那不是买的,那是别人给的。”白微大大咧咧的一摆手道,“之前嘛,有个坏女人伤了我们家护院,后来……后来有个人他就给了我们这么一瓶药,没用完,我就给带在身上了。” “那个人是谁?”里头人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些波澜。 这回白微没有知无不答,反倒是戒备的看了里面一眼,“是谁就不用你管了,反正你不认识就对了。” “哦?”那里头的人似是轻笑了两声,“谁说我一定不认识?” “反正……反正你不认识。”白微的声音微弱了下来,小声的嘟囔了两句,“再说了,你认识关我啥事儿……” 洞里的人耳目聪敏,听见了她的声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送我离开啊……”白微忽然又哀嚎了起来,“我觉得我爹娘,还有我妹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又没死,我想给他们报个平安啊……” 洞里的人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白微两眼一转,再次哀嚎了起来,“怎么办啊,你说咱们咋掉进了这个小洼地里啊,而且你带我跑那么远干什么?这要是在菊花山底下,说不得就有人把我找回去了……都怪你,都怪你,让我家里人白担心。” 洞里的人有些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菊花山下有野兽出没,我要是不把你带过来,现在你应该只剩骨头了。” 一句话,说的白微菊花一紧,立马不敢吱声,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像那吃人的野兽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洞里的人看不下去了,咬着牙道,“现在是白天,野兽不会出没的。” “啊,你早说啊。”白微松了一口气,赶紧挪开捂着嘴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清甜的空气,然后嘟嘴道,“那咱们赶紧走啊,现在还是白天,待会天就黑了,野兽出来了,咱们怎么跑啊。这里距离菊花山又有些距离,我家里人找不到我,他们该多担心啊。” 洞里的人沉默了片刻,“再等等,给我一天的时间,我的伤口才结痂,不能再动弹,不然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我。” “可是……”白微还是有些着急,不过一想到那青衣男子受伤的确也不轻,不由得就缄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才试探的问道,“你为啥会受那么重的伤啊?而且,你来这菊花山干什么?” 青衣男子似乎是确定了白微是个性格纯良的小姑娘,又或者是这地方实在是太寂寞,他缓缓的道,“我是来这里找个东西的,结果被对头给知道了,他派人追杀我到菊花山下,我才……我才摆脱了追踪。” “那你好不容易噢。”白微有些同情的道,“你那对头也真是坏,怎么就把你伤成了这个地步,要不是我身上带了好的金疮药,说不得你就死了。” “各为其主罢了。”青衣男子似是低声笑了笑,“不说我了,你是为什么掉下来这里?” “我啊……是因为一个坏女人……嗯,她喜欢的那个公子,好像喜欢我妹妹,所以她就嫉妒了,给我们下了帖子邀我们过来踏秋赏菊,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但是她竟然拿我家里人威胁我,没办法我和妹妹就来了。结果她真的要算计我们身败名裂的……还好我妹妹很聪明,躲了过去,只是最后没料到,竟然被另外一个人给推下了山……真是奇怪。”白微托着腮,慢吞吞的道。 “你不恨么?”青衣男子忽然问道,“那人算计了你们,你又被一个人推下了山,如今断了一条腿,困在这里不能离去,你不恨么?你为什么还能这样平静的讲话?” “为什么要恨?”白微有一瞬间的怔愣,“我是生气啊,我想打她们一顿,但我为啥要恨她们……恨她们还浪费我精神头呢,不过依我妹妹的性格,可能会恨她们吧。芍儿这个家伙,看起来大气,其实又特别记仇……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奶欺负我们娘的时候,她可是记在心里了……” 那一夜,白微跟青衣男子讲了很多,讲乖巧又聪明得不像小孩的妹妹,讲老实敦厚结果却做出最离经叛道事情的哥哥,讲坏的流油的奶奶,讲让人无奈又恼怒的爷,还有青山胡同那一大家子,以及吴家那不要脸的一家。 讲着讲着,夜深了,白微渐渐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青衣男子小心翼翼的从洞里走了出来,并脱下那外裳,盖在了白微的身上。 然后,他双手负在身后,走出洞穴,仰天望着锦色绣庄的方向。 眼底略过了一丝心疼。 原来,她竟然吃了那么多苦……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两个女人的算计 第二天晌午,青衣人果然遵守约定,将白微给送回了锦色绣庄前的那个巷子口前。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他将白微放在地上就走了。 然后,眨眼的功夫,失去了踪迹。 白微张了张嘴,想留他看看郎中,忽然想起他早晨说的,他怕暴露踪迹,所以又闭上了嘴,然后对着锦色绣庄的方向呼唤,“来人啊……来人啊……” 一直站在锦色绣庄门口接待客人的朱大郎觉得自己大概太累了,出现幻听了,为什么竟然听见了大小姐的喊叫呢。 一定是假的…… 他揉了揉耳朵,打了个哈欠,刚想换自己的弟弟来看门,忽然又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朱大郎,你再不过来,我就扣你工钱了。” 朱大郎这会才猛地蹦跳了起来,惊疑不定的寻着声音找到了坐在巷子口挣扎着想要往前爬的白微,他惊的张大了嘴巴,“大……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二小姐和老爷找你都找疯了……” “还不赶紧通知我爹,再喊人把我抬回去。”白微两眼一瞪,凶巴巴的吼道,“叫了你那么久,我嗓子都快哑了,还是不过来,真是气死我了,你再不过来我就打算爬过去了!” “我的错,大小姐,都是小的错,我这就过去……”朱大郎这会也不敢犯困了,撒丫子就跑回了锦色,让人找个担子将大小姐抬过去,然后又亲自跑了一趟柳山胡同白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刚刚找人回来的白芍和白川柏。 白芍心急,立马就叫了两个丫鬟,又拿了些白微爱吃的吃食,就赶紧的去了锦色。 至于白川柏,则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吴氏。 “姐……回来了……”才刚刚苏醒的吴氏一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两眼一翻,眼瞅着又要晕过去。 白川柏吓得连连掐她人中,又喂了她两口冷茶,吴氏才彻底转醒了过来,一掀被褥就要下去,“我要去看看微儿,我的微儿啊,这两天她吃了多少苦啊……我的孩子。” “你别过去了,芍儿这就去把微儿给带回来,总留在铺子里也不是办法。”白川柏温言温语的将吴氏又劝回了床上。 可吴氏到底不放心,想着白微这两天一定吃尽了苦头,所以就赶紧的让丫鬟准备衣裳,又准备热水给她擦洗。 约莫两盏茶时间后,白芍带着白微回来了。 不同于白芍激动又心疼的眼泪汪汪,白微却是依旧十分大大咧咧的样子,瞧见吴氏了,还高兴地冲她摆手,好似这两天的消失只是出游一趟而已,“娘,娘,我回来了。” “你这没心肺的孩子。”吴氏笑着骂了白微一句,转瞬眼泪又出来了,“看你这衣裳都破了,还带着油汁,赶紧给你洗洗去。” 娘俩带着四个丫鬟轻手轻脚的给白微洗了个澡,又换好了新的衣裳,等郎中过来了,将白微断的那截小腿给包扎上了。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尽管这骨头的伤重也有很大的区别,比如白川穹那次,就有点粉碎性骨折,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能下床走走,但依旧不能跑跑跳跳。 白微这次很幸运的只是骨头裂开了,差不多三四个月就可以愈合了,并且很少会留下后遗症,这让吴氏感激的差点要给那郎中给跪下了。 最后是白芍和白川柏硬扯起了她,又让丫鬟送走了郎中,一家人才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了起来。 到最后,自然是避免不了询问白微这几天怎么过得。 白微简单的说了一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然后白芍也说了一下,为了找她,家里已经拿出去两千两银子了。 然后,刚才还笑嘻嘻的白微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等白家的兵荒马乱平息下来之后,已经两天过去了。 白芍先是对雪中送炭的赵虎表示了感激,虽然家里也不是拿不出二千两银子,但人家愿意及时送钱过来,那就是一个帮助的态度。 其次就是杨县丞了,只是他拒绝了一切钱财感谢,并且看白芍的目光突然有些怪异。 之后他告诉了白芍,他跟赵知县起了冲突,因为赵悦茜的处理,最后赵知县做出了拖鞋,将赵悦茜远远地送走了。 没说去了哪里,只说永远不会回斜阳县了。 白芍有些不满意,毕竟这一切都是那赵悦茜的手段,谁能想到一个在晏殊跟前看起来天真纯良的少女,竟然能那么狠,将白芍姐妹俩算计了不说,就连那白蔻也没放过。 可杨县丞说赵悦茜已经被送走了,她也没有法子,只能暗暗地憋下了这一口气。 还好之后杨县丞递给了白芍一张纸,那上面是由赵悦茜亲自书写的,关于这个计划从开始到结束。 时间回到五天前,在听说了吴氏给白微挑选夫婿之后,白蔻恨的眼睛都红了。 再加上揣测出了晏殊公子可能喜欢的是白芍,白蔻心底愈发的恨恼,竟是主动地上门去找赵悦茜了。 赵悦茜对白蔻其实是有印象的,元宵节那天晚上,她主动地跟晏殊讲话的举动,曾让赵悦茜十分不满。 后来——听丫鬟禀报说这女子找上门,赵悦茜有心羞辱她一番,就让人将她放了过来。 遗传自钱氏的巧嘴,加上独特的敏锐心思,让白蔻三言两语就博得了赵悦茜的好感,不过因为她出身实在是低微,赵悦茜的态度始终都有些高傲。 直到,白蔻说,“赵大小姐,我不喜欢晏殊公子了,我知道您喜欢晏殊公子,我之前曾经仰慕过他,毕竟那样优秀的男人,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呢?只是现在,我不敢仰慕了。” “哦?你不仰慕他了?”赵悦茜嘲笑她,“就算你仰慕也没关系啊,反正晏殊哥哥也不会看上你的。” 这句话羞辱的白蔻脸都红了,可她还是不慌不忙的道,“难道小姐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敢继续仰慕晏殊公子了么?” 她用的“不敢”两个字,成功的勾起了赵悦茜的好奇心,“你说说看。” “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晏殊公子仰慕的是我家堂妹,说起来,我们始终都是一个姓的人,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堂姐妹争一个男人,那可就叫人笑话了……所以我仔细思量了一番,最后狠下心,再也不去仰慕晏殊公子了。”白蔻楚楚可怜的道。 赵悦茜撇了撇嘴,“你堂妹?白微?她脸上可是有个疤的,我晏殊哥哥眼光再不好,也不可能喜欢她。” 竟是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 白蔻叹了口气,“大小姐可想错了,是我那五堂妹……” “白芍?”这次赵悦茜的表情终于有点难看了,“我倒是知道,晏殊哥哥对她友好的紧,可她年纪那样小,个子又那样矮……晏殊哥哥才不会喜欢她呢。” “可是大小姐,如果晏殊公子不喜欢她,为什么现在满城都知道,县丞大人是护着她们家的呢?”白蔻一句话,直接敲到了赵悦茜的心灵。 其实她也曾嘀咕这个问题,不过因为杨县丞这个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候不管事儿,有时候却爱管闲事儿,让赵悦茜分辨不准。 今日白蔻这么一说,可谓是敲中了赵悦茜的心灵,让她的脸色直接黑了下来,“那个小丫头……不可能,晏殊哥哥一定会是我的,她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也许她是没有资格的,但只要晏殊公子喜欢……毕竟这些年,公子也是帮了她不少。”白蔻一边漫不经心的讲着从前的事情,一边撇着赵悦茜的脸色。 当看到她拳头都握在一起之后,白蔻心知火候到了,便开始逐渐提出自己的建议。 随后,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菊花山的事情给定下了。 也将她们之后的命运给定下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算账 赵悦茜说,大部分计划都是白蔻提出来的,她只是怕白芍姐妹不上钩,又多加了两重保险。 至于那白蔻,是因为赵悦茜讨厌白家人,每个都讨厌,所以连她也毫不犹豫的算计了进去。 县丞府上,白芍看完了两张宣纸,最后折叠起来,将其收进了袖袋。 县丞笑着问她,“你将这纸收起来,可是有别的计划?” “找不到大鱼,找个小虾米出出气也行。”白芍笑着跟县丞到了谢,随后就出了县丞府上,回到了柳山胡同白家。 将那封信拿出来之后,吴氏和白川柏都气坏了,一向孝顺的他们这次什么都忍不了了,全都站起来要去找青山胡同白家算账。 账当然是要算的,但白芍没有让吴氏去,只是带着白川柏,又找两个伙计将白微抬着,又带上了赵龙,以及几个丫鬟,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青山胡同白家。 因为白蔻的忽然出事,青山胡同白家这两天也是焦头烂额的,当然,焦头烂额的只是两个老的和老大一家,至于其他人,可悠闲的紧。 白芍爷几个过去的时候,白川连正抱着一瓶酒喝的正开心,瞧见了白川柏了之后,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从门边上站了起来,口齿不清的道,“三……三弟你来了啊……来来来……这好酒,哥哥我分你一点……来……好喝……大哥给咱爹打的好酒,我给偷出来了一点……嗝……” 白川柏有些厌烦的蹙起眉头,将白川连给拦在身前,不让他接触到自己的两个闺女,“好了二哥,我们要进去找爹娘,你不要挡着我们了。” “……我挡你们了?老三你到底把我当不当二哥啊,发财了,也不给二哥点酒,也不给二哥点钱,我在自己家门口喝点,你也管我啊……”白川连摇摇晃晃的道,“我……我就是不起来,你能咋地,你跟上次一样,把脖子给我夹两道紫青?老三你心狠了啊……” 白川柏实在是受不了他在那里醉醺醺的自说自话了,扭头喊了声,“赵龙,把他给抗走。” “好。”赵龙点了点头,上前两步,一把举起白川连,然后往院子里的花园里一扔,白川连就一脑袋栽到了花园里。 不理会还在原地扑腾的白老二,一群人就这么进了二道门,冲到了刘氏和白老爷子的屋子里。 正坐在吃饭的大方桌前的一群人,全都扭头看了过来。 白老爷子第一个站了起来,有些惊喜的喊道,“老三……你怎么来了?” 在经过刘氏那样一番闹腾之后,他以为父子之情已经断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老三竟然还能过来,他怎么还能不惊喜。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白川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亲热的喊他,反而是站在正厅门口,冷冷的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老三这态度……有点异样。 白老爷子一下子就惊愕住了,颤抖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说话。 反倒是刘氏,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她面色还有些苍白,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中气十足,“你凭什么来我们这?把我害的那么惨,还有什么脸来上门?” 白川柏知道自己跟刘氏讲不出道理,也没有理会她,只扭头看向白老爷子,一顿一顿的道,“爹,我今天来,是为了白蔻的事情。” “蔻儿的事儿?”白川羌一听这话,激动的站了起来,“老三,你也是帮我找蔻儿的吗?自从四天前蔻儿出去参加了什么踏秋赏菊,到现在还没回来,家里人都找疯了,就连县衙也去了,可是知县大人和县丞大人根本不见我,老三你帮我找一找吧。” 说完,上前两步,就要握住白川柏的双手,结果被白川柏给躲过去了。 “老三……”白川柏一脸受伤的瞧了一眼白微,道,“我知道你家微儿也丢了,你心里着急,可是现在微儿找回来了,你就帮我找找我的蔻儿不行么?” 白川柏双拳握紧之后又松开,松开之后又握紧,良久之后,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们凭什么让我找白蔻,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们就让我找她!” “发……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川羌有些愕然的问道。 白川柏没说话,只是随着白芍的目光,看向了有些闪闪躲躲的钱氏,“大嫂不说一说么?” “你……你说的什么……我不懂。”钱氏垂下眼皮,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我家蔻儿也丢了,你们急,我们也急,现在你们微儿找到了,帮我们找一找蔻儿怎么了?” “怎么了?”白芍这时冷笑了一声,站了出来,环视了周围一圈,冷漠道,“同样是两个人丢了,我姐丢是被人害的,有人丢是活该……而且,也不是丢了。” 赵悦茜早就在信里写了,是朱家公子带走了白蔻。 至于带走做什么去了,不言而喻。 “我家蔻儿不是丢了,那去哪里了?”白川羌十分着急的道,“老三,五姐儿,你们要是知道蔻儿在那里?你们告诉我一声啊,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着急啊……我没有你们有钱,能拿出一千两来雇人找,我拿不出来啊……” 说着说着,白川羌就红了双眼。 白芍瞧他是真的担心闺女,抿了抿嘴之后,将袖中的那张纸悬在了白川羌的跟前,让他慢慢的看。 因为白老爷子会写字,所以白家里基本没几个不识字的,虽然写不了诗词,但是看一封信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时候,白老爷子也凑上来一起看那封信。 看完了一页,再看一页。 爷俩的表情逐渐的苍白了起来。 等到白芍将宣纸折叠重新收回袖中,白川羌才大叫了一声,蹲下身,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的蔻儿啊……” 白老爷子面色也不好看,不过到底比白川羌见过的风浪多了一些,所以稳了稳心神之后,他蹙眉看向坐在担子上的白微,上去检查了一番,确定白微的伤不会影响她以后的走路,才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感觉治的有点晚,不过还好不会影响孩子的以后……” 白川柏冷峻的表情因为白老爷子的动作松动了一些,“昨天刚找到……爹……微儿这也是大难不死,要是没人救了,孩子现在……现在也许就只剩下一堆枯骨了……” “我知道,这是大姐儿的错……”白老爷子蹙着眉头,痛心疾首的摇头道,“只是在这件事情里,三姐儿也受伤了,可是老三啊,大姐儿才是最惨的那个啊,她竟然被那个朱公子给带回去了……” 一听这话,白川柏刚刚有些动容的表情瞬间又凝固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那蹲在地上大哭的白川羌就猛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睛道,“走,我们去把蔻儿给救回来,爹,我们要去把蔻儿给救回来。” 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白老爷子拦住了他,沉声道,“你拿什么救?人家朱员外家大业大,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凭什么救?” “我还有兄弟啊,我不能看着蔻儿在朱家受苦……老二,老三,老四,你们会帮我的对不对?”白川柏有些期盼的看了一眼弟弟们。 白川柏没说话。 刚走过来,还带着一脸泥的白川连哼了一声。 坐在方桌旁的白川穹则悄悄地低下了头。 白川羌顿时呆住了,片刻后,才痛哭着道,“你们咋那么狠心啊,蔻儿也是你们的侄女啊,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你们咋那么狠心让她在朱家受苦……不行,我要救回我的孩子!” 说完,跑到院子里,扛起一根棍子就要冲出去。 白老爷子赶忙伸出胳膊,一边死死的拽着他,一边回头冲着儿子们怒吼,“你们还是不是人?就这样看着你们大哥去送死?” 白老爷子在这个家里虽然威信比如从前了,但到底还有些威严在的,白川连见状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泥,跟着跑了过来。 至于白川穹,则一拐一瘸的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低声道,“爹,我这样,就是去了,也是拖累你们啊。” 说完,又坐了下去。 这回白老爷子没有斥责他,而是将目光放到了白老三的身上。 他知道,就算自己家三个儿子全都去了也没用,还是得要这个三儿子过去,他带的人多,才能有可能将白蔻给要过来。 白川柏心底十分复杂,拿捏不定要不要去帮白川羌找白蔻。 就在这时,白芍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白川柏一低头,就瞧见了白芍在对他眨眼睛。 那是要他答应的意思。 白川柏迟疑着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奔为妾 明明白芍爷几个过来是要跟青山胡同白家算账的,结果竟然被人家理所当然的拉去“救白蔻”。 白川柏很不理解,白芍就跟他细细的解释。 因为这件事情里,白蔻才是罪魁祸首,找青山胡同里的其他白家人除了发泄一顿之外,并没有什么用。 再说了,谁规定他们见到了白蔻,就一定会“救她?” 听完了白芍的话,白川柏有些若有所思的点头,因为爷俩坐在自家马车里,而白老爷子等人坐在前面的马车里,也不怕被人听见,所以白川柏就问道,“所以你把微儿留在了青山胡同那里,又让赵龙留下照顾他,只带着几个丫鬟和几个伙计去,就是没打算跟朱家起冲突?” 白芍轻轻地点头,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停在了斜阳县东城住着的朱家门口,白老爷子和大儿子以及二儿子最先从他们家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上去敲了朱家的门。 随后,白芍爷俩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跟在白老爷子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朱家的看门人一脸戒备的开了门,瞧见是他们之后,说了一声去禀报,随后又把门给关上了。 白川羌很担心白蔻,也很着急,可是再着急也只能在门口等着。 约莫盏茶时间后,那朱家的看门人再次跑了过来,不同于之前的小心翼翼,这一次他敞开了大门,并十分和善的对着众人道,“我们少爷请诸位老爷进去。” 说完,将白家众人引到了一个院子里。 不同于青山胡同和柳山胡同那种房子,人家朱家是真的有钱,那宅子院落大的,里面都不是按屋分的,而是按院子分的。 比如现在看门人引他们进去的,那就是一个看起来很别致的院落,不算大,也就三五个屋,但布置的很雅致,一看就是女子住的。 将众人引进了院子之后,那看门人就退下了。 白川羌因为担心闺女,所以就直奔着正厅跑了过去,结果才触到正厅的大门,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哎呀,讨厌……讨厌嘛。” 白川羌当时就僵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白家众人也跑了过来,听出了这是白蔻的声音之后,一群大老爷们全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白芍给了红柳一个眼色,红柳上前一脚踹开了正厅的门。 里面的娇喘声戛然而止,片刻后,就见那朱公子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同样衣衫不整,正一脸不满的噘着嘴的白蔻。 此刻,她并没有瞧见她爹她爷她叔叔们都在外面,还不依不饶的扯着朱公子的胳膊撒娇,“相公,相公,少奶奶又来找我的麻烦了,你要护着我啊……” 说完,一抬头,瞧见了自己的一众长辈,白蔻顿时惊的两眼圆睁,两腿一软,要不是那朱公子扶住了她,也许她就要跌在了地上了。 “爹……爷……”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嗫嚅着,“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混账东西!”白川羌也是个过来人,知道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捞起一边的木凳子,就要对着白蔻砸了过去,“混账玩意,不知道自爱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家里人找你都找疯了,担心死了,你却在这里……你却在这里……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白蔻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躲在了朱公子的身后。 白川羌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打红了眼睛,总之竟然没有停手,直接一凳子砸到了朱公子的身上,砸的他摔在了地上,抱着胳膊“哎唷”着叫唤不停。 “爹,别打了,别打了。”白蔻心疼的将朱公子给护在怀里。 这个时候,白川连和白老爷子也上前夺了白川羌手中的凳子,并将他强行的按住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白川羌依旧红着眼睛大吼道,“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跟了他,你知道不知道,聘为妻,奔为妾,你这样,你就只能是个妾啊!” “爹啊……”这个时候,白蔻也抬起了头,噙着泪道,“可是,我除了嫁给他,我还有别的选择么?菊花山上……就已经……已经……” 菊花山上,白蔻就已经失身给了朱公子,在当代礼法对女子如此严苛的情况下,白蔻除了嫁给这朱公子,也没有别的选项了。 一想到这个,白川羌就停下了怒吼,呆呆的望着前方,像是傻了一般。 “再说了,相公对我很好……”白蔻有些怯生生的望了一眼白川羌,见他平静下来了,就赶紧的将朱公子给扶了起来,然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站在了白川羌的跟前。 “大姐儿啊,你最大的错,就是不知会家里一句,你知不知道,家里为了找你,已经找疯了。”白老爷子叹了口气,有些心痛的瞧了一眼白蔻,却因为她此刻衣衫不整,而又赶紧的扭过了头。 “对不起,爹,爷……”白蔻哽咽着道,“我……对不起,我……我也是……” 其实仔细想一想,白蔻一个弱女子,被朱公子就这么带回来,只要朱家不同意,她想要给白家传消息,那是难上加难。 可白川羌心里就是十分难受,一直捧在掌心上,如珠如宝的闺女,忽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了一个男人,还成为了整个斜阳县城的笑话…… 为什么同样是出事儿了,人家白微就只是断了一个腿,他家白蔻就那样凄惨呢? 这个时候,朱公子仿佛也缓过劲来了,一把搂过白蔻,有些漫不经心的冲着白家众人道,“你们可放心吧,蔻儿以后就跟我了,我会照顾好她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本来平静下来的白川羌忽然又怒了起来,“你怎么照顾她?怎么照顾她?让她当妾?让她家里人找她找疯了都不知会一声?你怎么照顾?” 朱公子嗤笑了一声,“当然是妾了,朱少奶奶已经有了。不过你们放心,蔻儿就是当妾,我也不会委屈她的。不过拜堂肯定是没了,这样,我回头让人给你们那点钱,就当是我给蔻儿下的聘礼吧。” 这话说的,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都恼了起来,就要跟这朱公子吵嚷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川连两眼一转,上前拉着白老爷子和白川羌嘀咕了一阵子,“爹,大哥,蔻儿都已经这样了,早就跟这个男人睡过了,想再嫁出去肯定不可能了……能给朱公子做妾,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蔻儿跟着享福,咱家里也跟着……对不对,到底人家朱家是个员外,哪能亏待咱家。你们也别闹腾了,到最后人家真的让咱把蔻儿拎回去?谁还会娶一个破鞋?”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所以白老爷子当场就给可白川连一个巴掌,气的要打他一顿。 可是这话虽粗糙,道理却不粗糙,就算是白家人把白蔻给带回去又怎样? 白蔻还能找到比朱家更好的人家吗? 答案是不能…… 一时间,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都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朱公子察觉到自己之前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轻慢,又嬉笑着过来说了两句好话,并承诺会一直对白蔻好的。 如此一来,白老爷子和白川羌的脸上就好看了许多,他们之前的气氛也算是稍微和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冷冷看戏的白芍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你们之前的事情解开了,现在该轮到我们之间算账了吧。” 白蔻一听这话,猛地一抬头,看向白芍,脸上略过了一丝惊恐。 紧接着,她双手环抱住了朱公子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相公……相公……我不喜欢他们,你快把他们赶走啊。” 第二百二十章 给白蔻的惩罚 还没见过这样恶人先告状的女子。 白芍有些怒了,也不惧那朱公子要叫来人将她赶走,直接大叫了一声,锦色绣庄里的那些伙计就扛着棍子站了出来。 “朱公子,我今日来,就是找这白蔻算账的,如果你愿意让开,那这件事情就跟朱家没有关系。如果你不愿意让开,那我们就县衙见!”白芍看着朱公子,一字一顿的道。 那朱公子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家人是有县丞大人护着的。 先是当年锦色被污蔑一案,紧接着就是衙差寻找白微一事,白蔻因为被藏在院子里,所以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朱公子却是清楚地紧。 堂堂县丞大人,能为了一家人连出手两次,说他没有保护这家人的心,谁信啊。 所以当即,朱公子的心就有些怯了。 他家是有钱不假,可所谓民不与官斗,有钱人也怕当官的。 所以思量再三之后,他猛地推开身上挂着的白蔻,大步的离开了院子。 只留下一脸惊愕的白蔻,以及不敢置信的白老爷子和白川羌。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护好白蔻,结果转眼间…… 白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随后,她指挥着伙计们往前走,愣是将白老爷子和白川羌以及白川连全都挤到了外面,然后将白蔻给包围在了中间。 “你们……老三,五姐儿,你们想要干什么?”白川羌这才醒过来神,一脸紧张的想要冲到白蔻跟前,结果被锦色的伙计毫不客气的给推了回去。 “想要干什么?我姐因为她被摔断了一条腿,还在山崖下面生不如死的躺了两天,要不是有人救了,这会已经死了,你说我想要干什么?”白芍一脸冷厉的道,“现在,你既已是朱家的妾侍,那我不将你兴师动众的抬到菊花山了,不过那条腿,你还是得交出来的。” 说完,一抬手,红柳和绿意就上前,将惊慌不已的白蔻给按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放开我的蔻儿……她已经那样惨了,你们干什么还要这样对她?老三,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毒啊。”白川羌激动地对着白川柏大吼道,“那是你的侄女儿啊,你的亲侄女儿啊,已经被人侮辱,被迫当了妾,你现在还要打断她的腿吗?” 白川柏犹豫了片刻,双手握拳,坚定的道,“是,大姐儿是我的侄女,可微儿还是我的亲闺女呢。大哥,不是我心毒,而是你看大姐儿干的什么事儿?她找人去设计我的两个闺女,她想要我的闺女身败名裂,结果被人算计,她自食恶果,这赖不到别人。并且,她之后还狠毒的将我微儿给推下山……那么高的山啊,她是存了心让微儿死了啊,说起心毒,谁有你闺女毒?” 说着,白川柏哽咽了,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现在,芍儿只是要她一条腿而已,还没有把她从山上推下去,我觉得这并不算什么!” 说完,扭过头,不再理会一脸焦急的白老爷子和白川羌,只一脸坚定的瞧着白芍,显然是打定主意要顺着白芍的意思了。 “爹,你真棒。”白芍悄悄地给白川柏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她低下头,看着一脸惊慌的白蔻,冷笑了一声,“白蔻,害怕吗?” “害怕……”白蔻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被伙计拦在外面的白川羌和白老爷子,又看了一眼笑得诡异的白芍,颤声道,“芍儿妹妹,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反正微儿妹妹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你饶了我好不好,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是,因为我姐没受什么大的伤害,所以你也是被打断腿那么简单。”白芍冷冷的看着白蔻,“难道你以为,要是我姐受了很大的伤害?或者丢了这条命,你还能活着?” “你……你太狠了,你太狠了……”白蔻这才确定,白芍真是铁了心的要打断自己一条腿,她不禁害怕的放声大哭了起来,“芍儿妹妹,你别打断我的腿,我不想当个瘸子,我以后不敢了啊……” 白川羌听着自己闺女的哭声,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只可惜三个伙计拦着他,二弟白川连又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白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朱公子又甩手离去,只凭他一个人,怎么样都救不了闺女。 一时间,白川羌绝望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芍忽然从一个伙计手中接过一个约有成年胳膊那么粗的棍子,又让弗冬过去拉直了白蔻的腿,然后自己高举着那比她高了许多的大棍子,高高的举起,又迅猛的落下。 按理说,白芍一个小姑娘的力气应该没有多大。 可是因为心中怀揣着恼,怀揣着恨,再加上这棍子实在太粗,以至于这一下子,竟是将白蔻的骨头给打裂了。 “啊……”白蔻疼的凄厉大叫,下意识的就要蜷缩身体,去护着自己的腿。 可是红柳和绿意再加上一个弗冬,三个人紧紧地钳着她的胳膊腿,让她动也动不了,更别提去蜷缩身体了。 “啊,爹救我,疼啊,疼死了,我好疼啊……”白蔻现在浑身上下能动的也就只有嘴巴和眼睛了,所以她一边凄厉的哭嚎着,一边跟白川羌求救。 “你这个狠毒的白芍,放开我的闺女,放开我的蔻儿……”白川羌一听白蔻叫的声音都变了,着急的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只可惜那三个伙计都是膀大腰圆的,将他死死的拦在原地,冲不进去。 “放开?”白芍冷冷的笑了,随后,她再次高举起了那棍子,在白蔻绝望的眼神下,又是一棍子砸了下去。 “啊,相公救我……”这一次,白蔻叫的声音都不似人声了,“贱人,白芍你这个贱人,为什么当时被侮辱的不是你,为什么做妾的不是你,你个贱人,你迟早被送到妓院去,你迟早被千人骑万人睡,你要比我还惨……” 不知是不是疼得狠了,白蔻开始口不择言的咒骂起白芍。 一旁的白川柏一听到这话,气得大吼,“不许再说了,不然我……我要打你了。” 可白蔻像是失了理智一般,一直喋喋不休的辱骂白芍。 白川柏气坏了,以前连跟人脸红都没勇气的他,竟然高举起了手掌,看样子是要抽白蔻耳光。 就在这时,白芍制止了他,并再次高举起了棍子。 这一次,白芍连打了三下,到最后她自己都累得气喘吁吁了,才不得不停下动作,抱着棍子在那里歇息。 而此时,白蔻已经叫的发不出声音了。 她两只胳膊被红柳和绿意按着,腿被弗冬按着,整个人像死狗一样半跌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嘴巴大张,面色苍白,鬓角头发全都被汗水打湿了。 “疼……”良久后,她只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疼?你这就疼了?我姐被摔的鼻青脸肿,摔断了一条腿,并且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更疼。”白芍冷冷的瞧着她,忽然发狠,又举起了那棍子,对着白蔻的腿,接连砸了四五下。 此时,白蔻那原本白皙笔直的小腿已经完全肿的没有了原本的形状,并且,白芍最后一次用棍子砸下去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了没有骨头的阻力——白蔻的这条腿,已经粉碎性骨折了,以后就算是愈合,也没办法走路了。 瘸了一条腿,这种惩罚放在谁的身上都十分的严厉,当年即使白芍那么恼白老四,也没有将他的腿打到完全无法愈合的地步。 而今,可见白芍心中对白蔻有多恨。 “白蔻,今日所得,都怪你咎由自取,如今断一条腿,是我给你的教训,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记住,下一次要的就是你的命!”狠狠地撂下一番话,白芍爷俩就带着伙计们离去。 只留下瘫软在地的白芍,以及抱着闺女,绝望哭嚎的白川羌。 第二百二十一章 白家危机 白芍爷俩带着一群人从朱府离开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模样艳丽,带着一众丫鬟的年轻女子,正在死死的盯着白蔻的那个院子。 在瞧见白芍之后,她原本有些阴沉的神色一瞬间化成了浅淡的笑意,并且还十分友好的冲白芍笑了一笑。 白芍也回头对她点头一笑,之后就离开了朱府。 在马车行驶到青山胡同白家门口的时候,白芍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朱少奶奶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之后,就下了马车,将还坐在青山胡同白家门口的白微要接走。 因为担心白老爷子爷几个,钱氏有些畏缩的主动上前来询问,“三弟,你大哥……还有蔻儿……怎么样了?” “挺好的。”白芍淡淡的说了一句,就一挥手,让人抬着白微离去。 “你……你等一等。”钱氏忽然张开双臂挡在正厅门口,大声的道,“你们明明是一起去的,为什么只有你们回来了?孩子他爹呢?孩子他爷呢?还有二叔,人呢?” 说着,她还不忘怂恿刘氏过来一起阻拦白芍爷几个,“娘啊,你不担心爹和孩子他爹他们么?老三一家不地道啊,把他们爷几个扔在朱家自己回来了,这算什么啊,不是去救蔻儿呢么?蔻儿在哪儿?” 一直坐在大方桌子旁边的刘氏想了一下,也觉得不能就这么把白芍爷几个放走,当下站了起来,跟钱氏站了并排,挡住了正厅的门口,呵斥白芍道,“五姐儿,你们是不是没有救大姐儿?你们爷呢?你就把你爷给丢在朱家了?” “奶,不是我们把爷给留在朱家了,是他们不愿意跟我们回来,至于为什么……”白芍笑了笑,没什么好气的道,“等大伯和爷回来了,你们可以自己问。” 说完,带着人就要强行往外冲。 刘氏和钱氏自然是不让,伸着胳膊要阻挡他们。 眼瞅着又要闹腾起来,白老爷子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三道门响起,“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刘氏一回头,瞧见了完好无损的爷仨,顿时放下心来,也收起了胳膊。、 白芍爷几个就趁机来到了院子里,看着黑着脸的白老爷子,以及痛哭流涕不已的白川羌,还有一脸喜滋滋的白川连,没有说话。 “别闹了,别闹了!”白老爷子似是很生气,大步来到了刘氏跟前。 钱氏心底担忧白蔻,紧跟着就问道,“爹,蔻儿呢?你们咋没把蔻儿给救回来?” “蔻儿……哼!”一提这个,白老爷子的脸又黑了一瞬,“你自己问老大吧。” 说完,一甩手,气哼哼的进了屋。 这一句话,让钱氏的心提的更高了,忙不迭的跑到白川羌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就问道,“孩子爹,蔻儿呢?蔻儿呢?我闺女呢?” “蔻儿……蔻儿……”白川羌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红着眼睛哽咽道,“蔻儿被朱家留下了……蔻儿当了朱家的妾……” “当……当妾……”钱氏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片刻后,就在众人以后她要哭的时候,钱氏反而笑了,“是不是朱员外那个朱家?就是当初要把芍儿送过去当丫鬟的那个朱家?要真是那个朱家,蔻儿就是当个妾也不错,以她的聪明机智,得到朱公子的宠爱是迟早的事情,日后再生个儿子,这朱家少奶奶的位置到底是谁的,还不好说呢……” 白川羌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当确定钱氏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说反话的时候,他怒了,“那是当妾啊,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只要是当了妾,永远都低正妻一等,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这些天听到了风言风语,说咱蔻儿在菊花山早就跟那朱公子……”钱氏拉着白川羌的手,苦口婆心的道,“平日里,以咱们家的身份,就算是给朱家当妾,人家也未必要咱。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以咱蔻儿的姿容,那以后当上朱家的正经夫人只是时间问题……那朱公子能把蔻儿带走,还不是因为喜欢她么……” “你懂个屁。”白川羌气急败坏的甩掉了钱氏的手,然后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你知不知道?蔻儿的腿断了?郎中过去看了,永远都无法愈合了!谁会喜欢一个瘸子?朱家会让一个瘸子当主母?可怜我想带走我的蔻儿,那朱家却翻脸将我们都赶了出去……把我们赶出来了……” 说着,这个七尺男儿,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钱氏也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一旁的白芍忍不住撇了撇嘴,白家爷仨一起回来的,虽然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面带不愉,但白川连却是喜滋滋的,可见朱家还是给了好处的,而他们也收下了。 如今在这里哭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别收那些好处,也好有底气跟人家朱家叫嚣。 当然,这些话白芍不会主动说出来的,青山胡同白家跟柳山胡同白家已经是两家了,她现在只是站在一边看戏,等白家人稍微平静下来,就跟白老爷子和刘氏告个辞离去。 这个时候,刚才被白川羌的话吓得呆愣在原地的钱氏终于反应了过来,哆嗦着两只选在半空中的手,颤声道,“谁……是谁打断了我们蔻儿的腿?是谁?是谁……” 一直埋头痛哭的白川羌微微抬起了头,对着白芍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钱氏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看出了白川羌的意思,当时就气的面色大变,对着白芍扑了过去,要掐她的脖子。 坐在担子上的白微发出了尖锐的叫声,“芍儿小心……” 白芍眉头一蹙,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再加上红柳弗冬几个丫鬟往前一抢,将她严严实实的护在了身后,并架住了钱氏的胳膊。 “你个狠毒的人,你还我蔻儿的腿,你换我闺女一辈子的幸福,你那么恶毒,你的心那么狠,你这辈子也捞不到好,你连妾都当不下,你会被送到窑子里被下三滥的人给睡个遍。”钱氏因为被架着胳膊,无法触碰到白芍,于是她就开始了恶毒的咒骂,“你要比我的蔻儿还惨,你生孩子的时候要穿肠破肚而死……”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打断了钱氏的恶毒咒骂。 众人抬头,惊讶的发现,打钱氏那一巴掌的,竟然是白老三这个老实人。 “老三……你……”白川羌面色大变,上前将钱氏给抢过来,护在了身后,恼怒的对着白川柏道,“这是你大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大嫂?这样诅咒我闺女的大嫂……不要也罢!”白川柏瞪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要是敢再这样辱骂我的芍儿,我打她还是轻的。” “你……老三你……”白川羌被气的全身哆嗦,看着自己这个弟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你走,你给我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走就走。”白川柏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扭头拉着白芍的手就要离开青山胡同白家。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队的衙差窜了过来,气势汹汹的踹开了白家的三道门,并将一众人围了起来。 紧接着,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傲慢的大声道,“青山胡同白家,现在所有人都被包围,没有特令,不得离开,谁要是执意离开,立马杖毙。” 白家所有人,白芍和白川柏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白川羌更是身体抖的跟筛子一样,要不是钱氏扶着他,估计站都站不稳。 “这是……”白芍蹙起眉头,青山胡同的白家人可以不离开,但她们却是要走的,因为吴氏还在柳山胡同等着。 所以思量片刻之后,她主动上前,试图跟那为首之人沟通一二,“这位大人……我们不是居住在这里的人,应该可以离开吧?” “不可以,但凡是出现在这所宅子里的人,都不允许离开!”那为首之人头一拧,十分严厉的道。 如此态度,让白芍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二百二十二至二百二十三章 全下大牢 “这位大人,我们真的不是居住在这所宅子里的人,我们今天来,是找他们解决事情的,他们家人把我们家人推下山了,如今事情解决完了,我们想离开这里……”白芍依旧试图着跟那人沟通。 “不行,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再废话割了你的舌头。”那人不耐烦了,竟是对着白芍大吼了起来。 白川柏被吓得全身一哆嗦,赶忙将白芍护在了身后,有些紧张的道,“算了,芍儿,不让离开就算了……” “这不能算了。”白芍却异常的坚持,“这位大人,既然你不肯放我们离开,那总可以让我们往外递个消息吧,也不是别人,就是县丞大人,你派个人,帮我告诉县丞大人,就说我白芍在青山胡同白家,你看可否?” 许是因为提到了县丞大人,那人有些狐疑的瞧了白芍两眼,随后叫过一个衙差,在他耳朵边上嘱咐了两声,接着那衙差就离去了。 “你等着吧,我叫人去通知县丞大人了……哼,要是被我发现你敢扯虎皮……”那人冷哼了两声,转身就开始一脸戒备的左右溜达了。 白芍叹了口气,心道这回青山胡同白家惹上的麻烦怕是不小啊…… 这个时候,白老爷子和刘氏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加上一直坐在正厅里不肯出来的白老四,全都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啥事情,咋把家里给围了呢?” 可惜,没有任何人回答他,那些衙差依旧冷漠的戒备着,防止有人想要溜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老爷子一扭头,发现白川羌紧张的站都站不住了,赶紧拉过他,对着他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大,你是不是在外面惹祸了?” “我……我没有啊爹。”白川羌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爹,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干活,我什么都没有做……” 钱氏眨了眨眼,在旁边嘀咕了一句,“是不是她二叔在外面喝醉酒或者赌钱了啊。” 白老爷子一听这话,松开了白川羌的衣襟,转而拉起了白川连,质问道,“老二,你是不是喝醉酒得罪了谁?又或者欠债了?你说,你说清楚啊。” 白老二一脸委屈的叫道,“爹,我没有啊,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偷你的酒喝来着,根本没出门啊……” “哎呀!”见问不出什么,白老爷子气急败坏的推开白老二,有些无奈的捂着脸,急道,“这可咋办,都惊动衙差大人了,还把咱们包围了,不让人出去,可见是大事儿啊……怎么办啊!” 谁都没有说话,因为这事儿实在是太大了,谁都害怕万一是自己引起的问题怎么办。 一直到刚才离去的那个衙差过来了,在为首之人耳语了片刻,为首之人面色一变,眼底露出了笑意,对着白芍的态度也殷勤了起来,“原来是锦色绣庄的老板和小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了刚才,现在我送你们出去……真是不好意思,这青山胡同里的人是不能进出的,但是你们是柳山胡同的,没事的,跟他们无关……” 白芍对他一笑,没有说话,只带着爹和姐姐以及一大堆伙计丫鬟跟在那为首之人就要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一直害怕的躲在白老爷子后面不敢动弹的刘氏,忽然转着眼珠站了出来,唤住了白川柏,“老三啊,你自从分家之后,我还没去你那里住过呢,这样,我收拾收拾东西,跟你过去住两天,你看咋样?” 白川柏站在原地,颇有些纠结的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钱氏也像是忽然发现了救命稻草似的,紧跟着刘氏的话茬道,“那个……孩子三叔……我也想过去,你看行不行?” 白川柏紧蹙着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芍的脸就黑了下来。 这刘氏说要去白芍家住一住,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到底是白川柏的亲娘,也有那身份说这些话。 可是钱氏呢?她一个当大嫂的,为了逃命,竟然主动要去小叔子家里住一住,真是可笑,这是为了逃命连脸都不要了吧。 当即,白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们,并直接拉着白川柏的大手,快步的要离开这里。 “老三……老三……”刘氏有些慌了,“我是你亲娘啊,你真的不管不问我了?这那么多衙差,你知道我最害怕这些衙差的了啊,你怎么能不管不问我呢?” “奶,人家说了,青山胡同白家的人都不许离开。”白芍有些不耐烦的回过头,冷冷的道。 “可是……”刘氏有些着急,“明明你们可以离开,为什么不可以带我离开……” 是带她离开,不是带她们离开。 可见刘氏从一开始打得主意就是想自己离开就行,根本没管其他人的死活。 听出了这些味道的白家人就不满了起来,白芍趁机带着自己家里的一众人离开了三道门。 “老三……”刘氏发现瞧不见三儿子的身影了,顿时急的要往前跑,被两个衙差拿刀一晃悠,吓得扭头又跑回了白老爷子身边,大吼道,“老三,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我是你娘啊……” 说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刘氏靠着白老爷子哭了起来。、 一旁的钱氏见状,两眼一转,忽然对着那站在外围的衙差道,“大人,他们也是我们白家人啊,他们都跟我们一样姓白,我们不能走,他们也不能走啊……” 才刚刚走出三道门的白芍爷几个对视了一眼,白微撇着嘴哼道,“我看整个家里,就这个大伯娘最坏,自己不舒服,也不能让人家捞了好,那个白蔻就是跟她学的,娘俩坏一起去了。” 白芍瞥了一眼那送他们出白家的为首之人,淡淡的道,“她说归她说的,总之我们早就分家了,除了给我爷奶送孝敬钱之外,可是没有任何联系的,这县丞大人也应该知晓的。” “那是,县丞大人说了,他给你们做担保,你们跟这件事情没关系。”那为首之人笑着道。 一直将白芍爷几个送到了青山胡同白家大门口,那为首之人才笑眯眯冲他们挥了挥手,就扭头回去了。 “终于出来了。”白芍和白微姐妹同时舒了一口气,白微说道,“走,赶紧回去。” “恩。”白芍点了点头,拉起白川柏的手就要离去。 结果一拽,竟然发现拽不动。 白芍扭过头,就瞧见白川柏紧紧地盯着白家紧闭着的大门,眸中的担忧之色显而易见。 “爹。”她唤了一声白川柏。 “哎,芍儿啊……”白川柏叹了口气,“你说,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那么严重,连衙差都出动了……你爷奶年纪都大了,就怕要折腾什么,再上点刑……我怕你爷奶撑不过去。” 说着,他就低头看向了白芍,有些迟疑地道,“芍儿……你看,能不能把你爷奶……给带出来?” “爹。”白芍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微就气的大叫了起来,“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你想要他们再把我们给扣留下就舒服了吗?爷奶年纪大了,那也是那个犯事儿的人连累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干嘛操那么多的心。” “那毕竟是你爷奶啊……”白川柏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想的也不现实,便牵了白芍的手,爷几个陆续登上了马车,快速的回了柳山胡同。 这个时候,青山胡同白家忽然被监起来的消息还没传出来,约莫过了两天左右,一直对白老爷子和刘氏放心不下的白川柏打听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白家除了老人女眷和孩童之外的男丁全被下了大牢。 就连十五岁的白家二郎都没躲过去。 而且,关于青山胡同白家到底犯的什么事儿,众人也是沸沸扬扬的,什么说法都有。 第二百二十四至二百二十五章 上门求救 有人说,白家有人杀了人,偷埋了尸,如今被挖到了。 还有人说,白川羌运了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如今被抓到了。 杀人埋尸自然是不可能的,白芍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白川羌那里出了问题。 她一脸严肃的跟家里人分析,“从之前大伯忽然赚了许多钱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钱财能来的那样快,就是咱们卖小吃,那也是一点一点积累起的客源,才赚得了现在的家业。可是青山胡同那里呢?几乎可以说是忽然之间就有钱了,这实在是太可疑了一些。” “而且,大伯之前的表现也特别怪异,明明之前一直在心痛白蔻,当听到衙差来了,忽然身体就开始打筛子。”白微这时也补充了一句。 白芍一家四口人对视了一眼,心全都沉到底下去了。 良久之后,白芍小声问了一句,“大伯有跟你们提他在做什么事情吗?” “没有。”白川柏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咱们家跟青山胡同那边关系也不好,我自然不可能过去问,爹也没提过……唉,不知道这一劫,青山胡同那边能不能逃过去……” “怕是难。”白芍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白川柏,慢吞吞的道,“要是真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们,毕竟大燕的律法一直算得上非常严苛。” “这……白家那么多口子人……要是他们真出了事儿,老少妇孺一大堆可怎么生活啊。”白川柏面带愁容的道。 白微翻了一个白眼,嘀咕道,“爹你又操横心了,当初咱们怎么过活,也没见人家担忧,你现在这里瞎担忧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是……到底是……”白川柏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白芍,压低了声音问道,“要不,芍儿……你说,咱们去问问县丞大人,心里好有个底,你看行不?” 白芍抿着嘴,没有说话。 白微却是个暴脾气,忍不住嚷嚷道,“问问问,人家县丞大人能帮忙放我们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爹你到底搞没搞清楚你是哪家的人?非得人家县丞大人对咱家不耐烦了你高兴?” “微儿……”白川柏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么?” 接着他站起身,想去锦色绣庄看一看。 忽然,那之前跟着白云实,如今白云实离去了,就成为了白川柏贴身人的小厮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老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老太爷和老太太来了。” 白川柏是老爷,吴氏是夫人,那老太爷和老太太,自然就是白老爷子和刘氏了。 “爹和娘来了?”白川柏有些震惊的跟着小厮快步的走了出去,“赶快请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先白川柏之前跑了出去,将已经走到二道门的白老爷子和刘氏恭恭敬敬的迎着往三道门里走。 这是白老爷子和刘氏第一次来白川柏的家里,一路上,白老爷子还算镇定,刘氏却是眼睛都不眨的到处观看,遇到了觉得好看的景致,还会捂着嘴惊呼两声。 待瞧见了白川柏之后,她更是半惊喜半斥责的道,“老三,你买了个那么好的院子,你不把我和你爹接过来住一住?这假山,这桃花,真好看……真像当年我爹给我买的那个院子……” “娘……”白川柏的脸色就有些尴尬。 刘氏在离开十里铺之前,曾经那样羞辱了白老三家一顿,白老三一家搬过来之后,她又那样闹腾那样算计白老三一家,以至于谁都没提过要把刘氏接过来住一段时间的事情。 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刘氏忽然这样说,实在是让白川柏接不上话。 “好了,老婆子,莫要说这些了,你忘了咱们今天来的正事儿了?”白老爷子扭头训斥了刘氏两句。 这一次,难得的,刘氏没有跟白老爷子吵起来,只是不情不愿的撅起嘴嘟囔了两句,就没再说话了。 白老爷子终于得了空,也没客气,直接对着白川柏开门见山的道,“老三,你应该知道你哥哥们出事儿了吧?” “啊,听说了……”白川柏呐呐的道,“爹,你知道到底出了啥事儿不?” “唉,都是这个孽子!”白老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低声道,“其实这件事情,还是那刘家的儿子,刘片遇搞的鬼,他说有钱可以赚,你大哥就过去跟了,刚开始尝了甜头,等后面才逐渐的发现,那被人要求帮忙运送的物什……竟然是……竟然是私盐!” “什么?”白川柏大吃一惊,“竟然是走私盐啊,这……这是要砍头的罪名啊,大哥怎么去做了这种事情!难怪那天来了那么多的衙差,态度还那么恶劣,走私盐这种事情十分严重啊……大哥他……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大哥……哎呀,你大哥也是被人骗了,还不是那刘片遇……”白老爷子有些无奈的道。 刘氏在旁边听白老爷子屡次提起自己的大侄子的名字,有些不满的嚷嚷了起来,“关片遇啥事儿,这刚开始赚的钱你们都花了啊,明明是自己乐意的,哪能赖到人家片遇身上。” “你别说了你。”白老爷子终于对着刘氏发起了火,“要不是刘片遇撺掇了老大去干这活,能有眼前这局面?家里所有的男丁,除了一个老不死的我,还有一个小不点四郎,其他的全都下了大牢,难道这能不怪他?行,如果说刚开始他也是被骗了,后来才知道是走私盐,可是再往后呢?老大说不干了,他却说已经干上了,离不开了,要是离开了就有危险,老大才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的,你说我不怪他怪谁!” “可是……可是……”刘氏嘟囔着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一看到白老爷子是真的恼了,顿时又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白川柏已经听出了一些味儿,低声问道,“爹,其实这些事情,你一直都知道是吧?” “这……”白老爷子一滞,片刻后,有些尴尬的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老三,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也一直想劝老大收手,可是真的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啊……” “爹……”白川柏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白老爷子,“爹啊,这件事情你都知道了,你竟然不劝大哥?你也纵容他去运私盐?” “我不是不阻止,我是已经阻止不了了啊,你大哥的身份早就被记录上了,根本脱不了身……”白老爷子有些痛苦的道,“走不了的,你大哥根本脱离不了的。那时我心中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样下去会毁了一大家子。现在真的应验了,这一大家子的依靠全都下了大牢。老三啊,他们要是被砍了头,白家就完了,就完了啊!” 白川柏气的难受,却又无法开口责备已经那么痛苦的白老爷子,只好连连的叹气道,“爹,事到如今,只能求情打点了,把家里的钱全都交出去吧,主动一点,总好过被人抄家……” “我知道,我知道……”白老爷子听得连连点头,“可是老三啊,就算家里把钱全都交上去,你哥哥恐怕也出不来……我想来想去啊,就只能靠你了啊老三……” “靠我……”白川柏愣住了。 “对,老三……我知道这事情有些难为你,但是你跟县丞大人有关系,家里束手无策的事情,说不得在你这里就有转机了呐,当初县丞大人能让那衙差放你离去,现在也会帮你救你家里人的,对不对。”白老爷子一脸期盼的看着白川柏,“老三,那些都是你血浓于水的亲人啊,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你们是亲兄弟啊,对不对啊……” 第二百二十六至二百二十七章 秘密处死 白老爷子一番话,让原本满心难受的白川柏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良久之后,他哆嗦着手道,“爹,运私盐这事情太大了,人家县丞大人也管不了啊……况且……况且……” 况且,人家杨县丞也没欠他们白家什么,凭什么为了白家一次次的去帮忙? 这话还没说出来,白老爷子的老泪就下来了。 在白芍的印象里,这是白老爷子第一次流泪。 以往,他最多也就是生气,红脸,恼怒,却从来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潸然泪下。 他哽咽着说道,“老三啊,我知道你嫌弃我们麻烦……只要这事情过了,我带着孩子们回十里铺生活,一辈子不离开出云镇,也不来这斜阳县……我就是想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啊……别的事儿你能不管,这事关你哥哥弟弟还有侄子们的性命啊,你弟弟的腿还没好,之前来抓人的时候,他挣扎了一下,我亲眼看着那些衙差踩了他的腿……” “爹……”白川柏的心里也不好受,“这要是我有本事,我立马将大哥他们救出来也行,可我没本事,我还要去求别人,可别人凭啥帮咱呢?运私盐这不是小事儿,万一将人家县丞大人给卷进去,我要怎么面对人家县丞夫人……” “哼,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帮忙,你就是恨我们这一大家子,你就是想看着我们这一大家子死绝了,你就开心了,老三,你个心毒的东西。”刘氏在旁边怪里怪气的叫了起来。 白川柏被她说的一脸难堪,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虽然他最近比从前强硬了许多,但到底软弱了那么多年,能做到这种地步也不错了,不能逼他。 这么想着,白芍站了出来,淡淡的道,“我们可以问一问杨县丞,如果杨县丞说能帮忙那就能帮忙,如果说不能帮忙……那就不能帮忙,我们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我们不可能去威逼人家县丞大人的,希望爷奶能理解。” “理解……理解……”白老爷子含着泪点了点头,“我知道……真的是谢谢你们了……老三……我先跟你娘回去,我也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你兄弟给救出来。” 说完,怕招老三一家烦,拉着刘氏,颤巍巍的离开了柳山胡同。 “你爷比从前老的愈发厉害了……”在送他们上了马车离开之后,白川柏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以前他腰板多直啊,现在都弯下来了……你爷啊……老了……” 白芍抿着嘴没有说话。 人固有一老,可白老爷子这种老,却是活生生操心老的。 要怪,也只能怪子孙不孝。 因为这事儿挺急的,白芍也没耽搁,就差人去询问了杨县丞一声。 得到的回话是:这事儿已经不归斜阳县管了,而是郡守派人来管的,走运私盐毕竟是大事儿,这里面涉及到的人员都暂时下了大牢,当然不可能全斩了,但总得拿几个人开刀。 杨县丞说,他会帮帮忙,但具体能放出来几个,他不清楚。 与此同时,白老爷子又让钱氏去朱家找白蔻,朱家在本地好歹是个名门望族,能跟知县大人递上一句话也好啊。 可惜的是,朱家知道了白家出的事儿之后,这次连门都没给进。 最后,钱氏哭丧着个脸回来了,就开始抱怨白芍家不愿意出力,抱怨白芍家能自己出去,却不愿意救白家老少爷们。 然而不管她怎么抱怨,该在监牢里的人还是一个都出不来。 青山胡同白家本来就没攒下几个积蓄,如今又因为给牢里打点花去了不少,如今日子过得愈发缺手,还好白老爷子似是病倒了,刘氏是没有人陪伴不敢出门的,所以也没人上来打扰白芍家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有大半个月,眼瞅着天气开始转冷,一直僵着的偷运私盐事件落下了帷幕。 首先是幕后主使被捞了出来,原本斜阳县百姓心中公正廉明的赵知县落了网,连带着一众知情的参与者也均都赐死了,还有就是所有人家都被查封了,钱财全都被充了公。 倒是被连累的亲属,在杨县丞的求情下,被放了出来。 这天,天予三十二年十月十三日,县衙大牢底下秘密执行着死刑,与此同时,一众无辜牵连的亲属也被放了出来。 当然,众人是不知道赐死这一消息的,所以白家的所有人都十分激动的去迎接白家的老少爷们。 出于亲情,白川柏也带着白芍来了,站在一群人的最右侧,静静地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县衙里冲了出来。 第一个跑过来的是白常山,和白菖蒲,到底是年轻人,虽然在牢里吃了些苦头,但并无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了。 再接下来就是白川穹了,他原本就没好利索的腿似乎更严重了一些,此刻更一拐一瘸的在人群中踽踽前行。 “老四啊……”白老爷子赶紧大步的走过去,将四儿给扶了过来,一脸心疼的道,“你在牢里吃苦了啊……” 白川穹到底年纪也不大,此刻抿抿嘴,就似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时候,因为白老大和白老二还没出来,白老爷子就转移了注意力,望着远方喃喃道,“老大和老二呢?怎么还不来?” 于是,白老四将要哭出来的眼泪又咽了回去,只剩下一脸的阴沉与复杂。 这个时候,犯人已经逐渐的走完了,那些接到犯人的家属也全都哭笑着离去,到最后,只剩下了寥寥几家在那里等待。 “咋还不来啊……”因为心底着急,即使是在十月份这样已经逐渐转冷的天气,白老爷子的鼻尖还是沁出了丝丝的汗水,“要不我进去找一找?这咋还不出来啊。” 这时,一旁有刚出来要离去的犯人插了一句嘴,“等不来的就别等了,应该是处死了。” 一句话,吓得白老爷子和刘氏的身体全都软了下去。 钱氏和孙氏的身体也都僵了,片刻后,钱氏率先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可咋办啊……孩子他爹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你还哭,都是你们害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氏扭过头,一脸凶狠的瞪着钱氏,“都是你们跟着刘家的人作死,现在害的我孩子爹也没了,都是你们害得……都是你们害得!” 钱氏因为打不过孙氏,白蔻又不在身边,所以没敢吱声,只低着头一直哭,一直哭。 “好了,别说话了。”白老爷子勉强扶着白常山站稳了身体,低声道,“别说了……好歹几个孙子回来了……好歹……好歹回来了啊……” “为什么不说?”孙氏哭着嚷嚷了起来,“我孩子爹知道啥啊,他连孩子大伯干啥都不知道,凭啥他也被砍头了,这一切都是孩子大伯干的,关川连啥事儿啊,关他啥事儿啊!我们家川连是被连累了啊!” “哎,别说了……”白老爷子红着眼睛吼道,“都别说了……” 孙氏不服气,还想再吵嚷两句。 就在这时,白常山忽然瞪大眼睛望着衙门的方向,惊喜的道,“爷,你看……那是不是我爹?是不是我爹?” 白家众人一齐抬头,就瞧见白川羌正瑟瑟缩缩的躲在衙门跟前,似是想过来,但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钱氏一下子止住了哭声,高兴地扑了过去,抱着白川羌就是放声大哭,“你这个死相,你没事你怎么不出来啊,你早点出来我就不用那么伤心了,死相!” “哎……哎……”白川羌一脸纠结的点着头,没有说什么。 钱氏见状,就拉着他的手往白家众人这里走了过来。 “回来了,老大回来了……”白老爷子一脸惊喜的上前,拉住了白川羌的手,“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哎,爹……”白川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之后就低下了头,一副怯弱的样子。 白家众人都只顾着高兴,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最后还是白芍问了句,“大伯,二伯呢?” 白川羌的脸色“唰”的就白了。 第二百二十八至二百二十九章 替死鬼 “我……我……”白川羌结结巴巴的,就是说不完整话。 这个时候,最后一个犯人也出来了,两个衙差就过来将县衙的大门给重重的关上了。 “这……这怎么关门了?我们家老二还没出来啊。”白老爷子有些着急的就要上前去拍门,被白川羌拉住了手。 “爹……”他有些纠结的道,“二弟……二弟……回不来了……” 此话一出,白老爷子的身体又是一晃,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良久,他颤抖着手道,“老大……怎么……怎么回不来了?你弟弟什么都不知道啊,你都能没事,他怎么就回不来了?”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在瞧见白川羌之后,白老爷子才会那么高兴。 因为白川羌才是真正接触到私盐的人,他都没事,那白川连肯定没事啊。 可是现在,白川羌欲言又止的神色,以及被重重关上的大门,都无不告诉着白老爷子——白川连真的回不来了。 一刹那,白老爷子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白川柏心疼白老爷子,赶忙冲过去抱着白老爷子的身体,就给他掐人中。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白老爷子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痛哭了起来,“老二啊……老二啊……” 虽然白老二又馋又懒又爱赌钱,之前更是做出许多气的他心肺都疼的事情,可那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啊,白老爷子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二儿子会先自己一步离去。 “老二啊……”他失声痛哭道,“怎么不是我这个老不死的先走……怎么你就先走了啊……老二……我把我的酒都给你喝,我让你赌钱,你回来好不好……老二啊……” 一番凄厉的哭嚎,惹得众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其中孙氏和二房的几个孩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在这个年代,没了男人,没了爹的日子太难了。 “老二啊……”白老爷子接连哭嚎了许久,直到没了气力,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川柏一看白家众人都没个主心骨似的,在那里慌得团团乱转,就主动的抱起白老爷子,将他放到自家的马车,回头对着众人道,“赶紧回家吧……” 说完,将马车赶到了青山胡同白家,却意外的发现原本还算整洁的白家一片狼藉。 白川柏一脸惊讶的就要冲进去,被白芍拦住了。 “爹,这光天化日的,不可能遭贼,大伯的钱是走私盐得来的,郡守大人既然能斩了那么多人,连为首的知县都没放过,那也应该会查抄犯人的家。”白芍冷静的分析道,“咱们还是在门口等着吧。” 随后,爷俩就等在了门口,没有进去。 约莫盏茶时间之后,白家一众人坐着现租的驴车过来了,一眼看见大开的门以及院子内凌乱的景象,白家众人均是惊呆了。 白川羌第一个冲进去,左右查看了一遍,又把自己藏在花园里的小金库给挖了一番,然后绝望的发现,什么都没了。 家里几乎是被掘地三尺,连一个铜钱都没有给留下。 其他的,比如值钱的簪子什么的,全都没了。 就连刘氏早年的嫁妆也全都被拿走了,整个白家现在只有几件不值钱的破衣裳,还有一些锅碗瓢盆的东西,其他全没了。 “老天啊……”白川羌哭嚎着跪了下去,“这是天要亡我啊……” “我的簪子,那是老娘的嫁妆啊……”刘氏跑进自己的屋里,左右翻了一遍之后,怒气冲冲的骂道,“天杀的东西,那都是我的东西,我爹娘给我的嫁妆啊,都给我拿走了,都给我拿走了……” “什么都没了……”孙氏红肿着双眼,呆呆的看着凌乱的屋子,最后从地上捡起一件白川连的衣裳,放在脸跟前,无声的哭了,“嫌弃了你大半辈子,怎么忽然就走了……忽然就走了……” 现在整个青山胡同白家可谓是兵荒马乱,值钱的东西全没了,不值钱的物什丢的到处都是,还有被损毁的,撕烂的,总之就像是经过一场洗劫一般。 当然,这不是更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当众人忙忙碌碌了大半天将东西都给收拾好之后,忽然想起,距离院子交租没几天了。 “我们又要搬回十里铺了么?”刘氏呆呆的道,“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 说着,她扭过头,望向一直在帮忙收拾东西的白芍父女,双眸闪动着问道,“老三……你那么有钱,你帮我交了这院子的租子好不好?或者,让我去你家住也行,给我一个小屋就可以……老三,我不想回十里铺,行不老三?” 白川柏有些尴尬的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话。 别看她现在语气那么柔和那么有话好好说的样子,白川柏心知,以刘氏的性格,只要她搬进了柳山胡同,那么白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安宁的日子了。 况且,能让一个刘氏搬进去,就能拒绝白家其他人了吗? 如果让所有人都搬过去,那柳山胡同白家就成了什么? 他们辛辛苦苦的分家又成了什么? 所以,他是打心眼里不想答应刘氏,可是他本身的性格又让他不擅长拒绝,所以他只能垂下头,努力的躲避刘氏的目光,也躲避回答问题。 “老三,你回答我。”刘氏却依旧不依不饶。 就在这时,晕了过去的白老爷子终于悠悠转醒,他从屋里出来,刚好听见了刘氏这两句话,当即就发了脾气,“行了,还要留在这斜阳县,还觉得祸闯的不够吗?还觉得家里不够惨吗?都跟我一起回十里铺去,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好么?非要折腾成这样,现在老二没了命……再折腾下去,下一个会是谁!” 一番话,说的白家其他人都缄默了下来。 “走,全都回去……咱们全都回去,谁都不许留在这里……收拾东西,走!”白老爷子掷地有声的下了决定。 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白川柏和白芍父女俩再留下了,所以二人跟白老爷子告了辞就离去了。 临走之前,白芍眼尖的瞧见了白老爷子拉走了白川羌,单独的进了一个小屋,不知道要去商量什么。 在上了自家马车之后,白芍小声的说了一句,“爹,明明涉事的是大伯,可最后被秘密处死的却是二伯……这件事情……没有蹊跷吗?” “有啥蹊跷……”白川柏闷闷的道,“就算有蹊跷,你二伯现在也没了,也换不了什么……芍儿,别提这事儿了,知道吗?” “嗯……”白芍眨眨眼,点了点头。 随后,爷俩就回了家,将这里的事情跟吴氏一说,吴氏免不了唏嘘一阵,最后再劝慰了白川柏两句。 白微却是心直口快的道,“他们活该,做那不正当的生意,赚不正当的钱,这样的后果还是轻的呢,当初芍儿就不该求县丞大人救他们!” “好了,微儿别说了……”吴氏见白川柏面色不好,赶紧的拉了拉白微的手。 白微哼了一声,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天黑之后,青山胡同白家。 吃过晚饭歇下之后,所有人激动的情绪才逐渐的冷静了下来,孙氏不是个傻子,只是当时被刺激的忘记了这其中关键之处,如今月深人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琢磨起了里面的蹊跷之处。 就如同白芍所说的一样,明明涉事的是白家老大,为什么出事的是白家老二? 孙氏越想越不对劲,连忙穿衣起床,找到了白老爷子,询问了一番这个事情。 白老爷子沉着脸告诉她,是白川连得罪了人家狱卒,所以才被连带着赐死的,还帮白川羌辩解了一番,说他也没接触过这些事情,又有县丞大人帮忙保,所以就没什么事情。 因为白老爷子在白家还是有几分威信的,所以孙氏半信半疑的离去了。 而白老爷子,在孙氏离去后,含着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三十至二百三十一章 刘老爷子上门来闹 第二天,青山胡同白家就要搬走了。 白川柏想着自己家没有留他们,心底有些过意不去,再加上白家几个劳动力全都刚出大牢,也没啥力气,所以就主动的要来帮忙收拾东西。 白芍也跟着过来了,还带来了两个丫鬟。 如此收拾了半个晌午,终于整顿好了东西,白川柏让赵龙架着自己家的马车,又雇了几个驴车,将白家的东西全都装在了驴车上,又雇了两个马车坐人,然后就浩浩荡荡的往十里铺赶路。 中间路过出云镇,肯定是要在食为天吃一顿的。 等一行人带着行李回到十里铺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 也许是因为阵仗太大,许多十里铺的百姓都出来观看白家这一条长龙驴车,啧啧叹着评头论足,其话里话外无不是对白家人的羡慕。 先是老三一家赚了钱,住到出云镇上去了。 后来白家老大也赚了钱,更厉害,一家子都住到斜阳县去了。 可以说,像当时的白家那样有钱的人家,在十里铺可不多,故此引起了许多乡亲的羡慕。 等到众人瞧见了罕见的马车之后,那眼睛就瞪得更大了,站在道路两边,全都放肆的欣赏着斜阳县里才有的马车。 然而她们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白老爷子,已经羞的脖颈都红了。 “都觉得白家有钱了,可谁知道,白家现在……不仅没有钱,还折了个儿子……”他喃喃着道,“我宁愿悄无声息的回来,我宁愿没有任何人羡慕白家……” 说着,马车停了下来,白川柏第一个跳了下去,伸出手,想要扶白老爷子下来。 白老爷子梗着脖子,慢吞吞的掀开了帘子,才刚伸出手去,就听得同在村里的大春爷爷笑着道,“白老兄,欢迎你回来啊。” “啊哈……”他勉强的笑了两声,掀了帘子慢慢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同大春爷爷还有几个同村的几个老者全都打了招呼,“啊,回来了……回来了……” “老白头现在可是荣归故里啊,这么大的阵仗,哈哈哈。”另一个很大年纪的老者也在那里笑着道。 “那是,老白头家可是发财了,人家在斜阳县里居住的。”大春爷爷笑着道,“不过,咋想起回来了回来了?是不是县里住着不如咱这里舒服?” “啊,是的,是的。”白老爷子有些尴尬的道,“还是这里舒服……” 说着,他转移了话题,“那个,老婆子,我扶你下来吧。” “我不。”刘氏缩在车厢里,就是不肯下去。 白老爷子那本来就不好看的脸上又黑了几分,“赶紧下来,快点,拿来钥匙,我要去开门。” “我……我不……”刘氏有些不情不愿的掀开帘子,将钥匙扔了出去,紧接着又赶紧的合上了帘子,并小声的嘟囔道,“我好看的衣裳都没了,我不想下去,钥匙给你了,你把我拉进院子里,我再下来。” “你……”白老爷子被刘氏气的难受,旁边大春爷爷等人有些探究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好在这个时候白芍及时的捡起了钥匙,对着众人笑道,“我奶这两天不小心过敏了,皮肤都通红,不好下来啊,真是不好意思大家……” 说着,上前两步,拿钥匙开了十里铺白宅的大门,然后让白川柏赶着马车,将刘氏带到了院子里。 已经搁置了许久没有进人的白家老宅早就败落的不成样子了,处处都是灰尘,处处都结满了蜘蛛网,最后还是白芍带着人在院子里清理出了一块地方,用来暂时放那些包袱,然后全家人就开始各种洗涮打扫。 这个时候,白老爷子也借口要捯饬家里,跟大春爷爷等人到了别,进了白家,关上了老旧的院门,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白川柏有些关心的看过来,问道,“爹,没事吧?” “没事,没事……”白老爷子冲他摆了摆手,“赶紧收拾一下,家里一年没住人了,这要是不收拾好,今晚都没地方住。” 说着,也开始动手拾掇了起来。 约莫用了一个时辰左右,总算是勉强收拾的可以住人了,众人将各自包袱提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翻找从前留下的一些干柴,准备做晚饭。 “这怎么都这个样子……这里好脏啊……这个床那么硬,怎么睡啊。”刘氏因为早就习惯了斜阳县干净宽敞的大院子,此刻再回到这狭窄逼人的老宅,哪哪都觉得不舒服,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抱怨。 其实不止她,白家其他人也很不适应老宅的破旧,只是他们都不敢抱怨而已。 约莫到了申时,白川柏一瞧天色不早了,从十里铺到斜阳县可是有不短的距离,所以就提出要离去。 白老爷子叹着气,将他们送到了白家老宅的门口。 然而,就在赵龙刚一甩起鞭子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有一道人影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直接倒在了白芍家马儿的前面,吓得赵龙脸色巨变,猛地一勒住了缰绳,才勉强制住了马儿,没让它践踏到那人影的身上。 “是谁,是谁!”虽然没发生惨剧,但赵龙气的可不轻,当下就对着那人大呵斥了起来,“你是不要命了吗?就这样冲上来?” “哎哟哟哟哟,哎哟哟哟哟哟……”那人捂着腰,没有回答赵龙的话,反倒是开始叫唤了起来,“哎哟哟哟,我的腰啊……” 赵龙那是什么人,当年好歹也是混迹在出云镇的一个地痞头子,一看这人的样子就知道他要讹诈了,当下黑着脸,一言不发的从马车上跳下来,上前两步,一把拎起那人的领子,举起拳头就要暴揍那人一顿。 “哎哟哟哟,别打别打……”那人见识不好,赶紧求饶了起来,“别打别打,我是来找我妹妹的,我是来找我妹妹的。” 这时候,白川柏也听出那人是谁了,虽然心中不喜欢他,却还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制止了赵龙,“赵护院,将他放开吧……他是我舅舅。” 主子的话,赵龙不得不听从,可他恼这个人不分轻重的就敢往马蹄子下趴,所以故意将他拽的高了一些,然后猛地扔往地上一扔。 这下刘老爷子不用装了,他扶着腰,真的痛苦的大叫了起来,“哎哟哟哟,哎哟哟哟,妹夫啊……大外甥啊,你们快点拉我起来……哎哟哟,好疼啊。” “舅舅……”白川柏有些无奈的上前,将刘老爷子扶了起来,“你过来做什么?这马儿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将你踩伤了可怎么办?” “踩伤了怎么办?”一听这话,刘老爷子停止叫唤,大声嚎了起来,“踩死了才好呐,踩死了我就去跟我那可怜的儿子见面去了,不用活在这世上受苦了……我的儿子啊……我那唯一的可怜的儿子啊……” 说着,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此时,站在白家老宅门口的白老爷子脸已经黑的如同锅底一样了。 他心中恼刘片遇害死了白老二,所以本身是不想搭理刘老爷子的,可现在刘老爷子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哭了起来,引得许多路人频频往这里看,白老爷子不得不咬着牙让白川柏将刘老爷子给拉进了院子里。 关上了老宅的门,他就不客气的斥责起了刘老爷子,“你来我们白家做什么?刘片遇将我白家害的还不够惨?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我儿子没了!我的孙子孙女都没有爹了,你说我想干什么?”听到了白老爷子的质问,刘老爷子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你儿子没了,我们家老二也没了!”白老爷子跺着脚回道。 “你儿子多,没了一个又怎么样?我就那一个儿子,我儿子没了,我们刘家的天都塌了!”刘老爷子红着眼睛,丝毫不怯的跟白老爷子对峙。 两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爷子面对面梗着脖子,红着眼睛互相对视,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竟像要打起来似的。 第二百三十二至二百三十三章 白家嫁孙女 最后是刘氏跳了出来,有些紧张的插进两个老爷子中间,又大着嗓门嚷嚷了一番,总算是平息了一场即将要发生的恶斗。 “好了好了,你们在干什么?大哥,老头子,你们都一把年纪了,还想干啥?老胳膊老腿的还想打架,我看你们是想给小辈们看热闹才对。”刘氏扯着嗓门嚷嚷道。 白老爷子心中恼怒,但碍于刘氏的面子,再加上白家刚回十里铺,不适合发生什么时候,所以思量了片刻,他率先站直了身体,扭过头,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刘老爷子。 “哼什么哼!”刘老爷子也怕真打起来了,自己一个势单力薄的孤寡老头子打不过白家那么多儿孙,所以就趁着刘氏给的台阶下来了。 只是到底心有不忿,他忍不住嘀咕了两句,“你家那么多儿子你怕什么,我可就那一个儿子啊……” 白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事情到底是谁怂恿起来的?如果不是刘片遇,我家……我家这几个儿子什么事儿都没有,是他将老大带进了沟里,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找我来算什么账?” “我能不找你算账吗?”刘老爷子许是见凶不过白老爷子,这会竟然走起了苦情路线,两眼含泪的哽咽道,“我总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含辛茹苦的拉拔大,好心带你们白家赚钱,结果却捞了这么个结局。想当初,刚有钱的时候,你们咋说的?不是个个把我片遇当宝,可是现在一出事儿,就开始往我们家片遇身上泼脏水!白老头,我没说错,好歹你还有三个儿子,我却就那一个儿子,你让我这以后一大家子的老小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啊!” 这话说的,虽然白老爷子依旧很不开心,但无法去再跟他吵架甚至打架了。 因为刘片遇的确是刘家唯一的儿子。 刘片遇一死,刘家就真的只剩老小了。 说起来,白老爷子觉得自己还是要比刘老爷子要幸运一些的,至少他还有三个儿子…… “唉……这事儿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涉及到运私盐,不连累一家老小都是幸运的了。”白老爷子到底心软了一些,叹了口气之后,和刘老爷子说话的语气就软和了下来,“你要这么想,你还有个孙子,只要刘瑞好好地有出息,刘家就不算没落。” “话是这么说……”刘老爷子扁了扁嘴,有些低落的道,“可事到如今,我可是连个孙媳妇都没有,还支撑刘家,拿什么支撑刘家?” “你还说呢,当初刘家风光的时候,有许多媒婆都上门说亲,可你愣是要给刘瑞挑个好的,最好是知县嫡女那种身份,所以死活不答应,结果现在……”白老爷子毫不客气的瞪了刘老爷子两眼,“现在刘家已是如此境地,你就别想太多了,找个善良能持家的姑娘得了,别挑三拣四的了!” 原本,白老爷子说这话有点规劝的意思,毕竟这人是自己的大舅哥。但他也清楚,刘老爷子和刘氏性格其实差不多,所以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同时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跟刘老爷子再吵一顿。 可是刘老爷子竟然出人意料的开心笑了起来,并搓着手靠近了白老爷子,小心试探的道,“其实……白老头啊,其实我看你家的孙女就不错……挺善良持家的……” 白老爷子一怔,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他下意识的就摇头道,“你别肖想三姐儿,就算三姐儿的脸伤了,但以老三的性格,还有五姐儿……他们不可能答应的。” 因为他们根本就看不上刘家。 “我知道……”刘老爷子笑了笑,并没有因为白老爷子的言外之意而生气,反而愈发靠近了白老爷子,并低声道,“我觉得,芷儿这丫头不错……看着温婉善良的,性格也好……” “二丫头?”白老爷子这会彻底呆住了,“二姐儿……她……她……” 想了片刻,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自己没怎么注意到的孙女,只好有些无奈的委婉拒绝道,“老二刚没……我觉得二姐儿可能不太适合……” “有啥不合适的?”刘老爷子一听这话,眼睛就瞪直了,“我们刘家再怎么样,那当年也是安阳郡的大户人家……好了,不说这个,就只说现在,芷儿丫头的名声也坏了,现在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她污蔑人的坏名声,你觉得她还能找上多好的人家?再加上她也眼瞅着十六岁了,那三年之后可是……就算是你让她热孝里成婚,那得多急匆匆的找了个人,还不熟悉,不了解好坏,对芷儿丫头以后的生活没保障!既如此还不如嫁给瑞哥儿,我们刘家会全力供瑞哥儿读私塾,等以后瑞哥儿中了秀才,芷儿丫头那可就是个秀才娘子,哪里不好了?” “可是……”白老爷子紧蹙眉头,刘家给他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所以他不想白家的孙女跟刘家扯上任何关系。 但刘老爷子说的话也有道理,二姐儿的名声的确有损,年纪又不小了,再加上守孝三年这一事情,是真的耽误人…… 想来想去,一向果决的白老爷子拿不出个决断,就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想要征求大家的意见。 刘氏第一个同意,而且,瞧她那意思,要不是刘片遇死了,刘家落魄了,白芷还配不上刘瑞呢。 老大两口子和老四两口子都没意见。 白川柏和白芍没有发表意见。 至于孙氏,有点犹豫。 白芷沉默。 唯一剧烈反抗的,大概就是白英了。 “我不同意。”小小年纪的她大声吼道,“什么秀才娘子,能不能考上秀才还是个问题呢,现在就开始画大饼了,骗谁呢!” “你这丫头!”刘氏气的要教训白英,“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瑞哥儿勤奋好学,又遗传了刘家人的聪明,考上秀才是早晚的事情。再说了,你一个九岁的小丫头片子,对你姐姐的婚事评头论足个什么。” 白英“跐溜”滑到了一边,瞪着大眼睛,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可她到底拗不过众人,并且自己的姐姐白芷也实在太过于随遇而安了一些,竟然一副“我怎么样都可以”的样子。 现在,全家人就等着孙氏拿意见了,只要她同意了,那么这桩婚事恐怕就板上钉钉了。 这个时候,因为天色真的不早了,白川柏担心天黑之前回不到斜阳县,便急匆匆的拉着白芍的手离开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白芍家已经不知道了。 只是在四天之后,听说刘瑞跟白芷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这么匆忙的就嫁了?”白芍忍不住有些感叹,“那刘瑞……真的是白芷的好归宿吗?” “难,刘家上两代都没有好人,这个刘瑞估计也长不正哪里去,只可惜了二姐一个沉默柔和的姑娘……”白微忍不住感叹道,“明明二伯娘那样聪明要强,怎么三个孩子却一个比一个软弱,还好有个白英敢站出来说话,不然真的要被人欺负死都不知道。” “那咱还送礼过去不?”吴氏小声的问道。 因为白蔻是妾,也没办什么礼,再加上之后朱家把钱氏赶出来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和白家断绝了关系的姿态,所以她们自然也不会送什么贺礼。 可白芷这次是正儿八经的成婚,所以思量再三后,白芍家送上了丰厚的添箱,并且私下里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又给了白芷一些私房钱。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白家的第二个孙女嫁了出去。 据说,在白芷成婚当天,白老爷子老泪纵横了许久,最后连白芷都过去安慰了白老爷子,他才勉强止住了呜咽。 但望着白芷的眼神,却是藏满了愧疚之色。 “瑞哥儿啊……好好对芷儿……” 一对新人临走之前,白老爷子颤巍巍的说了一句话,就回屋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复杂,有多纠结,有多愧疚,只有白川羌瞧出了点异样。 让白常山帮忙招呼着客人,他紧随着白老爷子也进了屋。 第二百三十四至二百三十五章 东窗事发 “爹。”白川羌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人在外面,才压低声音对白老爷子道,“爹,您压着点,别让他们瞧出了异样……” “我知道。”白老爷子有些闷闷的道,“我就是忍不住难受……老二要是还活着,他应该就能看到二姐儿出嫁了吧……以他的性格,肯定喝的醉醺醺的……老大,你知不知道,我心里难受,我一想起老二……我就想起来……” “嘘,别说,爹别说。”白川羌有些紧张的打断了白老爷子的话头,“别说……爹,算儿子求您的,别说……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可我也不是诚心的啊……” “唉,唉……”白老爷子一直反复的叹气,“我知道啊,我知道……老大,但是我心里难受啊,明明老二不该死的……我一想着他的样子,我就难受……他本来是应该活着的啊。如今他闺女出嫁了,他都没能看上一眼,我心里难受啊老大,老二他才是最无辜的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爹,是我不对,我不该看着老二在那里跟狱卒吵架而不管不问,甚至最后还说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群狱卒,他们看老二不顺眼,就顺着把老二判定成了……其实该死的人是我,我都知道,爹。”白川羌有些语无伦次的道,“爹,我现在后悔了,每次看到您老这样,我就忍不住想起,我这条命是我弟弟让的……爹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难受……我真的后悔了,但没办法了,我也换不回来老二的命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白老爷子长吸一口气,打断了白川羌的喃喃自语,“别说了,什么都别提了,如果你想弥补老二,就让刘瑞那小子好好地对待二姐儿,然后再给二郎和四姐儿都找个好人家,这些事情就不要提了,谁都不要提了,咱们爷俩都不要说了。赶紧出去吧,别被人瞧出了端倪,老二媳妇心底一直都有些怀疑的……唉。” 白老爷子叹着气,双手背在身后,颤巍巍的出了堂屋。 白川羌紧随其后,也去了院子里招呼客人。 他们都没有瞧见,在东屋的窗户底下,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因为怕被发现,而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的蜷缩在地上。 一直到白老爷子和白川羌的声音出现在了白家大门跟前,白英才一脸惊慌的冲回了西偏屋里。 原本这个屋是白家四个孙女一起住的,后来白蔻做了人家的妾,白芷又嫁出去了,现在就只有白英和白果住在这个屋里了。 如今正是最热闹的吃席时间,白果在外面凑热闹,所以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白英冲进了屋后就赶紧的关上了门,然后钻进了被窝里,蜷缩着身体,感受着如雷一般跳动的心脏,久久不能平复。 她爹竟然本来不该死的…… 她爹竟然是替大伯死的…… 大伯和爹瞒了大家…… 她爹是枉死的…… 虽然白川连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至少是父亲啊。 没有人能理解孩子对父亲的情感,即使他并不完美,那也是自己的父亲。 白英无法忍受,自己的父亲竟然是替死鬼。 更无法忍受,爷竟然和大伯瞒了所有人。 她恨,她恼,她怒,但因为长久以来的软弱,她竟然不是第一时间冲过去闹腾开,而是趴在被窝里,害怕的蜷缩着身体。 许久之后,一直到心脏不再跳如擂鼓,她才慢慢的开始思考起这些事情。 因为孙氏的强势,白川连的不成器,白老二家的几个孩子都有些过于软弱,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 后来,白英看到了白芍的聪敏,看到了白微的泼辣,看到三叔一家因为反抗过得越来越好,她心中艳羡,于是生活中开始有意无意的模仿白芍。 比如现在,她就在思考,如果是五妹妹,面对这件事情,她该怎样做呢? 不会是主动地大吵大闹…… 五妹妹聪明,手段迂回,但向来狠厉。 如果是她,应该会报复吧。 怎么报复呢? 白英歪着脑袋,不期然想起大伯娘鬼鬼祟祟的从四叔屋里出来的一幕,同时也想起五妹妹叮嘱她多关注一下大伯娘和四叔之间。 而她,真的关注了他们两个人,并且摸出了他们见面的规律。 一刹那,一个不算特别精密,但带着白英无限恨意的计划就此形成。 当天晚上,白老爷子和白川羌都喝的醉醺醺的,刘氏更是一直逢人就夸二孙女嫁得好,瑞哥儿埋没不了她云云的,甚至话里话外还有白芷配不上瑞哥儿的意思。 白英心中暗恨,又没学会那表里不如的手段,所以一直耷拉着脸没有任何笑脸。 好在她一直不支持白芷的婚事,所以大家也没有在意,只当她小孩子闹脾气。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白家正逐渐的从白芷的婚事里走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直老老实实不爱说话的白英竟然一拐一瘸的冲了进来,并且哭着要白老爷子给她做主。 “哎,四姐儿,你怎么了?”白老爷子因为心中对白老二愧疚,所以连带着对白芷白英以及白二郎的态度都十分的关注了起来。 “爷,有个人打我……”白英哭着道,“她不由分说就打我,还推我,我摔在地上,扭了脚。” 白老爷子一听这话,赶紧的抬起白英的小脚腕,左右摸了一番,叹道,“肿了,赶紧弄点草药泥来敷上,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爷,我不敷草药,我想把那个人给打一顿,你们帮我打回来啊。”白英哭着道,“爷,不能放过那个人啊,她竟然打我,还骂我,我说我要回家告诉我爷,那人还说要在那里等我,爷咋办啊。” “还有这事儿?”白老爷子深深地蹙起了眉头,安慰她道,“别怕,四姐儿,我把你大伯四叔都喊过来,我们一起过去找她,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十里铺那么嚣张,敢打我白景生的孙女。” “爷,四叔好像不在家,就喊大伯就行了,大堂哥今天不是也没去私塾么,跟着一起去吧。”白英捂着脸,虽然声音还带着哭腔,但眼睛里已满是笑意。 “好好,行。”白老爷子全都应了下来,并主动的站了起来,将在西偏屋里的白老大爷俩给喊了出来,白英又喊了孙氏和许氏,一众人扛着几根棍子,浩浩荡荡的出了白家。 一路往东走,大概走到了距离芙山有二里路远的小树林外面,白英停住了脚步。 “四姐儿,到底那人是在哪里打的你啊,你怎么会跑那么远?”许氏有些不满的扁着嘴道。 “四婶,我是过来看看咱家麦的,结果就遇到了那个人,将我给打了一顿,然后她告诉我,她在小树林里等我。”白英面无表情的指着跟前的小树林道。 “那就进去吧。”许氏蹙了蹙眉头,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有些凌乱的小树,“我在你们后面走,别割坏了我新买的裙子。” 随后,一群人以白川羌为首,一边开辟道路,一边按着白英的指引往里走。 大约走了半盏茶时间还是没有找到白英嘴里那个打了她的人,这回连白川羌都不有些不满了,“四姐儿,这人到底在哪?你来回这么长时间,人家是不是走了啊?” “怎么可能呢大伯。”白英笑了笑,指着前方稍左一些的位置大声道,“大伯,就是那里了。” “真的么?”白川羌还有些狐疑。 “真的,大伯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白英勾了勾有些僵硬的嘴角,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恨意,笑着道。 白川羌这回没有说话,而是将信将疑的大步对着白英指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六至二百三十七章 支离破碎的白家 此时,正在树林子里苟合的一对男女忽然听到了白川羌的声音,被吓得双双僵住了身形,一动都不敢动弹。 “我……我好像听到了大哥的声音。”白川穹有些紧张的道。 “不……不太可能吧。”钱氏睁着迷离的双眼,微微扭了扭腰,低声道,“你是不是幻听了?” “不可能吧……”白川穹有些狐疑的左右看了一番。 就在这时,白川羌的第二句话又响起来了。 这一回,不仅白川穹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就连钱氏也不敢再浪,抓起地上的裙子,匆忙的套在了身上,不敢在原地停留,扭头就要离开。 “咱们别一起走。”白川穹推了一把钱氏,“你从那边,我从这边,就算遇到了,也好解释一点。” 说完,往东边的方向逃窜而去。 只留下钱氏有些恼怒的望着他的背影,最后咬咬牙,扭头往西面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白川羌刚好搜寻了过来,望见钱氏那熟悉的背影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的反复揉了揉双眼,最后才确定那衣衫不整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媳妇。 白川羌心底一凉,张嘴就喊道,“采花?采花?” 钱氏听到了他的声音,心中害怕,根本不敢回头,闷头就往前冲。 蓦的,白英出现在了她的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并讶异的大声道,“大伯娘,你怎么在这里?” 钱氏心中害怕,赶忙下意识的捂住脸想从一边跑过去。 只可惜,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白川羌就追了上来,一把拽住钱氏的胳膊,并将她两只手硬生生的从脸上掰了下来,“采花?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 “我……啊……我是在这里挑柴和呢。”钱氏梗着脖子,勉强的笑道,“对对,我是来挑柴和呢……咱家这不是没柴和用了么……” “挑柴和?”白川羌有些悲凉的笑了,“你当我是傻子呢?钱采花,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没有,川羌你听我说,我什么都没干。”钱氏惊的连连辩驳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没干?”白川羌忽然一脸悲愤的蹲下身,然后猛地一掀钱氏的裙子。 紧接着,一双没有穿着任何亵衣,就这么赤裸裸的躲在裙子后头的白皙双腿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白老爷子赶忙的扭过了头,白常山也吓了一跳,匆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至于剩下的孙氏和许氏,都有些讶异的望着钱氏,片刻后,全都露出了一种很尴尬的微笑。 “钱采花……好你个钱采花……”白川羌气的声音都抖了,“说……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到底是谁?快告诉我,到底是谁!” “什么是谁……我不太懂。”即使已经被白川羌抓了个现行,钱氏也依旧嘴硬,“我一个人在这个小树林图个舒服不行么?你白川羌最近不给我安慰,我自己来寻找不行么?”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宁肯自己不要脸,名声在白家坏了,也不愿意供出白川羌了。 不过白英根本不会让她如愿。 虽然白英没有白芍的聪明,但也不傻,早就在白川穹偷跑时候就安排了白家二郎过去,在白川穹的必经之路上发出一些动静。 白川穹心中发虚,肯定不敢出现在人前,所以一听见人的动静,就赶紧的换剩下唯一能走的那个方向。 然后,白英又恰当的指着那里,惊呼道,“那里有人。” 早就气的发狂的白川羌直接就对着那个地方扑了过去。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后,还没有见白老大回来,白老爷子心中担心白川羌吃亏,所以就带着众人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结果就瞧见白老大和白老四在地上打成一团。 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如此你来我往,谁都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彼此都打的鼻青脸肿的。 白老爷子心中大惊,赶紧带着白常山上前,欲将两个人拽开。 但白川羌不知为何,竟似发了狠似的,一直拼命的跟白川穹扭打,甚至连牙齿都用上了。 白川穹最开始还能还手,后来吃了那条伤腿的亏,逐渐被打的倒在地上开始求饶,“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全都是那个女人她勾引我啊,我是无辜的,全都是她勾引我的。大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这样自相残杀啊,大哥……” 这个时候,白家众人都听出了白川穹话外的意思,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钱氏偷人这件事情已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事件了。 这偷人,竟然还是偷的自家四叔,这事儿就更严重了。 这会子,除了孙氏还算镇定,其他所有白家人都不镇定了。 其中以许氏最为严重,根本不顾的其他,冲上前“啪啪啪”给了白川穹几个耳光,然后哭着走了。 “纭纭……纭纭……”白川穹顾不得脸上身上的疼痛,伸手就想拉着许氏,不让她离去,“纭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会改的,你别走,你相信我,纭纭……” “滚,你个贱人。”许纭纭回头,一边擦泪,一边狠狠的甩开白川穹的手,并指着钱氏,大声道,“你连这样年老色衰的女人都看得上,白川穹,我哪里不如她了?我哪里不如她了?你竟然跟她搞在了一起,你个贱人,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说着,嚎啕大哭着离去。 “纭纭……”白川穹无力的趴在地上,恨的用手锤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老四啊,你……”白老爷子被惊的,捂着胸口,这会才说出话来,“你怎么……你怎么……那是你的大嫂啊~!!!” “爹,我是鬼迷心窍了啊,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啊……”白川穹大哭道,“我真的知道错了……纭纭……大哥……原谅我……” “不可能的,不可能原谅的。”白川羌站起身,恶狠狠的看了钱氏和白川穹两眼,扭头离开了这里。 白老爷子有些心痛白川穹的伤势,虽然气他不分轻重,但还是协同白家二郎一起将他扶回了白家。 至于钱氏,所有人都将她遗忘至了角落,就连她的亲儿子白常山,都因为觉得丢人,率先回白家了。 一直到树林里只剩她一个人,钱氏才腿脚发软的坐在了地上,顾不得屁股直接沾到了泥土,她望着方才白川羌和白川穹扭打出的大土坑,喃喃道,“后悔了?知道错了?好你个白川穹,我为了你,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可你到好,竟然认错了?你说你知道错了……那我算什么?我们这几年在一起的时光又算什么?” 越说,心头越恨。 钱氏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然后端足了架子,款款的回了十里铺。 期间,遇到相熟的人,她还会十分自然的同那人打招呼。 一直到回了十里铺白家,她十分从容的进了堂屋。 结果就在要进西屋的时候,白川羌猛地从床沿上站起来,冲到门口,抬手就给了钱氏一个巴掌,然后冲她吼道,“给我滚,贱人,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给我滚!” “我不滚,我就不滚。”谁知道钱氏也忽然发了狠,死死的抱着白川羌不松手,并喃喃道,“我知错了,川羌,我以后跟你好好过日子,我谁都不碰了,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们还有三个孩子,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跟你过日子行么?” “三个孩子?”谁知白川羌忽然狞笑了起来,“谁知道那三个孩子是不是我的……钱采花,你不要再骗我了,许氏已经回了娘家,许大宝是咱们十里铺的里长,一向按照我们十里铺的规矩办事。钱采花,不用我提醒你什么了吧。” 此话一出,钱氏瞬间身子一软,跌在了地上。 第二百三十八至二百三十九章 有女玲珑 白家崩了。 当白川柏跟家里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忍不住唏嘘道,“好好一个家,虽然穷了点,但是只要好好种十里铺的那些地,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爹,到底最后咋样了,你跟我们说说啊。”白微有些心急的叫道。 “咋样了……你四婶怀恨在心,你四婶的爹又是十里铺的里长,所以就按照规矩来……”白川柏有些尴尬的道,“按规矩,你大伯娘……你大伯娘这种情况是要沉塘的。” “那,沉塘了吗?”白微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白川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沉了,那猪笼都已经落进水里了,你大伯忽然又为你大伯娘求情,到底是一条人命,大家就也跟着求情,后来你大伯娘的一条命算是留下了,不过名声早就烂坏了,以后在十里铺,也算是人人喊打了。” “赖谁,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白微撇着嘴道,“那后来呢?后来……其他人呢?” “你大伯跟你大伯娘和离了,你四叔和你四婶也和离了,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媳妇,你四叔又如此重伤,你爷很难过,头发白了一大半,腰也愈发佝偻了……”白川柏叹气道,“如果非要说没什么变化的,大概也就是你奶吧,她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中气十足,不过以前她是骂你们……现在是骂你们大……骂钱氏。” 是那种满口脏话的骂。 虽说刘氏精神头一如往昔,可到底和从前有些区别了。 往常她自持身份,多少有些端着架子,骂人也不肯用脏字,可是现在,刘片遇死了,白川羌一蹶不振,白川穹腿是真的瘸了,白川柏跟她不亲,白川连已经死了。 刘氏再也没有了恢复成往日荣光的希望,她不再自持身份,她也不再端着架子。 她开始变得和村里其他老太太一样爱骂人,一样为了出一口气而用极其恶毒的字眼骂人,一样的会拍着大腿在地上撒泼,一样的为了一只鸡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 一年多的时光,经历了那么多的起起伏伏,每个人都变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当第二年的中秋节,白老三一家再次提着大包小包的去十里铺送礼的时候,白芍亲眼见证了白家的凋零。 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怎样,白川羌在别的地方另外起了一个单独的小屋,自给自足,甚少再回白家老宅这里。 倒是钱氏,一直死赖在白家不肯走,并且全心全意的栽培起白常山,不许他娶媳妇,就让他好好背书考试。 结果适得其反,白常山不仅没有考上秀才,反而跟着同窗学坏了,吃喝嫖赌样样都会,俨然下一个白川连。 白老爷子愈发的老了,腰身佝偻的厉害,不过还是坚持下地干活,他说这样才能活得久。 刘氏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只是头发也斑白了许多,每天最爱的事情就是骂钱氏,骂钱氏,还是骂钱氏。 倒是孙氏,在白英告诉了她白川连死的实情之后,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抱着小闺女沉思了一夜。 第二天,她就主动的去斜阳县找了吴氏,说想要找个活干,有点钱就行,唯一的要求就是包吃住,让带孩子过来。 吴氏对这个妯娌印象还算可以,所以欣然答应,给他们安排了个小宅院,然后让孙氏在锦色里卖布。 孙氏干活很卖力,也很注意栽培白菖蒲,几年之后,白家二郎竟然真的考上了秀才,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白芷和刘瑞意外的过得还不错,虽然谈不上特别好,但比起众人预期的,显然要好太多。 至于白川穹,自从腿确定再也长不好之后,就过得很醉生梦死。 许氏另嫁了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日子过得滋润润的,根本记不起这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白川穹。 只可惜了白家六姐儿白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的照顾,奶奶又不疼人,爹也光知道喝酒,最后还是白老爷子稍微照顾了她一些,才勉强让她活了下去。 十里铺白家的凋零和落魄,换来的是斜阳县柳山胡同里白家的平静生活。 除了每年两次去一趟十里铺看白老爷子和刘氏,另外就是每年给他们一百两孝敬钱,其他时候,十里铺白家就像是被剔除了他们的生活似的。 白芍一直过得很安康很幸福。 期间,她甚至还邀请了侯家二叔来斜阳县开打铁铺子。 于是,白家又跟侯家成了邻居,互相帮忙等事常有,彼此关系也愈发亲近。 天予三十五年四月份,白芍刚刚过了十岁的生日没多久,白微忽然游兴大发,要带着她去赏桃花。 有诗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虽然普通地方的桃花早就凋零了,但山间的桃花却依旧开的旺盛,白微也不惧辛苦,为了欣赏到美景,竟是直接带了白芍去爬了距离斜阳县比较远的一座山。 姐妹两个人,一人带着一个丫鬟,外加一个赵龙,还有三个赵龙训练出来的白家护院,一路往那山上爬。 也许是因为别的地方都没了桃花,只有这山上桃花还盛开着,所以一路上她们遇到了许多在爬山的小姐,无一不带着几个丫鬟和护院。 其中,有一个女子,只带着一把剑,穿着简单的绑腿布衫子,就这么大步往上爬。 她的速度很快,之前还在白芍她们的身后,没多大会功夫就赶了上来。 白芍忍不住为之侧目,并目露欣赏。 也许是她的目光没有太多掩饰,惊动了那正在爬山的女子。 女子回过头,仔细的瞧了她两眼,忽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白芍冲她友好的笑了笑,就扭过了头,专心爬山。 结果冷不防的,刚才还站在远处的女子,大步的跑到了白芍的跟前,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就将白芍拉到了她的怀里,然后仔细的对着她的面孔打量了起来。 “二小姐。”弗冬被吓了一跳,赶忙就伸手要把白芍给救回来。 结果那女子抬手一挥,弗冬就摔在了地上。 “小芍儿。”弗冬的声音惊动了前面的白微,她一扭头就看到了妹妹被一个女人强行抱在怀里的举动,顿时怒不可遏的对着那女子冲了过去,“放开我妹妹,放开我妹妹。” 那女子耳充闻不问,依旧在仔细的端详白芍的长相,只是在白微靠近她的时候,有些不经意的抬起了手。 眼瞅着白微就要如同弗冬一样趴在地上了。 白芍有些紧张的拉住了那女子的衣袖,低声道,“我姐姐性格莽撞了一点,但却绝无坏意,还望女侠高抬贵手,饶她一次如何?” 那女子饶有兴趣的盯了白芍两眼,随后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放下手,只是轻轻一推,见白微推的后退了好几步。 好在没有摔倒。 白芍长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那女子用清脆好听的声音道,“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什么?”白芍猛地蹙起了眉头。 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在白川柏夫妇好几次的异样之下,白芍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出了一些,只是不敢肯定而已。 如今乍一听这女子的话,她不禁疑惑的问道,“你是谁?你说我像谁?” “我是……”那女子浅笑了起来,“你可以叫我玲珑,至于你像谁……那个人啊,我只见过一次,在燕京,长得很美,眼睛和你尤其像,不过要比你美一点,可能是你还没有张开的缘故吧。” 白芍有些紧张的盯着她,“那……那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身份?”玲珑搔了搔后脑勺,吐了吐舌头,有些俏皮的道,“不,我不能说那个人的身份。” 说完,松开白芍,将她推到了正张牙舞爪往这里扑过来的白微的怀里。 第二百四十至二百四十一章 带玲珑回家 “你这人!”白微很是气愤的抱着妹妹,冲着玲珑嚷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你们先看我的。”玲珑一脸无辜的道,“要是突然有人在路边一直盯着你瞧,你会不会奇怪呢?” “你……”白微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努力的瞪大眼睛,试图用杀气将她碾压。 “好了好了。”白芍站直了身体,当起了和事佬,“说起来这事儿也是我不对,大庭广众之下就盯着玲珑姑娘瞧着不放,所以我在这里跟姑娘道个歉。” 说着,对着玲珑行了一个平辈礼。 如此一来,那叫玲珑的姑娘反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搔了搔后脑勺,嘿嘿笑着道,“倒是个有大家气度的姑娘,其实我早就瞧见你了,毕竟你长相同……同那人有些相似,后来瞧见你刚好也在瞧我,所以我就过来与你们玩笑一二罢了,哈哈,咱们都不要在意这些事情了。话说你们这是……要爬山?我也是要上去看看,我们一起吧。” “谁要跟你一起。”因为玲珑之前的举动,白微对她甚为反感,所以抱着双臂哼了一声,一脸对她的提议不屑一顾的模样。 白芍却没有拒绝,而是欣然接受了玲珑的邀约,与她一起上了山。 一路上,白微因为不满妹妹与她人关系过于亲密,所以一直噘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还好那叫玲珑的姑娘实在是八面玲珑,几句话说的白微转怒为喜,再加上白微本身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一时间,三个姑娘在这山上玩的十分欢欣。 一直到夕阳西垂,白芍和白微才有些不舍在山脚下同玲珑告别,她们要回家了。 玲珑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状态,摸着身后背着的长剑,笑着道,“你们住在哪里的?我现在住在安阳郡的客栈,并无亲人在这里,若是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去你们家附近的客栈住,这样日后也好寻你们玩呀。” “那去住什么客栈啊,直接住我家吧。”白微十分爽朗的道。 她就是那种赤城的性格,如果不喜欢你,那自然是看你百般不顺眼,挑你毛病找你茬。如果喜欢了你,那就是怎样都好,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你。 但白芍就不同,虽然很喜欢这个叫玲珑的姑娘,但对于不太熟悉的人,她心底始终还是潜藏着几分戒备的。 不过白微既然已经邀了她,瞧玲珑也是一脸欢喜的样子,白芍嘴唇蠕动了片刻,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那行,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拿我的行李。”玲珑爽朗的笑着道。 随后,她将大拇指和食指兑成一个圈,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片刻后,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枣红色马儿从远处跑了过来,停在了玲珑的跟前。 玲珑一拉马鞍,潇洒利落的上了马背,两脚踩在马镫上,一手拉着缰绳,对着白微姐妹俩爽朗的笑了笑,随后喊了声“驾”,就离去了。 “真的好厉害啊。”白微两眼星星的瞧着玲珑的目光,双手托着腮,喃喃道,“要是我也能这样利落的上马该多好啊。” “想要骑马就请个武师来学,反正你连爹娘给你说亲这事儿都能强力拒绝,其他也没什么事儿难得到你了。”白芍歪着头似笑非笑道。 “你个死妮子,还敢调侃起我来了。”白微两眼一瞪,双手就对着白芍的腋下挠去,一直到白芍被痒的笑着求饶,她才放开了白芍,两手掐腰,做气鼓鼓状,“我就是不想说亲嘛,着什么急,那白蔻不也是十六岁才嫁出去的?我现在才十五岁呢,不着急!” “行行行,你不着急。”白芍有些无奈的道,“反正发愁的也就是爹娘而已。” “哼。”白微改叉腰为环胸,一脸凶状,“反正……反正不许你再提跟我说亲这事儿。你要是敢再提,我就把你给嫁出去,唔,我想一想,侯大伯家的侯玉好像不错,人长得挺好,这一两年来,对你也十分的殷勤,我觉得……” “好了你,别瞎说。”白芍瞪了她一眼,“侯玉才多大,我才多大,我的哥哥姐姐还都没娶妻嫁人,啥时候轮得到我了。” 忽然间提到了白云实,原本你说一句我顶一句的姐妹俩忽然沉默了下来,原本欢乐的氛围荡然无存。 “你可别在咱娘跟前提云实啊。”良久之后,白微叹息着嘱咐了白芍两句,“这两年来,云实只在第一年春节给家里寄了一封家书,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娘这些天一直偷偷抹泪,想他想的紧,却又找不到……唉……这熊玩意白云实,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给家里送封信呢?” “可能也送了信,只是没有传到咱们手上。”白芍有些怅然的道,“爹娘想哥哥,姐姐想哥哥,我也想哥哥了……” 正说着,忽一阵马蹄声传来,姐妹俩同时抬头,正瞧见玲珑骑着马过来,待瞧见他们姐妹之后,玲珑一勒马缰绳,喊了一声“吁”后,马儿停了下来,她便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让你们久等了。”背着一个简单包袱的她冲白芍和白微姐妹笑了笑。 随后不过片刻,她就敏锐的察觉到这姐妹俩眼底盈盈的泪光,以及略有些伤感的情绪,她不禁有些尴尬的问道,“可是我打扰了你们什么?” “没有没有。”白芍连忙眨去了眼底的湿意,对着玲珑浅笑道,“就是忽然想起了家兄而已,玲珑姑娘莫要在意,如今已天色不早,这里距离斜阳县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我们赶紧走吧。” “好。”玲珑微微点头,随后又翻身上了马儿。 白微和白芍姐妹不会骑马,就上了白家的马车,由赵龙熟练地赶着马车,快速的往斜阳县行驶。 许是一个人在马背上有些百无聊赖,在路程行走到了一半之后,玲珑忽然掀开白家马车两边的侧帘,对着白芍姐妹俩笑道,“你们俩还有个兄长?” “是芍儿的哥哥,但是我弟弟。”白微叹了口气,轻声道。 “听你们的语气,好似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玲珑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她没有完整的问出来,但一般人都能听出,她以为白云实出了什么意外。 白芍赶忙的同她解释道,“家兄只是去参军了,去年还曾发来一封家书,后来就没了信,家母一直心中担忧而已。” “原来是参军去了。”玲珑挑了挑眉,喃喃道,“最近大燕跟苍周以及其他几个国家并无太大的摩擦,非要是说,那就只能是在广凉郡边疆驻守疆土了,那就只能是——顾家军。” 说完,她见白芍和白微姐妹一脸茫然,想起她们可能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国家事件,赶忙解释道,“顾家军,就是顾家人创建的军队,当年由顾将军统领,替天予帝王一举夺下当年还是苍周国土的广凉郡,此一战,开辟了大燕的国土,也让顾家军闯下了赫赫威名,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忽然轻声叹了口气,“只可惜,当今帝王年纪越大性格越多疑,在有心人的栽赃陷害之下,陛下竟然轻信了顾将军私通外敌,将顾将军斩了首级……还好顾家军并未因此散落,更有顾小将军平地突起,代替了顾将军掌握了顾家军,虽然陛下对顾家军依旧心有疑虑,但因为苍周对大燕始终觊觎,所以一直没有动顾家军。” 坦白讲,关于这些国家大事,白芍向来知之甚少。 也许是环境地理人为因素的限制,也许是因为她对这方面一直不怎么感兴趣。 可是此时此刻,听着玲珑在那里讲顾家军,讲当年威震无双的顾将军,在白芍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滴眼泪,从她的腮边滑落。 第二百四十二章 白云实的来信 在天色将黑的时刻,白芍姐妹俩,带着玲珑回到了柳山胡同白府。 吴氏对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很是喜爱,急忙就带着两个丫鬟过去给她拾掇了个房间,又铺好了床,并热情询问她喜欢吃些什么。 玲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夫人,我随便吃些什么都好,这些年一直在外面生活,有的吃就吃,没得吃就不吃,其实都还好啦。” “你这孩子……竟是吃了如此多的苦头。”吴氏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连忙带人去炒了好几个菜,将整个吃饭的桌子布置的满满当当的,才喊来三个女娃来吃饭。 “来,吃菜。”吃饭期间,吴氏一直主动地给玲珑夹菜,玲珑也都十分高兴地吃了,且来者不拒,食量简直堪比白川柏。 待吃完了饭,众人放下了木箸,吴氏又主动的要去刷碗,最后还是白芍上前,将她劝了下来,然后把碗箸拿去让丫鬟刷了。 “我这个人啊,就是享不了福,就算是家里有了七八个丫鬟了,还是想动手干活。”吴氏坐在院子里,一边给几个孩子剥干果,一边感叹道。 “夫人这是贤惠啊,做的饭菜那样好吃,我看就算是从燕京请来个大厨子,也没夫人做的好吃。”玲珑一边吃干果,一边笑眯眯的道。 “这孩子嘴真是巧。”吴氏忍不住笑了,“是我见过最聪明灵巧的姑娘了。” “哪里哪里,微儿和芍儿她们也都是十分机灵的。”说着,玲珑将白天与白微姐妹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惹得吴氏掩嘴而笑。 这时候,白微想起之前因为到家而被迫停止的,关于顾家军的事情,就饶有兴趣的询问玲珑,“玲珑,玲珑,你再跟我讲讲顾家军吧,我还没听过瘾呢。” “咋,你好像很喜欢这样的事情?”玲珑眼波流转,笑着斜眼瞅了她一下,随后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芍儿说你和你弟弟是龙凤胎,你弟弟既然能去参军,说明喜欢这些,而你也对这些感兴趣……不愧是双胞胎呐。” “干嘛说这些有的没的,快点说顾家军吧。”白微睁着大眼睛,连连的催促玲珑。 “好好好,我说,我说。”玲珑见她如此迫切,便也不吊她的胃口了,缓缓的讲起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听我娘说,那顾家军本来是要判全家斩首的,后来因为顾将军的夫人娘家使了力气……” 许是因为从未接触过的原因,白芍和白微对这些国家大事都听的津津有味。 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在听到“顾家军”这三个字后,吴氏那忽然僵住的身影,以及红了的双眼。 “……顾小将军因为这个保了命,但本来也是没有任何上战场的权力的。后来吧我记得有一次,苍周忽然打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大燕险些将广凉郡给丢了,陛下无奈,正巧有人推举顾小将军,陛下就将他派了过去,还好顾小将军十分英勇骁战,将苍周的军队再次击败,从而为顾家军,为自己争取到了上战场的资格,不过也因为帝王的忌讳,顾家军一直都在广凉郡边疆,甚少再回燕京。” 当玲珑讲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也正好吃完了手中的干果。 她拍了拍手,大声道,“好啦好啦,讲完啦,我跟你们讲,你们的兄弟既然是在顾家军里,那应该没有太多事情,因为顾家军向来爱惜兵,而且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大型伤亡,所以应该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白芍连连道。 之前说了那么多,白芍也只是感兴趣而已,只有那最后一句话,才真实的宽慰了她的心,“只是我哥哥为什么还没有家信来,说起来,两年多没见到他了,也不知他变样了没。” 说着,她抬起头,正好瞧见吴氏正在悄悄地拭泪。 白芍以为她是想念白云实所致,所以就出声安慰她道,“娘,你莫要担心,刚才玲珑也说了,顾家军最近没什么伤亡,我哥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吴氏小声的道,“其实……其实就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已经收到了你哥的家信,也知道他是安全的了,我只是……” “什么?”白微高兴地站了起来,“娘你收到云实的信了?既如此怎么早不跟我们说?我要看,我要看。” “是想告诉你们的,只是想着不能冷落的玲珑姑娘,所以就打算晚上说。”吴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扭头让身后跟着的丫鬟百合去拿了白云实的家信,交给了白微。 白微快速打开,同白芍头碰头的挤在一起,借着桌子上的烛光,仔仔细细的读上面白云实写的信。 看着看着,白芍发现了不对劲,“娘,这封信是哥哥写的吗?我记得他以前的字是很扭曲的啊,怎么可能如此流畅有风骨,虽然我也不太懂这些,但也知道,这字没个十年练不出来吧。” “我知道。”吴氏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看完再说吧。” 白芍应了声,就低下头仔细的看了起来。 约莫盏茶时间后,白微放下了那封家信,姐妹两个同时沸腾了起来。 一个道,“哥升官了?哥当上了百长?哎呀,十五岁的百长,我哥真厉害。” 另一个道,“弟弟让咱把锦色签迁燕京去?他怎么知道我们也正有此意,他还说他一年之后就会回燕京,可是玲珑说顾家军不可以轻易回燕京的啊。” 一旁的玲珑忍不住笑着抿嘴道,“顾家军是不可以轻易回燕京,但不代表几个人不可以回去。” “哎呀……我就要去燕京了?”白微眨了眨眼,面纱下的嘴巴微微张开,“从三年前我的脸伤了那会全家就准备去燕京给我找最好的生肌膏,现在终于有机会去了……娘,你说我心底咋那么忐忑呢。我们这些十里铺出来的,在斜阳县都被叫做泥腿子,这要是到了燕京,那不得成地上的蚂蚁啊。” 白芍原本是在凝重的思考去燕京这件事情的,如今听到了白微的比喻,忍不住笑了,“姐,哪有你这样贬低自己的。不过……这封信有些怪,虽然是以哥的口吻,但字迹却十分的供奇怪,我不相信哥哥可以两年练出这样的字……不,他一辈子都不会练出这样的字,所以……娘,我们真的要去燕京吗?” “去,为什么不去。”熟料,当年连来斜阳县都不想的吴氏竟然想都不想的点了点头,并斩钉截铁的道,“芍儿,我们一定要去燕京,一定……一定要去给你姐治好脸上的伤。” “你的脸伤了啊。”这个时候,玲珑忽然有些怪异的插了一句嘴,“我还以为过敏或者出疹子了呢,没想到竟然是脸上伤了。多少年了?疤大么?” “三年了,被菜刀碎片划的。”白微老老实实的道,“其实我本来也不喜欢戴面纱的,但是这斜阳县的小姐们总是喜欢嘲笑我,久而久之我就戴上了,也有两年了吧,其实都习惯了……” “三年了,有点久,不过……”玲珑低下头,嘟嘟囔囔了片刻,“算了,还是去燕京吧,一定可以有人给你治好脸的。” 说完,自己轻声呢喃了一句,“我还是别用我那半吊子的医术了,还是找我爹靠谱。” “嗯,全家都在为了治好姐姐的脸努力,我们一直在努力的攒钱,现在终于可以去燕京给姐姐治疗了。”白芍忍不住开心的笑了,“等姐你的脸治好了,没有疤痕了,我看你还能以这个为借口不嫁人么。” “呸,死妮子,我不嫁人怎么了,我就是不嫁人,我不要嫁人。”白微说着,又和白芍笑闹成了一团。 玲珑瞧着稀罕,忍不住也加入了战局。 因为她身手利落,所以很快就变成了白家姐妹俩跟她打闹,三个人乐成一团。 在她们身后,那坐在石桌上的吴氏含笑看了她们一会,就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那家信上的字迹,忍不住呢喃了一句,“小公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刘氏的异样举动 关于锦色绣庄要搬去燕京这一事情,白川柏也是同意的。 只是他到底放心不下刘氏和白老爷子,所以跟家里人商量,临走之前要去一趟十里铺。 白芍一家人自然是同意的。 到底是白川柏的亲生父母,也是她们的亲爷奶,虽然彼此关系早就生疏了,可那层血缘的羁绊,是怎么也去不掉的。 只是白芍只允许在全家临搬走之前去,并不允许白川柏提前去十里铺。 当务之急,是紧锣密鼓的进行搬迁前的准备。 首先是孙氏娘几个,因为锦色绣庄要搬走了,可孙氏娘家却都是在出云镇附近的,所以吴氏特地的去询问了孙氏,是愿意跟着白芍家去燕京,还是愿意留在斜阳县。 还说了,就算是留下也没关系,白芍家也会将她妥善安排好的。 孙氏思考了两天之后,决定留下来。 白芍又去问了铺子里的绣娘和伙计,结果大部分的人也都决定留下来,毕竟她们都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有的人并不想去那遥远的燕京。 因着这几年的情分,白芍将绣娘和伙计们都妥善安排好了——让她们继续经营锦色,并让吴氏最喜欢的一个绣娘担任了掌柜的,又把铺子里的四成分红拿出来分给大家,一成分给孙氏母女,让大家安心在斜阳县继续过下去。 如此算是一个三全的主意,既不浪费了绣娘们几年的手艺,又不让白芍一家在斜阳县苦心经营出的客人流失,同时白芍家还拥有了一个退路——要是燕京留不下来,那就回斜阳县! 接下来就是同侯家人道别,毕竟相处了三年有余,侯大伯和侯二叔早就把白芍姐妹当成自家闺女一般疼爱,如今一听说他们要离去,侯二叔第一个嚷嚷道,“怎么就要走了,那么可爱的俩闺女,当初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也不搬到斜阳县来,结果这才没两年,你们就又要走了,这可让我们咋办啊。” “侯二叔啊,你们也可以去燕京啊,若是可以,说不得能进入军器监干活嘞,听说里面是专门给战场上造武器的,二叔你手艺那么好,肯定可以的。”白芍笑眯眯的道。 “你这丫头啊,就是会说话。”侯常远有些不舍的摸了摸白芍的小脑袋,“只可惜,二叔老咯,家里还有你二爷爷,哪里都去不了了。” “那也没事,二叔,我以后还会回斜阳县看你的。”白芍眨巴着大眼睛道。 “希望吧。”侯常远揉了揉白芍的小脑袋,随后指着对面的侯玉,大声笑道,“芍儿啊芍儿,你就这样走了,你可要我们玉儿怎么办。” “侯玉?”白芍睁大了眼睛,“侯玉怎么了?” “没什么,别听我二叔瞎说。”侯玉有些腼腆的道,“我虽未去过燕京,却也知道那里繁华可称大燕之最,相应的,那里的人也就会跟着高傲无比,你可莫要得罪那些人,毕竟是天子脚下,可能随便拉出一个人就是当官的,实在是得罪不得。” 白芍知道他说的都是诚心实意的话,所以感激道,“谢谢你,这些话我会记住的。” 侯玉抿嘴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 侯常远兄弟又跟白川柏聊了一会,约定好了送他们的时间,白川柏父女几个便告辞了。 接下来要去的,是福景堂。 这些年来,因为白芍每月供应的两道菜,让福景堂在斜阳县红得发紫,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爱去福景堂吃上两口菜,再贵也愿意。 连带着的,白芍也跟着赚的满盆钵。 如今,她要去燕京了,自然也就不能再给福景堂供应菜方了,不过她会一次性写下二十个菜方,供福景堂一年之用,一年之后,她还会再写菜方寄过来。 如此,福景堂既能维持红火,白芍也能跟着不断了财源。 再加上锦色绣庄的分红,就算白芍家在燕京真的开不起绣庄,那也能稳稳地在燕京立足。 福景堂三楼雅间里。 赵虎和白芍坐了面对面,中间桌子上全都是白芍呈上的各色菜方,此刻满满当当的堆在了一起,供白芍品尝。 “味道很好,你们做出了精髓不说,还举一反三开创了许多的其他味道。”白芍放下木箸之后,忍不住感叹道,“其实也许是我多此一举了,看福景堂目前的样子,就算没有我供应菜方,也可以开的很红火。” “不。”赵虎笑着摇了摇头,“姑娘这话却是说错了,正是因为有了姑娘的菜方,庖厨们才能做出这举一反三的菜式,这也是我坚持把福景堂每道新出的菜所赚的钱都分给姑娘的缘故。没有姑娘,就没有现在斜阳县首屈一指的福景堂,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说起这个,还真的是很感谢赵掌柜的。”白芍忍不住笑了,“那些菜不是我提供的,你还能算到分红里头去,我真的很感激。” “是我感激你才对。”赵虎一脸认真地瞧着白芍,“我能从一个跑腿的伙计,做到掌柜的位置,姑娘功不可没!” 说着,他若有若无的瞧了一眼白芍身后的赵龙,随后就低下了头。 “今天来找赵掌柜的,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情。”白芍叹了口气,将自己要举家搬迁的事情告诉了赵虎,最后还补充了一下自己所设想的留方子的法子。 “这……”赵虎震惊的睁大了双眼,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 “赵掌柜的,你不必担心,我会持续给你方子的。”白芍以为他怕失去了财源,连忙安慰他道,“不过你要是不想要方子了也可以,以福景堂现有的方子,足够吃上几年了。” “不是因为这个。”赵虎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唉……没什么。”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白芍的好奇,“先生,你我相识那么久,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吗?” 赵虎勉强的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白芍的话,主动的转移了话题,“你一年一次性写二十个方子给我的事情我看行,就这样决定吧,这些菜都要凉了,还是赶紧吃。” 白芍有些狐疑的瞧了他两眼,见他实在是不想说,便也没再逼他,草草吃了几口饭菜,又挑选了几道家里人爱吃的打包了,随后就离开了福景堂。 在坐上马车往柳山胡同里走的时候,一直闷头赶车的赵龙忽然闷闷的道,“他有事情欺骗了你,而且很重要。” “为什么这样说。”白芍有些好奇的嫌弃帘子问道。 “因为……因为了解他。”赵龙淡淡的道,“小姐你就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了,你只需要知道,他撒谎了,并且挺严重的,所以才会欲言又止。” “想当初,我俩相识与微时,算是一路信任扶持才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当上了掌柜的,我也有了自己的绣庄。不过他毕竟是为别人做事情的,瞒着我些什么,也算是正常吧。”白芍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理解他不愿意说的苦楚,只是纸包不住火,早晚有知道的那一天,而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恐怕我到了燕京就会知道了。” 赵龙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闷闷的赶车马车。 很快,俩人回到了柳山胡同白府,将油纸包着的吃食递给了丫鬟,白芍也加入了收拾东西的大队伍。 待第二天,白芍又去了杨县丞府上,同杨县丞道了别之后,就准备去十里铺了。 这些天,玲珑一直住在白府上,且同吴氏关系日益亲密,简直像白家的第三个闺女似的。 之前去侯家,去县丞府上,去福景堂都没有带她。 如今,因为去十里铺是全家出动,不好只留玲珑一个人,所以白芍就带上了她,又给白老爷子二老买了许许多多的吃食,装满了两辆马车,一众人等才浩浩荡荡的去了十里铺。 期间路过食为天,白芍很是感慨的绕着铺子前后看了一圈,又跟玲珑介绍了一下,提了一下从前,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湿润了双眼。 玲珑忍不住恨恨的道,“要我在这里,一定要打死他们,让他们一次次欺上门来。” 吴氏撇着白川柏的面色,悄悄地拽了一下玲珑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 白微却是十分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像是遇见了知己一般,只差举杯共饮了。 白芍站在一旁就只是抿嘴笑,同时不停地撇看白川柏有些尴尬的神色,然后慢吞吞的说了一句,“希望爷奶可别见到我们再折腾些什么了,我姐和玲珑姑娘,可都不是好惹的。” 一句话,说的白川柏脸色又黑了许多,白芍却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让玲珑来十里铺,一部分是因为留她一个人在白府不好,另一部分却是因为玲珑身手实在利落,再加上外人的身份,必要的时候,那就是一个震慑! 待一众人在食为天吃了个饭,又交代了大春娘一些事情之后,便又上了马车,往十里铺赶去。 当路过那熟悉的村头之后,白川柏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待到了白家那破落的老宅前时,他更是双眼都红了,停下马车,便悄悄地用手拭泪。 吴氏悄悄地说,“你爹这是不舍得呐。” “不舍得,那就别去了,在十里铺陪爷奶,我看挺好的。”白微恨铁不成钢的道。 白川柏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叹息了一声之后,摇了摇头,下了马车,让丫鬟和护院提着东西,自己则过去敲了敲门。 “谁啊。”很快,堂屋那边传来白老爷子颤巍巍的声音。 约莫二十几个呼吸之后,老宅大门被慢慢的打开,头发已经全部斑白的白老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爹……”白川柏只说了一个字,就哽咽了,“你咋……咋老的那么快,过年头发还没那么白呢。” “唉,人一老起来,那就快啊……”白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众人,慢慢的将门推的打开,一边请众人进来,一边扯着嗓子喊道,“老婆子,老婆子,老三一家来了。” “来就来了,关我啥事。”刘氏骂骂咧咧的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咋的了,就一个小辈而已,还指望我上香磕头把他给迎进来啊,狗比崽子,多长时间不回家,现在回家做个屁,小王八羔……” 那最后一个骂字没有出来,刘氏睁大眼睛,望着挽着吴氏胳膊的玲珑,突然没了声息。 玲珑有些不明所以的冲她笑了笑。 片刻之后,刘氏从嗓子里发出一道十分闷的吼声,紧接着,她身体一晃,就摔在了地上。 白老爷子和白川柏都是一愣,就想赶紧的弯腰将她扶起来。 结果没想到,那摔在地上的刘氏,竟然十分矫健的,用一种迅猛的速度,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闷吼,一边疯狂的往堂屋里跑去。 “这……这是咋了?”白川柏瞠目结舌的问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刘氏疯了 “老婆子,老婆子。”白老爷子着急的连连唤道,顾不得老三一家,便也跟着钻进了堂屋。 “爹……娘……”白川柏也有些惊慌,“我也进去看看,娘她从来没这样过啊。” 说着,也跟着钻进了堂屋。 只留下白芍娘仨还有一脸无辜的玲珑站在院子里,不知该进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要不……咱也进去看看?”白微因为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刘氏如此害怕,所以跃跃欲试的想要进去。 “这……”吴氏则是有些迟疑,主要是刘氏方才的样子太令人害怕了,她担心这三个小闺女受到伤害。 就在这时,堂屋里忽然又传来一阵疯狂的尖叫,紧接着就是刘氏冲破云霄的怒吼,“你给我滚,滚,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滚啊,离我远点……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这下,吴氏死活也不答应白微进去看了,“我们就在这里。” 说着,还下意识的伸出胳膊,将三个闺女挡在了身后。 如此保护的姿态,让三个闺女都是心中一暖,不过白微还是想坚持过去看看,只是这一次还没说的出什么,就见旁边的玲珑给她和白芍使了个眼色,并听到她笑着道,“婶儿,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白叔在里面呢,这要是有啥情况,咱还能保护一下白叔啊。” “这……”吴氏想起白川柏,心终于担忧了起来,“要不,我过去看看吧。” “哎呀娘,没事的,玲珑身手很好的,别说我奶了,就算加上我大伯也打不过玲珑,我们赶紧进去吧。”白芍也紧跟着撒娇的拉住吴氏的胳膊,轻轻晃悠着道。 “行……那咱过去看看吧。”吴氏实在是放心不下白川柏,就点了头。 白微咧嘴笑了笑,第一个拔脚冲到了堂屋跟前,抬手掀开了帘子。 许是没了阻隔的缘故,刘氏那疯狂的尖叫声更加直接的扑到了娘几个的脸上,吴氏甚至觉得自己的耳膜隐隐作痛。 “爹。”白微站在门口,瞧见白川柏和白老爷子正按着刘氏,便唤了一声,紧跟着就走了进去,蹲在一边,疑惑的问道,“爹,爷,奶这是咋了?” “不知道,你奶……好像给什么冲到了似的。”白老爷子有些吃力的说道。 虽然他和白川柏是两个常年劳作的男子,手底下都有几把子力气,可刘氏这回挣扎的太厉害,爷俩算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老太太给按住。 “奶……奶……”白微好奇的看了两眼刘氏,并喊道,“奶,你咋了?奶……你咋了?” 刘氏不理会她,只依旧放声尖叫不停,将周围的人刺的耳朵生疼。 将要进堂屋的白芍,也将吴氏和玲珑娘俩阻在身后,不让她们进来,怕她们耳朵受到伤害。 “好了,别叫了!”白老爷子眼瞅着刘氏越来越不可控制,终于恼了,也放开嗓门吼了一声,“刘贤香,你给我醒一醒,醒一醒。” 在白老爷子喊到一半的时候,站在堂屋门口的白芍就已经赶紧的捂上了耳朵,可耳朵还是嗡嗡的疼了一阵子。 不过好在刘氏似是被这一声叫醒了,尖叫声慢慢的小了下去,挣扎的力度也卸了下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一滩烂泥似的。 白微抿着嘴,上下将刘氏打量了一番,正在心底好奇刘氏到底为何忽然发疯,就见旁边的白老爷子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眼。 “爷,你咋了?”白微愣愣的问道。 白老爷子似是有些无奈,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指了指白微身后的桌子。 这回白微明白过来了,赶紧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干,又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赶紧,赶紧把你们奶扶起来,别在地上着凉了。” “哎,哎。”白微点了点头,弯腰想拉刘氏的胳膊,却发现自己没那力气,就又赶紧的拉了拉那被白老爷子一嗓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会都没回过神的白川柏,轻声道,“爹,扶我奶起来吧。” “啥?微儿你说啥?”白川柏有些纳闷的看着她。 白微心底一咯噔,赶紧放大声音,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白川柏这才听懂了,将刘氏扶了起来,坐在了一旁的大椅子上,让她靠在椅背上。 “娘。”白川柏有些担忧的望着她,“娘你没事吧。” 刘氏无神的望着前方,似是没有看到白川柏这个人一般。 白川柏心中担忧,又接连喊了好几遍,刘氏的瞳孔才慢慢聚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正咳嗽的白老爷子,有气无力的道,“这是咋了?” “这话是我们想问奶的才对。”白微睁着俩大眼睛道,“奶你刚才看见啥了,突然就叫起来了。” “我……我之前眼花了可能……”刘氏的双目又逐渐的失神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微弱的几乎听不见,“我好像看见了她……不过怎么可能呢……那么多年过去了……” 站在堂屋门口的白芍实在是听不见她说的啥,所以就上前了两步,进了堂屋。 被她堵在身后的吴氏和玲珑也跟着迈步走了进来。 帘子的动静吸引了刘氏的注意力,她扭过头,先是扫了白芍和吴氏两眼,随后目光就定格在了一身英姿飒爽的玲珑身上。 站在刘氏跟前的白微清晰的看到了刘氏的两只瞳孔一点一点放大,嘴巴也是一点一点张开,呈惊愕状态,并死死的望着玲珑。 “快,捂上她的嘴。”白老爷子强行咽下了咳嗽,哑着嗓子对白微道。 白微眼疾手快,扯下衣襟上的帕子就塞到了刘氏的嘴里。 于是,刘氏的尖叫声就被堵成了呜咽。 “你别叫了!”白老爷子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茶水,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对着刘氏喊道,“你别给我叫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好好的说么?动不动就叫,你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是吗?要是这样,那你叫,别给我在屋子里祸害人,出去叫,上外面喊去。” 刘氏这回比上次清醒多了,虽然还是在大叫,但总算是听进了白老爷子的话,声音也逐渐的放低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害怕的呜咽,“老头子,老头子,我害怕……我害怕啊……” “你害怕啥?”白老爷子有些纳闷的哑声道,“我在这,你儿子也在这,孙女儿媳也都在这,你害怕啥?” “我……我……我害怕……我……”刘氏说着,一把抽掉自己嘴里的手帕,哭了起来,“我害怕她,你让她出去……出去行不行啊……”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赫然看到了一脸尴尬的玲珑。 “这……可能是我脸上,有啥东西?”玲珑有些不确定的摸着脸问道。 “哎!”白老爷子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娶了她大半辈子,从来没见她害怕过什么,姑娘啊,真是对不起了,你能不能先出去?” “行。”玲珑也没生气,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还十分抱歉的看了白川柏和吴氏两眼,最后轻轻地离开了堂屋。 瘫软在椅背上的刘氏长舒了两口气,刚想说句什么,忽然看见堂屋的门帘子再次被掀动了,紧接着,玲珑有些歉意的走了进来,将白微唤了过去,并指了指白微身后背着的长剑。 因为仰慕玲珑的潇洒,白微之前曾央求玲珑,想背一背她的长剑,感受一下女侠的滋味。 玲珑笑着应允了,不过她曾让白微答应,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背着长剑,如果她俩不在一起,那长剑一定要还给玲珑。 所以白微很利落的将长剑从身上取了下来,交给了玲珑。 玲珑很自然的用右手接过了剑柄,并下意识的斜支在身侧,这是一种用剑的人常做出的姿态,本来也没什么异样。 可是落在刘氏的眼里,却让她感觉目眩神晕。 很久很久以前那曾让她恐惧了半辈子的一幕,仿佛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样可怖的场景…… 那样绝望的一切…… “不……”她无神的望着前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对着玲珑跪了下去,“放过我吧,姑娘,我求求你……放过我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求求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玲珑讶异的望着她,又看了看周围同样一脸讶异的众人,有些尴尬的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刘氏又开始了喃喃自语,“姑娘,都三十几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你一定要杀了我么?你杀了我爹娘还不解恨么?你还要杀了我们兄妹吗?你之前不是说放过我们吗?你是不是反悔了……你不要杀我……你要杀,杀我哥哥去吧,他还住在从前的那个院子,你去杀了他,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刘氏的过往 “杀了你爹娘?”玲珑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还是三十几年前?怕不是弄错了吧,我今年也才十七岁而已……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 刘氏却并没有理会她,仍然在那里瑟瑟发抖着自言自语,“我这些年也没做过坏事,我一直都很穷,我嫁给了一个穷小子,因为你,我从当年的刘大小姐到现在一无所有,你已经把我害的那么惨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好不好啊。如果你不泄恨,你去杀了白家人……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不行。” 此话一出,整个堂屋里,包括白老爷子的面色都惨败了下去。 他嘴唇蠕动了片刻,有心想说两句什么,但是又觉得特别悲哀,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双眼,低声哽咽道,“当年,娶你回来,你那么美,那么高傲……我觉得我是高攀了你,我待你如珠如宝,你想怎样就怎样,就连不让我拿钱找我弟弟,我也艰难的应了。可是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我始终什么都不算……” 说到这里,他忽然轻蔑的笑了笑,“也对,连你哥哥你都能推出来,我又算什么……” 说完,白老爷子摇了摇头,双手背在身后,扭头进了东屋,将东屋的门关上,并上了门栓。 白芍悄悄地凑近了东屋的门,用自己那受损的耳朵,勉强听见了一丝丝低低的呜咽。 她叹了口气,收回倾听的耳朵,扭头看了一眼仍在自说自话的刘氏,以及双目呆滞,面色惨白的白川柏,低声道,“爹,咱们回吧。” “恩。”白川柏木木然的点了点头,就被白微和白芍一左一右的拉着出了堂屋。 吴氏和玲珑对视一眼,吴氏没说话,玲珑嘴唇蠕动了片刻,最后又抿了起来。 一行五个主人,才来到十里铺不过两盏茶时间,就又重新坐回了马车之上。 不同于来时还算轻松的心情,回的时候,每个人都很沉默。 当回斜阳县的路途走到一半的时候,玲珑看了一眼白芍,悄声道,“白叔,婶子,芍儿,微微,我想我可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吴氏低声问道。 玲珑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想,白奶奶看到的那个人,我可能认识……可能……可能是我亲娘。” 此语一出,吴氏和白川柏全都抬起了头,讶异的看向玲珑。 “这事儿是我听寒哥哥说的,唔,你们别听我喊他寒哥哥,其实他已经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头儿了,只是他娘亲和我娘亲是姐妹,所以我就只能喊他寒哥哥了。”玲珑一脸纠结的解释道,“是这样的,大概四十几年前,寒哥哥从自己的娘亲身边走失,被一对居住在河水村的夫妇收养。后来那对夫妇因病逝去。寒哥哥就被那对夫妇的兄嫂给收养了。不同于那对夫妇对寒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那对兄嫂却是十分恶毒,不仅打寒哥哥,不给他水喝,不给他饭吃,最后瞧着他长得俊俏,甚至将他卖了去,并霸占了那对好心夫妇留给寒哥哥的银钱和他本身带的一些物什。后来那对兄嫂用这些银钱做起了生意,愈发的富有,更是带着全家都搬到了安阳郡,成为了有名的大地主……” “再后来,寒哥哥的亲娘拜托我娘去寻找寒哥哥,我娘一路追踪到了河水村,发现了这些事情之后……就……就用剑杀了那对兄嫂,并将他们的家财尽数施给了贫苦人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白奶奶,应该是当年那对兄嫂的孩子吧。”玲珑一边细致的解释着,一边悄悄瞥了一眼白川柏的脸色。 如果事情真如玲珑所说,那么玲珑的娘亲可是杀了白川柏姥姥和姥爷的人啊。 “竟然有如此复杂的事情。”白芍喃喃道,“那奶见到你如此害怕,应当是你长得像你娘吧。” “大概是的吧。”玲珑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白川柏,见他脸上没有出现仇恨的表情,这才放松了心情,低声道,“其实这些事情都已经很久远了,我没想到白奶奶竟然如此害怕……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会出现在十里铺了……” “这不怪你。”白芍安慰的拍了拍玲珑的手,又扭过头去看白川柏,“爹,这些事情都发生了三十几年了,应该过去了对吧。” “对……”白川柏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是那种记仇的性格,再加上年代实在久远,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就敌视了玲珑,“只是我有点心疼你奶那副样子……唉,但她说的话,实在是太令人心寒了,连爹都难受了……唉,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说着,白川柏闭上了双目,靠在车厢上,养起了神。 白芍和玲珑白微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吴氏有些嗔怪的看了她们一眼,自己的嘴角却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这一趟十里铺之行,她们本担心刘氏和白老爷子勾起白川柏心中的亲情,让他对这里依依不舍,甚至不愿意离去。 谁曾想玲珑一出现,竟然让刘氏失了控,不仅发了疯,还彻底伤了白川柏的心。 算是将他心中最后一小块名为亲情的地方,全都打碎了。 从此以后,白川柏对十里铺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再也没有了任何眷恋。 不过他生性敦厚,还是嘱托了大春娘,每年十里铺白家送一定的银钱过去,保他们衣食无忧。 但也仅此而已。 回斜阳县的路上,途径了出云镇,这回白芍一家人没打算停下来,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道吹吹打打的白队伍挡住了他们的路。 白队伍,在十里铺方言里,其实就是指办白事儿的队伍,白事儿自然就是死人了的事情。 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跟这种队伍抢路,所以赵龙很自觉的把马车停在了路最边缘,等着那白队伍慢慢的走过去。 期间,白微有些无聊的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两眼,正瞧见那白幡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白蔻”。 她心底一惊,拉着白芍也往那看,“芍儿,你看,那是不是白蔻的幡?” 这一看,姐妹俩都惊住了,赶忙下了马车,拉了队伍最后的一个送灵小厮,先是往他手里塞了块银子,随后问道,“这白队伍是谁的?” “是我们朱家少爷的五姨娘的。”小厮看在银子的份上回答了她们一句,就要离去。 白芍身后的弗冬很是机灵的又给小厮塞了块大银子。 这回小厮说的话就多了,“我们那姨娘,听说刚进门几天就失宠了,毕竟腿断了嘛,后来少奶奶也就没管过她,一个失宠的姨娘,给口饭吃就行了呗。可是谁知道前段时间,那姨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又勾得少爷过去了,听说还怀了身孕……这可了得?我们那少奶奶性格……哎,不说也罢,反正后来啊,这五姨娘算是一尸两命,少爷觉得亏欠她,就让我们扯了幡,捧着骨灰送了过来……看到没,是骨灰……” 那小厮指了指最前方的一个小盒子,随后就大步的跟上了队伍。 “白蔻死的不同寻常啊,朱家连尸骨都不肯给,直接送了骨灰回来。”白芍低声喃喃道。 要知道,这个年代是想来信奉全尸入土为安,只有少数对仇家,才说要挫骨扬灰。 “你没听人小厮说,她要是好好的没那争宠的心,指不定还能好好的活着……”白微撇了撇嘴,倒是没太多伤感的情绪,拉着白芍的手就上了马车。 “是不是……大姐儿?”吴氏看见车帘掀动,便有些着急的问道。 白芍最先坐了进去,低声道,“是她。” “哎呀……”吴氏呆了一呆,片刻后才有些紧张的道,“是不是,是不是跟芍儿当初的举动有关?” “哪能呢娘。”白微怕吴氏内疚,急忙安慰她道,“以白蔻的性格,到哪儿都是作死。更何况,听芍儿的描述,那朱家少奶奶肯定不简单,这年头女人多了,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听刚才那小厮说,白蔻正是因为怀了身孕,所以才……才没了的。” “不是就不好,不是就好。”吴氏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叹道,“可怜了这大姐儿……今年也才不过十八岁,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一旁的白川柏没说话,只是眼圈有些红。 吴氏拍了拍他的手,两口子对望了一眼,全都叹了口气,缄默了下来。 关于白蔻对白芍和白微做的事情,他们不能忘记,但此刻因着白蔻已死,所有的仇恨都已烟消云散。 马车在赵龙的鞭打下走的飞快,约莫用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回到了柳山胡同。 一家人连带着玲珑,将早就收拾好的东西放进了马车队里,只留了几床铺盖,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再收拾一番,做了顿早餐,又带上那要跟着离开的绣娘和伙计丫鬟小厮等等,就离开了柳山胡同。 侯家人送着白芍一家到了斜阳县南城的亭子外,互相道别,唏嘘。 在临上马车的那会,一直沉默不语的侯玉忽然问了白芍一句话,“以后还回来吗?” 白芍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她轻声说了句,“也许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前往燕京 这一次前往燕京,是搬家,不是走亲戚,所以白芍家买了足足有十辆大马车,其中三辆坐了人,其他七辆里放满了各种的东西。 第一辆车里坐了白芍一家和玲珑,外加两个愿意离开斜阳县去燕京的丫鬟红柳和弗冬,车辕上照旧是彪形大汉赵龙,正一言不发的赶车。 第二辆车里坐了愿意跟白芍家去燕京的寥寥四个绣娘,还有两个卖东西的伙计,以及一个小厮。 至于第三辆并不算大的车里坐着的,则是一直以来给白芍家锦色绣庄供布的张玉娘一家。 说是一家其实也并不太合适,因为那对老夫妇对张玉娘似是十分恭敬,根本不像父母对子女,但张玉娘坚称他们是一家人,白芍一家姑且就当她们是一家人吧。 说起来这个张玉娘,因为染的布好,价格低,为人又爽快,所以锦色绣庄即使后来做的那么大,也都坚持在张玉娘那里拿货,更因为张玉娘那个特殊手法织染出的布,让白芍家赚了不少钱。 后来,白芍一家决定搬走,但是锦色绣庄并不关门,所以白芍就挑了个时间去找张玉娘说一说,继续给锦色供货,但白芍也想带走一批货,以供锦色在燕京初期成长。 谁曾想,白芍才不过刚说出了要去燕京的意图,那张玉娘就说也要跟着去。 白芍讶异,她并不觉得自己跟张玉娘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事实是,她们仅仅是生意关系,并且对彼此性格带着一丝欣赏罢了。 所以她询问了一番张玉娘为何非要跟着她回燕京,张玉娘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离开了太久,想回去看看。” 白芍沉默了片刻,不再问其他,直接答应了下来。 唯独提出了一个条件,便是让张玉娘多染一些布,在离开之前全都囤入锦色绣庄的大仓库里。 虽然没了吴氏出色的绣技,以及白芍的奇思妙想图案,可能锦色的生意会比从前差一点,不过白芍给她们留下的东西,足以支撑斜阳县的锦色能保持现状两年。 但也仅仅是两年而已。 不过若是能换来锦色绣庄在燕京的驻扎,那么倒也是划算的。 白家马车队伍中,打头的那辆马车里,白芍靠在车厢壁上,一边想着张玉娘,一边分神听着玲珑正在滔滔不绝的跟白微讲燕京的种种。 “听你说,你也不是燕京人,那你怎么会对燕京那么熟悉啊玲珑姐姐。”白微一脸崇拜的看着玲珑。 因为彼此关系的日益亲厚,她们之间不再喊姑娘,而是叫起了姐姐妹妹。 “我爹娘原本住的地方的确不是燕京……那个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且与世隔绝的地方,我的爹娘,还有我爹娘的朋友全都在那里安居乐业。可是后来,听我爹娘说,有段时间天下大乱了起来,原是苍周帝王和大燕帝王的私人恩怨,可是其他国家也开始趁乱浑水摸鱼,一直持续了有八九年,百姓苦不堪言。我爹和南浔叔叔均都心生不忍,就出了山,帮着大燕帝王平息了这乱动,同时也打下了广凉郡。听我爹说,广凉郡以前是属于苍周的,这十几年才成为了大燕的,这其中就有我爹的功劳呢。”讲着讲着,玲珑的脸上不免有些得意之色。 “哇,那你爹应该很厉害吧,我们这一趟,能见到你爹吗?”白微眼底闪烁着光芒,崇拜的问道。 “这……”玲珑的脸色黯然了一下,“可是我爹已经不在了。” “什么?”白芍一家都因为这句话惊了一下,白微更是忍不住问道,“玲珑姐姐,你才十七岁而已,你爹也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吧,怎么会不在了呢。” 白芍却是怕白微戳到了玲珑的伤心事,连忙瞪了一眼白微,然后拉住了玲珑的手,小声安慰她,“玲珑姐姐,不要难过。” “嗨……难过说没有也不可能,不过我爹年级可不是三四十岁,我爹得有七十多了。”玲珑摆了摆手,低声笑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爹四十多岁才成功的娶了我娘,五十多岁才得了我,他离世的时候,也已经有六十来岁了,其实不枉这一生。” “因为爹的逝去,娘觉得在这尘世间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又回去找羲和姨了,而我则跟着寒哥哥一起到处走,这几年因为我年纪大了,不乐意跟他一起了,就单独跑出来了。”说着,玲珑悄悄地吐了吐舌头,似有些不好意思,“算起来,我距上次离开燕京,应足有二年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一趟了,刚好你们也要去,我就跟着你们一起走啦,白叔,婶儿,你们可要带着我啊。” “你这孩子。”吴氏早就因为玲珑那一番关于身世的话心疼的留下了眼泪,“你放心,婶儿一定带着你,不会刘你一个人的。” “婶儿真好。”玲珑笑着,将头埋在了吴氏的肩膀,像小猫一样蹭了蹭。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成天说说笑笑,或者聊一些从前的事情,导致时间过得非常快,一个月的时光,眨眼间就匆匆流逝了。 因为中间甚少停宿,也不在城池里游玩,所以一个月的功夫,一行人就从安阳郡来到了燕京城。 不同于苍周国的四季分明,大燕是一年四季都温润如春的国度,虽然从安阳到燕京也是跨了不远的距离,但温度气候却也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如果非要挑一点,那就是更热了一点,更湿润了一点。 整体来说,燕京的气候还是很宜人的。 白芍一家人是春末从安阳出发的,到达燕京时已是夏初,空气逐渐炎热了起来,一家人均都换上薄薄的衫子,带着七大车的行礼,浩浩荡荡的进了燕京。 这是一个不仅出云镇,就连斜阳县都无法比拟的雄伟城池。 高大的城门,宽阔的城墙,一脸严肃的甲衣侍卫,更为繁华热闹的街道,一看便知消费不菲的店铺,以及就算穿着简单,一看便知是普通人的百姓,也都穿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甚少有衣着邋遢之人。 “原来这就是燕京。”白芍托着腮,从掀开帘子的小窗往外看。 “是啊,燕京……”吴氏似是有些微微失神,“十年了……小姐终于回来了……” 白川柏轻轻地按了按吴氏的手,吴氏一下子警醒过来,瞧见几个孩子有些疑惑的目光,连忙讪讪的笑道,“以前,以前曾经在这里当过丫鬟……” “对,应该是在这里。”白微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其实这也算是我真正的瞧见燕京吧,以前虽然瞧过,但根本没记住。” “原来婶儿以前是在燕京待过的啊。”玲珑有些羞赧一笑,“我还以为你们没来过,所以跟你们讲了那么多,你们可别笑话我。” “傻孩子,我以前是人家的丫鬟,就算是在燕京,又怎么能出来看呢,你讲的那些啊,我都没听过呢。”吴氏笑着拍了拍玲珑的手安慰她。 “那……那我对着大街小巷可熟了,待会我带叔婶去吃好吃的。”玲珑兴致勃勃的道。 吴氏含着笑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白芍有些无奈的笑着道,“这几大车的东西,总不能带着去吃饭吧。” “这都是小事儿。”玲珑笑着摸了摸白芍的头,“你忘了,虽然我不怎么在燕京住,但也是有个院子的,你们千里迢迢的将我捎来了燕京,我当然要管你们住了。” 说着,掀开帘子,对着外面的赵龙指了一番路。 赵龙也是个聪敏的,虽然不熟悉燕京,但愣是凭着玲珑的描述,找到了地方。 当马车队停下来之后,玲珑第一个跳了下去。 紧接着就是弗冬和红柳,在经过玲珑一段时间有意无意的训练之下,两个丫鬟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干什么。 比如现在,她们就得先下去,然后扶着几个主子慢慢的从马车上走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顾家来人 白芍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玲珑正在敲动那大大的红铁门上的铜环,在她的头顶,是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吴府”。 “吴叔,开门啦,开门啦。”玲珑叉着腰对着府里喊道。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在府里响起,“是玲珑小姐回来了吗?” 紧接着,红色的大铁门被打开,露出了一个已年近古稀,走路都颤巍巍的老爷子。 “吴叔。”玲珑激动的喊了一声。 “玲珑小姐。”老爷子也很激动的喊了一声,“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这次不仅回来了,还带了许多朋友来,他们暂时没有地方住,我邀请了他们来住吴府。”玲珑笑着指着身后道。 那老爷子一听这话,再一看站在门口那么多的人,原本一脸的笑容立马就定格了。 片刻后,他有些颤巍巍的小声道,“玲珑小姐……这府里,已经两年没有人打扫了,野草长得有我腰高了,蜘蛛网厚的用棍子都戳不烂了,你……你确定要让人住进来?” 玲珑的笑容也僵住了,“吴叔……你……这些年都没打扫过府里?” “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子,哪有那么多力气啊。”老爷子理直气壮的看着玲珑,“要不玲珑小姐过去收拾收拾,也许还能住。” 玲珑的脸色顿时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又红又胀,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芍见状,连忙上前拉了拉玲珑的袖子,低声道,“玲珑姐姐,其实我们可以住在客栈里的,院子赶紧买就是了。” “你不知道啊芍儿。”玲珑有些烦躁的道,“这是燕京,天子脚下。大燕本来就国土不丰,不如若苍周古羌那样地域辽阔,又因为这是天子脚下,人人趋之若鹜,所以院子紧俏的紧,不是权贵之家,有钱都买不到好的院子。” “原来如此……”白芍有些呆呆愣愣的,“没想到无论哪个年代都这样啊……” “你说啥?”玲珑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没说啥。”白芍摇了摇头,“还是先住客栈吧,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才是真的。” “那也只能这样了。”玲珑叹了口气,有些歉意的望向白芍,“这件事的确是我思考不周,吴叔年纪大了,整个吴府又只有他一个人……哎。” 白芍拍了拍玲珑的手,表示理解,并主动地同家里人说了一下玲珑这里的情况。 白家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当下就赞同了去客栈的举动。 因为吴府真的彻彻底底的不能住人了,玲珑干脆也决定跟着去住客栈。 可就在众人刚准备上马车去找客栈的时候,忽然一个男子跑了过来,拦住了马车,并询问了赵龙,“请问马车里坐的,可是斜阳县白老爷一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赵龙有些戒备的望着那男子。 男子并没生气,依旧是一板一眼的道,“在下乃受白云实百夫长嘱托,在这几日等候一道从北面来的车队,不知你们是否。” “是云实。”白微一听这话,连忙伸出头去,有些欣喜的道,“是,我们是从斜阳县来的白家。” “是就好。”那男子欣慰的笑了笑,“自你们车队进了城之后我就注意到了,只是原本预料你们该去客栈,不曾想竟来了吴府,是以在下没敢贸然前来,后来听着你们讲要去客栈,才又来询问,还好并没有认错人。这样,白老爷,白夫人,还有两位小姐,在下按照白云实百夫长的嘱托,特为你们寻好了一处宅院,如今你们可跟着我来。” 说完,大步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娘,你听到没,云实为咱们寻了一处院子呢。”白微欣喜的拉着吴氏的手道。 “云实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吴氏也十分高兴的道。 倒是白芍,和玲珑对视了一眼之后,彼此心中都有淡淡的疑心升起。 首先那封信,虽是以白云实的语气写的,但字迹却不是白云实的字迹,若不是同时还送来了白云实的信物,可能白芍根本不会根本那封信上的内容来燕京。 其次就是关于宅院的安排,白云实只不过当了两年多的士兵而已,就算是升到了百夫长的位置,可那在军营里也就是一个小身份,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耐去帮白家人安排宅院呢? 这么想着,白芍就想让赵龙停下来,然后仔细询问清楚那人的身份。 不过这时,那人已停下了步伐,并指着那距离吴府不过隔了半条街的一座院子,大声道,“就是这里了。” 玲珑一惊,小声道,“当年我爹能在这里有一座院子,完全是因为他的功劳。可是你哥哥却如何能在这里拥有一座院子?要知道,虽然燕京的院子难买,但也十分程度的。比如这条街,因为太靠近皇城,可谓是有钱都难买。芍儿,看来这其中确有事情啊。” 白芍轻轻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外面的男子仿佛似猜到了她的想法似的,大声道,“这里的院子并不是云实兄弟的,而是我们将军知道他的家眷来了燕京,特意借给他用的。” 如此一来,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白云实可以将白家人安排在这里的缘故。 白微十分高兴的下了车,白芍虽心底还有淡淡的疑虑,但也没说什么,也跟着姐姐下了车。 倒是白川柏和吴氏两个人,并没有紧跟着下马车,而是掀开马车帘子,望着那熟悉的府邸,熟悉的牌匾,双双落下泪来。 “快,擦干,别让孩子看出来了。”白川柏拍了拍吴氏的手,低声道,“现在还不是说开的时候,不过距离也不远了。” “哎,哎……就是十年了……终于回来了。看来小公子他……他什么都知道啊。”吴氏勉强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道。 “唉,公子长大了。”白川柏叹了口气,“赶紧下去吧,孩子娘,别让芍儿瞧出来不对劲,她那么聪明。” “嗯。”吴氏点了点头,赶紧的就着红柳的手下了马车。 这个时候,那男子已经打开了府邸的大门,并主动的走了进去。 白家众人也跟着走了进去,唯独白芍和玲珑站在门口,望着那大大的牌匾上,潇洒大气的“顾府”二字怔怔出神。 “这里是顾府……”玲珑吃了一惊,靠在白芍的耳边低声道,“这燕京里,能在皇城附近的街道有一座院子,还姓顾,那应该就是顾家军的那个顾了……芍儿,依我看,许是你那哥哥得了顾小将军的青眼……” 白芍抿着嘴,没有说话。 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没有危险,所以她才允许家人进了这府里并安顿下来。 但谨慎的性格让她感觉这其中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现在的她,只是将那疑虑暂时压了下来,假以时日,必定会搞清楚一切。 “进去吧。”白芍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二道门的白家众人,大步跟了上去。 待和吴氏白川柏夫妇走到并排的时候,他们二人红着的双眼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瞧见白芍的时候,吴氏还温温柔柔的一笑,然后拉住了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旁敲侧击的提醒她仔细看一下这府里。 看这府里? 白芍有些疑惑的左右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顾府虽大,也干净,但却处处透露出了一股年月的味道。 就像是……就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住了一般。 有人住的屋子带着一股人气,可顾府这里却并没有任何人气,反倒是十分的冷清。 那种冷清,让人心疼,仿佛这里也曾欢声笑语,也曾暖意融融。 可是时光的侵袭,让这里的人流离失所,让一处温暖的宅院变得冷清寂寞,不再有烟火气息。 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老人一般,已至暮年,垂老腐朽,将行就木。 第二百四十八章 来自福景堂的欺骗 莫名的,白芍有些心疼顾府的寂寞和冷清。 尽管知道这里并不是自己家,白家人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可她还是在尽量不改变宅子布局的基础上,添置了许多令人觉得温暖的东西。 比如那荒芜的土地里,她命人种上了姹紫嫣红。 比如已经没有流水的假山里,她添置了清水,还加了两条鱼儿进去。 不同于他们在斜阳县柳山胡同买的白府,顾府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大宅院。 大到什么程度呢。 仅仅一个府里,就有五六个院子,这五六个院子里,都有正房偏厅厢房,布局有些类似于十里铺白家老宅那种,但又比白家老宅要更复杂一些。 并且,除了这些院子之外,顾府还有至少三个花园,一个池塘,三个亭子,两个书房。 而这些,仅仅是后院而已。 因为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宅院,所以白芍一家挑了一个不大不小,中规中矩的,位置稍微偏了一点得小院子居住,其他的并没有触碰任何。 丫鬟跟着居住在厢房,小厮则住在前院的一个角落里,至于绣娘和张玉娘家,另住在一个更小的院子里。 如此安排了一番之后,算是正式住下了。 不过白芍并没有放弃寻找买宅子的事情,虽然可能买不到多好的宅院,甚至可能没有顾府的五分之一大,但那毕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宅院啊,所以白芍对这件事情十分上心。 倒是吴氏,一直劝她不要再去买宅院了,惹得她疑惑不已。 想仔细询问为何的时候,吴氏却又闭嘴不说了,导致白芍十分郁闷。 不过郁闷归郁闷,她却是从来没有放弃过买宅院的事情,再加上锦色绣庄也要物色地方,她便央着玲珑带她到处溜达,一边熟悉燕京,一边寻找宅院以及铺面。 白微当然也是不肯落下的,于是乎三个人就常常的在这大街小巷里乱蹿,熟悉各个宅院的地形,同时去寻找要盘出去的铺面。 就这样寻了个两三天之后,白芍相中了一个要盘出去的绣庄,撺掇着年龄最大看起来也最有气势的玲珑去问了价格,又杀了一番价之后,就拍了板,盘下了这个仅仅有三间的铺面。 虽说地方不大,但价格却是在斜阳县的五倍,可将白芍心疼个半死。 不过白家现在还是出得起这个钱的,所以很是利落的签了文契,又过了明路,最后交了钱,这铺子两年之间就是属于白家的了。 之后铺子内的休整,包括牌匾的制作,白芍打算交给白川柏,外加一个新买的熟悉燕京的小厮。 在拿到过了明路的文契那天,玲珑决定要带白川柏和吴氏出来吃个饭,这是她当初在马车上允诺下来的。 吴氏和白川柏刚开始还推辞,但架不住一个玲珑巧言令色,一个白微跃跃欲试,一个白芍目录期待,所以就点头去了。 因为顾府本就是在最靠近皇城的地方,距离最热闹得街道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所以一行人也没坐马车,直接说说笑笑的走了过去。 约莫盏茶时间之后,玲珑十分开心的指着一座看起来极为宏伟大气的酒楼笑着道,“就是这里了,白叔,婶儿,这就是燕京三大酒楼中的一个,叫做福景堂,是这两年异军突起的一座酒楼,其内菜式口味十分独特,吸引了许多人来这里吃饭,也让这原本在燕京只算中等水平的酒楼直接一跃成为了燕京三大酒楼中的一个,而且隐隐有为首之势,可见他这里的菜式有多好吃,非要找一个缺点那就是贵了点,不过燕京人就是钱多,什么都不怕,白叔,婶儿,你们进去也别跟我客气,想吃啥点啥啊。” 说着,玲珑抬脚就要进那福景堂,结果走了两步之后,却发现白家一个人都没有跟上来。 她赶忙扭头回看,结果就看到了白芍一家四口人脸上,全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玲珑一愣,连忙问道,“白叔,婶儿,微微,芍儿,怎么了?” “这个……这个福景堂,在斜阳县也有一个啊,你不知道吗玲珑姐姐?”白微喃喃的问道。 “哎,我总共到斜阳县也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再说了,婶儿做的饭那样好吃,我根本没想过出去吃啊。”玲珑搔了搔后脑勺,揣测着道,“有可能是撞名了,要不然就是……开了分店?” “可是,我们从来不知道福景堂是个分店。”白微这会像是苏醒了一般,突然愤怒的嚷嚷了起来,“走,芍儿,我们进去看看,要是这里的菜式跟斜阳县的福景堂一样,那咱们就去找赵虎去算账,这个骗子!” 这话说的,玲珑愈发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见白芍和白微姐妹俩都是一脸肃然,就连一向慈祥的吴氏都没了笑容,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于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了白芍和白微身后。 和斜阳县的福景堂一样,燕京的福景堂的小二态度也依旧好的惊人,并不因为白芍几个人面生就露出任何鄙夷之色,反倒是十分亲切的将她们迎了进去,并按照白芍的要求给他们找了个包房。 紧接着,白芍和白微姐妹拿过白纸黑字的菜单子,仔细的看了一番,然后挑拣着几个菜点了。 这燕京的福景堂菜名没有斜阳县的福景堂菜名起的那么夸张,但也带着些许诗意,让白芍无从分辨那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菜方,所以就耐下心来等菜上来。 约莫盏茶时间之后,包房门被推开,紧接着,两名小二走了进来,一个端菜,一个往桌子上方才,放好了就笑着离去了。 白芍的面色,从真正看见那些菜开始,就已经铁青了。 等所有的菜式上完,她的脸已经气的涨红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般。 “可恶!”白微也是气得不轻,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将玲珑吓了一跳。 “怎么了,微微?”玲珑有些不解的问道。 “玲珑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当初是怎么赚来钱的。锦色绣庄虽然赚钱,但那也得要本钱。而我们最开始赚本钱,除了卖小吃做食为天之外,就是靠芍儿给福景堂写菜方子拿分红赚钱。当时我们以为福景堂只在斜阳县有,没想到燕京竟然也有,而且菜方子和芍儿写给斜阳县福景堂的一模一样!那些人就是欺骗啊,他们骗人!”白微恨恨的道。 玲珑这会明白了,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白芍,“没想到芍儿竟然还会做饭食。” 片刻后,想到自己切错了重点,她有些羞赧的搔了搔后脑勺,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生气了,是因为那福景堂只把斜阳县的分红给了芍儿妹妹,却没有把燕京的分红给芍儿妹妹,这是欺骗。要不是你们来了燕京,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对,就是这样,他们骗了我们。”白微气呼呼的道,“芍儿,走,我们去找这家掌柜的算账,还有那个赵虎,饶不了他。” 说着,拉起白芍就要往外冲。 “等一等。”白芍抿着嘴,反手拉住了白微,“姐,我们不能这样过去,燕京乃藏龙卧虎之地,我们初来乍到毫无根基,不可轻易得罪别人。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白微虽然性格有些冲动,但这些年来随着逐渐长大,再加上跟着白芍的耳濡目染,其实已经比从前稳重许多了。 这次实在是气上头了,要知道,这燕京福景堂的分红,可能一个月就抵得上斜阳县福景堂的一年了。如此庞大银钱数量,她又怎甘心放过。 不过白芍一提醒,她就冷静了下来,梗着脖子道,“迟早要跟他算这笔账的。” “先吃吧,不可浪费。”白芍抿着嘴,又坐回了原位。 白微提醒她,“下年不要给斜阳县方子了,让他欺骗我们!” “嗯。”白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思绪却飞回到了在斜阳县时,赵虎欲言又止的场面。 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吧,但是因为对福景堂东家势力的自信,所以他大着胆子没有戳破这件事情,而是让白芍自己去发现。 凭什么? 还不就是笃定白芍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也动摇不了福景堂的根基。 至于那一丝丝的欲言又止,大概是因为这几年培养出来的那不堪一击的情分吧。 呵,情分! 一行五个人,默默地吃完了这顿十分美味的饭食,玲珑喊来小二结了账,众人稍稍喝了几口茶水,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隔壁一阵男子的轻笑声。 说是男子,其实略带了一丝少年味,说是少年,但却又夹杂了一丝青年男子的味道。 若是在平时,白芍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声音。 可是这一次,这声音给了她一种熟悉感,让她下意识的想起了某个消失了很久的人。 一个白芍有一点,一点点思念的少年。 “走了。”玲珑在走道里对着走在最后的白芍摆手。 白芍轻轻点了点头,却有些不想离去。 不仅如此,她还侧着头,在那里仔细的倾听了一会。 第二百四十九章 晏殊,还是燕殊 “哈哈,曲兄这话说的极是,有道是人美比花娇,此时不摘更待何时。”那男子笑着,似是轻佻的摸了一把身边人。 紧接着,白芍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娇嗔声,“哎呀,讨厌啊你。” “我哪里讨厌了?”那男子的笑声更轻佻了。 “哪里都讨厌,都讨厌嘛。”那女子操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嗲音,继续在那里撒娇道。 男子这回笑声愈发张狂,“好,你既然说我讨厌,那我就让你讨厌到底。” 说着,包房里响起了暧昧的声音,以及女子语句换休的撒娇声。 白芍感觉听不下去了,心中有些恶心,扭头便想离去。 就在这时,屋子里有一道沉着的声音响起,“燕殊,大庭广众之下,不要瞎闹了。” 这声音一出,不光屋子外头的白芍愣住了,屋子里面的打闹声也停止了,紧接着,便是那男子有些幽怨有些委屈的声音,“二哥,你又管着我。” “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谁管你。”那沉着的声音怒道,“若是你再是如此轻佻不着调,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好吧好吧,我不这样了还不行么。”男子扁了扁嘴,用带着少年味道的声音不满嘀咕道,“老古董……瞎固执……” 屋子外头的白芍感觉到了背部渗出的冷汗,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无奈。 最开始,她听着屋内的声音有些像晏殊的,所以稍稍多关注了一下。 结果听了一番,发现声音不太像,并且那人说话做事也太令人恶心了,根本不可能是晏殊。 晏殊是谁啊,一个最爱穿花衣裳的无敌大骚包,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天然的高傲,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可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却让人觉得恶心。 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是晏殊的。 白芍确定了这些,又因为那油腻的暧昧太令人恶心,便想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沉着的声音喊了一句“燕殊”。 最开始,白芍没听出来,那是燕,还以为喊得是晏殊,着实给吓得不轻。 等过了一会才品味过来,晏是第四声,燕却是第一声,这二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所以,那屋子里的人根本不可能是那个眉目好看气质高贵的无敌大骚包的。 这么想着,白芍刚才沉重的脊背又轻松了起来。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就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已经在福景堂门口等了有一小会的白微有些不耐烦的走进大堂,对着二楼上的白芍喊道,“芍儿,白芍,走了,快点。” “来啦。”白芍笑着对姐姐挥了挥手,便准备大步的下楼。 就在这时,屋子里那男子还在喋喋不休的嘟囔,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坐在一侧的沉着男子发现了他的异常,扭头看了一眼门外,眉眼锐利的道,“怎么?有认识你的人?” 燕殊勉强着笑了笑,“怎么可能,来啊二哥,吃菜啊。” 沉着男子瞥了他两眼,突然扬了扬嘴角,“老四,你知不知道,你这会的脸色有多难看,表情又有多牵强?” 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侍卫,“去打开门,瞧一瞧,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让我四弟失了神。” 那侍卫一点头,利落的冲到了门边,还不等燕殊制止,就已经推开了包房的门。 那站在外面,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白芍的背影,就落入了众人的眼里。 “竟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沉着的男子蹙了蹙眉头,挥手示意那侍卫退下,“不是我说你,老四,你的口味越来越重了啊。” 这话,却是多了许多调侃的味道。 燕殊只觉得肩膀上重担一轻,嘴角扬起,正待也调侃着说上两句。 忽然间,像是福至心灵似的,白芍扭过头,刚好透过那大开的门,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 一个眉目肃然的男子,接近三十岁,穿着富贵,坐在居中的位置,极有气势。 一个始终笑眯眯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正一言不发的在喝茶。 还有一个,眉目如画,和从前相差不多,依旧美的让女人都自愧不如,但却比从前成熟了两分。 若说从前是少年,那么此刻的他就是青年。 但是,也是有差别的。 从前的他,眉眼总是带着几分高傲,几分贵气,带着几分叫人不可忽视的凛然。 可是现在,他歪歪的斜坐在桌前,从前无时不刻都闪烁着灵敏的一双眼珠,被半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既显得无神,又盖住了瞳仁里的神色。 一双薄薄的嘴唇不再像从前那样爱微微的勾着,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弧度,而是完全的耷拉了下来,像极了不快乐的人。 一刹那,白芍的心抖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想喊一声,“晏殊,是你吗?” 不过想起刚才他那些轻佻的调笑,忽然又觉得不太可能。 那个骚包,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不可能的。 白芍哭丧着脸,勉强的勾了勾嘴角,便扭头飞快的下了楼。 “哟呵,人家还不想搭理你呢。”燕括掀起嘴角,饶有兴趣的笑了笑。 “二哥又瞎说什么,我哪里认识她,一个小丫头而已,瞧着也不过七八岁,还没我侄女年龄大呢。”燕殊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乍一听着她的声音像极了我母妃而已,将我给吓了一跳,要是被她老人家知道了我……可会轻饶不了我的。” 说着,一把推开还在他胳膊上乱蹭的女子,十分正义凌然的道,“离我远点。” 女子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看了一眼燕括。 燕括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紧接着,那女子便福身退下了。 “来来二哥,好容易来一趟这福景堂,我要好好吃一顿,你不知道,弟弟我这些日子连花的银钱都没有,母妃也太苛刻了一些。”燕殊像模像样的吆喝了两声,便赶忙的大吃了起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燕括饶有兴趣的瞧了他两眼,也没再说什么,喝起酒来。 等一顿饭毕,燕殊借口要去消化食儿,便从燕括身边离开。 接下来,他去了一趟卖茶叶的铺子,买了些质量一般的茶叶,又买了些便宜的瓜果,最后溜溜达达的回了四皇子府。 那在背后监视他的人终于放心的扭头,去向他的主子禀报了。 与此同时,白芍正有些失神的走在人群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玲珑在和白微讲话,更多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在默默地思考。 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晏殊? 是,不是,不是,是,是不是,不是,是。 其实应该是,但内心告诉白芍,她不接受,不接受才两年时光,就变化成这样的晏殊。 那个骄傲的大骚包呢,他不应该这样沮丧,不应该这样落魄,不应该这样轻佻,不应该这样……不快乐。 “不,他不该这样。”下意识的,白芍喃喃道。 走在她前面的白微和玲珑听见了动静,扭头问她,“什么不该这样的,芍儿?” “没,没什么。”白芍笑着遮掩了过去,“我是说,赵先生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不应该这样骗我。” “对,他就是过分了,他不该这样对我们,枉我还觉得他是个好人!”白微顿时又气呼呼了起来。 玲珑就在一边吃吃的笑。 一行人这样说着聊着回了顾府,因为没有看门的人,白川柏便自动的关上了府门。 随后一家人便回了白家人居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还是和在斜阳县里一样,最好的屋子给了白芍白微和玲珑三个姑娘居住,白川柏和吴叔居住稍微次一点的屋子。 关于这一点,无论白芍怎样抗议,吴氏都始终坚持,没有任何动摇,最后几个姑娘只能默认了下来。 因为顾府的院子真的挺大的,所以虽然白芍和白微和玲珑居住在一起,但却分了三个小间住的。 其中,白芍住的最里面一间,后面就是一个小池塘,许是为了方便看池塘,小里间竟然还开了一个窗户。 在进了屋之后,白芍就一直靠在窗户跟前发呆。 冷不防的,一张脸突然从窗户后伸了出来,吓得白芍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顺手操了一旁的小花瓶,就准备砸下去。 第二百五十章 相思病 “别,别别砸。”那人举起手连连做讨饶状。 白芍这才一定睛,瞧出来这人竟是自己方才在福景堂瞧见的那个男子,顿时愣住了,“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打听来的。”那人摸着下巴,沉思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你跟青帆什么关系?” “青帆?”白芍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是我哥安排我住在这里的。” “什么?”那人一听这话,顿时面色大变,上上下下的看了白芍一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芍已经补充道,“是云实哥哥,他在顾家军里,听说是顾小将军给了恩典,让我们一家人暂时住在这里。” “呼,原来是这样。”那人松了口气,脸上再次出现了浅淡的笑意,“嘿,小芍儿,你想我了没。” 一句熟悉的话,听得白芍一刹那鼻子酸涩,眼泪更是在眼眶里连连打转,将窗外的人吓得手忙脚乱的。 “别,别哭。”他有些慌乱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质地精良的帕子,笨拙的为白芍擦拭眼泪,“你别哭,别哭了,小姑奶奶,别哭了。” “滚蛋。”白芍哭着哭着,忽然想起了不对劲,一巴掌拍掉了他手中的帕子,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顾府?你赶紧出去,不然我就叫人了。” “哎……”那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是晏殊啊,小芍儿,你不记得我了么?这才两年多的功夫,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他一边说,还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了过来,将白芍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晏殊?”白芍一边抚摸着胳膊,一边冷笑道,“这位爷,我可是记得,在福景堂里,别人可是叫的你燕殊,虽然我没上过什么女学,但也跟着我娘认了几个字,知道晏,和燕是有区别的。” 燕殊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小芍儿,我也是不得已才化名的,燕这个姓太特殊了,我不能随意的用,而且我也不算骗人啊,除了音调不同,其他的几乎没差,其实我也不算欺骗你,对不对?” “你跟我解释做什么,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在斜阳县那个张扬的晏公子,不认识你。”白芍厉声道,“赶紧走,马上走,不让我真的叫人了。” “好好好,我走。”燕殊有些无奈,同时也有些好奇的看了白芍两眼,见她脸上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便有些无奈的道,“好,我走,小芍儿,我就是想见见你,然后告诉你,我不是故意不认你的,我是有苦衷的。” 说完,便大步的离开了顾府。 连头也没回。 白芍气的脸都涨红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气。 “可恶。”她咬着下唇喃喃,望着燕殊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垂下眼,刚好看到了燕殊刚才给她擦泪,结果被她拍在了地上的帕子。 犹豫再三,她还是悄悄地翻过窗子,捡起了那帕子,放在了怀里。 然后就缩在了床上,没睡着,只是用被子蒙住头,久久没有说话。 一直到白微叫了她吃饭,白芍才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换了一身没有褶皱的衣裳,才去了吃饭的正厅。 已经在圆桌边围坐好的几个人瞧见她,顿时就笑了起来,玲珑更是忍不住问道,“芍儿,你是去哪里了?怎么脸这样红。” “我的脸红吗?”白芍赶紧用手捂了捂脸,发现确实挺烫的,不由得尴尬的笑了起来,“可能是在被窝里捂的吧,哈哈,大家来吃饭吧。” 白微有些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两眼,给她拿了碗箸之后,低声同玲珑嘀咕,“从福景堂出来那会就觉得芍儿有点不正常,跟失了魂魄似的,这是咋了。” “可能有小女孩心事了吧。”玲珑笑着道,“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大把年龄了也不说个亲,任凭婶儿急的头发都白了。” 白微一听这话就急了,“我怎么了?我……我就是不急着说亲而已,再说了,玲珑姐姐你可比我还大呢,你咋不说亲?你还说我。” “我跟你不一样。”玲珑撇了撇嘴道,“我娘不着急也不催我,可你看婶儿急的,今天进福景堂的时候还一直在看那些与你年龄相当的小公子呢。当心哪天就给你说一个。” “不,不说。”一说这话,白微更急了,“不能说……我还小,不着急,我真的不着急……” 真的不着急…… 她说着说着,忽然失落的垂下眼帘,不自觉想起那一道挺拔的青色身影。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她从十三岁等到了十五岁,却始终再也没见过他。 是见不到了吗? 大概是吧,毕竟之于他,她只是个随手相救的陌生人小姑娘而已,也许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留下她的身影,也许他已经娶妻,也许他已经有了小孩。 那么她这样痴痴地等,算什么呢? 一时间,白微迷惘了。 一共五个人吃饭,两个人都走了神,其他三人也就随便说上两句,等吃完了饭,天色已经黑了,便各自回了屋里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白芍就将盘下铺子的事情告诉了白川柏,铺子的修正事也全权交给了白川柏和一个小厮。 白川柏这阵子正因为来到新的城池而感到不熟悉所苦恼无聊,如今得到了活计,高兴地每天忙忙碌碌,不过月余就将整个铺子给修缮好了。 再之后,就是上布开铺的问题了,还好白芍早就考虑到了这些事情,早就让张玉娘置办了一个染坊,开始小规模的染一些布,如今一两个月下来,也囤积了不少布了。 而且燕京那么大,从来不缺染坊,虽然价格比斜阳县贵了不少,但白芍还是讲讲价,再咬咬牙,购买了一些回来,放进了新的锦色绣庄的仓库里。 如此忙忙碌碌了约有两个月余,总算是置办好了一切,只等着邀请一些熟悉的人,就可以开铺子了。 可是,在这陌生的燕京,又有什么熟悉的人呢? 白芍有些无奈,暗自决定要不谁都不请了,就一家人悄悄地开了铺子得了。 结果就在这时,白云实的信又来了。 还是之前那样大气潇洒的字,还是白云实的口气,说不过月余就可抵达燕京,到时候会与他们见面,让他们暂时不要开铺子,等到的那天再开。 从这封信写的那天开始算,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也就是说,只需要半个月,白云实就回来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探亲假,但还是让白家人兴奋不已,连忙给他收拾屋子,买常用的东西,好好布置了一番。 等做好这一切之后,吴氏突然有些欲言又止的说了一句,“听云实在信里说,是那顾小将军回来,好心捎上他,他才得以来见咱们,可见那顾小将军也是要回来的,这是他的府上,他应该住在这里才对……” “娘你的意思是,顾府啥都没有,咱也给那顾小将军布置一下呗?”白芍一下子就明白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吴氏连连点头。 “行,这还不简单么,待会抽个空去买就是了。”白芍笑着道。 吴氏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道,“芍儿,我跟你爹置办云实的就已经很累了,顾小将军的东西,就由你来弄吧。” “行。”白芍很爽快的应了下来,“眼瞅着没几天他们就要回来了,我这就去置办好了,反正天色也早。” “别忘了买好点的,人家是将军,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可不能疼钱买不好的。”吴氏在白芍身后谆谆叮嘱。 “行。”白芍好脾气的点着头,并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在失神的白微,“姐,你不去吗?” “啊,去。”白微从神游中惊醒,赶紧点了点头,跟在了白芍的身后。 对白家的事情,之前玲珑是什么事情都不落下的,只是这两天她好像有些忙,没有从前那样频繁的出现在顾府,所以今天的事情白芍没有叫她,只带着弗冬,还有一个新买的丫鬟垂柳,再加上一个任劳任怨赶车的赵龙,一并去了街上。 第二百五十一章 找茬冲突 还是去了之前给白云实买被褥的铺子,挑了两床上好的绸缎面棉被,又买了一些面巾帕子,洗手盆,等等一些生活用品,耗去了姐妹俩半下午的时间。 等一切都买妥当了之后,白芍忽然想起那可能是顾小将军代笔的一封信,又去了笔墨纸砚铺子买了一副中等的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这东西不同于其他生活用品,价格差异比较大。 不好的墨可能只要几十文就能买到了,但写字不流畅,还有渣滓在里面。 好的墨则贵到令人咂舌,几十两,几百两银子的都有。 有更贵的那种,名家制作,听说能卖几千两银子。 白芍买不起那几千两的,但买个几十两的还是没问题的。 并且因为是要送给对白云实有提拔之恩的顾小将军,白芍挑的格外仔细,几乎是一个个都拿起把玩一番,来分辨其中好坏。 到最后,那卖墨的伙计都有些不耐烦了。 白芍这才掂着一个沉甸甸的墨,刚想张口说要这块,结果余光一瞥,就发现了门口站着一个人,头脸似乎正对着她们姐妹,待发觉了白芍的余光之后,一闪身就消失了。 白芍的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是有铺子里的伙计在接待客人,不过转念一想,要真是铺子里的伙计,怎么可能一发现她微微扭头就闪身不见了。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做了这个判定之后,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故意扭头去看,结果发现那身影真的是监视她的人——只要她一去认真看东西,那身影就出现,只要她一扭头有了发现的迹象,那身影就立马消失。 谁会监视她呢? 白芍有些不解,同时也有些不安,所以就想赶紧的付了银钱,买下这一套笔墨纸砚。 结果就在她刚刚从袖袋里掏出银钱,还没来得及付给铺子里伙计的时候,突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且似直对着她们姐妹俩的方向走来。 白芍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扭头一看,结果就瞧见一名穿着青色半臂襦裙,外套丝丝缕缕半透同色薄纱,眉目冷淡中透出几分高傲的女子,正对着她款款的走了过来。 是那种直对着的走,没有丝毫的掩饰,直接的就透露出了目的——我就是来找你的! 白芍抿着嘴角,压住眼底吃惊的神色,镇定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子停在了自己跟前,又看着她张嘴,发出了一种十分冷淡,但又十分倨傲的声音,“你就是那个住进顾府的白家人?” 看样子是跟住进顾府有关,白芍在心底默默地道。 “是又如何。”白微在一旁大声回道。 “哼,你们这种贱民,有什么资格住进顾府?”青衣女子高傲的扬起了头,“听口音就不是燕京的人,据说你们是从安阳郡来的?那可是大燕最贫瘠的几个郡城之一,看你们就知道了,和燕京人根本没得比。” “你……”白微最听不得别人骂她一家,当下瞪圆了眼睛就要跟青衣女子吵架。 白芍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制止了她的话头之后,镇定的回道,“劳烦姑娘操心了,让我们住进顾府,是顾小将军的意思,如果姑娘不姓顾的话,还是莫要操这等子心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不是顾家人,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青衣女子是个聪明的,听出了白芍的言外之意之后,脸色顿时难堪了起来,“我的确不姓顾,但你也不姓顾,有什么资格住在顾府?顾府已经空了十年了,顾小将军是脑子坏掉了吗?竟然让你这种泥腿子住进去,也不怕被弄脏了地方。” 这话说的,白微依旧很气,可她已经学会了控制住了自己,尽管双眼已经在冒火,但她还是镇定的站在原地,看向妹妹。 “弄不弄脏,顾小将军知道就好,就不劳阁下操心了。”白芍镇定的对她笑了笑,不欲再理会这忽然冒出来的奇怪女人,扭过头将银钱递给了那早就看呆了的伙计,低声道,“给我包起来吧。” “慢着!”就在这时,那女子一挥手,制止了伙计包墨的动作。 紧接着,她身后的丫鬟十分利落的扔出了一块金子,落到了伙计的跟前,然后倨傲的道,“我们家小姐要了这块墨,这块金子足有八两,够买这块墨了吗?” 在大燕的兑换律例,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 这么算来,这么一块八两的金子,其实相当于八十两银子。 这刚好使白芍给的银子价格的翻倍,那伙计怎么可能不同意,当下将白芍那四十两银子塞回给了她,然后殷勤的对着那青衣女子笑道,“小的这就给小姐包起来,这就给小姐包起来。” 那青衣女子轻飘飘的看了白芍一眼,然后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白微气的两手握拳,连身子都跟着发起抖来。 白芍却毫不在意的又挑起了一块墨,大声道,“包起这个好了。” 那伙计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原本以为刚才那样对她,她会生气离去呢,没想又挑了一个。 谁都不怕钱财烫手,所以伙计包好了刚才那个,就兴高采烈的要给来白芍选的墨块包起来。 结果就在这时,刚才那个丫鬟又扔了一块金子过来,并倨傲的道,“这块我们小姐也要了。” 那伙计一怔,浑身顿时颤抖起来,不过和白微那气的不同,他这是激动地,“好的,好的,小的这就给小姐包起来。” 说着,根本不理会白芍,扭头就又把那一块墨给包了起来。 一次,二次。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在欺负人了,白微就算再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忍着,要改变自己的暴脾气,这会也忍不了了,大喝一声,就要上前一步跟那青衣女子吵起来。 结果这时,就见白芍仍旧若无其事的拿起一个墨,对那伙计喊道,“那就包这个好了。” 伙计彻底愣住了,看着白芍的目光也带了一丝的小心翼翼。 这么能忍的小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啊。 “包起来啊。”白芍见他发怔,抬手就把墨块扔到了他的手里,“赶紧的包。” “哎,哎,好,好。”伙计抿抿嘴,这会不敢对白芍有任何轻怠,麻利的拿起那墨块就要包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那丫鬟又说话了,“这块我们小姐也要了。” 伙计彻底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白芍好心的提醒了他两句,他才僵着动作,慢慢的将第三块墨给包了起来。 “怎么,还要么?”青衣女子倨傲的看着白芍,居高临下的道。 “买,为什么不买。”白芍摊了摊手,若无其事的又拿起了一块。 结果自然是又被那丫鬟给买走。 白芍也不气馁,就又拿起了一块。 一直如此包了有十块墨之后,那青衣女子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伙计更是打包到已经木然了,一张脸上已没有了任何表情。 “唔,这第十一块……”白芍掂着墨块笑了笑,扭头看向那伙计,却没有说包起来,而是浅笑着道,“伙计,我已经帮你卖出了十块墨块,这一块,送给我行么?” “啊……”伙计一愣,看着手里黄澄澄的八块金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白芍高兴的收起了墨块,也没让伙计包,留下了其他笔纸的银钱之后,扭头就离开了铺子。 这个时候,青衣女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玩弄了,顿时怒不可遏的对着白芍冲了过去。 “喂,喂,你个贱民。”青衣女子恼声道,“你竟然敢骗我?” “不知我骗了姑娘什么?”白芍扬了扬眉梢,淡笑着问道。 她一直都在买墨块,是那青衣女子一定要以翻倍的价格强行买走她选中的墨块,最后因为让铺子赚了太多钱,白芍主动要求伙计送一块墨,而伙计也同意了。 仅此而已。 有什么欺骗了这位姑娘了吗? 青衣女子被问的哑口无言,呆愣了片刻之后,才柳眉倒竖着道,“你……可恶!来人啊,给我拿住这两个贱民!” 第二百五十二章 护住 此话一出,白芍便知道她恼羞成怒了,当下拉起白微的手,姐妹俩卯足劲就往外跑。 眼瞅着就要离开这笔墨纸砚铺子了,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个穿着劲装的男子,也没做什么动作,就这么往门中间一站,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的路就被堵死了。 白芍见状面色大变,不过好在她应变能力还不错,从一旁的宣纸架子上摸了一把纸,就对着那两个人砸了过去。 两个人男子连眉头都没有蹙,轻轻一抬手,接住了那宣纸。 然后,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就趁这个时候,猫着腰从那两个男子的腋下钻了出去。 这铺子本身就处在燕京最繁华的街道上,所以一出了铺子门口,白芍姐妹俩就钻进了汹涌的人群里,借此躲避着那两个男子对她们的抓捕。 不过白芍到底不熟悉燕京,低估了权势在这里的作用。 本来,刚开始她们姐妹俩还能借着人流的阻挡,以及姐妹俩娇小的身形躲避,结果不曾想,那青衣女子从铺子里出来之后,竟走到了一处高地,并让她那身后的丫鬟跟着喊道,“杜侍郎家小姐在这里追捕冒犯她的贼人,就那两个手拉手的小姐妹。还请诸位百姓避让,抓到贼人后必有重赏。” 这话说出没多久,那些百姓瞧出了白芍和白微,顿时对她们如蛇蝎般避了开来。 很快,姐妹俩发现自己无论往哪里走,哪里的百姓都如潮水般避让,让俩人身前身后形成了很大一块空白,和旁边汹涌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劲装男子很快抓住了姐妹俩的胳膊,并死死的控住了她们,让她们无法动弹。 而后那青衣女子款款的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芍,眼底充斥着满满的厌恶,“两个狡猾的贱民,竟然敢欺骗我杜晓月,来人啊,给我掌嘴,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掌嘴!” 她身后的丫鬟在一旁为小姐的话做解释,“刚才啊,这姐妹两个竟然冒犯小姐,我们小姐一向大度,本不欲与他们计较,但这姐妹俩说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涉及了长辈,所以我们小姐忍不了了,就打算在这里给她们一个教训,以儆效尤!” 这话说的,算是为杜晓月这一稍显跋扈的举动漂了白,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不仅没有觉得杜晓月恶毒,反而连连夸赞她是个有孝心的姑娘。 白微被这番话气的鼻子都歪了,面纱进了嘴里都顾不上,张嘴就对着杜晓月骂了起来,“你们可真能够信口雌黄啊,明明是你们欺负人在先,上来就骂我们是贱民,我们相中了一块墨,你就拿走一块,后来买多了就恼羞成怒要责怪我们,现在竟然还恶人先告状,你才是贱人,比猪圈里的猪还要令人恶心的贱人!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心肺都烂了,都发霉了,都成黑色的了。” “你……来人,给我掌嘴……掌嘴……”杜晓月显然是很少听到这种脏话,顿时气的浑身发抖,也不顾不上先教训白芍了,抬手就要那劲装男子教训白微。 劲装男子对着杜晓月点了点头,抬起手,就要对着白微的嘴落下巴掌。 白芍看的心中着急,猛地一回头,张嘴咬在了身后劲装男子的手上,劲装男子吃痛松手,她就趁着这个机会,猫着腰,猛地撞到了要掌白微嘴的那劲装男子身上。 那一巴掌就落在空中,连带着劲装男子都踉跄着险些摔倒。 等他站稳身形之后,扭过头,看着白芍的目光就充满了凶狠之意。 这一次,不等杜晓月吩咐,他就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白芍,右手就高高地举了起来。 白芍心中暗暗埋怨自己刚才就应该认了吃亏走人的,不应该挑衅那杜晓月,导致姐妹俩遭了现在的劫难。 尤其是面对这样的困境,她发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的时候,心中生满了苍凉。 这一刻,白芍大睁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劲装男子高举的手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落了下来,随后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白芍侧着头,感觉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吃的最大的一次亏。 “芍儿!”白微心疼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却因为被另一个劲装男子钳住而没办法过来救白芍。 这时候,刚才被吩咐去把东西放马车上去的垂柳和弗冬跑了过来,瞧见自己家小姐的惨状,顿时惊叫着扑了过来。 结果被那劲装男子一人一脚给踹的摔在了一边,疼的站不住身体。 “小姐……”两个丫鬟一边哭,一边挣扎着往这边爬。 白芍像是才从那清脆的一巴掌中反应过来似的,抬起头,双目冷厉的瞧着那劲装男子,嘴角微微勾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不过很快又平复了下来,变回了冷厉的弧度。 劲装男子被她这样盯着,莫名的觉得有些不适,不过转念一想,眼前这个小姑娘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而已,顿时又放松了下来,轻轻转动了一下胳膊,高抬起手,显然又要给白芍第二巴掌。 “芍儿……杜晓月你个贱人,你放过我的妹妹,你打我啊,你放开我妹妹。”白微声嘶力竭的大哭。 “放过?你们姐妹俩谁都不会放过。”杜晓月显然是动了真火,此刻也顾不得是在众人跟前,直接大声吩咐道,“打,给我打到她们求饶为止!” “是,小姐。”两个劲装男子一点头,扭过头,不约而同的高抬起了巴掌。 “贱人,你个贱人,你个黑吸心烂肺的贱人,你打我怎么了,你仍然是个贱人,仗势欺人,贱到骨头里了,心都是黑。”白微见自己姐妹俩真的躲不过去了,顿时疯狂的大叫了起来,“真是猪鼻子里插两根葱,装像(象)!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王老子娘娘了,不过就欺负欺负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罢了。不过你也别得意,早晚有比你更厉害的人教训你,打烂你这张烂脸,让你变得比现在还要丑一百倍,像个猪头一样。” 杜晓月被她这些话气的险些晕了过去,指着白微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给我打,马上打,打死她们!” 那劲装男子目光微微眯起,右手再次迅猛的对着白芍的嘴落了下来。 这一次,白芍和白微姐妹都彻底认命了,只等着挨了这一次,以后好报仇。 不曾想,就在这时,一个忍了很久的人,终于忍不了了,站了出来,“住手!给我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燕殊气急败坏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脸恼怒的大吼着道,“在做什么!都在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这些人要做什么!” 说着,一脚踹开了捏着白芍胳膊的劲装男子,又一巴掌推开了捏着白微胳膊的男子。 并有意无意的将二人护在了身后,和杜晓月站了个面对面。 “怎么?四……四公子竟然也要管闲事?”那刚才还一脸气急败坏的杜晓月,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不管闲事?我要是不管闲事,你要把这两个无辜的姑娘给打死了。”燕殊恼怒的挥舞着手中的折扇,大声道,“杜晓月,我警告你,不要因为我去伤害无辜的百姓,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白微一脸迷蒙,白芍却两眼一直,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金黄色的袜子 “没什么关系你这么急吼吼的出来?”杜晓月脸上噙着笑,眼底却一片漠然,“能逼得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四公子出手,看来四公子是真的很喜欢这姑娘了。”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燕殊抱着拳头对着她连连点头道,“杜小姐说的都对,我就喜欢她,并且非她不娶,可以了吗?” 一听他这话,杜晓月原本脸上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原本根据二爷的吩咐,若是燕殊一直拼命否认喜欢这姑娘,那么基本可以认定他是真的在意这姑娘了。 可是没想到这四公子不按常理出牌,竟是顺着杜晓月的话给应了下来,而且神色说的极为诚恳,好像真的愿意娶了那白家女子似的。 一时间让她分辨不清楚,燕殊的真正想法。 “你是……真的非她不娶?”迟疑了片刻之后,杜晓月两眼紧盯燕殊的面部表情,决定再试探的问了一句。 “对,当然是。”燕殊大模大样的道,“自从几日前惊鸿一瞥,我对这姑娘的背影那是魂牵梦萦难以忘怀,想我燕殊活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有一个这样让我侧目牵挂的女子,既如此,为何不娶了她。” 说着,他还得意的打开了自己那不离手的折扇,故作潇洒的挥了挥,笑容灿烂的道,“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我摆酒之时,你可要过来喝上一杯啊。” 站在他身后的白芍莫名的觉得脸有些发烧。 尽管知道燕殊此举是故意反着来的行为,但听在白芍的耳朵里,却依旧让她心如擂鼓,脸颊烧红。 “芍儿,芍儿,这是咋回事啊。”刚开始还心疼的摸着白芍脸蛋的白微,一脸迷茫的拉着妹妹的手,急促的问道,“咋说着就要娶上你了?我不同意,这哪行,我芍儿妹妹才几岁啊,这不行。” “姐。”白芍有些无奈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靠在她耳边低声道,“姐,你看不出来吗?从一开始那杜晓月就不是针对我的,而是针对……针对晏公子的,可能是误以为我们和他有什么亲密关系,所以利用我们将他给逼出来,想必是他的对头在寻找他的弱点之类的。” “可是,要是这样,他应该否认跟咱们的关系才对,为什么反而承认了?”白微着急的道。 “因为对方已经起了疑心,这个时候反对,只有可能会让对方确信我们是他的弱点。倒不如借此机会承认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对方就会疑惑不定。又或者他们干脆认为晏公子是在故意演戏,就是为了护住他真正喜欢的女人,说不得就放过我们了。”白芍看了一眼那双眸逐渐冷下来的杜晓月,叮嘱白微道,“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说,只需要表现出不认识晏公子的样子即可。” 说着,轻咳嗽了一声,站直身体,不再和白微窃窃私语。 这个时候,杜晓月似是受够了燕殊那始终带着几分调笑的语气,蹙眉冷道,“四公子虽说必娶这女子不可,但你们彼此双方身份差距太大,就连做妾她的资格恐怕都不够,所以我劝你一句,还是不要想了,早早地放弃对谁都好。” “想不想,需要你管么?”燕殊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变色,一手合上了掌中的折扇,指着杜晓月就不客气的嚷嚷了起来,“你以为你算什么?你还没过我二哥的门呢,就算过了门也不过是个偏房罢了,我真正的二嫂还不是你呢,现在就敢摆起谱来教训我了?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吧。就是杜侍郎也不敢在我跟前大放厥词,杜晓月,你不要以为我二哥对你信任几分,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 “你……”杜晓月被燕殊这番话气的两颊通红,但因为彼此身份的原因,又不能对他斥骂,只好紧咬下唇,对他福了福身,恼声道,“既然如此,那晓月就不打扰四公子了,告退!” 说完,带着一众人等,转身离去。 “这个贱女人终于走了。”白微高兴地对着杜晓月吐了吐舌头,并用嘴型骂了她两句。 本来以为做的挺隐秘的一件事,谁知道那杜晓月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猛地扭过头来,刚好看到白微还没缩回去的舌头,顿时一双眼睛犹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死死的扎进了白微和白芍姐妹的肉里。 白微被吓得一个哆嗦,赶忙抿起了嘴,不敢再有动作。 白芍却是毫不惧怕,瞪着大眼睛和她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杜晓月就扭头离去了,但白芍知道,这女人虽说是因为别人的嘱咐而过来试探燕殊,但她自己本身已经记恨上了自己姐妹。 看来,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这么想着,她摇了摇头,拉着白微的手就欲转身离去。 “我们不跟晏公子道个谢了吗?”白微有些纳闷的问道。 “不了。”白芍淡淡的道,“现在正是避嫌的时候,我们不能让他方才的表演功亏一篑。” 扶起还躺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主仆四人慢慢的渐行渐远,只余燕殊一个人站在原地,嘴角轻扬,似是有些无奈,又似十分欣慰。 “小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总是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他喃喃着,忽然叹了口气,“那杜晓月说的也对,她身份是低了点,就算父皇不在乎我,可母妃也肯定不会答应。” “该怎么办呢……”燕殊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作思考状,一边撇着某个角落,待看到那里的黑色人影消失不见之后,他长舒一口气,扭头就对着白芍的方向跑了过去。 燕殊是在白芍刚刚登上马车的时候赶到的,他怕人多眼杂瞧出来点什么,所以没敢在外面多停留,直接像猴子一般,灵活的窜到了车厢里,结果被正因为没保护好两个小姐而感到自责的赵龙拽住了脚。 “哎哎哎,别拽,别拽。”燕殊一边低声叫着,一边用力的跟赵龙抢靴子。 “赵护院,没事的,松开吧。”坐在门口的白微赶忙伸出头,跟赵龙说了一声,“就是他刚才救了我们。” 赵龙一听这话,立马就松开了手。 还在努力抢夺自己靴子的燕殊一惊,来不及收力,竟一头扎往了白芍的位置。 白芍一呆,下意识的一闪身,燕殊就撞到了车厢的木头支架上。 “嘭”的一声,白芍自己听着都疼。 “啊,太狠心了,小芍儿,你好歹接我一下啊。”燕殊哭丧着脸从车底爬了起来,一边揉着红肿的额头,一边控诉的看着白芍。 白芍抿了抿嘴,下意识的掀开马车两边的小帘子,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人跟着他们,这才放下帘子,没好气的道,“我为什么要接你,谁让你忽然闯上马车的。” “我这不是怕我二哥再误会什么了嘛。”燕殊嬉皮笑脸的道,“这对你们不好,小芍儿你应该知道的。而且,我二哥跟赵悦茜不一样。” 言外之意是,无论赵悦茜怎么作幺蛾子,他都能护住白芍。 可如果燕殊的二哥出手了,他护不住。 这样的认知,让白芍的心沉了一下,头也跟着低垂了下去。 “不过你们别怕,有今天这一出,应该会让我那疑心重的二哥疑惑上一阵子,过了这一阵子,我在想办法。”燕殊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白芍却已经紧盯住了他那掉了一半的靴子,有些疑惑的道,“你的袜子露出来了。” “啊,可能是被扯掉的。”燕殊有些尴尬的把袜子往上拽了拽,又把靴子给提了上去,这才扭过头,一脸灿烂的看向白芍,“小芍儿,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白芍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怔怔的盯着他的靴子,疑惑的问道,“燕殊,你……你怎么穿着金黄色的袜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身份暴露 虽然白芍不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却也知道,一般人不能穿这样浓重的黄色。 就像女子只有鹅黄色浅黄色的衫子,却不曾有金黄色和明黄色的衫子一样,因为那种特别正的黄是皇家专属的颜色,其他人若敢随意穿着,那就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名。 而今,燕殊脚上穿着的袜子,却正正好是醇正的金黄色,这让白芍如何不惊讶。 再加上之前那杜晓月明明很恼燕殊,却还偏偏不得不在离去之前给他福了福身的举动,以及她说白芍配不上燕殊,哪怕是当妾都不配的话,全都让白芍对燕殊的身份怀疑了起来。 “你……”白芍有些迟疑的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我是燕殊啊。”燕殊有些无奈的笑着道,“怎么了芍儿?” “不,你不是燕殊。”白芍一怔,赶忙摇头道,“我认识的晏殊公子只是县丞大人的外甥而已,这种身份怎么能穿金黄色的袜子,这不对,你到底是谁?” “县丞的确是我的舅舅,却不是我的亲舅舅,而是我母妃的表哥,我喊一声舅舅也是应该的嘛。”燕殊一脸无奈的道。 “母妃?”白芍这次彻底惊骇了,“你……你竟然是皇子,你是帝王的儿子?那你的二哥自然也就是……” 再多的话,她已然说不出来。 因为对燕殊身份的震惊,让她此刻的脑浆已经混沌,剩下的,只余本能的自我保护,“你下去,快点下马车,快点。” “小芍儿。”燕殊蹙了蹙眉头,“我是什么身份很重要么?我们在斜阳县就已经是朋友了啊。” “重要。”白芍毫不犹豫的点头,随后不给燕殊任何解释,就厉声叫赵龙勒停了马车,让燕殊下马车。 “芍儿……小芍儿……”燕殊拗不过她,只好下了马车,追在马车后头喊了好几声,结果马车还是毫不留情的疾驰而去。 燕殊有些懊恼的按了按头,低声嘟囔道,“我以为你听见我的姓名之后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袜子告诉了你……也没想到,你竟然会有那样的反应,小芍儿,你是害怕了?还是怎样?可明明之前在斜阳县的你那样聪明,那样勇敢,那样无所畏惧的啊,为什么现在却这样怕?” 他不知道,白芍也不会告诉他。 因为此刻的白芍正趴在白微的怀里,红着眼,咬着唇,一声不吭的在发呆。 “芍儿,你咋了?”白微这会正一脸发懵,“怎么回事,刚才你跟晏公子为啥吵起来?而且还说晏公子是皇子?芍儿你竟然撵皇子走?芍儿,芍儿,你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啊。” 白芍仍旧趴在她的怀里一句话都不说。 一直到进了顾府,将给顾小将军的东西全都布置好,在白微仍旧喋喋不休的询问之下,白芍无奈的告诉了她实话,“姐,燕公子是皇子,那就代表他的二哥也是皇子。两个皇子彼此提防敌对,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个位置。我们白家只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做点生意赚点钱而已,根本卷不起那种漩涡,所以还是离他远点好。” “可是,他……他到底救过我们很多次啊。”白微有些不解的道,“如果我们就因为他的身份不理会他了,和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有何区别?” “我知道,我知道。”白芍有些头疼的蹲下身,低低的道,“如果他以后真的需要我帮忙,我会尽我所能……对,钱,姐,把我存起来的要给他的锦色两年的两成分红给他,以后锦色也会给他钱,还是按照两成,我们做不了什么,我们就给他钱吧,不过一定要秘密的给。” 说完,不等白微再次询问,就大步的回了自己的屋。 挂上了门栓,白芍坐在床沿,发呆了半晌之后,忽然从梳妆台最下层抽出了一只帕子,握在掌心,一脸的犹豫和挣扎。 真的要跟燕殊划清界限吗? 理智告诉白芍,这样做是对的,夺嫡的漩涡谁卷入都有可能丧命,她不能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而堵上全家人的性命。并且,杜晓月说得对,她这种身份的人,给他当妾都不配。不管为了谁好,她远离他,搁置了心底那点小心思,就是最正确的行为。 可感性又在低低的抽泣,质问白芍,难道她忘了在出云镇燕殊对她的种种帮助了吗?难道她真的因为这所谓的身份就忘掉了她算上前生在内的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春心的懵懂? 尽管一开始双方有互相利用的嫌疑,但到最后,感情愈发赤城,他开始不计回报的保护她,帮助她,对她的小心思淡然一笑,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燕殊,那样灿烂的一个爱笑的大骚包,白芍扪心自问,她真的愿意永远都见不到他吗? 不……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呢?为什么不直说身份呢? 是怕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一种别样的保护? 没有人知道白芍握着那个帕子发呆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有多么挣扎,更没有人知道,在双眼都已经泛起红血丝之后,白芍将那帕子悄悄地放回了原位。 等到第二天吃饭的时候,白芍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爹,娘,咱们大燕的国姓是什么?” “是燕啊,所有的皇族都姓燕。”吴氏笑眯眯的舀了一碗粥,放在了她的跟前,“芍儿,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 “没。”白芍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他并没有一直欺骗她,在到了燕京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其实就已经把他的身份透露给了她。 是她没听懂而已。 一旁的吴氏见她呆呆的喝着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芍儿,今天就是你哥回来的日子了,待会用了早饭,我们去南门那里等一等,你看如何?” “行。”白芍木然的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等一家人都吃完了饭,让丫鬟来收拾了碗箸,一家人就准备去南城等待顾家军回家探亲的队伍了。 结果马车才刚刚拐过弯,还没走出顾府门口的那一条路,赵龙就忽然勒停了马车。 因为勒停的速度太快,除了坐在正位置上的吴氏和白川柏只是身体贴在了车厢后壁上仰了一下而已,坐在两侧的白芍和白微全都摔趴在了车底。 还好两个姑娘都年轻,手脚也利落,很快就从车底板上爬了起来。 “赵护院,又咋了?”白微有些不满的嚷嚷道,“以后可别这样勒停了,可把我给摔坏了。” 要是在以往,白微说完话之后,赵龙肯定就进来解释为什么勒停马车了。 可是这一次,赵龙没有伸进头来,反倒是在外面激动的嚷嚷了起来,“少爷,少爷回来了。” 一听这话,车厢内的四个人全都怔住了。 白芍望了望白微,白微望了望白芍,姐妹俩发呆一瞬之后,尖叫了一声,争先恐后的掀开帘子冲出了马车。 还站在车辕上时,白芍就一眼瞧见了那骑着马儿,正含笑望着他们的少年,刹那间,她鼻子一酸,两只眼睛瞬间模糊了起来。 她嘶哑着声音道,“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白云实睁着炯炯有神的两只眼睛,含笑望着姐姐和妹妹,“两年多不见,都长高了啊。” “还说呢你。”白微一听这个就火了,十分利落的从车辕上跳了下去,走到白云实的马儿跟前,一把将他从马背上给拽了下来,然后薅着他的衣领,大吼道,“都两年多了,你连家都不回一趟,家书也就写了一封,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了家里这些人?忘记了爹娘,还有我,还有芍儿都在担心你?” “哎,姐,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白云实憨憨的用手护住了脑袋,连连求饶。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态,仿佛他没有参军离开之前,姐弟妹三个人成天笑笑闹闹的日子一样。 第二百五十五章 哥哥归来 白微“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抱怨,“你说你,这都好几年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你也不知道我们在家里过得啥日子,奶欺负人也就算了,爷也欺负人,你不回家就算了你还写封信让我们来燕京,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才狼虎豹,他们都在这里欺负我们,我们平头老百姓一没势力二没靠山,除了让人欺负还是让人欺负,你知不知道,昨天芍儿被人打了一耳光,还好有人来救了我们,要不然脸都得肿……” “什么?”白云实很是震惊的看向了白芍,心疼的道,“芍儿,谁打你了?别怕,很快你就可以去报仇了。” 白芍以为他要给自己报仇,顿时破涕为笑,“哥,你当了两年兵,是不是变的特别厉害,竟然可以为我报仇了。” 白云实搔了搔脑袋,见妹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想纠正,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吴氏也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瞧见白云实之后,含着泪扑了过来,一把将白云实搂紧了怀里,“儿啊,这几年你吃苦了啊,都黑了,也瘦了。” “娘,但是我长高了。”白云实憨憨的笑道,“以前我跟娘差不多高,现在都比娘高了呢。” 吴氏含着泪锤了他一拳头,“高了才好,要是不高我才担心呢。” 白云实没说话,就在那嘿嘿的笑。 白川柏站在一旁,瞧着已经比吴氏高出一个头的儿子,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之后,也忍不住咧嘴笑了。 一家人站在马车前,又是哭又是笑的寒暄了好一阵子,白芍才道,“爹娘,哥哥姐姐,我们回府里再说吧,这里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也好也好。”白川柏连连道,“反正也不远,赶紧回去吧,老在这里站着人来人往的不好说话。” “等一等。”就在众人都已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吴氏却拉着白云实的手,一边往他来的方向张望,一边问道,“云实,就你一个吗?小……顾小将军呢?” “顾小将军去觐见陛下了,他之前嘱咐我,可能今天不会回来。”白云实老老实实的道。 吴氏听完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拉着白云实的手,一家人回了顾府。 因为知道今天是顾家军归来的日子,所以吴氏早就预备了很多食材,等回到顾府之后,就洗了手去做饭了,其中有一部分是白云实爱吃的,另外一部分,却不是白云实爱吃的。 大家都不以为意,没有想太多,陪着白云实吃了饭,又听他好好聊了一番战场上的凶险,或惊讶,或心疼,或唏嘘。 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在白云实即将去睡觉之前,白川柏跟他说了铺子准备开业的事情,并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他回来就开。 而且刚巧明天就是个吉日,所以打算明天开业。 白云实自然是没有任何不同意的。 于是乎,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就忙碌了起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红绸挂上,炮竹放好,将价格标上,将训练了有些日子的伙计安排在各自的柜台之后,如此到了吉时,将红对联一挂,炮竹一放,大门一开,只等着将那牌匾上的绸缎给拽下下来,便是正式的开业了。 原本白芍家定的是让白芍来拽这个红绸缎的,可白芍认为哥哥在外面为了家人辛苦当兵不容易,就想让白云实去拽。 白云实则想着顾小将军应该出宫了,想等着他来拽。 就这样,一家人正站在门口商议这件事情呢,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惊叫。 白家人一抬头,正巧瞧见一辆马车正横冲直撞的从人群中杀来。 因为今天锦色绣庄开业,依旧是打出了“第一天所有布料免费”的噱头,所以吸引了很多百姓在门口围观,而今这一亮马车如此横冲了过来,顿时撞伤了不少百姓。 并且最重要的是,那马车似是准备直接冲到锦色绣庄的铺子里去。 今天是铺子第一天开业大喜的日子,这人却摆明了上来寻霉头,让白家人十分的气愤,但却对那快速冲来的马车无可奈何。 而且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他们还不得不互相拽着往后退了两步,以免那马车冲撞到了自身。 “可恶,哪个人过来找我们的麻烦,是不是昨天那个杜晓月!”白微气的一边跺脚,一边悲愤的大叫,“我的铺子啊,铺子啊……” 就在这时,眼瞅着那马车要撞进了铺子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被吴氏拉着的白云实一个巧劲儿,让吴氏松开了手。 随后,他身手矫健的在地上打了个圈,紧接着一跃而起,跳到了马背上,一手捞起了马儿的缰绳,硬生生的掉转了马头,另一手则一巴掌拍在了那原本拼命往马儿屁股上抽鞭子的人背上。 原本驾车的人应声摔在了地上,那该直冲到锦色铺子里的马车,也被强行的掉头,冲向了一旁没有人站立的小巷子里。 “咔嚓”一声马车卡在了两边的墙上,马儿因为还在狂躁的跑,竟一个用力挣断了缰绳,拼命往前跑去。 白云实见状一蹙眉,生怕这发狂的马儿伤了百姓,竟是又翻身上了马儿,并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一道插进了马儿脖子的动脉。 滚烫的血液从马脖子位置往外奔涌,狂躁的马儿奔跑了约有半条巷子之后,终于失血过多倒在了地上,悲鸣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白云实终于舒了一口气,将匕首放回鞘中,回头看了看已经被马车堵死的巷子,忽然想起还在锦色门口的家里人,顿时大步翻过马车顶,一个滚身跳了下来,随后大步往锦色门口走去。 “云实,你……你吓死我了。”吴氏含着泪扑了过来,两只手反复在白云实身上摸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任何伤之后,这才放下了心,“你以后不许那样鲁莽,铺子被撞了就被撞了,你可不能有事儿。” “娘,不说铺子,就说那马儿发狂可能会撞到百姓,我就不能不管不问的。”白云实憨憨的笑着搔了搔后脑勺,“更何况我没事的娘,在被顾小将军训练了好几年之后,其实应付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不算难呢。” “你这孩子。”吴氏瞪了他一眼,刚想再训他两句,忽听一阵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吴氏一抬头,就瞧见了一名穿着青衣身材高挑的女子,正被一群婢女拥护着,一边鼓掌,一边往锦色绣庄门口走来。 “杜晓月,果然是你搞的鬼。”白微一看见她眼睛就红了,跳脚道,“你个恶毒的女人,为了报复我们家,连百姓的性命都不顾了吗?你看看,这到底有多少人受伤,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杜晓月冷冷的笑了,“当然是让你们为捉弄我而付出代价,不要以为有四皇子护住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要知道在这燕京,始终都有他护不周全的地方。” “你……”白微气的难受,却没办法反驳这杜晓月的话。 这时候,白芍站了出来,一面按住已经跳脚的白微,一面戒备的看着杜晓月道,“不好意思,四皇子并没有护住我们,我们甚至不知道四皇子是谁,如果是因为昨天的捉弄而得罪了你,我愿意在这里向你赔罪,还望杜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等普通老百姓计较。” “哈哈哈。”杜晓月一听这话,顿时仰天大笑了起来,“现在知道赔罪了?晚了,除非你愿意跪在这里对着我连磕十八个响头,否则今天你这锦色铺子,我是拆定了!我倒要瞧一瞧,四皇子还会不会再站出来护住你!” 话说到这里,白芍已经明白了,这是那二皇子还是没放下对自己的疑心,再次让这杜晓月过来试探。 当然,也许其中还夹杂了一部分杜晓月想报仇的私心,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疯狂的一幕。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谁敢让我妹妹下跪 铺子被拆了白芍不心疼,左右也就是损失银钱而已,白芍并不在乎。 她害怕的是家里人被伤害,害怕的是燕殊真的中计跳了出来,从此以后多了一个被二皇子拿捏的弱点,再不得自由。 所以一刹那,白芍是真的想过服软下跪的。 可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白云实站了出来,用那并不算强壮的肩膀,十分坚定的站在了白家众人身前,沉声对着杜晓月道,“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我也是白家人,是她们的兄弟,莫要为难我的姐姐和妹妹。” “你?”杜晓月一脸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不要以为自己有点身手就是个人物,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普通侍卫的标准罢了。今天你们谁也挡不住我,我不仅要拆了这个铺子,我还要那对姐妹给我下跪。” 说完,冷冷的盯了一眼白芍和白微,下令道,“给我上,拆了那铺子。” 很快,四五个劲装男子就冲她身后冲了上来,直接往锦色绣庄的铺子奔了过去。 白云实见状,弯腰从旁边捡了一根用来拨拽红绸的棍子,大喝一声,冲了上去,跟四五个劲装男子打在了一起。 实际上白云实的身后要比普通侍卫强一些,起码是能以一敌二的,可挡不住那劲装男子足有四五个,所以很快就落入了下风,被两个劲装男子给缠住,另有三个劲装男子冲进了铺子里。 眼瞅着他们就要开始打砸铺子,白微头脑一阵发热,大吼一声,冲了上去,直接抱住了一个劲装男子的腰,然后用力的咬了下去。 劲装男子吃疼,猛地一甩胳膊,将她推到了门板上。 “滚开,贱人,放开我家的布料。”白微这会红了眼睛,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脚利落的爬起来,就又对着一个劲装男子扑了过去。 当然结局依旧是被推开,可她像是不知道疼一样,拼了命的往前冲,将一嘴的牙齿用到了极致,将那劲装男子咬的不耐烦了起来。 “给脸不要脸。”杜晓月站在门口瞧见了这一幕,冷冷的道,“既然她们如此执着,就先把她们按住,再让她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铺子消失。” 那三个劲装男子得了令,被白微咬着不放的那个自然是回头抓住了白微,另外两个则丢下了手中正在撕毁的布匹,分头包抄,一个按住了吴氏和白芍,一个按住了白川柏。 “放开我,放开我,没有王法了吗!”白芍拼命的挣扎,奈何那劲装男子力气十分大,两只手将她和吴氏娘俩按的不能动弹。 “王法?”杜晓月撇了一眼门外,见原本围在锦色绣庄周围的百姓已经害怕的纷纷四散逃去之后,不由得满意的勾起嘴角,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道,“哼,在燕京,二皇子的话,就是王法……” “你……”白芍气的浑身抖颤抖了起来,“你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万一我真的是四皇子在意的人,而遭到四皇子的报复吗?” “怕,也不怕。”杜晓月挑了挑眉,淡漠的道,“如果没有二皇子,也许我真的害怕了。而且,你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且不说四皇子到底在不在意你还是一回事,就算是真的在意了又如何?以你这种贱民的身份,燕家连妾都不会让你做,也许四皇子会惦念你一些日子,可当他娶上美娇妻,又生了儿女之后,你以为谁还会记住你这个身份低贱的女子?” 这一番话,说的白芍心底是一片苍凉。 她从来都知道,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年代,身份就是一切。 她也从来都知道,于她来说,只是县丞外甥的晏殊尚且触摸,而皇家四皇子的燕殊,却只能仰望。 是的,仰望。 一刹那,白芍忽然不想挣扎了。 她低着头,遮盖住充满仇恨的双眼,努力清醒自己的心神,拼命的思考回斜阳县这件事情。 燕京太复杂,并不适合白家人生活。 如今白云实也见到了,等离去之前同燕殊要一瓶治疗肌肤的药膏,还是带着家里人离开这复杂诡谲的漩涡之地吧。 杜晓月似乎也瞧出了白芍的沮丧姿态,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认命了?知道权势是斗不过的了?给我跪下吧,如果你们能十分恭敬的对我磕十个头,我就让他们停止毁坏铺子。” “啊呸。”白微抬起头,恶狠狠的对着杜晓月吐了口唾沫,“我才不会认命,我也不会给你下跪。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大燕子民,有自己的骨头,不可能对着一条狗下跪,那岂不是说我们也是狗了?” “竟然还在嘴硬!”杜晓月的面色阴沉了下来,“来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要让她们跪下,给我跪下!” “是小姐。”其中一个劲装男子低头应了一声,随后就一脚踹在了白微膝盖弯的后头。 白微吃疼,控制不住自己的单膝跪下了地。 “姐!”正在跟两个劲装男子缠斗的白云实大吼一声,就想扑过去救白微,结果被那两个劲装男子偷了空子,一人出拳,一人用脚,全都踹在了白云实那不算宽阔的脊背上,导致他摔在了地上,接连用了两三个滚身,才勉强躲避了那两个劲装男子紧跟过来的双脚。 “另一只!”杜晓月也是发了狠,两眼紧盯着白微的另一个膝盖,大声道,“给我跪下!” 那劲装男子又是一脚踹在了白微的腿弯上,她努力的想控制自己,可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两至膝盖全都着了地。 “啊……”白微气的大吼,拼尽全身力气伏在了地面上,然后大声笑着道,“跪?我就是趴在地上,我也不给你跪!” 那劲装男子见状,赶紧将白微给体了起来,可白微两只手攀住了门槛,就是死死的不松手,跟他打起了拉锯战。 杜晓月心中不耐,扭头又看向了一直半死不活低着头的白芍,眉眼闪过一阵冷厉,沉声道,“让她给我跪下。” “是。”那同时按着吴氏和白芍的劲装男子一把将吴氏推到了一边,然后同样一脚踹在了白芍的腿弯下。 “芍儿啊,微儿啊……”吴氏乍一得了自由,想去救自己的闺女们,却因为不知道救谁,而着急的在原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嘭”的一声,白芍单膝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像死掉一样一言不发。 吴氏也心疼白微,可到底最心疼白芍,所以哭着对着小闺女的方向跑了过来,“放开我芍儿,你们不能这样对她,她是顾小……” 话未说完,那劲装男子低吼一声,一巴掌抽在吴氏的脸上,吴氏直接往后摔了过去,脑袋刚好碰在门框上,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一直咬着下唇死死的克制着内心恨意的白芍终于控制不住了自己,拼命的挣扎了起来,“该死的,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该不该死由不得你来说,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对我下跪。”杜晓月冷眼瞧着白芍如此癫狂的模样,不仅没有任何惧怕,反而享受的笑了起来,“快点,把她的另一只腿也按下去,快点!” “是,小姐。”那劲装男子应了一声,连忙抬起脚,对着白芍另一只紧绷着的腿弯踹了过去。 眼瞅着白芍就要真正的跪在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刻,一道长矛忽然划破长空,穿过人群,直接插进了那劲装男子的小腿里,最后勾着他的身体,插进了锦色绣庄的木门上。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劲装男子大叫了起来,也惊动了其他正在或者肆意毁坏东西,或按着白家人不放的劲装男子。 他们所有人,包括白家人,全都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空旷的街道上,那单手拎缰绳,身后披风猎猎作响,正骑着马儿往这里冲过来的男人。 与此同时,他森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谁,敢让我妹妹下跪!” 第二百五十七章 恶惩 一匹马,一根长矛,一道猎猎作响的披风。 顾青帆就这样闯入众人的眼中,一张清隽坚毅的面容上透着隐忍的愤怒,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冲到了白芍的跟前。 没有翻身下马,他就这样高高的坐在马背上,长矛一挥,便刺入了那钳着白芍的劲装男子的胸口。 拔出来,带出砰溅的血液,再次毫不留情的挥下。 白芍单膝跪在地上,倔强的仰着头颅,没有因为砰溅的鲜血而感到害怕,反而缓缓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的眼底带着疯狂,带着没有说出口的叫嚣:该死,你们都该死! “啊……”随着第二个劲装男子大叫着倒了下去,剩下的几个人全都害怕的围成了一圈,戒备的望着顾青帆。 这个时候,白云实得了空隙,持着木棍走到了顾青帆的身边,低低的叫了一声,“将军。” “拿着。”顾青帆抿着嘴,抬手将背后的长剑拔出鞘,扔到了白云实的手里。 “这……燕京之内不得持长剑……”白云实有些迟疑。 “都这个关头了,何必还在乎这些繁荣缛节。”顾青帆冷冷的道,“不必手下留情,自有人收拾后事,不过要快。” 白云实得了命令,也不再迟疑,拿着长剑,“唰唰”几下挥舞,浑身迸发出了杀气,对着几个劲装男子冲了过去。 刚才自己爹娘还有姐妹被欺辱的场面,他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有了报仇的机会,他一定要杀个痛快! 许是有了利器在手,许是知道顾青帆在身边,许是亲人的受辱刺激的白云实,总之剩下的三五个劲装男子,全被他一个人解决了。 “将军。”待收拾完所有人劲装男子和丫鬟,只剩下一个杜晓月瑟瑟发抖的站在一堆人中间之后,白云实单膝跪在了顾青帆跟前,“这个女人……全都是她下的命令……现在要怎么办?” 顾青帆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下马,掂了掂手中的长矛,转身塞到了白芍的手里。 “将军……”白云实一滞,喃喃道,“将军,芍儿还小。” “年龄不是缘由,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去杀了她。”顾青帆拧头看向了白芍,他清隽的面容上目光锋利似刀,却莫名的让白芍感到心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为什么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芍坚定的握住了那跟带血的长矛,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扭头,恶狠狠的盯着杜晓月,像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顾……顾青帆,虽然你是将军,可我爹也是兵部侍郎,你敢动我?”杜晓月煞白着一张脸,色厉内荏的望向顾青帆,“还有二皇子,我可是他内定的侧妃,只等着一段时间后便要过门,你想和二皇子敌对吗?” “没有脑子的一个女人,燕括会相中你?”顾青帆毫不客气的将杜晓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最后冷冷的道。 杜晓月被气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指着顾青帆怒道,“你……你……你要是对我怎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次,顾青帆干脆懒得搭理她,只冷冷的扬了扬嘴角,便一脸漠然的,微垂双目,看向白芍,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举动。 白芍咬咬牙,毫不犹豫的高举起那长矛,大步的走到杜晓月的跟前,双眼微眯,凶狠之意自小小的身板上喷薄而出。 “你敢动我!”杜晓月见拿出来谁都吓不退这俩人,顿时吓得尖叫了起来,“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谁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早就没有放过了。”白芍怒吼一声,双目圆睁,就高举着那长矛,对着杜晓月的胸口插了下去。 “啊……我爹饶不了你……”杜晓月尖叫一声就要往左逃,却被蓦然插过来的长剑吓得停住了脚步。 然后,就在一刹那之间,右肋下传来了刺痛。 杜晓月不可置信的扭过头,一眼就看见了那同样凶狠的瞪向她的白芍,以及她手中的那刺入了自己身体的长矛。 “啊……”杜晓月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连带着长矛也被从白芍的手里挣开,和杜晓月一起落在了地上。 “芍儿。”从顾青帆出现之后,就一直处在发呆状态的白微从游离的思绪中走出来,就瞧见了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就扑到了白芍的方向,两只手死死的抱着白芍,并连声安慰她道,“芍儿,芍儿不怕,姐姐在,不怕啊。” 白芍有些哭笑不得的抬起头,微微用力挣脱了白微的怀抱,随后弯腰从地上捡起长矛,然后用力往外一拽。 随着“哧”的一声,鲜血毫无防备的砰溅了白芍一脸,但她却没有害怕,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蛋上的血液,随后就掂着长矛,大步的走到了顾青帆的跟前,“给。” 既然是从他手中拿走的长矛,如今用完了,自然是要还给顾青帆的。 白芍想的就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可是这举动落在顾青帆的眼里,却让他那双锐利的双眼,逐渐的温柔了下来。 他垂下头,轻轻地揉了揉白芍的小脑袋,低声道,“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说完,抬起头,对着远处吹了个口哨。 很快便有几十个人从远处掠了过来,将那些伤的不能动弹但又没致命的劲装男子以及丫鬟全都抬着送到了顺天府上。 至于那只是伤了肋下的杜晓月,则被两个女子抬着扔回了杜侍郎府的门前。 还有锦色绣庄门前的血液,被那群人清洗了一阵子之后,就干净的仿佛之前那些打打杀杀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芍站在那尚未揭下的牌匾下,望着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的一群人,正神游天外。 忽然的,一阵压抑的哭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她猛地一扭头,就看到白川柏坐在锦色绣庄门槛上,抱着昏迷不轻的吴氏在那里痛哭流涕。 “爹,娘。”几个孩子全都大叫了一声,内疚的围在了白川柏和吴氏的身边,“娘怎么样了?” 白川柏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你们娘到现在还没有醒……” 白芍蹙了蹙眉头,伸出手,微微用力的掐了掐吴氏的人中。 按理说,这招叫醒昏迷的人很是管用,可吴氏却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这下三个孩子更慌了,连一向有主意的白芍都慌了。 “让我来吧。”顾青帆双手拨开白芍和白云实,走到了吴氏的跟前,半蹲下身,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拔出瓶塞,放在吴氏鼻下微微晃了两下,随后很快的合上,又塞回了怀里。 很快,吴氏的鼻子就耸动了两下,紧接着,她响亮的打了个喷嚏,就睁开了双眼。 “娘,你可醒了。”白微被吓得哇哇大哭,“娘你没事吧,娘你告诉我,你没有事情吧。” “娘……”白芍也拉住了吴氏的手,红着眼睛,“快告诉我,哪里有不适?” 吴氏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没事。 紧接着,她的目光移到了顾青帆的脸上,白芍姐弟妹几个能明显看出来吴氏呆滞了一瞬间,片刻后,她的双眼就红了,眼泪瞬间积蓄满了整个眼眶,不需要眨眼就顺着太阳穴落了下来。 她滚动了好几下喉咙,勉强费力的发出了哭声,“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吴妈。”顾青帆也动容的握住了吴氏的手,“不要怕,我来了。” “小公子……小公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吴氏张着嘴,无声的大哭,“我没有照顾好小姐,我辜负了你和夫人的嘱托,我对不起你小公子,我让小姐吃了好多的苦……小公子……” “吴妈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回来了,以后谁也不能欺负她了。”顾青帆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帕子,十分温柔的为吴氏擦去了眼泪。 第二百五十八章 照旧开业 等到吴氏哭完,发泄完,白川柏才扶着她站了起来。 此时,锦色绣庄门前已恢复了从前祥和样子,连带着那些冲刷血迹的水痕都干的差不多了。 因为之前杜晓月留下驱赶百姓的人已经消失,所以有那好奇胆子又大的人就已经凑了过来,待发现并没有什么之后,就放心的来来往往了起来。 “娘,你身体不适,咱们回去休息吧。”白微扶着吴氏的另一个胳膊,有些紧张的道。 吴氏抬起头望了望这铺子里的一片狼藉,眼泪又落了下来,“这好好地铺子,好好地开业日,就成了这个样子……这要损失多少钱财啊。” “娘,别着急。”白芍大步进了铺子里,左右查看了一番,又确定了一下伙计们只有几个受了轻伤之后,回过身道,“还是可以继续开业的,布料只有表层受了损,咱们铺子里的伙计很机灵的把大部分布料都护了起来,只要把受损的那些拿走就可以了。” “啊,这样也可以继续开么?”白川柏一脸讶异。 这次回答他的是顾青帆,“可以,现在马上把破布料收起来。” “嗯。”白芍点了点头,支使着几个没受伤的伙计把破烂的布料抱到了仓库,换了同类型的好布料过来。 等布置好这一切之后,顾青帆一马当先的来到了红绸布下,也没有用棍子,就这么脚尖一点,轻轻一跃,就拽住了那红绸布料的一角。 当他脚尖再次触到地面的时候,红绸布从牌匾上脱落,露出上面崭新大气的四个字,“锦色绣庄”。 有刚刚路过的百姓纷纷侧目,对着这个新开的绣庄议论纷纷。 白芍机灵的找到了那打斗时被推到一边的宣纸架子,扶正,放回最显眼的位置。 “啊,只要一半的价格。”第一个看到的人惊呼了一声,赶忙就进了铺子。 没过多久,她选了一匹质量不错的布走了出来,对着众人大呼道,“是真的,真的一半价格,质量特别好,特别值。” 话未说完,那些看了宣纸上的话早就跃跃欲动的人,一股脑的冲进了绣庄里。 “我要,我要。” “我也要,我也要。” 白芍一家人,外加一个顾青帆,被挤得站到了门的两旁。 “你倒是有这方面的天赋。”顾青帆似笑非笑的看了白芍一眼。 白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吴氏似又有些眩晕,以手扶着额头,撑在门框上一动不动。 几个孩子全都担心的围了上去,异口同声的道,“娘,回家休息去吧。” 吴氏这边十分欣慰暂且不说,白芍身后的顾青帆脸上却有一丝复杂之色闪过。 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自然,他淡淡的道,“这里不用担心,还是先扶吴妈回府里休息吧。” 这个时候,去张玉娘那里拉布料的赵龙也回来了,看到了白芍脸颊边缘未擦干的血迹,以及一家人都有些褶皱的衣衫,赵龙十分吃惊,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拉布料。 最后还是白芍安慰了他一番,他才咬着牙将布料卸了下来,把吴氏等人扶上了马车,送回了顾府。 顾青帆也跟着一起回去了,只不过他骑的是马儿,也没有率先离去,而是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在白家马车的旁边,像是在护送一般。 白芍坐在车内,偶尔会掀起帘子,偷偷的撇顾青帆的脸,被他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回来之后,她会赶紧的落下帘子转过头来,好像刚才偷看的不是她似的。 虽然因为之后的兵荒马乱,众人都没提起顾青帆来的时候说的那句关于妹妹什么的话,但白芍的心底却牢牢的记住了。 而且,在面对顾青帆时那种莫名的熟悉与心安,更是让她的心脏不禁怦然跳动了起来。 从前就隐隐有感觉的事情,今天就要揭露了吗?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又掀起了小帘子,想偷看顾青帆两眼,结果却发现,自己身畔的白微也一同的从帘子的一角看了过去。 而且是用那样奇怪的眼神,那样微红的脸颊,那样紧咬的下唇,那样纠结的神色。 这样的白微是白芍从没见过的,一时间,她的心底升起了疑惑。 放下了手中的小帘子,白芍轻声问白微,“姐,你认识……认识顾小将军吗?” “啊……”白微从失神中走了出来,有些惊慌的道,“不……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什么叫应该不是认识,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姐你说清楚。”白芍眨了眨眼,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事儿。 “不,不认识!”白微咬着下唇,犹豫了许久之后,低低的道,“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有机会认识这样一个大将军。” 随后,就摆出了一副谁也不搭理的神情。 白芍心中纳闷,却没有不识相的继续问下去。 等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口之后,她和白微一人一边扶着吴氏下了马车,等白川柏敲门。 顾青帆也从马上翻了下来,将马儿的缰绳交给白云实让他去栓上,自己则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脊背,目光锐利的望着那牌匾上的“顾府”两字,喃喃道,“那么多年了,回来了,回来了。” 此时,刚好把大门被打开,那被白芍布置的生意盎然的府苑,刹那间映入顾青帆的眼底,一时间,他竟然以为这是十年前的顾府。 那样欢声笑语的顾府,英武坚毅的父亲,温柔善良的娘亲,还有些纨绔不懂事的自己,以及娘亲肚子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恍惚中,顾青帆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站在府里浓情蜜意的爹娘。 可是一眨眼,他又看到了被押走的父亲,看到了哭的声嘶力竭的娘亲,看到了浑身是血才刚刚被生下来就不得不交给吴妈抱走的妹妹,看到了苍凉凋零的顾府。 “都……该……死。”他一字一字的呢喃着,双手下意识的紧握,额头隐约有青筋爆出。 白芍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将吴氏的另一只胳膊交给白川柏,然后快速的跑到了顾青帆的跟前,小心翼翼的拉住了他的手。 也许是因为才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挣扎,白芍的手很冰很凉,触摸到顾青帆的一刹那,像是一阵沁凉传到了心底,逐渐的抚平了他跳动的青筋,抚平了他躁郁的心境,让他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当理智回归的一刹那,顾青帆垂下头,望着才到自己心口窝高的妹妹,心底忽然柔软了起来。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觉得手感很好,忍不住又揉了揉,又揉了揉。 如此反复几次,白芍的两只小啾啾就乱成了小鸟巢。 配上她无辜的表情,让顾青帆忍不住哑然失笑。 “有什么好笑的。”白芍控诉的望着他。 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脑袋上现在有多乱,而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笑!还笑! “没有好笑的。”顾青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弯腰拉起她的小手,低低的道,“走,我们回家。” 白微和白云实扶着吴氏走在前,顾青帆拉着白芍走在后。 最后是白川柏。 期间,顾青帆一直不曾放开白芍的手。 “唉……真好……十年了。”吴氏看了,忍不住再次垂泪。 十年了,这对亲兄妹才真正的触碰到彼此。 “娘,别哭了,再哭当心眼睛疼。”白芍心疼吴氏,赶忙的喊了她一句。 “哎,好的,不哭不哭。”吴氏就着白微伸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泪,忍不住又笑了。 一直到将吴氏送回了屋里,顾青帆才松开了白芍的手,然后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等白芍再次控诉的看向他之后,他才微微的偏了头,问道,“我的房间有没有弄好?” “都给你布置好了。”白芍老老实实的道。 “你跟过过来。”丢下这一句话之后,顾青帆双手背在身后,大步的离开了这个院子。 白芍对着他的背后吐了吐舌头,这才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白微站在吴氏房门后,有些忧伤的望着顾青帆的背影,张了张嘴,似是想张口唤他。 不过一想到他的身份,以及他英武不凡的样子,忽然又落寞的垂下了头。 罢了,罢了。 不敢肖想。 第二百五十九章 真正的摊牌 顾青帆作为顾家长子,是有自己单独的一个院子的,只可惜他似乎很多年没有回来了,院子里杂草重生,原本应该是种来欣赏的竹子茂密的生长了起来,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 后来,是白芍做主,将那些竹子砍去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拿石头围起来,其他地方也都铺上了稍微坚实一点的泥土,又让人来来回回踩了个结实,平时不下雨的时候可以走动,下雨的时候走中央那一排青石板路即可。 至于房间里,除了被褥床幔是崭新的,桌椅多宝阁也被擦拭了个干净,还是原本的位置没动,但白芍在上面放好了笔墨纸砚,并且拆去了包装的油纸,整体看上去,好像这屋子一直有人居住,只是主人暂时离开了一样。 而今,主人回来了。 顾青帆有些生疏的将披风解下来挂在屏风上,然后讶异的望向那被擦拭干净的桌椅和多宝阁,还有那崭新的床幔和被褥。 良久之后,他叹息着道,“你有心了。” “是娘嘱咐我做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所以就选了石青色。”白芍歪着头笑道,“看起来你很喜欢,那我就放心了。” 顾青帆点着头,忽然看向白芍,说道,“你很聪明,我曾经去过出云镇,看到你处理了很多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了吧。” 用的是平静的叙述语气,不是疑问语气。 “是……是我……哥哥?”白芍有些惊异不定的问道。 顾青帆很平静的点了点头,“你其实应该姓顾,只是为了隐姓埋名所以不得已将你交给了吴妈一家,并让他们远远地离开燕京,为的正是保全你。当年顾家军因为一些事情被当今陛下疑心,父亲被贼人栽赃陷害,被迫砍头,连着大伯三叔两家子都被牵连了,可以说,顾家几乎就没留几个活人。” “可是你……”白芍有些迟疑的看着顾青帆。 顾青帆了然的道,“你大概是想问,为什么我还活着?你是隐姓埋名才能活着,而我却光明正大的活着,还接替了爹的位置么。” “嗯。”白芍点了点头。 “因为我们的外祖父,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镇国公,基于外祖父的力保,陛下才同意留了我一条命。后来苍周蠢蠢欲动,没人指挥得动顾家军,陛下才重用了我,命我在广凉郡抵抗苍周军队。不过也因为父亲的事情,他始终非常忌讳我,就连我回燕京一趟,都得要在宫中留宿一晚,这看似荣光的背后,其实藏着的都是刀枪剑戟。”顾青帆自嘲的笑着道。 一刹那,白芍忽然非常心疼他。 既要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又要因为陛下的忌讳而小心翼翼的活着,尤其是那陛下还是自己的灭族仇人。 这种苦,这种难,根本不是白芍被刘氏所欺负了这种简单的事情所能比拟的。 良久之后,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既去过出云镇,也就代表你知道我在哪儿,为什么不早点接我回来?虽然我人小力微,但我也可以尽量帮你的啊。” “傻孩子。”顾青帆一听她这话,不由得哑然笑了,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叹息着道,“我原本想过,想要你平安的在那里跟着吴妈一家过活,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好了,再接你回来。可是后来我调查过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发现你愈发的有了野心,我想,这么聪明的姑娘可不能就此埋没在那里。而且……” 说到这里,顾青帆沉默了一瞬,“而且,娘太想你了。” 娘…… 下意识的,白芍以为这里的娘说的是吴氏,约莫三五个呼吸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娘,是指的生了自己娘。 她有些呆呆的,颤声道,“她……她……” 在白芍原本的以为里,亲娘一直是死掉了的。 谁曾想,她竟然还活着? 一刹那,白芍震惊了。 “她在镇国公府,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很少出来走动,但是为了寻找你,她还是每年都会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住一阵子,然后到处打听你。”顾青帆淡淡的道,“当初天予帝发动的太仓促,娘来不及问清楚吴妈家在那里,只知道是在安阳郡,这十年,她出去了七次。三年前因为身子骨更差了,就一直没出去。我之所以去斜阳县,除了有事情要做之外,也是因为她刚好寻到了那里,我去帮她找你。” “她……她去过斜阳县……”白芍的身子忍不住一阵悸动,“我刚好就住在斜阳县啊……我就住在那里……我可能和她擦肩而过……” “她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她曾经跟我说过,要不是为了找你,早就随爹而去了。”顾青帆说着,眼中浮现了一层薄雾,遮盖了锐利的神光。 “我……”白芍已经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她现在就在镇国公府吗?我可以去看看她吗?不,我还是别去劜,万一她真的……真的……” 白芍害怕,万一她亲娘因为见到了闺女,了却了心愿,真的随她爹而去了可怎么办啊。 “别怕,暂时不会的,我告诉了她,很快就可以给爹复仇了。”顾青帆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换了较为轻松的语气,道,“你做好了要当顾家小姐的准备了吗?你可以因此获得很多关注,很多人的围宠,也可以随意惩治很多人,让很多人不敢触碰你。但也会接受到很多明枪暗箭,甚至会接受到很多好的坏的奉承。这件事情我让你考虑清楚,如果你仍然只愿意当一个平凡的白家姑娘,我会把你和吴妈一家送回斜阳县,让你们过安安静静普普通通的生活。” 而如果,一旦选了当顾家的小姐,那么随之而来的,将是各种让人疲惫的事情。 这是一件郑重的事情,顾青帆不打算给白芍做决定。 并且,他会尊重她的决定。 良久之后,就在空气都因为白芍的沉默而变得有些凝滞的时候,她突然笑着摊了摊手,道,“如果是在杜晓月之前,你跟我说这些,我可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要知道,我一直生活在十里铺那个小山村里,过着那样普通的日子,为了几文钱可以愁破头,被祖母逼得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虽然之后家里赚的钱多了,日子也逐渐富裕了,可在我的心里,我一直都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身份的庶民。” 顾青帆听到这里,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皮已经渐渐落寞的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白芍又笑了,“但是一个杜晓月的所作所为给了我很大的震动,这震动让我想起了当初那个赵悦茜,这让我发现,不管我在哪里,没有身份没有权势的人,到哪里都会被人所欺负,都会保护不了家里人。说实话,如果这两次没有人护着我,可能我积攒的那些钱财早就毁于一旦。所以说,有钱的人未必有权,有权的人却一定有钱!” “谁不希望能过平凡但富足的日子?我甚至也知道,只要我说想回斜阳县,哥哥你会安排人照顾我一生,让我衣食无忧,让我不被人欺负。可那样跟一个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我既能为了让家里摆脱白家而努力的赚钱做生意,就不可能为了贪图简单的日子而抛弃亲哥哥和亲娘。” 在侃侃而谈了一大段话之后,白芍睁大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顾青帆,终于说下了最重要的那一句话,“所以哥,我选择做顾家小姐,也是时候让我保护你们了,好不好?” “好……好……”顾青帆红着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妹妹拥入了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哽咽着低低的笑了两声。 白芍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享受着哥哥温暖的怀抱。 约莫盏茶时间后,顾青帆的房门外忽然响起了白云实低沉的声音,“见过四皇子。” “嗯,云实啊,看你在这守着,那你们小将军应该是在屋里了,我正好找他有点事情。”燕殊嘿嘿笑着跟白云实打了个招呼,就欲往屋里闯。 “这……还是让在下通禀一声吧。”白云实有些迟疑。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燕殊一边摆着手,一边大步闯进了屋里,刚好看到白芍趴在顾青帆的怀里想要站起来的一幕。 一刹那,燕殊的脸色变了。 他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顾青帆,欲哭无泪的道,“松开,松开……快点松开……” 顾青帆挑眉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了然与恶趣味,“为什么要放开?我不仅不放开,我还要再抱一会。” “不行!”燕殊的脸黑了,把手中的折扇往腰上一挂,撸起袖子就扑了过来,“好你个顾青帆,都说兄弟妻不可欺,你倒好,你干什么你,我跟你拼了,你敢动我的小芍儿,放开,快点放开!” 说着,就要跟顾青帆扭打在一起。 顾青帆有些好笑地放开白芍,然后巧妙的卸了他手上劲道,无奈摇头道,“你能看清楚再吼吗?” “看清楚什么?你就是抱了我的小芍儿,你……”燕殊哭丧着脸,委屈的看向白芍,“小芍儿,你为什么要让他抱?” 白芍垂着头,没有理会他。 燕殊不死心,继续追问了一番。 不曾想,刚才还对顾青帆笑语晏晏的白芍,脸色忽然就臭了下来,不仅没有搭理燕殊,反而一甩手,站到了白云实的身后去了。 第二百六十章 误会 燕殊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小芍儿,怎么了?你怎么不理我?” 白芍抬起头,有些冷淡的看了他两眼,随后又垂下了头,默不作声的。 燕殊着急了,拉开白云实,一把抓住了白芍的袖子,急声问道,“小芍儿,你……你是不是因为我打断你,所以你生气了?你……你是不是喜欢顾青帆?是不是?” 原本,白芍心底的确是有些不高兴的,但不是因为燕殊所以为的什么打断不打断,而是因为之前在锦色绣庄门口,他为了不被二皇子算计其中,竟然真的不出现了。 这一行为,虽然是白芍心底所期望的,也是最正确的,可等燕殊真的那样做了,她的心就有些别扭,也有些难受了。 无关乎理智,就是小女生矫情的难受。 可白芍也说不出来埋怨燕殊的话,只好扭过头,不去看他。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误会了,这顿时让白芍哭笑不得了起来。 “你……你瞎想些什么。”她低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你为什么不理我了?”燕殊急道,“小芍儿……你明显就是不开心了嘛,我记得以前在斜阳县,你奶一去食为天,你的脸色就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就是不高兴了。” “观察的倒是仔细。”白芍轻轻的剜了他一眼,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扭头闷闷的道,“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想问你,你知道锦色绣庄门口发生的事情吗?” “啊,这个,知道啊。”燕殊听她说没生气,顿时又高兴地笑了。 “知道……”谁知道女人的脸就像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说着不生气的白芍,这会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他知道她的家里人在受苦,他却仍旧能按捺得住,他甚至还有可能就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一切…… 一想到这些,白芍就无法接受,所以她下意识的想要跑出顾青帆的屋子,想要躲避眼前的这一切。 “等一等。”瞧出了这其内究竟的顾青帆拉住了白芍的手,有些无奈的道,“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去锦色绣庄,是他拜托我去的。” “什么?”刚刚还满腹怨气的白芍一听到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许久后才结结巴巴的道,“哥你是……你是被他拜托去的?” “对。”顾青帆含笑点了点头,“现在还生气吗?他并没有任由二皇子算计你,只是他实在是不方便出面,以免激得二皇子愈发对你下毒手,所以才拜托了我去救你。” “不……不气了。”万万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哥哥知道了,白芍顿时燥的脸蛋通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而这时,一直嫉妒的瞧着顾青帆拉着白芍胳膊的那条手的燕殊,也一脸惊愕的站在了原地,“哥……哥?” 到底是皇子,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惊愕不过刹那间闪过,他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又恢复了镇定,只有眼底闪烁着惊喜的神采,“青帆,难道芍儿就是你那要找的妹妹?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她……” 没有人能理会这一刻燕殊的惊喜。 之前他还在为白芍的身份而发愁,如今不过是一天的功夫,白芍就拥有了和他相当的身份。 顾小将军的亲妹——即便是在燕京,也算得上前几号的贵女了。 “大概两年多以前就找到了。”顾青帆松开妹妹的手,淡淡的道。 “那你不早点告诉我……你知不知道……”燕殊敛起眉眼,望着自己的多年老友,突然生出一股打他一顿的心。 顾青帆挑了挑眉,明明他早在救了白微,看到那瓶金疮药的时候就知道了,可他偏偏不说,只是淡淡的道,“也是最近才确定的。” 一句话,说的燕殊熄了火,转而冲着他骚包的笑了起来。 开玩笑,这可是小芍儿的亲哥哥啊,以后自己和小芍儿都还要仰仗他…… 顾青帆没有理会没有正形的燕殊,转而对着白芍嘱咐了一番,“七月初有个荷花会,是大公主举办的,名义上是欣赏第一批盛开的荷花,其实是变相的相亲会,到时我会带着你出现在那里,这几日你要好好的去做些合适的衣裳,再置办些首饰,莫要怕花钱,你兄长这点钱还是有的。” 这话说的,白芍一阵感动。 从在这个时代醒过来开始,一直以来都是她为了白家人绞尽脑汁的赚钱,是她告诉白家人放心花钱,给他们买东西,头一次有个男人对她说,放心花,我给你,这让白芍如何不感动。 “哥……”谢谢的话说出来似乎太过矫情了,白芍只能哽咽的点着头,“我会好好表现的。” 顾青帆浅浅的笑着,再次揉了揉白芍头上的两个小啾啾。 他是个有些淡漠的人,尤其是在经过了顾家巨变之后,更是冷到了骨子里。 好在面对亲妹妹时,他还能找到一点淡淡的温暖,“放心,我会安排人教你的。” 白芍哽咽着点了点头。 其实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距离顾青帆所说的日子不过七八日,这也意味着白芍将经历十分艰辛的蜕变。 一个农家女,到尊贵的燕京贵女的蜕变。 关于这方面,燕殊很高兴的毛遂自荐,将自己从幼时就刻入骨子里的,关于燕京各种礼仪姿态交给了白芍,并咬牙狠心的训练她,让她从原本轻快的大步伐改成了细碎的小步伐,且能顶着一盆水走半天不能洒。 衣裳这方面,原本吴氏是想做的,可她身子有些不适,锦色也没有那么多人手来七八日做出一件繁复的衣裳,便只能花钱去了燕京最大的绣庄——冰心阁,在一百五十个绣娘日夜不停的制作下,总算是在六天后绣出了两身衣裳——一身正装,一身备用。 首饰就更简单了,虽然大部分大家贵女的首饰都是自己出珠宝,让师傅去制作出独一无二的样式,但白芍这里显然没有足够时间,还好燕京够大,卖首饰的铺子也有足够多的镇店之宝,所以顾青帆就花了大价钱,将燕京老字号的首饰铺子里的最新出的一样镇店之宝给买走了。 在这方面,燕殊不肯落人之后,只是他不好出面,便拜托了自己的堂妹挑了一套绝不次于顾青帆那套的首饰,送给了白芍。 一套红石榴宝石的,一套蓝宝石的,刚好跟白芍的两身衣裳配套,到时候无论她穿哪一套衣裳,总有相配的首饰。 有道是时光匆匆转眼即逝,七八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即将去赴荷花宴会的前一天,顾青帆将白芍悄悄地带到了镇国公府。 是那种让她装扮成丫鬟的悄悄——没有惊动镇国公府的任何人,只是去白芍的亲母阮氏的窗前站了站,看了一会。 那是白芍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生身母亲。 她模样秀美,皮肤白皙,五官看得出来和白芍十分相似。 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她一直坐在床沿,柳眉微蹙,手中执着一本不知什么书,正在入神的观看。 片刻之后,她伸出纤弱的五指,轻轻地按住了胸口,压着声音咳嗽了两声。 顾青帆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抽出阮氏手中的册子,有些不愉的道,“娘,不是说了,不让你再操心福景堂的事情了么。” “青帆啊。”阮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勉强的压下了那阵咳嗽后,才柔声道,“不能不管啊,福景堂是我的心血,是我用来寻找卿卿的唯一途径,我不能放着不闻不问的,我还要靠它给我找到卿卿呢。” 站在门外,一身小丫鬟装扮的白芍听到这句话,顿时如雷劈一般,呆在了原地。 第二百六十一章 认亲 “可是娘的身体已经这般不好了,难道要妹妹以后回来见不到您么?”顾青帆蹙着眉头道,“您答应过我要保重身体的。” “我知道,我会的。”阮氏柔声笑着,安抚似的拍了拍顾青帆的手,“这些日子,你有你妹妹的消息了么?” 顾青帆垂下双睫,没有回答阮氏的话,反而说起了其他,“娘,明日就是大公主举办的荷花会了,娘作为镇国公的嫡女,也是应该出面的。” “我?虽说名头上还是个镇国公嫡女,但实际上……大家谁人不知晓,我是个顾家弃妇……”阮氏幽幽的笑了,“虽说你爹是为了保全我,才临时写下那封休书,可到底你娘在燕京也算得上是个笑话了。你外祖为了保全我,放弃了太多东西,我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是尽量不出现在燕京,少让众人想起他还有这么个闺女而已。” “娘,外祖并没有嫌弃您。”顾青帆认真的道,“您总是想的太多,思虑太重,身子骨才如此不好。外祖如此拼命的保下您,难道就是希望您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一想起你枉死的爹,我就忍不住……”阮氏蹙起眉头,捂着胸口,深深地叹了口气,“青帆呵,你要知道,自你爹一死,为娘的这颗心,就空了一半了。这剩下的一半,就是牵挂着你,牵挂着你那没有音讯的妹妹了。” “娘……如果我说,我已经找到妹妹了呢。”顾青帆思虑再三,终于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我找到挽卿了。” 一刹那,阮氏的眼睛睁大了,她倏的自床沿上站了起来,扭头四处张望,“在哪?青帆,我的卿卿在哪?卿卿在哪啊?” “卿卿在哪儿,在哪儿啊,你告诉我啊!” “娘,你冷静一下。”顾青帆伸出双手,扶住阮氏的胳膊,低声道,“娘……她……她就在门外,只是我不想让阮家人知道,所以没有大张旗鼓的进来,娘,你听我说,现在还不能暴露挽卿的存在。” 阮氏不愧是名门嫡女,很快的就冷静了下来,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低声跟顾青帆保证道,“我不会再激动了,你让卿卿进来好不好?我想看她一眼。” 顾青帆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白芍抿着嘴,心知这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了,可是莫名的,她那条腿就是抬不起来,那双手,就是推不开门。 明明她想走过去,可身体就像是僵在原地似的,让她怎么都动弹不了。 “卿卿……”阮氏是有些着急了的,但她牢记着顾青帆的嘱咐,并没有抬高声音,只隐忍着道,“卿卿,你在哪里?你快点出来?” 白芍站在窗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底闪烁着的泪光。 一刹那,她像是积蓄了满身的勇气似的,抬腿大步的走到了房门口,一伸手,推开了房门。 早就等的迫不及待的阮氏跑到了外间,刚好和推开门的白芍站了个面对面。 也许是因为太激动,她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互相打量着对方。 在白芍的眼里,阮氏太美了,虽然唇色因为病体略苍白了一些,但丝毫不掩盖她的秀美,她的端庄,她的温婉,她的雍容。 她穿着一袭外罩薄纱的月牙白长裙,脚下只套着袜子,并没有穿鞋子,就这么怔怔的站在白芍的对面,神情有些局促,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激动。 良久之后,她终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呼唤,“卿卿?” 白芍点了点头。 阮氏忽然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她上前两三步,一把抱住这个寻了十年终于寻回的宝贝女儿,泪水滚滚而落,沾湿白芍的衣裳。 白芍也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抱住了阮氏纤细的腰身,然后低声安慰她,“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阮氏点了点头,却还是怎么都停不下那眼泪,更控制不住抽噎。 “娘,如果哭的眼睛肿了,明天荷花会你要怎么去?”顾青帆有些无奈的递过来一张帕子,柔声劝她,“娘,妹妹这些年过得很苦,我明天想公布她的身份,我知道一定会有很多人质疑,所以娘你一定要出面,如此才能让他们相信,才能不委屈妹妹。” “我……我知道。”阮氏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抽噎,“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我找了十年的女儿找到了,我就想哭……阿征啊,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女儿……这是我们的女儿啊……” 顾征,是自己的生身父亲的名字吗? 白芍有些好奇的看向顾青帆,顾青帆对她点了点头,并嘱咐她,“安慰娘两句,她身体不好,不能这样哭。” 白芍点了点头,扭过头,看着泪流满面却始终微笑着的阮氏,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阮氏有些失落的抿了抿嘴,却没有说什么。 白芍睁大眼睛瞧着她那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蛋,抿了抿嘴,又咽了一口唾沫,终于积蓄起了勇气,低声喊道,“娘……你……你别哭了。” “哎!”阮氏同样低低的应着,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白芍手足无措的从怀中掏出帕子,给阮氏擦泪,并低声劝慰她道,“娘,为了身体着想,不能哭了……我……我不想看娘哭。” “好……好……”阮氏一边应着,一边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抽噎,然后勉强的对白芍露出了浅浅的,但却十分慈祥的笑意。 那一刻,白芍终于红了双眼。 “娘……”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就扑进了阮氏的怀里。 阮氏抱着她,欣慰的闭上了双眼。 在她们的身旁,素来冷清的顾青帆也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惊喜了,现在对阮氏来说,白芍就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 如果不是顾青帆反复强调,明天要出席荷花会,她一定会抱着白芍一整夜不会松开的。 “娘,为了不惊动阮家人,我还是要带着挽卿回去,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务必要出席荷花会。”顾青帆反复的跟阮氏强调。 阮氏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白芍,轻抚着她软软的小脸蛋,叹息道,“多想抱着你,一直不松开……” 白芍抿着嘴就笑。 她五官原本就与阮氏有些相似,如今这抿嘴一笑,更是像了个五六成,一看就是亲生的。 “娘,不早了,我要带着挽卿回去了。”顾青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扭过头来叮嘱阮氏,“一定不要让阮家人瞧出来什么,就是外祖也不要说了,他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操心的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阮氏一边颔首,一边无奈的点了一下顾青帆的额头,嗔道,“你真当娘是老的没脑子了么?放心,就一晚上,我还是能坚持的。” 言外之意是,明天过后一定要让她经常见到女儿,否则她不能保证能撑多久。 对此顾青帆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过了明天就好了,挽卿就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阮氏笑着点了点头。 顾青帆又看了一眼天色,确定已经很晚了,便跟阮氏告辞了一句,要带着白芍离去。 阮氏心中不舍,拉着她的小手,又抱了好一会子,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 “卿卿……”阮氏轻轻地抚着白芍的脸蛋,低声道,“卿卿……我多怕眼前的这一切不是真的,而是我做的一个梦……卿卿,你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的存在的?” 白芍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也十分的心酸。 她能猜测出来,阮氏终究梦到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又有多少次从梦里醒来之后失落的泪流满面。 “娘,我是真的……”白芍反手拉住了阮氏,将她扯的微微的弯了腰,然后白芍就趁机踮起脚尖,在阮氏的脸上“啵”的亲了一声,“娘,你看,我是真的存在的,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阮氏红着眼睛,突然一转身,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快走,快走……青帆,带着卿卿快走,我不想看着她离开我的视线,快走……” 顾青帆有些无奈一笑,拉起白芍的手,正欲离开阮氏的房间。 忽然,门外的走廊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原本还含笑的顾青帆面色一变,低声道,“看样子走不了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贱嘴 本来如鸵鸟般躲起来的阮氏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猛地站了起来,有些着急的左右踱了两步,低低的问道,“青帆,现在怎么办?可能是你两个舅母听见了我这里的动静过来了……这可怎么办。” “娘,你怕什么,你看我的衣裳。”白芍拉了拉自己那身属于小丫鬟的衣裳,并机灵的躲到角落里,如小丫鬟般低下了头。 阮氏瞬间就放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阮氏的房门被推开,两个穿着华贵的女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原本她们都是一脸高高在上的表情,但在看到站在中央的顾青帆之后,全都变成了讨好的笑容,“青帆来了啊?这大半夜的,怎么只来你娘这里,不去看看你舅舅和你外祖呢?” “青帆去我们院子里坐一坐啊,你表妹说发现了许多好吃的物什,给你留着呢,过去尝一口啊。” 顾青帆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一张清隽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冷淡道,“不劳两位舅母操心了,青帆不饿,只是过来瞧瞧我娘罢了,至于外祖那里,因夜色太晚,外祖年事已高不便打扰,所以就没有过去。” 一番话可谓是回答的滴水不露,让那两个舅母想要抓话头也抓不到,只得悻悻的垂下头。 至于站在角落里的白芍,早就被她们当成了丫鬟,根本没有在意丝毫。 顾青帆心知夜长梦多,不欲再停留,只是也不放心亲娘独自面对两个凶悍的舅妈,所以就开口撵了人,“娘,你身体不舒服,还不早点休息?” “噢,我是有些困了。”阮氏很快就明悟了,点着头,慢慢的躺在了床上。 顾青帆上前,给阮氏掖了掖被角,然后扭过头,看向两个舅母,虽没说话,但眼底的神色很明显——我娘都睡了,你们还不赶紧走。 “哟,大妹妹这是怎么了?又哭了?”谁知道她们仿佛没看到顾青帆的神色似的,不仅没有走,反而大喇喇的坐在了阮氏的床沿,咧嘴笑道,“这是又想妹夫了?我说大妹妹,可别老想了,都十年了,顾将军的尸体都化成灰了,想他有什么用?又不能出现。” 这话说的,算是直捅人的伤口了,让白芍简直不能忍。 不过另一个说的更绝,“要说忘记前人的方法,还是赶紧再嫁个人,就不会再记得从前了,我看我那弟弟就不错,虽说前面死了三个娘子,不过你也死了一个相公,你们还是很配的,大妹妹你就不考虑一下?” 当听到这里的时候,白芍的眼底都冒出了火,要不是怕暴露身份,她当时就要打这两个人了。 顾青帆也恼的不轻,可他又不能对这两个名义上的长辈动手,口舌这方面他也不算多么伶俐,只能强行打断她们,“舅母,我娘想休息了……” “哎呀,不要插嘴,什么时候轮到你小辈的说话了?”那大舅母横眉怒目的看向顾青帆,“堂堂大将军,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吗?” 顾青帆眉头一蹙,往常每次他想救阮氏于水火中,这两个舅母就用这样的法子来堵他的嘴,如果要跟她们扯皮下去,最后甚至能扯出孝道,扯出陛下来,让他又恼火又无可奈何。 “你们……你们不要讲了。”这个时候,阮氏看出了儿子的为难,她有些吃力的道,“我想休息了。” “哎,大妹妹可别睡那么早,还是考虑一下这些事情吧,我那弟弟多好啊。”那舅母还在那里咄咄逼人的说话。 白芍终于忍不下去了,抬起头看了一眼顾青帆。 刚好顾青帆这个时候也看向了她,兄妹俩几乎是一眼就看透了彼此的想法,对视着点了点头之后,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大舅母,二舅母。”顾青帆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娘真的要休息了。” 紧接着,不等两个舅母训斥他,就急促的道,“来人啊,将两位舅母给送出去。” 白芍适时的站了出来,低着头,往外推搡这两位舅母。 “青帆啊,你这是要让人对你的舅母动手么?”那大舅母大声嚷嚷着道,“你堂堂小将军,要这样对你的长……” 最后那个辈没说出来,原本还站的稳稳的大舅母忽然就身体一晃,往后摔了下去。 身旁的二舅母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她,结果就感到自己的脚后跟被人猛地一绊,身体紧跟着摔了下去。 两个衣着繁复雍容华贵的人摔在了一起,并且在白芍有意无意的动作下,将这二人的衣摆给纠缠在了一起。 “哎呀,哎呀,顾青帆,你这是要谋害舅母么?”两个人杀猪般的嚎叫了起来。 顾青帆有些无奈的弯腰,想将她们给扶起来,结果不知为何,在扶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手一松,紧接着脚下用力一踢,两个雍容的人就一起往外滚了好几圈。 “哎唷,哎唷……我的腰断了……我的腰断了……”大舅母扶着腰,凄厉的叫唤了起来,“顾青帆,你这是要谋害舅母么?” “舅母,我不是故意的。”顾青帆一脸惊慌失措的再次将她扶了起来,只是又是才扶到一半,就又把她给摔了下去,然后又往外踢了一脚。 如此两次之后,这两位舅母就滚到了外间,她们的贴身丫鬟发现了自己家的主子不是在做戏,而是在真的惨叫之后,全都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各自扶起了各自的主子。 “顾青帆……枉你还是还是将军呢,你竟然这样对待你舅母,信不信我让你舅舅参你一本。”大舅母扶着腰指着顾青帆怒斥道。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不吭声的白芍忽然跪了下去,一边对着顾青帆磕头,一边哭道,“将军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是想扶两位夫人的,可是奴婢力气不够,竟然害的两位夫人摔倒,还让将军跟着被两位夫人误解,奴婢无颜面对将军,愿意以死来弥补过错。” 说着,爬起来,猛地对着墙撞了一下,然后侧着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芍儿!”顾青帆心中大惊,虽然理智告诉他,白芍不可能做这种傻事儿,但心底还是担忧,所以快步的跑了过去,抱起白芍瘦弱的身体,哭了起来。 那副模样,完全就是失去了挚爱的痛苦。 这个时候,那两个舅母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全都笔直的站在门口,对视了两眼之后,有些心虚的悄悄离开了。 这些年,她们之所以没有被顾青帆铲除,就因为她们只是嘴巴恶毒一些,没有真的对阮氏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举动,所以顾青帆才一次又一次的忍耐着她们。 而今,她们发现自己竟然好像害的顾青帆心爱的通房死了,那以顾青帆的脾气,肯定是要跟她们算账的啊。 一时间,刚才还雄赳赳的两个舅母,全都夹着尾巴逃跑了。 而顾青帆,在确定门口人已经走干净之后,也扶着白芍站了起来,随后仔细的瞧了瞧她的额头,确定只是有点微红,并没有破皮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阮氏也担忧的跑了过来,确定白芍没事之后,又哭又笑的将她搂在了怀里,喃喃道,“让她们说就好了,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都受得住,不要你们这样拼命……” “那哪能。”白芍抿着嘴,一本正经的道,“谁说没有出人命就不是害人?这两个舅妈,说得好听点是嘴巴毒,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瞧娘不顺眼找娘麻烦呢,娘何必忍着,将她们赶出去就是。” “毕竟是寄人篱下……”阮氏叹了口气,“再说了,还有你外祖压着她们呢,往常她们也不太敢经常往我这里凑,今天是因为你外祖又有些生病,睡得早了,她们才敢这样。” 说着,她怕那两个舅母再次去而复返,赶忙的让顾青帆带着白芍离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从镇国公府离开之后,白芍若有所思的问道,“哥,以前那两个舅母跑娘那里瞎说话的时候,都是外祖站出来将她们赶走么?” “是,往常她们不过说个两三句外祖就来了,今天是外祖病了,我因为娘住在镇国公府,又不能真的对她们怎么样,所以只好忍着。”说到这些,顾青帆的眼神黯然了片刻。 是啊,他无法留在将阮氏接回顾府照顾,因为他需要征战,需要为大燕守住广凉郡那片疆土,如此才能换取阮氏安全的活着。 换句话来说,阮氏最开始是镇国公力保下来的,但后来,当顾青帆掌握了顾家军之后,阮氏就已经变成了帝王辖制他的手段。 这中间种种利益相关,着实复杂,顾青帆原是不想告诉白芍的,可是瞧着她一脸好奇懵懂的样子,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全部告诉了她。 “也就是说,娘虽然在镇国公府受欺负,但镇国公府也能给娘带来一层保护,不至于被那人辖制的太过于厉害……”白芍听完后,一脸恍然大悟的喃喃道,“难怪哥哥你愿意容忍那两个舅母了,不过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娘心底的伤疤一次次被揭开来,也不好受的。” 顾青帆抿着嘴低声道,“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保护她,让她不必委屈的躲在镇国公府,可我又无法安定下来,甚至无法接她在我身边,因为她必须要在燕京……芍儿,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你要成为顾家小姐,那很有可能成为另一个娘亲。” 也就是说,成为另一个,被别人视为可以辖制顾青帆的筹码。 白芍心底一惊,仔细琢磨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觉得哥哥不会空走这一步棋的,让我站出来,你一定早就想好了什么,对吗?” “你很聪明。”顾青帆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却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只叮嘱她道,“记住,明天一定不能出差错,你是我顾青帆的妹妹,是燕京首屈一指的贵女,在你的身后,有数十万的顾家军支持着你,以你的身份……除却公主无法比拟,便是比郡主也不差的。” 只因为,她的哥哥,顾青帆,是个拥有实权的将军。 虽然依旧被帝王忌讳着,可他手里的虎符却不是摆设,那是权力的象征,同样代表着,白芍高贵的身份。 那天晚上,白芍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才睡着。 还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底没有太浓重的黑青,只有一层淡淡的阴影。 新买的巧手丫鬟垂柳拿着顾青帆使人买来的最好的脂粉,一点一点的细心在白芍脸上涂抹了一番,又给她眉间画上了几笔花钿。 因为年龄小的缘故,白芍一直都只是扎着两个简单的小啾啾,如今头发散开,被丫鬟仔细巧手的挽了一个飞仙髻,又选了头面中的一个长簪插在发量多处,外加两个小簪做点缀。显得贵气却又不老气。 至于耳坠,也是用的红宝石头面用的耳坠子。但璎珞却又是燕殊另买的了,缠着红丝线加透明水晶的璎珞挂在脖子上,既不抢头面的风头,又不让脖子显得空空荡荡的,还跟那绣了孔雀与百花的红裙瑶瑶相称,显得格外秀美。 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当白芍最后戴上两个金镯子,被丫鬟们扶着,踩着细碎的小步伐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白家人全都惊呆了。 “这……这是我妹妹?”白微不敢置信的道。 “真真的好看,当年我就担心,老是养在一个小地方,会不会就失了大家气度,现在看来,小姐就是小姐,这通身的气派,这眉眼,简直和当年的夫人一模一样。”吴氏含着泪喃喃道。 “对,好看,好看。”白川柏没啥文化,词语匮乏,就只知道反复重复好看两个字。 至于白云实,嘴巴更为笨拙,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望着白芍傻笑。 “爹,娘,哥,姐。”白芍喊了他们一声,见她们都应了,并没有因为自己穿上了这样高贵的一身衣裳就跟自己产生疏离感,不由得笑着吐了吐舌头。 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收回舌头,抿着嘴,懊恼道,“燕殊要是在这,肯定又得说我了,他用了好几天功夫,几乎天天来教我……不许我随意吐舌头……不许我走路东瞧西看……唉。” “好啦好啦,现在是在自己家人跟前,不用那么拘谨。”白微大大咧咧的蹦到她跟前,扯起她的衣袖,看着上面繁复的花纹,不由得羡慕道,“真的好看,芍儿太美了,这身衣服真美。” “……”白芍抽了抽嘴角,“姐,咱家也是有钱的,等回头我也去冰心阁给你定一套去。” “可别。”白微笑着制止了她,“你穿着一身是为了壮士气,我穿这个干嘛?扫天拉地的,还不麻烦死我,我可不要。” 在十里铺的方言里,扫天拉地,形容衣裳拖到地面上带起各种东西,十分邋遢的意思。 白芍回头望了望自己那需要丫鬟抱着才能勉强不拖地的裙摆,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那个……顾小将军不是说要辰时走么,现在马上要到了,走吧。”白微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姐姐不能陪着你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啊芍儿,要是谁欺负你,回来跟我说,姐姐给你报仇。” 这话说的,白芍鼻子一酸,险些有眼泪落下来。 想当初,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姐妹俩永远都是手拉手冲上去的。 可是这一次,白微的身份不足够出现在那里,只能白芍一个人孤军奋战,对抗那些陌生的,怀揣着恶意的人。 就这样,白家人将白芍送出了他们家居住的那个院子,在二道门的花园处遇到了来接白芍的顾小将军,白微便松开白芍的手,将她郑重的交给了顾小将军。 “喂。”这是头一次,白微正大光明的主动跟顾青帆讲话,“我可是把我妹妹完好无损的交给你了,你必须保证她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否则……否则我跟你没完!” 她叉着腰,努力作出泼辣的样子,想掩盖住眼底闪烁的神采。 “我知道了。”然而顾青帆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过了身,扶着白芍离开了顾府。 只留下白微一个人叉着腰,怔怔的站在原地,良久之后,一眨眼,一滴泪落了下来。 这一次白芍坐的马车不是白家置办的那种普通马车,而是顾青帆特意请人定制的马车,外表看着平淡无奇,内里却暗藏玄机——几乎每一处都铺着珍贵的白狐皮,外加三层棉垫,中间还放置了一个小小的小桌子,桌子底下放着茶壶,放着糕点,能让人在感受不到颠簸的同时,消遣惬意的打发着时间。 所以白芍几乎没感到马车有动弹,就听到了顾青帆在外面唤她的声音,“到地方了。” 紧接着,两个被顾青帆安排来陪她的婢女主动的掀开了马车帘子,一个跳下马车,一个在外面扶着她,将她扶到了车辕外后,又递给了另外一个人。 如此这般优雅的下了马车之后,白芍看向顾青帆,见他点了点头,并转过身后,就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大公主府走过去。 有那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小厮瞧见顾青帆之后,就忙不迭的点头哈腰的过来问候,“顾小将军来了?哎呀,公主吩咐这边请……” 顾青帆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小厮便一路小跑着在外面带路,一脸乖顺的将顾青帆和白芍带到了大公主府的荷花池边上的亭子里。 这个时候公主府早就来了许多的人了,瞧见顾青帆之后都是一脸和善的打着招呼,不过在看到他身后的白芍之时,全都无一例外的询问了一番。 对于大部分人的询问,顾青帆要么无视,要么含糊了过去。 等一路走到了大公主面前,他先是参见了大公主一番,随后才站起身,就听得那大公主出声询问道,“顾将军好久不见,还是如此英武不凡……只是将军身后的这位姑娘,瞧着可是有点眼生啊,将军不介绍一番?” 顾青帆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众人,又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白芍,刚想说话,就听得耳畔一道女子尖锐的声音响起。 “回禀公主,这姑娘我见过,就是在朱雀街上开绣庄的,听说本来是住在斜阳县的一个小山村里的,后来不知怎的来了燕京,还住在了顾府,想必……是跟了顾小将军做妾,得到了顾小将军的拂照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满嘴胡吣 那人这番话一说出来,众人纷纷的笑了起来。 其中一名看起来颇为吊儿郎当的男子拍着顾青帆的肩膀问道,“顾兄,这谁家出门还带上小妾的?难不成你要准备将她扶正?做那将军夫人?不过她这身份恐怕不太符合吧。” 顾青帆不动声色的挣脱了肩膀上他的手,淡声道,“符不符合,谁说了算?” “不是吧,顾兄你来真的?”那人愣了一下,一脸不敢置信的大叫道,“顾兄你疯了?一个小山村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来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说着,上前两步,就要放肆的挑起白芍的下巴。 周围人顿时响起了哄笑声,还有的干脆吹了几声口哨,为那人助威。 白芍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但出于对顾青帆的信任,她还是没有动弹,就这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仿佛定在了原地似的。 “哟呵,胆子蛮大嘛。”那人又笑了两声,眼瞅着手就要碰到白芍的下巴,一旁始终淡然不说话的顾青帆猛地抬起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胸口。 只听那人“嗷”的叫了一声之后,便猛地装在了凉亭的柱子上,再猛地跌落在了地上,“哎唷”“哎唷”的叫唤不止。 如此动静,吓得周围一些女眷大叫着离去,将那位置空开,不敢再往前凑。 “顾兄生气了,竟然真的动手了。”刚才那些起哄助威的男子纷纷缩着瞳孔垂下了头,不敢再说其他。 虽说现在顾家的位置在朝野中十分尴尬,可天予帝毕竟还需要仰仗他才能安稳边疆,所以一时半会不会动他,那么也就造成了顾青帆拥有一个无比坚硬的后台——那就是陛下。 如此情况,谁敢得罪他? 方才那人,也不过是因为顾青帆往日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爱与人争斗,又被人暗示了几眼,才大着胆子过去试探顾青帆的底线的。 如今底线试出来了,那名女子果然很是重要。 一直站在人群中的二皇子默然了片刻,在所有人都不敢吱声的时刻,站了出来,温和的笑着道,“今日皇妹府中初荷盛开,好心好意来请大家欣赏荷花,大家可莫要在起闹哄子,赵迅,你还不赶紧来跟顾将军道个歉,叫你性格贪玩,现在知道错了吧。” 如此一说,便将赵迅之前想要轻薄白芍的举动解释成了少年人贪玩的性格,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叫赵迅的男子心中也害怕了,顾不得腰间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跟顾青帆道歉。 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青帆说话了,“二殿下说赵迅的举动是少年人贪玩,那就是在指青帆的举动有些大动干戈了?” “这……”燕括许是没想到顾青帆会不给他面子,当下一愣,片刻后才笑着道,“顾将军哪里的话,本殿就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顾将军与赵迅也算得年纪相当,一时年少气盛动了手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赵迅有错在先,可这荷花会毕竟是皇妹举办的,本殿不欲皇妹伤心,是以才出此言,还望顾将军莫要多想才是。” 这话说的,又把锅推到了大公主的身上,而他纯粹就是好心帮忙而已。 不过一般人就算看出来这二皇子的目的,也不会再次说破给他难堪了,毕竟以一个皇子身份能解释道这种程度也算是可以了。 可顾青帆偏偏就没有给他这个面子,继续不识相的道,“就算年纪相当,关系也未必好。而且我自觉已不年少,何来气盛之言?” “这……”二皇子蹙了蹙眉,愣住了。 这顾小将军今日是吃了什么?怎地说话如此咄咄逼人? 要知道,他往日里人虽冷漠,但还算好说话,耐性也算得上极好,从来不曾出现如此行径。 莫不是,那女子真的对他太重要? 这么想着,二皇子扭头看向了白芍,刚好白芍抬起头,对着他轻轻的笑了笑。 论五官,白芍长相不算极美那种,可凑在一起,偏偏就莫名的舒适好看,尤其是她微微一笑,更是让人眼前一亮,下意识的会停留片刻目光。 二皇子就被她笑的一愣,尽管早就从杜晓月那里知道她就是让四弟在福景堂失神的那个女娃,可这换了身衣裳,又多加打扮了一番,还真的和之前见到的十分不一样——美了许多,而且和燕京的那些贵女明显不一样的美。 一旁的杜晓月瞧见了二皇子的目光,顿时嫉妒的几乎发狂了起来。 她原本心底就藏着对白芍的许多恨与怨,所以之前才出言羞辱了白芍一句,之后二皇子没有阻拦她,她便示意赵迅去调戏白芍,为的就是让白芍的名声烂大街。 结果因为顾青帆那出人意料的举动,二皇子用眼神制止了她的动作,让她压下心底的不满,自己出来平息这件事情。 原本杜晓月是很听二皇子话的,可是就刚刚,她好像在二皇子的眼底看到了对白芍的一丝兴趣? 这让杜晓月不能容忍了起来,连方才二皇子的提点都忘之耳后,只嫉妒的嚷嚷道,“顾小将军干什么那么护着自己的小妾?听说以前四皇子也对她有过兴趣,顾小将军是不是从四皇子手里抢来的?所以特别珍惜。” 此话一出,周围人再次哗然了起来。 关于抢女人这种事儿,一向是燕京百姓们最爱议论的热闹,尤其是两个身份高贵的男人抢同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尽管这可能只是杜晓月一个人的瞎编,但仍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要不是碍着一脸冷漠的顾青帆,可能早就有人上去对白芍问东问西了。 饶是如此,也有好奇的人仗着身份高贵出声询问,“顾将军,这是真的吗?” 顾青帆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被众人拥着坐在亭中央的大公主,淡淡的道,“回大公主,是,也不是。” 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众人有些迷惘,但却让杜晓月确定了自己方才的说法,愈发恼恨的道,“大燕传承数百年来,燕京一直都是高贵圣洁之地,万万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子贼人恶女,竟勾搭的四皇子和顾将军不顾身份为她争抢起来,大公主,二皇子殿下,这种人,就应该拉去浸猪笼啊!” “浸猪笼?是不是……太严重了一些。”大公主呆了一呆,喃喃道。 “回公主的话,哪里严重了?像这种女人,现在能引得两名贵公子为她争夺,以后就能祸乱朝纲,引发天下动荡,犹如那商周时期的妲己,到底害了多少人啊。”杜晓月在那里振振有词的道。 “那倒也是。”大公主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 一旁的白芍忍不住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慌不忙的蹲下身,对着大公主福了福身,随后淡笑着道,“见过大公主。这位姑娘的话是否太过严重了一些,你是见过我诱惑四皇子?还是见过我祸乱朝纲呢?” “我亲眼看到你诱惑了顾小将军,他往日里是多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结果却带了你盛装出现,不是你用你那股子狐媚子气息诱惑了顾小将军,还是怎样?”杜晓月瞪着白芍,大声的道。 并且在说完之后,还四处询问道,“大家评一评,我说的对不对!” 大家纷纷点了点头,因为今天的顾青帆太反常了,他从前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将赵迅踹到了一边,可谓是十分符合被“诱惑”这一说了。 不过杜晓月此说归此说,白芍和顾青帆却都十分淡定的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不安和惊慌。 这让一直沉默着观察他们的二皇子心底升起了不安,他看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诉说白芍如此如何“祸乱朝纲”的杜晓月,刚想出声打断她,就听得顾青帆用十分淡漠的语气说话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身份曝光 “我想这位杜小姐应该搞错了,我带着我的妹妹出席大公主的荷花会,不知有什么不对之处?竟然需要杜小姐如此卖力的污蔑我的妹妹‘诱惑’于我。” 冷冰冰的一句话从顾青帆的嘴里说出来,犹如一缸冰水浇在了众人的头上,让方才还因为白芍而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众人,全都呆在了原地。 杜晓月更是不敢置信的尖叫道,“什么?你说什么?妹妹?你骗谁呢,她一个从斜阳县小山村里出来的农女,会是你妹妹?” “为什么不能是?”顾青帆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正视向大公主,微微低头道,“回禀大公主,此女乃是在下同父同母的亲妹,十年前流落在外,如今业已寻回,在下念着妹妹十年吃苦着实不易,是以将她带至众人跟前,为的……” 说着,他轻轻地瞟了一眼愣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的杜晓月,慢慢的道,“为的就是防止某些别有用心的小人,故意扭曲事实,编造出谎言来欺骗众人。” 这话说的,等同于直接在斥责杜晓月编谎话欺骗众人了。 “你胡说,你胡说,她明明就只是一个农女,你就是胡说,明明就是你的妾,你却为了中伤我,所以故意扭曲她的身份。”杜晓月气的尖叫了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你妹妹?我随便拉个男人还能说是我哥哥呢,谁信啊。” “如果杜侍郎愿意承认,那么我也信。”顾青帆慢条斯理的道。 “哈哈,顾将军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想承认也没办法了。”杜晓月顿时狰狞的大笑了起来,“我说的没错,你就是为了中伤我才故意扭曲了她的身份,没人能为你证明,顾将军都已经死了……” “那我也死了么?” 就在杜晓月放声大笑的时候,一道有些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同时扭头回看,一眼就瞧见被六个侍女众星拱月的护在中间的阮氏,正端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亭子这里走了过来。 其中,许多身份不高的人便纷纷的给阮氏见礼。 待阮氏站在了亭子跟前后,又一一的给公主和皇子见了礼,随后才站起身,一脸严肃的看向杜晓月,冷声道,“杜小姐?顾将军是死了,可我还没死呢,作为她们的生身母亲,我难道还认不出我的孩子么?” “可是……可是……”杜晓月睁大眼睛,想反驳:可是你已经被顾家休弃了。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阮氏被顾家休弃了,但她终究还是镇国公的嫡女,杜晓月如果这话敢说出去,立马就会得罪镇国公府。 所以犹豫再三,她闭上了嘴。 一旁的二皇子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刚才已经在考虑了,如果杜晓月真的说出了什么无可挽回的话,他就要放弃这个棋子了。 还好杜晓月还算识相! “可是什么?”阮氏却没有那么好打发,挑眉看向杜晓月,冷声道,“有什么不满的,你一并冲着我发出来,莫要为难我的女儿!” 所谓为母则强,虽然在镇国公府里阮氏会被两个弟媳欺负,但在外面,在女儿面前,她一定会护着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我没有为难她……”杜晓月咬着牙道,“只是这失踪了十年,忽然就冒出来一个女儿,谁信呐……” 这杜晓月虽很识相的知道不能得罪镇国公府,但到底压不住内心的恨意,有心再撩拨两句,就算做不了什么,也要给恶心恶心对方。 “信不信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顾青帆适时的站了出来,冷漠道,“这位杜小姐,你管的太宽了。” “你……”杜晓月心底不服气,还想再说两句,就在这时,得到了二皇子眼神示意的大公主赶忙的站了起来,对着杜晓月斥道,“够了,杜小姐,这是人家顾家的家事,你作为一个外姓之人,还是不要过多插言的好,杜侍郎大人平日里为人严谨,怎么竟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杜晓月心底委屈,却不敢跟公主反驳,只好含着恨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这荷花已开的如此灼灼,诸位爱花之人此时不去看花,更待何时?”那二皇子又笑着跳来出来,一边劝慰众人,一面疏导着围在亭子附近的人散去。 堂堂大公主府自然是不小的,荷花也不可能只有一处,再加上二皇子等人的有心疏导,所以很快,整个亭子跟前剩下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 “原来是顾家的妹妹,想我幼时曾见过顾将军几面,他是个看起来十分威严但却很可亲的人,我先前不知道你的身份,险些让那杜家小姐给误导了去,还望你不要生我的气呐。”在二皇子的暗示下,大公主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切的拉起白芍的手,同她和风细雨的讲话。 白芍有些受宠若惊的收回手,浅笑着道,“公主说的哪里话,生气自然是没的。” “那样就好。”大公主欣慰的拍了拍白芍的手,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顾家妹妹,我总是这样喊你,还是太过生份了一些,不如若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日后我也好叫你啊。” “回禀公主,家妹妹名曰顾挽卿。”一旁的顾青帆适时的回答道。 “挽卿,挽卿……倒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大公主夸赞道。 白芍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所谓多说多错,在初初跻身这样的场合之时,白芍没打算展现自己的什么聪明伶俐,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减少说话,尽量微笑,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顾青帆对她的做法很满意,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意。 就这样,众人一边寒暄,一边欣赏着荷花。 白芍也从最开始的略有些紧张,到逐渐适应了这种被众星拱月的感觉。 更因为有个大公主在跟前,导致许多小姐都似有似无的往这里环绕,一会拍两句大公主的马屁,一会就拍白芍两句马屁,又或者若有若无的在那里探寻白芍之前的种种。 毕竟杜晓月的一番话,还是引起了众人兴趣的。 不过白芍在这方面就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肯透露,那些人又没办法为难她,逼她说,只好慢慢的放弃了。 等到荷花赏的差不多的时候,大公主大手一挥,将众人请到了一个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的院子。 在前往院子的路上,顾青帆借口阮氏身子不适,带着白芍从大公主府离开。 来之前坐着的那辆豪华大马车里。 白芍坐在一侧,阮氏坐在中间,顾青帆坐在白芍的对面,三个人均是盘着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卿卿的身份也算是正式确定了下来,很快那位就会注意到了,青帆,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吗?”阮氏蹙着眉头看向顾青帆。 到底是个能将福景堂给开起来的女人,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本身性格却是一点都不糊涂。 “娘……”顾青帆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始终抿着嘴的白芍,又看了一眼眉头蹙起来的阮氏,低声道,“二皇子妃已有四月身孕。” “是又如何?”阮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顿时一变,质问道,“二皇子有意皇位,近两年更是屡屡拉拢于你,你之前不曾点头同意也不曾拒绝,如今却让卿卿亮在众人跟前,又着重提起二皇子妃的四月身孕,莫不是你想卿卿去做二皇子的侧妃?那二皇子已经年近三十,更是已有一一个九岁大的长女,而我的卿卿才十岁?顾青帆,你疯了吗?” 此话一出,白芍大吃了一惊,张着嘴,不敢置信的望着顾青帆。 有心想问两句,却最终慢慢的闭上了嘴。 第二百六十六章 强抢 片刻后,她轻轻地靠在了阮氏的肩膀上,柔声道,“娘,我相信哥哥不会害我的。” 因为阮氏的训斥而脊背有些僵直的顾青帆顿时浅浅一笑,低声解释道,“娘,我并没有拿挽卿冒险,只要二皇子想将我纳入麾下,就一定要善待挽卿,不可能对挽卿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而且,我也会对二皇子适时的有所表示。” “你……你打算支持燕括?”阮氏迟疑着,压低了声音问道,“青帆,燕括疑心太重,手段太毒辣,其实并不适合坐那个位置。” “娘,陛下一共有四个皇子,到底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关于这一点,因为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顾青帆并没有仔细的对阮氏解释,反而浅笑着说了一句之后,就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阮氏也是心思极活络之人,略一琢磨之后,就不再询问这些事情,而是抓着顾挽卿的手,有些迫切的道,“卿卿,你过来跟我住吧?” 说完,见白芍有些呆愣,又改了口风道,“好不我跟你去住也行……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一刻都不想。” “这……”白芍有些为难的蹙起眉头,“要不你跟我回……” 那句“你跟我回顾府”还没说出来,顾青帆就及时的睁开了双眼,阻止了她,“挽卿,你还是跟着娘去镇国公府去住吧。” 白芍眨了眨眼,刚开始有些不明白顾青帆为什么会这样说,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顾府对于阮氏来说,相当于伤心之地。 如果让她再回顾府,会让她想起当年种种,这无疑是对阮氏的一种伤害。 所以沉默了片刻,白芍点了点头。 阮氏在一旁的欣喜的笑了,拉着白芍的手不肯松开,只在那里念叨,“我的卿卿回来了,我要给她买最好看的衣裳,最漂亮的首饰,给她布置最美丽的房间。” 缺失了她十年的成长时光,现在阮氏只想一刻不离的抱着闺女,恨不得永远不松开手。 白芍理解她的这种感情,所以全都默默地接受了。 只是在顾青帆准备回顾府的时候,她交代了他两句,让他转告吴氏和白川柏一声,免得他们担心她。 顾青帆复杂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娘俩进了镇国公府之后,翻身上马离开。 这不是白芍第一次踏进镇国公府,但因为上一次因为是在天黑之后,且全程低着头,所以她几乎没有看到镇国公府长什么样。 这一次,跟在阮氏的身后大方的走进来的白芍,将整个镇国公府收纳于眼底。 不愧是深得天予帝信任的老镇国公,整个镇国公府古朴中透着大气,格局非常宽阔,比之顾府只大不小,且更有岁月沉淀的味道。 听阮氏说,顾家以前就是个杀猪的,一直到出了顾征这个人才,才算是飞黄腾达。 只可惜,在燕京众人眼里,尤其是在阮家这种真正的名门贵族眼里,顾家就是个暴发户,不值得一提。 可偏偏,阮家嫡长女阮箐箐就是看上了顾征这个暴发户,死活非他不嫁。 听说因为这事儿闹的老镇国公险些跟阮箐箐断绝父女关系,不过后来老镇国公夫人在其中好言相劝,又以死相逼,总算是缓和了父女之间的关系。 不过对于顾征,老镇国公是一辈子都没待见过。 尤其是他受人污蔑之后被连累的自己女儿还有外孙和外孙女都险些遭殃之后,老镇国公更是将顾家上上下下祖宗十八辈都给骂了一顿。 骂完了,气出了,老镇国公又秧秧的去了皇城门口跪着,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才感动了天予帝。 帝王开了金口,镇国公嫡女免于一死,顾家后人亦可留一个。 只能留一个! 这是帝王给的最大的宽容了。 可阮箐箐哪个都不舍得,哪个都不能放弃。 后来是老镇国公给出了主意,这肚子里的这个不还没生呢么,生下来就说活不了,紧接着就说在抄家的过程中丢了,帝王怎么会跟一个要死的婴儿较劲,稍作搜寻不见之后,就没再关注过这件事情。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在顾家重新崛起被重用,即使被帝王知道顾家还有个女娃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之后,竟然找不到她了。 老镇国公也为此苦恼过,阮氏更是几乎天天以泪洗面。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镇国公府中,老镇国公的院子里。 白芍跪在地上,郑重的对着那躺在床上的老人磕了个头,然后唤了声,“外祖。” “哎,都长那么大了……”老镇国公双眼含泪的看着白芍,哽咽道,“真像大姐儿小时候,太像了……” 阮氏也在一旁擦泪,“还好是找到了,听说从前吃了许多苦,还好她聪明机灵,青帆也是因为这个才注意到她的。” “哎,好孩子……”老镇国公一阵唏嘘,“虽说你爹是个傻的,不过还好两个孩子总归是聪明的。” 这要是个别人说亡夫不好,阮氏肯定会与之拌上两句嘴,可老镇国公说这句话,阮氏也只能无奈的垂下头拭泪。 倒是白芍,嗫嚅着给自己未见过面的亲爹说了句公正的话,“其实,听我娘说,我爹是个很正直的人……” “正直是正直,就是脑筋不会拐弯,所以被人给害了,那还不是傻!”一说起这个,老镇国公就吹胡子瞪眼了起来,“挽卿,你不要给你那爹说好话,我还能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脑子不会拐弯,所以不愿意你娘嫁给他,结果后来真的出事儿了!你娘也是个不争气的!” 白芍顿时就苦笑了起来,之后无论老镇国公怎么样说顾征的不好,她都抿着嘴一言不发。 等说到最后,老镇国公有些累了,才复又躺了下去,对着阮氏白芍娘俩摆了摆手道,“去后院让你娘瞧一瞧吧,她想这孩子想的紧。” “哎。”阮氏应了一声,带着白芍对着老镇国公福了福身,之后慢慢的出了院落,转而去了老镇国公夫人的院落。 听阮氏说,白芍的外祖母赵氏,是个很柔和文静的女子,一辈子只生了阮箐箐一个女儿,之后就再无所出。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被当时的婆婆很是嫌弃,以至于她跟老镇国公的感情也并不是特别好,后来在那婆婆的离间之下,老镇国公更是纳了几个侍妾,并生下了两个庶子。 从那以后,赵氏跟老镇国公的感情更是渐行渐远,甚至不住在一个院子里,若是没什么大事儿,可能双方半年都见不上一面。 也许是因为忧思太重,赵氏的身体也不太好,而且因为年纪大了,她比阮氏还要虚弱许多——这是白芍给阮氏磕头时候发现的。 她按照喊镇国公的方法轻声唤她,“外祖母。” “哎,是挽卿吗?”赵氏显然也听说了她回来的事情,很是温和的唤她,“你终于回来了,以后要多陪陪你娘,知道吗?” “挽卿知道。”白芍乖乖的点头道。 赵氏就抿着嘴,一边笑,一边颤巍巍的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小匣子,费力的递给了白芍,“我今天啊,听到有人说我的外孙女回来了,我想了想,就找了一些我当年陪嫁的东西,送给我的外孙女,以弥补我可怜的外孙女这些年吃过的苦。虽然我知道这些可能还远远不够,但也算是外祖母的一番心意吧。” 她这话一说,白芍就没办法拒绝,只能收下了那匣子。 赵氏是个很温柔很好说话的人,白芍又表现的特别乖巧,所以赵氏特别喜欢她,同她说了好一阵子话,才放了她离开。 在走出赵氏的院子之后,白芍一边抱着沉甸甸的匣子,一边问阮氏,“娘,外祖母送给我的东西,我真的要留下吗?” “这是外祖母送给你的东西,你当然要留下了。”阮氏摸了摸白芍的后脑勺,柔声道,“不过你记着,这匣子还是要尽量避着人,不要让他们看见了,不然徒生是非。” “啊……”白芍有些惊诧的看向了阮氏的身后,姣好的面容逐渐的皱了起来,“娘,可能来不及了……” 阮氏有些惊讶的回头,刚好就瞧见老镇国公的妾侍吕氏,正带着她的两个儿媳雄赳赳的往这里走了过来。 待瞧见白芍手中端着的匣子之后,那吕氏以帕遮嘴,有些尖锐的笑道,“哟,这就是顾将军那个遗腹子吧,没想到丢了十年还能找回来,也不验一验,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我是孩子的亲娘自然会判断。”阮氏将白芍护在身后,淡淡的道,“就不劳吕姨娘操心了。” 说着,就想带白芍离开这里。 结果那两个舅母一左一右的拦在了阮氏的跟前,让她没办法离开这里。 “哈哈,这孩子到底是真的假的我不管,只是这些东西啊,是镇国公府的,可不能让不知来历的人给拿走。”那吕氏捏着帕子走到了白芍的跟前,一抬手,就抓住了白芍手中的匣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教训吕氏 “你想干什么?”白芍来燕京那么久了,还没见过那么直白嚣张的人。 就连那杜晓月还先礼后兵呢,可这个吕姨娘倒好,二话不说直接动起手来,这让白芍十分的恼怒。 “干什么?”吕氏瞧着她,冷冷一笑,抓着匣子的手用力往外一拉。 眼瞅着赵氏给的匣子就要被吕氏抢走了,白芍也发了狠,两只小手死死的攀住匣子的边缘,就是不松开! “你给我松开。”赵氏没想到白芍还有那么大的劲儿,顿时惊讶的一挑眉。 “我凭什么松开。”白芍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随后低下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狠狠的咬在了吕氏保养得意的双手上。 剧烈的疼痛使得吕氏尖叫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那两个拦住阮氏的两个舅母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连忙放开了阮氏,奔着那吕氏跑了过去。 “娘,你怎么了?”大舅母周氏扶着吕氏的胳膊着急的问道。 “你怎么了?”二舅母朱氏就精明了一些,瞧着阮氏和白芍在旁边,就省略了那个“娘”字。 “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咬我,竟然敢咬我。”吕氏松开捂着的手,一眼看见了自己白皙细嫩的手背上一个血淋淋的牙印子,顿时气的指着白芍大吼,“她是属狗的吗?竟然咬我?竟然咬我!” 阮氏似乎也被吓到了,急忙奔过来抱住白芍,紧张的问道,“卿卿,你的牙齿有没有疼?” 被周氏和朱氏扶着的吕氏两眼一翻,差点给气晕过去。 “娘,我没事。”白芍抿了抿嘴,低声安慰阮氏,“你放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阮氏长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将白芍护在身后,对着吕氏厉声道,“吕姨娘,我念在你年事已高,又为父亲生了两个庶子,多少是劳苦功高,所以不曾与你计较,可这并不代表你能欺负我的卿卿!你可莫要太过分了!” 吕氏气的肺都要炸了,“是我欺负她吗?是她在咬我!” “你要是不先来抢我卿卿的匣子,我卿卿能咬你么?”阮氏冷漠的道。 “那是她的匣子么?”吕氏这会似是缓过来了,被周氏和朱氏扶着,居高临下的对着阮氏道,“这是镇国公府的匣子,她一个外姓之人,凭什么拿走这匣子?” 白芍实在是受不了她那股理所当然的语气,伸手拉住了阮氏的胳膊,制止了她的话语,然后上前一步,冷声道,“这是我外祖母的东西,我外祖母有权利送给任何人,不管是我还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外祖母送的,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走。再说了,我外祖母乃是正经的镇国公夫人,你不过就是一个侍妾,有什么资格对镇国公夫人送出去的东西置喙?我外祖母还活着呢!” 一番铿锵的话说的周氏和朱氏两个儿媳的脸上都青青紫紫的说不出话来。 吕氏也在原地呆了片刻,才口不择言的道,“她没有儿子,等死了以后东西肯定都是镇国公府的,那自然也就是我两个儿子的,现在送给了别人,那我儿子怎么办!” “娘……”朱氏发现了吕氏这话的不对劲,连忙推了推她的胳膊。 吕氏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呵斥了一番之后,竟然将心底这番话给说出来了,不由得窘迫的想为自己辩白两句。 可就在这时,一直温温婉婉的阮氏爆发了,“吕姨娘!这镇国公的位置还是父亲坐着呢,还没落到你儿子手里呢!我告诉你,我娘所有的东西都源自于她的陪嫁,那是赵家给的,跟镇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肖想不该想的东西,记清楚你的位置,你只是一个我爹暖床的小妾而已!不管你生了多少个儿子!” “还有你!”说完了吕氏,阮氏又扭头看向了周氏,怒道,“你刚才叫她什么?叫她‘娘’?你想要认一个妾侍当娘?又或者你希望你的庶子庶女也叫你相公的姨娘为娘?” 周氏被阮氏这幅模样给吓到了,下意识的放开了吕氏的胳膊,后退了两步。 虽然她嫁的只是个庶子,但再不济她也是个嫡妻,自然是不能跟妾侍是同一派的。 朱氏也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吕氏的胳膊,只是没有后退,而是悄悄地往吕氏身后侧了侧身子。 “你……”吕氏被阮氏骂的呆住了,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指着阮氏的鼻子就要反骂回去,“你个不祥之人,嫁到了顾家害的人家全家都被砍了头,只有你活下来了,现在你又要回来害我们阮家……” 这话,相当于揭开阮氏心头的伤疤,同时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刚才还十分凌厉的阮氏顿时沉默了下来,原本总是淡然微笑着的脸上挂满了落寞和无措,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只看了一眼,白芍就心疼的不能自已。 “娘……”她担忧的拉住了阮氏冰凉的手。 “卿卿,我没事。”阮氏勉强的笑了笑,但苍白的面色却透露着,她很不好! “娘……”白芍又喊了一声。 阮氏还是给了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白芍见状,暗暗地在心底下了决定。 随后,她将手中的木匣子塞到了阮氏的手里,然后灵活的钻进一旁的草丛里,不消片刻就拿出了一根手臂大小的粗棍。 “卿卿……”阮氏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白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扭过头,对着吕氏大步的走了过去。 “你……你要做什么?”吕氏先是想要出声羞辱白芍两句,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兔崽子和普通大家闺秀可不一样,这家伙会咬人,当下又咽下了那些不善的言辞,改成了带着怒气的询问。 “我要做什么?”白芍冷冷的瞧着她,片刻后咧嘴一笑,漠然道,“我要干什么?我要替我外祖母教训某些不听话的妾侍。” 说完,不等吕氏和她身后的朱氏周氏反应过来,就挥舞起了那和她身高差不多的木棍,然后又稳又准的对着吕氏的肩膀落了下去。 “你……小兔崽子……”吕氏大叫了一声,踉跄着转身就想逃跑,结果因为衣裳穿的太过于繁复和华丽,才一扭身就摔在了地上。 然后,白芍那原本对准她肩膀的一棍子,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腿上。 “嗷……”吕氏惨叫一声,连忙用两只手护住了自己那被打的生疼的腿,对着身后的周氏和朱氏唤道,“过来,过来,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给过过来!” 可惜这个时候,朱氏和周氏谁也没有靠过来,并且因为惧怕白芍手中那跟挥舞的虎虎生风的棍子,她们反而还害怕的后退了有一段距离。 这一下,算是彻底将吕氏扔在了砧板上。 白芍狰狞的笑着看向吕氏,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抬起胳膊,一棍子又一棍子的抽在了吕氏的身上。 “嗷……疼……疼死了,别打了。”吕氏趴在地上被打的来回打滚。 可白芍就是不饶她,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一下比一下抽的狠,指将那吕氏抽的趴在地上彻底动不了,才停下了手,在那里气喘吁吁,好似没了再动的能力。 周氏和朱氏对视一眼,双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往吕氏这里蹭了过来,结果一直走到吕氏身边,白芍都还在那喘气。 两人心底琢磨着,到底是个孩子,打这一阵子就没劲儿了,所以顿时放心的蹲在了吕氏的身边,异口同声的哭嚎了起来。 一个哭,“姨娘,姨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你没事吧。” 另一个喊,“姨娘,你要是被打死了可怎么办啊,你快点起来啊,要是被人知道,你是被个小辈打死的,那可怎么办啊。” 话音才落,那比周氏要更为小心一点的朱氏用余光瞥见白芍忽然双手高举起棍子阴测测的笑着对这边走了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刚站起来想要跑,就被一棍子迎头打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以一打三 白芍是谁? 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女,从会跑就开始给娘和姐姐递东西,五六岁还没灶高就已经刷锅洗碗了,七八岁下地干活,刨地收麦子都干得了。 后来卖香煎豆腐,出摊做凉皮,哪一样不都是体力活! 虽然白微一直处处挡在白芍的面前,爱护着白芍,保护着白芍,可那不代表白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事实正好相反,她的力气一点也不小,只是因为从前白家人也都是能干活的,所以没那么明显而已。 如今到了燕京,这里的小姐夫人门全都是养尊处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个饭都有丫鬟伺候着,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说白芍能以一敌二根本不是夸张。 并且,今天,因为吕氏不想惊动别人,不想暴露自己的私心,所以故意没带丫鬟,直接带了两个儿媳妇就来了,结果这可方便了白芍。 在确定吕氏不敢还手,没有还手的力气之后,她就生出了教训吕氏一番的心。 至于朱氏和周氏,是白芍在报复她们昨天嘴贱欺负阮氏,所以用棍子一人在她们身上抽了七八下。 当周氏和朱氏全都哭着躲到了一边之后,白芍终于觉得有些累了,才松开了手里的棍子,走到了早就目瞪口呆的阮氏跟前,淡然一笑,“娘,我们走吧。” “卿卿……”阮氏合上了嘴巴,有些不安的忘了吕姨娘一眼,喃喃道,“她到底是个长辈……” “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就是个侍妾罢了,娘你太给她脸了,虽然我没在住燕京太久,但也知道,这姨娘只能算半个主子。”白芍意味深长的瞧了吕姨娘两眼,随后拉着阮氏的手扬长离去。 “娘啊……”在确定白芍已经走远以后,周氏和朱氏顿时哭着扑到了吕氏的身上。 但这些,白芍已经不知道了。 她现在正坐在阮氏的院子里,惬意的喝着阮氏给她沏的茶水,以及端上来的糕点。 “卿卿……”阮氏拿来了洗干净的一盘水果,坐在了白芍的对面,有些欲言又止,“卿卿,我知道你是为了娘出气……可今天这事儿……” “娘是想说我不该动手是吗?”白芍抿了一口茶盏中的水,随后将其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道,“娘觉得,动手有失大家身份,这些事情应该交给丫鬟来做,对吗?” “唉,卿卿,看来我应该给你配几个丫鬟的。”阮氏叹了口气道,“娘并不是嫌弃什么,只是你终究要生活在燕京的,那些人的眼睛又毒又挑剔,一旦发现什么于理不合的,她们就会嘲笑你,排挤你,卿卿啊,到时你想要融入燕京贵女的圈子会很难的。” “娘,你知道吕姨娘为什么会挨打吗?”白芍端起茶杯,没有回答阮氏的话,反而问题了别的事情。 阮氏一愣,喃喃道,“为……为什么?” “就是因为她觉得所有人人都不会动手,又见着咱没带丫鬟,所以肆无忌惮的前来,想要那匣子。如果我们和她的想法一样,那么只能吃亏,因为她虽然不会动手打人,但会动手抢东西,而娘你却连动手抢东西都不会。”白芍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的道,“娘,比起不合规矩,与吃亏这两个,你觉得哪个可以接受呢?” 阮氏被她说的呆住了,良久才苦笑了起来,“比起来,我当然更希望我的卿卿不吃亏,只是在外面一定不能这样啊卿卿……她们会嘲笑你的……燕京就是如此,大家贵女们比的是谁手嫩,比的是谁更弱柳扶风,若是被人知道了你一个人可以打三个……” 若是被别人知道白芍一个人可以打三个,一定会各种讥讽她,瞧不起她,嫉妒她,辱骂她。 也许因为她顾小姐的身份没人敢招惹,但背后的指指点点却是少不了的。 阮氏如此的担心倒也合理,只是白芍是不在意这些的。 她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了茶桌上,叹了口气,道,“娘,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在外人面前遮掩一二的,只是到了紧要关头,我可能还会如此做,因为生活的环境,造就了我的性格,我总是需要提防着被欺负,总是需要随时随地的提起精神,防止谁坑了我……” 说着,她想起刘氏同白微对骂的场景,忽然忍不住笑了。 阮氏却听的湿润了双眼,将她搂在了怀里,喃喃道,“卿卿,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白芍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询问起了别的,“娘……为什么我叫挽卿?” 关于这个名字,和她从前名字一样这件事情,曾让白芍困扰了很久。 还好她已经在斜阳县生活了太久,久到她对白芍这个名字更为适应,忘记了“顾挽卿”三个字所带来的振聋发聩,所以才没有对这个起多么大的反应。 只是今天,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这是你爹起的名字,当时我们在吵架,他希望能挽回我,所以就……”阮氏红着脸道。 阮箐箐,挽卿。 原来如此。 白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同时心底却有些心酸。 她又做回了顾挽卿,只是身边的人却已不是那些。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她伏在阮氏的怀里,惬意的闭上了双眼。 娘俩就这样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享受着温馨的时光。 一直到了傍晚,因为阮氏一向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大厨房是直接往这里送饭的。 而且,阮氏没有丫鬟,当年所有的陪嫁,除了吴氏之外都在那一场浩劫里逝去,自此之后,阮氏就再也没有要过丫鬟,而是一切起居都自己来弄。 白芍有些疑惑,阮氏刚才还教育了她,让她以后学会使唤丫鬟,不要事事自己去做,免得手上弄了茧子。可如今她却自己事事亲力亲为,难道就不怕手上长了茧子?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白芍现在还是一个未嫁女,那是每家每户里的宝贝疙瘩,自然手上是不能起茧子的。可阮氏却是一个寡居女子,这种身份能用上一个丫鬟便已是奢侈,如阮氏这样不用丫鬟更是正常到不能正常。 不过,以老镇国公对阮氏的疼爱,加上她嫡女的身份,其实想要几个丫鬟伺候着也不难,可她也许怕触景生情,愣是一个都不要。 当天晚饭是阮氏亲手刷的碗箸,也是她亲手从大厨房的人手中接过来的食盒,将菜摆放在了桌子上。 很简单的四菜一汤,外加两套普通的碗箸。 娘俩坐在正厅里,并没有因为这简单而有任何不愉悦,反而彼此相视一笑,就拿起各自的碗箸吃起饭来。 燕京比安阳郡还要靠南,在斜阳县时,白芍家是麦子和稻子两季换着种,一年能吃米也能吃馒头,但在燕京却是两季稻换着种,每天的主食除了米还是米。 刚开始白芍还挺高兴的,因为燕京气候湿润,种出来的米饱满又香甜,很是好吃。 只是吃多了之后她就开始想念馒头的味道了。 尤其是吴氏亲手蒸的馒头,那种喷香的感觉…… 白芍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米饭,鼻尖忽然传来了一阵馒头的香味,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等了一会之后,她忽然看到白微在不远处在跟她挥手。 白芍顿时呆住了,片刻之后才赶忙咽下了嘴里的米饭,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姐。” “哎,芍儿。”白微高兴的冲她摆了摆手,撒丫子就跑了过来。 待看到矜贵的坐在一旁的阮氏时,白微忽然想起顾青帆对她的教导,连忙停下了奔跑的动作,故作镇定的对着阮氏行了一礼,低声道,“白微见过顾夫人。” “起来吧。”阮氏含着笑淡淡的道。 白微这才站直了身体,扭头看向白芍,想跟她说两句话,结果发现这家伙就一直盯着自己手上拎着的油纸包,白微顿时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恶人先告状 “想吃吧。”白微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 于是,那股浓香的馒头的味道更加浓郁的扑面砸了过来。 白芍瞪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油纸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馋猫。”白微看着白芍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再继续逗她了,抬手将油纸包扔给了她,笑道,“这是娘今天刚买到的白面,才出锅,知道你喜欢吃,就让我给你送过来,刚好顾小将军过来,我就央他带我过来了。” “哥也来了?”正在着急的撕开油纸包的白芍听到这句话赶紧抬起头,果不其然的在白微方才所站的地方稍靠后一些的阴影地方瞧见了顾青帆修长挺拔的身影。 当瞧见白芍发现了自己之后,顾青帆抬腿从阴影地方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她的跟前,低声问道,“你又惹事了?” 白芍正在拿馒头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微,最后扁了扁嘴,机灵的躲在了阮氏的身后。 “青帆,你要做什么!”阮氏心疼女儿,扭过头就训斥儿子,“有话好好说不成么,又板着个脸做些什么。” “就是就是,死人脸一张。”白微也在一旁跟着小声嘀咕。 顾青帆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老镇国公院子所在的方位,淡淡的道,“娘知道,现在外祖的院子里有多么热闹么?” 热闹?能有什么热闹? 无非就是吕氏和她的两个儿子去告状而已。 阮氏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是以十分淡定的道,“就让她们胡编乱造好了,有我护着,爹他也奈何不了卿卿。” “娘。”顾青帆对阮氏这护犊子的模样十分无可奈何,只能压低声音道,“这样对挽卿的名声有何益处?朱家和周家都是在燕京行走的人家,只要随便放出一些风声,就会对挽卿的名声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那又怎样,只要卿卿高兴,怎么都行。”虽然今天白天阮氏还对着白芍教导了一番,如今到了晚上,面对顾青帆的问责,阮氏却义无反顾的站在了女儿的面前。 这让白芍又好笑又无奈,尤其是看到自己那一向爱板着脸的哥哥也跟着满脸无奈之后,她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罢了罢了。”顾青帆瞪了她一眼,最后叹道,“见招拆招吧。” 随后,也坐在了那桌子旁的椅子上,没有了任何要责问白芍的意思。 白芍这才从阮氏的身后走出来,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一边将吴氏蒸的馒头分给众人,一边笑嘻嘻的道,“哥你就是知道了白天的事情所以晚上才故意要来保护我的吗?” 顾青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闷头咬了几口馒头,最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白芍刚开始还没弄明白他为什么叹息,就听得白微在一旁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好吃吧,我娘说顾小将军也最喜欢她做的馒头了,只可惜燕京这里卖面粉的地方实在是少,我爹找了好多个地方才找到了这白面。才出锅那会比现在更好吃,让你吃你还不吃,现在到这里了,你倒是吃起来了。” 这话说的,多少有一点不客气,白芍抬起头看了一眼阮氏,怕她因为这个不喜欢白微。 却没想到阮氏对白微格外温和,不仅没在意她方才话里的不客气,反而笑着问她,“白微,你还记得我么?当年你三四岁时我还抱过你呢。” “这个……”白微搔了搔后脑勺,有些喃喃道,“我只记得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夫人曾经抱过我,只是我不太记得面容了,只记得很美……” 此话一出,阮氏顿时乐开了怀。 白芍扁了扁嘴,不再担心白微,而是大口的咬起馒头来。 人白微比她想的要聪明,这不,三言两语将阮氏哄的乐开了怀。 而且,白芍还在担心一件事情,就是吕氏母子此刻在老镇国公的院子里告状,那么出于公正,老镇国公说什么也要将她们娘俩请过去询问一番,若是在平常时候自然没事,可要是在吃饭的时候,那可就不得不被迫停止用饭了。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赶紧吃完,然后等待老镇国公那边来人就好了。 只可惜,白芍千赶万赶,还是在吃到一大半的时候被人打断了用饭。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对阮氏的态度很恭敬,一看便知是镇国公的人,“大小姐,国公爷说是邀请您和小小姐过去。” “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阮氏放下木箸,很和善的点头应了。 “那老身就先行回复去了。”那老妈妈又对阮氏福了福身,便离开院子。 白芍心知,这老妈妈没有停下来监督着阮氏母女是老镇国公留给她们的面子,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耽搁时间了。 是以,她有些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馒头,也不舍得扔,又放回了油纸包里,仔细的包好了放在一边,说是等回来再次。 白微就在一旁嘲笑她,“想吃回头再让娘给你做就是了。” 白芍扭过头,对着她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只是加快步伐跟上了顾青帆和阮氏的脚步。 “我……我也去吧。”白微有些尴尬的立在桌子边,思量再三之后,竟也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顾青帆微微回头瞧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示。 阮氏也是两眼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没拒绝。 就这样,阮氏和顾青帆走在前头,白微和白芍走在后头,一行人大步的进了老镇国公的院子。 门口站着的老妈妈将她们引到了正厅,随后默默地退到了门口。 “爹。”阮氏很是自然的走了进去,对着坐在最高处的老镇国公轻轻福了福身之后,就坐在了他右手边一侧的第一个位置。 那是阮氏专属的位置,是老镇国公亲口发言留下的,家里的任何人都不得坐在那里。 随后,顾青帆带着白芍和白微也对着老镇国公行了一礼,然后依次坐在了阮氏的身侧,与对面的吕氏和她的儿子儿媳们成了鼎立之势。 “咳咳。”老镇国公见人都齐了,咳嗽了两声,刚想说话,那坐在他左侧的吕氏就抽泣着嚷嚷了起来,“国公爷,妾不想活了,想妾一把年纪,又生了两个儿子,连孙子都老大不小了,却叫一个女娃给打了……这以后怎么见人啊,妾要怎么活啊……妾没脸啊,妾不想活了啊!” 说着,站起身就要往那正厅里的柱子上撞去。 在她身后的朱氏和周氏自然是连忙站起来抱着她的腰身,不肯让她撞上柱子。 这时候,吕氏的两个儿子,镇国公府的两个庶子就开始在那里悲愤的同老镇国公告状,“爹啊,姨娘毕竟生养了我们,如今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却让她一个小丫头如此欺负,这就是说出去了,也是让咱们镇国公丢脸啊。” “那你不说出去不就好了。”白微忍不住在一旁嘀咕。 尽管她并没有用很大的声音,但还是让众人听见了。 老镇国公扭头看了白微一眼,没有表示不开心也没有表示开心,就那么轻轻地一眼,吓得白微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 “不说出去,你以为嘴巴是袋子口可以系上吗?”那阮家二郎阮洪杰却不依不饶的抓着白微的话柄怒道,“人多嘴杂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是捂不住的。就你们这些人胡乱非为,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要是丢了阮家的颜面,全都怪你们。” 这话说的白微怒从心起,但她知道这里不是十里铺白家,不能让她胡乱说话,所以她紧紧地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随后,她就感觉到眼前一黑,一道青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从座位上站起,挺拔的立在了她的跟前,刚好把阮洪杰的目光给挡住。 紧接着,他清清淡淡的声音就这么响起。 第二百七十章 自取其辱 “二舅舅这话说的是,有些人呢,就不要总是仗着年纪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到最后出了事情全都撇在别人的身上,结果却把自己的一张老脸丢的一干二净的。” 白芍从来都不知道她那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哥哥,说起话来竟然如此的毒辣,且暗藏隐喻,听的对面所有人的脸色全都难堪了起来。 “顾青帆!”阮洪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长辈在这里说话,哪里有你做小辈的事情?还知不知道一点规矩了,插什么嘴?” “二舅舅说的是,是青帆无状了,青帆活了二十来年,规矩学的不是太好,在这里给二舅舅赔罪了。”顾青帆说着,瞥了一眼还在挣扎着要往柱子上撞的吕氏,随后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隔着他,白芍和白微姐妹俩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抿起了嘴,遮盖了嘴角的笑意。 顾青帆方才这番话,表面是在说自己规矩学的不好,其实是在指责吕氏——自己说着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自己是长辈,结果在一众小辈面前做出这样拉拉扯扯要自杀的举动,实在是丢脸至极。 阮家的两个庶子听懂了顾青帆的弦外之音,全都气的脸色铁青,奈何顾青帆的话里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骨头,他们只能压着气坐在原地,没办法去指责顾青帆。 这个时候,一直冷眼瞧着众人的老镇国公终于咳嗽了两声,说了三个字,“放开她。” 虽然老镇国公年纪大了,但因为年轻时的积威,他在府里还是能够说一不二的。 所以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周氏和朱氏就不约而同的放开了吕氏的胳膊。 这个时候,吕氏如果非要再撞柱子,那就真的要横尸当场了。 所以犹豫再三,她还是顶着白芍和白微嘲笑的目光,厚着脸皮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并继续抹着泪同镇国公哭诉,“国公爷啊,妾那么多年管理整个镇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国公爷就看在家里被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的份上,还妾一个公道吧。” 老镇国公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阮氏和白芍,示意她们说话。 在阮氏之前的描述中,白芍知道老镇国公是个公正的人,且帮理不帮亲,所以心中比较镇定,主动的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同众人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那吕氏竟然自己动手要抢白芍手中的匣子时,白微惊呼了一声,看着吕氏的目光逐渐的恼怒了起来。 她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原本因为顾青帆的叮嘱,所以收敛了一二,但如今一听到自己的妹妹受人欺负了,白微彻底恼了,要不是白芍早就知道她的性子,递给了她眼神,也许她就要冲过去,再打吕氏一顿了。 “……外祖,事情就是这样的,挽卿自认不该对吕姨娘动手,可是吕姨娘对我娘亲的辱骂,我想任何一个身为子女的人都忍受不了,不论今天外祖怎样责备挽卿,挽卿还是想说,只要有任何人胆敢辱骂挽卿娘亲,那么挽卿一定不会放过那人。”白芍站直了身体,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望向老镇国公,斩钉截铁的道。 老镇国公的眼神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没有看出来是对白芍这番话赞同还是不赞同,只是示意她坐会原来的位置。 “国公爷啊,你看她承认打我了,她承认了。”吕氏又趁机哭了起来,“她一个小女娃,我比她高了两个辈分,她凭什么咬我还打我?我在国公府这几十年我容易嘛,含辛茹苦的,结果换来小辈这样的对待,国公爷,你要给妾做主啊。” “做主,怎么做主?”就在这时,老镇国公说话了。 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看不出来是对吕氏那番话的反讽,还是真心询问。 “这……”吕氏呆愣了片刻,两眼一转,试探着道,“就将她赋予妾的原样还回去吧,妾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孩子,以牙还牙即可,国公爷瞧着如何?” “哦?”这次老镇国公的声音中终于带了几分笑意,“你的意思是,你想打我的外孙女一顿?” 这一次吕氏凭借着多年对老镇国公的了解判断出来了,老镇国公是不高兴了,当下就改了口,“哪能……哪能,毕竟是小孩子,哪能打一顿,伤到了可就不好了。” “既然如此,那你想怎么办?”老镇国公淡淡的问道。 “国公爷啊,妾也不是想怎么办,可妾就是一身的伤……”吕氏到底也是活了个几十岁的人,如今瞧出了一点味道,死活不肯再说自己的目的,只在那里低低的哭泣。 起见,还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青紫给老镇国公看。 老镇国公垂下了眼皮,没有说话。 白微有些着急了,怕老镇国公真的惩罚了妹妹,当下要站起来替妹妹辩驳。 坐在她旁边的顾青帆抬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白微顿时愣在了当场,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觉都涌到了那被顾青帆触摸着的手上。 这个时候,沉默良久的老镇国公终于说话了,“这件事情,挽卿是有所不对,不过那是她外祖母给的东西,你也无权动。而且挽卿有句话说的很对,我还没死呢,这镇国公府里的东西,暂时还轮不到你们娘几个分。” 颇为冷冷淡淡的几句话,听得白芍是大快人心。 但对面坐着的吕氏和她的两个儿子面色却都惨败了下来。 “为什么,国公爷。”吕氏抖索着嘴唇,似乎想不通,刚才那个还笑容满面的听完她告状,并同意了她要把阮氏母女给请过来这一请求的老镇国公,为什么不是帮着她,而是反过来帮着对面的那母女?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想帮她,为什么又要同意她的要求。 “为什么?”老镇国公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因为我想看看我的外孙女品质如何。” “那爹您可满意?”阮氏趁机笑盈盈的问了一句。 老镇国公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不添油加醋,也绝不示弱,是个聪明的女娃,比你强。” 前头的话多很中听,只是听到后面三个字后,阮氏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无奈。 老镇国公却毫不客气的继续道,“你的这一对儿女,都比你强,也比他们的爹强,我看是遗传了我。” “……”阮氏这次是彻底说不出什么了,面对着老镇国公一脸老顽童的模样,她苦笑着连连道,“爹说得对,说得对。” 老镇国公扭过头“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她了,且似是有些困倦的意思。 阮氏见状,连忙喊了那老妈妈过来,将老镇国公扶着往里间歇息去了。 吕氏母子三人还坐在原地,一脸呆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氏也懒得搭理这娘仨,带着三个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期间,顾青帆将白微送回了顾府,阮氏则带着白芍继续回了她的院子。 一直到坐在了阮氏柔软的床上,白芍才醒过神来,“就这样结束了?” “不然呢?”阮氏轻轻的敲了敲打她的脑勺,“娘说了你外祖是公正之人,就不会骗你,他一向不偏不倚的。” “娘你既然知道外祖是公正之人,他们娘几个也不会不知道啊,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找外祖告状。”白芍有些纠结的道,“这不是……不是自取其辱么?” 说到这个,阮氏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下,淡声道,“他们也知道,只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仗着与爹日久相处生出的感情,比我这个多久不见他一次的不孝女感情深厚,并且那匣子里一定有极重要的东西,他们实在不舍得放弃,才如此坚持的告状。” “那匣子……”白芍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回来就被自己放在梳妆台上的匣子,“我去拿来看看。” 说着,扭头跑了出去,片刻后,捧着匣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坐在阮氏的对面。 娘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低下头,小心的打开了那黑红黑红的匣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帖子 黑红色的匣子盖一被打开,就露出了满眼的色彩斑斓。 白芍目瞪口呆的望着铺满了匣子的各色宝石,忽然明白这匣子为什么那么重了。 也明白了这匣子的价值了。 她随手自匣子里捏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石榴红,不敢置信的看来看去,最后望向同样满脸震惊的阮氏。 “娘,这是……”白芍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宝石?” 阮氏也很震惊,不过她知道的到底比白芍了解的要多一些,所以沉吟片刻之后,她轻声道,“可能是你外祖母的陪嫁,这些年她一向不管后院之事,就连中馈也被那吕姨娘把持着,娘这一生所拥有的,也就只能是她的陪嫁了。” “而且……”阮氏抿了抿嘴,低声道,“赵家以前是燕京数一数二的富商,就是这几十年才有人慢慢的跻身了官场。而且也难怪那吕姨娘来抢这匣子了,以我对镇国公府的了解,这一匣子,抵得上镇国公一半的身家了。” 这样的财富,谁不心动,谁不眼红。 可白芍在心动的同时,却觉得有些烫手,那不过一面之缘的外祖母,竟然交给了她这样重要的东西,一时间,让她的心有些不安了起来,合上匣子,就想将东西送还给赵氏。 结果阮氏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傻孩子,你外祖母一生就我一个女儿,至于你那两个舅舅,不过是庶子而已,想必娘也是不甘心把东西分给众人,才想方设法的把东西给了你,谁会想到当外祖母的第一次见面就会送如此大的礼物?关于吕姨娘可能是我之前想错了,她未必知道娘到底给了你什么,只是出于贪婪才会来索取的。不然她何至于只带了两个儿媳就过来了。” 阮氏这番话听着也挺有道理的,白芍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将那匣子锁好藏到了阮氏的梳妆台最深处。 燕京,玄武街的某处房子里。 杜晓月一脸委屈的站在二皇子跟前,哽咽着道,“殿下,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不得她那样子……谁知道是真是假,亲不亲也就是凭着那顾青帆还有阮氏两张嘴而已,我可是亲手调查过她的身份,她就是一个斜阳县的普通农女,她有什么资格如此被众星拱月,连大公主都跟她主动说话,她凭什么……” “就凭顾青帆承认了她。”燕括阴沉着眉眼,冷冷的道,“杜晓月,我现在警告你,不许对她有任何想法,不许你动她,否则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殿下!”杜晓月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殿下,你要三思而后行啊,说不得她就是顾家放出来的烟雾,她未必是顾家真正的小姐啊。” “这个不用你操心了。”燕括抿了抿嘴,扭头郑重的瞧了一眼杜晓月,“记住我的话,不许你动她。” 说完,一甩袖,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杜晓月满脸恨意的站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出了这屋子,登上了自己的马车,然后闭上了双眼,对着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去给顾家小姐下帖子,就说我要请她看花。” 身边的婢女有些惊诧,不过还是低头听从了吩咐。 这天晚上,阮氏借口给白芍的房间还没布置好,所以再次搂着女儿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娘俩起来,均是神清气爽的,简单洗漱过后,就去了赵氏的院子,给赵氏请安。 赵氏的精神头不是很好,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偶尔说上两句话,好像费了挺大力气似的。 白芍见状,不忍打扰她,便和阮氏一起从赵氏的院子里退了出来。 结果就在昨天暴打了吕氏的地方,再次遇见了那吕氏等人。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吕氏带了许多的丫鬟,人多势众的,将白芍和阮氏娘俩衬托的格外单薄,令人瑟瑟发抖。 阮氏有些不安,生怕女儿吃了亏,所以就想回赵氏的院子里暂时避一避风头。 白芍反手拉住了她,不仅没让她退,反而十分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对吕氏行了半个礼。 之所以行礼,是因为吕氏是长辈,之所以行半个礼,是因为吕氏是妾,不算正儿八经的长辈。 所以白芍这动作怎么都挑不到错处,其行动更是落落大方,不见任何对昨天所做之事的愧疚,以及对今天吕氏这方人的惧怕。 “你倒是胆子大。”吕氏阴沉着脸道,“昨日你敢那样对我,今天就不怕么?” “怕什么?”白芍昂着脖子道,“外祖说了,这镇国公府里里外外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我就不信了,有谁还敢在外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我。” 说着,拉了阮氏的手,昂着脖子就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而吕氏周氏朱氏,以及几十个丫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娘俩走了过去,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你这孩子,可吓死我了。”阮氏轻拍着白芍的手背,埋怨道,“你胆子可真的大,就不怕她真的打你一顿?就算以后能报复回来,可你还是挨打了啊。” “不怕的娘。”白芍自信一笑,“那吕姨娘虽说在这后院横行霸道,但却还是惧怕外祖的,从昨日的事情就可窥一斑而知全豹,再说了,真的打起来我也不怕。” “你能打过那几十个人?”阮氏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能跑啊。”白芍一本正经的道。 片刻后,娘俩对视一眼,全都笑了起来。 等大厨房的人将早饭送了过来,娘俩简单的吃饱了饭,就有镇国公府的老妈妈过来,说是有好几个给挽卿小姐的帖子。 白芍过去接了,一个一个的翻看,前面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当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她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卿卿,你似乎很讨厌她?”阮氏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动,迟疑着问道。 “当然讨厌。”白芍合上手中的帖子,半垂了眼睛,低声道,“她让我想起很多不美好的回忆,以及当我还是一个普通农女的身份时,被欺压的样子。” 说着,白芍简单的,三言两语将之前发生在锦色绣庄门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已经被白芍省略了很多,但阮氏还是听的泪眼婆娑,要不是白芍拉着,她都要冲出去为白芍报仇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儿!”阮氏红着眼睛道,“你是镇国公府的外孙女,是顾家的女儿,凭什么这样被人欺负,凭什么!” “娘,没事的。”白芍小心的安抚着阮氏的情绪,“听说哥那一长矛让她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呢,也算是让她付出代价了,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也很恨我,不然不会下这帖子。” 可就算这样,阮氏也还是止不住泪,最后白芍只好许诺以后一定不会放过杜晓月,阮氏才擦了眼泪,有些不舒服的去床上歇息了。 而后,白芍就在那里反反复复的观看那几张帖子,一直到顾青帆来了,她将帖子递到了顾青帆的手里,顾青帆沉默着,从里面挑选了三个,告诉白芍,可以去这三家。 “为什么?”白芍如是问道。 顾青帆没有给她答案,只是交给了她两个丫鬟,随后就离去了。 白芍仔细的端详帖子上写的日期,发现刚好是明天后天大后天三天连着,她心底有些哭笑,同时又有些无奈。 不过还好在答应了做顾家小姐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应付这些事情,所以白芍没有任何惧怕,反而斗志昂扬的挑选起了接下来三天要穿的衣裳。 要说做衣裳容易的紧,只是要做好看又大气的衣裳,就得用不少的时日了。 还好接下来三天都是那种普通的邀请,所以阮氏醒过来之后就直接带了白芍去冰心阁买了几套成衣,又选了几套首饰,最后又按着白芍的身材定做了好几身才离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吃醋 反正有一个福景堂在,阮氏手里的银钱真是两辈子都花不完,对于女儿,她一点都不吝啬,可以说是把能给白芍的全都给了。 虽然福景堂能发展到那么大,白芍占据了很大的功劳…… 晌午,购置完了这些东西之后,阮氏带着白芍回了镇国公府,结果刚好在门口撞到来镇国公府的燕殊和顾青帆。 按理说,顾青帆今天早上刚刚来了一趟,晌午应该不会来才是。 那么这一趟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白芍瞟了燕殊两眼,发现近十天不见,他好像比之前憔悴了一些,脸上的小胡子比从前长了一些,个子也高了一些,身材单薄了一些…… “咳咳。”顾青帆在旁边以手握拳抵在嘴边连连咳嗽,惊醒了发呆中的白芍,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看着燕殊竟然走神了,不由得羞赧一笑,匆匆同哥哥和燕殊行了一个礼,便扶着阮氏进了镇国公府。 燕殊也有些失神,不过他自控力到底是比白芍强了一些,眼瞅着她进了府中,他便也和顾青帆一同进了镇国公府。 先是跟老镇国公请了个安,随后就在后花园中逛了起来,然后趁众人一个不注意,拐到了阮氏所在的院子里。 阮氏有些惊诧四皇子为什么来了她这里,不过见那四皇子很是和善的同她行礼,她也只好受宠若惊的还了一礼回去。 “不知四皇子来是……”她有些迟疑的问道。 “啊哈哈,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小芍儿不是要出席我大姐的荷花会嘛,因为这些宫廷礼仪她都不太懂,所以青帆就拜托我教一教小芍儿,今日听青帆说她明日要去赴郝家小姐的宴,所以特意来看看,之前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她是不是忘了。”燕殊一脸镇定的笑着道。 一旁的顾青帆鄙视的看了他两眼,是谁当初自己主动站出来要教白芍燕京礼仪的,又是谁听自己说了白芍明天可能会遇见二皇子之后就急吼吼的逼着自己带他过来的。 结果现在倒好,在他嘴里,全变成了自己拜托他的。 真是…… 要不是看在那么多年兄弟的份上,顾青帆可能会选择毫不留情的戳破燕殊。 “原来是这样啊。”阮氏恍然大悟的点着头,看着燕殊的眼神愈发柔和了起来,“那你们去教一教卿卿,免得她明日里出了差错叫人笑话,正好我去屋里歇息一会。” 说着,又低声嘱咐了白芍两句,拍了拍她的手,便去了内室,将外室留给了这三个年轻人。 当里间的门被关上之后,燕殊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有些急迫的冲到了白芍的跟前,拉着她的手,急促的道,“小芍儿,明日里的宴请你推了吧,不要去了。” “为什么?”白芍一脸不解。 “不要管为什么,推了就行。”燕殊有些急促的道。 一旁的顾青帆有些凉凉的张口了,“四皇子,能出息点么?” “这跟出息不出息有关系吗?你让芍儿去试探那三家到底哪一家是二皇子身后站着的人,有没有考虑到,万一二皇子也跟过去了,他要是靠近芍儿怎么办。”燕殊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顾青帆。 “他要是不靠近,我们的计划就没办法进行了。”顾青帆蹙了蹙眉头,看了一眼里间,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的妹妹,难道我不知道保护好么?” “可我还是不想让她过去,我一想到我那二哥用看那些红粉之地女子的眼光去看芍儿,我就难受。”燕殊握着拳头低声道。 “糊涂,难道你还能保护芍儿一辈子不让任何人看到?难道你想让她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顾青帆严肃的望着燕殊,“关于保护好芍儿这方面,我一定会做好的。但你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燕殊被他如此正经的教训了两句,沉默着低下了头。 白芍有些担忧的忘了燕殊两眼,虽然他一直做事情很稳妥,但到底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在曾经的顾挽卿那个年代,这个年纪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如今在这里,却要承受那么多的勾心和斗角。 好在不过片刻,燕殊就抬起了头,原本眸中的迟疑变成了坚定。 “你去安排两个好手保护小芍儿,至于我们原本的计划,可能需要改动一下。”他说着,扭过头,看了一眼顾青帆,“我有更好的计策了。” “说来听听。”顾青帆十分感兴趣的盯着他。 结果少年一昂头,十分傲娇的道,“叫你刚才凶我,我就是不告诉你。” 说着,拉起白芍的手,走到了另外一件空屋子里,开始帮她复习之前学习的燕京各种礼仪,以及见到各种人该有的说辞,只留下顾青帆有些无奈的立在原地,为燕殊这傲娇的小性格操碎了心。 当时,白芍心中也好奇来着,不过燕殊连她也没告诉,只对她说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阮氏早早地起床,从一大堆精致的衣裳里挑选出了一套浅粉色的半臂襦裙给白芍穿了,又挑选了一套粉水晶的头面,因为年纪小,还是只戴了簪子和耳钉,璎珞也是配的同色,至于手腕上这次戴的是银镯子,以备不时之需。 等一切都打扮得宜,又吃了点东西果腹之后,约莫巳时,白芍带着两名丫鬟上了那辆特别舒适的马车,来到了郝家。 郝家小姐,郝雲,乃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其性格落落大方,长相端庄眉眼和善,待白芍也是十分有礼,不仅没有瞧不起她野鸡变凤凰的过去,反而主动邀请白芍去看郝家的后花园。 如此举动曾让白芍一度怀疑过顾青帆所说的话——如此和善的女子,真的会是被二皇子派出来的? 很快,当有人通报说二皇子和吏部尚书来了之后,白芍心底的疑问就变成了叹息。 她低着头,和郝雲一起同二皇子和吏部尚书见了礼,随后吏部尚书借口离去,只留下了她,郝雲,以及二皇子共同站在了郝家的花园里。 “二殿下今日怎有功夫大驾光临了郝家,不知有何要事?”那郝雲十分自然的同二皇子交谈。 “不过是一同商议事情罢了,凑巧过来了,听说你邀了顾家小姐,想起昨日的唐突,故此过来给顾家小姐示以歉意。”燕括抿着嘴,最开始还是同郝雲讲着话,但很快就把目光落在了白芍的身上。 “二殿下这是哪里话,挽卿倒是不记得哪里有什么唐突之事。”白芍有些受宠若惊的笑着道。 “顾家小姐果然如燕京百姓所传,是个心善大度之人。”燕括大赞白芍道,“不愧是顾将军的女儿,身上自有一股气概。” 这话说的,白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跟燕括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 到底从前没见过这种局面,虽然也跟刘氏斗过嘴,但那到底只是百姓之间的争斗,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也没事的,可对方却是一国之君的儿子,这就让白芍心底的压力要大了许多。 尤其是那二皇子,总是百般的夸赞白芍,其示好之意,令人一目了然。 郝雲刚开始还跟着插嘴两句,到最后就干脆在一旁抿着嘴只笑不语,使得白芍的心底压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安了起来。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有吏部尚书的门房来禀,说是四皇子也来了! 四皇子来了! 此话一出,二皇子和郝雲都是一惊,二人对视了两眼之后,迟疑的站起了身。 白芍也紧跟其后,默不作声的往那门房来的地方看去。 不过十几个呼吸之后,就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说我二哥也在这里,都路过尚书府门口了,我也不能不过来看看,你说是不是?郝尚书?” 第二百七十三章 燕殊的谋划 那郝雲的爹就在旁边连连应是。 随后二人出现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燕殊抬起头往这里看了一眼之后,便兴奋的对着燕括的方向跑了过来。 “二哥你真的在啊。”他高兴地道。 “是啊,同郝尚书议完事之后略作停留一二罢了。”燕括很是自然的同他笑道。 “我就是听说二哥你也这里,我才过来的。”燕殊一脸兴奋的望着燕括,片刻之后才察觉到旁边站着的郝雲和白芍,咧了嘴冲她们笑了笑,夸赞道,“好美的两株牡丹花,是郝家的姑娘么?” 郝雲笑着对他福了福身,然后柔声道,“回四殿下的话,小女姓郝没错,但这位姑娘却是姓顾。” “顾……整个燕京姓顾的也就一家……”燕殊歪着头,一本正经的思考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的拍手笑道,“是顾小将军的那个妹妹对不对?哎呀,长得好漂亮啊,就是年纪小了点……不过,顾小姐,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白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一本正经询问的燕殊,又看了一眼在旁边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俩的燕括,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燕殊的想法。 要知道最开始燕殊是一直在躲避白芍的,怕众人发现了白芍与他的关系,被人用来拿捏燕殊。 但此刻,在得知了二皇子会接近白芍,而白芍也会趁机离间二皇子夫妇之后,也许是因为吃醋,也许是因为想到了更好的点子,总之燕殊改变了做法。 他现在不仅不避开白芍,反而十分光明正大的接近了白芍。 只是不以“早就认识”的姿态,而是以“不认识但是见过面”的姿态接近白芍。 如此一来,在斜阳县的那些就不算,只算进了燕京之后和燕殊的接触,那二人还真算得上只见过面,不认识。 尤其是从前的白芍打扮简单,如今却是施了脂粉又穿了精致的衣裳,不说和从千差万别,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所以在思考了片刻之后,白芍同燕殊解释道,“回四殿下的话,挽卿从前还没有认到哥哥的时候,在自家铺子跟前被人欺负了,好像是四殿下跳出来保护了挽卿,此乃救命之恩,如今才知是四殿下救了挽卿和姐姐一命,挽卿在这里先行谢过四殿下了。” 说着,对燕殊行了一个礼,看着他的目光也从之前的漠然变成了隐隐的亲切。 这一变化的度,白芍拿捏的十分自然,所以很快,她和燕殊就感受到了旁边二皇子有些闪烁的目光。 “哎呀,小事儿小事儿,举手之劳而已,只是那从前欺负你的人,要是知道了你哥哥的身份,怕现在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吧。”燕殊没心没肺的摆着手笑道。 白芍也跟着抿嘴笑,“大概吧。” 接着,两个人就好像找到了共同话题似的,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足有盏茶时间。 郝雲刚开始想插两句嘴,后来发现根本说不进去,只得怏怏的站在一旁当看客。 二皇子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插嘴,只站在一旁,目光闪烁不定,一直在观察燕殊到底是真的对白芍这个人感兴趣,还是对白芍身后所代表着的事情感兴趣。 等到白芍和燕殊聊的愈发“亲近”之后,二皇子终于按捺不住了,强行的加入了话题。 燕殊露出了有些不高兴的神色,但也没说什么。 很快,时间就到了晌午,郝雲作为主人家自然是要主动留饭的,可白芍谨记顾青帆的叮嘱,没有吃饭就告辞离去了。 燕殊见她都走了,自然也是索然无味的离去了,二皇子许是为了避嫌,也和他一起离去了。 路上二人坐的一辆马车,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说话。 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的提到了白芍。 燕括淡笑着道,“四弟好像对那顾家小姐很是感兴趣,不过说起来,她虽然年龄小了些,但模样甚是娇美,日后张开了必定会更为好看,再加上身份摆在那里,便是做我的四弟妹也是极好的。” 这话就是试探了,而且是极为明显的试探。 燕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的二哥,颇有些高兴的道,“身份这个我倒是不在意,之前她还没找到亲哥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只可惜身份太低了,我就没打算自寻烦恼……如今也算是很好,二哥你真好,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话就是直认不讳燕括的话了,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看上的是白芍的人,不是身份,但有了身份,我俩明显更配啊。 燕括的面色有些不好,不过勉强还是能维持住微笑,“这样啊,只是到底是突然找回来的,不是一直生养在顾家的,父皇未必同意。” “人家顾小将军都承认了,哪里可能是假的嘛。”燕殊撇了撇嘴道,“反正我是挺喜欢她的,父皇不是一直想给我找个皇子妃么,我瞧着她就挺好的。” “那……你去找父皇给你指婚?”这个时候,燕括的笑容已经愈发勉强了起来。 “那倒不了,主要是人家姑娘要是不喜欢我,这强行指婚可害人不浅啊。”燕殊瞥了一眼燕括的脸色,若有所思的道,“我得主动一点,赢取顾家小姐的芳心才是重要的!” 说着,开始掰着手指头在那里寻找如何讨白芍开心的招数,没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燕括脸色已经完全的阴沉了下来,并且双目微闪,似在犹豫不定做某件事情。 的确,以顾家小姐的身份,便是做嫡妻都合适的,做侧室似乎委屈了些。 可他偏偏……偏偏已经有了嫡妻。 尽管那是只不下蛋的母鸡,可是因着娘家的强有力,成婚十年来,二皇子未曾有过任何休妻的念头。 可如今,她身后的娘家和顾家一比起来,却是稍稍弱了一些…… 当然,最可恶的还是那个老四,要不是他跟自己抢,自己慢一些,将那顾家小姐筹谋成侧室,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些心思,都在二皇子的心头百转千回,自是不告诉外人的。 不过也许是被燕殊的话所刺激,他接下来的举动愈发频繁,竟是接连两天都出现了白芍所在的府邸。 第三日他倒是也去了,不过那家小姐机灵的带着白芍进了闺房,于是乎二皇子就被挡在了外面,没能进来。 这一次,一共七家人递了帖子,白芍去了三家,拒了了另外四家,并向外放话,顾家小姐年龄太小身体有些吃不消,挡住了许多蠢蠢欲动想要发帖子给白芍的人家。 随后,她就找了个机会,将去赴那三家宴时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顾青帆。 当说到燕殊的反常之后,顾青帆蹙着眉头了许久,最后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他这一举动实在是太危险了,虽然能逼得二皇子早些自乱马脚,但也极有可能暴露他跟你的关系,同时带来一定的危险,不过与危险走在一起的往往是机遇……不得不说,他这一步,走的实在是太冒险了些。” 白芍虽然对燕京的格局不太清楚,但也知道顾青帆所说的“冒险”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二皇子真的想要将白芍纳了当做侧室,以此来博取顾青帆手中的兵权为自己所用的话,那么燕殊方才当众表示对白芍感兴趣的举动无疑就是在逼那二皇子。 要么将白芍娶了当嫡妻,要么将白芍拱手相让。 拱手相让是不可能的,所以二皇子如果想在夺嫡中争取到顾家的支持,那就得选择休妻另娶,算是间接的逼了一把二皇子,让他早些做决定。 不过,也可能逼得二皇子决定铲除这个弟弟…… 因为只要燕殊一死,他依旧可以慢慢的筹谋到顾青帆的支持。 如此想法在心中转了一圈,白芍突然有些不安了起来,后悔自己不该配合燕殊。 要知道这法子虽然可能快速的扳倒二皇子,但也有可能为燕殊带来极大地伤害。 一想到那骚包又傲娇的少年会因此受伤,甚至出现倒在血泊里的画面,白芍的心就忍不住突突的痛。 顾青帆瞧出了她的不安,出声安慰她道,“你放心,他虽看起来性格有些放荡不羁,但行事却十分稳妥,之前为了一些目的甚至可以在斜阳县那种小地方一呆几年,可见是个能忍也有筹谋的,燕括虽比他年长十年有余,却未必有他聪颖,你莫要担心太多。” “罢了罢了。”白芍摇了摇头,心知自己人小力微,这些夺嫡之事中怕是也帮不了什么忙,便叹息着要去歇息。 就在这时,镇国公府的门房又送来了一封帖子。 白芍一打开,发现竟然是消失已久的玲珑下的帖子,她顿时又惊又喜的翻阅了起来。 之前玲珑跟她们说了一声可能有事情要处理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如今也是有些时日过去了,她总算是出来了,并且约白芍五日后去燕京朱雀门的郊外,说是要给她看一场好戏。 玲珑让她看的好戏? 白芍又是疑惑,又是兴奋,只可惜还要五日才能看得那好戏,所以她按捺了性子,等了四天。 待第五日一到,她便迫不及待的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这是玲珑交代的——然后坐了马车,带上了顾青帆用来保护她的两个丫鬟,半途经过顾府时还接了白微,然后往那燕京朱雀门的赶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恶毒杜晓月 杜晓月今天很兴奋,因为那个农女终于上了钩,不仅应了她的宴请帖,还主动提议说要在燕京朱雀门那里见面,要同她好好地谈一谈。 谈是没什么好谈的,两个人早就结下了解不开的死仇,虽不至于你死我活,却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这一次她既然入了瓮,杜晓月就绝不会手软放过她。 至于她竟然敢主动约谈,这让杜晓月心底升起了谨慎,老早就派人过去查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埋伏,也没有任何的陷阱,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片郊区,没有任何异样。 如果非要找不对劲,那大概就是很少有人路过。 不过这点也甚得杜晓月的心,没有人好啊,没有人才能好好地教训她。 于是乎,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她换上了极为华丽的一身衣裳,带着几个丫鬟,又叫了六个厉害的打手,在比约定时间还要早的时间里出发去了燕京朱雀门郊外。 能为二皇子办事的女人都不是傻子,杜晓月也曾疑心对方是不是给自己下了套,之后就算是反复检查过没有任何陷阱,也不怎么放心,这一次早早的来到郊外之后,除了快速找了个高处躲起来以便观察之外,还派出了一个跟自己长相身材差不多,穿着自己衣裳的丫鬟,带着两个打手走了过去。 结果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杜晓月依旧沉得住气,将替身召回之后,就一直躲在遮挡物后,等到了白芍姐妹出现。 这个时候的白芍姐妹还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除了出于谨慎,她带来了哥哥顾青帆赠与她的两个丫鬟之外,就这么大喇喇的来了燕京朱雀门郊外。 让一直跟着她的赵龙勒停了马车,姐妹俩也不用丫鬟扶,就你扶着我,我扶着你,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瞧瞧,农女就是农女,一辈子都上不得台面,燕京哪个小姐下车不是要丫鬟扶的,偏生她们互相扶,果然是一辈子脱不掉的泥土味儿。”杜晓月眯着眼睛道。 白芍自是不知道她的这番话的,此刻她正和白微打量着略嫌凄凉的郊外,纳闷的问道,“玲珑姐姐将我们约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个大傻子,你确定是玲珑姐姐约你的?不是有人把我们骗过来了?”白微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点着白芍的额头,恶声恶气的道,“这要是被别人给骗过来,咱俩可就栽了。” “不会的,我跟玲珑姐姐曾有过约定,彼此留下的话里都有暗号,不可能出错的。”白芍调皮的冲白微吐了吐舌头,一点都没有因为姐姐的恶声恶气而有所恼怒,反而觉得十分亲切。 在燕京看久了家人和家人的客气,有时候白芍觉得这样有脾气的家人才是真正的,拥有真正亲情的,简单的家人。 “那到底怎么回事?”白微眨巴着眼睛,此刻随着起床气的消散,她终于正眼打量起了周围。 在确定了附近空无一人之后,她双手捧在嘴边,呈喇叭花状,气沉丹田,声冲顶门,大吼道,“有人吗?” 躲在暗处的杜晓月被吓了一跳,片刻后,才有些恼怒的嚷嚷道,“农女就是农女,燕京里的小姐们就没见过这样大吼大叫的,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想起为了她们我还费了那么多脑筋就生气,就这脑子,根本不配我如此小心翼翼。” 说完,直接从原地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腿,就带着六个打手和三个丫鬟就走了出去。 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让那替身丫鬟走在了前头,自己小心翼翼的躲在前三个打手后三个打手中间。 这个时候,白微发现了正从远处往这里走过来的杜晓月,顿时吓了一跳,拉着白芍的手道,“你还说不是叫人骗了,你看那是谁?那是不是那个恶毒女人杜什么晓月的?” 白芍也是被突然出现的杜晓月吓了一跳,不过她比白微冷静了一些,稍后退了两步之后低声道,“我敢确定那一定是玲珑姐姐写给我的,但不清楚这个杜晓月是来做什么的,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吧。” “这个恶毒女人,我一看见她就想起了锦色绣庄的事情,芍儿你不知道,之后她竟然还好几次要找锦色绣庄的麻烦,后来是顾青帆带人将那些人教训了一顿,又去杜家警告了她,锦色绣庄才没被折腾的,这个女人太坏了,太恶毒了。”白微恶狠狠的瞪着双眼,盯向杜晓月,要不是白芍拦着她,白微都能上去狠狠的咬她一顿。 “姐,他们人多,咱还是别冲动了。”白芍有些紧张的拉着白微的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她真的冲上去了。 对方带了九个人,她们总共才只有五个人,这要是对上了,一准吃亏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紧张这些事情,白芍忽略了白微对于顾青帆称呼的变化。 要知道,她从前可是客气的称“顾小将军”的啊。 “杜晓月,你来做什么的?”白微瞧见杜晓月一群人走了过来,即使知道双方战力悬殊颇大,但依旧忍不住红着眼睛冲她骂道,“从没见过如此心肠恶毒的女人,真是头顶流脓脚底长疮,从头坏到底。” “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待走得近了,站在后面的杜晓月发现没什么危险,就让那丫鬟退到了自己身后,一本正经的高傲道。 她还是和初次见时那样带着几分冷淡的高傲,乍一看上去便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可谁知道她竟然能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情,心肠如此的坏。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来?”白微这才发现那前面的只是个替身,心中暗叹这人狡猾,面上却依旧瞪着她道,“你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带了那么多人,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要是我妹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顾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杜晓月听了这话,心中忍不住一突,一种不安的感觉从心底逐渐浮起。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事情和自己原本知道的有出入,聪明的话应该赶紧离去,免得真的落入什么陷阱里。 不过看着白芍姐妹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自己这方却有足足六个打手,杜晓月突然又不舍得走了。 她恨白芍姐妹,不仅仅是因为锦色门口那一矛,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的贱人竟然勾得了二皇子的青眼,并且,眼瞅着就要跟自己齐驱并驾了,这让杜晓月怎么能忍。 她为二皇子足足做了两年的事儿,才得了满十七岁嫁给二皇子做侧室这一许诺,可眼前这个贱人,不过才出现了几天就得到了二皇子迫不及待的追求。 以二皇子的手段和身份,这贱人肯定会投怀送抱,到时二人一起做了二皇子的侧室,可不是并驾齐驱了。 当然,二皇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多几个侧妃杜晓月并不在意,可眼前这个人与自己有仇怨,又曾经是个杜晓月最瞧不起的普通农女身份,所以杜晓月十分接受不了,这种人能和高贵的自己拥有同样的身份地位。 既然如此,那就……那就让她当不成二皇子的侧室。 杜晓月这些日子早就在心底给白芍规划好了结局,如今眼瞅着深恨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她是说什么也不舍的走了。 “你想要做什么?”白微敏锐的发现了杜晓月的笑容变得危险了起来,她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白芍,如同无数次在刘氏跟前护住白芍一样,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我警告你,你不要想着对芍儿做什么,顾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把顾青帆的虎皮扯出来拉一拉了。 不过可惜,杜晓月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只两眼放光的盯着白芍,随后大手一挥,高声道,“来人啊,将这姐妹俩给我按住,大的那个掌嘴,小的那个……扒了衣裳。” 第二百七十五章 恶惩毒女 眼瞅着眼六个打手淫笑着就要对着姐妹俩围了过来,而赵龙跟两个丫鬟根本挡不住他们。 白微咬着牙道,“芍儿,我替你拦着,你赶紧跑,快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记住一定去找顾青帆来救我们,不行燕殊也可以,反正一定要他俩中的一个保护住你,快去。” “姐,我不能把你丢下。”白芍一脸坚定的拉住了白微的手,冷静道,“我们姐妹俩,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不可能因为危险就丢下你跑的,放心姐姐,我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啊哈哈哈,真是令人感动的姐妹之情啊,只可惜,你们俩谁都生不了,谁也死不了。”杜晓月睁圆了双眼,一脸狰狞的冲着白芍姐妹笑道,“因为我,要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们好不了,你不会过得好,你会比我们更惨,你会更加生不如死,他们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会的!”白微见自己姐妹真的逃不了了,竟然没那么怕了,叉起腰就对着杜晓月骂了起来。 反正能多骂两句,她和芍儿就多赚了一点,何乐而不为。 “嘴硬吧,现在你们也就能嘴硬了,不过你们总是要为自己的嘴贱付出代价的。”杜晓月微笑着慢声道,“原本我只是想教训你们一番便罢了,可现在我改了主意了,我不仅要打你们,要羞辱你们……我还要扒掉你们的衣服,将你们扔到最低贱的窑子里,接一晚上客之后,再挂到玄武门的大街上,让燕京的百姓好好地瞧一瞧你们……欣赏……” “你,你实在是太恶毒了。”白微被气的浑身发抖。 一直沉默的将小姐们护在身后的赵龙终于忍不住了,手里的鞭子直接就往杜晓月的嘴上抽了过去,同时他还大吼了一句,“之前没跟在小姐身边,让你这贱人带人欺负了小姐,今日我就替小姐报仇!” 说着,一扭身,鞭子挥舞的虎虎生风。 只可惜他平日里到底是以赶车为主,鞭子没有力道,也不够精准,被一个打手用棍子一拨,鞭子就被缠走了。 “真是烦!”杜晓月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几个正慢慢的对着白芍等人围过去的打手,怒道,“我要你们赶紧把人抓过来,不是让你们慢慢的走过去,快一点行吗?这人的鞭子都差点抽到我了,你们知道吗?” 此话一出,那些打手们不敢再享受“围攻猎物的快感”,直接大步的对着白芍和白微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两姐妹手到擒来之时,一直瑟瑟发抖的躲在白芍和白微身边的两个丫鬟柳眉一竖,各自从腰间一抹,便抽出了两根软剑,一抬手,就跟两个打手缠斗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一个手持长矛,骑着红棕马儿,浑身上下不见裙子只着劲装的女子从不远处的小山坡后冲了出来,不过眨眼功夫就来到了白芍姐妹跟前,然后手气矛落,一下子就洞穿了一名打手的胸口。 打手惨叫着摔在了地上咽了气,随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将打手一招毙命的劲装女子身上。 “玲珑姐姐。”白微颤抖着身躯惊呼道,“你可算来了。” 白芍却没说什么,只是抿嘴而笑,神色没有白微的如释重负,只有一种了然。 她之前就一直猜测,玲珑是在这里的,所以才会那么镇定,没有一丝害怕。 不过那两名丫鬟的厉害,倒是另一道惊喜。 虽然六名打手的身手相当利落,可还是抵不过两名利落的丫鬟,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二人娇喝一声,一人一剑,毙了两个打手。 这个时候,玲珑正在同三名打手缠斗。 她身姿矫健,动作利落,手起矛落间就给予了打手不少伤痕,自己却轻松躲过一切,看样子应付三个打手绰绰有余。 既如此,那两名丫鬟就将软剑藏回了腰间,然后谨慎的回到了白芍和白微的身边。 “你……你们……你竟然带了那么厉害的帮手!”杜晓月目呲欲裂的道,“你个骗子……你将我骗过来,竟然带了那么多的人!” “难道你没有带人?”白芍虽不知具体事情始末,但还是冷冷的回道,“半斤莫说八两,你自己带的人也不少。” 可还是打不过玲珑。 如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玲珑寻到了三个打手之间的破绽,一抬手,将其中一人打的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另一个则是一矛穿喉,直接毙命。 至于最后一个,拼着断了一条胳膊的危险,退到了远处,瑟瑟发抖着,不敢跟玲珑再打。 “哈哈哈,看来带得多没用,不还是废物。”玲珑大笑着收起长矛,站到了白芍的身边,毫不留情的对着杜晓月嘲笑了一番。 “你……你给我站起来,打回去啊!”杜晓月害怕的躲在了三个丫鬟中央,指着那唯一还清醒着的打手骂道,“我给你钱,就是让你退缩的吗?给我上去,冲过去,打死她,我给你更多的钱。” “小姐,你就饶了属下吧,属下过去也是送死啊,根本打不过她,求求小姐饶命啊。”那打手怔了片刻之后,竟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求起饶来。 杜晓月顿时又气又怕,跺着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那打手见势不妙,竟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跑了。 只留下一个绝望的杜晓月,以及三个害怕的流泪的丫鬟。 “哈哈哈,他跑了,主子是个废物,下人也是个废物。”白微也跟着玲珑嘲笑道,“杜晓月,是不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啊,刚才你对我和芍儿颐指气使,想要我们的命就要我们的命,想要我们生不如死便生不如死。可现在,你没想到吧,你竟然落入了我们的手里,现在该我们让你生不如死了!” 这话说的,杜晓月双膝一颤,仅存的骄傲让她站住了身躯,但眼泪却不可自控的流了下来。 “燕京贵女还是很骄傲的。”玲珑评价道,“既如此,我们就让她骄傲永存吧。” “啊?玲珑姐姐的意思是?”白微有些迷惘的问道。 玲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长矛上前两步,将那三个害怕的瑟瑟发抖的丫鬟一人一巴掌拍晕,随后走到了杜晓月的跟前,咧嘴一笑道,“是我约你出来的,说起来你也是胆子大,那样漏洞百出的一个邀请也敢出来,你到底是最自己的人有多自信?又或者对芍儿的恨意已经浓厚到了如此地步?” “是……是你……”杜晓月打着颤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我,骗我?” “无冤无仇?”说到这里,玲珑忽然提高了声音,冷漠道,“我的两个妹妹被你欺辱到了如此地步,你竟然说无冤无仇?那天我要不是有事情离去了,在锦色绣庄门前,你以为你可以那样欺负得了她们?现在,我既然回来了,我就得给我的妹妹们报仇!” 说着,回头给了白芍和白微一个微笑,高声道,“你们看好了。” 紧接着,就在杜晓月惊恐的眼神里,高举起长矛,用矛尖对着杜晓月的脸,轻轻一划。 不中不轻的一下,刚好将杜晓月的脸给刮花,让鲜血涌出来,却又不至于皮肉外翻如此可怕,并且十分巧妙的,达到了一种愈合之后不论如何都会留一点疤印的深度。 这个白微深有体会,她去看了燕京的大夫之后被得知,她脸上那种程度的伤刚好能被药物治疗愈合,如果再深一些就会留下怎么都去不掉的疤痕。 而杜晓月脸上的伤口深度,刚好就比白微之前的那个伤口要深一些。 “啊……”杜晓月虽然不知道这些,但脸上的疼痛却还是让她下意识的哭着尖叫了起来。 一直以来高挺着的,属于燕京贵女的矜持和高傲,这一刻统统被放弃。 第二百七十六章 偏心的帝王 “别……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杜晓月趴在地上,低着头,哭喊着求饶。 “放过你?要是放过你,我苦心将你约出来做什么?”玲珑笑了笑,抬脚就把趴着的杜晓月给踹了个仰翻,紧接着,一抬手,在她完好无损的另外一边脸颊上,又划了一道伤口。 “啊……”杜晓月这一次彻底崩溃了,她伸着颤巍巍的双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之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晕了?”玲珑饶有兴趣的蹲下身,将她的下巴抬起,望着她脸上颇深的两道伤口,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玲珑姐姐,你叹气做什么?”白微也蹲在不远处问道。 “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燕京从此要少了一个大家小姐,多了一个丑八怪咯。”玲珑随意的端详了她两眼,就放下了她的脸,站起身,将长矛递了出去,问道,“你们谁还要再补一下么?不然我这么费心费力的将她给骗出来,就为这两下,太不划算了。” “我来。”不等白芍接过去,白微就兴奋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接过那长矛,先是在手里像模像样的挥舞了两下,随后小心翼翼的捏着矛尖,慢慢的,在杜晓月的脸上又补了两下。 这两下,刚好和玲珑之前划的那两下交叉,让杜晓月脸上的疤痕成为了两个大大的×。 因为力道掌控不够,白微划的比玲珑的还要深一些,血肉都翻了起来,此刻还汩汩的往外流血,看起来好不渗人。 “这……”放下了长矛,白微又迟疑了,“她脸上的血流的如此多,要不要止血,不然若是就此流血流死……” 玲珑好笑的看了一眼白微,暗道到底是个单纯的姑娘,这脸上流血怎么会流死人的呢。 不过她到底还是应了白微的请求,从怀里掏出一包小粉末,轻轻地薄撒了一层在杜晓月的脸上,然后站起身,轻松的道,“让她先流一小会,慢慢的就会止血了,这样也算给她的一个教训。” 白微轻轻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杜晓月,拉着白芍的手,上了马车。 因为许久没见,彼此有许多话语要说,所以玲珑没有骑马,而是也跟着上了马车。 好在那红鬃马十分有灵气,自觉的跟在马车后头,一路小跑。 “玲珑姐姐,你做了什么,竟然把杜晓月给约了出来?”一上马车,白芍就迫不及待拉着玲珑的手问道。 “就是以你的名义约她见面啊。”玲珑淡淡的道。 “就这样……”白芍呆住了,“就这么简单?” “当然了,不过还是很明显能察觉出不对劲的,所以那杜晓月做了好几层准备,在你们没来之前更是派了好几个人来回数次在这里搜查了一番,以确保没有任何不安全的地方。”玲珑自信的道,“这只是一方面,我觉得她能愿意过来,还是想对付你的心太强烈了。这其实就是一场心理战,我什么都没做,但我坚信她想对付你,所以她就不肯错过任何机会,就这样而已。” “最主要还是玲珑姐姐太厉害了。”白微适时的在旁边夸赞道,“一人打三竟然不落下风,也难怪不需要任何阴谋诡计,只一个人就敢将她约出来。” “谬赞谬赞。”被如此夸奖,玲珑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我怀里还是准备了点迷药的,只说我没想到杜晓月带的人都那么没用……” 此话一出,车厢里的三个人全都哄然大笑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那躺在地上本是晕倒的杜晓月幽幽的睁开了双眼,然后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拐一瘸的对着燕京的方向走去。 她脸上的伤口很深,流了许多的血,尽管不致命,现在也已经凝固上了,但依旧让她感到头眼发昏,走路发飘,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若是在平时,她早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可这一次,或许是心底恨意的支撑,她咬着牙,承受着从前的十六年里从来没承受过的痛苦,艰难的对着燕京的朱雀门走了过去。 走啊走啊,仿佛走了好久,可还是走不到城门下。 杜晓月终于承受不住了,她摔倒在了地上,可她还是不甘心就此晕倒,她怕死在这里,她想活命。 于是她手脚并用的开始趴,努力的往前爬,华丽的衣裳被磨破,伤口愈发肿胀让脸蛋没了人形,身上更是发起了高烧。 可她还是在倔强的爬。 一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他翻身下马,将他抱在怀里,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倒是个能忍的……” 这一次,杜晓月真的晕过去了。 关于这次玲珑回来所送的一场大戏,白芍和白微都是拍手叫好,更是感觉心头一口恶气舒散了出去。 不过玲珑还是十分愧疚,总是念叨自己要是当时没离去就好了,以她的身手,谁也别想欺了白家去。 可这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杜晓月又已经接受了那样狠厉的惩罚,白芍和白微姐妹都不许她如此自责。 玲珑也就渐渐地将这一页给翻了过去,开始专心致志的同白微讨论,白芍到底嫁给谁合适。 尽管白芍才是她们三个中年龄最小的,可现在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摆明了喜欢她——从在郝尚书家那天过后,二皇子就频频的使人送各种稀罕的物什过来,燕殊就更直接了,仗着自己的身份,总是各种闯镇国公府。 老镇国公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外孙女惹了两位皇子的注意,虽然心底不悦,但到底皇子的身份在那,他也不好拦着,还好那四皇子每次都是跟着顾青帆来的,这让老镇国公的心底勉强放心了一点。 至于杜晓月,自那天之后就没了她的消息,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燕京大大小小的花会还在陆陆续续的举办着,偶尔有跟她相熟的人问上两句“杜小姐去哪里了”,更多的人却是连问都不问,仿佛一个人蒸发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白芍姐妹都以为她去养伤了,毕竟脸上有那样的疤痕之后,谁也没办法泰然若之的出现在众人跟前,所以就没有想太多。 现在,白芍所在意的是——面对二皇子的频频示好,她到底该怎么办? 顾青帆给的建议是,就这样维持着,既不拒绝,也不表达示好。 如此这么着过了约莫一两个月的时间,一直频繁来镇国公府报道的燕殊突然十分不高兴的告诉了她一件事情——他被老皇帝派出去了。 如今虽然边疆并无战事,但将士们却还是驻守在广凉郡。 如今眼瞅着天色渐凉,虽然大燕并没有大雪,但那股子湿冷仍旧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老皇帝就派给了燕殊一个任务——让他将一些棉被,一些取暖的炭火,还有粮草运送去广凉郡。 这种任务,按理说随便派一个大臣就可以了,可老皇帝非要四皇子代表他过去压阵,燕殊拒绝不得,只得提前来跟白芍告别,然后收拾行囊离开燕京。 白芍的第一反应是有些不舍——他们二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尽管认识了有些年头,但中间大部分的时间,彼此都天各一方,如今好容易可以天天见面了,结果他竟然被派了出去。 等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问道,“为什么非要派你去?现在整个燕京都知道你在跟二皇子较劲,结果陛下就派了你出去,这其中用意……” 燕殊是知道的,自己的父皇对自己的态度,他怎么可能不理解。 所以白芍那话没说完,他就已露出苦笑,低声道,“我都知道,只是还是不得不去……小芍儿,你答应我,这阵子少见燕括几面,他这人心底深沉,你永远都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我怕他会对你动了什么歪心思。” “不……不行。”没想到白芍反口就拒绝了他。 燕殊一阵愕然。 第二百七十七章 生辰 燕殊一脸受伤的望着她。 白芍见状,赶忙解释道,“我不能对他冷淡,如此情况下,他要是知道了自己没了赢取哥哥支持的情况下,说不得会剑走偏锋,对你做些什么……” 燕殊顿时感动的握住了她的手,“小芍儿,我知道你是顾着我的,可你也要顾着你啊,你别怕,我没事的……相信我,你一定要提防着他。” “我会提防他的,但你也要……”白芍叹了口气,望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抽出自己的手,忽然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脸颊上,烙下了轻轻地一个吻,然后低声道,“你只是去送粮草而已,我等你回来,在我十一岁生辰之前。” 说完,扭头就回了里间,只留下一脸呆滞的燕殊,良久之后才摸着脸颊,傻笑着离开。 这是两个人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却是因为一场不知道有什么变故的离别。 就如顾青帆所说,燕殊因为白芍,把从前一条稳妥的路变成了一条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路。 有可能会很好,也有可能会很差。 至于天予帝在如今关头将燕殊给派出去的举动,更是让顾家兄妹的心全都沉了下来。 大概唯一高兴的,只有二皇子了吧。 燕殊能看出来天予帝为什么将他派出去,二皇子自然也能看出来,就算是沉静如他,也是忍不住沾沾自喜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比赢得帝王的偏心而最重要的事情了,要知道,大家距离那个位置的远近,全都看帝王的心。 如今天予帝的这一个动作,可算是让本来就十分得众人期许的二皇子,直接被视为了“准太子”。 一时间,朝中大小臣子全都对着二皇子追捧了起来。 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镇定的情况,即使二皇子妃一再提醒他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呢,二皇子还是有些飘飘然。 因为此,他甚至减少了追求白芍的力度,送的礼物也没有那么频繁了。 白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她总算能自在一些过日子了。 虽然吕氏依旧时不时的对她露出各种愤恨的表情,但碍着老镇国公之前那番话,她却是不敢得罪白芍的。 于是乎,白芍在镇国公府住上几天,有时候再回顾府住上几天,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 在经历了寒冬,春节,元宵节之后,白芍如愿以偿的迎来了十一岁的生辰。 但没有如愿以偿的等来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 不过听顾青帆说,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并且没有遇到什么袭击,还算安好。 白芍提着的那颗心就放了下了,然后专心致志的配合阮氏为她筹备的生辰宴会。 为了弥补从前十年对女儿的愧疚,阮氏这一次为了白芍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为白芍提前半年定做了十身样式繁复但又十分独特的裙子,还给她专门定制了四份头面,最后还给了她一个最最最最重要的。 福景堂的地契,以及里面所有伙计的身契。 白芍拿到那装着身契和地契的盒子时,几乎是傻掉的。 要知道,福景堂是阮氏十年来的心血,是她一点点将其做起来,一点点将分铺开遍了大江南北的。 可以说,福景堂是阮氏的第三个孩子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阮氏将一切都给了白芍。 白芍摆手说不要,阮氏却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卿卿,我早就知道了,你哥哥将那些事情告诉我了,你在这方面很有天分,先是一个食为天经营的非常好,接着就是锦色,虽然因为时间短,还没有做得很大,但我知道迟早有一天,锦色的分铺也会开遍大燕的。所以我确定你有做生意这方面的天赋。而且……你对福景堂的贡献也十分的大,要不是你的那些菜方子,福景堂想要跻身燕京最大的酒楼,可能还得需要几年。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女儿。” “我当初创建福景堂,就是希望能找到你,现在你回到我身边了,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把它交给你,让你好好地经营下去。”阮氏笑着道,“娘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会比娘做的更好。” “可是娘,如果说这是你赠与我的,那么还有哥哥的一半呐。”白芍还是犹豫着不肯接,说是要分给顾青帆一半才行。 阮氏有些无奈的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哥哥乃是堂堂大将军,银钱岂会少了?再加上日后少不了有人拉拢他,他不会少了银钱花的。” “可我……”白芍还是有些犹豫。 阮氏只好说,等以后顾青帆娶妻,她再拿出那一半来,现在只是她先经营着福景堂,为阮氏分担一下辛苦。 如此白芍才接下了那整整一匣子的身契和地契。 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当初白芍是靠着福景堂才赚到第一笔钱,开了食为天,让家里的日子逐渐走上正轨的。 后来因为发现了福景堂的欺骗,然后怒而断了给赵虎的方子,并决定与其划清界限。 结果没想到,白芍的亲娘就是这福景堂的东家。 而且,现在,这福景堂竟然落到了白芍的手里。 看着上面一张一张的身契,当翻到“赵虎”的身契时,白芍犹豫了片刻,才想起,今年并没有写了新的方子寄过去。 虽然福景堂不至于就此垮掉,但那些被养叼了嘴巴斜阳县贵人们,可能会闹腾福景堂一番。 要是以往,白芍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可现在福景堂是顾家的,是她和哥哥的,她就不得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提笔写下了十个方子,然后让菡萏拿去驿站,差人送了过去。 有身份就是这样好,要是普通人送信,一定是要等信差收满了一袋子的信,才会慢悠悠的送过去,可能半年都到不了地方。 但顾家小姐说一声需要送信,即使只有一封,驿站的人也是八百里加急的送了过去。 也就十几天的功夫,正着急的团团转,嘴角上火起燎泡的赵虎接到了白芍的信奉,感天谢地的让疱赵炒了新菜,给那群吵吵嚷嚷不停的贵人们送了过去。 当然,他不知道新东家已经更了的事情,也不知道白芍身份的变化,更不知道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用凉皮方子跟自己换钱的小姑娘,已经成为了自己遥不可及的人。 将来,也许会更高不可攀。 连带着,他从不认可的一个兄弟,也跟着鸡犬升天了起来。 四月,要是在斜阳县,应当是还带着有些冬天的冷意,白芍和白微会穿着夹袄,在灼灼绽放的桃花中追逐打闹。 可在燕京,空气已经开始暖和了起来,中午时分,甚至会带了些夏日的灼热。 为此,阮氏给白芍准备了好几身衣裳——早上的稍微厚点,中午的偏薄一点,至于晚上的,不厚不薄刚刚好。 燕京贵女们讲究搭配,不一样的裙子要搭配不一样的首饰,如此才算得上赏心悦目。 作为顾家唯一的女儿,白芍的头面也是多的吓人,阮氏从中挑选了三套她觉得适合配那些衣裳的,将白芍从头到尾打扮了一番。 已经十一岁的姑娘了,因为吃得好,白芍的身材逐渐抽条,虽然不及姐姐白微长得高,却也是不矮了。 往那里一站,亭亭玉立,明媚皓齿,已然颇具少女风姿。 许多年纪相当的少年郎都忍不住往白芍这里凑。 只是看了几眼之后,瞥到那站在最前方的二皇子,许多人又都黯然的垂下了头。 美人又如何,谁能争抢得过两位皇子呢? 如今四皇子大半年已不见,剩下的就只有这位二皇子了。 虽说年纪稍大了一点,但在燕京,老夫少妻从来都不罕见,尤其是那男人是二皇子,受陛下器重的二皇子,他就是想娶一个婴儿,也没人说半个不字。 虽然那婴儿心中未必愿意。 镇国公府中,老镇国公特意辟出来的一个给白芍开生辰宴会的院子里,阮氏带着白芍正慢慢的从洒满鲜花瓣道路上一步步优雅的走了出来。 待到得那主屋跟前那最高的台阶上之后,阮氏代表女儿站了出来,含笑着寒暄了一阵,随后就请众人按着身份落了座位。 作为顾家小姐,又是老镇国公的外孙女,白芍的身份可谓是极贵,来赴宴的人自然也都不是些普通身份的人。 其中有她见过的大公主二皇子等人,也有她没见过的许多燕京贵女们,一个个笑着差丫鬟送上了礼物,又笑着跟她说了祝福,之后有的人离去了,有的人坐回了桌子上吃着酒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身边人说话。 唯独一个二皇子,没有假丫鬟之手将礼物送过来,而是凑到了白芍的身边,先是同她假装亲昵的讲了一番话,随后又郑重的要送礼物给她。 如此一番折腾之后,众人看着白芍的目光都暧昧了起来,好似等她及笄了,她就是板上钉钉的二皇子侧妃了。 白芍有些不悦,却又说不得什么,正好这时那郝家小姐郝雲过来,说身上的衣裳被酒水碰脏了,想去找地方换一套。 于是白芍就借口带着郝雲换衣裳,脱身离去了。 因为走得急促,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二皇子眼中的深意,以及势在必得之色。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二皇子的阴谋 白芍将郝雲带到一个专门为这些大家贵女们设置的休息院子里,让菡萏送郝雲进屋子换衣裳,自己则带着另一个叫荷香的丫鬟站在院子里等待。 尽管心知哥哥顾青帆给自己的这两个丫鬟都是有身手的,且这里也是自己颇为熟悉的镇国公府,但白芍还是觉得燕京的生活处处充满陷阱,所以站院子里那会,身体一直保持不动,但头却是时不时的侧一侧,看看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出现。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可疑的人没有出现,迟迟不出来的郝雲却让白芍察觉到了一丝不安。 想到顾青帆与自己提过的,那郝尚书怕是二皇子党一话,白芍望着正屋的目光就充满了警戒。 她扭头嘱咐了荷香两句,随后自己站在院子里,提声叫道,“郝小姐,郝小姐,你换好了吗?”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 白芍的心底愈发不安了起来,她给荷香使了个眼色,荷香冲她点了点头,慢慢的摸进了屋门跟前,猛地一脚踹开了屋门。 打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 荷香有些呆愣,扭头想跟主子说一声,结果却发现,刚才还站在院中央的聘婷少女,已经不见了。 糟了,调虎离山! 荷香心中暗叫不妙,却也不敢声张,连忙奔跑去找了阮氏和顾青帆,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如数告诉了他们。 阮氏很震惊,也很生气,因为这个丫鬟没能护住白芍,只是现在不是处置她的时候,她摆了摆手,让荷香退下之后,和顾青帆商量该如何是好。 “一定是二皇子。”顾青帆斩钉截铁的道,“他不想丢掉二皇子妃娘家的支持,又想获得顾家的支持,所以就只能让挽卿做侧室,可现在有个四皇子跟他争抢,他要么做掉四皇子,要么逼着挽卿非他不嫁。从四皇子离去的时候,我们就着重在意了他的安危,结果二皇子没有任何动作,四皇子平平安安的从广凉郡回来了,既如此,他下手的目标肯定就是挽卿了。” “这个二皇子!”阮氏没了平时的柔弱,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恨恨的道,“我的卿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让他坐不成这皇位!” 一向淡漠的顾青帆也低沉了脸色,冷声道,“时间没有过多久,说明挽卿应该还在府中,娘你就说丢了一根簪子,是爹送给你的,然后带着信得过的丫鬟去一间房一间房的搜寻。我现在要去紧盯二皇子了,只要他还在,挽卿就出不了事儿。” 说着,娘俩一起站了起来,雷厉风行的快步走去了给白芍办生辰宴的院子里。 阮氏心知眼前便是争分夺秒的时刻,所以没有来那燕京常用的客套寒暄,而是直接了得的打断了众人的畅聊,就要说出自己丢簪子要寻簪子一事。 顾青帆在她身后,两眼阴沉沉的扫了一眼众人,结果发现二皇子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他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扭头就喊了几个随身的侍卫,要他们去寻找二皇子。 然后,他去了相熟的人身边,刚想侧面询问两句二皇子去哪里了。 忽就听得一个丫鬟大嚷大叫着跑了过来,刚好打断他们母子要出口的话。 “不好了,不好了,顾小姐不见了,顾小姐不见了。” 那丫鬟一边叫嚷着,一边跪在了地上,磕头的同时不断重复“顾小姐不见了”这句话。 阮氏和顾青帆的心同时一沉,母子两个对视了一下,眼底几乎瞬间同时浮现出了晶莹之色。 “不……”阮氏惊呼一声,两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众人只觉得她是被“顾小姐丢了”这件事情吓到了,却不知她其实是因为知道已经挡不住二皇子的阴谋了才倒下去的。 千万万算,没算到镇国公府竟然有对方埋下的钉子。 顾青帆一边让丫鬟扶着阮氏回去休息,一边森冷的盯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两眼,随后扭头对着随身侍卫点了点头。 随身侍卫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上前将那丫鬟架着离去。 对此,顾青帆对外解释的是,“这丫鬟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我妹妹明明和郝家小姐在一起,怎么可能丢了呢,她跑这里大呼小叫实属对诸位的不敬。” 众人恍然,因为就算主子丢了,一般家里人也会悄悄地寻找,而不是让丫鬟出来在客人跟前大呼小叫。 别说是在镇国公府,就是换做普通人家,这样的丫鬟也是不能要了的。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公主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女子惊讶道,“那不是郝家小姐么?” 众人一齐扭头看了过去,有些不明所以的郝雲对着众人笑了笑,显然是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顾青帆的脸色“唰”的阴沉了下来,连带着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因为他知道,真的阻挡不住了。 他那才寻回来的妹妹,就要这样被迫成为了二皇子的侧室吗? 不,不可能,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只要他坚持,愿意留妹妹在家,哪怕顾家名声臭了,他也要护住妹妹。 至于那个二皇子,他绝对不会放过! 此时人群中已经议论了起来,生辰当天,寿星不见了,这种事情也算是颇大的了,而阮氏的晕倒,顾青帆的脸色,无疑让人们更加揣测了起来,这顾家小姐的失踪,到底有什么隐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人喊了一句,“二皇子也不见了,什么不见了,是不是人家去花前李下啊。” 这话说的,语气十分暧昧,让人不自觉就容易想入非非。 很快,在场的众多男子都露出了暧昧的笑意,女子则纷纷露出了嫌弃之色。 顾青帆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自然,他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喊话的人,怒道,“胡乱说些什么,我妹妹今年才十一岁,不过是个孩童,二皇子则已是能当她父亲的年龄了,怎么可能如你所说!” 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顾青帆已经在派了人去寻找白芍,而且力求在众人找到二皇子和白芍之前带走白芍,到时候就算众人有所猜测,有所怀疑,可因为顾青帆的这番话在前,众人也没亲眼看到,那么就无法一口咬死白芍和二皇子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到如今,拼的也就是彼此双方谁的速度更快了。 不过就在这时,顾青帆发现大公主和郝雲不见了,他知道这二人必定是结伴去当“证人”了,心中愠怒,却又不好丢下这一堆人,万一让他们也去当“证人”,那白芍可能就不能活了。 许是因为顾青帆冷名在外,又威名赫赫,是个身手了得,又得帝王器重的将军,众人一见他发火,那议论声就小了许多,更是有许多人直接上前安慰他,说些“顾小姐肯定是回自己院子了”,又或者“顾小姐迷路”了之类的话。 可是还不如不说了,白芍回自己的院子怎么会不带着丫鬟,她又怎么能在自己熟悉的镇国公府迷路了呢? 所以一时间,顾青帆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浑身上下更是冷的吓人。 众人见状,便纷纷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刚开始,他们还能压抑住内心的好奇,给顾青帆一点面子,或吃饭或饮酒,尽量不张嘴说话。 可是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之后,众人那议论的声音像是在试探一般,一点一滴的放大,到最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顾青帆怎么也算是镇国公府的半个主人家,不好二次发火,只能强自忍耐着浑身的焦灼,恨不得自己也过去寻找。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支使一般,突然又站了起来,嚷嚷道,“这顾家小姐真的丢了啊,要不我们帮顾小将军去寻找吧。” 另一个人紧跟着就道,“这哪里行,万一你打扰了顾小姐与二皇子的卿卿我我可怎么办,小心二皇子降罪于你。”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顾青帆心中恼怒,就想出声训斥这二人。 就在此时,忽听一道清朗的男声笑道,“谁说顾小姐跟二皇子在一起了,明明她跟我在一起。”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拼死 白芍是在荷香一脚踹开门的一刹那感觉到不对劲的。 是那种直觉的不对劲。 可是身后的脚步声被踹门的声音掩盖,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巴掌砍晕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只穿着亵衣躺在床上了。 尽管思想并没有这个年代的人庸腐,但对于自己不知不觉被人扒了衣裳这事儿,白芍也是很难接受的。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竟然是被人锁在这间屋子里的。 幸好这个年代的房子并不结实,白芍舔了舔食指,借助口水,将窗纸挖了个洞,自己就凑在那个小洞那里往外看。 看了一会之后,白芍判定,这里应该还属于镇国公府,只是看周围有些荒芜的样子,应当是属于比较偏僻的角落。 最重要的是,对方能将她锁在这里,显然是不怕有人过来的,白芍就算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搭理她。 怎么办…… 怎么办…… 镇国公府如此大,想要靠哥哥和娘亲能迅速找到自己解决眼前的困境,并不如自己努力想办法解决来的快速。 可是自己要怎么解决呢? 白芍仰着头,有些呆滞的望了一会木头房梁,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然后果断的找到了一个小凳子,借助着它,以及那十里铺跟着白微学来的攀爬术,成功的躺在了房梁上。 这是一个年久失修的院子,房梁上到处布满了灰尘,可这对白芍来说都不算什么,她为了掩盖踪迹,甚至没有吹掉自己跟前的灰尘,只是以手掩面,放轻呼吸,就这么趴在房梁上,静静地看着房门的方向。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身锦衣玉袍的二皇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且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一关上门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袍。 白芍咬牙切齿的望着他,心中暗恨,果然是他搞的鬼。 这个年代人普遍重视女子节操与名声,倘若被人看到他俩只穿着亵衣在一个房间里,哪怕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也只能嫁给二皇子了。 真是下作!下作! 一时间,白芍是又恨又恼,要是她能有玲珑那样的身手,此刻肯定跳下去一剑杀了他。 只可惜她没有,所以只能眼睁睁的趴在横梁上,看着二皇子一边邪魅狷狂的笑着,一边掀开了床幔。 没有意料之中那躺在里面昏迷不醒的小美人,只有被掀开的薄被,以及还带着些许温热的床褥。 燕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把拽下了床幔。 木架子倒塌在地上的声音吓了白芍一跳,她捂着嘴,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谨慎的准备随时缩回脑袋。 “跑了?”就在这时,燕括说话了,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恼怒。 白芍自是不会回答他。 “哼。”燕括冷哼了一声,左右看了两眼,随后大步上前,一把推倒那屏风,结果并也没有在屏风后头看到人,他顿时蹙起了眉头,翻箱倒柜的找了整整一边,都没有找到白芍。 “难道就这样跑了?”燕括站在屋子中央,看了一圈已经被自己翻找的十分凌乱,根本不可能藏人的房间,突然上前两步,弯腰在床幔下找出了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一双大手微微用力,精致的绣花鞋在他手中逐渐被毁坏。 白芍有些心疼,因为那是阮氏精心给她绣出来的。 阮氏绣工不如吴氏好,算是勉强看得过去,本来以她的身份,只需要绣工好的丫鬟即可,根本不需要自己绣,可因为心疼女儿,她愣是自己拆了绣,绣了拆,普通人十天就能做好的鞋子,她足足用了一百天才做出来。 可是现在就这么毁了…… “你是跑不了的,出来吧,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以后我坐上了那个位置,你起码也能当一个贵妃,顾家又会比现在更为荣耀,我也不会像父皇似的对顾家不放心,反而会对你哥哥予以重任。如此一对比,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嫁给谁能比得上嫁给我呢?”燕括似是笃定了白芍就在房间里,这会也不着急找人了,反而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在那里游说白芍。 而且巧合的是,他坐的那个凳子,就是白芍踩着爬上房梁的那个凳子。 白芍低下头,望着二皇子的脑袋顶,轻轻的做了一个“呸”的口型,随后就缩回了脑袋,一心一意的趴在房梁上。 反正她体型偏瘦,这房梁又足够宽大,整个人趴在上面,不是站在远处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那二皇子不着急找她,她更不着急出来,因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拖时间,拖到哥哥来救她…… 可是,就在白芍缩着身体趴在房梁上不过十几个呼吸之后,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我看你哪里跑。” 白芍被这个声音吓得猛地往后一侧身,险些从房梁上摔了下去。 还好那二皇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还有另一只手也攀住了一道细木,勉强算是挂在横梁上,没有掉下去。 “你……”白芍又恨又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早在我看到那个凳子的时候,就知道你在上面了。”燕括很满意的笑了笑,“我费了无数心思将你弄到这里来,你却敢偷偷躲藏起来,不戏弄戏弄你,怎么出了我心头这口气。” “你胡说,你明明就是刚刚才找到的。”白芍恨恨的望着他,“你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逼我,你就不怕我拼死同陛下告状。” “拼死告我?”燕括轻蔑的笑了笑,“你也太小看皇子的身份了,我到底是父皇的儿子,就算你是顾小将军的妹妹,在燕京贵女中的身份数一数二,可还是比不过皇家之人,就算你真的自裁来告状,我也不过是挨父皇训斥一二罢了。” 这话说的,白芍心中一沉。 她肯定是不会自裁的,但她也不愿意就这么屈服了二皇子,做了他的侧妃,跟那么多女人争宠,简直生不如死。 “你……你放过我行吗?我不想嫁给你,我只比你的长女大一岁啊。”白芍的语气软了下来,开始央求他,“就算我真的要去做你的侧妃,也得等四年之后,四年之后说不得你已经坐上那个位置了,也许你并不需要顾家的帮助了。” “只要你与我的关系确定了,嫁不嫁过来都一样的。”燕括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微微垂了双眼,在白芍干瘪的身材上一扫而过,然后轻笑道,“不过有一点你真的说对了,你年纪太小,我对你还没什么兴趣,至于你及笄之后,身材张开了,我说不得会有点感觉……” “你……”白芍被他轻佻的话语气的柳眉倒竖,脾气逐渐上涌。 因男女先天差异,她知道自己控不住二皇子,只是她也不肯就这样乖乖就范,所以干脆一狠心,咬在了二皇子的手上。 “啊……”二皇子吃痛,惨叫一声,原本拉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的一松。 而白芍年龄小,手腕力弱,一只手根本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不过她既然敢咬二皇子,就是下定决心要跟他鱼死网破的,所以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就这么一松手,整个人摔向了地面。 从房梁到地面,也不过九尺的高度,如二皇子这般成年男子,只需要踩着一个凳子就能伸手摸到房梁,实在算不的多高。 只是从上面跌下来却又不一样了,虽不致命,却也肯定会伤筋动骨。 在从房梁掉下的一瞬,白芍闭上了眼睛,心虚快速飞转,思考自己可能会受到的伤,以及受伤之后二皇子会不会救她,还有众人瞧见她受伤了,会不会考虑到是二皇子强迫她的,而后她坚决不愿意才从房梁上跳下来。 如此,算是自己给自己在二皇子阴谋事件中铺的一条后路。 不得不说,白芍和顾青帆所想的算是不谋而合——就算是自己(妹妹)名声受损,也绝不屈从于二皇子的阴谋之下。 顾青帆是想着毁了顾家的名声也要护住妹妹,不迫于压力将妹妹嫁出去。白芍却是想的,利用自己身上的伤势,让众人以为自己是“被迫的”,从而引起众人的同情,能让那诋毁的声音变得更少一些。 所以对于这即将到来的摔折伤痛,她采取了放任且无所谓的态度。 眼瞅着白芍瘦弱单薄的小身躯就要摔在了地面上,原本被二皇子栓上的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一道人影怒吼着,对着白芍的方位扑了过来,并以自己的身躯为垫子,将她堪堪的接住了。 第二百八十章 报复 白芍是在发现自己已经摔了下来,却没有任何伤痛之后,好奇的睁开了双眼。 结果就瞧见吴玲珑持着长剑,杀气腾腾的指着二皇子,一脸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表情。 至于方才还对着她威风凛凛的二皇子,这会子正顶着多了些伤口的脸,有些害怕又狼狈的缩在了床沿,一脸畏惧的望着玲珑。 显然是方才吃了些苦头。 “玲……玲珑姐姐。”白芍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半晌后才喃喃道,“我不是做梦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傻瓜,我要是不出现在这里,以后你就成燕京百姓无聊茶前饭后的谈资了。”玲珑瞪了白芍一眼,随即扭过头,再次杀气腾腾的望着燕括,然后一抬脚,将他的脸按在了地上,紧接着前后一动,使得他的脸在地上摩擦,摩擦。 白芍再次目瞪口呆,望着吴玲珑这奇怪的惩罚人的方法,吃惊的合不拢嘴。 一直到她身下传来了艰难的求救声,“小芍儿,你是准备把我压死么?” 白芍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个人的背上的,顿时一跃而起,站直了身体,有些尴尬的低声道,“对不起,我……我没注意到。” 地上那人爬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身,无奈一笑,“好了好了,不怪你了。” 说完,发现白芍只穿着亵衣,并没有外裳,顿时眉头一皱,将自己的外裳脱了下来,披在了白芍的身上。 刚开始白芍很感动,只是片刻之后竟在那外裳上闻到了些许的酸臭味道,她顿时面色滞住了。 燕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声道,“那个,太着急赶路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呢。” “好了好了,别讨论这个了,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待会有人要过来,咱们可就走不了了。”玲珑踩着燕括,没好气的对着燕殊道。 “可是他……”白芍指了指一脸擦伤的二皇子,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他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原本是要杀了他的,竟然敢对我的芍儿妹妹做出如此令人气愤的事情!”玲珑一脸杀意的盯着二皇子,片刻后,又收回了杀意,无奈的道,“不过我不想捅马蜂窝,所以……” 话没说完,她就一个手刀砍在了燕括的勃颈上,他顿时头一歪,晕了过去。 玲珑“嘿嘿”一笑,也不要燕殊帮忙,自己微一用力,就将燕括抬起来扔到床上,然后胡乱的用床幔将他给盖住,扭头对着白芍笑道,“咱们走吧。” 白芍沉默了片刻,有些担心二皇子醒过来的报复,不过转念一想,丛二皇子在房梁上跟她说了那番话,又或者在他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之后,彼此双方就算是撕破了脸。 既然如此,担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随机应变吧。 这样想着,她紧了紧身上有些酸味的外裳,就同玲珑和燕殊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转身出了这屋。 结果门才刚刚打开,就听见了有人走过来的动静。 白芍有些紧张,玲珑却说人不多,摆了摆手让白芍和燕殊躲了起来,随后自己悄无声息的潜到了一边,等那两条人影靠近之后,一人给了一下,她们就晕了过去。 白芍从门后出来,才发现这俩人竟然是大公主和郝雲。 “就是她,将我引了出去,又不知把菡萏怎么样了,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情。”白芍指着郝雲恨恨的道,“我不想饶了她!” “行,那简单。”玲珑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拍了拍燕殊的肩膀,示意他过来帮忙。 紧接着,二人就一人扛了一个女子进了屋,然后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二皇子身边放了一个。 如此一来,简直就像是一男对两女的淫靡场景。 “那可是大公主……”白芍有些吃惊,“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想想她们怎么算计你的。”玲珑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叨叨白芍,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包,从里面捏出一点粉末,给三个人鼻下各自放了一点。 “走吧走吧,赶紧走,芍儿还需要穿外裳,燕殊你也得梳洗一下,快点……”做完了这些之后,玲珑就关上了门,催促着白芍找一个安全的路线,三个人偷偷地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白芍还在好奇,“你给她们放的什么粉末?是致人昏迷怕她们早点醒来的吗?” “不是。”玲珑一脸无辜的道,“我给他们放的是青楼女子招待客人常用的粉末……” 白芍顿时睁圆了双目,隐隐觉得事情闹的太大了,可此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而且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按捺下心里的不安,急吼吼的去找了那套阮氏之前给她准备晌午穿的,稍薄的裙子。 因为丫鬟一个都不在,就请玲珑帮自己重新梳了头发,簪了头面,才款款的走了出来。 刚好这时燕殊也梳洗完毕,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也是换了一身衣裳的他洗去了一身的狼狈和风尘,露出了如画的眉目,以及挺拔的身形,隐隐比从前又变化了几分,但好像区别又不大,可又明显知道,他长大了。 “小芍儿。”燕殊发现了她有些呆滞的目光,不禁露出了十分骚包的笑容,靠近白芍耳边,用那已经隐变成熟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发现我越来越好看了?” 这个人,真是自恋的…… 白芍回头,怒瞪了他一眼,“赶紧去福香园,娘和哥哥肯定急死了,福香园里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还不赶紧过去。” 燕殊有些无辜的摸了摸鼻子,心底却暗暗地高兴,自己长得好看也是有用的,起码就吸引住了小芍儿的目光啊。 就这样,三个人一路快步往福香园走,当堪堪走到福香园的时候,刚好听到有人起哄说白芍与二皇子正在花田李下之类的话,引得了燕殊浓烈的不满。 略一思考之后,他就伸手拉住了白芍的手,然后朗声道,“谁说顾小姐跟二皇子在一起了,明明她跟我在一起。” 此话一出,就连身边的白芍也被吓了一跳。 但燕殊却镇定的紧,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拉着白芍的手,进了香满园,迎接那众多目光的洗礼。 这些人里,刚开始多数人都在看白芍,但很快又被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吸引住了,许多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白芍有些不自在,燕殊也见好就收,放开了她的手,然后笑眯眯的走到了顾青帆的跟前,十分自然的懒住他的肩膀,看着似是与他打招呼的模样,实际上却在悄悄咬耳朵,“放心,小芍儿已经被救出来了,并没有实际损伤,也没有人看到。” 顾青帆只觉得一直挂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很是感激的拍了拍燕殊的肩膀,低声道,“真是谢谢你了,燕殊。” 这一次,他喊得是燕殊的名字,是以朋友的身份,而不是臣子。 “客气什么,小芍儿是你妹妹,那也是我以后的……”后面的话燕殊没说出来,但却给了一个顾青帆“你我都懂”的眼神。 顾青帆刚刚扬起来的嘴角复又平了下去,他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燕殊,然后扭过头,看向换了一身衣裳的妹妹,低声问道,“还怕不怕?” “哥,我不怕。”白芍对他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 顾青帆眼角有些湿润的拍了拍她的手,心中暗叹,不愧是顾家的女儿…… 一旁的燕殊咂咂嘴,不懂顾青帆刚才为什么瞪他,不过他也没在意这个,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装扮成镇国公府小丫鬟的玲珑,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玲珑心领神会,立时的就跪了下去,大声道,“将军,将军,奴婢发现二皇子晕倒了,二皇子晕倒在了一个地方。” “什么,二哥晕倒了?”燕殊一脸惊诧的上前两步,将兄弟情深扮演的淋漓尽致,“在哪里,快带我过去,来人啊,再去请个御医来。” 玲珑见状,从地上爬起来,就带头跑在了前面。 燕殊紧随其后,也跟着大步离去。 剩下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带头,也跟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 皇家丑闻 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的一路跟着玲珑和燕殊来到了镇国公府东北角处,一个破旧的院子里。 因为年久失修,许多房间已经破位破烂,屋檐坍塌,露出了房间里的陈设,唯独主屋那里还算完整,且门掩盖着。 一时间,众人疑惑的目光全都放在了主屋里,因为只有那里可能藏着二皇子。 “二皇子是不是在这里啊?”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就问了一句。 结果发现,那带着众人前来的婢女,以及走在最前头的四皇子,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众人疑惑着议论纷纷,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二皇子党的人趁机就站了出来,说众人迷路了,走错路了,想劝着众人离开。 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众人都心知肚明可能陷入了一场阴谋里,所以趁着这个台阶就想走。 可就在这时,房间里忽然传出了若隐若无的呼救声。 有那其他皇子一党的人就趁机说道,“有人在求救,大家快去看看,别出了人命。” 说着,不等其他人再说什么,一个大步窜了出去,一脚踹开了大门。 阻隔被推开,呼救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许多人都已好奇了起来,开始慢慢的往那主屋地方靠近。 所谓人多胆子大,不知在谁的带领下,大家一个呼啦啦全都进了屋子里,然后就看到那已经没了床幔的大床上,三个不着寸缕的人在那里翻滚。 其中,一对男女仿佛没了神智,但另一个女子却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拼命的呼救。 众人定睛仔细一瞧,那男子可不就是二皇子。 至于那两个女子,一个昏迷着的是郝尚书家的嫡女,另一个清醒着的却是……大公主!! 大公主!! 场中人身份皆是不凡,脑子转的··也不慢,一瞬间就知道出大事儿了,男子纷纷捂着脸出去,女子则上前用床幔将那三个人给盖上,然后又来了两个男子,拉扯着二皇子想将她们分开。 结果不知怎地,那二皇子力气比平时大了许多,两个人上去都拉不住,攀着郝雲的腰身死活不放开,最后又来了两个男子,四个人一用力,才将勉强用床幔一角裹着重点部位的二皇子吃力的抬到了一边,并扶起屏风,然后捡来他的衣裳给他穿上。 至于那郝家小姐还有大公主的衣裳,也被那些女子手忙脚乱的捡了起来,给她们穿上。 郝雲是彻底没了意识,被人摆布着穿了衣裳,大公主却还知道眼前是什么境况,一直哭一直低着头躲避见人,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是晕着的,总比现在能看到众人或怜悯或讥讽的眼神要好。 一直到众人将这三个人是拾掇的差不多了,燕殊和顾青帆,连带着白芍以及换好衣裳的玲珑,才悠哉悠哉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跟前,望着众人,疑惑不已的问道,“你们都去了哪里?刚才那小丫鬟不见了,你们也不见了,我找了好久才发现你们来到了这里。” 竟是一副将所有事情都撇干净的模样。 众人心中嘀咕,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将这里的事情如实的禀报了。 “什么?二皇兄和大皇姐?”燕殊顿时吃惊了,“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啊,怎么可能的,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人愁眉苦脸的道,“四殿下,在下也希望这事儿不是真的,可是二皇子现在神志不太清醒,力气还特别大,已经有人去请了御医,也有人通知了镇国公,现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这里没人比得过燕殊的身份大了,所以大家就一致认为应该请求一下燕殊的意见。 当然,最重要的是推卸责任。 “这……”燕殊也是一脸拿捏不定的样子,“要不?我先去看看?” “四殿下您请。”那人忙不迭的侧身,想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 燕殊蹙着眉头,带着顾青帆等人走了过去,结果他前脚刚进屋子,后脚顾青帆以及白芍和玲珑就被拦住了。 那人低头恭敬道,“毕竟是涉及皇家颜面,四殿下您看……” “看什么看?青帆是镇国公府的外孙,是这里的半个主人,现在老镇国公还没来,他作为主人来看一看怎么了?”燕殊对着他呵斥道,“快点放他们进来。” 那人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后退了几步,让顾青帆等人走了过去。 玲珑走在最后头,手里捏了一把细细的粉末,在途径二皇子跟前时,轻轻一扬,粉末被二皇子吸入,他就没再发狂,而是逐渐的瘫软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般。 那原本按着他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玲珑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垂着头站在顾青帆和白芍的身后,犹如他们的婢女一般。 等燕殊一番查看还没完,那御医和老镇国公就一前一后的赶到了,御医自是前来诊治不说,老镇国公却拉着顾青帆和白芍走了出去。 “是不是你们做的?”老镇国公板着脸,十分有气势的问道。 顾青帆抬起头,看了一眼缩着脑袋的白芍,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外祖,这事情是二皇子做的不地道在先。” 说着,将白芍险些被侮辱一事说了出来。 老镇国公原本严肃的面容松动了些许,只是语气还是十分严厉,“救了挽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折腾一番,这到底是在镇国公府,二皇子要是真出了事情,咱们整个镇国公府都跑不了。” “这件事情是青帆的错。”尽管顾青帆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将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身上,“青帆知错,青帆愿意认罚。” 一旁的白芍听着十分不安,好像哥哥要为自己的事情而要被惩罚了? 这么一想,她就没办法缩着脑袋躲在后头,上前一步,低着头同老镇国公道,“外祖要是生气就责罚挽卿吧,是挽卿的错,挽卿任性了。” “外祖,是青帆没照顾好妹妹起的头,要罚还是罚我。”顾青帆怕妹妹真的挨了罚,连忙站出来道。 “你们两个孩子!”老镇国公似是又气又无奈,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这事儿你们想办法摆平,总之无论如何不要让二皇子找镇国公府的麻烦,我就不罚你们。” “青帆自当尽力。”顾青帆连忙抱拳应道。 老镇国公这才叹了口气,低低的道,“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去……唉。” 说着,进了方才那院子。 没想到刚才看起来挺危险的一幕,就这么轻松的解决了,白芍有些讶异的,歪着脑袋瞧着老镇国公的背影,许久没说出话来。 “别看了。”顾青帆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们这下可闯祸了,二皇子和大公主,还有他们的母妃,不会放过你的。” 白芍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其实真的很严重,如果仅仅是郝雲和二皇子也就罢了,最多将郝雲嫁给二皇子,成为一时风流的笑谈而已。 可当事情涉及了大公主,事情就比较严重了,这可是乱x,不说在皇家,就是在普通人家那也是顶顶的丑闻。 更何况大公主是有夫家的人,夫家知道大舅哥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顿时不干了,嚷嚷着找天予帝要个公道。 并且,因为这件事情来的实在是太劲爆,尽管老镇国公给在场的众人下了封口令,可还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而且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和大公主的那点破事儿。 连带着郝雲都被忽略了。 二皇子还好,顶多被骂上一段时间,大公主却是难以在这燕京城内存活下去了,光百姓们的口水就足以将她淹死。 最后,承受不住这一切的大公主说了实话,将当天的事情尽数的交代了出来,并屡次强调自己是被人故意害了的。 天下人总是同情弱者的,再加上大公主因为这事儿确实自裁了好几次,所以一时间,众人将矛头又对准了白芍。 第二百八十二章 翻身 因为主家里出了这样了不得的事情,许多人怕自己沾染上什么麻烦,所以匆匆的就告辞了。 阮氏自从知道白芍已经找到了,就又振作了起来,笑着将一并人送走了之后,就只剩下镇国公府里的自家人了。 当然,还有在紧要关头救了白芍的四皇子以及玲珑。 说起他们两个,也是在门口遇到的,一个想给白芍个惊喜,一个则是欢天喜地的来给芍儿妹子送礼物,结果一进来就发现所有的婢女都行色匆匆的在翻找着些什么,玲珑随便抓了一个看起来眼熟的丫鬟,逼问出了真相,一刹那两个人都惊了,并迅速的加入了寻人大军中。 还好有了他们俩,白芍才能完整的从二皇子的手里脱身,并且成功的报复了回去。 虽然……这个报复好像是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当听到阮氏在那里训斥他们几个胡闹的时候,白芍和玲珑以及燕殊全都乖乖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阮氏训了两句,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也险些被侮辱,一瞬间心又柔软了下来,抱着白芍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说好来给白芍庆生的吴氏和白川柏也上了门来,因为白微也算是镇国公府的熟客了,所以镇国公府的门房就直接将她们放了进来。 等吴氏都快到白芍的院子时,白芍才听说吴氏来了,赶忙跳起来,往外飞奔。 阮氏站在原地,望着女儿那有些急促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白芍倒没想到那么多,因为准备生辰宴会的事情,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吴氏了,如今正想的紧,一听到她来了,顿时扑到了她的怀里,软软的道,“娘,你来给我送生辰礼物呢吗?” “是啊,给你准备了可好的东西呢。”吴氏笑着道。 也许是因为锦色生意逐渐的好了起来,入账不是在斜阳县可比拟的。再加上白芍也给她塞了许多钱,吴氏比在斜阳县的时候舍得穿了,也舍得打扮了,尽管几年过去了,可看着却比白芍第一次见她时还要年轻秀美,精神奕奕的。 “爹,你也来了。”白芍从吴氏的怀里站起,看到站在吴氏身后的白川柏,不禁笑道,“爹,你咋那么拘谨?” 比起知道进步,勇敢变化的吴氏,白川柏似乎还是老样子,除了身上的衣裳是崭新的,整个人依旧如初见那样缩手缩脚的,老实,但是不够大气。 “啊,啊……芍儿啊。”白川柏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白芍,随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改口道,“挽卿小姐……” “爹,你这样喊我我要生气了。”白芍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淡了下去,“你们养我足足十年,给我吃给我喝,将我抚养长大,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的身份,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不许你喊我什么小姐,就叫我芍儿。” “啊……”白川柏依旧呐呐的,只是眼底有了些许的懊恼,“芍儿……” “这才对嘛。”白芍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吴氏暗暗地瞪了白川柏一眼,白微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瞧了自己爹一样,扭头挽着白芍的胳膊赌气道,“走,咱不理他。” 姐妹两个率先进了白芍的院子,待瞧见阮氏之后,白微特别乖顺的行了个礼,阮氏柔笑着将她搀扶了起来,“微丫头不必跟我多礼,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是卿卿的姐姐,我也就将你当做女儿似的,以后可不许再行礼了。” “行,阮姨。”白微来燕京这么长时间,也学的精明了,阮氏这么一说,她就顺杆子往上爬,惹得一旁的顾青帆往这里瞧了好几眼。 这会行礼的功夫,吴氏和白川柏走了进来。 这不是吴氏第一次瞧见阮氏,但二人还是热泪盈眶了好一阵子,彼此握着手,说不出话来。 作为白芍的两个娘,一个生恩,一样养情,彼此都对对方很感激,尤其是阮氏,格外感激吴氏当年能顶着杀头之祸将白芍偷偷地带走,才留了白芍的一条小命。 所以尽管对白芍和吴氏的亲昵微微的吃醋,但阮氏还是亲昵的接待了阮氏,并不需她对自己再行什么礼。 阮氏笑着道,“从十年前顾家大祸之前我将你们的身契给撕碎了之后,你们就回归了良民的身份,见我自然不需要行什么礼,以后我们还是姐妹相称吧,你从前带了许多年青帆,后来又养了十年的卿卿,要不是你比我年龄略小一些,我就要喊你吴姐姐了。” 吴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赧笑着道,“夫人……阮姐姐说的哪里话,如今白家能有如此境地,还多亏了芍儿,她才是个福星呢。” “也许吧。”阮氏感叹了两声。 就在这时,因为两个女人在讲话,所以就无聊的凑在一起和玲珑嘀嘀咕咕的白微忽然跳了起来,大叫道,“那个贱二皇子竟然要侮辱芍儿?” 此语一出,吴氏立马呆在了原地,片刻后,身子晃了晃,就要晕倒。 站在最后的白云实立马上前两步,挡在吴氏的身后,扶住了她的身体。 “娘,娘。”白微这才自知失言,有些惭愧的跑到了吴氏的身边,补救似的道,“娘我听错了,不是的,没有这些事情,是那二皇子险些被芍儿侮辱……不对不对,是那二皇子侮辱了自己的妹妹,跟芍儿没关系。” 这话说的,简直是越来越乱。 阮氏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拉住吴氏的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并着重强调,白芍没有受到伤害。 吴氏这才缓了过来,抱着白芍嚎啕大哭了一番。 最后是白芍好言相劝,白微也在旁边跟着哄,吴氏这才止住了泪,将要给白芍的生辰礼物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是吴氏精心制作的几双鞋,还有一身裙子,外加一副一看就很贵的头面。 “娘,我这里有很多的,根本不需要你再花钱置办。”白芍抱着那头面,有些无奈的道,“以后不许再给我买了。” “锦色这些日子生意越来越好了,我按你说的,给玉娘办了一个很大的染坊,这布料除了顶顶好的不往外卖,其他的都往外卖,染坊咱家占了六成,给玉娘四成,收益也不比锦色差。”吴氏反过来宽慰白芍道,“这手头宽裕了,不光给你置办这么多,给你哥哥姐姐生辰也都置办这么多。” 如此一来,白芍才收下了头面和衣裳鞋子。 阮氏一瞧时间也不早了,就吩咐大厨房做了一桌子菜,一群人围在一起吃了,算是真真正正的给白芍庆了生。 玲珑燕殊顾青帆白微等等均是拿出了自己置办的礼物送了白芍,倒也算的温馨。 只是她们不知道,就这么一个晌午饭的功夫,外面的世界都已经被掀翻了。 关于皇家乱x的丑闻,在有心人无心人的传播下,早就已沸扬了整个燕京,大公主更是回家就自裁了,被人救下来之后就一直哭,说自己不能活了,云云。 二皇子也是十分恼怒,好几次都恨不得将白芍欲斩之而后快,只是一想到顾青帆这个手握大权的将军,最后又咬着牙忍住了,只是想了想,怎么都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摆了一道,就起身去了大公主府。 大公主的确是在要死要活的,哪个女人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都不会镇定,尤其是那个人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而自己又不是被他连累的,可以说,比起恨白芍,大公主其实更恨二皇子。 倏料,就是这个她深恨的人,竟然在当天整个城都在沸沸扬扬揣测他们兄妹关系的时候,主动上门来了。 大公主气的险些晕过去,又哭又闹的扔东西让二皇子滚出去,最后是二皇子怒吼了一句,“你还想不想翻身”,才让她停住了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反咬一口 皇家的人就是皇家的人,这要是普通家庭的人,早就这辈子都不愿意见这个兄长了,可大公主竟然能压下心底的厌恶,恨声问他,“什么翻身?现在满城都在说我们俩之间有龌蹉,说不得父皇也会因此厌烦了你我,你想怎么翻身?” “怎么就不能翻身了。”二皇子两眼一瞪,厉声喝道,“这件事情我们是受害人,我们是被人害了的,我们要为自己正名,就算是依旧有人风言风语,只要多数人认为我们是无辜的,是被害的,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就不算什么。” “怎么让别人以为我们是被害的?那个御医什么都没检查出来,我们又是当众被人抓住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大公主说着说着又崩溃的哭了,“你想要怎么样啊?当初你让我去捉你们,见证你和顾挽卿的事情,结果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你到底想怎样,二皇兄你放了我好吗?你放过我好不好。” “皇妹,你清醒一下,眼前的局面已经很差了,我们要做些什么挽救一下局面,不能就这样被动的承受。难道你想被父皇训斥,被母妃训斥吗?”二皇子冲大公主厉声喝道,“要想翻身,你就听我的,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这一切局面能翻身,就算回不到从前,也绝不会让那么多人骂你。” 大公主被镇住了,呆了片刻之后才呢喃着问道,“你想要怎么办?” “怎么办?”二皇子狠厉一笑,“让你把所有的事情如实说出来,每件事情都如实说出来,让天下人多知道,是我们被害了在先” “可是,可是……明明是我们打晕顾挽卿在先……”大公主呆呆的道,“这是我们不对啊……” “别怕,就是要全说出来。”二皇子狞笑了起来,“你要知道,就算是被人斥责对顾挽卿心存不轨,好歹也比现在的局面强……” 大公主有些明悟的点了点头,望着二皇子的目光登时明亮了起来,“二皇兄,我知道了,你这样做,是想那顾挽卿一定会迫于压力嫁给你的对不对?到时候做了你的侧妃,她还不是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关键的是,以后想这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想怎么报复她,就怎么报复她,这样真好哈哈。” 说着,想要站起身,结果因为坐在地上太久,小腿有些发麻,大公主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二皇子下意识的扶住了她的肩膀,关心的问道,“皇妹,你没事吧?” “放开我。”方才还十分开心的大公主忽然发了疯似的推开了二皇子的胳膊,并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松了口气,有些尴尬的道,“二皇兄,你别碰我……” 别碰我,我恶心。 二皇子的脸色暗了暗,没有说话。 尽管已经对当时的记忆不多了,但与两个女子之间令人悸动的接触却还烙印在脑海里,怎么都无法忘掉。 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记住这个实在是太过于禽兽,可是他就是忘不掉。 甚至……还有些回味…… “二皇兄,你的话我都记住了,还请回吧。”大公主有些疲惫的道。 二皇子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些什么,扭头就走了。 只留下大公主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了地上半晌,忽然发疯的尖叫了起来,引来了许多丫鬟,然后她就在丫鬟过来拦住她的时候,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即使有丫鬟的阻拦,加上自己的有意控制力度,大公主这一撞还是晕了大半天,等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御医再给她诊治,心腹丫鬟就站在旁边担忧的瞧着她,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的模样。 大公主一下子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挣扎,不让御医给她诊治,并且在哭着哭着,她忽然又笑了,笑声凄厉直冲云霄,将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传出,大公主已经疯了的消息。 并且,疯了的大公主好像在每天不停的念叨着什么,有心的丫鬟侧耳倾听了几遍之后,告诉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又告诉了别人,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再次传遍了燕京。 人们永远都是同情弱者的,尽管知道了是二皇子和大公主先算计白芍在先,可因为最后受害的是大公主,大公主又因此几次自裁,最后听说都疯了,算是这件事情受伤害最大的人了,所以一时间,众人都开始说顾家小姐太狠毒了,这样摆弄人家兄妹,让人家生不如死。 白微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就火急火燎的拉着玲珑去了镇国公府,正巧遇见白芍兄妹正在那里为此一筹莫展,四个人就凑在一起商量这件事情。 “哼,我看这就是二皇子的阴谋,想要逼着芍儿嫁给他,现在燕京百姓除了指责芍儿,说的最多的就是芍儿被人看了身子,应当嫁给二皇子。”白微气呼呼的道,“别说没被他看到,就是真被他看了,我妹妹就是去当尼姑,也不可能嫁给这种东西。” “你才当尼姑呢。”顾青帆扭头瞪了她一眼,“会不会说话。” 白微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就是这样说一说嘛,反正不能便宜那个二皇子。” “二皇子是肯定不能嫁的,但是大家这样指责芍儿也不行……”玲珑蹙着眉头道,“要不,芍儿你也自裁吧。” “对,我觉得不错。”白微也伸着头凑了过来,“芍儿你弄得比大公主更凄惨点,我看他们还说什么不。” 白芍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俩,最后求助似的望向了顾青帆。 本以为这个哥哥会说这种不靠谱,不曾想,他竟然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其实也不错。” 白芍彻底晕了,翻了个白眼就进里间了。 约莫过了十几个呼吸之后,房间外的几个人忽然听到了里间的一声凳子摔倒的响动,白微和玲珑面面相觑道,“芍儿不会真的自裁了吧?” 话音才落,两个人争先恐后的奔进了里间,刚巧看到坐在床沿跟前的白芍一只脚尖抵在凳子上,显然是刚刚踹翻的。 “呼,还好你不是真的自裁了,我就说,我妹妹哪能那么傻。”白微叉着腰笑了。 “不傻就好,不傻就好。”玲珑也跟着拍胸口。 白芍瞪了她们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破绽,他们只说是我害了他们,却没说我怎么害了他们,我觉得这里大有文章可做。” “什么文章可做?”白微好奇的问道。 “药啊,他们之所以乱了性,无非就是吃了什么药所导致的,也就是因为下了药,众人才指责我狠毒。可如果众人知道,这药是他们准备给我的,结果自己误吃了呢?”白芍微微扬起了嘴角,“怎么样,我聪明吧,竟然想出这种法子。”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顾青帆背着双手从外间慢慢的走了进来,含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就是他们利用大众心理来指责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大众心理,扭转这个指责。挽卿你的确很聪明,不过还是想的晚了一些。” 说着,不去看白芍目瞪口呆的脸,扭身慢慢的离开了院子,去吩咐人去了。 所谓舆论,其实就是有心之人在人群中信誓旦旦的说上几句,只要有人好奇,有人传播,想要传遍整个燕京,简直快的很。 也不过就一个下午的速度,之前还指责顾家小姐狠毒的燕京百姓,又开始说起是大公主和二皇子是罪有应得。 二皇子方面不甘心计算就此覆灭,也不停地支使人散播流言。 如此这么两三天之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经分辨不清楚了,燕京百姓一会说东一会说西,事情反而越来越模糊,到最后,事情的真相到底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了。 众人只知道,没过几天,大公主被帝王狠狠地罚了一顿,听说是将她禁足在大公主府三年不得出去,又赏了许多小妾给大驸马以作赔偿。 至于那二皇子,却是没有任何惩罚,好像这事情跟他无关似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请求赐婚 一场丢脸闹剧,只有大公主为此付出了代价,白芍也被连累的出了名,除此之外并无人倒霉。 那郝雲嫁进了二皇子府做侧妃,算不得差。 二皇子收获更大,从此一事中试探出了老皇帝对他的疼爱——连这种事情都不怪罪,反而替他兜了下来。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二皇子的无上荣宠啊,代表了二皇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帝王了。 所以一时之间,二皇子比从前还要炙手可热,许多大臣都围着他捧着他跟从他。 说二皇子这是因祸得福也不过分。 也因为这个,二皇子对白芍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并没有如之前那样恨她恨的发狂,而是再次表达了依旧想娶她做侧妃的意向。 因为之前的事情,白芍对二皇子现在是厌恶的不得了,连一分钟的戏都不想演,所以直接就拒绝了。 二皇子心中不满,因为顾青帆的支持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一个顾青帆,抵得上半个朝中大臣总和的支持,所以尽管确定老皇帝心属自己,但因为忌惮其他兄弟,他还是想将顾青帆揽到自己的一方阵营中。 所以思量再三,二皇子竟是又支使人去散播起了白芍穿亵衣的样子被自己瞧见了一事,然后以此想逼得白芍嫁给他。 镇国公府,白芍的院子里。 阮氏一大早就听到了这些传言,气的使了丫鬟将顾青帆喊来,就开始发脾气,“怎么回事,明明前两天都已经歇下来了,那二皇子不是已经确定自己能坐那个位置吗?怎么现在还不放过我的卿卿,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青帆也是才听到这些传言的,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道,“娘,二皇子摆明了想要娶挽卿做侧妃,但他知道,经过上次之事后,我们是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将挽卿嫁给他的,所以才用了这些下作的手段,再次掀起流言蜚语,妄图逼的我们将卿卿嫁给他。” “不可能,他做梦,我死也不会把卿卿嫁给他的,做梦。”阮氏恼怒的大喊道。 “可是娘,你不让挽卿嫁,不代表镇国公府里的人不想让挽卿嫁。”说到这个,顾青帆的眼神就暗了一下,“娘你还记得上次,挽卿被掳走之后,有个丫鬟跳出来说挽卿不见了的,我曾顺着那个丫鬟往下查,结果查到了谁的身上,娘知道吗?” “谁的身上?”阮氏一愣,连忙问道。 顾青帆沉了沉双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吕氏。” 阮氏呆在座椅上,片刻之后,猛地站了起来,恼道,“是她?竟然是她?她跟二皇子之前有联系?她想做什么?爹一生都不参与任何夺嫡,干干净净的,只忠于帝王,不然镇国公府怎么会一直繁荣到现在!可是那个吕氏,她到底想做什么?她想毁了镇国公府么?不行,我得去告诉爹。” “没有确凿的证据,外祖如今又宠爱吕氏的紧,有些事情还是暂时不要说出来了。”顾青帆伸手拦住了阮氏,劝道,“娘,我会派人盯着吕氏一点的。” “可是我的卿卿怎么办?”阮氏有些六神无主的晃了晃身体,拉着顾青帆的衣袖,紧张的道,“青帆啊,卿卿真的不能嫁到二皇子府去,那二皇子现在虽说还想娶她,但心底未必不恨她,如果卿卿真的嫁过去了,一辈子就有了苦头吃了。” “不会的娘。”顾青帆安慰她道,“其实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已经梳洗完毕的白芍从里间慢慢的走了出来,一脸凝重的问道。 顾青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脸着急的阮氏一眼,慢吞吞的道,“那就是把挽卿嫁给别人啊。” 这算什么好方法! 阮氏气的一跺脚,急道,“先不说卿卿只有十一岁,我还不想把她嫁出去,就是找个郎君,那也得挑一挑啊,怎么能为了躲避二皇子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呢,不行,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白芍也跟着道,“我才不想随便嫁个人呢。” 顾青帆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白芍,“你确定真的不想嫁?” 这话问的,白芍不知为何,竟是无法斩钉截铁的说出那句拒绝的话来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少年。 一个跟顾青帆关系很好的少年。 一刹那,白芍的心底有些激动,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顾青帆,“你是说……” “没错。”顾青帆含笑点了点头,“既然二皇子利用亵衣这件事情逼你,那四皇子就只好站出来了……” 此时,金銮殿上。 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簪了金色头冠,腰间挂着一折扇,眉目如画的燕殊正站在众大臣前,不卑不亢的弯着腰,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一事要请父皇做主。” “你说。”已经上了年纪的天予帝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睛看不出息怒,声音更是没有任何起伏。 “回父皇的话,想儿臣年已十八,兄长们早就娶了正妃侧妃,孩儿也抱了不少,却唯独儿臣至今仍旧孜然一身,儿臣心底着实有些凄凉啊。”燕殊老神在在的道。 “喔?你这是,想要成亲了?”天予帝终于被他这话勾起了一丝兴趣,两只胳膊肘撑在龙椅上,饶有兴趣的道,“莫不是瞧中了哪家千金?说出来听一听。” 一旁站在最前方的二皇子忽然有些不安了起来,他可是记得,自己这个四弟对于顾家那个小姐欣赏的紧。 如今他正在利用风言风语逼顾家将顾挽卿嫁过来,这个弟弟会不会怕自己将顾挽卿娶走了,所以就先下手为强,请求赐婚呢? 这么一想,二皇子就赶忙的打断了燕殊即将说出口的话,笑着弯腰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也有话要说。” “哦?括儿也有话要说?”天予帝扬了扬眉头,将目光放在了燕括的身上,神情明显比看着燕殊时柔和了许多。 燕殊眼神黯然了些许,也扭头看向二皇子,显然是想看一看他想说些什么。 “启禀父皇,儿臣这些日子也瞧中了一名姑娘……”二皇子笑着道,“若是可以,儿臣想求父皇为儿臣与那姑娘赐个婚。” 虽然赐婚这种事情可能不太管用——要知道,以顾青帆的重要性,他要是坚决反对,那么帝王考虑到边疆安全,也不会强硬的为顾挽卿赐婚的。 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之前从来没想过请帝王直接赐婚,而是想着用各种手段逼顾家就范。 可现在,眼瞅着四皇子有可能请求陛下为他与顾家小姐赐婚,那二皇子就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反正先下手为强,就算老皇帝没有将顾家小姐刺婚给他,燕殊也是不能再与他争抢了的。 要知道,与兄弟争夺女人这名头,可不怎么好听。 燕殊本就不得帝王心,要是再闹出这一丑事儿,怕是彻底被打入冷宫了,就连他那当妃子的娘,也会受连累。 所以二皇子此举动,为的不是赐婚,而是断了燕殊与白芍的可能性。 燕殊看透了他的所作所为,心中气恼,扭过头,对着天予帝大声道,“父皇,二皇兄前几天才娶了郝家的小姐做侧妃,现在又要娶,怕是不太好吧。” 说着,瞥了一眼站在二皇子身后的郝尚书。 郝尚书才嫁了个女儿过去,也是不希望二皇子再娶的,要知道,二皇子的后院再多一个女人,那就是分郝雲的宠。 只可惜这是皇家人的事情,他插不上言,就只能耷拉着脸站在二皇子的身后,一言不发——虽然话没说,但脸色可在那摆着呢。 天予帝人老成精,早就看出了这里的波涛汹涌,面上却不露分毫,笑着道,“老四说得对,括儿啊,你前些日子才将郝家的女儿娶进门,自当好好的对人家郝家的女儿,这赐婚一事往后再说吧。” 说着,就要退朝离去。 燕殊眼疾手快的跪在了地上,大声道,“父皇,二皇兄不宜赐婚,可儿臣却已满了十八岁,二皇兄在儿臣这个年龄的时候,大女儿已经好几岁了,如今儿臣请求父皇为儿臣赐婚,满足儿臣也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 “喔?”天予帝皱了皱眉头,“那你说,是谁?” “是……”燕殊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脸色铁青的二皇子,冲他扬唇一笑,大声道,“回父皇的话,是顾家嫡女,顾挽卿小姐。儿臣数次与她相见,发现其容貌秀美,心底善良,身份尊贵却不持强凌弱,甚得儿臣心意,如今儿臣希望父皇能为儿臣赐婚,儿臣要将她赢娶回四皇子府,做儿臣的正妃,与儿臣一世厮守,永不分离!” 一番铿锵的话,说的天予帝都忍不住动容了。 “倒是个痴心的孩子。”他侧过头,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什么,喃喃了两句,“痴心一片啊,痴心一片……想当初……” 燕殊抬起头,有些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点头,赐了这桩婚事。 “唉。”老皇帝叹了口气,大声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痴心一片 燕予天站在龙岸前,穿着一身正黄色的龙袍,双手负在身后,原本清瘦的身躯有些微微发福,干净的娃娃脸因为留了胡须而变得十分威严。 这是帝王该有的形象,也是一众朝臣,一众皇子所熟悉的样子。 可是就在方才一刹那,这个威严的老人竟然露出了一丝类似于迷惘的神色,并伴有深深地怀念。 站在最前方的二皇子等人甚至能瞧见他微红的眼角,和透明的晶莹。 原来,已经过去三十几年了…… 好像痴心这个东西,燕家每代总会出一个。 上一代是父皇,痴痴的爱了母妃数十年。 现在是朕,记挂了羲和几十年。 下一代,就要轮到这小子了么? 天予帝微微垂下头,望着那和自己长得只有三份相似的脸庞,轻轻的叹了口气,并没有怀疑他的痴心是假。 有些话,是真是假,是信口胡说,是筹谋已久,还是发自肺腑,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只可惜,父皇爱母妃不得善终,朕记挂羲和,她却终究不属于朕。 那么他呢? 在这寂静无声的金銮殿上,帝王沉吟了许久许久,才缓缓的道,“老四,有些话不必说那么早,你还年轻,日后最喜欢的,未必是现在那个。” 说完,不去看一脸呆滞的燕殊,一甩袖,转身离去。 身边的太监尖声喊道,“退朝……” 众臣下跪,纷纷恭送陛下,待的帝王身影消失,一众臣子站起身,纷纷或同情或嘲讽的看了一眼还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四皇子,缓缓的退出了金銮殿。 到最后,里面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老四,你疯了吗?你要跟我抢女人?”燕括眯着眼,阴冷的瞧着燕殊,话语里颇带了些质问的意味。 燕殊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侧过头,同样阴冷的盯着燕括,“二皇兄此话何意,顾家小姐年方十一未曾许人,怎么算得上是你的女人?” 燕括蹙了蹙眉头,双眼锐利的仔细盯了燕殊两眼,忽然笑了,“原来这才是你的嘴脸,之前喊什么二哥,装痴卖傻,都是给我看的,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燕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可以跟我对抗了,所以才撕下了伪装!” 听完他这些话,燕殊刚开始没有动作,片刻后,十分利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对着燕括微笑,嘴角越来越上扬,“二哥此言何意,四弟有点听不懂呢,对了,虽然父皇现在没有同意我与顾家小姐的婚事,但毕竟也是我求过的人,二哥如果爱惜羽毛就应该知道不要再去放什么流言蜚语去伤害顾家小姐,因为与兄弟抢女人,可是父皇所最不齿的事情呢。” 说着,他转身大步的离开了金銮殿。 只留下燕括一个人,阴沉着脸,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哦对了。”在走到金銮殿大门口的时候,燕殊忽然又一转身,对着燕括灿烂的笑道,“至于那顾家小姐,我还是会娶来的,我不像你如此花心,有了正妃侧妃一大堆之后还想着娶人家,我是要把人家娶回当正妃好好护着的,我相信以我的诚意,早晚有一日会打动顾家小姐,赢得美人心的。” 话落,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没有看身后的燕括脸色几乎完全黑掉,也没有看到他发狂的对着金銮殿的金柱子疯狂的捶打了一阵,最后咬着牙龈离开了。 燕殊一出皇宫就去了镇国公府,熟门熟路的敲开门,门房也不去禀报了,行了个礼就又回屋子里睡觉了。 燕殊抬手赏了他一块碎银,随后大步的去了白芍的院落,正好遇到白芍有些焦急的打开院子门。 隔着一条门槛,两个人全都屏住呼吸呆在了原地,你看我,我看你,竟然谁都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之后,还是白芍红着脸先张嘴了,“你回来了啊。” 才说完,白芍就想打自己的嘴。 说的什么话!人家四皇子来这里,那是客人,怎么能用“回来”这个词呢? 应该用“来了”才对! 可燕殊好像丝毫不在意这些,反而十分开心的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你累了不?”白芍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两步,把门给他让开,“我去让荷香给你倒茶。” 说完,匆匆转身回了正厅,跟还在里面坐着沉思的顾青帆和阮氏说了声,“四皇子来了。” “来了!”阮氏有些紧张的想要站起来,转念想起自己是当长辈的,如果这四皇子真的想要娶自己的女儿……哼,就算君臣有别,她也得拿捏一下架子,瞧一瞧这个四皇子,是不是真心的。 所以这么一想,她又坐了回去,挺直了脊背,头一次没有主动对四皇子请安,而是昂着头,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见过顾夫人。”燕殊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了阮氏的试探之意,笑眯眯的就给他行了一个礼。 阮氏当然是不能接燕殊的礼的,就如同燕殊当初也不能接阮氏的礼一般,这二人一个占了长,一个占了君,所谓行礼,都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在燕殊还没跪在地上的时候,阮氏就已经起身,扶着燕殊的胳膊,笑道,“哪能让四殿下给臣妇行礼,该是臣妇给四殿下行礼才对。” “夫人说笑了,燕殊哪能要夫人行礼,这尊敬长辈,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家训,燕殊自当恪守。”燕殊笑着道。 这里的长辈,和平时的长辈显然意思又是不一样了。 往常的长辈,只是按着辈分算的罢了,可今日这长辈,明显就是在燕殊暗指,日后娶了白芍,阮氏就是他岳母的那种长辈。 阮氏也是个聪明人,听懂了燕殊的话,心底有些高兴,但面上却是风轻云淡的,“四殿下说笑了,来人啊,给四殿下上茶上点心。” 说完,各自落了座位,顾青帆终于得了空和燕殊说话,“陛下可应了?” 此语一出,燕殊的脸色就黯然了些许,阮氏和顾青帆对视了一眼,原本还算高兴的心都微微的沉了下去。 看样子,是没同意了,不然这会也应该有圣旨下来了。 “陛下……是怎样说的?”沉默了片刻,顾青帆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提到了顾家?” 若是因为顾家的原因不肯让白芍嫁给燕殊,这等同于在明说,燕殊跟皇位绝缘了。 顾青帆觉得,这对一个皇子来说,打击太大,所以一向直言不讳的他,头一次小心翼翼了起来。 没成想燕殊根本没在意这些,十分淡然的端起茶盏捧在掌心,笑道,“父皇许是见我年纪轻,认为我说的话太重了,所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罢了,青帆你放心,与这些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顾青帆的眉头就舒展了出来。 他了解这个兄弟,在感情方面不是个会掩饰的人,如今他这么淡然,说明他心底早就知道了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说不得,他早就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 对于把控人心这一方面来说,顾青帆一点都不觉得小他几岁的燕殊会比他做得差,不,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不过,自己总是不知道也不是回事儿,是时候跟他好好地谈一谈了。 这么想着,等燕殊又跟阮氏白芍等说上几句话之后,顾青帆就趁机邀了燕殊去他的书房,叫侍卫守在门外之后,二人坐了下来,就今天的事情,开始了一场真正的会谈。 “你是怎么想的?”顾青帆直言不讳的问道,“在她们跟前你掩饰,到我这里,总该说实话吧。” “真的没事。”燕殊捻起顾青帆书桌上的一块茶点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慢声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因为有心讨好白芍,他连自己说的那些誓言都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你这家伙。”顾青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底清楚他的算盘,“不过陛下毕竟拒绝了你,还有二皇子,你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 第二百八十六章 风起云涌 镇国公府的书房里,顾青帆和燕殊在密探。 二皇子府的书房里,燕括和自己的心腹幕僚也在交谈。 “他在逼我!”燕括黑着一张脸怒道,“他就是在逼我将顾挽卿给八抬大轿娶了当正妃,可朱氏已与我有了两个孩儿,又不曾犯了任何七出之罪……最关键的是,我就算想让她犯了,还要承受来自朱家的怒火,这……这不划算!”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其实这顾家小姐也不是非要不可啊。”幕僚连声劝他,“就算娶了顾家小姐,这顾小将军要帮谁,不还是看他的心意?属下认为,还是拉拢顾小将军最重要,顾家小姐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不行,那岂不是便宜了老四?”燕括蹙着眉头道,“要是没了他就好了,我无论是拉拢顾小将军,还是娶顾家小姐当侧妃都不着急。” 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忽然,燕括像是福至心灵似的,紧蹙的眉头舒坦开来,脸色也不阴沉了,反倒是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殿下是打算……”幕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燕括冷笑着点了点头。 幕僚觉得额头有汗水落了下来,他紧张的道,“殿下三思啊,那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孩子……手足相残这种事情,虽然哪个朝代都避免不了,可哪个帝王活着之前都不希望见到啊……” 想当初,先帝那会,几个兄弟手足相残闹腾的多大啊,几个主动迫害兄弟的都被或圈禁或杀头,活到最后的,只有这一个不争不抢相对平和的三皇子…… 可这话,他身为幕僚,也不好说的太清楚,只好举了些例子来相劝二皇子。 倏料燕括这会像是铁了心似的,不仅对幕僚的话耳充闻不问,更是急迫的就策划了起来。 哪几个人去哪里,安排哪几个人去做什么…… 幕僚心中害怕,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劝诫他。 燕括心中不愉,大声呵斥他道,“怕什么,父皇那会能得皇位,根本就不是因为他不争不抢,也不是因为他得到了苍周的一个王爷相助,而是因为先帝喜欢父皇。现在父皇也喜欢我,怕什么,父皇的喜爱才是真的,这些,都不重要!” 说完,一拂袖,大步离去。 只留下幕僚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目光有些颓败,也有些绝望。 镇国公府里。 顾青帆到底还是将燕殊在金銮殿上的那番话转告给了白芍,并且是在阮氏也在场的时候。 “他真的这么说?”白芍还没询问什么,阮氏已经激动的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急声道,“他真的说了要与卿卿一世厮守,永不分离?” “是的娘。”顾青帆含笑点了点头,“以我对他的了解,说出的话基本都会做到,挽卿也应该知道的。” “啊……”白芍红着脸呐呐道,“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相识也算有几年了,他言出必行我倒是知道……” 虽然白芍也害羞,但到底不是这个年代真正的十一岁小姑娘,一旦谈及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害羞的不敢出声,任凭父母长辈做主。 她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从醒过来变成白芍开始,就知道自己迟早要嫁人的。 曾经她有些抗拒,因为这个年代的人成婚年龄太早,女子约莫十三四岁,男子约莫十七八岁,还是个娃娃就要成婚了,这让她的心理有些难以接受。 后来遇见了燕殊,虽然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少年,言语中偶尔也带着一丝幼稚,可偶尔沉下心一想,如果未来那个人是他,白芍心底……好像是可以接受的。 可能是当久了小孩,人心态也跟着幼稚了吧。 白芍笑了笑,抿着嘴低下了头,支起耳朵在那听顾青帆跟阮氏说燕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虽然请求赐婚被拒,但燕殊没有任何气馁,反而斗志昂扬的做了许多准备。 首先就是辟谣二皇子说他瞧见了白芍亵衣模样的说法,其次就是再次放出风声,说当时二皇子根本没瞧见顾家小姐的亵衣模样,反倒是四皇子将其救了的时候,将自己的衣裳给她裹了。 虽未直言四皇子亲眼瞧见了什么,但这种似是而非的桃色新闻才是燕京百姓最爱的。 再加上后来四皇子言之凿凿要为顾家小姐负责,金銮殿上请赐婚一事,更是将这原本算不得十分雅观的事情,变成了百姓们人人称颂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世间绝配。 二皇子听到这消息时自是恨的咬牙切齿不说,那深宫里的帝王却是眼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燕殊像是真正释放了自我似的,不仅经常进宫,在帝王跟前承欢膝下,甚至还经常出入各大臣之府,就连几位老王爷都没放过,一副要与他们深谈的架势,震惊了许多人。 从前那个蔫了吧唧,动不动就消失的四皇子,这是要跟二皇子争抢了?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四皇子的母妃端妃也开始莫名的嚣张了起来,屡次竟然公然跟贵妃娘娘,也就是二皇子的娘唱起了反调,这让整个燕京心思敏捷的人都有些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白芍这些日子也有些不安,因为燕殊要去拜访大臣府上,来她这里的时间就变少了。 不过她的不安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女子那种天生的直觉。 直接就是告诉她,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事实上燕京一连数个月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白芍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便让人请了白微和玲珑过来陪她。 这些日子,白微似也有了心事,虽然还是爱笑,但笑容不如往日里灿烂。 白芍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是一直往白芍院子的外面瞟,似是在等谁过来。 要说这三个人里唯一没心事的就属玲珑了,而且因为年龄颇大的缘故,她自发的当起了知心姐姐,在那里开导白芍和白微两个人。 “你们啊,就是瞎操心,真要是有什么事情,能轮得到你们出头吗?”玲珑教训她们道,“你觉得你是能舞枪啊还是弄棒啊,与其在那里忧心忡忡,不如过去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芍儿你脑子不是管用么?出个主意总也好过一个人在这里愁眉不展。” “我能出什么主意,这些事情……”白芍勉强的笑了,“虽然我现在有了一个顾家小姐的身份,可本质上我还就是十里铺一个小村姑而已。” “对,我就是一个十里铺的小村姑,爹娘都是种地的,要不是芍儿,可能家里一辈子都会被奶给奴役着,永无出头之日……”白微也跟着出神道,“说不得,可能去年我就被奶给嫁了……对方只要给的聘金高,奶肯定会同意的……哪能有现在的生活啊,自由自在不说,还能出入镇国公府这种地方。” “你们两个……”玲珑哭笑不得,“我是想劝你们宽心的,不是想来打击你们的。别老说从前从前,你们能从十里铺出来,走到现在的地步,那是一个小村姑能做到的吗?坚强点,振作点,有什么疑惑就去问,千万别憋在心里,憋久了自己心里出了毛病多不划算。” 白芍呐呐着沉默了,她的确想知道燕殊到底要怎么做,可他们都不告诉她,她也就只能憋在心里了。 至于白微,则是颓然的垂下了头,喃喃道,“说什么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什么自取其辱?”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 白芍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是顾青帆来了,她连忙站起身,炯炯有神的望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白微忽然“嘤咛”了一声,捂着脸跑里间里去了。 白芍和顾青帆对视了一眼,彼此面面相觑,唯独旁边的玲珑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第二百八十七章(上) 再分别 “哥,出什么事情了?”白芍定了定神,询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陛下又要指派人去广凉郡送粮草。”顾青帆蹙着眉头道,“如今气温高升,算一算之前送的粮草也差不多吃完了,的确又要该送粮草去了。” “这才多久,又要送粮草了……”白芍忍不住惊呼道。 “这不算久了,去广凉郡路途遥远,从燕京运一万石粮食,到地方也不过能只剩下一半。这一半,以在广凉郡驻守的战士人数来算,不打仗能吃上个半年,若是打仗,可能只能吃三四个月。所谓兵未动粮草先行,吃都吃不饱,将士们怎么驻守边关,怎么上阵杀敌。”顾青帆淡淡的道。 白芍这才想起来,顾青帆已经回来大半年了,不由得好奇问道,“哥,你都回燕京大半年了,为什么陛下没有再让你去驻守广凉郡了?难道没有仗打了?” 顾青帆有些无奈的笑着道,“就算有仗打,也不一定要我上,我只是坐镇的指挥大将,大燕不可能没有其他将军的。至于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是因为陛下亲自将我召回的,而且广凉郡最近很安宁倒是真的。” 陛下亲自将顾青帆召回,还不让他再去广凉郡,而是让他一直呆在燕京。 一刹那,白芍脑中灵光乍现,好像是抓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那灵光不过一瞬就又消失了,她没抓到有用的东西,只能懊恼的低下了头。 倒是旁边的玲珑问道,“将军今日提起这粮草,莫不是陛下要你送粮草去?” “倒不是我。”顾青帆摇了摇头,低声道,“是让四皇子去。” “又是他?”白芍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安的道,“为什么又是他?去广凉郡路途遥远不说,一大堆粮草是不能停歇的,人需要一直在赶路,风餐露宿的。要说给皇子历练,他已经去过一次了,为什么这一次还是他去?其他皇子可是一次没去的呢。” 顾青帆看了一眼白芍,没回答这方面的事情,反倒是有些无奈的摇头道,“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护起来了,这要是以后真的嫁给他了还了得。” “哥,这不是护不护的问题。”白芍急了,跑到顾青帆的跟前,拽着他的袖子问道,“你快点告诉我,怎么回事?还有,能不能推了?我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已经阻止不了了……”顾青帆沉声道,“现在是六月份,普通人从燕京到广凉郡要用二月时日,可粮草行驶和马车行驶又不一样了,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他应当会在十一二月份回来,算是能赶上过年。” “这下好了,一年十二个月份,足足有八九个月在路上!”白芍心底不悦的喊道,“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其他几位皇子呢?其他大臣呢?为什么一定要他去!” “这是皇命,不过我看他好似很乐意去,总之他托我来告诉你,这些日子好好地在镇国公府呆着,莫要随意出门,莫要再随意参加宴会,以免让二皇子有机可乘。还有我给你的两个丫鬟也要随时带在身边,有事情先让其他丫鬟去,不要让她们两个离开你的身边。”顾青帆嘱咐道,“四皇子还让我转告你,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这好像是一种许诺,让白芍莫名的安心了下来。 她握紧在顾府时捡到的他的帕子,咬着牙道,“好,我知道了。” “那行,你们好好聊,我要去送他了。”顾青帆伸手摸了摸白芍的头,随后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一眼里间的位置,扭头离去了。 白芍咬着下唇,望了望身边的玲珑,又看了看从里间伸出头的白微,两眼微微转动。 “你是不是想过去送一送四皇子?”玲珑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 白芍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叹了口气,“还是不了,且不说我们不知具体离去时间,就说他临走之前殷勤嘱咐我莫要随意出镇国公府,可见燕京与我来说依然算不得安全,我不能任性出门,为他,为哥哥徒添烦忧。” “你倒是个想的明白的姑娘。”玲珑笑着安慰她道,“莫要担心,也就是几个月就回来了,而且他不是说了么,很快就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 何其难,何其难…… 白芍摇了摇头,借着头有些晕的由头回了里间去歇息,实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趟送粮草之行,乃是燕殊主动请缨。 天予帝也很是惊讶,要知道一年两次的粮草之行,往常都是换不同的人去的。 无他,只因路途遥远不说,风餐露宿实在是苦人,若是同一批人来回运送粮草,就像白芍所说,那一年的时间基本上都在路上了。 可燕殊却说他此行是为了给美人摘取广凉郡特有的一种火焰花,要将那花移植过来送给顾家小姐,赢取美人心。 如此一番真心表露,惹得帝王生起了兴趣,略一思考过后,竟真的点头同意了。 于是,燕殊再一次踏上了这注定不平静的路程。 虽然心底有些担忧白芍的安危,不过转念一想,一个顾青帆就能护她无忧,在加上老镇国公也在,白微白云实也都在,他便能放心的离去了。 有些时候,短暂的分离是为了长久的相聚。 在启程之前,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燕京高大宽阔的城门,驾马离去。 他知道,又或者不知道,在他启程不过三天之后,另一队人马,也悄悄地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镇国公府。 因为燕殊的嘱咐,白芍推掉了一切宴请帖子,每天就安心的呆在镇国公府自己的院子里,有时候想吴氏了,就让人把他们接过来,住上一两天再回去,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如果吕氏这两天不是有意无意的老往她跟前凑的话。 “哟,挽卿啊。”一听这说话的语气,白芍就知道是吕氏又过来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吕氏能上门来找白芍,那肯定是有目的的,所以按照礼数,白芍给吕氏不咸不淡的行了半个礼,就坐回了原位,继续捧着手中的书看。 “哎哟,挽卿啊,你怎么不理我了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你直说,我就不在这烦你了。”吕氏有些生气白芍这爱答不理的态度,这说话的语气就尖锐了许多。 因为到底占了个长辈的名头,白芍再不客气也不好直接驳她的话,只好站起了身,想要随便应付她两句。 也就在这个时候,阮氏走了进来,十分不客气的道,“吕姨娘要是知道我卿卿不喜欢你,就应该主动的不要往这里凑,连别人脸色都看不清楚,吕姨娘这半辈子都活进狗肚子里去了么。” 要说阮氏从前也是个响当当的大家闺秀,气质美人,镇国公府的嫡女。可是在保护起闺女的时候,说起话来那叫一个不客气,用词也不讲究什么文雅了,能保护住闺女才是最重要的。 “你……”吕氏被阮氏的话气了个仰倒,尖声嚷嚷道,“这是你该对我说的话吗?老夫人这些年都没对我说过如此侮辱人的字眼,你却敢这样对我说……” “我为什么不敢这样对你说?”阮氏倒竖起了柳眉,厉声道,“吕姨娘明知我卿卿不喜有人打搅,却还屡屡前来我卿卿的挽心阁,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什么目的?你想要做什么?” 吕氏被阮氏的气势骇到了,有些仓皇的后退了几步,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帮助自己说话的,顿时强说了几句话之后,灰溜溜的走了。 白芍这才看向阮氏,笑着问道,“娘你怎么来了?” “娘不来,你都要让这老东西给欺了去了。”阮氏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她道,“这些日子吕氏前来烦你,你倒是跟我说啊,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人?从前她不往你这凑,现在却一个劲的凑过来,有什么目的,你就不探听一下?” 第二百八十七章(下) 被刺杀 “她……”白芍有些瞠目结舌,“她来是有目的我知道,但她竟然还是谁的人?她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么?” “傻孩子。”阮氏点了点白芍的额头,无奈道,“如果青帆没调查错的话,她应该是二皇子的人,你想她能来做什么?” “这不太可能吧。”白芍有些不敢置信的道,“现在燕京百姓都知道,四皇子对我有意,甚至为了我去押送粮草,只为了取得那劳什子火焰花,二皇子不管再有什么想法也得收了啊,要知道兄弟争夺一女子的名声,对他可是十分不利啊。” “可如果他只是想毁了你,不让四皇子得到你呢?”阮氏蹙着眉头道。 此话一出,白芍瞬间一身冷汗,结结巴巴的道,“那他……那他不就得罪哥哥了……” “如果不是青帆顺藤摸瓜知道了吕氏乃是他的人,真发生了这事儿,谁也联想不到他的头上去。”阮氏恨恨的道,“这吕姨娘心肠也忒狠毒,只是做的太明显了一点罢了,要不是这么明显,以及从前得罪过我们,说不得真让她做成了,卿卿可真就被毁了。” “等一等。”白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拉住阮氏的手问道,“娘,如果你想去害一个人,你会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找她?并且还是派一个和那人不合的人去找她。” “不……不会。”阮氏迟疑了片刻道。 她也是个聪明的人,之前只是因为紧张被糊弄住了,而今被白芍这一提点,瞬间恍然大悟,喃喃道,“这么说,我们被绕进去了……这吕姨娘不一定是二皇子的人,但她背后的人,一定是想要我们以为她是二皇子的人,从而让我们跟二皇子不死不休……” “燕京真的是越来越乱了……”白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一共有四位皇子,从前我只当其他皇子对皇位没兴趣,才任由二皇子如此嚣张……现在看来,他们并不是对那位置没有兴趣,而是比二皇子更聪明,隐藏于暗处,不当那明晃晃的靶子。” “不过……”说到这里,她又疑惑了,“如果说,聪明的做法是躲在暗处就好,可燕殊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同二皇子抢夺呢?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没人能解白芍的惑,就连顾青帆都不完全清楚所有的事情。 真正全都知道的,应该只有燕殊一人吧。 可他现在正辛苦的押送着粮草,从燕京往广凉郡,这个路线他不是第一次走了,就连哪里可以停靠憩息,哪里可以烤火吃饭他都清楚的紧。 如今从燕京离开已有约莫一月过半,队伍已行至安阳郡。 因为古代运送粮草,如果全靠一队人马前行,那么将消耗十分巨大的物资,可能运送了一万石粮草,到地方也就只剩两三千粮草,路上消耗的远比运送到的多。 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先帝曾下令在每一个郡城那里设置了运送粮草的站点,待领队人员将物资送到站点之后,将换喂饱的马屁继续前行。 如此,一万石的粮食,大约也就只能运送五千石左右。 如今到了安阳郡,自是要换一番马匹,再倒腾一番粮草的。 一般来说,即使是普通领队人员来到了郡城中央,也是要被郡守招待的。 更何况这次来的是个四皇子,虽说没二皇子离那个位置近,可毕竟也是个皇子,以后再不济也是个王爷,所以安阳郡守不敢有任何怠慢,十分热情的招待了燕殊。 只可惜,这一次燕殊没有参加接风宴,而是找了个借口,悄悄地溜去了斜阳县。 这个地方,他曾经住了好几年,熟悉的紧,根本不要人带路,只让贴身侍卫莫羽带着,两个人就这么轻车熟路的溜到了杨县丞的府上,找到了正在晒太阳哼小曲的杨县丞。 “舅舅!”燕殊一声大喊,将杨县丞吓得险些从摇椅上滚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杨县丞有些恼怒的嚷嚷了起来,“你干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舅舅,好长时间没看见我了,想我没。”燕殊露出了自己那招牌的骚包笑容。 若是白芍看到了,应当会十分想念。 因为他的这种笑容,在燕京是看不到的。 “想什么想啊,你吓死我了。”杨县丞不满的拍了拍衣裳,横了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说吧,这次找舅舅又有什么事儿。” “舅舅啊,我那个……我有事情拜托您。”燕殊咧着嘴,凑到了杨县丞的身边,耳语一阵。 “什么?不行!”屁股才刚刚坐上摇椅的杨县丞又蹦了起来,这回是真急了,连燕殊是个皇子都不管,直接嚷嚷道,“我不同意,我真不同意,这事儿你母妃也不会同意的。” “我母妃已经同意了。”燕殊一本正经的道,并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带着淡淡幽香的信。 杨县丞有些不敢置信的接过那封信,翻开仔细看了一番之后,终于有些气馁的垂下了肩膀,“她怎么就那么糊涂,这种事情怎么能答应……这太危险了,不行!” “舅舅你又不危险,呐,这东西给你。”说着,燕殊从腰上解下了腰牌,递到了杨县丞的手里,笑眯眯的道,“这事儿就拜托给舅舅了。” “你啊你……你这小子就是主意多,狡猾!”杨县丞定定的望了燕殊片刻,忽然有些无奈的笑了,“反正时间还有,不如咱爷俩喝喝茶下下棋?” “没时间了舅舅,我要去看一看小芍儿的铺子经营的怎么样了,还要去一趟芙山上,上次那东西没找到,我还得找去呢。”燕殊笑着冲杨县丞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 “哎,等一等……”杨县丞心中的好奇涌了上来,他大声问道,“你跟那个小农女怎么样了?听说她去燕京了啊,你要娶了当小妾吗?” “不,是正妃!”遥遥的,燕殊回来他三个字,随后翻身上马,对着锦色铺子的方向疾驰而去。 “臭小子,还正妃,把你给能耐的……”杨县丞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门外,望着他绝尘的背影,吹胡子瞪眼了片刻,忽然又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令牌,低声道,“臭小子,你可得回来啊,那个小丫头那样聪明机灵,你要是不早早地娶了,等她长大了,一准会被别人给娶走……” 约莫在斜阳县耽误了有大半天,燕殊回到了安阳郡。 此时接风宴早已结束,安阳郡守正懊恼四皇子怎么跑了的时候,瞧见他,顿时激动的跑过来,高声道,“殿下去了哪里,臣一直找不到殿下,这接风宴都凉了啊……哎呀,不知殿下饿不饿,要不然,小臣再去给殿下办一次接风洗尘宴?” “接风洗尘宴那就不必了,这些日子本殿一个人在路上孤苦寂寞冷,突然想找个暖和的,柔软的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燕殊暗示似的瞧了安阳郡守一样。 安阳郡守刚开始有些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殿下放心,小臣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等一等。”燕殊再次叫住了那安阳郡守,笑眯眯的道,“你也知道,本殿身份在那里放着,可别去太明显的地方,最好是个偏僻点的,但是也不差的地方……” “好,好,小臣知道……”安阳郡守暧昧的笑了笑,回过身,便找了自己几个属下,问了一圈,最后得知,出云镇去斜阳县的路上好似有一家温香暖玉之所,姑娘只是一般,但地方却足够偏僻,而且实在不行,也可以把这里的姑娘给带过去几个,关键四殿下要地方偏僻,那就偏僻嘛! 当下,在安阳郡守的带领下,乔装打扮一番的燕殊连贴身侍卫都没带,就这么悄悄地溜去了出云镇,去了那家老鸨叫做桑妈妈的青楼。 时光流转,岁月翻回,其实在数年前,燕殊就来过这里一次。 如今,是第二次来。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吧。 那天晚上,出云镇的百姓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个夜晚,所有的人家都被士兵给把守了,并被挨家挨户的搜寻了一番。 并且,所有当时在出云镇的人,都不得离开。 白家老大白川羌刚好出来溜达消化食儿,结果就这么不巧的遇到了这事情,他心中懊恼,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与一群人蹲在一起,然后挨个被搜身检查。 在检查到自己的时候,他嘴贱问了一句,“大哥,能问一下,现在出啥事儿了吗?俺家小儿子还等我回去呢。” “四皇子被人刺杀了,现在就剩一口气吊着,郡守大人说了,这事儿谁都担不住责任,只能找出那个行凶者,否则整个安阳郡都逃不了!”那士兵冷声回答完他,就将他推到了一边,继续检查下一个人。 “四皇子……”白川羌砸吧了一下嘴,摇了摇头,又坐回了人群之中,喃喃道,“这么大的人物,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再回斜阳县 燕殊被刺的消息是五天之后传到燕京的。 当时白芍正在和白微一起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闲书,顾青帆破门而入,还没站稳当,就气喘吁吁的道,“燕殊在斜阳县被刺杀了。” 白芍手里的闲书一下子掉在了膝上,最后滚落到了地上。 她张大嘴,秀美的面容上满是不敢置信,良久之后,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他没事吧。” “听说是一口气吊着了……情况很是严峻。”顾青帆蹙着眉头道,“而且从斜阳县到燕京路途可不近,是衙差快马加鞭一路跑死了三匹马才送来的消息,用了足足五天。” 顾青帆此话的意思是指,燕殊五天前是吊着一口气的。 至于这五天后的今天,到底是怎么样了,他们都一无所知。 “吊着一口气……”白芍呆了呆,似在思考什么般喃喃道,“安阳郡的郎中医治不好他,就让御医过去啊,他是皇子,那么高的身份,让御医过去啊。” “陛下和我同时得到消息,已经派了御医过去,不过就是快马加鞭,估计也要五六日才能到。”顾青帆压蹙着眉头道,“我现在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接下来的日子呆在镇国公府哪里都不要去,我想去看看燕殊。” “我也去。”白芍一听这话,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要进屋拾掇东西。 “芍儿。”白微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担忧的道,“你过去干什么啊,先不说路途遥远,你也不是郎中,也不是御医,过去了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我就是想过去……”白芍抿着嘴道。 白微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顾青帆,又看了一眼白芍,突然觉得有些怪异。 就好像……他们的脸上,都不是那么悲伤。 没有浓郁的好像失去什么似的悲伤,而是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 白微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再加上她向来心直口快,就忍不住问道,“芍儿,我咋觉得你没那么难过呢?你是咋了?反常了?” “什么反常。”白芍好笑的拨开她的手,抽出胳膊,一边大步往屋里走,一边坚定地道,“那家伙肯定不会真的出事的,说不得这消息是他骗我的呢。哼,刚开始我也被骗住了,等回头一想我就清楚了,他之前跟我说什么尘埃落定,所以我就确定了,这一准是他的计谋。” “啊……”白微吃惊的张大嘴,信了她的话,“既然你知道是他的计谋,又干嘛非得去斜阳县,奔波劳碌跑一趟。” “去啊,为啥不去,我倒要看看,他这苦肉计能装到什么程度。”白芍一边翻找换洗的衣裳,一边低声道。 没有人注意到,她正在往包袱里装衣服的手正在颤抖,也没人注意到,她漆黑的眼珠里藏着满满的恐慌。 她害怕这是真的,所以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来麻痹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至于顾青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镇定,她也没有问,而是就这么强行的跟在了顾青帆的身后,逼着他带着自己来去斜阳县。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没有马车,不能住客栈,饿了吃干粮,渴了喝凉水,虽说现在大燕天气还很炎热,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一直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这样的苦,所以你真的确定要跟我去吗?”顾青帆不忍心妹妹吃苦,所以一直苦心劝她,并拿出路途中的苦来吓唬她,想让她放弃。 “去,哥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虽然不会骑马,但哥哥你肯定会带着我的对吧。”白芍仰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就这么信赖的盯着顾青帆,让他的心不自觉柔软了下来。 半晌后,他一咬牙,让近侍牵来了马儿,又背上了准备好的干粮,翻身上马之后,驾着马儿来到了白芍的跟前,对她伸出了手,“上来。” 白芍咧嘴一笑,也学着顾青帆的样子将包袱挂在身上,随后借着顾青帆的手臂,踩着马蹬,略有些艰难的上了马背,坐在了顾青帆的身前。 “芍儿,顾青帆!”白微站在他们后面,结结巴巴的道,“那个……你们能不能带上我啊……” “你跟去做什么!”顾青帆蹙起了眉头,低声斥道,“燕京这边已经够乱的了,好好在家里呆着。” “我就不!”白微情急之下喊道,“斜阳县是我老家,我也想回去看看……而且我也能吃苦耐劳,我也不怕累。” 说着,瞧见顾青帆跟前没了空隙,她灵机一动,大声道,“我去叫云实,我让云实带我回斜阳县,不求你。” 语毕,大步的跑回了顾府。 白芍窝在顾青帆的身前,明显能感觉到顾青帆有些恼怒的长出了一口气,且目光一直追随着白微的背影。 一直到看不见白微后,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拉动马缰,并轻拍马屁股。 马儿通晓灵性,当即带着白芍兄妹两个出了白芍的院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阮氏匆匆跑来,看到了马背上的兄妹俩,当即高声喊道,“下来,卿卿你给我下来,我不许你去,那么远,你吃不了那个苦的啊,孩子,你下来。” “娘,我要过去,你放心,我吃的下这个苦头,在十里铺的七年,我什么苦都吃过,娘……你在这里等我。”说到最后,白芍的语气变轻,似是呢喃道,“对不起娘,这次没有听你的话。” “青帆!你敢走!”阮氏见说不动白芍,就将目光放在了顾青帆的身上,厉声道,“我不允许你把你妹妹带走,快点放她下来。” “娘,挽卿想去就让她去吧,我答应您,我会照顾好她的。娘您的顾虑我们都知道,怕她路上吃苦,可如果将她强行留下来,她憋闷病了娘才更心疼呢。”顾青帆高坐在马背上,勉强跟阮氏解释了两句,就一勒马缰,让身下的马儿带着他们兄妹二人,轻巧的越过了镇国公府的门槛,往顾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她们身后,阮氏气的头脑发昏,却还是强撑住身体,恨铁不成钢的望了这对儿女一翻,扭头回了自己的院子,同院子里的丫鬟安排了起来。 虽说无奈放他们走了,可阮氏到底不放心,自己这一年来养的娇娇嫩嫩的小闺女一路上吃苦,所以就派了好几个人也骑着马跟在顾青帆等人后头,或拿着吃食,或拿着用物,总之尽量的照顾白芍等人安全。 顾府门前,白微成功的说动了白云实,姐弟两个飞速的拿了东西,也不管在身后叫喊的吴氏,匆匆交代了两句就从顾府骑了马儿出来,刚好遇见赶到这里的顾青帆兄妹。 白微对着顾青帆“哼”了一声,扭过头又对白芍咧嘴笑了笑,“芍儿,我陪你一起去。” “姐……”白芍有些痛惜白微,她自己不怕吃苦,却怕白微吃苦。 不过眼瞅着白微东西也包好了,白云实马儿也牵出来了,姐弟二人也上马了,白芍抿了抿嘴,还是没说什么,只让顾青帆赶紧走。 一行四个人,一对兄妹,一对姐弟,挑拣了人比较少的路,勒紧了马缰,飞快的出了燕京。 在燕京北门玄武门前,停着四匹马儿,其中两匹马儿上坐着白芍的两个婢女菡萏和荷香,至于另外两个则是镇国公府里身体比较强壮的小厮,全都带着一马屁股的东西,瞧见白芍等人之后,连忙架着马儿来到了他们跟前。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白芍有些吃惊的问道。 “夫人不放心你们,让我们带着吃食等物什来了。”荷香说着,从马屁股边的两个框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小褥子,递给了白芍,“夫人说,刚开始骑马的人都会磨大腿内侧,让小姐把这个垫上,免得磨破了疼。” 白芍接过那小褥子,眼眶一瞬间红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真的受伤了 即使那样生气他们私自离去,却还是忍不住安排了人,带了各种需要的东西追过来。 这就是母亲啊…… 白芍叹了口气,让荷香再拿了一个小褥子出来,自己和白微一人垫了一个,随后也不再废话,即刻启程,往斜阳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诚如顾青帆所说,为了保证早日到达地方,一路上人根本不下马,除了拉撒要下来找地方,吃喝全都在马背上。 至于睡觉,根本是不可能的,也就白微和白芍能靠在自己兄弟的怀里眯一会,其他人根本连闭眼都不能闭。 如此三四天下来之后,白微和白芍都睁着一双物什的眼睛,盯着大大的黑眼圈,坐在马背上,感受着屁股一下一下的,即使有小褥子也抵挡不住的摩擦疼痛,全都感觉生不欲死。 还好这时菡萏又拿了药粉过来,给二人撒在了大腿内侧和屁股上,然后把已经磨的差不多的小褥子换成了新的,白芍和白微才勉强好受了一点。 不过,日子过得仍然是度日如年。 并且,因为一路上没有任何休息,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马儿,除了顾青帆的马儿因为是一直跟着他的良等马驹,其他人的马儿全都垂死,是在郡城里又换了新马才重新上路的。 饶是如此,等到了安阳郡的时候,顾青帆的马儿也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 顾青帆心中疼惜,同安阳郡守派来的人交代,要好好照顾这马儿,随后又换了一批新马,一群人这才快速的去了斜阳县。 在快马加鞭的情况下,从燕京到安阳郡需要用七天的功夫,而从安阳郡从斜阳县之间只要一个时辰的功夫。 之前的七天都一直很淡定的白芍,在马儿逐渐靠近斜阳县的时候,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拉着顾青帆的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也觉得燕殊没事,对吧。” 顾青帆没有回答她,只是让马儿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一行人快速的到了斜阳县杨县丞的府中,由白云实翻身下马去敲的门。 门房还是几年前的那个门房,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上门的都是些身份极高的人,远不是从前的那些上门求助的普通百姓能比,所以门房匆匆扫了一眼门口,看清了他们非富即贵的衣着之后,就不敢抬头了,只迅速的拉开了大门,然后老老实实的跪在一边,不敢说话。 “哥,直接进去吧,我想快点见到他。”缩在顾青帆怀里的白芍小声的道。 顾青帆点了点头,一勒马缰,直接驾着马儿冲了进去。 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冲了进去。 等周围被踩起的尘土慢慢的落了下去,门房才捂着口鼻慢慢的站了起来,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奇怪,我好像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不过,她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小农女而已,虽说有一两年没见到她了,但绝对不可能是她,对,不可能的。” 说着,他关上了大门,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青帆带着白芍一路闯到了县丞府休息的后院,才勒停了马儿,利落的翻身下马之后,将马背上的白芍给抱了下来。 此时,他们略有些狂躁的动静已经引得杨县丞从后院里走了出来,有些不满的冲这边嚷嚷道,“是谁,不知道我这里有伤者么,竟然直接骑着马儿进来了,下来走两步能死么?” 顾青帆冲他一抱拳,朗声道,“青帆忧心殿下,故此鲁莽了一些,还望杨县丞见谅。” “啊,是青帆啊。”杨县丞一听这声音,再一瞧顾青帆那熟悉的青色衣裳,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没事没事,赶紧过去吧,燕殊这小子还说想你了呢。”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白芍,心忽然就落了下去。 杨县丞是燕殊的舅舅,只要他能笑得出来,说明情况并不严重。 只要不严重,没有性命之危,那她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青帆这就过去。”顾青帆冲杨县丞点了点头,随后就带着白芍,以及紧跟过来的白微白云实等人进了县城府上的后院,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燕殊曾经居住过的院子。 这里还是和白芍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模一样的布置,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院子中央多了许多晾晒中的药草,药草后面还站着一位御医。 那御医方才似在念叨着什么方子,此刻忽然瞧见顾青帆,连忙走了过来,就要对顾青帆行礼。 顾青帆虚扶住了他,客气道,“赵老在这里啊,不知殿下身子如何了?” “唉,殿下啊……”赵御医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将军还是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颤巍巍的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继续在那里挑拣草药。 只留下顾青帆和白芍对视了一眼,兄妹俩原本还算轻松的心,全都又沉了下去。 明明杨县丞笑了啊,那就代表燕殊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可偏偏赵御医又这样说…… “算了,还是进去看看吧。”白芍一咬牙,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径大步的进了正厅,随后往左一拐,就掀开了珠帘,进了里间。 然后,她呆在了原地。 顾青帆以及白微姐弟紧随她之后走了进来,待进了里间之后,也全都愣在了原地。 良久之后,一直到床上的那人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并呢喃着“水”的时候,白芍才如梦初醒,快步的跑到了他的旁边,呼吸着略难闻的血腥味,有些颤抖的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拿勺子,舀起一点,轻轻地凑到了燕殊的嘴边。 燕殊感觉到了勺子的存在,便微微的张开了嘴,白芍趁机倾斜勺子,勺中的水就倒在了燕殊的嘴里,被他慢慢的咽了下去。 还好……还有意识喝水…… 白芍长舒了一口气,再次舀起杯中的水,一口一口的喂到了燕殊的嘴里。 一直到他不肯再张嘴,她才颤抖着手,放下了勺子和被子,站在床边,低着头,双眼死死的盯着燕殊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胸膛。 不知何时,赵御医也跟了过来,站在顾青帆旁边轻声道,“四殿下被人一剑穿了胸,前后都透了,只差一点点就伤及了心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就是这样,他也失血不少,安阳郡的郎中也没有多好的金疮药,这几天殿下一直在陆陆续续的流血,无论缠多少细布都不管用,昨天我来到之后,给殿下上了宫里的金疮药才勉强止住了血……” 难怪他的嘴唇那样苍白,难怪整个房间里都充斥了血腥味…… 白芍望着昏迷中的燕殊,扁着嘴,忍了整整七天的眼泪,忽然间就掉了下来。 顾青帆看了一眼她,对着赵御医问道,“那殿下现在可还有危险?” “殿下已经知道喝水了,证明危险已经不大了,不过万事无绝对,这几天还是谨慎着点,伤口不能沾水,每天换金疮药,还要再口服煎药……唉,等殿下醒来时,才是真正的脱离了危险。”赵御医抚摸着自己的羊胡须,小声道。 “听见了吗,殿下基本上已经没事了,你还是赶紧去休息吧,等他醒来了,我叫你。”顾青帆拍了拍白芍的肩膀,安慰她道。 白芍摇了摇头,尽管已经困到双眼皮都在打架,可她还是坚持找了个小绣墩,搬到了燕殊的床头,随后自己坐在了上面,呆呆的望着燕殊出神。 一路上不是没有想象过他受伤的样子,可没有亲眼看见到,她的心始终就不能相信。 而今终于亲眼看到了,看到那被缠的一层又一层的细布,她的心忍不住有些抽痛,就好像他承受一剑穿过胸膛之苦一样在疼痛。 可偏偏,她又没办法替他承受。 她只能坐在这里,呆呆的瞧着他,看着他。 这是自七岁那年见到他之后,第一次见到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模样。 那样虚弱,同以往的得意洋洋,骚包自恋,有着极大地不同。 他没办法再将那折扇打开又闭合,闭合又打开。 他也没办法得意洋洋的穿着特别骚气的颜色,在食为天的门口进进出出…… 不知不觉间,白芍的思绪就飘飞到了从前,她第一次见到燕殊的场景,第二次见到燕殊的场景,第三次见到燕殊…… 第二百九十章 真假苦肉计 慢慢的,她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拥抱在了一起。 慢慢的,她感觉自己的脸贴到了柔软的被褥上。 慢慢的,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在那里摇着折扇,骚包的大笑。 慢慢的,她感觉到了有一只手,在摸她的脑袋。 在摸她的脑袋? 白芍一下子被惊醒,她猛地抬起头,先是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两眼,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燕殊的床边睡着了。 不知保持着趴在床边的动作睡了多久,白芍只觉得自己的脖颈疼的难受,微微一动脑袋,就听到吱吱嘎嘎的声音。 她害怕自己脖子就这样折掉,所以干脆前后左右的摇晃起了脑袋,给自己脊椎放松一下。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一刹那,白芍的身体就这么僵在了原地,依旧保持着脖子上扬的姿态,两眼发直的望着木头房顶。 一直到听见第二声轻笑,她才猛地低下头,望着那躺在床上,尽管双唇依旧毫无血色,但眼睛却是在灵活转动的少年,倏然长大了嘴巴。 醒……醒了? 她不是在做梦吧,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燕殊醒了? “不太可能吧。”她呆呆的喃喃道,“我应该还是在做梦,对,是在做梦。” “你梦见我了?”燕殊躺在床上,尽管身上并没有多少力气,但他还是尽量的抬起一只手,然后用力的,抓住了白芍的手。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白芍这次不仅嘴巴张开,连眼睛都睁大了。 良久之后,她才尖叫道,“啊……燕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你醒了……” 叫着叫着,她就哭了起来,眼泪像不要钱的似的往下滚,一颗一颗,砸到燕殊的手背上,让他十分心疼。 “不要哭了……”他吃力的抬起手,想要为白芍擦去眼泪,却因为才苏醒没多久,力气不足够,最后又无力的落在了床上。 “还真是够虚弱的,想为你擦泪都做不到。”燕殊自嘲的笑道,“早知道就不玩那么大了。” “你还说……”白芍哽咽着对他吼道,“你还说呢……我当初就猜着你是故意的,没想到你还真是故意的,燕殊,你到底想干什么?拿自己的命来赌?如果你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那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说着,挣脱开他的手,扭头就要负气离去。 “小芍儿……”燕殊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你先别着急好不好……等我稍微恢复一些,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因为此刻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虚弱,白芍从来不敢相信,那样骚包的叫嚣着的少年也会有这么虚弱说话的一天。 所以下意识的,她停住了脚步,不过身体还是背对着燕殊的,“哼,我倒要听听,等你好了你要怎么跟我解释!” 躺在床上的燕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嘴里却依旧虚弱道,“定然的,不敢瞒小芍儿丝毫。” 白芍这才气呼呼的转过身,坐在了绣墩上,小心翼翼的问他,“想喝水吗?” 燕殊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芍就赶紧的去了外间倒了一杯温水,还是和之前一样用勺子一口一口的给他喂水。 在照顾人这方面,因为白芍一直处于被照顾的状态,所以动作略有生涩,不如若那些侍女喂的那样轻柔仔细。 饶是如此,燕殊也已十分满足了。 在喝了约莫半杯水之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喝了。 白芍就将杯子放回了外间桌子上,再回到里间的时候,燕殊已经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脸却侧向了白芍的方向,眉眼放松,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白芍看着看着,忍不住就笑了,是那种很灿烂的微笑。 顾青帆之前听得这边的动静,因为担忧这二人,所以没有任何耽误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了衣冠之后便来了燕殊的房间,结果刚好看到白芍那灿烂的微笑,他有些不解的站在原地,突然担忧自己妹妹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时候,白微也跟着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不同于顾青帆的欲言又止,她直接快人快语的问了出来,“小芍儿,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姐,你的脑子才坏了呢。”白芍这才注意到哥哥和姐姐都走了过来,连忙收起笑容,嗔了白微一眼,低声道,“燕殊醒了。” “醒了?”冷静自持如顾青帆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哎呀,别叫,他刚才睡着,我们出去说。”白芍一手拉着顾青帆,一手拉着白微出了燕殊的屋。 随后,她就被外面的漫天星光镇住了,呆了片刻才喃喃道,“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吗?” “是啊,你趴在燕殊的床头死活不肯走,稍一挪动你,你就又哭又闹的,没办法我们只能把你放在那里然后去休息了,结果这一觉就从早上睡到了夜里……”白微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道,“现在燕殊也醒了,你可以去睡觉了吧?我跟你说芍儿,几天没沾褥子,你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啥神奇,反正我是一躺在上面,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白芍有些无奈的看着白微,“姐,你去睡吧,我在这里看一会燕殊就去睡。” “那行,我去了。”白微这会也正难受呢,拉着刚走过来的白云实就各自回了屋里去休息了。 “挽卿,会有人守着他的,外间从没离过人,你还是早点休息,等明天再好好地看着他。”顾青帆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温声劝道。 白芍笑着点了点头,劝着顾青帆离去之后,自己又回绣墩那里坐了一会,最后反复确定了至少有两个人在外面值夜,这才放心的回去休息了。 这一睡,自然又是个昏天暗地。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白芍才从睡梦中醒来,在荷香和菡萏的服侍下简单梳洗了一番,又吃了点东西冲了饥,便去了燕殊的屋子,发现他还在昏睡之后,给他掖了掖被角,便坐在了旁边的绣墩上,一动也不动的守着他。 即使明知道他每天清醒的时间不长,知道这样枯坐着也没有任何意义,白芍就是那么固执的坐在那里,除了一日三餐和睡觉,哪里也不去。 最后连杨县丞都看不下去了,主动过来劝说了她一番,白芍这才想起自己在斜阳县还有产业呢,所以抽了一天的时间去看了看。 因为没了张玉娘那上好的料子,斜阳县锦色的生意比从前稍微差了一点点,总体来说还可以,里面的绣娘经营的很用心,瞧见她时还吓了一跳,确认了好几遍才对着她盈盈的行了礼。 白芍因为兴致不高,简单的看了一圈就回了燕殊的屋里,继续坐在那绣墩跟前守着他。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约莫半个月,燕殊的伤口终于开始结痂了,人也真正清醒了过来,不需要每天都昏睡了。 白芍这才开始跟他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燕殊交代得很彻底。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二皇子会对他图谋不轨,因为那日在金銮殿上,众臣离去之后他对二皇子说的那番话,目的就是为了刺激他,逼着他对自己下手。 再然后,他主动的请缨广凉郡送粮草,算是给二皇子下手的机会。 不过二皇子不是个傻子,也知道在运送粮草的时候不能下手,因为这极有可能耽误了粮草的运送,真要是饿到了边疆的数十万战士,他再是帝王喜欢的儿子也没用。 所以,在二皇子的原定计划中,应该是等燕殊带着将士们从广凉郡回来的时候再下手。 可是,谁让这四皇子作死,竟然在即将送到的时候,突然自己一个人单独的去了风花雪月之地。 对于这么一个好下手的机会,二皇子的人犹豫了又犹豫,犹豫了又犹豫,最后终于决定在这里下了狠手。 反正这里距离广凉郡也不远了,就算没有了四皇子,粮草也能送到地方。 可他们不知道,这正是燕殊苦心设计的一局——在粮草即将送到地方的时候单独离开队伍,寻找偏僻的青楼等一系列动作,为的就是逼着对方贼心蠢动,提前动手。 只要在粮草未送到跟前动手,他们这就不是单纯的报复,而是跟整个大燕的敌对——动粮草,就相当于动大燕驻守在广凉郡的几十万将士,动那几十万将士,可不就是在跟大燕敌对。 也无怪乎在得知燕殊遇刺消息之后,二皇子拍着桌子来回怒骂这些人是“蠢货”! 至于这穿了胸膛的一剑么…… 燕殊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原本是打算稍微伤一下,以做苦肉计的,结果没想到那个人如此的狠……” 但凡是个人,他就有失误的时候,所以燕殊觉得自己这件事情不能算犯错。 可是面对着白芍质问的目光,他莫名其妙的就心虚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点,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白芍气的两眼发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是算计失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告诉你,你采取这种苦肉计,就是错误,从头到尾最大的错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亲朋好友?你就擅自的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地方?燕殊,你太自私了!” 说完,拂袖大步离去。 这是白芍第一次对他生气发火,燕殊着实无奈,手足无措的望着白芍的背影,想掀被起身去拉住她,却不小心触动了伤口,顿时疼的惊呼出声,“小芍儿……你别走,我好疼啊……” 已经走到了屋门口的白芍顿了顿,还是推开了门,大步离去。 床上的燕殊顿时萎靡了下去,有些无奈的抓了抓脑袋,努力的在想该怎么跟她解释。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他窗下淡淡的响起,“我去给你报仇!” 第二百九十一章 莫羽的背叛 白芍无法忍受有人将燕殊伤成这样,尽管心中依旧气他胆大妄为,但还是为他报仇的理念占了上风。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伤了燕殊的人竟然是莫羽。 那个一直淡笑着站在燕殊身后的男人,保护他,与他形影不离长达十年的莫羽。 因为被杨县丞下令锁在了地牢,这几日莫羽过的甚是落魄,一袭黑色的长衫许久没换也褶皱了起来,整个人极度颓废,屈着单条腿席地而坐,背后就是肮脏灰暗的墙壁,上面带着不知是屎还是血的暗色痕迹…… “为什么是你?”白芍不敢置信的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许是好久没吃到饱饭,莫羽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点点的讥讽和自嘲,还有莫名的高傲。 “第一次救我的人虽说是燕殊,但真正救人的却是你……”白芍还是有些不能相信,呆立在原地许久后才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你会一直保护他的,可是我没想到,这次伤他的竟然是你?” 说着,她忽然自嘲的一笑,“我之前还气燕殊疏忽,却忘了这人心思缜密甚少做不周全的事情,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周全,那就是你……他最信任的你背叛了他……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他安排你留在那里,去故意伤得不重不轻的来做苦肉计,可是他没想到,你竟然要致他于死地……莫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 面对白芍的质问,莫羽懒洋洋的往那脏兮兮的墙上一靠,语气淡漠的道,“各为其主,哪有什么为什么。” “是谁,你的主人是谁?”白芍瞪着眼睛问道。 “这个嘛……就不能说了。”莫羽突然冷冷一笑,转了个身,不再面对白芍,“你们可以杀死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任何回答,反正我说二皇子你们也不信,就这样吧。”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养起神,任凭白芍怎么问他就是不出声。 白芍也无奈,她心知莫羽身手极好,杨县丞能捉住他也不知费了多少人力,所以不敢贸然的进去教训他,沉思片刻后就转身出了地牢。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杨县丞正在门口踱步,瞧见白芍是自己出来的,不是被人挟持出来的,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白芍有些好笑地道,“杨县丞莫怕,我知道他不好应对,不会擅自胡来的。” 杨县丞这才发现自己的情绪被白芍看去了,顿时有些讪讪的笑道,“我也没这么想……我这不是担心我外甥媳妇呢么。” 白芍的脸顿时一红,也就杨县丞是个长辈,换了其他人她早就暗搓搓的呸一口过去了。 “咳咳。”按照一般情况,这女孩子被长辈说笑两句早就该红着脸跑一边去,白芍却是轻咳了两声之后,继续顶着一张大红脸继续在那里“厚着脸皮”问道,“县丞大人,我想问一问,那个粮草……是怎么送过去的?” 燕殊受刺,粮草虽说无人带队也能送过去,可到底少了一个主心骨,路上容易出事,所以应该还是会有个人带着过去的吧,白芍暗暗地想道。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说法,杨县丞笑着道,“我拿了燕殊的令牌,亲自将粮草押过去的,还好斜阳县本来就距离广凉郡不远,三五天也就到了。” 白芍抿着嘴,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和杨县丞寒暄了几句就回了燕殊的屋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安了他的心,这会他正半靠在床上悠闲的吃着床头的糕点,瞧见白芍之后他还很高兴的递过来一块要分享给白芍吃。 白芍有些哭笑不得的接过了那糕点,问他,“莫羽你打算怎么办?” 刚才还吃的喷香的燕殊忽然顿住了,片刻后,他将手中的糕点往盘子里一放,用力的将一嘴糕点给咽了下去,随后又端了凉茶漱了口。 如此一番过后,他才慢吞吞的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毕竟陪了我那么久,比我父皇母妃陪我的时间还久……” 白芍抿着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叹道,“我也没想到是他……” “等我好了之后将他放了吧。”燕殊忽然道。 白芍侧过头,没有任何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确定了他是真心想把莫羽给放了之后,也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我也觉得应该把他放了,一个是毕竟多年情谊,二个是也许就能知道他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你倒是聪明……”燕殊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本来是一句夸奖的话,可白芍就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气咻咻的对着燕殊吼道,“我哪里聪明?我就是个傻子,你什么都瞒着我!” 说完,气咻咻的去了外间,倒了一杯热茶之后丢在了燕殊的床头。 燕殊动了动嘴,有心想说两句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端起床头前的一杯热茶,用以来遮住嘴角的笑意。 燕殊这伤一直从十月份养到了十一月底。 斜阳县和燕京的气候可是有区别的,在燕京,十一月份依旧可以穿着薄裳,但在斜阳县,十一月份得穿两层衣裳了,有那怕冷的,干脆穿上了夹袄。 原本燕殊不属于怕冷一族,可因为身上曾经受了那么重的伤,所以白芍还是逼着他穿上了一层薄薄的夹袄——来自于锦色绣娘们出色的绣技,尽管是夹袄却也做的十分好看,穿上身之后丝毫不掩挺拔的身姿与风流的气质。 因为身体已经大好,燕殊便提议要回燕京去。 白芍与哥姐们对这个提议是没什么反对的,尤其是白微,回斜阳县的这一阵子,白芍在守着燕殊,她却是没什么事情要做的。 白云实和顾青帆还抽空去了一趟广凉郡,她却是一直百无聊赖的呆在斜阳县,去过出云镇,也悄悄地溜达去了十里铺,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是老样子,便觉得十分无趣,同时也十分想念在燕京的吴氏和白川柏。 所以她十分支持回去,燕殊不过才提过一次,她便很兴奋的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当天就放进了马车里。 白芍等人皆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还是配合了她,用了一天的时间收拾好了东西,在县丞府上休息了一晚就启程回了燕京。 杨县丞依依不舍的在门口对他们挥手,燕殊跟这个舅舅的感情也很好,一直到瞧不见杨县丞的身影了,他才落下了马车的小帘。 “这一去,又不是几年才能见到舅舅。”燕殊长叹了一口气。 “只要你想回,也是可以回斜阳县的。”白芍在他旁边笑着道。 燕殊看了两眼她,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这人呐,不是每个时候都能随心所欲的。 从前他只是一个不被帝王重视的皇子,母妃也不受宠,所以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小地方一住好几年,只需过年回京一趟即可。 现在不行了,他是个参与了夺嫡的皇子,他已经踏入了那一步,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自由自在的身份了。 有时候燕殊会问自己,后悔吗? 答案是……不。 永远不要为过去的抉择后悔,因为你没办法回到过去重新选择一次。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因为一路上众人都是轻车简骑,除了一个伤患和两个女孩子坐了马车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骑了马,路上也甚少休息,所以不过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就回到了燕京。 这个时候的燕京温度终于落了一点下去,不过还是比十一月底的斜阳县温暖了许多,所以燕殊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夹袄,换上了一身宽袖交领长衫就进了宫。 与此同时,从四皇子遇刺开始就一直惶恐不安的燕京百姓们,也终于迎来了那许多人心知肚明会来到的风暴。 第二百九十二章 赐婚 如很多人所料,四皇子一状告到了帝王面前,直指二皇子对粮草心存不轨,通敌卖国,欲颠覆天予帝的皇权。 此状一出,燕京百姓全都哗然了。 因为燕殊拿出了确凿的证据——杨县丞带着人活捉来的,那批来刺杀他的人。 至于莫羽,没有出现,他也没有提。 天予帝对这件事情很重视,金銮殿上当场审了二皇子。 不过燕括也不是没准备的,燕殊这一个多月的养伤时间早就让他充足的做好了准备,此刻一听老皇帝的询问,当下单膝跪地,扬声道,“父皇,儿臣有冤要诉,众所周知,儿臣曾对那顾家小姐有过意,后来四弟也对那顾家小姐心生好感,并曾请求过赐婚,无奈被父皇给拒了。儿臣私以为,四弟这是对儿臣有所不满,怕儿臣抢了他的顾家小姐,所以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陷害儿臣,求父皇明鉴啊!” 此一番话乍一听起来有些儿戏,但仔细分析起来,倒也算有理有据,当下天予帝就沉吟了起来。 燕括有些得意的看了燕殊两眼——他做好了充足的反驳准备是其一,这老皇帝对他打心眼里的偏爱是第二。 有这两项,他是怎么都立足于不败之地的。 燕括如是想到。 不过燕殊也没慌,依旧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父皇,如果说刺杀儿臣的人指认都不能让二皇兄认罪伏法,那看来只能调查一下二皇兄府上的钱财进出账目了,据我所知,二皇兄将这些人派出去,可是付了大价钱的。”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为首的被押着的人,沉声道,“你说,二皇子给了你多少钱。” “二千两。”那人闷闷的道。 刺杀殿下,还导致殿下九死一生,他知道,自己和这群兄弟肯定是活不了的了。 要不是为了四殿下手里的家里人的性命,他才不上什么金銮殿作证。 “哦,两千两……”燕殊意味深长的道,“二皇兄府上若是有两千两银子的支出,那应当是对的上了吧。” 一旁的燕括原本还算得意的一张脸,“唰”的就白了。 按理说,许多人做这等子隐蔽的事情时,都得用自己的私房钱——就是不走明账的那种,任谁也抓不到把柄。 可是二皇子府里的中馈是二皇子妃拿着,二皇子妃性格强势,加上二皇子不擅经营,所以她对钱财抓的一向紧。 偏生二皇子又爱挥霍,所以手中时常没有几个银钱,要买东西都是走公中的账目。 如此一来,算是留了一个隐患,不过燕括没怎么在意,因为谁会想到堂堂二皇子竟然没自己的私房,会查到府里的公账上呢。 可谁曾想,燕殊为了将二皇子给拉下来,早就派人调查了个清楚,后来甚至又设计诓骗了二皇子身上的一些钱财,导致他不得不走了公中的账目,从而让这件事情留下一个无法去除的把柄。 “你……”燕括白着脸道,“我……我花两千两银子买个宅院不行么?” “那宅院呢?两千两花出去了,宅院的地契在哪里?过衙门的明路了吗?如果没过,二皇兄那就是在撒谎啊。”燕殊意味深长的道。 燕括这次的脸更白了,他抬起头,有些惊慌的望着老皇帝,除了心中暗恨二皇子妃将钱财握的太紧不给他私房导致留了个大把柄之外,剩下的就是寄希望于老皇帝身上——既然上次的事情能不问责于自己,那么这次老四又没丢性命,应该算不了什么的吧。 事实上,天予帝的确是在沉吟,这个二儿子究竟是处罚还是不处罚好。 不处罚,好像太明显了一点,偏心的有点过了,会不会叫人看出来什么? 处罚的话,就不是小事儿了,老四那孩子看着也不像能善罢甘休的。 可就这么损失了二儿子,老皇帝又有些不甘心。 他抬起头,沉吟着望向两个儿子,当目光扫到燕殊身上的时候,他试探着道,“老四你这次伤的也不轻,毕竟是为了押送粮草,朕知道你劳苦功高,你可曾有什么想要的?” 这就是要补偿了。 燕殊抿着嘴,心微微的有些下沉。 难道父皇铁了心要保二皇子,所以要补偿他? 这要是在往常时候,燕殊肯定立马说不要补偿,只需要惩罚二皇子就好。 可是现在他有了另一层顾虑,那就是和白芍的婚事,是不是可以趁着这次补偿要了。 只是,如果要了补偿,那二皇子是不是就要被轻轻放过了? 燕殊心底有些不甘,但想了一想还是白芍更重要,所以他抬起头,目光坚毅,声音铿锵的道,“既然父皇问儿臣有什么想要的,儿臣就不说假话了,儿臣想要父皇把顾家小姐赐婚给儿臣。” 龙椅上的老皇帝一怔,仔细的盯了燕殊两眼,发现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愿意放弃惩罚二皇子而换取和顾家小姐的婚事,当下心就有些犹疑了起来。 虽说顾家小姐身后还连着一个顾将军,可为了一个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支持自己的将军,就放弃了将敌人拉下马的举动,不得不说,这个四儿子是真真儿的痴心。 要知道,现在将二皇子给拽下去了,不光是能报了燕殊的被刺杀之仇,最重要的是距离皇位的距离又进了一步。 可他现在放弃了,二皇子没了罪责,就依旧是挡在他前面,让他靠不得皇位。 燕殊能为一个女人放进靠皇位更进一步的机会,这让老皇帝有些动容,再加上顾青帆那里他本就留了后手,所以思虑片刻,他终于点了头,松了口,“也罢,既你如此执意,三番两次请求朕赐婚,朕便如了你愿!” 说完,金口玉言说了话,一旁的老太监挥毫泼墨,很快一封圣旨就写好了。 燕殊单膝跪在龙岸下,心底十分激动,也有些隐隐的失落,但却丝毫不后悔。 二皇子能被他算计一次,以后就能算计第二次,但和小芍儿的被赐婚机会,却只有这一次。 一想到她接到圣旨时目瞪口呆的样子,燕殊就忍不住抿嘴而笑。 这样微笑着的他,和方才口齿犀利要老皇帝惩罚二皇子时的模样有极大地不同。 旁人在他身后是瞧不见他这神色的,老皇帝坐在龙椅上,却是刚巧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的一颗老心,有些莫名的酸涩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甜蜜蜜的时刻,只可惜在得知了那人的身份之后,他的甜蜜蜜,就永久的变成了苦涩。 “罢了罢了……”老皇帝仰头靠在龙椅上,轻叹了几口气,忽然大声道,“燕括聚凶欲谋杀亲弟,属手足相残,自先帝以来就极力阻止燕家兄弟手足相残,可还是阻挡不了你们……唉,虽说你们都是我亲子,手心手背皆是肉,可事分对错,日分昼夜,燕家的男儿,既然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现朕惩燕括五年之内不得出二皇子府半步,所管辖事务尽数接交于他人……至于那些江湖之人,杀了便也罢了!” 如此一番和之前态度截然不同的话,震得金銮殿上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燕殊自是喜不自禁,燕括却是在震惊过后疯狂的挣扎了起来,不让两个禁卫军将他扯着离去,并疯狂叫嚣道,“父皇,我是你最宠爱的儿子啊,你这次为什么不疼我了?为什么?你刚才还要放过我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父皇我不负,燕殊还没死呢,为什么要圈进我五年,为什么……父皇……” 老皇子看了一眼二皇子如此疯狂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闭上了眼,摆了摆手。 那两个禁卫军便又加大了手中的力量,将燕括强行扯着快速的离开了金銮殿。 老皇帝叹了口气,睁开双眼,目光落到了燕殊的身上,语气淡淡的道,“老四,这些时日……你抽空去把你老二之前管辖的那些整理一下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初入皇宫 白芍一下子成为了燕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 原因是因为燕殊。 二皇子被扳倒,四皇子接手了二皇子之前管理的那些事物,俨然一个失宠了,另一个重新得了宠。 而白芍,则是被金口玉言的赐给了燕殊,只等着她及笄了挑个日子就嫁过去做了那四皇子妃。 当然,如果四皇子更进一步,坐上那个后宫第一人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 总之,本来就地位在燕京一众贵女中拥有很高身份的白芍,这一次俨然成了贵女之中的佼佼者,就连公主都隐隐有了并肩之势——公主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那个位置,白芍却是极有可能的,再加上一个顾青帆,一个镇国公府的支持,白芍现在身份尊贵的成都,比燕京任何一个的贵女都不差。 不过也因为此,她的烦恼就来了。 原本,即使成为了顾家小姐,因为时日不久,顾家也还没来得及做出上家谱等事,所以白芍在燕京中还算低调,对于那些宴请能推也就推了,整日呆在阮氏身边孝敬亲长。 可现在,因为沾了得了宠爱的四皇子的光,她一下子就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先是如雪花般飞来的宴请,其次就是宫中的各大小宴会。 普通人家的宴请她还能仗着身份推掉,宫中的大小宴会却是怎么推都推不掉的。 偏生阮氏前阵子因为担心白芍在斜阳县吃不好,竟是担忧的有些病了,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弱,吕氏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那两个舅母跟她又不亲,所以那进宫入宫的事情,竟只有她一个人独行了。 而且,刚巧最近的一个宫中宴会也是一年以来最盛大的宫宴——过年。 燕殊怕她忘记了礼数被人为难,所以特意百忙之中抽出几日时间给她温习了之前学过的礼数。 阮氏也强撑着不舒坦的身子给白芍置办了要进宫的行头。 顾青帆则把白微给带了过来,让她陪着白芍一起进宫。 这是白微自己要求的,倒不是为了贪图新鲜,而是真的担心白芍一个人在宫里被刁难,虽说白微也没啥作用,但有时候有一个人作伴,就莫名的有底气。 很快,年关便至。 阮氏又生了病,每日躺在烧满银碳的房子里咳嗽,任凭一日三餐的喝着药还是不见好。 白芍十分担忧,阮氏却劝她,说自己这病是骨头里的,当年生她时惊急交错所以落下的,是个季节病,等气温暖了就好了。 并且,为了让女儿放心,她还强撑着做起来为白芍挑选今日要穿着进宫的行头。 一身淡紫色华服,交叠的领子上刺了繁复的花纹,花心部分还缀上了珍珠,裙边更是缀了许多的各色珠子,不论远近,一瞧过去,就能看出满满的贵气。 为了搭配这身衣裳,阮氏给白芍挑了深紫色的水晶簪子,插在了她的高髻上,又选了两个淡紫色的耳坠子穿进了她的耳眼里,并给她手腕上戴了两个银镯子,两个金镯子。 这个年代足金足银的镯子戴上一个都够累的了,更何况戴四个,白芍觉得不舒服,就想取下来。 阮氏却按住了她的手,叮嘱她道,“到了深宫里,遇到了什么事儿都需要用银钱来收买人心,但有些时候比银钱更好使的就是金银器物,有些人你给些珠宝她还未必要呢。所以这镯子你一定要戴着,遇到一定的时候要拿出来用。” 如此白芍不好再任性,只能交握着有些沉重的双手,让荷香给她换了一双狐狸毛的小马靴,待阮氏给她整理好发髻和衣褶,才慢慢的从阮氏的院子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白微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因为身份的缘故,她的衣裳就比白芍轻了许多,没有繁复的大裙摆,也没有疙疙瘩瘩的珍珠宝石,只是一袭淡雅的绿色长裙,裙边绣上了一些花花草草和蝴蝶,走动间隐约露出,显得整个人轻松又愉悦。 白芍不禁有些苦笑,这才是少女应该穿的衣裳嘛。 她身上这算什么…… 可阮氏又不许她脱下,白芍只要硬着头皮,顶着高髻,以及一身的叮当环佩作响,做上了马车,带着两个丫鬟和白微,等顾青帆也换好了衣裳,一起进了皇宫。 这是白芍第一次进到这里,因为谨记着燕殊以及阮氏的叮嘱,她一直低着头沉静的坐在马车里。 倒是白微,淘气的掀开了车帘中的一角打量外面,还是顾青帆瞥了一眼过来,她才放下了小帘子,回过头跟白芍嘀咕,“这皇宫好大啊,一道墙都赶得上十里铺一个庄子大了……对了你知道十里铺为啥叫十里铺不?因为整个庄子绕着走一圈才十里,里长为了显得这里很大,所以起名叫十里铺……其实从头直着走到尾连五里都没有……” 白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低声唤她,“小姐,皇宫二道门到了,接下来的路要自己走……马车进不去的。” 这些燕殊早就说过了,所以白芍很配合的下了马车,跟在顾青帆的身后,一起过了二道门。 再之后,因为男女身份有别,顾青帆要去前殿,白芍却是得去后宫,所以兄妹二人不得不分开。 顾青帆还是有些担忧这两个姑娘,所以临分开之前不住叮嘱她们二人,“莫要瞎看,莫要瞎管闲事,莫要瞎打抱不平,一定记得,这后宫中杀人不见血,如果想安全,闭嘴是最好的做法。” 白微冲他吐了吐舌头,怎么都觉得顾青帆这些话是在对她说的。 “记住,如果有事情可以去端妃的宫里求助,她是四皇子的母妃,无论如何不会害你!”叮嘱完最后一句话,顾青帆深深地望了两眼这两个女子,跟着太监去了前殿。 至于白芍和白微跟前,已经来了一个宫女,笑语晏晏的对她们行了礼,柔声道,“这位就是顾小姐了吧,跟奴婢来吧。” 说着,主动走在了前面,以一种谦卑的态度引着白芍白微姐妹俩去了坤宁宫。 但凡是来后宫的女子都要去见一见皇后,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所以白芍也没害怕,大大方方的进了坤宁宫,对着凤椅上的皇后行了个标准的福身礼。 瞧见她进来之后,方才还有些嘈杂坤宁宫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凤椅上的皇后笑着让人扶起了白芍,柔声道,“原来是顾家的小姐到了……听说最近还许给了燕殊那孩子,以后我也就是你的母后了,乖,抬起头来,让我看一看。” 白芍慢慢的抬起了头,只用余光快速的扫了一下周围,便垂着双目,盯着自己前方的地面不作声。 “竟是这样一个标志的美人,也难怪燕殊三番两次的去求他父皇给你们赐婚了。”皇后端详了白芍片刻,笑着夸赞道。 听说这皇后是天予帝接近四十岁才从妃子中立的,年纪不是特别大,今年也才近四十岁,因为保养得宜,现在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和阮氏看起来差不多。 也许是因为不得宠的缘故,皇后一直没有子嗣,所以才能如此毫无芥蒂的夸奖白芍。 然而就在她刚刚夸过白芍之后,一侧坐着的一个也穿着宫装的女子也跟着笑道,“说起标志,整个宫里还有谁比得上皇后娘娘标志,俗话说得好,女人生孩子就是老的快,皇后娘娘能保养的如此娇美,当真是陛下的宠爱啊。” 这话说的,表面上是恭维,其实暗地里就是在贬损皇后连个子嗣都没有。 一直垂着眼皮不说话的白芍心底就一个咯噔,暗暗地用余光看了一眼那女子,心道这人应该就是二皇子的母妃了。 皇后和贵妃彼此关系不合是整个燕京百姓都知道的,皇后占了一个嫡的身份,贵妃却生了一个儿子,虽不居长,但一直颇得帝王青眼,所以二人这是半斤对八两,一直不合。 不过平时就是不合,也没有如此大喇喇的戳人伤口的时候啊。 白芍暗暗分析,觉得可能是二皇子被四皇子给扳倒了,偏生皇后又对着未来的四皇子妃夸赞,惹得了贵妃的不满,所以她才如此故意的戳了皇后的伤口吧。 这么想着,她悄悄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后,却意外的发现皇后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一直保持着笑盈盈的表情,对着那宫装女子道,“妹妹说的是,本宫年近四十还能保养成这样,比起妹妹快五十岁了的年龄,已经是极大地荣幸了。要不是还有那么多客人要招待,我真的是想把保养用的东西分享给妹妹一份呢。” 宫里女子称呼姐姐妹妹不看年龄,看的是地位。 所以别看贵妃叫皇后姐姐,其实她比皇后还要大上个五六岁呢。 至于面容,更是比皇后老了足有七八岁。 这其中有年龄的不可抗因素,但更多的却还是这些日子为二皇子忧愁的。 女子谁不在乎年龄和容貌啊,皇后的这一番话,算是不软不硬的为自己扳回了一局,并暗暗提点贵妃现在人多嘴杂,叫她稍稍收敛一点。 果不其然的,贵妃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忍着气垂下了头。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白芍柔声道,“顾小姐既然来了,就坐下歇息吧,来人,给顾小姐搬两个绣墩来,且等几位王妃过来了,我们再一并前往前殿。” 白芍柔顺的点了点头,待两个宫女把绣墩放好之后,就和白微一人挑了一个坐了下去。 期间,她环顾了左右,暗暗地分析了一番,确定四皇子的母妃没有过来,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了原地。 所谓宫宴,一般都是在天色将黑之前入场,天黑之后才开始歌舞升平。 现在天色还大亮着,前殿的男人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这后宫中的女人们则就只能在这里枯坐。 有不少人因为太过无聊而窃窃私语。 白芍和白微就在那侧着耳朵听,权当消遣。 一直等夕阳西落,天色将黑未黑,皇后才主动的站了起来,带着一众浩浩荡荡的女人们,前往了前殿。 因为身份原因,再加上白芍谁都不熟识,所以一直是走在最后面的。 在她前面的一个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少妇,通身很是有气派,一直淡淡的微笑着,不曾与任何人讲过什么话。 刚开始白芍还不知道她的身份,等入了前殿,有人过来同她行礼,白芍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妇,竟然是大皇子妃。 莫名的,白芍就想起来“妯娌”这两个字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还没嫁给燕殊,她又镇定了下来,跟在大皇子妃的身后进了前殿。 这个时候大皇子妃好像才注意到了白芍,她微微扬了扬眉头,用很是悦耳的声音同她打招呼,“你好,顾小姐,” “挽卿见过大皇子妃。”白芍微微福身对她行礼。 “可莫要如此多礼,叫四皇子看到了,非得心疼坏不成,说不得心里还要埋怨我。”大皇子妃似是个很有趣的人,言谈间调笑了白芍和燕殊两句。 在这种时候,白芍只能红着脸垂下了头,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大皇子妃知她不好意思了,轻笑了两句便不再说什么,扭身款款的走到了大殿最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白芍轻舒一口气,在世家小姐席位比较靠前的地方挑了一个,也坐了下来。 像这种宴会,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大有讲究的。 比如皇族就坐在最靠近帝王的位置,一侧男子一侧女子。世家要稍靠后一些,居于中间位置。再往外靠近大殿门口的,那就是非世家的各种大人的子女了。 这其中,皇族身份比较高的,比如大皇子妃,坐的就特别靠近帝王,而且还是在第一排。 世家之中比如白芍,也要坐在中间的第一排。 “芍儿……”这时,之前一直没敢开口的白微见周围有些嘈杂,都在交头接耳不怕有人注意到自己,便轻轻拽着白芍的衣袖,低声道,“芍儿,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什么不好的感觉?”白芍一听这话顿时愣了,扭头问道。 白微咬着下唇低声道,“刚才你低下头了,没有瞧见,那大皇子妃瞧着我们的眼神中,总有些怜悯的感觉。” 怜悯? 第二百九十四章 芊芊郡主 “怜悯?”白芍愕然的看着她,“姐,你不会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我与她并不熟识,她为什么要怜悯的望着我?” “我确定,咱以前被奶欺压的时候,出门都是这种眼光,我确定,十分确定,就是怜悯。”白微急道,“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没了,我就是因为那会一直在看她才发现的,芍儿你说,这宴会上不会出啥事儿吧?我心底咋就那么不安呢。” “没事的姐,你放心,要出事儿也在后宫那会,现在是在前殿,晏殊在,哥哥也在,等会宴会结束我们就从这里直接走劜,不会有事的。”白芍虽然心中也有些犹疑,但还是咬着牙安抚了白微一番。 这时,天色已逐渐黑了下来,众人也差不多落了各自的位置,白芍遥遥的看了燕殊两眼,还没来得及对他微笑一二,就听得一阵炮竹的声响,宫宴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白芍因为对左右都不太熟悉,所以就一直埋着头不说话,偶尔抬起头往燕殊的方向瞧去,就能看到他在那如鱼得水的与很多人讲话,十分受欢迎的样子,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因为白芍这段时间很少在燕京露面,刚才在皇后宫里行礼的时候在的人也不算多,在她后面来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一直到现在没人上来与她说话。 白芍乐的清净,同白微一起坐着,静静的欣赏着开场歌舞。 等开场歌舞毕了,方才离去的皇后才伴着帝王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所有人一同跪下,喊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端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直到众人喊完,白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端妃也来了。 不同于其他妃子的早早到了地方,端妃竟然是和皇后并肩走进来的——虽说稍稍落后了半步,但和并肩也相差无几了。 “众卿家速速平身……”天予帝笑着虚一抬手,众人纷纷站起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白芍就趁机瞧了一眼端妃,燕殊的亲娘——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和燕殊长的有四五分想象,眉眼极为干净清秀,嘴唇却十分的薄,微微的上翘着,带着一股难言的妩媚之色。 此刻,她正在帝王的左下手坐了,那是帝王之下排第三的位置。 白芍忍不住有些吃惊,据顾青帆所说,以前这端妃娘娘虽说也有荣宠,但却比不得皇后,更是及不上贵妃。 可如今看来,端妃的荣宠那是大了去了——能和皇后并肩走进来,还能坐在仅次于皇后的位置上,比之皇后来说,她可能只差了一个嫡的身份。 “没想到四皇子的母妃竟如此得宠,那他为何之前还一直窝在那斜阳县……”白微有些好奇的道。 “不,姐,端妃不是一直如此得宠,她是最近得宠的,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在二皇子倒台之后得宠的。”白芍轻声分析着。 有什么东西渐渐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浮现在了心头。 她不敢说,甚至不敢乱想,只战战兢兢的坐在位置上,望着燕殊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他,到底要做什么? 隔着一整条红色毯子铺就的道路,燕殊似是察觉了白芍的目光,他扭过头,给了白芍一个安抚的笑容。 白芍原本紧绷的心,轻微舒缓了片刻,她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天予帝开始讲话了,无非就是说一些普天同庆之类的话语,他似乎也知道这类东西说的太多众人会不耐烦,所以简短几句之后就坐了下来,编排好的歌舞曲目开始轮流上场。 白芍百无聊赖的坐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忽听得旁边有个姑娘在那小声道,“你们不是说今年未来的四皇子妃也会来吗?我怎么没瞧见?” 说完,左顾右盼的,目光略过白芍脸上时候愣一下,不过没想太多就扭走了。 白芍低下头,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的白微忽然戳了戳她的胳膊,低声道,“芍儿,我水喝多了,我想如厕。” 白芍这会也有些厌倦这千篇一律的歌舞小曲了,刚好周围也有不少人起身去外面透气的,她便拉着白微两个人从后面绕着离开了前殿。 因为对皇宫不熟悉,白芍也没敢瞎走,让菡萏去找了个小宫女,直接让宫女将她们两个带到了如厕间,匆匆解决完了问题之后,就按着来的路往回走。 小宫女因为太忙了已经提前走了,白芍和白微姐妹因为认得路了,便也不着急,慢慢的沿着小路往前走。 当即将走到一个转弯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甜腻的声音,“四殿下,你还记得小女吗?” 四殿下?燕殊? 一听到这个名字,白芍条件反射的拉住了白微,两个人屏住呼吸站在了原地,侧耳倾听。 “赵家小姐?”燕殊似是有些诧异,扬了扬眉道,“我记得你,杜晓月的姐姐嘛。” “啊……”那赵家小姐似是没想到燕殊会扯出一个消失已久的人,顿时尴尬的笑了两声,腻腻的道,“殿下说笑了,我和杜晓月是表姐妹,不是亲姐妹啦,你看我们的姓都不一样。” “哦呵呵。”燕殊礼貌的笑了笑,“不知道赵家小姐在这里有什么事儿?没事儿我先走了。” “等一等……”赵家小姐有些幽怨的叫住了燕殊,揪着手帕道,“殿下就这样将小女给忘了吗?殿下小的时候去赵家,端妃娘娘还曾说要小女给殿下做妻呢……殿下怎么就这样忘了小女呢?” 燕殊一听这话,心中冷笑。 之前他还是一个落魄皇子的时候,怎么不见这赵家小姐跳出来做他的妻呢? 如今他得了皇宠,哪怕他已经被赐婚,也依旧有人跳出来,恬不知耻的到他跟前凑近乎。 今天要不是看见小芍儿出来了,他也想出来跟她说上两句话,怎么可能让这等子人给纠缠上。 不过燕殊现在要走的路十分特殊,还不宜得罪这些世家小姐,所以沉思了片刻后,他笑道,“可能是本殿记忆力不太好,这位赵家姐姐说的事情,真是没一点印象了。” “殿下……”赵家小姐依旧黏糊糊的道,“那现在小女提醒了殿下,殿下记起来了吗?” 这女子像听不懂人话里委婉的拒绝似的,一直不停地往前试探人的底线。 燕殊虽不好发火,但心地已充满了不愉,此刻正勉强用尴尬的微笑来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真是恬不知耻!”躲在一边偷听的白芍和白微姐妹俩,白芍虽然心中生气,但依旧沉得住气在那里秉着呼吸一言不语,白微却是忍不住了,直接撸起袖子跳了出来,指着那赵家小姐怒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你爹娘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矜持么?竟然如此上赶着往男人身上贴,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是被赐婚的了么?” 转弯处的燕殊和赵家小姐都被吓了一跳。 燕殊还好,在看到是白微的时候,立马就放下了心,不过转念一想她们姐妹俩素来形影不离,他的心又微微的提了起来。 赵家小姐则就没那么好相与了,听见了白微那一番类似于说教的话,顿时不满的还击道,“我爹娘教了我莫要躲在暗处偷听别人说话,像个贼子一般躲躲藏藏的,不知道的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没有在明知道别人已经被赐婚的情况下还硬贴上去,更不会半路截住一个男人同他私下会晤,我们有矜持,我们要脸。”白微才是个不怕吵架的人嘞,听见赵家小姐的话,她伶牙俐齿的将赵家小姐给骂了一顿。 “你……”赵家小姐终于被气的发抖了起来,“你在这里偷听还有理了?你是哪家的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恶人先告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才是恶人先告状!”白微撇着嘴叉腰道,“自己先做出不检点的事情还怨我们偷听!谁乐意偷听你这么腌臜的事情,我们就是路过而已。” “路过?”赵家小姐冷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谁啊,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算是哪颗葱?” “哪颗葱?”白微被她那话说的急了眼,一把扯出了一直站在后面的白芍,大声道,“芍儿,你告诉他们,咱们是哪个葱。” 一直没说话的燕殊见白芍果然在这里,而且是抿着嘴目光沉着一言不发之后,心更加的提了起来。 她不会生气了吧? 可惜现在人颇多,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小心翼翼的看了白芍两眼,就想将这赵家小姐送走,自己好同小芍儿说上一两句话。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姑娘,十分欢快的道,“我知道她是谁,她就是陛下赐婚的那个四皇子妃啊,人家怎么就没有资格站出来说你了。” 这话却是针对的赵家小姐。 第二百九十五章 宫宴后的劫杀 白微一见来的是友军,顿时乐了,拍手笑道,“对,我家芍儿若是没资格说你,还有谁有资格说你?一个不要脸往人身上凑的女人。” “是谁?”赵家小姐十分不满,可未来的四皇子妃,顾家小姐她还真惹不起,所以就将矛头对准了那之后说话的女孩子,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是谁,又在旁边躲躲藏藏的偷窥。” “哎,先说好,我可没有偷窥,我就是在去如厕间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场好戏而已。”那女子说着,从暗处走了出来。 赵家小姐身后的丫鬟一提灯笼,光芒下照出一张女子娇俏的脸蛋,那赵家小姐一愣,连忙低下了头,声音也从怒气冲冲变成了略带后怕,“原来是芊芊郡主来了……” “唔,你刚才还冲我吼呢,这会却又低下了头……真是无趣。”芊芊郡主抿了抿嘴,有些失望的摇头道,“罢了,你赶紧走吧,莫要在我跟前碍眼了。” 那赵家女子顿时如蒙大赦,匆匆的福了福身便低着头离去,心中暗骂流年不利。 一个顾家小姐,一个芊芊郡主,哪个都是她惹不起的。 最关键的是,想勾搭四皇子,却被未来四皇子妃给看了去,这脸可丢大了。 虽然心中这个念头依旧没死,但她现在却不敢面对白芍,只想赶紧大步离开这里。 一直到赵家小姐的身影消失不见,那芊芊郡主才支使着自己身后的两个丫鬟在路的两边各执着一个灯笼站定,避免有人再躲着偷听,随后她看向燕殊,咯咯笑道,“四哥哥,你怎么会让这样一个女子给缠住了,而且还让未来的嫂子给听见了……还好有我在你后面给你作证你没有给那女子好脸色,不然嫂子非生气不可。” 说着,轻轻瞥了一眼白芍的脸色。 “芊芊你早在我后面,为何不出来……”燕殊有些讪讪的笑着道,“小芍……挽卿,你不知道吧,这是我皇叔的嫡女,芊芊郡主,这位是顾家小姐,顾挽卿。” 两个年级都不大的女孩儿扭头对视了一眼,芊芊郡主眼底的是审视,白芍眼底却一片平和。 “之前我还在寻找顾家小姐在哪里,却没想到竟然是我看了好几次又错过的人,要不是大嫂嫂跟我指了你的背影,我还不敢相信呢。”那芊芊郡主眼中的审视一闪而过,很快就变成了欢快,跑到了白芍的身边,拉起她的手,高高兴兴的道,“很高兴认识你,你叫我芊芊就好了,我可以叫你挽卿吗?” 白芍轻轻地颔了颔首,随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因家母身体不好,所以平素很少在燕京走动……” 算是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多数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原因。 芊芊郡主似是很不见外,拉着她的手就往前殿走,一边走还一边笑着道,“莫怕莫怕,有我在,保管明日整个燕京里的小姐们都认识你,走,我带你见见去。” 燕殊跟在她们身后,有些无奈,却也微微的轻松了一下。 他是清楚白芍从前的过往的,所以怕她一直融入不了这贵女生活,便拜托了和白芍年纪相差无几的芊芊郡主带她认识燕京诸位小姐。 就算结不了手帕交,认识一下人,对白芍来说也总是好对过于坏的。 事实上,因为芊芊郡主的热情介绍,白芍真的认识了很多人,虽然其中有不少抱有审视和恶意的人,更有和赵但更多的却心思相对平和,能和白芍坦然想谈的人。 至于那些对白芍抱有恶意或者敌视的人,也因为她的身份而不得不挤出微笑,就连那赵家小姐遇见白芍的时候,都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如此一来,原本十分枯燥无聊的宫宴,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渡过了。 当偌大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天空响起烟火和鞭炮的声音之后,宫宴正式结束。 有不想走的人站在了摘星阁上看星星或平民百姓的生活,但更多的人还是慢慢的从宫门离开。 白芍和白微在人群中找到了晏殊和顾青帆,四个人带着各自的丫鬟和侍卫,一路低声交谈着走到了二道门,上了马车。 因为皇宫到四皇子府以及镇国公府和顾府都不远,所以燕殊和顾青帆都骑了马,一边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一边欣赏着和平盛世。 然而马车内的白芍和白微却早已困的睁不开双眼,双双伏在上面的小几上打瞌睡。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面容上带着伤疤的女子躲在一个男子的怀里,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一边轻笑,一边抚着那男子的胸膛,喃喃道,“殿下……殿下……就现在吧,我不想等了……就现在好不好……” 男子郎朗一笑,右手一搂女子纤细的腰身,然后低下头在她的脖颈上啜了一口,随后模糊不清的道,“好……就现在……” 脸上带疤的女子眼中闪过一阵狂喜,微微抬头对着她们身后的一众黑衣人吩咐道,“听到了没?快点去,把那辆青色马车里的女子给杀死,最好两个都杀死,如果时间来不及,一定要杀死那个穿紫色华服的那个,他们身边有人,你们一定要速战速决。” 黑衣人看了一眼男子,见男子不动声色的颔了颔首之后,顿时抱拳应声,随后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人群中。 此刻,朱雀街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百姓们都在载歌载舞,舞龙摇凤,好不欢快。 那些黑衣人就混在了这些百姓中,借着天黑隐蔽身形,很快的就将马车给围住了,并有意无意的驱赶那些百姓,将马车和马车外面骑着马的燕殊和顾青帆给隔开。 刚开始的确隔了一些距离,后来因为顾青帆触觉实在敏锐,认为距离马车不宜太远,就要勒着马缰,要等马车靠近再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黑衣人们对视了一眼,纷纷亮出了手中的刀刃,抬手杀死了最近的两个百姓。 鲜血喷到了还在载歌载舞的百姓脸上,大家全都惊呆了。 片刻后,有谁不知道摸了一把脸,看到了那猩红的颜色,顿时大吼了一声“杀人了”! 人们开始四散慌逃,因为你挤我,我挤你的,不仅没跑成功,反而还摔倒了不少人,让这一片哄乱了起来。 一群黑人便趁着这哄乱的时刻,摸上了马车。 勒着缰绳的顾青帆在听到那声“杀人了”之后就大感不妙,连忙松开马缰,站在马背上,就往马车上扑。 他身后的侍卫以及燕殊也都紧跟着往这里跑。 可紧赶慢赶,还是落后了一瞬。 当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以及有利刃插入肉里的声音传来后,顾青帆和燕殊全都呆住了,心底升起巨大的恐慌。 “不要……”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个人大叫着扑到了马车上。 顾青帆拔出腰间隐藏的软剑,一剑割断了一名黑衣人的脖颈,随后又是一剑,插到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胸膛上。 燕殊则抓起马鞭,看准了车帘子一角露出的黑色,挥着鞭子落了下去。 马车里一击得手的黑衣人转身拿剑缠住了燕殊的鞭子,结果下一瞬被顾青帆的软件插入了腹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被顾青帆一脚蹬下了马车。 这个时候,周围的百姓已经哄跑的差不多了,马车附近只剩下几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黑衣人,以及围成一圈的侍卫。 顾青帆扭过头,看着那些已经逃远的黑衣人,恨恨的将软件插回了腰间,指着那地上半死不活的几个黑衣人怒声道,“给我抓起来,要活的,不要死的。” 有几个侍卫应声带着黑衣人离去,其他的则继续守在周围。 顾青帆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扭过头,看着燕殊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马车的帘子给掀开。 借着不远处巨大的烛台,两个人清晰的瞧见,马车里,一个女子,在抱着另一个女子,在低低的哭泣。 第二百九十六章 生死之间 “姐……”白芍悲嚎,“姐,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你为什么要挡在我跟前?为什么?” 明明两个人都在犯困,明明两个人是面对面坐着,为什么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可以那样不顾一切的从对面挡住那冲过来的匕首。 为什么…… 如果可以,白芍希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无力痛苦的哀嚎。 “白微……”顾青帆的手也颤抖了起来,他先是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呆了片刻,随后被燕殊捅了一下,才如梦初醒的大叫道,“御医,快,御医……快!” “拿我的令牌去!”燕殊果决的从腰间扯下令牌,递给了顾青帆的侍卫。 侍卫拿着令牌,骑马飞奔进了皇宫。 “为什么……”顾青帆还是觉得眼前的事情不是真的。 那个白家的白微……她永远都是那样兴高采烈的在笑,在吵架,在叉腰,在吼叫。 她从来没有那样虚弱的躺在那里,如花的唇瓣苍白着,没了喜怒哀乐,像丧失了生命力的鲜花,在逐渐的枯萎。 “还是赶紧送回顾府吧。”燕殊蹙着眉头道,虽然不是小芍儿受伤了,固然让他松了口气,可看到白微如此生死不知的躺在那里,他也觉得心里不好受。 “好……”顾青帆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翻身上马,而是就坐在车辕前,充当起了马夫,一路平稳又快速的行到了顾府跟前。 吴氏和白川柏早早地就在大门口等着了,如今一瞧见马车回来了,立马高兴的跑了过来,笑着道,“小公子也来了,是不是芍儿也来了?微微呢?” 要是在往常时候,只要马车一停,白微总是会开开心心的大叫着跳下来,像极了没长大的孩子。 可不知为何,到现在了马车里还没有动静,反倒是有一道低低的抽泣声。 吴氏脸上逐渐挂起了疑惑,“咦,难道是你们在宫宴里被欺负了不成?” 顾青帆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让车夫帮忙掀开车帘,自己则弯腰,小心翼翼的将白微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白芍紧跟其后,也红着双眼跳了下来。 吴氏和白川柏刚开始都很高兴,因为她们一家五口人终于难得的团聚了,还是在这大年夜。 可是当她们注意到白微是被顾青帆抱在怀里,且没有任何声息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白川柏以前就是个马夫,较少见过这种阵势,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但吴氏却是贴身照顾看青帆的,当下就明白白微怕是遭了什么不测了,顿时两眼一红,哽咽着跑了过来,问道,“咋回事……这是咋了……咋了啊……” “娘……”白芍刚才还压抑着的哭泣,一瞧见吴氏,顿时溃不成军,“娘,姐她为我挡了一下……那一下是冲着我去的啊……” 吴氏两眼顿时一滞,只来的喊了句“我苦命的闺女啊”,随后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娘……” “孩子她娘……” 白川柏和白芍同时惊叫着过去扶住了吴氏,因为白芍穿着的裙摆实在是太复杂,白川柏就自己抱起了吴氏,跟在顾青帆身后,快速的回了院子,将吴氏放了下去。 这个时候,御医也跑了过来,因为白微比较危险,所以就先去看了白微。 老御医给白微诊了一会脉,最后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最后叹了口气,愁声道,“一下插入了胸口……这是比较危险的位置,这匕首不拔,可能还能撑一段时间……这匕首要是拔了,怕是马上就血流而……” 这意思就是说,白微没救了! 白芍一听这话,身体也是一软,要不是燕殊扶住了她,很有可能她就此晕了过去。 “不可能!”一直呆呆的站在床沿的顾青帆突然大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御医的领子,质问道,“不可能的,只是一匕首而已,我们在战场上,什么伤都受过,可还是好好的,就是一匕首而已,怎么可能会致命呢,不可能的!” “顾将军……”那御医苦恼的道,“将军受的那些都是皮外伤啊,白小姐这一匕首却是刺破了心,根本无从拯救了……” “怎么可能呢……”顾青帆蓦然一笑,放开了御医,扭头走到了白微的身边,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丫头,你不是想让我认你么?一直问我是不是救你的那个人,你快点起来,醒过来,我就告诉你,我是不是救你的人好不好?不仅如此,我还告诉你,我救了你好几次呢,只是有一次,不小心弄花了你的脸,这我很抱歉……” 一旁的白芍听了这话,早就伏在燕殊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她呜咽着道,“为什么不是我……姐姐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了那一下,你怎么那么傻,在什么时候都冲在我前面,以前奶要打我,你也挡在我跟前,食为天跟人起冲突,你也把我拉到你身后,现在到了燕京,该我护住你了啊,你为什么还要挡在我跟前,为什么……” 燕殊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傻芍儿,因为她爱你这个妹妹啊,所以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你被人伤了分毫。我想她应该很高兴能护住你的吧。” “不……我宁愿她没有护住我,燕殊你知不知道,就刚才,就刚才和那个赵家小姐,她为了我不管身份就冲了出来,她替我跟人吵架……你知不知道,她刚才还活泼的跟我说,她说她有了喜欢的人,可是那个人好像不喜欢她……她在问我怎么办……然后那匕首就刺进了她的胸膛……为什么!”白芍哭着,语无伦次的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她护着你,她一直在护着你……”燕殊红着眼睛,轻拍着白芍的背,“别怕,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可是无论他怎样安慰,白微就躺在那里,苍白着脸,任凭白芍和顾青帆怎么唤她,都不睁开双眼。 老御医纵是见惯了这样的生死场面,也忍不住伤感的叹气,同时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哪知就在这时,顾青帆忽然回过身,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红着眼睛吼道,“治,给我治好她,一定要治好她!” “顾小将军,你就是杀了老朽,这姑娘也是治不好了……”老御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道,“不如老朽帮你唤醒姑娘,说不得能说上两句话……” 此语一出,顾青帆的手顿时一松,整个人颓然而无力的站在了原地。 “都怪我,都怪我。”他抓着自己的脑袋,有些痛苦的道,“在我被人群故意隔远的时候,我就察觉了不对劲,可是我没想到那些人是冲两个姑娘来的,所以就没有立马放弃马儿上马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些过去了,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哥……”白芍不忍心看哥哥如此痛苦,含泪唤他,“哥,你不要这样……姐肯定不会想看到你如此的……” “都怪我……”顾青帆听不进她的话,还是在那里自责。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川柏忽然爆发似的吼了一句,“够了,都别说话了。” 众人被他镇住,全都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他。 只见这个一直都老实巴交的男人,忽然瞪圆了双眼,冲着顾青帆和白芍的方向吼道,“对,怪你们,都怪你们,我们一家人在十里铺生活的多好啊,多安宁啊,多平静啊,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可是后来遇到了你们……都是因为你们,我们的生活开始出现了那么多的麻烦,那么多的事情……这些我都不介意,可我的微儿啊……为什么老天你要如此为难我的微儿……如果我们一直在斜阳县,一直在出云镇,在十里铺,就算吃些苦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啊,微儿啊……” 他老泪纵横着哽咽道,“爹带你回斜阳县,带你回十里铺,我们离开燕京的这些人,我们不要管这些了……我们回家,不要管这里的勾心斗角,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离开这些人,我们去过平静的生活……” “爹……”白云实含着泪,想劝自己的爹,“爹,你别这样说,你这是在戳芍儿的心啊。” 白川柏耳充闻不问,只一心想要带着白微回斜阳县。 白芍心底难受,捂着脸哭道,“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将你们带入燕京的事情来得,这本来就是顾家的事情,对不起,将你们卷入了进来……” “是我,是我让你们来燕京的……”这时候,顾青帆倒吸了一口气,冷静道,“是我的错,不是芍儿的错,是我私心的想着芍儿一直被你们养大,突然来到燕京会不习惯,才想着让你们陪着过来,是我没有想那么多,将你们卷入了这些事情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够了!”一直昏迷着的吴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被丫鬟扶着来到这里,刚好听见了之前的一番话,不由得对着白川柏怒呵道,“孩子他爹,你在讲什么?你这是在戳孩子的心你知道吗?来燕京也是你我同意的事情,家里有钱了你也高兴,现在不能因为出了事情就怪芍儿和青帆,要怪就怪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没有照顾好闺女,怪我们自己!” 说着,吴氏哭了起来。 白川柏心中难受,见吴氏这么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在悲伤,就连那领子都被揪出褶皱的老御医也红了双眼。 就在这一片哭声中,床上的白微的双睫忽然动了动,片刻后,她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望着鹅黄色的床幔,听着耳畔的哭声,她傻乎乎的轻声道,“我……我这是死了么?” “姐!” “微儿……” “白微!” 一众人全都惊喜的扑倒了床沿,看着她虚弱的脸蛋,急声唤那老御医,“御医,你快来看看,白微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她都醒了,是不是没事了?” 老御医叹了口气,从人群中挤到床沿前,翻了翻白微的眼皮,又给她把了把脉,最后叹道,“回光返照……” 一句话,说的吴氏险些又厥过去。 白芍更是哭着抓住白微的手,哽咽道,“姐……我不要你出事,你坚强一点,我不要你出事……” “傻芍儿……”白微轻轻一笑,却因为扯动了肌肉而痛的倒抽了一口气,小声道,“哪有什么要不要就能决定的事情,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别记挂我,也别怪芍儿,我保护我妹妹,是应当的……” “不行,姐,不行……”白芍痛哭流涕道,“姐,不可以……不行的啊,以后就没人护着我了,谁还会站在我身前,谁还会悄悄把我拽到身后……不行的啊……” “傻子……”白微“嗤”的笑了声,故作轻松的道,“生死由……天,只是未能在爹娘身边尽孝……芍儿,你记得帮我为爹娘尽孝……” 说着,她目光从顾青帆的脸上一闪而过,却没有说什么,只闭上了眼睛,扬起微笑,从容赴死。 白芍不能自控的大哭起来。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所有人都绝望了,因为她们清楚的看到白微的呼吸在一点一点的减弱,她手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突然的,不知何时被掩上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还喘着粗气的玲珑快步杀到了床沿,气喘吁吁的道,“为……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快让开,让开!” 第二百九十七章 活死人 “玲珑姐姐……”白芍悲凄的叫了一声,“玲珑姐姐……我姐她……我姐她……” “别废话,快点拿热水和帕子,快点!”玲珑一把抓起白微的手,摸了摸她那跳动逐渐缓慢的脉搏,吼道,“快,一定要快!” 因为这是顾府,吴氏知道顾青帆从小到大都是习惯了热水随叫随到的,所以也就一直让丫鬟温着一锅水,如今一听说要热水,顿时扭头就往外跑。 尽管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吴氏还是亲手捧了一盆水走了过来。 “都让开!”玲珑大声道,“男的都走,快点,马上出去。” 燕殊看了一眼哭的没了力气瘫软在床尾的白芍,双眉微蹙,有些担忧,但还是走了出去。 白云实则拽着一直梗着脖子不说话的白川柏离开了屋。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顾青帆不肯走了。 “青帆……快离去!”吴氏捧着一盆水苦苦哀求他。 顾青帆双手有些颤抖,但他知道眼前是救命的时刻,万一那玲珑真有法子救活白微呢。 尽管心底十分不放心,他还是艰难的转身往外走。 然而就在这时,玲珑双眼一转,叫住了他,“你不用走了。” “真的?”顾青帆欣喜若狂。 玲珑轻轻点了点头,就没再理他了。 顾青帆也不敢出声,就站在一旁,看着玲珑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了白微的嘴里,然后看着玲珑三两下扒开了白芍胸口的衣裳,露出了那如雪般的肌肤,以及柔软的两片山峦…… 那一刻,即使是聪明睿智谨慎如顾青帆,也是被眼前的风光旖旎给震呆了,脑子完全僵在原地,无法思考。 “拿热水给她擦身子,快。”玲珑着急的道。 白芍和吴氏对视一眼,娘俩利落的拿起帕子,浸泡在热水里,也不管烫不烫,拿出来就拧个半干,给白微擦身体。 这个时候,白微的身躯几乎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而顾青帆依旧呆傻在那里完全不知道任何避让。 白芍看不下去了,一边给白微擦身体,一边用力踩了他的脚尖。 剧烈的痛感让顾青帆清醒过来,他不敢再看床褥间那一片雪白,扭头背对着床的方向,心底起伏不定。 “快,擦身体每一寸地方,快点……”玲珑一边指挥着白芍和吴氏为白微擦洗身体,一边飞速的从另一个荷包里掏出细如发丝的银针,食指与拇指轻捻着,将其插在母女两个擦过的地方。 不大会,白微身上就被插成了刺猬。 白芍和吴氏也停止了擦洗的动作,娘俩将帕子扔回水盆里,全都虚弱的坐在了地上。 这其中,身体累只是其一,更多的是心情的跌宕起伏,让她们失去了力气。 良久之后,白芍才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玲珑的裙角,问道,“玲珑姐姐,我姐……她没事吧?” “暂时没事,我用银针封住了她全身的气血关口,让她现在犹如一种活死人的状态,只留了心脏部位,再给她慢慢的服药,看不能不能修复破损的心。”玲珑一脸凝重的道。 “活死人?”吴氏别的没听懂,却听懂了这三个字,顿时呆在了原地,才刚干涸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的微儿……” “姨你别哭了,虽说微微现在没法说话,但她其实是清醒着的,知道外面的一切,姨这么一哭,微微心底肯定难受啊。”玲珑劝吴氏道。 “啊……她……她能听见?”玲珑的话将吴氏骇住了,她连忙擦干净眼泪,强行抿着嘴,不让那呜咽涌出。 “姐……”白芍想拉住白微的手,却因为她满手都被插满了银针,只好改用指尖触碰她的指尖,小声的道,“姐,我会等你醒过来的,也会为你报仇的,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微眼角慢慢的滑下了一滴泪。 吴氏又哭又笑的叫道,“微儿还活着,还活着,她哭了……她真的能听到我们说话。” 一直背对着床沿的顾青帆原本还算维持着镇定,可听到了吴氏那番又哭又笑的话之后,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扭过头来,惊呼道,“白微……白微……” 然而入目一片滑腻的白色肌肤,又让他骇的扭过头去,久久不敢回身。 “哈哈……”玲珑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并提醒他道,“顾小将军,非礼勿视,你已经看了我们微微的身体,有些责任可就不能不负!” 这话说的,吴氏和白芍全都扭头看向了顾青帆。 白芍是隐约知道白微心事的,吴氏却是一无所知,不由得骇然道,“微儿……微儿和青帆,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两个人,一个天一个地,要不是顾家十一年前的那场灾难,可能现在的身份便是一主一仆。 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在一起呢。 “姨,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男人愿意,这世间就没有做不了的事情。”玲珑哼唧唧的说着,轻轻瞥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顾青帆,瞪眼道,“顾小将军,你不会想要不负责任吧?” 这个时候,顾青帆再不明白玲珑为什么之前留他下来,就是个傻子了。 一瞬间,他心中有些复杂,又有些惊喜。 复杂是因为他和白微之间一直都是隐隐约约的,彼此谁也没说清楚,因为身份的鸿沟足以格挡一切。 惊喜是因为,玲珑这样做,是不是代表可以救活白微,才如此“算计”了他? 至于那似是而非的微妙感觉,他和白微谁也没提过,只有偶尔的时候,他悄悄回头,总能看到她闪烁着泪光的大眼睛。 每当这个时候,顾青帆的心便忍不住蛰疼一下。 只可惜,他却给不了她什么,只因为自身尚且不保。 顾家被燕家拉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这个阴谋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他根本无法抽身。 他唯一能想着的便是尽量不拉任何人入水。 至于白芍,她的身份注定她永远逃不了…… “喂,喂,你在想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有没有一点担当了?该看的你都看了,堂堂将军竟然不想负责?”玲珑瞪大眼睛,将顾青帆从自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我……”顾青帆苦笑,“我要怎么负责……” “当然是娶了微微当夫人啊,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对,已经十七岁了,等不起了。”玲珑若有所示的道。 等不起了…… 她的年龄已经大了,尽管性格一直咋咋呼呼的,最爱叉腰跟人吵架,像极了没长大的孩子。 可她毕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顾青帆的呼吸沉重了片刻,他很不希望白微嫁给别人,可他又没办法自私的要求白微等自己。 遥遥无期的等待…… “对不起……”良久之后,顾青帆闭上眼睛,沉声道,“我是将军,我的婚事可能要……我的婚事要听我娘的。” “还真是个没担当的!”玲珑恶狠狠的瞪了他两眼,忽然放低了语气,一边撇着顾青帆的脸色,一边低声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嘟囔道,“你还瞧不上微微,顾家已经烈火烹油了,你想要多高身份的夫人……难道就不怕被火吞了么……” 顾青帆脸上的肉抽出了片刻,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喃喃道,“可是你不知道……跟着我有多危险……我不能自私的将白微,还有吴妈陷入到危险之中……” “呸,你就不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一起涉足危险?”玲珑恨铁不成钢的望着顾青帆,“你什么都没问过她,你就擅自做主,甚至现在看了人家的身子都没勇气负责,你到底想干什么?亏得你还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连个女人都不敢娶,还能敢做什么?” 连个女人都不敢娶,还能敢做什么!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在顾青帆耳边炸裂,久久不停歇。 所谓当局者迷,顾青帆太在意那些危险,从而忽略了白微真正的意愿。 即使双方都不好受,都有隐约的暧昧,但却始终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如今玲珑的举动,算是逼了顾青帆一把。 先让这个人承担了“责任”这个枷锁,其次再暗示他,白微心底也是愿意的,让他不要过度自负替人决断。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简直像点燃草原的一根火星,瞬间燃烧了顾青帆心底所有的迟疑。 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走到了白微跟前,蹲下身体,轻声问道,“白微,你快点醒,只要你醒来,只要你愿意,我就请陛下为我们赐婚,好不好?” 白微没有办法说话,甚至没有办法眨眼。 但她的眼角再次流下了热泪,足以证明她是能听到顾青帆这番话的。 “你要好好的,要醒过来……”顾青帆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地白微拭去眼角的泪水,却不想她的泪水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源源不绝的流了下来。 “微微这是欣喜的呐,等了好久的话……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玲珑扶着吴氏,叹气道。 “这……”吴氏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闺女这就要嫁给小公子了? “姨,别着急,我待会给您细说……咱先出去跟三叔报个喜呗,别让他们急坏了……”玲珑扶着吴氏的胳膊,轻声细语道。 吴氏点了点头,就要跟着玲珑走过去。 结果就在开门的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飞快的跑到了白微的跟前,有些尴尬的看了顾青帆两眼,随后轻轻地,为白微扎满银针的身体上覆了一层薄布。 门口的玲珑和白芍都忍俊不禁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杜晓月! 将时间留给顾青帆陪白微说话,白芍拉着玲珑去了外面,两个人坐下来,仔仔细细的就着白微的伤势谈了起来。 “玲珑姐姐,那御医都说没救了,你是怎么把姐姐给救回来的?”白芍好奇的问道。 “其实也不算救回来了,微微现在还处于活死人的状态,得等她慢慢修复好心脏才能醒过来,不然可能就一直如同活死人一样。”说起这个,玲珑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活死人……”白芍喃喃道,“就是活着跟死了一样的人么。” “对,我爹说,还有另一个叫法,叫做‘植物人’,不过他只跟我提了一次就没再说过了,并警告我不许再提这个词汇。”玲珑撇着嘴道,“我不知道植物是什么意思,听我爹说是指草木,那为啥不叫草木人嘞?这个问题也是困惑我很久了。” “植物人?”原本还镇定的坐着的白芍一听这话,顿时惊恐的站了起来,望着玲珑,结巴道,“玲珑姐姐……你爹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我爹就是我爹啊,我爹姓吴,别人都叫他吴先生,没人知道他姓名是什么。”玲珑托着腮道,“芍儿你干嘛这么诧异?难道你认识我爹?不可能啊,我爹几年前就作古了,你还在斜阳县呢。” “哈哈,不可能认识的,我就是……我就是问问而已……”白芍尴尬的笑着,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波澜。 吴先生……这个吴先生……他是哪里人? 这个年代都把白微这样的状态称为“活死人”,只有顾挽卿那个年代才称呼为“植物人”。 如果白芍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吴先生是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么想着,白芍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可是她转念一想吴先生已经作古了,便又瞬间气馁了下来。 “芍儿,你在想什么?”玲珑见她如此奇怪,忍不住问道。 “啊,我没有……我就是在想,到底是谁要杀我。”白芍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周围的气氛一瞬间肃杀了起来,玲珑也没了说笑的心情,皱着眉头,手指在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低声道,“宴上有什么事情发生没?以你判断,跟谁有关系?” 吴玲珑性格洒脱不爱束缚,最讨厌入宫,所以是不曾从来参加这等子宴会的。 “这……”白芍沉吟着,将在宫宴上发生的几起小事儿都说了出来,“姐她骂了一个往燕殊身上贴的小姐,听说是赵家的,还和杜晓月是表姐妹关系。其次就是姐姐跟我说,大皇子看我们的目光有些怜悯,不过一闪而逝,姐姐她无法判定是真的还是眼花……” “赵家?”玲珑蹙着眉头道,“这个赵家……” “赵家没能力做这种事情。”这时,刚从屋里出来的顾青帆一脸严肃的道,“赵家只是一介小官而已,甚至还没杜侍郎的身份高,根本没有能力做这些事情,当然不排除他们身后有人,可是那些黑衣人明显是冲着你去的,如果是赵家小姐,她应该会冲着白微才对。” “那就是大皇子妃那里……”玲珑敲着桌子低声道,“她怜悯什么?我们做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白芍的身体忽然忍不住一抽,她握着拳,看向顾青帆,郑重道,“不管是谁,把我姐伤到了这种地步,都不能放过。” “嗯。”顾青帆点了点头,蹙眉道,“我的侍卫们捉了几个黑衣人,我现在要过去一趟,幕后黑手说不得能从这几个黑衣人身上寻出来。” 说着,转身要离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燕殊忽然快步的跑了过来,并急促的道,“青帆,那几个黑衣人……全都服毒自杀了!” “啊?”白芍和玲珑同时站了起来,顾青帆的脸色更是黑的像锅底一样。 “为什么没有看护好!”他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先是严密观察了半个钟头的,他们一直都活着,所以就以为他们没带毒,谁知道……”燕殊心底也是气的狠,这几个黑衣人要是死了,想找出是谁想杀白芍就难了。 “让他们全都给我领军令去,二十军棍,一下都不得少,让白云实去监督!”顾青帆气急败坏的吼道。 燕殊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白云实,白云实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顾青帆有些头痛的站在原地,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凉气,罕见的手足无措了起来。 “其实也不一定要从黑衣人这里寻找的。”玲珑踱了过来,若有所思的道,“找一找谁和芍儿有仇也可能寻到的。” “和我有仇的多了去了,就算从前没仇,因为那一道圣旨,多半也恨了我。”白芍苦笑着道。 一旁站着的燕殊忍不住握起拳头抵在嘴前,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才道,“其实……她们就算恨你也不敢轻易动你,不会有几个人不害怕来自顾家和镇国公府的报复的。” “除非……这个人真的和我有极大的仇恨……为此不惜一切……又或者那个人的身份足以大到让我们无法撼动……”白芍逐步的猜测着道。 随后,在场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如今随着范围这么一缩小,是谁就不难找了。 能比燕殊还厉害,还不怕来自顾家和镇国公府的报复,那就只有老皇帝了。 可他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情啊,要是不喜欢白芍,不赐婚就可以了,根本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 白芍和玲珑都很讶异,她们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关系,更无法肯定是不是老皇帝做的这一切。 倒是燕殊和顾青帆对视了一眼,全都沉默了。 “你们……不要不说话啊,你们是不是知道是谁做的了?”白芍着急的道。 燕殊没有回她,而是喃喃道,“不可能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是不想看你我联姻,也不一定非要杀了芍儿,要知道,芍儿一旦出事儿,你和他之前也就永无可能了……” “是谁让他生了杀芍儿的心?”燕殊低着头反复呢喃。 一旁的玲珑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她所知道的恨白芍入骨的人,“你们老家那个白蔻应该算一个,不过她早死了,来到燕京真正得罪狠了的也就一个杜晓月……杜晓月,对,杜晓月!” “杜晓月?”顾青帆蹙着眉头看向她,“这个名字已经在燕京消失很久了。” “消失?不可能消失的,她还活着,我又没有杀了她。”玲珑嘀咕道。 “你们做了什么?”燕殊睁大眼睛问道。 他有预感,问清楚这件事情之后,他很有可能就找到谁是凶手了。 “就是……”白芍小声的将玲珑为她和白微报仇,所以把杜晓月给算计出来,将她脸划花的事情说了。 “嘶……”燕殊和顾青帆全都倒吸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阵后悔。 “所谓斩草要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们如此得罪了那杜晓月,却又不杀了她,还放她走了……你们真是……”燕殊气的跺脚,却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再着急也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望着白芍和玲珑。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玲珑叹了口气,“我家虽不算世代行医,但也是身负医术的,一向很少要人性命,我原是想着她脸被划花了就肯定无法出来见人了,再者因为是我动手的,就不会报复到芍儿和微微身上,哪知思了千虑,却还是失了一着,她凭着那张破脸,还真的有勇气见人,并且算计着那人动手要杀芍儿……都是我的错……” “玲珑姐姐也是想为我们报仇。”白芍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挺直了腰身,语气冰冷道,“不过杜晓月既然伤了我姐姐,那么这次是真的不会放过她了,我要她死,而且是要十分难过的死,一刀毙命这种事情不能发生,我要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我这里有药粉,绝对让她生不如死!”玲珑也恨极了杜晓月,此刻站出来道。 这事情原本就是因她而起,要是她当时心一狠,杀了杜晓月,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了。所以杜晓月心中愧疚的紧,如今一听白芍要为白微报仇,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我让人立马去查。”顾青帆吹了个奇怪的口哨,很快,两个侍卫跑到了他的跟前,单膝跪下听令,“我要知道杜晓月的行踪,她最近住在哪里,和她密切联系的是谁!” “是。”两个侍卫点头,随即悄无声息的离去。 只剩下四个人相视无言,都不想说话打破这寂静的空气。 最后是玲珑最先尴尬的笑道,“我去给微微拔针,这银针每日施一次即可,不能总在身上刺着,容易伤元气。” 说着,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哥,玲珑姐姐也是好意……”白芍怕顾青帆责怪玲珑,所以主动上前替玲珑解释。 “我知道。”顾青帆简短的说了三个字,见白芍还望着他,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浅笑着道,“等白微醒了,你就有嫂子了。” 这话说的,白芍嘟起了嘴,“不,我还是觉得喊姐姐更好。” 姐姐比嫂子亲多了。 “行行,都随你。”顾青帆一边的浅笑,一边目光湿润的望向白微所在的方向。 白微,你听到了吗? 我们都在等着你苏醒。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以身试险 原本白芍以为,不过就是去调查一下杜晓月,顶多三五天就出消息了。 结果这都过去月余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她耐不住性子,从镇国公府跑去顾府问顾青帆怎么回事。 顾青帆倒是没有任何意外,只简短的道,“有些困难,有人护住了她,不过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白芍心底有些着急,但也知道自己再着急也没用,只好恹恹的回了镇国公府。 顾青帆担心她再遭了不测,连忙骑马将她送回了镇国公府,并且勒令她以后不许再私自离开。 要想回顾府,只能先让人通知他,他再过来接白芍。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很快半年过去了。 因为白微一直昏迷不醒,白芍这个生辰也就没怎么办,就一家人在一起吃了碗长寿面就算了。 算上之前等待的一个月,如今都七个月过去了,白微还是依旧那样昏迷。 在两个月之前玲珑就停止了给白微施针喂药,因为白微的心已经修复了,可她却像在暗夜里迷失了的人一样,找不到了回家的路,始终没有醒过来。 至于杜晓月那面,除了打听到她已经消失了一年多,连杜侍郎夫妇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更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这种简单的消息之外,始终没有任何有用的讯息,更别提报仇了。 八月,白芍终于耐不住性子,再次冒险,在没有顾青帆接送的情况下带着两个婢女来了顾府。 燕殊这些日子很忙,忙的都没办法去见白芍。顾青帆却颇为悠闲,一直呆在白微的房间里和她说话。 白芍到的时候,顾青帆正趴在白微床头小憩,听见妹妹的声音,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神色清醒的不像是刚睡醒的人,“你怎么来了?” “哥……我实在是等不了,这都八个月了,眼瞅着都要一整年了,就这样让那个杜晓月逍遥自在,我不愿意!”白芍气愤的道。 “可是那个人护她护的太紧了,我们实在是安插不去人手,更是没办法将她带出来。”顾青帆甩了甩头,这回才清醒了似的,蹙着眉头道,“挽卿,你耐着性子等一等……陛下最近又病了……” “这二者之间有何联系?”白芍气愤的道,“我不能忍了,我不能看着我的姐姐在这里躺着,而那个凶手却不知在哪里逍遥自在。你们说没有法子,我现在有一个法子,可以杀了她。” “什么法子?”顾青帆望着白芍异常固执的神态,有些不安的问道。 “引蛇出洞。”白芍双目绽放出精光,语气铿锵的道,“她不是想杀了我么?我就以自身作诱饵,将她引出来。” “不行。”顾青帆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并提出了白芍计划里的漏洞,“万一她根本不会出现呢?” “不可能的,杜晓月如此恨我,她一定会出现的,她想亲眼看着我死。”白芍自信的道。 “还是不行,挽卿,不要瞎想,我跟四殿下迟早会将杜晓月带过来的,但我们不能容忍用你的安危换来复仇,想必就算是白微知道了,她也不会允许的。”顾青帆语气沉重的劝着白芍,“莫要再提如此荒唐的建议了,我不许!” “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白芍试图跟哥哥沟通,“我就是想为我姐复仇,哥你就同意好不好……” 说到这里,她余光一瞥,忽然发现白微放在床沿的手指头好像动了一下。 白芍用力的擦了擦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再仔细看了两眼,结果那手指头又不动了。 顾青帆有些纳闷的看着她,问道,“挽卿,怎么了?” “我……我……”白芍想说,我看见姐姐的手指头动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咽下了这番话,转而倔强的道,“不,哥,我必须要为姐姐复仇!” “挽卿……”顾青帆有些无奈,不明白白芍之前还是商量的语气,怎么忽然间就改的如此倔强,“挽卿,你要听话,你想一想,你要是再出了事儿,你让娘,让吴妈怎么办?” “不行,就不行,我一定要去,而且现在就去,我要引蛇出洞,我要等那杜晓月站出来,到时候不是她死,就是我死。”白芍一边注意着白微的手指头,一边努力的叫嚣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们谁都别拦我,我马上就去,反正我姐姐在这半死不活的躺着,我也不想活了!” 说着,轻轻地抬起脚,走了两步,发出了颇为沉重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顾青帆也发现了白芍的异样,目光也落到了白微的手指头上。 然后,就在这时,兄妹两个同时看到了白微的手颤动了一下。 “哥……哥……你看到了?”白芍颤抖着声音说道。 “看……看到了。”顾青帆也是一脸惊疑不定。 “走了,我这就走了,我要去杀了杜晓月,不是她死,就是我死!”白芍见状,又叫嚣了两句。 白微本来是一个手指头在动,等白芍叫嚣了这番之后,她就变成了三四根手指头同时在动。 紧接着,她轻轻的抬起了胳膊,但是很快又无力的垂了下来,摔在了床褥之上。 “白微。” “姐。” 顾青帆和白芍同时大叫着扑了过去,刚好看到白微那停了八个月没有睁开的双眼,正幽幽的打开了一个裂缝。 “白微,你醒了?” “姐,你哪里难受没有?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白微眨了眨眼,嘴唇蠕动了片刻,却又闭合了。 “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姐你傻了吗?”白芍忍不住嚎啕大哭着道,“姐……你别吓唬我,你要是真傻了,爹和娘要怎么办啊。” 口干舌燥的白微嘴角抽了抽,要不是身体无力,肌肉使不动,她恨不得抬起头,狠狠地敲一敲这个妹妹的脑壳,顺便吼她,“你才傻了!” 老娘只是渴了而已啊…… 妹妹指望不上,白微只好把眼神投向顾青帆,微微眨了眨,随后蠕了蠕嘴巴。 顾青帆恍然大悟,连忙去外间捧了一盏温水,用勺子一点点的流到了白微的嘴里。 约莫喝了大半盏茶水,白微才咳嗽了两声,虚弱的对着白芍吼道,“你,你,你才傻了!” “姐原来你没傻啊。”白芍这才破涕为笑,拉着白微的手不肯放开。 这个时候,吴氏和白川柏以及白云实和玲珑都听到了动静,赶忙的冲了进来。 吴氏一见到白微那双灵活的双眼,“嗷”的哭出了声。 一边哭,她还一边锤白川柏的胸口,骂道,“你这个孩子,你就一睡大半年,你知不知道娘这些日子都咋过来的,你个狠心的东西!” “娘……”白微在玲珑的帮助下勉强坐了起来,靠在被褥上,歉意的望向吴氏,“真是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想醒的,我也知道你们在,可我就是睁不开眼……要不是芍儿这个死妮子说要以身探险,替我报仇,我可能还不会气的要醒过来呢……” “早知道这样你会醒,我早就把这个法子说出来了啊,都在我心里憋了半年了都。”白芍小声嘀咕道。 白微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白芍赶紧闭上了嘴,不过心底却不曾停歇,反而愈发的活泛了起来。 “其实这是正常的,我爹说过,受到刺激醒过来的几率很大,我当初想着让顾将军娶你,看能不能刺激的你醒过来,结果没想到你竟然是被芍儿给气醒的,啧啧……”玲珑一边给白微把脉,确定她没事了,一边嘲笑的看了顾青帆两眼。 顾青帆倒是没有任何窘迫的样子。 白微和白芍相依为命十几年,感情比跟他深厚那是正常的。 更何况,她们两个,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他要娶的人,她们关系好,他高兴都来不及。 当天,沉寂了很久的顾府因为白微的苏醒而再次热闹了起来,就连燕殊都白忙中抽出时间来为白微庆贺。 要知道,因为得了老皇帝的青眼,燕殊最近可忙碌的紧,不仅要忙碌二皇子之前做的那些事物,还要将那些主动投靠的大臣纳到羽翼之下,更要分辨出其中谁是敌人的探子,谁是真心投靠的,可谓是忙的团团转,都有些瘦了。 白芍心疼他不容易,所以没打算把自己想以身试险的想法告诉他,结果没想到白微这个大嘴巴竟然说漏了出去,当场燕殊的脸色就黑了。 “我不同意。”他压低声音,靠在白芍耳畔道,“我不同意你以身探险,太危险了,小芍儿,如果你信我,就等我,现在父皇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等我,不过几年,我就能为你和白微复仇。”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已经不是复仇不复仇的问题了,而是杜晓月永远蛰伏在暗处,我就要永远小心翼翼的,去哪里都有可能遭受到埋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早地解决了呢?”白芍提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一刹那,燕殊和顾青帆都僵住了。 这个问题,他们都想过,可因为不想白芍以身试险,所以宁愿抽时间来来回回的保护她,也不想用那样的方式将杜晓月给引出来。 但现在,白芍提出了更加犀利的问题,“现在你们能保护我,可如果真的有忙碌的谁都没空的那天,谁来保护我?现在我以身试险,局面仍然掌控在我们的手里,可如果等到那一天……事情就不是你我所掌控的了!” 沉默了良久之后,燕殊和顾青帆终于点了头,决定让白芍用引蛇出洞的方式将对方给引出来。 为了更大程度的保证白芍的安全,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然而,在第一天里,白芍却要求任何人都不要跟着她,她真正的,自己单独出去。 这已经不是以身探险了,这是拿命去赌啊。 燕殊和顾青帆说什么都不肯,最后还是白芍说服了他们,“杜晓月是个多疑的人,当初玲珑用了空城计的方法将她骗了出来,想必这次她会更加谨慎,你们跟着我,只会打草惊蛇,倒不如让我真正的出去一趟,让他们确定一下,你们是真的放松警惕了,他们才敢出招啊。” “可你的安危……”燕殊还是不愿意答应。 最后是玲珑跳了出来,说她手头有撒出去就可以致人昏迷的药物,并拿给了白芍整整一大碗那么多,足以让她晕了半个斜阳县人的量,燕殊这才勉强答应了。 这天,阳光正好,燕殊在处理事务的时候故意犯了个错,被老皇帝带到了处理政务的大殿里好一顿训斥,并惩罚他一晌午都帮忙抄写经书。 顾青帆则十分“恰巧”的也去禀报事物,被燕殊留了下来,跟着帮忙。 因为白微苏醒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刚好当天又是正月十五,白芍便带着两个丫鬟,以及浩浩荡荡十几个家仆去了城外的灵隐寺上香,祈求菩萨保佑姐姐。 这一次,白芍是真的只带了两个丫鬟和十几个不会武功的家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跟着她。 讲实话,她心底也有些忐忑,怕谁突然跳出来杀了她。 要是真枉死在这里,她才真的憋屈。 好在对方似乎摸不准她是不是在设计谋,所以并没有出手。 一直到上完香,给了香油钱,从灵隐寺出来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动静。 白芍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由菡萏扶着坐进了马车里,准备回城。 可是,马车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车轮忽然坏掉了。 因为换车轮需要抬起马车,白芍不能在上面呆着,就只能走了下来。 这期间,菡萏和荷香一直戒备的望着周围,生怕有人出来害了白芍。 结果这人没有出现,但却有一只黑魆魆的飞镖,呼啸着的从两个丫鬟中间穿过,直刺白芍面门。 第三百章 计中计 彼时,白芍还在毫无所觉的看着车夫在修车轮,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眼瞅着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飞镖就要刺入白芍的门面,她忽然蹲下身,指着木头制作的车轮,笑嘻嘻的问车夫,“为什么一定要用硬木头做轮子,这样会颠簸很多的,如果可以换成软一点的东西,马车会不会就平稳多了呢。” 车夫一边滚动轮子,一边回道,“小姐呐,这要是走近的路包几层棉布还可以,要是走远路,一路上不用做别的了,全都在换布,实在是太麻烦了。” “也是……”白芍轻轻瞥了一眼镶在车厢外壁上的小飞镖,若有所思的道,“现在换好了吧,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全啊。” 隐藏在暗处的女子听了这句话,顿时疑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娇滴滴的问道,“殿下,依您看,她们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啊。” “四成真的,六成装的。”男子一本正经的道。 “哎呀,跟没说似的。”女子轻锤了一下男子的胸口,不满的噘着嘴道,“那怎么办嘛,原本我都打算好了,如果她们是真的和上次一样想算计我,我就不出去了。如果她是真的毫无防备……我就赶紧将她给弄死。殿下呀,人家讨厌死她了,一天都不想看见她还活着呢。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帮人家的对不对。” “哦?”男子轻笑着,握住了女子在乱锤的手,噙着笑意道,“既然你那么恨她,不如我们这就上去,杀了她,怎么样?” “这……”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不过想起自己之前被算计的场面,顿时又化成了迟疑,“还是算了吧,万一她是在引我出去呢……万一……不行,我不能被她再算计了,这一次我们先不动手,让他们的布置化为空,反正我们不损失什么。” “你真是聪明呢。”男子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脸颊上的两道疤痕,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不过那轻蔑很快又变成了狂热,“那我们赶紧回去吧,何苦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呢……嗯?” “好……”女子再次依依不舍的忘了白芍的方向一眼,终于还是与男子一起款款离去。 菡萏和荷香在听到马蹄声离去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性格稍微开朗一些的荷香更是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笑道,“幸好他们走了,不然接下来我们可就真的惨了。” 白芍好笑的看了她两眼,摇了摇头,看到那车夫将车轮安了上去,她便准备登上马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有些张狂的女声传来,“哈哈哈,你们果然是在演戏,是不是上次用了这种计谋骗我,觉得我这次不会上当了,所以就打算反过来骗我,利用我的疑心让我退却?哈哈哈,要不是有殿下提点我,说不得我就被骗了呢!顾挽卿,这次真正中计的,终于换成你了!” 荷香和菡萏一听这声音,面色顿时惨白,惊慌着将白芍护在了身后,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就见那不高的小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相拥的身影,以及数十个持着弓箭的黑衣人,全都拉满了弦,长箭对着的,正是她们所在的方向。 “杜晓月……”白芍倒吸了一口气,慌张的道,“你们不是被我吓走了吗?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哼,贱人,要不是殿下提点了我两句,我还真的要被你的‘空城计’给骗了呢。你也是傻,竟然敢真的带几个家仆和丫鬟就出来了,还敢反过来算计我。既然如此,那你就得承受算计失败的后果,哈哈哈。”杜晓月仰天大笑着,眼底闪过狠毒之色,“原是想着让你痛快死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轻松就栽在了我的手里,既然如此,我要是不狠狠折磨你一番,都对不起老天对我的这番心意。” 说完,她一挥手,对那些弓箭手下令,“全都放下弓箭,将那女子给我活捉,其他人随便你们处置!” 弓箭手看了一眼男子,见男子轻轻颔首,这才全部放下了弓箭,对着山坡下的白芍等人扑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惊慌失措的白芍突然不慌了,也不害怕了,就那么淡定的站在菡萏和荷香中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高声道,“等了那么久,你们终于出来了。” 杜晓月被这一句话唬的,面色倏的就变了,松开抓着那男子胳膊的手,就要往后退。 倒是那男子,一直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 杜晓月看了看那男子戴着面具的脸,又想了想他的算无遗漏,一咬牙,往前一步,又站会了原来的位置,并冲着白芍大吼道,“你还想骗我,还想用这种方法骗我!顾挽卿,你死定了,我一定会折磨的你生不如死的,还想嫁给四皇子当正妃,你做梦,你个下贱货,你会沦为大燕最贱的女人的。” “是吗?”白芍冷笑两声,目光落在了那戴着面具的男子身上,扬声道,“这位……殿下?不知你我有何仇怨,足以使得你欲屡屡置我于死地,有何仇恨,我们说开即可,何必到最后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男子笑了笑,没有回答白芍的话。 倒是他旁边的杜晓月恼怒的尖叫了起来,“顾挽卿,你个贱人,胡乱说些什么,死到临头了还在勾搭男人,果然是贱到骨头里的人。来人啊,将她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此时,那群弓箭手已经逐渐的将白芍给包围了起来。 约莫二十来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对上十几个不会武功的家丁,就算有两个武功还可以的丫鬟,但双拳难敌四手,怎么看白芍怎么处于下风。 小山坡的杜晓月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那自修好之后就没人动过的马车忽然爆开。 两个丫鬟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拉着白芍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就看向那从爆开的马车里跳出来的五个人。 玲珑,燕殊,顾青帆,白云实,以及白微。 “你们……”那戴着面具的男子蹙起了眉头,仔细端详了燕殊两眼,疑惑的道,“不对啊,你此刻应该在皇城中才对,父皇不可能骗我的。” “父皇是不可能骗你的,但经书是可以提前抄写好的。”燕殊双手背在身后,拽拽的走到了白芍跟前,将她护在身后,随后一甩折扇,用那扇面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秀气的眉眼,弯弯的笑着道,“至于那侍女的惊慌,也都是演的。皇兄,这一次你可是失算了啊。” “不可能啊,那马车轮刚才抬起来了,证明里面没有人的啊,怎么可能还藏着五个人呢?怎么可能呢?”杜晓月惊慌失措的拉着男子的手尖叫道,“不可能,五个人的重量,一个车夫根本抬不动。” “是挺重的,要不然车轮能坏掉?”就在这时,那车夫忽然站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扔掉头上的斗笠,并撕掉了身上的袖子,将好好地一件衣裳变成了比甲,露出了胳膊上鼓鼓囊囊的肌肉,以及一个光滑油亮的大光头。 末了,他还憨憨的冲着白芍和白微笑了笑,道,“就是不喜欢穿带袖子的,总觉得跟套了一层枷锁似的,还是这样自在。” 白芍抿嘴而笑没有说话,白微却冲他翻了个白眼道,“赵护院,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啊……” 赵龙摸着自己的光头笑了。 “咳咳。”这时,燕殊瞧见自己被众人忽略了,不由得轻咳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吸到了自己身上之后,才灿烂的笑着道,“那个……杜晓月是吧,你刚才说要对我的小芍儿做什么?嗯……变成大燕最贱的女人?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看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你……”杜晓月终于慌了,指着燕殊就歇斯底里的要开骂。 不过当她瞧见已经被弓箭手们围成一团的众人,忽然又讽刺的笑了起来,“来了你们五个又怎样,双拳难敌四手,你们是赢不了的,来人啊,抓住他们,把他们都给杀了,全都在这里杀了,一个活口不留!” 第三百零一章 被放弃的棋子 戴着面具的男子撇了一眼杜晓月一脸的喜色,心中闪过两个字——蠢货! “哈哈哈……”杜晓月不知这些,仍旧在张狂的大笑着,“你们全都一起死,一起死了吧……” “还真是缺心眼……”白微嘀咕了两声,“难道她以为我们当真就来五个人不成?” “她缺心眼,你忘了姐,我们就不能跟傻子计较。” 后方,白芍一本正经的和白微讨论。 前方,顾青帆冷笑着拍了拍手。 随后,十几个穿着普通的家仆就撕掉了身上的衣裳,露出了身上的软甲,再抬手一抽,腰间就抽出了一个闪着寒光的软剑。 “果然上当了……”杜晓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喃喃着道,“又骗我,这次又骗我,殿下,怎么办啊,早知道我们当初就应该走的,不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啊。” 这话说的,无不埋怨之意。 那男子顿时有些不悦的道,“还不是为了你?” 杜晓月被他声音总的冷意惊醒,这才想起自己要依附着这人生活,眼前的困境也需要他才能帮忙脱离。 她立马收起了埋怨的嘴脸,谄媚的笑着靠在了男人的肩上,柔声道,“殿下说的是,只是眼前的局面要怎么办啊,那些人竟然敢对殿下叫嚣,殿下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吃吃苦头,好不好啊。” 男子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颔了颔首。 一直观察着男子动作的领头人见状顿时大吼一声,从裤管里拔出匕首,二十几个黑衣人全都对着顾青帆等人扑了过去。 眼瞅着一阵惨烈的厮杀就要展开,一直没说话的玲珑忽然从腰间抓了一把粉末,随后对着最密集的一堆黑衣人撒了过去,同时念念有词的道,“让你们敢拿着弓箭对小芍儿,给我晕倒,全都晕倒。” 话音未落,黑衣人呼啦啦倒下一片。 小山坡上的男子瞳孔缩了缩,目光锁在了玲珑窈窕的身段上,没有丝毫杀意,反倒是生起了占有的心思。 “哈哈,我就说管用吧。”玲珑高兴的拍着手,又从腰间抓了一把,想对另一个地方的黑衣人撒过去。 只可惜那群人心底已经起了戒备,屏住了呼吸,所以没有取得上一把的效果。 玲珑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拔出背上的长剑,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给你们换个死法了。” 说完,一马当先的冲到了人群中,左劈右砍,一把长剑愣是武的虎虎生风,像极了巾帼女侠。 “好,玲珑姐姐你真棒。”白微在人群中给她鼓掌。 玲珑对她回头一笑,在空中打了个转,一抬手,长剑就刺入了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再拔出来的时候,她机灵的抬起胳膊挡在脸前,只可惜她一向是穿窄袖的衣裳,如今只挡了一道血而已,更多的还是扑到了她的额头上和下巴上。 “呸,可恶!”玲珑一边呸了一口嘴里的血,一边扭头怒瞪顾青帆,“喂,姓顾的,你到底帮不帮忙。” 顾青帆这才摇头苦笑着扬了扬手。 之前一直蓄势待发的十几个家仆全都涌了上去,他回过头,嘱咐荷香和菡萏保护好白微白芍,又让白云实保护好燕殊,自己也提着一把剑,冲了上去。 因为之前已经被迷倒了六七个黑衣人,如今双方人数上没了差异,再加上玲珑时不时撒出的粉末,不一会黑衣人就露出了颓势。 山坡上的杜晓月再次着起急来,拉着黑衣男子的手嚷嚷道,“殿下,怎么办啊,我们赶紧走吧,赶紧走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报仇?”男子摇头轻笑了两声,“他们是与你有仇,与我可没有仇恨。” “可是……可是殿下你答应了要为我复仇啊。”杜晓月诧异的道,“而且,之前也是殿下的人伤了那白微,咱们……彼此之间早就有仇恨了啊。” “我只不过是为女色所迷而已,真正与他们有仇的,是你。”男子双目冷漠的看着杜晓月,突然一抬手,就把杜晓月给推了下去。 杜晓月猝不及防,惨叫着从小山坡上滚落,刚好滚到玲珑的脚下。 玲珑双眼一转,从腰间捏出一小撮粉末,轻轻往杜晓月门面上一撒,杜晓月就失去了行动能力,但却没有昏迷,只是惊恐的在那里睁大双眼,望着周围发生的动静,张嘴想叫救命,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接下来,她就只能无力的躺在那里,承受着别人偶尔突然的一脚,又或者看到一个被砍断的胳膊滚到自己跟前,最可怕的一次,是顾青帆见有人竟然敢绕过他们去攻击白芍和白微,心底生了气,一剑划掉了一个人的头颅。 然后,那个头颅就这么“咕噜噜”的滚到了杜晓月的跟前,一双带着血的双目依旧睁着,正巧和杜晓月来了个对视。 当场,杜晓月就吓得张大了嘴巴,并感到了下身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流了出来…… 一直到战况结束,顾青帆这边负伤了五个,对面黑衣人只活了六个,且身上都负了各种不同程度的伤痕,此刻全都戒备的围在那戴了面具的男子周围,生怕顾青帆等人再冲上来。 倒是那中间的蒙面男子没有任何恐慌,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玲珑,慢声道,“我很喜欢你,我把杜晓月给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考虑一下来我府上,我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位置。” “你的府上?”玲珑双眼一转,笑道,“你连面都不敢露,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谁又知道让我满意的是什么位置?藏头缩尾的,我吴玲珑才瞧不上。” 男子扬了扬嘴角,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迟早会是我的。” 说完,吹了口哨,很快便有二十几匹马跑了过来,蒙面男子带着六个手下翻身上马,眨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哎呀,怎么放他们走了?”白微跺着脚道,“把他们拦住啊,全都灭在这里啊,省的以后麻烦了——我们忙忙碌碌的,又是挖空心思演戏,又是置芍儿于危险中,又是计中计的,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顾青帆苦笑着拦住她,低声道,“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不可能被我们杀死的,再说我们的目的只是杜晓月而已,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你说这个人,他想做什么,既然有备而来,却又不拼劲全力,刚开始帮着杜晓月杀芍儿,现在又主动把杜晓月推下来,他到底在做什么?”白微不满的嘟囔道。 “也许刚开始他只是对含恨的杜晓月感兴趣,后来杜晓月的蠢让他逐渐的失去了兴趣,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的兴趣落在了玲珑的身上,玲珑你最好小心点。”顾青帆蹙着眉头道,“这个人从根本的目的上还是要同四殿下作对,但他手段诡诈,做事情毫无道理可循,你们要小心一些。” “没事的,我才不怕他呢。”玲珑大大咧咧的摆着手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既然走就走了,先去看看杜晓月吧。” 白微这才想起杜晓月已经被推了下来,她放开顾青帆的袖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杜晓月,刚想奚落她一番,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骚味。 仔细的嗅了两下之后,白微顿时面色一变,跺着脚退了好几步,一直到闻不见那股味道,才梗着脖子道,“你……杜晓月,你这个……你是不是尿了?” 杜晓月躺在地上,心底又羞又怕,下意识的想求饶,只可惜有口不能言,她只能“啊”,“啊”的做着口型,并用央求的目光看向玲珑,希望她能为自己解开这毒药。 玲珑摸着下巴,思虑再三之后,给她解了药性。 杜晓月乍一得自由,“咕噜”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就要跑。 只可惜玲珑比她还要快,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跟前,并把长剑横在了杜晓月的跟前,示意她站回原地。 “我……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杜晓月心中害怕,两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道,“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一切都是那个人做的,那个人……都是他做的……人是他的,也是他撺掇我找你们复仇的,跟我没关系啊。” “那个人?”一直对那蒙面男子心生好奇的玲珑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我再考虑饶不饶了你。” “我……”杜晓月一愣,仔细的回想着过去一年多,这才发现自己只知道他是“殿下”,却不知道他是几殿下,顿时呆愣住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皇子,到底是哪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玲珑不相信,又从腰间摸出一把粉末,逼问道,“你想清楚了,到底说不说。刚才的滋味难受吧,想不想尝一尝?不想的话就赶紧说出来。” 杜晓月顿时吓的一阵打颤,下身又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第三百零二章 杜晓月之死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杜晓月凄厉的喊道,“求求你们饶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被圈在一个院子里,做他的玩物,这一年多,除了要杀顾挽卿的这两次,我连院子都没有出过啊。” 玲珑将信将疑,但还是高举起了右手,决定给杜晓月一点苦头吃一吃,免得她说谎。 “罢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芍终于上前两步,轻声道,“我瞧着她也不像是说谎,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本来都已经绝望了的杜晓月突然睁开双眼,感激的望着白芍,含泪道,“谢谢你……顾小姐,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好人……” “呵。”白芍唇畔逸出冷笑,扭过头,对着依旧在那里挥着折扇的燕殊叮嘱道,“燕殊,你记住了她刚才是要怎么对我的了么?” 一提起这个,燕殊眼中就冒火,他一把收起了手里的折扇,语调冰冷的道,“我都记着了。” “那就照做吧,该给她的,一点都不少,不过这一次,可要盯紧了她,莫要让她再被谁救了。”说完,白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已经呆滞住的杜晓月,扭过头,一边施施然的走着,一边随意的问道,“我们的马车呢?在那里?” “已经来了,在不远处。”顾青帆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很快便有一辆宽大的马车朝着这里奔驰而来。 所有人都没有去看已经僵在原地的杜晓月,也没有任何要释放她,对她有怜悯的意思。 那一刻,杜晓月完全绝望了。 她冲着白芍的背影歇斯底里的骂道,“贱人,贱人,顾挽卿你个毒妇……我恨你……我恨你!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这样对我,你会不得好死的!你算计我,你又算计我,你不得好死。” 白微扭过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随后抓起一块石头,一把砸到了杜晓月的额头上,制止了她的满嘴胡吣。 “我呸,你这样对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以后也会落到这般田地呢?要说别人是毒妇,你就是蛇蝎毒妇。”白微气呼呼的道,“我们算计你又怎么了?你既然上当了就别说那么多废话,要认栽!” 白芍拉着她的手,浅笑着道,“姐,别理会她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现在天色不早了,娘会担心的。” “嗯。”白微点了点头,姐妹俩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上了马车。 荷香和菡萏随后也上了马车,赵龙照旧坐在车辕上赶车,其他人则翻身上了马,只余一个杜晓月还在原地坐着。 那一刻,杜晓月的眼底迸发出了希望之色——他们就这样走吧,忘了她的存在吧,给她一个生的希望吧。 只可惜,在一众人都即将离去的时候,白云实忽然下了马儿,嫌弃的将她提上了那已经破碎的只剩车底的马车上,并用一根绳子将她五花大绑了,随后自己坐在了车辕上,赶着马儿跟上了前面的一众人等。 杜晓月终于完全绝望了。 她死气沉沉的,任由白云实将她带到了燕京,送到了一家十分低贱的窑子里,任由那里年老色衰的妈妈嫌弃的给她洗着澡,又嫌弃的给她穿上了衣裳,最后给她蒙上了面纱,将她拉了出去,冲着一团黑压压的贱民喊道,“一天接三个,一个人二十个大钱,先付先得啊,接受预定。” 随后,一群衣衫褴褛,还带着体臭味的男人就冲着她扑了过来。 听说杜晓月坚持了一个月才死掉的。 负责看守她的人将尸体送回了杜家门口,原是好意,可是没想到那杜侍郎竟然慌里慌张的让人抬着扔到了乱葬岗上。 等日后提起那失踪的女儿,他依旧是恨铁不成钢的道,“我那女儿啊,最是叛逆,去了亲戚家就不肯再回来了,我准备把嫁妆送到那里,就让她在那嫁了算了。” 其他听到的人不免追问两句,唯独白芍每次听到都忍不住讥讽一笑。 所谓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自从杜晓月死了之后,顾府和镇国公府都着实平静了一阵子,这期间,顾青帆郑重的向老皇帝求了赐婚。 一开始老皇帝是不同意的,可后来不知燕殊说了什么,老皇帝犹豫再三,还是给白微和顾青帆赐了婚。 因为白微年龄已经不小了,所以吴氏很是惊喜的置办起嫁妆,想要把白微早点嫁过去。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赵氏,没了。 阮氏心中大为伤心,竟也一病不起了。 如此又拖了一年多,白芍已经十四岁了,白微更是已经十九岁了,两家才吹吹打打的办起了婚礼。 顾青帆既是顾府唯一的男丁,又是大燕得力的将军,聘礼自是给了不少,甚至连老皇帝也送了物什过来,顾青帆一并当了聘礼送到了白府。 白府,这是白川柏和吴氏商量了一阵子后,为了让白微风光出嫁而特地买的院子。 天予三十八年,五月份,阳光正好,十九岁的农家女白微终于出嫁了。 因为这些年靠锦色白家也积攒下了不少钱财,再加上白芍的助力,白微的嫁妆也不少,听燕京的百姓说,足足铺满了整个朱雀街道,真可谓是十里红妆了。 如此一来,虽然白微的身份依旧为人所诟病,但因为有赐婚以及嫁妆的加持,她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勉强还算稳稳当当。 第二天去镇国公府给阮氏敬了茶之后,白微就正式的成为了顾家人了。 白芍衷心的为其高兴,同时也隐隐的期待一年以后自己的及笄礼,以及和燕殊的大婚…… 不过一想起燕殊,她的心底又有些不安。 这一年多,燕殊就像是当初的二皇子一样,陪在帝王左右,完全掩盖了其他皇子的光芒,耳边除了恭维还是恭维。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谦虚一二,后来几乎是完全接受了这些恭维,并且对那些投靠他的人完全接纳了下来,其动作,其张扬,和当初的二皇子一般无二。 如果非要找一点能让白芍欣慰的是,那就是燕殊到现在也没收下一个女人。 期间自然不乏有送漂亮女子过来的,均被燕殊一句“正妃没进门,不要侧妃也不要侍妾”给挡了。 大家一想这顾将军对他取得皇位的重要性,一时间也就了然了,慢慢的就没有人给他送美妾了。 天予帝这一生只有四个皇子。 大皇子燕锡,性格沉默木讷不爱说话,平日里为人做事也是十分低调。 二皇子燕括,五年圈禁才不过一年半而已,他接下来还有三年多的时间要沉寂,等他出来再重新开始的时候,已是赶不上其他兄弟。 三皇子燕闽,听说身体不好,生下来便是残疾之身,甚少出现在众人跟前,不过就残疾这一项,这个皇位他基本是没有可能坐了。 四皇子燕殊,早年不得宠,一直在边塞小地方生活,后来不知怎地突然回了燕京,扳倒了二皇子,取代了燕括的位置,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皇子。 眼瞅着这皇位基本上非燕殊莫属了,可老皇帝就是迟迟不下圣旨封太子,哪怕自己已经风烛残年,病痛加深,连早朝都是强撑着上的,也不愿意封太子。 时日一长,朝中就嘀咕了起来,说老皇帝把燕殊扶持起来是当傀儡的,并不打算给他真正的权力。 这话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燕殊炙手可热这段时间以来,老皇帝只把二皇子之前做的一些事情交给了燕殊,其他事情却并没有放权。 二个就是那迟迟不封太子的事情了。 要知道,只要不封太子,日后老皇帝一蹬腿,谁都有权利继承大统。 可要是封了太子,只要没人造反,民心所向,太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刚开始,这朝中声音略小一切,众人不过是私下里议论,等到时间长了,那议论的声音就高了起来。 慢慢的,燕殊也感觉到了一些不自在。 第三百零三章 大婚 这一年多的时光里,白芍更很是不自在,只因为那需要频频出席的各色宴会,以及明里暗里想让自己女儿做四皇子侧妃的人家,实在是太让人心烦。 所幸到了快大婚的那一段日子里,白芍借口说要给自己绣嫁妆,躲在了镇国公府里,哪也不去了。 其实,这嫁妆还真不是她在绣。 就白芍那绣技,连个荷包都缝不好,还是别拿出来丢人了。 所以她这嫁妆是阮氏加吴氏加白微帮她一起绣的。 至于嫁衣,嫁入皇家和普通人家到底不同,这嫁衣也是宫里尚宫局来制作,且有自己的独特规格,到时白芍只需要穿着合身即可,其他的一概不需要插手。 天予三十九年,十二月份,距离白芍及笄以及成婚的日子只有四个月了。 然而整个燕京里都看不到喜色,有些人家就算是说笑,也只敢压低着声音,同时还要看着窗外,防止被人听见了。 这一切,只因为天予帝又病重了。 已经六十出头的他,这两年频频生病,有好几次甚至躺了几个月才慢慢的又好起来的。 本来前些日子众人瞧着他脸色不错,以为身子骨恢复了健康,谁知才不过几天,就又病倒了。 这一次的病症,比以往来的都凶猛,天予帝已经躺在了床上起不来,就连说话,也只能用微弱的语气。 即使给他用了最好的药,但依旧无法治愈他的身体。 帝王无法起身,可天下依旧要治理,早朝依旧要上。 本来,这种事情理所应当的派燕殊去,可不知为何,老皇帝竟然说怕天下人说自己偏心,硬是让除了二皇子之外的三个儿子全都参与了治理朝堂。 燕殊有些不舒服,回到四皇子府就发了一顿脾气。 第二天,这件事就传到了帝王耳朵里。 已经躺在床上虚弱之极,但眼睛依然透亮的帝王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 该三个人平分的权力,依旧三个人平分,尽管三皇子因为身体不太好而鲜少出现,但该抓的权力却还是没有一丝放弃。 就这样,很快到了四月份,原本该推迟的婚礼,在四皇子的提议的“冲喜”一说下,还是如期举行了。 民间古有“冲喜”一说,是说如果家里有病人,那么举行喜事儿就会冲散霉运,让那病人好起来。 当然本身这种说法并没有真正的得到验证过,但不妨碍百姓们的相信。 天予三十九年四月十二日,白芍十五岁了。 因为早先燕殊和阮氏商议过,燕殊希望白芍能在及笄的那天嫁给他,阮氏也同意了,所以这一天,及笄礼就不先举办了,而是到了四皇子府再举办。 那天早晨,天还没亮白芍就被拽了起来,漱口,沐浴,穿衣,梳头,等等都做好之后,天才刚刚的亮。 昨日的时候尚宫局就送来了四皇子妃的嫁衣给白芍,并让她试过之后,将不合身的边角给改了,此时刚好送过来。 白芍脱掉身上的红色便服,在白微吴氏和阮氏三个人的侍弄下,穿上了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尾部拖的极长,上面绣了展翅欲飞的孔雀,并且嫁衣上的孔雀翎里全都缀满了深蓝或者浅蓝色的宝石,周全更是围绕了一串小米粒一般大小的珍珠。 不说这些东西本身的价值,就那刺绣的技艺,以及穿珠所耗费的时间,都足以让这件嫁衣价值连城。 当白芍穿着这一身衣裳,顶着高高的发髻,以及金黄色的凤冠出现在燕殊眼前时,他的眼眶悄悄地湿润了。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长成了大姑娘,终于要嫁给他了。 因为皇子妃是不用头盖的,所以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围观着白芍上了妆的容貌,并在旁窃窃私语。 这其中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一道森冷的。 白芍扭过头,努力想去寻找,却找不到是谁,只好将这事情搁置在了心底,被哥哥背到了轿子上。 皇家人娶媳妇,那过程自是和普通家庭是不一样的。 首先白芍要和燕殊一起进宫,随后二人拜见了天予帝,得了赏赐之后又去见了皇后,最后去拜见了端妃。 如此拜了一圈下来,燕殊才能带着白芍回了四皇子府。 到了这里,算是真正的轻松了下来。 因为还有及笄礼举行,白芍就没有回后院,而是就着这一身衣裳,正宾是请的端妃,有司则是白微,至于赞者,请的是芊芊郡主。 待得及笄礼完毕,白芍被丫鬟扶回了后院,燕殊则在那里招待客人。 若是按照往常,燕殊自是逃不过被灌醉,只是因为最近时态特殊,所以他喝的不多,等天色黑透了,便让顾青帆替他挡着,只身去了后院。 此时,白芍正静静的坐在红色的喜房中,因为没盖盖头,所以能直接的看见整个喜房的状态,更能看到那烛花在噼里啪啦的炸。 刚开始她还能勉强坐得住,可是随着烛花炸的愈发剧烈,她心中不安,就想站起来走一走,并勒令菡萏和荷香,“去将那烛心给剪了,总是这样炸着,实在是让人心烦。” 菡萏瞧了一眼她的神色,小心的应了,随后拿了剪子去剪了烛心。 没有了那些噼里啪啦的声音,白芍的心情稍稍好了许多,但烦闷的感觉却没减多少,她来来回回的在房里踱了一番,又看向菡萏,“去将我姐姐喊来。” 菡萏赶忙点头,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得开门的声音,白芍一扭头,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已有了三个月身孕的白微,和依旧潇洒自在的玲珑。 “你们来了。”白芍惊喜的上前两步,握住了她们的手,高兴的道,“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理我了,要将我扔在这喜房里呢。” “你这孩子。”白微如今要做母亲了,脾气性格都温柔了许多,“总是让我们陪着那怎么行,今天晚上,可是四殿下的时间……我们若是在这喜房里了,少不得要被他记恨上。” “你们快莫要这样说了。”白芍被她们说的羞红了脸,“姐,玲珑姐姐,你们别这样说我了……我……我是心底有些烦闷,才想找你们的。” “烦闷?莫不是怕那些事情的到来?娘和阮姨都应该教了你才对,如果你不会,我也可以教你。”白微坏坏的笑道。 白芍横了他一眼,没再提这些,而是拉着两个姐姐在那里说些别的话,来减低心底的烦闷。 没多大会,燕殊过来了,白微和玲珑见状,赶紧十分有眼色的告辞了,将一对新人给留在了房间里。 菡萏和荷香也是很有颜色的退了下去,并将门给掩盖了上。 当房间里真的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白芍莫名其妙的红了脸,在一身红嫁衣的衬托下,脸色更红了。 燕殊初初还有些矜持,等人走干净了之后,一双眼睛便开始直直的盯在了白芍的身上,犹如被黏上了一般,怎么都挪不开。 “你这人……”白芍唾了他一口,“快点帮我脱了这嫁衣,实在是太厚重了,走两步都不方便。” “这……这就要脱衣服了?会不会太快了点。”燕殊咽着唾沫道。 白芍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开始解衣裳。 可燕殊又哪里坐得住,看白芍解腰带不方便,他就主动贴心的依偎了过来,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轻轻抖动,绣的繁复又精致的嫁衣外裳就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白芍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也暴露在了燕殊的眼皮子底下。 “咕咚”一声,燕殊又咽了一口唾沫。 因为身高差异,白芍能清楚的看到他在滚动的喉结。 下意识的,她伸出手来,轻轻的触了触那喉结。 本来只是好奇而已,倏料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原本还束手束脚的燕殊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轻轻托起白芍的下巴,一低头,便吻了上去。 红唇,辗转。 耳鬓,厮磨。 当二人逐渐的退到了床沿,双双倒了下去,燕殊一边搂着白芍,一边想要放下那床帐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属下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殿下,陛下要不行了!” 第三百零四章 久违的莫羽 浑然的激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燕殊有些不满意的放开了白芍的红唇,抬起头,稍稍过了片刻才真正接受到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陛下要不行了!” 一刹那,燕殊和白芍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均是从床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 燕殊还好,衣裳勉强算完整,可白芍的亵衣已自肩膀上滑落不少,露出白嫩的香肩。 再加上嫁衣实在是复杂又沉重,燕殊见白芍手忙脚乱穿不好,一咬牙,将她推进了床榻上,随后又抬手拨下了帐子,这才转身开了门,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莫要着急,仔细说来。” 那人单膝跪在地上,急促的道,“殿下不好了,就在方才,陛下突然呼吸急促,喊了御医过去,施了针也只是让陛下勉强平静了片刻,宫里的人观察着,陛下约莫是要不行了,这才通知了属下……” 在殿下新婚之夜打断了他的好事儿,一般来说要不是真的大事儿,谁也不敢那么做。 所以燕殊丝毫不怀疑乾元宫里的老皇帝要不行了这件事情的真假。 “走,马上,让人把没走的宾客疏散了,其他人按照之前部署的,行动要快!”在短暂的惊慌过后,他冷静的做出了判断。 侍卫点头,起身迅速离去。 燕殊面对着漆黑虚无的夜色,想着今晚极可能发生的事情,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紧张了起来。 部署了那么多年……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但是……为什么要是这个时候呢? 突然,身后传来小声的呼唤,燕殊一回头,就看到了床帐中伸出的一个小小的头颅。 她的面容上还带着厚厚的脂粉,脸颊上还附着几分潮红,因为只穿了亵衣的缘故,她从下巴到锁骨的地方都很光滑,在幽幽的灯光中泛着瓷白的颜色。 一刹那,燕殊的眼神暗了许多,只是想到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他又不得不按捺下所有的心思,声音暗哑的道,“小芍儿……父皇快不行了,我要去一趟皇宫……你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好不好?”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有个脑子的人都知道。 所以燕殊不想将她卷入刀光剑戟之中,他只想待一切安定,天下太平之后,执她手共览山河。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床帐被幽幽的打开,跪坐在床沿的白芍手脚利落的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对面的木柜中,从里面挑选了一身暗紫色的裙装,速度很快的给自己穿上了。 “你……”燕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芍冲他跑了过来,随后快速的将他身上的衣裳给扒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他有些纳闷的问道。 “难道你想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去皇宫?”白芍瞪了他一眼,伸手从木柜里拿出了一套暗紫色的常服,套在了燕殊的身上。 这时,荷香和菡萏也跑了过来,二人极有颜色的没有插手给燕殊穿衣的事情,而是利落的寻找了两套鞋袜,等白芍和燕殊衣裳穿好,恭敬的给他们套上了鞋袜。 等他们一切都收拾妥帖的时候,顾青帆也一脸严肃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白微,和扶着白微怕她摔倒的玲珑。 “现在就走吧。”顾青帆瞧了一眼燕殊,见他神色清明淡然,点着头道。 “等一等,我要洗去妆面。”白芍蹙着眉头,看了荷香一眼。 荷香立马从门后捧出了一盆水,白芍也不在乎凉不凉了,就着荷香的手将脸给清洗了一遍,待得妆面全部被洗掉,她长舒了一口气,擦干净脸,胡乱的涂了一层香脂,就站在了燕殊的身后,沉声道,“走吧。” “你不能去。”顾青帆立马出声反对。 白芍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反驳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大婚已过,燕殊的父皇也是我的父皇,作为儿媳我有什么不能到场的呢?” 此语一出,顾青帆立马哑然,只得将目光投向燕殊。 “小芍儿,今天可能会比较危险……”燕殊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还是在四皇子府好好地呆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呆在四皇子府就是安全的了?万一有人就是想用我来威胁燕殊呢。”白芍一针见血的道。 这一次,两个男人全都哑然了。 燕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咬牙道,“没时间耽搁了,赶紧走,小芍儿愿意去就去吧,她既做了我的妻,生死自也与共!” 言罢,第一个扭身冲了出去。 白芍紧跟其后。 顾青帆拍了拍白微的手,对着白云实嘱咐道,“将你姐带到白府,严加戒备,一定要保证好她和孩子的安全。” 白云实郑重的点了点头。 顾青帆叹息了一声,随后也决然的扭头离去。 “青帆……”白微颤声唤他,“你……你要回来啊,我和孩子,一起等你回来啊。” 顾青帆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这是……这是怎么了啊。”白微簌簌落泪,“明明一切都好好地,明明今天是芍儿的新婚大喜日,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玲珑在旁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莫要想太多,好好地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才是正经,我去帮一帮他们。” “玲珑姐姐……你要帮我照看一下青帆啊。”白微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玲珑的手,哽咽着道,“我不能失去芍儿,也不能失去青帆……谁都不能失去……” “好。”玲珑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亲自将哭着的白微送到了马车上,这才骑了马儿狂奔离去。 在皇宫外门前,玲珑将将好的赶上了众人,一起跟着进了皇宫。 “你怎么来了?”白芍有些诧异,“玲珑姐姐,你可莫要被我们连累了……” “说什么呢,我是受微微之托来保护你们的。”玲珑环着胸笑道。 随后,一众人等进了皇宫。 原本大内侍卫是不允许那么多人一起进入的,可燕殊拿了令牌,他自身也是十分得宠的皇子,所以大内侍卫犹豫一二,就将他们给放了进去。 一行人过了二道门之后将马儿系在外面,一起奔跑着去了乾元宫。 在宫门口,众人看到了久违的莫羽,此刻他正穿着一身千年不变的黑袍,领着一队同样衣色的黑衣人,站在稍左的一侧,一言不发。 而在他的旁边,是一队深蓝色衣裳的人,也有一个领头的,同样穿着蓝衣裳,与那黑衣人泾渭分明。 本来两拨人对峙着,也算旗鼓相当,可是当顾青帆带着十几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人站到了稍右侧的时候,那深蓝衣裳的人和黑衣人全都变了脸色。 “原来是四殿下到了。”那蓝衣统领阴阳怪气的道,“来就来么,带那么多人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晚上你们要谋逆呢。” 谋逆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一旦沾上,难以洗清,所以当即顾青帆带的青衣人就变了脸色。 倒是燕殊十分淡定的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衣摆,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不紧不慢的道,“要说谋逆,我的几个哥哥都带了人,我这当弟弟的,也只不过是跟着哥哥有样学样罢了。” 这话说的,要是深蓝色衣裳的人还死咬着燕殊谋逆不放,那么所有带人来的皇子都被拉下来水,最后赢家只能是没有带人来的那个皇子。 在场的都没有傻子,深懂这其中关键。 所以尽管深蓝色衣裳的人十分不忿,但还是恨恨的闭上了嘴。 燕殊冷冷一笑,和顾青帆对视了一眼之后,就带着白芍走了进去。 玲珑也想跟过去,但被乾元宫门口站着的两个大内侍卫给拦下了,她只得怏怏的和顾青帆站到了一起。 第三百零五章 老皇帝的心事 乾元宫,是历代大燕皇帝的寝宫,因为这些年不曾改变结构,不过是添砖加瓦而已,所以整体建筑十分的大气质朴。 进去的一刹那,就让人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沧桑。 仿佛这里一直居住着大燕数百年几十位帝王的英魂,不曾离去。 出于敬畏,白芍低下了头,一路看着自己的足尖以及燕殊的衣摆,一直跟到了内殿,随着燕殊跪了下来。 “父皇……”燕殊悲凄的唤道,“父皇……儿臣来了,父皇你怎么样了?” “回四殿下的话,太医院的院使大人已经替陛下施了诊,现在陛下……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老皇帝身边的太监悲声道。 燕殊抬起头,虎目含泪,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人。 算一算,其实天予帝在位已足足三十九年,算得上相当长寿的帝王了,而且大燕在他的治理下也算得上国泰民安。 唯一有些动荡的,就是与苍周国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和睦,期间天予帝更是举大燕全国兵力,攻打了苍周。 虽说成功的拿下了广凉郡,但却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导致那几年广凉郡以及安阳郡之间的百姓民不聊生,怨天载道。 这算是天予帝这一生帝绩中的唯一一抹败笔吧。 但瑕不掩瑜,他终究是个千古明帝! 燕殊叹了口气,仔细的在天予帝身上扫过两眼之后,就开始用余光打量周围。 大皇子燕锡,二皇子燕括,三皇子燕闽,全都来了,且各自坐在一个角落,彼此之间并无关联。 燕锡沉默不语,燕括神色阴暗不定,燕闽则闭着眼睛养神。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那里,或观望或沉思。 这时,帝王身边的太监劝道,“殿下莫要一直跪在地上了,当紧夜凉伤身,还是赶紧起来吧。” 燕殊便借着这个机会从地上站了起来。 白芍就跟他身后,也默默地站立了起来。 随后,燕殊就想找个地方先坐下来,静静地观望。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二皇子燕括不阴不阳的开了口,“父皇身子不好,你将个女人带来做什么?今天我们燕家人才将她娶进门,父皇就得了如此重病,这种女人带来只会对父皇不利。”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要是老皇帝死了,罪魁祸首就变成了白芍啊。 燕殊当即黑了脸,不客气的反驳道,“二哥这话说的何意,挽卿已与我拜了父皇母后,也拜了天地,已经是燕家的媳妇了。作为燕家人,父皇生了病,难道不该过来看?只有那没有良心之人,才会明知道父皇一病不起而不闻不问!” 这话说的,算是将三个没来的嫂子给得罪透了。 不过燕殊也不在乎了,在这个关头,何必在意那些虚的,他只想护住媳妇而已。 “你……”燕括被他这一番话噎的两眼一瞪,有些不服气,不过转念一想旁边还有两个看戏的,他顿时又闭上了嘴。 没道理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 就这样,兄弟四个全都沉默了下来。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约莫盏茶时间之后,已经平静了许多的老皇帝忽然又开始挣扎了起来,且呼吸急促沉重,吓得四个皇子全都站了起来,围在龙床前,一脸不知所措。 老太监赶紧的将院使给请了过来。 院使咬着牙给老皇帝如上次一样扎了针,片刻之后,老皇帝的呼吸声平静了下去。 燕殊和白芍的心就一落。 只是还没过片刻,那呼吸声又急促了起来。 院使吓得满头大汗,赶紧又给老皇帝扎了几根银针。 只可惜这一次,银针像是失去了效果一样,老皇帝依旧在那里急促喘息,胸口起伏不定。 院使一脸惨白的跌坐在了龙床前,突然开始大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情况怎么样,不用说,众人也知道了。 “父皇……”燕括第一个呜咽着喊道,“父皇,你怎么了……你别丢下儿臣啊。” “父皇……”燕闽也紧跟着唤了一声。 大皇子倒是没说话,只是双膝一软,跪在了龙床前。 紧接着,乾元宫内所有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宫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也跟着跪了下去。 唯一没跪的只有玲珑,她左右看了两眼,忽然两眼一转,趁着没人抬头的时刻,悄悄地溜进了乾元宫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不停喘着粗气的帝王忽然抬起手,胡乱挥舞了起来。 宫殿内的众人抬起头,有些呆滞的望着帝王的动作。 紧接着,帝王说话了,声音苍老,但语气中却带着满满的眷恋,“羲和……羲和……你别走……你可不可以别走……” “羲和?”白芍在心底嘀咕,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 可想来想去白芍却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过这样一个叫“羲和”的姑娘,她只得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龙床上的帝王在那里带着哭腔呢喃。 “羲和……别走……我求求你了……可以不走么?” 已经走到了内殿门口的玲珑脚步定在了那里,她望着龙床上闭着双眼在那里挥舞着手的老皇帝,有些难以置信的呢喃了一声,“我羲和姨姨?” 这一声算不得大,但在这众人都秉着呼吸的关头是显得那样清晰,当即,四位皇子和白芍都扭头看了过来。 当瞧见是玲珑的时候,白芍吓了一跳,连忙冲她摆手,“快出去,玲珑,快出去。” 燕括见状,瞥了一眼白芍,又看了一眼玲珑之后,两眼一转,阴阳怪气的道,“不是燕家人的,有什么资格进乾元宫。本殿现在怀疑你另有目的,说不得就是来害我父皇的,来人啊,给我逮进死牢,听后发作!” 白芍被燕括这番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反驳燕括的话。 结果玲珑已经在她张嘴之前脆声反驳道,“我不是来害你们的,我是听到有人在念我姨母的名字,所以过来而已。” 玲珑姨母的名字…… 一时间,众人都呆愣住了。 玲珑见状,又大喇喇的往前了几步,站在了距离龙床不过二尺远的距离,仔细的听了两句,之沉思道,“我确定……李羲和,这就是我姨姨的名字啊。” 说完,又一脸不解的道,“可是我羲和姨姨已经避世多年不出了,大燕陛下是怎么认识羲和姨姨的?”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就在这时,那一脸木讷的大皇子扬声道,“当年父皇能坐上皇位,全靠苍周的一位王爷和他的王妃所帮助,后来时日久了,父皇似是对那王妃日久生情,只可惜那王妃与苍周王爷伉俪情深,父皇博不得佳人的心,只好放二人离去。” “竟然有这么一段往事在其中?”玲珑一脸诧异的道,“这些我都不知道,但其中有一点很对,南浔叔叔和羲和姨姨的确是伉俪情深,这么多年了一直恩爱如昔。” 只苦了那个一直深爱着李羲和的燕予天,爱而不得,甚至说不得,只能将所有的情感尽数埋在心底,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到了如今垂死之时,才真正的从心底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李羲和…… “羲和,羲和……你别走啊……”龙床上,老皇帝还在挥舞着手臂,只可惜他力气好像不多,每每抬起胳膊就很快的垂了下去,连在空中抓一下都坐不到。 那一刻,知道了真相的众人都忍不住心酸了起来。 玲珑叹了口气,上前两步,真正的靠近了龙床跟前。 “你要做什么?”燕括第一个警觉的站了起来,望向玲珑,“你莫要想对我父皇不利!” “嗤。”玲珑嗤笑着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只是不忍心看他如此混沌,想帮他清醒起来而已。” 说完,从腰间摸出荷包,右手一抬,就摸出了十数枚银针,分别扎在了老皇帝的几大穴道上。 当即,老皇帝就停止了喊叫,连正挥舞到半空中的手臂,也猛地垂落在了龙床之上,整个人十分平静的躺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弹。 内殿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燕括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指着玲珑便是怒斥道,“好你个居心不良的女子,你是不是被老四支使着想来害父皇的?” 第三百零六章 靶子 天予帝四个皇子,曾经最为得宠的是二皇子,后来二皇子被圈禁了,便是四皇子最得荣宠。 如今燕括的举动,无不是想先将燕殊驱赶出局,随后再与其他两位皇子一决雌雄。 只可惜玲珑根本没有搭理他,仍旧在那自顾自的给老皇帝扎穴。 燕括见状,又怒吼了起来,“来人啊,将这女刺客给抓走,抓走,她要对父皇不利啊!抓走!” 站在龙床前的老太监有些惊疑不定,不知该不该要拿了这女子。 就在这时,龙床之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呻吟,众人连忙看过去,就瞧见那已经半昏睡了有十几日的老皇帝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父皇……”燕括顿时闭上了嘴,惊讶的望着老皇帝,“您……真的醒了。” 老皇帝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哑着声音斥道,“什么叫朕真的醒了,莫不是你不想让朕醒不成?” “儿臣不敢。”燕括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父皇,您终于醒了,儿臣在这里守了您一整夜呢。”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皇子站了起来,一张木讷的脸上挂满了衷心的微笑,“谢天谢地,父皇您终于醒了。”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低声道,“都起来吧,朕还没死呢。” 此话一出,谁都不敢再跪了,全都站了起来。 如今龙床之前,众人站的位置都颇为巧妙。 玲珑因为在施诊,所以自然是站第一位置的,在她旁边就是大皇子,大皇子的旁边是二皇子。 二皇子的身后是三皇子。 三皇子的身后才是燕殊以及白芍。 “都来了啊……”良久之后,老皇帝叹了口气,绕过人群,若有所思的看了燕殊两眼,最后将目光落到了玲珑的身上,“你是……吴先生的女儿吧。” “陛下还记得我啊。”玲珑爽朗的笑道。 “记得,吴先生去的那日,你哭的如同泪人一般。”帝王笑了笑,看着自己身上的一阵,点头道,“看来你是完全继承了你父亲的吴家针法。” “只可惜,这阵法只能让人清醒一阵子,却不能真正从阎王手里夺命。”玲珑见老皇帝一脸平和,忍不住暗暗地提醒了他两句——你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是吗?”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愤怒,帝王平静的像完全知情一样,语气淡淡的道,“能清醒一阵子也挺好的,这样我就能安排一些事情了。” 此语一出,几个皇子全都激动了。 安排事情?能安排什么?那肯定是安排皇位的事情啊。 如今内殿之中有数名太监,有御医和院使,还有御前宫女,以及老皇帝最信任的老太监。 外面有大燕的重臣,有才赶来的诸位王爷,也有数千大内侍卫。 如此这般情况下,老皇帝只要说了下任帝王是谁,那么他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帝了。 其他人想要取得帝位,除了谋反没有别的选择。 可谋反这个东西,名不正言不顺的,除非实力逆天,否则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几位皇子不激动才怪呢,一个个睁大眼睛,仔细的侧着头倾听,生恐漏听了什么。 “唉……”老皇子自是将这几个儿子的样子都看在了眼里,他叹了口气,目光从几个儿子身上逐一略过,最后定格在了大皇子的身上。 “燕锡……燕锡……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老皇帝沉声道。 众人刚开始一愣,随后就反应了过来。 李羲和,燕锡。 老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以及他的大儿子。 一刹那,二皇子三皇子包括燕殊白芍几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倒是那一脸木讷的大皇子,眼中带着掩盖不住的惊喜,低声道,“父皇……儿臣不懂。” 老皇帝一笑,“因为你是她帮着接生的,她抱了你,还说你长得像我。” “从那时,我就将你定为了我的继承人……”老皇帝慢悠悠的叹道,“但是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看重亲近过你,其实就是怕你成为了靶子,所以为了你,我决定让你的弟弟代替你承受之前的一切,只等着时机成熟,再将一切交给你……” 老皇帝这番话还没说完,大皇子眼底已经写满了狂喜之色。 他望着老皇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燕括忽然悲吼了一声,后退了一步,一脸不敢置信的指着老皇帝,大呼道,“原来……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前几年莫名其妙的帮我包庇了很多事情,当时我也以为你也的确是看重了我,想要培养我,将皇位传给我……可是我没想到,原来是这样……那么残忍,父皇,我们都是你的孩子啊,就因为他,被你心爱的那个女人抱过,他就成了被保护的那个,我就成了代替他承受一切,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的那个?凭什么?凭什么!” 被如此质问,老皇帝不气也不恼,就那么靠在被褥上,慢慢的道,“其实我也只是学了我的父皇而已,当年他明明最疼爱的是我,却偏偏任由我的两个哥哥争斗,最后在关键时才真正将我封为了太子。那时我尚且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费尽苦心,甚至不惜冷漠待我。等你们都长大了我才明白,这也是一种历练。看一看那个被冷落的人,到底有没有本事能取得皇位。若是他能,我就助他一臂之力,若是他不能,那就是没那个守护大燕的资格。” “哈哈哈……说的那么好听,历练也是给他燕锡的,我算什么?我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想要的时候就要,不想要的时候随时圈进起来,然后再换一个新的靶子,父皇,你何其残忍!”燕括含着泪道。 一旁的白芍有些担心的抓住了燕殊的衣角,生怕他也怒极失控,毕竟他也是那个靶子中的一个。 但燕殊一直十分冷静的站在那里,眼底没有绝望也没有悲伤,就那么毫无波澜的盯着前方的几个人,冷漠的像个看客。 “这是无法避免的。”面对燕括含着泪的质问,老皇帝叹了口气,颇有些愧疚的道,“我知道这对你们可能有些不公。但……若是你们极为出色,我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心执意将江山交到我喜欢的儿子手里。括儿,说到底,你的那些所作所为让我看清楚了,你并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不,我不听……”燕括这会心底悲愤交加,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话语,只在那里捂着耳朵抓狂道,“你就是骗我,你就是偏心,你的心都在燕锡那里,我们这些儿子都不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你瞧你,连冷静都坐不到,谈何坐上帝王的位置。”老皇帝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虽然他刚才颇为和颜悦色,可到底是个坐了三十九年皇位的帝王,尊严不容得任何人冒犯,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子嗣。 “我……”燕括被他吓到了,不敢再闹腾,乖乖的低下了头。 不过他到底心有不甘,用余光撇了撇站在最后的燕殊,燕括狰狞了眉眼,阴阳怪气的道,“要说我可怜,我看我还没有四弟可怜呢,要知道我也不过是被父皇‘看重’了一段时间,四弟却被‘看重’了好几年啊,当初费尽心思将我扳倒,到头来换来了一场空,呵呵……” 老皇帝将目光落在了燕殊的身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片刻之后,缓声道,“老四……我原是没打算选他的,可他竟能扳倒了老二,我想看他能做到何种地步,所以就允了他。这些年,他的确做的不错。” 听了这句话,方才还一脸喜色的大皇子顿时愣住了,有些不太确定的道,“父皇,所以您是想……” “放心。”老皇帝对大皇子露出了一个笑容,“锡儿,这些年委屈了你,该你的,必不会少的……” 这话说的,让人听着,好像这皇位就毋庸置疑是老大的了。 大皇子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哽咽着道,“感谢父皇信任,这大燕的江山,儿臣一定会替您好好地守着的。” 老皇帝眉头微微一挑,没有说什么,而是环视了一圈,将几个儿子的神色都收入了眼底,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父皇……”大皇子还在那里想说些什么,“不如若趁着几个弟弟都在这里,您先……先颁了圣旨吧。” 只要握着封太子的圣旨,他就无所畏惧了! “也行。”老皇帝蹙眉了片刻,点了点头,就让老太监去拿了纸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狰狞着眉眼的燕括忽然抬起头,怒吼道,“谁都不许动!谁都不能离开这里!谁动一下,我就杀了谁!” 紧接着,内殿里的几个宫女忽然全都从腰间拔出了长剑,正好将内殿中的众人全都围了起来。 一时间,大殿里的气氛肃穆了起来,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挺直腰身,紧张的望向一脸狰狞的燕括。 第三百零七章 谋逆 燕殊反手将白芍护在身后,冷着脸看着那些拿着长剑的宫女,心中冷笑,这个二皇兄果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用。 “都别动……都别动……”燕括一脸狰狞的望着众人,咬牙道,“我也不想走极端的,只要父皇肯把皇位给我,我也不会伤你们分毫,大家都是兄弟,别搞得鱼死网破嘛,是不是,父皇?” 坐在龙床上的老皇帝冷着脸没有说话。 倒是那大皇子一脸不满的站了出来,冷声道,“燕括,你到底是在做什么?父皇仍然健在,你却做出如此举动,更是令人挥着长剑对准父皇,难道你这是想谋反吗?” “谋反?”面对这个往日里大家避之不及的词汇,燕括张狂的笑了,“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母妃是贵妃,是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人,没有嫡,我就是最接近嫡的人,这个皇位本该就是我来继承,不能因为父皇的一己私心就将皇位给了一个小宫女生出来的你……低贱的燕锡,我们四兄弟里,三弟和四弟的母妃好歹都是一宫娘娘,四妃之一,只有你,不过是个小宫女生下来的,你最没资格继承皇位,我不服!我现在所做的,都只是拨乱反正,不让父皇犯错而已,我不是谋反,我不是谋反!” “你……”大皇子的脸色一瞬间就青了。 这些年他埋头做人,低调生存,就是因为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宫女,因为生了他而得以封了个才人,连娘娘都称不上。 所以对大皇子来说,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拿他的身份来说事情。 而今,二皇子不仅拿他的身份说了事情,还屡屡嘲笑他身份低贱,这让一向自控力极强的大皇子都忍不住发了火。 “燕括,你莫要在这里混淆视听,你拿着长剑对准了父皇,对准了兄弟们,你就是在谋反,你休想反驳,你就是在谋反!”大皇子燕锡咬牙切齿的道。 “呵,你说了不重要,后人不知道就行了。”倏料燕括根本不理会他这些话,只扭头看向老皇帝,恨声道,“父皇,现在局势已经被儿臣掌控,那改写的圣旨儿臣依旧会允许父皇写,只是有些内容需要变一变了!” “如果朕不变呢?”老皇帝笑了笑,终于说话了。 “如果父皇不变,那就休要怪儿臣不客气了!”燕括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抬起手,对着几个宫女抬了抬手。 那宫女中有一个得令,迅速的跳到龙床前,举起长剑对着老皇帝。 大皇子见状想要救驾,却被两个宫女一前一后的给拦住,不得动弹。 “哈哈哈哈……”看着眼前这一幕,老皇帝不禁仰头大笑了起来。 燕括戒备的望着他,冷声道,“你笑什么?” “朕笑你天真愚蠢,且不说这十数个宫女真能控制住内殿里诸多人,就算你控住了又如何?朕的乾元宫外站着数千大内侍卫,站着数百大臣,你以为,他们听不见你方才的话?”老皇帝收起笑声,厉声呵道,“老二,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莫要犯下了永不可弥补的错误,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你了!” 燕括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竟是略一犹豫了下。 只可惜不过片刻,他就又咬牙切齿了起来,“你休想再骗我,我已经下了令,也已经暴露出了我的人,我没有回头路了,父皇,你要是主动将我封为太子,我们之间还能善了。若是你还是执意要将大燕江山交给燕锡这个低贱之人,那我燕括第一个不允!” 说着,自己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逐渐的对着龙床前的老皇帝逼了过去。 “唉。”燕予天叹了口气,摇头喃喃道,“痴儿……痴儿啊……” “你不用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当初我就是被你这样骗了的,我以为我才是你心爱的儿子,我以为你要把我当做继承人培养,结果你骗了我……”燕括愤怒的吼道。 “唉。”老皇帝这次干脆只叹气了。 燕括愤怒的几乎发狂,只见他红着双眼,突然大步奔向了老皇帝,同时握着匕首的右手高高举起,眼瞅着就要对老皇帝的胸口扎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距离龙床最近的大皇子猛地一弯腰,从那两个宫女闪身而过,然后一脚踹在了燕括的胸口。 燕括被踹中,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你……”他气的连连喘气,“来人啊,给我将这个低贱的燕锡给我抓起来,全给我抓起来!” 原本挟持着燕锡的两个宫女立马动了起来,分别执着长剑对着大皇子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本就一触即发的内殿,因为燕括的这一声大吼,以及燕锡的这一脚,彻底的乱了起来。 燕殊揽着白芍往后退,老太监挡在了老皇帝跟前,燕锡跟两个宫女缠斗在了一起,燕括却跟三皇子打在了一起。 原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深藏不露,不管是跛脚的三皇子,还是老态龙钟的太监总管,每个人都有不俗的身手,即使手无寸铁,对上那些宫女也不落下风。 玲珑怕白芍受伤,所以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燕殊和白芍的跟前,将一个想要控制住白芍的宫女给一脚踹飞,并从腰间抓起了一把粉末,暗搓搓的对着几个宫女鼻尖弹了过去。 很快,局面就被控制住了。 燕括被四个宫女护着退到了一边,大皇子受了些伤,此刻正捂着胳膊面色苍白着不说话。 “你们……”燕括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七八个宫女,又看了一眼对方的人数,面色苍白了起来。 不过他倒也算个能屈能伸的人,眼瞅着局势对自己不利了起来,燕括竟然将手里的长剑一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老皇帝磕头道,“父皇,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可我也是被逼的啊,您这样对我……父皇,我错了,我现在清醒了,我知道错了,求父皇饶我一命。” 老皇帝轻轻瞟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大皇子燕锡跪在了地上,语气铿锵的道,“父皇,二弟的性格实在是顽劣,许多事情明知道不该做也依旧去做,如果不给他一个教训,怕是难以服众啊。” 说着,他像是被触碰到了伤口似的,“嘶”了一声,好似在有意无意的提醒老皇帝——我可是为了保护你受了伤的人,你能不给我点说法? “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况且儿臣也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请父皇饶了儿臣一次啊。”燕括不甘落后,一直在那里给老皇帝磕头。 内殿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老皇帝望了望大儿子,又望了望二儿子,叹息了两声之后,竟然闭上了眼睛,慢吞吞的道,“老三,老四,你们看呢?” 这话说的,竟好像是要三皇子和四皇子来决定二皇子的生死似的。 一刹那,殿内众人全都看向了三皇子与四皇子。 “儿臣谨听父皇旨意。”三皇子低着头,狡猾的将这球又踢了回去。 唯独燕殊在那摸着下巴沉吟,好似真的在思考要如何处置二皇子似的。 白芍把手伸到后面,不着痕迹的拽了拽燕殊的衣角。 燕殊轻轻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她,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一脸纠结的道,“儿臣私以为,这事情还是看咱们大燕的律法来比较好。” 说着,还看了一眼帝王身边的老太监,看似随意的问道,“黄公公,不知这大燕律法里,谋逆是属于什么罪?” “回四殿下,株连九族。”老太监恭敬的道。 燕括的九族就是老皇帝,所以株连九族时不可能的。 但二皇子整一支的人,以及他的子嗣,却是逃不了的。 一刹那,燕括像是脱力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一张微微发福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第三百零八章 二皇子之死 “老四……你好狠。”良久之后,燕括从牙缝里蹦出了一番话,“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却这样对我……” “兄弟一场?”说到这个,燕殊不屑的笑了,“弟弟我可还清楚的记得,是谁在斜阳县刺杀了我,让我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也记得,是谁不停的破坏我的姻缘,给我下绊子。现在二哥跟我讲这个,是不是有点太不是时候了。” “你……做人不要太绝了……”燕括昂着头,大声的道,“父皇是不会听你的话的,你这是恶意报复,你居心不良,父皇,不能听他的啊。” 然而老皇帝就像是没听见燕括这番话似的,扭头看向大皇子,问道,“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大皇子迟疑了片刻,看了一眼燕括,轻轻地点了点头,赞同了燕殊的话语。 那一刻,燕括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既然你们两兄弟都认为该按照大燕律法来,那就按照大燕律法来吧。”老皇帝点了点头,冲着大皇子挥手道,“将老二给压下去。” 大皇子有些激动的站直了身体,扬声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啊,二皇子欲谋逆杀父,将他压入天牢。” 很快,就有七八名黑衣人走了进了进来。 当看到他们的时候,大皇子面色有些微变,不过当看到内殿中的其他人全都没有注意到黑衣人时,他又悄悄地舒了口气。 白芍站在角落里,利用玲珑和燕殊的身子做掩饰,努力想要遮住脸上的讶异之色。 黑衣人……竟然是他的。 燕括这会似是已经方寸大乱,也没注意到那来人穿的并不是大内侍卫的衣裳,而是纯黑的衣裳。 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要束手就擒么? 可是,从来没想过老三和那老太监会有如此身手,竟然打破了他的计划,真是该死! 最开始的时候,燕括的计划就是先控制住殿内的人。 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拿住了老皇帝,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可是现在计划从一开始就破碎了,老皇帝没拿成,自己反倒是成了阶下囚。 该怎么办呢…… 不,不能束手就擒,决不能就这样等死! 一刹那,燕括似是下定了决心,在两个黑衣人即将钳到自己胳膊的时候,忽然暴起,先是一把将一个宫女拉到了自己的跟前,随后呵令其他人,“快,出去,逃走!” 这个时候,黑衣人也反应过来了燕括要逃跑,纷纷利落的将他围了起来,并亮出了长剑,对着燕括攻了过去。 期间,燕括拿那宫女的身体当做靶子,倒也一边打一边退的走到了乾元宫门口。 随后,他一脚踹开了乾元宫的大门,想让外面的属下来接应自己,远走高飞。 只可惜,迎接他的并不是自己的属下,而是一柄锋利的长剑。 当那身材高挑的黑衣男人推着燕括走了进来,并将长剑带着燕括牢牢地钉在了木柱上的时候,内殿的众人全部变了脸色。 “括儿……”就算老皇帝从来没想过要让二皇子当大燕的下一任皇帝,可是眼看着他就这样惨死在自己跟前,他还是忍不住变了色,高喊了一声燕括的名字。 “莫羽!”大皇子也有些惊慌,看着那身材高挑的黑衣男人,急声道,“你怎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再怎么样,也是二皇子啊!” “对不起,殿下。”莫羽冷淡淡的道,“听见了刀剑相碰的声音,且见门要开,我怕有人受伤,便想着把人给擒住,谁成想一不小心,竟如此重伤了二皇子,我很抱歉。” 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一片淡然,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老皇帝气的睁大了双眼,指着莫羽连连道,“好啊你……好啊你……杀了朕的皇儿,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老大,将他给我拿下!” “这……”大皇子急的不是如何是好。 一边是自己不能得罪的父皇,一边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他真的是哪个都不想失去啊。 思量再三,这大皇子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哀声道,“父皇,莫羽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愿意代替莫羽受过!” “你受过?”老皇子这会气似乎下去了一些,不过双眼依旧泛着冷光,“受过倒是不用了,你带着他离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谢过父皇。”大皇子大喜过望,立马给老皇帝磕了个头,站了起来,就想带着莫羽离去。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扭过了身,语气铿锵的道,“儿臣谢过父皇愿意饶过莫羽,只是他可以离去,儿臣却不能离去的。父皇如今有恙在身,儿臣要伴在父皇左右,以表达儿臣青天可鉴的孝心。” “哦……”老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将声音拉的有点长,“朕知道你在惦念什么,不就是封太子的圣旨么,左右黄公公已经将纸笔拿来了,朕要亲自写圣旨。” 说罢,让众人往后退了几步,自己从黄公公手里接过圣旨,大笔一挥,唰唰唰的写了起来。 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圣旨就写好了。 老皇帝稍微吹干了一下墨迹,又卡上了玉玺,就将圣旨给合上了。 大皇子原本站的离龙床就近,如今一见到老皇帝将圣旨卷起来了,他忍不住伸出双手想要接过去那圣旨。 然而老皇帝却巧妙的避过了他接圣旨的手,缓声道,“老大啊……你知不知道,为兄之道?” “啊?”大皇子没想到老皇子会问起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之后才低声道,“为兄长,需大度,长兄如父,爱护兄弟姐妹……” 老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身为长兄,要有长兄的风度,有些时候莫要跟弟弟计较些什么,便是要计较,也要有理有据的,让人说不出什么来,才是真正的风度!” 原本,老皇帝是真的想教一下这个大儿子胸怀宽广的。 可是落在大皇子以及其他人眼里,这却是在教他为君之道,教他如何当一个帝王。 当下,大皇子激动的两眼泛出了泪花,忍不住连连点头,整个人的视线全都在那圣旨上。 内殿里的其他人,比如燕殊,却是长长的吸了口气,似是在做些别的准备。 “……你要牢记朕今日教你的这些,若是能做到,百岁无忧,若是做不到……”老皇帝话里有话的看着大皇子,眼底一片意味深长。 大皇帝连连点头,一边说着“儿臣谨记”,一边伸手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拿过那圣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燕殊终于发难了! 同还没动手就先威胁人的二皇子不同,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异样举动,只是上前两步,走到了大皇子跟前,一脸笑容满面的想要同他说话。 不过眨眼功夫,他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从怀里猛地掏出一个东西,就扔向了大皇子。 因着殿内烛光闪烁,那东西反射出了光亮,大皇子以为是匕首,顿时吓得后退了两步,堪堪的将那东西给避了过去。 片刻后,那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大皇子这才看清楚那只是一块会反光的银子而已。 他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燕殊,才将将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玲珑用一把匕首抵在了腰间。 “把手举起来,让那个叫莫羽的不许动。”玲珑沉着声音道,“不然我就捅进去了。” 大皇子一脸惊慌,慢慢的高举起了双手,同时暗示的看了莫羽一眼,两个人均是没有乱动。 “你……”老皇帝蹙着眉头望向玲珑,“你是故意进到乾元宫里来的?” 不愧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人精,如今玲珑不过才一动手,他就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当然。”玲珑扬着下巴道,“羲和姨姨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你是谁呢?我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过来而已,不然,我要怎么能进这乾元宫,又怎么能轻松的走到陛下的跟前呢。” 第三百零九章 燕殊谋反 “你……原来她对我提过你。”一听玲珑提到李羲和,燕予天的眼底顿时涌出了惊喜之色,“那她……还有没有多提过我?” “提过啊,说你是她很好的朋友。”玲珑歪着头道,“还说,当年你还利用了她一把,让一个喜欢斟舅舅的女子死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再加上那女子一心求死,我羲和姨姨说不怪你了。” 老皇帝长吐了一口气,叹道,“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那避世的地方实在是太隐蔽了,我寻了那么多次都寻不见,她也足够狠心,那么多年了都不曾来见我一次……” 明明内殿里气氛剑拔弩张,老皇帝却在那叙起旧来。 玲珑翻了个白眼,扬声道,“陛下可别说那些了,现在你大儿子正在我手里呢,赶紧把圣旨改了吧,不然您可就见不到这个儿子了。” “改圣旨……”老皇帝蹙了蹙眉头,有些戒备的将圣旨藏在了被褥下,“不必想了,朕心意已决,圣旨的内容不会改了,你们莫要动如此多的心思了。” 说着,他幽幽的看了一眼燕殊,语带规劝的道,“老四,方才老二的下场你不是没有看见,为何非要如此执迷不悟?我已教了你兄长要胸怀宽广,待朕去了,他必然能够好好善待你们这些弟弟。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要做这些不好的事情?” 燕殊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了片刻,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得门外响起了一道女子略有妩媚,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当然是因为臣妾了。” 内殿中的人均是一怔,片刻之后,乾元宫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顾青帆陪着端妃款款的走了进来。 “端妃?”老皇帝疑惑着蹙了蹙眉头,“你想要做太后?” “从前不想,现在想。”端妃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语气淡淡的道,“从前臣妾只想着嫁得一如意郎君,好好陪他度过半生。后来入了这深宫,日日寂寞,被人欺侮,久而久之,臣妾就放弃了那愿得一人心的天真想法,开始考虑起了以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臣妾就开始教育殊儿,要他努力登上这皇位,莫要再过任人欺侮的日子了。不知道这样的解释,陛下可还满意?” “仅仅是因为被欺侮吗?”老皇帝定定的望了端妃片刻,“还是为了被灭门的杨家吧。” “陛下总是猜的如此准确。”端妃笑了笑,语气恭敬的道,“杨家当年与顾家并无深交,不过是陛下需要一个突破口,于是不惜拉了杨家下水,让臣妾一夜时间没了爹娘,也没了娘家。说起来,臣妾还有些好奇,后宫妃子诸多,如皇后,如贵妃,如丽妃,如此多的女人,为何陛下偏偏选上了杨家?后来无数个孤寂的日子,臣妾想明白了,这说白了啊,就是没有权势导致的——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权势,而是站在这大燕国最顶端的权势。要知道,当年顾将军手握数十万顾家军,权势在燕京当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可不还是被灭了门。” 说完,她自顾自的捂嘴娇笑了起来。 老皇帝面色有些不好看,语气生硬的道,“所以,你就要燕殊不惜担上那谋逆的罪名,也要满足你的私欲?” “谋逆?”端妃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燕殊道,“我儿不谋逆,我儿只是拿了他该得的东西而已。” “该得?这天下由谁接手是我定的,他凭什么说是他该得的。”老皇帝双目幽深的看了燕殊两眼。 “就凭……你的大儿子性格阴毒狠辣,你的二儿子草包不成器,你的三儿子身体不健全。他们谁都不比上我殊儿来的优秀。”端妃昂着脖子,神色上逐渐没了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张狂,“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要我殊儿当靶子的事情吗?你知道为什么殊儿要扳倒二皇子么?就是因为明知道你需要一个靶子,而他刚好想要更深层次的接触到权力,以及方便安插自己的人手,于是我儿自愿做了那靶子!其实靶子又如何,世人又不知道谁是靶子,众人只知道,陛下向来疼爱殊儿,如果陛下突然暴毙了,其他皇子又做出谋逆不道的事情来,那么这皇位,就非我殊儿莫属!” 这一番话说出来,老皇帝,包括大皇子的面色都难堪了下来。 原来,燕殊什么都知道…… 可他依旧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甚至亲眼看着二皇子发狂造反,最后一步步的逼死了他。 “老四!”老皇帝厉声对着燕殊呵道,“难道你真的要为了那皇位,为了你母妃的一己私欲,就要逼死朕,逼死你的几个哥哥吗?” “何谈逼死?”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燕殊轻轻地笑了,“若是一切水到渠成,儿臣可不如大皇兄心狠手辣,非得将其他人杀光不可。” “所以,这皇位,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取得了?”老皇帝眯着眼睛看向燕殊,“既如此,还有什么手段,你就拿出来给朕看一看吧。让朕也瞧一瞧,朕忽略了十几年的皇子,到底有了怎样的成长!” 这一番话,莫名听的人有些心酸。 燕殊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顾青帆,又看了一眼玲珑,缓声道,“说来,还是要感谢父皇,将顾家小姐赐婚给了儿臣,儿臣才能得到顾小将军如此有力的臂膀。其次就是……” 正说着话,一直默不作声的顾青帆忽然上前两步,一把掀开了乾元宫的窗户。 随后,站在乾元宫外约有一半以上的大臣全都单膝跪在了地上,齐声喝道,“请陛下封四皇子为太子。” 如此整齐的声音传到乾元宫内的时候,老皇帝面色还算镇定,大皇子面色却是倏然青了,“原来,你真的揽了如此多的人过去,老四,你许给了他们什么好处,竟让他们如此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这话我也想问一问大皇兄,到底给了莫羽什么好处,让他愿意为了你如此死心塌地,连相处了十几年的我都能毫不犹豫的下手。”说到这里,燕殊并没有回答大皇子的话,反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旁一动不动的莫羽。 这话,算是明晃晃的指出一件事情——大皇子曾经派人杀过燕殊。 一时间,龙床上的老皇帝脸色又变了些许。 燕殊叹着气,摇了摇头,“父皇总觉得大皇兄可以善待兄弟,却不知道他曾置我于死地,虽然那件事情明面上是二皇兄做的,可实际上,真正动手的却是大皇兄的人。如此,父皇还觉得,他真的会善待我们这些弟弟吗?” “这……”龙床上的老皇帝沉吟了起来,望着大皇子的目光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大皇子心中大急,碍于身后有个玲珑不好下跪,但他仍旧忙不迭的道,“父皇放心,儿臣答应了父皇的事情就绝不会食言……不管曾经如何,以后儿臣必定做到长兄如父,只要他们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儿臣一定会好好待他们的啊。” 老皇帝听了这话,面色稍缓。 一旁的燕殊却不依不饶的道,“大皇兄说笑了,为了不让顾家与我联姻,大皇兄甚至还派人去杀过挽卿,如此之人,说要善待我,我却是怎么都不能信了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大皇子这会也看明白了,燕殊说这些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要大皇帝以后“对他好”,而是想要夺取那皇位。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燕殊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回头,因为回头也是死,还不如继续做下去,尚且有一线希望。 不,对燕殊来说,不止是一线希望。 应当是极大的希望。 大皇子有些懊恼的垂下头,余光瞥了一眼白芍,心中暗恨,当初果然就该强行占有那顾家小姐的…… “大皇兄不必再看挽卿,顾小将军与我联手已成既定事实,他在这皇权的压迫之下早已疲惫不堪,我已许了他自由,许了他随心所欲,所以他不会有任何转头帮你的可能。”燕殊侧身挡在了白芍的跟前,淡淡的道。 大皇子面色猛然间灰暗了下来,一直都假装惊慌失措的他,这一次真的有些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十分镇定的老皇帝扬声道,“真的吗?你真的认为顾小将军是你的人了吗?殊儿,如果你真的如果认为,那么朕只能说,你错了,青帆,一直以来都是朕的人!” 此话一出,整个内殿里的人全部愕住了。 第三百一十章 顾家的隐秘 “哥……”白芍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望向顾青帆,却发现他和燕殊都异常镇定。 尤其是燕殊,表情淡然,不仅没有任何惧怕,反而轻笑了起来,“也许从前青帆是父皇的人,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老皇帝一直稳如泰山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青帆,难道你要背叛朕了吗?” “陛下,其实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青帆一直都是守护着大燕江山的,只是现在……跟了一个明主而已。”顾青帆淡淡的道。 这番话无疑是告诉老皇帝,他的确是成为了晏殊的人。 龙床上的老皇帝脸色一变在变,到最后竟是气的笑了起来,“好,很好……想不到朕的这位四皇子竟有如此能耐,将朕埋了近十年的人都能挖走为己用,是朕看轻了你,是朕看轻了你。” “父皇……”一旁的大皇子整个人都呆住了,片刻后才颤巍巍的道,“这要怎么办?” 想当初,父皇曾若有若无的暗示过他,顾青帆是老皇帝留给他的助力,所以大皇子心底曾是无比笃定的。 可现在,最大的助力跑了,眼瞅着自己就要输了,大皇子终于真正的惶恐了起来。 “为什么……”他喃喃,“父皇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姓顾的你背叛了父皇,你背叛了我,你忘了是谁留你一命的了么?你以为只靠老镇国公就能保下你吗?” “留我一命?”大皇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顾青帆心底涌起了火气,恼声道,“当年顾家被灭族,陛下拿了证据给我看,证明我父的确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留我一命全是顾念我外祖,要我对你们感激不尽。当年我年幼,未经细查便信了你们父子的话,等这些年来我沉下心仔细一查就发现了,我父当年是被污蔑!而这污蔑之事,就是你燕锡所为。虽说陛下当年的确是被蒙蔽了,可大皇子你,却是没有半点无辜可言。陛下当年的确曾对我说过,要我在最后关键时刻站在你燕锡的一面,可是就冲你污蔑我父的行为,这辈子你都休想!” 此话一出,内殿之中的人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顾家当年被灭族,原来是大皇子所栽赃陷害的。 也许大皇子的目的只是为了除掉一个不听话的将军,培养一个听话的将军。 可是他忘了一件事情——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要真相暴露出来,顾青帆一定一定不会站在大皇子的那面。 甚至,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只因为,心底埋藏着的恨! 龙床前,大皇子假装沮丧的垂下了头,遮掩住了眼底的疯狂。 龙床上,老皇帝一定不动的听完了顾青帆的话,仰着头,略带叹息的道,“原来……一切早就超脱了朕的掌控。可你们却依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陪朕演到了现在……也是难为你们了……难为你们了。” “父皇毕竟老了,总是玩些手段,时日长了,难免被人看出来,这倒也不算得多奇怪。”燕殊笑眯眯的道。 “是啊,朕是老了……”老皇帝意有所指的看了燕殊两眼,“朕老了,你长大了,很好……很好……” 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直拿匕首抵着大皇子腰间的玲珑蹙了蹙眉头,同旁边的白芍低声道,“他这样笑不行的,原本心肺就不太好,这样笑怕是……” 话音未落,那大笑着的老皇帝忽然就咳嗽了起来,其声剧烈,像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嗽出来一样。 到底是自己的亲爹,燕殊蹙了蹙眉头,就想上前看一看老皇帝的身体。 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没有动弹的大皇子却以为燕殊是想去抢那圣旨,已经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心思这一刻终于决定了下来。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莫羽,用眼神暗示了他一下。 莫羽微微颔首,意思是知道了。 大皇子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余光注视着燕殊,眼瞅着就在他要接近龙床的时候,突然发难,猛地转身,伸手就去抓白芍。 玲珑大吃一惊,一瞬间有些慌乱。 眼前这个局面,如果她去救芍儿,那么就威胁不到大皇子,很可能会被他逃脱。 如果不去救芍儿,而是拼一把去刺伤大皇子,也许他会害怕受伤而放过芍儿,也许他会拼着受伤也要钳住芍儿。 毕竟一个白芍可以牵制住在场的两个男人。 这个思绪也就是在脑海中闪了不过片刻,玲珑最终决定选择第二个。 握着匕首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玲珑双目凝重,紧咬下唇,身子轻轻往前一跃,就对着大皇子的胸口刺了过去。 她这一下,极为犀利,有可能会对大皇子造成一击毙命。 所以她赌,赌大皇子会为了躲避这致命的一下放开白芍。 然而她赌失败了,那大皇子似乎也孤注一掷了起来,面对着玲珑的杀招,他只是侧了侧身体,手依旧伸向了白芍。 “扑哧”两声,是匕首刺入肉里又被拔出来的声音。 大皇子强忍着身上的痛楚,伸出手,一把抓到了白芍,然后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胸前。 这一下,玲珑再想刺过去一下也没办法了。 “放开芍儿!”她怒喝一声,放弃了匕首,从腰间摸了一把粉末就对着大皇子弹了过去。 “你当我还会吃这个亏吗?”大皇子狞笑了一声,一边后退,一边屏住了呼吸,很快就离开了粉末的范围。 玲珑见迷晕人的手段都不管用了,顿时气的大喝一声,扭头也扑了过去。 恰巧顾青帆也发现了妹妹被抓,正飞身过来,和玲珑一起对着大皇子攻了过去。 原本,以他们两个人的拳脚功夫,大皇子是怎么都打不过的。 可是大皇子手里有一个法宝,那就是不小心吸入了一点粉末导致头有点晕乎的白芍。 “来啊,你们打啊,谁再动手,我就杀了她!”大皇子厉声喝道。 一句话,迫使的玲珑和顾青帆全都停住了手。 就连龙床边的燕殊都蹙起了眉头,担忧的望着白芍,连身后喘息急促的老皇帝都顾不上了。 “哈哈哈,果然这个女人才是你们所有人的弱点……滚开,都给我滚开,全都滚出去,拥我为皇,不然我就杀了她。”大皇子狞笑着道。 “你……”顾青帆放在身两侧的双手狠狠的握成了拳头,“放开我妹妹,燕锡,你连陛下的死活都不管了吗?” “他?他反正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圣旨上已经写好了我的名字,你们只要不篡改,这大燕江山就是我的了。”大皇子咧嘴笑着道,“现在我让你们出去,给我滚出去,所有人都滚出去!不然我就杀了她!不对,我先刮花她的脸,再撕烂她的衣裳,四弟与她今天才成婚,想必还没圆房,不知那没人触碰过的禁地,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 “你住嘴!”燕殊额头上跳动着青筋,双眼死死的盯着大皇子,厉声道,“放开她,放开她,不许动她,不然我上天入地,必杀你!” “想让我放开她也行,给我滚出去,全都出去!”大皇子得意的笑着道。 这时,龙床上的帝王的喘息稍稍平静了一瞬,他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虚弱的道,“锡儿……放……放开她……” “放开她?”原本一直对老皇帝百依百顺的大皇子狰狞的笑了笑,“父皇,别怪儿臣此刻不听你的话,眼前的关头,我只要放开她就一定会死,也会失去皇位。为了保护住这一切,我不能放开她!” “放……放……”老皇帝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到最后,只能张嘴拼命呼吸,已经说不出了话。 第三百一十一章 帝毙 燕殊害怕白芍出事,但也担忧老皇帝,此刻微微侧过身扶着他的肩膀,低声问道,“父皇,您没事吧?” 老皇帝张了张嘴,瞧神情约莫是在冷笑。 想也是,他从前最疼大皇子,一心一意的为他谋划,就连后来发现了他故意陷害顾将军一家,也都为他遮掩过去了。 而今,当他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却是他这个一直都不怎么重视四皇子关心的询问了他一句。 至于那大皇子,一直在那里神情癫狂的威胁顾青帆,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老皇帝的冷笑,笑的是自己,也笑的是大皇子。 这个时候,大皇子似是有了些不耐,冲着众人吼道,“我再问一遍,你们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要划花她的脸了!” 说着,一只手掐着白芍的喉咙,另一只手在裤管上一抹,一个泛着寒光的匕首就落在了他的手里,并被他拿着,紧贴在了白芍的脸上。 冰凉的纯铁让白芍从混沌中醒过来,她睁开双眼,先是茫然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狼藉,随后想起自己所处的危险处境,顿时变了脸色。 “你……”顾青帆很恼恨,因为眼前的局面对燕殊很是有利,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燕殊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了这皇位。可偏偏对方拿住了白芍,这让他犹如被掐住了命脉一般,进退不得。 “退下吧。”龙床前的燕殊倒是很冷静,“机会以后还有,但芍儿只有一个。” “好!”顾青帆咬了咬牙,伸展开双臂,一脸戒备的后退了几步,让出来了乾元宫大门的位置。 “哈哈哈……”大皇子张狂的大笑了两声,推着白芍就往前走。 莫羽在他身后帮他断后。 眼瞅着大皇子就要推开乾元宫的大门离开了这里,一直没说话的跛足三皇子忽然冷声道,“大皇兄似乎是将我遗漏了。” “你?”大皇子似是没想到三皇子会这个时候站出来,不由得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既然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想拿到该拿到的东西。”三皇子笑了笑,淡淡的道,“大皇兄你拿这女子威胁老四可以,却威胁不了我,因为这女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她死她活,于我并不重要。所以,你不能走……” 说着,三皇子迈步对着大皇子一步一步的逼了过去,丝毫不在乎大皇子手中的利刃将白芍的脖子都刮伤了。 “你……”大皇子有些急了,左右看了两眼,在心思快速的思考。 他现在是利用手里的这女子逼得他们帮自己挡住三皇子好呢,还是趁现在孤注一掷,把这女子推出去,快速的逃出这乾元宫呢? 思来想去,他也选择了后面这一条。 只因为顾青帆燕殊等人站的稍远,可能来不及挡住三皇子。 而他已经走到了乾元宫的大门口,只要推开这一层门,与外面自己的人所汇合,不说别的,逃离这里却是可以做得到的。 如果自己再叫上几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在老四篡改了圣旨之前将圣旨夺回来,那么天下还是自己的! 这么想着,他大喝一声,猛地将白芍推了出去,然后一脚踹开了乾元宫的大门,纵身往外一扑! 本以为,自己的手下会及时的过来护住自己。 可当大皇子站稳了身形,看清楚了外面的场面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再说这殿内,三皇子一伸手,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被扔过来的白芍,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跛足有丝毫踉跄,反倒是尽显潇洒。 白芍惊魂未定的立稳了身体,还没来得及同这三皇子道谢,就听得一道充满醋意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的响起,“三哥,把手放下去!” 三皇子这才微微一笑,松开了搂在白芍腰间的手,扭头对着燕殊一本正经的道,“四弟,我帮你救了你媳妇,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能这样对三哥讲话呢。” 燕殊没有理会他,只是幽幽的瞪了他一眼,便一伸手,将白芍搂到了自己的怀里,双臂用力,似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勒死了,勒死了……”一直到白芍拼命的挣扎呼救,他才深吸一口气,后怕的将白芍松开,喃喃道,“还好你没有事……还好你没有事……” “对不起,都怪我,没有及时的护住芍儿。”一直躲在顾青帆身后的玲珑此刻站了出来,一脸愧疚的说道。 “玲珑姐姐其实也在很努力的救我了,只是没想到那大皇子实在是狡猾,不怪你。”白芍安慰的拍了拍玲珑的胳膊。 玲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外面大皇子疯狂的叫声打断。 “啊……啊……”他像疯了一般,不停的发出类似于动物呜咽的低吼声,将内殿中的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举步走到了乾元宫的大门口,刚好看到了那一地深蓝色衣裳的尸体,以及站在他们中间正在低吼的大皇子。 “为什么……是谁?是谁杀了我的人?”大皇子猛地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最后发现,除了顾青帆所带来的那穿青色衣裳的人身上带伤之外,还有一队掩藏在人群里的黄衣人也带了些伤,他顿时醒悟似的扭头看向了乾元宫门口,刚好看到众人举步前来。 “原来,你们……”当看到三皇子和四皇子肩并肩站在一起时,大皇子愤怒的睁大了双眼,片刻后,吐出了一口血,咬牙切齿的道,“说什么你们没关系,说什么不在乎,原来老三你都是骗我的!你们早就联手了!在外面除掉了我的人,在里面却表现的互不熟悉……你们……你们……” “大皇兄,我们没有骗你啊,只是我一向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人亲密罢了,没想到给大皇兄造成了这样的误会,真是抱歉抱歉。”三皇子挑了挑眉,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大皇子被气的又吐了口血。 只是他性格倒也倔强,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迹之后,恶狠狠的瞧了燕殊等人一眼,怒吼道,“这一次,是我失了算,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就完了,你就算是拿了这大燕,也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要还回来的!” 说完,对着不远处的几千大内侍卫们怒吼了一声,“给我出来!” 片刻之后,就有三四十个大内侍卫从里面骑着马赶了过来,并前前后后将大皇子给围在了中间,呈保护姿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要以为这天下你能坐安稳了……燕殊,你休想!” 恶狠狠的抛下了这句话之后,大皇子在莫羽以及三四十个大内侍卫的掩护之下,边退边走。 青衣人和黄衣人想去追,但是被燕殊挥手制止了。 “穷寇莫追,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份圣旨……”想起这棘手的事情,燕殊蹙了蹙眉头,扭头进了内殿。 这个时候,几位年老的王爷仗着身份也走了过来,只说要来看看陛下。 燕殊拦不住他们,索性也不拦他们了。 这片刻的功夫,他已经想清楚了。 就算圣旨上是大皇子的名字又如何,他现在已经败北离去,且是置老皇帝的病于不顾的时候离去,如此一条,就让他失了民心,再无法挽回。 抱着这样的想法,燕殊从容淡定的回到了内殿,结果却只瞧见了那老太监缓缓往地上下跪的场景。 他身体一滞,忽然拔足狂奔了过去。 站在龙床前,他有些颤巍巍的伸出手,放在了老皇帝的鼻下。 没有了任何动静…… “父皇!”说不伤心是假的,那一刻,燕殊悲凄的大叫了一声,便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在他身后,所有人都跪了。 乾元宫外的人也跪了。 唯独一个人始终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老皇帝趴在龙床上的身影,良久之后,才呜咽出声,“陛下……” “陛下……” 爱之深责之切。 若是没有过深深地爱恋,何谈浓浓的恨意。 一直到他死前,端妃都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不爱自己,恨他如此残忍的对杨家。 可这一刻,当看见他没了呼吸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依旧爱着他…… 原来,心依旧会颤抖。 会痛…… 第三百一十二章 圣旨上的内容 乾元宫里外的众人一直跪了约莫有盏茶时间,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通知钦天监以及掌管皇陵的人……”燕殊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和那老太监商量老皇帝的后事。 “殿下且慢……”老太监叹了口气,止住了燕殊的话头,随后颤巍巍的从老皇帝的身侧掏出了那圣旨,跪了下来,恭敬的递给了燕殊,“陛下临去之前,拼劲全力嘱咐老奴,一定要把这圣旨给殿下,让殿下打开。” 燕殊心中不解,接过那圣旨,缓缓的打开了来。 原本他以为,老皇帝给他这个圣旨,是警告他,不要和大皇子抢那皇位。 可当他瞧见那上面写着“吾四子燕殊可担当大任”之时,整个人顿时呆在了原地。 那老太监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燕殊如此表情,顿时磕着头,大声道,“黄德永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吞山河的一声,顿时感染了众人。 当即,所有人又一同跪下,齐声喊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将燕殊从呆愣中唤回,他左右瞧了两眼跪在自己脚下的众人,又看了看圣旨上那属于自己的名字,忍不住鼻头一酸,两眼发红,心脏更是抽搐着疼痛。 “陛下说,他一直都在暗暗地观察殿下,发现殿下不及才能出众,在用人方面也是相当果决,尤其是在看到你能将顾将军为之所用之后,陛下十分欣慰的笑了……”黄公公跪在地上,哽咽着同燕殊道,“据老奴所知,陛下从去年开始就转了心意,他说,四殿下性格果决,心底善且不优柔寡断,将来会是个难得的好君王,也要比大皇子更适合这个位置,大皇子实在是过于刚愎自用了一些。但是……陛下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他不想看着你变成下一个大皇子,以为有了依仗就无所顾忌。再加上他还想看看你到底能做出什么令他刮目相看的事情,所以才一直隐瞒着这些事情,不曾告诉殿下……陛下在清醒的时刻曾嘱咐过老奴,要老奴听从殿下所言,扶持殿下坐稳这位置,并让老奴转达给殿下,若是大皇子执迷不悟,则……斩之!” 待黄公公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已经伏在地上泣不成声了。 燕殊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并好声将他安慰了一番,随后开始布置起了老皇帝的后事。 与此同时,因为有了这一封圣旨,燕殊的即位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说不出任何不字儿,全都笑晏晏的同燕殊道喜。 要说唯一笑的不是那么开心的,大概也就只有白芍了。 不过她一想到燕殊为了这个位置所做出的努力——无论是在斜阳县的数年隐藏锋芒,还是后来的一举扳倒二皇子,还有和三皇子的交易,许许多多精心的布置。她就不没法再说出什么话,只得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燕殊要即位了…… 而作为四皇子妃的她,似乎也要跟着鸡犬飞天了。 当乾元宫的一切尘埃落定,她和玲珑一起回到四皇子府的时候,所有的丫鬟小厮见了她都不免道贺一番。 白芍抿着嘴,让荷香给了他们碎银子,随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是昨日才成的婚,所以院子的里里外外依旧喜气洋洋的,处处挂着红色的绸缎,点着大红色的喜烛。 白芍困极,草草的吩咐丫鬟将喜烛吹灭,再将卧房里的生熟食全都端走,之后就一头栽在了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时,是白微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将她摇晃醒的。 “芍儿,芍儿,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赶紧起来,吃点东西。”白微担忧的望着她道。 白芍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是啊,现在宫里忙的不可开交,青帆和燕殊……不对,是和陛下,哪个都见不到踪影,丫鬟们也不敢打扰你,竟让你睡了一天一夜,这不饿坏了人才怪。”白微瞧着她眼下的黑青,不禁一顿唠叨。 白芍有些疲倦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喊来菡萏服侍着她换了一身衣裳,又简单的洗漱了一遍。 白微见她差不多拾掇好了,才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饭菜送了上来。 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白芍这才感觉到了饥饿,连忙坐在了桌前,一顿风云残卷,将饭食吃了个大半。 已经病了有些日子的阮氏此刻也听得了白芍睡了一天一夜的事情,连忙起身过来看她,刚好瞧见白芍如此吃饭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的道,“卿卿,以后可不能这样吃东西了。” 白芍放下了木箸,擦了擦嘴,看向阮氏,“娘怎么了?” “你啊……”阮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日后做了皇后娘娘,用膳都是用规制的,一道菜不能用超过三口,若是超了三口,一个月之内就别想再见到那道菜。而且吃饭不能太快,一定要缓慢,要优雅一些,要有皇家人的风范。” 一连串的规矩说下来,让白芍和白微姐妹俩全都晕了。 白微还好,那并不是她所需要做的事情,所以她只是有些同情的看向了妹妹。 白芍却是一脸被五雷轰顶的表情,微张着嘴,许久说不出话来。 阮氏见状,又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没带好你……这往常要当皇后的女子,都是要经过十数年的培养,不仅仅是一举一动,到处置妃子,到言谈举止,一切都是需要细细学来的。我可怜的卿卿什么都不会……唉!” 白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又闭上了嘴。 阮氏见她如此失魂落魄,以为她也是怕丢人,便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道,“卿卿莫怕,这些日子娘会请个老嬷嬷来好好教教你的,你且尽量先学一些简单的,其他的等日后慢慢学也不迟。封后大典要在登基大典之后数月才可以举行,卿卿你还有时间的。” 白芍垂下了眼睫,淡淡的道,“娘怎么知道这个皇后一定会是我呢。” “傻孩子,你是他的正妃,又有你哥哥在,这皇后的位置,必定是你的。”阮氏拉着她的手,表情一瞬间严肃了起来,“你记住,卿卿,你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顾家!” “我……我记住了,娘。”白芍抿了抿嘴,低声道。 阮氏这才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娘这就去给你找嬷嬷去,虽说距离封后大典还有些日子,可你也要早些学起来。” 说着,放开白芍的手,转身离开了院子。 等到瞧不见阮氏的踪影了,白微才一脸同情的望着白芍道,“芍儿,你日后可要受苦了,这学规矩的事情,我不过是在嫁给青帆之前学了十几日就已经苦不堪言了,可瞧阮姨这架势,你却是要学一辈子的……一辈子啊……” “是么?”白芍怔怔的望着前方的虚无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将这里收了吧。”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那句“学规矩”而害怕。 却不知道,真正让她失魂落魄的,是那句“处置妃子”,这让白芍一瞬想起,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要娶小老婆的。 若是普通人家,男主人不愿意娶小老婆也就罢了,可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皇后? 所谓后宫三千佳丽,这虽有夸张修辞,但也证明了帝王的女人根本不怕多。 便是对李羲和数十年如一日情深如许的燕予天,这后宫里也有至少三十多名大大小小的妃子。 更何谈位置还没坐稳固的燕殊? 只是白芍没有想到,这登基大典尚且没举行,就已经有人上赶着送了女人过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登门荐女 新帝即将登基,却还只有一位正妃。 先封不封这位正妃为正宫娘娘且不说,就这后宫,却是万万不可如此悬空的。 所以在燕殊处理朝政的这些日子里,便有人联名上了一封奏折,说是要请陛下增添后宫,为子嗣着想,延绵大燕几百年来不曾断过的福泽。 话说的如此好听,其实目的还不是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来。 早就跟了燕殊的大臣想稳固政权,早前投奔了其他皇子的则是惴惴不安的想用个女儿换回和新帝贴心的机会。 不过这些被燕殊用“先帝去不过半月”给拒了。 可谁料,还是有人割舍不掉这条捷径,竟带着姑娘来找了白芍。 虽然不知道这未来的皇后娘娘到底是谁,但白芍却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正妃,拥有着给燕殊置办小老婆的权力。 这天,阳光正好,白芍正陪着白微在四皇子府的院子里晒太阳,就听得尚书夫人带着女儿上门拜访。 “姓郝的尚书夫人?”白微对这个姓名印象还是很深的。 无他,只因为那场因为玲珑顽皮而导致出来的“风流韵事”实在是太过著名——大公主因为那些事,连先帝逝世都不得去现场。 “正是郝尚书的夫人。”菡萏恭敬的禀报道。 “还真是她……”白微咧了咧嘴,半晌想起什么似的道,“可她女儿,那个郝家小姐不是嫁给了二皇子做侧妃吗?” 因为先帝的离去,二皇子的死显得十分微不足道,甚至因为可能参与了宫闱争斗,而被一些人刻意的压缩这件事情,从而导致许多人只知道二皇子死了,不知道二皇子怎么死的,更别提给二皇子办一场盛大的葬礼了之类的。 好在燕殊大度,并没有跟二皇子妃,以及那些可怜的侧妃计较,仍旧许他们住在二皇子府,好好抚育下一代。 只是她们身份上到底属了“寡”,不该是如此随意走动,更不该来四皇子府才是。 所以白微才有如此疑惑。 好在快人快语的荷香解了她的惑,“嫁给二皇子的郝家大小姐,还有个郝家二小姐,今日尚书夫人带的就是郝家二小姐,年方十五,刚刚及笄。” “哦……”白微一瞬间就明白了,仰着脖子瞪着眼睛看向白芍,将一声“哦”拉的格外的长。 虽说她性格有些鲁莽,脾气有些直,可不是个傻子啊。 这个紧要关头,尚书夫人带着闺女上门来了,这里面有啥弯弯绕绕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白芍瞧见她如此可爱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 白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瞪向她道,“你还笑,人家是想来干啥的,你能不知道?还在这笑,你相公都要被人抢了!” “抢便抢吧。”白芍慢条斯理的道,“总之,他最后总不会只属于我,既如此,被谁抢了又如何,不过是多分成几份罢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就多了许多伤感了。 白微轻轻地拽了拽白芍的手,压低声音道,“芍儿……咱当初也不知道他是四皇子,更不知道他要争抢这皇位,要是早就知道……你说,是不是就不喜欢他了?” “当初的事情,现在哪里说得清楚。”白芍笑了笑,扭头对着菡萏吩咐道,“将尚书夫人引进来吧。” “你,你明知道她要来做什么,还要见她?”白微有些着急的道。 “当然了……”白芍拢了拢衣襟,又整理了一下衣袖,确定自己这一身并没有任何不雅观,这才站起了身,款款的走向了屋子,端庄的坐在了正位。 白微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细碎的宫步,挺直的脊背,以及端庄中带着几丝亲切的笑容,忽然心底一咯噔,总觉得什么东西失去了。 是那个会穿着普通花布衫在田地里大笑的姑娘? 还是那个在刘氏撒泼时转着眼珠想着各种整人法子的女娃? 又或者是那个看吴氏被欺负了,丝毫不顾形象扑上去就跟那些老赖们扭打的妹妹? 白微觉得自己眼花了,她刚才好像看到了七岁时的白芍,那个穿着普通衣衫,站在小板凳上,一手抓着凉皮,一手翻着铁板豆腐的姑娘。 可一转眼,她又变成了那个穿着华丽的衣裳,一板一眼的走着宫步,对所有的事情一脸淡然的顾挽卿。 八年的时光转瞬即逝,白微从前就一直觉得看不透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 如今,更看不透了…… 四皇子府,烟云阁正厅。 白芍笑语嫣然的看着那有些苍老的妇人,以及她身畔有些瑟缩的女孩,端庄的微笑着道,“原来是尚书夫人和郝家姑娘来了,快快请坐。” “见过四皇子妃。”尚书夫人谦卑的对着白芍行了个礼。 “夫人多礼了,这按照辈分,挽卿尚且只是个小辈,哪能受夫人如此大礼。”白芍笑着虚扶了尚书夫人一把,并连连笑道,“夫人还是请坐吧。” 那尚书夫人这才低着头,坐在了白芍右手下一侧的位置。 在这期间,白芍至始至终都没有起过身。 坐在白芍左手下一侧的白微轻轻地撇了撇嘴。 白芍瞧见了她这个小动作,无奈的摇着头笑了。 恰巧尚书夫人瞧见了白芍这个表情,心中顿时大定。 外界传言,这四皇子妃从前是在农户人家长大,不过是空有个高身份,实际上内里就是个农女,没什么架子,也没什么气势。 刚开始瞧见她如此不动如山还被吓了一跳,不过那都只是纸糊的老虎而已,这不就露出了内里的狐狸尾巴。 这样想着,尚书夫人淡定多了,先是跟白芍寒暄了两句,随后就开始说起燕殊。 “这后宫啊,可大了,有东西前后四宫,先帝在时,后宫不过三十几位娘娘,冷清的紧。如今陛下即位,这后宫呐,不能人数太少了,不然太冷清了,得需要人气儿,才能压得住那么大的宫。”尚书夫人笑眯眯的道。 “哦?”白芍挑着眉,语气淡淡的道,“那倒是要充盈起来的……” 这时,白微见缝插针的道,“对,多选几个宫女进去,那么大的宫殿要是都空着容易落灰,要是有人送过来更好,芍儿你就直接收了,也省的去选了。” 在宫中,宫女分为三等。 一等宫女乃贴身大宫女,有身份有地位,有些时候四妃一后身边的大宫女比那些普通妃子的脸面还要大。 二等宫女负责衣裳首饰等等,虽说不如一等宫女那么风光,但也至少不用干脏苦累活。 三等宫女就是干洒扫之类活计的了,拿的月钱少不说,还最累最苦,也最不得脸面,因为见不到主子。 如今白微这话里话外都是让郝家二小姐去做三等宫女,那尚书夫人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冷声道,“不知阁下是哪位?什么时候这帝王家的事情,也要外人来插手了?” “外人?”白微一听这话就笑了,“芍儿,你跟她说,我是不是外人。” “这……”那尚书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到白微如此有恃无恐的模样,顿时心底一个“咯噔”,不好的预感便浮现了出来,连带着脸色更难看了。、 白芍看出了这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这要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肯定义无反顾的帮白微。 可阮氏前几天语重心长的话还在耳边,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你现在已经不仅仅代表了你自己,你还代表了顾家”,让她没办法任性妄为,任凭性格做事。 所以思量再三之后,白芍淡笑着道,“真是不好意思夫人,家嫂被家兄宠坏了,有些话不经思量就说出了口,让夫人见笑了。” 尚书夫人本就担心白芍趁机向她发难,如今看到白芍如此委婉,她也就趁着台阶走了下来,顺势笑着道,“原来是将军夫人,想来是年纪较轻,性格还有些天真烂漫,无妨无妨,我家女儿也是如此的,不过是不拘小节罢了。这燕京内外的女子都谨守礼仪,有些时候这样的真性情才更为男人喜欢。” 说着,尚书夫人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子,笑着道,“陛下身畔能有四皇子妃如此大度端庄的正妻,再有一个性格不拘小节天真烂漫的妃子,想必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燕殊的许诺 白微因为气闷白芍不站自己这边,所以在旁边扭着头,赌气不肯再同白芍说话。 可如今,听到了尚书夫人如此不要脸的话,她那直脾气又忍不住了,扭过头便是对着尚书夫人咄咄逼人道,“是谁说天下男子都喜欢如此齐人之福?要是郝尚书喜欢的话,改日我送给美娇妾给他,也让尚书大人享一享这齐人之福。” “这……”尚书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了。 白芍有些无奈的看了白微一眼,扭过头温声细语的对着尚书夫人安慰道,“夫人莫要在意,家嫂就是这个性格,诚如夫人所说,不过是脾气直了些,不拘小节了些,其实本身是没有多大恶意的。” “对……对……”尚书夫人虽然努力的挤出笑容,可表情到底僵了许多,“我家如霜就是这个性格,没什么心眼,平日里也是听话,乖巧的紧。”、 这就是在暗示白芍,郝如霜以后不会动摇她正室的位置,说不得还能成为她的帮手了。 白芍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的暗示,反而若有所指的道,“我只是四皇子妃,还不是皇后,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得陛下做主。” 这是又将皮球推回给了燕殊,并表明自己并不会插手这些事情。 只要燕殊高兴,他愿意娶几个,那就几个。 又和尚书夫人聊了几句,因为达不成目的,尚书夫人就带着郝如霜离去了。 白微等瞧不见她们之后,顿时对着白芍跳起脚来,“芍儿,你想干啥?她都那么蹬鼻子上脸给你添堵来了,你居然还给她笑脸?芍儿,你还是我妹妹么?” 白芍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不管是当姐姐还是当嫂子,我都是你妹妹,这是怎么都逃不了的了。” “你……”白微跺了跺脚,长叹了口气,最后一甩手,大步离开了烟雨阁,“算了,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 白芍望着她矫健的步伐,并没有留她,而是吩咐菡萏送白微离去。 随后,她就回了卧房歇息。 四皇子府虽然是皇子府,但整体布局上来说和其他权贵人家并无差别,只是建筑多了些,装饰豪华了些,但卧房仍旧是卧房,而不是什么宫,什么殿。 白芍靠在软绵的枕头上,两眼无神的睁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吱嘎”一声被推开,白芍以为是菡萏回来了,就喊了一声,“菡萏,我有些渴了,你端茶来给我,就放在外间的凉茶就行。” 那人没有说话,白芍只能通过脚步声判断,他是去取了茶水,最后来到了床边。 当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之时,白芍这才发现是燕殊回来了。 下意识的,她就想跳下床来,因为阮氏请来的嬷嬷教导过她,夫君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要接过他身上的外衣,再为夫君奉上茶水,随后才能坐下来。 不过燕殊用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了白芍的身体,并轻笑着,将那茶杯凑到了白芍的嘴边,“不是渴了么,来喝吧。” 这在嬷嬷的教导里是于理不合的,因为没有夫君为娘子端茶的道理。 可白芍还是鬼使神差的喝了那杯茶,并一直顺从的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这才乖。”燕殊笑着收回茶杯,见那里还有半杯茶没喝完,便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等放下茶杯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白芍那讶异的目光,不禁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这是几时了?你吃饭……用膳了没?”白芍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却发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天已经黑了。”燕殊脱掉了外裳,挂在了床头,随后也躺了下去。 白芍往里挪了挪身体,给他腾出来了一片地方。 “呼……”已经躺好的燕殊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这几天,想睡觉都成为了奢侈啊。” “那么累么……其实你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就好,必要的时候做个决策,不能总是亲力亲为的,这样会累坏身体的。”白芍小声的道。 听到了心爱妻子关心的话语,燕殊笑着侧过了身,以手臂充当枕头,笑眯眯的看向白芍,“听说你这些日子过得也不轻松,天天被那嬷嬷训练,吃了不少苦头。” “其实也没有天天了,就是一晌午而已,下午我还是得空的。”白芍呐呐着,只觉得自己双颊在他的注视下,莫名的挂满了红霞。 这时,燕殊也不说话了,就这么专注的瞧着白芍的脸颊,好像许多年没有见过似的。 实际上,他们也足有七八天没有见了。 燕殊专注的看着白芍的眉眼,看着她的熏红的脸颊,看着她润泽的薄唇。 莫名的,他心底涌起了渴望。 即使知道现在并不是时候,燕殊仍旧微微起身,低头,吻在了白芍的脸上。 这是他第二次一亲芳泽。 同第一次一样,依旧是令人沉醉的柔软,她带有独特味道的呼吸喷在他的口腔,让他莫名的目眩神晕,连带着心脏如鼓锤一般跳动不停。 “不……现在不行……”白芍喃喃道,两只手轻轻地挥舞了一下,却并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身。 这一下激励了燕殊,他开始试探着去吻些别的地方。 她弯弯的眉眼,她饱满的脸颊,她纤细的脖颈,她清晰的锁骨,还有那两团柔软的小馒头。 “啊……”当胸前的衣裳被拉开,冷意袭来,让白芍惊呼了一声,可下一瞬,温暖的手掌,又让她咬住了下唇,将惊呼咽进了肚子里。 一直过了许久,燕殊才猛然想起她会着凉,于是立马拉了薄被,将两个人蒙头盖起。 漆黑的氛围,让两个人同时放松了起来。 “卿卿……”他柔声唤了她另外一个私下里从没唤过的名字。 “嗯?怎么了?”白芍低声询问。 “你能不能叫一叫我的名字?”燕殊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仔细嗅着她身体上的芬芳。 “燕……殊?”白芍试探着问道。 “不。”燕殊轻轻地摇了摇头,惹的白芍一阵发痒,下意识的扭了扭身子,却被燕殊一把禁锢住身体,不得动弹。 黑暗中,他的身躯火热,他的呼吸沉重,他的双眼……熠熠发光。 莫名的,白芍这几天心中生出的芥蒂软化了下来,她伸出双手,搂着他紧窄的腰身,低声唤道,“阿殊……”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有人叫他燕殊,有人叫他四皇子,父皇母后叫他殊儿。 只有她,叫他阿殊。 这是独属于她的名字。 一刹那,燕殊这些天的疲累好像找到了倾泻口,他用额头抵在她的锁骨位置,哽咽着“嗯”了一声。 “阿殊……”白芍听出了他的哭腔,有些担心的拉了拉他的胳膊,却被他抱的更紧了。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她松开他的腰身,两只手慢慢的,摸索着找到了他的脸,轻轻摩挲片刻之后,她用指腹替他拭去了眼底的泪水。 “卿卿……”许久之后,燕殊才哑着声音道,“你信不信我?这一生,定不负卿。” “我信……”白芍抱着他,没来由的坚信。 “谢谢你相信我,真好。”燕殊微笑着,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漆黑的被窝里,他愈发动情,终于忍不住将彼此身上的遮蔽扯了个精光。 “可是,现在是国丧期间……”白芍有些担忧。 偷欢没事儿,可若是在这期间怀了身孕,可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没事……半个月前,我们本该圆房的,那是我们的新婚之夜……”燕殊堵住了白芍的嘴,辗转反侧,耳鬓厮磨。 白芍心底犹疑,但身躯却不受控制的愈发贴近了他。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燕殊贴身近卫的声音传来,“陛下,陛下,不好了,大皇子逃出了大燕国土内,往苍周的方向逃去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登基封妃 燕殊已经起身去处理大皇子出逃事件有些时间了,白芍却仍旧躺在那留有他味道的床上一直没有动弹。 直到菡萏再次来唤她,“娘娘,饭菜已经热好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白芍这才动弹了一下身躯,轻声唤道,“将我的衣裳拿来一套,要从内到外的。” 菡萏一惊,目光扫过白芍锁骨跟前几块紫红色的痕迹,顿时脸色一红,低着头匆匆的去木柜里拿了衣裳。 白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穿好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发,才去吃了饭。 这一夜,燕殊又不会回来。 白芍心中无奈,也只得草草去歇息了。 结果没想到,这一别,又是长达半个月。 在这些时间里,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日子,只等着三日之后,黄道吉日,燕殊就可以登基了。 那时候,他才可以正儿八经的穿上五爪龙袍,戴上垂帘金冠,执掌大燕玉玺,成为大燕真正的帝王。 白芍心底有些激动,也有些怅然。 不过无论如何,该来的日子,总是会来的。 登基大典这天,作为燕殊的正妃,白芍去了现场,坐在头排位置,静静地看着他穿着五爪龙袍,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从黄公公的手里接过玉玺。 一刹那,所有的人全都跪了下去,包括白芍,在那里齐声呼喊,“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尔等……平身。”燕殊将玉玺握在手中,缓缓的放在身后,挺直脊背,高声道。 众人又齐声呼唤“谢陛下”后才起身。 之后又是一番祭拜天地的仪式,忙忙碌碌倒是颇为折腾。 等做完了这一切,那黄公公站在了燕殊跟前,缓缓的打开圣旨,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先皇后娘娘为寿宁太后,入住长寿宫。封端妃为康安太后,入住康安宫,择日举行册封大典。顾氏挽卿为敏淑皇后,入住坤宁宫,择日举行册封大典。” 若说前面这些还能让白芍保持镇定,可当她听到后面的时候,脸就苍白了下来。 “……郝氏如霜性贤淑,堪为秀婕妤,入住秀和宫。马氏秋玲性温婉,堪为丽妃,入住延禧宫。” 一个,两个,三个…… 一场登基大典,燕殊一共封了一个妃,一个贵人,两个婕妤,一个昭仪。 在众人眼里,帝王这封的算少的了,有人一登基便封了几十个的都有,这不算什么。 可这一切落在白芍的眼中,却让她犹如五雷轰顶,半晌回不过神。 当黄公公收起圣旨,说要那被封妃嫔的女子择日入宫的时候,白芍还是回不过神。 恍惚中,她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白芍抬起头,就看到那穿着一身五爪龙袍的男子,正双目炯炯的盯着自己。 她勉强的勾了勾嘴角,还给了他一个笑容。 随后,再次低下了头,不管那炯炯的目光是否还盘旋在她的头顶,白芍就是任性的死活不抬头。 “陛下,陛下……”黄公公瞧见燕殊走神了,忍不住轻声提醒他两句,“登基大典已举行完毕,是时候游行回宫了。” 燕殊这才醒过神,有些不放心的瞧了白芍两眼。 “陛下,这但凡是女子,总是不希望有人与自己抢了夫君的,可是世上哪有双全事,老奴瞧着皇后娘娘是个通透的,有些事情现在接受不了,以后也就习惯了。”黄公公察言观色,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燕殊没有说话。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她耳畔告诉她,此生定不负卿。 可转眼间,他就封了数名妃子。 尽管并非他所愿,可看到她如此仓皇的样子,看到她勉强的微笑,燕殊还是觉得心脏闷闷的疼。 “走吧。”良久之后,见白芍死活不肯再抬起头,燕殊叹了口气,带着人游行着回了宫。 白芍是被搀扶着回了四皇子府的。 像是得知她会心情不好一般,白微早早地就在四皇子府里等她。 如今她的肚子已四五月份了,不知为何比常人大的有些出奇,但是瞧见白芍之后,还是笨拙的跑了到了白芍的跟前,张嘴想安慰她,结果说出来就变成了抱怨,“我就说嫁给他不靠谱吧,要当皇上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后的,早知道……要是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允许你嫁给他。”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白芍虚弱的笑了笑,反过来安慰她道,“姐,莫要想那么多了,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这些,不是么?而且……怎么说我也是个皇后,虽说还没有过了册封大典,算不得真正的。” “可是……”白微瞧见白芍如此苍白的样子,心疼的紧蹙起了眉头,“芍儿,你还是别笑了……你这样我害怕,要不你哭吧,哭一场……心底就舒服了。” “没什么好哭的……”白芍有些失神的望了两眼前方。 好像那些信誓旦旦的时刻还是昨日发生的,可一转眼,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他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阿殊了。 白芍回屋里睡觉了,白微心中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回顾府拉了顾青帆在那抱怨。 “你说,他怎么就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且还是在跟芍儿在一起之前跟别人在一起?他凭什么啊?”白微怒气冲冲的吼道。 封妃不需要大典,择吉日送进去就可以了。 如今那些被封的人家高兴地紧,也不挑什么了,直接今天就送进了宫。 说句直白的,今晚燕殊就有暖床的了。 而她可怜的小芍儿妹妹,却只能一个人寂寞的躺在四皇子府里,无声无息的难过。 “其实挽卿想要入宫也是随时都可以的,只是按照礼法来说,最好还是过了封后大典,风风光光的入住坤宁宫。陛下不会委屈她的。现在坤宁宫还在翻新改造中,为的就是想给她一个全新的地方。”比起白微的激动,顾青帆显然冷静多了。 “你……你怎么这么冷血?芍儿是你妹妹啊!”白微大吼大叫着道,“她现在有多难过你不知道!我跟芍儿在一起了十几年,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虚弱的样子,脸色特别苍白,她一定难过极了……难过的连眼泪都没有了。” “微微……”顾青帆有些无奈的解释道,“陛下是帝王,有妃子很正常,而且以后三年还有一次选秀,不管陛下同不同意都要举办的选秀,甚至需要挽卿自己亲手来操持……你懂么?既然嫁了人,必定是要忍受这些的。” “什么是必须要忍受的?没有必须要忍受的!”白微还是不服气,“我爹和我娘就依靠着过了一辈子,我爹也没娶妾,公公也是和婆婆恩爱如斯,也没纳过妾?怎么,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顾青帆你是不是也想要纳妾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呐,不要激动了,你还怀着身孕呢。”顾青帆一脸苦笑的握住了白微的手,“世上所有权贵,哪怕是皇子,王爷,都可以不娶妾不纳侧妃,但唯独帝王,帝王是不可以不纳妾的。后宫之事牵扯到了朝堂,有些时候陛下他也是身不由己……现在大皇子逍遥在外,他的暗党仍旧潜伏在朝堂内外,陛下这江山还没坐稳,他需要那些支持,你懂不懂?” “我……我……”白微很想说她不懂,想甩手离开,可是看着顾青帆一脸苦恼的样子,她终究是忍不下心,含泪依偎到了他的怀里,低声道,“你不知道,芍儿有多难过……” “我知道,但有些事情不可避免。”顾青帆柔声道,“不过我们会永远支撑着她,任谁也欺不过她去,即便有一日,她容颜老去,帝王恩衰,但只要顾家在,她就会是永远的顾家皇后,永远的中宫。” 这,是他能给妹妹的最大支持。 可,白芍真的想要么?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入住坤宁宫 封妃半月之后,坤宁宫修缮完毕,燕殊派人来请了白芍,想让她提前过去适应一些日子。 白芍原是拒绝的,可是阮氏却说她最好先过去些日子,言谈之间无不暗示她要抓紧燕殊,莫要让那几个妃子趁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挖走了帝王的心,到时候她日子不好过。 白芍忍不住苦笑,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应了。 她知道,阮氏是一番好意,也是心疼她,怕她以后被冷落。 可她的心里就是难以接受。 不过为了顾家,她还是收拾了衣裳,带着菡萏和荷香入了宫。 因为是正宫,虽然还没经过册封大典,也还没上皇家的玉蝶,可毕竟圣旨已下,只要顾家不叛国,白芍是大燕的皇后娘娘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的事情,所以和其他妃子走的侧门不一样,白芍是被八抬大轿正儿八经从皇城的正门抬进去的。 为了给她壮士气,阮氏特意从镇国公府里挑了八个丫鬟,伴随在白芍的轿子两侧,虽说没穿宫装,可依旧给白芍平添了不少气势。 当软轿停在乾元宫的时候,菡萏和荷香上前两步,将白芍从轿中扶了出来。 白芍挺直着脊背,有些复杂的望了一眼这乾元宫的牌匾。 数月之前,这里曾经一片肃穆,殿内殿外横了至少三十个人的尸体。 可是不过转眼间,这里又恢复了勃勃生机,虽然来往的宫人已经换了,里面站着的那个人,也换了。 “娘娘,先去见一见陛下吧。”菡萏在白芍耳边轻声叮咛,打断了她的回忆。 “嗯。”白芍点了点头,迈着细碎的宫步,挺直着脊梁,面无表情的进了乾元宫。 因为新老帝王交替,许多以前的事情需要重新整理,新的事情也在源源不断的发生,所以这段时间燕殊忙的是不可开交,每天休息的功夫也不过三四个时辰罢了,如今是提着毛笔都犯困。 可是当看见白芍时,他还是不禁精神一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大步对着白芍走了过去。 原本,按照燕殊的习惯,他应该当是立马就给她一个骚包的笑容,外加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就在他嘴角刚刚上扬的时候,忽然想起这里是乾元宫,来往数十个宫女太监,自己身为帝王,岂能露出如此顽劣的模样。 这么想着,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跟皇后有些事情说。” “是,陛下。”众人福身退下,最后离去的黄公公还不忘替二人关上了门。 这个时候,燕殊才敢放肆的笑了起来,并一把将白芍揽进了怀里。 他低下头,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地嗅了一口,闻到了属于她的香味,胸腔内那一直晃晃悠悠的心,这才仿佛回归了原地似的,温暖丛生。 “小芍儿,你可来了,这些日子你都不想我么。”青年用略带了一些委屈的口气软软的道。 白芍抿着嘴,心底一动,却还是坚持住了,没理会他。 “小芍儿,你是不是生气了……”燕殊的语气更委屈了,“我不是不想接你来,可是我想让你居住在一个崭新的地方,从我掌权那日就嘱咐人修缮坤宁宫,可他们实在是太慢了,竟然现在才修好。” 白芍这才蹙了蹙眉头,低低的道,“回陛下,臣妾不敢。” 如此官方的话语让燕殊僵在了原地,心底更确定了她生气这一想法。 一刹那,这个可以决断数十万人生死的男子,竟然手足无措了起来。 登基那日,黄公公念封妃圣旨的时候,他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可当时忙于事务,加上心底下意识的逃避,让他不敢主动去找她。 而今,借着坤宁宫修缮完毕,他终于鼓起勇气的将她接进了宫,又努力撒娇卖痴,希望她能不要生气,不要恼火。 可是没想到,她到底还是气上了。 “小芍儿……”良久之后,他双臂愈发用力,紧紧地抱着她苦笑,“你不要这样跟我讲话,你忘了,你要叫我什么的?” “可是,已经进宫了不是么。”白芍语气生硬的道,“既然进了宫,就该守这宫里的礼法,我不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 “不,你就是生气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气。”燕殊松开白芍,用额头低着她的额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她道,“真的……芍儿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封那些女子为妃的,可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心里只有我一个?身体上拥有无数个?”一说到这个,白芍再也压不住怒气,扬声道,“陛下坐拥无数美人之后,再来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可笑了一些?” “没有,不……”燕殊的脸上很是挣扎,“我没有,小芍儿……我不碰她们……就让她们当个摆设好了,我真的不碰她们……你要相信我,我不会碰她们的,你真的要相信我,好不好?” 或许是燕殊脸上的痛楚戳到了白芍的心。 又或者是他眼底的一片晶莹让白芍心软了。 总之,在他软语央求了片刻之后,白芍平息了怒火,低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既然将人娶进了宫,当个摆设,岂不是害了她们一生?这样何其残忍!” “对她们残忍,是因为她们的父亲先对我残忍的……”燕殊轻抚着白芍的脸颊,柔声道,“更何况,我愿意对所有人残忍,换来对小芍儿一个人的好。” “你……”即使知道他这样做,对那些被封妃的女子很不公平,可白芍还是忍不住轻松了下来。 将头抵靠在他的肩膀上,白芍有些闷闷不乐的道,“可是,你既是因为那些人对你的威逼将那些女子封了份位,若是真的不碰她们……岂不是让那些人抓住了话柄,这样会不会对你太过不利?” “没事的芍儿……你相信我,这种时间不会太久的,真的不会太久。”燕殊环住她的腰身,用脸颊蹭着她额顶的秀发,低低的道,“你只要相信我,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只要相信我就好了,芍儿,你要记住,永远只相信我……” 那天,两个人在乾元宫里耳鬓厮磨了很久,直到天色都有些微微的黑了,白芍才回了坤宁宫。 虽说之前曾来过这里一次,可因为当时身份不同,所以白芍未能仔细打量一番这坤宁宫,如今自己真正入住了这里,成为了这里的主人,白芍才惊讶的发现,这坤宁宫的宽大与豪华。 尽管不能与那个时代的建筑相比,但也是白芍在这个年代中所见到的,最为华丽的建筑。 “是陛下特意给娘娘修缮的呢。”菡萏看了一眼白芍的神色,适时的道,“从前的坤宁宫虽然好,可却还好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白芍懵懵的点了点头,心底突然涌上一阵热意,之前因为要进宫的不适与别扭,此刻消散了许多。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等御膳房送来了食物,白芍简单的吃了一些之后便歇息了。 荷香劝她等一等陛下,白芍却觉得两个人既然说开了,在哪里等都可以,未必要守那劳什子规矩,一定要浓妆艳抹的在门口等着。 不过心地仍然隐隐的期待他的到来。 可是这一夜,燕殊并没有来。 白芍等到困极,终是一歪头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菡萏扶着她洗漱。 因为还没正式上皇家玉牒,册封大典也还没准备好,所以白芍严格意义上不算是真正的皇后娘娘,因此她就没有穿那一身厚重的皇后宫装,而是选了一身轻薄的但又不会太小家子气的衣裳穿了。 等衣裳穿好,御膳房送来了早膳,荷香将食盒提到了正厅,然后将食物一一摆在正厅。 白芍坐在主位,一个人有些寂寥的吃着东西。 昨日有些困倦,虽然一个人吃东西也不太习惯,可因为知道燕殊还在乾元宫里忙,所以并没有太多别样的情绪。 可今早,在知道了他一夜没来之后,白芍的心底便越来越不舒服,待吃到一半时,便擦了擦手,假装不在意的问身畔的荷香,“陛下还在乾元宫忙碌吗?” “这……”荷香先是一怔,随后挂满了一脸的难为。 第三百一十七章 梦魇 白芍知道,相对于菡萏玲珑的性格,荷香性格偏直了一些,所以自己才选择问了她。 如今一见她脸上的为难之色,白芍顿时心底一个咯噔,不好的预感浮现了上来,“这什么这,有话直说。” “娘娘,陛下是在乾元宫忙碌了一晚上。”菡萏瞧见了白芍脸上的不对劲,连忙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往后推了荷香一把,随后笑容满面的安慰白芍,“陛下应当是累了,最近国事繁忙,陛下一直都歇在乾元宫的呢。” “是么?”白芍狐疑的望着她,“菡萏,你可知道,在宫中,撒谎是要掌嘴的。” 一句话吓得菡萏脸上微变,忙不迭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白芍见状,心底不安的感觉愈发浓厚,为了让这两个丫鬟说实话,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厉声喝道,“现如今,你们也敢瞒着我了么?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难道当初哥哥把你们给我时说的不够清楚么?” “主子……”荷香和菡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快人快语的荷香抬头看了两眼白芍的脸色,终是忍不住了,决定如实禀告,“娘娘,陛下昨日是在……是在秀和宫里歇了,伺候的太监亲眼看见的,敬事房也记录了……” “秀和宫……”白芍的脸色一瞬间惨白了下来,“他昨日才说过,让我信他,结果晚上就歇在了秀和宫,秀和宫……郝如霜,秀婕妤?好一个信他,好一个秀婕妤。想当初,尚书夫人亲自求到了我的跟前,我不软不硬的驳了回去,结果转瞬间他就封了郝家的女儿做婕妤,好……很好……燕殊,你很好……” 听到白芍叫陛下的名讳,菡萏和荷香都吓得变了脸,连忙呵斥宫殿里的小宫女离去。 “呵……”白芍冷笑着,扔掉手中的木箸,饭也不吃了,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进了内殿,一头栽在了床上。 “娘娘……娘娘……”菡萏荷香连忙起身劝她。 一个说,“莫要如此难过啊,只要陛下的心还在娘娘的身上,这才是关键啊。” 另一个说,“娘娘要是瞧着秀婕妤不顺眼,以娘娘的身份,怎么都可以折腾回来的,现在陛下的心是在娘娘身上的啊,你们才是正经的元配啊。” 白芍睁大眼睛,很想回这两个姑娘: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 他被玷污了,他脏了! 这让白芍怎么能再跟他在一起,这让白芍怎么能再安心的依恋他,眷恋他,爱他,抱着他,吻他,唤他阿殊。 怎么能! 怎么还能啊! 你们懂什么! 可白芍不能说这些话,也不能吼,阮氏的话适时的在耳边响起,她忽然记起,自己不仅仅是白芍,自己还是顾挽卿,身后还有一个顾家,还有一个镇国公府。 “哈……”她张着嘴,睁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华丽的床幔,偶尔溢出一丝冷笑,但更多的却是绝望。 那种被苍凉包围了的人,心头满满的都是冰凉,好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生的希望。 菡萏与荷香被这个样子的白芍吓了一跳,连忙推搡她,唤她,哭着求她醒过来。 可白芍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一动不动的。 最后菡萏大着胆子让人通知了阮氏。 因为镇国公府与皇宫离的很近,所以不过小半个时辰,阮氏就匆匆的过来了。 “夫人……”两个丫鬟全都红着眼睛,哽咽的同阮氏禀报,“娘娘自从知道了陛下昨夜在秀和宫过的夜,就一直这样躺着,叫也叫不醒,奴婢实在是没了法子,才将夫人叫来的。” “卿卿!”阮氏原本以为白芍不过是赌了气而已,如今做到跟前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到了床上,揽着白芍的肩膀,两只眼睛立马就红了,“卿卿,你这是怎么了……你醒一醒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 白芍其实是听到了阮氏的声音的,只可惜她好像被魇住了,怎么都醒不过来,也闭不上眼,尽管眼球已经难受的自动流起了眼泪,可她就是动弹不得。 “卿卿,你别吓唬娘……你要是心底不乐意,娘带你回镇国公府去,有你外祖在,谁也强迫不得你,这皇后娘娘,你爱做便做,不做便罢了,你可别吓唬娘,你醒一醒啊……卿卿,你醒来啊……”阮氏呜咽着,一滴泪落到了白芍的眼睑上。 带着温度的小水滴,刺激了白芍的肌肤,她忽然发现自己可以眨眼睛了。 紧接着,嘴也可以闭上了,一直梗着的脖子,也柔软了下来。 终于从梦魇中走了出来…… 白芍长舒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就蜷缩进了阮氏的怀里。 “娘……”她软软的喊道,“我没事,你莫要哭,我真的没事……” “还说呢,你刚才吓死娘了,还说没事,哪里没事!”阮氏又哭又笑,一巴掌就拍在了白芍的屁股上。 等拍完,她才想起女儿已经嫁人了,顿时叹了口气,轻轻地给她揉了揉那被拍的地方。 “娘,我真的没事。”白芍为了表明自己没事,想咧嘴对阮氏笑笑。 可是等扬起嘴角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真正的笑起来。 “你别笑了。”阮氏心底难受,“你努力想笑的样子,比你哭起来还让娘心疼,卿卿,别笑了……” 白芍抽了抽嘴角,一脸尴尬的道,“娘,其实我挺好的……” 阮氏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咬牙,拉起白芍的手就要往外走,“卿卿,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地方,娘带你离开,镇国公府别的用没有,留你一个女儿家却还是可以的。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外祖护着你,无论谁都不能逼你!” 这一番话说的白芍感动的酸了鼻子,只是她并没有随着阮氏离去,反而拉住了阮氏的手腕,柔声道,“娘,别这样,其实我在这里挺好的,御膳房做的菜很好吃,一顿早膳比得上我平时一天吃的还要丰富,真的挺好的……” 虽说这个地方让她感觉到难过和不适,可白芍不能任性的就这样一走了之。 有些时候,人成熟的标志就是开始为别人顾虑了起来。 比如顾家,比如顾青帆,比如镇国公府,比如外祖。 “你别难为自己……”之前劝白芍抓紧燕殊的是阮氏,如今劝白芍放心离去的也是阮氏,“娘想过了,之前一直劝你大度,只要抓紧陛下的心就好,可反过来以己度人,娘要是你,未必有那么大的胸怀,看着夫君与其他人亲密恩爱。既如此,娘亲有什么资格让你为了顾家和镇国公府一辈子难过呢?卿卿,娘不怕陛下降罪,娘只要你幸福!” “娘,我真的挺好的。”这回,轮到白芍正色了,“你相信我,我会好好的在宫里……待着的。” 说着,怕阮氏以为她故作坚强,白芍又笑了笑道,“娘,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心底……还是不相信他这样对我的。” “傻孩子……”阮氏叹了口气,轻轻抚着白芍的头,柔声道,“既然你是因为爱他才留在宫里的,那娘也不勉强你离去,只是若是有一天,你真的不爱了,伤透了,想离去了,一定要跟娘说,娘拼了命也会带你走的。” “好,娘……”白芍搂着阮氏的腰身,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如果有那么一天……” 她会走的。 那天,阮氏和白芍一起谈了很久的心。 为了不让白芍在宫里吃亏,阮氏教了她许多心得。 那个时候白芍才知道,原来自家看起来柔柔弱弱如病西施一般的娘亲,其实性格聪明又狡黠,不仅在生意上十分有天赋,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颇有心计又有手腕,更是连连嘱咐了白芍不要怕事儿,顾家和镇国公府,是她永远的后盾! 到最后,是白芍瞧着阮氏身子不妥帖,连忙使了人将她送回镇国公府,阮氏这才肯离去的。 白芍一直将阮氏送到了皇宫的三道门处,眼瞅着软轿渐渐消失,这才扭了身,要回坤宁宫去。 结果好死不死的,遇到了郝如霜,也就是那个住在秀和宫的秀婕妤。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争风吃醋 郝如霜,郝家二小姐,今年将将及笄,比白芍小了两三个月,身材娇小,圆脸,大眼睛,微微一扁嘴,便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是那种男人很喜欢,但女人很讨厌的长相。 白芍原是不想理会她的,可郝如霜就像是在等她似的,一瞧见她,便直直的对着她走了过来,甜笑着行了个礼,恭声道,“妾见过皇后姐姐,姐姐万福金安。” “起来吧。”白芍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就想离去。 “皇后姐姐……”郝如霜出声拦住了她,“方才那可是顾夫人?眼瞧着要用午膳了,姐姐怎么不留顾夫人用个午膳啊。” 白芍有些不耐的眯了眯眼,刚想回答她,就听得那郝如霜花枝乱颤的娇笑了起来,“虽然陛下答应了晌午要去秀和宫用膳,但如果姐姐要是需要陛下过来坤宁宫,妹妹也会劝陛下过来的。” 这个时候,白芍总算是知道郝如霜过来做什么了。 原来是炫耀来了! 白芍心底涌出不悦,但面上却还是保持了镇定,斜睨了一眼郝如霜,不屑的冷声道,“陛下什么时候要你来劝了?莫不是秀婕妤想要操控陛下的行踪?” 这一定大帽子扣下来,饶是自持甚高的郝如霜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后退两步,颤声道,“皇后姐姐说的哪里话,操控陛下行踪,妾是万万不敢的,还望皇后姐姐莫要给妾戴那帽子。” 说着,低下了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白芍不知她搞什么鬼,顿时蹙起眉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忽听到身边人跪下齐声呼喊“见过陛下”。 这时候,白芍才知道这郝如霜打的什么算计。 “陛下……”那郝如霜先是对着燕殊行了一礼,随后便抽抽搭搭的扑到了燕殊的怀里,哭着道,“妾没有……皇后姐姐说妾的话,妾没做过啊,求陛下明鉴啊。” 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燕殊蹙起了眉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芍冰凉的目光,他顿时心底一惊,连忙伸手推开了怀里的郝如霜。 “陛下……”郝如霜心底一怔,连抽泣也忘了,只呆呆的瞧着燕殊,不明白昨天晚上还对着自己柔情蜜意的帝王,怎么今天就这样无情的推开了自己。 “大庭广众之下,你身为婕妤,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燕殊瞥了一眼白芍的脸色,连忙一本正经的训斥起郝如霜,“听你方才意思,还要告皇后的状?秀婕妤,你要知道,这真正的后宫之主是皇后,你身为妃嫔之一,有事情该是找皇后,而不是找朕!” 这一番话,算的上有些严厉,郝如霜听着听着忍不住又哭了。 只是这一回,她不敢抱怨了,只扁着嘴抽噎,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引得燕殊身后的侍卫忍不住连连侧目。 “行了,赶紧回去吧。”燕殊看着白芍始终都一副冷淡淡的模样,和她昨日进乾元宫之前的样子一样,心底不安,于是连忙将郝如霜谴走,并勒令了随行的人员站的稍后了一些,这才搓着手,上前同白芍说话。 “那个,小芍儿,昨天晚上在坤宁宫住的还习惯么?”燕殊傻笑着道。 “劳陛下挂念,尚可。”白芍淡淡的道。 “小芍儿……”燕殊瞥了一眼远处的侍卫和太监宫女,见她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瞧不见这里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伸出手,拉住了白芍的衣袖,撒娇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啊。” 白芍不喜他触碰自己,一抬手,将衣袖从他手中扯了回来,语气淡淡淡淡的道,“臣妾并无不开心之处。” “小芍儿……”燕殊委屈的扁了扁嘴,“你怎么……这才一晚上……你的变化怎么那么大,小芍儿……” “陛下……”白芍扬了扬声音,一脸不悦的道,“陛下昨日操劳太过,想必身体应当极为乏累,既然如此,应当早些回去休息,臣妾也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对着身后的宫女扬声道,“回坤宁宫。” “是,娘娘。”菡萏微一点头,带着众位宫女,浩浩荡荡的,簇拥着白芍,先行离去了。 于礼数上来说,皇后不应该先与帝王之前离去,可眼见着帝王都没有任何表示,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跪地送白芍离去。 燕殊站在原地失魂落魄了很久。 小芍儿昨日还愿意对他发火,待他解释了一番之后,便也愿意温柔的抱她了。 可是现在,她连发火都不发了,就那么冷冰冰的对着他,自称臣妾,喊他陛下。 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称呼,让燕殊心底沉重,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希望她能不要因为这些有的没的不开心。 可是…… “罢了……就让她恨我一些时日,心底藏着恨,总好得过煎熬,待得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同她解释,小芍儿如此聪明,一定会理解我的。”燕殊喃喃着道。 “可是陛下,秀婕妤那里,好似不开心了呐……”身后的侍卫小心翼翼的同燕殊禀报。 燕殊一想到就是她害的自己小芍儿不开心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暂时不管她,摆驾乾元宫,这两天朕暂时不入后宫了。” 这就是要晾一晾郝如霜的意思了。 侍卫顿时点头奉命,跟在燕殊的身后,浩浩荡荡的去了乾元宫。 之后的两天,燕殊果然一直歇在了乾元宫,哪个牌子都没翻。 白芍这两天也着实冷静了一下,想起他在乾元宫内跟她说的,要她只相信他的话,以及被威胁着封妃的事,心底逐渐柔软了下来。 也许,他并不是喜欢郝如霜,只是去安抚一下郝家罢了。 虽然心底依旧不能接受他触碰了别的女子一事,可到底没之前那么冷冰冰硬邦邦了。 然而,就在她的心刚刚有一丝化冰状态,在第三天,燕殊再次歇在了秀和宫。 这一次,白芍的心瞬间冰封千里,再也无法暖化。 听说,被冷落了两三天的秀婕妤委屈的当场抱住了帝王,哭了好久,帝王也安慰了好久。 听说,当天晚上秀和宫要了好几次水,里面笙歌娇笑,半夜不停。 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无论是要水,还是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里面都是灰暗一片,连带着整个秀和宫都没了灯火的痕迹。 于是乎,宫里就流传了一个说法,说这个帝王喜欢在黑暗里,不喜欢明亮处。 紧接着,原本夜夜亮灯的几处宫殿,每到了晚上就熄了灯,导致整个殿内一片黑暗,也不知道在等谁。 后宫内有七八座居住着的宫殿,要说这唯一亮着的,就只有坤宁宫了。 只可惜,无论是明着还是暗着,帝王像是打定主意要宠爱郝如霜了,一连十日都歇在了秀和宫,且夜夜要水,从不停歇。 慢慢的,就有其他妃嫔嫉妒起了郝如霜,有事没事使点绊子,有时候还会闹到白芍跟前来。 白芍心底烦闷,不爱搭理她们这些事情,就往往闭门不出。 可那些妃嫔们借着给她请安的借口全都蜂拥到了坤宁宫内,白芍也赶不走她们,只得坐在凤椅上,冷眼瞧着她们在那斗嘴。 “秀婕妤这些日子可谓是得宠的狠啊,听说天天晚上都要水,虽说陛下年轻气盛,可这还有国事要处置,妹妹也节制着点,莫要伤了陛下的身子,到时候,可会成为整个大燕的罪人的。”丽妃作为整个后宫为数不多能自称臣妾的人,说起秀婕妤来,那是相当的不客气。 “姐姐这话说的,这事儿也不是妹妹我能控制得住的啊。”郝如霜羞中带怯的捂着脸道,“陛下……陛下他一直……妾也没办法啊,这都连着十几日了,妾也累得紧,想要劝陛下雨露均沾,可陛下的想法,妾也无法改变啊。” 说着,还挑衅得看了一眼白芍,算是将当时白芍给她扣的帽子一把给甩了下来。 白芍心底早就烦闷不已,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皇后该有的镇定,闭着嘴,一句话不说。 “真是不要脸……”丽妃,也就是之前那个在宫宴时拦住了燕殊的,和杜晓月是表姐妹的马家女子,看到郝如霜如此模样,顿时气呼呼的,不客气的骂了她一句。 郝如霜心中恼怒,奈何丽妃比她份位高,又没指名道姓是骂她,所以这火她发不得,只能僵着脸,尽量保持微笑不说话。 “哼,听说郝家只有大小姐才是嫡女,这二小姐啊,是个庶出的,不过是后来被寄到了正房夫人名下而已,搞得就跟自己是嫡出大小姐一样,可实际上,每块骨头都透出一股子小家子气!”丽妃依旧气不过,在那里慢悠悠的拆穿起了郝如霜的身世。 这一次,郝如霜的脸色是真的僵了。 那不是嫡出的身世,是她永远的伤痛。 出于不忿,她咬着牙龈回丽妃,“姐姐说的是,妹妹我的确是小家子气,可就是这样的小家子气,能留着陛下在秀和宫留宿十几日,说不得陛下就喜欢这样的小家子气呢。” “你……”丽妃被她气的一瞪眼,不过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你真以为陛下会连宿你秀和宫?这马上就要十五了,皇家规矩,初一十五都是要歇在坤宁宫的,到时候,秀妹妹可莫要因为没了陛下的抚慰,而一时把持不住做下什么不好的事情。” 丽妃这话原本是拿白芍嘲讽郝如霜,不过却是提醒了白芍。 燕殊要带她宫里过夜。 可她,不喜欢。 也不想! 她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接触,可偏偏这是皇家规矩,她又躲不了…… 一时间,白芍呆滞在了原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 感情冰点 坤宁宫中,秀婕妤和丽妃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期间还不忘拉着白芍扯大旗。 白芍因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竟是忘了她们的存在,一直到她们吵的声音越来越高,才惊醒了白芍。 “不就是受了些日子的宠么,真把自己当颗葱了,我呸,现在你在这里洋洋得意,以后失宠了,可别到处哭!”丽妃恶狠狠的冲着郝如霜吼道。 “无论如何,陛下现在最宠爱的依旧是妾,而不是丽妃娘娘!哼,你们这些老黄花,怎么知道陛下的怀抱有多温暖,怎么知道陛下的手有多灵巧,怎么知道……”秀婕妤毫不惧怕的顶了回去。 白芍听的头疼欲裂,尤其秀婕妤的描述让她想起了这几日可以隐藏的痛苦,几乎是无可控制的,她大吼出了声,“都给我闭嘴!” 或许是因为太过气愤,白芍这一句的声音竟然有些撕裂,一时间将两个正在争吵的人吓得呆住了。 “退下!”白芍等吼完之后也是被自己的失控吓了一跳。 不过看着坤宁宫内坐着的几个妃嫔都一脸不安的闭上了嘴,白芍一咬牙,干脆跟着扮起了冷厉的模样,怒道,“坤宁宫不是菜市场,如果你们想吵架,给本宫滚出去吵,不要让本宫听见!都给我退下!” 这一下,几个妃嫔更害怕了,全都颤巍巍的站起来,给白芍行了个礼,就一路小跑着离去。 就连刚才吵的最凶的秀婕妤和丽妃都不敢说什么,灰溜溜的离开了坤宁宫。 至于等她们离开之后会不会抱怨,白芍已经管不着了。 “关门,闭殿!”白芍扭过头,对着菡萏和荷香嘱咐了一声。 两个丫鬟,应该称呼为宫女,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一个出去关上坤宁宫的大门,一个扶着白芍去歇息了。 这一天,白芍捱的很是艰难。 尤其是天黑之后,她几乎坐立不安。 心底有些期待燕殊的到来,却又怕他来,也怕他不来。 正是这种纠结的心情,让她坐卧不安,连晚膳都是草草用了便让人收了碗箸。 随后,白芍就歇下了。 菡萏劝她等一等,平常时候皇后就该整妆等待帝王的,白芍就算不整妆等待,起码也不能先歇吧。 可白芍心底实在拿不准燕殊会不会来,所以一狠心,一咬牙,还是进了被窝。 只是又怎么能睡着呢? 白芍趴在被窝里,百无聊赖的在那数头发。 一根两根…… 一百根,一百零一根…… 燕殊来的时候,就瞧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正趴在那里,捏着一撮头发,在那傻乎乎的数。 或许是因为晚上太暗了,她错把两个看成了一个,数了一会觉得不对劲,便颓然的松开了那一撮头发,另外取了一把在那数。 这天下还真有人数头发的? 燕殊瞧的心中好笑,轻轻对着屋内的丫鬟摆手,等她们离去之后,自己蹑手蹑脚的脱去龙袍,一掀白芍的被褥,就钻了进去。 “啊……”白芍吓了一跳,连忙想往床里滚去,却被燕殊一把揽住了腰身,不得动弹。 “陛……陛下……”扑面而来的浓郁男子气息让白芍一瞬间有些头晕,她两只手努力的撑在燕殊的胸膛,颤巍巍的喊了一句,“怎么没人通报一声。” “我不让通报,他们便不敢通报了。”燕殊极为自然的道,“再说了,你我之间还何需那些事情,是不是小芍儿。” 说着,他便想低头,衔住那诱人的红唇。 白芍的双手自然是抵不住他的力量的,所以不过片刻便溃不成军的被压了下来。 眼瞅着两张唇就要触碰到一起,白芍想着秀婕妤形容的他们二人欢好的画面,心中恶心,一扭头,燕殊的吻就落到了她的脸颊之上。 细嫩的脸颊,触碰起来自然也是柔软的,可到底不是心中想要的红唇,燕殊不满,在她脸上狠狠地嘬了一口之后,便扭过头来寻找她的红唇。 白芍心中不乐意,便左右翻扭。 燕殊便伸手,捧住了她的脸,硬是吻了上去。 或许是他的气息太过于浓郁,或许是他的神情专注中带着紧张,白芍逐渐的放松了下来,两只手也渐渐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燕殊心底高兴,两只手慢慢松开白芍的脸颊,开始寻找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 这个时候,白芍忽然想起秀婕妤所说的“他的手指很灵活”,心底再次泛起恶心之色。 一刹那,白芍像是涌起无限力量似的,一抬手,便将沉醉中的燕殊给推开。 “小芍儿……”燕殊一脸震惊,不明白刚刚还沉浸在其中的白芍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白芍紧了紧胸口的衣裳,低声道,“没什么,就是不喜欢而已。” “小芍儿,我们已经成亲了……”燕殊以为白芍是在害羞,无奈的解释道,“当初要不是因为父皇突发急事,我们当晚就该圆房的,后来因为事情耽误了那么久……我们该圆房了,我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 “不可以……”白芍只回了这三个字,便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燕殊瞧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底有些烦躁,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确有些疲累,声音不自觉放大了些,“白芍,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我的妻,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我?”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白芍梗着脖子生硬的回道。 “你……”做了这些日子的帝王,始终没有任何人敢顶过燕殊,如今乍一遇到挫折,燕殊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着急了起来。 原本站在殿外的众人顿时全都哗啦啦跪了一地。 那动静惊动了燕殊,也让他的理智逐渐回归。 “你不愿意?你不愿意,那我不逼你!”燕殊赤脚下了床,捡起放在一旁的龙袍,扭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芍,“小芍儿,你我什么时候那么生份了?”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你不清楚吗? 白芍很想破口大骂,燕殊,你是怎么做到在秀婕妤那里温存无限之后,再跑来坤宁宫想得到我的呢? 可理智提醒白芍,不能骂不能骂,所以沉默了片刻之后,白芍给了燕殊一个无声的,倔强的背影。 燕殊无奈,只得穿上龙袍,大步愤愤的离开了坤宁宫。 之前他带来的人自是跟在他的身后,一行数十人,动静还颇大。 在走到坤宁宫的宫殿大门口时,燕殊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这一行极为明显的队,长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坤宁宫正殿,有些无可奈何的道,“让坤宁宫的大宫女去收拾个偏殿给我住。” 就算是有些生了气,就算是想赌气离开,可一想到他一旦离开之后,白芍将会落到什么处境,燕殊就狠不下那个心。 罢了罢了,就当她闹小孩子脾气,且忍忍就是了。 这么想着,燕殊住进了偏殿里,一直到第二天上朝时才离去,并且不忘嘱咐一番昨日在殿外的人,叫他们将耳朵和嘴巴全都闭上。 那意思是,有些不该说的话,不能往外说。 如此一来,众人就不会因为燕殊没能同白芍一起而百般揣测,最后怀疑白芍无宠,变着法的欺压她。 那种场景,是燕殊不愿意看见的,所以他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白芍受了委屈。 这般心意,白芍如此聪明,怎么会揣测不出来。 只可惜,一想到他同别的女子百般欢好,回过头来又在自己跟前一副无辜的模样,她心底就膈应的慌,宁愿不要那宠,也要拒绝燕殊。 就这样,日子一直持续了约莫有一个多月,燕殊除了每逢正月十五都来坤宁宫偏殿住上一晚,其他时间都是歇在秀和宫的。 郝如霜得如此盛宠,心底得意洋洋,渐渐地将后宫其他女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与丽妃的争斗也愈发厉害。 直到有一天——丽妃不知做了什么手段,竟然将帝王勾到了自己的延禧宫里,一得雨露。 秀婕妤心中嫉妒,竟是用了装怀孕的手段将帝王给唤回,只可惜谎言一戳即破,帝王大怒拂袖离去,从此冷落了秀婕妤。 不仅如此,丽妃像是被提点了似的,突然开始花样百出,变着法的将帝王留在了延禧宫。 第三百二十章 苍周来犯 宫中的风向又变了,得宠的妃子一茬一茬的。 要说这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那总是板着一张脸,既不得宠,但也不是无宠的皇后娘娘了吧。 表面上看起来,皇后娘娘对谁得宠都不在乎。 没有人知道地方,白芍的心底有多难过,又有多煎熬。 看着心爱的男子,去宠爱了一个又一个女子,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尊不许她阻拦,情感却又将她撕裂,让她不能自已。 后来,为了分散注意力,白芍就将白微和玲珑邀进宫里来陪自己。 白微是次次必到,尽管每次都要挺着极大的肚腩,但还是乐此不疲的往宫里跑。 玲珑却是三次里只有一次到的,其他时间不是在三皇子府,就是在三皇子府。 究其原因,原来是当初燕殊寻找三皇子合作的原因,就是燕殊曾向三皇子保证,以后会找人治好他的腿,再不济也能让他舒服点,阴雨天不要如此难受。 所以玲珑就被燕殊如此自然的给卖掉了。 好在因为白芍的面子上,再加上玲珑也有医者心肠,所以并没有在意燕殊算计了她,反倒是十分乐意往三皇子府里跑。 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就有点眉来眼去的意思。 论年龄,玲珑是姐妹三个最大的,如今白芍也已嫁人,白微更是连孩子都有了,玲珑却连个着落都没有。 如今眼瞅着她好似找到了新感情,白微和白芍都为她感到衷心的祝福。 坤宁宫,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树底下。 白芍和白微姐妹俩一人坐在一个藤椅上,在那里一边乘凉,一边摇晃。 “芍儿,你这样不是个办法,你也不愿意跟他圆房,一年里大多数时间都在这无所事事,时间长了人会闷坏的。”白微同白芍嘀咕。 “我还有福景堂的生意要处理呢,虽说如今在宫里了,许多事情没那么方便,但当皇后总归是有特殊权力的。”白芍冲她露齿一笑。 “总不能天天处理生意吧。”白微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还想说些别的,却突然捂着肚子“哎唷”的叫唤了起来。 白芍心中大骇,连忙冲着菡萏道,“快,快去请御医。” “不用……不用……”白微强忍着肚子上的疼痛,摆手制止了菡萏的动作,并安慰白芍道,“没事,就是孩子踢我了一脚,一会就好。这小混蛋,力气还挺大,疼死我了。” 白芍瞧着白微的脸色的确是慢慢恢复了,这才放下了心,有些好奇的端详着她那比常人大的有些过分的肚子,喃喃道,“姐,你这肚子,咋那么大?” “我咋知道。”白微咬着糕点,一脸不在乎的道,“可能是孩子特别大吧,咱娘说,孩子大好,好养活。” “孩子大是好养活,可是生的时候想过咋办了吗?”白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个年代医术缺乏,妇人生产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趟一样,尤其是胎儿过大的,因为产不下来,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别怕别怕,还有玲珑呢。”白微心倒是大的紧,反过来安慰白芍道,“玲珑姐姐医术多好了啊,当初我都快死了她都能把我救回来,不过就是生个娃而已,听玲珑姐姐说,实在不行,可以把肚子划开把娃儿拿出来,再缝上肚子就好了。” “你说的简单……”白芍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也不想给白微太大的心理压力,就闭上嘴,与白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别的话题。 很快就到了晌午,御膳房准时送来了午膳,荷香去接的时候,用了比平时稍多了一点得时间。 等将食盒里的饭全都摆在了桌上的时候,荷香犹豫了片刻,将从御膳房小太监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白芍,“娘娘,听说要打仗了。” 白芍拿着木箸的手顿在了空中,“打仗?是和哪里?” “是和苍周,听御膳房的小太监说,可能是因为大皇子……”荷香悄声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等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正在高兴吃饭的白微,又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顾小将军被派了出去,即刻出发……” 也就是说,白微甚至来不及跟夫君道个别,顾青帆就要上战场了。 白芍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白微,却见她正在高兴的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烤羊腿,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同白芍兴奋的道,“芍儿,这烤羊腿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羊腿了,难怪那么多人都挤破头要进宫,原来宫里的厨子做的东西那么好吃。” 白芍苦笑一声,对荷香摆了摆手,让她退到一边去,随后就拿起了木箸,捡了白微肯定爱吃的几样菜给她夹过去,“姐,你好好吃。” “芍儿你不用管我,你吃你的。”白微在那里大快朵颐。 白芍勉强的笑着点了点头,随便吃了一些,便放下了木箸,在那看着白微吃东西。 这个姐姐,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脾气有些直,性格不爱弯弯绕绕,还有些冲,更是不怕事儿,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提着铁锨就敢冲上去。 可是这一次,白芍真的挺怕她度不过去的。 一来是战场上危险,刀剑无眼。 二来是,她毕竟是怀孕的特殊时期,掐指一算,已有七月了,不过两三月她就要生产了,可战事一起,又岂是短短一两月能完结的? 可以说,顾青帆是注定看不到白微这次生产了。 这对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来说,的确是有些残忍。 可白芍不想瞒着白微,而且就算瞒也瞒不了多久,她迟早要回顾府,也迟早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等白微吃完饭,白芍领着她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之后,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姐,战事又起,哥他……”白芍看了一眼白微的面色,见没有异状才敢继续说下去,“哥他要上战场了,可能短时间内回不来……也有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啊?上战场了?”白微有些愣愣的,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要往外走,“不行,你哥这个人不会拾掇东西,我去给他收拾要带的衣服,还有金疮药啥的,都得带好。” “姐……”白芍苦笑着拉住白微的手,低声道,“哥……已经走了,从燕京到广凉郡要不少时日,哥怕驻守边疆的将军们挡不住,所以先行离去了。” “就……就这么走了?”白微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 白芍苦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混蛋……”白微喃喃的骂了一句。 因为声音太低,白芍没听清,但她聪明的没有追问,而是岔开了话题,“姐,我看,你要不要在宫里陪我住些时日,你看怎么样?” “也行,不过我还得去镇国公府一些日子,青帆上战场了,不光我心里不好受,娘心里也不好受呢。”白微叹息着道。 她虽然性格大大咧咧,可不是个傻子。 这男人上了战场,当媳妇的心疼,当娘的也照样心疼啊。 “姐你想的真周到,我叫人去顾府拿你的衣裳,在宫里住两天,你再去镇国公府住两天,回头再来宫里住两天。”白芍一边甜甜的夸赞了白微两句,一边拉着白微的手回了坤宁宫。 当天晚上,白微就住在了坤宁宫。 因为规制,皇后的凤床上不得上其他人,可白芍又想和白微一起住,于是姐妹两个一起住了偏殿。 傍晚用晚膳的时候,燕殊过来了。 白微早就被阮氏教导着熟悉了这些礼数,虽然心底对这人冷待芍儿不忿,却还是乖乖的行了礼。 燕殊见她大着肚子不容易,连忙使人将她扶了起来,并笑着道,“听说将军夫人过来了,朕特意来看一看。” 说着,瞧了一眼桌上的晚膳,接着道,“今天刚巧御膳房准备了一只整羊,难得将军夫人来,就让人送过来给你们加菜吧。”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众人心底都清楚,燕殊这是因为顾青帆上战场太急促的事儿心怀歉疚,特意来弥补白微的。 白微有些不屑,也不想搭理他,爱答不的道了谢,便坐回了原位置。 同时心底打定主意,就算拒绝不了,也一定不要吃! 可等过了一会,当烤全羊被抬了上来时,白微抗拒不住那油滋啦的诱惑,还是忍不住让人割了两块拿了吃。 一边吃,她还一边嘟囔,“真是讨厌的人,这样对我们家芍儿……这个烤羊还真好吃……芍儿你也来一块。” 燕殊忍俊不禁,因为早就认识白芍姐妹,知道白微的性格,所以也就没在意,只微笑着看向白芍,“你也吃些吧,御膳房今日烤的养很是到火候,听说是大师傅蹲在火堆跟前一步不离的烤了大半天的。” “谢过陛下了。”白芍不冷不热的道,“大师傅如此辛苦,来啊,菡萏,看赏。” 菡萏福身应是,拿了银子送到了御膳房过去。 “小芍儿……”燕殊看了白芍的脸色一眼,想着白微在跟前,她应该不会给自己太没脸,所以就悄悄地靠近了她一些。 白芍稳坐如山,没有动弹。 燕殊心中大喜,又往她身前凑了两下,见她还是没动作,便干脆拿起木箸,夹起一块烤全羊酥皮,凑到了白芍的嘴边,笑嘻嘻的道,“小芍儿,来你尝一尝?” 白芍垂着眼睫,没有避开,但也没有张嘴——她无声的拒绝了帝王的举动。 坤宁宫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结。 第三百二十一章 顾青帆战死沙场 聪明的太监和宫女都已经低下了头,恨不得从这屋子里飞出去。 白微吃了片刻也发现了不对劲,抬起头,左右看了白芍和燕殊两眼,忽然灵机一动,主动从燕殊的木箸前夺走了那块羊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笑道,“真的挺好吃的哈,真的……不错。” 燕殊勉强的笑了笑,放下了木箸,方才想与白芍重归于好的性质此刻被破坏的全无,“好吃你们多吃点,朕要回乾元宫处理事情。” 白芍并没有阻拦他,反倒是十分利落的对他行了个礼,“陛下慢走。” “你……”燕殊终于气到了,摔袖离去。 “芍儿,你这是何苦呢……”白微放下了手里的烤羊腿,苦口婆心的劝白芍。 虽然她也生燕殊冷落白芍的气,可她更知道,这夫妻两个一起过日子,还是要和和睦睦的,总这样争吵冷战,再多的感情都要消磨完了。 她是亲眼看着白芍和燕殊一步步走过来的,不想她们两个人就这样形同陌路。 而且,白芍已入宫为后,虽说没办那大典,也没上玉蝶,可头上既安了燕家媳妇的名字,那肯定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更好的生活呢? “姐……你不懂……我忍不了。”白芍握着白微的手,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我想等战事平息,就离开……” 那天晚上,姐妹俩推心置腹的聊了很久。 白微终于从一开始的不赞同,慢慢的接受了妹妹的计划。 只是她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白芍在她生完孩子之后离开。 白芍自然点头允诺,无他,只因为顾青帆既不在,她这个当小姑子的,总得好好地照看着嫂子。 就这样,时光一点一滴的走着,白微在宫里住了半个月,在十四号的那天离开了皇宫,住进了镇国公府。 阮氏因为儿子的离开心底也是惶惶不安,但好在有了儿媳,又有了未来的孙儿陪伴,日子总算好过了许多。 白芍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得随意出宫,但却经常的来请阮氏进宫。 阮氏身为寡妇,不好在宫中留宿,所以通常是当天来了就离去。 为了让自己心安,也为了让阮氏和白微心中不再惶惶,白芍经常派人去打听广凉郡的事情。 燕殊虽说对白芍的举动还有些气,但却依旧知无不尽,将所有能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顾青帆打仗那么多年,用兵如神,几十万顾家军更是齐心合一,在广凉郡的边缘死死的抗住了苍周的大军。 苍周,苍都。 许久不见的大皇子此刻穿着一身黑色华服,昂着头,站在苍都帝王的跟前,语气铿锵的道,“陛下,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身为大燕人,对大燕的兵力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虽说物产丰饶,但因为地域限制,人员并不是很多。像苍周能有五十万大军,大燕也不过就三十来万,兵力上足以碾压他们。” 年轻的苍周帝王似笑非笑的望着燕锡,“燕公子这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苍周也已出了兵,可除了刚开始占据了一个小镇之外,等顾青帆一来,就又被打出了广凉郡。如今已数月过去,我苍周耗了数万石粮食,损了数万儿郎,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句‘再给你一些时间’,燕公子不觉得太过可笑了一些么。” “这个顾青帆也只是兵法上厉害了一些罢了,只要陛下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将他一举消灭,为陛下解决这些年的心腹大患。”燕锡不慌不忙的道,“我可知道,这些年顾青帆杀了不少苍周儿郎,他刀下的苍周亡魂,没有数万,也得有数千了吧。” 果不其然的,一听这话,苍周年轻的帝王面色顿时一变,眼底涌出浓浓的憎恶,“先帝在世时就极为讨厌这个顾家,好容易使计谋灭了老的,谁知道小的又蹿起来了,真是讨厌。” 燕锡有些得意的看了他一眼,拍着胸脯道,“陛下给我一些时间,我定取了顾青帆的首级,献给陛下,让陛下好好地出这一番气。” “你?”帝王挑了挑眉头,“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燕公子你正是被大燕的帝王还有顾青帆联手赶出大燕的吧。” “陛下忘了,当年这顾家老的,可正是我和令先人联手灭了的。”燕锡自信的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的道,“当年我能灭了老的,现在就能灭了小的。更何况,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灭了顾家而已,我想当上那九五之尊,你想重夺广凉郡。如今那燕殊将将登位,朝中还有许多我的人,我已下令让他们闹腾事情,不让他坐稳这位置。而只要陛下一出手,替我将那皇位给夺回来,到时候广凉郡,我双手奉上送给陛下,如此岂不美哉?” “倒是极好。”帝王笑了笑,眼底一片清明,“只是朕希望燕公子能稍微清醒一些,眼下我们连顾家军都打败不了,广凉郡更是一步不得迈进,有什么资格去争抢那九五之尊之位呢?” “这……”说到这个,燕锡终于噎住了。 片刻后,他恶狠狠的道,“说来说去都是这个顾青帆的事,只要他不在了,广凉郡就能轻松被破,到时燕殊必定失了民心,我夺位就不难。只要他死了,只要他死了!” “顾小将军身经百战,为人更是谨慎,朕曾经试过下毒暗杀,结果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所以关于如何能除掉他,朕也甚是为难啊。”年轻的帝王蹙着眉头道。 “苍周地大物博,能人异士必定不少,陛下只要广为招揽,一定会找到人才的。”燕锡见状,连忙对着那帝王劝道,“只要顾青帆一死,我那弟弟失去了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我们的计划就一定能成功。如今,就只望着陛下派人寻找能人异士了。” “这……”帝王沉吟了片刻,终是一咬牙道,“既然这样,朕就给你两个能人异士,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全权交给燕公子了。” “请陛下放心,这一次,我们一定不失手。”燕锡眼底涌出狂喜,但面上还是克制着,矜持的同年轻的帝王行了个礼。 “那朕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年轻的帝王笑着拍了拍燕锡的胳膊,转身回了宫殿。 “恭送陛下……”燕锡微笑看着年轻的帝王离去,待的瞧不见他的身影了,才扭过头看向莫羽,“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莫羽拧着眉头,点了点头,有些迟疑的道,“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苍周帝王,真的能发自内心的帮我们吗?殿下想当大燕的帝王,他又何尝不想收了大燕呢?” “哼,就凭他?”燕锡眼底露出了一丝讥讽,“毛大的孩子,我许给他一个广凉郡已经不错了,但瞧他的样子还不知足,既如此,那就一个都不给……” 只要他登上了那个位置,还管他什么苍周不苍周的帝王。 “可是……”莫羽还是有些不放心,想提点燕锡两句,被燕锡不耐烦的打断了。 “你放心,我心底提防着呢,这就是一场博弈,他算计我,我算计他,彼此就是在利用,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拼死一搏,我这一辈子只能灰头土脸的活着,隐姓埋名,没有自我!可要是博赢了,我就能登上那个位置,成为大燕最尊贵的人……”燕锡咧嘴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两个能人异士到底有什么本领。” 说着,大步在前面走了起来。 莫羽无奈,摇着头,叹息了两声,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大燕,燕京。 十月底的燕京,炙热的有些过分,白芍和白微全都穿着锦色绣庄特制的冰丝裙,躲在阴凉地里寻求热气中的片刻喘息。 “这燕京也太热了吧。”因为怀了孕不能用冰的白微,一边将脸凑近菡萏手中的扇子,一边在那抱怨,“以前咱们在安阳郡,这个天气最舒服了,不冷不热,穿着长衫,晒着太阳,多滋润啊,可你看这个鬼地方,热死我了,不是说咱大燕有个避暑山庄么,咋不去呢?” “现在天下还没稳定,战事又起,陛下肯定说什么也不能去避暑山庄的。你也别太担心,也就一个月吧,就能凉快了。”白芍一边在那安慰白微,一边瞅着她那大的犹如一座小山的肚子,嘀咕道,“姐,你这肚子那么大……不会是两个吧?” “应该不会吧。”白微热得从菡萏手里接过凉茶,一饮而尽,“反正也快生了,等生了就知道了。” “也就半个月了吧。”说起这个,白芍就蹙起了眉头,“这两天也没哥哥的消息,不知道这战事到底如何,他还能不能在你生产那日赶回来陪你……” “估计赶不回来了吧。”白微握着茶杯,幽幽的道。 白芍叹了口气,刚想安慰白微两句,忽然瞧见荷香疯狂的奔跑了过来,瞧见她们之后,便两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荷香,你怎么了?身后有恶狗追你啊。”白微见状,调笑了荷香两句。 荷香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急促的道,“不是的,不是的……娘娘,广凉郡发来急讯,顾小将军……顾小将军战亡了!” “你说什么?”白芍猛地站起了身,想抓住荷香仔细的问上两句,忽听到身后杯子落地的声音,她一扭头,就看到白微捂着肚子,一脸扭曲的倒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龙凤胎 坤宁宫。 一直都十分安详的宫殿今天异样的喧哗,许多宫女来来回回的穿梭,其中有拿毛巾的,有端热水的,也有那捧着一盆血水出来的。 白芍站在外殿,一脸紧张的望着外面。 在她旁边,是跪着不肯起来的荷香。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直接将事情说出来的,奴婢应该先告诉娘娘的,都是奴婢的错……”荷香一边哭,一边对着白芍磕头。 “好了,起来吧,现在我没工夫跟你计较这个,等会再说。”白芍毫无耐性的道。 荷香还想再磕头,一旁的菡萏硬将她拽了起来,拉到了一边。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忽然有小宫女惊喜的往这边跑过来,冲着白芍大声禀报道,“娘娘,太医来了。” 白芍心中大喜,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太医跟前,拉着他的袖子就往里走,“太医,快来看看本宫的姐……本宫的嫂子,快啊。” 已经一把年纪的太医被白芍拽的踉踉跄跄的,却不敢有怨言,只努力的大步跟上皇后娘娘的步伐,进了内殿。 “疼,好疼啊……”白微此刻正抱着如小山一般的肚子在那里大吼大叫。。 “太医,你赶紧看她。”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白芍挥退了那些要拉帐子的宫女,直接将太医拉到了床头。 太医也知道人命关天,不敢矫情,连忙为白微诊了诊脉。 片刻后,他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拱手道,“娘娘,快些去找产婆,将军夫人这是要生了啊。” “已经在来了。”白芍急得团团转,“产婆是早就准备好的,可是进宫需要一些时间,而她已经疼的不行了,身体还在往外流血,这可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应当是受惊导致羊水破裂……”太医蹙着眉头道,“我先给将军夫人扎针止血,娘娘快让人切了参片让将军夫人含着,再去熬汤,这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将军夫人要是没了力气,母子都容易都有危险。” 那最后一句话,将白芍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好,好……”她强撑着身体,扭过头对着菡萏吩咐道,“快去拿参片,再熬些汤,多熬一些。” 菡萏点头应是离去。 白芍忽然又喊住了她,“菡萏,你记住,这些事情不要假手于他人。” 这是要提防宫里其他人的意思了。 菡萏当即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匆匆离去了。 这个时候,白微大概是哭喊的没了力气,竟渐渐地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白芍怕她真的一睡不醒,顿时吓得哭了出来,也不管太医还在,拉起她的手,就唤了最亲昵的称呼,“姐,你撑住,产婆马上就来了,你撑住啊,你还有爹娘,还有我,还有哥哥,还有孩子呢。” “芍……芍儿……”白微这会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隐约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她忍不住小声呢喃,“芍儿我好疼啊……你杀了吧,我肚子疼的要爆了……我好难受啊……” “姐,等孩子生出来就好了,你别怕啊,没事的,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都在这呢,我还使人去找了玲珑姐姐,他们一定会治好你的。”白芍含着泪,将白微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忍不住滚滚而落。 白微嘴唇蠕动了片刻,却没说出什么话语来,反倒是大大的双眼在逐渐的闭合。 “参片呢?参片呢?”白芍心中大急,扭头对着外面大吼。 “来了娘娘。”菡萏手里捏着一个油纸包,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白芍跟前,一边捏起一块参片塞进了白微的嘴里,一边对白芍禀报道,“娘娘,我看到产婆来了,顾夫人也在……” 话音未落,内殿的珠帘就被掀开,阮氏早就给白微挑选好的产婆大步走了进来,掀开了白微的裙子,在那里观察情况。 “怎么样……我儿媳怎么样?”阮氏被两个丫鬟扶着,紧跟在产婆身后,急声询问道。 “要生了,宫口已经开了,现在得要夫人用力才行。”产婆回头,一脸凝重的道。 “微微啊,你快用力啊……”阮氏听了这话,顿时扑到了白微的跟前,抓着她的手,颤声道,“微微,你要是想青帆回来看到你和孩子,你就用力啊,用力啊。” 这个时候,不知是参片起到了作用,还是阮氏的话语起到了作用,原本几乎已经昏迷的白微,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茫然的道,“青帆……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说,想第一眼看到你和孩子……”阮氏含着泪道。 “啊……那我……那我用力……我要生下来……这个孩子……我和青帆的孩子。”白微虚弱的笑了笑,上下唇闭合,牙齿紧咬在了参片上。 白芍站在阮氏身后,看到这一幕,心中悲恸,忍不住呜咽出声。 可转瞬她想起这是白微生孩子的关键时刻,又不敢哭出声,只能捂紧嘴巴,将所有的哭声,强行压在胸腔之内。 阮氏瞧见她这样,心底也难受,可现在白微危在旦夕,她也没办法去安慰女儿,只好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夫人,用力啊……”产婆在那里,一边帮白微往外顺孩子,一边喊道,“已经看到了头了,夫人,快啊,快点用力啊。” “我……我没有力气了……”白微忽然呜咽的哭了起来。 太医连忙给白微换了参片,又在她数道穴位上扎了针,才抹着汗后退了。 “微微啊,你坚持住,青帆跟我说了,他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你坚持住,等孩子生下来,我告诉你。”阮氏一边握着白微的手,一边用言语刺激她,“我看到孩子的头了,快啊,微微,你想不想让孩子叫你娘,想不想啊。” “想……”白微突然尖叫着喊出了一个“想”,接着像积蓄了全身的力量似的猛一用力。 片刻后,产婆惊喜的喊道,“生了,生了……” 白微两眼一直,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就要昏睡过去。 然而这个时候,产婆又叫了起来,“快,还有一个……夫人,继续用力啊。” “可是姐姐已经没有力气了……”白芍又惊又急的喊道,“太医,你再给我姐扎两针,换个参片行吗?” “将军夫人已经脱力了,怕是有些难……”太医一边给白微换参片,一边解释,“方才老夫刺激了夫人的部分穴道,才让夫人涌起了力量,如今再来一次,恐怕没什么效果了。” “那可怎么办……”这一次,白芍真的绝望了。 这已经不单纯是孩子的事情了。 胎儿不拿出来,母体也会跟着被连累,到时候,她的白微姐姐,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让我来。”匆匆赶来的玲珑毫不客气的将太医推开,扑上前去,也没掏自己的针,直接将那太医原本扎在白微穴道里的银针拔出来,分别刺在了不同的穴道里。 当玲珑将最后一阵插在白微的人中位置后,已经昏迷了的白微悠悠转醒。 “醒了醒了……”白芍一阵高兴。 “夫人赶紧用力吧,羊水已经流空,再不将孩子生出来,孩子就要憋死了啊。”那抱着一个孩子的产婆此时急声道。 白芍刚刚涌起的高兴,就像是被凉水泼了一瓢似的,刹那间僵在了原地。 “微微,你听我说,你用力,我帮你往外推孩子……这个手法我也是第一次用,咱们一起用力,好吗?”玲珑倒是十分冷静的同白微商量。 “好……”白微虚弱的道。 玲珑见状点头,也不再耽搁,伸手在白微的肚皮上一阵推按,白微则咬紧嘴里的参片,将所有的力气都往肚皮上汇聚。 “用力啊……” “用力……” 当第二道孩子的哭声在殿内响起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白微更是激动的眼泪就出来了,只是她先是受了惊吓,现在又连生了两个孩子,早就脱了力气,如今看到两个孩子全都在产婆的怀里哇哇大哭,她心头一松,昏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诈死归来 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唯独白芍一直注意着白微。 此刻见她昏了过去,白芍顿时着急的去扒白微的裙子。 玲珑有些哭笑不得的拦住她,“小芍,你想干啥?” “我……”白芍有些语塞,她总不能说,这个年代女子经常有死于大出血的,所以她去看她姐有没有大出血吧。 “放心,只是脱力了。”玲珑拍了拍白芍的肩膀,“无关人等先出去吧,我要给将军夫人清理身体了。” 听了这话,殿内的众人包括太医在内全都缓缓的退了出去,就连产婆,在包好了两个孩子后,也出去等着领赏钱了。 玲珑带着菡萏在那里用热水给白微清理身体,万幸她身体素质不错,虽说产前因为下阴撕裂而出了些血,产后反倒是没什么事儿。 将那些污秽都给清理干净,又给白微换上了干净的被褥和亵衣,白芍这才将精神放在了那两个孩子的身上。 “娘,这是两个女娃还是男娃?”白芍伸着脖子看着那两个红呼呼的小肉蛋,小声的问阮氏。 “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阮氏柔柔的道。 “竟然是和哥哥姐姐一样?”白芍有些惊奇。 白微和白云实是龙凤胎,如今白微又生了一对龙凤胎,这种缘分…… 不过一想到这两个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白芍脸上的笑容又逐渐的淡去。 阮氏一抬起头,就看到了白芍脸上的悲伤,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对于白芍来说是失去哥哥,对白微来说是失去夫君,对两个孩子来说是失去父亲,对阮氏来说是失去儿子。 她们谁都不比谁难过的少。 “你们怎么了?”拾掇好了白微,玲珑将方才那太医的银针捏在手里准备还给他,结果一回过头就看到了阮氏和白芍脸上的悲伤,不由得纳闷道,“母子平安,不应该高兴吗?” 看来玲珑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白芍叹了口气,将白微为什么突然早产的原因说了出来,“我哥他……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荷香突然得到了消息来告诉我,说我哥哥……战亡了……姐姐她被这个消息刺激,才早产的……” 玲珑被这个消息震的面无人色,双手无意识的伸开,原本捏在指尖的银针尽数落在地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不……不可能吧。”片刻之后,她勉强一笑,“小芍儿,你跟我说笑的对不对。” 白芍此刻也是十分伤心,没有看到玲珑此刻异样的神色,“玲珑姐姐,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假的,也希望是个玩笑……是个梦,那该多好。” “真的……竟然是真的?”玲珑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顾青帆……他……他怎么就能……” “不,我还是不相信。”良久后,玲珑摇了摇头,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些银针,大步出了内殿。 “卿卿……”阮氏拉住白芍的手,低声道,“待会微微醒了,要是她记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你就暂时哄着她,别告诉她真相,等出了月子再说。” 月子里的女人若是以泪洗面,那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的。 白芍懂这其中关键,强忍着泪意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陛下万岁万万岁”的声音,白芍心知是燕殊来了,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便走了出去。 “怎么样了?可是平安?”燕殊一见到白芍,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母子平安。”白芍强忍着哽咽之意,低声道,“只是,只是我哥哥那里……姐姐她就是因为哥哥的死讯才……” “小芍儿……”燕殊望着白芍,突然拉着她的手进了坤宁宫的正殿,并不许身后的一众人等跟进来。 这一次,许是因为太过悲伤,又或者是想从燕殊那里得到证实,总之白芍没有挣脱开燕殊的手。 “小芍儿,你听我说……”燕殊双手按在白芍的肩膀上,弯腰附在她的耳畔,用只有白芍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这件事情……你需要替我瞒着,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考虑不周,先将消息放了出来,竟惹出了如此大的篓子,还好白微没什么事儿,否则他肯定饶不了我……” 白芍听完,嘴巴逐渐长大,一脸震惊外加不可思议,“哥哥做这种事情之前不该先通知一下我们的吗?” “事出突然,再加上不能泄露任何,所以……青帆也是不得已……”燕殊压低声音道,“总之,这件事情你要瞒的滴水不漏……” 白芍凝重的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要不是因为白微被吓到早产,险些一尸三命,可能燕殊还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只因为实在是太关键,若是走漏了一点点的风声,恐怕计划就会失败。 “请陛下放心,臣妾必定会做到。”白芍轻轻地挣脱开了燕殊的双手,后退一步,恭敬的对着燕殊福了福身,“姐姐恐将要苏醒,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臣妾就先行离去了。” 说完,转身大步去了白微所在的偏殿。 燕殊看了看自己还留有她余温的双手,又看了看她的背影,有些落寞的低下了头。 坤宁宫偏殿。 白微是在傍晚的时候醒来的,果然不出阮氏所料,她早就将之前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此刻瞧着两个孩子吃奶的模样,她一脸欢喜的道,“我有两个孩子了,还是一男一女,刚好凑成了个‘好’,小芍儿,你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一旁的阮氏听了这话,鼻头一酸,眼泪就簌簌的往外落。 白微有些诧异的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白芍见状连忙道,“娘这是高兴的,我老顾家终于有后了,还一有就是俩,能不高兴么。” “对,对。”阮氏心知自己不该流泪,可是一想到儿的死讯,再一看这两个刚出生就没爹的孩子,那是怎么都忍不住。还好有白芍在旁边描补,她也努力的克制着流泪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微微你别多心,我就是高兴的。” 白微因为一直在观察两个孩子吃奶,所以没有察觉到阮氏的异样,只兴高采烈的道,“娘,那我要以后再多生几个,你岂不是更高兴?” “那是自然的……”阮氏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可心头实在酸楚,眼泪更是一直在眼底打转。 阮氏怕让白微察觉了什么,匆匆站起身,说了句“我去出恭了”,便奔到了门外,扶着门框,无声的恸哭。 白芍紧跟着出来,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有心想告诉阮氏真相,可一想到自己哥哥拼死才设好的计谋,她又闭上了嘴。 一旦风声走漏,那时顾青帆就真的回不来了。 “娘……”思量再三,白芍给了阮氏一些暗示,“娘,有些时候,耳朵听到的未必真实,还是眼睛看到的比较准。” 阮氏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此刻一听白芍这话,再一想顾青帆征战沙场五六年从未出过意外,怎么这次就出了意外,心底顿时涌现了一个猜测。 她看了看白芍,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白芍却对她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 阮氏心领神会,抹了抹眼泪,拉着白芍回了内殿。 此时白微还在新奇的看看这个孩子,摸摸那个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阮氏方才的异样。 白芍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阮氏坐下,和白微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等第二天,阮氏进宫时将吴氏和白川柏给带了进来,因为白芍的刻意隐瞒,吴氏和白川柏也不知道燕殊所放出的消息,十分开心的同白微说话,并且和阮氏约定,她们俩人轮流来陪伴白微坐月子。 就这样,一个月匆匆而过。 燕京的天气终于转了凉,那一直迟迟不归的人,也终于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皇子的毒计 顾青帆的死讯早在一个月之前就传遍了大燕,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唯独顾家的人不愿意相信,并且不愿意出殡。 众人表示很理解,因为顾青帆毕竟是顾家最后一个男丁,顾家人不接受也是正常的。 只是有人在暗处不免为之叹息。 “多年轻的一个将军,英勇骁战,抵抗了苍周好多次侵犯,这以后要是没了他,咱们大燕可怎么办啊。”守在燕京北门的一个小士兵在门口发牢骚。 “不仅如此,听说将军夫人才将将生产了两个娃儿呢,就这么没了爹,也是可怜。”另一个小士兵也跟着叹息。 “就是就是……” 众人正议论着,忽然听到有一阵马蹄的声音传来,疑似有群人要过来。 几个士兵顿时挺直身体,扭头望向那马蹄声音传来的地方。 片刻之后,约莫三四十个人骑着马冲了过来,几个士兵顿时打起精神,对着那三四十个人比手示意,要求他们放低速度,以免伤到来往无辜百姓。 那三四十个人似是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在过城门的时候,用了非常非常慢的速度,以至于他们能清晰的看到为首之人清隽坚毅的脸庞,以及他身后五花大绑的一个男子。 “这……”方才凑到一起议论的士兵们顿时一惊,嚷嚷道,“那不是顾小将军?” “是眼花了吧。” “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的,那就是顾小将军……” 顾青帆刚好听到了这里的议论声,他扭过头来看了那群人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松开了马缰。 马儿得到示意,迈开马蹄,飞快的望着皇宫的方向跑去。 “是真的,真的是……就是!”第一个说话的士兵惊喜的尖叫了起来,“顾小将军回来了,顾小将军回来了……” 后宫,坤宁宫。 白芍是在吃晌午饭时候得到了顾青帆回来的消息的,当即她手中的勺子就落进了盘子里,嘭溅了些许的汤汁到了衣袖上。 不过白芍毫无所觉,只惊喜的看向荷香,大声道,“哥哥真的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许多宫人都瞧见了,正在乾宁宫同陛下说话……”荷香高兴的道。 白芍急匆匆的拎了裙子就想去乾宁宫,结果刚好在坤宁宫的门口处撞到了风尘仆仆的顾青帆。 “哥……”看着顾青帆棱角分明的那张俊脸,白芍激动的两只手一直在颤抖,“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挽卿,我回来了。”顾青帆微微一笑,“我听陛下说,白微一直住在坤宁宫里没走,所以我就过来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说着,他开始往院子里张望。 白芍心知他是惦记白微以及孩子,连忙让开了身子,并为他带路。 刚开始的时候,顾青帆是满心迫切想见到白微和孩子,可等真正的到了偏殿门前,他忽然就迈不开腿,也不敢推开那个门了。 白芍有些诧异的看了顾青帆两眼,没有自作主张的帮他推开门,反倒是站在一旁看起戏来。 良久之后,顾青帆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白芍都有些不耐了,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先离去,等会再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了小孩的啼哭声,紧接着,就是白微哄孩子的声音。 阮氏是给白微配了两个奶妈的,可白微不喜欢那两个奶妈插手太多,平日里也就疲累的时候交给奶妈带一带,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在自己照看孩子。 尤其是在出了月子之后,阮氏和吴氏都不方便日日进宫,这孩子基本都是她自己一手照顾的。 “呜呜,囡囡不哭,不哭啊,不哭啊乖,你看哥哥都没有哭,你不要哭……”白微一只手熟练的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在不停地逗小闺女。 可小孩还是在不停地哭泣,白微思附片刻,觉得她有可能是饿了,便解开胸襟,想要喂她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屋门被骤然推开,白微以为是白芍或者丫鬟来了,头也不回的道,“又给我送汤来了吧,我现在不饿,你先给我放在一边,我哄完囡囡就去喝。” 说完,继续在那哄孩子。 过了有那么一小会,身后始终没有传来其他任何的动静,白微心底终于升起了疑虑,慢慢的扭过头。 入目,便是一个男子高大的身躯。 再往上看,是一张有些风尘仆仆却依旧不掩英俊的脸。 再往上,便是一双含着无限深情与愧疚的眼。 白微原本哄着闺女的声音戛然间断掉,她保持着晃动闺女时的动作,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直到顾青帆颤抖着声音喊了她一句“微微”,她才醒过来似的,呆呆的望着顾青帆,说道,“你……你不是死了么?” 站在门外的白芍心神一震,眼泪刹那间就流了出来。 原来白微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是她不想别人为她担心,所以才将一切都掩盖在了心底,做出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 也许,在暗地里,她早已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心碎了多少回。 “微微……”顾青帆的心底也不好受,看着白微有些呆滞的目光,他上前两步,同她解释道,“微微,我之前是因为别的事情所以才诈死,我现在回来了,微微……” “啊……”突然间的,白微发出了一声尖叫,将顾青帆吓了一跳,正在吃奶的孩子更是直接被吓哭了。 “微微……”顾青帆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将孩子从白微的怀中接了出来,交给白芍,随后紧紧地抱住了她,低声道,“微微对不起,现在才回来,害得你伤心难过,都是我的错。” “啊,啊……”然而白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那里疯狂的尖叫,“啊……啊……” “微微……”顾青帆瞧的又是内疚又是心疼,最终一狠心,不顾白芍还在,直接一低头,将白微所有的尖叫声吞进了肚子里。 大约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唇齿,让白微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原本浑浊的双目也清明了起来。 “青帆,你回来了?”她疑惑的问道。 “是,我回来了,我是活着的……”顾青帆拿着白微的手,紧贴住了自己的脸,让她感受自己身体的温度。 “你真的回来了?”白微又问了一句。 只是这一次,不等顾青帆点头,她就突然爆发出了哭声,并且一边哭一边锤顾青帆的肩膀,“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以为你真的抛下我们不管了……你怎么还记得回来啊……你怎么知道要回来的呢,你还知道回来啊!” 终于哭出来了…… 一刹那,顾青帆长舒了一口气,握着白微的手,柔声哄她道,“微微,是我的错……我应该告诉你的,可时间根本来不及……” 白芍瞧着这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扁扁嘴,弯腰将大侄子和大侄女全都吃力的抱了起来,到外面递给了奶妈,随后为他们掩上了房门,只身回了坤宁宫正殿。 这个时候,燕殊忽然遣了人过来,请白芍去乾宁宫。 白芍刚好也想知道顾青帆这消失的一个月到底做了什么,于是换了身衣裳,便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去了乾宁宫。 在走到大殿外的时候,白芍刚好听到一个许久没有见到的人那激愤的声音。 “燕殊,你这个阴险狡诈的人,当初早就和老三联手了,却骗我你们彼此不熟,害得我功亏一篑。我以为这已经是我吃过的最大的亏了,没想到你却更狠,竟然策反了我身边的人,在关键时刻背叛了我!燕殊,你如此狠毒,你不得好死!” “策反?”燕殊一听这话,顿时笑了,“将自己的属下埋在我身边十几年,要说阴险狡诈,谁能比得上大皇兄呢?至于我能策反莫羽,那是我的本事,何谈狠毒?何谈不得好死?” “你……你……”燕锡被燕殊的话噎了个半死,许久后才喘着粗气道,“你以为你抓到我就赢了吗?做梦吧燕殊,你会输的,因为我还有你不知道的人,哈哈哈啊……不如我们就比一比,到最后,这江山落在谁的手里!” “朕会和你比?”燕殊不屑的看了燕锡一眼,“登基大典已过,玉玺在朕的手里,朕叫你一声大皇兄不过是客气罢了,你还真的以为,朕还是当年那个为了自保不得不去偏远地区生活的小皇子?” “是吗?”燕锡阴险的笑了笑,“你是登上了帝位不错,可如果我能让你自愿退位,将皇位让给我呢?” “你在做梦吗?”燕殊挑了挑眉。 “哈哈哈哈。”燕锡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大笑不止。 燕殊的心底终于涌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反复的想了想自己在乎的人——康宁太后在寿宁宫居住着,应当无恙。小芍儿在坤宁宫居住着,如今被自己叫到了这里来,掐一掐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 “皇后娘娘来了吗?”因为有些不安,燕殊随口问了身边的黄公公一句。 黄公公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立马就奔了出去。 片刻后,小太监跑回来,恭声禀报道,“回陛下,娘娘已经来过了,只是方才有人说顾夫人身子忽然不好,似是发了急症,娘娘心中担忧,所以立即出了宫,去镇国公府了。” 一刹那,燕殊的面色变了,顾不得燕锡还在旁边张狂大笑,他急匆匆的站起身就要往外冲,“快,来人,去保护皇后娘娘,往镇国公府的路上找,快,快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母女诀别 白芍其实是听全了大皇子的话的,甚至也猜测到了他的阴谋是针对自己。 可她不得不过去。 因为那急奔过来找她的正是阮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而且她说的并非是急症,而是,“娘娘,夫人中毒了,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现在想见你。” 一刹那,白芍天旋地转,来不及叫上燕殊,她只匆匆的吩咐了菡萏去通知顾青帆白微夫妇,便转身离去。 那天,皇宫里的很多太监宫女都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 那就是往日里她们尊贵无比,总是矜持着淡笑的皇后娘娘,像乡间野丫头那样,提着裙摆,在宫道上疯狂奔跑。 尽管她身后的宫女一直在叫,“娘娘,娘娘,你等一等软轿。” 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用力的奔跑,奔跑。 快,快…… 过了二道门,就能上马车了,就能去见娘了。 快…… 当跨过二道门的一刹那,白芍眼底飙出了泪花。 她身后的荷香着急得对着外面的马车侍卫喊道,“快点,赶车,回镇国公府。” 说着,不忘在正手忙脚乱爬马车的白芍臀后托了一把,待白芍爬上去之后,她也双手一撑车辕,跳上了马车,并催促赶车的侍卫,“快点不要发呆了,快,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侍卫害怕的不敢动弹,谁家皇后娘娘会这样奔逃出来,是不是杀了人,又或者被帝王通缉捉拿了? 自己如果就这样将马车赶走了,会不会被判为包庇罪? 出于谨慎,任凭身后的宫女怎么推搡,这个侍卫就是不赶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燕殊骑着马儿追了过来,路过马车跟前的时候,他对着白芍伸出了手,“芍儿,过来。” 尽管两个人只见有过这样那样的嫌隙,可这一次白芍还是毫不犹豫的把手递给了他。 燕殊微一用力,穿着一袭黄色华服的白芍就这么从车辕上被拽到了马背上,险险的坐在了燕殊的怀里。 “走!”燕殊一只手搂紧白芍的腰身,一只手往马屁股上一拍。 马儿通灵性,立马嘶鸣一声,大步往宫门外跑去。 在他身后,跟着数十个侍卫,也紧跟着往外奔去。 守着皇宫门的侍卫们原本瞧到一大批马儿奔过来,还以为是罪臣要冲出去,等他们看到那最前方的是他们的新帝王时,立马跪了下去,并打开了皇宫门。 马儿畅通无阻的离开了皇宫,直奔镇国公府。 其实皇宫离镇国公府很近,平时坐马车也就盏茶时间就能到,如今是骑马定然是更快的,只是白芍却还是觉得每一秒度日如年。 那丫鬟说的话,像锤子一般钉在了她的心上。 什么叫没多少时间了? 这怎么可能? 前些日子白微月子结束,阮氏还笑眯眯的离开了皇宫,说休息几日再过来看孙儿孙女,还说要给白芍做好吃的。 怎么可能忽然就没多少时间了…… 白芍不信,她的心底浮现了一种感觉,那就是阮氏这一次,跟顾青帆那一次一样,一定是有人在骗她! 对,一定是大皇子使的阴谋诡计,想用这种劣计将她骗过去,然后拿她威胁燕殊。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可是心底那种若有若无的不安感是怎么回事呢? 白芍缩在燕殊的怀里,忍不住心痛的簌簌流泪。 大颗的透明水滴落到了燕殊的手上,他不禁一阵心疼,搂着白芍的腰身,低声安慰她道,“莫慌莫怕,我已经叫人去请了太医,还让人去找了玲珑姑娘,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白芍只低着头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殊见状,又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把。 马儿奔驰的愈发快速,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到了镇国公府门前。 因为阮氏的吩咐,此刻大门已经打开,燕殊也没有片刻停顿,直接骑着马儿,冲到了阮氏的院子里。 阮氏爱静,往日里除了几个洒扫的丫鬟之外,从来不许有太多人在院子里。 可是今天,却有许多人站在院中央,有提着箱子的郎中,也有与阮家交好的世家,还有镇国公府里的大大小小。 一瞬间,白芍的心沉到了谷底,那之前的侥幸,完全被破碎了。 她费力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顾不得那些弯腰冲自己和燕殊行礼的人,提起裙摆,疯狂的往阮氏的卧房里闯。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白芍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刚来镇国公府的那段时光。 她还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日日里跟阮氏住在一起。 那个时候因为跟阮氏不太熟悉,白芍对她总是拘谨中透着几分疏离,每每阮氏瞧出来了,总是免不了一阵伤感,但伤感过后,却是对白芍更加的好。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白芍离开斜阳县,来到燕京,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她逐渐的和阮氏亲密了起来,会和其他人家的母女一样,偶尔意见不合争执一会,但更多的时候却是靠在对方肩头,依赖的晒着太阳。 如果说吴氏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她长大,给她细微的疼爱,是她幼时的一把光。 那么阮氏就是用瘦弱的肩膀给予她支撑,教会她人世道理,化解方法,是她成长路上的青石路。 也许是因为觉得缺失了她十年的时光,阮氏给予她的疼爱,要比给顾青帆的多的多。 从前白芍只觉得阮氏对她来说很重要,却还不知道重要到什么程度。 如今乍一听到阮氏出事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坍塌了。 原来阮氏在她的心里,已经丝毫不亚于了吴氏。 原来,她之所以没有在燕殊纳妃后任性的离开,除了对顾家的顾虑,以及对燕殊隐隐的期待外,更多的是舍不得阮氏。 她舍不得离开娘。 她们才相处了五年,她们以后要相处的更久。 在许多许多年以后,阮氏那一头秀丽的青丝化成了白发后,白芍依然能陪伴她左右,抱着她的胳膊,软软的唤一声“娘”。 可是现在,连这唯一的一个期许,都要化成泡沫了吗? 白芍喘着粗气,站在卧房的月牙拱门前,小心翼翼的掀开珠帘,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阮氏,以及旁边坐着的,老泪纵横的老镇国公。 “爹……”阮氏似乎还能说话,只是声音低了许多,“对不起,让您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混账东西,你胡说些什么呢。”老镇国公红着眼睛瞪了阮氏一眼,“你会治好的,玲珑姑娘已经去给配药了,她多厉害你不知道啊,你一定会没事的。” “爹……”阮氏笑了笑,忽然听见了珠帘晃动的声音,她微一扭头,就瞧见了白芍,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惊喜的笑容,摊在床上的那只手对着白芍伸了过来,“卿卿,我的卿卿来了……” “娘……”白芍只叫了这一个字,就已溃不成声,“你……你怎么了……” 她扑到床前,紧紧地拉着阮氏伸过来的那只手,嚎啕大哭,“娘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别哭,卿卿……”阮氏颤巍巍的想要抬起手为白芍擦泪,却因为太过疲累只举到一半就摔落了下去。 她苦笑一声,喃喃道,“卿卿,你别哭了,娘心疼。” “娘,你告诉我,你怎么了?你没事的对不对,是谁要害你?是谁要害你?”白芍哭着道,“解药呢?是谁下的毒,他一定有解药的对不对,对不对?” “这毒已经不是单一的毒了。”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的玲珑捏着手中的油纸包,冷声道,“原本那人下的不过是普通的毒,只要服上解药便能无事,可是偏偏阮姨身上有一种慢性毒,这二者混在了一起,形成了新的毒。便是拿来之前那毒的解药,也是不管用了。” 不管用了…… 当这四个字传进白芍耳朵里时,她瞪着双眼,几乎要晕厥过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阮氏毙 “玲珑姐姐……”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玲珑的衣摆,哽咽着道,“外祖说你已经去配药了,你是不是配出了解药?是不是啊玲珑姐姐。” 望着白芍那含着泪的双眼,玲珑叹了口气,拿着那油纸包,有些犹豫,“这解药,我不敢肯定是解药,还是暴毙毒药……就是这药吃下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解了毒,一种是再形成新的毒药,而这种毒药,我不敢肯定能不能暴毙。如果阮姨不服的话,可能还能撑一会……”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谁都不能肯定阮氏一定能活下来。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了。 倒是阮氏不在意的一笑,轻声道,“我不服了,就这样挺好的,在临走之前能看到我的卿卿……还有青帆?我听说他回来了?应当也快来了吧,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他来。” 原本四平八稳站在一旁的玲珑听了这话,双手忍不住一抖,粉末飘了些许在地上。 “顾青帆他……”玲珑想问,你们不是说他死了么,可是想了想,又改成了,“他在哪儿?” “马上就过来了……”站在靠后一些的燕殊说道。 话音未落,珠帘就被掀开,顾青帆大步的闯了进来,直接就跪在了床前。 “娘。”他红着眼睛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我对不起您,让您担心了那么长时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尽管心底已经有了揣测,可如今看到了活生生的人,阮氏的心才放进了肚子里,“回来了就好……青帆,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她年纪还小,你外祖年纪又大了,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撑着了……” “娘,你胡说些什么呢,你一定会没事的,太医已经来了,马上就过来了。”顾青帆打断了阮氏的话,匆匆站起身,掀开珠帘,让气喘吁吁的太医走了进来,要给阮氏诊脉。 谁知道阮氏却将手缩了回去,微微闭眼道,“玲珑已经替我诊过了,没用的,青帆,让太医回去吧。” 顾青帆一脸着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太医就已经对着玲珑双手一拱,低声道,“既然玲珑姑娘已经诊过了,那么老夫就没有诊的必要了。” 说着,叹了口气,颤巍巍的离开了屋里。 这个时候,白微也已经抱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看见了阮氏惨白的脸色,以及众人脸上的泪痕,她明显滞了一下,才嗫嚅着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白芍流着泪,从白微手中接过了一个孩子,轻轻地放在了阮氏的床头,低声道,“娘,服药吧,若是能好了,你就能看着囡囡和扬儿长大了。” 顾青帆的两个孩子,女孩暂时叫囡囡,男孩却早已经取好了名字,叫顾扬。 寓意,扬起顾家声名。 “我……我觉得现在就已经挺好的了,微微是个好母亲,她一定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阮氏笑着,原本苍白的脸颊上突然泛起异样的红晕,连带着说话时的气息也抖索了起来,“卿卿,卿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娘看了你五年,娘已经知足了……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好好的过下去。” 说着,她瞟了一眼燕殊,见他没有任何异色,便继续道,“你要随着你自己的心,莫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不要因为顾家而停留,娘不想因为什么再委屈你……卿卿……我要去找你父亲了……他……他等了我好久好久……我终于,能再次见到他了……我好想他……” 说到最后,阮氏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白芍大骇,连忙将孩子抱起交给白微,自己伏在床头,拉着阮氏的手,紧张的喊道,“娘……娘……娘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 可是阮氏却已经给不了她任何回应了。 白芍心中悲恸,忍不住嚎啕大哭,“娘你醒一醒啊,你醒一醒啊……” 玲珑站在一旁,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弯腰探了探阮氏的鼻息,低声道,“已经没了气息,节哀顺变,芍儿。” “不……”白芍泪流满面的摇着头,“不可能,这一切都是骗我的,都是假的,明明前几天娘还跟我说要给我做好吃的,还在逗囡囡和扬儿,怎么可能突然就……不可能的,这是梦,这不可能的,我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 原本一直默默站在靠后位置的燕殊担忧的挤了出来,将白芍揽至怀里,低声的哄她,“芍儿,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你这样哭,夫人她会心疼的啊。” “娘……”白芍还是难以置信,明明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燕殊叹了口气,原本听到阮氏最后交代白芍的那番话时,他还有些不悦,可是眼见着人都没了,他也不能小气的说些什么,只能在那里温柔的哄着白芍,任凭她将鼻涕眼泪全都抹在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嫌弃。 “唉……”老镇国公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他其实要比这些小辈更能看得开生死,如今见白芍在那嚎啕不止,顾青帆也偷偷抹泪,他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柔声道,“娘娘,青帆,莫要哭了,你们娘啊,其实早就是生了跟你们爹走的心思,只是先头十年在找挽卿,后头五年舍不得离去,如今,我且看着她更像是心满意足的离去,你们要莫要难过了,叫你们娘在天上看着,也跟着掉泪伤心。” “娘,可我不想你离去,我还想要娘啊。”白芍呜咽着道。 一句话,说的在场人都心酸不止。 良久之后,顾青帆到底是个男人,先行止住了眼泪,压着嗓子拍了拍白芍的肩膀,低声道,“挽卿,别哭了,还有其他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白芍仰起头,睁着已经肿成一条缝的双眼,同样嘶哑着声音道,“哥……哥……娘她怎的走了……她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她找了我十年,才陪了我五年,就这样离去了,她怎么忍心?” 一番话说的顾青帆险些掉下泪来,为了克制住这些情绪,他咳嗽了一声,压抑着悲伤,低声道,“挽卿,你需要振作起来,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了么?你一直这么悲伤管什么用?我们要找到那个下毒害她的人,我们要为她报仇!” 对…… 报仇! 短短两个字,就让白芍积蓄起了勇气,她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一脸冷漠的道,“哥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轻饶了那个下毒之人,所有的人,所有害死娘的人,都不能放过。”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那个曾经开朗又好说话的白芍身上看到了一层深深地冷意,凝固成冰,令所有看过去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荷香,去集结所有院子里的丫鬟,我要问出来,到底是谁杀了我娘!”白芍回头吩咐荷香。 荷香点头应是,扭头就准备离开屋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顾青帆开始说话就沉默不语的老镇国公终于说话了,“等一等……娘娘,这件事情,等外面的人走了之后再说吧。” 这意思,就是要小范围的解决,而不准备公之于众了? 白芍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双目森然的望着老镇国公,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逼了出来,“外祖,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老镇国公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只扭头对着身边的一个老侍卫道,“去宣布了箐箐的死讯,将众人遣散了吧。” 老侍卫点头准备离去,却被顾青帆闪身挡在了月牙拱门处。 “青帆……”老镇国公皱了皱眉头,想喝止顾青帆,却被顾青帆打断了话头。 “外祖,这一次,是我的亲娘丢了性命,无论是谁都不能包庇那个人!”将这句话冷冷的抛下,顾青帆转身出了屋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惩治凶手 白芍紧随他身后,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此时此刻,镇国公府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这里,只除了一个人没来。 那就是吕氏。 顾青帆双目闪过一阵森然,语气冰冷的道,“来人啊,将吕氏给我带到这里!” 从出了屋子就一直跟着白云实以及另一个侍卫立马点头应声离去。 “顾青帆!”老镇国公从屋子里追了出来,厉声喝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顾青帆扭过头,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燕殊站了出来,语气和善的道,“镇国公啊,不过就是去请个人罢了,何至于如此大动肝火,你年纪大了,还是要消消火才是。” 面对顾青帆,那是自己的外孙,老镇国公想怎么训斥都行。 可面对帝王,尽管他才登基不久,老镇国公依旧不得不恭敬的弯腰道,“回陛下,吕氏再怎么,也是他的长辈,岂能被他如此捉拿……不如,让老夫去将她请过来,让她面子上也好看点。” “面子上好看点?”这次冷哼的是白芍,“如果她自己不要脸,我为什么要给她脸面?来人啊,去将吕氏给我钳过来!” 这话说的,比顾青帆还要不客气。 可因为白芍是皇后娘娘,老镇国公也说不得什么,只得焦急的看向燕殊,因为他是在场唯一能制止白芍的人了。 可燕殊像是不知道似的,竟慢悠悠的扭过了头,欣赏起了阮氏院子里的花草。 老镇国公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的跺了跺脚,看向了人群中的吕氏的两个儿子,给他们使了个颜色,想让他们去帮一帮吕氏,让她待会不至于太难看。 阮家大郎和二郎苦笑,他们倒也想过去呢,可白云实以及另一个侍卫已经拦住了阮氏院子的门口,除了几个侍卫和白芍身边的两个宫女,竟是谁也不放出去。 就这样,众人在院子里约莫等了有盏茶时间,在荷香和菡萏的押解下,衣衫不整的吕氏被带到了白芍与顾青帆跟前。 “跪下!”才刚站定,荷香就一脚踹在了吕氏的膝窝上,吕氏被迫跪在了地上,也跪在了众人跟前。 虽说她只是个妾,可是这些年被老镇国公宠着,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再加上镇国公夫人的不问世事,她可谓是猖獗至极,一直都将自己诩为镇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 用吕氏的话来说,那就是“我只差个名头而已”。 实际上,确实是这样。 平日里顾青帆和白芍虽然不会和她亲昵,但因为她的确长了两辈,所以对她还算客客气气的。 这是头一次,她跪在了这几个小辈跟前,还是在一大群人眼皮子底下跪下的。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反了天了,竟然让我跪下,你们反了天了!”吕氏在那疯狂的叫嚣,“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要命了吗,竟然这样对我,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因为那声音着实聒噪,再加上白芍本就与她有夙怨,见状毫不客气的冷声道,“荷香,掌嘴!” “是,娘娘。”荷香点头,转过身,扬起手,就甩了力道十足的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过后,不光吕氏被镇住了,老镇国愣住了,就连众人也都呆住了。 好歹吕氏也是镇国公府主持中馈的人,平日里多数人见到她都得客客气气的,小辈还得行半个礼,总的说起来,吕氏算是颇有身份了。 可如今,她竟然在众人之前被掌嘴了? “啊……”吕氏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疯狂的大叫,“你们这样对我,你们要死啊,你们会遭到报应的……老爷……老爷你救我啊,这群人疯了,竟然打我……” 老镇国公蹙了蹙眉头,欲喝止荷香,却被白芍一道冷漠的声音给打断。 “我们疯了?是你疯了才对,吕氏,我外祖母去世之后,我瞧你一直安分守己,才没有将你除去。可你到好,竟然如此对我娘亲,你是不是笃定了你身后的人一定会救你,笃定他一定能带着你飞黄腾达?”白芍毫不客气的质问道,“如果我叫人掌你的嘴便要遭受报应,那么你对我娘下毒一事,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说到最后,白芍几乎是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吕氏不知是被她戳破了这事儿心虚,还是被白芍的语气吓到了,竟是停了叫嚣,两只眼睛改为盯着地面,结结巴巴的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对我娘下了三种毒的事情,难道是假的嘛?”白芍气急大吼道。 一旁的燕殊目光奇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纠正她话语里的错误,反倒是流露出了一丝赞叹。 “三种?”果不其然的,吕氏愣住了,片刻后,高声反驳道,“没有,我只下了两种。” 话音未落,她就心知自己糟了,顿时求救的望向老镇国公,“老爷,我知道错了啊,我已经认错了,你知道的,我本来也不是想毒死她的,我要是想毒死她我早就下手了,我只是想来控制住她来威胁皇后的,可我没想到她会中毒身亡啊,老爷,你答应了饶我一命的,老爷……” 此话一出,不光众人哗然,就连老镇国公都忍不住闭了闭双眼。 这个吕氏,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顺遂,以至于她的脑子,全都喂了狗…… “原来如此……”白芍冷笑着看了一眼老镇国公,难怪他刚才拦着顾青帆不要他叫侍卫将吕氏押了过来,原来背后还有这些事儿,“外祖,我娘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眼瞅着她是被这个女人给害死的,你竟然不顾女儿的枉死,要保护这个侍妾?” “娘娘……”老镇国公叹了口气,“吕氏她也不是故意想害死箐箐的,而且我也不会轻饶她的,我只是……” 只是希望这件事情不要透露出去而已。 可是现在白芍已经不信任他了,她指着吕氏,冷漠的道,“既然外祖狠不下心,那么这个吕氏就交由我们兄妹处置了。” 此语一出,吕氏顿时慌了,在那疯狂的挣扎着大叫道,“老爷,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服侍了你那么多年,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我们还有好多孙子孙女,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这些年对镇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爷,你一定要救我啊。” 老镇国公无奈的看着她,“自作孽不可活……吕氏……罢了,罢了……” 说着,摇了摇头,竟是一副不再管的样子,只是那后背却一瞬间佝偻了许多。 “老爷……”吕氏见老镇国公真的放弃了她,顿时尖叫了起来,“大郎,二郎,救我啊,我啊。” 阮大郎阮二郎对视了一眼,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还是扑了过来,想要替吕氏挣脱开荷香和菡萏的钳制。 “你们……”老镇国公听到了动静,想要喝止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白芍冷漠的望着他们,忽然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对着菡萏比了一个手势。 菡萏会意,扭头一脚踹在了阮家大郎身上,又踹在了阮家二郎身上。 这两脚,因为角度刁钻,用力颇大,两个男人全被踹的躺在地上起不来。 可是菡萏并没有放过他们,反倒是大步上前,一抬脚,用力的碾在了二人的腿上,任凭二人嚎叫的声嘶力竭的也不松开脚。 “你们,放开我爹……”有年纪不大的小孩扑上前要救他们爹,却被菡萏一脚给踹到了远处。 因为白芍之前说过,祸不及孩子,所以菡萏这一脚和之前踹阮家大郎二郎的可不一样,看着严重,其实那孩子还能自己爬起来,只是被侍卫拦住不得再靠近这里而已。 饶是如此,吕氏也已经够目呲欲裂的了,跪在那里大吼道,“放开我的儿子……放开我的孙儿……贱人,你不得好死,关他们什么事儿,毒是我下的,你们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为难我的孩儿们,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白芍轻轻一笑,微微弯腰,靠近了吕氏,“因为只有疼在心上,才是最难受的,吕氏,我知道你有胆量,敢跟着大皇子做这等子事情,你很有胆量,所以我不准备对你怎么样,相反的,我要让你尝一尝,真正难受的滋味。” 所以,在看到阮家大郎二郎扑过来的时候,白芍才会如此满意。 因为,这才是她让人将吕氏押过来,一顿羞辱的真正目的。 “啊……毒妇……毒妇……”吕氏看着两个儿子抱着断腿在地上打滚,心疼的整个人都在颤抖,“老爷,老爷,你救一救我们的孩子啊,这个毒妇,你拦住她啊,老爷……” 老镇国公看着两个儿子在地上打滚心底也疼,连忙上前两步,想让白芍通融一下,“娘娘,大郎和二郎毕竟是无辜的,他们还是娘娘的舅舅,如此这样,怕是不好看啊……” “不好看?”白芍仰起头,并不去看老镇国公的神色,反倒是望着天空,慢慢的道,“我不信吕氏下毒的事情他们没有参与其中。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得承担后果,即使是亲舅舅都不行。本宫身为皇后,总得公平公正,不能以公徇私啊,镇国公,你说对不对。” 这是白芍第一次在他跟前端起皇后的架子。 老镇国公心底一个“咯噔”,有些颓然的低下了头。 这孩子,怎么不像箐箐,也不像她父亲顾征,心竟如此狠毒。 如此的硬…… 第三百二十八章(上) 活埋吕氏 阮氏的院子里,黑压压的众人之前。 阮大郎与阮二郎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他们的家人全都含着泪在一旁被侍卫挡着,不得上前。 这一幕约莫持续了有盏茶时间,一直到老镇国公都站不住了,主动找燕殊求情,吕氏更是早就哭的晕厥了过去,白芍才拍了拍手,让菡萏放开了阮大郎与阮二郎。 毕竟是老镇国公的亲生儿子,断了他们一条腿,又让他们疼痛了整整盏茶时间,就算是给他们的惩罚了。 白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铁了心要杀了这两个人,老镇国公恐怕会与自己翻脸。 与侍妾不同,对男人来说,子嗣才是更为重要的。 所以白芍最终只想要吕氏一个人的命而已。 “本宫的母亲已经仙去,稍后遗体会送到顾府,诸位先行退下吧。”白芍冷淡的道。 众人早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如今有可以离开的机会,连忙纷纷离开了阮氏的院子。 至于阮家大郎和二郎,也早就被抬下去治腿了。 等到院子里恢复了寂静,白芍环顾四周,有些伤感的看了两眼这熟悉的地方,叹了口气,看向顾青帆,“哥,将娘带走吧。” “好。”顾青帆点了点头,扭头吩咐侍卫去将马车赶到阮氏院子门前,随后自己去了阮氏的卧房,将阮氏抱了起来。 老镇国公站在一旁,没去看躺在地上的吕氏,而是皱着眉头阻拦在了卧房门前,“箐箐医一直居住在镇国公府,这丧事自然也应该在镇国公府办才是。” 顾青帆高抬着头,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的道,“顾府没有人对娘心存不轨,也没有人知道娘要被害也无动于衷。” 说完,绕过老镇国公,丝毫不管他脸上的青青紫紫,扭头离去。 “混账……”他张口想训斥顾青帆,却被白芍一个冷眼看过来,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老镇国公这个人,向来对皇家尊敬的紧,所以他才能被先帝如此重用,如此信任。 如今即使明知道这个是自己的外孙女,可他还是不会对白芍出言不敬,遇到难为的事便扭头看向燕殊,颤巍巍的就要跪下。 燕殊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使人扶住了他的身体,笑着道,“镇国公有话好好说,那么大年纪了,不能屡屡下跪不是。” “陛下啊,您劝一劝娘娘吧,箐箐一直在镇国公府居住,这丧事自然也要在这里办的。顾府……那顾府是她的伤心之地啊。”老镇国公老泪纵横的道。 “这……”燕殊沉吟了片刻,慢吞吞的道,“镇国公怎么知道,这镇国公府,又岂不是顾夫人的伤心之地呢?” 一句话,说的老镇国公呆在了原地,许久没回过神来。 期间,白芍让菡萏拎着吕氏,其他人或收拾阮氏的一些简单行囊,或拿走她最心爱的东西,一副永远不打算回来的架势。 “娘娘……”眼瞅着白芍带着人就要离开这院子,老镇国公终于悲愤的开了口,“老臣的确不知道吕氏心怀不轨,老臣也不是想包庇她,老臣只是想给阮家留两分脸面啊。到底,箐箐也是我的女儿,她也是阮家的姑娘,她要是还在,也会给阮家留几分颜面的啊。” 白芍站在大门处停了片刻,头也不回的道,“可我娘到底是顾家的夫人,至于我娘的死因,我只追究吕氏一个人,外祖难道还不满意吗?” 说完,让人押解着吕氏,扬长离去。 老镇国公终于哑口无言了。 阮氏在镇国公府住了十年,所以老镇国公想在镇国公府为阮氏办葬礼,可白芍用阮氏是顾家的夫人来驳老镇国公,老镇国公无法驳回。 至于那拐着弯的为吕氏求情的话,白芍也直白的告诉了老镇国公,我已经饶了你两个儿子了,还想我再饶了你的侍妾,可能吗? 不可能…… 从白芍方才的手段就能看出来,她不是个心软的人,所以吕氏,必死…… 顾府。 阮氏的葬礼在吴氏和白川柏的帮忙的操持下,总算是风风光光的举行了。 因为是皇后娘娘的生母,燕殊甚至还给她追封了身份。 不过阮氏已死,这些追封与她并无任何用处,所真正讨好的只有白芍罢了,只可惜,白芍似乎不领情。 这几天,她一直在阮氏的棺木前坐着,白天夜里都不离去,除了吴氏过来跟她说话有回应,其他人是一概不理。 燕殊无法,他也不能抛下早朝以及宫中各项事务留在这里,便只得派人过来,照应着阮氏的葬礼,将其办的一应俱全。 倒是在阮氏即将下葬的前一天晚上,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白芍突然说要见燕殊。 燕殊心底欣喜,连忙换了衣裳就来了顾府,结果听到的,却是一个让他如雷击顶的内容。 “不,不行……”阮氏所躺的葬棚前,燕殊据理力争着道,“这不可以,我不同意……” “陛下不同意,我就用自己的人手,只是因为人数不多,所以极有可能失败。”白芍淡淡的道,“我意已决,陛下若是愿意,就派人来协助我,若是不愿意,就当做没听到这些话吧。” 说完,转身回了葬棚里,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小芍儿……”燕殊急得团团转,“我会替夫人报仇的,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做,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可是白芍无动于衷。 燕殊知她虽好说话,但骨子里却极为倔强,连连劝告失败过后,终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便帮你……只是答应我,你必须完好无损的回来。” 或许是他话语里含着的情意太过浓厚,白芍终于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阮氏下葬那天,整个上空都阴沉沉的,偶尔还会下着细微的小雨,一直都很燥热的燕京,莫名的森冷了下来。 和阮家有关系的亲戚,世交好友,顾青帆的朋友,等等数百人围在顾府门前,只等着一声二胡响起,众人慢慢的排列站好,待顾青帆一把摔破了一个瓷盆之后,抬棺的抬棺,拎陪葬品的拎陪葬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了朱雀街。 最前方,是穿着一身孝衣的白芍和顾青帆。 最后方,则是被铁链拴着脖子,走的路踉踉跄跄的吕氏。 因为这几日白芍嘱咐了只给水不给饭,吕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原本就半白了的头发,此刻早已全白,乍一看起来,倒是颇让人可怜。 只可惜白芍找了两个丫鬟伴在了吕氏左右,一是防止吕氏逃跑,另一个,便是当有人同情吕氏的时候,将吕氏所做的事情诉说一遍。 很快,同情就变成了厌恶,甚至有打抱不平的人将烂鸡蛋和菜叶子扔到吕氏的脸上。 吕氏想破口大骂那些人,却因为没什么力气,又悻悻的闭上了嘴。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到了阮家的墓园,在早就挖好的深坑里,将阮氏葬了下去。 她的面容苍白又冷硬,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穿着最美的衣衫,慢慢的被黄土掩埋。 当木棺被钉死,众人拿着铁锨往里埋土的时候,白芍哭着跪下了。 她身边的菡萏和荷香都想拉她起来,却被顾青帆制止了。 按理说,白芍已是皇家人,阮氏已不能接受她这一跪。 可白芍执意下跪,其他人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当做看不见。 很快,深坑被填平。 很快,一座坟堆了起来。 白芍和顾青帆跪在坟前,对着坟墓连磕了三个头,才被身边人搀扶着站起身。 “娘娘,节哀啊……”一直不怎么爱说话的菡萏开了口,轻声劝着白芍。 白芍摆了摆手,扭头看向被两个丫鬟押解着的吕氏,敛了敛眉眼,冷声道,“来人啊,本宫之前让你们在墓园外围挖了一个坑,你们可挖好?” “回娘娘,已经挖好。”白云实走上前来,供着手,低头道。 “那就好。”白芍冷冷的笑了笑,突然高声道,“本宫的母亲是如何被害,相信众人已经有所了解,如今,本宫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要那凶手,为本宫的母亲偿命!” 说完,不等众人交头接耳,就扭头吩咐身后的几个侍卫,“去将那阮氏,给推到那坑里,就地掩埋!” 这是要活埋了吕氏啊! 这些年来,大燕虽说律法严明,可算不得苛刻,活埋更是早就从律法中剔除了,如今白芍若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夫人,是万万不能私下里残害人命的。 只可惜,她是皇后,大燕最后权柄的人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她的话,在场之人,莫敢不从。 当下,几个侍卫领了命令之后,便推搡着吕氏,将她往那墓园外围的深坑处推去。 “我不去,放开我……放开我……”吕氏早就听到了白芍的话,心知白芍这是要活埋了自己,怎么肯主动往那走。 只可惜她一个老太太实在是抵不过几个侍卫的力气,没多大会,吕氏就被扔进了挖好的坑中。 那坑很深很深,吕氏掉在里头,手脚并用的想往上爬却怎么都爬不出来。 “填坑!”白芍站在远处,高喝了一声。 第三百二十八章(下) 被打断的计划 几个侍卫得到了命令,一人拿了一把铁锨,就开始往下填土。 和方才埋阮氏的行为一样,只是阮氏那是个木棺,而这里,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送葬的人群中已经有人不忍的低下了头,可白芍却仍旧执意的昂着头,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盯着吕氏,并听着她声嘶力竭的怒吼。 “放我出去……顾挽卿,你不得好死,你要活埋我,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个没有人伦的东西,你放我出去,你会不得好死的,大皇子不会饶了你的……不会的,你要比我死的害惨……比我死的害惨……” 怒吼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深坑也慢慢的被填平。 当一个侍卫一锨盖住了吕氏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之后,众人停了手,看向白芍。 这种人,当然不配有坟头! 白芍轻轻地颔首,几个侍卫便放下了铁锨,重新回到了顾青帆的身后。 “挽卿,回去吧……”顾青帆见白芍还是一直凝望着吕氏被活埋的地方,长叹了口气,道,“我会命人留在这里看着她的,不会让人来救走她,你放心回去。” 白芍抿嘴摇了摇头,轻声道,“哥,你带着大家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坐一会。” “挽卿,这墓园所在多为荒凉之地,若是只留你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顾青帆柔声道,“乖,还是跟着大家一起走吧。” 白芍摇了摇头,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顾青帆无奈,只得先让众人离开,他自己带着白云实,以及几个侍卫,留在了这里,陪着白芍,在阮氏的坟头跟前坐了一会。 约莫盏茶时间之后,白芍觉得已经差不多了,这才慢慢的走到了吕氏被活埋的地方,前后绕了两圈之后,突然伸出脚,在吕氏被活埋的地方狠狠地踩了几脚。 顾青帆站在一旁苦笑,只以为她是太恨吕氏害死了阮氏,没想太多。 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几道闪着寒光的利刃对着白芍刺了过来。 白芍身边的菡萏反应敏捷,从腰间抽出软件,将那些小型的匕首全都打落在了地上。 “谁?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藏着?”顾青帆立马戒备了起来,一群人将白芍围在了中间,全都警惕的望着周围。 片刻后,一道带着怒气的咆哮声在不远处响起,“顾挽卿,你这个毒妇,已经害死了我娘还不满意,竟然还去踩她的尸身,你怎么可以那么恶毒。” 顾青帆凝神看向那发出响动的地方,喃喃道,“阮大郎不是腿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当拄着拐的阮大郎带着数十个人出现在他跟前的时候,顾青帆才蹙起了眉头,意识到眼前局面很是棘手。 对方不算残疾的阮大郎,一共有三十二个人。 而他们这方,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芍,也才不过七个人而已。 七对三十二,怎么看都是胜负悬殊明显。 阮大郎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得意的冷笑了起来,“你们逃不了了,两个早就该死的小贱种,支持谁不好,非要支持那四皇子,现在就是取你们小命,为我娘报仇的时刻!” 他显然是没有任何废话的意思,直接扭头冲身边的三十二个人点了点头。 很快,那三十二个人就举起长剑,对着白芍等人逼了过来。 “阮大郎!”就在这时,白芍怒喝了一声,“你早就看到了你的亲娘被活生生埋了,却为了立功视而不见,你这种人,简直比畜生还不如!现在为你亲娘报仇又有什么用,若是她在地下有知,你这个儿子竟然为了功劳不惜看着她活生生死去,她该怎么感谢你这个儿子!” 阮大郎被这番话震的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身边的人抬手扶了他一把,也许他就要摔在地上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就在一边……”阮大郎口齿不清的慌张道,“我……我没有故意不救她,只是马大人有令,一切要以活捉皇后娘娘为主……” “马大人?”白芍扬了扬眉,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可是丽妃娘娘的生父?” “你……”阮大郎这才知道自己被套话了,顿时又惊又怒,对着身边停手了的三十二个人吼道,“快,捉住她,男的杀了,女的抓住绑了,快!” 那三十二个人见状不再迟疑,对着白芍扑了过来。 顾青帆怕她受到伤害,提着软剑挡到了白芍跟前,准备那群人厮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阮家墓园旁边的小山后,忽然涌出了一百多个大内侍卫,全都持着弓箭,对准了那三十二个人,高声吼道,“全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放箭了!” 站在如此高度上往下放箭,几乎可以说是无可遮挡了。 当下,那三十二个人就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了。 人群中的燕殊见状点了点头,很快,一百多个大内侍卫就涌下去了一半,将那三十二个人,加上一个慌里慌张想要逃跑,却因为拄着拐走的十分缓慢的阮大郎,全都捉拿住了。 “还好来的早了些。”燕殊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从小山上跑了下来,走到白芍跟前,才想邀功,就听得白芍在一旁怒吼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我不是与你计划好了么,我要被他们抓走,趁机摸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是大皇子的,然后才让你一并铲除了,你现在出来做什么!”白芍气的心肺都在疼,“燕殊,你在做什么!” 她如此直言不讳的吼着燕殊的名字,听得一旁的顾青帆都有些心惊胆战。 唯独燕殊,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着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小芍儿,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我一并将大皇兄的人铲除个干净,可我不能确定你在被他们捉住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不舍得你受苦,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也正因为此,在知道了白芍的全盘计划之后,他擅自做出了改动。 “你……”白芍的怒气逐渐消散,她呆呆的望着燕殊,突然埋到了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一边哭,她一边呜咽,“我只是想捉到大皇子的证据,我知道,你对人仁善,对他必定是圈禁而不是斩杀。我不甘心,他害死了我娘,我想要他死,我想要他死你知道吗?现在他没有对我做出实质的伤害,你不会杀了他的,我没办法为娘报仇,我没办法杀了他,我没办法杀了他……” 为了给阮氏报仇,白芍甚至不惜自身涉险,让大皇子拥有一个必然被杀的理由。 这个傻姑娘…… 燕殊有些心疼的抚着她的发,在内心自我反省。 他最近是有多忽略她,是有多让她伤心,以至于她竟然不相信了自己,不相信自己会为了她而杀了大皇子,所以才宁肯只身冒险,也不肯对他提要求。 其实没有那么难的…… 虽说大燕一向禁止手足相残,可燕锡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已经算不得是他的手足了。 想要他死,有无数种方法,为什么一定要用伤害自己为前提呢? 燕殊低下头,爱怜的望了白芍一眼,柔声道,“小芍儿,你这些日子太累了,太疲惫了,顾夫人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了,你不要怕,我会帮你做好这一切的,我是你的夫君,我自该帮你的,相信我好么。” 白芍伏在他怀里,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燕殊以为她还是不信任自己,连忙低下头,想面对面的跟她解释一番,结果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燕殊顿时哑然了。 一旁的菡萏低声解释道,“从夫人没了的那晚,娘娘就没怎么休息,一直熬着……” “罢了,就让她睡着吧。”燕殊笑了笑,弯腰将白芍抱在怀里,领着众人,离开了这里。 睡吧,小芍儿。 那些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解开心结 白芍被燕殊带回了皇宫,顾青帆则心事重重的回了顾府。 因为白微还有两个孩子,所以没能参与送葬队伍,如今瞧见顾青帆来了,连忙跟着询问道,“你们怎么回来的那么晚?芍儿呢?她去哪里了?” 顾青帆耐着性子回答她,“挽卿说想要在那呆一会,我就陪了她一会,结果突然来了人要杀我,还要将挽卿掳走,所以耽误了一阵子。” 白微惊呼着,一阵后怕,“是谁想要害你们?抓到了没有?你和芍儿有没有受伤?云实呢?” “都没事,只是……”顾青帆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才有些沮丧的垂着头道,“微微,你说我这个儿子是不是不太合格……娘被害死了,我也不过是想着杀死吕氏替她报仇。可挽卿却没打算放过大皇子,甚至不惜以身试险,打算让自己受到伤害来逼着陛下杀了大皇子,要不是陛下打断了挽卿的计划,可能她现在已经被抓走了。” “这……这到底都是什么什么?”白微脑筋直,顾青帆说的这些实在是太复杂,她一时间没弄懂。 顾青帆见状,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当说到白芍在燕殊的怀里哭着睡着的时候,白微的泪掉了下来,“芍儿……她就是这样,总是护着她所在意的每个人,当初我被白蔻推下了菊花山,芍儿为此打断了白蔻的腿,还设计让她变成了朱家的妾……这几天我看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就觉得不对劲,可是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我没有去关心她,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我无法想象,芍儿这几天的内心有多难过……” 在遭受过顾母的漠视,偏心,和折磨之后,没人能懂,母亲这个身份,对于白芍的意义。 当初吴氏不过是在她被刘氏辱骂时站出来护住了她,白芍便认定了她当娘,为吴氏留在了那个她不喜欢的白家。 后来的阮氏对于白芍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让她对阮氏生出了无限的依恋。 曾经她一度在想,是不是在从前那个时代她过得太苦了,老天也瞧不下去了,在这个时代弥补给了她两个这样好的娘。 可是现在,阮氏没了…… 白芍躺在坤宁宫的凤床上,裹着身上薄薄的被褥,两只大眼睛逐渐的覆盖了一层晶莹之色。 片刻后,一眨眼,那泪水便掉在了凤枕上。 她没法为娘报仇了。 那大皇子,最多也不过是被圈禁,因为他还没有对大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再加上燕殊将将登基,需要以仁治理天下服众,必然是不能对他下重手的。 那个罪魁祸首……他没有为阮氏偿命! 白芍有些不甘,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躺在床上,怔怔的掉泪。 燕殊一来到坤宁宫,就摸了那枕头,果不其然的湿乎乎一片。 他叹了口气,搂着白芍的腰身,将她的身体硬生生的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沉声道,“小芍儿,你不要哭了,马大人已经签字画押,承认是大皇子逼着他去杀害当朝皇后的,待得明日上朝,我便定了燕锡的罪,这一次,必定让他插翅难逃。” 白芍怔怔的躺在床上,许久才反应过来燕殊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挣扎着道,“陛下,陛下说的是真的吗?” “叫我阿殊。”燕殊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难道我的话,你都不信了吗?小芍儿。” 白芍呆呆的忘了他片刻,忽然喜笑颜开了起来。 尽管她眼里还带着一些晶莹之色,眼角还发着红,可眼底却充满了喜悦之情。 “阿殊。”她高兴的叫道,“是真的吗?马大人真的签字画押了吗?真的吗?” “是真的,杀害当朝皇后,即使他是朕的皇兄,朕也保不了他了。”燕殊一脸沉痛的道,“再加上他与苍周帝王的密信,莫羽也交给了我,我一定能定了他的罪,到时候燕家那些老王爷再说什么也不管用的,小芍儿,你且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他最后两句话说的十分温柔,听在白芍的耳中,让她的心慢慢的柔软了下来。 “谢谢你……”良久之后,她真诚的对燕殊道谢。 “不必谢我,我只想你快些从顾夫人的死中走出来,恢复那个自信聪明的小芍儿,而不是那个傻乎乎的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的笨女人。”燕殊微微低头,在白芍的脸上落了一吻,“且等明日的消息吧。”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白芍怔怔的躺在床上,望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和好了吗? 第二天早朝时,燕殊果然判了燕锡死罪。 燕家的许多老王爷自是全力阻拦,虽说燕锡犯了罪,可也没对大燕造成多大伤害啊,而且现在也知错了,陛下宽宏大量,饶他一命吧,只圈禁了就可以了啊。 但燕殊愣是力排众议,将燕锡定为了死罪。 当这个消息被传到坤宁宫时,白芍只觉得心一松,遮蔽在自己头顶七八日的乌云,终于飘散着离去。 “娘,我终于为您复仇了……” 她在心底默默地对阮氏到了别,并对着阮家墓园的方向,浅浅一笑。 菡萏与荷香也在一旁高兴。 这些日子以来,娘娘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她们两个是瞧的最清楚的人。 只可惜,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分担,唯独痛苦,唯独失去,是无法被分担的。 还好,大皇子终于被判了死罪。 还好,娘娘终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当天午膳,白芍终于多吃了几口饭,荷香和菡萏都高兴的,自己拿出私房钱打赏了御膳房那送菜的小太监。 到了晚膳,燕殊忙完了事物,来了坤宁宫,并表示今晚要歇在这里。 因为阮氏的事情,白芍现在对燕殊感谢的紧,所以也就默认了他这一行为。 到了晚膳的点,御膳房将给帝王的专用膳送到了坤宁宫,白芍也跟着一饱口福,着实吃了不少。 待得晚膳过后,燕殊拉着白芍的手在院子里散了会步,两个人便沐浴更衣,吹了灯准备歇息。 这原本该是一个旖旎的夜晚,至少在燕殊的预想里是的。 只可惜,在两个人即将上床的前一刻钟,丽妃来了。 她是哭着来到坤宁宫的,并强行闯入了坤宁宫之中。 虽说马家倒了,可她依旧还是帝王亲封的四妃之一,宫女太监们纵然是阻拦,却也不敢近她的身的。 也正因为此,丽妃一路闯到了坤宁宫正殿,跪在了外面,大声哭喊了起来,“陛下,娘娘,求陛下娘娘饶臣妾的父亲一命啊,臣妾的父亲是无辜的,求陛下饶了马家,饶了臣妾的父亲啊。” 才将将换好衣裳的燕殊有些不悦的披了外裳,走到了大殿门口,对着跪在外面的丽妃冷声道,“马家被抄,朕念在你已入宫,便没想着连累与你,可你到好,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你可知你父亲犯了何等罪过,竟胆敢让朕饶了他?” “陛下,陛下……”丽妃哭着道,“臣妾知道臣妾不该管这些事情,更没有权利管这些事情,可臣妾实在是不能看着亲人就这样受苦受罪,陛下,臣妾家里是无辜的啊,臣妾的父亲都是被大皇子逼着的,求陛下收回抄家成命,饶马家一次吧。” “叛国之罪,无可饶恕。”燕殊一脸不耐的道,“丽妃,你若是不想就此被打入冷宫,最好回你的延禧宫,安安静静的过活,朕会给你一个安详的晚年!” 虽然没有打入冷宫,但明显丽妃已不会再得宠爱。 这样的日子,和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没有娘家的妃子,在这深宫里,也许连个宫女都不如。 所以尽管心中害怕,丽妃还是跪着膝行了到了燕殊的跟前,捂着肚子,含着泪道,“陛下,可是臣妾已经怀了您的孩子,看在未出生的大皇子的份上,陛下就给马家一个机会,好不好……” 才披上衣裳,走到燕殊身后的白芍刚好听到这句话,顿时僵在了原地。 孩子…… 第三百三十章 真相大白 没人知道,尽管那只是僵硬的一瞬,白芍的脑中却飞速的略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她想起了初初进宫时见到的皇后娘娘。 那样丰腴娇美的一个人儿,既不得先帝的心,又没有孩子伴身,虽说表面看起来尊贵万分,可实际上,贵妃却从来没将她看在眼里。 如今丽妃明知帝王歇在了坤宁宫,却仍旧选择在晚上的时候,大哭大闹的闯了进来,又何尝不是没有将白芍放在眼里。 或许她也是想来为马家人求情。 但更多的,她是想来炫耀自己腹中的孩子。 冲着白芍来的炫耀。 真是……可笑…… 白芍低下头,看着被宫女押解住的丽妃,眼底闪过一丝漠然,随后紧了紧肩上的衣裳,就准备悄无声息的回内殿。 燕殊察觉了她的动作,反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小芍儿,你去哪里?” “回去睡觉啊,你的爱妃怀了孕,难道你不过去安慰安慰?”白芍一脸漠然的道。 燕殊望着她,没有心虚,没有胆怯,反倒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白芍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不悦的道,“你笑个什么劲儿!” “我……”燕殊刚想跟她说清楚,一旁的丽妃突然又开始歇斯底里的挣扎了起来。 因为她说肚子里怀了龙种,其他人不敢用力抓她,于是让她得了时机,竟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冲着白芍撞了过去。 一众宫人大惊失色,连忙想冲过去护住白芍,只可惜却慢了一步。 眼瞅着丽妃就要撞到了白芍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握着白芍肩膀的帝王忽然抬起脚,毫不客气的踹在了丽妃的身上。 还好她身后站着一众宫人,所以丽妃并没有摔在地上,否则她腹中小孩,必定是保不住的。 谁让燕殊那一脚,实在是太过狠厉了呢。 “陛下……”丽妃扶着腰身,哀怨的望向燕殊,凄声唤道,“臣妾可是怀着您的孩子啊,臣妾纵然有罪,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孩子?”燕殊一听这话,眼神顿时冷厉了下来,“丽妃,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什么时候有了朕的孩子?”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啊。”丽妃捂着脸哭道,“陛下宠幸了臣妾,就是那些时日有的啊……” “前些日子?”燕殊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了起来,“来人啊,将丽妃娘娘扶起来。” 丽妃以为他是想起了当时二人恩爱的场景,羞羞答答的想要蹭过去,却被两个宫女一把按住,不得动弹。 “小芍儿。”燕殊扭过头,一脸认真的看向白芍,“我今天就要让你看看,所有的真相。” 说完,拉着白芍进了坤宁宫,两个人都穿好了衣裳,才重新打开了门,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去了秀和宫。 白芍有些纳闷,这怀孕的是丽妃,他们去秀和宫做什么? 燕殊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安慰她道,“不要着急,先跟着我过来看。” 说完,拉着白芍,从一个后门进了秀和宫。 紧跟在她们身后的只有两个宫女押着的丽妃,以及两个侍卫。 至于其他人,全都被拦在了后面。 白芍心底更纳闷了,可是燕殊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开,白芍无奈,只得跟着他进了秀和宫的大殿,最后又鬼鬼祟祟的爬上了大殿的屋顶。 一行七个人,除了两个宫女和两个侍卫,其他全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他们竟然就这么趴在了屋顶上,并掀开了一块瓦,在那偷窥。 是的,就是偷窥。 听着屋内郝如霜带着颤音的娇喊,以及男子沉重的呼吸声,白芍彻底傻眼了。 她看了看燕殊,又看了看里面正沉浸在欢愉中的两个人,良久之后,脑袋中只冒出了两个字——绿帽! 想到这里,她看着燕殊的目光不由得便有些同情,还有些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可燕殊并没有气恼,反倒是对着她温柔的笑了起来。 白芍望了望他,琢磨着这人莫不是傻了吧,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他带自己来看的,顿时又愣在了原地。 “你……”她看了一眼燕殊,又指了指内殿,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你知道?” “当然知道了。”燕殊低声道。 白芍这回是真正傻眼了,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有人给燕殊戴了绿帽,他不仅知道,还不生气,更是拉着自己的大老婆小老婆在这里偷窥。 这……这是什么事儿啊…… 这个时候,内殿里忽然传来了动静,白芍连忙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别人发现,堂堂皇后娘娘在别人的屋顶上偷窥…… “唔……”是女子娇滴滴的呻吟,“陛下好厉害啊。” “呵呵……”男子低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只是一手将女子搂进了怀里,一手在她浑身上下流连。 “陛下,你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宠丽妃的时日啊,她这几天一直在冲妾炫耀呢,妾不甘心啊,明明陛下最喜欢的明明是妾,可名头却让她惯着,还老是拿身份欺压妾,妾心里难受……”郝如霜瘫软在男子的身上,一边喘息,一边娇滴滴的撒娇,“妾也想自称臣妾……陛下……” 可男子还是笑而不语,只一把将女子翻了过来。 很快,内殿里再次传来各种声音。 屋顶上,白芍瞪圆了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片刻后,有些不敢相信一般伸出手,扯了扯燕殊的脸颊。 “是真的……”感受着指尖温润的触感,白芍喃喃道,“我跟前的这个是真的,那郝如霜身旁的,又是谁?” 想到这里,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余光无意中瞥见丽妃,瞧见她脸色都青了。 要不是嘴巴被捂着,也许此刻她已经大喊大叫了起来。 “是真的,我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小芍儿……”燕殊笑着,握住了白芍的手,柔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是在乾元宫歇着的,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时间可从来没踏入过后宫,这些,黄公公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可是……可是这人……”白芍没敢往下深想。 “这些人,都是我特意安排的,若非如此,这些妃子怕是早就闹腾起来了。可是要我碰她们,我是不乐意的……”当着丽妃的面,燕殊直言不讳的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小芍儿,她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任何!” 那一刻,白芍的心底震撼了。 为了她,燕殊不惜自己给自己戴帽子,只为了让自己不芥蒂,不难过…… 一刹那,白芍忍不住红了双眼,丝毫不管不顾旁边丽妃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哽咽了一声,便扑到了燕殊的怀里。 燕殊伸出手,轻轻抚着白芍的秀发,嘴角逐渐上扬了起来。 这边,两个人浓情蜜意,那边,丽妃却是恨得都要发狂了。 秀婕妤能跟一个野男人上床,那么她肚子里的这个种又是谁的? 一想到这些,丽妃几乎想要杀了眼前这对狗男女,再杀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噩梦,这些都是噩梦…… 怎么可能…… 一直以为自己是帝王的宠妃,结果才发现帝王从来没碰过自己,甚至连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没碰过。 那些都是野男人……都是野男人…… “不……”丽妃痛哭着跪在了瓦块上,她多么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都没有发生过啊,“不……我不要……” 因为嘴被一个帕子死死的勒着,她不能直接的喊出来,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乍一听起来,倒像一只孤狼的悲鸣。 白芍趴在燕殊的肩上,觉得心底暖融融的同时,莫名的愧疚了起来。 她们都是好好地黄花大闺女,却因为她而不得不跟不知名的男人苟合,甚至连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清楚…… 而且,燕殊能在丽妃跟前说出这些话,是不是代表了……根本没打算让丽妃活过今晚?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最后一次宫斗 丽妃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才如此痛哭流涕的跪在了地上,努力的想对着燕殊求饶。 “陛下……求您饶了……饶了我……饶了我吧。”她模糊不清的喊着,可燕殊却根本瞧也不瞧她,只小心翼翼的抱着白芍,被两个侍卫架着,慢慢的跳下了屋顶。 丽妃终于绝望了。 一个连碰都不愿意碰她的男人,她怎么还能奢望他饶自己一命呢?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丽妃哭着垂下头,无意中瞥见屋子里两个人的动作,忽然心生一计。 既然你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就让这帝王的阴谋暴露出来吧,掀翻他的皇位,让他成为丧家之犬。 这种男人,不配为帝!不配! 抱着这样想法,她突然膝盖猛地一抬,再狠狠地对着瓦块压了下去。 因为已经掀开了一块瓦的缘故,此刻她再这么一压,便有一块瓦迅速的掉了下去,砸塌了床幔,砸中了床上沉醉中的两个人。 “是谁……”郝如霜猛地扬起了头,盯着那屋顶缺了的一块,吓得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就想爬下这床。 不过转念一想,这床上还有“陛下”在,她两眼一转,最终娇滴滴的缩到了男人的怀里,并撒娇道,“陛下,臣妾怕……”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用低哑的声音的说道,“爱妃不怕,看来这秀和宫实在是年久失修,日后朕给你换个更好更大的宫殿,你看如何?” “真的?”郝如霜方才心中的惊恐全被这句话给击退了,要知道换宫殿可就代表进份位啊,到时那个死丽妃就没办法在她跟前耀武扬威拿身份压她了。 这么想着,屋顶还算什么,郝如霜娇笑着趴在了男人的怀里。 “该死的……”屋顶之上,丽妃气的眼睛都红了,有心再踹掉一块瓦,可惜身后的两个宫女已经生了警惕之心,已将她全身都控住了,如今的她连动动手指都难。 而且,许是因为她刚才的动作惹恼了那两个宫女缘故,在下屋顶的时候,丽妃被狠狠的扔了下来。 约有八九尺高的屋顶,平日里人跳下来都会崴脚,更何况这么一摔,丽妃很快就感觉到了腹部的疼痛,以及下身的热流。 孩子……孩子…… 丽妃惊恐的望向自己的肚子,因为疼痛,她忍不住簌簌落泪。 可是一想到这个野种会没了,她又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就这样,她又哭又笑,身下还汩汩的流着血,活像是一个疯子。 燕殊怕白芍吓着,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用眼神示意侍卫将丽妃架走,自己这带着白芍回了坤宁宫。 此时,虽说天色还是黑着的,但距离早朝时间却已不久了。 燕殊瞧着白芍有些发青的双眼,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劝她去睡觉。 白芍脱了外裳,躲在薄被里,小声的问燕殊,“丽妃是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燕殊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你不动秀婕妤却又是为什么?”白芍其实心底也知道丽妃是活不过今晚的,所以就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因为……因为郝正风掌管着户部。”燕殊摸了摸白芍的头,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柔声道,“睡吧,小芍儿,我该去早朝了。” 说完,站起身,将身上的常服换成了龙袍。 白芍躲在被窝里,也感觉到了眼皮的沉重,慢慢的就睡了过去。 燕殊换好了衣裳,又瞧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去了前殿。 这一觉,白芍一直睡到了大天亮,菡萏怕她饿着了,一直唤她,她才幽幽的睁开了双眼。 刺目的阳光袭来,白芍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了一下,“几时了?” “回娘娘,刚刚巳时。”菡萏恭敬的道。 白芍微笑着应了一声,慢慢的伸了个懒腰,“拿衣裳吧。” “娘娘……”菡萏站在床头,一副又言欲止的模样,“娘娘,昨晚……丽妃娘娘没了……” 白芍伸懒腰的动作一瞬间僵住了,昨晚看到的一幕幕忽然全都涌到了原本空白的脑子里。 燕殊的真诚剖白,丽妃的又哭又笑,秀和宫里的那个男人…… 这一切,都让她的心绪无比的复杂,连带着早晨的愉快都被破坏了。 昨晚她的确是被燕殊感动了,连带着之前的计划都跟着犹疑了起来,同时她心底还有些隐隐的愧疚…… 白芍沉默着,思虑着,任由菡萏与荷香将她扶起来,穿上衣裳,简单洗漱了一番,进了正厅,准备用早膳。 “娘娘想吃扬城小笼包么?”荷香站在她身边,一边为她夹菜,一边问着她的喜好。 白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等香气扑鼻的小笼包被夹到了脸跟前,她才迟疑着抬头,问荷香,“你知道户部是做什么的么?” “户部……”荷香愣了愣,思附着道,“奴婢之前听将军说过,户部……好像是掌管国库的吧。” 掌管国库? 燕殊没有动郝如霜,是为了稳住她父亲郝正风,而郝正风掌管的是户部,户部便代表了国库。 这是不是代表……现在国库空虚,所以燕殊才没有动郝如霜? 这么想着,白芍匆匆吃掉了几个小笼包,就搁置了象牙箸,转身进了内殿,找到了掌管她首饰物什的菡萏,问道,“菡萏,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我要找一下我外祖母当年送给我的东西。” 菡萏虽有些吃惊,但还是快速的照办了,给白芍找来了嫁妆单子,又带着白芍去了她放嫁妆的仓库。 在一堆箱笼中,白芍找出了当年外祖母送给自己的匣子,她吹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匣子。 依旧是亮的耀眼的各色珠宝,尽管已经躺在了匣子里不知多少岁月,却光芒不变。 这些首饰,是不少女人的心头好,且价格极贵。 当年白芍对这些东西没有太过概念,只隐隐的觉得这些东西值钱,却不知道能值多少钱。 如今,在做了一段时日的皇后之后,白芍再拿起这匣子,略一估计,就能算出这一匣子珠宝的价值。 至少……八千万两白银。 如此骇人的数字,顶的上福景堂五年的净利润了,称其为‘价值连城’也不过啊。 这在谁手里,都是一笔极大地宝藏,也难怪当年吕氏想方设法的来抢了。 可如今,竟然在她的库房里落灰…… 白芍苦笑了两声,合上匣子,交给菡萏,起身离开了这个院子。 因为知道了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菡萏也是诚惶诚恐的,抱着这匣子,回坤宁宫的路上一直警惕的左看右看,生怕有谁过来抢了这价值连城的东西。 结果,当真是说神见神,说鬼来鬼,就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白芍瞧见了正在御花园小亭子里惬意赏花的秀婕妤。 因为心底对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复杂,白芍选择了视而不见,既免了她给自己请安,也省得自己要停顿浪费时间。 可偏偏郝如霜没有那眼色,瞧见了白芍只带着一个宫女从这里路过,竟主动的下了亭子,对着白芍缓缓的福了福身,娇滴滴的唤道,“妾见过皇后姐姐,姐姐万福金安。” 白芍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秀婕妤平身吧。” 说完,就想离开这里。 不料秀婕妤竟一伸手,拦在了她的面前,惊呼道,“哎呀,皇后姐姐怎么走的那么快,妾还想陪同皇后姐姐在这里一同赏花游园来着,姐姐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伤妹妹的心啊。” 说着,还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 她这种招数用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白芍懒得理会她,直接无视了她的胳膊,径直往前走去。 按照白芍的想法,到底自己份位也比她高,她是不敢真的拦在自己身上的。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因为丽妃的死,让秀婕妤认定了她是后宫独一无二的宠妃,胆子愈发的大了起来,面对着白芍的身躯,她不仅没有收回胳膊,反而身子往前轻轻一撞…… 片刻后,白芍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郝如霜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竟是直接跌坐在了御花园里。 “婕妤……”她身后的宫女顿时惊呼着将她扶了起来,捧着她的手大呼小叫道,“婕妤,您的手伤了……陛下说最喜欢您的手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的手……”郝如霜也一副慌了的模样,眼泪在眼眶打转,想掉不敢掉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妾……陛下……陛下……” 白芍没看见燕殊,心底好笑她用如此的招数,正准备讥讽她两句。 蓦地,一道略带了些许心疼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爱妃,爱妃你没有事情吧……爱妃……” 第三百三十二章 圆房 燕殊有些慌张的从远处走了过来,捧起郝如霜的手,一脸心疼的道,“爱妃,你可小心一些啊,怎么能如此大意,摔伤了手,朕该心疼了。” “陛下……”郝如霜的眼泪终于缓缓的滑落了下来,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白芍,依偎进了燕殊的怀里,娇滴滴的道,“陛下……是皇后姐姐……不过她也不是故意的……” “嗯?”燕殊一惊,因为角度的原因,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瞧见了站在那里,一脸似笑非笑白芍。 莫名的,他的心底有些慌乱,可一想到昨日已经同小芍儿解释清楚,他又长松了一口气,低下了头,继续在那柔声哄着郝如霜。 白芍站在拐角处,静静地瞧着自己心底的那个男人在哄着别的女人,尽管知道他们只是做戏而已,可心脏依旧有些钝钝的疼。 罢了罢了…… 那一刻,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再次坚定了下来,白芍定定的望了燕殊两眼,忽然慢慢的,慢慢的后退出了他们的视线,然后换了另外一条路,平静的回了坤宁宫。 片刻后,当燕殊一回头发现白芍不见了的时候,心底莫名的有些慌乱,想要推开郝如霜去追白芍,却被郝如霜顺势缠住了胳膊,对着他娇滴滴的呼痛。 那一刻,燕殊的内心是烦躁的,是不安的。 可是一想到空虚的国库,想到自己苦苦掩藏着这件事情,若是因为得罪了郝家而被爆出来,到时苍周来犯,大燕黎民百姓就真的要受苦了,燕殊又不得不压下心底的烦闷,在那里继续同郝如霜讲话。 一直到将郝如霜哄的花枝乱颤,成功的送回了秀和宫之后,燕殊才慌忙的去了坤宁宫。 菡萏在门口对他行礼,并将白芍的话如实的转告给了燕殊,“娘娘说,请陛下天黑了再来。” “可是朕有事找皇后!”燕殊蹙着眉头冷冷的道。 他的温柔,他的好脾气,从来都只给白芍一个人而已。 “这……”菡萏心底有些害怕,但想到了白芍的吩咐,她还是挺直了腰脊,大声道,“娘娘说,请陛下天黑了再来,这是娘娘的嘱咐,奴婢只是如实转告陛下而已。” “你……”燕殊狠狠的握了握身侧的折扇,片刻后,终究是败下阵来,“好好……我天黑之后再过来,记得,一定要让她好好吃饭。” 说完,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去。 菡萏一直侧头瞧着燕殊的身影不见了,才站起身来,进了大殿,禀报给了白芍。 “你做的很好。”白芍冲她笑了笑,“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记得把门带上。” 菡萏瞥了一眼白芍面前那满桌的油灯,呆了呆片刻,才低着头离开了大殿,并勒令其他小宫女也跟着离去。 当大殿的门被关上,整个房子都恢复了一片阴暗之后,白芍缓缓的走到了小方桌上,拿起打火石,将数十个油灯一一点亮。 然后,她拿起那些油灯,分别将它们放在了大殿里的不同角落。 等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她又费力的搬来几个凳子,将从库房找来的十几匹纱布扯开,挂在了房梁之上…… 就这样,白芍一直在大殿里静心布置了整整一个下午。 天刚黑的那一瞬,燕殊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坤宁宫。 因为白日里白芍悄无声息的离去,让他的心底太为不安。 燕殊有些害怕,怕她再生气,再闹脾气,怕她跟他再生了嫌隙,怕好不容易贴在一起的两颗心,再次分离。 还好,菡萏这次没拦着他,反倒是毕恭毕敬的对他行了礼,并让他将闲杂人等全部留在外面。 燕殊知道白芍向来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着的,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留下了众人,自己只身来到了坤宁宫的大殿门口,轻轻地抬起了手。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风也被带了进来。 燕殊站在门口,惊艳的望着被风吹起的各色薄纱,以及薄纱中央那个穿着极为暴露的女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闪身进了大殿,并反手拴上了房门。 “你……”燕殊咽了口唾沫,一边紧盯着白芍窈窕的身形不放,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被油灯和薄纱笼罩着的大殿,“小芍儿,你在做些什么?” “跳舞啊,阿殊,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也会跳舞的。”白芍冲他微微一笑,身形微微一动,就着那影影绰绰的薄纱,她翩然轻舞了起来。 其实也算不上是跳舞,毕竟当年顾挽卿也没有真正学过,不过是有个好友是教舞蹈的,她闲来无事看多了,所以跟着会了一小截罢了。 不过,也足够了…… 当白芍从薄纱后翩然跃出,跳到了燕殊的身后时,她伸出手,轻轻地扯开了他的腰带。 龙袍散落在地,她咯咯轻笑着,凑到了他的面前,踮脚,抬头,吻了上去。 蓦的,有风从没关严的窗户涌了进来,将近乎干枯的油灯吹灭,薄纱也落到了地上。 白芍趁机按倒了燕殊,与他在这薄纱上,翻滚了起来。 “小……小芍儿……”燕殊嘶哑着声音,有些惊喜,也有些不敢置信。 心心盼盼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要来了么…… 他有些不太相信,所以想要求证一二,“小芍儿,你告诉我……” “嘘……”白芍伸出食指,轻轻地挡在了他的唇前,“阿殊,别说话……抱紧我,好么?” “好……”燕殊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他一伸手,揽住了白芍纤细的腰身,两个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就滚到了软软的摊子上面。 “就在这里么?不进内殿吗?”当亵衣完全被除去,燕殊还是没回过神来,傻傻的问道。 “对,就在这里……”白芍柔声道。 两个人,终于再次毫无阻隔的面对着彼此。 没有任何障碍,没有任何格挡。 就这样,彼此心贴心,身贴身的,抱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假陛下在秀和宫安慰秀婕妤,真陛下在坤宁宫与皇后,共赴巫山。 第二天,燕殊破天荒的没有去上早朝。 他趴在被窝里,紧盯着白芍的睡颜,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天下在手,身边有她。 如此,便是幸福。 白芍是被目光灼醒的,她有些倦怠的睁开双眼,就瞧见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在距离自己不过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醒了,累不累……”燕殊冲她一笑,“我还想着偷偷的亲一亲你呢,没成想你竟然醒了。” 白芍这才注意到他赤膊的胸膛,以及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 蓦的,她脸红了。 燕殊轻笑了起来,伸出手,逗弄似的捏了捏白芍的脸颊,柔声道,“该起床了,全天下最懒的皇后娘娘。” “起……为什么要起?”白芍这才发现他没有去早朝的事情,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豪迈之情,“既然已经罢了早朝,那就别起了……” 说完,直接扑到了燕殊的怀里,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燕殊被她的如火热热情惊呆了,可美人暖玉在怀,他就是惊讶,也得忙过之后再惊…… 那天,白芍像不知疲倦的妖精一般,一直拉着燕殊折腾。 一直到燕殊折腾的累了,她才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悄悄地,红了双眼。 燕殊有些不明白所,连连唤了她几声没有回应,以为她是睡着了,便给掖了掖被角,也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夜晚,两个人草草的吃了些饭食,再次回了床榻之上,折腾不休…… 白芍就像是不知疼累一般,一直拉着燕殊,不停地折腾,折腾…… 第二天,早朝上的燕殊两只眼圈都黑了,近百位臣子全都望着一直打哈欠的帝王偷笑,顾青帆更是在退朝之后委婉的规劝燕殊——要节制。 燕殊深以为然,可回到坤宁宫里,等他的,依旧是无法抵挡的如火热情…… 就这样,一直折腾了约莫有四五天,白芍才终于肯放过了燕殊,说自己月信到了,让他晚上不必过来坤宁宫了。 燕殊终于得了喘息的时间,当晚就愉快的歇在了乾宁宫。 可是到了深夜的时候,燕殊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他总是时不时地去看身侧,总是想随手就摸到香软的小馒头。 可事实上,这乾宁宫只有他一个人在,哪有软香温玉在侧呢。 到了后半夜,燕殊终于忍受不了了,悄悄地换了衣裳,也没惊动任何人,只带了贴身的两个小太监,偷偷地溜去了坤宁宫。 待翻墙进去之后,燕殊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 要知道,在往常,这坤宁宫一夜都是灯火通明,从不熄灭。 而今整个宫殿竟然没有一处亮着灯,乍一看过去,像一座空殿一样,死气沉沉的,让人感觉十分不吉利。 燕殊心底有些不安,但还是耐着性子摸黑进了大殿。 关上了殿门,身边的小太监摸出了火折子,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灯笼。 这个时候,燕殊才看清楚了整个大殿,也发现了大殿里的异样——原本在修缮坤宁宫时自己放置的东西都还在,白芍住进来之后添置的东西却大多数都没有了。 并且,两个轮换着守在外殿的丫鬟也都不见了…… 燕殊心底大为惊骇,连忙掀开珠帘进了内殿,却发现,那本该躺着人的风床上,空无一人。 “人呢……人呢?”他惊慌的喃喃了两声,到处寻找了一番,却只找到了一个匣子,以及压在匣子下的一封信。 第三百三十三章 重归故里 燕京城内,三更时分,夜黑似墨。 玄武门前,更是了无人烟,一片寂静。 守着城门的小士兵打了第三十六个哈欠,终于忍不住了,想歪头睡一会,却被旁边稍年长了一些的男子给推搡醒了,“不能睡,万一被人看见,你这位置可就没了!” “啊……”小士兵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满的揉着眼睛嘟囔道,“这大半夜的,一个人都没有,谁能看见啊。”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 守城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打起精神,借着城门口处的烛光在那里仔细看是谁。 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一排四辆看起来很是质朴,但是格外宽大的马车停在了城门口。 “是谁?大半夜城门不开,有事明日再来。”年龄稍长的男子壮着胆子冲着那马车喊道。 “是我。”一道有些冷清的声音在车内响起,随后车帘被掀开,顾青帆探出头来,望着那士兵,蹙眉道,“本将的夫人有些不适,听闻城外有偏方,是以急需过城门,还望两位快些打开城门。” “是顾小将军……”那年纪小一些的士兵高兴地蹦了起来,“好的,好的,这就给您开。” “将军……”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拍了一把年纪小一些的士兵,扭过头来,有些为难的对着顾青帆道,“将军为国出征多次,属下不敢怀疑将军什么,只是这大半夜的,开个城门实在是兴师动众……” “那就找你们守正过来吧。”顾青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挥手,放下了帘子。 守城门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年龄小的一转身跑去找了守正,另外一个则站在城门前继续守门。 没多大会,玄武门守正急匆匆的跑到了马车前,一边对着车内作揖,一边歉声连连道,“是这两个小的不懂事儿,拦了将军大人,属下这就给将军大人开城门,只是这毕竟是三更半夜,城门不好大开,只能打开一辆马车过得缝隙,还望将军海涵。” “无事。”顾青帆淡淡的应了一声,扭过头,望了一眼这马车里坐着的四五个人,低头轻叹了一声。 很快,城门被十几个士兵吃力的打开,外面赶车的赵龙松开了缰绳,马儿迈开马蹄,轻松的穿过了城门。 “下官还需要给将军留城门吗?”那守正瞧见马车要走远,连忙高声问道。 “留二人通过即可。”顾青帆冷声道。 守正连忙应了,让人将城门关的只剩一个小口,随后派了十几个人守在那里。 “真是奇怪,这么晚了还出去就算了,明明是四辆马车走的,却只要留两个人通过的门,难道他们这马车不要了?”守正望着那四辆大马车消失在了夜色里,有些不明所以的嘀咕了两声。 燕京城外,四辆马车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 顾青帆先从车上跳了下来,随后又抬手将白微给接了下来,然后是白云实,吴氏,白川柏,到最后才是白芍。 “这夜里还真挺冷的。”白微打了个寒颤,有些依依不舍的拉起白芍的手,小声道,“芍儿,一定要现在走吗?至少也要等天亮了啊,这大半夜的,实在是危险。” “没事的姐。”穿着一身简便衣裳的白芍笑了笑,“有赵护院跟着,还有荷香菡萏两个人,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了。” “可是……”白微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可是……咱们当初是一起来的啊,怎么走的时候单单就落了我呢……” “哪里还落了呢,云实哥哥还在呢。”白芍好笑的嗔了白微一眼,“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去别的地方,只是回斜阳县而已,你若是想我们了,就回去看看,住些时日,也挺简单的。” “可咱们还是没办法天天见了啊,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但真的来了,还挺难受的。”白微红着双眼,放下白芍的手,又拉起了吴氏的手,“娘……你咋也要回去了呢,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燕京,你放心吗?” 吴氏缓缓的笑了,拍了拍白微的脑袋,柔声道,“你在这里,有青帆照顾着,我很放心,可你妹妹一个人我不放心。再说了,我和你爹也都想回去了,落叶归根,娘老了,就不想离开家了。” 白微扁了扁嘴,有些失落的放下了吴氏的手,扑进了顾青帆的怀里,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好了,等过些时日,陛下坐稳了皇位,我去申请长期坐镇广凉郡,到时候带着你和孩子也过去,广凉郡距离安阳郡很近,你又可以时常回去了。”顾青帆柔声安慰她。 白微破涕为笑,“你说真的啊。” “真的。”顾青帆点着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了白芍,果不其然看到了她有些黯然的神色,他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再提有关那人的任何。 “芍儿……”白微也发现了白芍的神色,有些不忍的道,“你真的想好了吗?就这样离开他?你做得到吗?” “有什么做不到的?”白芍用力的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湿润眨去,随后轻松的笑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和他……以后且随缘吧。”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赶紧走吧。”一直沉默不语的白云实突然主动道,“芍儿,照顾好爹娘。” “嗯,哥。”白芍用力的点了点头,“那行,我们先走了。” 说完,扶着吴氏和白川柏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赵龙见状,轻轻一挥马鞭,马车动了起来。 白芍半掀起帘子,对着一侧的顾青帆和白微以及白云实又挥了挥手,才坐进了马车里,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离开了呢…… “芍儿……”吴氏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轻声道,“你要是不舍,现在还能回去,就说你去顾府了,还能把事情圆回来,等天一亮,可就真的圆不回来了。” “娘,你说什么呢。”白芍一边笑着,一边将头靠在了吴氏的肩膀上,低声道,“我现在就只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哥哥,虽然我已经留了一封信,但他的脾性,现在我也摸不太透彻了,只盼他不要将我再绑回去才好。” 一国皇后出逃了,这事儿要是闹出来,可真不是小事儿。 “芍儿不怕,娘会一直保护你的。”吴氏伸出手,轻轻揽住了白芍的肩膀,“他要是敢追过来,娘就跟他拼了,也绝对不让他带你回去。” 吴氏的话语,惹得白芍喷笑。 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 再见,燕京。 再见,顾家。 再见,阿殊。 再见,我的五年时光。 白芍要顾青帆连夜置办的这四辆马车里,第一辆坐了白家三口人,以及简单的被褥用作夜晚休息。第二辆上坐着非要跟白芍回斜阳县的两个丫鬟,以及一些吃食和常用衣物。 第三辆放了吴氏和白川柏在顾家置办的许多不舍得丢的东西,和一些值钱的物什。 第四辆放了白芍自坤宁宫拿走的,那些载满了回忆的物什,以及阮氏给她亲手制作的绣鞋,大婚时特意为她打的头面等等。 因为人力有限,当时从宫里离开的只有白芍以及两个宫女,所以能拿的东西不多,至于其他的大部分嫁妆物什,白芍已全部留给了帝王。 一部分是让帝王抵充国库,另一部分,则是留个念想。 饶是如此,这些东西还是满满当当的装了一整辆马车,被四匹马儿拉着,紧紧地跟在车队后面。 一路上,吴氏多少有些担心,会不会遇到劫匪,会不会被抢了物什。 一直到马车队进了斜阳县,吴氏才终于将心放在了肚子里,掀起小帘,在那认真的打量周围。 五年过去了,斜阳县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街道还是略有些窄,地面还是有些脏乱,可白家三口人就是觉得如此舒心,如此自在。 当马车对终于停在了柳山胡同白府门口时,吴氏跳下来,犹如做梦一般的打量着这比起顾府来显得无比寒酸的小府邸,突然就红了双眼。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故乡故人 “孩子他爹,咱回来了,咱终于回来了……”吴氏紧紧地拉着白川柏的手,哽咽道,“终于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这五年,每天晚上做梦,我都梦见我在十里铺芙山地里干着活,醒来却发现不是,心底就一直空落落的。现在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白川柏这个糙汉子也忍不住用手背去眼睛。 白芍站在车辕上,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蹦下马车,就瞧见菡萏飞速的从第二辆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她的面前,伸着手要接白芍下马车。 “不用了,其实我不用人接也可以下马车的。”白芍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后两步,随后自己蹲下身体,一只手在车辕上一撑,两腿一蹦,整个人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上。 “怎么样,比你们扶还稳当呢吧。”白芍拍了拍手,看着两个丫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或许是她的笑声太开怀,又或是她的笑声太清脆,总之吸引了隔壁人家的注意力,很快,隔壁府邸的门就被打开,一个青年男子伸出头来,有些无意的往这里瞟了两眼。 先开始他瞧的是白芍,只觉得是个长相极为漂亮的姑娘,并未怎么在意。等目光落在吴氏和白川柏身上时,他才激动了起来,一把推开大门,冲着吴氏和白川柏叫道,“白三叔,白三婶。” “哎……”吴氏赶忙扭过头,仔细瞧了那青年两眼,试探的叫道,“是不是……侯玉啊?” “是我啊,三叔三婶。”侯玉惊喜的提着衣摆跑了过来,高兴的道,“三婶,你们从燕京回来了啊?那个……白芍呢?” “芍儿啊,芍儿就在那呢。”吴氏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白芍。 侯玉赶紧扭过头,发现这就是自己刚刚第一眼看到的漂亮姑娘,不由得张大嘴巴,呆愣在了原地,许久后才结结巴巴的道,“芍儿……芍儿变……变漂亮了……” “侯玉哥哥,你也变得英俊了呢。”白芍冲他露齿一笑,随后从吴氏那里拿过白府门的钥匙,上前两步,打开了府门。 因为久未住人,才一推开门,便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传来。 白芍捂住了口鼻,蹙起眉头喊道,“爹娘,这院子里杂草要淹了人啊,我们今天可有的拾掇了。” “不用不用……三叔,三婶,你们先去侯府里住,那院子我爹和二叔一起买了下来了,现在是侯家的院子,你们进去住,等白府收拾好了,你们再回来。”侯玉连忙道。 “不用了,我们人多,收拾起来也快。”吴氏原本是想答应的,不过想了一下,还是婉拒了,“小玉啊,婶儿这刚回来,屋子里啥也没有,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等屋子拾掇好了,你三叔三婶再请你爹和你二叔吃饭啊。” “这……”侯玉还想再劝两句,不过见吴氏和白川柏都撸起了袖子,一副准备进去割杂草的样子,就叹息了一口气,回侯府拿了几把侯二叔制的铁镰过来,“叔婶,用这个,我也帮你们一起。” 都说人多力量大,白少一家三口,加上侯玉,两个丫鬟,还有一个赵龙,一共七个人,不过用了盏茶时间就将院子里的杂草给清理的干干净净的。 因为天色尚早,连吃晌午饭的时间都没到呢,白芍又拉着一众人去收拾了屋子里,把发霉的家具都扔出来,能晒的晒了,不能晒的换新的,总之好一番忙碌,总算是赶在晌午头上,收拾出了几间屋子,别的不说,暂时住人是没问题了。 这个时候,在外忙碌的侯二叔和侯大伯也都回来了,两家人当初关系就好,如今又是久别重逢,当下高兴的就要一起吃饭。 侯二叔更是财大气粗的拍着胸脯道,“走,咱们去福景堂吃饭,现在二叔也是有钱的人了,多亏了芍儿当初劝我来斜阳县,我这打铁生意是越做越好,现在铺子都扩展成六间房那么宽了,还请了好几个打铁师傅,现在你二叔一个月能赚几十两银子呢,现在小芍儿好容易回来了,二叔要请小芍儿去最好的地方吃饭。” 说罢,直接大喇喇的拉着众人去了福景堂坐了。 白芍推辞不过,再加上她也想去瞧一瞧福景堂到底怎么样了,所以也就应了。 五年过去了,赵虎的模样和当初有了些区别——蓄上了胡子,穿衣裳的颜色也愈发稳重了起来。 因为已经成为了福景堂掌柜的,很多跑腿的活早就不要他干了,可他还是经常在福景堂里走动,遇见了不会端菜的小伙计,还会训斥上一两句。 当看见侯二叔的时候,因为侯家在斜阳县这两年也逐渐的做起来了,赵虎很是热情的主动过来将他引到了大桌旁,笑着道,“侯二爷怎么得空来了福景堂,来来来,快请坐。” “老赵啊,我今天是请我白三哥一家人来吃饭的,本来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侯二叔高兴地有些语无伦次,“总之不管咋的,你给我弄一桌菜来,让我好好招待我三哥三嫂,还有我的小侄女。” 赵虎这才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另外几个人——一对面容有些熟悉的夫妇,一个穿着看似随意但浑身上下带着贵气的妙龄女子,此外就是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还有一个人…… “大哥?”赵虎看到了赵龙,身体一震,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赵龙瞥了他一眼,又扭回了头。 赵虎有些激动,但这激动不是针对赵龙的,而是针对赵龙当年的主子——也是自己一直心怀愧疚的那个小姑娘,白芍的。 关于斜阳县福景堂只是一个分铺,白芍每年给的各种方子,其实被各大地的福景堂都给用了,可白芍只拿到了斜阳县福景堂的收益一事,他有心在白芍离开之前说清楚,可一想到白芍到了燕京自然会知道,他又说不出口了。 承认欺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一直到白芍离开斜阳县,他都没有说出口,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到了第二年,赵虎已经对新方子不抱希望了,毕竟他骗了白芍,少给了她那么多的利益。 可方子却如实来到了,他激动的同时,愧疚却又加深了。 这五年来,每当新的方子到来,福景堂因此蒸蒸日上的时候,他都会愈发的对白芍愧疚,甚至有心弥补她的损失,只可惜找不到白芍的人,他也就只能将愧疚藏在心底。 而今,赵龙回来了,是不是代表,自己心心念念愧疚着的那个小姑娘也回来了呢? “大哥……”赵虎激动的喊道,“大哥,你知道白二姑娘在哪里是不是?你知不知道?” 赵龙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白二姑娘不是就在这里么,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这些年他一直跟在白川柏夫妇身边不曾离开,也许他也忍不住来,当年那个小姑娘竟然蜕变的如此惊人。 不过因为两人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所以赵龙根本没有想着提点赵虎,不仅如此,他还直接的垂下了头,对赵虎的询问视而不见。 倒是坐着的侯大伯听出了赵虎话语里的意思,有心卖赵虎一个好,就提点他道,“赵掌柜的,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赵虎一脸惊讶的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最后定格在了那穿着随意,但浑身上下充满了贵气的女子身上,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的轻声道,“这是……白……白二姑娘?” 白芍抬起眼皮,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启,脆声道,“好久不见,赵掌柜的。” 赵虎这回是真的确认了,连忙对着白芍作揖,并将当年做的事情如实的说了出来,“我对不起白二姑娘,当年少给了姑娘太多太多钱财,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底是愈发愧疚,好在白二姑娘回来了,我也好弥补姑娘了……” “弥补?”白芍扬眉笑了笑,“其实你不用弥补我,因为……” 第三百三十五章 情深不寿 阿殊。 请允许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这样叫你,这专属于我的名字,在多少个午夜梦回,我呢喃着,流着泪,醒来…… 想必你已经发现我离开的事情了,是的,我走了,离开了燕京,离开了皇宫,也离开了你。 阿殊,先别愤怒,想一想我们初遇时的场景好吗? 那样狼狈的场面,那样落魄的样子,阿殊你见过我最丑最丑时的模样呢。 那时候,吃不饱饭,穿不暖身,我的愿望就是希望要多多的银钱,带着爹娘离开那个令人愤愤不平的家里,过上好日子。 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我们在斜阳县里过着富足的生活,安稳的日子。 可是——因为你,我再次被卷入风波当中,甚至险些给家里人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那个时候我心里是怨你的,怨你破坏来我家的平静和安宁。 可是当你我再次重逢,我发现我竟然说不出任何责怪,而是只想和你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说话,看着你骚里骚气的笑容,故意耍宝的动作,还有握着折扇负手的模样,我简直百看不厌。 但你不是斜阳县的人,你经常不在斜阳县,极偶尔的才回来一些时日罢了,而且好像还有着什么目的。 那时候我就想着,罢了罢了,我们终究只是过客罢了,以后你娶一个与身份相符的夫人,我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们就这样永不相干吧。 可谁知道,命运总是如此弄人,就在我努力心如止水的时候,我的哥哥来了信,让我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 我有些难过,原本我在斜阳县,还能偶尔见到你,可如今去燕京,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吧。 我这样想着,在心底默默地与你作别。 可猝不及防的,我竟然在燕京遇到了你——尽管你的样子很奇怪,举动也很奇怪,可我认得那就是你……就是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甚至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令人仰望的身份,我再次扼杀了心底的萌芽,我告诉我自己,你如何能嫁给一个皇子呢? 尽管你找到了我,安慰我,对着我耍宝,可我还是忍不住失落。 那个时候我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竟然会如此一波三折。 在斜阳县时,你是县丞侄子,我是普通农家女,我们已是不配。在燕京时候,你是皇子,我却成为了……将军的妹妹。 你不知道,我有多惊喜…… 尤其是得知你与我也是有着情意的时候,我想着,这时间美好莫不过如此吧。 虽说后面也经历了一番波折,可我的心底却始终是安定的,因为我知道,我的所有美好都不再是一个人的空欢喜,我心底藏着的那个人,他心底也有我。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参与夺嫡,不,其实普通人在得知你是个皇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可我下意识的忽略了,我以为你那么快乐的一个人,一定不会喜欢高处不胜寒的帝位吧。 可我没想到的是,你还是参与了。 我瞧着你跃跃欲试,瞧着你为之付出努力,甚至不惜自伤,我决定帮助你,哪怕我并不能做太多的用处,但也想用仅有的力量帮你。 后来,你终于登上了帝位。 后来,你封了妃,去宠爱她们,冷落了我。 那段日子是我自我怀疑最严重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明知道你要登上帝位却还是选择嫁了你是怎样的心态,我甚至回想不起来我当时的心境。 但不可否认,那时的我是有些后悔的。 我开始筹谋着离去,尽管心底依然爱你,但我不想有朝一日,我在这后宫之中变成一个充满嫉妒的丑陋妇人。 后来,广凉郡传来哥哥被害的消息,紧接着娘亲去世,我的心遭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打击,那段时间,你对我的帮助,呵护,以及为了我甚至不惜安排那些妃嫔与别的男人……我承认我当时要走的心动摇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直到我看到了你哄郝如霜的那一刻,尽管知道你是违心的,可我还是很难接受。 你的皇位还没有坐稳,至少需要几年稳固时间,你不能拒绝选秀,不能没有妃子,甚至不能不去哄她们。 而我,一日都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更何况几年…… 为了防止我对你的感情变质,也为了防止我变成一个丑陋的妒妇,我逃了…… 阿殊,我永远都会记着你,可我不会陪在你的身边了。 压着这封信的匣子里有外祖母留给我的珠宝首饰,那些拿出去足以换取八千万两白银,再加上我的那些嫁妆,应当可以填充一部分国库了。 这大约是我最后仅仅能为你做的一些事情了吧。 阿殊,不要愤怒,不要再来找我。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的样子,如果你希望我还能继续爱你,请放我离去。 最后,我的外祖老了,阮家的两个舅舅与大皇子之间不清不楚的,想必你也不愿意将镇国公的位置世袭给他们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哥哥呢,他也是阮家的孩子。 当然,我只是个建议罢了,若是阿殊不喜欢,尽可不用理会我最后的这番话。 时光很长,日子很久,未来的岁月里,希望阿殊能保重,在处理国事的时候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不必再拿野男人敷衍那些妃子了,你既坐上了帝位,也该行使一些帝王的权力了。 最后的最后,祝你找个心爱的女子,在绵长的时光里,不必一个人寂寞。 当看完这封信的最后一行字时,灯笼里的灯油刚好燃烧完毕,略一闪烁便熄灭了,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燕殊依旧保持着拿信封的姿势,良久都没有动弹,也没有任何声息传来。 两个小太监有些害怕,左右摸索了一番,总算是在外殿找到了一个快要干涸的油灯,掏出火折子点了,外殿内便又明亮了起来。 因为帝王还在内殿看信,小太监怕帝王怪罪,便忙不迭的举着油灯来到了内殿,刚好看到了帝王眼里刺目的反光,以及两行缓缓流下的清泪。 小太监心中一惊,连忙害怕的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呵……”蓦地,内殿内响起帝王的冷笑,只是很快就变成了忍耐的低吼,“白芍,你休想离开朕!” 随后,帝王迈步离开了坤宁宫,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乾宁宫,召来了正在巡逻的一部分大内侍卫,又让人打开了宫门,一行人尽量用很小的动静去了顾府。 在燕殊的判断了,白芍一个人肯定是离不开的,那么在这个燕京城里,她唯一能求助的就是顾青帆。 事实上他也的确猜对了,当他带着一百个大内侍卫闯到顾府门前时,顾青帆刚好带着白微慢慢的走到了顾府门口。 两拨人,在灯火通明的顾府门前,相遇了。 顾青帆是个经历了生死杀戮的将军,自是能保持镇定的,白微却是吓得全身都在哆嗦,尤其是瞟到燕殊那几乎已经黑了的脸时,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顾青帆不动声色的将白微揽紧了怀里,不卑不亢着看向燕殊,问道,“见过陛下,不知这大半夜的,陛下大驾顾府,可是有事?” “顾青帆,你别跟我打这些幌子,白芍呢,把她交出来。”因为不想事情闹大,燕殊压低了声音吼道,“快点,我马上就要见到她。” “陛下……”顾青帆蹙了蹙眉头,有些为难的道,“如果我说挽卿离去了,陛下可能立马就能带人追上她,将她带回来。只是这样,她快乐吗?会不会将你们之间的感情破坏殆尽?甚至于,让她恨你?” “就算是破坏了怎么了,破坏了我也要她在我身边守着!”燕殊翻身下马,恨恨的瞪着顾青帆,低声道,“她恨我还是爱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在她在我身边,我不要她离去,她凭什么离开!凭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嫁到了燕家,生是燕家的人,死是燕家的鬼!我不许她离开,我不许!” “你……你不能这样说。”尽管心底害怕,可听到晏殊这样说,白微还是鼓起勇气回嘴道,“芍儿在宫里不开心,而且就是你让她不开心的,你有什么资格强行要求她在你身边?如今她只是离去了,尚且还活的好好的。可若是被你逼到她失了活的信念,到时候,你就算是想抓她,也无处可抓了!” 顾青帆按了按白微的手,想要她不要说了,可白微还是执意的说了下去,“如果你爱芍儿,你就应当尊重她的选择,爱她所爱,而不是霸刀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让她痛苦难过,还说出什么燕家的人鬼的话,当真是自私到了极点,芍儿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还将大部分嫁妆都留给了你,让你填充国库!” “你……”燕殊被她这番话说的脸色铁青,心头郁着一团火,想要发却发不出来,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走动以缓解焦虑。 “陛下,回去吧,给你们彼此一些时日冷静,反正挽卿也只是回了斜阳县而已,陛下始终能找到她。可如果真将她逼急了,离开了大燕,到时才真是……”顾青帆顺势又劝了两句。 燕殊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不太相信白芍会被逼的自杀,但却相信她敢逃出大燕。 身为堂堂皇后,她都敢逃出皇宫,那逃到别的国家又算什么呢! 就如顾青帆所说,至少现在自己还知道她在哪儿…… 想到这里,燕殊有些恼恨的跺了跺脚,看了两眼因为这里的动静而探头探脑看过来的路人,终是恨恨的道,“走,回宫!” 第三百三十六章 旧事旧情 “你不用弥补我,因为……”白芍笑着从腰间拿出一个牌子,在赵虎的眼前晃了一下。 那是福景堂所有管事的都会拥有的一个牌子。 普通管事是白色,掌柜的是黄色,以此类推,颜色逐渐浓郁,到了东家那里,就是正红色的了。 而白芍掌里的,刚好就是全福景堂上上下唯一一块的正红色。 “这……”赵虎先是呆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对着白芍作揖道,“斜阳县掌柜的赵虎见过东家。” 白芍笑着点头示意他起来。 赵虎直起了身体,这才激动的结结巴巴的问道,“这……白二姑娘……不对,是东家,东家,我曾经见过前东家,可是现在怎么在姑娘的手里,前东家……她……她……” “她仙去了。”说到这个,白芍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啊……啊。”赵虎还是有些不明白,但白芍脸上的哀戚他是瞧了个清楚的。 作为一个圆滑的掌柜,这个时候,即使内心再迷惑不解,赵虎还是及时的闭上了嘴,歉意的笑着道,“那我这就给你们上菜。” 说着,去了后厨,催了一番,让疱赵先给白芍这一桌做饭。 这有了权力就是好使,连吃饭都比人家快。 没多大会啊,菜色上齐,白家人和侯家人就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侯二叔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好爽的劝白家人吃菜,更是与白川柏把酒言欢了起来。 倒是侯玉和侯大伯有些复杂的瞧了白芍两眼,心道,五年不见,当年的小姑娘,愈发的让人看不透了。 两家人愉快的用完了饭,侯二叔要付钱,赵虎怎敢收东家朋友的钱,连忙摆手不要,又好一番客气,甚至跟侯二叔都称兄道弟了起来。 因为侯二叔有些喝大了,侯大伯和侯玉就扶着他去歇息了,白芍便带着家人以及丫鬟回了白府。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去看一看锦色,比如去看一看食为天,还有就是看一看出云镇的地。 当初走的有些匆忙,白芍将芙山脚下的那五亩地让给了白老爷子种,出云镇的地则是租出去了的,如今算起来,应当足有五年没收过租子了,这些银钱数量可能不是很多,但该收的还是要收。 如此事情排列下来,没有个十来天是做不完的。 所谓事多不压身,在这种情况,白芍干脆不着急了起来,悠哉悠哉的回了自己的小屋,好好地睡了一觉。 因为接连二十几日都在马车上,实在是休息的不好,如今乍一碰到床榻,白芍这一觉可真是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吴氏做好了饭,正让菡萏过来喊她起床。 “小姐,小姐,夫人让奴婢喊你起床呢。”菡萏穿着一身细布的衣裳,轻轻地推开了白芍的屋门,柔声的冲着里间喊道。 “知道了。”白芍揉了揉眼睛,自床上坐了起来,拉开床幔,刚想去拿衣裳,就见菡萏已经捧了衣裳走了过来,准备像当初在镇国公府和皇宫一样伺候她穿衣。她笑着摆了摆手,从菡萏手里拿过衣裳,三两下就穿上了,“这里是斜阳县,不是燕京,也不是皇宫,没那么复杂,不用伺候我穿衣裳。” 说着,白芍用手拢了拢头发,又问菡萏,“怎么样,跟我回来后悔了吗?斜阳县可真的比不上燕京,喏,就连你穿的衣裳都不能是绸缎的了。” 在斜阳县,也就是身份极高家里极有钱的小姐才穿绸缎,普通丫鬟是根本不能穿的。 而在燕京,小姐们都穿更高级的蚕丝衣,冰丝衣等等,绸缎都是给丫鬟穿的。 两相对比,差异立现。 “挺好的,小姐,荷香跟我说,很喜欢这种地方,适合养老。”菡萏抿嘴一笑,“再说了,我们已经伺候了小姐那么长时间,早就适应了当丫鬟,不能再回去了。” “不后悔就行,你们放心,我以后会给你们择一门好的夫婿,定然让你们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白芍有所感叹着道。 饶是菡萏杀人不眨眼,听到了这种话题,还是忍不住红着脸,夺门而出,“小姐,夫人叫吃饭了,奴婢去给你端水……” 等一家人吃罢了早饭,早就心痒难耐的白川柏提出要去看一看家里的地,还有食为天以及锦色两个铺子。 白芍和吴氏自然不会反对的,所以让一个新招来的厨娘刷洗了碗箸之后,一家人六个人就出了门。 还是赵龙赶车,菡萏和荷香坐在门两边,白川柏坐在最里面,吴氏和白芍坐在两侧,全都掀起马车的小帘子往外看。 因为锦色最近,所以一家人先去看了锦色。 虽说没了张玉娘,锦色最好的布没得卖了,赚钱不比从前,但因为这几年也积累了不少口碑,依旧算得上斜阳县数一数二的绣庄了。 白芍走进去的时候,便有个小二微笑着上前招呼了她,“姑娘好,姑娘想看哪种布?小的带您过去。” “我想见一见你们的掌柜。”白芍淡淡的道。 虽然她身上穿的衣裳不算华贵,也没有戴特别值钱的首饰,可浑身上下却带着无法言明的贵气,让那小二不敢小觑,安排白芍等人坐下了之后,就忙不迭的去了仓库,将掌柜的给叫了出来。 说起来,锦色这个绣庄也算得上斜阳县的异类了。 因为别的铺子那掌柜的都是男子,只有锦色的掌柜的是个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生的圆脸凤眼,身材略有些丰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颇有几分气势,正是白芍当年特意选出来的,吴氏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凤娘。 刚开始出现在大堂,那凤娘表情还有些淡淡的,小声数落着那小二不要随便就将她喊出来,等瞧见了吴氏之后,她就呆在了原地,凤眼瞪的溜圆,老大会子才喊出来一声,“夫人……” “哎。”吴氏这几年在燕京也算是锻炼出来了,身上没了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面对着这一声夫人,十分从容淡定的应了,“凤娘,好久不见啊。” “师傅……师傅……”凤娘的眼圈红了,“师傅,师爹,你们回来了啊,啥时候回来的,刚回来吗?” “昨儿回来的,今天过来看看你。”吴氏笑着将着锦色大堂给左右打量了一圈,感叹道,“你做的很好,这铺子又扩大的两张门面,收成也是一年比一年好,你辛苦了。” “谈不上啥辛苦不辛苦的,就是师傅将这铺子交给了我,我自然是要好好经营的。”凤娘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与吴氏交谈了起来。 这五年来,白家在斜阳县的所有产业,只有锦色这里是如期寄到燕京的,其他几个地方,食为天的全都给了刘氏和白老爷子,地租则是一直都没收过。 因为接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吴氏和凤娘寒暄了一阵子便离去了。 凤娘有些依依不舍的将吴氏送到门口,得知吴氏这次不打算走了,才破涕为笑,放开了吴氏的手。 一家人又坐回了马车上,在那里说起锦色里的故人,不免感叹一二。 “娘,我怎么没看到二伯娘?”白芍挑了挑眉,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凤娘都跟我说了,你二伯娘年纪大了,不做活了,至于白英那孩子,也是嫁了人,如今正是有身孕的时候呐,肯定也不能干活了。听凤娘说,白英嫁的人家也不错,距离出云镇很近,说不得我们待会就瞧见了呐。”吴氏笑眯眯的道。 白芍想起白英每次瞧着自己时眼巴巴的模样,不由得低头无奈的笑了。 就这样,一家人说着聊着,很快到了出云镇食为天门口。 五年的时光,锦色绣庄都能在竞争颇为激烈的斜阳县再扩大两个门面,那么食为天再多开两个分铺子似乎也不难。 只是等菡萏掀开了车帘子,白芍一伸头,瞧见那原本属于食为天的牌匾之后,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又见刘氏 要说白家人最为倾注心血的店铺,既不是燕京的锦色,也不是斜阳县的锦色,而是出云镇的食为天铺子。 这个不过一间半房大小的铺子,牌匾是白川柏自己亲手刻的,桌碗是吴氏亲手挑的,里面的种种布置几乎全都出自于白家人自己的手里,可以说,这个食为天铺子凝结了白家人最初时候所有的情感。 当年要不是看大春娘人好,两家关系又亲切,白芍根本不会把铺子交给大春家。 可现在…… 看着这破败的铺子,歪斜腐烂的牌匾,以及黑咕隆咚的内里,白芍悄悄握起了拳头。 “咋了芍儿?”吴氏瞧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掀起小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她也呆住了,“咋……咋这样了呢……” “三年前我来看还好好的。”白芍蹙着眉头坐会了原位,“赵护院,回十里铺,我要去找大春娘问一问,怎么回事。” “哎,好嘞!”赵龙应了一声,连忙扬起马鞭,击在了马儿的屁股上。 马儿一路疾驰,白家人连地租都来不及收,就这么快速的去了十里铺。 再次踏入这个村子,白芍心底是感慨的,吴氏心底是叹息的,唯独白川柏,激动的红了眼眶。 “孩子他爹……”吴氏想劝慰他两句,却发现说不出什么,只好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等着赵龙将马车停在了大春家门口,她被白芍扶着下了马车。 五年的时光,十里铺并没有任何变化。 村里的百姓还是喜欢吃完饭在大路上晒太阳,有事没事交头接耳聊些谈资,尤其是瞧见了新鲜的事情,更会钻进别人家里,将其他人也给叫出来给瞧上一番。 而今,白芍家这辆大的有些过分的马车,便成了十里铺百姓们认为的新鲜事物,自这马车进了村之后,村民们便纷纷靠在自家门框上,一边有的没的吃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在那盯着白芍家的马车。 当瞧见那马车竟然停在了大春家门口的时候,大家更是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大春娘在外面的姘头来了?” “谁知道,大春娘都那样了,那姘头还能找回来?” “哎哎哎,下来了,下来了。” 在众人火热的眼神中,菡萏与荷香最先跳了下来,随后是白芍,紧接着才是吴氏和白川柏。 “是两个好看的丫头……” “哎呀,后面那个丫头更好看。” “哪来的三个漂亮丫头……不对,后面那俩人怎么有些眼熟呢?” “是……是白老三?” “是白老三……老三……” 有那认出来白川柏的,就远远的举起手跟白川柏打招呼,“你咋回来了?” “哎……哎,常二哥……”白川柏红着眼睛,有些哽咽的同众人打招呼,“想家了,就回来了……” “白老三,你咋才回来呢,你知道不,你爹都病重了。”有人嚷嚷了一句。 白川柏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原本想迈入大春家的脚步,硬生生扭到了隔壁白家的门口。 “爹,娘……”他心底担忧白老爷子的身体,非常用力的拍着大门。 “谁啊,没死呢,拍什么拍!”当刘氏那久违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时,白芍脸上浮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娘……娘……”白川柏抚着已经生了锈的大门锁,哽咽着道,“娘,我是小三儿啊,我回来了……娘……” “小三儿?”大门被拉开,刘氏一脸疑惑的看了两眼白川柏,当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三儿子后,这个一向不讨喜的老太太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激动的神色,连带着两眼都泛起了泪光,“老三啊,老头子……你心心念念的三儿子回来了……回来了啊!” “娘……”白川柏心头百感交集,一把抱住了刘氏,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呜咽着痛哭了起来,“儿不孝啊,几年未曾侍奉在爹娘身边……儿不孝啊……” “是挺不孝的。”就在白芍以为刘氏终于改了性的时候,她突然一把推开白川柏,双眉倒竖,歇斯底里的吼道,“啊,你个小鳖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五年,这五年你知道你爹娘咋过的不?饭都吃不上,地也干不了,全都废了,全都没了,你爹生病了都没钱去看病,你在外面过着吃香的喝辣的生活,你爹和你娘连饭都吃不上,你个不孝的东西,混蛋玩意,小瘪犊子!” “娘……”白川柏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这要是在从前,白芍早就上前去护着他了。 可是现在,因为白川柏实在是太只记好不记坏了,白芍决定不站出来护着他,而是就冷冷的站在一边,瞧着那母子两个。 “娘……”白川柏醒过神来,连忙委屈的道,“娘我这就回来了……大家说爹的身子不好?到底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爹。” “看吧看吧,趁临死之前赶紧去看,多看一眼少一眼。”刘氏没好气的让开了身子。 白川柏赶紧的就往堂屋里钻。 吴氏看了一眼白芍,也跟着往里走。 刘氏这个时候好像才看见吴氏和白芍似的,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我当是谁啊,身后还带着两个丫鬟,原来是白三夫人来了,怎么,在外面过惯了好日子,到我这十里铺不自在了吧,这里是不是让你难受了?既然难受了,就给我上一边去,别往我白家走!” 说完,竟是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大门给关上了。 吴氏吃了个闭门羹,脸色逐渐的黑青了起来,拉着白芍的手,忍着怒气道,“她这是在做什么!放了你爹进去,却不放我进去,这到底是让我丢脸,还是让白家所有人都跟着丢脸?” “娘,你别跟奶一般见识,她这么多年都这样。”白芍安抚了吴氏两句后,扭过头来看了菡萏一眼。 做了几年的主仆,她们三个之间默契得很。 菡萏当下冲白芍点了点头,后退了几步,又晃了晃了脚腕,待续足了力气之后,她猛地往前一冲,脚一抬,就踹在了白家的大门上。 这用了几十年的腐朽老木门,怎么能抵得住菡萏那可以把壮年男子一脚踹飞的脚力呢。 当下,不过眨眼功夫,那老木门就轰然倒塌在了地上。 吴氏有些惊骇,更有些不安。 白芍拍了拍她的手,等地上的尘土稍微平息了一些之后,扶着吴氏的胳膊,信步走进了院子里。 “是谁……是谁!”才刚走进东屋,屁股还没沾到凳子上,就听到了这一声巨大响动,刘氏气势冲冲的跑了出来,结果正好看见白芍母女踏在门板上,款款的往堂屋走来。 当即,她气的高声咆哮了起来,“你们……老三媳妇!你们想要干啥?你们反了天了不成?竟然敢踹坏家里的门?你们想干啥,你们疯了,疯了,这门是老头子亲手做的……你们踹毁了家里的门,你们……你们赔钱!” “奶还知道我娘是我爹的夫人啊。”白芍冷冷的道,“瞧奶刚才对我娘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奶跟我娘有什么仇恨似的。” “你……”刘氏这才认出来白芍,“你是……你是五姐儿?” “是我啊奶。”白芍笑了笑,目光在刘氏已经花白的头发上打了个转,最后又打量回了院子。 “你……你还知道回来啊!”刘氏刚开始着实错愕了片刻,等醒过神来之后,她指着白芍的鼻尖嚷嚷了起来,“小臭妮子,一走多少年,你都忘记你还有爷奶了吧,都当我们死了是吧,既然这样你们回来干啥?等我们全都死完了再回来不行吗?现在回来是干啥?” 一旁的荷香瞧见刘氏如此不尊重人的举动,立马就要上前掰断她的手指。 白芍伸手拦住了荷香,目光在他们一家曾经居住过的西屋扫了两眼,最后漫不经心的笑了,“既然奶不欢迎我们来,那我们一家走就是了。” 说完,扬声对着东屋里喊道,“爹,爹,奶不欢迎咱,咱走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命不久矣 白川柏坐在东屋的凳子上,正对着白老爷子流泪,如今乍一听到白芍这呼唤,他顿时呆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倒是白老爷子,长长的咳嗽了两声,扬起嗓门应道,“是五姐儿吧……这白家,也是你的家,谁都不会不欢迎你们的,别听你奶的,她年纪大了,迂了。” 迂了,在十里铺方言里,指一个人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的意思。 白芍原本对刘氏的做法的确心存了些怒气,也的确是想离开这里。 可如今乍一听到白老爷子那有些虚弱的声音,以及接连而来的一串咳嗽,她又狠不下心扭头离去了。 “你这老头子,你说谁迂了,你才迂了……”刘氏站在院子不依不饶的里对着白老爷子骂了起来。 白芍和吴氏对视了一眼,娘俩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刘氏,进了堂屋,又拐进了东屋。 在当年的记忆里,白家的屋子在十里铺算是好的了,起码是青砖瓦房,尤其是正屋三间,那可是盖的相当大气又结实,算得上格外宽广。 而今,当白芍看过了斜阳县的白府,燕京的顾府,和镇国公府之后,再回到这白家,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东屋有些逼仄,有些杂乱,也有些过于暗了。 虽然房体依旧是青砖大瓦,可随着人的走动,地面上早就凝出了一层厚厚的粘泥,凹凸不平的,走起路来颇为硌脚。 屋子墙角处摆放的箱笼也不整齐了,盖子歪歪扭扭的打开着,露出里面带着补丁的各色衣裳,以及用旧的一些物什。 就连白川柏坐着的那个小板凳,也因为时间太长而腐烂了一个角,有些歪歪扭扭的,放不平整,只能靠着墙壁坐,以免摔倒。 这白家……瞧这样子,像是过得比从前还要差。 白芍忍不住叹了口气,扶着吴氏走到了床前,对着躺在床上的白老爷子行了一礼,轻声道,“白芍见过爷爷。” “哎,好孩子……好孩子……”白老爷子对着白芍笑了笑,抬起消瘦了许多的手臂,想要拍拍白芍的手,不过转眼瞧见了白芍身上低调但却精致的衣裳,以及她浑身令人仰望的贵气,又瑟缩回了手臂,冲着这个五孙女笑着道,“回来了啊,回来就好,爷有生之年,也还能再看你一眼,也挺好的,挺好的。” “爷……”白芍鼻子有些酸,“说啥呢,有病咱就看,爷能活到八十呢。” “咳咳。”白老爷子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才抬起头,苦笑着道,“没用啦,没用啦,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两年也算是靠毁了,根本就治不了啦,我也不想花那个冤枉钱,就这样挺好的。” 在十里铺方言里,靠就是硬生生的捱着,不治病的意思。 “爹,咋用靠的啊,有病就治啊。”白川柏心疼的眼泪哗哗的,“大春娘没给你钱啊?这一年起码百两银子,咋还不够你们吃饭治病的了。” “给了……给了,我知道,你们心好,让大春娘每年给我钱,可是啊,这大春家也出了事儿,大春娘不知咋的,跟人传出了不好的消息,大春爹一气之下把她打了,铺子也给闹的不能开了。打那以后家里就没了财源……”白老爷子气喘吁吁的,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川柏。 “我苦命的爹……”白川柏愧疚的捂脸痛哭。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食为天倒闭之后,这老两口该如何生活。 白芍刚开始也有些心酸,不过这会她回过神来了,琢磨出了不对味,于是就问道,“爷,这不对啊,食为天每年至少能给你和奶一百两银子,这一百两银子,你们老两口就算是顿顿大鱼大肉,也够了啊,怎么可能没有富余的钱呢?” “啊……啊……那是因为你们走了没多久,大春家就出事儿了。”白老爷子怔了片刻,忽然低下了头,嗫嚅的说道。 “爷,你这说的可就不对了,三年前我亲自回来过一趟,食为天办的可依旧红火着呢,就算我走之后立马出事儿了,你和奶手里至少也有二三百两银子,怎么可能不够你们花,甚至连病都看不起的状态呢?”白芍见白老爷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撒谎,怒从心生,张口揭破了白老爷子的谎言。 “这……”白老爷子瘦的皮包骨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汗水,“这……这……” “这啥啊爷,你有话直说呗,把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拿钱给爷治病啊。”白芍故意做出了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白老爷子瞧了她两眼,嗫嚅了片刻,还是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刘氏有些不悦的将手中的茶杯砸到了桌子上,怒气冲冲的开口了,“咋,我们的钱,我们想咋用咋用,你给我们的养老钱,还管我们啥时候花完不成?” 这话说的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却非常符合刘氏的脾性,所以白芍也没有在意,只是笑了笑,一脸淡漠的道,“既然奶这么说,那爹娘,我们还是回去吧,爷和奶想怎样就怎样,我们这些做子孙的既然无权知道,那也就没什么义务给爷奶看病了,爷的病,奶还是早点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拉着吴氏就要往外走。 刘氏的脸立马就拉长了,指着白芍就是一顿大吼,“啥玩意?你说啥玩意?你现在那么有钱,身上一件衣裳就不知几百两银子,现在你爷生病了,要死了,你说不管了?你那么心狠呢?狼心狗肺的瘪犊子玩意,早知道当年就不给你饭吃了,早早地把你饿死,还能给家里省点口粮,省的你现在恶心我,气死我,你个黑心烂肺的小贱人。” “娘……”吴氏之前一直都默不作声,如今一听到白芍被骂,立马就站到了白芍跟前,伸出双手护着她,同刘氏辩驳,“娘这话说的没有道理,当年喂芍儿的饭,那都是我从嘴里省出来的,娘可没给她啥。” “你……”刘氏被噎了一瞬,“你吃的不是我家的饭啊,那我要不给你吃饭,你哪里有饭喂她?” 这就是有些抬杠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白芍按了按吴氏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十分淡定的同白老爷子道,“爷真的不打算说么?这钱,到底是给我大伯了,还是给四叔了。” “你……你咋知道的?”一直垂着头的白老爷子听到了这番话,十分惊讶的抬头看向了白芍。 白芍笑而不语。 白老爷子这才知道自己被诈了,顿时无奈的垂下了头,有气无力的叹道,“哎……五姐儿还是那么聪明……” “爹……”白川柏这会也醒悟了过来,从那满腔的心疼中走出,人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爹,那钱是给你和娘养老的,你咋都给出去了啊?就算是给出去了,这两年家里过得不好,你也病成这样,他们就没来看看你?” “啊……我就是心疼孩子……”白老爷子苦笑了起来,“你大哥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带着一个孩子,也没找到媳妇,后来又跟钱氏将就着过起了日子,家里过得困难啊,我当爹的瞧着孩子过得不好,我能不管么?所以我就把你给我的钱,匀给了他们一点,结果没想到啊……常山这孩子,竟然赌了起来,而且越赌越厉害,我给他们的那点钱,全都用来填赌洞了。老大又来找我要……我也不能不给啊,结果……” 结果这么一来二去的,老两口反倒是挨上了饿。 这要是食为天继续经营着还好,不管咋说,每年都有一笔分红,够白老爷子和刘氏吃饱穿暖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白老爷子和刘氏才敢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白川羌一家,自己没存多少。 然而谁承想,食为天倒了,分红的钱没了,白老爷子和刘氏一下子陷入了困窘的地步。 紧接着,白老爷子病了,他想找大儿子要些钱来治病,可钱氏却是一分都没给。 不仅如此,她因为记恨当初白老爷子要将她浸猪笼的仇,竟瞒着白川羌,将两个老人家活生生的赶了出来。 就这样,在没钱治病,又怒急攻心的情况下,白老爷子一病不起。 如今算起来,在病榻上已经躺了一年有余。 原本还算健康的老人,因为时常不运动,身体肌肉已经萎缩的差不多了,如今便是想起都起不来了。 而且,根据白芍从玲珑那学来的一点点小医术观察,这白老爷子虽说现在还能讲话,还能喘气,可要是说咽气,还真的不会是很远很远的事情。 换句话来说就是,白老爷子已经,命不久矣…… 第三百三十九章 白老爷子的忏悔 不出白芍所料,在让赵龙去请了郎中来给白老爷子看过之后,那郎中出来便告诉了白川柏实话——白老爷子的确日子不多了。 至于什么时候,那得看天意了。 白川柏痛苦的难以自控,但是在白芍的劝慰之下,还是拾掇起了情绪,安慰了白老爷子一番,又让那郎中抓了药,自己亲自去煎了药。 要不是破落的白家已经没了干净的地方给他住,也许白川柏还要留在那里,仔细的侍奉白老爷子。 至于收地租什么的,已经被白川柏完全抛到了脑后。 白芍和吴氏都十分无奈,但也还是由着他了。 当天中午,因为白家已经没什么吃的了,白芍便和吴氏一起去了出云镇的猪肉摊子上割了一大块猪肉,又去买了一些菜,满载颇丰的回了白家,用白家那个大铁锅做了饭。 菡萏和荷香原本是不想白芍做饭的,毕竟燕京的大家小姐们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可问题是,她们也不会做啊。 于是乎,在白芍的示意下,两个从来没进过厨房的丫鬟坐在水缸边择起了菜,至于她,则系上了一层罩布,和吴氏一起做起了午饭。 用砖石和泥土砌成的土灶,上面搭了一个大大的铁锅,因为用了有些年头,所以上面有些黢黑,还有些去不掉的油迹。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油迹,这大铁锅才能不生锈,放点清水,用丝瓜瓤子擦洗一遍,再用瓢将脏水舀出去,如此反复两次,便盖上了梃子,开始在底下烧火。 因为锅大又厚,这锅得烧一阵子才能热起来,炒起菜来才能不黏锅。 虽说已经有五年不曾触碰过这些东西,但吴氏依然熟练地紧,刷锅烧火炒菜一气呵成,看的两个丫鬟全都愣在了那里,一直到油锅里的猪肉噼里啪啦的翻滚了起来,她们才回过了神,目光落在了正拿着铁铲熟练翻肉的白芍。 这天中午,因为刘氏和白老爷子好久都没吃上肉了,吴氏娘俩一连做了三四个带肉的小炒,香味直弥漫出了三里路远,出锅的时候,刘氏就站在旁边,舌头都差点吞肚子里去。 白芍心底好笑,同时又气她脾气如此古怪,所以故意端起了吴氏早就准备好的一盘,施施然的送进了大春家。 刘氏这人极为抠门,瞧见白芍把那满满一盘肉送走了,顿时气得大骂了起来。 本来想跟白芍一起离去的荷香见状推了一把菡萏,让她跟上小姐的步伐,自己则回过身,从腰间猛地抽出了那不离身的软件。 泛着白光的利刃在空中抖动了一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往刘氏的嘴里,好似要将她那舌头给砍下来。 原本正在破口大骂的刘氏吓得屁滚尿流,赶紧闭上了嘴,呜咽着滚回了堂屋。 荷香见状,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才一溜烟的跑出了白家,跟着白芍进入了大春家。 这些年,因为食为天倒了,白家的日子不好过,大春家的日子自然也好不哪里去,只是白芍没想到她们更惨。 大春娘,那个总是笑嘻嘻的泼辣女子,此刻正躺在床上,面容苍白,模样枯槁,瞧着好似随时要咽气似的。 大春爹,那个总是憨厚笑着的汉子,此时正坐在堂屋门前抽起了旱烟,瞧见白芍来了,连眼皮都不翻,好像没看见她似的。 白芍心底记着大春娘当初对自己家的好,还是端起了笑脸,冲着他们夫妇二人喊了两声,“大春叔,大春婶儿,你们午饭吃了吗?” 大春爹没有任何动静,就坐在那里,对白芍的话耳充闻不问。 倒是大春娘呻吟了两声,伸出干巴巴的手臂,对着白芍挥舞了一下,有气无力的道,“是芍儿来了啊……你别理你大春叔,这两年,他总爱耷拉着脸,你就当看不见他就行。” “哎……”白芍尴尬的应着,将那盘小炒肉放在了堂屋的木桌上,“婶儿,我娘今天炒了肉,让我给婶儿送一盘过来,婶儿待会起来吃啊。” “呵……”大春娘笑了两声,“难为明慧不恼我,竟然还给我送肉……替我谢谢你娘啊。” “没什么的,婶儿。”白芍笑了笑,想着再跟大春娘寒暄两句就离去,结果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春爹忽然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凶相毕露的走到了屋内,一袖子撸飞了桌子上的碗。 香喷喷的小炒肉就这么掉在了地上,连带着瓷碗也碎成了渣,就这么躺在地上,哭泣着它的无辜。 白芍被吓了一跳,她身后的菡萏条件反射的挡在了她的身前,戒备的望着大春爹。 “吃,吃什么吃,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大春爹抬起头,对着白芍吼道,“要不是你给她劳什子食为天,我们家能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害得,你们怎么还有脸过来,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姓白的。” “大春叔。”白芍蹙起眉头,有些不悦的道,“就算大春叔不想看见我们,可肉是无辜的,婶儿身子不好,原就该吃点补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碗无辜的肉呢。” “什么无辜?你们白家的东西,就算是龙肉我们也不要,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大春爹咆哮了起来。 白芍见他说不通,便看了菡萏一眼,主仆两个扭头就要离开。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的大春娘忽然踉跄着跑了下来,用瘦的有些干枯的身体将白芍护在了身后,冲大春爹吼道,“你干什么你,这两年天天耷拉着个脸,谁来了就骂谁,人家怎么你了?人家给咱们食为天是好意,不然你能过上那几年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吗?现在开始怪人家了,当初赚钱的时候,你咋不怪人家?” “怪人家?我最想怪的是你,要不是你,这个家能变成这样吗?”大春爹越说眼睛越红,竟然扑上去掐住了大春娘的脖子。 大春娘虽然瘦弱,但也不甘束手就擒,竟跟他扭打了起来。 “婶儿……”白芍惊叫着,想要伸手帮大春娘两把。 “你走,芍儿,你快走,他疯了……”大春娘一边拽着大春爹的头发,一边艰难的同白芍道,“你赶紧走,他一看见别人就这样,你赶紧走就没事了,放心,他打不死我的,这都好几年了,我还活着呢。” “婶儿……”白芍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大春娘说的是真的——自己越是在这里,就越会刺激大春爹,所以思量片刻之后,她悄悄地退出了大春家。 因为怕大春娘出事儿,白芍还特意在门口倾听了一会,直到里面的争吵声逐渐平息,她才叹息了一声,回了白家。 “被撵出来了?”因为两家只隔了一个墙头,所以吴氏将方才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见白芍如此沮丧的回来了,她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别想太多了,各有各人命。” 白芍点了点头,端起灶台边的肉汤就进了堂屋。 这一顿午饭,众人吃的并不甚好,因为白老爷子躺的太久,已经吃不下肉了,只能喝些肉汤。 白川柏心里难受,也吃不下饭。 倒是刘氏,高兴地大吃了一顿,这一桌子的菜,至少有一半进了她的肚子。 等吃完了午饭,她还兴高采烈的将剩菜合在了一起,小心翼翼的放进了那个破烂的菜厨里,小声念叨着,“还够吃两顿的,还能吃两顿好的呢。” 白川柏瞧着心疼的不能自已,拉着白老爷子的手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爹啊,你这几年受大罪了啊,我对不起您老啊,让二老受苦了啊……爹啊……爹啊……” “行了,老三,别哭了,多大点事儿,人都有生老病死,我这两年吃得苦,大概就是对我当年的惩罚吧。”白老爷子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白川柏的头。 第三百四十章 白老爷子毙 白川柏还想哭,但是怕白老爷子想多,只能强行的止住了眼泪,酸楚的道,“爹,儿回来了,以后想吃啥吃啥,有病咱就看……儿回来了,不会再让您老受罪了。” 那天下午,白川柏一直陪了白老爷子很久,一直到天色擦黑,才依依不舍的给白老爷子掖好了被角,准备回家。 “老三啊……”刚刚睡着的白老爷子忽然伸出手,抓住了白川柏,迷迷糊糊的道,“老三啊,当年是爹不好,对不起你们一家啊……” 白川柏一听这话,两眼又迅速的涌出了泪水,因为怕惊醒白老爷子,所以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老三啊……你不要怪爹啊……”白老爷子又咕哝了两声,终于松开了白川柏的手,沉沉睡去。 白川柏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轻声呜咽着,一直到了白家大门口,才敢哭出声。 “孩子爹……”吴氏有些心疼的抚着他的背,“你别难过了,以后咱好好对孩子爷就是了。” 白川柏捂着脸抹泪,也不说话,吴氏见状,便站在旁边,一直等到他平静了,才拉着他柏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等两个丫鬟也坐了进来,赵龙便挥起了鞭子,朝斜阳县浩浩荡荡的赶了过去。 因为路途着实有些漫长,白芍便将头靠在了吴氏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话。 这个时候,自从坐了进来就没怎么说话的白川柏,忽然低声开了口,“孩子娘,芍儿,我有件事儿,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孩子爹,你有话说就是了。”吴氏有些诧异的望着他,“咱们之间啥时候这么客气过了。” 白川柏抬起头,先是瞟了一眼白芍,见她面上没有任何异色,这才鼓起勇气,低声道,“我……我想把你爷奶接咱们府上来……爹他……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多陪陪他……老宅虽然也是青砖大瓦房,可拾掇起来太费力,倒不如将你爷奶接过来……” “这……”吴氏一听他这话,两只眼睛顿时瞪大了,倒也没反驳,只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芍。 因为买这府邸的钱,是白芍出的,所以白川柏和吴氏都在看白芍的脸色。 “爹,娘。”白芍见状不禁苦笑了起来,“接爷奶过来当然没有问题了,那府邸虽说不大,但屋子咱也住不了……” 白川柏听得她这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是就在这时,白芍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听说大伯这些年过得也不太好?要是他们知道了,咱们回来的事儿……爷奶可是心疼大伯的紧。” 这是在给白川柏打预防了——要是以后白川羌拐着弯的跟白老爷子要钱,而白老爷子心疼大儿子来跟白川柏要钱的话,那这事情可就变味了,白芍就不会忍了。 “这……这当然了。”白川柏勉强的笑了笑,虽然知道白芍说的是对的,可是见她如此提防白川羌,还是有些不愉快。 毕竟那是他亲大哥。 白芍知道他那记好不记坏的性格,也不跟他计较,反正话已经说在了前头,真要是出了事儿,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当天,回到了斜阳县白府,因为在老宅忙了一天还挺累的,白芍简单梳洗了一番就睡了。 到了晚上,她意外的梦见了燕殊。 之所以说意外,是因为从决定离开他的那一晚,到现在足有二十七天的时光,她一日都不曾梦见燕殊。 而在今晚,她却梦见了燕殊,而且是梦见了——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亲密的场面。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她还是气的忍不住手抖,甚至在暗暗地思考,要不要上去杀了那对狗男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龙袍的燕殊,忽然轻轻的撩起那女子的鬓发,凑到她的耳边,柔柔的唤了声“卿卿”。 白芍就是从这里被惊醒的。 睁开有些肿胀的双眼,摸了摸眼角的潮湿一片,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明明在梦里,她没有流泪啊,为什么眼角会一片潮湿…… 真是见鬼…… 她伸出手,想拍打一下身上略有些沉重的被褥,却因为冰冷的空气而生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哦……原来这是斜阳县啊。 十一月底的斜阳县,已经很冷很冷了。 哪里像燕京,这个时节也不过就穿个长袖,多加一层亵衣罢了。 真冷啊…… 白芍牙齿打颤的缩回了胳膊,只留了一个头颅在外面,讥讽一笑。 从前在燕京的时候,总是抱怨燕京太热,思念着斜阳县的蔚然清风,可等真的回到这里时,她却怀念起了燕京温暖湿润的空气。 还有,那个炙热的怀抱。 白芍将头埋进被褥里,只觉得眼眶里又有什么东西在打转。 她吸了吸鼻子,刚想摸一摸帕子来擦眼泪,忽然听到大门被疯狂敲打的声音。 躺在外间的荷香一下子坐了起来,三两下披上衣裳,瑟瑟发抖着去了外院。 白芍心底也好奇,可因为太冷,而这身体又早已不适应寒冷,所以还是缩在了被窝里,只等着荷香的回报。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荷香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快速的点燃了油灯之后,对着白芍急促的道,“小姐,快,老爷和夫人在马车上等小姐了,快点起。” “出什么事情了?”白芍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裳,一边问道。 “白家老太爷……没了。”荷香谨慎道。 白芍穿着衣裳的手就愣在了当场。 怎么可能没了呢? 明明今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晚饭还高兴地喝了两碗汤,明明…… 当白芍一家人快马加鞭狂奔到十里铺的时候,白家在大门两边挂上了两盏白色的灯笼——这代表着,家里有人死亡。 “爹啊……”白川柏原本一路紧张害怕的心,到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一边哭,一边扑到了东屋。 因为家里财力有限,白老爷子还未曾置办寿衣棺材,更没有白布蒙面——就家门口的那两盏白灯笼,还是村里的人瞧见白川柏回来了,有意巴结,送过来的。 “爹啊……”白川柏抱着白老爷子的尸身,嚎啕大哭,“爹啊,你咋就走了啊,儿还没好好孝敬你呢,儿还准备明天就接您去斜阳县住呢,怎么您老就没了啊……爹啊,我的爹啊……” 饶是白芍曾对白老爷子心灰意冷,可听到了白川柏如此哭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孩子爹……”吴氏一边抹泪,一边劝白川柏,“孩子爹,他四叔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大伯也没到呢,你可得撑住,寿衣棺材都得置办呢……你不能就这样不管啊。” “我……我知道。”白川柏抹了一把泪,又仔细瞧了两眼白老爷子的面容,这才站起了身,声音低沉的道,“已经五更天了,出云镇做白事儿的应该开门了,我去买东西。” “哎,家里这边我照应着,你快些去。”吴氏忙不迭的催他。 因为这人死之后,只要有点钱的人家,都是要沐浴更衣才能放进棺材里的。 但是人死后身体会逐渐变僵,如果不趁着身体还软和沐浴更衣的话,可能这寿衣就穿不进去了。 白川柏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强忍着悲恸去置办一应事物。 因为是冬季,虽说已经五更天了,可天色却还是黑咕隆咚的。吴氏怕担心悲伤过度的白川柏出事,硬是安排了赵龙也跟着过去了。 如此一来,留在白家的人就基本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了。 给白老爷子擦洗身子是不能做的了,可找人搭棚子,还有将堂屋门给挂起来等等事情,还是要做的。 吴氏抹了把泪,准备去堂屋问一问刘氏,家里那些破烂不用的竹席子在哪儿,要找一扇来挂在门上(当地习俗)。 这时白芍才注意到,自他们进门之后,刘氏就一直不哭不闹的坐在堂屋里,瞧着人来人往也没翻眼皮子,好像失了魂一般。 第三百四十一章 阴损白家人 “娘……”吴氏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家里还有破席子吗?在哪间屋里啊?” 刘氏眼皮抬了抬,但没有回应。 “娘,你知道席子在哪儿吗?”吴氏见状又问了一句。 刘氏看了她一眼,冷森森的,眼底像扎了刀子一般,还是没有说话。 吴氏被瞧的不舒服,但碍于白老爷子刚没,估摸着刘氏是悲伤过度,所以也就没跟她计较,叹息了一声,扭头去了西屋寻找。 在落满灰尘的家具里翻找了一阵子,总算是翻出了一个不用的席子,吴氏让白芍去找人借个锤子和两个小钉回来,准备将这席子钉在门框上。 白芍心底踌躇着,慢慢的走到了白家大门口,正发愁不知该找谁借,忽然瞧见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对她笑。 荷香拽了拽白芍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小姐,来报信的就是这个人,听说灯笼也是他们送的。” 白芍有些了然,双眉一挑,走到了那年轻人跟前,问道,“家里可还有锤子和小钉?” “有有,我这就去拿。”那人显然是想来帮忙的,听见白芍如此询问,立马激动的点着头,飞奔着回家拿东西去了。 等到他拿着锤子和钉过来的时候,白芍一边示意荷香接过来,一边试探着询问道,“你要不要帮我家搭个棚子?” 那人连忙点头,高兴的道,“小……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白芍一笑,心底确定了这人果然是来巴结自己家的,如此对他也就不客气了起来,交给他了许多活计。 等到白川柏带着一大堆火烛纸钱以及寿衣棺材回来的时候,白家门口的丧棚也已经搭了起来。 因为此时天已经大亮,白川柏便让赵龙去挨个的通知了白川羌白川穹,以及他那三个几乎不怎么来往的姐妹们。 接下来便是擦洗身体,穿寿衣等等活计了。 吴氏和白芍身为女眷是要避嫌的,便出了堂屋,站在院子里等待。 期间,东屋里传来好几次白川柏呜咽的哭声,听的白芍也忍不住酸了鼻子。 等穿好了寿衣,就要开始正式办丧礼了。 虽然白家这些年败落了,名声也不好听了,但从前白老爷子在十里铺还算有威信的,也结过不少善缘,所以村里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过来帮忙的。 当然,这些人到底是有多少人看在了死去白老爷子的面上,又是多少人看在了白川柏如今的身家面上过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有了村民们的帮忙,许多事情做起来就简单了——裁孝布,做孝衣,饭食,挖坟坑等等等等。 等约莫到了晌午时分,像是商量好的一般,白川羌和白川穹一起回来了。 原本,白川柏对着兄弟俩心底是有些膈应的,可此刻白老爷子一没,亲情就显得十分可贵。 兄弟三个抱头痛哭了一番之后,便好似从前的那些不和谐全都消失了一般。 关于白老爷子的葬礼,三个兄弟开始分头策划了起来。 像是默认了一般,这钱就由白川柏出,其他兄弟两个出人,多干些活之类的。 白芍心底虽对他们的默认有些不满,但的确自己家里不差那些钱财,所以也就没提出什么异议。 第一天晚上,因为当儿子的要守夜,白芍和吴氏便先行回了斜阳县白府,勉强歇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前往了十里铺。 这天晌午,其实距离也没多远的白家姐妹三个才姗姗来迟。 这是白芍第一次见到三个姑姑,往常都是白老爷子带着白川柏去给她们家送东西,她们却很少回来——也许白芍不在的那几年回来过,但据白芍所知,她们至少有两年没回来过了。 否则,白老爷子病的如此重,她们怎么能不闻不问,连个看病钱都不愿意出呢? 不过,让白芍意外的是,才刚一进白家,她们就纷纷嚎啕大哭了起来,其声音惊天动地,好似蕴含了无限情感。 白芍有些惊讶,不明所以的拉了拉吴氏的胳膊。 吴氏拍了拍她,小声解释道,“哭丧哭丧,一般家里儿女哭的越厉害,这丧事办的就越荣光。” 原来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白芍撇了撇嘴,不予置否。 当天,因为多了三个姑姑,白家的哭声终于旺盛了起来——但凡是来一波探视的亲戚,她们就会嚎啕大哭一番。 等到了第四天,白家出嫁了的孙女儿们也都回来了。 白芷这些年似乎过得还可以,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说话也不羞羞怯怯的了,成熟了不少。 白英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有勇士气概,即使挺着大肚子,在看见白芍的时候,也不望兴冲冲的冲着她跑过来。 “五妹妹……”她有些激动,“五妹妹,你真的是五妹妹吗?” “是我呀,英子姐姐。”白芍笑着扶住了她有些踉跄的身形,“都要当母亲的人了,走路慢些,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白英摆了摆手,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仔细的打量着白芍,问道,“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要不是三婶跟我说,我都认不出来。” 白芍笑着对她摆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就瞧见吴氏吃力的捧着一个大锅走了过来,她连忙上前接住了大锅的另一半,瞧着里面油炸的各色丸子,问道,“娘,今天中午要待饭了?” 待饭,意思就是招待吃饭,一般在喜事儿和丧事儿正事的前几天,用于招待那些帮着忙碌的乡亲们。 “对啊,这次请的专门的老师傅,炸的丸子又脆又香,你待会尝几个。”吴氏柔声对她道,“因为做这个太费时费力,咱家也很久都没做了呢。” “唉,姐比我还喜欢吃这个呢,只可惜她在燕京,太远了。”白芍叹了口气,和吴氏一起蹲下身,将这一大锅蔬菜丸子放到了清理干净的东偏屋里,瞧了瞧左右没人,就捻起一个丸子想塞进嘴里。 因为这种东西是经过大油反复炸的,虽然用的是菜籽油,但捏起那丸子的时候,白芍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油腻味,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舒服。 她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一张嘴,将这丸子给塞进了嘴里。 这时,白英刚好过来找她,瞧见她往嘴里塞丸子,忍不住笑道,“好啊五妹妹,你竟然在这里偷吃,还不喊我,那怎么行呢,我也要吃……” 话音未落,正在咀嚼丸子的白芍忽然感觉到了胸口一阵恶心之意。 她捂着胸口,连跑出偏屋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趴在门后头,一张嘴,将咀嚼的半烂的丸子吐在了地上,随后拼命的干呕了起来。 “五妹妹……”白英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轻拍她的后背,“你没事吧?” 白芍对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来喝口水吧。”白英因为自己是孕妇,随身总是携带了一个水囊,如今见白芍不舒适,就解开腰间的水囊递给了她。 白芍接过来,用盖子抿了两口温水,感觉那干呕的欲望被压了下去,这才直起身,笑着对白英道了谢,“真是多谢四姐姐了。” 白英收回水囊,也跟着笑道,“都是些举手之劳,你大概是没有吃早饭吧,所以乍一吃油腻的东西才恶心的。” “可我吃了啊。”白芍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那锅里的丸子,鼻尖忽然又闻到了一股油腻的味道,顿时扭过身,又是一阵干呕。 白英轻拍着白芍的后背,眼底升起了疑惑之色。 “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待着了。”白芍涨红着脸,待心头勉强舒服了一些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东偏屋。 呼吸着外面清新而干净的空气,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舒服了下来,“不过午饭怕是不能吃了……” “五妹妹……”白英的眼底愈发迟疑了起来,看着白芍如此干呕的行为,她想起了一种可能。 可是……她看了两眼白芍一身少女的打扮,又有些不敢确定,所以支支吾吾的,始终没说出来心底的疑问。 待到了午饭时,果然是上的蔬菜丸子汤,白芍吃不下,便让菡萏去买了些糕点勉强对付了一顿。 下午自然也是无尽的忙碌,可因为晌午干呕的事情被吴氏知道了,吴氏就不许她干活,让她坐在堂屋里别乱动。 白芍心中无聊,最主要是不喜欢和刘氏坐在一起,所以就悄悄地去了西屋。 那从前白老大家居住的地方,后来白老大一家搬走了之后,这里就空了出来,装了许许多多的杂物,白芍进去之后发现,里面顶多也就刚有个能落脚的地方。 饶是如此,也比坐在刘氏跟前好多了。 白芍这样想着,找了个小凳子就坐了下来。 后来大约是因为这几天都没睡好,再加上刚刚干呕过,她有些疲累,竟是靠在西屋门后头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来帮忙的村民们已经各自回了各家,只剩下白川柏和吴氏带着两个丫鬟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残羹剩饭。 白芍揉了揉眼睛,刚想站起身去帮忙,忽然间的,堂屋里传来了一阵嘀咕的声音。 那是刘氏的声音。 “我跟你们说,就明天,明天赶紧的跟老三摊牌,这钱不能少要,你们帮忙要了,我也会分给你们一点……” 紧接着,是白老四的声音。 “娘,就这样直白的要钱,不太好吧。” “那你想咋样?”刘氏瞪了他一眼,“你有啥法子?” “娘,你听我说,俺爹咋死的,您老心里能没点数?为啥我三哥一回来爹就死了?为啥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他回来的时候就死了呢?娘,您老好好想想……” 第三百四十二章 重新分家 白芍躲在门口,听着那娘几个的嘀嘀咕咕,简直气的肺都要炸了。 这要是白微在这,肯定冲出去找她们嚷嚷了。 可白芍思量再三,决定按捺下心底怒气,继续毫无声息的坐在了西屋里。 等白川柏和吴氏收拾好了东西,走到堂屋时,那娘几个才停止了商议,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冲着白川柏笑了笑。 白川柏不明所以,也回了他们一个笑容。 这个时候,吴氏才发觉一下午不曾见到白芍了,顿时有些着急了起来,“菡萏,荷香,你们看见芍儿了吗?” “小姐吗?”被支使的晕头转向的荷香一边刷碗一边伸出头来应道,“可能是在西屋里吧。” “西屋啊。”吴氏应了一声,用身上的罩布擦了擦手,就要推开西屋的门去寻找白芍。 白川柏也坐在了刘氏身边,原是想跟亲娘好好说两句话的,结果却发现她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惧怕,又像是战栗,一双刻薄的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西屋门口不放。 “娘……娘……”白川柏连连唤了她两声,她都没有任何回应。 白川柏有些纳闷的也看向了西屋位置,正巧吴氏推开西屋门,靠在杂乱货物上已经睡着的白芍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吴氏十分心疼的弯下腰,揽住了白芍的肩膀,“你这孩子,怎么能在这里睡呢,你要是困就回县里就好了,在这里睡着凉了可怎么办。” 白芍一脸睡眼惺忪的看着吴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娘……几时了……” “天黑了,咱们回去吧。”吴氏心疼的道。 “你们赶紧回去吧。”白川柏也有些担忧的道。 在他旁边坐着的刘氏猛然松了口气,和白老四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这一切,全都落在了白芍的眼里,她冷冷的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只依靠在吴氏的肩膀上,唤了两个还在忙碌的丫鬟,让赵龙赶车回了白府。 这一个晚上,白芍都睡得很平静,没有梦到谁。 待到第二天五更天响过,白芍就早早地起来了。 十里铺的停灵风俗是五日,如今刚好是第五日,也就是白老爷子下葬的日子。 稍微简单的梳洗一番,换上了素色的衣裳,摒弃掉任何首饰,娘俩再次来了十里铺。 今天早上还是需要待饭,所以吴氏一来就跟着帮忙,白芍因为闻不得那油腻的味道,便被安排和白英一起帮着择青菜。 等到了中午,待了众人的饭菜之后,就开始真正的落葬了。 首先是找来本村八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再找来一些关系好的中年男子,一路做着复杂的仪式。 这期间,那去白府上报信的叫做白强的年轻人出了很大力气,白芍看在了眼底,扭头嘱咐了赵龙,在事情结束后给他送一百两银子过去。 等这些复杂的仪式做完,又让当老大的白川羌摔了盆,一众人便抬着白老爷子的木棺,哭着送到了芙山脚下。 白芍见一直到这个时候刘氏都没有发难,便想着她到底还是要点脸的,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然而等到白老爷子真正落了葬,一众人等才刚刚回到白家,白川柏等人甚至没来得及除去身上的孝服时,刘氏忽然发难了。 这个时候,因为吃过了饭,十里铺的女人和小孩都走的差不多了,在场的只有一些关系极好的亲戚,还有本村颇为德高望重的一些人,以及一些在丧事里出了力的男子们。 因为抬棺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所以那些男子们回到这里,将扛棺的木棍放下就想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氏忽然站了出来,制止了那些人要离去的步伐,并对着那几个颇为德高望重的本村人道,“老头子没了,我这老婆子以后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今日想趁着大家都在,看在死去的老头子的面子上,帮我把这个家分了。” 虽然之后白家出了众多事故,导致众人早已分开居住,可实际上,白家并没有真正分家过。 刘氏如今提出的这个要求,倒也不算过分。 所以那些人稍微一合计,就应了下来,做进了堂屋里,一边喝着吴氏给泡的茶水,一边问道,“老嫂子,你想咋分,你说一说。” “咋分……几个嫁出去的姑娘且不说,光说我这几个儿子,我老婆子也不想偏心谁,那就平分好了。”刘氏义正言辞的道。 刚才说话的常老爷子点了点头,沉声道,“老嫂子这话说的也很公平,只是……老二家这种状况……不知道……算不算一份呢?” “当然不算了。” “当然算了。” 异口同声的两句话,分别从刘氏和白英的嘴里说了出来。 “死妮子,都嫁出去了,别管那么多。”刘氏瞪了一眼白英,扭过头对着常老爷子道,“老二已经没了,老二家的这以后还不知道嫁给了谁呢,姑娘们也都嫁出去了,还分他们什么啊。” “奶这话说的,我和姐是嫁出去了,可我哥还在呢,他是我爹的儿子,凭什么不能替我爹领那一份。”白英瞪大眼睛,一分不让的道。 “菖蒲啊……”刘氏似乎这才想起她还有个二孙子似的,蹙着眉头道,“菖蒲……就算他一份,不过既然如此,常山和当归也得算一份。” 这是要按照男丁的人头分了。 明显就是欺负他们家人少了! 白英气的肚子上下起伏,却也拿刘氏无可奈何,只能含着泪屈辱的站在了一旁。 “娘……”白川穹却也是没有儿子的,听见刘氏如此说,有些不依的晃了晃刘氏的胳膊。 刘氏拍了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眼色。 白川穹便又安静了下来,坐在刘氏的旁边,一言不发。 “你们既然愿意按照这种方法分……”常老爷子蹙了蹙眉头,虽然觉得刘氏此举有些过分了,实在是太偏老大家了,但考虑到人家自己一家人都不说啥,他身为外人自然也不会提出什么异议,“老大家三个人头,老二家一个,老四家一个,加上老嫂子您,一共要分六份,白家十二亩地,正好一人两亩,至于其他的银钱等物什,老嫂子先告诉我们,家里有多少,我们才能帮着老嫂子均分啊。” “不对。”刘氏听了常老爷子的话,没有立马拿出家里的银钱数量,反倒是有些不满的纠正道,“不是六份,我们老三也有两份人头呢,虽说云实不在,但他也是我的孙子,怎么能不给。” 乍一被点到名的白川柏有些无辜的看了刘氏两眼,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一旁的白芍却是气的手都颤抖了。 无耻啊,是真的无耻! 明明当年白老三就已经被分出了,如今瞧着刘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想要他们再重分一次? 那么代价呢,从分一次的代价,就是大家把各自的东西都上缴,然后再按着人头分…… 刘氏真是疯了,疯了,竟然想出了这么无耻的招数,无耻! 这个时候,常老爷子等人似乎也听懂了刘氏的意思,顿时一个个吃惊的张大了眼睛。 其中一个性格比较耿直的人就问了,“老嫂子,老三家这不是已经分出去了么,这次分家,咋还有他们的事儿啊?” “分出去了?”刘氏冷冷一笑,“那是老头子在的时候分的,现在老头子不在了,那自然是要重新分一次的,除非他愿意承认不是我的儿子,否则就得重新分家!” “这……”那人呆住了,“这……这……” 谁都知道,白川柏是白家人家底最厚的,如今刘氏此举,无异是想瓜分人家白老三家里的财产啊。 这样的招数,这样的过分,即使是同村的村民,都已经看不过去了。 可刘氏仍旧振振有词的道,“他既然姓白,是我们老白家的孩子,那就得参与分家,除非他不是我生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撕破脸皮 “娘……”白川柏这会才明白了刚才刘氏所说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呆愣愣的道,“娘……可是我们,早些年就已经被分出来了啊。”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你爹在和你爹不在能一样吗?”刘氏义正言辞的道,“我不管,这个家必须重新分,老三你身为白家的一份子,不能逃了。” “这……”白川柏虽然心地淳厚,待刘氏白老爷子等人都不计前嫌,可不代表他是个永远都愿意付出的傻子。 尤其是听到自己的亲娘如此过分,如此强硬的想要用“分家”这种手段来瓜分自己家的财产,白川柏颤抖着身体站了起来,气喘吁吁的道,“娘……我……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只是除了这些词,就说不出别的来了。 “你不同意?”刘氏看了一眼白川柏,心底涌出一股愠怒。 这老三真是不识好人心,自己已经用这么委婉的方法了,他竟然还不识趣,难道非得逼着自己按照老四说的那样做不行? “不……不同意。”白川柏喘了口气粗气,大声道,“娘,我们家……我们家的钱,都是……都是我们……” “都是我们自己家人努力赚来的,跟爷奶没有任何关系,跟几位叔伯就更没有关系了。”白芍见白川柏实在是说不完整,主动的将话头给接了过来,扬声道,“再者,我们当初已经分家了,常爷爷,里长大人,还有诸位长辈都是曾经做过见证人的,手印也早就按在纸上了,这一切都是有着依据的,奶想要分家,还是好好地跟大伯二伯四叔家分吧,我们家,就不瓜分奶的‘好东西’了。” 刘氏扭过头,恨恨的盯着白芍似笑非笑的面庞,心底恼怒,不由得大喊大叫道,“哪里都有你这个死丫头,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关你什么事!” “奶,我也是白家一份子,怎么就没有说话的权力了。”白芍见她如此过分,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蹙眉道,“古人有云,不孝有三,其一便是阿意屈从,陷亲不义。如今白芍眼见着奶犯了错误,若是不予以提出,让奶将大错铸成,那可就是真真的不肖子孙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正气凌然,周围人听得不自觉点头,唯独刘氏气的瞠目结舌,伸手指着白芍,良久都说不出来话。 这个时候,白芍的大姑姑站了出来,对着白芍训斥道,“你这丫头,这是你跟你奶说话的态度吗?” 说完,不等白芍说话,又扭过头扶着刘氏的后背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娘,我那爹才去了没多久,家里的小辈就这样针对起了你,我的娘啊,你以后要咋活啊,要咋活啊。” 这是要将白芍有理有据的话硬生生往态度的地方扭曲了。 白芍又气又乐,也没立马反驳,就那么冷冷的和白英站立并排,瞧着那娘俩一唱一和。 “我的儿啊……”刘氏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你爹死了,我这个孤老婆子还算啥,那不是谁想上来作践两下就作践两下的,你不知道啊……你爹活着的时候,那都不咋地,你爹现在死了,我肯定就是生不如死了,老头子啊,老头子啊,你咋两腿一撒就去了,也不管管这些小的了,也不管管我这老婆子了啊……” 刘氏在这里拍着腿一番哭天喊地,听的众人的都不觉蹙起了眉头。 可白芍的几个姑姑却还是一副不怕事儿大的模样,抱着刘氏哭道,“我的娘啊,你是真可怜啊……真可怜啊……” 白芍抿了抿嘴,终是瞧不下去这娘几个在那唱念做打了,清了清嗓子就想说话。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白英抢先她一步,脆生生的道,“大姑,二姑,三姑,你们要是心疼奶,就把奶接走跟你们过呗。” 一句话,吓得那三个姑姑的哭声全都戛然而止,脸色更是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又青又紫。 白芍忍不住嗤笑出声,故意大声回白英道,“英子姐姐,你可别这样说,咱那三个姑姑是娘家有钱才回来,没钱才不愿意来看爷奶呢,就连爷病重都不愿意拿钱来给爷治病,如今还想指望她们养奶?简直是做梦吧。” “哎呀,芍儿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呢,咱这三个姑姑啊,那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白英也和白芍一唱一和了起来。 那三个姑姑听的脸色难看,却始终不敢说出什么话来。 就连刘氏,也因为这件事情上恼了三个闺女,要不是需要她们帮忙从老三那瓜点钱财,也许她根本就不想理她们。 如今,瞧见了白英这样说三个姑姑,刘氏也没吭声。 堂屋里突然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沉静中。 那坐在方桌旁的常老爷子见状,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打破了堂屋里的沉寂,“那个……老嫂子啊,我们这还得回家呢,这个家,还分不分啦?”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不分我们就走了。 “分,咋不分的。”刘氏怕他们真的走了,到时候再想请他们怕是请不来了,所以忙不迭的道,“就按照人头分,把老三家爷俩给算进来,都算进来。” 这绕来绕去,还是要带着白老三分家啊。 白川柏抖索着嘴唇,在原地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吴氏也跟着着急,想说话,可觑了一眼白川柏,她还是闭上了嘴。 倒是白芍,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杀手锏——当初分家时写好的协议书。 尽管几年过去了,上面的墨迹微微淡了一些,但还是能看清楚上面的意思——给予白老三家良田三亩,西偏屋那间房,以及一头猪,几只鸡,从此以后,白老三一家便与老宅众人没了财产瓜葛。 当时,像白老三这样,其他几个兄弟没分,他自己单独分出来的情况不算多见,所以当时白芍以防万一就让人写了这个协议书,上面也有刘氏白老爷子的手指印,如今被白芍拿着在众人跟前转了一圈,这回谁都说不出什么了。 毕竟,白字黑字红手印放在那里,刘氏如果再执意要求分家,那边是着实有些过分了。 白芍更是在收起那白纸之后,对着刘氏意有所指的道,“奶,这协议书一旦按了红手印,那是起了效用的,就算把这事儿捅到了衙门里,那也是我们家占理的……” 刘氏一听到“衙门”这两个字,顿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提硬要白老三分家的事儿了。 “那行,老嫂子,既然按照人头算,那就简单多了……”常老爷子长舒了一口气,和其他几个人快速的将白家仅有的十二亩地,还有房屋什么的简单分了分,又写了协议书,按了红手印,将宣纸一式四份交给了众人。 等做完了这一切,常老爷子长舒了口气,就想带着众人离开。 结果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川羌忽然站了起来,喊住了众人,“等一下……这家是分了,但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老三。” “什么事情?”白川柏有些纳闷的问道。 白芍抿着嘴没有说话,但心地已经揣测到了,这群人八成是要跟白川柏撕破脸了。 果不其然的,见众人回了头,白川羌抖索了一下嘴唇,沉声道,“老三,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咱爹一直都好好地,你一回来,爹就没了?就算当年爹因为一些事情对你有些偏颇,可你也不能……也不能这样啊。” 这话里话外,竟是说白老爷子的死是白川柏害的! 白川柏当时就呆住了,张大了嘴巴,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吴氏急了,虽然她在外面一直给白川柏留着面子,尽量不说话,可如今已经涉及到了害人命这种大事儿,她说什么也不能沉默下去了,“大哥,这种话无凭无据的,你不要瞎说!”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降神兵 “瞎说?”这回说话的是白川穹,“三哥回家的第二天,爹就没了,听说前一天晚上是三哥亲手喂爹的饭……我身为爹的亲生儿子,有必要为爹讨一个公道!” “对,讨回个公道。”刚才被白芍和白英联手噎的不敢说话的几个姑姑也都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的凝重而又严肃,那几个站起身想要离去的人,也都对视了一眼,不知是坐下的好,还是赶紧离去的好。 最终,还是那常老爷子咳嗽了一声,仗着自己是村里年龄最大的人,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儿吧……你们要是有所怀疑,早就应该报上衙门的,我们……也不是做这些的啊。” 这话说的很圆滑,谁都不得罪。 不过白川穹却没有就势放他们走,反而殷勤的笑着道,“常大叔啊,有些事情他真不是那么简单的,来来来,您老坐这里,听我们好好说。” 说着,将常老爷子等几个人又按回了原来的位置,并侃侃而谈的说起了自己的怀疑。 无外乎两点。 第一,白老爷子死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是白川柏喂的。 第二,为啥白老爷子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白老三一回来,他就死了呢? 这个时候,白川柏终于从呆愣中醒过神来,听着前几天还抱头痛哭的亲弟弟在那怀疑自己杀了老父,他顿时悲从中来,含着泪道,“你们……你们竟然这样怀疑我?我们是亲兄弟啊……是亲兄弟啊……你们竟然这样怀疑我,这样怀疑我……” 这还是那个和他抱头痛哭的亲兄弟吗? 还是吗? 白川柏有些仓皇的摇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哥,你也别怪弟弟绝情,毕竟那是我们的爹,我这当儿子的,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亲爹不明不白的没了呢。”白川穹皮笑肉不笑的对着白川柏道。 此话一出,白川柏心底更遭受打击,已经稳不住了自己的身形。 白芍和吴氏上前一步,扶住了白川柏的身体,以免他摔倒,白芍更是忍不住脆生道,“四叔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只是这怀疑怎么不早点提出来呢,非要在爷下葬之后再提出来,是想大家再挖开爷的坟去验一验爷有没有中毒?还是四叔见分不到我家的钱财,所以恼羞成怒,故意往我爹身上扣一个大帽子呢?” 在这个年代,挖坟是一件很不尊重人,更是对后代子孙非常不好的事情,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情,一般是不给挖坟的。 所以听白芍这么一说,那白川穹当即恼怒的冲着她吼道,“那还不是瞧着兄弟情分,有些话就不说出来了。” “那四叔怎么现在说出来了?难道之前有兄弟情分,爷一下葬就没有兄弟情分了?”白芍瞪大眼睛,毫不客气的驳了回去。 “你……”白川穹被噎了一瞬,“你个小孩懂什么,我这是……我这是突然想起了爹,我不能让爹枉死,更不能……不能陷我兄长于不义,眼睁睁瞧着他走了歪路。” 他这话,一部分是借了白芍之前所说的“不孝有三”中的话来堵白芍的口,一部分则是在言之凿凿的告诉众人——白老爷子就是白川柏害的。 坦白说,这个白老四还是挺机灵的,比起刘氏的蛮不讲理,他能说的头头是道,更是不动声色的加固众人的思想,让众人慢慢的以为,当真是白老三害了白老爷子。 不过白芍却是不吃他这套的,当即怒喝道,“既然四叔如此有把握爷是被人害了,那就请衙门的来吧,开棺验尸,我倒是要瞧一瞧,到底是四叔想为爷讨一个公道,还是见分不到好处,恼羞成怒,决定往自己的亲兄弟上倒打一耙!” 白川穹没想到在白川柏都气的只知道哆嗦的情况下,白芍这个小姑娘还有如此魄力要请衙门的介入,顿时蹙起了眉头,粗声粗气的道,“你这小丫头说些什么呢,爹才刚刚入土为安,你就要挖爹的坟,你个不孝的东西!” “这句话还给四叔,爷才入土为安,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陷害亲兄弟,更是胡乱编造爷的死,想要用此来牟利!爷要是泉下有知,必定被你气的醒过来不可。”白芍气咻咻的道,“四叔要是真想给爷讨个公道,也别说这么多了,菡萏,去报官,这事情让衙门的来查!” “是,小姐。”菡萏微微福身一应,扭头就要出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氏终于慌了,拽了拽白芍二姑的胳膊,“快,快,拦住她。” 众人瞧见了刘氏如此惊慌的举动,有些纳闷。 那白老四连忙为他亲娘描补,讪笑着道,“我娘这是不想家丑外扬。” 众人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只瞧着白芍的几个姑姑挡在了菡萏的跟前,伸着胳膊,趾高气扬的道,“赶紧滚回去,没看见我娘说了不许去报官么。” 说完,还打量了她那窈窕的身姿片刻,小声嘀咕道,“一个小丫鬟而已……” 菡萏不动声色,她虽是个丫鬟,却不是她们的丫鬟,根本不可能听她们的。 不过碍于这几个人到底是白芍的长辈,菡萏还是微微的侧了头,看了一眼白芍,见她没有任何表情,便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出去的,所以不管拦在身前的那三个人,仍旧大步往外冲了出去。 “哎,你这个贱丫头!”白芍的大姑姑恼了起来,一巴掌推在了菡萏的胸前,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你娘怎么教你的,既然是个丫鬟,就得听主子的话,我让你停你为什么不停?” 菡萏微微的后退了一步,蹙起眉头,有些不悦的望着这三个上了年级的女人,低声道,“奴婢的主人没有说话,你们这几个人又是哪来的野东西,不要挡路,赶紧滚开。” “她竟然说我们是野东西?” “她还让我们滚?” 三个女人又惊又怒,拉着她的袖子不依不饶的骂了起来,“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一个给人当奴婢的而已,有什么资格骂我……” 菡萏被她们扯的前不得后不得,有些不适的蹙了蹙眉头,强忍住将她们一脚踹飞的欲望,回头瞧了白芍一眼。 一直在观望这里的白芍见状,轻轻地颔了颔首。 这就是让她随便处置的意思了。 菡萏长舒一口气,眉眼敛了下来,气沉丹田,略一蓄力,便猛地抬起腿,一脚将白芍的大姑姑给踹飞了。 接下来,再次两脚。 白芍的三个姑姑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踹倒在了地上。 “哎唷,哎唷……打人了,丫鬟打人了……” “哎唷,我的娘啊,老三啊,你们家的丫鬟打人了,你们还管不管,还管不管了!” 那三个女人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撒起泼来。 白芍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瞧见一旁的白川柏站了起来,冲着菡萏喝道,“菡萏,不许动手。” 菡萏有些委屈,看了白芍一眼,低着头后退了两步。 “爹。”白芍也有些不悦了起来,“就算菡萏不该动手,可她们也不该这样纠缠着人不放啊,既然几个姑姑和叔伯们笃定了是爹害死了爷,那就请衙门过来查看,不要在这里堵着我们不让离去啊。” 白芍这话,一是为菡萏叫屈,二是在提醒白川柏——你现在护着的姐妹们,刚才还想着污蔑你呢。 果不其然的,白川柏刚刚直起的脊梁骨再次弯了下去。 他有些痛苦的双手抱头,呻吟道,“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为什么……” “别怪兄弟绝情,实在是三哥不地道啊……”白川穹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三哥过得那么好,也是该帮扶一下家里人啊。” 白川柏依旧痛苦着摇着头。 “菡萏,去报官。”白芍看了一眼目录贪婪的白家兄弟姐妹,终于是忍不了了,扬声冲着菡萏道,“快去,谁拦你,就把谁踹飞!” “是,小姐。”菡萏见白芍终于放了狠话,两眼一瞪,杀气腾腾的就往外冲。 那白家三个姑姑本就被踹怕了,如今一瞧她这个样子,更是不敢拦了。 可就在这时,刘氏忽然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你们,还想不想要了?” 简简单单八个字,就让那白家三个姑姑鼓起了勇气,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胳膊,挡在了菡萏的跟前。 不仅如此,她们还喊了各自的夫婿儿女来,在菡萏还没来得及抬腿的时候,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腰身。 如果只是被一个人抱住了腰身,菡萏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将她给推开,可如果是被一堆人抱住了,即使武功高强如菡萏,也一时脱不开身。 荷香见菡萏碰到了麻烦,连忙大吼一声冲了过去,结果被钱氏带着白常山死死的抱住了腰身,也不得动弹了起来。 白芍又惊又怒,望着已经不要脸面的白家众人,怒道,“常爷爷他们还在这里,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吗?你们还要爷维持的脸面吗?还要吗?” “我们只是不让家丑外扬而已。”白川羌倒是淡定的紧,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道,“属于家里的事情,还是在家里解决的好,就不要惊动外人了。” 这就是占了理字,让常老爷子等人无法插手了。 白芍愤怒的瞧着他,心知如果真的在家里解决,自己一家人是怎么都说不过几十张嘴的,所以打定了主意要出去报官。 可是这个时候,不仅菡萏荷香被缠住了,整个堂屋的门也都被挡住了,她就算是想出都出不了。 “嘿嘿,五姐儿,还是老老实实的处理事情吧,别老想着逃脱了,你们是逃不了的。”白川穹扬起嘴角,一边笑,一边意有所指的道。 白芍抿着嘴,一言不发,在心底暗暗筹谋着该如何离去。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尖锐声音忽然在白家大门口响起,“让一让……让一让……衙门的人过来了……让一让……县丞大人的外甥带着衙门的人过来了,不让者杀无赦,快让一让……”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七年后,七年前 两列穿着普通衙役衣裳,但却拿着明晃晃的大内侍卫专属长剑的人快速的冲进了白家的院子,将看热闹的人硬生生的劈开,并迅速后退,留了中间约莫可容三人通过的道路。 而后,一名穿着暗紫色长袍,头系同色发带,衣决飘飘,手握折扇的男子,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 一刹那,白芍的脑海电闪雷鸣,七年前的燕殊,和七年后的燕殊,在这一刻相互重叠了起来。 尽管一个稚气未脱,一个从容稳定,但眉目却依旧是那眉目,笑容依旧是那笑容,骚气依旧是那骚气。 只是唤她的声音,较之从前低沉了一些,“小芍儿……” 白芍猛的回过神,双目复杂的盯着燕殊如画的眉目,久久说不出来话。 为什么明明只分别了月余,可为什么再见,好似过了十数年呢。 “哈哈哈……”似乎被白芍的发怔所取悦,燕殊郎朗一笑,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跟前还在发愣的一群人,对着身后吩咐道,“将她们全都扔出去,哦对了……把这两个丫鬟留下。” “是……爷。”身后的几个便服男子低头一应,随后上前,一手拎起一个人,扔到了不远处。 转眼,方才还拥挤闹哄的堂屋被清理了个干净,燕殊迈着从容的步伐左右看了两眼,含笑道,“听说……这里出了人命?我奉我舅舅之命过来瞧一瞧。” 关于本县县丞外甥这个人,白家人其实是很熟悉的,因为他们的好多次算计,就是夭折在这个人手里的。 如今再见到燕殊,说心底不怕是假的,可因为一家人早已孤注一掷,这时便是再害怕,也不得不挺起胸膛,恶声恶气的道,“我们在处理家事,公子纵是县丞外甥,也不能以权谋私,插手我们的家事吧。” 这年头,的确很少有人冒着大不讳去管别人的家事。 也正因为此,即使刚才闹的如此厉害,但因为有白川穹一句轻飘飘的“家事”,常老爷子等人就只能干坐在一边,不能插手。 如今,白川羌便也想用这两个字将燕殊打发了。 “哦?家事?”可燕殊却不吃他这套,依旧悠闲的挥着折扇道,“普通事物自然是家事,可若是涉及了人命,那这可就不是家事了。” “我们真的是家事。”白川羌急了眼,“我们是在分家产……对,分家产,对吧三弟,你也不想扯上衙门的对吧三弟。” “啊……啊……”白川柏松开抱着头的手,刚想说上两句,结果瞧见来人竟然是燕殊,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作为白芍的养父,他虽然见燕殊的次数不多,但也瞧过几次的。当时因为燕殊模样长的比女人还好看,他还夸赞了几句,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而今,竟然在这里见到他…… 这可是当今帝王啊! 白川柏的身体当时就抖了起来,根本顾不上理会白川羌,两腿一弯就要下跪。 燕殊瞧出了他的反应,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他,笑着道,“白三爷可要站稳了身体,莫要被人给吓到了,有些话直说出来,有我在,自是不会不公平的事情发生的。” 白川柏心知燕殊是想帮自己,可他被帝王威仪所慑,竟是哆哆嗦嗦的说不完整个话。 一旁的吴氏实在瞧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对着燕殊福了福身体,大声道,“陛……公子,今日是民妇公爹下葬之日,原是一片平和,可婆婆忽然说要分家,公子当时也是知道的,我们一家早就被分出来了,可婆婆以公爹逝前分的逝后不管用,硬生生将我们一家的财产也并了进去。在我们一家拒绝过之后,大伯和小叔便一直怀疑是夫君杀了公爹,公爹才如此早逝……” 她三言两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概述了一遍。 燕殊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期间还瞟了一眼那从自己来到后就一言不发的白芍,见她始终低着头,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既然怀疑白老爷的死因,不如请仵作来检查就是了。” “民妇和家人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他们不允,甚至连丫鬟出门报官都不让。”吴氏说着,恨恨的瞪了一眼刘氏等人。 “原来是这样啊。”燕殊笑了笑,收起手中的折扇,“来人啊,去请仵作来,就说是本公子吩咐的。” 他身后一名男子点头抱拳,转身就要离去。 这个时候,白川羌和白川穹都坐不住了,纷纷扑到了燕殊的身后,挡在了堂屋的门口,色厉内荏的道,“不许出去,不许去……” 关于白老爷子的死,他们心底比谁都清楚,那是熬的油尽灯枯了才没了的,跟中毒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这仵作是万万不能请的——到时候一验没中毒,他们要怎么勒索白川柏呢? 反正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心肠狠到底。 虽然说这是个县丞的外甥,可他擅自插手他们白家的家事儿,真要闹起来,也是他有错在先。 对,是他有错在先! 这样想着,白川羌和白川穹心底忽然涌出了一丝信心,两个人手拉手挡在了堂屋门口,挡住了要去请仵作之人的去路。 白川穹甚至还恶声恶气的道,“公子,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情,还请公子不要插手,以免伤到了自己,这可就不好了。” “伤到了我?”燕殊微微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你们想伤我可以,在那之前,还是先回头看看吧。” 白川穹和白川羌听了这话俱是一愣,随后纷纷扭过头,就瞧见那原本站在外面排列成两排的衙差,全都拔出了手中的利刃,对着他指了过来。 其中两柄,甚至已经搭在了他们二人的脖颈之上。 泛着白光的利刃,带着杀气的衙差,放置在脖颈处的冰凉。 一刹那,白川羌和白川穹两兄弟吓得魂都飞了。 原本还站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往里看的村民,也全都一哄而散。 “别……别……公子,我们错了……”白川穹比较机灵,顶着额头上的汗水,眼角撇着那利刃,就开始求起饶来。 “我们没有……没有要伤公子的意思。”白川羌也跟着求起饶来,“我们就是……就是过来看看,人都走完了么。” “走完了。”燕殊摸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的道,“现在,我想问一问你们,到底是怀疑白老爷的死因,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这……”白川穹一愣,两眼转了转,狡辩道,“我们其实就是想平分家产而已……没那么多想法……” “是么?”燕殊挑了挑眉,淡笑着没有说话。 那白川穹还以为他被自己糊弄住了,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 等脖颈处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之后,他才意识到了不好,赶紧扭头,就见有鲜红的血液顺着那亮的可以反光的长剑蜿蜒至了那持剑人的手上。 血? 哪来的血…… 是自己的么? 白川穹一下子被吓得呆住了,因为害怕伤口变深变大,他死死的保持着原本的动作,连个脚指头都不敢动。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么。”燕殊淡淡的道。 “说……我说……”白川穹一下子崩溃了,“我们就是觊觎三哥赚的钱,他凭什么一个人富有,几个兄弟却都受穷。我们暗示过他那么多次,甚至给过他平分家产的机会,可他就是不愿意拿出点钱救济一下我们,我们才出此下策的啊。我们都是白家人,他还是我的亲哥哥,给我点钱怎么了,身为白家人,难道就不该互相帮扶吗?” 他这带着哭腔的一番话落在了堂屋众人的耳朵里,犹如轰鸣的雷声,震惊了颇多人。 白芍一家人早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心底还算淡定,那常老爷子等人却全都不依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此钱姓顾 碍着燕殊在,他也不好拍桌子,只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指着白川穹训斥道,“你就算是想跟川柏要钱,光明正大的要就是了,你们是亲兄弟,他怎么可能一分都不给你。天下路那么多,你非要走最歪的一条,你都是活该啊。我的白老哥啊,他要是知道了你们如此利用他的死,真是死了也不瞑目啊。” 说完,一甩袖,气咻咻的离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紧跟着离去了。 白芍的那三个姑姑也想趁机离去,却被几个带刀衙差挡住了去路,不得离开。 “唔,原来是觊觎别人钱财啊。”燕殊挑眉笑道,“你认为,你三哥赚的钱,就应该分给你们?” “不是吗?”似乎是脖子上的疼痛让白川穹感受到了死亡,他不要命般的冲着燕殊嚷嚷道,“难道你有兄弟姐妹,你能自己过着好日子,看着他们受穷吗?连饭都吃不上吗?能吗?” 燕殊被他问的哑然失笑,微微抬头想了一下自己的兄弟姐妹。 好像……除了三哥还算安稳,其他人都…… “呵……”他无奈的摇着头笑了。 那白川穹瞧见了燕殊的笑容,还以为他认可了自己的话,当下再次大着胆子道,“公子既然认为是对的,那么还请劳烦公子叫他们放开我……” “混账话!”一直抿着嘴不肯说话的白芍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黑着脸跳了出来,指着白川穹的鼻子问道,“四叔既然如此振振有词,认为爹的钱该分给你,那我倒想问一问,如果你有钱了,你会分给我们吗?” 白川穹被她问的一愣,片刻后才结结巴巴的答道,“当……那是当然了……” “当然?”白芍冷笑了起来,“四叔,有些事情我不说,你就别以为我们忘了。当年还没分家的时候,爹所有做工交的钱全都给了奶,奶拿去让大伯去做生意,大伯到底克扣了多少我不知道,二伯耍赖得到了多少我也不知道,四叔因为奶的偏心得了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爹,作为那个干活最多,吃苦最多的人,什么都没得到!你不要以为我们大家是眼瞎了的,这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只是爹认为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的得失,才默不作声的。可你们不能因为这些,就把我们当傻子!” 她几乎是怒喝着,将这些藏在心底多少年的话给说了出来。 一旁的吴氏想起从前的心酸,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白川柏更是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爹偏疼大哥,娘偏疼老四,老二又知道胡搅蛮缠获利,那么唯一不得好的,就只能是那个勤勤恳恳干活,嘴巴却极笨不会讨巧的三儿子了。 当年,他也曾疑惑过,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要不是爹娘太偏心,他何至于如此胡思乱想…… 何至于啊! 也许是白川柏哭的太过伤心,白川穹一时间也忘了辩驳,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其实……”许久都没说话的白川羌张了张嘴,颤声道,“我们也知道当年对老三做的不公平,可到底没少过老三的吃喝……如今,我们差距那么大,老三一身衣服就几百两,我们一家一年也才几两银子的银钱。老三啊,大哥不是想要占你多少东西,大哥就是想着能吃饱饭。明明你从手指头缝里漏下一点,就能够我们吃饭的,为什么你要那么抠啊,一点都不给我们……一点都不给。” “人心不足蛇吞象。”白芍喃喃道,“现在给你吃饱了饭,接下来你就想要锦衣玉食,再接下来就是想拥有权势。人心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永远……” 燕殊站在一旁听着,心底忽然一动,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突然发现了她眼底的哀伤。 人心不足岂只体现在银钱上。 在感情方面,人也往往是不知足的。 就像她,曾经想着能经常看见他就好,后来想着能与他在一起就好,再后来想着他不许有别的女人,再后来,希望他心底眼底只有自己。 人心,始终是难以填满的。 “小芍儿……”燕殊微微掀唇,柔柔的唤道,“有些时候,只要不侵害到别人,其实心大一些,无妨的。” 就像感情,多索取一些,其实也无妨的。 因为爱,才想着占有啊。 “是么?”白芍垂下了眼睫,“可有些人身份注定了,不能索取太多。” 身为帝王,若是后宫只有一妻,成何体统? 即便他执意如此,又岂能扛得住众臣压力? 当皇帝不是儿戏,有些时候,真的身不由己。 她知道这些,所以才退却了。 其实从某些方面讲,何尝不是不想他为难。 那一刻,燕殊看到了白芍身边缭绕的哀伤,他心疼的忍不住想要将她揽进怀里。 可是看了一眼白家堂屋里站着的众人,燕殊还是强压下了将她拥入怀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别人的钱财自有别人处置的方法,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就如方才那位老爷子所说,你们身为亲兄弟,真的张口要了,他未必不会一点都不给你。可你们偏偏选择了如此下三滥的方法,实在是自毁长城,愚蠢之极!” “我……我……我以前得罪过他,我以为我要不过来……所以……”白川羌被燕殊气势所震,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我当初……我当初不该得罪老三一家的……但我还是希望老三能接济一下家里,不能你们吃香喝辣,亲兄弟却吃糠咽菜啊,老三啊,你真的不愿意帮扶哥哥一把吗?就算不帮扶哥哥,也要想想你的侄子侄女啊,常山不争气,我现在就只有当归了,可当归也不学好……” 说着说着,白川羌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白川柏一脸沉重的望着他,叹了口气,“大哥……其实我原是想着,等爹的丧礼结束,就给你们些钱财的,可是……可是你们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着,他垂下了头。 “老三……三弟……”白川羌一听这话,两眼顿时睁大,有些急促的膝行到了白川柏的跟前,拉着他的手,颤声道,“是大哥错了,大哥真的错了,现在我后悔了……老三,你别计较哥哥刚才得罪你的好不好,你还是按照原来的……按照原来的,给……给我你看行吗?” 白川柏抬起头,将手抽了出来,低声道,“大哥……已经晚了。” 他就是再好的人,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欺负啊。 “三弟……”白川羌眼见着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顿时崩溃的大喊大叫道,“老三,你不能牵连我,这主意也不是我想的,是娘提出来的,娘怕没人养她,想跟你要钱,我们就是帮她要钱的,都怪娘啊,都怪她啊。” 自从燕殊出现后就一言不发的刘氏见状瞪了白川羌一眼,吼道,“关我什么事,明明……明明就是你们想要钱!我可没说要污蔑老三杀了老头子,我就只想平分家产的,你们别赖我!” “不,就是你……”白川羌因为白川柏之前说的那番话,如今可算是恨毒了刘氏,咬着牙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出的这些馊主意,老三本来应该给我们钱的,都怪你。如今老三不给我们钱,我们也养不起娘的老了。” 这是明晃晃的告诉老太太,要么要来钱,要么就自己独活着吧。 白芍在一旁听的是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白老大竟然能说出这般狠毒的话,要知道比起白川穹来说,他还算有些良心的。 不过转念一想钱氏又跟他住在了一起,那么他能说出这些话也就不叫人意外了。 “老大啊,你……”刘氏被白川羌的话气了个半死,指着他的鼻子,颤巍巍的骂道,“你个鳖崽子,狠心的东西,你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能活了吗?我还有老四呢,对吧老四,你会养娘的,对吧。” 说着,老太太期盼的看向白川穹,却只瞧见他缓缓地垂下的头颅。 这是无声的拒绝啊…… 刘氏被气的两眼一翻,指着白川穹和白川羌兄弟俩就骂了起来,“好啊,我好吃好喝喂你们长大,你们就这么对我啊,不是东西啊……早知道把你们给淹死了,也省的你们这样作践我了,作践我啊。老头子,你死了,这几个孩子就作践我啊,当初我为啥要拼死拼活生了他们啊,早知道不生了啊……” 不过哭天喊地完,她还是害怕儿子不管自己,所以又颤巍巍的看向了白川柏,软语道,“老三……老三,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给你哥哥弟弟点钱吧,他们也都不容易,你现在过得那么好,你咋能忍心看着他们受苦啊,老三……” 白川柏有些心烦意乱的低下头,可刘氏那如泣如诉的声音还是如影随形的钻进了他的脑海。 “儿啊,娘求求你了……” “你就给他们一些钱吧,反正你钱多,也不差这点……” “儿啊,就当娘养你一场……” “啊……”他有些头痛的抱住了脑袋,嘶声叫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给……我给……” 跪坐在地上的白川羌和白川穹全都露出了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燕殊突然扬声道,“给?给什么?如果本公子所知无错的话,这些银钱好像其实并不是白家的,而是姓顾啊……” 此话一出,白川柏的脸色顿时惨白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永不相见 “姓……姓顾?”白家人一听这话,全都茫然了。 “当然是姓顾。”燕殊笑眯眯的看向了吴氏,并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要她来说清这些事情。 吴氏有些为难。 说吧,白川柏似乎会因此受伤,且看他如今惨白的面色便知道了。 不说吧,那群人如此欺负人,而白川柏居然答应了给他们钱,这让她很不理解。 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吴氏还是站了出来,咬着牙道,“对,从一开始我们家赚钱都是因为芍儿,要不是芍儿聪明,家里根本不会有那么多钱。从食为天到锦色,到现在白家的大部分财产,都是我家芍儿赚的,这钱是芍儿的,你们谁也休想要一分。” “她……她赚的钱又咋啦,她也姓白,给她叔伯点钱咋啦!”刘氏气的嚷嚷道。 吴氏看了刘氏一眼,心一横,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芍儿……芍儿不是我亲生的,芍儿姓顾,是当进顾小将军的亲妹子,更是……反正,芍儿的东西都是她的,都跟着她,我们这两个老的没权利把她的钱给谁。你们也休想在这里挤兑我们芍儿,顾小将军要是知道你们欺负他的亲妹子,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本来,吴氏是想说“她还是当今皇后娘娘”,却被燕殊瞟了一眼,所以硬生生将那句话给咽了下去。 不过这些也已经够让白家人目瞪口呆的了。 顾小将军之威名,不能说每个人都知道,但大燕至少有七成百姓是听过顾青帆这个名字的。 大燕无往不胜的大将,但凡有战争,只要他出马,大部分都是所向披靡。 因为有他在,大燕未来二十年都将边疆和平,再无战事。 而百姓,恰恰是最害怕战场,最渴望和平的。 所以他们称颂顾青帆,赞美顾青帆,崇拜顾青帆。 在他们心底,顾青帆就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信仰。 而今,这个信仰的亲妹妹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时间,无论是在场的白家人,还是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十里铺其他村民,全都愣住了。 片刻后,白英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拉起白芍的手,激动的道,“五妹妹,不……芍儿,不……你……你真的是顾将军的妹妹吗?难怪我总觉得你的气度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难怪我总觉得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原来你是顾家的人。” 白芍看了一眼白英,苦笑了一声,“四姐姐,我是顾家人不错,可我是爹娘养大的,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所以你叫我一声五妹妹,那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白川柏和吴氏的面色都好看了许多。 “好,我就叫你五妹妹……”白英定了定神,瞟了刘氏一眼,若有所指的道,“既然五妹妹姓顾,那些钱财也多是五妹妹赚的,可见三叔的确是没权利将银钱分给别人,所以奶,大伯四叔,你们还是死了这颗心吧。五妹妹大度,以前的那些事儿是没跟你们计较,可要是再出什么事儿,想必顾小将军知道了,一定是不会放过那欺负他妹妹之人的!” 白川羌听完了这番话,已经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就连刘氏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起来。 一个白芍,就算再聪明,再鬼灵精,那也是白家的孩子,怎么都得罪的起。 可当白芍不再是白芍,成为了顾小将军的妹妹,那他们每一个人,都得罪不起。 看,这就是有身份的好处…… 白芍讥讽的笑了笑,不欲再与这些人纠缠,一手挽着吴氏,一手挽着白川柏,就想离开这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跪在地上没有动作的白川穹忽然窜到了白芍的面前,癫狂的大吼道,“我不信,你要是顾小将军的妹妹,你能不早说?假的,假的,骗人的,你们是合在一起骗人的,白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骗人手段吗?你坑骗了我多少次啊,我才不信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证明你是顾小将军的妹妹?” 白芍蹙了蹙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远处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当然有证据。” 白芍有些惊喜的猛一回头,就瞧见顾青帆揽着白微,从白家大门口,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哥,姐……”她有些惊喜的喊道,“你们怎么来了?是什么时候来的?是……是一起吗?” 燕殊看着她如此模样,又想起自己来时她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吃味,语气酸酸的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只是白微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比我稍慢了一些,导致现在才到。” “姐,你身子不适?”白芍一愣,赶紧上前拉着白微的手,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你没事吧?哪里不适?” “哎呀,没事,就是……就是……”白微说着,脸上浮现了一丝红霞。 “就是又有身孕了。”玲珑从后面走了过来,语气轻松的替白微解释道。 “又有了?”白芍瞪大眼睛,目光从顾青帆身上扫过,又落到了白微的腰上,不禁嘀咕道,“看来我哥挺厉害的……” “臭丫头,说什么呢。”白微拍了一把白芍的手,假装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 白芍吐了吐舌头。 这个时候,白英终于得到空,凑了过来,惊喜的同白微寒暄了一阵。 白微对这个脾气也颇倔的妹妹也挺有好感的,和她聊了许多。 当得知白微嫁的正是那个威名赫赫的顾小将军时,白英极为艳羡的道,“五妹妹命好,三姐姐也命好,你们的命都好。” “你也挺好的,有时候,这夫婿不论身份,只要愿意对你好,那就是最好的。”白微瞟了一眼那一直紧张的盯着白英的男子,笑着道。 “那倒是……”说起这个,白英也腼腆的笑了起来。 这边,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的寒暄着。 那边,当顾青帆将刻着“顾”字的令牌拿出来,几乎是贴在白川穹脸上时,他终于相信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大燕的保护神,顾小将军。 而自己一直不放在眼里的小侄女,正是顾小将军的亲妹妹。 他欺负了顾小将军的亲妹妹…… 一刹那,白川穹也瘫软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她姓顾……对不起……”他蜷缩起身体,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顾青帆瞧这他这副怂样,冷笑一声,根本懒得去杀他,直接站起身,对着燕殊和白芍道,“咱们走吧,微微旅途劳顿,肚子里又有了身孕,需要多歇息一番。” “走,咱回家。”吴氏和白川柏也很紧张白微,听说她不舒服,立马站起身要走。 这个时候,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刘氏忽然跳了出来,有些神经质的道,“五姐儿不是白家的孩子,可三姐儿总是吧,她是白家的孩子,她有钱,她应该给我,给我……我是她奶,她应该给我。” “奶去找白家所有的出嫁女去商量一下,姑姑和姐妹们愿意给多少,我也就出多少。”白微扭过头看了刘氏两眼,不咸不淡的道。 一旁站着的白芍几个姑姑一听这话,立马瞪圆了眼睛,纷纷道,“我们没钱,没钱。” 白微见状,冷笑一声,拉起白芍的手,大步离开了白家。 顾青帆和燕殊紧随其后,再之后便是吴氏和白川柏夫妇,两个丫鬟,许多大内侍卫,全都陆续的离开了白家。 没人去看瘫软在地的白川羌,也没人去看始终喃喃不休的白川穹。 更没人去看,那呆坐在原地,不停落泪的刘氏。 “我养了你们……到头来没人愿意养我……没人愿意养我……老头子,我还活着干啥……我这一辈子……我活着干啥啊……我活着干啥……” 当所有人都走干净,就连白川羌和白川穹也都离开了白家之后,绝望的刘氏,一头撞死在了白家。 因为她名声实在是不好,以至于尸体都臭了才被人发现,之后更是草草落葬,结束了她这跌宕起伏的一生。 至于其他人,因为刘氏和白老爷子都没了,其他人再也没有那跟牵制白川柏的线了。 尽管在血缘上依旧是亲兄弟,可他们此生将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结局(一) 因为刘氏的那些话,白川柏在回斜阳县的路途中一直很沉默。 白微心疼他,想安慰他,但一想到他竟然答应要给那些人钱,就又气得慌,忍不住嘟囔道,“爹,你说我们当初咋交代的你,不能给钱,不能给钱,你咋还是答应了呢。” 白川柏有些委屈的抬起头看了她两眼,随后又垂下了头。 白微这下子心底更堵了,拉着白芍的手就忍不住絮絮叨叨,“你说咱爹咋就控制不住了呢,当初千叮咛万嘱咐,咋说都不能给钱,可爹倒好,直接答应了,你说……” “姐,你别说了,爹现在心里正难受呐。”白芍拍着白微的手,安慰她道。 “他难受啥,奶这么对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白微气呼呼的道。 白芍叹了口气,慢悠悠的道,“爹难受的是,奶让大伯养,求四叔养,却始终闭口不提让爹养。” 白川柏一听她这话,像是被戳中内心似的,猛地抬起头,看了她两眼,最后又慢慢的垂下了头,长叹了口气。 “奶不让爹养,那是好事儿,跟谁乐意养她似的。”白微忍不住嘀咕道。 白芍轻轻按了按她的手,不许她再往下说。 同样都是孩子,刘氏只想让老大老四养,却从来没想过老三,这说明了刘氏对白川柏的不信任,跟他不亲。 这些,就足以让白川柏难受了。 不过,就如白微所说,刘氏这样对白川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白川柏迟早也会想明白的。 如今只是难受一些时日罢了。 白芍想着,叹了口气,突然伸出手,掀开了马车两旁的小帘子,瞧了一眼在外面骑着马的燕殊和顾青帆,冲着他们努了努嘴,问道,“姐,你们怎么来了?他……他怎么也来了?新帝登基,许多事情都有的忙呢。” “能不来么,东西宫太后都封了,就差皇后娘娘了,典礼被无限拖后,他能不着急出来找人?”白微小声嘀咕道,“我从前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一直到他每天都来一趟顾府,我终于受不了了……” “所以你就带他来找我了?”白芍斜睨着白微,哼了一声道。 白微顿时讪笑了起来。 白芍瞥了她一眼,一挥手,放下了小帘子,刚好挡住了燕殊往这里看过来的目光。 他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双眼。 “陛……公子,有些事情还是要稍微强硬一些的。”顾青帆走在他并排靠后一些的位置,颇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燕殊一怔,在心底回味着这番话,没有出声。 因为在白家闹腾的时间挺长的,等她们回到斜阳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吴氏很紧张的去炒了许多菜,又将家里那张普通的木桌反复擦拭了十几遍,才有些紧张的请燕殊进来坐。 他是帝王,除了白芍,其他人均不敢与之同桌。 倒是燕殊有些无奈的请她们进来了,又说今日自己只是那县丞外甥的身份,一众人等才慢慢的坐了下来,围在大桌旁。 待真正动木箸的时候,燕殊身边的小太监要去拿银针验毒,被燕殊挥手制止了。 “好好吃饭,不要想太多,就跟从前一样。” 帝王一句话,众人莫敢不从,当下纷纷提起了木箸。 刚开始,众人真的还有些拘谨,等时间稍长,毕竟这些人也算熟悉,一个个都稍稍放开了些。 等到晚饭用毕,忙丧事的疲惫,旅途劳顿的也累,所以很快就准备歇息了。 这个时候,众人才察觉到一项重要的事情——这屋子,不够分啊。 柳山胡同这个白府,后院只有四间房,原本是白芍住一间,吴氏白川柏夫妇住一间,算是十分宽绰。 可如今来了个燕殊,还来了个白微和顾青帆,外加一个玲珑,可就真的不够住了。 “要不……玲珑跟芍儿一起,青帆和微微一起,陛下单独住一间?”吴氏愁眉苦脸的道。 白微站在一旁,就不停地给她挤眉弄眼。 吴氏愣了愣,不明白她这是啥意思。 “娘啊!”白微无奈的开了口,“玲珑很累了,你要单独给她安排一间屋才行。” “可是,那样……”吴氏愣愣的道,“那样陛下就没地方住了啊。” “跟芍儿住一起啊,人家是拜过堂的,住在一起怎么了。”白微无奈的对着吴氏低声道。 吴氏这才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故意抬着头观察星空的燕殊,又看了一眼去抱被褥的白芍,叹了口气,小声道,“那,就让陛下跟芍儿一间,玲珑一间……你们,早点休息。” “咳咳,既然夫人如此安排,那就听夫人的吧。”一直支着耳朵听着这里的燕殊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收起手中的折扇,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的进了白芍的屋。 为了给白芍一个“惊喜”,他还故意掩上了门,脱去外裳,将身体藏在了被褥里,并披散开头发,使其自然的铺在床褥之上。 果不其然的,等白芍将其他两个房间的被褥铺好,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玲珑躺在床上。 她一边解外裳,一边随口问道,“玲珑姐姐,你怎么也来了?是因为姐姐有身孕了吗?”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白芍有些纳闷的将衣裳挂在了衣裳,掀开被褥的一角,就躺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出不对劲——玲珑个子虽高,却没有那么宽阔的体型,而且那味道,也不是玲珑的。 一刹那,白芍翻身就想逃,却被一个胳膊死死的禁锢住了腰身,不得动弹。 “放开我,放开我。”因为不想打扰其他歇下的人,白芍压低声音吼道,“快点放开我。” 燕殊闷闷一笑,不仅没有放开她,反倒是一用力,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跟前,随后一转身,将她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你……”白芍从问道那股龙涎香味道时就知道是他了,可当真瞧见那如画的眉目时,她还是不自觉有些手脚发软,连带着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燕殊将她两只手放置到头顶,用一只手按住,腾出了另一只手,轻轻抚着白芍的下巴,压低了声音道,“你说我想干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白芍忍不住红了脸,燕殊暧昧的话语让她不觉想起了分别前的那些疯狂。 “哈,是想起来了什么吗?”燕殊见状,将脸凑到她的脸前,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意有所指的道,“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不……不想,你快起开。”白芍咬着牙道。 “嘴硬。”燕殊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白芍那盈盈一握的玲珑身躯上,目光愈发的火热了起来,“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就让你想一想,有些事情,你不可以这么轻易忘掉。” 说完,一低头,吻在了白芍的唇上。 白芍最初是想拒绝的,可是慢慢的,她好像提不起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弄着…… 一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停下,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搁置在她的颈窝里,柔声道,“小芍儿,你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你想我了吗?” “阿殊,你也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你后宫里的妃子,怀孕了几个。”白芍没有回答燕殊,反倒是若有所指的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屋子里暧昧的气氛突然凝结了住了。 白芍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慢慢的,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不回答,是不是代表…… “别瞎想。”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滴冰冷的湿润,燕殊轻斥了白芍一声,“你总是不信我,我说没有,你信吗?你不信,那我又为什么要说。” “我不是不相信你。”白芍的语气有些激动,“我只是知道,当一个帝王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阿殊,你不需要为了我去负担那么多的,如果没有我,你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帝王,拥有数十妃子,生无数个孩子……我不想让你再为了我左右遮掩了,如果有一天,郝如霜知道了真相,郝家可能会反扑的更厉害,你也会有危险,我不能那么自私。”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就愿意拥有那么多妃嫔,生那么多孩子?”燕殊双手紧紧地揽住白芍的腰身,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白芍,你就是不相信我有能力摆平这些,你妄自揣测着我的内心,甚至趱越的替我决定以后——我根本不需要一后宫的妃子,不需要那么多女人和孩子,我只想要一个你而已。” 白芍终于说不出来话了。 良久之后,她低声道,“你这是在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而已。而且,我也不喜欢和那些女人斗来斗去,从前跟奶斗,跟四叔斗,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以后一辈子都在这种斗来斗去中生活着,更不想一直提防着,待生了孩子,还要再操心着孩子那一份——阿殊,这种生活太累了,我不喜欢,你可以说我自私,也可以说我趱越,但我真的只是想好好地生活,想过简单的,不需要斗来斗去的,没有那么多心眼的日子。当然,我知道,我不能如此对你要求,所以我放弃了,我放弃了在燕京的生活,我决定回斜阳县,嫁个普通的男人,过普通的日子,我……” “你休想!”白芍话没说完,嘴巴就被人再次堵住。 她拒绝不了他,只能辗转着承受来自他带着怒气的咬含。 一直到胸腔里没了气息,燕殊才气喘吁吁的放开了她。 “小芍儿,你相信我一次好吗?我不会让你一直生活在那种日子里的……”燕殊爱怜的抚摸着她的面庞,“我这次来,就是带你回去,那种日子,已经彻底结束了,让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吧。” “解决了?”白芍一脸诧异,“你怎么解决的?国库空虚的问题?大皇子余孽的问题?怎么解决的?” “没怎么解决的,你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大燕的后宫里,只有一位皇后娘娘,即可。”燕殊捧着她的脸,含情脉脉的道。 “你告诉我。”白芍心底有些激动,拽着燕殊的袖子,不依的道,“告诉我,告诉我。” 但燕殊始终就是笑而不语。 白芍问到口干舌燥还是问不出来,不由得怒气横生,对着他一脚踹了过去,并恼道,“不说就休想我回去。” 话音才落,就她瞧见刚才还一脸迷醉的燕殊忽然扭曲了面庞。 而后,白芍感觉到了自己脚上似乎有些黏糊糊的东西。 因为害怕,她连忙爬起来,从外裳里找到了打火石,点亮了油灯,看到了自己一脚的鲜红。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结局(二) 一刹那,她被惊到了,忙不迭的举着油灯去看蜷缩在床上的燕殊,这才发现他右边肋下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是被鲜血浸透的。 “阿殊!”白芍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套上了亵衣,对着外面呼喊道,“玲珑姐姐,玲珑姐姐你快过来。” 正坐在烛台前苦思冥想的玲珑听到了白芍如此急促的呼唤,连忙冲了过来。 “玲珑姐姐,快看看,他怎么了,怎么了!”白芍着急的道。 这个时候,燕殊已经缓了过来,捂着右肋下,虚弱的对着白芍笑了笑,“我没事。” “还没事呢,伤口都裂开了!”玲珑弯腰检查了一番,有些气呼呼的道,“怎么回事这是,不是说了么,要小心要小心,你看看,这伤口崩的!” 说完,赶紧回房间拿了药箱过来,为燕殊清理伤口。 这个时候,白芍才瞧清楚燕殊受了多重的伤——右侧肋下,竟然有一个和婴儿拳头差不多大的血窟窿。 “都是我的错。”她又心疼又内疚,伏在白微的肩头低声啜泣道,“我要不踹那他一脚就好了,都是我的错……我那么粗心,一直看不出来他竟然受伤了……” 白微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没事的芍儿,有玲珑姐姐在,陛下一定没事的。” “不是你踹的。”玲珑则没好气的道,“你那一脚,只是让鲜血加剧了而已,他本身伤口就崩了,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当看到两个人都只着亵衣,且头发凌乱时,玲珑扁扁嘴,了然的翻了个白眼。 白芍的脸瞬间红的犹如煮熟的螃蟹一般,“我……我不知道……我们没做什么……” “咳咳。”燕殊实在是看不下去白芍这欲盖弥彰的解释,清了清嗓子道,“都怪我,刚才和小芍儿闹着玩呢,不小心撕裂了伤口,其实无碍的。” “是是是。”众人全都一脸“我懂得”的点着头。 是不是闹着玩,你们两个心底最清楚,干嘛告诉别人。 解释,等于掩饰。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玲珑飞快的收拾了燕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最后又郑重的叮咛了他,“不要再乱动了,真要是再撕裂伤口,神仙也救不了你。” 说完,拎着箱子就回了自己屋子。 其他人见没事了,也纷纷回了各自的屋子,最后白微还贴心的给他们带上了门。 少女的闺房里,烛火微微晃动,只穿着一身亵衣的白芍十分内疚的上前,在燕殊身下给垫了一层褥子,又将他身上带血的亵衣给尽数脱了去。 因为没有合适他穿的衣裳,所以干脆就让他赤着胸膛躺在了被窝里。 随后,白芍吹灭了油灯,也躺到了床的另一侧。 “小芍儿……”燕殊轻轻地笑了笑,刚想动一动身体,便被白芍如临大敌的按住了胳膊,“不许动,不许动,玲珑姐姐说了,再动你的伤口会止不住血的,所以你不许动。” “我只是想要挪一挪褥子而已。”燕殊苦笑了两声,见白芍还是不肯松开她的胳膊,有些无奈的道,“好好好,我不动了,行不行,行不行。” 白芍这才松开了他的胳膊,缓慢的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屋子里寂静了一小会。 白芍突然低声问道,“阿殊,你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回事?” 燕殊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白芍望了他两眼,忽然侧过身子,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右手避过他的伤口,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身,柔声道,“阿殊,你连这些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了吗?” 这样温柔的白芍,让燕殊有些抵抗不住,他接连吸了两口气之后,终于将事情如实交代了出来。 新帝登基,事情真如白芍所说,很难完全处理好。 国库空虚还好说,多用些脑子,筹些钱财而已,且只要大燕最近几年不起战事,国库总会丰盈起来的。 最关键的是大皇子的余孽,这些人深藏在人群之中,让燕殊分辨不出来哪个心怀杀意,哪个是赤胆忠诚。 如果放任不管,以后迟早酿出大祸。 可要是管,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因为那些人隐藏的实在太深了。 原本,在燕殊的筹谋里,是打算慢慢的笼络一部分人,从他们手里获得名单,再慢慢铲除这些人。 可白芍的出走给了他很大的刺激,思复再三之后,燕殊选择了铤而走险。 就像他曾经在斜阳县做过的一样——引蛇出洞。 用自己去赌,用自己当做诱饵,将所有的鱼都引诱出来。 在经过缜密的计划之后,燕殊放松戒心假装出去玩乐,又露出要提前斩杀大皇子的意向,终于将余孽们逼了出来——他们围攻了在外的燕殊,意图一举杀死他。 先帝的四位皇子,二皇子已死,三皇子跛足,新帝只要一毙命,那这皇位肯定非燕锡莫属。 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下,谁都站不住。 所以那一役,很激烈,也很凄惨。 最终,燕殊付出被重伤的代价,成功剿灭了大皇子余党——其中刚好囊括了他后宫所有妃子的父亲们。 无论是曾经假意归顺二皇子的郝尚书,还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其他妃嫔父亲,因为曾经让燕殊怀疑,所以将她们纳入皇宫,意图探查。 本以为总有一两个是误会的,可谁知道,竟然无一错漏。 燕殊至今还记得,当郝如霜被人压着离去,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换取自己性命,被自己告知真相时,眼底绝望的恨意。 她说,“你那么狠毒,你拿别的男人来羞辱我,我恨你,我诅咒你,永远都没办法跟心爱的人厮守到老,下辈子更是永远擦肩,永远!” 想到这里,燕殊忽然伸手捧住了白芍的脸颊,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他终于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阿殊……”白芍用脸颊蹭着他有些粗粝的手心,意外的没有因为他受伤这件事生气,反而心疼的抱紧了他,“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不是责骂,不是哀怨,而是感谢。 既然你愿意为了我不惜以身为诱,重伤之下也愿意千里奔波来找我。 如此情深,自不能相负。 所以,那我就用一生来弥补你吧。 那天晚上,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一夜好眠。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白芍醒的十分晚,最后还是白微用狂拍门将她叫醒的,“小芍儿,小芍儿,娘炸了丸子,你快出来啊,刚出过得好好吃,你快来吃啊。” 白芍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燕殊,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门,压低声音道,“姐,陛下累了,还在休息,你小点声音。” 白微吐了吐舌头,将掌心里捧着的,油灿灿的丸子伸到了白芍跟前,得意洋洋的道,“娘知道我没吃到炸丸子,所以今天早起特意给我炸的,怎么样,好香啊,我好喜欢……” 话音未落,就瞧见白芍铁青着脸,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姐……呕……拿开……我不能闻这个……”白芍弯下腰,以手抚着胸口,艰难的道,“太恶心了,拿走。” 白微有些呆愣,不明白这么香喷喷的丸子怎么就恶心了。 这个时候,正在帮吴氏炸丸子的玲珑察觉到了白芍的不对劲,放下手里的萝卜丝,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白芍跟前,拿起她的手腕,轻轻的按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片刻之后,她松开白芍的手,一脸惊讶的望着她,“芍儿……你……你……” “我妹妹怎么了?”白微这会也顾不得吃丸子了,焦急的询问玲珑,“玲珑姐姐,芍儿怎么了?怎么了?” “芍儿她……”玲珑张了张嘴,突然高声道,“芍儿有身孕了!” 此语一出,正在拿着笊篱捞丸子的吴氏手一颤,刚出锅的丸子又摔回了滚烫的油锅里。 “什么?有孕了?”她又惊又喜的道。 与此同时,一直躺在床上的燕殊,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关于白芍怀孕,不仅仅是白家又或者顾家这两家的事情。 要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可是一国之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便是大燕的下一任帝王。 而且,嫡长子的出生,也会让燕殊的帝位愈发的稳固——有了继承人,其他人便是肖想这帝位,也得思附一二,这名是否正,言是否顺。 也正因为此,众人对待白芍的肚子,都十分的小心翼翼。 先是燕殊,将十日后回燕京的日子修改了,等她胎稳了之后再启程。 紧接着便是吴氏,不许她接触这,不许她接触那,将她管的死死的。 一直到半月之后,白川柏偶遇了吴来福,得知顾氏已经过世了好几年了,吴氏伤心的去祭拜了顾氏,白芍才得以有空,拉着白微出去透气。 让两个孕妇单独出去,无论是顾青帆和燕殊都不放心,可他们一个受着伤,一个有事情要处理——燕殊把燕京快马加鞭送来的事物大部分都扔给了大舅子,反正信得过,不用白不用。 为了安全考虑,顾青帆让白云实带着几个人跟在她们身后,看着两个拥有极高身份的女子在路边欢欢喜喜的买这又买那,连小糖人都不放过。 在路过锦色的时候,白微想给几个娃娃做身衣裳,便拉着白芍冲了进去。 因为来来往往都是人,白云实怕姐姐妹妹出事,所以就紧跟在她们身后,结果一不留神,撞到了人。 只听得“啪”的一声,是一大块上好的布料落在了地上。 白云实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弯腰捡起那布料,递给了被撞到的人,“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东西还给你……” “没关系的。”女子小声的笑了笑,突然像是定住了一般,仔细的看了白云实两眼,有些不确定的道,“你……你是叫……白云实吗?” “你认识我?”白云实一脸诧异。 “知……知道你的名字。”女子小声的道,“我姓顾,我叫顾倾歌,我的姑祖母是你的姥姥,从前去姑祖母家里的时候,总是听姑祖母提起,说她有个外孙,很是有出息……后来,姑祖母让我来这里做工的时候,恰巧见过你一次,不过只是匆匆一瞥,你就离去了。” “姥姥她……已经去了。”说起这个,白云实脸色也黯然了。 “是啊,是前两年……听说是……是被活活打死的。”顾倾歌的声音越来越小,“抱歉,提起了这些事情……抱歉……” “没关系。”白云实浅浅一笑,余光忽然注意到手里的布料有些脏,有些紧张的道,“这布料掉地上脏了,既然是我碰的,我去跟掌柜的说,免得罚你的钱。” “不用了……”顾倾歌跟在他的身后,想跟他说没关系,却跟不上他的步伐,只好在人群里踉跄的追着白云实的背影,“没关系的,白公子,没关系的……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白云实一回头,就瞧见一道窈窕的身影即将摔倒在地上。 这些年被训练出的本能让他猛地一转身,伸出胳膊,险险的将那女子接在了臂弯上。 两边人潮汹涌,唯独这一处却十分寂静。 白云实一手抱着布料,一手揽着一名眉目清秀的姑娘,四目相对的刹那,竟然忍不住红了脸。 “哈哈哈……看来我们要有嫂子了。”白芍和白微无良的站在一起交头接耳,“哥那么大了也该说亲了,娘一直发愁呢,我看这个姑娘不错。” “嗯,娘应该很满意……” **** 一行人等在斜阳县呆了约莫一个月,待燕殊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白芍的胎位也稳了,才决定启程回了燕京。 吴氏和白川柏不乐意过去,他们老两口不喜欢燕京的沉重,所以决定住在斜阳县,以后有空就去燕京看他们。 至于玲珑,则说自己想家了,在安阳郡城门口与他们分了别,背着剑,骑着马,独自远去。 白芍站在车辕上,一手捏着玲珑留给她们的三颗护心丸,一手用力的对着玲珑的背影挥舞。 一直到连黑点都瞧不见了,她才有些落寞的坐回了车厢里。 “走吧。”燕殊抱住了她,对着外面扬声道。 “是。”外面传来了低沉的应声。 随后,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一行三辆马车的小型车队,在肃杀的冬日里,缓缓的启程离去。 如果马车帘子能掀开,那么会瞧见,第一辆马车坐了燕殊和白芍,第二辆马车坐了白微和顾青帆,第三辆马车则坐了,白云实和顾倾歌。 因为考虑到有两名女子怀有身孕,车队一直行驶了约莫有一个多月才到了燕京。 在马车通过玄武门的一刹那,白芍忽然扭过头,问燕殊,“你后宫里的那些妃子因为是余孽而被清除出去,可你身为帝王,只有一个皇后,像话吗?” “不像话,那些老臣也不会放过我的。”燕殊老老实实的道。 白芍的眉头一刹那就蹙了起来,“那可要怎么办?余孽已清,你也不能残害无辜人家的姑娘啊。”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燕殊笑了笑,凑到白芍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子。 “什么?”白芍一听这话,猛地拔高了声音,“这……这真的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的,怕什么,你只管好好养胎就行。”燕殊笑眯眯的道。 白芍有些无奈的嗔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后记:在燕家称霸大燕的数百年间,曾出现过一位痴情的帝王,一生只有一后。 当这件事情被人们从史册中知道时,全都交口称赞这位帝王的痴心。 然而,有那看过编外史册的人,却悄悄地告诉了别人,这位帝王只有一后,不是因为他痴心,而是因为他……不行。 番一 玲珑 一人一马,仗剑天涯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当玲珑划着小船,悠然的飘进云里间的时候,如是想道。 水云间,玲珑的故乡。 原本,这里是没有名字的。 羲和姨姨和南浔叔叔住进来后,她给这里起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名字——水云间。 玲珑很喜欢这个名字,却不喜欢这里。 无他,没有任何一个成长中的少男少女会喜欢一个闭塞的地方,尽管这里并不落后,外面的消息也都能在一段时间后得到,可到底没有郡城的繁华,没有熙熙攘攘的小贩,也没有让人忍不住打抱不平的事情。 所以,在初初长大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里。 可当一切尘埃落定,玲珑却忍不住想回到这个地方。 乘着小船,穿过两道小溪,再跃过一条水帘,最后翻过半个山头,便进了水云间。 因为不与外世相通,水云间的人们向来自给自足,所以这一路望过去,便是漫天遍野的农田,郁郁葱葱的小麦,以及各色的瓜果蔬菜。 等穿过了这长长的外间,再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头,便真正的到了水云间了。 “嗨,我回来了……”当玲珑跳上那小小的山头,叉着腰,对着山下的人们呼唤的时候,她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归属感。 是的,我属于这里,虽然我不喜欢这里,但我就是水云间的人。 难过了,悲伤了,害怕了,始终要回到水云间去憩息的人。 “玲珑回来啦。”有站在外面拾掇物什的人瞧见了玲珑,扯起了嗓门。 一是跟她打招呼,二是通知水云间的人。 果不其然,片刻后,缩在屋子里憩息的众人便纷纷的站了出来。 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美妇人笑吟吟的望着她,柔声道,“玲珑回来了,这一次打算住多久啊。” “羲和姨姨。”玲珑高兴地从山头上冲了下去,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扑向那美少妇。 片刻后,美少妇被一道身影快速的拉走,玲珑的身影扑了个空。 “南浔叔叔,你又跟我抢羲和姨姨,你们天天在云里间腻歪,还腻歪不够吗?如今我难得回来,让我抱一抱羲和姨姨怎么了。”玲珑踉跄的稳住身形,望着不远处那将美少妇紧紧搂在怀里的英俊中年男子,有些委屈,也有些不忿的道。 “要抱,抱自己相公去。”然而,中年男子却没有给她任何好脸色,依旧冷着脸,语气硬邦邦的道。 “阿浔!”李羲和笑骂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快放开我,不然今晚不许你上床。” 聂南浔的俊脸抽搐了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李羲和。 玲珑见状,飞速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李羲和窈窕玲珑的身形,用力的在上面蹭了蹭,幸福的道,“真不知道羲和姨姨是怎么保养的,皮肤竟然如此紧致,腰身还是如此纤细,唔,跟我娘的差别咋那么大呢。” “臭丫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些苍老的怒喝,紧接着,便有一道人影飞速的对着玲珑奔了过来,在玲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拎住了玲珑的耳朵,并用力一扭,“臭丫头,让你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说,这耳朵是不是不想要了。” “娘,娘,我错了……”玲珑含着泪,一边委屈的望向羲和姨姨,一边求饶道,“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瞎说,我嘴巴臭,娘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臭丫头,你不就是想说我胖么,你也不看看我什么年纪了,你羲和姨是什么年纪,我比她整整大了十一岁,等十一年之后,你羲和姨也会老成我这样的。”已经六十来岁的明月扁着嘴,不忿的道。 “是是是,娘说的是,娘说的都对。”玲珑为了活命,那是什么话都愿意说。 明月怒哼了一声,眼瞅着玲珑的耳根子都红了,这才不满的放开了她的耳朵,“下次再乱说话,就把你耳朵给割了。” 玲珑扁了扁嘴,两只手捂住耳朵,有些不忿的看了明月两眼。 “干什么,臭丫头,再看我你试试!”本来明月已经转身准备回去了,可玲珑瞪了那两眼之后,她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转过身,气势汹汹的望着玲珑,“还想不想再被揪一次?” “不敢了不敢了。”玲珑连连的挥着手,一只到明月气呼呼的转身回了房间里,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快速的跑到了李羲和的跟前,拉起她保养得宜的柔荑,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怎么了,玲珑,在外面受委屈了?”李羲和浅笑着看向她,“有什么话,还不能对姨说?” “姨……”玲珑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红了双眼,“姨……我回来了……” “回来回来就是,这次打算住多久?还是准备过个年就回去?”李羲和耐心的望着她问道。 玲珑摇了摇头,放开李羲和的手,低下头,轻声道,“这次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李羲和有些诧异,“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竟然能打击的我们性子如此野的玲珑丫头不愿意再出去了,可见必然是个大事儿啊。” “姨……”玲珑有些哭笑不得的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大燕的皇帝没了。” “大燕的皇帝……”李羲和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惊呼道,“是燕予天,他……他就这样……没了?” “没了数月了,新帝已经登基了。”玲珑落寞的道。 “没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先走的。”聂南浔迈步走到李羲和跟前,忍不住轻声叹道。 “人总有一死……”李羲和垂了垂眼睫,扭过头,找到了一处石墩上,轻轻坐了下来,“三十几年的时光,转眼就过去了,有些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睁开双眼,却的的确确身处在这水云间,而不是苍都,又或者其他任何一处,可见这时光是真真正正的飞逝了。如今,更是连故人也没了……” 聂南浔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扭过头,望向那正在一旁掉泪的玲珑,压低了声音问道,“玲珑丫头,你哭个什么?莫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你且告诉叔叔,水云间的人,不能让人白白欺了去。” “没,没有……”玲珑抽泣着道,“没有谁欺负我。” “没人欺负你,你哭个什么劲儿。”不知何时出现的左寒一手拎着榔头,一手捏着双草鞋,有些无奈的瞧着玲珑问道。 “左寒哥哥。”玲珑哭着扑到了他的怀里,“我……我就是觉得,其实水云间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再也不嫌弃水云间了,再也不嫌弃它闭塞落后了。” “这丫头,八成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左寒有些无奈一笑,松开两手的东西,在身上反复蹭了蹭,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玲珑的后背,柔声哄她,“莫哭,莫怕,在这水云间可没人敢欺负你。” “你这孩子!”李羲和瞧见了左寒往身上蹭的动作,有些无奈的递了一张帕子过来,“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爱干净一些。” “娘,我知道了。”左寒笑了笑,老实的接过帕子,在手上反复蹭了蹭,又把之前蹭在衣服上的脏污给拍了拍,才将帕子递给了李羲和。 其实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 明明男子和女子年纪相差不了多少,而且看起来女子似乎要更年轻一些,可偏偏那男子唤那女子为“娘”。 若是有不明就里的人瞧见了,指不定要多么大惊小怪。 水云间里的人却是早就习惯了的。 玲珑用力的在左寒的肩膀上蹭了蹭自己的鼻涕眼泪,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飞速的后退了两步,躲在了李羲和的背后,大声道,“我累了,羲和姨,南浔叔,左寒哥,我先回我的屋子休息了。” 说完,低着头,匆匆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羲和有些诧异的望向她的背影,片刻后,有些无奈的摇头道,“这孩子,长大了,有心事了。” “肯定跟男人有干系。”左寒有些担忧的蹙起了眉头,“这孩子虽说年纪也不小了,可因多年成长在水云间,生活的与世无争,让她少了一些对人的提防。娘,我总担心,玲珑被男人给骗了。” “骗倒不至于,你也太小瞧玲珑的聪明劲儿了,再加上她一手的医术和一身的武功,这天下想找出一个让她吃亏的人,怕是不容易。最主要的是,她自己的心……”李羲和摇着头叹气道,“罢了罢了,这孩子早晚会告诉我的,还是不要兀自猜测了。” 说完,扶着双手,也回了自家院子。 一向与她焦不离孟的聂南浔,自然也跟着离去了。 左寒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想到玲珑此刻的确是安全无虞的回来了,便又放心的捡起地上的两样东西,施施然离去了。 在这些大人们的眼里,只要身上没有创伤,只好还能走还能跳,只要看着完好无损,那便是无碍的了。 可实际上,比身体受伤与疼痛最可怕的,是心上的伤痕。 玲珑不知道,当与好姐妹喜欢上同一个人之后,应该怎么办。 是竞争? 还是默默地退出? 玲珑觉得自己不属于善良的好人。 可当瞧见白微那张总是笑嘻嘻的单纯面容时,她总是不自觉地去爱护她,保护她,谦让她。 即使那个人……她也一见钟情。 这天下,有不喜欢英雄的美人吗? 玲珑一向知道自己眼光高的,否则不可能到了十八岁都不曾嫁人,依旧一人一马,仗剑天涯。 可是后来,她遇见了他。 那个骑着马儿的将军,英姿勃发,面容俊朗,多么符合她对未来夫君的期许啊。 她爱上了他,并准备大胆的去追求他,嫁给他。 可是就在这时,她的好姐妹告诉她,他们互相喜欢。 一刹那,玲珑犹如被雷劈了一般,世界的所有都被定格了。 她的一呼一吸都变的格外的绵长。 白微还睁着大大的双眼,毫无心机的望着她,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是嫉妒的告诉她,我也喜欢那个人。 还是遮掩住一切,微笑着赞同她? 玲珑不知道,所以她只能仓皇的借着“我还有事”,迅速离去。 她需要一些时间,去做抉择,去冷静,去沉淀。 她是真的喜欢那个男人? 还是,仅仅是因为,他很优秀,他配得上自己? 玲珑觉得,应该是后者。 对,一定是后者。 她笑着,再次离开了水云间,出现在了白家姐妹跟前,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听着白微对自己诉说的心事,并大公无私的鼓励她,勇敢的去追求爱情。 即使心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在疼,可她依旧告诉自己:我真的不爱他,我甚至不了解他,我只是因为他比较优秀而被吸引了而已。 如今,我的好姐妹喜欢他,而他也喜欢这我的好姐妹,既然如此,我应该帮助他们才是。 所以,在白微受到重伤之后,她不忘挤眉弄眼的去刺激他的内心。 后来,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喜结连理。 她笑嘻嘻的送白微出嫁,祝福她。笑嘻嘻的看着他穿着新郎服,眉飞色舞的迎接她。 多么好的一对啊,她心想。 看着他们幸福,她虽然偶有些鼻塞,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坦然微笑的。 新帝登基,为了让三皇子伸手相助,将她卖给了三皇子——让她为三皇子治疗天生跛足。 这是一项很艰难的活计,但因为涉及到了很多专业的医术知识,并且隐隐有着不小的挑战性,所以玲珑还是欣然接受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自己找一样事情做。 免得让自己,总是难过。 三皇子是个很风趣的人,无论是说话做事都颇有风度,只除了那一项天生的跛足,他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好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很喜欢自己。 玲珑刚开始有些不敢相信,等反复验证之后,她终于确认了——三皇子喜欢自己。 而自己——对他有些感觉吧,或许那并不是爱情,只是寂寞太久的心动。 不过这也够了,两个一直寂寞的人,互相依偎着取暖,以慰藉那颗早就冰凉的心脏,其实倒也算合适。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情的话。 顾青帆出事时她的失态,让三皇子看出了一些异常。 本就十分聪明的男子试探着问道,“玲珑,你是不是……是不是对顾小将军挺有好感的?” “啊?你在说什么?”她假装无奈的笑着道,“不可能的,你瞎说些什么,我跟将军夫人的关系多好,殿下难道不知道?” “你别笑了。”三皇子凝视了她片刻,蹙眉道,“笑得跟哭得似的,还不如不笑。” 于是她默默地收起了笑容,垂下了眉眼,半死不活的道,“顾小将军如今出了事情,也不知道微微会有多难受,芍儿会有多不舒服……” 是的,她那时考虑到了所有人,包括阮姨,却忽略了她自己内心那钝钝的疼。 “你够了,别说了。”后来,是他发现了她的异常,主动的将她揽到了怀里,心疼的道,“你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死是活不需要你担忧,吴玲珑,你要记清楚。” 三皇子的话,惹怒了她。 她大力的推开他的怀抱,几乎是怒吼着道,“可是,这些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担忧谁,又稀罕你来做决定吗?” 当时她只是生气而已,但并没有想要伤害到他。 可当玲珑说完那些话,瞧见三皇子有些黯然的表情时,她就知道,到底还是伤害到了他。 “对不起。”她轻声喃喃,但他却已挥袖离去。 “真的对不起。” 那天晚上,玲珑黯然的收拾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想要离开这三皇子府。 可却被他堵在门口。 “我不许你走,也不许你去想顾青帆,玲珑我喜欢你,我不希望你心里还有其他男人。” 他那样霸道的宣布着,并夺下了她手中的药箱,将她强行的拉回了府里。 拥抱,接吻。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认为自己真的需要忘掉顾青帆,总之,他们在一起了。 是那种,身与心的交合,彻彻底底的在一起。 接连十几个夜晚,她沉醉在其中,几乎已经忘掉还有顾青帆这个人了。 一直到他回来的消息传遍了燕京的大街小巷,她推开他,不顾他踉跄的身形,急匆匆的穿好衣裳去了皇宫。 原来他还活着。 原来她还爱着他。 原来她不爱他。 有些时候,明白自己的内心,真的挺快的。 也不过就半个月的时间,曾耳鬓厮磨的两个人,就变成了彼此漠视,互不相见。 她想他忘掉她。 他则恨她玩弄他。 两个人就这样恨着,怨着,避着,躲着。 玲珑自知愧疚,所以即使躲避,也想着法的去治他的脚。 刚开始,她的药的确初有成效,他开始能慢慢的走了,只要不着急,也可以像普通人那样自然,不露跛足痕迹。 她很高兴,也很欣喜,决定多做一些药出来给他吃。 可是突然有一天,药的副作用好似并发了。 他不能动了。 曾经挥斥方遒,即使在乾宁宫面对兄弟们的威逼依旧不动声色的男人,疼的躺在床上,死去活来。 她激动的跑回三皇子府,才想说话,就晕了过去。 在昏厥前的一瞬,她隐约闻到了一股合欢香的味道。 合欢香——普通女子在闻到这香后,会瞬间化身成为浪荡的妇人,无所不尽其能的淫靡放肆。 他竟然给她下这样的药? 玲珑又恼又恨,可身体已经不再受她的支配。 一直到三天之后她才醒过来,面对伤痕累累的躯体,她屈辱的收拾了东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三皇子府。 他的手段是下作,可是她不地道在先,所以玲珑不想去追寻到底是谁出了问题,也不想追寻到底是谁欠了谁。 她只想离开这而已。 恰逢新帝去寻皇后,她不顾身躯的疼痛,骑着马车,毅然决然的跟上了他们。 期间,她又瞧见了将军,也瞧见了白微。 可意外的是,她的心底没了疼痛,没了酸涩,也没了难受。 有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在经过那么多事情过后,她的心底终于成功的驻扎进了另外一个人。 可那个人却给予了她如此的屈辱,让她不得不含恨离开。 因为想与朋友们诀别,玲珑没有选择直接回云水间,而是一起去了斜阳县,在那里,拥抱了好朋友,回忆了过去,最后又陪着她们安了胎,才真正离去。 斜阳县南大门口,她们坐在马车上,玲珑坐在马背上,互相凝视了片刻,微笑。 尽管此去不知再见为何时,但有这样的朋友,仍旧是一生幸事。 再见了白芍。 再见了白微。 再见了……燕闽。 云水间,吴家院子里,玲珑躺在自己的闺房里,哭的泣不成声。 母亲明月听见了她的动静,有些担忧的推开门,用已经有些苍老的声音问道,“玲珑啊,出什么事情了?尽管你没了爹,可你还有娘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娘啊。” “没事,娘。”她侧着身体,用后背对着母亲,低声道,“我就是困了而已。” “那你睡吧。”明月没有拆穿她,“好好休息休息,这里是水云间,孩子,你放心的休息,没人伤害你的。” “好。” 玲珑睁开眼,仔细确定了一番,自己的确是在水云间的吴家院子里,这才放心的闭上了双目,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在她熟睡没多久后,一道点燃的迷香戳破窗纸,伸进了她的房间。 她也不知道,在她彻底陷入昏迷之后,房门被打开,她的一众长辈全都鬼鬼祟祟的涌了进来。 其中,一名看起来近五十岁的女子拉起了她的手,在她的脉搏上仔细的摩挲了片刻后,惊叫道,“玲珑……玲珑有身孕了!” “什么?小竹,你没有……没有看错吧。”明月一脸不敢置信,“她怎么可能……这是谁的,谁的!” “不管是谁的,都不能放过那个男人。”方才一直笑语晏晏的李羲和瞬间沉下了脸,“左寒,李斟,这件事情交给你们两个,去将那负心汉给我找出来。” “是,娘。” “是,姐。” 两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带着他们的儿子,划着小船,慢慢的出了这水云间,准备寻找那让玲珑怀孕的负心汉。 与此同时,一个微有些跛足的身影,也在水云间外焦急的寻找着。 为什么啊,听说跟到这里就丢了。 怎么可能丢了…… 到底去哪里了…… 玲珑,你到底在哪啊…… 玲珑…… 番二 白芍 孕中期 白芍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矫情。 不吃猪肉,不吃青菜,不吃馒头,不吃米饭,每天就想吃点凉凉的水果。 为了能让她多吃点东西,御膳房的疱师们简直都要疯了,个个都把看家绝活给亮了出来。 这个做了江南小吃糯米糕,那个做了西南小吃银丝卷,总是几乎将全天下的东西都呈现到了白芍的跟前。 毕竟整个后宫,除了两个太后娘娘之外,也就这一个主子需要伺候了。 可白芍还是不想吃,面对着那一个个让白微馋到流口水的小食,她只是倦怠的挥了挥手,便扭头进了内殿。 于是乎,这些东西全都落到了她亲姐外加亲嫂子的嘴里。 “芍儿,你咋那么挑嘴呢,这些东西多好吃啊,不吃真是可惜。”白微一边乐不思蜀的将各种糕点往嘴里塞,一边模糊不清的道,“你……你肚子里的肯定是个男娃,咋那么皮呢,你看我这个多乖。” 白芍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的说了句“谁知道呢”,就又趴在了床上。 “喂,芍儿,你这样不行的,多出去走走吧,不然到生的时候要吃苦头的啊。”白微想起自己上一次生那两个龙凤胎时的场景,顿时打了个机灵。 “不想去。”白芍将脸栽进被窝里,闷闷的道,“我就想歇一会。” “哎呀……”白微有些捉急的看了她两眼,见她肩膀果真慢慢的塌了下去,不由得叹了两口气,“那我走了?” “啊,姐你不等哥接你回去了?”白芍有气无力的道,“往常都是哥来接你,你才回去的啊。” “是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天天看着你这样,我也闷的紧,还不如在家逗囡囡和扬儿。”白微对她翻了个白眼,扭头就离去了。 “姐……”白芍慢吞吞的喊了两声,见没有回应,就又闭上眼睛睡了。 躲在外殿的白微气的瞠目结舌,对着手在外面的菡萏怒道,“她就这点出息,懒死算了,懒死算了!” 说完,愤愤的离开了坤宁宫。 晚上等顾青帆归来就寝时,免不了又跟他吐槽一番白芍的懒。 顾青帆却比她要心宽的多,搂着白微的肩膀笑道,“莫要瞎想了,她懒随她懒,便是治她,也有陛下呢,我们且看着,这天下,总是一物降一物的。” “真的?”白微有些发愣。 “当然是。”顾青帆含笑,两只手不规矩的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娘子,不管挽卿了,我们……” “可是芍儿……”白微含糊不清的呢喃着,“真的吗……陛下真的治得了她吗……” “当然。”顾青帆分出神,回了她两个字。 等隔两天白微再去坤宁宫的时候,果不其然的瞧见了白芍在那散步。 尽管还是无精打采的,可起码是动了,不是躺在那里不起来了。 白微大奇,跑上前询问白芍,“芍儿,你咋出来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赖在床榻上不下来吗?” “能不下来吗?”白芍哀怨的看了白微两眼,哭诉道,“我只要一躺下,那家伙就折腾的我不得安生,只要一躺下就折腾我,就算背着他躺下,还是能一会就到,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要站起来,我要走路……” 白微一张嘴两只眼张成了三个“0”,片刻后,不怀好意的笑了。 孕晚期 白芍的肚子愈发的大了,本就纤细的身影,被这球状的肚子衬托的愈发纤瘦。 身形臃肿,即将临产的白微艳羡的望着她,“芍儿,为啥我胖了那么多,你咋还是那么瘦啊,这真不公平。” 白芍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可能二胎都这样吧,你之前怀扬儿和囡囡的时候,身材可没走形。” “什么没走形,那是因为两个孩子,肚子太大凸显的。”顾青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着接了一句。 白微当即扭过头,眼刀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捅。 顾青帆轻咳了两声,假装看不到似的缩到了帝王的身后。 “见过陛下。”两个女子都要起身见礼。 “免了免了,还那么客气作甚,这里又没有外人。”燕殊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于是乎,那两个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阿殊。”白芍懒懒的唤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所以就过来看看。”燕殊走到了白芍的旁边,挨着她坐了下来,瞅着她那偌大的肚子,不由得担心道,“还有几日就要生了,可要当心着点。” “产婆什么的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发作了。”白芍若有所思的道,“在我的预估里,姐姐应该比我要快上两三天,所以姐,这两日你可要仔细着点,身边别离人,哥你也放一放手头的事情,上一次扬儿和囡囡生产时你不在,这一次可得陪在姐身边。” “那是自然。”顾青帆笑着也坐了下来,伸手想去拉白微的手,可白微记恨着他之前说她身形臃肿的事儿,竟是把手又给抽了回来。 顾青帆毫不气馁,再次捉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白微想用力,却因为顾青帆早就有了提防,因此怎么都挣不开。 “你放开我。”白微大吼。 “我不放。”顾青帆一脸坚持。 “你给我放开。”白微继续大吼。 “我就是不放开。”顾青帆继续一脸坚持。 白微瞪着眼睛,龇牙咧嘴,满脸杀气的望着他。 顾青帆倒是没啥表情,但双眼的坚毅足以证明他的决心。 一刹那,周围火花四溅,杀气四溢。 燕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们两眼,在白芍身边耳语,“青帆和白微在一起,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呀……”白芍捂着嘴笑了笑,“别看平时在外面一本正经的,可这种人呢,就是骨子里的骚劲浓,简称闷骚,和陛下你是完全相反的。” “你这是说我明着骚了?”燕殊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白芍因为有孕而涨了翻倍的小馒头,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 白芍忽而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的疯狂,不由得捂着胸口,瞪了他两眼,“流氓,色狼,我肚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是不放过我。” “太医都说了,除了前三个月,平时只要小心点,都可以的。”燕殊暧昧的冲她眨了眨眼,“再说了,我可是为了你,连个妃子都没有纳,这整个后宫就你一个后妃,我不找你,找谁呢。” “你……”白芍说不出话了,只能用眼睛狠狠的剜他,剜他,再剜他。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想起白微的尖叫声。 燕殊和白芍一扭头,就瞧见白微踉跄着要摔倒的身影。 “姐,小心。”白芍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本能让她站了起来,想去接白微的身体。 可是因为起的太猛了,她忽然感觉肚子传来一阵疼痛,不由得也放声大叫了起来,“啊,好疼……” 一刹那,方才还颇为温馨和谐的小亭子里,充满了慌张与焦虑。 顾青帆搂着白微,燕殊搂着白芍,看着两个大着肚子的女子同时捂着肚子喊疼,不由得焦急道,“来人啊,来人啊……” …… 白微和白芍一同被送进了产房。 还好宫里如今没什么人,空地方也多,当初准备稳婆的时候白芍就多准备了几个。 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她这边四个,白微那边四个,全都忙的不可开交。 “水。” “毛巾。” “准备一下,要生了。” “快,参片!” 如同白微生龙凤胎那次一样,整个产房颇为忙乱,许多宫女或端着干净的热水,或端着红彤彤的血水,在产房门口交替来回。 燕殊和顾青帆各人站在各人媳妇的产房门口,两两对望一眼,彼此眼底都写满了无措。 燕殊是第一次当爹,顾青帆则是因为上一次白微生产没来得及参与,如今也与第一次无异。 “怎么办?” “进去看看?” 于是乎,两个男人都想往里闯,却被大宫女给挡在了门口。 “陛下(将军),女子生产之地多污秽,不能进的。”菡萏说。 “陛下(将军),屋子里已经够忙的了,你们过去只会添乱。”荷香说。 好吧,第二条勉强让人信服,所以两个男人就继续站在了门口,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开始发动了起来,白微第一个惨叫出声,顾青帆听着都要跳起来了。 “啊,好疼……我不生了,我真的再也不生了。” 紧接着是白芍,声音没有白微那样有气势,但也是声嘶力竭的,“好疼……啊……疼死了……” 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疼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涌。 “怎么办,还闯吗?” “闯啊。” 于是乎,两个男人再次往里闯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挡住他们的不是宫女,而是—— “都给我站住!” 端妃娘娘一声吼,震得帝王抖三抖。 连帝王都抖了,那当将军的肯定也哆嗦的厉害。 “女子生产,哪容男子进去?”前端妃娘娘,如今的西宫太后娘娘义正言辞的道,“不想伤害他们,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站住!” 这说法可比啥污秽来的更有说服力,当即,两个男人就老老实实的低头站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产房里的惨叫声愈发的厉害了。 因为有两个女人,此起披伏的,听的外面的人那叫一个心烦意乱。 “阿弥陀佛,也不知道哪个先出生。”西宫太后娘娘也有些焦急了,竟然连这种问题都嘀咕出来了。 帝王看了看将军,将军看了看帝王,最后又都回头看往产房。 其实谁先出生谁后出生都没关系,本来就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可关键在于,早出生的那个人的娘亲,就能少受一点罪啊。 于是乎,两个男人都在心里嘀咕,“儿啊(闺女啊),赶紧出来,快点出来,快啊……” 就这样,又是半个时辰匆匆略过。 就在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声音都嚎叫的有些嘶哑的时候,一道婴儿的哭声在产房里响起。 燕殊两眼蓦的一亮,刚要欢喜,紧接着,隔壁产房也响起了婴儿响亮的哭声。 “哇~” “哇~” “哇~” “哇~” “生了生了。”两边的稳婆都跑出来报喜。 “陛下,是个皇子,是个皇子。” “将军,是个千金,是个千金啊。” “竟然如此巧合?”燕殊惊喜道,“这两个孩子,能在同年同日同时出声,这就是缘分啊,青帆,不如若将你那女儿许给我的儿子,给这两个孩子结一对娃娃亲如何?” 顾青帆一脸迟疑的点了点头。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当燕殊的大儿子燕郁每每和他的皇后顾敏敏吵架时,都忍不住嘟囔。 父皇啊父皇,你怎么那么轻易的……就把儿臣的一生给许下了呢。 难道您就不怕,这丫头以后是个……母老虎? 下一代成长 事实证明,爱动的娘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爱动的孩子,那懒散的娘生出来的孩子也是懒散的。 比如燕郁,明明和顾敏敏是同年同日同时出生的人,顾敏敏活泼可爱,燕郁却是个纯粹的懒汉。 吃,懒得动手,要人喂。 喝,懒得动手,用嘴撮。 就连从他娘的坤宁宫去他爹的乾宁宫,仅仅半盏茶的路程,都要坐软轿。 无怪乎燕殊一直担心他会长成一个小胖子,这光吃不动,可不是会胖咋地。 然而事实上,燕郁的身材一直都很好,少年时身体颀长,长大了则十分修长。 倒是顾家敏敏,那么活泼爱动,却还是长成了一个小胖墩。 三岁的时候是个矮矮的胖墩,七岁的时候是个中等的胖墩,十岁的时候,是个大大的胖墩。 她娘白微都要哭瞎了,每每看己这个小闺女,都恨不得锤自己。 怎么就生出了酱个小胖墩,怎么可以酱胖! 还好到了十二岁那年,顾敏敏终于抽条了,一身的赘肉消了下去,那该留肉的地方,却神奇的留了下来。 不过那活泼爱动的性格却没变,每每去白芍的坤宁宫,总是爱东摸摸西摸摸,最后摸到了燕郁的胸口上。 “郁哥哥。”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低声问道,“为什么,我要叫娘娘为姑姑?明明娘娘喊我娘每次都是喊姐姐,我听说,娘的姐姐,应该喊姨姨才对。” “我哪知道,你问娘去。”燕郁尽量用简单的字眼说道。 “不嘛不嘛,郁哥哥,你帮我去问吧。”顾敏敏努力用自己可爱无敌的大眼睛去诱惑燕郁。 然而,燕郁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慢吞吞的呼了一口气,最后从薄薄的唇里吐出了一个字,“不。” “咦,懒死你算了。”顾敏敏终于不耐烦了,嫌弃的甩开燕郁的衣摆,“燕郁,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不。”燕郁坚定而有力的回了一个字。 “不?”顾敏敏笑着,缓慢而妖娆的走到了燕郁的跟前,忽然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那凸出的某地方。 燕郁因为低着头,并没有注意摸到了什么,出于下意识反应,碰到那具有弹性的软软时,他还捏了捏。 “软吗?”顾敏敏红着脸,却依旧大声地问道。 “软。”燕郁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勉为其难的抬起头,结果当场就呆愣在了原地,“你……顾敏敏你……你……” “哼。”顾敏敏气呼呼的甩掉他的胳膊,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呜咽声很快就传了出来,“我不活了,姑姑,郁哥哥欺负我,姑姑……皇姑父,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你……”燕郁瞠目结舌,“明明是你……你……” “我不管,我要告诉姑姑,你欺负我,你这个坏人,你欺负我……”顾敏敏嚎啕大哭着离去。 燕郁望了望她的背影,又望了望自己尚摊开的五指,偏着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再次忍不住做了做捏的那个动作。 遗憾的是,空气并无弹性,也无软绵。 “啧……”他砸了一下嘴,摇了摇头。 竟然有些回味,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很快,他就回味不了了。 因为他的亲娘,正带着顾敏敏,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燕郁,你怎么回事?竟然欺负敏敏,你身为一个大男子汉,你竟然欺负一个小姑娘?”白芍怒不可遏的望着燕郁,一伸手,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娘,疼。”燕郁哀嚎,却没有任何动作。 倒是他身后的小太监,低头哈腰的走了过来,熟练地为他揉了揉被皇后娘娘拍疼的地方。 “疼你还敢欺负敏敏?”白芍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那懒到极致的儿子,突然有些头疼。 “娘,你看,我都懒得去躲疼,怎么可能主动去欺负她。”燕郁终于说了今年最长的一句话。 白芍一愣,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燕郁,又看了看闪烁着大眼睛的顾敏敏,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罢了罢了,你们孩子之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处理吧。” 说完,转身离去。 燕郁是懒得叫她,顾敏敏是自知心虚,于是乎,就真的任由白芍离开了。 于是乎,这个地方,又恢复了燕郁和顾敏敏两两相对的场面。 “喂,你真的不帮我问?”顾敏敏尽量用委屈的声音问道。 燕郁翻了翻眼皮子,其实,往常顾敏敏只要有什么请求,说上第二遍他就会去帮忙了。 可是这次,回想着那柔软弹棉的感觉,燕郁觉得,他一定不能答应她。 至少要三次……嗯,三次之后再答应。 他如是想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我们这一生 白芍和燕殊这一生,一共生了四个孩子。 大儿,二女,三儿,四儿。 因为年龄差的不算小,所以也没什么争夺皇位的悬念。 好吧,最主要还是因为,在大皇子燕郁将将十六岁的时候,燕殊就将皇权移交给了大儿,自己做了一个太上皇,搂着此生唯一的皇后娘娘,逍遥去哉。 至于那十三岁的二闺女,八岁的三儿子,四岁的四儿子,就统统的交给了大儿子去照顾。 嗯,就是这么无良。 待登基仪式一过,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就迫不及待的收拾了东西,坐着马车,从玄武门离去了。 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已经解甲归田的老将军顾青帆,以及解甲归田的老将军顾青帆的夫人白微。 啊,也许是因为那双胞胎的基因,顾青帆和白微生的孩子有点多。 一共……七个。 其中,有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 如今,老大顾扬也到了扛大旗的年龄,顾云云也可以照顾尚小的弟妹了,所以这对将军夫妇,也十分无良的随着太上皇夫妇跑了。 他们带着行囊,骑着马,怀揣着梦想,愉快的……去了斜阳县。 这十七年来,吴氏和白川柏总共就去过燕京两次,还很快就回来了。 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年纪愈发的大了,实在是吃不了那路途的苦。 所以这一次,儿女们就主动回来了。 因为顾青帆已经解甲归田的缘故,白云实也跟着退了下来,在征求过顾倾歌的意见之后,俩人住在了斜阳县,陪着两位老人,日子过得倒也颇为自在。 白芍和白微都很想念吴氏,所以在斜阳县接连住了半年,享尽了团员之欢。 后来在顾青帆和燕殊的一再抗议之下,她们才离开了斜阳县,去了下一个地方。 古羌,蒙无,甚至是苍周,他们都曾游历过。 最后,她们去了水云间,见到了那些隐居在此的人们。 一刹那,四个人也动了隐居的念头。 有山有水有爱人,还有朋友。 大概这就是生活最美的状态了吧。 在水云间,没有太上皇,没有将军,没有王爷。 她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快乐的生活着。 期间,当然也要出去看看,看看已经掌权的燕郁,看看逐渐长大的孩子们,看看那个曾经发生了无数事情的城,看看当年有着各种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在某一年,白芍疑似还在斜阳县最肮脏的窑子外瞧见了一个有点点像白蔻的女子。 只是有一点点像罢了,肯定不是的,白芍如是想道。 终结 白芍这一生,过得很是幸福。 虽说先前时候苦了些,可后来她成为了皇后,帝王为了她永不纳妃,生的儿子又有出息,成为了一代明帝,后来还能在三十来岁的年纪陪着帝王游历山川,最后在一个极美的地方隐居下来。 可以说,她这一生,算是酸甜苦辣都经历过了,十分满意,再无遗憾。 六十八岁那年,白芍在云水间,望着须发皆白的爱人,望着千里奔波而来的含着泪的孩子们,望着痛哭不已的哥姐,缓的闭上了眼。 一生何其幸哉,遇到你,遇到你们…… 不后悔,没有任何后悔。 她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身体有些疼痛。 奇怪,明明之前生命已经流逝到了尽头,肢体早就没了知觉,怎么可能还会疼痛呢? 一定是在做梦,对,是我的身体死亡了,但我的灵魂还在,所以我做梦了。 白芍呢喃着,蓦然听到了一声尖叫,“病人说话了,说话了。” “快,睡了三年的植物人都能醒,这是医学奇迹啊。” “医生,医生,快……” 耳边嘈杂不已,白芍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一片惨白,刺的她双眼生疼。 “醒了,醒了,都睁开眼睛了,真的醒了。”又有女子的声音尖叫响起。 紧接着,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伸了过来,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摸了摸她的脉搏,缓缓咧嘴笑了,“真的醒了,这是奇迹啊,二十六楼跃下还能生还,本医生真的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