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离 安小熙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喝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从碗沿上看着屋子里这俩人。 坐在炕沿儿上眼也不带眨的看着自己的是娘亲刘氏。一旁上了年纪的妇人是这个身体的姥姥孙氏。 昨日里醒来，她就在这里了，据说是姥姥家，可是这里的人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就知道自己被倒塌的房屋砸中，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她索性借口了失忆，反正这事儿挺正常的不是？ 孙氏看着安小熙眍？下去的小脸儿就一阵心痛，口里却是教着刘氏：“我说你也是，再怎么着也不能跟婆婆顶撞啊，有什么事让你男人出头，他们亲母子两个，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再不行，回来让我跟你爹或者你大哥给你撑腰，就是闹起来，也没你什么事儿，你现在这样，不是把话柄递过去了么？” “娘，我这不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吗？”刘氏委屈地看了孙氏一眼，又扭头看着安小熙喝药，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们刚出生的时候我就不说了，她奶那样做，那时候真真是剜了我心头一块肉啊！小熙出生后，我坐着月子，娘您要过来照顾我，她不让，九月底的天多冷啊？就让我自己洗尿布。也是她爹会疼人，大嫂和善，二郎懂事，三个人帮衬着，饶是如此，我还是落下了病，还是大嫂给寻医问药的才治好了。” 刘氏往日里都没跟人诉说过自己心里的委屈，今日一说起来，竟是停不住了，眼泪一直的掉，她也不擦，只抽抽噎噎的说：“她奶偏心眼儿偏的厉害，以前刚嫁过去，我忍着，后来见她爹对我好，知道心疼我，我也忍着他奶。娘您说过，用自己的真心换别人的真心，可是您瞧瞧我对她掏心挖肺的换来了什么！就说那进学的事儿，安家也算富裕，小熙是闺女，她爷奶看重孙子不让小熙学东西也就罢了。可是二郎四郎不是他的孙子？大郎三岁就进了县里学里开了蒙，二郎也是三岁就送进去了。两个孩子能去县里进学是因为她二伯就在祁县的铺子上当账房，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二郎却连村子里的学堂都不让去上！我在家就日日看着二郎用手指蘸着水在桌面上写字，一天下来手指头都肿了！娘，我这心里刀割似的疼啊！” 这个……安小熙这个旁观者听着都满腔愤怒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奶奶呢？不都说奶奶疼孙儿孙女的吗？每当看到网上一些关于奶奶孙女的温馨小段子身为孤儿的她就止不住的羡慕，可是怎么这个奶奶这么恶毒？ 看着痛哭流涕的刘氏，安小熙也不觉得这药苦了，刘氏应该更苦吧？ 刘氏抹了一把泪，擤了鼻涕，继续说道：“娘你是没看见我们饭桌上，她二伯一家吃面，我们喝汤这也罢了。那日里，我带着小熙去打猪草回来，正巧看见她奶给她表妹买了果子吃，一看见我们回来就跟做贼一样把东西给藏了起来，生怕小熙问她要！” 第二章 父亲 刘氏愤愤的扬声，似是要把这些年受过的苦楚一一吐尽。她话里话外都是孩子，到得最后，想起那一日的危险，想起安小熙躺在自己怀里声息全无的样子，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这也就算了！我忍了！可是！可是她万万不能把那坏掉的东西给我小熙吃啊！这大热的天，小半只鸡放了半个月都馊了臭了，趁着我们下地干活，竟然给了小熙吃！小熙吃完就上吐下泻，她还不给叫大夫！这不是要我小熙的命吗！娘！你说我如何忍得！” 刘氏说完便再也忍受不住扑在了孙氏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多年的委屈，多年的眼泪，在这一刻恣意迸发出来。 安小熙抿着唇把最后一口黑乎乎的药倒进嘴里，原来正主是这么没的呀。虽然正主儿的奶奶做恶，可是正主儿也太好骗了吧？那么腥臭的肉居然都吃的下去？ 此时的安小熙并不明白，西北这样的穷乡僻壤，安家刘家的生活算得上富裕，可是吃一顿鸡肉那还是奢侈的，更别提是在家里本就不受宠的女孩子了，有些女孩子，终其一年，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尝到一口荤腥，那真真只是小小的一口！ 安小熙捧着碗，看看埋头痛哭的刘氏，再看看红着眼圈儿嘴唇懦懦不知说什么是好的孙氏，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这娘俩得抱头痛哭一场吧？ 想了想，安小熙伸出瘦的跟鸡爪子似的小手扯了扯刘氏的衣摆：“娘，苦。不哭。” 刘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安小熙醒来之时她正跟林氏吵的厉害，可安小熙只动了一动，她这个娘亲就看见了，然后如获至宝一般叫了大夫。 “小熙真乖，好，娘不哭，”刘氏那帕子摸了一把眼泪，接过空空的药碗看了一眼，欣慰的摸摸小熙的头，道：“娘给你倒碗水喝，漱漱口。” 看着女儿喝水，刘氏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孙氏道：“以前她爹也不是没跟她奶说过，可是她爹嘴笨，怎么是跟人讲道理的料？更何况她奶还是个不讲理的。到得最后，倒是我挑唆的她们母子不和了！” 孙氏撩起衣角扭头抹了抹眼，从炕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来捏起一块金黄金黄的麦芽糖，递给安小熙：“快吃吧，这是小舅妈给你买的。” “谢谢姥姥。”安小熙忙接过了麦芽糖塞进嘴里。不同于上一世糖果那甜腻腻的口感，这麦芽糖香甜可口，含在嘴里真真是口舌生津，她这不爱吃甜食的人都恨不得再多吃几块。捧着刘氏倒过来的水，竟是舍不得喝下去冲淡嘴里那股子香甜的味道了。 “她奶那人……”孙氏叹了一口气，将麦芽糖放回柜子里，转身拉着安小熙的小手儿摩挲着，没把话接下去，只问刘氏：“你这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要怎么回去才好？” 咦？回了娘家？ 安小熙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好像回娘家也有规矩？是了，记得孔雀东南飞里有一句话“不图子自归”说的正是刘兰芝没娘家人去接就回来了。似是按照规矩，出嫁女回娘家要娘家派人去接，若是自己贸贸然回家，不仅婆婆嫌弃，街坊邻里的也会说闲话。 孙氏又道：“你即便想多回来住几天，也该让人捎信让你大哥过去接你去。你这样私自回来，算怎么回事儿呢？” 第三章 赚钱 刘氏脖子一梗，倔强道：“算不得怎么回事儿，大不了和离！” 和离啊！ 安小熙张大了嘴巴看着刘氏，被这个词彻彻底底的惊呆了！更是被刘氏的决心和气魄给镇到了。 虽然醒来不过一日，可是她却是知道这不是自己所处的那个现代了，而是往后不知退了多少年的古代。 看过那么多的古言小说，她可是知道这年头的女子被休弃的是比比皆是，和离却是多么的难。纵然这是个开明的年代，和离的女子多多少少还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和离哪儿那么简单？”孙氏瞪了刘氏一眼，可是想到女儿这些年受的苦，再看看外孙女这瘦骨嶙峋的摸样，心又软了下来：“就是你能和离成功，我跟你几个哥哥嫂嫂也愿意养着你，可是二郎和四郎呢？那可是你亲儿子！亲家母不待见闺女，我们争取一下小熙许是能够让你带来，可是二郎四郎她们会撒手吗？你光为着你自己，为着小熙想了，怎么不为二郎四郎想想？他们还小，若是和离了，日后他们怎么办？” 安小熙听着猛点头，千万别和离啊！她上一辈子是孤儿，可是盼着有一个家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和离了，自己不又没有家了么？ 和离的妇人的日子有多难啊！再嫁又有多艰难啊，更何况万一所嫁非人怎么办？后爹可是比后妈可怕多了！ 安小熙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拉着她的手的孙氏自是感觉到了，立刻就说：“你看看，一说和离就把孩子吓的。小熙的身子骨还没好，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正是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你这个时候提什么和离？” “好好好，是娘错了，娘不会和离的。”刘氏赶紧把安小熙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 安小熙藏在刘氏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刘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什么香料的味道，也不是皂角的味道，而是一种极为清雅好闻的草木香气，大概常年下地干活的人身上都有这种味道吧。 她在罗爸爸罗妈妈身上就经常闻到这种味道呢，还带着淡淡的果子香气呢。 孙氏见刘氏和软了下来，便道：“现在孩子也大了，二郎跟小熙也都懂事，四郎也聪明，就是为着孩子，你也要再熬几年，到时候分了家，这日子就好过了，现在说和离太草率了。” “什么和离？”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掀帘而入。 泛黄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闪闪亮亮的看了过来，安小熙下意识的往刘氏怀里缩了缩，又忍不住探出头去打量，这男子不过一米七多的个头，长得挺结实，一身靛青粗布短打衣裳衬得人格外的精神。 刘氏正在气头上，又看着女儿乖巧懂事，越发一肚子委屈，这人进来了，就别过了头去不理他。 安小熙却是极为好奇这人是谁，这两天她可是就见过姥姥姥爷并几个舅舅舅母，其它的表哥表弟什么的姥姥怕吵到了她都没让人来。 眼瞅着那人面色尴尬的看向了自己，安小熙就扯了扯刘氏的衣袖，道：“娘，这是谁呀？” 眼见着自己可爱的闺女瘦的只剩下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了，越发的让人心疼心怜，刘氏心中越发气恼：“你去找你娘去啊，自管跟你娘亲厚去，你就舍了我们母女好了！日后只跟你娘过日子去吧！” 第四章 学堂 哦，原来这是自家爹爹安海，这两日总听刘氏嘴里连名带姓的念叨了。 安小熙看着被刘氏斥责的不知所措的新上任的父亲，再看看因为他的出现情绪有些松懈下来的刘氏，禁不住抿嘴偷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却是被安海看在了眼里，他的面色一松，道：“你看看你，当着娘，孩子的面儿还这样。孩子都笑话你了。” 刘氏抬起头正看到安小熙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安小熙吐了吐舌头，躲在了刘氏身后。 刘氏以为安小熙被安海给吓到了，忙把她护住，转头就瞪了安海一眼，看他赔小心的样子心里的气也就散了大部分，语气也就不由的柔软起来：“你怎么来了？二郎四郎呢？” 安海挠了挠头，嘿嘿笑了笑，道：“那个，我今儿个上山去了，没抓到野鸡，却捉了几只麻雀，给小熙补补身子。娘，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了。” “哎，问你二郎四郎呢。”丈夫关心女儿，刘氏自是笑了起来，却仍旧没忘记自己的儿子。 安海已经走到门口了，闻言回头道：“她大伯娘看着呢，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回去。” 他说着就掀了帘子出去，刘氏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还是惦记着那边！” 孙氏却对安海的行为很满意，笑道：“那好歹是生他养他的娘，若是你哥哥也这样，你乐意不？” “那怎么一样？娘又没有那么磋磨儿媳孙女。”刘氏瘪了嘴道。 安小熙在刘氏怀里蹭了蹭，很想出去看一看，这两天都呆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这是个什么朝代，她特意打量了刘氏跟孙氏的脚，都是大脚，还好没有缠脚，自己也不用缠脚，那么大概不是宋明了。 不过也不大准确，缠脚的陋习是从宋朝往后才逐渐盛行的，这里是乡下，女人都要下地干活，也许正因为这个才没有缠脚呢？ 安小熙拉着刘氏的手，撒娇道：“娘，我想出去看看爹。” “看他做什么？”刘氏理了理的安小熙鬓角，道：“你身子才好，还虚着呢，别乱走动了。” “可是人家想看呐，”安小熙摇着刘氏的手不放弃：“这大热天的，在屋子里很闷啊。” 孙氏看着安小熙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对刘氏道：“罢了，大夫也说了她没什么大事，就让她出去看看吧。就在门口给她放个杌子，正好这个时间太阳也晒不到。” 东厢房跟正房的东北角是厨房，小舅一家子就住在东厢房，这里正好连着东厢房与正房东屋的火炕，天气转暖，一家子就会搬到上房西屋与西厢房休息，因为即便火炕到时候堵上了，烧火的时候也会有些许热气过去，到得冬日便再搬回来。 安小熙被刘氏抱下了炕，自己上一世也是活了二十多岁的人了，都没有被人给公主抱过，如今却被人这么抱了一下，她心里格外的欢喜。 孙氏在屋檐下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放了两个杌子让这母女俩坐下，自己挽了袖子进厨房帮忙。 安海就在厨房门口收拾几只麻雀，安小熙踮起脚尖，双肘放在膝上撑着下巴，双目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儿。 这是很中规中矩的四合院，一进的院子，铮明瓦亮的砖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窗不是新漆的，却擦的非常干净，糊上的窗纸微微泛着黄色，却没有一处破旧的。 第五章 异能？ 看得出来这是一户很讲究的人家，并且家境也不错，再结合这两天的观察，姥姥这一大家子人真真是和睦异常啊。 安小熙看着在安海手中渐渐褪毛的麻雀，禁不住流口水，现代这种东西都是保护动物了，别说吃了，就是打伤了，不小心被人传到网上也会被人铺天盖地的骂一顿。 小时候孤儿院过的不怎么好，包括罗爸爸罗妈妈人人都饿肚子，幸亏孤儿院挨着山，山里别的不多，麻雀倒是多的紧，罗爸爸就会带着孤儿院的男孩子们上山逮麻雀。 麻雀也是益鸟，即便饿的厉害也不敢多吃，逮上十几只，回来收拾干净了用酱油腌制了，或烤或炸，再洒一点儿孜然或者只一点点盐巴就香的厉害。 孤儿院孩子多，每人只能分到半只打打牙祭罢了。 这可是益鸟呢。 安小熙一边咕哝着，一边口水直流的念叨着什么食物链，过了一会儿又换成了半吊子的往生咒。 当一盘烤的喷香的麻雀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安小熙的口水真的就淌了出来，她使劲儿抿了抿嘴，那副馋嘴的样子让刘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拿了筷子给她，道：“看你馋的，快吃吧。” 安小熙接过筷子，忙不迭的吃了起来。这两天不是淡淡的粥就是苦口的药，她真是分外怀念别的味道来了。 看女儿吃的香甜，安海心满意足道：“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今儿个晚上我带着二郎四郎给你抓小菜牛吃。” 小菜牛？那是什么？ 安小熙不明白的眨了眨眼，刘氏看她困惑的样子就指了指树，道：“是还没退蛹的知了。” “哦。”安小熙点了点头，原来是老咕蛹啊。也难怪自己不知道了，上一世她是华北地方人，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一些东西的俗语叫法应该不一样，就似这小菜牛，她知道的就有，蝉蛹，老咕蛹，抓爬猴儿，老年高，知了龟等，现在还多了一个小菜牛的叫法。真真是新鲜啊。 而且这个小菜牛之后蜕变成为蝉留下的蝉蜕有很大的药用作用，最为关键的是能够医治破伤风，在这被刀子划个小伤口都有可能丢命的年代，这东西可是救命良药！ 她眼睛逐渐亮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安海，问道：“爹爹，有人收蝉蜕吗？就是小菜牛的壳吗？” 安海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道：“有啊。” 真的有啊！安小熙眼睛一亮，脑子急速转了起来，这蝉蜕可是个贵重物件，起码在前世这种东西要百十来块钱一斤呢，而且在现代还有人工养殖的蝉，这蝉蜕可是大量产出，这在古代应该还没人养殖吧？ 起码她听罗爸爸说过，养殖蝉可是一项创新呢，罗爸爸很是羡慕以及推崇那个开创了养蝉的人，可惜他们手里没钱，不然买一片山林地养蝉也很赚钱呢。 安小熙想到这里精神一阵，又问道：“那捡蝉蜕的人多吗？” “还行吧。”安海在安小熙跟前蹲下，看着她认真的面孔心底一阵酸涩：“小熙问这么多，是想着赚钱吗？” “对呀。”安小熙使劲儿点头，看着手里的麻雀肉，愧疚的道：“麻雀可是可以吃虫子呢，对庄稼好，打麻雀害了庄稼，要是有了钱，爹爹就可以给娘亲，给哥哥，给我，给弟弟，给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卖肉吃了，也不用打麻雀了。” 第六章 打赌 安小熙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也让安海跟着一字一句的红了眼眶，二十多岁的男子汉竟然就落了泪，他忙转过头用手在脸上胡乱一抹，再转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张欣慰又灿烂的笑脸：“好好好，爹爹日后就不打麻雀了，爹爹给你捉兔子，捉鱼。咱们还去弄蝉蜕，等摸了小菜牛，咱们不吃褪了蝉蜕咱们吃鲜嫩的嫩蝉，蝉蜕拿去卖钱！” 安海说完就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安小熙看见安海又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心头情绪涌动，竟是红了眼圈儿。 一旁的刘氏看见了，可是不得了，着急忙慌的摸着她的头问道：“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没有。”安小熙摇了摇头。 孙氏解了围裙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从厨房出来，见状笑道：“我看小熙的精神头好了不少，不如明儿个让她去学堂？” “这可以吗？”刘氏自然是高兴的。 “我可以去学堂吗？”乍一听可以去学堂，安小熙瞬间抛开了刚才的感动，抓住了刘氏的袖子急急的问。 刘氏点头，道：“若是回去了自然不可以，不过在这里，你进去听几日课倒也使得。” “是哪儿的学堂？竟然还收女弟子不成？”安小熙抓住了刘氏话里的意思，禁不住有些失望又有些希夷的问道。 孙氏搬了个杌子在安小熙身边坐下，说起学堂来话语里带了几分矜贵，几分骄傲道：“自是刘家的学堂。刘家近百年来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可是在两百年前大周刚建国的时候，可是从旁支里出过一个皇后的。皇后顾念娘家族里，便在祖籍之处也就是我们青苗镇建了学堂说是家中不论男女均要念书，就算不为科举仕途，也要懂些道理。女孩子也就罢了，看家里情况从三岁启蒙念到十岁不等，至少要念三年。刘家子孙自是由族里供着念书，青苗镇子弟却要出束脩了，那时候附近十里八乡的谁不想过来念书？只可惜后来皇后娘娘仙逝，娘娘的娘家也韬光养晦起来，几代下来也就没落了。我们这主族也请不起好先生来教导学生，时间一久来的人也就不多了，如今便只有自家族里的孩子念书了。” “那男孩子呢？”安小熙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孙氏，男女都可念书啊！至少念三年！多好啊，可以念书。 殊不知她这幅求知若渴的眼神加上那张干瘦的小脸儿越发的惹人怜惜，孙氏叹了一口气，道：“男孩子自是要念到十岁的，且年年都有考试，术数，农学，文章，或者诗词，不拘什么，至少有两门让先生评了优等方才算是合格。若是愿意继续念书去科考，族里可以让念到十五岁，如果考不过童生试就要回来种地了。” “呀。”安小熙不由得惊讶出声，这位皇后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啊。哪怕子孙里面没有几个念书的料，可是起码术数，农学两样就足以让这些土里抛食的庄稼汉子多几样生存的能力。 算盘打得好，可以去一些铺子里找活计做，乡下人家，对于念书识字的人总有些敬畏，这样一来刘家出去的子弟起码都可以糊口了。 就算什么都不会，种地总该会把？本就是农民出身，有那根基在，再系统的学了如何种田，只要家中有那么一两亩的薄田，想要饿死怕是也难。 第七章 这么大姜味儿 “真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安小熙那么想着，也是赞叹出声：“族里这些年怕是出了不少有才之人吧？” 孙氏呷了一声，道：“都是庄稼人，哪儿有那么多会念书的？再说了，这先生……”孙氏笑了笑，却是不言而喻了，好的先生也不愿意过来，这族学里的先生也就只有自己族人来担任了，“这百十年下来倒是出过几个秀才，十几个童生，举人老爷便是一个都没有。不过这到底是念过书了，行事做派都跟人不一样，如今出去一说是青苗镇刘家的人，谁不高看一眼？便是你母亲，当年也是学到了十岁呢。样样功课出类拔萃，当年求娶者……” 孙氏想到刘氏的婚事就叹了一口气。 刘氏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道：“娘这是做什么？这门婚事极好呢，如今像您这样的婆婆可是稀罕呢，我们家那位倒是极普遍的。最最要紧是你女婿会疼人，处处护着你闺女我不比什么都强？” 唉？刚才不还是口口声声要和离吗？ 安小熙看着刘氏那有些羞涩略带幸福的笑脸，忍不住抿嘴偷笑。 小熙姥爷刘正鹏扛着锄头从外头进来，看到小熙在外面坐着，忙不迭的把锄头放到墙角三两步跨了过来一把就抱起了小熙，用那花白的胡子在小熙脸上蹭了蹭，哈哈笑道：“我看看我家小熙，这是身体好了？” “嗯！”安小熙用力一点头，被刘正鹏的胡子痒的咯咯直笑：“老爷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就知道吃。”刘正鹏一手抱着安小熙，一手翻了衣襟从内衣襟的兜儿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拉拉哨子来塞到她手里：“呐，你自己挑一个，剩下的回头给你表哥表弟们，说是你买给他们的。还有多出来两个是给二郎四郎的，等他们来了你给他们。” 安小熙捧着这些哨子一时有些呆愣，这些东西她小时候玩儿过的，还很是爱不释手，怎么这个时候就有这种玩具了？ 她数了数手里的哨子，一共十三个，上一世自己是个孤儿，没想到这一穿越竟然穿越到了子嗣颇丰的人家。 奶奶那里具体多少人她不知道，单就姥姥这里，姥姥姥爷总共生育了四儿两女，如今每个儿女又分别生育了两个孩子，也就自己母亲生了三个儿女。 这里里外外加起来，可不是十三个孩子么？ 这小物件大概也值不了几个钱，可是十三个算到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安小熙捧着哨子冲着刘正鹏甜甜一笑：“谢谢姥爷。” “哎！小熙真乖！”刘正鹏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孙氏连忙把安小熙从他怀里抢出来，嗔道：“你也是，从外面回来满身汗臭味儿的就亲我们小熙，也不怕熏着她。” 安小熙在孙氏怀里扒拉着哨子，挑出了一个天蓝色，两个只刷了清漆的原木色，其余的都给刘氏收起来，等回头给几个表哥表弟们。 这会儿功夫，孙氏已经把准备送安小熙去族学旁听的事情说了，刘正鹏连连点头，刚坐下的身子又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族长去。” 刘家自己的子孙要进去自是没话说，可是外姓人进去，又只是呆几天玩儿着而已，怕是要走人情了，孙氏从衣襟里掏出一根红绳串起来的钱递给刘正鹏，道：“去买些点心送过去，学里的先生喜欢喝茶，也买几两茶叶吧。” 第八章 告官 “嗯。”刘正鹏点着头接了钱就走了。 刘氏在一旁看着急切道：“这怎么能让娘拿钱呢？这不合适。” 孙氏笑道：“没事儿，一吊钱罢了。再者说了，你手里又没钱，真有那个心，日后让小熙还我就是了。” “我还给姥姥！我给姥姥买吃的！”安小熙仰着头笑嘻嘻的说道。 孙氏开怀一笑，搂着安小熙蹭了蹭她的发顶，道：“还是我们小熙乖。”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傍晚时分，刘氏挽着袖子要去厨房做饭，在西厢房照顾孩子的小舅妈掀了帘子出来笑着让刘氏抱了安小熙回房休息。 刘氏不肯，推让了一番到底是抱着安小熙回房了。 安小熙专心看着手里的哨子，却是想着要怎么开始养蝉，只是她刚刚过来两天，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记得罗爸爸说过，出蝉最多的是山东以及河南、河北、湖北、江苏、四川，安徽等地。 以前住的地方却是有山有水，地方也合适，成本小，但是养蝉这事儿颇费时间，更何况山上种的都是果树，养蝉就要影响果树发育，而且没个两三年的功夫无法盈利，因此罗爸爸也只是研究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 这里嘛…… 真的可以吗？ 上一世没钱，这一世，看着刘家跟安家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不然安海也不至于穿那样的衣服，还打麻雀来吃。 毕竟再怎么样，安海毕竟是家里的男丁，奶奶再偏心，也不至于克扣儿子才是。 只是养蝉要选哪里呢？ 还有蚕卵怎么找呢？ 这个季节倒是挺合适。 安小熙一边想一边点头，待她回过神来，面前的炕桌上竟然摆了笔墨纸砚，还有一本三字经。 她抬头看向刘氏，问道：“娘，这是什么？” 刘氏翻开三字经，道：“之前我教过你们兄妹念书，你说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记不记得这些。你姥爷去族长跟先生家里去了，估摸着明儿个就能去学堂了。” 安小熙看着刘氏絮絮叨叨的介绍着族学，刘家的族学里分为三个班，三到七岁的小班，八岁到十岁的中班，十岁后的大班，大班里面都是念书优秀的学子，今后都是要参加童生试的，过了童生试的都会由族中出银子供学子去姜州学堂念书，直到二十岁后考不上秀才就不能再念下去了。 考中秀才的人可以继续念下去，族中会一直出资供秀才念书到三十岁，只是这念书期间，是绝对不能够耽误地里的农活的。 族学里面只一个先生教导学生开蒙并主要负责大班，其它是术数等都是族里的人兼任的，谁有空谁就去上课，回头会在先生那里记下课程的进度，以便下一个人可以接着上课。 刘氏说完就挨个指着书上的字让安小熙认。 繁体字安小熙认不大全，她想了想点头，又摇头：“好像认识又不认识。” 刘氏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念给安小熙听，念完一行，安小熙便跟着念一遍。 待一页书念过去，安小熙自己又念了一遍，这一遍下来她发现自己竟然把全部的字都印在了脑子里，记得特别的清楚。 她试着闭了眼，那文字就这样浮在了脑海中，她张大了嘴颇为不敢相信。 她以前看过不少的小说，说什么女猪脚穿越了重生了都会有异能之类的，自己会不会也有呢？ 第九章 代母休妻 随身空间什么的才是发财的金手指啊！ 安小熙激动的手都抖了起来，看的刘氏却是心里一惊，丢下书就抱住了安小熙，摸摸她的额头，又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又一叠声的问：“小熙，小熙，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都是娘不好，你还没好，让你念什么书呢，咱们不念了，不念了啊。” 被刘氏这么一通关心，安小熙忙定了定神，看着刘氏笑道：“娘，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真的？”刘氏不放心的又去拉安小熙的手，又摸了摸后背，发现都是温热并且没有出汗之后也就真的放了心，“你刚才在发抖呢，真是吓死我了。” “哎呀，娘，我就是觉得可以念书很开心啊。”安小熙笑嘻嘻的说，然后又掩口打了个哈欠道：“娘，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好好好，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姥姥，小舅妈搭把手。”刘氏帮着铺了床，看着安小熙合上眼睛方才出去。 听着门轻轻关上，安小熙一轱辘爬了起来，径直拽出了挂在胸口的小荷包。 小荷包是用轻软的罗纱做成的，里外两层，贴着皮肤放着格外的舒软，看上面的花纹应该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可是她昨天醒来之后仔细摸过，里面不像是装着符纸，倒像是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触手温润油滑倒是让安小熙心里一喜，再打眼一瞧，却是一个和田玉的小猪，这小猪雕琢的圆圆润润的，小猪的耳朵眼睛鼻子小巧玲珑挤在圆滚滚的头上格外的喜人。 小猪的尾巴盘了圈圈在肥嘟嘟的屁股上，安小熙真的是越看越喜欢，不过…… 安小熙目光一凝，这和田玉的小猪看着价值不菲，安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给一个不待见，甚至恨不得让她去死的一个孙女手上有这个东西？刘家？她看着刘家家境不错，可是却不可能有这样好的东西，更何况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一个出嫁女的身上，这么名贵的物件，别说自家了，就是当族里的传家宝都绰绰有余。 哎呀，自己想到哪儿去了？这玉在自己身上就在吧，且看着戴了这些年都没被奶奶收走，大概家里也是没人知道的。 安小熙拍了拍头，她这不是在找异能呢？好像都是随身的东西或者身上的胎记什么的。好像只要想想就可以进去空间了！ 安小熙凝神努力默念“空间，空间，进去，进去”念了十几遍却没有反应，不会吧？难道又密码？要对口令？搞毛啊！ 安小熙快抓狂了，又努力了一会儿只好放弃了小猪，把小猪装进小荷包里贴身放好，又解了衣服看身上，看完了禁不住沮丧起来，这幅身子瘦瘦小小，干干巴巴的，最重要的是身上没有任何胎记的痕迹。 看来没有异能了…… 安小熙沮丧的滑进被子里闷声念叨着，这也太倒霉了吧。 怨天尤人了一阵，安小熙又乐观地想到，自己本来就是死人了，房顶都塌下来砸到了，不死就怪了。 现在穿越到这里，也算的捡了一条命了，自己已经赚了啊。 安小熙叹气，果然上天是公平的，罢了，能够重活一世已经很是赚到了，而且这次有娘，有爹，有哥哥弟弟，一家人都这么疼爱自己，还多求什么呢？ 第十章 往死里踩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子，然后让娘跟自己脱离苦海，嗯！还有爹爹跟弟弟，然后一家人发家致富奔小康！ 当然还要找一个如意郎君。 安小熙羞怯的抿嘴偷笑，在炕上打了几个滚儿方才安安生生的闭着眼休息。 安小熙要去族学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待吃过了晚饭，舅舅舅妈们就纷纷上门来了，还有跟刘家相熟的左邻右舍，以及堂姑母表姐妹等等陆陆续续的来陆陆续续的走。 无非是一些鼓励勤勉的话语加上一些小物件，安小熙笑的脸都酸了，再看堆了慢慢一桌子的各色用品，不禁暗叹，姥姥的人缘儿可真好。 待客人们都走了，只剩下刘家自家人了，一家人便坐在一起整理起了这些表礼。 安小熙数了数，单是书包都送了四个，其余的笔墨纸砚加起来零零总总也能凑出来四套来。 诸如尺头吃食之类更是堆了一桌子，安小熙把两个小表弟叫道身边，将吃食分给他们，又看向了刘氏。 按照孙氏的意思，这些东西要都给了刘氏，并且人情帐要记在刘家上，刘氏此时也是满面为难的看着孙氏，道：“这个……还是娘收起来吧。” “都是给你的，你收着就好了。”大舅妈笑着嗔了一句，道：“也是小熙这孩子讨人喜欢，我们一家子也是没话说的，姑奶奶且安心收着就是。若是谁有闲话，且让她找我来。” “可是……”刘氏到底是不肯的，这人与人之间相处讲究个礼尚往来，尤其这乡下人最是注重这个，今儿个谁家有事随了礼去，改日是定要还礼的。 如今这东西送到了刘家来，这人情往来是要记到自己娘家头上的，自己一个出嫁的姑奶奶怎么能让娘家给自己走人情往来呢？更何况他家也没银钱走这些人情啊。别的暂且不说，那笔墨纸砚可都是金贵东西，如今她也没掌家手里没银子，单是还礼就千难万难了。 安小熙看出了刘氏的为难，她眼珠子一转，拉着大舅妈的衣袖道：“大舅妈，大舅妈，听说你家有一座荒山？” “怎么？你想去玩儿？那可不是好玩儿的。”大舅妈笑眯眯的将安小熙搂在了怀里，道：“定是听你哪个哥哥撺掇你上山玩儿去了。咱们这西北地界荒山野岭的也多，去年你大舅带着人开了一座小山丘，那山丘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山丘后面连着一户大户人家的山林庄子，里面有些景致。可是这大户人家的地界岂是我们能够去的？我就拘着你那些个表哥表弟们不让他们上山去，你可别听他们瞎挑唆就冒冒失失的去了。” “怎么会呢？”安小熙猛摇头，倒是有表哥提起过那山上都是柳树，她才想起了这一茬，她眨巴着眼睛，道：“我是今儿个听了爹爹说有药铺收蝉蜕，人家可以养羊卖羊皮羊肉，养兔子卖兔子皮，为何我们不能养蝉卖蝉蜕呢？” 安小熙一脸的天真烂漫，似是无心之语，却引得大舅妈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二舅妈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来，哎呦了好几声才扶着腰坐直了，又笑了几声方才说道：“这蝉可都是从土里钻出来然后爬到树上的呢，连个蝉的幼虫都不好找，怎么养呢？你跟我说说？” 安小熙涨红了脸，一副被二舅妈打趣后颇为懊恼又委屈的神情：“怎么就不能养呢？那蚕长在树上，在树上产卵，蝉也是长在树上怎么就不能在树上产卵了呢？” 第十一章 责任 “那你跟我说说它为什么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呢？”二舅妈不依不饶的逗着她。 安小熙撇了撇嘴，索性白了二舅妈一眼，道：“那秋天到了，叶子不是落到地上了么？烂到了泥里，这卵可不就进去了么？” 三舅妈跟小舅妈相视一笑，大概是觉得她这样的想法很有趣。 倒是大舅妈哈哈一笑，道：“你这个法子能成吗？” 安小熙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狡黠一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赌？怎么个赌法？”大舅妈很是好奇。 安小熙没说怎么赌，反倒问道：“不知那片荒山大舅妈要用来做什么？” 大舅妈摇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那土丘跟我们那块地相连，你大舅看着那土丘土质不错，想要拿来种些果树。” 安小熙点点头，道：“我听表哥说那里有一片柳树林，不如就在那片柳树林下面埋下一些带着蝉卵的枝叶。大舅跟大舅妈也是要种果树的，那边也不用特别上心，索性就一起管下来，防一些蛇虫鼠蚁，浇水施肥也就是了。待两年后，就可以看见成果了。” 要两年啊。 大舅妈略一沉吟，把目光转向了大舅，大舅点了点头，大舅妈就笑道：“也好，不过费一些功夫罢了，两年就两年，只是不知道这赌注是什么？” 安小熙嘻嘻一笑，道：“我也不要什么，只要表哥费些心思把埋下的枝条上有多少卵，一共埋下了多少枝条，多少亩地，之后每次施肥浇水的数量以及树木明显的变化，到两年后出多少幼蝉，多少蝉蜕。到时候我只要这些，至于那些蝉以及蝉蜕就都是大舅妈的了。毕竟也不能白让你们忙活不是？” 大舅妈家养蝉发了财，自然不会落下二舅三舅小舅三家，这样算下来，就抵消了今天这些走礼的银钱。 安小熙思虑的周到，做的又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大舅妈跟大舅对视一眼，笑道：“哎呦，那可是便宜我了，蝉蜕可是值不老少银子呢。” 她这么说就是答应了。安小熙舒了一口气，她并不指望大舅妈把这件事多当回事儿，不过如今安家那边怕是不好对付，这事儿若是缓上两年再办，加上蝉生长发育的时间还真是紧迫，如今大舅妈肯帮忙，虽然是哄着自己玩儿的，那片杨树林怕也是有别的用途，答应自己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也是有了第一手的资料，到时候将那些东西拿到手，自己养殖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更何况以今天安海过来的情况来看，安家距离刘家只怕也不会太远，自己来往也方便，自己多看着些也就好了。 刘氏瞪了安小熙一眼，对大舅妈道：“嫂子，小熙小孩子不懂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大舅妈笑道：“那片杨柳树是你大哥要留下来编篮筐用的，平日里也少不得照料，如今不过是埋个枝条，再让老大记些东西，倒也不费什么心思。” “对念书也有用些。”大舅在一旁点头赞许道。 孙氏也点头道：“横竖没什么都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抛费些心思罢了，若是事情成了，倒也是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大舅妈点头道：“你也别放在心上，若是真的赚了钱，我还要多谢谢小熙呢。” 第十二章 两口子的打算 安小熙闻言用力点头，皱着小鼻子道：“我可能干了！” “是是是，我们小熙最能干了！” 一家人看着安小熙那认真的小脸俱都轰然大笑了起来。 安小熙不满的皱着鼻子，还是不相信自己啊。 不过当大家都散了之后，刘正鹏就叫了小舅带着大表哥二表哥等人一起出去找带着蝉卵的枝条去了。 刘氏抱着安小熙送走了刘正鹏，转脸就面色严肃的看着安小熙，道：“你这是做什么？闹得你姥爷舅舅表哥不得安生不算，还要劳累你舅妈瞎忙活……” 怎么会是瞎忙活呢？ 安小熙暗自嘀咕，却又在刘氏的念叨中低下了头，待刘氏话音刚落，她抬起头看着刘氏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娘，等我们有了钱是不是就不怕奶奶了？” 刘氏一愣，看着安小熙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过了一会儿把头埋进了安小熙的脖子里。 湿热的液体透过薄薄的夏衫浸透入皮肤，安小熙洋洋得意的勾起了嘴角，上一世罗爸爸怕蝉对果树有伤害，这一世可不会了，刚才她可是听到大舅走的时候跟大舅妈说了，蝉会啃食树木的根，要将果林跟柳树林隔开，还要大舅妈多多费些心思。 姥姥一家人真好。 安小熙在刘氏脖子里蹭了蹭，满足的眯了眼睛。 第二天天不亮，安小熙就爬了起来，刚起身的孙氏见状还能不明白她这是为着什么？把她按回去道：“快些躺着吧，那些蝉卵昨儿个夜里就埋进了土里。学里上学还早着呢，你再睡会儿。” “好吧。”想看的东西没在身边，安小熙不禁有些丧气的躺了回去。 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会儿，安小熙就被刘氏叫醒了，一身崭新的粉红衣裙穿上身，干巴巴的小女孩也漂亮了几分。 安小熙看着刘氏泛青的眼圈儿，明白过来这是刘氏连夜给做的，她按下心中感动，笑嘻嘻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娘！” “乖。”刘氏拍拍安小熙的背，将她抱下炕去梳洗。 安小熙乖乖的让刘氏梳了两个小抓髻，用两个红布条扎了蝴蝶结，她看着铜镜里不怎么清楚的影子，摸摸自己的脸庞，真是瘦的厉害呢。 “哎呦，这么一打扮真漂亮。”小舅妈端着碗进来，看到她的摸样就忍不住夸了一声，把碗往桌上一放，摆了筷子勺子对安小熙招手道：“我们都吃过了，你快来吃吧。” “谢谢舅妈。”安小熙甜甜一笑，由刘氏抱着上了炕，打眼一瞧，却是一碗云吞面，擀的细如发丝的面条上码放着三个薄皮的馄饨。 安小熙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薄薄的皮几乎是立刻就滑进了喉咙，唯留下了鲜香的馅在口里让人满颊生香。 她细细的品了品，双眼亮晶晶的道：“放了虾仁啊！” 小舅妈点头笑道：“今儿个你小舅一大早就去河里抓的，今天运气好，统共抓了六只大虾，我加了点猪肉，葱花包了二十几个馄饨，你喜欢吃的话，中午回来我再给你煮一碗。” 安小熙心满意足地笑眯了眼睛，却摇了摇头，道：“给表弟吃吧，我吃这个就够了。” “你病刚好，该好好补补。”小舅妈笑道，却没有推拒，虽然青苗镇紧邻**河，平常可以捕捞一些鱼虾之类的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可是这河里的鱼虾毕竟不多，大虾是很稀罕的物事，能够给自己的孩子补补，她也很高兴。 第十三章 偷听 “谢谢舅妈。”安小熙笑的眉眼弯弯的又谢了一次，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她喝一口热乎乎的汤，亲人的味道，真好。 安小熙还没吃完饭，四个表哥，一个表姐，一个表弟共六人一起来找她上学去。 安小熙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在瘦脸上显得尤其大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周围景物。 刘正鹏家位于青苗镇东面，这里距离青苗镇的主干道比较远，旁边就是千顷良田，站在街口往镇子里面看去，大清早的主干道上没什么人，倒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再加上蓝天白云，格外的诗情画意。而刘家的族学，就在这附近。 安小熙转头再看送自己上学的人，自家娘亲自不必说，姥姥以及几位舅妈也在后面跟着，这还真有几分前世送孩子去高考的气氛呢，她禁不住偷偷笑起来，跟在表哥后面一蹦一跳的进了学堂。 安小熙在小班门口看着各自告别的表哥们，再看看兴冲冲跑进教室的表弟，无端端的想起了素未谋面的哥哥来。 自家哥哥在安家排行老二，底下还有一个三岁的弟弟，若是在刘家，都应该上学堂呢。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哥哥跟弟弟过来念书。 安小熙这么想着，迈步跟着进了教室。 今天给小班授课的正是学堂唯一的常驻先生，刘秀才，刘先生抬眼看了下安小熙，目光在教室里一扫，随手指了个座位道：“你坐那里。” “多谢先生。”安小熙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刘先生恭敬一礼，见他摆了下手，方才起身转身往座位走去。 安小熙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挨着墙角，非常的偏僻，看着这个座位，她恍惚了一下，侧身坐下轻轻抚摸了一下桌子上的木纹后坐正了身子，掏出笔墨纸砚来一一摆好。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先生才开始讲课。 安小熙是第一天上课，不过因为是过来旁听，所以刘先生并没有对她没有过多照顾，仅仅介绍了一下，就正式开始上课。 今天讲的是《易童子问》，安小熙本不懂这些，只是翻开小舅妈帮忙准备的课本对着刘先生念的课文对照上面的繁体字一一认字。 半天过去，安小熙禁不住有些泄气，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一个族学而已，怎么会给小孩子们讲国事呢？ 那么现在到底是哪朝哪代呢？至少要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吧？ 南方？不像，随着据说这个镇子挨着河，可到底看着周围的环境不像是南方。更何况这里的男子各个都长得高大，稍显健壮。 北方？又不太像，她上一世就是冀州人，这里口音不像，若说更北面的东北人，那就更不像了，东北人作风豪迈，并且好酒，这几天她见的人虽然不多，可是各方面都诧异极大。 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半天是术数课，安小熙更是无聊的发起呆来。她甚至更加期盼起放学来了，因为刘家都是乡下孩子，家里活计颇多，是以族学放学也早，下午只上一个时辰的课就放学，好让孩子们回去可以帮着家里做些活计。 三五岁的孩子，别的不会做，打猪草什么的还是会的。到时候可以跟表哥一起去大舅那个荒山上去看看。 安小熙随手翻着上午那本《易童子问》，心思早就飘到了大舅家的那块荒山上去了。也不知道那片山地到底是什么土质，适不适合养蝉。 第十四章 诡异的分家协议 “先生。”大舅妈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教室门口。 那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心不在焉的安小熙，看到大舅妈，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目光转向了先生。 先生看到大舅妈起身道：“嫂子，怎么了？” “我找小熙。”族里的先生都是刘家族人，按辈分论，这位先生该叫大舅妈嫂子。 安小熙快步走出去，看着大舅妈略显焦急的表情，问道：“大舅妈，发生什么事了？” 大舅妈对先生道了谢，抱起安小熙就往外跑，出了学堂，也不等她问就说道：“你二伯母带着你奶给写的休书来了。” 奶奶给写的休书？安小熙一挑眉，大舅妈一句话里透漏的信息可是不少，婆母要休儿媳妇有很多理由，可是再多的理由都…… 她勾唇一笑，问道：“爹爹来了吗？” 大舅妈点头，道：“你爹爹也在。” 安小熙放心的笑了，只要丈夫不是愚孝之人，能够坚持的住，婆婆再怎么作都没用。安小熙因着自己的经历，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安海看着老实巴交的，大概也是一根筋的人，这种人认死理，更何况从昨天接触的情况来看，夫妻两人感情极好，奶奶想要做主休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学堂离家很近，大舅妈脚程又快，不过一会儿，安小熙就看到了刘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田氏的声音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传了出来：“三弟！你听嫂子的话，把这休书签了！就是你捧在手心里的这个女人顶撞婆母，气的婆母如今在炕上起不来，这还不算她还谋害安家子嗣！可怜我三郎如今还躺在炕上没睁眼呢，这个恶毒的妇人我们安家要不起啊！” 三郎？怎么扯上三郎了？安小熙眉头一皱，三郎躺在炕上没睁眼？田氏这话什么意思？谋害子嗣？ 随着大舅妈进入人群，安小熙看着那边用帕子捂着脸哭的悲痛欲绝的田氏，眸光一闪，勾唇笑了起来。 刘氏面色苍白的依着门框，也不要安海搀扶，一双眼睛定定的瞧着田氏，似是不甘，又似是畏惧，又似是怨恨，更多的是几分后怕。她是想过要和离，可是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如今田氏揣着休书找上门来，又口口声声说自己谋害子嗣，她不由想起那日匆匆抱着安小熙出门求医，不小心撞到的三郎来，不会是…… 察觉到刘氏情绪不对，安海想要去搂刘氏，却又顾忌周围人太多，刘氏又不大情愿的样子，只好忐忑不安的看着她，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休妻。 安小熙看着安海细声安慰刘氏的摸样，心下微定，她转头看向田氏，往她身后使了个眼色，幽幽道：“谁家剁姜呢？这么大的姜味儿。” 田氏拭泪的手一抖，斜刺里冲出一个孩子来就把她的帕子给抢走了。田氏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那孩子的衣领，孩子手一扬，帕子随风飘扬落在围观一人的脸上。 那人手忙脚乱的把帕子给拽下来，红着眼睛涕泪横流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看个热闹也能有个浸了姜汁的帕子飞到脸上。” 安小熙抿唇偷笑，对着田氏手里的小表弟眨了眨眼，小表弟嗷呜一声一边挣扎着一边就嚎了起来，那声音直入云霄久久不绝：“杀人了！杀人了！” 第十五章 畅想未来 可是因着田氏抓着他的衣领，小表弟越是挣扎，那衣领勒的脖子越紧，他渐渐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直站在刘氏身后的小舅妈冲了出去，一把从田氏的手上夺回了儿子，小孩子的皮肤娇嫩，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脖子上已然青紫一片，小舅妈心疼检视着儿子脖子上的伤，转头怒瞪着田氏道：“他还是个孩子！你竟然下此狠手！我要告官！” “对告官！”蹲在门口闷声抽烟的刘正鹏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了身，目光坚定清澈的看着田氏，一字一句道：“告你蓄意谋杀我刘家子嗣！” 刘正鹏没提刘氏的事情，反而揪住了田氏对小表弟下的毒手，因为他很清楚田氏的脾气秉性，这么做也是转移话题，并逼迫田氏自己说出刘氏并没有谋害安家子嗣一事。 因为只要告官，今日的事情必瞒不过去，官府都会细细的去查，到时候一切事情都会水落石出。 安小熙虽然不知田氏脾性，可是却想起了移花接木，围魏救赵这一招，她崇拜万分的看向刘正鹏，她知道刘正鹏目的所在，可是要这么能抓住机会可是难得。 可是…… 安小熙想起刘氏跟自己说过的，二伯父安湖的事情来。 安湖生来聪明，可惜不是念书的料子，倒是对于术数颇为有天分，安树林就托关系让安湖拜了一个账房先生为师。 安湖果然不负众望，做账的本事一流，他师父很满意这个弟子，并推荐他去一个铺子当总账房，而这个铺子，却是吏部尚书家的产业。 吏部尚书啊。 安小熙瞅着田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外聘账房呢，看来这个铺子对于吏部尚书来说算不得重要的产业，不然也不会外聘账房了，外聘的再好，也没买断了身契的让人放心。 安小熙眸中精光一闪，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哭着对刘正鹏道：“姥爷！还是别报官了，二伯可是在吏部尚书的铺子里当账房呢。万一……” 安小熙说道这里就停了下来，可是刘正鹏却听懂了安小熙话里的意思，不只是他，别人也听懂了，那就是“官官相护”！ 田氏本被刘正鹏的话吓得不知所措，现在安小熙这么一哭，她身子一抖，又得瑟了起来：“好啊！那就去报官！谁怕谁！我家那口子可是很得吏部尚书青眼！” “扑哧”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细声细气的道：“这西北苦寒之地，一个小铺子的小账房，怎么能被吏部尚书看的上眼？” “是谁！”田氏心一虚立刻扭头，一双眼睛在人群里睃视。 “顽皮。”人群外，一气质贵重的男子无奈的撇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男孩。 这两人眉眼之中颇为相似，只是男子长得英俊潇洒，这尚才七八岁的小男孩却长得眉清目秀，猛地一看跟女孩子似的。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好了，热闹看够了，我们走吧。”男子拍了拍小男孩的头。 “这就完了啊。”小男孩颇为惋惜的往里面的人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对上那一双澄澈入水的眸子。 安小熙有些困惑的又往那一对疑似父子的背影看了一眼，那男子的个子真高啊，他抱着的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啊？ 跟田氏不一样，小男孩一开口，她就准确的找到了他的位置，所以安小熙现在极为困惑，因为那男子跟小男孩的衣着，气质完全不像这里的人。 第十六章 长明灯 安小熙觉得，那两人就该出现在这里，她只有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贵脚临贱地。 刘正鹏看着田氏虚张声势的样子，心中一动，道：“她二伯母，吏部尚书是多大的官儿？贵人事忙，漫说不认得你们，就是你们是他的家奴又如何？那样的高官最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若是有人在外仗着吏部尚书的名头就横行乡里，你说他会如何做？” 说得好！ 安小熙在心里暗暗鼓掌，她太佩服姥爷了！这样一个大帽子扣下去，纵然二伯父走了狗屎运真的搭上了吏部尚书，日后追究起来，也是二伯父仗势欺人，为吏部尚书脸上抹黑，吏部尚书但凡还要点儿脸，也就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了。 更何况，之前那个男孩儿说过了，这是西北贫瘠之地，吏部尚书纵然在这里有产业，只怕也不怎么重视，不然怎么会外聘账房呢？ 安小熙的嘴角勾了起来，看着神情渐渐慌乱，却又故作镇定的田氏。 田氏低了下头，调整好情绪后迅速抬起对着刘氏怒目而视：“你这个毒妇！你害了我三郎不够！还要害了我！你……你……” 田氏面色骤变，“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别的话来。 安小熙瞅着田氏这般摸样眨了眨眼，不是说二伯母很精明吗？还是被姥爷的话吓傻了？ “娘，三郎怎么了？我出门的时候奶带他去买葡萄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大舅妈身子一侧，安小熙顺着声音低头看去，却是三个男孩子从人群里钻了进来。 不怕猪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安小熙想起这句话，捂住嘴瞅着三个男孩子偷笑起来。出声的那个穿着玉色香云纱提花长衫，十岁左右，他一左一右各有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衣衫的约六七岁跟三四岁的孩子。 安海看向三个孩子，诧异道：“大郎，二郎，四郎，你们怎么来了？” 大郎扭头看看二郎四郎，憨实一笑，道：“我来看看小熙妹子。听说她大好了？这太好了，那天的鸡我闻着就有问题，可是就拦不住小熙跟三郎，若不是奶把三郎抱出去了，只怕三郎吃的比小熙还多。” 什么叫猪一样的队友？这就是了，大郎一出现就推翻了田氏说的刘氏谋害三郎的事情，并且坐实了安小熙奶奶蓄意谋害孙女的罪名，不然怎么大郎都知道有问题，奶奶却故意给安小熙吃了还拉开了一直要吃的三郎？ “原来是这样！当奶的早就知道那鸡有问题，给了孙女吃，却不让孙子吃。这不是明摆着呢吗？谋害子嗣的可是婆婆，不是儿媳妇。这可是倒打一耙啊。”人群里有人议论了起来，各种附和声一时之间响彻一片。 田氏瞪着二郎四郎，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自家儿子念书都快念傻了，竟然被这两个野小子给忽悠了过来！ 大郎仍旧不明所以的看着田氏，见她不理会自己，再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有些害怕的凑上去拉着田氏的衣角怯怯的问道：“娘，你怎么了？” 田氏铁青着脸将大郎扒拉开，大郎踉跄两步，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双眼睛看看田氏，再扭头看看二郎四郎，渐渐的就蒙起了一层水雾。 安小熙看的着实稀奇，这个大郎真的是读书读傻了么？ 第十七章 真不是穿越 田氏迁怒自己儿子的举动此刻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安小熙眼珠子转了转，掩口惊呼道：“大哥，你没事儿吧？三哥呢？” 大郎回过神来，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沁出眼眶的泪水，转头对安小熙道：“奶带他出去了呢。” “哦。”安小熙点点头，呲牙一笑道：“三哥不是跟我一起吃了鸡吗？怎么会没事儿？” 大郎困惑道：“我也不知道啊，对了！奶给三弟喝绿豆，还抠喉咙了。三弟吐的好辛苦呢。” “安承嗣！”田氏气的怒吼一声，这个笨孩子！那么明显的套话都不知道！他这样说，这不是明摆着奶知道那鸡不能吃了，还给孙女吃，这是要害孙女了吗！田氏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大郎，拖着大郎就往人群外面挤。 “慢着！”刘正鹏叫住了田氏，他一直在看着安小熙跟田氏斗嘴，这外孙女病了一场倒是聪慧了许多，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小熙，走到田氏面前，道：“你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田氏心中一颤，捏紧了手里的休书，她是来做什么的还用问吗？自然是要休了刘氏，可是现在闹成这样，还能休的成吗？还不是这几个小崽子作祟！ 田氏恶狠狠的瞪了安小熙一眼，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儿子被扣喉咙所受的罪，出口的话就强硬了起来：“自然是代婆母休妻来了。” “女人可以娶媳妇的吗？”安小熙扑哧一笑，被刘正鹏瞪了一眼，立刻把头埋进了小舅妈怀里闷笑了起来，她眼角余光瞄到刘氏跟安海身上，对着刘氏担忧的眼神眨了眨眼。 孙氏接到刘正鹏的眼神，上前一步挡在了大舅妈的身前，道：“侄女这话说的有意思，连小孩子都知道女人不可以娶妻生子，侄女莫不是糊涂了？” 孙氏一句话犹如利箭穿心，气的田氏肝儿都疼了。 田氏本是商户女出身，娘家的条件算不得多好，只因着跟安湖做活的铺子有些小生意来往，田氏的父亲见过安湖数次，那时候尚且跟着老师学习的安湖就入了田氏父亲的眼，遂就把女儿嫁了过来。 因是商户女，父亲又最看重儿子，对于田氏便疏于管教，更加上田家所居之处鱼龙混杂，田氏的性子便有些往泼妇的方向发展。 若论打架骂人，田氏绝对不输于任何人，可是就似孙氏这般文雅的拐着弯儿的骂她没脑子，她还真的无法回嘴。 田氏之前所说的话，都是丈夫安湖教过的，这会儿气的急了，一张嘴，就骂了起来：“你扯急吧犊子呢！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们一声！刘氏已经被我们安家给休了！你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你也不看看你，看看你闺女长这幅样子，整天穿的妖妖艳艳的整的勾引谁呢？生个小的也是一副贱样子……” 后面的话越发的不堪入耳起来，安小熙瞪大了眼睛瞅着田氏，这人…… 刘氏早先着实被田氏手里拿着的休书给吓怕了，在安海不住口的安慰，闺女儿子不遗余力的维护以及父亲母亲的站出来挺身相互，大郎又说明了三郎的事情跟她无关之后，她已经缓了过来，这会儿听田氏不仅侮辱了自己，还骂及自己的母亲以及女儿，刘氏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去对着田氏的脸就是一个巴掌上去了。 第十八章 各人打算 响亮的耳光成功让田氏闭上了喷粪的嘴，刘氏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目光森冷的盯着田氏道：“你是嫂子，怎么说我，我无法辩驳。可是不该侮辱我的母亲，我的女儿！田氏！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你了！像你这种人，真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把你丢进河里鱼都要嫌弃河水肮脏，埋进地里那是万里都要寸草不生！” “好毒啊……”安小熙咋舌，可是这骂人的话怎么那么耳熟呢？自家娘亲不会也是穿来的吧？随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田氏也跟着骂了起来，那措辞的程度，真真让她以为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看到了两个衣着亮丽的女子对骂。 “够了！”刘正鹏额头青筋直跳，出生喝止了两人的对骂，他眼带笑意的看了安小熙一眼，目光落到刘氏身上时就变为了气愤：“念那么多年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跟个泼妇一样在外面吵架像话吗？” 小舅妈抱着小表弟在刘氏身边柔声道：“小姑奶奶，这狗咬你一口，你要咬回去不成？你且放心，自由爹娘为你做主呢。” 安海也上前把刘氏拉到自己身后，对田氏道：“二嫂，休书给我。” “你……”安海一出口，刘氏的刚强瞬间消失不见，紧张的抓着安海的衣摆。 安海拍了拍刘氏的手，虽然一语不发，却让刘氏松开了手。 田氏却是以为自己这个本性老实孝顺的小叔子在见识到刘氏的泼妇摸样后终于明白过来了，笑盈盈的将休书递过去，道：“你今儿个也看到了，你这个媳妇素日里勤快爽直，看着没什么心眼儿，其实这骨子里可是个泼妇呢，今儿个能跟我这个嫂子对骂，赶明儿个就能跟娘吵起来，对了，她可是跟娘吵过架的呢。你趁早休了也好，长嫂如母，我定会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给你找个……” 田氏的话说到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安海在接过休书后就将休书从中间一撕两半，然后叠起来再撕，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这休书就成了碎纸片子。 安小熙看着面色不定的田氏，困惑道：“二伯母，你啥时候成长嫂了？大伯大伯母可还在世呢。” “呀！”说道后来，安小熙忍不住捂住了嘴，惊恐的盯着田氏瞧。 田氏说的可是没错，长嫂如母，可是田氏不是家中长嫂，她这么说就有诅咒长嫂之嫌，再加上长嫂如母这么一条，大不孝的罪名就可以压下来，安小熙不趁着这个时候把她往死里踩，给姥爷制造给她们撑腰的机会更待何时？ 田氏被她看的浑身发毛，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没动作还好，这么一动，不能不让人多想。 大舅妈咧嘴一笑，道：“你这么心虚做什么？我们小熙也没说什么不是？” “是是是，我出来够久了，回去了，回去了。”田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不是么？她只能算是二嫂，上面还有一个嫂子的情况下她是不能算作长嫂的，除非大嫂王氏死了，可是王氏好好活着呢，那么田氏此话的意思在咒王氏。 长嫂如母的话是她刚刚说出来的，田氏私下里再怎么瞧不起王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也不敢承认自己咒王氏去死。 “既然你要回去，那么我们也送送，正好我也有事找亲家公。”刘正鹏暗暗对安小熙竖了个大拇指，转头对孙氏吩咐道：“帮她们收拾一下，今儿个就送她们娘两个回去吧。我们一味的往后退，人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了呢。” 第十九章 上有政策 听出来刘正鹏语气不善，田氏讪讪道：“哪儿用得着劳烦亲家老爷？还是我们自己回去吧。” 安海却在此刻对着刘正鹏恭恭敬敬的一礼，道：“劳烦岳父大人周旋一二。” 安小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知道今儿个这事儿不能善了了，不过看姥爷这架势，是准备要做什么？ 安小熙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坐上车，她还是一脸困惑的皱着眉头。 “笨蛋。”四郎撇了安小熙一眼，轻飘飘的吐出这两个字。 安小熙转头看向四郎，有些不服气的问道：“你知道姥爷要做什么吗？” “怎么不知道？还不是帮娘亲分家？”四郎今年三岁，自来聪慧无比，说话也比同龄的孩子顺溜的多，“姥爷在几位舅舅成亲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帮舅舅舅妈分家了，姥爷说，远香近臭，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难免有锅碗砰瓢盆的时候，分开了，反而会好很多。几位舅舅舅妈你也见过了，是不是很和睦？” 安小熙闻言细细回想，在姥姥家的日子虽然不多，可是她真的看的出来几位舅舅舅妈相处起来甚为和睦，几位舅妈说话时那种亲密的样子真的跟亲姐妹也是不遑多让的。 这里面固然不会排除姥姥姥爷的明理温和，也有几个舅舅舅妈本性很好的原因在，大舅妈爽利，二舅妈精明，三舅妈实诚，小舅妈勤快，几个人性格互有补充却又有共通之处，那就是心性豁达，对于什么事儿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并且都没有存下坏心思在家人之中挑拨是非，是以一家人才能够和睦相处。 安小熙想明白了，又转头看向坐在前面的刘氏与安海，两人虽然没说话，可是通过他们交握的双手便知道这两人只见已然什么事都没了。 她又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二郎，他这会儿低着头在裤子上划拉着什么，她凑过去仔细瞧着，渐渐的发现他竟然在画画。 似乎是一副肖像画，只是是画在他的衣服上，他又瘦，靛青色的布料裹在腿上，手指头划过去就没留下什么痕迹，看不出来画的到底是谁。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二郎抬头对她憨憨一笑，然后低下头又继续画了起来。 四郎看了一眼二郎，对安小熙道：“你别理他，他就这个样子。” “那你呢？你上学了吗？”安小熙问。 四郎白了她一眼，往前面努了努嘴，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哪儿有钱上学啊？” 田氏所做的马车就在前面，后面是刘正鹏跟孙氏的车。 安小熙知道四郎所指，撇了撇嘴，嘀咕道：“真真是偏心。”她说完又看向了四郎，抿嘴一笑拍了拍四郎的头，道：“你放心，我会努力赚钱让你上学的。” 安小熙那信心满满的样子看在四郎眼里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刺眼，他躲过了安小熙的手，气吼吼地道：“你才多大，能赚什么钱？还是我赚钱把你嫁出去吧。” 哟，恼羞成怒了。 安小熙偷偷一笑，不再搭理自尊心强悍的四郎，转身撩开车帘往外瞧去。 官道两侧种着高大挺直的白杨树，离着白杨树一丈远是深深的河道，许是今年夏季雨水不多，河道里面没什么水，再往那边就是绵延无边的玉米地。 第二十章 下有对策 绿油油的玉米穗子随着风浪起伏，好像碧绿色的海洋，看得人心旷神怡，安小熙凝目往北望去，那边似是连绵的苍翠山脉，玉米田到了那一头戛然而止。 四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禁不住撇嘴道：“那里你年年去个两三次的还看，有什么好看的？” 咦？好像有些不大对？安小熙意味深长的瞅着四郎，抿唇笑道：“四郎这是吃醋了？” 刘氏闻言转头看过来，见四郎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望向窗外，她叹了口气，挪过来把四郎抱在怀里，道：“四郎，不要欺负你姐姐了，她这一病醒来什么都忘记了。今年娘带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哪儿有欺负她？”四郎不满的白了安小熙一眼，委屈的嘟起了嘴。 安小熙示威似的撇了四郎一眼，看着他郁闷的样子捂着嘴偷乐。 看着两个孩子还跟以往一样闹别扭，不知愁的样子让刘氏的心情好了许多，转头再看一眼安海，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呢？ 毕竟是小孩子，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四郎就又凑到了安小熙的跟前，很“诚恳”的用喜气洋洋的眼神对安小熙失忆一事表示了沉痛的悼念，并且表示对以往两人结下的“梁子”不再计较，以后姐弟两人和睦相处，作为姐姐更应该友爱弟弟。 安小熙听得眉眼弯弯，不住口的点头，看着四郎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心底里阴阴一笑，小样儿敢忽悠我？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四郎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不过想起安小熙得来的那些好东西，还是忍不住继续忽悠起姐姐来：“姐，娘都教过我们的，兄友弟恭，是不是？您是不是应该多疼爱一下弟弟？” 安小熙看着四郎只微笑着不说话，这可真是新鲜，“小熙，安小熙”地叫了自己一路了，这会儿不光叫了“姐”连敬语都用上了。 她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会猜不出四郎的想法？她伸手捏捏四郎那鼓鼓的包子脸，笑道：“那娘亲还教过孔融让梨呢。” “孔融那么小都知道让着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你可是比孔融大，更应该让着我了。”四郎眼底闪过一抹得意，表情异常严肃的看着安小熙。 安小熙又捏了一把四郎的脸颊，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唉，算了，谁叫我是女孩子呢，念书也没什么用，那就……” 四郎双眸晶晶亮的盯着安小熙，里面就差写上“给我”两个字了：“姐，谁说女子念书没用的？娘亲书念的多好呀，连小爷爷小奶奶都特别敬重娘亲呢。姐，你放心，我学会了我教你！” 安小熙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再逗他，很是大方的一挥手，道：“笔墨都给二哥，几本书送给你了。” “啊……”情况急转直下，四郎也没想着把东西都给要过来，可是起码给他一套笔墨纸砚吧？怎么只有书了？ 第二十一章 三眼误终身 安小熙端坐了起来，看着四郎很认真的说道：“你才三岁，正是启蒙的时候，练大字用纸张的话，万一写废了怎么办？你想写字就在沙土上写，练好了再用纸。再说了二哥比你大一些，而且喜欢画画，就让二哥先用着，日后家里有了钱还少了你的用度？” 大概是从没有见过她这么板着脸的严肃摸样，四郎先是怔愣了下，下意识的点头应了，却又反应过来了什么，然后不服的咕哝了一句：“这么凶做什么。” 安小熙轻飘飘的撇了他一眼，四郎立刻就噤声了，她紧绷着嘴唇，其实肚子里笑的都快抽了起来。 谁知这时二郎头也不抬的说：“想笑就笑。” 额…… 安小熙满脸黑线，四郎倒是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整自己呢，顿时就跟安小熙闹成了一团。 刘氏看着三个孩子，跟安海会心一笑，安海趁机抓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且坚定的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站在你这边。” 安海这人嘴笨，不大会说话，可是只要说出口的话，便是实打实的真心话，更何况一个近乎愚孝的男人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刘氏不能不说是感动的。 刘氏反握住安海的手，低声回道：“有你这句话，再大的委屈我都受得。”她又撇了一眼三个孩子，话锋一转，道：“只是可怜孩子们。以前那件事我就不说了。这次小熙的事儿，我可是真的记在心里了。还有二郎上学的事情……我们不能耽搁了。可是如今所有的银钱都在婆母手里把持着，二郎上学所费不小呢。” 安海面色有些尴尬，有些难堪，更多的是身为人父人夫却没有能够保护好妻儿，没能给给妻儿应有的待遇、生活的愧疚。 转头看到瘦的只能用柴火棍儿来形容的女儿，再看看面色蜡黄的四郎，安海的目光最后定在了一直低着头用手指在裤子上画画的二郎，心头重重一叹，到底是责任站在了愚孝的上风，他缓慢而坚定道：“回去，我就跟爹娘说分家。” “真的？”刘氏双眼放光的看着安海，身子也不由的挺直了，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飞扬起来：“分家我也不指望能分到多好的田地房子。现在住的二进宅子是二伯出钱盖的，虽然还没分家，不过……这不可能了，旁边那一进的宅子虽然破旧一些，可是也算是好的了。我们是家里最小的，也不要求最好的。家里在**河边儿上不是有一处宅子吗？那里还有几十亩地，我觉得我们可能被分到那里。不过也没关系……” “那算宅子吗？”安海自然十分清楚**河边儿上的那根本称不上是宅子，打断了刘氏的话。他更清楚刘氏弃了比较好的一进宅院，选了那么一个不能住人的地方，是因为什么，他的心里更加觉得羞愧了。 安家现如今住的二进砖瓦房是安湖手里有了银钱以后盖起来的，安家旁边有些破败的半砖瓦半土胚的房子是安家的老宅。 安湖出的银钱盖的房子，再加上如今还没有分家，这宅子算是公中的，安湖赚的银钱也是公中的，田氏总觉得是他们二房赚钱养了这么一大家子，所以田氏处处都觉得高人一等，家里若是来了安湖的朋友或者田氏的亲友，田氏在那些人面前对于“住在她家房子里”“她家养着”的大房三房的人颐指气使。 至于**河边儿上的房子，则是多年前村子里到了秋收的时候粮食丢的厉害，为了看护粮食而用土坯在地头靠近河堤的地方垒成的小窝棚，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陆陆续续的加盖，也就形成了一处坐北朝南的里外三间的房子，可是那墙壁薄不说，就是房梁也只有成人手腕粗细，更别提那里好几年也没住人，更没有修葺过，房顶差不多都被风给刮没了。墙壁也开裂透风了。 刘氏却是笑着摇头，道：“现在距离农忙还有半个来月的时间，趁着这个功夫我们可以找人过来帮忙修一下房子，那房子怎么也能让我们熬过这个冬天。你的手巧，扎灯笼，剪窗花，扎纸鸢，简单的木匠活计等等什么都能做，等农忙过后，你去祁县或者姜州找些活计来贴补一下家用，等到开春了，我们再找人打土坯，就在旧房子后面重新起宅子。” 刘氏一口一个找人，其实安海心里清楚的很，这人，必然是刘氏的兄弟自己的舅兄了，至于自己的兄弟？不说也罢，安海倒是有那么几个知己好友，可是自家盖房子却要妻子从娘家叫人帮忙，怎么想，安海怎么觉得别扭。 可是此刻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又能说什么？只有闷闷的垂下头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找个好的活计来贴补家用。 安小熙虽然跟四郎闹着，却竖起了耳朵听刘氏跟安海的话，得知两人的决定，安小熙禁不住点头，娘亲是个有主意的，爹爹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却也是个拎得清的，今后的日子只怕也会是越过越好的。 根据安小熙看过的古言小说定律，但凡是穿越的人一定会有金手指的，虽然自己一没空间二没异能，可是那从两千年后带来的现代的知识那是什么都换不来的宝贵财富。 罗爸爸跟罗妈妈是靠着种植果树前前后后养育了上百位孤儿，安小熙自打记事起就跟着罗爸爸罗妈妈上山侍弄果树，是以安小熙对于这方面是门清。 之前她已经从别人口里零零散散的知道了，这里是土地比较贫瘠的西北部，芦花乡因为靠近**河，是以这里的土地比别的地方肥沃一些。 至于西北部的果子么，安小熙这几日倒是吃过一些，据说很甜的枣子，苹果，柑橘之类的味道也就那样，柑橘的味道甚至极为的酸涩，没有半点儿好吃的味道。 她还以为穿越到了古代可以尝一尝没有经过化学制剂污染改造浸泡过的原汁原味的水果呢，真真是让她失望至极。 不过失望之后就是巨大的喜悦了，这可是个机遇呢！ 这里的水果不好吃，她恰好会侍弄果树，如果能够种出好的果树来，那么发家致富的日子就不远了…… 安小熙眼神飘忽着憧憬着日后美好幸福的生活，嘴角忍不住翘了上去。 “流口水了！”四郎嫌弃的伸手在安小熙嘴角一抹。 回过神来的安小熙下意识的反手去抹嘴角，眼角余光却瞥见四郎那戏谑的笑容，一个没忍住，又冲着四郎扑了过去，冲着他身上的痒痒肉挠了下去。 马车在芦花乡安树林的二进宅子停下，安小熙放过了四郎，自己整理了仪容之后又帮着四郎将衣服拉平整了，又把二郎为了画画方便而拉上去的裤子抻平了。最后把得到的那些表礼都收拾好了包了个包袱让二郎背着。 刘氏又帮着安小熙把有些歪掉的衣领整理一下，拉着安小熙的手出去，将她交到已经下车的安海手里。 安小熙一落地就看到了正等外面的刘正鹏，她对刘正鹏甜甜一笑，道：“姥爷。” “乖。”刘正鹏弯腰把安小熙抱起，又从安海手里接过四郎，对二郎说：“你先带着弟弟妹妹回房间。” 第二十二章 慈爱目光 “好。”二郎很是乖巧的点点头。 安小熙很想知道刘正鹏怎么处理这件事，又对那对害死本体的爷爷奶奶很是好奇。 “小舅舅，小舅妈，表哥表姐表弟好。”软软懦懦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安小熙顺着声音看去，一相貌明朗的男子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小女孩脸圆圆的嘴角一个小小的酒窝，仰头看着她们，她困惑的看向了四郎。 四郎撇了撇嘴，低声道：“这是小姑夫，表妹。” 安小熙心思通透，四郎那细微的声音变化听得很是清楚，她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容对小姑夫点了点头道：“小姑夫好，表妹好。” 安小熙趁着众人打招呼的功夫把这处二进宅子打量了一下，眼尾余光从田氏脸上扫过，似乎回了安家，田氏的腰杆就挺直了不少。这还真是有钱有权腰杆子就硬气，这道理走到哪里都行得通。 安小熙暗地里叹了一口气，一众人寒暄完毕，大人们都去了二进里的上房，孩子们则由小姑夫郑雷带着去了外院的西厢房。 西厢房里外三间，南面的隔间较小，被当成了杂物房，中堂一进门盘着一个灶，正对着门的墙前放着一张八仙桌，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明亮。 北面的房间很大，靠着院子那边砌着炕，炕尾摆着两个两门的两尺来高的柜子，柜子上垛着两个大大的棕色箱子，箱子上面垛着被子。 安小熙不动声色的将屋子打量完毕，跟在四郎后面爬上了炕。 郑雷自来熟的烧水倒水，又问二郎家里可有点心。 二郎抬眼看了下郑雷不说话。 四郎瞅了一眼圆滚滚的小表妹，眯眼笑道：“我们哪儿有钱买点心吃？” 被四郎刺了一下的郑雷也不在意，抱着小表妹就坐在了炕沿儿，眼睛轻轻从二郎身边的包袱上滑过，目露关切的看向了安小熙，很是关爱晚辈的慈爱长辈，脸上的笑容也是和煦温暖：“你身体怎么样？你姑姑知道你的事情之后急坏了，过来看你的时候你却被嫂子带去了青苗镇你姥姥家，唉……” 郑雷一副为难异常的摸样道：“小熙，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以后多劝着你娘，有事别动不动就回娘家，你都不知道，你们走了以后你奶奶多么挂心，生怕你吃不好睡不好……而且这本就是小事一桩，你娘回去哭诉一番，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你们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这小事儿也变成大事儿了，一次两次的还好，次数多了这不是伤害两家人的感情吗？” 郑雷谆谆劝嘱着，苦口婆心的摸样好像是多为安小熙以及刘氏着想一般，好像刘氏这么回娘家就该要天打雷劈一般。 安小熙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郑雷冷不丁的一瞧是个热心的老好人，内里可真是坏到家了，他这人是觉得他们都是小孩子，所以好糊弄了吧？ 二郎啪一声打翻了茶碗，刚刚开过的白水顺着桌子蜿蜒往炕沿流了过去。 “呀！”小表妹原本趴在桌子上看二郎在画画，这一下措手不及被热水烫了一下，叫了起来，随即就扯起嗓子哭了起来。 二郎手足无措的收拾着桌子，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郑雷抱着小表妹豁然站了起来，看着女儿被烫红的胳膊额角青筋直跳，他磨着牙低声哄着小表妹。 “表妹没事儿吧？”安小熙也带出了一副关切的样子去查看，毕竟郑雷再讨厌孩子是无辜的，她的手似是不经意间从桌上的水渍拂过，不算很烫，热热的，再看小表妹的皮肤，白白嫩嫩的，大概是很敏感的那一类皮肤吧？轻轻一碰就能紫青了。 郑雷哄妥了女儿才勉强摇摇头道：“没事，我先走了。” 安小熙瞥见二郎嘴角一闪而逝的讥笑，忙起身相送。 自己女儿被欺负了都能这般淡定的离开，这个小姑夫，心机真重，换了自己，就是前面自己没理也要搅三分吧？ 安小熙瞅了郑雷的背影一眼转身往穿堂看去。 穿堂里头没设屏风，一眼就可以看到正房挂着的湘妃竹帘。她刚才就想溜去正房去看看，谁知道郑雷就把她们堵在了屋子里。 安小熙走进穿堂左右张望了一下，内院比外院更加宽敞整洁一些，东厢房同样挂着湘妃竹帘，窗纸洁白窗棂干净，大大的四扇窗户每扇的中间都镶嵌了一块巴掌大的琉璃。 而西厢房没有挂帘子，大门紧锁，窗纸虽然完好，却有些泛黄了。想来西厢房是没人住的。 安小熙看完后又等了片刻，见内院东厢房没动静，就从穿堂退了出来贴着外院东厢房的抄手游廊往内院走。 不得不说这二进宅子建的很讲究，除了美人靠，后院儿的后罩房，别的都建的一应俱全，连屋角的飞檐都很是讲究精致。 安小熙对这些却有些不以为然，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一个偏远地方的小账房就有这么多银子盖这么一所宅子，真真是败家，穷显摆。 她在刘家看到的宅子虽然也是青砖瓦房，可是一切显得中规中矩，院落里堆放着的柴火，屋檐下挂着的辣椒，大蒜等物，后院圈养的猪，院子角落里养着的鸡，看着就让人很是舒服。她唯一出门的今天也趁机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房屋，一部分的宅子都跟刘家的格局差不多，一部分是砖泥结合而建成，至于镇中心的宅子……她倒是没机会看到，不过青苗镇那么大的一个镇子，想来好宅子不在少数。 刘家的宅子看着让人很是舒服，安家这宅子总是让人觉得很是格格不入，在这里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 安小熙挽着腰贴着东墙根儿溜到正房窗户下，侧耳细听。 “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分家。”刘正鹏再三强调，他进门就拒绝了安树林坐在炕上的邀请，而是坐在了正对面的官帽椅上。 刘正鹏长得高壮，这么一坐很有一种大马金刀的气势，他看了一眼坐在炕沿上的田氏，道：“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妯娌，那样狠心的婆婆，我实在不放心。若不是看着安海是个好的，我就是告官也要他们和离！就冲着这次的事情，三个孩子跟谁也说不定！” 安树林坐在炕头，炕梢是相对沉默的孙氏跟林氏，田氏陪坐在炕沿儿。刘正鹏旁边是陪坐的是今日被四郎哄骗没去学堂的大郎和林氏认为身子不好在家休息的三郎。 安湖在祁县没回来，安江与王氏向来都不被允许参与家中大事的抉择跟讨论之中。 而安海在一进门坚定的表达了自己分家的意愿之后就拉着刘氏站在刘正鹏后面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正鹏的话一出口，孙氏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反对。女子和离是少数，能够带走孩子的更是少数中的少数，正确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当奶奶的谋害孙女，二伯母诅咒长嫂，欺凌弟妹，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安树林的脸色变了变，坚定的摇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分家是不可能的。” 田氏在一旁抿嘴讥笑道：“我们是大户人家，讲究多着呢，分家？说出去人家不笑话我们当家的？我们当家的怎么见人啊？还怎么在尚书门下做事？” 尚书门下？ 安小熙差点儿笑出声来，门下泛指“食客”“门客”“弟子”“门生”等，安湖不过是尚书府雇佣的账房而已，说是“门下”还真是抬举他了。再者说了，如今律法为官者不得行商，那铺子怕也是尚书府利用府中下人或者族中人的名义开的。现在看着风光，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还不一定如何呢。 刘正鹏也是念过书的，自然知道“门下”的意思，他淡淡地看了田氏一眼，转开了目光继续道：“我的意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分家就和离。现在是我外孙女差点儿没命，谁知道下次是不是我女儿差点儿没命。而且还有一个那么居心叵测的嫂子在一边虎视眈眈，我不想赌那一个万一！” 第二十三章 开导 刘正鹏语气很是坚定，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刘氏与安海成亲多年，回娘家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就是回去，也是报喜不报忧，不过比较两地距离不算很远，一些事情还是可以传到刘正鹏那里的。 以前不出面，是怕女儿难做，如今都闹到了这步田地，刘正鹏若是还不闻不问，只怕安家会更加得寸进尺。 田氏本想反驳，却又在刘正鹏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中哆嗦了一下，她莫名想起刘正鹏说过要告她意图谋害刘家子嗣的事情，立刻就噤了声灰溜溜的起身往外走去。 安小熙正听得入神，冷不防田氏掀帘子出来，她猝不及防愣住了。转头再一瞧，一圆脸微胖男子刚出了穿堂。她一惊之下就忘记了要跑。 “相公！你回来了！”田氏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快步往安湖身边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扭头恶狠狠的盯着安小熙呵斥道：“小蹄子！敢偷听！回头找你算账！” 安小熙眼神微闪，转身溜儿着东墙根回了外院，经过穿堂的时候，她探头往里瞧了一眼，正对上田氏戒备的目光，她吐了吐舌头，扭身回了西厢房。 四郎把安小熙拉上炕，一叠声的追问：“怎么样？” 安小熙面带喜色的点头，笑道：“姥爷的态度很坚定，揪住了二伯母跟奶奶的错处不放，这次应该可以分家了。” 谋害子嗣跟诅咒长嫂是不小的罪名。奶奶林氏要孙女死，勉强可以从孝道之中的“顺”来解释，也就是“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可是田氏意图谋害刘家子嗣之事就绝对说不通了，安家若想保住田氏，这次分家便势在必行。 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对安家的名声也不好。 确定可以分家成功，安小熙的心情极好，顺手就把抱着笔墨等物的包袱打开，书包多到有四个，她很大方的分给了四郎一个。二郎两个，自己虽然上不了学，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只是可惜了，姥姥姥爷费了那么大的心力让她进了刘家族学可以多学些东西，她就去了多半天就回来了。 笔墨纸砚四套她果然没留给四郎，而是给了三套给二郎，自己留了一套，看着四郎不甘的眼神，她忍不住捏捏四郎的鼻子，道：“我们一起用。” “好！”有总比没有好，四郎用力的点点头。 书就更好说了，谁用得着就给谁。 四郎对于那几本书宝贝的不得了，到手后自己留了一本启蒙的百家姓，那本三字经他摸了又摸，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放进书包里，打开靠里第二个柜子把书包放进去，又指着最里面的柜子道：“这个是你的柜子，我跟二哥一个柜子，外面两个是爹跟娘的。” 安小熙点点头，开了柜子把自己得的笔墨纸砚放进去。刚刚锁好柜子，外面就有人敲门。安小熙溜下炕跑去开门，看见来人就先愣了下，她旋即笑起来，侧身笑道：“姐姐快进来吧。” 来人是十四五岁身材有些健壮的姑娘，圆脸大眼，皮肤微黄，面颊红彤彤的显得格外有精神，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用一根红绳绑缚了垂在胸前。一身绯色粗布裤褂，衣摆跟裤腿上都绣了简单的花样。 安小熙不知道这姑娘是谁，不过开口叫姐姐肯定错不了，果然，一进门，二郎跟四郎就叫了“大姐。” 安小熙这才知道这是大伯父安江家的的大堂姐安小梅。 安小梅跟三人问了好，又看向安小熙仔仔细细把她打量了一遍，道：“又瘦了许多。身子可都养好了？” 安小熙点头，笑道：“已经大好了，姐姐放心就是，不知姐姐过来有什么事？” 安小梅羡慕的看着安小熙道：“爷爷已经同意要分家了，我去叫小爷爷过来当见证人。爷爷说让二郎去叫族长主持分家，四郎跟小熙去找二爷爷过来也是当见证人。” 二爷爷小爷爷自然都是爷爷安树林的亲兄弟，安小熙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 分家是大事，大多数人家都会摆一桌宴席来告知乡邻，这一户人家分家了，日后就是两家人了。可是安树林要保密，自然不会摆酒，只安安静静的叫了见证人以及族长。 清楚这一点的安小熙心里很是不安，分家意义重大，打个比方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假如日后安湖发达了，没分家，安海一家人也可以沾光得利，并且光明正大的让安湖一家人养着。可是分家了，安湖就是当上皇帝老子，安海也沾不到半分光，假如安海一家出了什么事儿，安湖伸手相帮就是情分，不帮那占着理。 当然，事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安小熙有法子发家致富，可是有着这样的亲戚，她可不保证那些人会不会见钱眼开，这也是安小熙看到可以分家很是开心的原因。 不过既然可以分家了，这是好事儿！横竖有那么多大人在，谁又能够动什么手脚不成？ 安小熙不再多想，跟四郎蹭下了炕，两人穿好了鞋子，二郎也将桌子都收拾好了，四人一同出了门。 因着天色已晚，正是晚饭时分，所以当安小熙几人请了人回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安小熙将人带到了正房就凑到了刘氏身边，低声问道：“娘，怎么就同意了？” 刘氏脸上掩饰不住喜色，闻言将安小熙抱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是你姥爷有办法，咬住了你奶跟你二伯母的事儿不放，你二伯也没办法，只能答应了。” 安小熙听着连连点头，见二伯已经提笔开始写分家协议，她连忙从刘氏身上下来凑过去瞧。 刘正鹏也在一旁看着，安小熙爬上了刘正鹏的膝盖，对他甜甜一笑，刘正鹏无奈摇头，把她揽在了怀里。 安小熙抿唇一笑，探身趴在桌子上看安湖写的协议，安湖的字是规规矩矩的楷书，一笔一划写的甚是端方。 都说见字如见人，安小熙看看字又撇了一眼安湖，暗道真是表里不一。 分家协议写的很清楚明白，安海，刘氏并两子一女分家出去。分家协议即日生效，因着一个月后才是秋收，安树林给安海一家一个月的口粮。 而更因为分给安海家二十亩地里面种的粮食是安树林出钱买的种子，所以秋收后那些粮食不能给安海。 安小熙乍一看到这条就忍不住想要去跟安树林说这不公平，一个月的口粮够做什么了？就算地里的粮食不给他们，起码也要给到明年麦收吧！ 可是再看刘氏跟安海那一脸的喜悦，她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能够分家，对于刘氏来说，吃些亏也无所谓了吧？安小熙低下了头继续往下看。 家产如刘氏所说，江边的二十亩地归安海一家所有，那边的房子也归他们所有。 因着房子太过破旧，安家出二两银子来帮助修房子。但是安海一家暂时不能搬出去，具体搬走的时间要等待合适的机会。 二两银子在乡下来说是极多的了，更何况这里大多数的宅子都是石头打地基，墙面用土坯的，土坯可以自己制，石头在芦山山脉附近可以采到，庐山山上多的是百年巨树，横梁也可以从山上伐，至于家具什么的所费树木还是可以从山上伐，再找人定做二两银子置办下来绰绰有余，这其中还包括了一些农具。 安小熙把分家协议看的很仔细，着重在写着“顺冲九年”的地方停顿了一下，至于说分家协议，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可是她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来，只是那么大的一张纸最后留白的部分极多。 一式三份的分家协议写好后由当事人安树林，安海，主持人族长，见证人二爷爷，小爷爷几人一同签了字，然后两份由安树林，安海分别保管，一份由族长保管。 第二十四章 小姑其人 安小熙细心的发现，当分家协议由族长收起来的时候，小爷爷的眉头皱了皱，却没说什么。 安小熙心头一动，扭头看着刘正鹏不解道：“姥爷，族长爷爷什么都管吗？” “嗯？”刘正鹏正跟孙氏说话，听到安小熙的问题只是下意识的反问了一下。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安湖已经把族长跟二爷爷小爷爷送出了门，安小熙皱了皱眉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分家协议都写了，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 因着天色已晚，刘正鹏与孙氏就在安家留宿一晚，第二日刘正鹏跟孙氏就走了。 送走了刘正鹏，刘氏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拉着安小熙要去芦山上香，还愿。 “去芦山？”安小熙有些不解。 刘氏拿了新衣服给安小熙换，心情甚为愉悦：“你那天生死不知，我就在菩萨面前许愿，愿意折寿十年换你好起来，如今你大好了，是该着过去还愿了。” “娘……”安小熙大为感动，扑进了刘氏怀里蹭啊蹭。 刘氏被她蹭的有些痒，忍不住往后躲了躲，又扯着安小熙的衣服道：“好了，乖乖站好，你这样我怎么给你穿衣服？” 四郎撇了安小熙一眼，嘟着嘴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哼！”安小熙对四郎一挑眉，一副嫉妒我你也来啊的眼神，气的四郎直磨牙。 刘氏却以为四郎还惦记着去芦山，笑着摇头道：“跟你二哥快换衣服，换好衣服了我们一起去芦山。” “好！”四郎欢呼道，冲着安小熙哼了一声扭身把伏案画画的二郎拽了起来去找衣服换。 安小熙看着桌子上不怎么清楚了的水渍，忽然想起了可以节省纸张的办法，她问刘氏：“娘，我们家有穿不了的旧衣裳吗？” “有啊，你有用吗？”刘氏回答的很痛快。 安小熙却是看着刘氏打了补丁的衣裳跟自己身上据说是新衣服的半旧衣裳犹豫了起来。 刘氏看出了安小熙的犹豫，笑道：“还有什么不能跟娘亲说的？” 安小熙抿唇一笑，这种法子也算极好的，也就不再犹豫，指了指桌子，道：“二哥总在桌子上画画，画完了水渍也就干了，根本看不出画的好还是不好。不如我们找一块白色或者浅色的布绷在木板上，拿笔在上面画画就可以了。” “可是墨迹很难清洗啊。”刘氏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是一两点墨迹还好，画画的话会有大量的墨迹，这怎么清洗？ 可以用米饭啊…… 安小熙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又咽了回去，清洗墨迹要用白米饭或者江米摸到衣服上，画画的布清洗一次需要很多米饭，他们刚分了家，哪儿有那么多的米让她们洗画布呢？ 她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考虑不周。” 刘氏摸摸她的头，笑道：“没关系，不过你的想法很好。” “对了！”安小熙眼睛一亮，画布不行还有黑板，不对，白板啊！她指着有些泛黄的墙壁道：“不如把木板刷上石灰粉，我们用木炭写字，”这次她学乖了，不等刘氏问就解释道：“也不用专门去买木炭，我们家里烧的柴拣出来就挺好。写完了用擦子擦干净就好。” “是个好主意。”一个木板而已，擦几次擦不干净了，就是重复粉刷也花不了多少钱，刘氏赞同的点头，“回头我就让你爹去准备木板，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刘氏把安小熙抱下炕，拎起装了香烛等物的篮子，一扭头却不见了二郎。 四郎自己跳下炕，见刘氏在找人，就说道：“二哥出去了。” 这几天见识了二郎对于画画的痴迷程度，安小熙瞬间就想到了二郎去了哪儿，她忍不住笑道：“二哥定是去厨房找木炭去了。” 刘氏无奈道：“那我们走吧，只怕二郎不会去了。” 安小熙闻言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倒是四郎迫不及待的催促刘氏赶紧出去。 刘氏带着两人出了门，返身把门关上，去设在倒座儿房里的厨房对二郎说了，然后对安小熙道：“我们先去看看河边的房子，然后再去芦山。” 安小熙也想去看看那所房子到底破败成什么摸样，闻言点了点头。 四郎早就一蹿三丈远的跑出了家门。 安小熙见状心头一跳赶紧追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你慢点儿！小心拐子！” “拐子？别把你拐走才是！”四郎在不远处停下，扭头冲着安小熙做鬼脸。 安小熙跺了跺脚，却又想起这是古代，不是现代，拐子哪儿有那么多那么容易遇见的？她扭头见刘氏出来了，跑过去拉了刘氏的手一蹦一跳的从四郎身边经过，并挑衅的晃了晃被刘氏紧紧拉住的手。 四郎极为懊恼地看着刘氏另一只拎着篮子的手，他想也不想地跑上前去扯开安小熙抓住了刘氏的手。 安小熙也不恼，绕到刘氏另一边接过并不算沉的篮子抓住了她的手。 看着笑闹的一双女儿，刘氏亦禁不住笑了起来。 **河边的宅子距离村子有些远，安小熙直走了一个小时，走的腿脚酸软才走到河边的宅子。 到了地方安小熙才知道，叫宅子真的是太抬举那所破败的屋子了，四面墙都透风不说，房顶更是只剩下了手臂粗细的房梁。 屋门窗棂？更是半点儿影子都看不到了。 刘氏看过之后却觉得极为满意，她指着这破旧的房子，道：“之前我跟你爹以为时间紧迫，还想着修一下这房子呢。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这房子距离田地太近，日后只怕会潮湿，再盖的时候要往前挪一挪，起码距离后面的地要有二十尺远，这样还可以在后面圈出来一个大院子。嗯，正房要盖三间，然后再各盖三间东西厢房。横竖我们现在有时间，分家给了二两银子，足够使了。” 安小熙看着刘氏指点江山的样子有些想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氏将未来养猪，养鸡鸭鹅等物的地方都规划了出来，又在后面的空地划出了菜园子，柴火垛子，沤粪的粪坑等等，细致的都不能再细致了。 安小熙在门口的大石上歇了一会儿，见刘氏还兀自畅想未来，甚至多久可以送四郎进学堂，让二郎去学艺，今后给二郎找个什么样的媳妇，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婆家都列入了计划当中，就有些坐不下去了，在四郎戏谑的目光中，安小熙站起来溜去了地里。 安小熙家分得的地就在这所房子后头一两米远的地方，距离旁边宽阔平整的乡间小道也只有两三米远。 二十亩的地都挨着，倒是省却了不少麻烦，安小熙在地头寻了一株玉米，踮起脚尖将苞叶剥开一个小口子，打量着开始灌浆的玉米，颗粒小的可怜的玉米粒让安小熙吃了一惊，一亩地下来也没多少斤吧？ 二十亩地，交了赋税还能余下多少？不对，现在是夏末，收了玉米还可以接着种麦子。不过，玉米属于亩产极高的作物，玉米的产量都不高，麦子又能有多高呢？ 可惜自己只懂得种果树，对于种地一窍不通，不然也可以想想法子改善一下种植方法或者育肥的法子。 想起果树，安小熙的目光转向了河堤那边的地头，那里紧靠着河堤前一片作为隔离带的空地附近种了一排高粱，有些人家种的多一些，几亩地的样子，有些种的少些。 例如安小熙家这些地，只在地头那里种了大概三四分地的样子，种了高粱的那一亩地中间种着的是花生黄豆芝麻等作物。就在高粱地最外面，则种着七八株果树。 她转过头去着意打量了一番河堤，这河堤专门在河堤与田地之间隔开了一段空地，看样子是怕耕地距离河堤太近而影响了河堤的坚固。 看完了河堤，她走到了地头果树下面。 第二十五章 尚方宝剑 安小熙站在果树下眯眼看着不过大人手臂粗细的树干，又往上看了看已经结了青涩果子的果树。 八棵树，两棵苹果树，两棵柿子树，余下四棵都是枣树。 如今各色果子挂满了枝头，枣子更是坠的树木枝条都垂了下来，安小熙仔细瞧了瞧，也就枣子长势好点，别的都不怎么样。估计味道也是跟她吃过的那些一样吧。 “小熙！走了！” 不远处传来刘氏的叫声，安小熙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果树扭头跑了过去。 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芦山脚下，香客如织的繁华山脚让安小熙看的目不暇接。蔫呼呼的四郎更是从刘氏身上跳了下来拉着安小熙的手在各个摊子面前晃悠。 姿态各异的面人，雕工精细的木簪，样式简单大方的素银首饰，铜鎏金首饰，各色布花，糖人，字画，香火纸钱等等等等。 安小熙对这些没多大兴趣，倒是看到不远处有卖花木的，立刻反手拽着四郎往那边跑过去。 刘氏怕两个孩子跑丢了，立刻追了上去。 “安小熙，你去哪儿？”四郎在卖木刀木剑的地方看的正过瘾，被安小熙这么猛地拉走着实不喜。 “看看果苗。”安小熙微微喘着气蹲在摊子前轻轻拿起一颗根部用柳编小筐子兜着湿润泥土的枣树苗看的仔细。 摊主见是两个小孩子，就想拦着，抬头看见刚刚在两人身后站定的刘氏，忙改了口，笑道：“这位太太要买果苗？看看吧，我这里都是上等的果苗，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甜。” 安小熙心头一动，她不便问姥爷跟大舅，还可以问他呀，她弯着大眼睛天真地笑道：“是嫁接过的吗？我听说嫁接过的果苗结的果子最最好吃了！” 摊主笑容一僵，从安小熙手里轻轻拿回自己的果苗摆好了，道：“嫁接哪儿有那么简单？那都是《氾胜之书》《齐民要术》里面才有记载的。我一个穷小子哪儿识得字看过那些书。” 安小熙闻言侧头一笑，道：“你不是说你是个穷小子吗？穷小子还知道《氾胜之书》，证明你有上进心啊，只要有心没什么是学不到的。” 摊主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才四五岁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的，这怎么看也不像读书人家的孩子啊。 不过安小熙的话让摊主心情好了许多，也多了耐心跟她说话：“这书都是被收藏在大户人家里头的，我们寻常人哪儿能轻易见到？这都是糟蹋东西啊，那些读书人怎么懂得种田？那么好的书放在他们手里只会明珠蒙尘。” “扑哧。”安小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念过书啊？明珠蒙尘都知道。” 摊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在这里呆的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也就学了一两句。” 得知这样的消息，安小熙也有些失望，如果可以找到这些书，她也可以参考一下，毕竟她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只是跟着罗爸爸见识的多了，所以会了而已。 “好了，看够了，我们赶紧上山去吧，今天中午在寺里吃斋，吃完饭还有一个时辰让你们在山上玩会儿，然后我们就回家。”刘氏摸了摸安小熙的头，把四郎拉了起来。 “好。”安小熙点点头，跟摊主告了别就拉着四郎的手一起上山。 一长的很是漂亮的男孩子拉着一儒雅男子的手从旁边的字画摊子踱步过来，小男孩看着安小熙离开的背影惊奇道：“一个乡下小姑娘竟然也知道嫁接之术？” 儒雅男子不怎么赞同的摇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切记看人不可因着他人身份而看低了人。更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份就看不起人，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昔有卧龙先生躬耕陇亩，焉知今天不会有名士隐居于此？” “是，儿子受教了。”小男孩垂手恭立应道。 儒雅男子又看了一眼摊主，笑了笑。 小男孩也看向了摊主，唇角一勾，原本就漂亮的不像话的人像是瞬间被打上了万丈的光芒，正面对着这个笑容的摊主竟然双眼发直的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芦山不算很高，步行半个多时辰就到了位于山顶的寺庙。 寺庙香火极其旺盛，因此建设的也很是雄伟壮观，安小熙倒是见识过不少的大型寺庙，所以对于芦山这样的寺庙倒也没多大兴趣。 安小熙跟着刘氏上了香，求了签，又跟着刘氏到了一处偏殿。 推开门，一室的光亮让安小熙闭了闭眼，待适应了屋子里的亮光之后，她发现这里竟全都是长明灯，一盏盏擦的光亮的黄铜长明灯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阶梯式长几上。长明灯下是、一块块桃木板子上面刻着一个个人名。 安小熙拉着四郎的手跟在刘氏后面，顺着刘氏的身影往那一排排长明灯看过去。 刘氏走到照顾长明灯的僧人跟前，掏出了两串铜钱递过去，道：“请帮我点一盏长明灯。” “请问施主姓名。”僧人接过铜钱放到一旁的桌上，捧了册子提笔问道。 “安小熙，于缉熙敬止的熙。”刘氏看了一眼墙角的长明灯道。 安小熙随着刘氏的话，目光定在了一盏写着“安小阳”的长明灯上，只不过一瞬，便转移了目光，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刘氏道：“娘，现在家里还需要用钱，这个长明灯就不点了吧？” 刘氏转过身，眼睛似是无意间定在了安小阳那盏长明灯上，片刻后温和怜惜的看着安小熙，道：“也花不了几个钱，给你点一盏长明灯，我才安心。” 刘氏如此说，安小熙也无法，只得遂了她。 待吃过了中饭，安小熙跟四郎就钻进了寺庙后面的树林里，四郎没来过这里，这会儿跟出笼的小鸟似的漫山遍野的跑。 安小熙却是惦记着嫁接的事情，她打算种一些果树，要寻找适合的砧木。她也没打算种太过偏门的果树，苹果，梨子，桃，葡萄这四种就好。 安小熙一边想着要种什么果树一边念叨该用什么砧木，结果发现，嫁接几种果树所需要的砧木都不大好找，也就苹果所用的西府海棠在西北之地极为常见。 再就是嫁接梨子所用的秋子梨，桃树要用杏树，扁桃，山桃等，葡萄最好用山葡萄。 “安小熙！快来看！这里有葡萄！”四郎在远处叫着。 安小熙扭头一看，刘氏不知道去了哪儿，四郎所站的地方隐约可以见一片葡萄藤缠绕在细细的树枝上。四郎正一跳一跳地试图去摘上面个个饱满紫红的诱人的葡萄。 “四郎小心！”安小熙的心提了起来，转身赶紧跑过去。 “啊！”四郎心急摘葡萄，却不料跳了几下后脚下踩了空，掉了下去。 安小熙惊叫一声，可是无论她跑的再快，也赶不上四郎往下掉的速度。 “四郎！”刘氏正巧看到这一幕，骇的她心惊胆战。 安小熙跑到葡萄旁边，密密麻麻的葡萄藤与树枝之间出现一个人形空洞，她连忙跑到一旁的阶梯处，一小男孩仰头目光冰冷的对上她的眼睛，她微微怔愣，小男孩一身黑衣，黑色夹金银线绣就的暗云纹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可是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却如同他的目光一样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小男孩见安小熙没开口说话，微微皱了下眉头似是有些不耐烦，他偏了下头。 刘氏此时方才跑了过来，见安小熙站在阶梯这里发呆，一叠声的问道：“四郎呢？有没有看到？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小熙转头看了刘氏一眼，又扭头看向了那个小男孩，谁知就这么一扭头的功夫小男孩已经不见了，只一黑衣男子抱着四郎站在下面，见她看过去，黑衣男子将四郎轻轻放在地上，对安小熙拱手道：“小少爷没有大碍。” 第二十六章 偷龙转凤 见到四郎，安小熙跟刘氏连忙跑了下去，刘氏抱起四郎一阵检查，见他没醒过来禁不住抬头问黑衣男子：“他怎么还没醒？” 黑衣男子道：“摔晕了过去，一会儿就醒。我走了。” 安小熙看着黑衣男子的背影皱了下眉头，四郎掉下去的时候除了惊呼的那一声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她又扭头往上看四郎掉下来的地方。 这里虽是寺院后山，可还是被寺里的僧人打扫的极为干净，四郎跌下来的地方是个斜坡，上面只有三两片落叶，半个石头块子都没有，就是摔了下来，最多也就是疼两三天的事情，晕过去？绝对不可能。 刚才那个黑衣男子大概是小男孩的护卫吧？安小熙心头虽有疑虑，却没有说出来，毕竟看那小男孩的气质衣着，两人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刘氏查验了四郎身上没有半分伤口，已然是放下了心，她抱起了四郎，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道：“可惜没有问过恩公的姓名，不然给恩公立一个长生牌位也好。” “四郎没事就好。”安小熙不想提这件事，含混了过去，帮刘氏提起了篮子道：“娘，我们去寺里休息一会儿吧，等四郎醒来我们就回家。” 安小熙的话提醒了刘氏，她连连点头，道：“寺里有医僧的，我请他帮四郎看看。” 安小熙点点头，提着篮子在前面引路，三人回到了寺里。 待找了寺里的医僧给四郎查看过，表示确实无碍之后刘氏总算是放了心。 安小熙送了医僧出去，很想问一句弟弟是不是被人给打晕或者用了什么手法给弄晕过去的，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没问出口。 四郎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刘氏不放心，又叫了医僧过来仔细查验了之后才放了心。 安小熙悄悄拉了四郎到一旁问他掉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四郎很直接的摇头：“什么都没看到啊。我下去就昏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安小熙摇摇头，笑道：“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想去摘葡萄。”四郎看了刘氏一眼，可怜巴巴的说。 刘氏生怕四郎再出什么意外，脸一板，道：“不行！你如果想吃葡萄，我买给你就是了。” 四郎看了安小熙一眼，拉着刘氏的衣摆撒娇道：“我上次看到奶给表妹买葡萄吃，安小熙在一旁看着流口水。” “你才流口水！”安小熙气的跺脚，她才没那么贪吃呢！ 似是被四郎的话触动了，刘氏许久没有说话，在四郎有些失望的时候，刘氏终于点了头：“我带你过去摘，只不过后山的都是山葡萄，只怕没那么好吃。” “能吃就行了。”四郎撇了安小熙一眼，鄙夷道：“她又没吃过，也分不清楚好吃难吃，有的吃就高兴多了。说不定这次吃了不好吃，以后就不管您要了呢。” “你贪嘴便赖在我身上！”安小熙真真是被四郎气的咬牙切齿，这么个小屁孩儿怎么这么能说？真的不是穿越来的吗？ 面对又吵了起来的一双儿女，刘氏无奈的上前打断两人，一左一右各牵了两人往后山走去。 山葡萄的味道果然不怎么样，加上这里土质不怎么好，味道就更不好了。 不过安小熙跟四郎两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一个是感动于四郎记挂着她，一个是真的没吃过葡萄。 几大串的葡萄，安小熙只吃了两颗就放下了，她小心翼翼的在附近寻找了几株细嫩的葡萄藤连根带土的挖出来，又找了几根粗壮的山葡萄藤折下来插进湿润的泥土里一起用刘氏给编号的柳条小筐兜着放进篮子里。 下山的时候，安小熙看着满山的各色树木心中一动，最适合的砧木找不到，不过可以找些替代品，只要找到根系发达适应本地条件的树木当砧木就可以了。 自然这里最适合的便是白杨树了，白杨树生命力极其顽强，一根细弱的枝条扦插进泥土里，只需要少许的水就可以成活，用白杨树当砧木再合适不过，也省力一些，直接采其健壮的枝桠就好。 一路下山，安小熙采了不少的白杨树枝桠下来，又说服了刘氏从自家地里那边走，顺便折了几支柿子树枝条跟苹果树枝条。 “你弄这些做什么？”刘氏见整个篮子都被各色枝条塞的满满当当，不禁好奇的问。 安小熙不欲多说，只神神秘秘的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鬼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鬼？”刘氏笑嗔了一句，却又欣慰女儿这次醒来懂事许多。 刘氏说者无心，安小熙听者有意，暗暗心惊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急切了些？真的不像是五岁的孩子呢。 不过…… 安小熙扫了四郎一眼，有这么个怪胎在，自己就是再聪明，也应该不显眼了吧。更何况自己也没表现的很出头啊…… 回到家之后，安小熙将几枝果树枝条放进清水里，就去问安海要薄刀片。 “你要刀片做什么？”安海看了一眼安小熙手里拎着的树枝问道。 安小熙生怕安海不给，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我不是听人说把果树苗接到别的树上面，结出来的果子很好吃，所以我试试啊。” 安海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摇头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件事？接到别的树上面？别说能不能活，你还小，玩儿刀片小心伤到手。” 安小熙却不想放弃，又怕说不动安海，眼珠子一转，扭头冲进屋里把正在摘菜的刘氏拉了出来，道：“娘，娘，你告诉爹爹啊，今天在芦山真的有个果苗摊主说有什么嫁接呢，还说那都是书上面写过的呢。” “不是你说的嫁接吗？”刘氏的记性很好，那分明是安小熙提起的，不过她没计较这个反而点点头，道：“不过那摊主的确说书上有说果树可以嫁接的。那样种出来的水果更好吃。” 有了刘氏的确定，安海还是不同意：“就是真的，可是你又没看过那书，怎么知道如何嫁接？更何况伤到你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是怕安小熙这个小孩子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安小熙感动之余继续努力撒娇道：“那么爹爹就帮我嘛。我说，爹爹做好不好？这样爹爹也不怕伤到我了。而且现在爹爹也没事做啊，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帮我吧，万一这果树真的活了，我们可以跟舅舅一样种果树赚钱啊。爹爹……” 安小熙扯着安海的袖子撒娇，大大的眼睛衬在黄瘦的脸庞上面格外的让人心疼。 刘氏看不过去，推了安海一把，道：“女儿都这么求你了，你就答应吧，横竖你也没事儿。更何况我大哥这几年帮我们家不少，生四郎那年如果没有大哥……” 安树林跟刘氏夫妻俩的眼里一直都只有老二一家，刘氏生二郎，小熙的时候都没能够好好坐月子，落下了病根，生小熙的时候还好，有王氏帮衬着，生四郎的时候王氏也大着肚子几近临产有心无力的帮不上忙，孙氏那个时候在家里在照顾三舅妈的月子，抽不开身。小熙几个舅妈手里也各自有事忙着，只在刘氏生完之后几天轮流过来帮衬了一下，可是因着刘氏生了四郎第一天就要下地自己洗衣服收拾产房，这没几天下来身子就垮了，差点儿就出不了月子了。 是当时家境比较富裕的安小熙的大舅舅大舅妈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帮着求医问药的才把她的身子调理了出来。 其余地方的帮助就更不用说了，提起来安海的心里满满都是感激。 安小熙听着刘氏的话头觉得有戏，在一边连连点头：“爹爹，你就帮帮忙吧，都是大舅一家对我们好，我也想帮帮大舅舅。” 安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仍旧是不放心的嘱咐道：“你要记住，你不能自己动刀子！” 第二十七章 污蔑 “是！”安小熙稍息立正，差点儿行个军礼出去。她欢欢喜喜的告诉安海需要的刀子要什么样子的多薄，说了个详详细细，说完之后跑去杂物房里。 刚才她看过了，杂物房那里也盘着炕，虽然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却收拾的干净整洁。 她把炕上收拾出来一块地方，用木板隔出一块大约一米见方的地方，中间再用细长的木板隔开数行，她又爬下炕，找出了一个不用的陶罐准备去菜地里弄些土来做育秧的地方。 安家的菜园子离家不远，素日里都是安树林打理，土地整理的很是肥沃。 安小熙特意跑到对面去问了在家看家的堂妹有没有看到爷奶跟二伯母出去，得到几人都在家的消息，她兴冲冲的返回西厢房去找四郎：“快，跟我去地里弄些土来。” 四郎板着脸瞪着安小熙没理她，就是一直低着头画画的二郎都放弃了画画，一双乌黑的眼睛木木地盯着她。 安小熙被盯得莫名其妙，低头看看，发现衣服上沾了许多灰尘，弯腰拍干净，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他们还盯着自己，不由心头有些发毛，道：“你们怎么了？” 四郎见她不开窍，气鼓鼓的指责道：“你不懂就不要瞎胡闹好不好！搞什么嫁接！你懂吗？不懂你还瞎要东西！你知道那么一把刀子要多少钱吗？我们家里现在又没有多少钱，爷奶没给我们多少吃的！过了这一个月我们都要饿肚子！你这样瞎胡闹要让爹爹娘亲多为难啊！” “什么？”四郎的话让安小熙懵住了。 她呆愣愣的样子让四郎更加气愤，指着安小熙的鼻子斥责道：“那样一把刀子要一两银子啊！娘要当了她最后一件嫁妆！” 安小熙捂住了嘴，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啊，那样一把薄薄的小刀就要那么多钱，还会掏空了家里……可是那真的能赚钱啊……可是…… 安小熙低下了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还没来得及一展长才，居然就给家里添了乱子…… 安小熙又是懊恼又是心急委屈，眼泪立时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二郎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拉了四郎一下，然后拿着画板默默的出去了。 四郎愤愤的瞪了安小熙一眼，扭身下炕跑了出去。 安小熙反手擦着眼泪，心头酸酸涨涨的，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刘氏与安海一进门就看见安小熙站在炕边抹眼泪，两人吓得赶紧过去搂着安小熙问道：“小熙，你怎么了？” 安小熙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哽咽道：“我是不是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安海失笑道：“怎么可能？我的小熙最乖了。” 刘氏心疼的把安小熙抱上炕，打了水来帮她洗脸，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包的密密实实的手帕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塞到她手里，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安小熙泪眼朦胧的低头一看，手里抓着的却是一柄精致小巧的刀具，刀柄缠了细密的麻绳，刀身隐在了一块黑漆漆的皮子里，她忍不住拔刀出鞘，看着薄如蝉翼的刀子，怔愣半响，抬眼看向刘氏，呐呐问道：“这刀子很贵是不是？” 刘氏转头看了安海一眼，拍拍安小熙的手，道：“你放心，我们家还负担的起。” 安海扭头看了眼在门外偷听的四郎，悄悄瞪他一眼，对安小熙道：“你要是过意不去，就赶紧用你那个什么嫁接的法子赚钱回来养家了。” “爹爹，你取笑我。”安小熙被安海逗得破涕为笑，哪儿有要五岁的孩子养家的？可是，她是真的要养家呢。 安海摸摸安小熙的头，道：“你放心，爹爹能够答应你，家里自然就会有法子过日子。你不用担心的。” “嗯！”安小熙用力点头，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爹爹娘亲都这么无条件的宠信自己，她一定要赚钱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趁手的刀具有了，安海趁着晚饭前去地里挑了土回来，见安小熙弄得地方容易晒到太阳，如今还是夏天，这育苗最怕烈日了，还是弄个方便移动的比较好，早晚晒晒太阳，中午的时候可以搬到背光的地方，他就去找了锤子跟钉子来照着安小熙摆下的样子给做了个木盒子。 安小熙对木盒子爱不释手，她只心急嫁接了，却没顾虑到那些，没想到看着安海不善言辞的摸样，心思倒是极为细腻。 至于培土的事情，安小熙就没让安海插手，自己将土弄得粉碎，均匀的洒进去，之后往上面匀匀地撒上水。 期间四郎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围着安小熙团团转想去帮忙，可是安小熙并不理他，直到安小熙将土弄好了，才指挥四郎把弄脏的炕收拾了，四郎这才知道安小熙早就消气了，不过是看自己好戏罢了，也不气恼，颠颠儿的帮着干活去了。 因为用来做砧木的是白杨树的枝条，这类枝条生命力极为顽强，一点点土壤跟水就可以茁壮成长，而弄来的果树枝条需要处理一下，所以安小熙在把几颗野葡萄秧苗栽种好之后，就去教安海如何切砧木。 切砧木虽然不难，却需要一点巧力，安小熙原本以为要教上几天，谁知道安海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学会了。 接下来就是处理果树枝条上用来嫁接的嫩芽了，选取合适的嫩芽部分从枝条上截取下来就可以。 然后将带着嫩芽的枝条削的平滑插接进砧木的切口里，用绳子捆结实了放进培育土里，之后就需要小心伺候着就可以了。 法子看起来很简单，只是许多人没想到用这个法子来育苗罢了。 只是现在是夏末，真的用来育苗的话不太合适，所幸西北之地偏阴凉一些，这个气候跟春末也差不了太多。 更何况安小熙如今不过是想个法子实验一下罢了，如果真的成功，等到明年春天就可以大量育苗了。到时候说服家人拿钱育苗也更加容易一些。 到了晚饭后，所有的砧木就种植完毕了，安小熙将木盒子挪到炕梢的地方，第二天在中午太阳光强烈之前再挪到里面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因为没有温度计以及湿度计，什么都不好把握，安小熙就只能每行浇水的量都不一样，为此，她特意找了个小水壶在壶嘴处弄个喷淋头，这样洒水比较均匀，并且小水壶每次装水的量都只有两碗而已，第一行撒半碗水，第二行一碗水，第三行一碗半。 如此小心翼翼的过了几天，安小熙惊喜的发现除了第三行因为浇水太多而淹死了之外，其余两行长势都很好，她立刻把第三行拔去，重新种了新的嫁接好的砧木，按照多半碗水的量来培育。 育苗有了成果，安小熙很是欣慰，可是想起今后的日子，安小熙不由得有些忧心。 分家的时候，安家只给了一个月的口粮，一个月后就是秋收了，按理说安小熙一家分得的二十亩地的收成也该给她们一家才是，可是有安湖那样的人在，怎么会让安小熙一家占到半分便宜？ 那二十亩地的种子是安家公中所出，所以收成都要给宫中，而安小熙一家除了要在秋收那几日帮忙，也只得几餐饭而已。 因为秋收过后，那二十亩地就归安小熙一家了，她们就要种自己的地去了，有了自己家的地自然就不需要粮食了不是？ 更何况他们还有分家所得的二两银子，那二两银子说是盖房子用，可是盖房子根本用不了多少钱，所以剩下的钱自然就是他们的口粮银子了。 说着挺合情合理是不是？可是到底是安小熙一家吃了亏，但是刘氏与安海急于分家，这些亏吃了也就是了，横竖一家人也不会饿死。 而拿到的那仅仅一个月的口粮也都是陈年的高粱米，里面浮土，小土块什么的每次煮饭前都要捡半天。 第二十八章 有心无力 安小熙虽然不是娇养长大的，可是高粱米这些粗粮毕竟没怎么吃过，就是吃，现代的加工技术也只是加工一些粗粮饼干点心之类的，吃起来自然香甜可口。 自然这些再怎么淘洗吃起来都咯牙的高粱米是让安小熙食不下咽。 幸得安海很会做东西吃，有时候上山打猎换的一些米面来改善一下伙食，一家人之间更多的则是从山上找蝉蜕来换取银钱，以免在未来的半年时间里饿肚子。 安小熙一家很是明白安湖如此做的原因，还不是想要他们花光手里的银两，让她们迟迟盖不好房子，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住跟安湖一家住在一起了？ 安小熙更明白，今后二伯父安湖更会想方设法掏空他们手里的银钱，让他们不能轻易搬出去。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可不能等着人家往外踢他们。 但是这种被人掣肘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呢，要知道他们虽然分家了，可是除了族长二爷爷小爷爷之外，这青苗镇可是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已经分了家！ 虽然明白，可是他们也想不出好的应对方法，只能多多赚钱，争取不去动用分家所得的那二两银子罢了。 当务之急就是赚钱！ 安小熙一家人都很明白这件事。分家之后刘氏不用去奶奶跟前伺候，自己接了帮人洗衣服的活计贴补一些家用。 刘氏本有意养些鸡鸭或者猪之类的，可是家里并没有养这些的地方，安海看着隔壁的老宅闲着，想要养在老宅里，刘氏却怕日后说不清楚，婉拒了。 安海无法，也只能按照安小熙说过的上山摸一些蝉蜕，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猎到一些野兔之类的野味拿去卖。若有空暇，他就带着二郎跟四郎去寻一些适合盖房子的石头回来囤着。 就这样过了并不怎么快乐的八月十五中秋节，便迎来了秋收。 秋收前一天，安小熙让安海带着这段时间以来摸的蝉蜕一起去了祁县。 **河源起西北姜州城外，一路蜿蜒往东南之地入长江支流入海。 如要从东南往西北而来，途径的几个码头都成为了繁华之地，而祁县就是其中之一。 到了祁县，安海将借来的骡车停在了城门外处一家专门为来往行人看顾车辆的车行里，他将两筐蝉蜕背了一筐，拎了一筐。 安小熙自动自发的背起一个同样装满了蝉蜕的小背篓牵紧了安海的手进了祁县。 祁县的繁华出乎安小熙的意料，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她暗道，难怪吏部尚书会在这里置下产业，若是会经营，只怕也能够赚下不少的银子。 路过一绸缎庄，安海拉着安小熙停下了脚步。 安小熙抬头看看绸缎庄金灿灿的丽锦布庄匾额，问道：“爹，你要给娘买新衣服吗？” 安海笑容一僵，笑道：“这是你二伯父东家的铺子，这铺子的布很贵的，我们要是买就去隔壁。” 安小熙撇了隔壁门脸儿明显矮了一些的绸缎庄抿唇偷笑，拉着安海的手摇了摇，道：“既然不是买布，那我们赶紧去把蝉蜕卖了吧，给二哥买几本书看看。” 上次安小熙说过用石灰刷一块木板然后用炭在上面画画，有了图形之后，安小熙总算是看清楚二郎在画些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画的，二郎也没学过画画，只能就眼前就有的画，例如桌椅板凳，房屋树木等等。 人像有些时候也画，但是画的就没有别的那些好了，二郎更是少画景物，除了没学过之外，也是没有看过景物类的画作。 提起二郎，安海满面笑容，画画什么的他看不懂，倒是觉得二郎写字很不错，他连连点头，拉着安小熙快步往前走，道：“那我们快些去吧，可要好好给你二哥挑几本字帖。” 安小熙不怎么赞同的别过了头去，二哥大概会想找几本教画画的书，怎么会在意字帖呢？不过画画的如果字写得不好的话…… 安小熙摇摇头，看来字帖还是很有必要的。 安海虽然老实，可也不是傻子，来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几家信誉颇好的药铺，这次过来在衡量一番之后挑了规模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很小但是信誉良好的仁和号。 药铺里的伙计一般不会主动招呼客人，毕竟没人喜欢总去药铺的，更何况现在这个时间人都忙着，也就没人招呼他们两人。 安小熙打量了一下药铺，里面极为干净整洁，进出的客人不算很多，却也不算少，她看安海不好意思去打扰正在忙着的伙计，安小熙却是仗着人小，踮起脚尖嫩声嫩气的问：“你们收药材吗？” 伙计循声看过去，却见是个小女孩，他眼睛盯着秤，口里对安小熙道：“后院收药材，你们自己进去就好。” “多谢。”安小熙甜甜一笑，拉着安海四下看了看，就往唯一通往后院的那扇门走去。 推开门一股更为浓郁的药香味儿传来，干净整齐的院子里摆了数个笸箩架子，里面都是晾晒的草药，而在架子旁边是或敞开或捆紧的袋子。一中年人正在一个笸箩旁边忙碌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对他们笑道：“卖药材？” 安小熙把背篓卸下来抱在胸前往前一步，笑道：“伯伯，我们自己摸了些蝉蜕，您看看。” “哦？”中年人见是个小姑娘，很是稀奇的看了一眼安海，走到安小熙面前蹲下，在她的背篓里捡了几个蝉蜕出来看，一边问道：“都是你捡的？” “我们一家找的，找了不少呢。”安小熙甜甜一笑，问道：“伯伯，您看看我们的蝉蜕，都很完整很干净的。” 安小熙说着指了指安海那个稍小一些的篓子，道：“那个篓子里上面都是完整的蝉蜕，下面隔着一层布，布下面都是不怎么完整以及压碎了的蝉蜕。不知贵店怎么收呢？” “我先看看。”中年人对安小熙温和笑笑，眼底里流露出了几次暖意，走到安海面前查看蝉蜕的时候对他笑道：“你女儿很好。” “嘿嘿。”安海挠挠头一笑，看向安小熙的时候眼底里却是带了几分自豪。 安小熙人小心眼儿却是不小，那小半篓子碎掉的蝉蜕本要装到她的小背篓里的，她却让装在这个大篓子里，隔着一层布再放上完好的蝉蜕。安海本以为安小熙要以次充好不乐意，还是安小熙说，这样明显的可以以次充好的机会却没有利用，更容易博得人的好感，他方才照着她所说的去做。如今一看，效果果然不错。 中年人查验了那篓完好的蝉蜕，又拿了笸箩过来将稍小那篓里的蝉蜕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捧出来，查验了下层比较细碎的蝉蜕，然后起身道：“完好的蝉蜕一百三十文一斤，细碎的六十文一斤。” 因为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蝉蜕的卖家，基本都是在一百二十文到一百四十文之间浮动的，所以安小熙知道中年人给出的价格很是中肯，遂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伯伯称一下了。” 安小熙的话让中年人有些惊讶，一开始小孩子说话，他觉得是大人对于小孩子的宠溺，现在做主拍板卖出的还是小孩子，他就着实有些意外了。 安海也看出了中年人的惊讶与疑虑，他不怎么在意的道：“小熙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了。” “嗯！”安小熙笑嘻嘻的点头，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却是慈父严母呢。 安海对于他们几个孩子的宠爱可不是一般二般的。 中年人笑了笑，叫了人过来给蝉蜕过秤。最后称出来好的蝉蜕总共十斤半，散碎的只有一斤，共计一千四百二十五文。 中年人让人把蝉蜕收好，把篓子给两人腾空，又弯下腰去看着安小熙笑问道：“这一共一千四百二十五文，是给你们银子还是铜钱？” 对上中年人明显打趣的表情，安小熙却是极为认真的说：“我要一角一两的碎银子，余下的都要铜钱。” 第二十九章 习武 “好。”中年人一愣，答道，很明显是没想到安小熙应的那么干脆。 等伙计拿来了钱，安小熙很自然的从伙计手里接过来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正准备接钱的安海明显一愣。 中年人看着安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招呼人都各自忙去。 安小熙看着安海怔愣的样子，偏过头想了想才从荷包里数出二十枚铜钱双手捧给安海，道：“爹爹拿去给娘亲买衣裳穿吧。” 安海没去接，不赞同道：“钱还是让我给收起来吧。” 安小熙摇头，她才不要，万一爷奶或者安湖夫妻找什么借口要钱，安海或者刘氏把持不住就好了。 她可是想要早早的搬出去呢，虽然现在安湖盯得紧，短期内不大可能盖好房子，可是手里有钱心不慌，也不怕突然被人赶出来没地方住，更可以尽快把房子盖好。 安小熙暗自握拳，到时候一定盖一所比这二进宅子更好的！气死他们，哼！ “好了，我们走吧。”安海无奈，拉了安小熙的手准备走。 安小熙却是看了中年人一眼，捏了捏安海的手，问道：“伯伯，如果有大量的蝉蜕，你们收不收啊？” 中年人一愣，笑道：“只要是好的我们都收，只是你们有多少？” 安小熙不欲多说，只偏了头笑道：“我们家里人多嘛，现在大概没有蝉蜕了，等到明年我们全家人出动上山摸蝉蜕，一定比今年的多！” 只是这个？中年人禁不住有些失望，也就不想多谈，一边摆摆手一边半转了身子，道：“到时候你尽管送来就是了，我们按市价收货。” 安小熙敏感的抓住了中年人眼中的失望，她灵机一动，问道：“伯伯，蝉蜕很难收吗？” 中年人看着安小熙那蜡黄的小脸儿，本欲走的脚也收了回来，转回身蹲在她面前，道：“蝉蜕这种东西不比草药，不能种植，只能靠人工上山去找。这种东西轻但是用量太大，所以很是紧俏。” “哦，谢谢伯伯，我明白了！”安小熙用力点点头，她可是记得蝉蜕有一重大功效，那就是医治破伤风。 要知道在古代，因为破伤风死的人那可是多不胜数，切菜不小心划一道口子就有可能要了人命。很多新生儿就因为破伤风生下来不到七日就死了，因此破伤风也称为七日风以及脐风。 也正因为蝉蜕可以医治破伤风，所以安小熙才撺掇了大舅妈养蝉，她更是让安海上山打猎的时候寻一些蝉卵埋在固定的一片柳树林里去。还把弄来的蝉蜕捡细碎的的不能卖了的都碾成了药末，家里谁被刀子之类的割伤了一定要抹上一些的。 只是蝉生长期太长，想要大批量的养还需要两年的功夫。 两年…… 安小熙咬咬牙，赚钱怎么那么难。 安小熙得到自己想要消息，甜甜笑着跟中年人告了别，拉着安海的手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安小熙也没打算多逛，出了药铺就跟安海去书局。 药铺隔壁的街上全部都是卖笔墨纸砚的店铺，书局也不少，不过地段最好，书籍最全的就是位于路口处的竹逸斋了。 安小熙跟安海转过弯就看到竹逸斋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子站在车边。 安小熙多看了那男孩子一眼，扯着安海的手就跑进了竹逸斋。 竹逸斋里有些乱，大概是在上新书或者收拾盘点之类的，地上到处都是书，安小熙一眼扫过去，霎时间看的眼花缭乱。 “请问有什么想要的？”书局伙计见这父女俩进来，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迎过去。 面对着满屋子的书，安海有些局促，伙计一问，就结结巴巴道：“那个，我要，字帖。” 见安海说的不大清楚，安小熙补充道：“我们先随便看看。” “那好。”伙计点点头，又打量了一遍两人，伸手一指南墙的书架，道：“启蒙书籍都在这边。” “好的，多谢。”安小熙笑着点点头，对安海道：“爹爹，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看看。” “好，”安海应了下来，然后想到最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叫住了往南边走的安小熙，道：“你不认识字啊……” 安小熙心一提，是啊，这幅身子不认识字啊……不过没关系，她抿唇笑道：“爹，您忘记了？娘可是识字的，娘教过我。” “哦。”安海也没多想，就在伙计搬来的鼓凳上坐了等着安小熙挑完书。 繁体字对于安小熙来说有些辨认困难，不过只要仔细一些也不是完全认不出来的。她掠过了启蒙书籍，直接跳到了字画一类。 只是字画类启蒙的书籍并不算多，描红字帖倒是不少。安小熙挑了两本描红，又挑了两本讲画画基础笔法的书籍。 挑好了之后，她想了想，将伙计叫过来，问道：“可有游记？” 穿越女了解当朝世事的法宝——地方志，游记。 伙计笑道：“自然有的，有讲当地风土人情的，也有讲山水的，还有讲吃食的，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安小熙自然是想要每种都看，可是一来她手里的钱不多，二来那些书也都是看过就算的，凭白买来堆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处。 更何况她现在所处的生活环境，也不用她去了解那些，一个农家女，日后也就是嫁户门当户对的，相夫教子就可以了，宅斗宫斗什么的离她太远了。 完全没必要嘛。 安小熙想通了，就摇了摇头，甜甜一笑，道：“不好意思，游记我不要了。请问这书多少钱一本？” 伙计看了一眼安小熙挑出来的几本书，道：“描红一本十文钱，基础画画笔法一本二十文。” “不能算便宜一点吗？”安小熙忽闪着大眼睛瞅着伙计问道。 伙计失笑，若是别的人来问这个，他绝对不屑于理会半分，不过一个这么可怜巴巴的小女孩他就有耐心解释了。没错，养了将近一个月的安小熙身上还是没几两肉，干黄枯瘦的身板儿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小姑娘，纸张很贵的。而且书籍的定价是官家定的，我们不能做主的。不如你买一些纸笔，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一点。”活计道。 安小熙抱着书挡住了脸，太丢脸了，她竟然忘记古人对于书籍的珍视尊重程度，假如书籍也可以还价，只怕那些读书人就会觉得这是被亵渎了吧。 “那，请给我一些纸。”安小熙不好意思的对伙计笑笑，又道：“请问有没有农书？” “有，在这边。”伙计引领了安小熙走到南墙靠东的角落里，指着满满当当一架子的书道：“这里都是。” “都是啊……”安小熙倒抽了一口气，要自己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啊？还是问吧，她仰头看着伙计，问道：“有讲嫁接之类的书吗？” “有。”伙计点头。 安小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隔着一个门帘的内室，正在收拾书箱的祝掌柜听到外面的话语声不禁侧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个小女孩，禁不住好奇起来，这几日是怎么了？自家小少爷要找嫁接类的农书，这么一个小女孩也找。 祝掌柜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箱，抱着书箱出来，又特意扭头看了安小熙一眼，见这小女孩一身浆洗的极为干净的粗布衣衫，蜡黄的小脸儿神采熠熠，就不由的笑了笑，迈步出去。 “小少爷。”祝掌柜对着马车旁的漂亮男孩行礼，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放上去吧。”小男孩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小熙瞧。 祝掌柜想起里面的某些书，却是犹豫了起来，问道：“那些书……拿回去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的，要看看的人了不是吗？”小男孩呲牙一笑，白皙的牙齿熠熠生辉，“那可是祖父点名找的呢，怎么就不合适了？” 第三十章 致富之道 老承安侯…… 祝掌柜倒抽一口气，强忍住哆嗦的身子连忙把书箱放进车里，出来前不忘偷偷擦了一把汗。 小男孩撇了一眼面色涨红的祝掌柜，下巴点了点在里面正在挑书的安小熙，问道：“她都找了什么书？” 祝掌柜刚才在内室整理东西，里外只有一个门帘，根本不隔音，是以听得很是清楚，他道：“买了两本描红两本画画基础笔法。还要找关于嫁接的农书。” “哦？”小男孩一挑浓黑的眉头，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眼里光芒闪过。 竹逸斋里的安小熙似有所感，往外一瞧，却见刚才看到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在看自己，她向来对漂亮的孩子没什么抵抗力，对上那目光就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温暖慈爱的笑容来。 没错，就是温暖慈爱。 小男孩的脸腾的红了起来，他竟然在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眼中看到这种眼神！他磨了磨牙，扭头爬上了马车，从书箱里翻出了几本书来扔了出去：“拿去！” “是。”祝掌柜接住了，低头一看却是微愣：“小少爷，这可是您要的书啊。” 小男孩盯着安小熙磨了磨牙齿，道：“只是难找一些罢了，别的地方找找也是有的。就十文钱卖给她了！” “十文！”虽然不是绝版书，可是这样的书也是极难找的了。祝掌柜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小男孩点头，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绝美的笑来：“今后她来买东西一律半价。” “半价？”祝掌柜眼看着小男孩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兴味，再到恼怒，最后变得有些阴冷，半晌没回过神来。整个大周朝书局的书价，除了私人撰写的游记跟诗集外都是由官府定价不得私自降价的，他这个半价…… 小男孩也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只点点头又看着安小熙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来。 安小熙莫名打了个寒颤，眉头一蹙扭头就对上了正从车窗看出来的那双眼睛，察觉到这股恶意从这里而来，她禁不住无奈失笑的摇了摇头，没再理会他低下头继续选书去了。 就这么一眼，再次让小男孩的怒火升级，他居然从那个小女孩的眼里看到了“孺子不可教也”的意味！ 她是谁啊！ 小男孩愤愤的拉下车帘，喝道：“走！” “小少爷慢走。”祝掌柜躬身送走了小男孩，再低头去看手里的书，怔住了…… 安小熙看着手里的书正入迷，头上忽然冒出一片阴影来，她抬头一看，却是祝掌柜满脸纠结的站在面前，奇怪，他刚才不是在外面送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吗？她略一低头，掩下了眼底的思索，再抬头的时候满脸天真的笑意，道：“伯伯，您有什么事儿吗？” 祝掌柜极为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刚才你要找的书我们有。” “不是被人给买走了吗？”安小熙眼睛忍不住往祝掌柜手里的书瞟了一眼。 祝掌柜很不好意思去看安小熙，可是他知道，如果他拿着书去找安海，只怕会被安海给打一顿，他眼睛盯着旁边的书架，道：“刚才那位小少爷得知姑娘想要这几本书，就忍痛割爱了。姑娘，这是那位少爷送您的书。” 祝掌柜把自家小少爷出卖的很干脆，他把书塞给安小熙跟伙计嘱咐了一句，扭头就跑了。 安小熙看着仓皇而逃的祝掌柜，低头再看手里的五本书，最上面一本是《齐民要术》，然后是《汜胜之书》《天工开物》，一本厚厚的看上去特别陈旧的竟然是《四时嫁接花果图》看到这本书，安小熙就张大了嘴，也忘记去了看最后一本是什么书。 安小熙的心止不住的狂跳起来，前面三本都是极为大众的书，虽然难找，但也不是没有。那天的摊主就说了，这种书基本大户人家都会有一些。可见在书局是比较难找的，而这本《四时嫁接花果图》的专业书籍，那更是难得中的难得了！ 毕竟种植之事大多口口相传，即便是刘家的家学里教授农事，也没有用到书本。 激动之余，安小熙的手忍不住有些发抖，她不敢相信这本书居然就送给了自己！她抬头看向伙计，不确定的问：“真的是送给了我？” 伙计虽然也不大敢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很实诚的点点头，道：“确实是送给你了。”似是看出了她的激动与不安来，伙计又补充道：“小姑娘不用担心，说是送给你的就是送给你的。这书虽然难寻可也不是就找不到的，你尽管拿去就是了。” “好！”安小熙用力点头，不要白不要！虽然刚才那个小男孩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就冲着这书的份儿上就原谅他了！ 安小熙将自己挑好的几本书跟这几本书一起抱了起来，对伙计道：“就这几本书了，我再要写纸。嗯，要适合画画的那种。” “好，那么您还要颜料吗？”伙计因着安小熙往放置笔墨的地方走。他们这里虽然是书局，笔墨纸砚之类的还是有一些的，一些买书的人会顺带买些纸笔回去，假如要求不是太高的，在这里就可以满足，也不用跑别家了。 闻言，安小熙有些意动，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道：“先不要了。纸有哪几种？” 伙计拿出几叠大约三十二开左右纸来给安小熙看，一一指道：“这是一文钱一张，这种五文钱，这种十文钱。” 见伙计拿来的都不算太贵，安小熙暗自点了点头，又去细细的看三种纸，最便宜的那种比较粗糙，也就比草纸稍微好上一些。五文钱的那种看着洁白许多，摸上去柔软及了，至于十文钱的不在安小熙考量之中。 伙计看着安小熙的脸色，想了想，道：“姑娘也可以买整张的大纸回去裁，一张大纸可以裁八张这样的小纸。” 伙计又拿了一张大约八开左右的纸给安小熙看。 安小熙点了点头，因为是作画所用，所以还是买大纸方便一些，她指了五文钱一小张的纸问道：“这种大纸多少钱？” 伙计笑了，他拿出来的都是样纸，小姑娘大概以为这么小小一张纸就需要五文钱了，他指了指约八开的纸，道：“这种纸就是五文钱一大张，假如你是买这种裁好的，是十文钱五张。”他又指了指自己手里那三十二开的纸，道：“这种是十文钱十五张。” 安小熙暗自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嗯，纸张也不算很贵：“那给我二十大张吧。” 其实她这是看见了自己口袋里的钱，没看到家里的开销，纸张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用完就没了。现在看着是便宜，可是真的用起来，那消耗是极大的，更何况加上家里的日常开销，纸张对一户普通的人家来说还是有些消费不起的。 安小熙更不知道的是，她买的东西伙计是按照祝掌柜的吩咐直接给了半价的。 原本祝掌柜的意思是告诉安小熙原价，然后再给半价，可是那样无法解释给半价的原因，难道说自家小少爷看你有意思，所以给你半价？那不就成了调戏良家妇女了吗？更何况自家小少爷还真有调戏人家的可能性。 二十张大纸一百文，两本描红，两本画画基础笔法一共六十文。 安小熙付了钱，让伙计帮忙把大纸从中间裁开卷起，又看着安海小心翼翼的接过伙计包好的纸跟书籍就拉了安海的手蹦蹦跳跳的出门了。 安海看着手里卷的厚厚的纸有些心疼银子：“是不是有些多？” “不多的。”安小熙扭头看向安海，笑道：“给二哥学画画，再多都不多。” 可是画画能赚多少钱？ 安海心头嘀咕，假如二郎念书勤勉，他是说什么都支持的，只是画画，那可是有钱人家的消遣……虽然他有些不情愿让二郎花那么多的银子学这个，可是到底是疼儿子的心占了上风，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第三十一章 夫妻私语 安小熙看着安海身上打了补丁的衣裳，笑道：“给爹爹跟娘亲扯块布做新衣裳。” “不用了，不用了，给你跟你娘做就好了。”被闺女惦记着，安海心里乐开了花，一面说着不用，一面笑的合不拢嘴。 安小熙笑着觑了他一眼，拉着安海就去找布庄。她特意挑了另外一条街的小铺子买的布料，也没选特别扎眼的，就选了质地更加细密柔软的纯色松江布，藕荷色，石青色，碧色，灰色的各要了一些，将全家人一身的内外衣料都扯了出来。 看着给出去的两百多文钱安海牙根儿都疼了，他舍不得念叨闺女，自己在一边直嘀咕：“这可都是夏布，该买厚实的布做冬衣的。” 安小熙接过包好的布放进安海拎着的竹筐里，闻言笑道：“爹爹，钱赚来不就是花的吗？能花就能赚，您别心疼钱，小熙给您赚钱让您过上好日子！” 女儿的贴心没让安海心底里暖起来，却惹得他哭了，那么憨实的一汉子就这么站在当街上抹着眼泪，这可是把安小熙吓坏了，抓着安海的手一叠声的问：“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爹爹没用。”安海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心里憋了很久了，妻子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都不能站出来护着妻儿，只能看着岳父帮着收拾残局，如今还要闺女来赚钱养家？他还是男人吗！ 安小熙心里一咯噔，这可不是个好征兆啊！只要这个念头在安海心里扎了根，就是个英雄也能被这么一小根刺给磨成狗熊！ 她左右看看，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扯着安海就进了旁边的小茶馆，也没理会伙计的招呼，径直捡了最角落的地方坐了，要了最便宜的大碗茶就蹭在了安海身边低声细语起来：“爹爹，谁说你没用的？你多能干啊？会木匠活，能给家里打家具，还会剪纸，过年过节的我们家里都不用买窗花了呢。您还会扎灯笼，那扎的可比铺子里的都好。您还会做纸鸢，磨刀，修爬犁……” 安小熙一件一件细数着，说起来极多，可是仔细追究起来，除了木匠剪纸等手艺活，什么磨刀之类的那是个庄稼把式都会两手。 安小熙毫不吝惜夸赞之词，把安海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最后总结道：“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您孝顺！并且疼我娘！这多难得啊。有些话女儿不该说，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说了。爷奶啥样人儿您心里清楚，就冲着您能护着我娘，护着我们兄妹这么些年，谁能说您没用呢？您可不能因为就这么一点点钱就把您自己扁的一无是处啊。” “还有嫁接那么难的事儿，您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都学会了，不说是西北第一份儿把，至少在芦花乡这十里八乡的也算是头等了吧？女儿这又买了农书，回去让娘念给您听，好好学学，日后咱们家可就要靠您了呢。” 安小熙说完眨着清亮的大眼睛瞅着安海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变得鲜活起来。 安海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小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爹爹可是全天下最好！最能干！最有责任心！最慈爱！最体贴的爹爹！”再怎么夸，安小熙还是没把最有担当给说出来，因为如果安海有担当的话，这分家之事就不该由刘正鹏出面。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话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起码在安海心里觉得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肯定不会信，可是自己女儿用那么肯定那么崇敬的语气说出来，他就完完全全相信了，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 “爹爹就那么好。”安小熙拉着安海的手撒娇，又指了指桌上的茶水讨好的笑道：“爹爹，您看是不是叫些点心来吃？” 安小熙这么一说，安海才发现他们竟然坐在茶馆里，安海火烧屁股一样站了起来，下意识就想斥责安小熙乱花钱，可是想到自己刚才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安小熙能够带自己进来茶馆好生开导已然是极为不易了。 他缓缓做了下来，看着女儿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水，那一脸餍足的摸样，就是舍不得，也觉得值了，他对伙计招了招手，道：“来一个芸豆卷，一个豆沙糕。” 安海虽没进过茶馆，可是也知道这两种点心都不算很贵，也算买得起。更何况女儿这么贴心，就是再贵他也舍得花。 安小熙开心的笑了起来，扯着安海的衣袖又撒了娇。只是那两碟点心她到底没吃，只让伙计包起来放进篓子里，两人这才回家。 半路上，安小熙下车挖了不少的野菜将篓子塞了个半满，那卷她特意让竹逸斋伙计裁开一半包的严严实实的纸正好被野菜挡的严严实实。 到了家门口，安小熙先下车将并不算重的篓子拎回去，安海去小爷爷家里还骡车。 四郎听到动静拉着二郎就出来了，看见那几乎一背篓的野菜，四郎眼睛贼亮贼亮的撺掇着二郎赶紧把东西拿回去。 安小熙跟刚刚出来的刘氏说着话，眼尾余光瞄见小姑郑安氏远远的过来，连忙一扯刘氏，四人一溜烟儿的就进了家门。 安小熙在屋子里刚刚落座，就听到了一阵欢快的笑声：“三嫂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了？躲的这样快？” 刘氏扭头看了安小熙一眼，很是不情愿的下炕过去开了门，她也不让人进来，倚着门笑道：“是小姑奶奶呀，可是去看了娘了？” 小姑母郑安氏就嫁在了芦花乡，跟安家也不过是一南一北的距离，郑家老宅地方不大，郑安氏跟郑雷成亲伊始就搬了出来住，加上婆婆又是个和善的，郑安氏就越发不把郑家人放在眼里。 三天两头的回娘家不算，还拿自家银钱贴补娘家。孝顺了娘家，挖空了婆家，这在现代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古代，可是要了命的不妥当。 郑安氏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郑雷更是对老婆千依百顺的，这事儿也就没人跟他们提过里头的不妥当来。 “嗐，我天天过来，娘估计都快厌烦了我了，上房那边去不去吧，我就来你这里串个门。”郑安氏笑着，仗着自己长得珠圆玉润的，抱着小表妹就往刘氏身上一靠，趁着刘氏往后退了一步就挤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放在地上的竹筐，两步跨了过去把小表妹放到地上伸手就去抓筐子里的野菜：“哎呦呦，看这野菜新鲜水灵的，这是哪儿挖的呢？现在的野菜可都老了，难吃的紧，也难为你找了这么鲜嫩的来。正好我家那口子想吃野菜饺子，嫂子给我些呗。” 郑安氏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一把就捞起了旁边的小背篓，一手在竹筐里面翻捡着，专捡鲜嫩的野菜往里装，下手还特别深，她摸了两下摸不到筐子底，干脆就把筐子一倒，把野菜全都倒了出来。 安小熙在屋里听到动静坐不住了，待一出来就看见郑安氏手里拎着的小背篓，那可是前段时间为了摸蝉蜕，安海专门给她编的！ 安小熙珍爱的不得了，这会儿子东西在郑安氏手里，若是让她拿回去了，还能拿回来吗？她跑过去一把从郑安氏手里夺回了小背篓紧紧搂在怀里，对着郑安氏天天一笑：“姑母好。姑母，我们家都快没饭吃了才去摘的野菜，您家也快没饭吃了吗？” 全村人谁不知道郑雷是个能干的？郑家的日子过的极好，天天大鱼大肉的不敢说，可是肉片子是绝对没断过的，一家子人都养得白白胖胖的。 被抢了东西的郑安氏脸色有些不好，不过她却没当即发起火来，只笑道：“你姑父这不是嘴馋了吗？不如小熙中午去姑母家吃饭？姑母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安小熙撇了撇嘴，惯会装好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来了这一个来月了，郑安氏是真孝顺，有啥好吃的都给安家送过来，只是那一点儿东西只够安树林夫妻俩吃一口的。 第三十二章 亲情可贵噩耗传 偏偏每次送东西的时候都是打着“让爹娘，哥哥嫂子尝尝鲜”的旗号，那贤惠的美名可是传出去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四郎从安小熙身后冒出头来，眯眼笑道：“这野菜可不好吃呢。” 被人这么接二连三的挤兑，郑安氏就是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了，起身抱了小表妹冲着刘氏埋怨道：“舍不得给就算了，让孩子挤兑我算怎么回事儿！” 刘氏笑眯眯的送郑安氏出去，道：“小孩子家家的，都护食儿，一年到头吃不到个好吃的，见到这野菜就稀罕的什么似的。” 郑安氏瞪了挤兑她跟小孩子抢吃食的刘氏一眼，气呼呼的就奔了上房，走的时候手里就拎了一条上好的五花肉。 安小熙趴在窗口眼见着郑安氏走了，这才转身将胡乱塞进被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铺了一炕。 刘氏看着这么多东西直咋舌：“这得花多少钱啊？” 安小熙拍拍荷包对刘氏一笑，道：“蝉蜕卖了一千四百二十文钱呢，这些东西才花了三百多文。娘，您给我们做新衣服吧。” 她没提那一两银子的事儿，刘氏多看了她几眼，嘴唇动了动却没问，只摸着那轻薄细软的松江布，道：“好好，给你们几个一人做一身新衣服，入冬你赵二伯家大哥儿成亲，咱们去吃席。”她翻着布料又看眼外面的天色，道：“秋收后天气该凉了，这虽然是夏布，可是做夹衣却也使得。” 西北地区冬日里极冷，像安小熙几人，刘氏都惯常给她们在厚棉袄里面多穿一件薄薄的夹衣，夏布细软，贴身穿最好不过了。 赵二伯是赵家老二，赵家跟安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安海跟他关系极好，因此安小熙等人唤他赵二伯。 安小熙吐了吐舌，买布的时候她只觉得天气热了，是按照夏布买的，却没想到明天就要准备秋收了，等夏衣做好了，也不能穿了。 四郎对于那厚厚的一叠纸跟几本书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就连闷头画画的二郎往书上瞟了一眼后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安小熙将布都交给了刘氏，在两人火热的目光中捧起书，她准备将几本农书单独拿出来回头给姥爷看，嫁接那本书要眷抄下来，原本要好生放好。 这是什么！ 安小熙翻着书的手顿住了，并且迅速的把上面的书盖住。 四郎眼巴巴的瞅着她手里的书，见她就要开始分了，却又盖住了，急忙问道：“安小熙，你干嘛？” “没什么。”安小熙强自镇定，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手在几本书中间轻轻一划，将一摞书分成了两摞，她将最下面的四本书放到桌上，道：“这是两本描红跟两本画画基础笔法。二哥，描红你用一本，给四郎一本。” 二郎快速的将两本基础笔法抢到手里，听到安小熙还要他描红就皱了下眉头。 安小熙拿起描红放到他手中两本书上面，不容辩驳道：“学画画也要写一笔好字。不然题字怎么办？你能扔忍受那么完美的一副画上有几个狗爬的字？” “我盖章。”二郎把描红给扔了开去。 安小熙无奈抚额，转头看向刘氏想让她帮忙劝劝，谁知刘氏直接回她一脸一模一样的无奈。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安小熙对于二郎的脾气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别说八匹马了，几十架火箭都拉不回来。 安小熙默默的将描红塞进四郎手里，那一大卷的纸交给二郎画画用，而之前收到表礼里面的纸张则全部从二郎那里拿来准备抄《四时嫁接花果图》，自然在这之前，她偷偷把一本书塞回了自己柜子里。 稍晚家里人都出去了的时候，安小熙将那本书拿出来，她之前瞄了一眼，那竟然是一本春/宫图册！ 现在再次看见这本书，她的脸还是忍不住烧红了起来，她拍拍脸颊，轻轻掀开了一页。 画面细腻，笔触柔软，人物眉眼清晰分明，甚或可以看到那半眯的眼睛里极度欢愉之色。 如果抛开内容不看，这上面的画工那可真是无可比拟，二郎极有画画的天分，假如把这本拿去让二郎临摹，不出几个月，二郎对于人物的把握会更加精准，如果过上一两年，也能有这图册上的七八分水平了。 只是可惜，这样的东西在现代也是**，更别说是在古代了。 可恶！ 安小熙猛然想起这书是从何而来了。 祝掌柜出门的时候她瞟了一眼，那时候她清清楚楚的看到祝掌柜是抱着书箱出去的，在门口跟那个漂亮小男孩说了几句话回来就送给她几本书，果然有猫腻！ 就说嘛，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安小熙咬着唇，有心把这本书扔到灶里去烧了，可是看着那精美的画工，她到底是没舍得，她寻了一块布将书包了起来放到柜子最里面不易触及的角落里，就这样她还不放心，干脆揣了几十文打算去买个木匣子将东西给装起来。 芦花乡的主街道上还是比较热闹的，各种各样的铺子都有，虽比不上祁县货品齐全，可是一应日常用度却是全部囊括了。 安小熙这段时间被刘氏以身子弱为借口拘在家里养病，没怎么出过门。站在街上竟是不知要去哪个铺子里买才好。 “小熙，你怎么在这里？你娘呢？”郑雷背着褡裢从铺子里出来就看见安小熙站在大街上，他跟铺子旁边的摊主说了两句话，拿了两块饴糖，托着走到安小熙身边蹲下递给她：“呐，姑父请你吃糖。” 安小熙直觉的不喜欢满面笑容的郑雷，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见面郑雷就没给她留下好印象的缘故，她总觉得郑雷那如春风拂面的笑容背后似是不怀好意，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郑雷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笑眯眯的将口音咬的很重的喊道：“姑夫好。” “夫”跟“父”不过一字之差，其中含义却是大不相同。“姑父”是相对于“姑母”来说最为合适的称谓，也是敬称。可是“姑夫”却只是指“姑姑的丈夫”这么一个意思了，也是一个称呼，可是其中尊敬的意味就少了许多。 “真乖。”郑雷似是没听出来其中的不对来，拉起安小熙背在身后的手就把饴糖塞了进去：“明儿个就要秋收了，你家里忙的过来不？忙不过来没关系，明儿个我过去帮忙。” 安小熙强忍着把糖扔出去的冲动，拿出荷包来把糖装进去，被郑雷抓住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她笑着对郑雷道：“不用了，那个，我该回去了。” 安小熙说完转身就跑，直跑到快到家了才停下脚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待喘匀了气息，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奶奶林氏背着三郎在家门口买糖葫芦。 自上次安小熙跟三郎一起吃了有问题的鸡之后，三郎就没再去学堂了，美其名曰“养病”短短一个月下来竟然涨了好几斤肉。 林氏付了钱把糖葫芦递给背上的三郎，一扭头就看见了安小熙，林氏跟见鬼一样背着三郎扭身就往家里跑，那利索的身法，那速度，丝毫不比调皮捣蛋的四郎差多少。 安小熙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一转眼就看见邻居家的豆哥儿出来了。 豆哥儿穿着大红的褂子大红的裤子，红的跟过年似的，他端着一个大碗看着安小熙就笑了起来：“你在这里正好。我娘做了馄饨，让我给你们送点儿，刚捞上来的，快趁热吃。” 安小熙看着那一大海碗的馄饨，再看豆儿哥憨实的笑容，忍不住乐了：“这里又没有筷子，我怎么吃？你跟我家去吧。” 安小熙领着豆哥儿进了家门，一撩帘子，刘氏正在做晚饭，见安小熙进来忍不住念叨了起来：“你这是去哪儿了？身子刚好，可别吹了凉风，”刘氏的话在看见跟着安小熙进来的豆哥儿之后止住了，她放下手里的刀，拿了一个碗放到灶沿儿上，问道：“你娘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总偏着你们家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第三十三章 过继 豆哥儿把碗捧给刘氏，看了安小熙一眼，笑道：“我娘说了，不是啥好东西，就请婶子尝个鲜。” 安小熙看着刘氏把馄饨倒进自家大海碗里，想起荷包里那两颗饴糖来，她掏出用叶子抱着的饴糖递给豆哥儿，道：“这个给你吃。” 豆哥儿连忙摇头，道：“小熙妹妹吃吧，我该回去了。” 豆哥儿接过刘氏递过来洗刷干净的海碗就想跑，安小熙怎么会放人？她一把拽住了豆哥儿把糖塞进他怀里，才推着满面通红的豆哥儿把他送出了家门。 刘氏拿了三幅碗筷，端了馄饨进屋：“小熙你刚才出门买糖去了？” “就出去转转。”安小熙没打算瞒着刘氏，爬上炕帮刘氏将馄饨分三碗还有剩，她把大碗推给刘氏，道：“娘你吃。刚才遇到小姑夫了，他给了两块饴糖。娘，能让爹爹给我做个木匣子吗？” 这是刚刚安小熙忽然回转的原因，芦花乡虽然大，可是大家都太熟悉了，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出去买个匣子，定然会让很多人知道，最后传来传去的谁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横竖安海会木匠活计，让他给做一个也不算难。 “你要匣子做什么？”刘氏将大碗拿出去放锅里捂着，打算留给安海回来吃，扭头又叮嘱了安小熙，道：“你可离你小姑夫远点儿，那可是个笑面虎。” “哦。”安小熙点点头。她对郑雷本身就反感，有了刘氏的嘱咐更是得了尚方宝剑了。 一家人吃完饭后，安小熙就拿出纸笔来准备抄书，拜罗爸爸所赐，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各个都能写上几笔毛笔字，虽然算不得好，却也能够出去见人了。 因着只是抄书，所以那些繁体字认识不认识的也就不在意了，安小熙一笔一划抄的聚精会神，在旁边裁衣服的刘氏抽空瞅了一眼，忍不住笑道：“这什么都忘记了，倒是会写字。” 安小熙手一抖，一横有些扭曲了，她强自镇定的将这个字写完，抬头看向刘氏：“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变笨了。” 好在听刘氏的意思，自己以前是会写字的，还好还好。 刘氏又看了安小熙的字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的眼里有几分落寞，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闺女，脾气秉性自己还不清楚？自打这次醒来，她就知道这不是自己闺女了。 刘氏颇信鬼神一说，既然闺女活过来了，那就是上天的恩赐，这段日子她冷眼瞧着，那人还不算坏，甚至比自己闺女还要好一些，纵然心里颇多不甘，她还是只能接受，不然呢？内里虽然不是了，可这身子还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刘氏暗暗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第二日就是秋收，天还蒙蒙亮，安小熙就听见了林氏在院子里念叨，她皱着眉把被子蒙上，可那声音还是嗡嗡嗡的钻进来，她翻了几个身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准备穿衣。 早已起身做早饭的刘氏进来将窗户关好了，拍了拍安小熙道：“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安小熙又躺了回去，看了眼窗外，问道：“娘，奶念叨什么呢？” 刘氏“嗐”了一声，把被四郎踢到脚边的被子给他盖好，道：“能念叨什么？不就是秋收嘛，你二伯告了两天的假，大郎也从学堂告了假回来。” “哦。”刘氏虽没多说，安小熙却是明白过来，因着要瞒着外面没分家的事儿，安家要收的地一共六十多亩，前后要忙上半个月才算完，安湖不过是请假两天而已，林氏是嫌告假要扣工钱，又怕大郎耽误了学业，不住口的念叨，还不是想让别人多干点儿？最好让安湖跟大郎就此不用干活了，直接回去上班或者去学堂才好。 安小熙又在床上懒了一会儿，见四郎醒了，就起身帮着四郎穿衣服。 照理说今儿个秋收，那二十亩地虽然分给了安小熙一家，最后的收成却没他们的份儿，他们今儿个过去算是帮忙了，也应该在正房吃饭，可是不仅今天，就是昨天都没人提过这件事。 倒是大伯母王氏昨儿个悄悄跟刘氏提过一次，刘氏却不想去看林氏跟田氏的冷脸拒绝了。 一家人吃了饭，安小熙四郎二郎三人就要跟着一起去地里干活。 刘氏连忙拦住了，道：“秋老虎最是厉害了，你们还是在家里歇着吧。” 安湖也道：“你们还小，掰不动苞谷，还是在家呆着吧，你不是抄书吗？趁早抄完了给你姥爷送去。” 安小熙有些意动，她到底是没怎么做过粗活的，下地干活还是有些不大愿意。 四郎却是挺着胸脯道：“掰不动可以帮着装啊。我们过去了您跟娘也可以省些力气，二伯又能干多少活计？” 二郎虽然没说话，可是他手里拿着竹筐，很明显是要过去一起干活的。 安小熙见状也只能坚定的点头，道：“我也跟着去！” 刘氏与安海对视一眼，见三个孩子坚持，也只好点头。 既然打定了主意去帮忙，安小熙进去特意找了打补丁的衣裳换上，这才拎着筐子一手拉着四郎跟在刘氏身后往地里走去。 安家的地一共五块，除了**河边在一起二十亩之外，还有几亩菜地，余下的三块一处五亩，一处十五亩，一处二十亩。 今天先去的地方是五亩地的那块田，那里土地比较肥沃，玉米早就熟了。这块地收完了就是安小熙家那二十亩地，最后才是那处十五亩地，那处土地不怎么样，今年种的也晚，稍晚几天正好都熟透了。 安树林带着一家人全员出动，只林氏跟田氏依旧留在家里做饭。 到了地头，安小熙几个孩子在地头等着，安树林，安江，安湖，安湖，四个人在前面将玉米秸秆子割断放倒一侧，王氏，刘氏，安小梅，大郎，二郎几个在后面掰玉米，三郎，安小熙带着四郎，安小雪在后面将玉米捡到筐里背到路边的棚子里。 这边距离安家比较近，因着安家的柴火收在了这里，所以玉米苞叶也要留在这里。就是在别的地里的玉米也要拉到这里来剥好了，才会拉回安家去剥玉米粒下来储存。 大概是大病初愈，安小熙只干了一会儿活儿就累了，四郎见状一边嘲讽一边赶她去休息。 安小熙干脆就坐在棚子里剥苞叶，还不到午时，王氏就从地里出来了，安小熙忙起身打招呼，问道：“大伯母，要回去吗？” 王氏看了眼安小熙剥的玉米，笑道：“大家都渴了，我回去烧些水送过来。” 安小熙眉头一皱，问道：“二伯母不送水来吗？” 王氏笑了笑没回答她，只在她身边蹲下，将剥好的玉米放进筐子里，道：“我先把这些送回去。” 王氏拿的是男子所用的大背篓，饱满的玉米装了满满一大筐，安小熙见状连忙过去扶着她道：“大伯母，你背不动的，还是换小的吧。” 王氏摇摇头，弯腰将背篓背上，一起身却是没起来，她对着满脸担忧的安小熙笑了笑，一手撑地一手撑着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才在安小熙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安小熙看着王氏摇摇晃晃的样子，想去叫人，却见王氏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没多少工夫，王氏又背着背篓，拎着篮子回来了。 安小熙连忙迎了上去，一边从王氏手里接过篮子，一边冲着地里喊道：“大家休息一下，喝水了！” 喊完了，安小熙低头去看篮子，却见里面放着一个细瓷大白茶壶，一个大陶罐，四个跟茶壶一套的细白瓷茶盅，一叠粗陶浅碗。 安小熙拎起茶壶掀了壶盖一闻就闻出来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茶，碧绿茶汤加上勾人的香味闻起来格外的诱人。 再看陶罐里不过是一大罐子的白开水，安小熙看了眼走过来的安树林等人，皱了皱鼻子，将茶壶里面的茶水全部倒进了陶罐里，茶壶里面只留了一部分茶叶，然后将陶罐里混合了茶水的水倒了一部分到茶壶里。 第三十四章 丧事 整个过程里，王氏只是一开始的时候皱了下眉头，接着就转身去剥苞叶去了。 安小熙盖好了壶盖，安树林几个也都过来，安小熙笑眯眯的拎起陶罐招呼了刘氏等人去一旁树下喝茶。 四郎看着安小熙倒出来的茶水，又探头往棚子那边瞅了一眼，扯着安小熙的袖子低声问道：“姐，不错啊。” 安小熙瞪了一眼这个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叫自己一声姐姐的弟弟，冲着他磨了磨牙：“喝水！” 浅绿色的茶水倒进陶碗里并不是很显眼，四郎细心瞧了出来，刘氏却是茶水入口才察觉出来，不由道：“这水……” 安海冲着刘氏挤了挤眼，道：“这是爹爹心疼我们。” 刘氏看了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安小熙姐弟一眼，会意一笑。 安湖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有些淡了，不满的撇了王氏一眼，道：“家里的茶叶用完了吗？茶这么淡！” 安树林干脆直接扔了茶盅，怒道：“怎么做事的！笨手笨脚的！快点把东西收好了，回去做饭，想饿死我们啊！儿子生不出来！连茶也不会泡！” 王氏战战兢兢的低低应了一声，手脚快速的将剥好的玉米收拾了满满一背篓，背着往回走去。 安小熙远远看见王氏蹒跚的步伐，迟疑了一下，待众人喝完茶之后收了茶碗对刘氏道：“娘，我回去看看。” “好，中午我们跟你爷一起吃饭，你不用做饭。”刘氏怕安小熙自己在家开火，特意叮嘱了一句。 “嗯。”安小熙点点头，看向四郎，见他低头摸着手上的水泡，问道：“可要跟我一起回去？” “谁跟你一样？尽想着偷懒！都回去了还不是爹娘多做了？”四郎冲着安小熙直瞪眼。 安小熙回他一个鬼脸，拎着篮子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还没进门，安小熙就听到田氏颐指气使的声音，她转过影壁正看见田氏坐在穿堂里冲着厨房里正在干活的王氏道：“把土豆切的薄点儿，细点儿，今儿个吃凉拌土豆丝。醋多放一些，拿到后院井水里湃着，天气这么热，自然要吃些爽口的。对了，多放一些红椒丝，相公喜欢吃辣。” 田氏看见安小熙进门，晃着扇子指着她道：“你回来了，正好，给你大伯母烧火去，今儿个这天真是热死人了。” 安小熙看一眼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的王氏，再看看安逸的田氏，林氏根本就不见人影了，她转进厨房将篮子放到长几上扭身就想出去找田氏理论。 “小熙，帮帮我。”王氏忙叫住了安小熙，半是哀求的看着她。 安小熙看着王氏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在地头的事情，安树林的声音不算小，她听了个正着，如果不是她调皮，王氏也不会受那一顿骂，她低下头来做到灶前乖乖的烧起了火。 虽然王氏做了几个凉菜，可是中饭却是极为压肚子的面条，王氏擀面极薄，刀工也好，切出来的跟机器压出来的细面条一般。 卤则是两种，一种是大酱煨土豆，一种是猪肉炸酱，切得细碎的肉臊子用酱煨出来，再撒上切得细碎的葱花，那香味儿格外的诱人。 到了中午，安海等人一进门，王氏就把面条下了锅，田氏殷勤的去后面把土豆丝从井里拉了出来端到穿堂。 洗漱好的安树林往桌边一坐，看着土豆丝上面红艳艳的辣椒丝就拍起了桌子：“天气这么热！吃什么辣椒！嫌人不够上火的啊！” 大郎摸着嘴角的口疮，对田氏道：“娘，我上火呢，不能吃辣椒。” 田氏见状摔了手里的筷子冲着厨房那边就叫了起来：“叫你不要放辣椒！你偏放！是不是看我家大郎不顺眼啊！啊？” 王氏唯唯诺诺的在厨房应了一声，不敢多说半个字。 一进门就去厨房帮忙的安小梅气不过，冲出厨房指着田氏道：“今儿个明明是你在家做饭，你凭什么骂我娘！” “哎，你还有理了还！你一个侄女胆敢顶撞婶娘！你看看传出去还有人家要你不要！”田氏也从穿堂冲了出来，一巴掌拍开了安小梅的手。 安小熙往灶里添了最后一把柴，从桌上端了一碗炸的香甜可口的辣椒扭身出了厨房，走到田氏面前捧着碗笑道：“二伯母，你的辣椒油。你说今儿个想吃辣的，大伯母怕土豆丝不够辣，又给你炸了一碗辣椒油。” “你！”田氏被安小熙噎了一下，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扭头去找三郎去了。 安小熙扭头对王氏笑了笑，她不想去看田氏几个的脸色，拉着四郎回房去了。 不一会儿，安海贼头贼脑的拎着一个篮子推门进来，见安小熙，四郎，二郎都在，他笑了起来：“见你们不在外头就知道你们都回来了，快，趁热吃。” 安小熙探头往篮子里看去，却是两大碗的面条，一碗油光发亮的肉卤，一碗土豆丝，一碗黄瓜丝。 安小熙连忙帮着往外拿端饭，一边笑道：“奶奶又要心疼了吧？” “小鬼头！”安海点了点安小熙的脑门，接过二郎拿来的碗筷给三人分了面条，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吃了。” “那娘呢？”安小熙捧了碗问道。 安海迟疑了一下，道：“我叫她进来陪你们。” 见安海到底没舍得让刘氏面对那边的冷言冷语，安小熙抿唇偷笑了起来。 中午吃过了饭，一家人继续下地干活，安小熙见王氏脸色不大好，临出门前拉了她一把，追问道：“大伯母，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王氏扭头看了一眼林氏，摇摇头，道：“我们快走吧。” 安小熙见王氏不敢说话，又去拉安小梅的手，道：“大姐，大伯母看着不大对啊。” 安小梅叹口气，道：“娘有些头晕，我刚才让娘休息，娘不肯，说今天忙完了夜里就可以休息了。” 安小梅也不能劝服王氏去看大夫，安小熙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偷偷告诉刘氏多多注意王氏一点。 王氏性子绵软，人却是很不错的，而且听刘氏说王氏以前没少帮她们，安小熙真的不希望她有事。 十几个人干了一下午，五亩地收的也差不多了，吃过晚饭安小熙躺在炕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起夜的时候，安小熙往外头瞧了一眼，明亮的月光下，王氏消瘦的身影在院子里正忙着什么，安小熙惊讶之下推开窗子去仔细去瞧，却见白日里干净整洁的院子里搭了竹架子晾了数件衣裳，王氏坐在院子正中面前一个大笸箩，里面半笸箩玉米，半笸箩玉米粒，旁边的地上还堆着不少的玉米芯儿，她有些纳闷儿起来，这大半夜的剥什么玉米粒啊？ “小熙，你做什么？”刘氏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安小熙一眼问道。 安小熙怕吵醒其他人，爬到刘氏身边低声道：“大伯母在外面剥玉米。” “咦？”刘氏连忙爬了起来，披了衣服起来，转头看见安小熙还坐在那里，连忙把她按进被窝，道：“快歇着吧，我出去看看。” “嗯。”安小熙顺从的躺了回去，却还是没睡，过了一会儿刘氏回来，她一翻身爬了起来，问道：“大伯母睡了吗？” 刘氏叹了口气，道：“睡吧。” 安小熙明白过来，大概是林氏又指使王氏干活了，先不说还有没有别的玉米要剥，单是刚才她看到的笸箩里的那些就足够王氏弄到半夜了。 第二日，安小熙一出门就看见安湖身上干净整洁的衣裳果然就是昨儿个夜里搭在院子里晾晒的那几件。 安小熙皱了皱眉头，要说昨天干活最多的，那就是王氏跟安江两口子了，那么累回来还要给安湖几个洗衣裳？他们就不能自己洗吗？ 饶是有人代劳，田氏仍旧不知足地埋怨：“我说大嫂！你对我有意见你直说啊！干嘛作践我家大郎啊！你看看这衣裳，还没干呐，怎么穿呐！” 第三十五章 对策 安小熙询声望去，田氏手里拎着的浅草绿短打衣裳正是昨儿个大郎穿过的。 大郎穿着比甲从穿堂里追出来，一把夺过田氏手里的衣裳就往身上套：“娘，这不是干了吗？赶紧干活儿去吧。” 还算是大郎有良心，安小熙点点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边儿安小梅却不干了，推开东厢房的门瞪着田氏道：“二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昨儿个奶让我娘剥玉米，你让我娘洗衣裳！你们自己的衣裳自己不洗，让我娘熬了大半夜！现在又嫌东嫌西的，你怎么不自己做！” “我这不是累了吗？再说了，你是大嫂的亲闺女，你咋不做？”田氏哼了一声，扭身给大郎系着衣裳扣子，却又不住口的念叨：“大郎呐，这衣裳的袖子跟裤腿还有些潮，可别生病了。” “哪儿那么容易就病了？”大郎憨憨一笑，扭头见四郎拎着老大的篮子，伸手就把他够了过来，抢过篮子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个小不点儿，人小拿那么大的篮子做什么？也不怕压得你不长个儿。” “谢谢大哥。”四郎嘻嘻一笑，冲着安小熙挑了挑眉头。 这个小滑头。安小熙白了他一眼，刚刚明明是他自己凑过去的，这倒好，像是大郎主动担起哥哥的责任照顾弟弟了。 一家人收拾过后一前一后的往田里去，今儿个先把那五亩地收了，然后去收安小熙家分得的二十亩地。 走到岔路口上，前面的安树林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安江，安海，道：“你们先去老三家地里去吧。这头就剩几分地了，我跟老二就干完了。” “好。”安江毫无意义地点点头，拎着镰刀就转了方向。 安海也没吭声，领着老婆孩子跟着安江就转了方向。 安小熙跟着安海往自家地里走，却扭头看了眼兴高采烈的安湖，昨儿个出门的时候可是愁眉苦脸的，这会儿倒是见了笑脸儿，切，当谁不知道那点儿小心思？他一共请了两天假，昨儿个一天今儿个一天，这几分地，今天天黑前能弄好就不错了。明儿个就不用来了，横竖算起来两天他也没干多少活儿。 待到了地头，刘氏看着安海，安江与王氏三人下了地，想了想扭头将安小熙与四郎叫道近前，摸出二十文钱，对两人道：“家里没多少粮食了，你们去县里买些米粮回来吧。” 安小熙看看手里的二十文钱，点了点头，刘氏摸摸安小熙的头，又嘱咐道：“路上小心点儿，买了粮就来地里，中午饿了自己买东西吃。” 安小熙心中一动，再看看已经开始干活的安江王氏两人，点了点头，待刘氏去干活的时候，她拉住了挽着袖子要去替下王氏的安小梅，低声道：“大姐，中午你跟大伯母一起回家吧。” “嗯？”安小梅没明白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 安小熙往西南边儿那五亩地的方向指了指，道：“爷跟二伯都去那边了，大郎三郎也在那边，中饭指定不让咱们回去吃了，奶能让大伯母往这里带什么好饭菜？你还是回去看一下比较好。” 安小梅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会跟回去看看的。” 安小熙这才放了安小梅离开，其实她也可以拿那二十文买些东西回来给几人吃，可是一来她不知此地粮价，二来她们家毕竟没多少钱了，之后忙完秋收就要种小麦，买麦子种的钱还不知道在那儿呢，再往后一冬一春两季她们家都没有粮食吃，想帮那一份实在是有心无力。 安小熙跟四郎人小腿短，直走了一个半时辰才看到祁县的城门，她心里一盘算，紧了紧身上的背篓，道：“咱们两个快一点儿，争取午饭前回去。” “好。”虽然四郎爱跟安小熙斗嘴，可是在这种正事面前还是知道反驳她的，不过……他撇了安小熙一眼，问道：“你知道粮店在哪儿吗？” 安小熙回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道：“鼻子下面是什么？” “嘴啊。”四郎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被安小熙鄙视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拉着安小熙的手却是紧了又紧。 安小熙抿唇偷笑，这个别扭的孩子。她拉着四郎的手走到城门处找城门守卫，她甜甜的对守卫笑道：“哥哥，能不能问你件事儿？” 四郎原本怕安小熙找不对人被人给骗了，见她往守卫那里走过去，觉得她还算有些脑子，没逮住个人就随便问，谁知道一看见她招的人，四郎忍不住抚额，很想拉着她赶紧跑。 那守卫身材一般，只是摸样却是有些吓人，晒得黑黝黝的脸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眼角划到了右嘴角，生生的把一张脸跟鼻子分成了两半。刀疤守卫因着这伤口许多人都有些怕他，所以祁县守备才让他来守城门，别的不说，这张脸起码能唬住不少人。 刀疤守卫乍见两个小孩子来到自己跟前，那个小女娃子还对自己笑，一颗心就软了下来，甚至还蹲下身子柔声细气的问道：“什么事？你说！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一定帮忙！” 那样一张脸，这样温柔的腔调，可惊掉了来往百姓的下巴，就是他的同僚也瞪圆了眼睛瞅着他。 安小熙暗道赌对了！上次进城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刀疤守卫，出城的时候又看到了，不过刀疤守卫却是穿着便装在帮一个老太太推手推车，那时候她就想起了一个词“人不可貌相”，果然是个热心人。 安小熙仍旧笑的甜腻腻的，嫩声嫩气道：“爹爹让我们进城买粮，哥哥知道粮店怎么走吗？” 难得有人不怕自己，还是可爱的小孩子，又对自己笑的那么甜，还叫自己哥哥，刀疤守卫真真是心花怒放，一拍胸脯，道：“哥哥带你们过去！保证又便宜又好！” 四郎听着这话暗地里抹了一把汗，姐姐诶，你招惹的这是什么人啊？可别过去抢粮去了。 “可是哥哥不要守门吗？”安小熙不过是问路而已，却不想麻烦别人，没想到刀疤守卫竟然这么热心。 刀疤守卫把手里的长枪往同僚那里一扔，道：“我走开一会儿没关系，哥哥我兄弟多，谁不能过来顶替一会儿？” 难得刀疤守卫这么开心，他的同僚也点头，道：“你们放心去就是，守备那里支应一声也就是了。” “那就多谢哥哥了。”安小熙甜甜一笑，对着刀疤守卫和他的同僚屈膝就是一礼。 刀疤守卫抚掌大笑，道：“小妹子多礼了，我们这就去吧。” 刀疤守卫说着就伸出了自己粗糙的大手，四郎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仰首一笑，道：“哥哥牵着我就好。” 四郎那点儿小心思刀疤守卫岂会看不出来？他也没在意，反而打趣他，道：“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姐姐，真是个小小男子汉啊。不过光有勇气不行还要有实力才行，怎么样？我教你习武可好？” 四郎没有说话，安小熙却从他忽然抓紧了的手上知道他有些意动了，她捏了捏四郎的手，对刀疤守卫笑道：“哥哥上过战场吗？” 刀疤守卫对他们的小动作又怎么会看不见？他哈哈一笑，道：“你看出来了啊？想你李哥哥我以前也是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前些年平凉城大乱，若不是我躲得快，这脑袋都两半了。” 李守卫笑的极为爽朗傲气，安小熙笑着恭维了几句，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将习武的事情给揭了过去。 李守卫介绍的粮店是位于城门附近的徐记粮铺，不大不小的店收拾的极为干净，因着是秋收时分，进出粮店的人不是很多。 徐掌柜见李守卫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打趣道：“你这是从哪儿拐了两个孩子来？莫不是你亲戚家的？” “嗐，我孤家寡人一个，亲戚？几百年前就死光了。”李守卫摆手一笑，道：“这是城门那里遇到的两个孩子，要买粮食，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小，就漫天要价，以次充好。” 第三十六章 招赘 “我老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徐掌柜拍了拍李守卫的肩膀，对安小熙两个笑道：“你们想买粮食？要买什么粮食啊？小米还是白米？还是高粱？又或者是白面？” 安小熙一直看着李守卫跟徐掌柜说话，这两人看着似乎很是熟稔，徐掌柜人一副精明相，为人却是看着极为爽快，不过这也只是表象罢了。 她笑了笑，道：“我娘只让我来买粮，没说要什么。” 徐掌柜怔了下，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说话会这么油滑，不过想来只是家人忘记吩咐了吧？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心眼？ 虽是这么想，徐掌柜还是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衣着，想了想，介绍道：“这会儿秋收了，你们买粮食也不是很划算，不如等到秋收后再买？那时候新粮上市，去年的粮食就会降价，买的还划算一些。” 安小熙闻言倒是放心了许多，徐掌柜上来没介绍自家粮食，反而说出了这样的话，足以证明他不是奸商，最起码不会欺诈她们了。其实她也想秋收后再买，可是一家的粮食也只够这几日吃的了，就算有些人家要卖粮，秋收加上收拾玉米，田地，怎么也得过上十几二十日才会腾出手来卖粮吧？ 安小熙探头看了下各色杂粮，那么多种她竟然只认识大米，小米，玉米面，白面以及黄豆绿豆这几种，她是很想买白面的，可是…… 还是四郎看出了她的窘迫，开口道：“玉米面多少钱？” 徐掌柜的话虽然是那么说，不过人家要买东西他还是很欢迎的，闻言笑道：“去年的新粮是七十文一石，不过你们既然是李兄弟带来的，我给你们算成旧粮，四十文一石好了。” 四十文！ 安小熙惊的掩了口，这也太便宜了吧！ 其实她却是不知道，因着玉米产量高，玉米的价格在这里是极为便宜的，倒是原本最为便宜的高粱，因着这几年玉米的高产而少有人种植，价格虽然不是高的离谱，却也比玉米的价格高上不少。 四郎撇了眼惊讶到忘记说话的安小熙，衡量了一下两人的力气，道：“我们买两斗吧。” 安小熙在四郎的话里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对徐掌柜道谢：“多谢您了。” “也不过晚一两天的事情，没关系。”徐掌柜摆摆手，让伙计帮忙装粮食。 李守卫也道：“徐掌柜做事凭良心，别的铺子新粮下来了，是会跟前一年的旧粮搀到一起卖的。徐掌柜可是直接就把前一年的粮食归到旧粮里去了。” 也许一般人吃不出来紧挨着两年新旧两搀的粮食，可是不代表没人尝不出来，一般做这事儿也是凭良心。 安小熙闻言又对徐掌柜道了谢，有心问问徐掌柜是怎么收粮食的，可是他们家今年卖不了粮食，更何况粮价几乎是一个月一个价，问了也是白问，便再次道谢后就没再多说。 一石等于十斗米，一斗米四文钱那真真是极为便宜了，看着徐掌柜秤出来的两斗米，安小熙真是想不到四文钱可以买到那么多的粮食。 其实是安小熙想的太好了，一斗米才十二斤多点，按照一个大人一天一斤口粮，一个孩子一天半斤算，安小熙一家一天就要三斤半粮食，两斗米只够一家人吃**天而已。 而农户人家一年到头的收成也就那么些钱，吃穿花用算下来也要抛费不少了。 李守卫看着安小熙付了钱，主动接过两个人的背篓，问道：“还要买别的东西吗？” 买粮这么顺利是安小熙意料之外的，她看了四郎一眼，道：“我们要去买些吃的。” 李守卫看着这么小的两个孩子，横竖都帮忙了，索性一帮到底，道：“那我带你们去买饼吃吧？买饼最划算了，八文钱一大张，足够四个大人吃了。” 安小熙闻言连连点头，道：“真是麻烦您了。” 她有心说要请李守卫吃点东西，可是她们只带了二十文出来，买粮食花了八文钱，她们一家五口人，买一张饼足够了，可是大伯一家在，怎么也不好意思只她们自己吃着让人家看着，起码也要买两张才是。 这样一来她们的二十文钱还不够，饼只能买一张半，更没多余银钱请李守卫了。 卖饼的地方距离粮店只隔了一条街，这条街大多是卖菜的，也有卖一些熟食小吃的，卖饼的大娘就在路口。 白面的椒盐发面饼撒上芝麻隔着老远也能闻到那股香味儿。 安小熙耸了耸鼻子，转头看见四郎咽了口口水，禁不住笑了：“再忍忍，我们回去跟爹娘一起吃。” “嗯。”四郎暗暗翻了个白眼，分明馋的是你嘛。不过他还是没在外人面前拆自家姐姐的台。 许是大娘的饼好吃，买的人着实不少，安小熙见这条街上人还不算少，她心中一动，对李守卫道：“李大哥，我去看看，你陪我弟弟在这里等等好不好？” 李守卫看了安小熙一眼，略一犹豫就点了头：“自己小心一些，这里你不熟，别乱跑。” “嗯，我知道了，多谢。”安小熙点点头，将钱交给四郎，就沿着街一路走过去。 这条卖菜街道所来往的人似乎都是附近的住户，路过街口的时候，安小熙还探头看了看附近的住宅，好像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家，再看路人穿着，衣服质料一般，但是比起芦花乡的人来说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卖的菜蔬什么的，她没去问价钱，倒是着意问了问各种小食的价钱，小食的种类极多，什么胡饼，包子，煎饺，馒头，花卷，豆花，米浆，血羹，粉羹，酪面，水明角儿，千层油旋烙饼，阁老饼，橙饼，梳儿印，各种粥类等等，还有一些半熟食，例如切得细细的手擀面，刀削面，饼条等等。 只是看来看去，都没有她在现代常吃的火烧，煎饼果子，肉夹馍等等。 安小熙一边看着心头一边盘算，在果苗培育成功之前，她们应该会有生财之道了。 一条街走到头，安小熙已经有了腹案，再走回来的时候捡着几个问了价钱，这个主意已经趋渐成熟了。 “看完了？”人是李守卫带来的，走开了他自然不放心，好在他长得不算矮，踮起了脚尖瞅着安小熙在街上左转转又瞧瞧的，好像在找些或者看些什么。 安小熙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冲着李守卫就是一笑：“多谢李大哥。”她偶尔回头也看见李守卫追随的目光了，她道了谢后又问道：“李大哥，不知道在这里支一处摊子需要有什么手续吗？要打通什么关节啊？” “怎么？你想在这里做生意？”李守卫约莫也猜出了安小熙的意思，问道。 安小熙点点头，生怕李守卫多想自己是不是要顺杆往上爬什么的，连忙道：“我不懂这里的规矩，爹娘大概也不知道。所以我想问一问，没别的意思。” 李守卫别看待人热情，可也不是没心眼儿的人，刚才见安小熙问出来，他心里还有些可惜，这么小的孩子就有那么重的功利心，现在再一听，这可不是一小大人么？还是比大人差不了多少的小大人。 他摇摇头，道：“我没多想。这要看你做什么生意了，路边支个摊子跟巡捕房打声招呼就行了。” “好，多谢李大哥了。”安小熙再次道了谢。 这见面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经谢来谢去的五六次了，李守卫呵呵一笑，道：“别这么客气了。好了，东西都买好了，我送你们出城门。你们住哪儿？有顺路的行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安小熙脑子一转，已经想到了什么，四郎却是拉了她一把，道：“我们认得路，自己回去就好了。今天麻烦李大哥了，太感谢你了。” 李守卫不过那么一问，见四郎没答应，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安小熙，就笑道：“那么我们走吧。” 第三十七章 热孝成婚 四郎一直紧紧牵着安小熙的手，直到远离了城门才甩开了她的手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那个什么李大哥的你认识吗？上去就让人帮忙，也不怕被人给卖了！” 安小熙笑着戳了戳四郎的脑门，道：“你要学会相信别人。更何况人不可貌相，你看小姑母整天笑眯眯的团团圆圆一个人，得罪了她都不生气，可是她人呢？还不是专会背后捅人刀子？” “就你会看人？自家亲戚还看不清楚呢，还看外人！”四郎可是憋了一肚子气，他可不会承认看着李守卫那张脸心里有些怕呢。 安小熙瘪了瘪嘴，心道自己两世为人，别的不敢说，看人这一方面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两人沿着**河往回走，安小熙看着来往如织的船只心头微动，想了又想最后只能微微叹气，这件事有些不大靠谱，还是多看看再说，倒是另外一件事，她偏头看着四郎，问道：“娘亲除了烙饼还会做什么面食啊？” 四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想什么？不会真的要学人做生意吧？” 安小熙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啊？”别看四郎小，却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安小熙也没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很认真的解释道：“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菜市上的小食大多是五文左右一份，一个大人吃饱刚刚好。拿包子为例，一斤面大概可以做出四个包子，一斤白面的价格是一文多点，加上菜肉什么的，四个包子大概可以赚一文钱。嗯，我也没很仔细算，不过也差不多了。” “你是打算卖包子吗？”四郎终于提起了一点儿兴趣，只是还是不看好她的主意。 安小熙笑着摇头，道：“真的要卖包子我也就不说了，菜市上卖包子的至少有四五家。要卖也卖些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烙饼吗？”四郎讥笑道。 安小熙也不在意，只神秘一笑，道：“回头让娘做给你吃就知道了。” 她说完也不理四郎，蹦蹦跳跳的跑了。 回到地头的时候正好午时，王氏跟安小梅两个拎了午饭回来，虽然经过安小熙的提醒，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了饭点儿王氏跟安小梅回去准备做饭，家里却是锁了门，王氏无法去了安树林那边，得知林氏跟田氏出门了，当王氏再次回去，林氏跟田氏两个竟然提前做好了饭送走了，家里只剩下了一锅清淡如水的疙瘩汤，安小梅气不过要找面粉之类的，至少做一锅浓点儿的疙瘩汤，结果除了几片菜叶子什么都没找到。 安小熙对刘氏耸了耸肩，一副所料不错的样子，她将背篓卸下来交给刘氏，道：“我们买了一张半的饼，两斗玉米面，二十文正好花完了。” 刘氏正自低头看着背篓里的面粉，一听安小熙说买了两斗面，惊讶道：“这是新面吧？” 安小熙指了指正自收获的玉米，道：“新粮马上下来，就算这是新面也变旧粮了。店家就给我们按照旧粮算的。” 安小熙将找李守卫的事情说了一遍，可把刘氏又惊又喜的，惊是女儿竟然这么大胆去找守城卫兵去探路，喜的是女儿胆大心细，今后可以当个大人看待了。 拎着镰刀刚走到地头的安海脚步一顿，眼睛紧紧盯着神采飞扬的安小熙，神情变幻莫测。 “快吃饭去吧。”安江走过来，见安海正自发呆，推了他一把。 “啊？哦。”安海回过神来，又看了安小熙一眼，狠狠的摸了一把脸，方才带着有几分僵硬的笑容走了过去。 一张半的面饼正好够两家人吃的，再喝一碗疙瘩汤，也够干一下午的活计了。 只是等到吃完了饭，安树林跟安湖还是不见人影，安小梅愤愤不平道：“那几分地还用着一个上午？别是早早干完了跑去玩儿了吧。” 听了她的抱怨，几个大人谁都没应声，安小熙也没再说什么，跟在二郎后面开始干活。直到太阳西斜，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安小熙等人才收工回去。 基于中午差点儿吃不饱，安小熙也预料到回家后不会吃到林氏的饭菜，一路上拉着刘氏的手撒娇想让她做煎饼果子。 刘氏被她闹得无法，只得道：“我也没做过这个，都需要些什么呢？” “油条，薄脆就可以了。”安小熙拉着刘氏的手不住地晃着：“一个鸡蛋一点白面加玉米面就好了。在铁秤子上薄薄的摊上一张，打一个鸡蛋推开，撒上葱花，香菜，咸菜，卷上油条摸上甜面酱，足够一个人吃饱了。” 刘氏漫不经心的笑道：“这不就是煎饼吗？你想吃回头给你做。” 刘氏敷衍的态度让安小熙极为沮丧，她一心一意为了家里赚钱，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一头热，她不知不觉松了刘氏的手，踢着一颗小土疙瘩一步一步往前挪。 一进家门，安小熙就垂着头挪去了杂物房里看自己的果苗去了，虽然现在不是嫁接果苗的季节，不过因着这西北现在的气候如春，果苗的长势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结的果子好不好吃。 山葡萄的秧苗长得也不错，因着安小熙是想把山葡萄当做砧木来用的，是以也没搭架子，只小心照应着，并且特意弄了一个本子专门记在几种果苗的长势以及培育方法。 安小熙心下盘算着来年种几颗果树划算，外间刘氏跟安海却是嘀咕上了。 许是最近安小熙表现的太不像个小孩子了连安海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来，趁着刘氏在八仙桌前预备做饭的功夫，低声道：“你说咱们小熙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什么时候教过她念书写字了？” 刘氏倒面的手一抖，原本打算做玉米糊的面就多出了不少，她面不改色的将面袋放到一旁，晚饭直接从玉米糊改贴饼子，道：“我什么时候教的还用跟你说？你又什么时候关心过孩子的事儿了？农忙的时候见不着人影，一闲下来还是见不到人影，吃饭都得去别人家叫。” 用刘氏的话来说，安海就是个落（lao）高粱，走到哪儿落到哪儿，但凡是有下象棋的地方，他也不管时间地点天气事情的紧急与否，都得凑上去看。 安海被刘氏说的一窒，抓了一把野菜拿了马扎坐在刘氏身边低声道：“我总觉得小熙这次病好了有些不大对劲，以前没大觉得出来，今儿个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别的就不说了，今儿个买粮这事儿，她一个孩子家家的怎么就……” “你住口！”刘氏把面盆狠狠的摔在了灶台上，扭头瞪着安海。 成亲数年，除了安小熙出生那一年，刘氏还从没对安海这样红过脸，安海不由站了起来呐呐的看着刘氏不知所措。 刘氏动作虽然大，可是动静却不大，摔了盆子，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她将手上的面一点一点搓下来，带着几分鼻音道：“小熙这孩子自打生下来就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遇到贵人，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过这么多事儿，咱们自家人也都……” 刘氏虽心中忐忑，却也知道丈夫家的人就是再两面三刀，笑里藏刀，绵里藏针，阴险狡诈也不是自己可以议论评说的，不过话说到这里，她也知道安家人到底如何，安海心里有数，她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二郎，没人教过他，画就画的那么好。四郎机灵的怎么像个三岁的孩子呢？小熙也不过比同龄人早慧一些，你这胡思乱想的做什么？你这想法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可还有我们娘几个的活路？” 没错，安海想的就是安小熙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撞克着了，可是听着刘氏这么说，安海再一想，自家孩子好像都比别人强些。 大郎会说话起就爱翻着书不管看懂看不懂的自己念叨，二郎更不用说，成天闷着头画来画去，早年能对着年画，门神或者家里请来的各路神仙的贴画画上一整天。 第三十八章 整治 三郎更是早慧，八个月会说，九个月会走已经成为了芦花乡一大奇闻。 四郎的能说会道更是让不少人喜欢。 唯有安江家的两个女孩子中规中矩的没有半分出彩的地方。 安海本已经被刘氏说动了，再这么一想，安小熙也没什么太过扎眼的地方，也就沉默了下来。 刘氏看了安海一眼，悄悄松了口气，又踢了他脚尖一下，道：“小熙让你给做个匣子，等会忙完了你可记得弄。” “我这就去弄！”似乎是觉得那么想女儿有些理亏，安海扔了手里的菜就往外跑。 “嗳，这都多晚了！不在这一天半天的！”刘氏连忙开口去叫，可到底没把人给叫住了。 杂物房里，安小熙靠着门背默默的擦了擦脸。两口子回家后收拾农具之类的就比安小熙三个晚进门，他们以为三个孩子都在房间休息，是以说话的时候就靠近了杂物房这边，谁又能料到安小熙就在里面呢？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可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眼泪擦了又流，安小熙从不知道，自己在享受这一家人的亲情的时候，他们在为已经逝去的女儿哀恸。 她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一切，却忘记了，这本不该属于她。 安小熙滑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呜呜咽咽地哭着，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她现在死了，他们的女儿就可以回来了？ 许是哭的累了，又许是不愿面对现实，更或许是白日里劳作太累，安小熙哭着哭着，终是睡了过去。 到了吃饭的时间，刘氏哪儿都找不到安小熙，她抓住了在外头跟豆哥儿玩儿的四郎，问道：“见你姐没？” “安小熙回来就去看她宝贝树苗了。”四郎拿着一柄木剑在月光下跟豆哥儿吼吼哈嘿玩儿的正高兴。 刘氏心里一个咯噔，转身就往回跑，出来找人的安海一把拉住她，问道：“叫四郎回来吃饭了吗？” 刘氏充耳不闻，甩开了安海的手就往西厢房冲去，站在了杂物房门口，她却忐忑了起来。 安海被刘氏吓了一跳，追过来一瞧，也明白过来了，他拍拍刘氏的肩，道：“你……小熙……” 犹豫半天，安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扭身进了北屋。 刘氏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屋门，左脚迈了进去，一个阴影顺着门扉缓缓倒在了她的脚上，忽明忽灭的灯光映照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来。 刘氏霎时出了一身冷汗，飞快的弯腰将安小熙有些僵硬的身子抱起，在摸到她温热的身体时方才常常地舒了一口气，她拭了拭安小熙眼角的泪痕，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低语道：“这里凉，我们回屋去睡。” 安小熙僵硬的身子骤然放松了下来，一直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似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便连嘴角也溢出了一丝笑意。 次日，安小熙是在一阵熟悉勾人的香气里醒来的，她一咕噜爬了起来，抓起身边的衣服披上爬下炕就往外跑，一掀帘子，她愣住了。 但见外间靠西屋的灶上放着一个大铁铛，上面摊着一张极薄的饼，推开的鸡蛋在热气的烘焙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刘氏往上面抹了些大酱，抓起切得细碎的小葱花就撒了上去，然后是同样细碎的香菜，最后是黄橙橙的咸菜，红的酱，黄的咸菜，绿的青菜，映衬的极为漂亮。 撒好了咸菜，刘氏拿了两根油条放了上去，小铲子在饼跟铛相接之间轻轻一铲，饼就完好无缺的起来了。 刘氏把饼卷好了放进碗里，一扭头就看见了目瞪口呆的安小熙，她忙把手里的铲子放下，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想拉安小熙又缩了回去，一双眼睛在她有些红肿的眼上看了又看，然后才说道：“你醒了？快去洗手去。那个，卖油条的不会炸薄脆，我就只买了油条。不然回头你教给娘，娘给你炸薄脆。” 安小熙盯着那煎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刘氏开口才胡乱的点了头，再看刘氏小心翼翼的样子，旁边烧火的安海也耷拉着肩膀没精打采的，她忽然想起了昨晚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 她看着刘氏就笑了起来，上前两步挽住刘氏站着面粉的胳膊晃了晃，道：“娘，我饿了，先吃饭好不好？” “不行，先洗手！”刘氏肃脸瞪了她一眼，忽然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空气中那一丝丝的尴尬紧张随着这一声笑烟消云散了。 安海也从旁递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子过来，安小熙搂着木盒子仰头对着安海甜甜一笑，忽然就把刘氏的手塞进了安海手里，看着父母又是尴尬又是羞涩的样子，安小熙跟四郎笑闹到了一起。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饭继续下地干活，今儿个安湖跟大郎都去祁县上工上学去了，地里的活计就落到了安海跟安江两家人身上。 安树林看着天气不好，生恐余下几十亩地来不及收了，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催人下地干活，夜里更是借着月色催着全家人都在地里收玉米。 等回去了，一天不用下地的田氏又催着王氏打扫家里里里外外的卫生，又堆了一大堆的衣服让她洗到半夜，还要再碾一笸箩玉米粒才能够回房休息。 安小熙每次起夜总能够看到王氏在外面忙碌的身影。 刘氏有心帮几次忙，可是当年她生四郎到底落下了病根，素日里看着无恙，却是不能过于劳累了，白日里的农活已经让她精疲力竭，着实帮不上王氏什么忙。 安小梅倒是总帮着王氏，可是一到时辰，王氏就会把她赶去休息，安小梅性子倔，王氏性子更倔，安小梅到底不敢跟王氏硬杠着，只能趁着不到时辰努力多为王氏干点儿活。 过得几日，刘正鹏家里秋收完了，只把收来的玉米囤积起来，尚未剥皮碾玉米粒，收来的各种豆类也只是粗粗的拾掇了一下就赶了一辆牛拉的大板车一辆青棚大骡车全家过来帮着安家秋收来了。 爹娘兄弟姐妹们过来帮忙，刘氏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带着安小熙大老远的把人接了，这刚上了车，还没说话，眼圈儿就先红了起来：“家里还忙的过来，爹娘老这么顾着我们……” 大舅妈笑着打断了刘氏的话，拉着她的手，道：“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说那些个生分了，还有多少地没收？” 刘氏一听这个又是气恼又是羞愧地低下了头，闹得大舅妈以为她哭了，着急忙晃的拿帕子要给她擦脸，刘氏这才收起了情绪，道：“还有三十多亩地没收。” “这怎么可能！”二舅妈惊道。 这也难怪二舅妈惊讶了，刘家虽然分家了，可是年年都是大家伙儿一起种地，有时候谁家有些事忙不过来了，就会有其他兄弟主动接过地里的活计去忙。所以刘家虽然有近两百亩的地，却也只用了十来天的功夫就全收完了，这其中固然不乏刘家壮劳力多的原因。可是安家的地只有六十多亩，壮劳力虽然少了，可是一天收五亩地也不应该很难，这秋收都开始十来天了，安家竟然还剩下三十亩地！这怎么说都不应该啊。 刘氏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安小熙却不管那么多，拉着刘氏的手小嘴儿巴巴就说开了：“还不是爷奶舍不得让二伯大哥下地干活？二伯跟大哥只请了两天的假，奶就在家念叨了整两天！这两天里头俩人还没干多少活。等二伯跟大哥去上工上学了。爷爷开始着急忙晃了起来天天卯时下地亥时回的。也就这两天没了月亮，我们才不用那么起早贪黑的。二伯母跟奶两个说是在家里做饭，可是一到午时，大伯母就得回家做饭，不然全家人都要饿肚子呢。” 怪不得呢，家里一共就那么几个壮劳力，一下子去了三个，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能下大力气干活的也就安海，安江，王氏，刘氏四个了，安小梅虽然大了，可到底是女孩子，能有多少力气？最多也只能算是半个劳力。 第三十九章 赚钱 刘家众人面面相觑，还没想好用什么话来安慰刘氏的时候，小舅抱着四郎掀帘进了车厢。 安小熙看着在小舅怀里几乎喘不过来气的四郎，心里咯噔了一声，连续忙了十来天，就是安海这样的壮汉都累的爬不起床了，更别提连轴转的王氏了。 安小熙总听刘氏说当年王氏对她如何如何，两人感情如何如何好，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安小熙对刘氏更为看重，也舍不得她伤心，所以对于王氏的事情也格外的上心一些。 前几天王氏就有头晕目眩的情况发生，安小熙要王氏去看大夫，可是林氏跟安树林不发话，她怎么敢去？ 安小熙拗不过她，叫了安小梅直接把大夫给请家里，可是大夫是来了，安小梅也跪下求林氏发话让王氏看大夫了，可林氏就是不答应，王氏更不敢擅专，大夫只得无功而返。 今儿个出门的时候，安小熙看王氏的脸色明显不对，特特的叮嘱了安小梅看着点儿王氏，自己身上还揣了那一两银子以防万一有什么事儿了可以派上用场。 临来接刘正鹏等人的时候，安小熙已经将银子给了四郎，让他注意着点儿，一有不对就去请大夫，可是这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安小熙不等四郎喘匀了气息，抓着他瘦弱的肩膀一叠声的问道。 许是上一世是孤儿的缘故，安小熙特别的看重亲情，安树林跟林氏，田氏安湖几个对她不好，她也不会拿自己热脸去贴去让别人践踏。可是王氏不一样，纵然相处的时间短，安小熙在心里已经把她当做非常亲密的家人了，家人有事，她又怎能安心？ 四郎说不出一个字来，急的脸色涨红地伸手在身上掏摸了一会儿，然后摊出了手掌。 安小熙看着那一两的银角子，当初得到的时候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恨不得让这个银角子消失不见。 她说过，大伯母有事，就用这银角子请大夫。现在四郎着急忙慌的来了，可是银子却在。她恍然明白了什么，身子不由晃了晃。 刘氏忙扶住了安小熙，孙氏也把四郎抱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刘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小熙将那一两银子紧紧攥在手心里，使劲儿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今儿个出门，我见大伯母好像有些不大对，就带了这一两银子在身上。临出来的时候我把银子给了四郎，让四郎盯着些大伯母，有不对的就立刻去请大夫。现在四郎来了，银子也还在，大伯母只怕不好了……” 四郎终于喘匀了气息，眼泪汪汪的看着刘氏道：“大伯母去了。” 刘氏一惊，手上一松险些把安小熙掉下去，她脸色刷白，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作为同样不受婆婆待见并且百般凌辱磋磨的儿媳妇，刘氏与王氏之间的患难扶持共度这么些年感情甚为深厚，乍一听王氏去了，刘氏首先就不愿相信。 四郎哽咽着，道：“大伯母……身子不……舒服，爷爷不让……大伯母去……看大夫。大伯母，没站稳……摔倒了……就再没起来……” 之前安小熙就给王氏请了大夫，王氏不肯看，现在知道自己身子不对了，想看大夫，偏生安树林又拦着了。 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氏就没了。 “大伯母……”安小熙呢喃一声，担忧地看向了刘氏。 刘氏全身颤栗，虽然四郎说的清楚，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王氏就这么去了，照说在安家受罪最多的，就是王氏了，刘氏所受不及王氏十之一二，这么些年王氏都挺了过去，怎么这会儿就挺不过去了呢？ 大舅妈见一众人都傻呆在这儿了，连忙掀了车帘对赶车的大舅道：“快些，直接去安家。” “好。”里面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大舅听了这正着，闻言一挥鞭子，骡子痛叫了一声撒腿跑了起来。 刘氏哭的几近喘不过起来，吓得安小熙不住口的安抚她，怕她哭的背过气儿去。 骡车一停下来，刘氏就抱着安小熙跳下了马车，大舅要接过安小熙，安小熙却生恐刘氏出了什么意外，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 孙氏在一侧看了下众人所穿的衣裳，为了干活方便，她们穿的衣裳都是粗布衣裳，颜色也大多为灰色以及灰黑色，只三舅妈跟小舅妈年轻小些不爱穿颜色暗沉的，选了件藕荷色衣裳，不过这也不打紧，她们是亲家，衣服只要没什么太鲜艳的颜色就不算太过分。 只是刘氏跟安小熙还有四郎的衣服要换一下，她叫住了着急忙慌的刘氏，道：“快带着小熙，四郎去换件衣裳，我让老四媳妇去烧水，你们娘几个喝口水再过去，这还没中午，可是要忙上大半天呢。” “娘，我再去烙些饼来。”大舅妈将后面骡车上的米粮搬了下来，自己拎了一袋子白面，余下的都让大舅等人扛着准备送进西厢房。 孙氏素知林氏悭吝，来的时候除了他们今儿个自己的口粮，还给刘氏带了不少的吃食来。王氏新丧，需要花费的地方极多，只是今儿个是第一天，就是有人过来拜祭也是午饭之后了，林氏定不会给她们准备吃食的。 安小熙见刘氏已经止住了哭泣，自己乖乖的下来，拉着刘氏的手回房换衣裳，卧房的门关上，衣服刚脱下还没穿上，就听到了东厢房那边穿出了争吵声。 “我娘有孩子！凭什么要过继别人的儿子！”安小梅站在灵床前怒瞪着田氏。 三郎拉着田氏的手，撇了撇嘴，他才不想叫别人爹娘呢，不过想起田氏的嘱咐，他抿紧了嘴一眼不发。 安树林负手站在门口，语气坚决道：“老大不能没有后，咱们家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你爹娶媳妇，给你找后娘，老二家两个儿子，过继给你娘，正好继承了你爹的香火，日后还能给你爹养老。” 安小雪趴在王氏的尸身上哭了有一阵子了，安小梅怕她伤了身子，转身把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脊，听了安树林的话，她捏紧了拳头厉声拒绝：“我爹有我给他养老！不用别人的儿子！” 若是放在平时，安小梅这话能让田氏跳起来去骂大街去，此刻田氏却笑容满面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就是不过继，我们也不是外人啊。三郎过继了，那就是你的亲弟弟了，哪儿是外人呐？再说了，你给你爹养老？你一个姑娘家还要嫁人呢，快别说这么不着调的话。” 安江从王氏倒下去就木木呆呆的，跟傻了似的。安海接了林氏给的五百文钱带着二郎出去置办丧仪所用物事，安湖还在县里上工，安树林跟田氏见安江没反应，正衬了她们的心，正好在这个时候将过继的事情办妥当，是以没人理会他，也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安小梅冷笑一声，撇了一眼田氏脚上的大红绣鞋，道：“你那点儿心思别打量别人不知道！你有两个儿子，我三叔也有！就算过继我们也过继三叔家的四郎！” 田氏的声音不大，安小梅的声音却不小，田氏说了什么安小熙听不大清楚，可是安小梅的话却让她恍然大悟。 这田氏是要把儿子过继给大伯母啊！大伯母没了，丧事上得有个打藩儿摔盆的孝子。大伯母没有儿子，可以用叔伯的儿子来代替，可是田氏过继儿子过去？这算怎么回事儿？谁家亲妈愿意把儿子往外推？ 安小熙疑惑着，禁不住拉着刘氏的袖子问了出来：“二伯母这是什么意思？哪儿有愿意让自家儿子管别人叫爹妈的？” 帮着四郎换衣服的孙氏给他系上最后一颗衣扣，将安小熙拉了过去，将她穿了一半的衣裳穿好，叹了口气，道：“你二伯母一向得你奶喜欢，三郎又是个嘴甜聪明的，你奶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大房跟二房又没有分家，就算过继过去了，只怕吃住还都在你二伯那里，跟以前也没差，可是有一点差别却是极大的，那就是三郎可以继承大房的家产。” 第四十章 挑拨 “大伯哪儿有什么家产？”安小熙翻了个白眼。 王氏娘家距离芦花乡很远加上王氏是个怯弱的，受了委屈从不在别人跟前露出来，更别说去请娘家人撑腰了。安江老实巴交的为人又极为绵软，说难听点儿是没责任心，从不敢为妻女争取什么，是以安江一家是被林氏拿捏的妥妥的，家里更是没有半文私财。 四郎端起小舅妈送进来的水小小的喝了一口，哭过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他白了安小熙一眼，道：“笨！大伯二伯早晚要分家，三哥过继给大伯，今后大伯的田地就是三哥的了。这样算起来，二伯一家不是独得了爷奶现在手里的所有产业？” “可是，大伯母才刚没啊！这太过分了！”安小熙愤愤指责道，“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也不怕噎死！好歹等着丧事完了再整这事儿啊！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嘛！” 假如不过继的话，今后分家，安湖跟田氏也只能得二十多亩地，今后大郎三郎两个再分，也只有每人十亩地而已。当然，这是在安湖跟田氏不再置办产业的基础上。 可是谁会嫌弃田地多呢？更何况大伯老实本分，大姐虽然泼辣，可到底是女孩子，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今后可是为大伯出不上多大力，大伯的产业可不是二伯的了吗？ 田氏的算盘可是打的噼啪响啊！这过继不过继的也就人前人后的一个称呼，依着大伯那性子，就是在家里，三郎叫安湖田氏爹娘，他也不会多说半句话，这算来可是半点儿没变！ 安小熙想的通透了，禁不住也为安江担忧起来，安小梅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拗过安树林跟田氏两个人。 至于安小梅所说的过继四郎的事情，安小熙是半点儿没放在心上，漫说安小梅说的是气话，就是不是气话，别说刘氏肯不肯，田氏定是第一个跳出来阻止的人。 孙氏看出了安小熙的顾虑，一边拿帕子给她擦脸，一边道：“你放心就是了，你大伯家的女儿是个有正主意的，这过继的事儿多半成不了。” “为什么？”安小熙有些不明白，问道。 孙氏看了眼仍在关注东厢房动静的刘氏，暗叹口气，道：“你大伯，大伯母脾性和软老实，偏生你大姐那般泼辣，你就不想想这其中的原因？” 安小熙恍然明白过来，问道：“可是大姐的姥姥家？” 孙氏赞许地点头，道：“都说侄女随姑，外甥随舅，我瞅着你大姐大概是随了她舅舅了，这脾气秉性可不是好惹的。出嫁女没了，夫家续弦娘家是有说话的权利的，若是过继，娘家人虽然不能够做主可是也可以过问的。你大姐看着是个鲁莽的，却也不是全没脑子，你且看着吧。” 孙氏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安小熙听得是满心的痒，倒把王氏过世心头那片阴云给去了大半。 孙氏哄住了安小熙，又低声安慰了刘氏几句，刘正鹏就在外面敲了门。 安小熙见刘氏穿好了衣裳，跑去开了门仰头看着刘正鹏：“姥爷。” 刘正鹏弯腰将安小熙抱上炕，对孙氏道：“我看这天气不大好，家里这估计还要忙乱上一两天的功夫，依我看，我们在这里也没啥事儿，就去帮忙把地收了吧，省的变天了来不及应变。” 刘正鹏这次过来带的人很多，安小熙的四个舅舅舅妈，这就是八个人，她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也都是十五六七的大小伙子了，绝对顶的上一个壮劳力。 安小熙的老姨也是芦花乡的媳妇，她三个表舅家里虽然地多，可是三个表舅都很能干，加上家里有些余钱，请一两个帮工早早的就收完了地，如果把三个表舅跟老姨，老姨夫也请过来帮忙，安家剩下的三十亩地到明天中午就能全部收完了。 听着刘正鹏的计划，孙氏点了点头，道：“那得跟亲家说一声。也不知道亲家母在不在东厢房。” 那里正闹着过继的事情，万一林氏在东厢房，孙氏也不好过去。 刘氏回过身来将炕上几人换下的衣裳收拾到一边去，对孙氏道：“娘，你只管去上房去找她奶去，她奶指定在那里。” 孙氏闻言微愣，死了儿媳妇，当婆婆的虽然不用服丧之类的，可是丧事什么的却也要做主操持起来吧？ 不过想想林氏的为人，她也就不奇怪了，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安小熙跟在孙氏的后头也要出去，却被刘氏拦了下来，她扭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子。 上次安海给安小熙做匣子，也顺手给刘氏做了一个，只不过安小熙的略大一些，刘氏这个却是小了许多。 刘氏拿钥匙打开上面的小锁，从里面拿出两个银角子来塞给安小熙：“这会儿我不方便过去也不方便出门，这个你拿着，你奶一定不会出太多银子给你大伯母办丧事，给你爹爹的钱只怕连个棺材都买不到，你拿着这个去丧仪铺子瞧瞧你爹还在那儿不，让你爹看着置办些东西。你大伯母对咱们素来就好，当年娘的月子还是你大伯母偷空伺候的呢。” 安小熙接了银子就要应下，一张口就察觉出不对来，照说林氏再抠唆，可是人死为大，再怎么也不能在丧事上短了礼数。林氏如此做，定然是料到她们家会拿出银钱来帮衬丧事，这样一来，她们家要盖新房子的事情就遥遥无期了。 安小熙有心把银子推回去，可是刘氏定然不会收，还会趁机教训她一顿，想到这里，安小熙把银子攥在了手里，拉着四郎就往外走：“四郎跟我一起去。” 待出了门，安小熙低声问四郎：“可有报丧去？” 安小熙记得以前谁家死人是要报丧的，并且前去报丧的孝子见人就要下跪的，她也曾受过一个孝子的一跪，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规矩，倒是把她给吓了一跳。 四郎冲着大开的东厢房的门努了努嘴，道：“哪儿顾得着？” 安小熙勾了勾嘴角，对四郎道：“你在外面等我。” “你要做什么？”四郎连忙拉住了安小熙，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王氏对他们家好是不假，她们现在要倾力相帮也是真的，可是不代表可以放任安小熙去给自家添乱。 安小熙拍了拍四郎的手，道：“我也想大伯母走的体面些，更不想有些人好过。” 四郎闻言眼睛一亮，然后想到了什么扭身就钻进屋里，过了片刻怀里抱了一串铜钱冲了出来。 安小熙粗粗一看竟然有四五十文之多，她好奇道：“你哪儿来这么些钱？要去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四郎呲牙一笑，大步往门口走去，还不忘催促安小熙：“安小熙，你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叫自己一声姐姐难道会噎到他不成？安小熙剜了他一眼，快步往东厢房走去。 进了屋她也不看别人，径直拉了安小雪转身就走。 安小梅正自忙着跟田氏理论，察觉到有人拉安小雪，低头看了一眼，见是安小熙，直接松了手。 田氏跟安树林自是顾不上她们两个，两个人权当没看见这俩孩子。要过继是大事儿，可不是简简单单去族里改族谱就可以的。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所以田氏跟安树林两人才会在这里跟安小梅磨。 安小熙拉着安小雪出了门，她看着不住掉眼泪的安小雪，从身上摸出一块帕子给她擦了眼泪。 安小雪抽抽噎噎的扭头往回看：“二姐，你拉我去哪儿？” “还没报丧呢，你不得出去报丧吗？”安小熙理所当然道。 安小雪被安小熙的话惊住了，也不抽噎了眼泪也给吓了回去，她本是不懂这些，可是田氏在里面吵嚷了半晌，不懂的也该懂了，她抽噎着问道：“可是……二……伯母说报……丧得孝子去才行，二伯母要让三……哥当我亲哥哥。然后……去挨家挨户报丧。” 第四十一章 对策 安小熙挑了挑眉头，难怪到现在还不报丧呢，她拉着安小雪的手，把帕子塞进她手里，道：“你是大伯母的女儿，怎么就不是孝子了？走跟我去报丧去！” “可是……”安小雪还想说什么，安小熙已经拉着她大步走到隔壁敲开了豆哥儿的家门。 开门的是豆哥儿，安家的动静作为邻居他们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没人来报丧，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会儿开门见是安小熙，安小雪跟四郎三个，就愣住了。 安小熙推了一把傻站着的安小雪，道：“快点儿！” 安小雪回过神来，噗通冲着豆哥儿就跪了下来，眼泪也刷的下来了：“我娘没了！” 豆哥儿可是被安小雪吓了一跳，他指着安小雪问安小熙，道：“怎么是她来报丧？四郎？” “不是她是谁？我家四郎可不会过继给别人。”安小熙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通知你家人？记得告诉你娘，多带些纸钱。” “啊？”豆哥儿这下子可真的傻了，来报丧的是个女娃子也就算了，前去奔丧带纸钱是应该的，可是哪儿有叮嘱别人要多带的？ 安小熙叹了口气，指着安小雪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裳，欲言又止的好半天，最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啥也不说了，子不言父过，身为孙女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得，这啥也没说，可是啥都说了啊！ 四郎从没有如此刻这般觉得安小熙那么的高大上过，真真是绝了啊！ 安小熙说完也不容豆哥儿多问，拽着安小雪起来就挨家挨户的报丧去了。 报丧有什么规制，安小熙也不懂，只知道要见人就跪，见人就哭，更何况安家在芦花乡到底有几户是亲戚，几户不对付她也不知道。 四郎虽然聪慧，可到底是三岁孩子，对于这方面家里人也不会告诉他，他更不会知道了。 是以这三个孩子跟没头苍蝇一样乱闯，安小熙是让安小雪见人就跪下报丧，见门就敲，进去就哭，哭完了，安小熙一副欲言又止的叮嘱对方要多带纸钱之类的东西。 这样下来，难免有些跟安家不对付的人家就接着安小熙的话活动开了脑子，打开了嘴皮子编排林氏不慈，逼死长媳，苛待媳妇，如今连丧事都不愿意办了的话来了。 安小熙听着这话可是得意万分，刘氏可是说过，林氏是个好面子的人，有了这样的流言，不管从她的面子还是从安湖的未来乃至今后要走科举之路的大郎来说，林氏都得出银子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的。 只是安小熙高兴没多久，她们就被族长给拦住了，看着虎着一张脸的族长，她暗暗扯了下安小雪，安小雪条件反射的就跪了下去报丧。 族长受了安小雪一礼，目光阴冷的盯着安小熙，道：“你都说了些什么？还不把小雪带回去！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安小熙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族长这话里的意思了，她脑子飞速转着，这话要是回答不好，只怕会牵连父母，让人认为是刘氏挑唆了她来外面拆林氏的台，安小熙想着对策，嘴里也不闲着，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道：“大伯母去了，二伯母闹着过继，没人为大伯母报丧，我就想着让小雪报丧。我出来的时候也没人拦着啊！族长爷爷，不能让小雪报丧吗？大伯母衣服都没换呢。族长爷爷，家里乱成一团了，到底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族长爷爷，您快去给小雪做主啊！小雪娘都没了，现在连爹也要没了！” 安小熙哭的可怜，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不过意思却很明白，安家现在乱了套了，她大伯母尸骨未寒，丧还没报呢，就有人惦记着大房家的那丁点儿产业了。 这是在大街上，安小熙的声音也不算小，很快就围起来一群人，有跟族长关系不错的，还凑过来询问族长事情的真假，族长的胡子抖了抖，再看安小熙也不像是有谋算的样子，他沉吟了片刻打发走了相问之人，道：“算了，你还小也不懂规矩，大概你娘忙着没跟你说也是有的。你按理说，报丧应由孝子来，不过你大伯母没有儿子，由侄子暂代也是可以的。这样吧，四郎去报丧，你快带着小雪回去。好好看着小雪，可别哭伤了身子。” “唉！”安小熙脆脆的应了一声，擦了一把眼泪，又道：“爹爹去给大伯母买棺木跟装裹的衣裳了，这会儿还没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丧事所用的装裹衣裳一般都是自己做的，年岁渐大的人早几年就开始为自己准备后事了，棺材，衣裳甚至丧仪所用银两都准备好了。王氏年纪轻轻的，自是没准备这个，需要现去置办。 婚丧嫁娶，族里会出一定的银钱，族长想了想，问道：“你奶给了你爹多少钱？” 这个安小熙可不知道，安小雪却是知道的，她说道：“给了五百文。” 族长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他从荷包里摸出二两银子来，递给安小熙，道：“你回去跟你大伯说，丧事所需的银钱，族里按制出二两，我把钱给你了，回头让你大伯过去签押。你先拿着钱让你父亲置办东西去吧。” “唉！”安小熙接过了银子，生怕族长反悔一般，拽着安小雪就跑了。 芦花乡的丧仪铺子只有两家，安小熙没费什么事儿就找到了正在跟掌柜扯皮的安海。 五百文，连一口薄棺都买不了，更别说其余所需之物了。安小熙的到来正解了安海的燃眉之急，二两银子，买一口最便宜的薄棺，再买上一套装裹的衣裳也就花完了。 其余丧事所需的香烛纸钱，还有一项大的出项就是制丧服所需的白色麻布。 安家的几个孩子除了安小梅，安小雪，其余都是要为王氏服齐衰，都是要预备孝服的，白色麻布一匹十文钱，而安家在芦花乡也算是大族，其中亲戚众多，五十匹布也只够小半部分人所用。更何况其余物事还没买，所费银钱虽然不多，却也不是安江可以负担得起，安小熙可以支援的起的。 在安小熙的置办下，余下的五百文钱，买出了安小梅与安小雪两个人丧服所需布料，余下一些买了些应急的香烛纸钱，几个人就忙准备出门，一扭身却跟刘氏撞上了。 刘氏眼睛红肿，却是掩不住一些喜色，她看了安小熙一眼，再看几人手里抱着的东西，问道：“都买了些什么？” 安小熙嘴快地一一说了，刘氏不住点头，最后掏出了一个荷包先给安小雪看了看：“你奶拿出了五两银子，这下子可够办下风风光光的丧事了。” 安小熙刚才可是在铺子里问过各类东西的价钱了，深知刘氏话里的水分，五两加上刚才族长所给的二两与之前那五百文钱，一共七两五钱银子，也只够一个丧事的基本用度，这还不算办丧事期间的吃喝用度。 不过她没有多话，只牵着安小雪的手站在门口，等着刘氏买了足够多的布与其它用品后，拿了目前急需的一些东西，余下的让掌柜的连同棺材一起送过去，方才跟着刘氏回家。 因着之前安小熙带着安小雪挨家挨户的报了丧，此刻安家的人极多，田氏想要过继的事情也因为这些人的到访而暂停。 安小熙拉着安小雪挤进了东厢房，却发现不见了安小梅。 刘氏拿着给王氏装裹的衣裳，也跟着转了一圈儿，找不到人只能去问安江：“他大伯，小梅呢？” 安江没有半分反应，安小熙看在眼里心里一个咯噔，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她想了想，对着安小雪低语了几句，安小雪点点头，扯开嗓子嚎了一声就扑在了安江的身上：“爹！娘走了！不要小雪了！你是不是也不要小雪了！” 小孩子那香香软软的身子唤回了安江一部分神智，那悲悲切切的哭声更是让他直接回过了神。 第四十二章 敲打 看着安江眼底逐渐活泛起来，安小熙松了一口气，推了刘氏上前去问装裹的事情。 安江哄好了安小雪，环视屋子一圈儿，见都布置的差不多了，心知这是刘氏的功劳，他抹了一把脸，道：“她婶子，今儿个都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我这就给嫂子装裹？”刘氏嗐了一声，问道。 “嗯。”安江点点头，装裹的时候他不便在身边，他抱着安小雪起身准备出去，一边说道：“让小梅给你帮忙。咦？小梅呢？” 刘氏张了下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小熙忙道：“大姐去报丧去了。” “哦。”安江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里的不对，抱着安小雪就出去了。 刘氏瞅着安江的背影叹了口气，推了安小熙一把，道：“你出去找找你大姐，我跟你几个伯母给你大伯母换衣服。” “好。”安小熙看了一眼在屋子里的几个旁支伯母，点了点头出去找人去了。 可是安小熙将安家里里外外转了个遍都没见到安小梅的人影，最后问了许多的人，才得知安小梅好像出了村子往正东去了。 安小熙不敢耽误，回去找了刘氏说了，刘氏沉吟半晌方才对安小熙道：“你大姐大概去找她姥爷去了。她姥爷家就在东边，只是这一来一回得一天多的功夫。” 安小熙也知道有些不大对劲儿，此时却也只能安慰刘氏，道：“怎么着都得有个人报丧去，大姐去了就去了吧。” 有了族长的插手，丧事程序很快定了下来，停灵三天发丧，孝子暂由二郎代替。原本大郎更为合适，可是因着安小熙的搅局，田氏过继三郎的事儿搁置了，就不想搭理王氏的丧事，寻了借口替大郎推了这事儿。 家里有了族里亲眷的帮衬，孙氏就带着几个儿媳妇去地里帮忙收玉米去了，因着人多，又都是壮劳力，做活儿的好手，到了晚饭时分，竟然收了近二十亩地的粮食。 青苗镇离这里极远，现在赶回去也不方便，安小熙这里地方小又不便留宿，刘正鹏与孙氏一大家子就住在了安小熙的老姨家里去。 第二天众人又忙了一天，到天黑的时候，地里的粮食以及其它作物都收到了安家位于地头临时的粮仓里。因天色已晚，次日又是王氏的葬礼，作为亲家的刘正鹏与孙氏需要出席葬礼就没回去，而大舅与大舅妈几人因惦念家里，几人商量了下，由家里孩子最小的三舅妈跟小舅妈与大舅几个先行回去，大舅妈二舅妈留下来与刘正鹏孙氏一同参加葬礼。 那边安小熙刚送走了小舅妈，这边安小梅跟王家诸人赶来了，安小梅的姥爷跟众女眷下了马车就驾着已经走不动路的安小梅嘤嘤哭着往东厢房去了。安小梅的姥爷王中却是对上了接出门的安树林，道：“小梅要招赘，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看，下个月就成亲！” 王中的话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让人置啄的余地，这让站在一旁的安小熙看的是惊讶万分，这安树林跟林氏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 两个儿媳妇的娘家人个顶个儿的厉害，偏生儿媳妇性子绵软老实任她拿捏。 安树林听着这话也是愣住了，不由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王中也不在意，只从身后拽出一个人来，对安树林道：“我说，这个人今后就是你们安家的人了。下个月成亲。至于成亲所需你们不用操心，我们王家包了！” 王中将胸脯拍的砰砰响，震得安树林的太阳穴呼呼直跳。 安小熙往王中身边那个男子望去，瘦高个儿，一脸的老实相，衣服倒是干净平整，只是补丁不老少。 安树林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僵笑道：“这不合适吧？这个小兄弟家里人同意吗？” 王中摇摇头，重重一叹，道：“这孩子没家人了！这么跟你说吧，这孩子叫王洋，家里行三，他爹是我族兄，他们夫妻俩早早去了，留下五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成亲了，只剩下老三，老四，老五。老五是个姑娘家，倒也没什么花销的地方，老四念书极好，所费甚多，一家人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老四身上了。这老三年纪大了，娶媳妇也是一项不小的开销，老三心疼兄弟，就想着入赘一户人家算了，减轻了家里的负担，也可以得一笔聘礼。亲家，你放心，这孩子下地干活是一把好手，人也老实，不会给你们家里添乱的。至于聘礼的事情亲家不用担心，既然我担下了这件事儿，聘礼就我们王家给出！” 不会添乱？入赘就已经添乱了！ 安树林的心早在安湖一落地起就偏的没边儿了，给安小熙一家分家的时候看似公平，其实安小熙一家背地里吃了不少的亏。 明面上的房子银钱就不必说了，背地里安树林老两口可是有着不少的私房，林氏更是有一百多亩的上等田。因怕人知道，都特意选的极远的地方买的，又全部佃了出去，每年的收成都是换成银钱由林氏的娘家人偷偷送过来。 即便这样，安树林还是觉得亏了安湖这个二儿子了，恨不得把全家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一家才算完。 过继三郎不仅仅是田氏的主意，更是安树林跟林氏的主意，所以入赘的事情他是坚决反对的：“不行！我们安家有儿子！怎么也不能让外人给我儿子养老送终！” 王中笑着摇头，出口的话语却是带了几分威胁，道：“亲家您是糊涂了吧？小梅可是我女婿您儿子的亲生闺女，女儿家招赘可是当儿子看待的，怎么就是外人给我女婿你儿子养老送终了呢？而且，我女儿的身子一向康健，这人到底是怎么没的谁也说不清楚，她姥来的时候还要报官，要请仵作来验尸。是我拦了，我们住的远，为了给女儿讨回公道可以不管不顾，可是小梅小雪却是我女儿的骨肉，今后还要在安家生活，就是为了两个外孙女也要暂且忍耐。她姥姥是听了，可是……” 王中的话没再说下去，可是言下之意谁都明白了，假如安树林不能让王家人满意，他们就要报官了。 不管王氏是病死的还是因为林氏的虐待而累死的，只要攀上了官府，林氏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而有一个爱磋磨儿子媳妇的奶奶，今后大郎三郎说亲也要遇阻。 安树林可是为大郎三郎都筹划好了，过得几年大郎考上了秀才就可以娶县里举人老爷家的女儿了，那样的人家最重规矩不过…… 安树林的犹豫安小熙看在眼里，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大郎三郎犹豫了，她看了一眼强忍悲痛的王中，很不厚道的添了一把柴：“爷爷，我姥姥姥爷把咱们剩下的三十亩地都收了，什么时候剥玉米啊？是不是还要跟大伯母一样白天干活晚上碾玉米啊？” 这世上谁的话最容易让人相信？自然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了，安小熙的话里透漏出了几个意思：一，秋收开始十来天了，安家的粮食都没收完，还是亲家帮忙才收完的。 二，一般人家收来的玉米只剥苞叶就可以了，只少数碾了玉米粒下来磨成面来吃。余下的或存放或卖掉。 三就是王氏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碾玉米。秋收的活计本来就重，王氏这么做岂不是林氏虐待？ 王中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时就冲着安树林那张脸上来上一拳。 “小熙！你说什么呢！你奶最是慈爱不过的人了，怎么会这么虐待儿媳妇？”郑安氏一身月白的细棉布衣裙奔了过来，直接就捂住了安小熙的嘴巴，对王中笑道：“亲家老爷，小孩子的话您别当真，她什么都不懂的，前段时间又病了，烧坏了脑子。” 你才烧坏了脑子呢！你全家都烧坏了脑子！ 安小熙张嘴就咬住了郑安氏的手心，逼的她放了手，扭身冲着郑安氏大声道：“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 第四十三章 事成 郑安氏眼底的恼怒一闪而过，握着被咬疼的手强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轻重！” 郑安氏抬头看了眼安树林，心中又恼恨他偏心太过，也不愿意继续为他继续说好话，横竖王家也不会闹得太过，不就是入赘么，跟她家有什么关系？ 郑安氏装模做样的抬袖子擦了擦泪，道：“我进去看看大嫂。” 安小熙冲着郑安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正被出来找人的刘氏抓了个正着，她对着安小熙招招手，道：“快进来帮我看着你妹妹，都快哭的背过气儿去了。” “哦。”安小熙应了一声，扭身进门。 还没进东厢房的门，安小熙就听到了郑安氏的声音：“没事儿，小孩子家家的，说话不知轻重，我就捂了下嘴，谁知道，嗨，这也没什么。” “安小熙那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省心！自己贪嘴吃坏了身子，反而赖上了姑母。”这是林氏的娘家侄女。 “我看定是那刘氏挑唆的，刘氏进门后就不得安生，海哥儿是个多好的孩子？你看看现在？还把我们姑奶奶放在眼里吗？”说这话的是林氏娘家嫂子，她从林氏背地里的产业可是得了不少的好处，自是处处维护着林氏。 安小熙的脸沉了下来，就知道这个郑安氏是个人面兽心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偏生人人都念她的好！ 安小熙脑中光芒一闪，刚才她咬了郑安氏手心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什么，她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站在屋子角落里的大郎，迈步进去，绕过众人先去给给王氏的棺木前上了一炷香，然后对屋子里众人团团见了礼走到了安小雪身边。 “你别哭了，哭伤了身子，大伯母泉下有知不会安心的。”安小熙拿了帕子帮安小雪拭泪，看她哭的脸都花了，扭头唤道：“大哥。” “唉！”大郎应了一声。 田氏纵然再不情愿，也要给大郎请了假回来，昨儿个王氏刚没了，按理应当立刻叫大郎回来，田氏却拖到了放学时分才去将大郎接回来顺便给他请了假。 安小熙看着近乎没心没肺的大郎，心中稍稍滑过一丝歉疚，不过那个郑安氏看着真真是气人！ 她甜甜一笑，对大郎道：“大哥，您看小雪哭的脸都花了，麻烦您去打盆水过来给她洗洗脸吧。” 大郎呆的正自无聊，这会儿有事儿做正是求之不得，很是欢快的应了就出去了。没一会儿他端着水就跑了回来，却不妨在门口拌了一跤，一盆水冲着前面的人就泼了出去。 郑安氏正好站在门口，被这一盆水浇了个正着。 郑安氏素喜轻薄的衣裳，便是冬日也甚少裹得厚重，如今不过刚刚入秋，她穿的还是夏布衣衫，夏布轻薄，纵然是里外两层的白色衣衫也一下子被沁的透湿，浅浅的白色在水光中逐渐呈现出一片粉红。 安小梅大舅妈在一侧看了给正着，嗷一声就扑了上去异常悍勇的把郑安氏的衣裳一把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贴身的大红亵衣：“安家的好姑奶奶啊！大嫂没了，竟然还穿着大红的衣裳！” 安小熙撇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郑安氏，微微勾了勾嘴角，这次可是让郑安氏出了一次丑了！她又看了眼脸色不大好的安小雪扶起她两个人就躲进了卧房。 最后事情果然如安小熙所料，郑安氏在解释今儿个早起只顾着忙孩子了，忘记换衣服了之后只不过受了林氏一顿斥责而已，其余人也表示忙中难免出错。 不过作为将这件事不小心揭发出来的大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郑安氏也不知道在林氏面前说了什么，竟然让田氏遭到了林氏跟安树林两人的训斥，这还不算，还赔偿了郑安氏一身新的衣裙。 至于大郎，则被田氏迁怒了，直接就把他给禁足了，导致最后无法参加王氏的葬礼。 侄子不参加伯母的葬礼，从哪儿都说不出过去，偏生田氏的理由振振有词，说是大郎在灵前冲撞了姑奶奶，大概是不受王氏待见，所以在家禁足抄写经书超度王氏以求王氏不怪罪。 理由很奇怪不是？ 可偏生安树林跟林氏信了。 安小熙一阵阵无力感袭来，这一家子人可真够奇葩的。按照田氏的规划，大郎今后是要参加科举的，她就不怕大郎今日之事会被人翻旧账？身家清白，为人刚正，孝廉都会作为官员的考绩以及选拔依据。不仅如此，要参加秀才的考试，除了需要有两个以上秀才担保之外，还需要五个以上的同乡证明这个人的人品以及没有在孝期之内才行。 对于此事，安小熙也只是在乍闻之时表示了一下不解而已，随后就被其它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王氏的葬礼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娘家人插手的缘故，进行的很顺利，并且办的也比预期的风光了不少。 王氏葬礼之后，就是秋种了。 收上来的粮食自然是要抓紧时间收拾出来归仓，而地也要翻过追肥之后种上冬小麦。刘正鹏想的极为周到，上次除了带了粮食过来还带了一些麦种以及白菜种子，这可是解了安小熙一家的燃眉之急。 待忙完了地里的活计，就到了安小梅成亲的日子了。 安小梅到底是定下了招赘，招的就是她的表兄，王洋。 因着要赶在热孝内成婚，是以婚期定在了月底，时间上很赶，刚好这边忙完了地里，那边就要紧锣密鼓的筹备婚礼。 招赘婚礼跟娶妻的婚礼流程没什么分别，唯一的分别就是男方嫁进来。因为入赘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情，加之王家距离这边又远，是以王洋是在成亲前几日就来了这边投宿在了一户关系不错的人家家里。 到成亲当日，由安小梅过去亲迎，之后的流程就跟娶妻的一样了。 看着婚礼没什么新意，安小熙还表示了几分失望之意，在看完了拜堂之后就去看自己的果苗去了。 安小熙种下的果苗长势喜人，她估摸着在年前就可以移栽到花盆里去了，等来年开春就能够种到地里去了。 她原本是想着种到房后去的，可是这宅子建的时候是安湖按照大户人家的规制来的，二进的宅子规规整整，前院儿没有半分土地可以种东西，只后院辟出来一处小花圆，小小的一处地方愣是整了一个大花架，几条鹅卵石小径，又堆叠了一处假山。 安小熙只过去看过一次，那地方多长几棵草都嫌挤得慌，怎么能够种下自己的树？更何况，种在后院她进出也不方便。 思来想去，安小熙还是决定种在自家地里，纵然离得远些，也不方便，可是到底今后少许多是非。 刚刚将白菜囤进地窖里，就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飘飘洋洋的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安海看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是满脸笑容，安小熙却是愁眉苦脸的极为忧愁。 “你怎么了？”眼瞅着闺女连最爱的书都不抄了，安海关切的问，“可是冷了？冷了就说，我去加柴。” “不冷。”安小熙忙拦住了欲下炕的安海。 安树林做的也够绝的，二十亩的玉米秸秆跟玉米苞叶，愣是半点儿都没给他们留，入秋后天气冷的极快，西北之地到了夜里更是冷的人浑身发抖，若是柴不够，一家人这一冬天可就受罪了。 前段时间忙着秋种很安小梅婚礼之余，安小熙跟着安海，刘氏等人每天起早贪黑的去山上拣柴，砍柴，好不容易才勉强凑够一家人过冬所需，若是因这今儿个第一场雪嫌冷就加柴，那之后的三个月里头更冷，每天这样加柴，没多久他们的柴肯定不够用，到时候又怎么过？ “那你这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这下雪可是好事儿啊，今冬的雪越厚，明年庄稼的长势越好。”安海笑的极为开心：“今年多亏了你姥姥姥爷他们帮忙，等来年收成好了，粮食卖个好价钱，我们好好孝敬孝敬你姥姥姥爷。” 第四十四章 契约 安小熙无力的撇了安海一眼，年景越好粮价越便宜，指望着卖粮赚钱，做梦吧。只可惜了她的赚钱大计，这大雪天的，祁县又那么远，怎么过去卖煎饼呢？ 也是前段时间太忙了，事情出乎意料的多，结果被耽搁了，不然他们至少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可以去卖煎饼呢。 四郎天天跟安小熙混在一起，自是知道她的心事的，他对安海道：“安小熙想着赚钱呢。” “哦？我儿懂得赚钱了？”纵然因为安小熙的主意抓蝉蜕赚了一两多银子，安海也没将四郎的话放在心上，也是，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赚钱的招？ 从外头进来的刘氏拍打着身上的雪，隔着帘子道：“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秋收那会儿小熙不是说做煎饼吗？难道是要出去卖那个？那个好吃是好吃，只是能行吗？” 因着王氏的丧事，卖煎饼的事情安小熙只跟刘氏提了个头，后面一忙起来，刘氏就忘记了，现在一听四郎说赚钱，刘氏就想起了这茬事儿。 安小熙穿着厚墩墩的跟个球儿似的往炕头蹭了蹭，费力的爬起来掀了帘子看着刘氏，谄媚笑道：“只要做出了好吃的甜面酱跟咸菜，再会炸辣子，这门生意妥妥的没跑了。” 安小熙想的很是长远，煎饼人人会做，只是还没人想起可以这样吃罢了，等着生意见好了，眼红，剽窃这个的就会多了起来，如果自家还想把生意好好做下去，那么就要在口味上做到最好，最独特。 煎饼果子跟杂粮煎饼里最主要的配料就是面酱跟咸菜了，尤其是甜面酱，好吃的甜面酱可以给煎饼提上好几个档次的口感。 只要自家的甜面酱无法复制，那么来再多的人加入卖煎饼的行列她也不怕，更何况如果做得好了，可以让人来加盟，自己只需要收加盟费就可以了。 刘氏拍干净了身上的雪，把外衣脱在了外间搭在灶附近烤着，掀了帘子进去，一把抱住安小熙就坐在了炕头上，笑道：“面酱这事儿不难，你姥姥做面酱极为好吃，你小舅妈做的咸菜极好，等过两日雪停了，路上好走了，让你爹去一趟青苗镇，保管把东西给你带回来。” 有了刘氏的话，安小熙就放心的规划起来，由于手头银钱不多，所以她就放弃了卖肉夹馍的想法，因为卖肉夹馍还需要多一个炉灶，另外肉也不便宜。 更何况要卖煎饼，还是选择比较耐烧，几乎没什么灰尘的煤比较好，让安小熙庆幸的是西北地区不缺煤，所以这里煤的价格比较便宜，一文钱一斤，一百文的煤虽然不多，不过烧上几天也是可以的。更何况她们出去卖煎饼，也只是捡着饭点儿去，一天下来也用不了多少。 因着买一个铁皮桶花费不少，再者铁皮的时间一长容易生锈，是以安小熙直接画了图纸按照上一世的印象画了炉子的形状出来让安海用砖跟泥盘一个炉子。 炉子要跟铛差不多大，还要方便搬运，所以不能做的太高了，好在安海手巧，也给人盘过不少的炉灶，不过试了两次就盘出来一个合格的炉子来。 炉子弄好了，雪也停了几日了，估摸着路上好走了，安海就去了青苗镇，当天夜里就拉回了一大坛子的甜面酱跟小半缸的咸菜。 这几天安小熙跟刘氏已经试好了杂粮煎饼所需的面粉比例，薄脆为了省油直接联系了名声极好的早点铺子让她们做了出来。 安海一进家门，不过洗漱的功夫，一个香喷喷的卷了孙氏秘制的甜面酱与咸菜的杂粮煎饼就递到了他的手里。 咬上一口，煎饼焦黄韧性十足，薄脆上撒了特意种出来的细嫩的蒜苗清脆爽口，再加上粮食的清香裹着甜甜的面酱合着有些微咸的咸菜充斥味蕾之中，竟是说不出的好吃。 安海吃粗粮吃了一辈子，竟然想不到这东西也能够这样好吃！ 安小熙仔细盯着安海的表情，纵然家里条件一般，安海也几乎从来吃不到好吃的东西，可偏生养出了一张吃货的嘴，这样的人生在现代，妥妥的一个美食家！ 只要安海说好吃，这东西绝对好卖！ “真香！”安海用力点头，三两口就吃下了大半个煎饼。 “你慢点儿吃！”刘氏拎起小灶上的煨了大半天的砂锅，盛出早上安海炖的腌火腿豆腐汤，早在安湖进屋的时候，安小熙就抓了一把白菜叶子撒了进去，如今盛出来正好给安海喝。 腌火腿是小奶奶送过来的，也不多，只三斤左右的样子，安海隔上几日就切几片火腿下来，用砂锅煮上一锅香浓的火腿豆腐汤给孩子们打牙祭。 安小熙眼巴巴的看着安海吃煎饼喝汤，等到他放下了碗，连忙体贴的递上帕子，看着他擦干净了嘴方才急切的问道：“爹，怎么样？能不能卖出去？” 安海哈哈一笑，道：“我儿的好主意，怎么会没人要呢？” 安小熙抿唇一笑，握了握拳，一定一定要卖出去啊！ 因冬日路不好走，一家人也没打算去祁县，就在芦花乡的主街道上卖早食就好。 第二日卯时，刘氏跟安小熙就起来开始准备了，因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卖出去，又能卖出去多少，所以东西准备的并不多，每样煎饼也就五十个的量，卖完为止。 天蒙蒙亮的时候，刘氏跟安海就推了推车出了门，车上还坐着死缠烂打要跟着的安小熙。 人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尤其是现在还没出太阳，安小熙偎在炉子边儿上，就这还冻得瑟瑟发抖，刘氏见她这样子，不忍心道：“你还是回去吧。” “我想去看看，就一天！”安小熙强打起精神，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冷，对着刘氏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刘氏无法，只得再次叮嘱道：“那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在炉子边儿上别动。” “嗯！”安小熙用力点头，想要她动也得看她动不动的了啊，这么冷的天儿，有热乎乎的炉子偎着，谁也不愿意动弹。 刘氏把摊子选在了一家早点铺子旁边，铺子里主卖包子粥点等，她之前也跟铺子的老板说好了，因此今儿个过去就可以直接支摊子了。 刘氏把摊子支好，收拾利落了就先做了一个煎饼果子，一个杂粮煎饼让安海送去给粥铺的老板。 安小熙坐在炉子旁边揣着手看着行人稀疏的街道。芦花乡的地理位置不错，北边儿是香火鼎盛的芦山，西边儿是祁县，东边儿是姜州，芦花乡虽然没有处在正中线上，可是往这几个方向的官道却是贯穿了芦花乡。芦花乡也因为这样便利的地理条件而渐渐繁荣起来。 是以如今已是寒冷的冬季，芦花乡却不像别的村庄那般终日不见几个人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热闹起来。 郑雷背着褡裢呵欠连天的从街尾转出，径直转向素日里吃早餐的铺子，走到门前打眼儿一瞧，就看见了那个新支起来的煎饼摊子，再一瞧卖煎饼的人，他就笑了起来，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来递了过去：“三嫂，来一个煎饼。” 安小熙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道：“煎饼一个五文钱，自带鸡蛋四文钱。不要薄脆三文钱。” 郑雷的手僵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道：“我今儿个出门急，没带那么多钱。”他又看了眼粥铺，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平常两文钱两个馒头一碗粥就饱饱的了，你们卖这么贵有人要吗？” 郑雷这隐晦的挑拨手法别人没听出来，安小熙却听出来了，他这是在说她们在这里支了煎饼摊子抢了粥铺的生意呢。这全芦花乡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适合卖煎饼，为了这个煎饼摊子，家里的银钱差不多花用光了，不在这里支摊子，她们全家就等着饿肚子了！ 第四十五章 挤兑 她冷笑一声，敢在粥铺前面支摊子，她就什么都顾虑到了，粥铺最贵的皮蛋瘦肉粥五文钱一碗，菜肉包子三文钱一个，素包子两文钱一个，馒头一个二两重，一文钱两个。 这样他们的煎饼卖五文钱，着实无法抢了人家的生意，因为大早起出来做工的大多是芦花乡的乡亲们，手头都没多少钱，谁肯吃五文钱的早饭？ 安小熙赚的也只是一些手头稍微富裕的一些人的钱。因此这过去了半个时辰，除了给的粥铺老板家的两个煎饼，她们也只卖出去了三个。 假如这是在祁县，这会儿怎么也能卖出去七八个了。 安小熙叹了口气，眼角余光却瞄见刘氏递出去了一个杂粮煎饼，她不由道：“娘！置办这些已经把家里的银子跟粮食花用光了！赚不到钱弟弟要饿肚子的！” 打量着话里有话谁不会呢？不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吗？谁不会啊？人面兽心的一家人！ 安小熙腹诽着，那说出口的话声音也不小，最起码飘出去了十几米远，更别提粥铺里吃早饭的诸人了。 刘氏也明白过来安小熙的话，面上带着几分为难，道：“到底是亲戚，怎么说都不能让人饿肚子不是？” “可是弟弟要饿肚子的。”安小熙可怜巴巴的低下了头，两手揉搓着打着补丁的衣角。 众目睽睽之下郑雷伸出的手也不好去接煎饼了，可是就这样缩回来也不甘心，犹豫了下，他弯腰将两文钱送到安小熙面前，道：“拿去买糖吃吧。” 郑雷的口气有些不大好，安小熙手猛地往后一缩，背在了身后，仰头戒备地看着郑雷，小脸儿认真非常道：“《礼记》有云，不食嗟来之食。” 郑雷这次是真的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了，这小丫头片子！用《礼记》来压他！郑雷家里条件不错，小时候也是上过几天学堂的，这“不食嗟来之食”虽然想不起具体典故，却也知道这丫头片子在拿话寒碜他！ 他一个姑父，对外侄女这样，别人会怎么说他！郑雷极为注重自己的名声，可是此时此刻他再也忍耐不住，手一松，两枚铜钱掷落在地，他冷哼一声，道：“不与你计较！” 扔了铜钱，郑雷一副大度的模样飘然走了。 安小熙垂了眼眸撇一眼地上两个铜钱，再抬起眼皮的时候，眼眶里已经开始泛泪，她瞅着刘氏道：“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刘氏不语，只偏过头去将安小熙搂在了怀里。 安海上前去摸摸她的头，道：“你没错，是你姑父做事太过分了。” “哦。那女儿就放心了。”安小熙轻轻勾起了嘴角，无声的笑了。 刘氏把煎饼塞给安海，抱起了安小熙，道：“你不用多心，你姑父就是那么一个人，咱们不理他就是了。现在跟娘回家好不好？二郎跟四郎也快起了。” 安小熙吸了吸鼻子，看了眼远处的乞儿，又看了眼地上的铜板，道：“我们把钱给那个小乞儿好不好？他好可怜。” “好，我们把这个煎饼也给他。”刘氏含笑点头，将安小熙放下来。 安小熙捡起地上的铜板，吹了吹上面沾着的浮土，牵着拿了煎饼的刘氏的手往乞儿那里走去。 粥铺老板看着那母女俩的背影，对安海道：“这郑雷今儿个是吃了什么呛药了？” 安海憨憨一笑，道：“许是跟我家姑奶奶吵架了吧。” “哦。”粥铺老板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道：“这两口子感情真好。” 经常吵架也是感情好的一种体现，这点在郑雷跟郑安氏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俩人打小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这在芦花乡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更众所周知的是，郑雷早产两个月的女儿竟比足月的孩子还要结实许多。 安小熙膈应走了郑雷，心情大好的将两个铜板跟煎饼客客气气的给了乞儿，拉着刘氏的手回家了。 二郎已经起来了，坐在炕头拥着被子正在练画。 四郎还裹着被子睡得香，在听到人进来的时候却是翻了个身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睛：“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卖完了？” 安小熙瘪了瘪嘴，由刘氏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穿着里面薄薄的小袄就上了炕，她先凑到二郎跟前看了看二郎的画，这才爬到四郎跟前钻进他暖呼呼的被窝一把搂住了他肉嘟嘟的小身子，道：“遇到小姑夫了，我就回来了。” 安小熙刚从外头进来，纵然脱了外头的衣裳，里面的小袄也是冰凉的厉害，四郎素喜光着上半身睡觉，这一下子被她冰的直哆嗦，一咕噜爬了起来，抓起偎在炕头的热乎乎的衣裳就往身上披：“安小熙！你做什么！” “给我暖暖嘛。”安小熙笑嘻嘻的将热乎乎的被子裹在了身上，餍足的叹息一声。 四郎瞪了眼鸠占鹊巢的安小熙，见刘氏出去做饭去了，又禁不住好奇的凑到安小熙身边问：“到底怎么了？” 安小熙就把郑雷的话重复了一遍，哼了一声，道：“打量所有人都笨，就他一个人聪明似的，听不出里面的挑拨之意，我们家怎么他们了？做个小生意就看不顺眼！是不是我们饿死了他就得意了？” 四郎盘腿坐下，恶意的压住了安小熙的头发，一本正经的端着小大人儿的摸样，道：“他这人你别理他，人面兽心的家伙。说说，这会儿卖了几个了？” “也就那么几个。”安小熙又把被子紧了紧，道：“咱们这里人不多，如果能去祁县卖就好了。” “是定价太高了吧？”四郎觑了她一眼，问道。 煎饼的价钱是安小熙按照现代的售价定的，只不过现代可以夹火腿，而且鸡蛋的价格稍微便宜一些。这里虽然没有火腿，可是鸡蛋的售价却是极贵的，一文钱一个还算是便宜的。 是以这五文钱一个的价钱也不算很贵了，只是对于平民百姓尤其是芦花乡这些大多以种地为生的贫苦百姓来说算是比较奢侈的早食了。 “不高的。”安小熙有些气闷，是她计算失误了，可是如今依着他们家的条件，当地的情况，想要比较快速一些聚集钱财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她也没有金手指，开个随身空间灵泉跟植物能够沟通，然后隔三差五拿个值钱的物事出来卖钱什么的。只有这种稳扎稳打的法子了。 昨儿个砂锅里的火腿汤还有不少，一直都在小炉子上温着，这会儿再热了，添一把面条煮了很是鲜香味美。 安小熙几个吃了饭，刘氏就去换了安海回来，今儿个直到中午，两样煎饼也只卖出了一半。 刘氏心里也是着急，想起安小熙说过在祁县应该卖的不错，心里就盘算开了。 要去祁县，自然要跟那边的人打招呼，安海就想起了在祁县呆了十来年的安湖，当下就要去祁县找安湖打通门路，好明儿个一早能够去卖早食。 安小熙得知后也要跟着过去，四郎在家里没意思，也缠着要去。 安海看外面天寒地冻的，有些不忍孩子们跟着挨冻：“你们小爷爷家的车借出去了，我这次要走过去的，天冷路滑，来回就要两个时辰左右。你们还小，受不住的。” “没关系！我不怕！”安小熙仰着头坚定道，安湖只怕不会答应这件事，要想去祁县卖早点只怕还要麻烦李守卫才好。安海又不认识李守卫，只怕事情有些难办。 四郎见安小熙都说自己能去了，他咬咬牙也点头道：“我也能！” 安海看着两个孩子极为头疼，四郎才三岁，惯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前头去了，这小家伙后头一准儿自己跟上。 安小熙更不用提，五岁的孩子去哪儿不能自己跑着去？可是如今天寒地冻的…… 三个人正在门口拉锯，对面王洋一身出门的衣裳掀了帘子出来，抬头看见安海就打了声招呼：“三叔。这是要出去？” 第四十六章 贱籍 安海点点头：“我要去祁县，他们姐弟偏要跟着。” 王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大步走了过来，笑道：“正好我也要去，给小梅，小雪两个扯身过年的衣裳，不如一起吧？” 安海还在犹豫的功夫，王洋已经抱起了四郎，他见状也只有点点头，拉着安小熙的手往外走去。 进祁县城门的时候，安小熙特意看了眼城门的守卫，李守卫不在，不知道是今天休沐还是在别的城门。 安小熙几人到了丽锦绸缎庄，正好看见安湖送了人出来，见到他们几人掩不住怔愣了下，随后热情的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要买布？正好，今儿个铺子里有一批布要处理了，你们过来瞧瞧。” 安湖不等安海几人说话，就拉了人进去，丽锦绸缎庄里头尽是上等衣料，如今距离过年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许多人都过来买衣料准备过年的新衣，一批批衣料展开铺展在眼前，晃得人眼花缭乱。 虽然安海来过几次丽锦绸缎庄，还是被那华贵的衣料闪的有些眼花，王洋站在门口更是满身的不自在。 安湖看着两人的样子心头暗笑，他“好心”的上前一步挡住了两人的目光，指着靠近门口那里堆积在地上的碎布头，道：“这些都是好布啊！只可惜都剩布头了，不论料子，都是二十文一块，你们挑挑看，有合意的跟我说，今儿个掌柜的出去了，我做主！” 安小熙撇了眼那碎的只能做鞋面跟荷包，连个帕子也捡不出来的布头，这布是好布，可是从安湖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王洋也不过是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料，一时间愣住了，被安湖挡住视线本就有些不悦，再听他这样说，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瓮声瓮气道：“我要给小梅小雪两个做新衣。这些个碎布头能做什么？” 安湖瞅着王洋暧昧的笑了一下，道：“你对小梅姐妹两个真是好。小雪小小年纪长得就那么漂亮，更要用好料子才好，你瞅瞅这些料子，都是上等好料！这个原来要一两银子一尺的！你买回去让她们给你做个荷包什么的多好？” 王洋是庄户人家长大的，不懂这些忌讳，安海也没听出来什么，偏生安小熙听了出来，这个安湖忒的可恶！小雪才三岁！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攀诬她跟王洋有什么暧昧！这荷包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安小熙眨了眨眼，眼中愤恨渐退，她天真无比的看着安湖，道：“二伯，这么好的料子为什么不给二伯母呐？” 王洋因着是入赘，是以安小熙唤他“哥哥”而不是“姐夫”。 四郎也跟着道：“小雪妹妹比我还小呢，怎么会针线活？倒是二伯母针线极好，怎么不让二伯母给王洋哥哥做？” 四郎这句话说得真妙！安小熙冲着四郎眨了眨眼以示鼓励。 安湖笑着看向安小熙，道：“你二伯母天天在家干粗活，哪儿用得上这么好的料子？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正是如花的年纪，可不是该这样的好料子衬着吗？” 安小熙偏过头，纳闷道：“给二伯收拾房间算粗活吗？那大姐姐每日里才是辛苦呢，不到卯时就要给二伯，大哥做饭，做完饭还要给二伯母洗衣服呢。二伯，您看，大姐姐这么辛辛苦苦的照顾家里，您就送一匹好布料给大姐姐做新衣裳吧。再过一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呢，也让大姐姐穿件新衣吧。” 安小熙眼神单纯，话语天真，安湖纵然心有不悦，也只得按捺下来，强笑道：“你二伯母要照顾你奶奶嘛，一样辛苦的。” 安小熙却不打算放过他，张嘴就要说话，却被安海给拦住了，他对安湖道：“二哥，今儿个过来是有事儿想让你帮个忙。” 安小熙出主意要卖早食的事情并没有特意瞒着别人，是以安湖也是知道的，此时听安海这么说，也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了，他转头看了看店里，道：“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店里的掌柜出去了，我且得盯着呢，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开，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再说吧。” 这么明显的拒绝，安海再怎么迟钝也听出来了，他面色一时间有些难看起来。 安小熙拉着安海的手，抿了抿唇，道：“二伯，那你忙吧，我们走了。”她狡黠一笑，扭头对着店里的人大声道：“平记煎饼明日城西菜场开张了！欢迎大家前去品尝！不一样的口味！不一样的体会！绝对的美味！走过路过不可错过啊！” 吼完这一嗓子，安小熙不顾安湖难看的脸色，拉着安海扭身就走。 王洋抱着四郎随意对安湖点了点头以示道别，也跟了出去。 安海扭头看看站在门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安湖，迟疑道：“这样做不大好吧？” 安小熙毫不客气的奉送安海一个大白眼，道：“二伯挤兑哥哥，挤兑咱们就好了吗？我不过是做了个广告而已，又没有说他什么。” “广告？”四郎不解问道。 “广而告之的意思啊。”安小熙冲着四郎使了个眼色。 四郎看了一眼脸色仍旧有些不大好的安海，会意的点点头，冲着安海张开了手：“爹爹抱。” “好。”安海虽然有些小纠结，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女儿说的是那么个理，也就把这事儿丢在脑后，伸手抱过了四郎又问王洋，道：“你去哪个铺子买布？” 王洋也极少来县里，不过安小梅早就叮嘱了要去哪家铺子买布料，闻言前后看了看，指着前方街角的一家铺子道：“就是那家。” 安小梅等人陪着王洋买了布料，安海就要回去，他们在祁县也没认识的人，安湖不帮忙他也就毫无办法了。 安小熙却是记着上次的那个李守卫呢，虽然当时李守卫所说的不过是客气话，可是如今他们家里艰难，正需要人帮忙，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求人了。为着这件事儿，她今儿个还揣了那一两银子出来。 听安海说要回去，她连忙道：“爹爹，上次我们不是认识了一个守卫大哥吗？他人很好的，一定会帮我们忙的！” 安海虽然人老实，也不大会说话，可不代表不通人情世故，更何况自己亲哥哥都不帮忙了，又怎么能够寄希望于外人？他肃着脸摇头道：“人家跟，凭什么帮我们？” 可不是谁都跟二伯似的怕麻烦，安小熙暗自嘀咕，她抓着安海的衣摆撒娇道：“就去试试嘛，如今我们家里可没有银钱了呢。不能总靠着姥姥姥爷的接济过日吧？就是姥姥姥爷不在意，舅舅舅妈们就没有别的话了吗？” 安小熙的舅舅舅妈人都极好，虽然不会对刘正鹏接济安小熙一家有意见，却会对不能让自己妻女吃饱的安海有意见。 更何况这关系了一个男人能不能养活自己妻儿，关系着一个男人的面子，安海老脸一红，闷声闷气道：“那就去！” “嗯！”安小熙暗自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牵着安海的手就直奔旁边的酒楼。 求人办事总不能空着手不是？一两银子对她们家来说是极多了，可是拿出去显不出什么来，倒是拎着一些东西能看出几分心意来。 安小熙特意挑了一小坛子的烧刀子，一百文一坛，不贵还实惠，更重要的是，像李守卫这种上过战场的人对于烧刀子这种烈酒应该是极为钟爱的。 有了酒也得有些下酒菜，十文钱一盘的老醋花生，八文钱一盘的五香豆干，实实惠惠的两大包拎在手里看着也好看。 买了酒菜，安小熙又防着李守卫家里有女眷，拐进了隔壁的点心铺子花了三十文买了一罐子梅酱，五十文买了一半雪花糕，一半软香糕，这两种都是江南点心，五十文一斤的价钱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这些东西总共只花了一百九十八文，却满满当当让王洋拎了两手。 第四十七章 账 安海看着明显贵了许多的点心，有些不安道：“买这么贵的点心做什么？不如退了买些肉？” 安小熙撇了安海一眼，耐心指点道：“李守卫也不知家里有没有女眷，假如有女眷，这些点心是给女眷的。得了我们这么好的点心，她能不为我们的事儿上点心？就是没有女眷，也能让李守卫看出我们的诚意来。” 安海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安小熙又花了五文钱买了小包沙糕给一直对着那两包点心垂涎欲滴的四郎吃。 买好了东西，安小熙直奔城门处去找李守卫，今儿个来的时候没见到人，不过别的守卫应该知道他的住处。 一打听，李守卫今日休沐，这会儿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家。 军营中的人来自全国各地，只是守城军一般用的都是本地人，不为别的，自家亲人在这里，守城的时候尽的心力也更多一些。军人素日里都是住在军营的，只休沐的时候可以回家。 这祁县的守城军便是一半祁县附近参军之人，一半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军人。 李守卫属于后者，不过因着他立功不少，手里也有些余钱，便在祁县置下了一处产业。 打听清楚了李守卫的住处，安小熙就带着安海过去了。 安海仍旧是有些不安，道：“我们就这样过去好吗？” 今儿个一大早就遇到郑雷使绊子，出来安湖又挤兑又给脸色看的，安小熙心里早就有了几分火气，此时见安海还是这般犹豫不定的，不由有些恼怒起来，她按耐住心中烦躁，仰脸笑道：“怎么不好？难道我们饿肚子就好了吗？” 许是她掩饰的不够好，安海看出了安小熙眼底那一抹恼怒，自己也不禁有些羞愧懊恼起来，这事儿本该是当人丈夫，当人父亲的他来打点的，这会儿却让才五岁的女儿跑前跑后的，着实是愧为人父，愧为人夫。 安海脸上各种神情一闪而过，安小熙看着敲打的差不多了，安海也有了几分改变之意，暗道自己不能逼的太急，遂软了声音，道：“爹，我们去找李守卫吧。” 也是安小熙他们运气好，李守卫没有去军营，不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把人给找到的。 听明白了安小熙几人的来意，李守卫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安小熙不过是说说就算的，没想到来真的。 不过李守卫对安小熙挺有好感的，本来嘛，对着他这张脸还不害怕的孩子真的是少之又少，便是安海跟王洋两个看见自己也是一脸的戒备之色。 看着安小熙的面子上，李守卫很痛快的把事情应下了，再看王洋手上拎着的东西，抚掌笑道：“你带些酒就是了，买什么点心？我孤家寡人一个的，给谁吃去？让我那帮兄弟看见了，没得糟蹋好东西。你带回去自己吃吧。” 安小熙给王洋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东西放下，笑道：“求人办事怎么能不送点儿东西呢？李大哥吃不着，给捕头也是一样的。我们求人办事儿总不能让李大哥搭了人情还搭东西。” 李守卫看着安小熙那小精明样儿就乐了，道：“我跟那李捕头是本家兄弟，算起来虽然有些远了，不过在菜市里头卖个早食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哪儿就用得着搭人情了？这样吧，我把东西拿过去，也算你们一番心意，他若是不要，你就拿回去自己吃可好？” 安小熙看着窗明几净的房子，抿唇一笑，冲着卧房门口那绣花棉门帘努了努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儿有拿回去的理？李捕头用不着，李大哥就用不着吗？” 李守卫一个粗人，又是常驻军营的，家里收拾的干净就不错了，这绣花门帘可不像是他会挂的，还不是有人帮着收拾？ 那样精致的绣花，没几分用心是绣不出来的，安小熙可不信是李守卫请的帮佣给弄的。 李守卫顺着安小熙的眼神看过去，黑黝黝的脸上竟然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他一挠头，道：“得，那个，我去给你们问问看。你们谁跟我去一下？” “我。”安海到底不放心闺女跟着这么一个人出去，主动站了出来。 安小熙见状也不说跟着去了，刘氏不用她操什么心，倒是安海这人需要练练，自家里不说，最起码在外面要担的起事儿来，更何况她走了一路，身子早就冷的够呛，四郎比她还小，纵然让人抱着，只怕也是怪冷的，这屋子里很是暖和，他们也好在这里暖暖身子。 “那好。”李守卫点点头转身欲走，扭头就看见安小熙湿哒哒的鞋子，这才想起来外面的雪刚化了没几天，他们这一路走来定是冷的够呛，他一拍脑门，道：“看我，竟没想起来。小熙，你们去里面歇着，这烧着炕呢，暖和。” 李守卫说着，就往门后头的灶里添了一簸箕的煤渣，拿了一根铁棍子捅了捅，做了一壶水。 “好，多谢李大哥了。”安小熙也没客气，应了下来。 安海却是瞪了她一眼，道：“这怎么好意思？李……”安海本想叫李兄弟，可是一想安小熙叫了他大哥，自己再叫兄弟不是岔了辈儿了？想到这里，他对安小熙，道：“以后叫李叔！” 李守卫拍了拍手，笑道：“这可是给我涨了一辈儿了。安大哥，我叫李凌，你以后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小熙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这怎么好意思？”话虽然那么说，不过既然李凌都不在意了，安海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叮嘱了安小熙不许乱碰屋子里的东西之后就跟着李凌出去了。 送出去了李凌，安小熙迫不及待的就爬进了内室的炕头上，把快湿透了的鞋子脱了下来，冷冰冰的袜子也褪了下来搭在热乎乎的炕头上。 王洋过来把安小熙的鞋子拿到外面灶上烤着，又把四郎的鞋子褪了下来放到炕头，自己在炕沿上坐了。 四郎将舍不得吃的沙糕拿出来放到了炕桌上，解开对王洋道：“哥哥吃吧。” 安小熙不等王洋下手，自己先捏了一块吃了起来。王洋见状出去倒了热水进来方才捏了一块吃。 四郎看着安小熙狼吞虎咽的样子，嫌弃道：“你是个女孩子，这么个吃法当心没人要。” 人小鬼大！安小熙白了四郎一眼，道：“没人要你养着！” “我才不养你！吃货！”四郎把从安小熙那里学来的词送了回去。 两人正斗着嘴，卧房的帘子一掀，一面容俊秀的少女望了进来，似是不知屋子里有男子，少女面色一红，又退了出去，站在外面道歉道：“奴家不知有客在此，冒犯了。” 少女一露面，就把王洋给吓了一跳，见人退了出去，又说出了如此文绉绉的话。让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安小熙眼睛很尖，那少女刚才往后退的时候她就瞅见了少女衣角上的绣花，那针线跟帘子上的针线如出一辙，她笑了起来，对王洋使了个眼色，道：“是我们唐突了姐姐才是，快进来坐。” 少女这才再次掀帘而进，因着知道里面有男子，她拿帕子遮了脸，侧身对王洋行了一礼，道：“公子有礼了。” 王洋从没见过这等阵仗，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看着安小熙。 安小熙抬抬下巴示意他出去，王洋连礼也没回就蹿了出去，她这才起身对少女道：“刚才那是我哥哥，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四郎撇了眼少女涨红的脸，特意补充道：“那是我大姐的夫君。” 当是叫姐夫的人叫了哥哥，少女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当下脸色更红了几分，在炕沿儿上坐着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可是偏眼一瞧这两个孩子在炕上坐的很是自在，茶水点心都一应俱全，又思虑起了自家心事，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少女不开口，安小熙也不说话，乐得看她窘迫的样子，屋子里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年货 一直到外面传出了动静，少女隔着窗子上巴掌大的琉璃看出去，刚刚恢复了几分的脸色又红了起来，她起身下意识想要出去，却又顾忌外面的王洋，站在原地就有些焦急起来。 安小熙瞅着她这个摸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趁着李凌没进来的功夫，道：“我们是芦花乡的人，过来托李大哥办点事儿。” 不是亲戚啊。少女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背脊也垮了下来，正巧李凌掀帘进来，就瞧见了她这幅摸样，禁不住笑道：“你这是怎的了？” “没事。”少女不妨李凌进来，倏地僵住了身子，丢下这两个字跑了。 安小熙没打听人家桃色新闻的心思，一双眼睛只往李凌身后的安海身上瞄过去，见他手上拎着点心，眼神就黯了黯。 似是看出了她的期盼，李凌笑道：“事情成了。只是你们芦花乡距离这里远，来往不便。我这里离着菜市近，不如你们过来住，也好有个照应。” 事情成了，安小熙欢喜起来，只是听着李凌后面的话摇头道：“已经很麻烦李大哥了，怎么能再跟你添麻烦呢？” 安海也摇头拒绝道：“家里头事情还多，住在县里不方便。” 李凌也就是那么一提，闻言也不介意，只是想了想，又道：“既然不便住在这里，你们那些东西拿来拿去的也不方便，不如放在我这里好了。我素日里都是呆在军营多些，你们过来也好帮我看看房子。” 安小熙捧了热茶给李凌，又给安海倒了一杯，笑道：“李大哥想帮我们我们记下了，可别说看房子什么的话，让别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误会什么？”李凌听不出来安小熙话里的弯弯绕绕来，低头把茶一饮而尽。 安小熙抿唇一笑，指着干干净净的房子，道：“李大哥既然不经常回来住，这屋子这么干净定然是请人照顾的。看样子李大哥请的还是左近的街坊，若是我们帮着看房子，少不得让人误会李大哥不需请人了，我们不住在这里倒是没什么，李大哥在这里进进出出的，跟街坊邻居有些误会可不好。更何况……” 安小熙的话头顿住了，她本想打趣李凌的，可是忽然想到这古代跟现代可是不一样，打趣的一句话弄不好会毁了人家姑娘的闺誉，遂住了嘴。 经安小熙这么一提醒，李凌也反应了过来，他瞅着安小熙点头笑道：“你倒是个心思通透的，是我想的不够周到。这么着吧，我这西厢房租给你们可好？里面的炕今冬我刚刚通过的，除了放米面粮食，遇到天气不好，还可以在这里住一宿。至于租金，意思意思一个月十文钱就是了。” 十文钱可是掉到地上的价格了，如此也可以看得出来李凌是真心稀罕安小熙这个丫头，安海想要推拒，却不想安小熙抢先答应了下来：“李大哥主意甚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叨扰李大哥了。只是这租金之事，十文钱着实太便宜了。这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李大哥这么以诚相待，我们也不能让李大哥吃亏。我们手头也没多少银钱，也不打肿脸充胖子，这租金就一个月一百五十文可好？” 李凌家是颇为规整的一进院落，正房带耳房一共五间，倒座儿房，东西厢房，一应俱全，在正房两侧还各有两个小小的跨院，这样的院落在祁县一个月的租金是五百文。 若是只租一个西厢房，一个月一百五十文，说不上多多，却也绝对算不上少就是了。 安小熙那一番话，再加上这么一个价钱，让李凌更是笑的开心起来：“你这个丫头，鬼主意忒多，那就照你的意思吧。是不是还要立一个租房契约？” 安小熙郑重点头，道：“事情一码归一码，立了契约自是好的，这也是君子之约。” “好一个君子之约！”李凌的本意是不用写契约的，安小熙这个孩子他喜欢，就是不给房租他也是愿意的。不过安小熙一句“君子之约”让他想起前不久跟一个同袍闹的别扭。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那同袍赌钱输了，找另一人借了不少银子，当时那人要写借据同袍不愿意，说什么不相信兄弟之类的话，李凌也拍着胸脯担保同袍不会欠债不还。 结果到了约定的还钱日期，同袍还真的赖账了，弄的李凌在那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如今看着安小熙这么一个小姑娘就那么有主意，心思也通透，不由更是喜爱了几分。 安小熙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摸样，李凌也不含糊，这房子既是要长期租下去，那就要订立契约去官府上档，一通忙活下来，安小熙交了三个月的租金，契约也立下了。 初时租三个月，之后每三个月交一次租金，续租则此契约自动往下延续三个月，不续租，则契约失效，再想租房要另立契约。 待一切办好，天色已是有些晚了，李凌有心留几人吃饭，不过安小熙怕刘氏挂念，又怕夜路不好走，婉拒了。 李凌也不强留，只是帮着租了辆马车送安小熙等人回去，又把没送出去的点心给放上了车。 安小熙又把点心推回去，对李凌眨了眨眼，道：“李大哥留给今儿个上门的姐姐吃吧，那姐姐可真是漂亮呢，也不知日后谁有福气娶了去。” 安小熙的话虽是在夸少女，但是里面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李凌被她打趣的脸上火烧火燎的，也幸亏皮肤黑看不出来他的窘态，他生恐安小熙再说出什么来，抱着点心就跑了。 刘氏在街上一直摆到了晚饭才收了摊，一共一百个煎饼的量，一天下来也只卖出了二三十个，实在不尽如人意。 待她回了家，得知安小熙四郎俩个人跟着安海去了祁县并且到现在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有些着急起来。 “二伯回来了。”二郎看着急的团团转的刘氏好心提醒。 “对呀！问问二哥去啊！”刘氏一拍大腿，扭身就去了上房。 天气炎热的时候，林氏习惯在穿堂用饭，那里凉爽。天气阴冷的时候就会回上房用饭，因为她怕冷。 上房里众人都在吃饭，刘氏进来，只安小梅看到她，连忙起身过来相迎：“三婶。” 刘氏环顾了众人一圈，意思意思的对着林氏安树林与田氏三个点点头，打了招呼，就问安小梅：“王洋可回来了？” 安小梅摇头，面带担忧的往外瞧了一眼，道：“还没，本是相约今日出去买布的，我身子不舒服就没去。” 刘氏见安小梅脸色泛红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心中一动，拉了她的手到一旁低声问道：“可是有了？” 安小梅迟疑了一下，道：“日子晚了几天，我有些怕。” “嗯，你多注意些，粗重活计让王洋去干就好，横竖现在农闲，他也没什么事儿。你自己也悠着些。”刘氏细细叮嘱着。 安小梅感激的点头，母亲过世，她热孝里头成婚，只当夜圆了房，之后俩个人一直没有逾矩，却不想运气这般好竟然怀上了。 刘氏的眼睛在桌子上扫过，林氏用饭惯常的规矩就是有多少人做多少饭就要往饭桌上端多少，厨房里不许剩，这打眼一瞧就知道没准备王洋的饭菜，她又对安小梅道：“她们在外头怕是没吃饭，我那里做好了饭菜，等王洋回来让他去我那儿吃去。” “唉。”安小梅也没客气，点头应了下来。 刘氏跟安小梅在角落里旁若无人的嘀嘀咕咕了一阵子，林氏不高兴了，一拍桌子，道：“食不言寝不语！都忘了是不是！” 安小梅身子一僵，对刘氏不好意思的一笑，转身回去吃饭去了。 刘氏看向了林氏，忽略了她脸上的不悦，笑道：“小熙她爹跟小熙四郎去祁县找她二伯去了，我过来找二哥问问，看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第四十九章 算计 林氏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她们找老二做什么？难不成是借钱？老二家里头可没钱，大郎三郎都要读书，家里的银子都供他们花用了，哪儿还有余钱借给别人？” 林氏这般做派刘氏见惯了，也不在意，只道：“她爹去做什么的，我一个女人家怎么知道？只是现在他们都没回来，我担心过来问问罢了。娘这样说，可是直到我们家没有银子花用了？要给我们银子使唤吗？我这可要多谢谢娘了，真是心疼我们。” 刘氏绵里藏针的给林氏回了过去，他们家没钱还不是林氏跟田氏撺掇的？分家就给了一个月的口粮，秋收后不给粮食也算了，连秋种的种子也没给，谁家分家会这样？这是上杆子要饿死她们一家才算数。 王氏新丧，林氏就打发了五百文给安海去置办丧仪所需，还不是打量着安海老实，定然见不得嫂子走的寒酸，定会在丧仪铺子里赊欠了，到时候林氏不认账，还不是安海还钱？ 林氏被刘氏拿话噎的肝儿都疼了起来，拍着桌子道：“有你这样当人儿媳妇的吗！不贤不孝！” 刘氏横了林氏一眼笑意融融道：“娘这话儿媳可听不明白，儿媳不过夸了娘几句就成了不贤不孝了？难不成要出去说娘的坏话才是又贤又孝？” 林氏没念过书，当年刘氏没跟她对着干，她心里还挺得意，念过书的人怎么了？还不是在她手底下服服帖帖的？这会儿分了家，刘氏就开始没大没小了，果然就是刘氏背地里带坏了她的儿子！闹得儿子跟她分家！ 最坏的就是这种女人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林氏气的浑身发抖，偏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氏笑了笑，以前她不挤兑林氏，一是碍于孝道，二是不愿意让安海为难，如今苦熬了这么些年，自己的退让孝顺换来了女儿殒命，刘氏是早看开了，加上现在安海也站在她这一边，又分了家，她也没什么好怕林氏的了，是以挤兑起林氏来毫不手软。 她心情舒畅的转头看向一直闷声吃饭的安湖，笑道：“二哥，不知今儿个在县里可见到小熙她们了？” 安湖心里正是郁闷着，他不愿意麻烦，欠人人情，推了安海的事儿，没想到人家求到了别人身上，事情还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成了。 事后跟他交好的小捕快过来还跟他打听来着，问他怎么就认识了李凌李守卫。 他哪儿认识什么守卫？安湖气闷，说不认识，小捕快还以为他攀上高枝儿了，就看不上他了，不愿意跟那群旧友打交道了，安湖费了好大劲儿才分说清楚了。 在县里做生意，少不得跟各路人打交道，其中重中之重就是捕快的照应，安湖这么些年下来积累的那么一点儿点儿人脉差点儿没了，不禁连安海也怨上了，只是又顾忌那个李凌李守卫，也不好给刘氏脸色看，只是他脸色也好不起来，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下午见了一面，我店里忙就没说几句话。” 安湖满脸不开心的样子让刘氏也不愿意在他这里多碰钉子，点点头也没说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这幅样子更是让林氏气闷，田氏瞅着林氏的脸色慢条斯理道：“三弟要发大财了，我们呐，人家是看不上了。” “什么发大财？”安树林脸一拉，问道。 安湖回来就把安海过去找他的事情说了，当时安海虽然没说什么事儿，可是后来那小捕快是跟安湖说了的，田氏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末了，点评道：“三弟巴上了祁县的守卫，又搭上了铺头，这做的生意自然小不了，现在看着是个卖早食的，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 安树林的脸上更加不好看了，田氏一边瞅着安树林的脸色，一边道：“人都道士农工商，商可是贱籍，日后我们大郎可是要做官的，有这么一个行商的叔叔，可不是一件好事。被人背后说道堕了咱们家的名声也就算了，若是他们在外利用大郎的名头做什么事儿，虽然我们分家了，可是这到底没出了五服，论起罪来，我们大郎也逃不了的。” 得，大郎才十岁，童生试的考场还没下过呢，田氏就已经为大郎日后做官的事情打算了。 安树林却是很吃这一套的，在他看来，自己的二儿子聪明，可惜当初家里穷，上不起学堂，如今自己的孙子有那念书的脑子，家里还有钱，日后当官可不是妥妥的了？ 安树林一拍桌子，定了下来，安海说什么都不能去行商！“小梅！去外面看着！等老三回来让他过来！” “是。”安小梅明面上不敢违逆安树林，抱着安小雪出了上房直接就去了外院西厢房找刘氏去了。 刘氏听了安小梅所言，心中恼恨，她们这早点铺子连个小生意都算不上，又怎么就是行商入了贱籍了？ 她们不过想赚点儿银钱吃饭，碍着谁了？就这么的挑唆人？ 安小雪瞅了气愤的刘氏一眼，小心翼翼的道：“今儿个小姑姑来过了。” 二郎诧异的抬起头看了安小雪一眼，虽没说话，安小雪却是会意过来，一字一句慢慢地道：“二哥哥去方便的时候来的。走的时候静悄悄的。” 安小雪话说了一半，刘氏却明白这是郑安氏趁着二郎出去，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郑安氏回娘家向来不避讳人，如果拿点儿东西过来，更是要在芦花乡转个圈儿，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今儿个这么偷偷摸摸的，再加上晚上田氏这番话，可不是郑安氏在田氏那里说了些什么？ 他们怎么就见不得自己半点儿好！ 刘氏心中怒气上来，口里就巴巴的数落起了过去那些年林氏的不好来，勾的安小梅也想起了王氏往年所受的委屈，也跟着掉起了泪。 安小熙一进门就发现了气氛不大对，她看看眼圈儿发红的安小梅，再看看同样有些眼肿了的刘氏，连忙脱了鞋子爬上炕腻在了刘氏身上：“娘，娘，我们回来了。明儿个我们就能去祁县卖早食了！我们还租了一间房放东西呢。” 得了好消息，刘氏的心情才好了些，她看看同样凑到自己身边的四郎，又看向门口的安海，柔声道：“还没吃饭吧？你们先歇会儿，我给你们盛饭。王洋呢？让他也过来吃吧。” 四郎把专门给刘氏与二郎留下的沙糕拿出来，道：“娘，吃沙糕。” 刘氏看了看只有六个寸许大的沙糕，笑着摸摸四郎的头，起身道：“你们吃吧，娘给你们盛饭去。” 安小熙给二郎，安小梅，安小雪每人分了两个沙糕，道：“大姐，二哥，小妹吃糕。” 安小梅将分给自己那两块又分给了二郎跟安小雪，转头瞥见安小熙递过来的眼神，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想起了我娘，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安小熙却是不信，扭头看向了安小雪，不等她问，安小雪就一五一十的招了，她说的极慢，语句也不是很通顺，跟妖孽一般的四郎是没法比的。 听罢安小雪的话，安小熙的脸就拉了下来，这个郑安氏！真真是欠揍！ 安小熙咬着唇寻思着怎么想个法子让郑安氏安生一段时日，那边安海却已经站了起来，道：“我去跟你爷爷说，我们必须去卖早食！” “爹，等等。”安海不会说话，让他这么过去也收不到什么效果，反而会让人认为是刘氏的挑唆，安小熙想了想，扭头看了向了四郎，拉住他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一番。见他点头记住了，便松了手，对安海笑道：“爹爹带上四郎吧。爹爹过去什么都不用说，爷爷非要你说，你就哭穷就是了。” 安海略一犹豫，也点头答应了，他不答应也不行，家里如今都快揭不开锅了，不卖早食他们能做什么？ 刘氏端了饭进来，见安海跟四郎爷两个要出去，连忙问道：“这是去哪儿？先吃饭呐。” 第五十章 肥 四郎拽着安海往外走，头也不回道：“我们去上房。” “这……”刘氏本意是压下这件事儿，也跟安小梅沟通好了，不跟安海说这件事，等明天一大早就跟他一起去祁县卖早食。这样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刘氏也只是想拖一拖时间，想个对策罢了。 安小熙起身走到炕桌边儿上帮刘氏摆饭，笑道：“娘若是不放心，就跟过去看看。” 刘氏白了她一眼，道：“你们先吃饭。” “娘你也吃。我去个茅厕。”安小熙嘻嘻一笑，滑下了炕。 刘氏心知她去哪儿，也不拦着，只招呼了王洋过来用饭。 安小熙沿着西厢房的廊下刚溜进了内院，就听到四郎在那嚎啕大哭：“爷奶……我饿……我冷……我们家没钱了……爷奶行行好，放过我们吧！二伯母，我娘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说啊！大哥……你劝劝二伯母啊……我们都快没饭吃了……这是要我们饿死吗……” 四郎哭的甚是凄惨，许是这话触动了安海的心事，也跟着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大郎早在田氏跟林氏说日后会影响他的前程之类的话就已经觉得不妥了，只是他这个性子也不敢对田氏所言有所反对，这会儿听着四郎哭的凄凉，三叔家似乎过的甚为悲惨，就鼓起了勇气，道：“爹，娘，爷，奶，我还小，要考秀才还要好几年呐，做官就更不用说了。还是先让三叔去卖早食吧。不然三叔一家可怎么过呐？” 大郎说着就红了眼圈儿，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林氏却是想到如果安海不去卖早食，那么就得靠刘正鹏那边接济。安海虽然跟他们分了家，可是到底住在一个院子里，若是刘正鹏频频往这里送粮食，街坊邻里会说闲话的。 祖父母，父母苛待分家出去的叔叔，这话传出去怎么着都不好听，若是日后大郎当了官…… 林氏就犹豫了起来。 田氏倒没想到那地方去，只想着刚才刘氏说的林氏要给安海一家花用的事情，再听四郎这么哭诉，这不明摆着要钱吗？ 这可不行！ 田氏想到这里霍的就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哭的伤心不已的四郎的手，用着无比温柔的声音道：“四郎，既然你大哥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就去卖早食去吧。只是要记得，千万不要太张扬，不然别人听说了，对你大哥不好。在县里见到你二伯，大哥，三哥也要装作不认识。不然他们会难做的。你看看你大哥对你多好，为了你也不怕别人的嘲笑有个贱籍的叔叔，弟弟，你也不能让你大哥难做啊。” 田氏说的极为痛快，看着安海越来越低的头，心里也甚为敞快，安湖接连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都没看到，若不是最后三郎扑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她还要数落下去。 大周朝早年户籍的等级分化极为鲜明，士农工商，除却每五年一次全国上下户籍查证带来的变动，想要更改户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便是入籍商户，也是要其名下商户产业达到一定数值才会变更其户籍。而商户转农户，则更加严格，需名下良田千顷方才可行。因大周对于隐瞒户籍以及达到户籍变更条件却瞒而不报惩罚极其严厉，是以在这方面也没人能够动什么手脚。 安小熙就是卖早食，日后从农户转为商户户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更何况如今的大周朝是太平盛世，前朝的商户不得参加科举的制度在本朝立国之时就已经被废弃了。而各地虽免不了天灾**，可是日子却是一年比一年好过了，商人的存在就更加不可忽视了起来。 加之许多为官之人也背地里开起了铺子涉足了商场，连带着早年被人看低的商户的地位也是一日日提升起来。 而且商人本就不输于贱籍，田氏如此说不过是想要恶心恶心安海跟四郎罢了。 可是她是痛快了，四郎心里却是膈应的很，他年纪虽小，却早慧，非常明白“贱籍”的含义，他眼泪汪汪的瞅着田氏，委委屈屈的问道：“那大哥见到二伯母的爹爹娘亲也要装作不认识吗？” 田氏祖上豪富，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趁着机会改了户籍，到得后来一代比一代穷苦，就是改户籍也无能为力。 田氏商户女嫁入农户来，看着是从富转穷，其实从身份上讲，还是田氏高攀了。 这些年田氏被安湖宠着，被林氏护着，自己又有两个那么出色的儿子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了，所以刚才才会那么痛快的用言语去刺激安海跟四郎。 此时田氏被四郎一句话问呆住了，待反应过来险些背过气儿去，她倒是膈应别人爽快了，却是忘记了自己本身就出身商户！ 四郎眼泪汪汪的又看向了安树林，林氏追问道：“爷，奶，孙儿说的对不对？” 对不对？ 无论对错安树林跟林氏都无法回答他的话，最后还是安湖无力的摆摆手，道：“你回去吧，日后你们做什么我们都不会管了。” 啧，死要面子。 安小熙给安湖的话下了定论，本来嘛，田氏本就不占理，最后还跟他们多么高大上似的。 她撇撇嘴，看着四郎欢快的出来，连忙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捏了捏，姐弟俩心照不宣的笑了。 搞定了安树林跟林氏，还有安湖田氏四个，安小熙家的平记煎饼小摊儿就开张了。 头一天李凌特地带了数个同袍过来捧场，每人买了一个回去吃。有了好的开头，后面也就顺利地多了，到得中午，准备下各一百份的煎饼都卖出去了六成。 临近中饭的时候，大郎竟然带了几个同窗过来买了几个走，看着大郎离去的背影，刘氏禁不住感叹：“这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安小熙在一旁呵欠连天的想，有那么个爹娘，不委屈才怪，日后就算大郎可以当官，那也是被田氏安湖左右的风吹墙头草哪边都讨不到好去，当官，哪儿那么容易？ 安海见安小熙眼睛都有些发直了，抱起她道：“你送她回去睡会儿，这里我看着，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收摊回去了。” “好。”刘氏将手头的煎饼摊好递给客人，解了围裙抱了安小熙往李凌家里走。 今儿个不到卯时安小熙就跟着刘氏出门往祁县来了，这会儿早就受不住了，趴在刘氏身上眼睛一闭就沉入了梦乡。 没有刘氏跟安海监督，四郎在外头都玩儿疯了，二郎更是画画起来就忘记吃饭了，见天儿的早上一顿，中午饿一顿，晚上再吃一顿，短短几日功夫就瘦了下来。 安小熙见他们二人这样，只得在家里照顾二郎四郎两个人，好在煎饼摊子已经步入了正规，有着李凌照应着，也没有不开眼的混混过来搅闹，她倒也放心许多。 更何况安小熙的书还没有抄完，她一开始还想着囫囵吞枣的先抄下来，回头再细看，可是抄着抄着，就忍不住看了下去。 这么一边看一边抄，遇到不理解的地方还要找人去问，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好在一本《四时嫁接花果图》她已经抄写的差不多了，里面需要画的地方也让二郎给画了出来，竟是比原先那本都栩栩如生许多。 等这本书抄完了，她打算给大舅送过去，大舅帮了他们家那么多，这样一份礼，可比送金银更可人心。 未过多久，赵二伯的长子成亲，刘氏跟安海两个人特意停了三天的早食摊子过去帮忙。安小熙跟过去玩儿的时候才知道，在乡下地方，一家人成亲，几乎是半个村子的人都要过去帮忙的。 如果是人缘儿好的人家，就是全村子人上阵也不奇怪。安湖按理也请了三日假过去帮忙，这在安小熙眼里是极为不可思议的，毕竟秋收的时候安湖也只是请了两日假，还属于只干了一天活儿的那种。 第五十一章 麦收 等安小熙看见安湖田氏两人在别人都忙的时候躲在一旁偷闲，就知道了这俩个人不是真心过来帮忙，而是怕大郎跟三郎日后成亲的时候没有人上门帮忙吧？就连素日里爱干净的郑安氏都跟一群小媳妇在择菜，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郑雷人缘儿似乎极好，这婚事他虽然不是个主事的，却也是领着一帮人忙前忙后的，很是尽心尽力。 忙完了赵二伯家的亲事，安海刘氏两人继续每日去祁县卖早食，如今早食的生意极好，一日至少可以卖上两百份，因着是冬日，蒜苗就是买来蒜自己载种本钱也高一些，两份净赚三文钱，一天就能赚上三百文。 又过的一段时日，安小熙将肉夹馍的摊子也支了起来，同样五文钱一份，夹着炖的软烂的红烧肉，浇上香浓肉汤的肉夹馍格外受欢迎，虽然肉夹馍两份只能赚一文钱的利润，可是卖的却比煎饼好上不少，毕竟也不是家家户户每顿都吃得起肉的，但是隔几日花五文钱给孩子买个肉夹馍尝尝鲜也是负担得起的。 这一日下来，卖肉夹馍跟煎饼就能赚五百文钱。手里有了余钱，刘氏花钱也就阔绰了起来，安小熙有时去祁县都会捎上几本书回来看。 时间就在抄书，照顾树苗之中慢慢过去，一晃眼迎来了新年。 从进腊月开始一家人就开始置办起了年货，因着今年手头有钱，刘氏给全家人每人从里到外都做了新衣裳。 内衣用的是五文钱一尺的细棉布，外衣用的都是棉锻，一尺十文钱的棉锻比一尺一文钱的上等粗布好的不能再好了，那闪亮亮的提花暗纹看得人打从心底里喜欢。 时下的好布大多都窄，幅宽只有两尺多，做一件大人的袄子就得十五尺的布，自然也有宽布，可是料好的宽布比窄布更是贵的离谱，料不好的，那料子的细密程度，花纹的精致跟窄布简直没法比。 其余的例如衣服的里子，新棉花等等刘氏更是毫不手软的都选了好东西来做。家里五口人，单单是衣服就花去了四五两银子。 临近年根底下别的都忙完了，刘氏又带着安小熙，四郎，二郎一起去铺子里给三个孩子买了三个银项圈，又给安小熙选了一对儿圆圆的金耳钉，一对明光闪闪的银镯子，她自己也选了一对儿金丁香耳钉戴了。 然后又是给刘氏娘家的年货，包括安小熙姨母家里，一共扯了各色棉锻差不多一匹的量，就这，刘氏还念叨只够每家大人一套衣裳的。 刘氏又单给孙氏买了一对银镯子，给刘正鹏买了新的烟袋锅子，他以前的那个都用了十几年了，老旧了。因着自家生意得益于孙氏的甜面酱与小舅妈的咸菜，刘氏又特特给小舅妈买了一根银簪子。 其余的诸如牛羊肉，米面等物更是装了小半车，让安海拉去了青苗镇。 一开始刘氏本打算从祁县装了车，绕路偷偷送过去的，还是安小熙给拦住了：“我们光明正大的孝敬姥姥姥爷，谁能说我们的不是？这些年来姥姥姥爷补贴我们多少？又岂是这些东西能够还的清的？偷摸送去把姥姥姥爷当什么了？我们就得让人看看，我们家是有恩必报的！” 当然，安小熙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有仇也是必报！ 听了安小熙的话，刘氏没再坚持大张旗鼓的就让安海这么送过去了，自然林氏看见那么一大车的东西送过去，给自己的只有那么点儿心里就不自在起来，变着法的找安海哭穷要银子花用。 其实给上房的年货半点儿不少了，二十斤牛羊肉，五十斤猪肉，一对猪蹄一个猪头，一块上等青布，一匣子上等点心，又给安树林打了一坛子好酒。这份年礼在芦花乡虽然不能说是数一数二，却也绝对拿得出手了。 此时林氏再要，安小熙怎么肯给？刘氏也直接甩过去一句话：“银子花光了！” 对！就是花光了！ 两天赚一两银子，一个月十五两银子，卖早食两个月共得银三十余两，刘氏用的是涓滴不剩。 银子都去哪儿了？看着他们赚钱不老少，但是不经花啊。 自家年货加上给上房的一共花用了近十五两，给刘氏娘家送的也花用了差不多五两银子。这段时间得李凌照顾，刘氏除了给李凌做了一套织锦缎的棉袍披风鞋袜等还给李凌家里置办了不少的年货，这就花用了五两银子。 余下五两刘氏说了，是留着来年送四郎去学堂，买菜种，一家人吃喝花用的钱，这自是不能动的。 林氏从安海手里抠不出半分银钱，心里堵得慌，就开始串门数落安海一家的不是，说赚了钱不知道孝敬爹娘，反而往媳妇娘家填补去了。 安海从家里分出来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也不代表没别人知道，例如跟刘氏交好的，就住在隔壁的豆哥儿娘，在听说这件事后隐晦的刺了林氏几句，林氏也怕分家的事情闹出来她没脸，就偃旗息鼓了。不过不在外面闹不代表不在家里闹，林氏很是变着法儿的折腾了一阵子。 安小熙本来还想要想个法子治治林氏，没想到林氏的宝贝儿子跟宝贝孙子就替她出手了。原来丽锦绸缎庄的东家吏部尚书派了管事下来巡查，一定会到祁县，说不定会打听些什么事情，安湖就让林氏消停点儿，他对安海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好起来，更是主动拿出银钱给怀有身孕的安小梅补身子。 大郎那边就简单多了几个同窗年前年后不间断的过来拜访，林氏也没那个功夫来闹腾了。 安安生生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安小熙收获了不少的红包之外也见到了从未谋面，据说住的有些远的二姑。二姑看着很是勤劳肯干，只二姑夫看着有些凶悍，安小熙不由思忖，安树林生的几个孩子都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行事做派看着也挺正派，可就是有些人心忒坏。 因着如今家里不缺钱，开春，安小熙就很是豪爽的把压岁钱都换成了嫁接果树需要的砧木与果苗。 去岁种白菜的地空了一个冬天，被冻得夯实无比，土地一开始化冻，安海就抽时间下地翻地，安小熙趁机让安海把地头那一排准备种树的地方也都翻了翻。 到了阳春三月，安小熙把培育了一冬，快一米多高的柿子树跟苹果树种下。紧接着，安海刘氏早起忙着卖早食，中午忙着翻地，傍晚忙着种菜，又忙着给长势极好的麦苗浇地，松土，除草，除虫。 一家人忙的团团转，却很满足，幸福，因为这是他们的地，她们自己的收成，自己的生意。早食摊子的生意让他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安小熙也跟着忙碌起来，因着这次培育的果苗多一些，她就没在家弄，她让安海找人将**河边的房子修葺了下，将育苗的地方放在了那里。 每日里她早起过去，傍晚锁好门窗回来，到得初夏，近百株的果苗长势喜人，看着这些郁郁葱葱的果苗，安小熙却发起了愁。 这次因是春季，她选择的是生长很快的枝接，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已经长了半米高了，这个时候就应该移植到地里去了。 可是如今他们家地里种的是粮食，也没有空闲的地方让她用来做实验种树。 一百株的果苗，二十株苹果树，二十株梨树，二十株桃树，二十株梅树，二十株葡萄树就把安小熙给难住了。 安海得知后却笑了起来：“**河边的地距离河堤有十几丈远，这空出来的一片地不让种粮食，却让种树，你放心，我去找里正将这片地买下来。” 有道是手里有钱不心慌，安海说起话来也是财大气粗的模样。 安小熙闻言留了个心眼儿，拽住了安海道：“写大哥的名字。” “为何？”安海诧异道。 第五十二章 抢收 安小熙却抿唇不语，她能说是对林氏不放心么？对郑安氏那个爱背地里挑唆的人不放心么？ 虽然安小熙不说，安海却还是答应了下来，谁让自己闺女有主意呢？就一个卖早食，就让他发了家，如今手里有些余钱，正想着花到正地方呢，买地也不错，如果果树种不出来，种别的树也可以的。 从祁县往姜州的官道是从芦花乡，青苗镇外绕过去的，而这里又有水路，是以这片地不用过车没什么用处，价钱也便宜，安海一说，里正就答应了下来，当即就带着人过来丈量土地，距离河堤一丈，距离田地三丈中间空出来的约十丈宽的地让安海买下来了十亩，可以说，年后赚的银钱都搭在了这片地上。 听说安海买地，郑雷跟了过来，前前后后的看着，还用脚跺着那硬邦邦的土地笑嘻嘻的问安小熙：“三哥买地是做什么？” “不知道。”安小熙着实讨厌郑雷这个人，翻了个白眼给他。 那些地早年也有人打过主意，不过买下来什么都不能种，赚不了钱，是以郑雷对于那块地也不多问，只伸长了脖子看那破旧的小屋，道：“开春你就在这里忙活，忙什么呢？是不是什么发财大计？有那等好事也照顾照顾你姑父我呗。” 安小熙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事儿啊？不过是瞎琢磨罢了。” “你瞎琢磨就让三哥三嫂赚了那么多钱，这么认真忙了几个月，定是好事儿。”郑雷是很认真的跟安小熙说的。据郑安氏观察，安小熙每天天亮就来河边小屋，直到天黑再回去，郑安氏也想进去看看她忙什么，奈何安小熙防心甚大，郑安氏什么都查不出来。 安小熙抿唇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要种些果树，自己育了些树苗罢了。小姑夫要用吗？” “当然是要的！”郑雷连连点头，道：“你们那个早食摊子很是赚钱，可真真是让人眼红啊。” 安小熙眸光微闪，郑雷说的话又怎么能信？她道：“可是我不知道这些能不能结果子呢，我爹疼我，愿意买这些地让我折腾，如果卖给了小姑夫你，不结果子了可怎么办好呢？” 郑雷满不在乎的笑笑，要的就是结不出果子来，道：“你一个小丫头可以玩儿的起，我就玩不起吗？” 安小熙拍拍手，很是豪爽的笑道：“那么，我就卖给您五十株苗吧！” “卖？”郑雷一愣。他可是没打算买啊。 安小熙偏过头看着郑雷，眼角余光瞄到安海带着里正几人往这边过来，大声道：“那可是我用我过年的压岁钱买的苗呢，小姑夫不会让我送给你吧？” 郑雷也看到了里正，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直说让安小熙把东西送给他，连连点头，道：“买买买，多少钱一株？” 安小熙一只手敲着腮边，为难道：“我买的时候是三文钱一株，照顾了两个月，怎么着也得有些辛苦钱吧？” 郑雷倒抽一口凉气，市面上卖的树苗也不过五文钱，她这不知道能不能结果的都要卖这么贵！ 安小熙当没看见郑雷的脸色，最后很是大慈大悲的一摊手，道：“看在你是我姑夫的份儿上，我也不多要了，每株五文，五十株么，再给你便宜两文钱，你给我二百四十八文钱就好。” 走近了的安海刚好听到安小熙最后一句话，他将安小熙抱了起来，笑道：“什么二百四十八？” 安小熙捂嘴偷笑道：“小姑夫要找我买果苗。五十株二百四十八文钱。” 安海闻言诧异的看了郑雷一眼，随后笑道：“你那是闹着玩儿的，也敢卖给你小姑夫？” “他非要嘛。”安小熙委屈的嘀咕了一声，眼睛在里正身上飘过，里正在芦花乡的名声极好，今日自己当着里正的面把树苗卖给郑雷，并且说明了，这些大概是结不出果子来的，就算郑雷打了什么鬼主意，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郑雷惊讶于安小熙的“狮子大开口”，不过想起郑安氏的叮嘱，便咬牙点了头：“成！我买！你什么时候种下去？” 安小熙暗暗翻个白眼，真是个心眼儿多的，不问什么时候拉走，反而问她什么时候种，这是想打听苗是不是长好了，打听最佳种植时间呢，她摊了摊手，道：“地刚买下来，小姑夫总不能让我现在就种下去吧？怎么着也得翻翻地施施肥什么的。” 郑雷僵笑了一下，摇头道：“没，没，既然这样，那我先挑？” 安小熙耸耸肩，道：“请便，不过钱是不是该先给了？而且趁着里正伯伯在，我们有些话也说清楚了为好。这果苗是我玩玩才种下的，到时候结不出果子，赔了银钱小姑夫可别来找我。” 看着安小熙那向上翻的养得白嫩嫩的小手，郑雷深呼吸几下，从荷包里数出两百四十文钱来，强笑道：“没事，怎么会找你呢？你在这里等下，我去叫你小姑姑过来。” 看着郑雷远去的背影，安小熙勾唇笑了起来，想算计她？可没那么简单！ 因为买卖土地，里正随身带了笔墨，安小熙对着里正甜甜一笑，道：“里正伯伯，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小熙不过是玩玩，不想害人。可是小姑夫却要买走这些树苗，小熙怕以后出了什么事儿，里正伯伯，您帮我写张买卖契约吧？” 里正比安海大了十多岁，见识的也比常人多些，郑雷的心思他不明白，不过却知道他这人可不想表面看上去那么热心和善。安小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更何况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里正便笑道：“好啊。” 里正问清楚了安小熙的意思，提笔写了一式三分的买卖契约。 “什么！”郑安氏一听郑雷买了五十株树苗就跳了起来，“不是说让那丫头送吗？怎么买了？” 郑雷安抚了郑安氏坐下，道：“那丫头不好糊弄，我也只好掏钱买了，更何况花了银钱，日后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丫头片子绝对讨不到好去。” 郑安氏闻言心中也是一动，笑道：“过年的时候娘可是受了她们不少的气，赚了那么多银子，一文钱都舍不得给娘花用。我一直想着怎么整治一下他们呢，你这是个好主意，只是，真的让那果苗长不好吗？万一真的是好苗子，岂不是可惜？那丫头的煎饼摊子可真是赚钱的紧。” 郑安氏现在都记得过年时刘氏安小熙两人耳朵上的金耳钉还有安小熙三人脖子上明晃晃的银项圈，那样式可真真是别致，带到自家孩子身上多好？ 郑雷拉着郑安氏的手，另一只手就摸上了她柔软弹性十足的丰满之处，笑道：“真的是好果树，我们岂不是赚了？如果我们这里长得不好，她那里长得好，岂不是咱们拿住了她？到时候可让她们好过！” 郑安氏被郑雷摸得满面潮红，好不容易拉开了他的手，扭过身去系着被郑雷解开的扣子，嗔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闹！还不快些去把苗拉回来？”话说到一半，郑安氏系衣扣的手顿住了，她扭身看着郑雷，问道：“五十株呢，买回来种哪儿啊？” 五十株树苗着实不老少，郑家可没分家，几户人家的地都在一起，断不会划出一块地来给他们种这劳什子的果苗。 郑雷也是一愣，旋即笑道：“这有什么的？那丫头不是买了河堤的地吗？我们也买！” “买地？”郑安氏掩口低呼，她们两口子手里是有些余钱，可是买地？如今他们可是没分家，这买地可不合适。 郑雷点头，不过他可没自己买地的意思，他起身就往外走：“我去找爹说说去！” 郑雷买地的事儿自是被他爹毫不留情的驳回了，毕竟买的是河堤那片不能种粮食的地，又不是好地，买来做什么？种树？果树他们又没有种过，更何况西北这地方果树种了，结的果子也不好吃，卖不上好价钱。 第五十三章 你在做什么？ 郑老爹指着郑雷的鼻子斩钉截铁道：“别想着买地的事儿！咱们家没那个钱！而且那果苗你也别想着往地里头种！白占了地不说，还影响庄稼！” 郑雷在郑老爹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回了家，郑安氏也知道郑老爹不会答应，安慰道：“不如就种我们房后面把。” 他们家房后有几分地，不大，种菜用正合适，可郑安氏不是个勤快人，不愿意收拾，郑雷有木工手艺能赚钱，也不愿意伺候地去，也就荒废了下来。 如今看来，这几分地种五十株树苗是有些挤了，可也能够将就。 两口子说定了，郑安氏就去安小熙小爷爷家借骡车去了，安小熙小爷爷家跟郑安氏家隔了小半个芦花乡，这一路走来，郑安氏一路说，谁都知道郑安氏好心，为了帮衬三哥家里，买了人家家里五十棵不知道能不能长成的果苗。 安小熙看着郑安氏浩浩荡荡的带了那么多人过来选树苗，就偷乐了起来，她跟郑安氏见了礼，没去开门，反而抖开了里正写好的买卖契约。 “这是什么？”郑安氏不认识字，问道。 安小熙仰头看着里正，笑道：“这是里正伯伯写的买卖契约。现在城里人做生意都喜欢写这个，买卖写的一清二楚，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交代。” 郑安氏看了眼里正，把目光转向正跟人寒暄的郑雷，待他接到眼神过来，就低声问道：“怎么还有契约？” “怎么会？”郑雷倒是认得几个字，忙从安小熙手里接过契约一瞧，他那白皙的脸腾的就红了，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 安小熙笑嘻嘻的对郑雷道：“小姑夫，你已经给了钱了，这契约上面我跟里正伯伯都签字了，就剩您了。” 郑雷看着契约上最后“自愿买卖，后果自负”八个字磨着牙，好个“后果自负”！他们本来打算过段时日坑安小熙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倒打一耙！也是他大意了，早早的付了钱，如今弄得人尽皆知。要是他临时反悔不要了，还不得落得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他郑雷丢不起那个人！ 两百多文钱可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郑雷心疼万分的提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安小熙可不管郑雷在想些什么，将三份契约分开各自收好，就转身打开了屋门，又对郑安氏细细叮嘱，道：“里面一共一百株果苗，从这里算起，这是苹果树，那是梨树，这是桃树，那是葡萄树，最里面的是梅树。小姑姑您慢慢挑，拿哪个都可以，只不过最好每样都给我留点儿。” “好。”郑安氏不知道契约上面写了什么，只看着屋子里的果苗想着，这么小的果苗要结果子可要等上几年，还不如拉回去之后过段时间看安小熙这边果苗长势好了，就回去浇热水烧死，再让安小熙赔钱！就是不赔钱，也要安小熙落得个坑害姑母的名声！ 最后郑安氏带着几个交好的小媳妇把五样果苗各选了十株回去。 安小熙看着自己培育的树苗就这么被人给拿走了，颇有些心疼，这些东西基本都不值钱，苹果树梨树自家地头上就有不花多少钱，那梨树的枝条还是她从年前嫁接的梨树上面取下来的。 真正花钱的是梅花树跟葡萄树，其中尤以葡萄树为最。 西北这边野葡萄比较多，味道偏酸涩一些，想要好吃香甜的葡萄，则要买从更西边过来的葡萄树才行。 那树特别贵安小熙花了一百文才买来了一株，她自己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株葡萄树苗拿回家里，嫁接在了五十个砧木上，最后只活了十株。 这边的葡萄树她选用的是贝达做砧木，嫁接的是山葡萄倒也不花多少银子。 梅花树跟桃树两株花了她五十文，再加上砧木，她总共花了两百文。 卖给郑雷之后倒也赚了四十多文，可是安小熙知道郑雷没安好心，就更加心疼那些树苗起来。 在安小熙面前吃了这么一个暗亏，郑安氏跟郑雷两个着实老实了一段日子，不再闲着没事儿给安小熙一家下绊子。 送走了郑安氏等人，安小熙又计划着怎么给自己这十亩地施肥了。十亩地的肥料可不好弄，要知道如今的肥料可是人畜粪便，那是庄户人家要年年积攒年年沤粪才能施进地里去的。 安小熙正发着愁，河里数艘大船飘飘荡荡的过去，看着那些船只，她眼睛一亮！ 这么好的肥料她怎么就没看见呢！ 她着急忙慌的往河堤跑去，沿着河堤下到河边去。刚送走了里正的安海扭头就看不到了安小熙，回想起刚才人多杂乱的，他吓得满身冷汗，以为安小熙被拐子给拐走了，连忙跑去私下里找，跑到河堤一瞧，更是魂飞天外：“小熙！你做什么呢！快上来！” 安小熙脚踩一块大石拿着树枝翻着下面黑乎乎的淤泥，越翻越是兴奋，这可是上等的肥料呢！怎么就没人来拿这些当肥呢？ 听到安海的唤声，安小熙笑着仰起头，道：“爹爹！快下来看这些！” “你这里做什么！”安海急急忙忙的下来，见她没磕着，没碰着方才放下心来板了脸教训道：“这河边不是能随便来的！这里风大浪急，万一把你冲走了怎么办？” 安小熙刚才只顾着看肥料了，这会儿听了安海的话，起身看向河面，如今还没到汛期，河水距离她站的地方足有十多米远，不过随着河水的流动，还是会有一些水缓缓的漫过来，退回去。 安小熙吐了吐舌，道：“我是看见这些河底的淤泥，用来堆肥最好了。一时间忘记了。” 安海点点她的脑袋，到底没下手打她，又怕她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会出事，抱了她，道：“这泥脏兮兮的怎么就是肥了？” “书上说的啊。”安小熙笑道。横竖安海不认识字，她尽可以拿书来搪塞他。 安海想起最近安小熙往家里搬的那些个书，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敬意来，对于书本的敬意。他一步一步往河堤上走，有些后怕的道：“就算是书上说的，你也不能自己下到河边去，跟爹爹说，爹爹帮你弄。” “嗯！爹爹真好！”安小熙搂着安海的脖子就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直闹得他一个大红脸出来。 父女两个上了岸，就沿着河堤看着哪个地方的河沿地势比较高一些，可以挖淤泥出来堆肥。最后选定了地方，安海趁着天早回去拿了东西，叫了二郎过来帮忙，三个人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往地头堆起了高高的淤泥山。 安海看着这些淤泥，再看看自家二十亩地，道：“赶明儿个往这里挖个粪坑堆肥。” 安小熙也看向了长势极好的麦田，麦浪随风起起伏伏，再过十天半月的就可以收麦子了。她低头盘算了下，问安海：“爹爹，最近生意好做吗？” 话题转的太快，安海愣了一下，道：“还成吧。就是最近卖煎饼的人多了，有些比咱们卖的还便宜。” 煎饼的生意做得好，模仿的人就多了。不仅芦花乡，祁县的各个城区现在卖煎饼的也不少，而且价格比安小熙他们家的便宜许多，一个三文到四文的都有，有些甚至是五文钱两个，肉夹馍价格稍微高一些，不过也差不多都是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在售卖，相比较而言安小熙给煎饼的定价确实有些高了。 而且安小熙也低估了群众百姓们的模仿力，在冒出来第五家卖煎饼的摊子的时候，平记的煎饼摊子销量明显下降，安小熙曾经过去买过尝尝，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事，也没有什么秘方，是以不论是煎饼果子，还是杂粮煎饼，亦或者是肉夹馍，跟他家的味道都不相上下。 这样一来，安小熙想靠着这么一个煎饼摊子搞什么加盟，连锁的想法就彻底失败了。 第五十四章 一碗红烧肉 安小熙沉吟半响，道：“再过一段时间就要麦收了，娘两头忙肯定顾不过来，如今煎饼的生意有人在做，我们跟着降价的话也赚不到什么钱，不如这就把生意停了，等麦收过去，玉米也种下了，再看看做什么赚钱。而且到秋天就该送二哥，四郎上学堂了。娘也得抽时间来准备他们的事儿。” 那么好的生意说停就停，安海着实有些心疼，可是女儿说的也在理，素日里一上午就能卖完的煎饼现在要卖到中午去了。而且现在天气热，剩下的东西不能过夜，不然全都坏掉了，这样一算，一天也赚不到几个钱。他们家卖的价格又高，时间短了还好，时日一长，怕是要赔钱了。 安海遂点了点头，道：“都听你的！” 当天夜里，安海将事情跟刘氏一说，刘氏也很是赞成：“昨儿个就扔了不老少的东西呢，我看着就心疼，一天两天的还好，时间一长还真是吃不消。我也寻思着是不是换个事情做。” 安小熙原本担心刘氏不同意，现在这么一听，她就滚到了刘氏身上，笑道：“娘亲放心吧，女儿一定给您想个赚大钱的法子！” 刘氏搂着安小熙呵呵笑着，道：“娘不要赚大钱的法子，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对了，你爹说买了河堤上头的地给你种树，要堆肥，明儿个我早些收工回来帮你们。” “娘你真好。”全家人为了她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事情忙活着，安小熙纵然对自己有信心，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对于刘氏跟安海对她无条件的相信与宠溺，她打从心底里感到窝心。 第二天不到中午刘氏就回来了，一家子吃完了午饭就去地里忙活去了。 一上午的功夫安海已经在地头挖好了粪坑，挖来的淤泥都合着地里拔出来的草堆在了粪坑里。 刘氏见状挽起了袖子开始翻地，安小熙跟在刘氏后头拿着小锤子将翻开的硬土一块块敲碎。 虽然安小熙现在用的地不多，不过刘氏还是将所有的地都翻了一下，过的几日施了肥，好好养上一年半载的，这地就会肥沃起来。 地施了肥，养了多半个月，安小熙将五十株树种在了十亩地的地头，其中她特意从西边行商那边买回来的葡萄树还在家里养着，预备等今冬多嫁接一些，到明年春天再一起种下去。 种好了果树，安小熙就围着地的外围种了一圈儿香樟树。香樟树是打家具尤其是箱柜的好材料，在芦花乡一带，家里有女儿出生都会种上几颗香樟树，待女儿大了，树也长成了，有人从门外经过就会知道这户人家有姑娘待字闺中，有意的人家也就会着媒婆上门提亲来了。 这树是安小熙特别去买的，只是觉得长得年代久了会很有市场，却不想闹得刘氏笑话她：“早早的把自己的嫁妆准备好了，这十亩地围一圈儿的香樟树可是不少。准备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安小熙可不似那些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下巴一仰，道：“那可得好好挑，最起码要懂我，知我，尊重我！另外最最重要的是要顶顶有钱，顶顶有权！” 前面的话是认真的，后面的花就是开玩笑了，刘氏笑开了怀：“我家小熙真是眼光高啊。” 树种好了，麦收也开始了。 虽是分家，可是上房那边收麦子，安海跟刘氏还是过去帮了忙，言说好了，先给上房收，最后给他们家收。 安小熙对此颇有微词，人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如今麦子成熟，如果下了雨被打了，这一年都白忙活了！ 更何况安树林那边壮劳力那么多，收麦子又跟玉米不一样，安湖田氏两个肯出力的话，不出五天定能将地全都收起来，之后碾麦粒之类的事情就更不用着急了。 虽然安小熙不愿意去，可是安海跟刘氏去了，安小熙也只能跟着去帮忙。 临产的安小梅跟林氏在家里做饭，其余人包括田氏都被安树林带了过来下地干活。 大人们在前面割麦子，大郎带着安小熙几个在后面将割下来的麦子打捆送到地头装车，装满后拉到安家前面的空地上，等着麦子都收回来之后碾麦粒扬场。 这次安湖仍旧是只请了两天假，也不知道是不是活计轻松，安湖跟田氏这次没怎么躲懒，两天的功夫安树林那边的地就收的差不多了，第三天头上纵然没有安湖在，余下的几亩地也不到半天功夫就收了回去。 中午吃了饭，终于轮到自家收地了，临出门前，安树林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道：“要变天了！赶紧把麦子碾出来！不然被雨淋了！” 安小熙跟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晴空万里，根本看不出半丝要下雨的意思，可是空气里却说不出的潮湿，沉闷压抑。 安小熙面无表情的看过面色尴尬的安海，再看看满面怒色焦急的刘氏，上前两步大哭了起来：“爷！您说过的，我们帮你们收完了地，就给我们收地的！现在还没下雨，这些麦子堆在这里用毡布苇席搭上也不会被淋到啊！爷爷，求您了，帮我们把地收了吧，我们去年差点儿饿死啊！要不是姥姥姥爷接济，爹娘起早贪黑的卖早食，我们早就饿死啊！爷爷，您不能让我们没有粮食吃啊！” 安树林不仁，别怪她安小熙不义！ 安海碍于孝道不敢做什么，刘氏碍于安海有所顾虑，她安小熙可没什么顾虑，六岁的孩子，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更何况她说的也是事实，而且安树林最怕分家的事儿被捅出来，她这么一闹，别人少不得要问什么，到时候不用她说，知情的几家人都会帮他们把话传出去。 大雨一下，已经熟了两三天的麦子被雨一浇全都得掉在地里，她们多半年的辛苦打了水漂不说，下半年还要靠买粮度日。 虽然如今卖早食赚了不少银钱，除了买地也剩下不少，可是架不住每日吃喝啊！ 菜蔬地里有花不了几个钱，可是粮食是一大出项，还有几个孩子的衣裳，秋收完了还要送二郎四郎进学堂。 安小熙是一边想着一边哭着，那叫一个悲切，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这个时辰正是家家户户吃完中饭，扛着家伙事儿下地准备收麦子的时候，安小熙这么一哭，街坊邻居都凑了过来。 豆哥儿娘素来跟刘氏关系不错，她过来揽住眼圈儿通红的刘氏，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家就剩一点儿了，我跟我们当家的说，我跟豆哥儿过去给你们帮忙，争取多收一些。” 豆哥儿娘是晚辈不好在安树林面前说什么，豆哥儿爷爷却没有顾忌，手里拎着大镰刀大步走过来，将哭的快要背过气儿去的安小熙一把拎起来塞进刘氏怀里，道：“快哄哄孩子！”又扭头对安树林道：“我说安老哥，你这做的也忒不地道了些。你偏心你家老二，这是你们家事，我纵然看着不顺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老三一家如今的情形，你也不能让她们饿肚子不是！” 安海分家的事情虽然瞒着，可到底瞒不过左近几个街坊近邻，这是大家都在一起住着，人家不愿意说出来，大家都当做不知道。 如今豆哥儿爷爷这么隐晦的说了出来，几个年长的也站出来道：“是啊，安海媳妇这起早贪黑的养活几个孩子。真不容易，你这当爷爷的不能帮把手也不能拖人家后腿啊。” 林氏见状心头微跳，不愿分家的事情被人说出来，就拉住了素日里交好的几个婆娘低声嘀咕开了，未过一会儿，一个婆娘站了出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刘氏，道：“又没有分家，先后收哪个地又有什么区别？又怎么会饿着肚子？是不是大人教孩子说了什么？” “安海媳妇，你们做生意可是赚了不少银钱，前几日还买了河堤上头的地是不是？做人呐不要太贪心了。” 第五十五章 大姑奶奶 “拿家里的银钱补贴娘家，也难怪孩子们饿肚子了。” “当婆婆的还没见过你的孝心呢。” “这可是真孝顺呐，只是没孝顺对地方。” “还挑唆了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公公没脸，也不怕日后下拔舌地狱。” 一时间是说什么的都有，刘氏面色涨红，张口就要说什么，却被安小熙捏了下胳膊，她安静的垂下头去紧紧的闭上了嘴。 妻儿被人如此误会，安海也顾不得什么了，他往前两步挡在刘氏面前，对着质问刘氏的人道：“我们已经……” “安大哥！我们过来帮你们收麦子来了！”李凌那粗狂的声音打断了安海的话，他带着七八个身形魁梧的同袍骑着快马过来，在稍远的地方下了马过来，见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安小熙又红着眼圈儿，李凌忍不住问道：“这是怎的了？都快下雨了，还不赶紧收麦子去！” “李叔……”安小熙本一直叫李凌大哥的，可是李凌又叫安海大哥，这辈分确实有些乱，平记的煎饼摊子开张没多久，安小熙就改了口。 看着安小熙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那几个常年混在军伍的军人就手足无措了起来，李凌更是一把将安小熙抱了过去，尽量温柔的问道：“小熙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跟我李凌说！我帮你们出气！” 李凌的出现可是帮安树林解了围，他打着哈哈笑道：“小孩子家不过是看着快要下雨了，地来不及收，着急罢了。我们把这麦子遮上就去地里！” 安树林说着，就招呼安江，王洋回去拿遮雨的毡布，苇席。林氏还想跟人诉苦抹黑刘氏等人，被安树林瞪了一眼，不满的嘀咕了两声就跟着安树林回去找东西去了。 李凌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可是不代表他不会看人脸色，心知这其中有什么事儿，只跟安海道：“我今儿个休沐，正巧听说今儿个下午有雨。寻思着大哥这里需不需要帮忙，就叫了几个休沐的兄弟过来。大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忙吧。” “哎！好！”安海已经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租了李凌家的房子，可是李凌平常在军营的时候多，就是休沐也甚少回来，一个月见上一面就算多的了。他们家承了李凌的人情，没想到李凌这会儿还记挂着他们家的地有没有收。 李凌把安小熙还给刘氏，很是不客气的笑道：“嫂子，就麻烦你带着小熙在家里给我们做饭了。二郎四郎跟我们下地去！男孩子家家的成日里呆在家里做什么？改日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训练！” “哎！好！”刘氏跟安海一样的回答，这个时候过来帮她们的竟然是几乎没多少交情的李凌，不能不让人感动。 李凌带来了七八个人，这可都是体力倍儿好的军人，一个顶两三个的壮劳力，有他们在入夜前就能把麦子都收了。安小熙笑弯了眼睛：“李叔，今儿个能喝酒么？” 李凌抚掌一笑，道：“一小坛烧刀子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你娘拿手的红烧肉跟酱骨头。” “哎！知道了！”安小熙用力点头，又道：“不知可有人有忌口的东西？” 李凌扭头看了眼同袍，见众人都摇头，便笑道：“大老爷们有什么忌口不忌口的，就是有那不能吃的东西，上几趟战场也都别过来了。” 安小熙了然的笑了笑，那头安树林已经拿了苇席等物出来，安江还很贴心的拿了数个镰刀出来。李凌的同袍里出来一人把镰刀接了，诸人分别带了安海，二郎与四郎骑着马往**河那边去了。 留了抱着毡子的安树林看着绝尘而去的马匹发呆，他还以为李凌等人会先帮他们把粮食遮好了再去。他再去看刘氏母女，这两个已经转身走了。 安江把苇席放到一旁，招呼了王洋赶紧把粮食遮起来，又喊安树林：“爹，得快点儿，这天好像不大对。” 安树林看了眼远处开始聚了云的天，打定了主意，自己这边忙完了也不会过去帮忙，就是安江跟王洋也不能让他们去！不多时盖好了粮食，安树林就招呼了安江王洋，三个人去自家地里翻地去了。 安江心中觉得不好，可碍于安树林也不敢说什么。 王洋倒是有心自己过去帮忙，可是他一个入赘的女婿身份上就矮了人一等，思前想后的也就没有说出口来。 因着天色不好，而**河边的屋子已经修葺过了，起码不会漏风漏雨，是以收割下来的麦子直接堆放到了那里，准备改日再碾了或卖或存放起来。 安小熙与刘氏趁着天色尚早，先去买了酒肉回来，又去地里捡着现成的青菜摘回来，两人收拾着菜又商量晚上做什么饭。 “红烧肉跟酱骨头是定下的，再炸一个花生米，一个麻酱菠菜，”安小熙看看手里的菠菜，又盘算了买回来的肉要怎么吃，道：“李叔他们在军营里大概吃不惯多细致的菜，我想着再弄一个肘子，一只鸡如何？” “都是肉菜不嫌油腻？”刘氏喜素，闻言就皱了眉。 安小熙笑了起来，道：“李叔喜吃肉呢，素菜么，咱们手里这几个随便再炒两个就八个菜了。至于饭食，就面条如何？娘的手擀面可是一绝，一会儿酱骨头跟肘子先煮进锅里，回头面捞出来就用那个浇汤，至于面卤就做三样，麻酱配小黄瓜，豆芽，萝卜丝凉拌卤，再一个油菜鸡蛋卤，一个炸酱肉卤如何？” 见女儿思虑的周到，刘氏笑着点了头，安小熙看菜收拾的差不多了，起身将靠着杂物房那边的灶烧起来，肘子跟肉骨头丢进锅里，又在大灶旁边架了小炉子烧水，将肥三瘦七的五花肉丢进凉水里，将买来的烧刀子倒进小锅里一些，又往大锅里的肉骨头跟肘子里头倒了一些进去。 待小锅水开，安小熙将肉在里面涮干净拎出来放到一旁晾凉，肉汤浮沫撇净了倒进大碗里备用。 锅里不放油，将花椒大料陈皮桂皮等物丢进去干炒，待香味儿出来了倒进质地稀疏的布包里包好。 那边刘氏已经将五花肉切成了寸许大小的方块，葱姜蒜辣椒也都剥好拍散了放到一旁待用。 做红烧肉最好吃的不是刘氏，而是安小熙，当安小熙第一次露出这一手的时候刘氏着实吓了一跳，生怕烫了她，待将香喷喷的红烧肉吃进嘴里，刘氏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她做的，安小熙也没想着把这事儿拿出去炫耀，也就让刘氏瞒着外人。 锅里仍旧不放油，烧热后安小熙将切好的五花肉放进去煸油，待五花肉变了颜色就把肉拨到锅边儿上去，就着锅底煸出来的油将少许的葱连着所有的姜蒜辣椒，几小块冰糖放进去翻炒。 不过片刻的功夫，香味儿就飘了出去，安小熙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暗自数着，没十下，敲门声响起，她暗自翻了个白眼，将锅铲递给刘氏跑去开了门。 田氏的眼睛顺着渐渐打开的门缝就定在了那被翻炒的色泽金黄，散发着诱人香味儿的五花肉上，她“哎呦”了一声，挤着安小熙就进了门，蹲在了小炉子旁边，嘴角的口水都快滴进锅里去了：“真想不到弟妹还有这么好的手艺，我以前见都没见过。也是我们没口福，看看弟妹现在的日子，分出来了过的是越发红火了。这锅里的是什么？” 田氏的眼睛好不容易从肉上面挪到了大灶上。 安小熙拿了醋罐子过来，在已经翻炒的差不多的五花肉里加了一小勺醋，又换了酱油，加了满满两勺的酱油进去。 如今的粮食天然无污染，酿制的酱油味道也好，更别提没人会在酱油里头加水，加各种化学用品，吃起来酱香味儿十足。 酱油醋一进去，这肉香味儿就更好了，田氏也忘记了大灶里头的东西，只垂涎欲滴的看着锅里红彤彤的肉块，先前刘氏没理她，她也不恼，只眼巴巴的盯着锅里的肉，道：“说起来你们现在的日子过的也忒好了。我们都好久没吃肉了。” 第五十六章 哀求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明明中午才吃过肉的，田氏性懒，爱洁净，更爱肉，安小熙曾有幸进过一次内院的东厢房，真真是看不出来素日里不爱做活，连衣裳都丢给安小梅去洗的田氏屋子里会是那样的纤尘不染。 她眼角往田氏的衣角瞟了一眼，哎呀了一声，道：“二伯母，你衣裳上沾的什么呀？莫不是中午的茄盒掉上去了？哎呀，这油腻腻的可难洗了呢。” 田氏身上的衣裳是上好的府绸，一听安小熙这么说立刻就跳了起来，扯着衣摆去瞧，中午她们吃的确实是茄盒，肥肥的五花肉剁碎了加上葱姜，再加一点点酱油，夹在嫩茄子里上锅蒸，可谓是鲜香扑鼻。 总共蒸了四个茄盒，安树林林氏两人分一个，田氏跟安湖一人一个，大郎三郎俩人分一个，田氏暗道，怪道吃完饭满身都是茄盒味儿呢，原来沾在了衣服上，她将衣服抻平了仔细的一寸一寸的去看，前面看不见又把外衣脱下来看后面，甚至连腋下都看过了，见没有，方才知道安小熙是打趣自己呢，立时就板了脸，一边穿衣裳一边说道：“你看你这个孩子，这么吓唬你二伯母，是怕我吃你们的肉怎的？” 若是依着刘氏的性子，田氏说这话，刘氏就会客套一句“怎么会，晚上过来吃饭”之类的话，到饭点儿了，田氏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过来吃饭了，今个可是有外人在，刘氏怎么着都不会把她往外赶的。 安小熙却不会如田氏的愿，一边将砂锅端过来让刘氏将上好色的五花肉一块块皮朝下的摆进铺好了葱的砂锅里，一边笑眯眯的道：“我娘起早贪黑的好不容易赚了些钱，吃一顿好的，还得趁着麦收这个时节，平常我们可是肉腥都闻不到呢。自是宝贝这点儿子东西，说起来这都是给客人预备的，二伯母跟我们是自家人，自是不好过来抢这些吃食不是？要知道，这时候女人都是不得上桌的。” 一句“女人不得上桌”让田氏的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家中有客在，女眷是要分开吃饭的，可是因着要伺候客人那桌，女眷大多是等着客人吃完了再吃残羹冷炙的。 可是自打田氏嫁进安家以来从没有吃过剩饭，更别说伺候客人了，有那个需要都是王氏在前面顶着，后来有了刘氏就是她们两个去，田氏从来都是陪着女客上桌吃饭的那一位。 如今安小熙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不让她恼恨？田氏磨着牙要分说几句，一直没吭声的刘氏把煮肉的汤浇进砂锅里，盖上锅盖起身看着田氏笑道：“二嫂，今儿个着实不便招待，若是二嫂想吃，我抄份食单给你如何？” 田氏并不认字，并且不懂厨艺，抄食单可真真是把她给彻彻底底的羞辱了一回，在这里讨不到好去，田氏气呼呼的甩门出去奔上房撺掇林氏去了。 一进门就念叨起了刘氏如今过的如何如何，身上的衣服如何好，脚上的鞋子绣花如何精致，屋子里还多了一个瓷瓶子插鸡毛掸子，现在做着饭耳朵上还戴着金耳钉，也不怕油烟之类的话。 林氏撇了田氏一眼，一针见血道：“你这是馋肉了吧？中午都给了你吃了，还没吃够？” “哎呀，娘，你不知道，老三家的那红烧肉做的可好了。”田氏也不怕林氏，屁股一歪就坐在了林氏身边，抱住了她的肩膀就晃起了林氏那肥胖的身子，道：“娘，她嫁进门那么多年也没孝敬您个啥，这管她要顿肉吃也不过分吧？” 林氏也是个好吃肉的，闻言有些意动，田氏趁机把自己的衣裳凑上去让她闻，刚刚从那屋子里过来，可是沾了满身的肉香味儿，林氏三个下巴的脸颊抖了几抖，舔了舔红艳艳的薄唇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 田氏如得了圣旨一般跳下炕去如箭一般就蹿出了房间，到了外院方才稳住了脚步，扶了扶发髻上的牡丹金钗，拽了拽身上的衣裳，学着自己在布庄见过的那些夫人们的端庄摸样轻提裙子踏上西厢房廊下的台阶，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待安小熙过来开了门，她下巴仰的高高的，轻描淡写的撇了刘氏一眼，尽量用平淡无波的语气道：“娘说了，让你晚上送一碗红烧肉过去。” 说完了，田氏扭身一摇一摆的走了。 看着她这幅装模作样的做派，安小熙冲着地上呸了一声，扭头看向刘氏：“娘，这怎么办？” 刘氏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毕竟是你奶，不过一些吃食，横竖我们做的多，给她一碗也就是了。” 安小熙却是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她要就给她吃？她眼珠子一转，对刘氏道：“我去卖肉，一斤总够她吃了吧？” “足足够了。”刘氏点点头，掏出了十五文钱给她。 安小熙接了，篮子也不拿，扭身直奔中街卖肉的铺子。 安屠夫跟安小熙一家是本家，都是安家族人，却是隔了好几房的远亲，按理安小熙该叫他叔叔，他先前见她跟刘氏过来买了不少肉回去，这会儿又来了，不由多问了一句：“怎么？家里人多，肉不够？” 安小熙递上铜钱，甜甜一笑，道：“奶说了，她要单吃一碗红烧肉，我娘让我割一斤五花肉回去。叔，我奶可挑嘴呢，这肉必须五分肥五分瘦，还不能带一点儿毛，您可得给我割好了，我可怕我奶说我。” “啊？”安屠夫可真没听说过这事儿，家里招待客人，主家女眷自己还要单吃一碗肉？ 安屠夫惊讶归惊讶，还是快手快脚的选了合适的肉割了，用麻绳捆了给安小熙拎着。 安小熙接了肉道了谢就走了，她没看见她一转身，安屠夫的娘子出来了，看见安小熙拎着肉的小身影多问了一句，听了安屠夫所说的话，安屠夫娘子就为刘氏打抱不平了起来：“这十三嫂子也太命苦了些，积了这么一个婆婆。我可是记得早年十三嫂子生平哥儿的第三天就去河边洗尿布去了。小熙那时候……人都说了那事儿是编的，偏生婶子还那样做，害的十三嫂子差点儿哭瞎了眼睛……” 安海在安氏族中排行十三，安屠夫娘子从族里那边论起来唤刘氏十三嫂子正好。 此时正是麦收农忙的时候，男人们都下了地，女人们在家里也忙，赶着下雨前将自家门前收回来的麦子收进家里去。 刚才安小熙跟刘氏买东西这一路回去就让不少人问一嘴，现在安小熙这么大喇喇的拎着肉走过去，少不得又让人问了一回，安小熙原原本本的答了，不知道安海一家已经分出来的人家最多就说几句林氏贪嘴也就罢了，知道已经分家的那几家可是背地里好一顿议论。 收到了满意的效果，安小熙一步三跳的往家走，刚拐过巷子口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女人鬼鬼祟祟的往门里瞧，她心下一惊，莫不是小偷吧？ 她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过去，眼瞅着那女人溜进了院子，不多时手里拎着一把镰刀一个篮子溜了出来。 一直躲在麦垛后面的安小熙猛然跳了出来大喝一声：“抓贼啦！” 豆哥儿娘刚好端了一盆水往外走，乍一听安小熙叫，看也不看的就把一盆水冲着那人泼了过去，然后扔了盆顺手就抄了放在门口棍子打了上去。 刘氏听到动静连忙跑了出来，看到这架势也跟着抄了家伙上去打。 女人也不示弱，一边还手一边大声道：“我不是外人！我是这家的姑奶奶！” “呸！骗谁呢！这家的姑奶奶？你是二姑奶奶还是三姑奶奶！”豆哥儿娘嘴里叱道，下手毫不留情。 刘氏也跟着道：“我是这家的媳妇，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大姑奶奶！”女人再勇猛也打不过两个人，她狼狈闪躲。 刘氏一愣，住了手，豆哥儿娘也跟着停了手，两人面面相觑，刘氏舔了舔唇，迟疑道：“我从没见过我们家大姑奶奶啊。你真的是？” 第五十七章 雷电 豆哥儿娘握紧了棍子盯着女人对刘氏道：“我比你早嫁进这村子七八年，我也没见过呐。” “我真的是！”女人急的跺了跺脚，扔下手里的镰刀篮子，伸手将打的散乱了的头发理顺了，用脑后的桃木簪子别住。 女人脸色蜡黄，方脸庞，跟郑安氏圆脸白嫩的肌肤没法比，跟二姑奶奶倒是有几分相似，看着这女人的脸，刘氏还是不敢相信。安家有个大姑奶奶，她也只是当初安家来提亲的时候听人说了那么一嘴，嫁进门之后更是没听安家人提过大姑奶奶半个字，她还以为大姑奶奶已经没了，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大姑？”捧着肚子好不容易出了门的安小梅看见来人就愣住了。 安小熙连忙上前去扶了安小梅，刘氏也扔了棍子过来扶了她，道：“这么大的肚子你出来做什么？” 安小梅小心翼翼的往女人跟前走，口里回了刘氏的话：“那么大的动静，我不放心，就出来看看。” “你出来能做什么？万一真有贼，你这样不是添乱吗？”刘氏嗔了一句，安小梅知道她这是关心她，只笑了笑没接话。 安小熙却是看了眼大门，这么大的动静，隔着三丈远的对门都有人出来看热闹了，自家人却只出来一个身子不便的安小梅。 安小梅走到女人面前又仔细看了看，这才真的认准了，惊讶道：“大姑，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这回来是做什么来了？快家去吧。” 据说大姑一走就是十年，算起来安小梅当时五岁，也记事儿了，她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刘氏见这真的是大姑奶奶，就有些晃了神，真是贼还好说，她把自家大姑奶奶打了，这可怎么是好？ 豆哥儿娘见刘氏不好说话，丢了手里的家伙，看向大姑，笑道：“她大姑，你说你回来也不大大方方，这么鬼鬼祟祟的连声招呼都不大，也难怪我们误会，得了，这事儿是我的不是，回头我上门给你赔罪去，你可别怪罪你家弟妹。” 大姑看了眼安家大门，对着豆哥儿娘笑了笑不说话。 安小熙这时才上前一步，对着大姑行了礼，又晃了晃手上的五花肉，笑道：“人都道母女连心，许是知道大姑来了，奶特意让我买了肉回来给大姑做红烧肉吃呢。” 大姑神色微变，有些期盼有些犹豫的又往大门那里看了一眼。 安小熙见状，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还多半是林氏不想要这个女儿的缘故，才让大姑对这个大门这么望而却步，本着给林氏添堵的心思她上前拉住了大姑的手，笑道：“大姑快进去吧，对了大姑拿这镰刀跟篮子做什么？可是要忙麦收？大姑就住在附近吗？今年过年怎么没见过大姑呢？大姑，我可有表姐表哥？她们都好吗？你叫他们来吃饭可好？我娘炖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安小熙连珠炮似的话让大姑紧张的情绪稍微缓了缓，还对她露出一个笑来，只就是不说话。 若不是刚才大姑喊了那么一句，安小熙还真的以为她是哑巴呢，只是刚刚看大姑那样子也不像是一个懦弱的人，怎么这会儿…… 安小熙若有所思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更是不遗余力的往家里拽她。 安小梅见状，转身招过了躲在门里看热闹的安小雪，低低吩咐了一句话，安小雪应了扭身跑了进去。 不多时，田氏带着安小雪出来，她站在门口盯着大姑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走到大姑面前嗔道：“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你也狠得下心！你可不见娘在家里日日以泪洗面就念叨着你呢。” 当年田氏嫁进门的时候跟这个大了她几岁的大姑处的还算不错，不过过没多久大姑就走了。 田氏话里说的狠，手上却是拉开了安小熙，紧紧的抓住了大姑的胳膊不撒手。 乍闻林氏念叨她，大姑面色一变，急切的往前走了两步，待田氏站到她身边，她回过神来定住了脚步不肯挪动半分，只看着田氏道：“娘，还好吧？” “你说呢？”田氏剜了她一眼，目光似是不经意般从她斑白的发鬓扫过，掠过空荡荡的耳朵，看向了打满补丁却整洁的衣裳，落在了那双长满老茧，满是伤疤的手上，道：“平白少了一个女儿，这么些年娘是吃不下睡不着的。这心呐，就在你身上悬着呢，担心你是不是吃得好，睡得好，你回来了也好，就安心在家住着就是了。” 大姑苦笑了一下，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道：“我，还是回去吧，娘大概还没消气。” 田氏一把将她的手拉回去，嗔道：“没消气能让我出来接你进去？快跟我去吧，啊。” 田氏不由分说的拽了大姑进去，安小熙在后头拉了拉刘氏的衣袖，刘氏趁着大姑进门的时候扶着安小梅落后了两步低声道：“怎么了？” 安小熙往西厢房努了努嘴，道：“娘你去看着锅，我去上房瞧瞧。” 刘氏也想知道这中间有什么事儿，更何况这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遂点了头：“你小心点儿，可别乱说话。” “知道了。”安小熙点了头，她又冲着安小梅狡黠一笑，道：“等会儿我让娘给你送红烧肉吃。” “哎。”安小梅笑着应了，又指着她手上拎着的肉，道：“这是给奶的？就这样拎过去？” 安小熙把肉塞到安小梅手里，拉着她低声嘀咕了几句，安小梅笑着拍了太多肩膀一下：“促狭鬼。” 安小熙见她没反对，就蹦蹦跳跳的往上房去了。 上房里此时气氛很是不好，田氏拉着大姑站在中堂，林氏一身墨绿葛根纱衣裳端坐在主位上肃着一张脸。 安小熙在门口看了这情境，犹豫了下就躲在了门外没进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林氏幽幽开了口：“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女儿不孝。”大姑低着头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林氏看着她那副样子就叹气了气，却又硬着嘴，硬着心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当年做下那样的事情就不要回来！你不怕被沉塘，我还怕你连累了你弟弟妹妹的名声呢！” “娘……”大姑抬眼看了林氏一下，旋即快速的低下头呢喃。 林氏的目光落在她那双粗糙不已的手上，交叠放在膝上的手就忍不住动了动，她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咳了一声，道：“说吧，你回来做什么？好歹母女一场，能帮的就帮一把。” “娘！”大姑显然没料到林氏会是这样的态度并且这么爽快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她抬起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一双杏核眼里泪光闪烁。 林氏别过头去，眼尾余光却忍不住从她那几乎被皱纹堆满了的脸上扫过，落在了她鬓边花白的头发上，她叹着气，道：“就是街坊邻居有个苦难的，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你快说吧，刚才闹的动静可不小，别回头让人看见了说什么闲话。” 林氏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去，大姑那可愧疚火热的心被浇了个透心凉，她复又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安小熙从这些话里零星拼凑出一些信息来，大概当年大姑做了什么事儿，自己跑了，这现在回来是做什么？求原谅？可是求原谅从家里偷拿镰刀做什么？ 正当她思忖的时候，大姑已经偷偷往外瞄了好几眼的天色，见林氏久不开口，她就有些焦急起来，抬头看着林氏急急道：“我过来是借镰刀的。我们，我们前几年搬到了杜家村去，佃了几亩地种着。今年本应该早早收了地，可是……” 大姑顿了顿，见林氏脸色尚可继续道：“可他病了一场，耽误了些功夫。今儿个见天色不好，我们着急下地，没成想镰刀坏了，这天色又这样，在杜家村，我们……” 第五十八章 雷击 大姑眼神黯了黯，咽下一口叹息，道：“我只好过来借镰刀，再看看……” 林氏脸色一变，大姑的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可是又看了一眼天色，她的心就越发焦急起来，心一横，盯着林氏恳求道：“我想看看哥哥弟弟是不是有时间过去帮把手，就一会儿功夫就好。真的，就剩下两亩地没收了，很快的！” 她希夷的看着林氏，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称心的答复。 林氏的手将帕子捏的死紧，长长的指甲透过帕子戳进了手心里，钻心刺骨的疼：“当年我说什么来着？一个无依无靠，无名无姓的卖货郎，有什么好，你死心塌地的要跟着他！我别着你的头，压了你几年，你倒好，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的珠胎暗结。我不得不放你走！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要你们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你们是聋了不是！还敢住在杜家村！” 杜家村距离芦花乡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近的很。 大姑又看了一眼越见暗沉的天色，噗通一声冲着林氏就跪下了，她砰砰砰的磕着头，道：“娘，您就行行好，让爹跟兄弟过去帮把手吧！她爹病了好一阵子家里的银钱都花光了。如今我们全指着那几亩地啊！现在快下雨了，再收不上来就交不了租了！交不上租，她爹就没法看病啊！他还病着呢！” 大姑口口声声都是一个他，这让林氏又是气又是恨，看着大姑砰砰两下将额头磕的破了皮心更是止不住的心疼，她抖着手指着田氏让她扶人起来，嘴上却是半点儿不饶人：“早知今日你当初做什么去了！你不跟着他走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你让全村子的人戳你娘我的脊梁骨啊！你娘我刚强了一辈子！就因为你抬不起头来！就因为你我十年没出过门啊！” 十年不出门？ 安小熙听着就是一呆，她好好想了想，确定自己听过刘氏说过，林氏出门去过河边给三郎洗尿布，当年郑安氏生产她还上门伺候过月子，就是去年赵二伯的儿子成亲，林氏也是去吃过喜酒的，这瞎话说的。 “娘！”大姑死活不起来，可这头也没再磕下去，伏地唤了一声后哭了起来：“女儿也是没法子了才会回来求您！您就答应了吧！他，他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啊！娘！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咔嚓嚓！” 伴随着大姑凄厉的哭声，几道闪电划过天空，旋即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听到了关键的部分，安小熙看天色不好也就没再听下去，扭身就往外院跑去，她前脚进了西厢房，后脚一个炸雷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子夹着冰雹就落了下来。 刘氏赶紧把门关上，又隔着门缝往外瞧了一眼，道：“也不知道地收完了没有。” 就这么眨眼儿的功夫，外面的天已是阴沉的跟晚上似的，安小熙接着灶里的火光找到了油灯点上，安慰刘氏：“李叔几个看着就是干活的好手，就是都收不完也差不多了，只可惜了我的树苗，也不知怎样了。” 刘氏笑着横了她一眼，弯腰去看炖在砂锅里的肉，道：“那都是上战场的好汉，到你嘴里跟个庄稼把式似的，那能是我们能比的了的吗？” 安小熙笑嘻嘻的不言语，见安小梅不在这里，不禁问道：“大姐呢？” 刘氏往倒座儿那努了努嘴，道：“我把炖肉的法子教给她了，又给她捞了一根骨头回去熬汤，这会儿应该炖上了吧。” 安小熙闻言放心的点点头，林氏不能够吃辣，半点儿辣都不能碰，她刚才可是跟安小梅说了，那红烧肉要多多的放辣椒才好。 哼！就让你看的眼馋！看得到吃不到！ 刘氏看过了肉，又忍不住开了门去看那小孩儿拳头大的冰雹，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冰雹落地声，她就全身发颤：“也不知道二郎四郎怎么样了，这么大的冰雹。” 安小熙上前帮她把门掩上，弯腰捡起地上兵乓球大小的冰雹，就这么会儿功夫就溅进来四五块冰雹，可见外头下的多急，她也忍不住有些担心二郎四郎，不过这会儿也只能宽慰刘氏，不让她想太多：“有李叔他们护着呢，娘你且放心就是。” 外头炸雷声声不断，合着冰雹叮呤当啷的落地声，格外的让人心慌起来。 安小熙的宽慰让刘氏放了心，饶是如此她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外又看了一眼这才掀开红烧肉看了看，差不多快要炖好了，过上一会儿，加了些许醋进去就端了锅。 安小熙已经把煮的差不多的肘子跟肉骨头捞了出来，分开放在碗里，见刘氏那边端了锅，她就把洗刷好的炒菜铁锅放了上去。 那头刘氏将锅里煮的香浓的骨头汤盛了出来，重新添了水把整只鸡下锅里，加了猪油茴香去煮，到了八分熟再捞上来，用香油灼黄，放回锅里加酱油，酒，葱去收汁，只待煮好了之后片碎，浇上汤汁就可以了。 这本是清《随园食单》上的做法，安小熙上一世琢磨了出来，着实爱吃，因此记得清楚，又教给了刘氏如何去做。 刘氏不愧是做了几十年饭的慈母，只听安小熙说了一次，做出来的竟比她做的还要好吃许多。 刘氏忙着，安小熙自也没闲着，因着肘子在大锅里已经煮的软烂，这会儿只要用酱煨一下就出锅了。 刷干净了锅，安小熙重新放到火上，待锅干之后放少许的油，葱姜蒜大料辣椒等物放下去爆香，然后费力的端起一盆子的肉骨头给倒进了锅里。 刹那间锅里噼啪爆响不断，合着外面的雷电冰雹之声，足足的让安小熙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刘氏百忙中回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铲子将肉骨头翻了几翻，待肉都微微变色之后倒入了酱油，又倒了半勺孙氏制的甜面酱，半勺自家制的咸面酱进去，翻炒几下过后加入了猪骨头的高汤小伙煨着。 油爆的声音下去，安小熙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了外面的雷雨之声，过的片刻就可以仔细分辨出外面的一些动静了。 许是豆儿哥哪个兄弟调皮，出来捡冰雹被豆儿哥娘训斥了，又许是后面哪家人家的小子调皮了，哪家的房顶被冰雹给砸破了一家人乱乱糟糟的不只是躲雨还是先上房顶设法遮雨，还是先挪了家具物事…… 忽然，就有杂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大门咿呀一声被人给推了开来，紧接着就是田氏的声音：“爹，回来了？可有伤到？” 安小梅也站在门口招呼安江与王洋：“你们可是回来了，可把我给急坏了，有没有被冰雹砸到？” 安小熙微微开了门缝去瞧，却见安江与王洋两个只穿着贴身粗布背心，安树林的头上倒是罩了四件衣裳，一个席子，她微微眯了眼，认出来那是安江与王洋两个人穿着的内衫与外裳。 眼瞧着这三个各自进去了，门外马蹄声临近，安小熙连忙开了门探头就往外瞧，被刘氏一把给拽了回去，她自己反而急急忙忙的要出去。 安小熙连忙拉住了刘氏，就这么拉扯了两下的功夫，影壁那头就冲进来两个人来，雨幕太大来人又冲的极快，安小熙一时没瞧清楚，待她定神去看，那两个人却是进了穿堂，她这才看清楚，是李凌顶着几件衣裳护着安海抱了什么人进了穿堂。 安小熙心里一个咯噔，以为是二郎或者四郎出了什么事儿，转眼二郎四郎也在李凌同袍的护送下到了眼前，她连忙侧身让开让几人进屋，几个人的衣裳都湿透了，尤其是那李凌的同袍，生怕冰雹把二郎四郎伤着了，人人都赤着膀子把衣裳让给了两人披着。 刘氏让着几人进屋后方才看见那几人衣衫不整，她红着脸道了谢就扯着二郎四郎回屋了。 第五十九章 盘算 安小熙赶紧从里屋拿了干净大帕子过来分给几人擦拭身子，又忙着倒了几碗酒给几人：“快喝些酒暖暖身子。” 诸人闻着酒香就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小姑娘倒是机灵的紧。” 安小熙抿唇笑，又去打量诸人的身量，都是行伍出身，身上那叫一个结实，却又不似专门练出来的那般肌肉贲张，这几个人个顶个儿的顶着古铜色的皮肤，就是再平凡的样貌，这幅身子板加上这样的肤色也是让人看直了眼去。 这几个要是丢到现代，就这样湿哒哒拍上几张照片，得让多少腐女尖叫啊。 安小熙一面想着，一面红了脸进去寻了几件安海的衣裳出来给诸人：“这都是我爹爹的衣裳，你们将就着穿吧。湿衣裳换下来我们给洗洗放到南屋炕上，到晚上就干了。” 因着天热，杂物房的炕早就堵上了，不过现在捅开也不是多么费事儿。 诸人谢过了，一人问安小熙要了木盆顶着出去将马匹牵进来一起栓到过道里雨水淋不到的地方，然后一起进了收拾的齐整的杂物房里将衣服换下来，许是知道刘氏不自在，他们干脆就呆在了屋里，还有人主动去捅开了炕，另一人问正在烧火的安小熙要了盆，就在门口接了雨水将几件衣裳搓了搓拧巴拧巴就拿回杂物房摊在炕上了。 刘氏给二郎四郎收拾干净了，又得了几人不会再出来的消息，连忙出来将已经煨的差不多的酱骨头放点儿盐巴收收汁端了下来。一面指挥着安小熙打卤，一面挽起袖子将早就和好的面擀开了。 安小熙手脚极快，这边用大灶打卤，那边用小炉子炒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抄了两个青菜出来。 二郎四郎出来把已经做好的菜端进去，又去请了诸人过去北屋落座。 刘氏抽空叫住了四郎，问他：“你爹那是抱着谁？发生什么事儿了？” 四郎不答反问道：“大姑来过了？怎么那么久没回去？” 安小熙听出点儿什么来，丢了炒勺扭头问道：“可是跟大姑有关系？” “嗯。”四郎也不进屋了，干脆就坐在灶前烧起了火，看着安小熙捡起炒勺这才说道：“大姑不是过来借东西吗？大姑父那边左等右等不到，怕大姑出什么事儿，就过来找人。大表姐二表姐就留在了地里先自己收着庄稼。等天阴下来，两人没等到大姑父大姑回去，却等人带去了大姑父出事儿的消息。原来大姑父见下雨了，就躲去了树底下，谁承想被雷给劈死了。大表姐害怕，送了二表姐回家就往咱们这边走了。我们进村子的时候遇上了。” 四郎顿了顿，又道：“对了，好像是两个表姐都姓安，来的这个是大表姐叫安小红。” 安家在芦花乡的北面，杜家村在芦花乡稍微靠东南一些，两个地方的耕地紧紧挨着。 大表姐能在出事儿的时候立刻赶过来又遇上了从北面回来的四郎等人，想来以前也是跟大姑来过，却不大清楚路或者是大雨着急忙慌的走岔了路。 只是安小熙的心里有那么些许的不安，若是她装作没看见大姑，任她离去，是不是大姑父就不会过来找？不会过来找就不会在大雨天的躲在树下，不会躲在树下就不会挨雷劈…… 刘氏没见过大姑，更没见过大姑的丈夫，对他们自是没多少关注，只记挂着自家田地，没看见安小熙有些不对的脸色，一径追问道：“粮食收了几亩？这大雨冰雹的一下，剩下那些可都得被糟蹋了吧？还有小熙那树苗，那几颗葡萄可是费了她老大心劲了。” 四郎见锅快糊了，连忙撤了一把柴，又推了一把怔愣住的安小熙，见她回过神来才对刘氏道：“娘，你就放心吧。李叔他们可能干了！风起来的时候就把地收好了，雨点子没下来的时候就用咱们放在地头屋里的东西给遮住了，遮的可严实了呢。” “阿弥陀佛。”刘氏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然后又问了一遍四郎：“你刚才说什么？你大姑父怎的了？” 四郎瞅着锅里被翻炒的细小肉丁，耸耸鼻子，道：“大姑父被雷劈死了。” “啊？”刘氏怔了怔，旋即提起了心来：“这下子可怎么好？是我把你大姑拦了下来，这下子她肯定恨我入骨了。” 刘氏本就没见过大姑，更没见过大姑的丈夫，加之这些年林氏跟安树林消耗尽了她对安家一家人的感情，此时再听闻大姑的丈夫死了，也不过唏嘘两声，她更关心的是大姑会不会迁怒与他们，是以一开口就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安小熙自是明白刘氏的意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见肉翻炒的见了金黄色，甜面酱大酱对半放了两勺进去，勾了一点点醋，翻炒片刻倒进热水慢慢煮着，看着翻滚的肉卤，安小熙的面上带出了几分担忧。 那边刘氏切了一盆细碎的葱花出来放到灶旁，见了她的摸样，按下心头不安，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别担心。” “嗯。”安小熙对她抬头一笑，顿了顿，又道：“娘，我们已经分家了。” 刘氏一怔，随即了悟，她们已经分家，就是有什么事儿，大姑也奈何不了她，刘氏对安小熙笑道：“我知道了，你也不用担心。” “嗯！”安小熙重重点头，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卤，往里面加了几勺盐巴，又拿了一把辣椒过来让刘氏炸了一碗辣椒油。 待卤汤收的粘稠，炖的喷香入味了，安小熙就把卤都盛到了盆里，切得细碎的葱花往上面一撒，热气一冲，肉卤的香味儿就冲了上来。 刘氏利索的将面条切了，看了眼外面渐渐小了的雨，道：“你去上房叫你李叔回来吃饭。” “好。”安海是大姑的弟弟，出了这种事儿自是要留在那里的，李凌不同，是客，总不能让客人在上房带着饿肚子。 安小熙答应下来见四郎主动去洗锅，脱了外面为了避免做饭沾上油烟而套上的罩衣就推门去了上房。 此时外面的冰雹已经开始有渐小的摸样，瓢泼大雨也不再那么凶猛，起码不会飞进两侧的游廊里面了。 安小熙从湿哒哒的游廊下快步跑过去进了上房，她环目一看，安树林跟林氏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大姑俯在林氏怀里哭，田氏跟安小红不见人影。李凌跟安海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在左边的椅子上。 李凌是官身，本应坐在首位，他却跟安海一样坐在了门口的官帽椅上，见到安小熙进来，他摸着肚子呵呵一笑，道：“你是叫我吃饭的吗？说真的我肚子早就饿了，要不是这个女人哭哭啼啼地我不好意思说走，现在正好，”他说着就抱起了安小熙，对安树林点了点头，道：“人我帮你们带回来了，消息也带到了，别的事情就不是我们的了。我们先走了，安大哥，跟我回去喝两杯。” 安小熙闻言拉了李凌一下，对着正在林氏怀里啼哭不止的大姑。 李凌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对安树林笑道：“对不住了，是我没想起来。那个，姐夫没了，要服丧的是吧？不能喝酒，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酒，我们走！” 李凌一把抓住了安海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刚换过衣服的安小红在内室听到李凌要走，不顾还湿哒哒的头发，就冲了出来，抓住了李凌的胳膊泪眼朦胧的哀求道：“恩公，求求你去把我妹妹带回来吧！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还有我爹爹！我爹爹还在外面啊！” 李凌一双眼睛淡淡的往被安小红抓住的衣袖上撇了一眼，那视若无物的目光跟冷然的一张脸让她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安小熙搂着李凌的脖子撇了一眼安小红，她长得甚是好看，面颊白皙消瘦，尖尖的下巴上方红唇一点，琼鼻挺翘许是着急的原因，鼻尖上几许水珠冒出闪着盈盈光泽，那一双大眼睛在睫毛上悬挂着的泪光映衬下更是惹人怜惜，眼睛一眨，泪水就在眼睫上轻轻滑落。 第六十章 示好 这一睁一闭眼之间的风情无法对人诉说，安小熙直觉的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在这双眼睛里化了。 李叔真是心狠。 安小熙暗自嘀咕一句，却也没有圣母到让李凌去帮安小红的地步。 安小红可怜，自有安家人出手，哪怕林氏指使她自己去做什么她都不会有意见，可是李凌是外人，是好心来他们家帮忙的，能够顺手把人带回来已经是人家善心大发了，自己可不能过分索求。 安小红松了手，似乎是没看到她那般楚楚可怜的摸样李凌就毫不犹豫的迈步往外走，他前脚刚迈出门，那只在一开始反复问过了他是如何遇到的安小红后就没出声的林氏忽然开口道：“老三留下。” “是。”安海条件反射的转过了身来。 安树林却是看了林氏与大姑一眼，女儿虽然离家多年，可是他对于女儿的脾气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且一照面就知道这么些年女儿的脾性都没改过，加上刚才听到的林氏跟大姑偶尔的嘀咕两声，安树林很是清楚林氏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他咳了一声，看向转回身来的安海，很是慈爱的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先回吧。记得让你媳妇给你煮一锅姜糖水，热热的喝了，这么大冷的天，淋了雨可得好好养养，别不当回事儿。” 许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父亲温言温语的关心他的身子，安海瞬间热泪盈眶，一边点头，一边拍着胸脯道：“爹放心，儿子省的的，要是有什么事……” “大哥，走了。”李凌出声打断了安海的话，深深的看了安树林一眼拽着安海大步出了门。 这边安海一走，那边林氏就冲安树林发了难：“你做什么要让老三走！要我说，如果不是刘氏拦着老大，也不至于出这种事儿！我没去官府告她就是给她脸面了！现在让她出银子给老大，让老大去治丧怎么了！她怎么就不该出这个钱！” 在林氏眼里，她捧在手心里的只比安湖大一岁的大女儿才是家里的老大，当年大女儿也是可以说个好婆家的，是她私心里想给安湖娶更好的媳妇以后，安湖能够让安家富裕起来了，再给大女儿多多置办嫁妆让大女儿风光出嫁。她把银钱都留给了安湖，才让大女儿耽误了青春。 大姑亦是用着汪汪泪眼怨恨的看着安树林，不用说话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了起来。 安树林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今儿个那个姓李的人在，他可是官身，我们开罪不起，等他走了再说。” 大姑听闻安树林会帮她，立刻就他笑了一下，然后想起自己的丈夫，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这再一哭，惹得安小红也跟着哭了起来。 安小熙跟李凌安海回到了自家，那边菜已经上齐，在他们进屋的时候锅里的面条正好开了第一滚。 “回来了？快进屋坐着去。”刘氏百忙中抬头对安海李凌两人笑了笑，见两人身上的是旧年安树林的衣裳，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对安小熙道：“你看着点儿锅。”又对安海与李凌道：“我给你们拿衣服换。” “嗳。”安海点点头，却是接过了刘氏递给安小熙的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条。 李凌本不愿再麻烦一次，不过他耳力好，听见了林氏跟大姑的私语，也从中知道这一家人关系并不怎么样，也就略点了点头。 那些话他本想告诉安海，让他防着点儿安树林跟林氏，可是转念一想，他一个外人说这话这不妥当，李凌看向了安小熙，这个孩子惯是个有主意的，别看才六岁，却比寻常大人管用许多。 他一把抱起了安小熙，笑道：“咱们出去捡冰雹去？” 安小熙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自然她也没真的以为李凌会闲着没事儿带她去捡冰雹去玩。果然，李凌一开口她便知道之前自己跟刘氏的担心是对的。 “她们真的要我们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姑夫治丧？”安小熙挑起了眉头不屑的撇了眼上房那里。 “嗯。”李凌点头，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亲戚，连个远房亲戚都没有，有这样的亲戚，还真是不够糟心的呢。 如果说安小熙一开始还因为自己拉住了大姑导致她不能早回而不能够见大姑夫最后一面还有些愧疚的话，这会儿那点儿愧疚早已烟消云散。 安小熙皱起了眉头，如今他们手里的余钱不多，但是相对于普通农户来说也不少，但是她可不想花那个冤枉钱给大姑夫治丧。 虽说是她跟刘氏一起拖住了大姑的脚步，可若不是林氏叫大姑进去，大姑也是在安小梅认出她之后就能够立刻走了的。 更何况今日这么大的雷雨，谁又能够说得准那人在大姑回去之后就不会死？ 再者说了，她安小熙又没让那人去大树底下避雨！ 说句不好听的。 他被雷劈死了关她何事！ 安小熙拿不定主意这个事儿要怎么躲过去，可是目前是不能让安海知道的，只能先想法子把银子从刘氏手里要回来。 前不久买了地，他们手里还剩下十几两的银子，等农忙过后安小熙还要想个法子赚钱，这也是需要本钱的。 安小熙拿定了主意，看着道：“李叔能帮我保密吗？” 李凌犹豫了一下，瞒也大概瞒不了多久，不过他见安小熙面容沉静，大概也猜出来她拿定了主意，点头道：“好。” 许是白日里干活累了，李凌跟他的同袍们个个端着一个大海碗，满满的一碗手擀打卤面，就着几样小菜连酒都没喝给吃了个精光。 待吃完了饭，冰雹已经停了，大雨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凌见雨小了说什么都要走，安海跟安小熙留了两次未果，一家人便打着伞在门口目送了李凌等人离开。 他们这边送了人走，那边一直盯着的林氏就让安小红过来叫了安海过去。 安小熙心头一跳，林氏要谋划她们银钱之事还没来得及跟刘氏与安海说，银子也还在刘氏手里没要出来，她着实有些害怕。 刘氏看出安小熙的不安，一边拦住欲出门的安海，一边对安小红道：“你小舅喝了不少酒，让他醒醒再去。” “好。”安小红点点头，眼睛往屋子里瞟了一眼就转身慢腾腾的走了。 安小熙手扶着门框，直到安小红走的不见人影了，这才倚着门框盯着上房那边，把李凌的听到的话说了一遍，末了，她看着安海道：“爹，我叫住大姑，是因为大姑行事鬼鬼祟祟，之后是奶奶叫了大姑进去。所以论起来，我跟娘都是没错的。” 安小熙先让自己站住了脚跟，然后才看着安海道：“奶想让我们出银子给大姑夫安葬，要说人死为大，虽然素未谋面，可那毕竟是我们家的亲戚，从道义上讲，我们家出一些银钱帮着安葬，我没意见，可是爹你要想想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农忙过后，二哥四弟就要进学了。一年的束脩跟书本费用没有十来两银子是下不来的。还有我们要早点盖房子搬出去。” 安小熙指了指外面仍在淅沥沥下着的雨跟地上还没有化掉的小儿拳头大的冰雹，道：“之前我们计划的是盖土坯房，可是您看看今日这一翻大风大雨，再加上冰雹，土坯房能遮挡住这样的风雨吗？爹，您现在出去看看，咱们这条街上，哪家的土坯房没有漏雨？您就要为了那一点点的过意不去，而苦了娘后半生吗？娘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这个家操劳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要苦尽甘来了，难道就为着别人看我们不顺眼，所以我们要一直让别人顺眼，从而苦了自己吗？” 安小熙的话说的极为直白并且不给安海留半分颜面，因为她知道，等安海到了林氏跟前，林氏更不会给他留半分颜面。 第六十一章 大风 说完了话，安小熙侧身让开，又给刘氏递了眼色，让他把准备好的蓑衣等物给安海穿上，道：“奶现在叫爹过去，只怕是让爹去将表姐跟大姑夫的尸身带回来。爹爹您就趁着现在好好想想吧。” 安小熙说完就推了安海出去，门在他身后毫不客气的哐当一声关上了。 安海看着紧闭的房门愣了一愣，然后抬脚往上房走去。果不其然，林氏让安海跟安江，王洋一同去杜家村去接人。 田氏本来挂心安湖跟大郎三郎，想让安海那边腾出来一个人去接他们，转念一想又觉得家里今天有些晦气，还是让他们在祁县呆一晚上的好，她便对林氏道：“娘，这一场冰雹下的，刚才我好像听到咱们后宅谁家的屋子被砸坏了。我这心里啊，就有些放心不下他爹跟孩子们。您看是不是让大哥去县里报个信？我看着天也不大好，还是让他们在县里歇一晚上如何？” 田氏虽是对着林氏说的，眼睛却是瞄着安树林的，她嫁进门多年，可是直到林氏这心里是记挂着私奔了的大姑奶奶的，这话林氏不见得同意，可是安树林是绝对会同意的。 女儿再亲，也不如儿子孙子亲。 大姑夫没了，照理说该让安湖跟大郎三郎立刻就从县里回来，可是一来前面有了王氏的例子在，二来今天这个天气也让安树林心里有些没底。 安树林觉得田氏的话甚有道理，不等林氏开口就点了头，吩咐安江，道：“那你们先去一趟县里，不然你们拉着……城门那里会不让进，也别晚了时辰。” 一场暴雨加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申时正开始下起来的，还不到申时末冰雹就停了，现在不过是酉时中，距离祁县城门关门还有一段时间，可是这大雨一下路上泥泞，少不得耽误一些功夫。 大姑听了就有些不愿意，可是田氏又看着大姑笑意吟吟的开口了：“大姑奶奶，不知这大姑爷拉回来要停到哪里？” 大姑一怔，擦泪的手就顿住了，她环顾了一眼亮堂的正堂，立时又泪眼汪汪的看向了林氏。 林氏见她这一眼，岂能不知她的心思？说真的对于这个女儿，她是有些心软，可是到底她是不喜那个男人的，林氏一脸的怜悯在大姑祈求的目光中收了起来，板着脸道：“送去旧宅。” “娘……”大姑眼泪刷刷的就掉了下来，还想再说，林氏已经起身往内室去了。 大姑抬脚就跟上，路过安海的时候，一双仍旧漂亮的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就进了内室。 田氏对战大姑奶奶大获全胜，心里很是得意，她看了一眼还没走的安海等人，甩着帕子催促道：“还不快去快回？路上看着点儿，万一我们家相公担心家里乘车回来了，你们可得拦住了。”她说着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几不可闻的道：“家里这个晦气哦。” “好，我们就走。”安江老老实实的点着头，拉着王洋转身出门。 安海连忙跟了上去，到了前院，他径直跑进了厨房。 安小梅正在厨房里偷偷给自己垫补些东西，她怀着身孕又是快临产的时候，特别容易饿。大姑那边出了事儿，上房谁都不惦记着吃饭，可是她却等不了，见安海进来，她连忙扶着灶台起身道：“三叔可是有事？” 安海挠了挠头，道：“你爷奶让我们去拉你表妹回来，可是咱们家没车，得去借。” 如果是接个人，借车倒是好借的很，可是拉尸体，谁家愿意出这个车？就是人家愿意出借，也得送些东西过去压压惊。 安树林一家惯常去接小爷爷家的骡车，安小梅闻言指着小灶上温着的小砂锅，笑道：“小奶奶喜欢吃辣，这红烧肉正合适，我放了不少的辣子呢。” 安小梅说着就转身寻了大碗出来将漂浮着一层红辣椒的红烧肉盛了出来，一斤的红烧肉也没多少块，这么一碗就去了大半，她还特意把辣椒都捡了出来放进了碗里。 装好后，安小梅在碗上扣了一个盘子，捧给了安海。她转身又去捡了几个馒头用帕子包了交给安海，道：“我爹跟王洋两个都没吃饭呢，三叔你拿给他们吧。” 安江是个老实的，王洋因为入赘多少有些自卑，吃饭这回事儿，没人叫他们，他们是宁愿饿着肚子的。 “好。”安海接了东西，转身就往外跑，追上了已经走出不远的安江王洋两人。 那边大姑进屋也不知道跟林氏嘀咕了些什么，没多久林氏就出来吩咐田氏摆饭。 早就饿的不知垫补了多少块点心的田氏忙不迭的去唤安小梅摆饭。 安小熙在屋子里筹划着自己的赚钱大计。 两样煎饼的利润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煎饼摊子的出现中已经没多少了，安小熙打算直接停了。 肉夹馍的摊子因为她红烧肉的秘方倒是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可是要不了多久，有人找到了更加好的方子，这肉夹馍的利润也不会有多少了。 安小熙是个贪心的人，她不想刘氏太过操劳，又想多赚钱，就只能不断的推陈出新。 好在上一世她是吃货一枚，对于各种吃食了然于心，纵然做不出味道跟上一世一样的，可到底在一个“新”字，只要味道好，或者还过得去，就一定会赚钱，之后再想法子让东西味道更好也不晚。 衡量了半晌，安小熙最终定下了几样东西：臭豆腐，酸辣粉，米线，麻辣烫，柳州螺丝粉还有她以前很爱吃的双皮奶。 只是酸辣粉，米线，柳州螺丝粉就不能只是一辆推车就可以做生意的了，这个最好是开一家铺子。 而假如开铺子，要定下的菜单就更多，而且需要的银子也更多。 安小熙将这些让她时刻惦记着的吃食划掉，最后剩下了臭豆腐跟双皮奶。 双皮奶是一种甜品，而且需要新鲜的牛奶，要从哪儿找新鲜的牛奶啊？并且还是大量的，依着目前来看并不适合出去卖。 安小熙又划掉了这个，最后只剩下了臭豆腐。 其实安小熙会做很多吃食，可是她会的那些都只适合开饭馆用，用来卖街边小食，再加上他们家的情况，根本就不合适。 更何况臭豆腐…… 安小熙抿着嘴就笑了起来。 四郎凑过来看着安小熙写的字，在问过二郎那是什么意思之后，就纳闷起来：“安小熙，臭豆腐能赚钱？” 臭豆腐并不难做，尤其是在村子里几乎爱吃的都会做，只是那做出来的臭豆腐跟油炸的那种不一样。 安小熙点头，道：“油炸臭豆腐，做好了好吃着呢，还有毛豆腐！” “毛豆腐？毛蛋我听过。”四郎按照字面意思理解道：“毛蛋是快要长成的小鸡，打开里面都是小鸡仔，豆腐难道要生毛毛虫吗？” 第六十二章 早产 安小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难怪四郎这般说了，没见过毛豆腐的人还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不过就是这里的气候也不知毛豆腐能不能做出来。 安小熙往阴沉沉的窗外看了一眼，刚刚因着雨声暂歇而有些明亮的天色又暗了下来，她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安海。 未过多久，一阵狂风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乱飞，安小熙连忙去关窗，四郎扑向了被吹跑的安小熙写下的几张菜单子。 刘氏跟二郎忙去关被吹得哐当直响的房门。 安小熙刚关上窗户，眼前就是一暗，却是那巴掌大的琉璃窗上贴上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下，借着油灯的光线一瞧，却是苇席。 安小熙心头一跳，转头喊刘氏：“娘，苇席被吹开了！” 刘氏拿一根粗长的捆子抵住了门，听得安小熙唤忙转身进屋，二郎在后面把被风吹乱的外间整理整齐。 刘氏顺着安小熙的手看向窗户，待看清楚了担忧就漫上了心头：“这……我们的麦子……” **河边的房子是用毡布跟苇席简单修补过的，门窗虽然结实，可是这么大的风，保不住房顶的东西都被吹跑了。 这大风一起，后面定然有大雨，辛辛苦苦收进来的麦子可全得遭水给泡了。 安小熙在四郎的帮助下轻轻推了推窗户，被风刮的顶着窗户的苇席因为那一条缝被风钻了进来，卷着飞上了天。 安小熙立刻又把窗户栓死了，趴在床前往外瞧。 因着这一阵风吹走了乌云，天色亮了起来，她得以看见东厢房被风吹的起了一个角的破旧苇席。 “娘，大姐的屋顶怎么有苇席？”安小熙指着窗外叫刘氏。 刘氏上炕过去一瞧，转身就下了炕往外走：“那是前年房子破了，用苇席补上的。这么大风，你大姐还大着肚子，可别吓着了，先让人过来吧。” 刘氏说着掀了帘子出去，挪开了抵着门的棍子，一开门，风倒灌了进来，吹得内室的门帘卷了起来。 刘氏欲迈步出去，眼前光芒一闪，大人手臂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落在了东厢房的那头。 刘氏被这个闪电吓得往后一退，跟出来的安小熙连忙扶住了她，二郎迅速的过来捂住了安小熙的耳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鸣炸响。 纵然有二郎帮着捂住耳朵，还是惊得安小熙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了出来，这样大的雷…… “苇席飞了！”一直注意着东厢房动静的刘氏在雷声中叫了一声。 安小熙抬眼看去，正看到被风卷起的苇席飘上了天。 风似乎也随着苇席的飞走而小了许多，刘氏趁机冲了出去，安小熙见状也要过去，却被二郎拉住了，他将安小熙塞进卧房，扭身冲了出去。 安小熙急的一跺脚：“他就不能说句话！” 相对于四郎爱说笑，爱跟安小熙斗嘴来说，二郎是真真的惜字如金，常常两三天都听不到他说半个字。 他们这边正为着自家粮食忧心着，那头安树林趁着风小跑了过来，推门就叫道：“快！外面的苇席被吹走了，跟我出去搬粮食去！” 安小熙低头看看自己的养了一年多仍旧细瘦的胳膊腿，再看刚刚四岁的四郎，往桌上一爬权当没听见。 “快跟我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你娘呢？二郎呢？”安树林顺手抄起刚才顶住门的棍子怒视着安小熙。 安小熙心头满是火气，林氏田氏还有大姑还在里面呢！不说别人，就是那个安小梅也比她们大，怎么不叫她们过去？ 她扭头迎上安树林不善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们已经分家了。” “就是分家了你们也是我孙子孙女！我还指使不动了！”安树林一棍子敲在了炕沿儿上，青砖铺就的炕沿霎时间就塌了一块下去。 安小熙瞅着那棍子冷冷一笑，站起身来在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安树林，道：“爷爷，您尽管打，最好把我给打死，也省的我出去被雷劈死，或者被风给刮跑了。” 安小熙的悍然无畏让安树林胆怯了，他更是想起了去年因为安小熙差点儿死了，刘正鹏就带着人过来闹分家，如果这次再出事，也不知道刘家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他攥了攥棍子，僵硬着道：“你娘呢？让你娘过去帮忙！” “我二伯母呢？”安小熙觑了安树林一眼丝毫不退让。 安树林握着棍子的手开始发抖，他真是恨不得一棍子把这个丫头给打死！这个忤逆尊长的臭丫头！ “小熙！快！你大姐快生了！快把炕收拾好了！”刘氏的声音从东厢房传了过来，许是因着外面大风的缘故，听起来有些破音。 安小熙一惊，忙手忙脚乱的跟着四郎收拾炕桌，又拿出来被褥铺上，扭头看见安树林还杵在那里，一个眼刀子就过去了：“爷爷！大姐要过来生孩子了，你还要在这里吗？” 安小梅的预产期在半个月后，现在算是早产不过因为月份够了，也不会多么凶险，安小熙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怕如今的医疗条件不到位怕出什么意外，更何况今天这个天气，能不能找到稳婆还不一定。 安树林闻言，一张老脸变了又变，终是没忍住一棍子扫着安小熙的发顶轮在了新刷白的墙壁上，“砰”一声巨响后，他扔了棍子转身离去。 安小熙着实被那一棍子吓了一跳，抱着褥子呆住了。 “二姐，二姐！”四郎也吓坏了，见安小熙没动静，连忙叫了起来。 这时候阵痛刚歇的安小梅就裹着被子被刘氏与二郎搀扶了进来，刘氏扫了一眼屋子，看到安小熙的样子心里焦急万分：“这是怎么了？刚才我听到一声响，可是你爷打你了？” “啊！”安小梅没忍住，在刘氏说话间叫了一声。 安小熙被这一声扯回了神，迎上刘氏担忧的目光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娘铺在这里可好？” 安小熙手脚快速的在炕头铺了褥子，她知道产妇怕冷，更怕见风，这边铺着褥子那边就让四郎拿薄被子把窗户封上。 待铺好了床，二郎跟四郎就被刘氏撵出去烧热水去了，刘氏看着安小梅满头大汗是急的团团转，待见安小熙都安排的很稳妥，连剪刀，白布都准备的妥妥当当，这才从匣子里拿了银子出来，她揣了五两碎银在怀里，把余下的十来两银子塞给了安小熙：“前头忙没顾上给你，你都收起来吧。” 第六十三章 准备 安小熙的本意也是家里的银钱由她掌管，现在刘氏主动交出来，她也就不推辞了，接了银子转身开了柜子放进自己的匣子里将匣子跟柜子都锁好了。 刘氏一边急急的下炕，一边安慰安小梅：“我这就去找稳婆过来，就是稳婆不肯过来，我也会拉小奶奶过来，你放心就是。” 小奶奶为人不错，会几分医术，大的病不敢说，平日里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小症在她那里还是手到擒来的。 加之小奶奶生育了数个子女，自己的孙儿出生的时候也亲手接生了好几个，所以小奶奶也算的半个稳婆，又因为懂得医术，竟是比一般的稳婆手艺要好许多。 安小梅也是知道小奶奶手艺的，遂放心许多，忍着疼点了点头。 刘氏又对安小熙道：“你去煮些鸡蛋给你大姐吃，一会儿生孩子没力气可不行。还有……” 这种时候，刘氏也顾不得避讳那许多，详详细细的将妇人要生产的事儿叮嘱了安小熙许多，见安小熙都一一记住了，这才转身出去。 安小熙连忙去煮鸡蛋，待煮好了也顾不得烫就着一盆凉水将鸡蛋剥了四五个端进了屋里，又用刚刚开的水煮了一碗红糖水进来。 看着安小梅忍着疼大口大口吃着鸡蛋，安小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起来，她环视了屋子一圈儿才想起来安小雪竟然没过来！ 她看了眼外头重新阴沉下来的天，对安小梅道：“我让二郎把妹妹接过来。” 安小梅拉住了下了炕的安小熙，对她摇头道：“不必了，我屋子的房顶破了，我爹那边却还好好的。我让小雪在那边好生呆着，这里一会儿乱起来不好让她见到。你让四郎过去陪陪她，一会儿稳婆来了，你也让二郎过去吧。他们男孩子呆在这里不合适。如果来的人多，你也去就是了。” 安小熙闻言迟疑了一下方才点了头，出去叫四郎揣几个鸡蛋过去陪着安小雪，送了四郎出去，她又看了眼天色，眼见着东厢房的门关上，大雨点子就又下来了，她看了眼东厢房那边破洞的屋子，对二郎道：“二哥，你过去看看吧，要下雨了，帮妹妹把大姐屋子收拾一下。” “好。”二郎终于开了金口，起身慢悠悠的在逐渐变的细密起来的雨点子里走向了东厢房。 有风吹进来，安小熙生怕卧房里进风，忙关上门又去寻了棉帘子过来，搬了凳子在外面挂了门帘，又在卧室这里也挂上了门帘。 虽说产房通风比较好，可是今天的风也太大了，安小熙也是怕吹到了安小梅得不偿失，更何况她只懂些理论知识，有些事情还是遵循传统的好。 安小熙进去看了安小梅，帮她擦了汗，又出去烧水，两个灶上都被她烧了满满一大锅的水，小灶上也用大铜壶烧了一大锅的水。 安小熙看着屋子里团团转了一圈儿，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待再次进屋看见桌上的白布跟剪刀才恍然大悟。 她连忙拿了剪刀出去用开水烫，再用今儿个的烧刀子将剪子泡进去，至于白布，最好要煮过了风干才好，只是现在来不及了，她只能准备好烧刀子一会儿让稳婆洗手。 都准备好了，安小熙扭头看见了堆在墙角的益母草，益母草活血化瘀，主治月经不调。当年她常常肚子疼，罗妈妈就是用益母草给她熬粥喝，因此对于益母草的药性她也记得几分，其中就有，治胎漏产难，胎衣不下，崩中漏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有备无患。 再次看了安小梅一眼，安小熙就将益母草全部捡了出来。这还是不久前刘氏从祁县回来的路上采回来的，一说给安小梅备着，一说回头可以卖钱。 安小熙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用，就先用益母草拌上家里那点儿大米熬上一小锅米粥，余下的一部分放到一旁备用，一部分去根捣成了汁，残渣与跟她都没有扔掉，怕一会儿还有用。 做完了这些，安小熙又翻出来之前抹蝉蜕余下的那些碎的不能再碎的细末，她将那些研成了粉末蝉蜕拿了出来放到盛着烧刀子浸泡着剪刀的小盆旁边，又去找了托盘将这些东西都放上去。 思来想去，安小熙还把一大碗的益母草汁放了上去，一起端到了屋里。 这会儿功夫过去，安小梅已经从刚才不到一盏茶疼一次，到了不到一两分钟就疼一次，安小熙没经过这事儿，只能守在她身边为她擦着汗，再用自己所知不多的东西教她如何去缓慢呼吸，保存体力。 刘氏走了大概两刻钟了却还没回来，安小熙有些心焦，稳婆的家里安家不算远，只是现在这样的天气也不是谁都愿意来的。 听着外面狂风呼呼地刮着，暴雨噼里啪啦的摔打在地面上，一声声的让人焦躁起来。 幸好安小梅还算听话，安小熙不让她叫，她就不叫了，只在着实疼痛难忍的时候闷哼出声。 “砰！” 外面的门被人撞开了，安小熙连忙下地汲了鞋子到门边，却没立刻开门，听着外面的门关上了才开了卧室的门，迎上满身湿透的刘氏与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的小奶奶，一边见礼一边道：“小奶奶好。娘你可回来了，稳婆呢？” 刘氏的脸色不大好，她转头看向了小奶奶，道：“婶子今儿个麻烦您了。” 小奶奶在外间看了灶上两大锅开水，又看看放在灶边的铜壶跟小炉子上熬着的粥，缓缓点头：“不错。我们这就开始吧。你去帮我换衣服，小熙守在外面别进来。” 小奶奶也没去问林氏跟田氏怎么没过来，这话问了也没意思。 安小熙连连应着，趁着刘氏进去拿衣服的时候用洗手盆倒了些烧刀子进去，对小奶奶道：“奶，我看书上说用烧刀子洗手对产妇好，是真的吗？” 小奶奶看了安小熙一眼，含笑点头道：“都说受伤了用烧刀子洗伤口好，妇人生孩子也差不多，”小奶奶的目光随着安小熙手里的盆就落在了刚刚放烧刀子的桌子上，在看到上面泡着的剪子还有一小瓶的药跟一碗药汁后问道：“那是什么？” 安小熙一边伺候小奶奶洗手，一边道：“小瓷瓶里是蝉蜕，我去卖蝉蜕的时候药铺老板说蝉蜕可以治七日风，还说好多小孩子都是生出来得了七日风没的，这些东西磨成粉撒在伤口上就不得七日风了，我就自己备了些。这些是益母草，娘说过可以卖钱的，我就问了药铺老板，老板说，妇人之症用的甚好。老板说了很多，我就记得这些了，我想着大姐姐生孩子也是妇人之事呢，备着些总是好的。” 第六十四章 还有一个 安小熙说完对小奶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小奶奶迎着她这个笑很是欣慰的点头，对刚刚出来的刘氏道：“你的孩子都很不错。” “多谢您的夸赞。”有人夸自己的孩子，刘氏是半点儿都不想谦虚，带着小奶奶去了南屋，不多时两人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进了北屋。 刘氏本不愿麻烦小奶奶过来，奈何今日天气不好，稳婆又不在家，她只能请了小奶奶过来。 安小熙是知道小奶奶的本事的，遂放了心烧热水，在递进去第三盆热水的时候，她就听到小奶奶的欢喜声：“生了，生了，是个女儿。” 紧接着就是清脆的“啪啪”两声跟孩子的啼哭声。 安小熙暗暗舒了口气，可算是生了，这样的天气，如果有个好歹的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儿，安小熙听里面动静不大对，她的心就提了起来，刘氏没回来的时候安小梅忍着疼是没怎么叫的，小奶奶跟刘氏进去后，她就忍不住叫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安小熙还是听得到动静的，可这会儿孩子出生了，按说收拾完也该出来了，至少也该让安小梅吃些东西了，可却迟迟没有动静，外面大雨漂泊，屋子里的安静却让安小熙不安了起来。 又过得两刻钟，只听又一声细细弱弱似是猫叫一般的婴儿啼哭声，过了许久小奶奶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好了。亏得有小熙准备的药。快快给这两个小的包上。” “嗳！”刘氏欢喜的应着，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悲伤。 安小熙听着里面动静，转身去盛那熬的软烂的粥，又把先前剩下的还未煮的面条煮了三碗出来，浇上肉卤摆在了桌上。 待小奶奶一出来看见这些东西，肃着的一张脸就露出几分柔和的笑容来对后头的刘氏笑了出来：“你看看你家小熙，真真是个贴心小棉袄。” 刘氏伺候小奶奶洗手，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看向安小熙的眼里也尽是温柔慈爱的笑容。 芦花乡里人家惯常用饭时间是天短时酉时初，天长时酉时末。今日因着这一场暴雨，与李凌带人来帮忙麦收，安家的饭用的比往常早了许多。 安小梅发作的时候正是刚过酉时正，家家户户都到了饭时，小奶奶是饿着肚子来的，这忙完了，看着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她是再欢喜不过了。 小奶奶又看向了那碗粥，问道：“这是什么粥？给小梅的？” “嗯，这是益母草粥。”安小熙含笑应道，想起刚才的异常，又问了一句：“可能给姐姐吃？” “端进去吧，正合适。”小奶奶忙了这么久，已是饿的饥肠辘辘一边摆手让安小熙端饭进去一边就端起了碗吃了起来。 刘氏先前也没怎么吃好，这会儿也饿了起来，也就端碗陪着小奶奶一起用饭。 安小熙端了粥进去，疲累的安小梅已是闭着眼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就睁了眼，先去瞧了身边的一双儿女这才看向安小熙。 安小熙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忙把粥放到炕桌上，又摸了摸炕，生怕这大热天的再把炕给烧的太热了，对她身体不好，见炕温温的正好，又拿了枕头垫高她的头，道：“大姐用些粥吧，吃完了再睡会儿。” 刚才虽然凶险，安小梅的心里却是极为清楚的，对小奶奶的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她用尽了力气抓住了安小熙的手，对她挤出一个感激的笑来：“多谢你为的备的那些东西，奶说，没那些东西，我跟儿子就都保不住了。” 闻言，安小熙看向了被小包被抱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婴孩，旁边的稍微大一些的大概是先出生的小姐姐，这一对比，这个小男婴小的像是未足月出生的。 安小熙没接她的话，端起了碗舀了一勺粥吹得温热得了送到安小梅的嘴边，转了话题道：“也没看出来是两个，大姐这一下子儿女双全，可是凑了一个好字，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呢。” 安小梅身材有些健壮，有孕五六个月的时候也不大看的出来，如今刚刚足月还未到生的时候，也就看着跟别人足月的肚子差不多大，因此谁都没料到她肚子里是个双胎——怀双胎的妇人肚子总是会大许多的。 里面姐妹俩小声的说着话，外面刘氏却有些食不下咽。 吃了一碗面的小奶奶放下筷子拉了刘氏进了南屋，对刘氏低声道：“你放心，如今跟以往不一样了，更何况这还是龙凤胎她奶不敢怎么样的。” 刘氏脸上的担忧没有因为她的劝说而少几分，反而浮上了几抹后悔与怨恨：“当年我们得贵人相助，将那件事查了出来，可是她奶怎么样？还不是依着她的心意而为？婶子，这些年我这心时时刻刻都跟刀割似的疼啊！今儿个见小梅这样，我着实忧心，虽说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可她奶那脾气……” 刘氏越说越是忧心不已，差点儿就说出让小奶奶抱走一个，可是一想起自己的痛，她就生生住了口。 眼见着刘氏将自己的唇给咬出了血来，小奶奶叹了口气，拉着刘氏的手，道：“罢了，我过去说说吧。” 安小熙喂了安小梅一碗粥，看着她睡了，自己就趴在一对龙凤胎身边眼也不眨的看着她们。 刚出生的小孩子，脸蛋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并没有多好看，更看不出可爱来，可是安小熙就是移不开眼去。 “别！别抱走我的孩子！”正自熟睡安小梅骤然叫了起来。 安小熙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满头是汗的安小梅，怕是做恶梦了吧？她连忙爬了过去去拍她的脸：“大姐，醒醒，大姐？” “嗯？” 看着她心有余悸的醒来，目光没有半分焦距的看向自己，安小熙连忙把两个孩子塞进了安小梅的手里。虽然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安小熙却是从她的话里知道了她要孩子。 第六十五章 归来1 抱住了孩子，安小梅安静了下来，许是生产累极了，她只多看了孩子几眼又睡了过去。 安小熙生怕她勒紧了孩子，要把孩子抱回来，却发现安小梅把孩子抱得极紧，她眉头微皱，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别把孩子勒到了。” 安小熙说完小心翼翼的去抱孩子，这次轻轻一抱，就把孩子抱了出来，她把孩子一左一右的放在安小梅两侧，又抓着她的手各放在孩子的脚边。 见摸到孩子的安小梅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安小熙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她的眉头却没有松开，生了双胞胎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怎么安小梅跟刘氏的脸色都不大对？就是小奶奶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到底是为什么？ 外面雨声噼里啪啦的惹得人心烦，安小熙爬下了炕，推门就看见刘氏在洗碗，她连忙把门关上，凑到刘氏身边，一瞧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娘你怎么了？” “啊？”刘氏忙低了一下头，再抬头就挤出了一个笑容来，道：“许是今天太累了。” “不如你去歇会儿？”安小熙见刘氏的眼睛忍不住往上房飘过去，按下心中好奇，劝道。 “好。”刘氏起身擦了擦手，顿了下又道：“你小奶去上房了，我过去看看。” 安小熙点了点头，满心疑惑的送走了刘氏，又关了房门贴着墙根躲着大雨往上房那边走了几步，却又碍于黑沉沉的夜空与瀑布般的雨幕看不清半分上房那边的样子。 风雨太大，安小熙只得回去，这一进一出也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她的裤子却已经被风雨打湿了大半，她怕进去有潮气影响了安小梅，就在外间将裤子脱下来拧的半干，又重新穿在身上，靠近了尚有余温的炉灶慢慢烤着。 直到两条裤腿全都烤干了，安小熙才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连忙跑去开了门，看向喜不自禁的刘氏与面无表情的小奶奶。 “奶，娘，你们回来了。”安小熙唤了人，将两人让进了屋里。 安小熙看着小奶奶一言不发的进了卧室，拉过了刘氏低声问：“娘，你们是不是有事儿啊？” “没有。”刘氏笑容微僵，旋即面色自然地拍了拍安小熙的手。 安小熙见刘氏不愿说也就没有追问。 外面雨越下越大，期间刘氏去东厢房看了看二郎他们几个，见他们都在安江的卧房歇下了，又帮着他们细心的盖好被子，掩好门，又去看了漏雨的那间屋子。 幸得那边屋子地势有些低，以前还有一个老鼠洞，没堵上，积水全都顺着老鼠洞流出去了，不然这么大的雨早就把屋子给淹了。 风雨太大，小奶奶也无法回去了，跟着刘氏安小熙就在卧房将就一晚，幸得这炕极大，三个人睡在炕梢绰绰有余。 许是挂心未归的安海的缘故，刘氏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在安小熙的安抚下睡了过去。安小梅也甚是忧心自己爹跟丈夫，睡一刻钟就会醒来一会儿，看看被堵上的窗户，再摸摸身边的孩子，闭眼再睡过去。 第六十六章 归来2 安小熙在这俩个人的影响下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哭，她爬起来往刘氏那边看去，见她睡得沉，小奶奶也是打着浅浅的呼睡得香甜，两个孩子跟安小梅也兀自沉睡。 “开门！开门！” 半梦半醒之间，安小熙似乎听到了叫门的声音，她爬了起来点了油灯，准备细听，就见刘氏也睁开了眼。 安小熙连忙对刘氏摇了摇头，道：“娘，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也不知道这会儿雨停了没，你身子弱，可别淋的病了。”刘氏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安小熙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道：“娘，我刚才听了，这雨怕是停了，没事儿的。我多穿两件衣服就是了。倒是您，一晚上没好睡，这会儿爹回来了，您就安心睡吧。” 她见刘氏还想说什么，又道：“还是我去吧，您再起身，把小奶奶闹醒了怎么办？” 刘氏忙了一天，身子骨也是乏的紧，见她这般说这才歇了要起来的心思，只不放心的叮嘱道：“他们只怕淋了雨，你煮一锅姜汤。对了，他们怕是没吃饭，给他们做些饭吃。” “嗳，我记住了。”安小熙一边答应着，一边披了衣服下炕。 刘氏一直看着安小熙出了门，切实听到安海的声音方才躺下睡了。小奶奶却是被吵得醒了，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知是安海回来了，安小熙已经去接了，便又睡了过去。 安小熙点了灯笼从游廊下出了院子去开门，一边推门一边低声道：“怎的到了这个时辰？” 安海见开了门，连忙上前来卸门槛，王洋也过来帮忙，待门槛卸了，安江赶了骡车进来。 安海摸了摸安小熙的胳膊，见她穿的厚实，这才低声道：“还不是路上大雨耽搁了？没到祁县就下起来了，我跟你大伯在半路上躲了会儿雨风小了才去的祁县。” 安小熙借着灯光将安海与车旁的安江，王洋三人都打量了一遍，见几人只有些许疲惫之色方才放下心来，低声问道：“吃饭了没？” 安海见骡车停在过道里，转身将门闩上，闻言道：“还没，给我们做碗疙瘩汤吧。” “唉。”安小熙一面答应着，一面扭头对安江与王洋含笑道：“大伯，王洋哥哥，还没恭喜你们呢，大姐生了双胎，母子平安。” 本应高兴的两人面色立刻变得刷白，安小熙不解的看向安海，后者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对上安小熙的视线，他却立刻挤出了一丝笑来，将骡车的车帘掀开对立面道：“那个，这是你二表姐。小绿来快下来。” 安小熙又看了一眼安江与王洋，想了想，道：“大伯，你们糊房顶的苇席被风刮走了，大姐就在我们那里生的孩子。我娘说回头我们把南屋收拾出来，我爹他们去南屋住，大姐就在我们那里坐月子吧，我娘照顾着也方便。今晚我娘跟小奶奶在屋里睡，也不方便，你们明天再看孩子吧。对了，我刚才没说清楚，大姐生的是一男一女龙凤胎。”许是接到了安海的暗示，安江与王洋强自对安小熙挤了一个笑来，俩人脚步艰难的进了西厢房，却又立刻出来往东厢房走了。 第六十七章 要钱 安小熙扶了跟其姐姐一样弱柳如风一般的安小绿，她的脸色苍白，消瘦的身子在安小熙的搀扶下扔有些瑟瑟发抖。 安小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道：“二表姐，你先去穿堂歇一会儿，我去叫大姑。” 安小熙说着送了安小绿去穿堂做了，扭身却又进了倒座儿的厨房，先捅开了炉灶里面的火，将水烧上，然后才跑去上房那边敲门。 “三更半夜的谁呀？”被搅了好觉，林氏没好气的吼道。 安小熙撇了撇嘴，把声音扬高了两分：“奶，我爹把人接回来了，二表姐在穿堂呢。我来叫下大姑。” “叫什么叫！就在你们屋里睡下！”林氏不耐烦道。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提醒道：“大姐刚生了孩子，还在我们屋里坐月子呢。对了，奶，大姐要坐月子，是不是要吃些好吃的啊？” 安小熙知道林氏不会给钱，再说了王氏当年帮刘氏良多，照顾安小梅坐月子花些银钱也不算什么，她这么说就想要膈应膈应林氏，怎么着也不能让她舒坦了。 “怎么着？你要钱是不？”林氏霍的就坐了起来，爬到窗前推开窗户，月色下，红彤彤的肚兜闪烁着异样的光华裹着肥嫩白皙的肉团格外的晃眼：“你跟你娘一样！就知道死要钱！坐月子要花钱！我怎么不知道！当年你娘一文钱没花不一样过来了？打量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呢？从我这里要走两文钱就能昧下一文半去！呸！想补！她也配！” 林氏这一骂可把人都吵吵醒了。 安小熙听见东厢房那边三郎说了几句话，随即就安静了下来。 大姑却是立刻就披了衣裳出来，追着安小熙问：“小绿呢？人呢？” 安小红也披了衣裳站在大姑的身后焦急的看着她。 “在穿堂。”安小熙往穿堂指了指，又扭头看向了林氏，她把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些，刚刚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天空格外的空旷，这使得今晚的月色异常的明亮，她的灯笼照在脸颊旁边，平白添了几分朦胧之态，只见她裂开了嘴露出白细的牙齿，笑道：“奶，您那红色的肚兜可真好看。” 安小熙说完不看她倏然变色的脸，转身拎着灯笼施施然而去。 纵然林氏再怎么恼恨大姑当年的所作所为，再怎么不认卖货郎那个女婿，可是作为丈母娘是要为死去的女婿服缌麻之丧三个月的。 昨儿个刚没了的人，今儿个林氏却明晃晃的大红肚兜穿在身上，若是白日里穿在里面别人看不到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谁让她露出来了呢？ 整治到了林氏，安小熙笑的格外的开心，她去厨房煮了一锅姜汤，给安海等人端了过去，就是安小绿，她也给送了一碗。 然后安小熙又切了一碟咸菜，凉拌了一把菠菜陪着刚刚出锅的香气腾腾的疙瘩汤端去了东厢房，自然安小绿那里也有一份。 今晚安海是不能回西厢房了，好在东厢房安江住的那边地方够大，也住得下。 看着几个人吃了饭，安小熙把碗全都收了这才回去睡觉。 刘氏睡觉轻，安小熙一进门她就又醒了，她把安小熙搂在了怀里，低声问道：“你父亲可有事？” “没，”安小熙搂着刘氏的腰，眼皮子开始往下沉：“他们的衣裳也都半干了，大伯给爹拿了衣裳换，您别担心。” “那你大姑夫呢？”刘氏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道，人带回来了，还有一个呢？那个没了的姑爷不会真的就仍在老宅不闻不问了吧？ 刘氏等了好半天听不到回答，低头一瞧，却见安小熙嘴角含笑的睡着了，她帮她顺了顺掉到颊边的碎发，闭了眼也睡了。 安小熙是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醒过来的，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在炕上围成一团正在哄孩子的安江，王洋等人，刘氏与安海却不见踪影。 她心头有些不安，又环视了一圈儿屋内，发现连四郎也不在，连忙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大伯，我娘呢？是不是下地去了？” 问完了，安小熙心头莫名的紧张消散了一些，是了，昨儿个那么大的风雨，自家在河边的房子自是经不住的，爹娘一定是过去了。 正忙着安抚两个孩子的安小梅百忙中抬头道：“奶把三叔三婶还有四郎都叫去上房了。二郎我却是没见。” 安小熙闻言系扣的手顿住了，这时上房那边传来了刘氏愤怒的吼声：“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安小熙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她转头看看哭的更加声嘶力竭的双胞胎，汲了鞋子就往外跑。进了内院，安小熙就看见刘氏紧紧抱着四郎站在院子里，她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刘氏身前同仇敌忾的瞪向了林氏。 林氏站在游廊台阶上瞅着刘氏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是谁拉着我们家姑奶奶不放的！你们要是早些松了手，我家姑奶奶回去了，姑爷就不会死！现在不过是问你们要五十两的丧葬费以及两个孩子今后的生活费，真是便宜你了！” 原来如此…… 听闻是要钱，安小熙就松了一口气，她扯了扯刘氏的衣摆，仰头对林氏笑道：“奶，您这话说的可是不对。昨儿个那么大的雷电，如果不是我们拖住了大姑的脚步，说不得这会儿没的就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了，大姑可得谢谢我们才是。” 安小熙没提大姑昨儿个鬼鬼祟祟的小偷行径，说了也没用，林氏定会为大姑辩白，自家闺女回家拿东西自然不算做是偷。 林氏被安小熙堵的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大姑拉着安小红安小绿两个干巴瘦的女儿站在林氏下方立刻就嚎了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娘对不起你们啊！让你们吃不饱穿不暖，还害了你们没了爹啊！我怎么对得起你们啊！我苦命的娃啊！我的亲弟弟都不帮着我啊！我们命苦啊！跟着你爹吃糠咽菜了一辈子，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过起来了！却遇上这场大雨啊！你爹死的惨啊！至今无钱下葬啊！我们还欠着人家的租子呢！这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大姑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哭的极其悲惨壮烈，安小红也跟着一声哭，一声叫着“爹爹”，安小绿只低着头默默垂泪。 第六十八章 四郎过继 安小熙看着这么无赖的一家子勾了勾嘴角，对付无赖就要比他们更无赖！ 她一探手，凉凉的道：“奶，大姑，我们家现在也没钱啊！别说你们的地被雨水泡了，我们的粮食现在也泡在水里呢，咱们呐，半斤八两，谁也别哭穷。大姑您要是真的没法过下去了，我给您出个主意卖些小食赚些银钱，若是找我们家要钱，对不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此话一出，大姑顿时就不哭了，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向了林氏。 林氏迟疑了一下，几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她以为没人能够看的出来这么细微的动作，偏生被紧盯着她不放的安小熙给看了个正着，她暗道这母女俩只怕没什么好主意，果然，大姑抽抽搭搭的擦了眼泪开口了。 大姑扭头看看自家两个女儿，又把目光看向了刘氏，最后死死的盯着四郎，开口道：“她爹是个孤儿，没名没姓的，当年成亲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孩子随我的姓，就是日后生了儿子也是跟我姓，是我们安家的人。如今她爹没了，葬礼还没举行呢，灵前少了一个摔盆打藩的孝子。我看四郎就挺好，你们害我没了丈夫，我也不计较了，就把四郎过继给我给我养老就好了。” “你想得美！”刘氏紧抱着四郎往后退了两步，见大姑的目光兀自盯着自己怀里的四郎，她咬牙切齿的道：“怪道刚才我发现你不对劲儿呢，原来就是想着我家四郎！我家四郎是我的心头肉！谁都别想要去！” 安海更是上千一步挡在了刘氏前面，看着大姑坚定道：“我们是不会过继四郎的！” 安小熙看看大姑，看看林氏，又转头看了一眼没动静的东厢房，眼珠子转了转就笑了起来，她上前一步看着大姑，笑道：“大姑，刚才您说表姐们都跟您的姓？大姑夫也同意了？” “嗯！”大姑的眼睛盯着四郎不放，道：“他还说他也跟我的姓呢。” 安小熙嘴角一勾，天真无邪的笑里就带了几分邪肆：“奶，我听说过继都是要过继自家子嗣。出嫁女要过继孩子也是过继夫家族里的孩子，大姑这要过继四郎算怎么回事儿呢？” 林氏只想着女儿后半生有靠，闻言只以为安小熙态度有些软化，又想着借回答安小熙劝服刘氏，也不疑有它，理所当然道：“你大姑都说了，那卖货郎没名没姓的，跟了我们安家的姓，自然就是我们安家的人了。四郎也不算是过继到了别人家。“ 安小熙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么大姑就是招赘了，我们就不该叫大姑夫，改叫伯父？” 安小梅招赘了王洋，安小熙管他叫哥哥，大姑招赘可不得叫原本是姑夫的人为大伯？大姑今后也就是安氏了。 安氏只想着赶紧把过继的事情办妥了，听着安小熙的话一径的点头：“自然是如此。” 安小熙瞅着安氏甜甜一笑，又看向了林氏问道：“爷，奶，大姑说的可是真的？” 安树林虽是一家之主，可是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林氏拿主意，林氏点了头，他也跟着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大姑今后就是我们家的儿子，跟你大姐是一样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安小熙抿唇一笑，往东厢房飞了一眼，扭头就大声的对刘氏道：“娘！您听见了，爷奶可说了！大姑是招赘在家，不离开安家，咱们就把四郎过继给她又如何？大姑招赘，可是顶一个儿子呢！现在咱们家是四个儿子了！咱们已经分家出来了不算，四郎要是过继给大姑，今后分家还可以分得一份家产。爷奶那么疼大姑，今后分给大姑的也不会少了。娘，您不就是怕四郎跟了大姑过的不好吗？您放心有着爷奶的照顾，有着爷奶的私房钱管着四郎花用，怎么能委屈了四郎？说不得四郎比在我们家过的还好呢！” 刘氏听得是目瞪口呆，安海一个爆栗就落在了安小熙的头上：“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快闭嘴！” 安海刘氏两人没听懂安小熙的话，四郎却是懂了，他一拍手，冲着东厢房跟着大声道：“对呀！姐！你不说我就忘记了！我如果过继了！以后就不用跟二哥分家产了！我自己就独得一份儿呢！以后照顾好大姑，照顾好两个姐姐，爷奶可会少了我的东西？” 安氏听得两个孩子同意了，立刻眉开眼笑的凑到刘氏身边准备抱孩子。 林氏也是连连点头的对刘氏道：“你放心，有我在，亏待不了四郎。” “等等！我不同意过继！”一直窝在屋里嗑瓜子儿看热闹的田氏破门而出，素日里懒得动弹的身子极快极领活的插进了安氏跟刘氏中间，将安氏快要摸到四郎衣袖的手给撞了开去。 安氏踉跄一步，揉着被撞疼的手腕不悦道：“这事儿老三夫妻同意就是了，关你什么事儿？” “之前是不关我的事儿！可是你要分安家的家产就关我的事儿！”田氏一挺胸，大眼一瞪，俩眼珠子挂在眼白中间格外的吓人，当初她想过继三郎给安江，以多得一份家产都不可得，怎么会允许安氏多分一份安家产业？更何况还要分林氏手里的银钱？没人比田氏更清楚林氏手底下有多少私房银子！因为那都是她丈夫，安湖赚来的！田氏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姑奶奶，您可是打的好算盘，可是你就不怕日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你看看四郎这个小崽子，这个机灵劲儿，是你能够治得服帖的？你也不怕养出来一个白眼狼，今后分了家产把你们母女踹出家门，孝敬人家亲爹娘去！” 田氏也不是个没脑子的，阻止了安氏过继，就要得罪林氏，可是林氏手里捏着银子，她就把枪头指向了四郎跟刘氏一家，横竖达到目的就是了。 田氏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安氏早前恨刘氏阻了她回去的脚步，只想着要怎么报复回去还让自己得利，而四郎才四岁，这么小的孩子，养上几年，她每天在他耳朵边灌输刘氏的不好就可以让她们母子反目成仇，却完全没想到四郎这孩子不同一般的聪慧。只是安氏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的看向了林氏，只要有一线希望可以整到刘氏，她就不会放弃！ 第六十九章 养老送终 刘氏怔怔地看着安小熙，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安小熙怎么就答应让四郎过继了。 安海人虽然老实，可不代表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了都不知道动一动，他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家孩子，更遑论要抱走自己的孩子了！ 安海怒视着田氏，恨声道：“二嫂！你就算不想我家四郎过继也不能这么污蔑他！我家四郎极好！” 四郎生怕安海跟刘氏让安氏疑心，连忙推着刘氏道：“哎呀，爹娘，你们就放心吧，大姑以后一定会对我很好的！两位表姐都要靠边站。您就放心吧，别舍不得儿子我了，今后咱们还在一起住呢，可以天天见面的，怕什么啊？” 安氏疑惑的看看紧张的刘氏，又看了看愤怒的安海，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安小熙跟四郎身上。都说小孩子不会说谎，安氏在外面奔走了那么多年见识的机灵小孩子多了，尤其是那高门大户家的孩子，七八岁的孩子跟十四五岁的少年似的老成，到得十五六岁，那真是比一般的中年人心计都要多。 不其然的，她在安小熙眼底看见一丝兴奋，她不禁摇了摇头，是自己想多了吧？乡下的孩子，再有心计能多到哪里去？ 定然是刘氏跟安海昨儿个背地里商量让两个孩子听见了，这四郎是不能过继过来了。 主意打定了，安氏又看向了田氏，目光一凝，转身就在林氏面前跪下了：“娘，女儿知道您是为女儿好。是女儿不懂事伤了您的心，您还为女儿做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让女儿汗颜。只是女儿当年一步错步步错，已经无法回头。女儿现在也不想别的了，只想着将两个孩子养育成人，待打发了她们出门，女儿日日在您跟前伺候，以赎过去之罪。” 安氏哭的泪人一样，林氏的心早就软了，在这样的眼泪攻势下自然是溃不成军：“好孩子，好孩子。你放心，你是我安家的姑奶奶，不管什么时候安家都会为你养老送终。你放心，我有娘在断然少不了你的。” 田氏也只是不想多一个人才分家产，家里多养几个人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她倒是想在意，可是林氏手里握着的钱财太多，她可不想因小失大，她上前扶起安氏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无比大度的打着包票，道：“大姑奶奶，您就放心的在家里住下吧。两个侄女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一定为她们找个如意郎君！” 田氏的眼睛在安小红安小绿两个身上滴溜溜的打转，不得不说安氏很会生养，两个女儿虽然瘦弱，可那种纤瘦的体态加上标致的姿容，更是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去怜惜，去疼爱。 大郎过两年就要参加童子试了，然后要考秀才，过得几年安小红安小绿长大了，说上一门好亲事，说不得可以成为大郎的助益。 田氏的算盘打的噼啪响，看向安氏母女的眼神愈发的满意。 安小熙跟四郎偷偷交换个胜利的眼神，后者对刘氏耳语了几句，四人趁着林氏等人无暇分神悄悄的回了外院。 直到回了西厢房，刘氏仍旧心有余悸，可是把安小熙好一通埋怨，待说完了，又兀自笑了起来，搂着安小熙道：“你这个丫头，真是个机灵鬼。” 安小熙蹭在刘氏身上闷笑，过了一会儿，她从刘氏怀里起身，道：“娘，我们去地里瞧瞧吧，咱们的粮食可要收拾呢。” “可你大姑夫……”刘氏虽然怨恨安氏抢自己的儿子，可是毕竟人死为大，那边还没埋呢，她们就急吼吼的下地，这不大好吧。 安小熙往外头努了努嘴，道：“我爷还不是早就招呼着大伯跟王洋哥哥去外面摊晒麦子去了？我们也去！” 刘氏也是挂心那破屋子里堆着的粮食，闻言立刻就去卧房给安海几人拿下地的衣裳去换。 几人在南屋换了衣裳，刘氏拿了两个大竹耙，又给安小熙四郎一人一个小竹耙，安海背了四卷苇席一家人就出了门。 昨儿个一场大雨，家家户户的粮食几乎都被雨给浇透了，都在门口晾晒自家的粮食。 安树林拿着竹耙扒着粮食垛，一看见几人出来就命令开了：“怎么这时候才出来？老三，你去你小爷爷家借苇席，老三家的帮着把麦子摊开了晒。小熙四郎两个帮着翻晒。二郎呢？叫他也出来！”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拉住了下意识就要答应的安海，对安树林道：“爷，我们挂心着**河边的粮食呢，要赶紧过去看看。您跟大伯在家里弄这些吧。着实忙不过来不是还有二伯母，二伯呢吗？不要舍不得使唤人。” 安小熙说完，两手扯着安海，对刘氏道：“爹娘，我们走。” 安树林在刚刚拔开的粮食垛旁气的直跺脚，指着安海的背影怒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 安小熙对安海使了个颜色，扭头瞅着安树林，甜甜一笑，道：“爷，我们去地里还有错了吗？各位叔伯，你们帮着评评理，昨儿个**河边的粮食我们赶早赶晚的都堆在了河边那破房子里，这一宿的大风大雨的，那破房子的屋顶怕是早就不保了，这会儿不去看粮食，还等着它烂在里面不成？这里有爷爷督管着谁敢偷懒呀？难不成**河边的粮食就不是粮食了？” 这左邻右舍的听了安小熙的话都哄笑了起来，知道其中内情的豆哥儿爷爷拿着竹耙将自家粮食跟安家不小心绞在一起的粮食分开来，对着安树林道：“老哥，差不多就可以了，你们家老三也不容易。” 安树林最怕被人说分家，闻言瞪了安海一眼，扭头冲着安江撒起了气：“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干活！干什么都磨磨唧唧的，不愿意干别干！饭也别吃了！”安小熙听着安树林的话语撇了撇嘴，就会拿老实人开刀，他怎么不对安湖这么吼？忒的偏心，粮食都得快坏了也舍不得叫人回来帮忙。 第七十章 答谢 昨儿个一场大风大雨，把天空洗的蔚蓝蔚蓝的，天上一丝云彩都看不见，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一开始暖洋洋的，时间一长，就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安小熙捋起了衣袖，她可是恨不得把外衣中衣都脱下来，就穿着肚兜短裤才好。 四郎男孩子一个倒没那么多顾忌，早早的就把上衣脱了，穿着细白棉布的肚兜在满头大汗的安小熙面前晃悠。 安小熙恨得是牙根儿痒痒，这熊孩子！这不是欺负人么？ 刘氏见安小熙着实热的受不了，那好不容易见白了的脸蛋上红彤彤一片，她放下了竹耙将她招到身边，给她把裤腿挽到小腿肚上，笑道：“这样可好？” 安小熙低头看看穿了两层的裤腿，苦着脸点点头。唉，这总比闷着强点儿。 到了地头，安小熙就顾不得热了，她前几日刚刚栽下的树苗全都被风雨给弄倒了，有不少都不见了踪影。 那一圈儿的香樟树只余下十几棵孤零零的杵在那里，安小熙分外的心疼，这些香樟树可花了她不少银子呢！ 五十株的果苗一株都没在土里呆着，有几株还挂在了香樟树上，安小熙连忙四下去找，最后只找其了八株果苗，其中两株野葡萄，一株苹果，三株桃树，两株梨树。 安小熙心疼的摸样落在刘氏眼里，她看向了安海，两人谁都没多说的去开了房子的门，自去整理里面被水泡着的粮食。 安小熙捧着树苗一株一株的放在自己那片被圈起来用作果林的地里，先用湿土埋起来，扭身又去找果苗。 四郎忙放下竹耙跟在安小熙的后头一同去了。 找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找回了二十来棵香樟树，至于果苗，那是一株都找不到了，想来是果苗太小太轻，都不知道被风刮去哪儿了。 安小熙将找回来的树苗放好，转身往屋子那边走，准备去拿自己存放在那里的铁锹等物，谁知这一瞧，却让她吓了一跳。 昨天的风不知有多大，竟是把整个屋顶出了几根主房梁都给吹跑了。窗子坏了一扇，里面的麦子全都泡在了水里。 正在往外抱湿哒哒的麦子的刘氏看到安小熙，连忙叫住了她：“你别进来了，我一会儿给你把铁锹拿出去，你先把你的树给种下，不然一会儿要被太阳晒蔫吧了。” “嗳。”安小熙探头看了看，自己也还小，这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遂点了头。 拿到了铁锹，安小熙就带着四郎载树苗去了，因是刚刚下过大雨，刚松过没多久的土地格外的好挖，没多大功夫，安小熙就把所有的树都载了回去。 看着那孤零零的几颗果苗，安小熙禁不住庆幸自己的精心栽培的那几颗葡萄树没那么心急的种到地里去，不然损失可就大了。 可饶是如此，那些没了的香樟树也让她白白飞了几两银子。 安小熙一边心疼着一边去看那边已经在苇席上铺开了的麦子，为了节省地方，麦子的秸秆都放在泥地里，只麦穗摊在了苇席上，四张苇席加起来也没多大，安小熙看着不成，起身对刘氏道：“娘，我回去拿铡刀。” “还是我回去吧，可别伤到你了。”刘氏将手里的麦子摊开，起身拍了拍手跟安海说了一声就回去了。 安小熙拿了镰刀跟着四郎先捡着零碎的麦子将麦穗割下来，秸秆则扔到空地上自行晒干，回头当柴烧。 待刘氏拿了铡刀回来，后头竟然还跟着骑马而来的李凌跟他的同袍们。 这次过来的人跟上次的差不多，只有几个生面孔，安小熙连忙扔了手里的镰刀上前见礼：“李叔，您怎么来了？” 李凌抱着二郎跳下马来，笑道：“我听二郎说你们家有些麻烦就过来看看。想不到，你这个丫头挺有主意的嘛。” 听着李凌所说，安小熙便是刘氏将她四两拨千斤，解决了林氏要过继四郎的事情给他说了，她腼腆一笑，道：“也没什么，对了，您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中午给您炖红烧肉吃？” 李凌听着哈哈一笑，道：“你这个小丫头，你刚谦虚了一下就算计起我来了，罢了，罢了，谁让我们有缘分，你跟你娘去做饭，这里交给我们了。” “嗳！”小心思被揭穿，安小熙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脆脆的应了一声就跟刘氏回去做饭去了。 有了李凌带的人，今天不光麦子可以晒的七七八八，就是房子也能给修好了。 因着要去买菜做饭，安小熙跟刘氏先回家准备做饭，还没进家门又被安树林逮住了：“我看你们闲的很呐！赶紧过来帮忙！” 安小熙扫了一眼门外的人，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忙着，别人家却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忙的热火朝天，她对安树林甜甜一笑，道：“爷大概不知道吧，李叔来给我们家帮忙了呢。我跟娘要给李叔他们做饭去。” 那个刀疤脸的守卫？ 安树林想起李凌的刀疤脸，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对于李凌的忌惮不光光是因为对方是祁县的守卫，更因为李凌那张脸和那满身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气。 见安树林安生了，安小熙暗自一笑，拉着刘氏的手蹦蹦跳跳的就回去换衣服了。 这换了衣裳刚出了门，就又有人见不得她们安生了，安小熙暗自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怯怯弱弱的安小红：“大表姐。” 安小红抬眼在安小熙耳朵上那金闪闪的小圆耳钉上扫过，懦懦道：“奶说，昨儿个的事情多亏了李大人出手相助，让你中午多做一些饭菜，我们好答谢李大人。” “哦？”安小熙一挑眉梢，上下打量安小红一眼，道：“大表姐，如果我没记错，大姑夫还在旁边躺着呢吧？要答谢回头等大姑夫入土为安了，你们再去请李叔不是更有诚意一些？” 李凌是来给她们家帮忙撑腰来了，更何况安小熙并没有见李凌有多待见安树林等人，所以这事儿不能自己替人家答应了。“表妹就不能帮帮忙吗？”安小红闻言不为所动，怯生生的看着安小熙，乌黑的大眼睛泛起了水光：“我娘说了，如果不趁着今日答谢了李大人，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好请人上门，会遭人闲话的。还是趁着今日便宜，就此答谢。” 第七十一章 安小红的心思1 这人怎么这么没眼色？ 安小熙暗地里使劲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对安小红道：“你既是要谢，自然是要有诚意的。你们要答谢，麻烦你们自己去请，别来找我。而且，你们答谢怎么着也得你们出钱买东西吧？就是你们没钱奶那里也有钱吧？凭什么我们花钱帮你们答谢李叔的相助之恩？你们这算盘珠子哗啦的也太精了些。” 安小熙说着，扭身关上门，大锁咔嚓就把门给锁上了。里头安小梅有安小雪照顾，她自是放心，只是她不放心安小红。 安小红被她这么一抢白，那眼泪跟大雨似的就落了下来，就安小熙锁门的这会儿功夫，她衣服的前襟已经湿透了。 饶是安小红再怎么楚楚可怜，安小熙也不愿意搭理她，可不是吗，自家爹还躺在隔壁尸骨未寒，她这里就惦记起男人来了，有这样的孝顺女儿吗？ 刘氏到底看着不忍，慢了安小熙一步，打量了一眼安小红身上细棉布绣着淡粉蔷薇花的衣裙，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赶紧把你爹的丧事给办了，再说别的吧，你这衣服，也该换了。” 一句话说的安小红也不哭了，涨红着脸搓着衣服扭头就跑了。 安小熙嗤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跟着刘氏走了。 今日的菜除了李凌大爱的红烧肉，安小熙又加了一道麻婆豆腐，水煮鱼，鸡汤煨蕨菜，清炒菠菜，余下捡着几个家常小菜一共八个菜。 主食则定下了韭菜盒子，做起来也不费事。 许是安小熙的话管了用，等李凌等人来吃饭的时候，只安树林出面对昨天的事情表达了一番谢意，敬了一杯水酒后回去，其余人识相的没露面。 当李凌得知安江的房顶破了，安小梅不得已要在安小熙这边做月子的时候，他当即表示今天要帮着把安小梅那边的房顶给补好了，自是得安小雪过来代安小梅给她磕了一个头。 当天，安小熙家里的麦子就晒的差不多了，第二日仍旧是晴天，安小熙跟着安海一起去地里把昨天收起来的麦子再次摊开晾晒了一遍。 第三天却是大姑夫的葬礼，纵然再不愿意，安小熙还是留下来帮了忙。 许是这个女婿并不得林氏的心，这葬礼办的无声无息，一口棺材，两个孝女跟安氏披麻戴孝的，再有就是安树林一家，与郑安氏，郑雷，还有匆匆赶来的张安氏几个送行。 埋了大姑夫，安氏又从林氏那里得了银钱将之前佃的那处田地的地租交了，至于地里的粮食，则让安江跟王洋两个去捡拾了几日，勉强收拾出了一百多斤的麦子出来。 收拾了麦子，点（种）了玉米，安小熙跟刘氏就琢磨起了臭豆腐。 起初刘氏还怕田氏不同意，后来还是安海说，林氏喜欢吃臭豆腐，刘氏这才答应了下来。 一缸子的臭豆腐腌出来，安小熙用油煎了几个出来，众人一尝，果是鲜美无比，这家里的第二桩营生就开办了起来。仍是在祁县租了李凌的房子，不过由于这次是卖臭豆腐，味道太大，李凌的住处只放小推车跟炉灶，还有油等物，至于臭豆腐则每天从家里带过去。 第七十二章 安小红的心思2 安小熙倒是极想弄出来毛豆腐来，可惜这里的气候不对，温度湿度不好把握，有时成功有时失败的，也只能给家里人打打牙祭，大批量的往外卖倒是不能够了。 也不知道安氏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自打大姑夫下葬，安氏就在内院深居简出了起来，只安小红安小绿两个时不时往外跑跑。 外表娇滴滴的安小红更是跑的勤快，尤其喜欢跟安小熙说话，安小熙刺她几句她也不生气，只笑眯眯的瞅着她。 一来二去的，安小熙就对安小红起了戒心，对她也爱答不理了起来。 安小红并不气馁，跟安小熙依旧跟的很欢实。安小熙在家腌臭豆腐，她也不嫌臭，在一旁跟着瞧，安小熙上山摸蝉蜕，她也跟着去，还帮着打打下手。安小熙虽不高兴，可是也没法子，谁让人家从头到尾都是笑脸迎人呢？要赶人，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这日快要八月十五，安小熙一大早要跟刘氏一起进城去卖臭豆腐，顺便买些过节的东西回来，安小红听了硬是要跟着：“已经过了百日了，我就是出门也没什么了。” 安小熙嫌她心计深，不愿意她跟着，生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好收场，始终没有松口，谁知道走到半路上，这丫头竟然就跟在了后面。 安小熙见状，也只能随她，毕竟这么大的路，谁说不能让她自己去祁县了？ 还没到祁县，安小红的脖子就跟长颈鹿似的一直往祁县的方向瞧。 安小熙见这情形，再加上这段时间安小红的举动，再不明白她为的什么，她上辈子那么多的小说，那么多的电视剧可都白看了。 果然不出安小熙所料，到了城门前，安小红就憋不住的开口了：“怎么不见李大哥？” 哟，你们总共才见了一次半的面吧？ 安小熙扫了一眼安小红，那半次还是上次李凌过来帮忙晒麦子走的时候她躲在门后偷偷看的呢。 李大哥？叫的可是亲热。 安小熙熟门熟路的跟几个守卫打了招呼理也不理安小红就往里走。 安小红不敢去安小熙跟前碰钉子，转而找上了刘氏，拉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道：“舅妈，我走的脚疼，您带我去您租住的地方歇歇脚吧。” 她不想搭理安小熙，后者可是一直注意着她呢，听到安小红开口，转身笑盈盈的瞅着她，道：“姐姐身子即不舒服，那就跟我们走吧。” 闻言安小红面上一喜，饶是她再努力装做镇定，脸上还是浮现几许红润。 刘氏不赞同的瞪了安小熙一眼，今天他们不光是来祁县采买八月十五所需的东西的，还是来参加李凌的订婚礼的。李凌的未婚妻正是他家隔壁的成家，他未婚妻名字很美，叫成玉。 李凌家里没有亲戚了，安小熙一家跟他相处了一年多，也差不多像是一家人了，李凌定亲刘氏早就帮着张罗了好几天了，今天不仅要过去观礼，过后还要帮着筹备婚事呢。 安小熙可管不了那么多，不让安小红死心谁知道她后面会出什么幺蛾子？前面有一个能跟人私奔的娘，这会儿她又这么大胆的在爹爹刚死了百日之下去追男人，说不定回头就会爬人墙头去了。她对着刘氏摇了摇头，转身就往李凌的家而去。 第七十三章 定亲 李家今儿个格外的热闹，一进巷子，安小熙就看见李凌着一件银灰琉璃金色鸱吻纹交领长衫，暗翠绿色暗纹松露刺绣下裳，满脸喜气的站在门口迎客。她身后的安小红更是早早的就看见了满脸喜气的李凌。 李凌原本长得是很俊帅的，脸上的一道刀疤虽然使得他的面相恐怖了些，可是有句话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安小红更是觉得此刻的李凌看上去是那么的英俊潇洒，她满脸通红的跟在安小熙的后头一步一挪的往前走去，可是当她听见有人跟李凌道喜的时候就呆住了。 安小熙撇了有些怔愣的安小红，蹦蹦跳跳的上前去，到了李凌跟前就一脸严肃的站直了身子抻了抻衣裳笑嘻嘻的行了一个福礼：“恭喜李叔。” “同喜同喜。”李凌拱了拱手，又对后面的刘氏见了礼，笑道：“嫂子来的真早，快些进去吧。我那些同僚都过来了，还请嫂子帮忙招呼一下。” 李凌为人热心，帮过不少人，可是真正跟他关系好的也只有安小熙一家，因此来贺喜的虽有女眷，可李凌也只是让几个同僚帮忙招呼，并没有让别人插手，此刻刘氏来了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嗳！”刘氏笑着应了，抬步就进了门。 安小熙手里拎着给李凌的贺礼，转头看向呆呆愣愣的安小红，她眼珠子转了转，转身拉了安小红走过来，对李凌道：“李叔，上次你救过我表姐，我表姐一直挂在心上，可是因着她父丧不过百日不好过来，也就一直拖到了今天。我表姐特地过来跟你过来道谢，不过她是不方便进去了，我一会儿也跟着表姐去买些东西，直接送她回去，不然我也不放心。” 李凌对于安小红没有半点印象，闻言笑道：“嗐，一点小事还专程谢什么谢，要是人人都过来给我道谢，我这日子可就不能过了。你们……” 李凌本来想说让她们进去，他倒是不在意安小红戴孝不戴孝的。可是转念一想，他倒是不介意，可不代表未婚妻家里不介意，也就没再说下去。 安小熙将贺礼递给李凌，道别后硬拉着眼红红的安小红走了。 “他怎么定亲了？”安小红闷声闷气的说。 安小熙撇了她一眼，甩开了她的手，道：“怎么就不能定亲了？李叔年纪可是不小了，不成亲难道打一辈子光棍？” 安小红忍不住回头张望，嘴里喃喃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家，配不配得上李大哥。” 安小熙对她翻了个白眼，道：“那个女孩子我见过，圆脸儿大眼，细腰丰臀，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做的一手好女工，见了李叔今儿个穿的衣裳了么？是亲事说定后，人家一针一线给缝制的。” 安小红怎么会不记得李凌穿的什么衣裳呢？那一身衣裳衬得李凌更是丰神俊朗，连脸上的刀疤都让人情不自禁的忽略了。 那衣裳…… 安小红咬紧了下唇，那样的手艺，她也只在大家小姐的身上见到过，那样的精致华贵。 安小熙见她安生了下来，也不再出言刺激她，省的适得其反。因安小红在身边，安小熙买东西也不敢太过抛费，只选了一些常用的物事就拉着安小红回家了，其余的等次日跟着刘氏再去买就是了。 过了八月十五就又到了秋收之际，安小熙早先栽在地头的那几株果苗长势极好，有几株甚至开了花出来，令她颇感欣慰。至于栽在河堤那里的，也长得粗壮了许多。 家里的臭豆腐摊子也不错，卖臭豆腐赚的不多，一天下来只一二十文的利润，辛辛苦苦一个月也不到一两银子，弄得家里臭气熏天的可是让田氏抱怨了许久。 不过因为这臭豆腐的制作极为考手艺，出现的仿制摊子也不过四五家，抢不了安小熙家的生意，因此这也算得上是一门长久的买卖了，虽然赚的少，却不用跟卖早食那般早起，刘氏很是知足了。 秋收的时候因着进来天气极好，不会下雨的样子，刘氏也没舍得停了摊子，让安小熙带着二郎去祁县继续摆摊，家里只她跟安海二郎忙活，过了两天，忙完了刘正鹏带着安小熙的舅舅们过来帮忙，不过几日的功夫近二十亩地的玉米就都收完碾粒卖了大半，余下都归入了安小熙家的南屋。 刘正鹏帮着把麦子种了这才带着一家人回去忙自家地里的活计去了。 这日是安小熙六周岁生辰，一大早刘氏照例给她煮了红鸡蛋，下了一碗长寿面，吃了面母女俩上芦山去上香。 再次在偏殿见到那盏安小阳的长明灯，安小熙仍旧觉得有些怪异，不过她看刘氏神情不妥，也就没有问出口去。 下山的时候，安小熙特意去卖果苗的地方瞧了瞧，去年见过的摊主却不在了，换了另外一家，买的果苗还不如之前那家，她就有些失望。 今年她的果苗损失了不少，正想着趁着这个时候补上一些。 刘氏见她从果苗摊子过来有些沮丧，问道：“怎么了？” 安小熙叹口气，道：“我的果苗今年损失了不少，正想着趁着现在天气正好，买些回去再行育苗呢。” 刘氏不知她的打算，疑惑道：“咱们家里不是还有几株上好的葡萄秧苗吗？” “那些不够啊。”安小熙跺了跺脚，对刘氏道：“娘，您以为我为什么要让爹买下那么大的地？我是想着种果树呐，那么大的地，都种了葡萄也不好卖呀。我想着苹果梨子，桃子，梅树都种上一些呢。” 刘氏张大了嘴，她从来不知安小熙还有这种打算呢，安小熙一直在捣鼓果苗，她以为只是小孩子好玩儿，就是弄出来，大概也只是卖果苗，从没想过她竟然想要经营果林！ 安小熙不知刘氏所想，只苦恼着要去哪儿弄好的果苗去。刘氏觉得安小熙此举有些胡闹，回去就背地里跟安海提了提：“种果树可不是个小事儿，小熙能成吗？” 第七十四章 古人智慧 安海沉吟半晌，道：“罢了，她人小，却有自己的主意，你忘了前段时间舅兄过来说过的话了？” 提起自家大哥，刘氏就反应了过来，之前安小熙买来的书籍都抄录了一份给她大哥送了过去。 大舅正好要种果树，果苗在去年就已经栽下了，年后收到安小熙的书，他比照着书上的法子照料果树，今年已经有些果树结了果子，虽然青涩，可是却比另一家同年种下的果树的果子味道要好上许多。若是再等一两年的功夫，果树长成，这味道定然更好。 刘氏想着就点了头：“我大哥那边着实把小熙夸了又夸。” 安海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小熙……你放心就是。” 刘氏也回过了神，“嗨”了一声，张了张嘴，那话到底没说出来，她一直都把她当做亲生的，倒是忘记了她已然不是她了。 夫妻两个相识一笑，有苦涩，也有庆幸。 过了片刻，安海道：“明日我跟小熙去一趟姜州，顺便给你们把过年的衣裳买好了。” 刘氏微怔，稍候缓过来，看了安海一眼，道：“你到底还是疼她。” 安海摸着头嘿嘿一笑，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咱们闺女。” 刘氏默然，随即点头笑了起来，有这么一个闺女，也不错。 次日，当得知安海要带自己去姜州的时候，安小熙无比欢喜，她捡了五两碎银子出来装进荷包里，雀跃道：“要给二郎四郎扯两身新衣裳穿，他们要去学堂了！” 原本安小熙的打算是在今年春天就送二郎四郎去学堂，可是刘氏怕家里的营生不能持久，到时候让两个人上学上一半再退回来，怕两个孩子伤心，这么拖到现在，家里的余钱少说能供他们上两三年的，刘氏这才点头让两人进学。 安海看着同样一脸欢喜的二郎四郎笑道：“好好好，你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 安小熙找出纸笔来开始写要买的东西的单子，又问二郎：“二哥，可需要些颜料？” 二郎抬头看了眼安海，见他点头这才说道：“少买几样就可以。” 安小熙想了想，道：“就买红黄蓝白四色可好？我给你买好的颜料，回来你自己调。” 红黄蓝可以调配出各种颜色，加上白色也可以调整颜色的深浅，对于初学者来说足够用了。 二郎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 安小熙又问四郎：“你可有要买的？” 四郎嘟着嘴，希夷的看着安海，道：“我也想去。” 安小熙不等安海点头，正色道：“娘那里一个人可是忙不过来，你要给娘帮忙的。难道你想要娘累着吗？” 四郎倒是没想过这个，被安小熙这么一说，就红了脸，过了一会儿他才不大情愿的点了头，又道：“那你给我买个泥人回来。” “好，给你捏个武生可好？”安小熙失笑，到底是个孩子。 “好！”四郎早就想要一个武生的泥人了，可是那个太贵，普通泥人两三文钱就可得，武生的却要十文，倒也便宜但有捏的不怎么精巧的武生泥人，可是他却嫌弃不好看。这次安小熙答应给他买再好不过了。 列好了要买东西的单子，安小熙就跟着安海拿着刘氏准备的干粮出了门。 从芦花乡到姜州，就是坐马车，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要一日一夜的功夫，所以安小熙跟安海要先去祁县乘船，这样只需要半天的功夫就可以到达姜州，他们买东西也用不了多久，还可以乘下午的船回祁县，若是城门关了，来不及回去，可以在李凌家里住一宿。 生平第一次坐船，安小熙极为兴奋，他们搭的是从长安至姜州的客船，中间在祁县只停留一刻钟就启程了。 客船极大，安小熙见没人管就跟安海招呼了一声上上下下的跑了一圈儿，这船加上船舱一共三层甲板并排跑四辆马车都不成问题，刚才在底下仓房，她甚至还看见了一处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也不知道那马车怎么赶进去的。 安小熙暗自留了心，等船到了姜州她拉着安海急急忙忙的下了船，站在码头上踮脚看着客船。 只见那船腹处缓缓打开了一扇门，有人赶着马车从里面出来，安小熙看直了眼睛，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那那扇门中间船的吃水线的！那长年累月浸水而形成的水线把门清晰的分成了上下两部分，它是怎么做到防水的？ 见安小熙看的呆住了，安海禁不住笑道：“你就是为了看这个？” “是啊，是啊，它不会漏水吗？”安小熙指着船腹的门问。 安海拉着安小熙往城里走，摇头笑道：“我可不知道它怎么不漏水。不过我倒是知道咱们大周的船都是这样的。” “这么牛……”安小熙低叹一声，这得是怎样的精工巧做啊！古人的智慧太值得人敬佩了！ 因着来时是顺风，现在时辰尚早，安小熙就跟安海先去了布庄，姜州的确是大地方，好东西多得很，价钱也便宜的多。像是宽幅布，与祁县同等价钱的棉锻那质量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暗绿色方胜纹棉锻宽幅布买了五米，准备给刘氏做一条裙子，给安海做一件长衫。 赭石联珠纹锦要了三米给刘氏做个袄子。 安小熙给自己选了松花绿的上儒加紫色半臂与藏青色暗纹的裙子，都让店里的伙计量好了需要的料子扯的正正好。 给二郎跟四郎的则选择了一样的玉石蓝缠枝八仙花纹织锦做两件披风，又选了橄榄灰色八宝纹的棉锻给两人做一身新衣。 几样料子下来就去了二两多的银子，安小熙又选了两块衣料给刘正鹏以及孙氏当做年礼的一部分，给几位舅妈的则每人买了一块上好的轻容纱绣花帕子。 买好了布就到了午时了，父女俩在街边一人要了一碗米粥，就着从家里拿的干粮吃了午饭就匆匆赶到卖果苗的市场。 一进市场，安小熙看的眼都花了，要不是时间不够，她都想跟每个摊子的老板聊上一聊。 她甚至还看见一些果苗的嫁接痕迹，这些果苗也卖的极贵，五百文一株。 安小熙在挑拣一番后，咬了咬牙以每株四百八十文的价钱买了四株果苗，其中苹果，梨树，桃树，梅树各一。四株就花了将近二两银子，可是把她心疼死了，安海更是在一边看的肝儿疼，安小熙付钱的时候他索性眼不见为净的转过身去了。 第七十五章 熊孩子 拿了果苗，两人身上除了回去的路费也就剩下了一两银子多几个铜板，安小熙惦记着要给四郎买泥人，给二郎买颜料，就跟着安海去寻书店去。 当竹逸斋三个大字进入安小熙视线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眼前的竹逸斋是祁县那个竹逸斋的两倍之多。 祁县的竹逸斋虽然地段不错，可是地方并不大，经营的种类也不多，可是眼前的竹逸斋，站在门口就能瞧见里面摆着的各色纸张与笔墨等物，再往里瞧，三三两两的书生抱着新买的书从楼上步下，很显然，这个三层楼的店铺，一楼是卖笔墨纸砚的，二楼三楼许是卖书的。 “嗳！怎么是你啊！” 一人猛地拍了安小熙左边肩膀一下，她下意识的往右边看去，却是一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子惊讶的看着她。 如果说去年一年是调养身子，今年这一年就是养膘长肉了，上半年还看不出安小熙有多大变化，等到过了六月，安小熙的个头跟下了肥料一样蹭蹭蹭的往上蹿，消瘦的身子骨也变得肉嘟嘟起来，如今正是贴秋膘的日子，刘氏更是顿顿肉的给安小熙进补，这一段时间下来，是补得安小熙是乌发如墨，肤白如雪，腮红若桃，唇红若脂，格外的漂亮。 小男孩着实被变化惊人的安小熙给惊艳的愣住了，若不是旁边的安海没变，他还不敢认。待回过神来，他看着安小熙的右肩头，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安小熙暗暗翻个白眼，这事儿她以前一天至少玩八遍！早就成条件反射了。 见安小熙不说话，小男孩又抬头看了看竹逸斋的匾额，笑道：“你是来买书的吗？” 安小熙原本只是觉得眼前的小男孩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现在他这么一说，安小熙的脸腾地就红了，她一言不发拉着安海就走。 “嗳！你怎么走了？”小男孩连忙追了上去，嬉皮笑脸的瞅着安小熙问道：“你们还没买东西呢吗？你要买什么跟我说。” “跟你说你还能送给我不成！”安小熙心里没好气，熊孩子！能给女孩子送那种书吗！要是让刘氏看见，她少说要挨一顿竹笋炒肉丝！ “送就送，怕什么。”小男孩的脚步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又追上安小熙问道：“不过你到底要什么？你说了我才能给你呀。” 安小熙猛地停住脚步，瞅着小男孩身上那被称作“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缂丝云纹袍子，勾起了嘴角，道：“我要山东的樱桃树，淮南的荔枝树，西边鞑靼人的葡萄树，哈密瓜苗，海南的香蕉树。还有……还有西方洋人储藏葡萄酒的橡木桶一百个，你能送吗？” 安小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要的东西就不是平常物件，安海听着就腿软，再看眼前小男孩华贵的衣裳跟不俗的气质，他连忙捂住安小熙的嘴，对小男孩笑道：“你别听她的，她瞎说的，我们这就回了。” 安海说完，不由分说的抱起安小熙往码头跑去。 小男孩看着安海背着的背篓里露出的果苗枝条，想起去年在芦山见到安小熙时的情境，对身后的小厮道：“你可记得了？” “小的记着呢。”小厮暗暗抹了一把汗，道。 “去找来。”小男孩转身往竹逸斋走，进了竹逸斋，看着满堂的笔墨纸砚他不由停住了脚若有所思道：“她的哥哥跟弟弟也该念书了吧。” 迎上来的竹逸斋掌柜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只得看向他身后的小厮，小厮正愁眉苦脸的想那些东西去哪儿弄去，接到掌柜的目光，他想了想，对小男孩道：“少爷，乡下人家念的起书的着实不多。” “哦。”小男孩不知怎的就想起去年竹逸斋里那捧着书细读的小女孩的身影，明明那么瘦弱，长得又不漂亮又没特点，怎么就让他那么惦记？ 小男孩抬脚继续往里走，上了楼，却又转身对掌柜吩咐道：“把那次等的纸拿一刀，砚台挑差不多的拿三方，各种型号的笔各拿三支，中等墨一匣子，书……书……” 小男孩说着蹬蹬蹬的上了楼。 当安小熙回家后看见堆在卧房那厚厚一大摞的纸跟满桌子的砚台，笔跟各色颜料的时候，她完全傻掉了。 一向嫌弃前院儿臭气熏天不愿意过来的田氏今天竟然就坐在炕沿上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她的手里拽着一方刚刚安湖说值十两银子的砚台舍不得撒手。 见安小熙回来，田氏连忙丢了砚台去拉她的手，一双眼睛看着安小熙简直要把她身上灼出一堆钱眼儿来：“小熙呀，跟二伯母说说，你们赚了多少钱？教教二伯母呗。” 嗯？安小熙还没从这一堆东西上回过神来就被田氏的话弄蒙了，刘氏咳了一声，把她从田氏手里解救出来，抱了她上炕又对着后面进屋的安海埋怨道：“早知道就不给你们那么多钱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把人家的店都搬回来了不成？买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钱？” “啊？啊。”安海挠着头看了安小熙一眼，连忙拎着刚刚卸下来的背篓想法子遁了：“我去把这果苗给小熙栽了去。” 安小熙却是瞅着那装墨的匣子上那三个漂亮的行书“竹逸斋”三个字呆住了，那个熊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她倒是故意刁难人说了些不好找或者根本弄不到的东西搪塞那小男孩，可是他怎么就送来了这么多的笔墨纸砚？送就送吧，你少送点儿啊！起码不打眼儿啊！ 这么厚的纸，怕是有一刀吧？ 就是给四郎跟二郎练字，画画，也能用上一年呢！ 她还没回过神来，田氏就拽着安小熙的手念叨开了：“你看看你，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二郎跟四郎也用不完不是？不如分给你大哥三哥一些，他们最近念书多，废纸，我也不多要给我一半纸，两方砚台，十块墨，二十根笔就好。” 还不多要！ 安小熙的疑虑刹那间被田氏赶的干干净净，砚台一共就三方，她一下子要走两方！墨一下子十二块，她还要的不少！ 安小熙使劲儿抽回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田氏，道：“我们赚的再多也没二伯能干不是？守着那么大的铺子，二伯又是唯一的账房，这么多年下来，怕是赚了不少银钱吧？” 安小熙给了她一个人人都懂的眼神，田氏手一抖，强自镇定道：“你说的哪里话？你二伯可是个正经人，可不干那种坑害东家的事儿。”“咦？二伯坑害东家吗？”安小熙一挑眉头，很是不明白的瞅着田氏笑道：“二伯母，我不过说二伯月钱赚的多，您这是……” 第七十六章 清高 许是心里有鬼，田氏看着安小熙的笑分外刺眼，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跳下炕就跑了出去。 安小熙跟着过去冲着田氏的背影笑道：“二伯母慢走，小心脚下。” 眼瞅着田氏在自己说完后脚底下一个踉跄，安小熙冷笑一声关上了门返身回屋，瞅着这一屋子的东西她又觉得头疼了。 “小熙，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没了外人，刘氏也没了顾忌，连忙拉了安小熙到炕头指着满炕的东西问。 安小熙也没想着要瞒刘氏，更何况安海当时在呢，瞒也瞒不住，就照实说了，末了她道：“娘，今儿个天晚了，明儿个我让爹将这些东西拉去祁县，祁县也有竹逸斋的分号，我们把东西还回去，这东西可不能要。” 这些可跟上次那几本书不一样，眼前这些东西加起来别说买下他们这个家了，就是他们一家五口都给买了都绰绰有余，安小熙可不想收这些东西。 “好好好，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安小熙的打算正和刘氏的心意，她立刻点了点头。 四郎紧紧抱着一个书匣子，闻言依依不舍的放到桌上，道：“姐，真的要还回去啊？” 安小熙刚才没注意到还有书，这会儿看见了，拉过来一瞧，里面都是开蒙读本，都不是新书，上面还有着注解与一些心得体会，再看放在二郎面前的书，更是高深一些，上面也都密密麻麻记着前任主人的读书心得。 安小熙舔了舔唇，有些不明白那个熊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二郎这时又递出一方匣子，那匣子约两尺长一尺多宽半尺深的样子，安小熙一打开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里面满满都是画，姿态各异的美人儿，各种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山水风景，水墨写意，工笔绘画，应有尽有。 更为让安小熙震惊的是，这些画作一看就不是凡品，最起码也是大家之作，就算是废掉的练习稿，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 安小熙猛地将匣子合上，吞了口口水看向了二郎：“二哥……” 二郎别过头去，眼睛却又忍不住往匣子那里瞄过去。 安小熙却是极为清楚这些东西是不能留的。书可以留，因为可以抄录下来，回头还回去。这些画作可不一样！ 安小熙生怕二郎后悔，连忙把匣子盖好了锁进了自己的橱里，又把满桌子的笔墨纸砚都收拾了起来，将自己买的布都一一摆了出来。 拿到泥人的四郎很快忘记了那些被他惦记着的笔墨纸砚，欢快的跑出去找豆哥儿献宝去了。 刘氏看着那么好的料子翻了又翻，啧啧赞叹又心疼道：“买你们的布就是了，怎么还给我买了？还用这么好的布，我看呐，这两块都给你爹做了就是了。” 给刘氏的两块衣料也是可以做成男式的衣裳的，安小熙可不那么打算，她偎在刘氏身上蹭啊蹭地道：“娘，这银子赚来不就是花的吗？不花赚银子做什么？它还会生小的不成？您呐，就赶紧把这些给我们做成衣裳穿吧。” “口没遮拦。”刘氏嗔了她一眼，手抚摸着料子很是欣慰的笑眯了眼。 翌日。 安小熙就大张旗鼓的把所有东西都装进安海借来的车里，田氏听到信儿匆匆忙忙的出来，眼看着刘氏抱着那装砚台的匣子出来，忙上前去抢：“哎呦喂，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想要给我呀，都给我给我。” 田氏张牙舞爪的冲着刘氏扑过去，刘氏连连往后躲闪，安小熙见状赶紧上前去挡在两人中间大声道：“二伯母！风度！主意风度！形象啊！秀才娘亲的形象啊！！二伯母！” 许是安小熙的话里的“秀才娘亲”提醒了田氏，她忽的站住了脚步，装模作样的检视了自己的衣着，眼睛又忍不住往刘氏手里的东西瞟过去。 安小熙对刘氏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东西送到车上去，见田氏要跟过去，忙错了一步挡在她面前，笑道：“二伯母，翻年大哥就十二了吧？” “对呀。”田氏伸长了脖子往车里看，那可是上好的砚台啊！十两银子呢！ 安小熙抿唇一笑，佯作惊讶道：“那可不是要考童生试了？考了童生试，再过一年就可以考秀才了吧？” “正是。”田氏点头，百忙之中抽出空闲看了安小熙一眼，得意万分的道：“学里的先生可是说了，你大哥考童生可是易如反掌。” 安小熙掩口而笑，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哎呀”了一声，瞅着田氏道：“前儿个我去姥姥家里，我十一岁的表哥都在相看姑娘准备定亲了。二伯母，我大哥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啊？那最少也得举人老爷家的吧？那样的人家教养肯定不一般，眼皮子也没那么浅，只盯着别人口里的那点儿东西。当了秀才，举人，那可是清高着呢，谈银钱可是有辱斯文。” 田氏前面听着还很是得意，又矜持的点头小声的插嘴：“我家大郎不会那么早定亲的。要好好挑。” 可到了后来，她就发觉其中的不对来了，最后一句更是明晃晃的暗讽她眼皮子浅，不配那样的大户人家。 田氏倏然瞪了眼，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安小熙惊恐的掩口往后退了两步，长长的羽睫眨了两下掩下眼底一丝嘲讽：“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举人老爷可不是清高吗？难道不是啊？举人老爷也爱黄白之物？也那般庸俗不成？” 一句话把田氏堵的心口疼，她指着安小熙半个字都不敢往外说。 她能说什么？说举人老爷也有万贯家财，所以才不会将那些黄白之物挂在嘴边？才不会在意那些东西？ 田氏相信，只要她敢说出口，安小熙这丫头就能舌灿莲花的说她污蔑举人老爷喜爱黄白之物，所以才会收集了那么多堆在家里。安小熙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嘲讽瞅着田氏，今儿个这样敲打一番希望她长点儿记性，免得隔三差五的给自己添堵，自己可是忙得很，可没功夫应付她！ 第七十七章 有辱斯文1 去祁县的路上，安小熙跟安海统一了口径，若是村子里有人问起，就说这些东西他们是在姜州凑巧遇到一家铺子关门，低价买来的，希望拉到祁县可以卖个好价钱，多少赚些银钱。 安小熙压根儿没想过这些东西能不能退回去，她打的主意就是那边不收她也要将东西硬留下，并且今后不再去竹逸斋买东西了。 有钱人家的少爷她招惹不起，有钱人家的熊孩子她更招惹不起。 古代不比现代，都不用那熊孩子多做什么，今日之事要是日后等她说亲的时候被有心人给翻出来就能毁了她的名声！ 想到这里安小熙恨恨的磨了磨牙，她为这个家为自己的打算都排到三十几岁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哪儿有那个功夫跟一个熊孩子打交道。 五年内她要把果树的事情搞定了，至少买下芦山在芦花乡附近的一座小山头做果林，然后看情况在**河边开一家酒楼，她已经观察了好一段时日了，再调查一些东西就可以确定这个酒楼到底要不要开了。 就是不开酒楼，她做果酒，卖酒也可以，钱多了，可以在祁县或者姜州盘下一座酒楼来。 这样算下来未来十年她都没时间想别的事情，至于嫁人，她也没想着要嫁多好的人家，普普通通的人家，互相看顺眼也就是了，爱情？ 现代谈不起，到了眼下，更是没谈的条件。 她嫁人了，家里的一摊子就要交给未来大嫂，大嫂要找个什么样的也要她来操心，起码不能找那眼皮子浅的！ 安小熙打算的很长远，甚至未来夫婿的标准都定了下来，今后成亲又要怎么经营自己的小家，怎么顾着对方的大家，不过她最愿意的是找一个父母双亡有上进心的，她着实是被自家这些极品亲戚给吓怕了，忒麻烦了。 到了祁县竹逸斋，祝掌柜的正在店里盘货，见安小熙抱着几个匣子下车就迎了出来：“安小姐早。您这是？” 安小熙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可否让车进后院？我们单独谈谈？” 祝掌柜略一犹豫，想起昨日里到只在自己店里略坐了一坐就匆匆而回的老友，转身对伙计叮嘱了一声，然后对着安小熙笑道：“这边请。” 那边伙计引了安海赶车去后院，安小熙便跟了祝掌柜进了内室。 安小熙也不废话，进了屋子就把手里的匣子放在了靠墙角的桌上，打开道：“我不知昨日那位小公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送了你们店里的东西给我，不过这些东西我们消受不起，还请你代为还给那位公子。对了，那几本书我承他的情，暂且留下，待眷抄完毕定然原样奉还。” 安小熙说完就掀了帘子往后院走，压根儿不给祝掌柜说话的机会，她帮着安海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最后那一刀纸她招呼了不明所以的伙计帮着安海搬下来后就跳上了马车。 安海坐在车辕上挥鞭子就走，那边愣神的祝掌柜终于反应了过来急急上前扒着窗户道：“安小姐，您这样做，我们着实为难。”安小熙掀开窗帘撇了他扒着窗户的手一眼，勾唇淡笑道：“祝掌柜，有辱斯文。” 第七十八章 有辱斯文2 对付文人，这么一句话足以。 在安小熙那清冷的目光中，祝掌柜涨红了脸讪讪的松了手，安小熙抿了抿唇，放下帘子敲了敲车壁，得到信息的安海一挥鞭子，马车便驰出了竹逸斋的后院。 祝掌柜后知后觉的看着自己的手，懊恼的看着院子里堆放的笔墨等物不知如何跟自家少爷交代。 安海送了安小熙回家就马不停蹄的去小奶奶家里还了骡车，随后就领着四郎再去祁县准备开始卖小食了。 安小熙看着安海急匆匆的离开，暗自盘算家里是不是该买辆牛车了，不仅今后耕田更快一些，去祁县也方便，不用总去小爷爷家里借车了。 念头一起就打不住了，安小熙进屋找了正在裁衣服的刘氏说了自己的想法。 刘氏放下了剪刀盘算了片刻，道：“这个主意是好，可是我们要把牛养在哪儿呢？” 一句话问倒了安小熙，安树林手里有钱，不至于买不起牛，可是安家却没有养牛，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安湖觉得这么好的宅子养一头牛在不像话？ 就连隔壁的老宅，安湖也嫌弃养了牛会有味道而坚决反对家里养牲畜，是以安家不光牛，便是农户人家养的鸡鸭猪都没有半只。 隔壁豆哥儿家里倒是养的齐全，安湖都看不过眼，找了里正想方设法的让人家把原本挨着安家这边的猪圈，牛圈，鸡舍等都挪到了另外一边，为此，豆哥儿家里好一番折腾，硬是拆了一处厢房又在原本的猪圈鸡舍等的原址上建了房子，他们家这才算将人跟牲畜都安置好了。 更何况他们若是养了牛，还不得让那些人看的眼红，再想方设法的来掏空他们？ 安小熙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时候能够搬出去呢？唉……” 刘氏笑了笑，其实她觉得现下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对于到底是不是搬出去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她将裁好的布叠好放到一旁，拿出了那块玉石蓝缠枝八仙花纹织锦的料子，道：“你买的时候这布就没有裁开，我看着这挺大挺好的一块布，给二郎四郎做披风倒是有些可惜了，小孩子长得快。我寻思着是不是给你李叔做一件袍子或者披风？” 安小熙看着料子的大小摇了摇头，道：“做披风倒是不大够，斗篷还差不多。” 李凌身材算不得魁梧，却也颇为健硕，两个孩子的衣料给他做衣裳着实不大够。 安小熙想了想，道：“如今我们手里也有余钱，不如就用这块料在做件大毛的斗篷？咱们想法子收一些鸭绒来跟着棉花一起填进去，最后用灰鼠皮滚边如何？” “鸭绒？”刘氏有些疑惑道：“这东西保暖？” 安小熙笑着点头道：“您就放心吧，这东西保管管用。”李凌成亲的日子在腊月里，现在就准备起给他的贺礼也不算晚。其实安小熙觉得用狐皮或者裘皮做披风的里子最好，不过他们家没那么多的钱，也只能想别的法子做的尽量好看又实惠了。 第七十九章 伏小做低 见安小熙笃定，刘氏便放下心来点了头，道：“那成，咱们先给二郎四郎做衣裳？再过几日就要进学了，没件好衣裳可不成。” “嗳！”安小熙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身去摸柜子，取出昨日里熊孩子送的书出来准备抄书。 刘氏见状，抽了她手里的书，嗔道：“还不快跟我一起做！你的针线也该练起来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里衣呢。” 安小熙哀求的看着刘氏，针线她是真的学不会啊！简单的缝补一下倒是不难，可是做衣服就难太多了！这又不是现代，缝纫机一车，齐活，让她缝的针脚细密匀实又是一条直线的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娘……”安小熙挽住刘氏的胳膊想方设法的撒娇：“您就放过我吧。您看看这书，这书可是别人的呢，我们要赶紧抄完了还回去不是？娘……” 刘氏被安小熙晃的头晕，却还是很坚持的将书锁进柜子里并没收了她的钥匙，又扔给她一块鸭蛋青的布，道：“线我划好了，你把它裁好了给自己做一件肚兜，什么时候你做的肚兜像样了，我再让你碰那些书。什么时候你可以做里衣了，我就让你动你那些树。” 刘氏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安小熙的软肋，不看书还成，不动那些树？安小熙沮丧的松开了手，认命的抓过那块布开始裁。 裁好了布，安小熙拿着针开始一针一线的细细缝制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庆幸刘氏没让她学绣花，不然真是打死都学不会啊！ 安小熙不想学绣花，可是有人却想方设法的要去学。 安氏头疼无比的看着已经饿了好几日的安小红，叹道：“若是以往，娘还能为你想想法子，可是如今我们寄人篱下的，怎么去给你找绣娘教你绣花？” 安小红为了学绣花已经磨了安氏好几个月了，安氏就是不点头答应，安家人没一个会绣花的，安家族里绣花绣的好的妇人是一个也没有，最多也就是绣几个常用的花样或者给孩子绣阁虎头鞋虎头帽之类的。 花银子找人教？安氏如今手里没有分文钱财，就是想找人也没办法找。 安小红最后就闹起了绝食，想要把这件事闹大，一旦闹大了，林氏知道了定然会想法子的。谁知道安氏就这么捂着，生生让安小红饿了数日。 安小红如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渴望的看着安氏。 安小绿看着姐姐如今这样心中不忍，试探着对安氏道：“娘，不如让姐姐跟李大哥的未婚妻学学？” 安小红闻言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拒绝，安氏却是眼睛一亮，点头道：“好主意，现在她应该是在家里绣嫁妆，你过去跟她学。” “凭什么让我去她面前伏小做低？”安小红极为不情愿：“她就要嫁给李大哥了，难不成让我过去看他们勾勾搭搭？” “去，什么勾勾搭搭的？”安氏瞪了安小红一眼，暗思是不是该让两个女儿念点儿书，别的不说，起码行事规矩上不要差了，她沉吟半晌起身道：“我去跟你们奶奶说。” 自打丈夫下葬，安氏仿佛真的就成了是安家招赘在家的女儿，安小红跟安小绿改口叫安树林林氏两人爷奶，叫安江等人为舅舅，舅母。 这日被刘氏拘着的终于可以丢下那件被拆缝了无数次的肚兜，捏着磨得有些红肿的手指送二郎四郎上学去。 学里上学时间是辰正，比县里学堂的辰时开课要晚上半个时辰。 二郎四郎第一次上学，是大事儿，安海跟刘氏特意一大早的起来收拾两个孩子，安小熙下厨炒了四个菜，刘氏又特地给二郎四郎煮了荷包蛋，安小熙托两人的福也分到了一个荷包蛋。 一家人吃了丰盛的早餐就准备出门，刚把门锁上就看见一身齐整的安小红安小绿两个出来了。 安小熙撇了两人一眼也没多想，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每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出门，反正不关她的事儿，她也没过问过。 安小红见到安海刘氏几人，跟没看见似的一径拉着安小绿往外走，倒是后者站住了脚步又拉住了有些不情愿的安小红。笑意盈盈的对着安海刘氏屈膝见礼：“三叔三婶早。二哥早，四弟早，四妹早。” 四四，四你妹啊四！ 安小熙抿着唇，安氏一回来，定下当年是招赘之后她的排行从老二变成了老四，怎么听都不好听。 当初大姑硬要过继四郎，安海对她没多少好感，不过他却是有些可怜这对失去了父亲的外甥女或者是侄女的。 见没人理会安小绿，安海忙伸手要去扶，却又想起不妥，只好虚抬了一下，略显狼狈地道：“那个，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你们这是去哪儿？” 安小红撇了安小熙一眼，忽然收了一脸的不耐，笑吟吟道：“我奶让我们去念书，让我们长些见识。奶说，女孩子不念书是不行的，日后也说不到好人家。” 安小熙只是转念一想就知道这两人能去念书少不了田氏的撺掇，大郎的书念得真心不错，日后娶个举人老爷家的小姐不是什么难事儿，田氏要是存了拉拢人的心思，日后安小红安小绿两人的婚事她还能不插手？既然插手，这两个人拿不出手可不行。 想到这一点，安小熙皱起了眉头，田氏今后不会把注意打到自己身上吧？她撇了撇嘴，若是敢打到自己身上，自己可要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氏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林氏不让二郎四郎念书，怕花钱，换到这两个新孙女身上就不怕花钱了？ 安小熙见她脸色不大好，连忙拉了她一把，道：“娘，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第一次上学迟到了就不好了。”她又看向安小红安小绿两人，毫不掩饰眼底的怜悯，笑道：“那我们先走了。”她脸上那**裸的不屑怜悯让安小红怒火疼疼，脚步一迈就要上前教训她，安小绿见机的快，一把拉住了她，一个锋利的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第八十章 碰瓷 安小红心头再不甘愿，也只能在安小绿的眼神下收回了脚步，却又不甘愿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拉着安小绿疾步往外冲去。 此时安小熙被刘氏拉着已经走到了过道，往前不远就是高高的门槛，这门槛常年都是放下的，也只有过车的时候才会抬起。 这是高门大户才有的东西，村里人家谁弄这个？ 安小红撇了一眼那高高的门槛，狞笑一下就冲着安小熙撞了过去。 安小熙察觉有些不对，一扭头就看见了面容狰狞的安小红，她心头一惊，忙往旁边避让，安小红冲劲太急，没料到安小熙会避开，着急之中刹不住脚她胳膊擦了安小熙的肩头一下，猛地往前扑去。 安小绿被安小红带的也是停不住脚，安小红倒下去的时候她被她的后脚跟拌了一下也跟着往前扑去。 安小熙被刘氏拉了一下倒是没怎么样，不过看着快要扑倒在门槛上的安小红以及一起倒下去的安小绿，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了刘氏，嘴里“哎呦”一声也往安小红身上扑了过去，正正好在安小红倒地的那一刹那倒在了她的身上。 “呀！”安小绿惊叫一声，伸手去抓一旁的刘氏，可怎么抓都是空气的她也扑在了安小熙的身上压得安小红伤上加伤。 “啊！”安小红凄惨的叫声瞬间响彻在芦花乡的上空。 一切事情的发生从文字上看来极为缓慢，实际上，从安小红撞安小熙，安小熙避让，安小红跌倒，安小熙佯装跌倒在安小红身上到安小绿压倒两人，不过只是眨眼儿的功夫，离她们最近的刘氏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安小红就惨叫了起来。 安小红撇了一眼那高高的门槛，狞笑一下就冲着安小熙撞了过去。 安小熙察觉有些不对，一扭头就看见了面容狰狞的安小红，她心头一惊，忙往旁边避让，安小红冲劲太急，没料到安小熙会避开，着急之中刹不住脚她胳膊擦了安小熙的肩头一下，猛地往前扑去。 安小绿被安小红带的也是停不住脚，安小红倒下去的时候她被她的后脚跟拌了一下也跟着往前扑去。 安小熙被刘氏拉了一下倒是没怎么样，不过看着快要扑倒在门槛上的安小红以及一起倒下去的安小绿，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了刘氏，嘴里“哎呦“一声也往安小红身上扑了过去，正正好在安小红倒地的那一刹那倒在了她的身上。 “呀！“安小绿惊叫一声，伸手去抓一旁的刘氏，可怎么抓都是空气的她也扑在了安小熙的身上压得安小红伤上加伤。 “啊！“安小红凄惨的叫声瞬间响彻在芦花乡的上空。 一切事情的发生从文字上看来极为缓慢，实际上，从安小红撞安小熙，安小熙避让，安小红跌倒，安小熙佯装跌倒在安小红身上到安小绿压倒两人，不过只是眨眼儿的功夫，离她们最近的刘氏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安小红就惨叫了起来。 在内院给孩子们做衣服的安氏听到这声惨叫，立刻扔了手里的针线冲了出来，正跟从上房出来的安树林撞了个满怀。 安树林脚步踉跄往后退去却不妨被身后的台阶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去，只听清脆的“咔嚓”声，“啊！”他痛呼出声。 林氏傻站在门口，几息之后才尖声叫了起来：“快来人啊！出人命了啊！” 前面刘氏刚把安小熙三人扶起来，还没站稳呢，后面就传出了林氏的惊叫声，顾不上捂着鼻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安小红，安海跟刘氏两人一人抱起安小熙，一人抱起四郎，拉着二郎急急忙忙往内院赶去，刘氏一边跑着一边拉起安小熙的手看着上面被擦伤的伤口心疼不已：“那两个孩子……” 安江也抱着孙女从游廊往内院跑去。 安小熙看着倒在台阶上五官都皱到一起的安树林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背脊，这得多疼啊。 她被刘氏放到地上后就拉住了四郎的手，跟着二郎一起退到了角落里，看着安海要去扶安树林，她想起了什么叫道：“别扶！” 已经伸出手去的安海跟刘氏两个愣住了，林氏冲着安小熙怒目而视：“你就那么想你爷爷死吗！” 安小熙顾不得跟林氏吵，只看着安海一字一顿道：“爷爷年纪大了，这又是磕在台阶上，说不得碰到了什么地方，我们现在贸贸然的去扶，万一一个力道不对，那麻烦可就大了，还是赶紧去叫大夫过来给爷爷看看，没问题了再扶进去。” 安海点点头，连忙转身就跑。 安江把孩子塞进刘氏手里一屁股坐在了安树林身边，安小熙不让动，他也不敢去动安树林，只扶着他的肩膀让他不那么难受。 安树林此刻疼的只剩下抽气声了，他很想赶紧起来，偏生安海跟刘氏都那么听安小熙的话，安江也是个孬种，一个小孩子说不让扶他就不扶了，那臭丫头一定是在为刘氏报仇！ 疼的晕头转向的安树林恶狠狠的剜了刘氏与安小熙一眼。 安小熙对安树林如何看她却不在意，她瞟了一眼院子，出了在前院的安小红姐妹俩，田氏竟然也不在，她微微垂眸，而后抬头对着林氏笑道：“奶，我二伯母出去了吗？” “田氏！你给我出来！你公公摔伤了！赶紧去叫老二，叫大郎三郎回来！”林氏终于想起了自己那个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二儿媳妇，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唉！”东厢房的田氏答应了一声，却是过了一刻钟她才衣着整齐的露了面，看到安树林在台阶上歪着，就惊叫了一声扑了过去哀哀道：“哎呦我的爹啊！您这是怎么了？大哥，你还不赶紧把爹扶起来，这地上多凉啊！” 安江结结巴巴的道：“小熙，小熙不让扶。”“她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田氏说着就上前去拉安树林，为了表示自己的小心还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安树林本有些缓了过来不是那么疼了，被田氏这么一拽，那么清晰的“喀嚓”一声又响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猪一样的队友 “啊！”安树林着实没忍住又是一声惨叫。 “啊！二伯母！你做什么！不想让爷爷活了吗！”安小熙跟着叫了起来，咋咋呼呼的道：“书上说了！人摔倒了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扶起来啊！弄不好是要人命的啊！要不了人命也会瘫在床上一辈子的啊！二伯母啊！您这么做到底存的什么心啊！我的二伯母啊！爷爷可是被你害惨了啊！” 安小熙短短几句话就把帽子扣在了田氏的头上，毕竟刚才安海过去扶安树林了，虽然没挨着，可是谁知道这偏心眼儿的老两口为了不花自己口袋里的钱看病而碰瓷了安海呢？ 一切防患于未然！ 田氏一听就炸毛了，手一松，刚刚起来一点儿的安树林就又摔倒了回去，这次安江见机的快，把自己垫在了安树林身下，倒也没把人给摔着。 田氏跳起来指着安小熙的鼻子怒道：“你个丫头片子！你说！是不是你把你爷爷推倒的啊！你想你爷爷死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吧啊？你还记恨着你爷奶当年差点儿要了你的命，差点儿要了你娘的命的事儿呢吧？啊！你快承认了吧！就是你撞的你爷爷！” 林氏刚才在门口看的清清楚楚，着实是安氏撞到的安树林，可是走了多年的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不想让闺女背上弑父的罪名，哪怕不小心推倒了父亲，那也是大不孝！ 林氏立刻就顺着田氏的话头道：“我看见了！就是你推得！你还想抵赖！不是你推得老三怎么那么殷勤的就去请大夫了！以前上房有点儿事儿叫你们做做，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今天就这么积极的跑过来！原来是心里有鬼！” 想到是一回事儿，真的到了头上又是一回事儿，安小熙瞠大了双目，她本以为自己小人之心了，太小心谨慎了，却原来真的有这样的父母有这样的爷奶！ 安氏撞到了安树林，本就心惶惶然，现在听田氏跟林氏都这么说了她胆气也壮了，指着安小熙怒道：“你跑那么快，我拉都没拉住你！你这孩子存的什么心啊！竟然敢谋害自己的爷爷！” 安海带着大夫疾步往回赶，在外头纳凉的二爷爷小爷爷两人见安海带了大夫多问了两句得知安树林摔倒了也跟着安海往家里赶。 四人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安氏的指责，二爷爷刚想说什么，在过道里捂着鼻子哭的安小红就扑了过来：“二爷爷！安小熙欺负我！她把我撞倒了！我鼻子会不会塌了啊？” 小爷爷扭头看了安海一眼，又看了看地面，青砖铺就的过道靠近门槛的地方有些许血迹，在门槛上的血迹更多一些。 安小绿一把拉住了安小红，道：“二姐！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撞倒的！四妹在内院呢！” “什么在内院啊！就刚才我们一起出去！她撞倒的我！娘呢？我要娘！”自家妹子不帮自己，安小红满心的委屈，捂着鼻子可劲儿的哭，“娘！安小熙欺负我！您怎么还不来啊！爷爷！奶奶！” 小爷爷脸一沉，扭头问满头雾水的安海：“到底怎么回事儿！” 安海把安氏的话听了个正着，这会儿安小绿又怎么说，他有些不明白内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小爷爷问，就说道：“今儿个是二郎四郎上学堂的日子，我跟她娘还有小熙送他们去学堂。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二侄女就摔了一跤，小熙许是离得近被绊倒在了二侄女的身上，三侄女也摔倒在了小熙的身上。” 小爷爷闻言眸光如刀的看了安小绿一眼，后者忙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的规矩站好。 此时内院林氏与安氏田氏三人指责安小熙的声音此起彼伏，二爷爷看着哭哭啼啼的安小红摇头叹气：“你们爷爷摔倒了，不能动了，还不赶紧进去看看。” “啊？”安小红一愣，随即看着安海身后背着药箱的大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那也得先看我鼻子啊！” “胡闹！”小爷爷厉喝一声，瞪了安小红一眼，道：“都给我进去！” “哦。”安小红被呵斥的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多说话，仰着头捂着鼻子跟着安小绿一溜烟儿的往内院跑去。 安小熙右手摩挲着被擦伤的左手手心，冷笑着看着骂道抑扬顿挫的林氏三人。 刘氏气不过要上前与她们理论，被安小熙一个眼神制止了。 安小熙就这么看着几人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喝骂，待看见安海带着大夫进来，方才含笑开口：“爹您回来了？快让大夫看看我爷爷，刚才二伯母担心爷爷，想要扶爷爷回去，却让爷爷又扭了一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大夫不等安海吩咐已经快步走过去仔细探查安树林的伤势。 “哟，现在知道关心了？刚才你撞人的时候怎么不说？啊！”安氏跳着脚指着安小熙吼着，仿佛如此就能掩盖了自己撞人的事实。 小爷爷不耐的看着安氏道：“你看看你一个寡妇家家的，成什么体统！” 小爷爷素来脾气温和好说话，可是生气气来却是谁都不敢招惹的，安氏立刻就蔫了，在小爷爷犀利的眸光下躲到了林氏身后。 安小熙转目看向偷偷往安氏背后走去的安小绿，看见她在安氏耳边耳语了几句，安氏的脸色就变了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安小熙冷冷一笑，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有安小红在，她还真不怕安氏等人的栽赃。 她见大夫查验了半晌还没个结果，再看看天色，走到二爷爷小爷爷身边见礼后，低声道：“二爷爷，小爷爷，今儿个是二郎四郎第一天去学堂。可是爷爷摔倒了，他们去也不合适，可是不打声招呼也不尊重先生。不如让四郎去学堂一趟？” 二爷爷看了眼面容严肃的大夫，点了点头，又道：“去吧，找人去把老二大郎三郎叫回来。” 小爷爷接着道：“四郎回来就去我家，让我家大郎套车跑一趟吧。” 二爷爷闻言点了点头。“嗳。”安小熙应了，回去低声吩咐了四郎去学堂告假，再去小爷爷家里让小叔跑一趟县里。 第八十二章 不孝 四郎什么也没说的应下，眼底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安小熙摸了摸他的头，笑着低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四郎闷闷的应了一声，接过二郎的书包问刘氏拿了钥匙，将书包放回屋去这才去学堂告假。 那边大夫的查验结果也出来了，安小熙看着林氏的脸在大夫的话语中越来越白，肥硕的身子在大夫声音落地后就秃噜到了地上。 安海焦急的追问：“可是好不了了？” 大夫叹气，道：“年纪大了，身子骨脆。这一摔摔了两次，前一次还好，听你们说的没动弹，大概歇息几日就好。可是这第二次磕的稍微往下了那么一点儿，就在尾椎骨哪儿，唉……我先开了方子吃着，把命保住了再说。” “好好好。”安海一边点头一边把大夫往堂屋里头引，进去后没发现笔墨，连忙叫安小熙：“小熙！拿笔墨来！” “嗳！”这等大事上头，安小熙也不愿意计较，扭身回前院拿了自己的笔墨过来，等大夫开了方子她探头瞧了一眼，里面人参一味，血竭一味就要不老少的银子，她张了张嘴，眼看着安海奉若珍宝的捧着药方子出去。 安小熙想了想，跟着大夫出了上房，一手去拉他的衣摆急急问道：“大夫，那药要多少银子啊？我们家没银子了啊。” 大夫扭身看着安小熙那惶恐焦急的小脸蛋，面露几分不忍，道：“你爷爷的伤需要几味猛药才可，人参，血竭都是贵重东西，别的替代不了。不过你且放心，吃不了几幅的。” 大夫的安慰之语并没有让安小熙的眉头松开来，她追问道：“到底要多少银子呀？我爹身上可是只带了十个铜板。” 乡下人家很少看大夫用药，有个感冒发烧的去地里或者山上弄一把药材回来煮水喝了，发一晚上的汗就好。除非烧的厉害了才去抓药，只是大多也就是几个铜板一副药不算贵。所以安海也不认为这副药会贵到那里去。 大夫摇摇头，道：“人参且不说，血竭一斤就要一百六十两银子，一两就是十银子……” 随着大夫所说，安小熙在心底里快速计算着，时下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等于十钱，她刚才看了血竭一副需要三钱，也就是说一副药里面只血竭就要六两银子！可是大夫开的是三副药！ 安小熙算完后倒抽一口凉气，她们家现在所有现钱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两，这些钱竟然连三副药都吃不起！ “噗通” 听到大夫的话，田氏一屁股做到在了地上，傻住了。 林氏也是愣了一愣，随即揪着田氏就嚎了起来：“你个丧门星！平日里躲着偷懒，怎么叫你你都不动！今儿个倒是勤快！勤快的把你爹给弄瘫了啊！这么多的银子上哪儿去弄去啊！我的个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 林氏污蔑安小熙撞倒安树林的事儿被安小红给误打误撞的揭穿了，林氏就把火气全撒在了田氏的身上。 田氏不满，立刻叫出了是安氏推倒的安树林，她在屋里都看见了，瞬间引来了新的一场骂战。 安小熙看了三人一眼，默默退到了刘氏身边，吵吧，吵吧，这会儿吵就不用拿银子了吗？到时候药抓不回来，还是要拿银子出来。 刘氏还挂心着安小熙手上的伤，见大夫吩咐了王洋去拆门板抬安树林，见缝插针的拉着安小熙上前道：“大夫，我女儿的手也伤了，您给瞧瞧？” 整个家被那三个女人吵得乌烟瘴气的，安小熙不想再添麻烦，摇头道：“我没事儿。” “没事儿也得看看！”刘氏强硬的拉着安小熙的手给大夫瞧。 大夫摸着安小熙的手腕晃了晃，见她不疼，便道：“没什么大事儿，用干净的布裹了，别沾水，过几日自然好了。” 安小红见大夫给安小熙看伤，也连忙凑了过来，道：“我呢，我呢。” 大夫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弯腰在安小红脸上看了看，也没动手，就说道：“没事。” “不会塌了吗？”安小红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鼻子了，万一被撞得塌了可就破了相了。 大夫想了想，严肃着点头道：“回头你睡觉的时候坐着睡，千万别躺着，你看看你这个，都撞出了坑来了，你要是仰头躺着，它往下陷，侧身了往旁边陷，你趴着睡，那不用说，指定塌了。” 大夫说完接了刘氏递过来的诊金不等安小红发问扭身就指挥着安江跟王洋把安树林小心翼翼的抬上门板往屋里送。 坐着睡，看来安小红要吃几天苦头了。 安小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大夫大概看安小红不顺眼，随口说来戏弄她的吧。 小爷爷见林氏三人不顾安树林吵吵半天了，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大喝一声：“吵够了没！” 林氏三人立刻噤了声，安氏偃旗息鼓的退到了林氏身后，田氏心虚的往后退了两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林氏只歇了那么一口气的功夫，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了起来：“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老二一个月才那么点钱，养活着里里外外一大家子，哪儿来的钱买药啊！这是要了人命了啊！” 林氏一边嚎，一边把眼刀子往刘氏身上扔。 刘氏被她看的不自在，抱着孩子挡住了林氏的视线。 安小熙也不说话，就着刘氏的手逗孩子，也是，有二爷爷小爷爷两个人在，哪儿轮得到她说话？ 林氏见刘氏不乖乖的掏银子，嚎的更起劲儿了：“他爷爷啊！我们老两口白活了啊！养活了个白眼狼啊！发了财了不给我们花一个子也就算了，你都快死了，人家都不多看你一眼啊！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早早的死了算了！省的碍人眼啊！老头子啊！你起来看看啊！你养得好儿子啊！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儿媳妇啊！” 这就差指名挂姓的指责安海跟刘氏两个人不孝了，刘氏的脸沉了下来。安小熙的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她走到了小爷爷跟前，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懦懦道：“小爷爷……” 第八十三章 为难 小爷爷低头看着安小熙瘦弱的身板儿，去年因为林氏她差点儿丢了命，刚才又被刘氏污蔑她撞到了安树林，她都没吭一声，现在见林氏骂起了她父母，她就忍不住了。 这是个好孩子。 小爷爷叹了口气，摸了摸安小熙的发顶，抬头看向林氏，道：“大嫂，大哥是怎么伤着的？” 见小爷爷准备插手自家的事儿了，林氏嘴一闭，坚决不吐半个字。笑话，撞倒安树林的是她亲闺女，伤到他的是她二儿媳，二儿媳倒是没什么，可是要治伤，还不得花老二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她才不愿意花老二的银子呢，那都是老二孝敬自己的，给自己老两口买好吃的，给自己大孙子留着娶媳妇用的！买药钱？可不得老三掏么？ 二爷爷素来知道林氏的脾气，见她不说话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他摇头道：“大嫂，你不能这么不公啊！一副药就要六七两银子，老三家的怎么掏的起？更何况人家分家出去了，掏那是人家的情分，不掏那是人家本分。” 安小熙听了二爷爷的话有些明白林氏为什么闹，而不是直接问刘氏要钱了，原来古代分家跟现代分家定义完全不一样。 现代分家是分家产，父母奉养还是兄弟俩乃至姐妹几个轮流来，生老病死所需的费用也是均摊。 而古代，分家的时候，老人分给谁家了，谁家就要负责养老送终，分家出去的子嗣并不用去管老人的一切用度。 林氏是怕刘氏拒绝所以才先闹，想让刘氏主动拿出来，这样她也不用放低身段不用不顾规矩的去要去了。 别人问起来她还会赞刘氏的几句好，多划算不是？ 小爷爷看不过眼去，上前几步走到临时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说话。 林氏被看的浑身别扭，她一伸手，安氏连忙去扶，她在安氏的搀扶下爬了起来，讪笑道：“小叔你有啥话就说。别这么看着人，怪渗人的。” 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妇人都跟着丈夫称呼家里人，林氏刚进门的时候也是叫小爷爷弟弟的，后来林氏得罪了小爷爷，小爷爷硬逼着她按着女四书里的规矩唤他“小叔”。 自打那一次，林氏看到小爷爷就犯怵。 小爷爷看着林氏头上硕大的沉甸甸的牡丹金簪道：“大嫂，分家出去的素来不管奉养老人，您若是记不住，我们去问问里正，去问问乡亲们如何？” 林氏与安树林都好脸面，加上分家对安湖跟大郎前程与名声不好，极为不想这件事儿宣扬出去，现在小爷爷拿这个威胁她，着实是戳到了她的软肋。林氏干笑两声，道：“小叔这话说的，我们一家人……”她还想说什么，却在小爷爷的目光下咽下了后面的话，改儿哭起穷来：“小叔说的是，我也不想管老三要钱，可是你刚才也听见了，一副药就得六七两银子，你大哥又要常常吃药，这么下去谁吃得消啊，我也只是……” 第八十四章 赊账 林氏那般委屈倒是让小爷爷的气消了些许。 安小熙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此时知道是该自己站出来的时候了，她上前一步拉了拉小爷爷的衣袖，仰头道：“小爷爷，我们家还有十两银子，我们都拿出来，只要爷爷能好，我们就高兴了。”她又看向了林氏，道：“奶，你别生气了，就是你不说，我娘也会把钱拿出来的。刚才爹跑出去的时候我见娘把钱匣子的钥匙给了我爹了。我们就十两银子了，是给二郎四郎念书用的……” 安小熙说着说着也是红了眼圈儿，安海却是没拿什么钥匙，只是她知道，以安海的脾气，不抓到药不会回来，指定是在药铺赊账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安海也提着药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安小熙连忙迎上去，道：“爹，你从娘那里拿了多少银子买药啊？这药多钱？” 安海虽然老实，可是不代表笨到家了，见她连给自己使眼色又用手在自己跟前比划了个五翻了翻手，再看堆自己点头的刘氏，心下一喜，道：“啊，我拿了十两银子。药铺说这药可贵着呢，九两银子一副，我想抓满三副来着，可是药铺那里不赊账啊。” 安小熙笑眯了眼，对着安海竖起了大拇指，接过他手里的药包，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来走到林氏身边道：“奶，我们买药花了九两银子，这是一两银子，您拿好了，该我们出的，我们都出了，我们手里也没钱了，您要是嫌少，就说，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您满意了。” 林氏被安小熙挤兑的不大高兴，瞪了她一眼，伸手就去接钱，半路里，小爷爷抓住了安小熙的手，道：“二郎四郎上学需要的银钱多，我做主了，这一两银子不用给了，余下的就你奶出吧。好了，快去把药给煎了吧。” “嗳！”安小熙痛快的答应着，那一两银子自然是回到了自己的荷包。 其实安小熙是半文钱都不愿意给安树林出的，可是谁叫那人是安海的爹呢？于情于理，安海都要出些银子，与其最后闹得不愉快，让安海心里存了疙瘩，还不如她们这边爽快大方一些。 没看见得了刘氏肯出钱的信儿后安海脸上的笑都收不住了吗？ 安小熙对刘氏使了个眼色，自己拎着药包去前面熬药去了。 刘氏抱着孩子走到安海身边，低声道：“欠了药铺九两银子？” “嗯，难为你了。”安海知道出钱是刘氏的意思，甚为感动。 “嗨，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那总是你爹，我公公，应该的。”刘氏低头笑了笑，道：“你进去看看爹去，大夫在里面为爹医治呢，我把孩子给小梅送回去，去药铺给你把帐结了。” “嗳！”没什么比妻儿孝顺懂事更能让安海高兴的了，饶是安树林还在里面躺着，安海还是乐开了花。 安小熙熬了药给安树林端了过去，刚刚回来的安湖跟大郎三郎三个坐在炕沿上，见安小熙进来，三郎过来接了药碗朗声道：“爷！我给您端药来了。” 许是大夫施了针让安树林不那么疼了，又许是疼过劲儿了，他这会儿能说话了，看着三郎就扯着嘴角笑了笑：“嗳，爷的乖孙子，还是你孝顺。” 安小熙在门口撇了下嘴，扭身出去了。 安湖伺候了安树林喝了药带着大郎三郎也出来了，一众人包括没走的二爷爷小爷爷一起商量今后怎么伺候安树林的事儿。 安树林伤的不轻，那条老命几乎去了大半，就是能够保住性命，今后别说起来了，就是自己吃饭也是个问题。 安家一下子变得愁云惨雾起来，因罪魁祸首是安氏田氏两人，又有二爷爷小爷爷旁证，安湖自知自家理亏很是痛快的拍了胸脯对二爷爷小爷爷两人打包票道：“二叔小叔你们放心，爹的医药费我都出了！我在尚书大人家里当账房，怎么也不能亏了我爹的医药钱。” 安小熙在一旁听着直撇嘴，这话说的，明明是尚书府门下的产业一个小小的外聘账房，说的真跟尚书家的奴才似的。 “不过……”安湖话锋一转，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我爹现在瘫在炕上起不来，这近身伺候的事儿虽然有我娘，可是我娘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儿也力不从心。这事儿本应该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来做，我也愿意回家天天的伺候爹，可是爹的医药费是一大笔开销，辞了尚书家的工，这药钱从哪儿来？大哥要忙地里的活计，王洋大侄子还要看两个孩子，着实忙不过来。我想着，是不是让三弟过来搭把手？我知道三弟已经分家出去了，伺候爹娘的事情不应该麻烦他，可是我们这里不是忙不开不是？” 他说着话就看向了刘氏，恳切的说道：“弟妹放心，也不用天天过来，耽误不了你们家的生意，就让三弟跟大哥，王洋大侄子轮着一人一天的伺候你看成不？” 安小熙眸光一闪，安湖这话说的漂亮，可是弄得好像他们家不在意爷爷似的，她撇了一眼气的涨红了脸的刘氏，生怕她开口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忙笑道：“二伯这话说的，好像我爹就是我爷生的，我爹分家了，就不管我爷了？亏得今儿个没什么外人，二爷爷小爷爷都知道我爹的素来是最最孝顺不过的人了，不然指不定怎么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爹为了点儿小钱儿不孝呢。” 安小熙看了若有所思的二爷爷小爷爷一眼，又对安湖笑道：“二伯来得晚，不知道，我们已经出了九两银子的药钱了，这是我们全家所有的继续了，若是二伯不满意，我们砸锅卖铁的凑够了给您。”仍旧是那句话扔了过去，安小熙却没再步步紧逼，而是退了一步，又道：“不过伺候爹娘终老，那是孝道，不能因为分家出去，就借此不管了，这才是真的大不孝。”她看向了二爷爷小爷爷以及林氏，诚恳道：“二爷爷，小爷爷，奶，你们放心，我爹定会伺候爷爷的。就是二郎四郎下了学也会过来伺候爷爷，这毕竟是孝道，不是吗？” 第八十五章 新买卖 安小熙说完，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大郎，三郎。 大郎连忙跟着点头：“我有空也会过来伺候！” “大郎！”田氏在一旁着急的拽了大郎一下，可是她又不敢当众说不让大郎过来伺候，只声音不高不低地道：“你还要参加童子试呢。” “哎呀，先生说了，我一定能考上的，娘你放心吧。”大郎没心没肺的对田氏笑了笑。 安小熙笑了笑，低了头不再说话。 林氏一直等安小熙说完了话，才看了安湖一眼，然后眼睛死死盯着刘氏，道：“你们家这是什么规矩？大人说话小孩子也能插嘴？还能替父母做主了？没家教！” 被自己娘亲暗讽妻子没教好孩子，安湖脸上有些不高兴，可是这是自己娘，他又不能骂回去，烦躁的挠了下头，瓮声瓮气的道：“我们家谁说得对，谁就做的了主，小熙今天说的对，我听她的！” 林氏气了个倒仰，她指着安湖张口就要问安小熙说的哪里对了，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安小熙句句不离孝道，难不成她要安湖不听安小熙的话，不让他过来伺候安树林？ 回头安小熙肯定跟人说她这个当娘的阻止儿子尽孝心！ 林氏神情委顿地往后一靠，摆了摆手道：“我累了，你们走吧。” 二爷爷没说话，看向了小爷爷，后者看向安湖，问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安湖点点头，道：“伺候老爷子是大事儿，我们当哥哥的就吃点亏吧。” 小爷爷笑了笑，没接话，只道：“那么你们负责大哥的药钱，安海轮流着给你们搭把手照顾大哥。成了，就这么着吧。散了，散了，时候不早了。对了，这边没孩子什么事儿，用完了饭，孩子们该上学的上学去吧。” 安湖对于让他们自家拿钱还是有些不甘愿，安小熙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小爷爷，幸好还是有明白人在能让自家少吃不少的亏。 上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一家人对送二郎四郎上学也就有些有心无力了。 吃过了中饭，安海去上房伺候安树林去了，安江跟王洋要下地干活，刘氏只能过去帮忙看孩子。送两人上学的事儿就落在了安小熙的身上。 安小熙手上的伤经过包扎已无大碍，并且因祸得福的不用再动手针线了，很是开心的接了送两人上学的任务，送了两人进了学堂，安小熙看着门口那“闲人免进”的牌子不由叹气。 青苗镇刘家的族学虽然不招外面的学生了，可是却可以让人站在窗外听课的，安小熙去的那天没看见，不过听表哥说起过，若是地里不忙了，站在门外的人能有几十个呢，鸦雀无声的，先生也好脾气，从来不赶人。 想进学堂看看的愿望达成不了，安小熙便决定去地里看看自家的果树，再看看来往的船只，她一直都在琢磨着是不是在**河边开一家酒楼，也不用很大很豪华，能够供来往船只上的人们休息歇脚就可以。 不过如今是白天，安小熙在**河边呆了大半天，除了来往船只极多，有的船上极为热闹之外，倒也没什么好看的。 回去的时候，她去山上寻了合适的砧木拿回了家，新买下的树苗经过这段时间的培养长势极好，如今天气温暖事宜，安小熙就准备开始嫁接了。 这次花了大本钱，想来这些果树可以带给她惊喜。 安小熙跟安海两人忙活了数日，终于赶在第一场冬雪前把树苗嫁接完毕。看着外面飘起的雪花，有些担心自己的树苗了：“今年的冬天来的真早。” 刘氏掀开炕席，露出灶洞来，将里面捅开，笑道：“我给你把这南屋烧的热点儿，保管冻不坏你那果苗。” “可不能太热了。”安小熙连忙说道，又忙着把五个培育着果苗的大木盘拉到炕梢，生怕炕头太热了，烧坏了她的果苗。 “你呀，放心就是了。”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刘氏忍不住笑道。 大雪下来了，安小熙的脑子就转开了，她扭头看向刘氏，问道：“娘，我们家还有多少青菜？” 刘氏冲着屋子的东墙根努了努嘴，道：“白菜都收在老宅的地窖里了，别的菜都在这里。” 入秋的时候，安小熙说想要冬天里吃些青菜，就让刘氏将南屋收拾收拾，沿着南屋东墙根儿用木板围了大约三米长，两尺多宽的地方来填上一尺厚的土，将各色蔬菜都种了一些下去。 有菠菜，生菜，油麦，小油菜四种，种类不多，不过若是在冬日里有这些蔬菜吃，绝对的新鲜又美味。 安小熙瞅着这些菜，如果家里烧的暖一些，这菜可以一茬接一茬的种，要知道冬天里的青菜绝对的稀罕！绝对可以卖上好价钱！想到这里，她就笑了起来，对刘氏道：“娘，我们不卖臭豆腐了怎么样？” “为啥？”刘氏一愣，停下了手上的活计，问道。卖臭豆腐虽然赚的不多，可是因着没多少人模仿，这销量一直不错，刘氏可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做下去的。 安小熙双眼亮晶晶的，好像天下的银钱都钻了进去一般闪着耀目的光华：“咱们做些别的，娘若是喜欢卖臭豆腐来年开春咱们继续卖。不过冬日里卖些别的会更赚钱。” “那卖什么？”刘氏问道。安小熙有什么都不瞒着刘氏，她自是知道以前他们从竹逸斋买的笔墨纸砚都是半价来的，可是自打前段时间安小熙把那小少爷送的东西退回去了，那边也没动静，刘氏就知道他们再也买不到半价的笔墨等物了。 二郎四郎念书开销甚大，若是有别的赚钱法子，刘氏是极为高兴的。 “咱们卖麻辣烫！”安小熙舔了舔唇，这可是上一世满大街都有的小食，因为味美价廉卖的极火，“咱们弄两个长方形的铁锅，里面加上骨头汤，用竹签子将这些蔬菜串起来卖，一文钱一串，绝对好卖！”“一文钱一串？”刘氏傻了眼，冬日里的青菜贵，可是这一串青菜能有多少？一文钱多贵呀？ 第八十六章 契约 安小熙肯定的点头，道：“娘，您想想，这青菜冬天里头多贵呀？谁不想吃点儿新鲜的换换口味？我们这里一文钱一串，买来打打牙祭不算贵了。而且不光青菜，我们还可以弄些豆腐，血豆腐，肥肠等等来卖。对了！还有牛羊肉！就三文钱一串好了……” 安小熙掰着手指头算着，末了，跑去北屋拿了纸笔过来就趴在了炕上写了起来，最后她拿着单子对刘氏道：“娘，回头您去镇上把这个给李叔，让他帮忙找人做来吧。” 刘氏接过一瞧，上面画着一个宽五寸，高六寸，长两尺的盒子图样，旁边注明了要两个。另外还有细细的竹签子注明了先要五百支，要消磨的光滑没有毛刺，后头还有单独的一张食单子。 那食单子写的是鱼丸，虾丸，蟹丸的做法，每种三份材料配比，她指着那食单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咱们麻辣烫必备的东西呀，这些东西可香了。”安小熙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写要卖的东西以及自己要准备的物件，她似是知道刘氏的想法，不等她问就径自说道：“其实这些东西咱们也可以自己做。可是一来自己做成本有些高，而来咱们也没时间，没工具，找人合作的话，这些鱼丸我们可以低价拿货，也可以以这食单子为成本，跟人合作赚钱。” “那你还给李叔？”刘氏有些不明白。不是她小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事儿还得自己去谈比较好吧？ 安小熙停下了笔，看着刘氏，笑道：“娘，李叔帮了咱们那么多，咱们是不是也要帮帮李叔呀？李叔就要成亲了，凭着军中的俸禄虽然不愁吃喝，可是日后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家里可是开销不小呢。这个呢，女儿是想着让李叔去办，您呐，明儿个把这个给李叔，告诉他咱们想要找人合作做鱼丸，他就明白了。” 刘氏半信半疑的将纸张收好，又探头去看安小熙写的东西，见上面罗列了十几样的食材，不由问道：“这好吃么？” 安小熙失笑道：“怎么不好吃？难道娘亲没吃过锅子不成？这就是把锅子里的东西串出来去卖！” 真是一句惊醒梦中人，刘氏一拍额头，笑道：“我还真没想到这里来，还是你有法子。” 安小熙摇头晃脑道：“娘，相信你女儿吧！这个冬天一定让您赚的盆满钵满。” 刘氏失笑的拍了她肩膀一下，出去烧火做饭去了。 第二日，刘氏到了县里跟李凌那么一说，李凌立时就反应过来这是安小熙给他送钱来了。 李凌一口答应下来，让刘氏回家等消息，两日后，李凌带着一纸协议与试做出来的，每种三份不同材料比例，每份三十个，统共二百七十个鱼丸，虾丸，蟹丸上门来了。 安小熙前一天就买了羊肉片回来李凌一上门，她就准备了羊肉锅子上来。李凌见状，对安小熙竖起了大拇指，道：“你这还让我尝呢，告诉你，东西昨儿个就做出来了，我们呐已经在家里吃过一次了，味道好！” 第八十七章 货单 安小熙偏头笑道：“我们也得尝尝，然后跟叔定下要哪种鱼丸不是？” 李凌闻言哈哈一笑，谈合作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跟安小熙等人一起开锅吃饭。 锅底是大棒骨熬出来的汤，鲜香味美，先涮一遍青菜，然后放羊肉，蘸点儿安小熙特别调制的沙茶酱，吃上一口那真是口齿留香。因为此次最重要的是尝鱼丸，锅一开就下了鱼丸进去，先放的是加了八成鱼肉的鱼丸虾丸以及蟹丸。羊肉涮了一轮，鱼丸也熟了。安小熙迫不及待的夹上一个也没蘸酱料，就这么热乎乎的放进了嘴里，Q软弹滑，先不说鲜香的味道，单单那柔韧的口感，就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吃。 到底是用料实在无污染，着实好吃！ 再尝其余两种，味道不同口感一样的鲜美弹滑，一锅的鱼丸很快进了大家的肚子，接着就是五分肉配比的鱼丸虾丸蟹丸了。 许是配料真材实料的关系，五分肉的配比虽然鲜美度上差了一点儿，可是口感却一样的好，最后三分肉配比的也是鲜美略差，口感极好。 安小熙吃着几种鱼丸很是满意。 待酒足饭饱，碗筷等都撤了下去，安小熙看向了李凌，开始谈正事：“李叔，不知这几样的本钱如何？” 李凌正色道：“鱼，这**河里就有，只是虾蟹贵了一些，尤其蟹为最，蟹的个头看着大，肉却挑不出多少来。八分肉的鱼丸成本大概是二十文五十枚，虾丸五十文五十枚，蟹丸要一百文五十枚。这都是大约的价钱，具体的也没有细算。” 后两样都比鱼丸要贵上一倍乃至两倍，安小熙心中盘算着，五分肉的成本大概减一倍，这样算起来还是做五分肉的最划算，不过这要看他们以后主要卖给哪些人，销路如何。 安小熙这边还没想好，那边李凌已经递了写好的契约过来，道：“这是我们的契约，你出方子，我出钱，我们五五分成。” 安小熙将契约推了回去，道：“我只是出了一张方子，你出银子，日后还要找人来管，我们不用那么多，只拿三成就好。”她顿了顿，狡黠一笑，道：“这其中一成你可以拿给守备。俗语说得好嘛，背靠大树好乘凉。另外一成，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安小熙想了想，道：“我记得李叔你说过，很多同袍上战场后受伤就卸甲归田了，可是受了伤自然生活上面很多不方便，有些同袍牺牲之后家人得到的抚恤金不多，生活也成问题。” 安小熙不过提了一句，李凌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不如这样，你我各占三成，我给守备两成，再抽两成出来让守备当成抚恤金发给同胞们。” 李凌倒是很会做人，这样一算虽然赚的银钱少了，可是他在守备面前露了脸，更何况发给将士们的抚恤金不经守备的手却让守备担了这个好名声，日后守备升迁，也少不了李凌的好处。再者说，自会有那明眼之人知道这事儿是李凌牵的头，跟他关系好的自然更加铁，就是关系一般的，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上战场的将士，多几个能够把后背安心给予的同袍，也是一件幸事。李凌在这一点上想的很多，看向安小熙的眼神就不免带了几分钦佩。 安小熙对于李凌却是更加的佩服，这桩小生意赚钱的多少现在还看不出来，可是就凭着能够把其中的七成全都拱手让人的这份气魄，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既然分红的法子改了，李凌就手写了新的契约，连同给守备以及给同袍抚恤金的那份也一同写了出来。 安小熙看着自己的那份契约，在上面的名字上一指，笑道：“写我二哥的名字就好了。” 李凌看着安小熙那红润的小脸蛋促狭一笑，道：“难道你就不为自己攒些嫁妆钱？” 安小熙白了李凌一眼，道：“爹娘跟二哥还能亏了我不成？李叔就劳烦您重新写一份吧。另外我们如果要用鱼丸，也是要掏银子买的，价格算低价。这上面的帐可不能糊涂了，一旦糊涂了，后面的可就算不清楚了。” 安小熙说的“我们”不光指的是自家，还包括了李凌跟他未来的岳家以及守备等人。 李凌听着有些不解，道：“记账不好吗？年底从分红里面扣。” 安小熙就笑了起来，摇头道：“你们男人怎么呐，你讲义气可不代表别人讲义气，你光明磊落，不代表所有人都光明磊落。更何况记账万一记错了呢？一笔两笔不是个事儿，一年到头谁知道有多少笔记错了呢？再者说了，真的碰上有个胡搅蛮缠的人，这事儿还真是说不清楚了，所以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好。” 说到这里，她正色道：“我们自己拿货现钱现结，不知若是别的地方拿货月结或者年结的都怎样记账？” 李凌没做过这个，把目光转向了安海。 安海以前是在一些地方打过短工的，闻言道：“铺子里都是记账，由提货的人签字画押即可。” 安小熙皱起了眉头，这样的法子是不错，谁提货接货谁负责就是，可还是免不了其中漏洞，她记得看过某本小言上面有个法子，是什么来着？ 似乎是一式三份的还是四份的提货单子，库房一份，账房一份，提货的客户那里也是一式两份，一份入账一份入库。这也是现代极为普遍的法子，有些经手人多的，还会有一式五份六份的提货发货单据。 安小熙一边想着，手里不由自主的就提起笔来拖过一张纸开始了写写画画，不多久，一张现代化的提货单就出来了，她笔下不停，又写了发货单出来，然后订货单，三份写完之后放下笔来检视了一遍。因着是孤儿的关系，安小熙以前什么工作都做过，这些东西不能说不熟悉，却也不陌生，她把订货单，提货单，发货单一一排好，对李凌道：“这个三张是给我们的销售的，也就是前面卖货的伙计，谁来我们这里买东西，他填写这三张，交给账房收钱或者记账出收据或者欠条，账房留下订货单，伙计拿着提货单，发货单两张去库房提货，库房根据两张单子与收据或者欠条出货，然后留下发货单，伙计手里留下提货单，把货物给顾客。如是有欠款，每份单据上要写明欠款金额，欠条也要加盖铺子以及账房的印章。” 第八十八章黄鼠狼给鸡拜年 李凌听着疑惑道：“账房？账房不是管总账的吗？” 安小熙一愣，也想起来这里的不同来，这里铺子里的伙计是管收账的，当天的收入再给账房记账。而她的法子则要在铺子里也设一个账房。伙计不经手银钱，其中搞鬼的余地就小很多，当然是小，不是没有，不过安小熙却没提出来，因为这不是她该管的。 提出这样一个出货的法子也只是她为了保障自己的礼仪罢了，其余的再管就是越权了，她可是说明白了的，做鱼丸的作坊他们家是只入股不管事儿的。 安小熙提出的法子让李凌陷入了深思，安小熙也没去打扰他，将契纸收好了起身去了南屋看自己的果苗去了。 李凌的动作极快，当天从安小熙家回去，不过四五日的功夫作坊就开了起来。 作坊的地方也不远，就在李凌家的后面，那本是一处小宅子，前不久宅子的主人要卖掉，他因着成亲怕以后家里住的地方小了就买了下来，如今先收拾出来当做作坊。 作坊开业不过两日，安小熙的平记麻辣烫也开张了。 仍旧是一个小推车，一个炉子两个长方形的锅，里面是熬的浓浓的骨头汤，一边是纯青菜的，一边是各种肉类，还有粉条粉丝等。 比较难熟的都在锅里煮着，像是青菜等都用竹签子串好了在外面摆着。 刚刚下过一场雪，天寒地冻的看见这么一抹绿色格外的让人觉得欢喜。一来二去的就有人过来问，一听一串青菜不过一文钱，也都愿意花上几文钱买几串尝尝鲜。 既然吃了青菜，不来点儿肉岂不是无味？两文钱一串的猪大肠，三文钱一串的羊肉，五文钱一串的牛肉特别的好卖。 还有那新鲜的没人见过的鱼丸，三文钱一串，一串五个。自然安小熙要的都是上等的鱼丸，赚的虽然少，但是薄利多销。 至于虾丸蟹丸就要贵一些了，虾丸三文钱一串，一串却只有两个，蟹丸五文钱一串，一串依旧是两个。 东西卖的贵，就稀罕，而在这种天气愿意出来买青菜的人手里多少有点儿余钱，五文钱也不算太贵，自然就想着试试，这么好吃的东西，只要有第一个人吃了，还怕没第二个人过来吗？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不过几日的功夫，平记的鱼丸虾丸蟹丸就有些供不应求了。 安小熙也不加大卖量，每天依旧是鱼丸两百个，虾丸蟹丸各一百个，卖完为止。由于安小熙拿货都是按照成本价算的，这样一天下来只鱼丸就可以赚四十文钱，虾丸蟹丸各赚五十文钱，只这两样一天就可以赚一百四十文钱。 其余的牛羊肉一天下来也赚不到十文钱，青菜倒是堪比鱼丸的赚头，只是青菜长势慢，一天也没多少，所以这赚钱的大头还是在鱼丸等上面。 刘氏见状想要加大鱼丸的进货量，安小熙却不同意：“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李叔那些东西都是要卖给酒楼的，您看着吧，回头酒楼里卖起来了，我们这里还会更火，到时候再加大也不迟，只是现在不行。” 这边鱼丸卖的火了，没几天酒楼那边就有人过来问进货渠道，安小熙也没瞒着直接指了李凌那边。 她对李凌也没藏私，直接给了李凌几张食单让他找人做出来，待合适的机会招待一下这祁县有名的酒楼掌柜以及将一两张食单连同鱼丸一同送进一些高门大户里去。 不得不说安小熙的法子极为管用，平记开张三天，来问鱼丸从哪儿进货的人就有四五个，安小熙一律指给李凌，李凌那边大门深锁躲在军营里头避而不见。 十天过后，鱼丸卖的更火，乃至姜州的一些掌柜都慕名而来，李凌此时方才给等的心焦的祁县各大酒楼食肆的掌柜，掌勺下了帖子请吃饭，自然，一些留在祁县等消息的姜州等地的掌柜他也没落下。 隔天，附送了两张食单的鱼丸就送进了高门大户的家里去。 第十二天，李凌所开的平陵记作坊的门槛就险些被人给踏破了，一天的订货量就达到了一万个。 李凌提了鱼丸来安小熙这里吃了一顿饭，隔几天就开了作坊，刘氏那边的臭豆腐也随着鱼丸作坊的开业改卖麻辣烫了，鱼丸卖的是极火，紧跟着这鱼丸就火遍了祁县乃至姜州，安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里面跟安海脱不了干系。 田氏在一旁看着甚为眼红，这日中午趁着吃饭的功夫她就动起了心思：“娘，您吃过鱼丸吗？” 林氏撇了田氏一眼，闷头扒饭。 田氏也不在意，自打安树林瘫了，林氏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吧嗒着嘴，道：“我听我那娘家兄弟说，如今在祁县，这鱼丸可火了，酒楼里一道鱼丸汤就要五文钱一碗，里面还只五个鱼丸，那虾丸蟹丸都到了二十文一碗！” 林氏终于舍得正眼看田氏了，她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的拿帕子擦了擦抿的紧紧的暗红薄唇，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田氏却不开口了，给安氏使了个眼色。 安氏看了眼身边的安小红，上次安小红磕在了门槛上，却因为她自己撞倒了安树林，林氏不给她钱让安小红去看大夫，她只有当了自己一件首饰给她买了药膏摸上，这过了那么久了，鼻梁上还有些许淡青色，更重要的是鼻梁上真的有一个浅浅的坑！ 安小熙把安小红弄成了这样，凭什么他们就能生活的那么好！去赚那么多的钱！看见安小红鼻梁上的伤口，安氏的心里止不住的愤怒，她扯了扯嘴角，对林氏笑道：“娘，三弟已经分家了，他们赚多赚少的跟我们没关系，给不给我们吃东西也无所谓。娘您这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缺他们的鱼丸不成？只是爹的身子如今这般摸样，一天天的药费就不是个小数字，二弟虽然在尚书门下做事，可是到底月银不多，又要尽心尽力为东家做事，家里的事情又是一摊子，二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娘，三弟如今赚了大钱了，是不是让三弟分担一下？为爹爹尽孝也是他该当做的不是？” 第八十九章 眼红 安氏的话落在林氏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是对的，大对特对！ 她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拿了碗给安小梅，道：“给我添半碗饭。”待饭端了上来，她横了安小梅一眼，道：“一会儿叫你三叔进来。你要是敢透漏什么出去，下个月就没你的饭吃！” 安小梅的孩子还小，正是吃奶的时候，她如今的饭量极大，却因为奶两个孩子，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吃一大碗的饭。在这方面，林氏也没有苛待她，不管饭的好赖却是管饱的。如果她没得吃，那么她的两个孩子就要挨饿。 “嗳。”安小梅的手抖了抖，低低的应了。 “奶要见我爹？”安小熙瞅着不敢抬头的安小梅扬了扬眉梢。 安海如今每隔两天就要去上房一次，如今已经入冬，地里没什么活计，可是安江跟王洋两个时不时的被林氏派出去做些事情，是以安海大多数时间都是隔天就去上房，有时候还会在上房呆上两三天。 今儿个早晨安海才从上房回来，抽空去县里替了刘氏半日，这会儿又要见？ “嗯。”安小梅不敢去看安小熙的目光，她总觉得安小熙年纪小小的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安小熙看着安小梅不安的样子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姐，我这就去叫我爹回来。” “嗯。”安小梅抬头飞快的看了安小熙一眼，张了张嘴转身就跑了出去。 安小熙慢条斯理的汲上鞋子，问有些伤风没去学堂的二郎：“哥，我去县里一趟，你有要买的东西吗？” 二郎头也不抬的扯过一张纸刷刷写下一些东西扔给了安小熙。 安小熙拿过来一瞧，笑了起来，上面除了所需之物，还有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 安小熙在心里接上后半句，开了柜子拿了一两银子就披上新做的披风出了门。 到了祁县，安小熙没去找安海，反而先去见了李凌。 因着李凌开的鱼丸作坊很是赚钱，又很大方的给了守备二成的干股，是以守备对于李凌三五不时的不去军营而睁只眼闭只眼了。 安小熙很顺利的见到了李凌，后者很是诧异她这个时间出来：“怎么不在家看着你那宝贝树苗了？” 进了冬天，果苗的生长就要格外的重视，因为是嫁接的幼芽，安小熙格外的主意培育果苗的南屋的温度以及湿度，生怕影响了果苗的生长，是以除非必要是不出门的。 她闻言苦笑了一下，看向窗外忙的如火如荼的作坊，道：“我倒是想在家呆着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怎么？”李凌反问道。 安小熙抿唇一笑，这等事情换做别人或许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她却从没把那些人当做自家人看待，她转回头来看着李凌道：“我们家的情况你大概知道一些，有些事儿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有数。” “是有人眼红了？”李凌恍然大悟，去过一两次安家，再加上在县里对那个安湖也有所耳闻，所以猜到了一些。安小熙重重点头，然后看着李凌道：“李叔我想请你帮忙。” 第九十章 要账 “哦？”李凌一挑眉头，问道：“怎么帮忙，你说。” 安小熙脑子急速的转着，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可是看到了李凌，盯着她脸上的那道刀疤，觉得这么好的资源不好好利用可就浪费了。 她想了又想，一咬牙开口道：“我想请李叔去我们家要账！” “什么？”李凌惊道。 安小熙重重点头，上前两步凑到李凌面前低声细语。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暖暖的照进来，李凌的半个身子掩在半关的窗子阴影下，带着刀疤的狰狞面孔如暖阳一般耐心细致的听着那个小女孩的喁喁私语。小女孩美好的半张脸露在阳光里，长长的羽睫在眼睑上投下一丝阴影，唇角的笑容俏皮自得，偶尔眼睛一眨，那流露出的慧黠让人忍俊不禁。 成玉抱着新做得的鞋子站在作坊大门口看着那一幕，忽然间有些不忍打扰这一刻的美好。 安小熙跟李凌谋划好了就去找了刘氏跟安海，等着两人卖完东西收摊，这才恍然想起要给二郎买东西，掏出了那张长长的购物清单来。 如今家里不缺钱，二郎买起东西也就不客气了，虽然不至于全部用最好的，可是当用的却不用再为了节俭而用别的东西替代了，因此他要的东西着实不少。 当然，清单上面最后一句话被安小熙给撕掉了。 刘氏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嗔道：“你也是，既是拿了单子就照着去买就是了，还在这里耗时间，这下回去可要晚了。” “那就买些吃食回去嘛。”安小熙拉着刘氏的手撒娇：“女儿也是想帮帮你们，怕你们累着。” 刘氏卖东西食物向来不过夜，纵然是大冬天的也要把最后一点东西卖完了再收摊，若是到了回家的时间还没卖完，大多也就送给附近的摊主们了，算是结个善缘。 刘氏看了安海一眼，到底是不忍拒绝，遂都点了头应下。 安小熙欢呼一声，帮着收拾了摊子推回李凌家里就去买二郎所需的东西。 自打上次把那个小男孩送的东西送还给了竹逸斋，除了后来还抄完的书那一次，安小熙就再没去过竹逸斋买东西。自然也就无法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了。 如今再采买这些东西就需要货比三家了，安小熙也有意拖延时间，故意一家一家的细细的看，细细的问，直到天擦黑，城门快关了这才匆匆选了东西，又去一家包子铺买了二十文钱的包子，旁边的铺子买了现成的一两个凉菜几人匆匆往回赶。 刚刚进了芦花乡，安小熙就听到了偌大的吵嚷声，她眸光一闪，拉着刘氏就快跑了起来。 天色黑沉，刘氏看不清脚下的路，被安小熙拉着跑的跌跌撞撞的，不由道：“你慢点儿，别摔着了。” “好像是咱们家的声音啊！”安小熙焦急的说道。 “什么？”后面走的慢条斯理的安海闻言跳着脚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待确定是自家那片方向的动静，就要跑过去。 刘氏忙拉住他，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道：“抱着小熙。” 安海也不多话，抱起了安小熙就飞快的跑了起来。 寒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安小熙把头埋进了安海的脖子里暗自祈祷。 “我们已经分家了！分家了！”田氏冲着门前五大三粗流里流气的汉子们大声宣布道：“分家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是他们家欠的钱让他们还！我们家没有也不会替他们还半分钱！” “分家？”黑脸汉子嘿笑一声，问自家兄弟们：“你们信不信？” “谁信谁是傻/逼。”众人哄笑了一声，异口同声道。 “你看，我这兄弟们可都不信。”黑脸汉子双手抱胸，对田氏扬了扬下巴，道：“你们这种人我可是见多了，为了躲债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我还见过前一天借钱第二天休妻的呢！别给我整那没用的，赶紧还钱！” 林氏在安氏的搀扶下勉力站稳，哆哆嗦嗦的看着黑脸汉子道：“分家协议我都给你看了！这还能有假？见证人可都来了！二叔，小叔，你们跟他们说说，我们家是不是早就分家了？” 二爷爷小爷爷两人心思都有些复杂，最后小爷爷叹了一口气，对黑脸汉子道：“他们着实分家了，是去年七月分的家，这协议上头写的很清楚了。” “分家了？”不明就里的芦花乡乡亲们低声惊讶。 豆哥儿娘在人群后面跟人解释道：“去年小熙不是被她奶喂了坏了的鸡去了半条命么？刘家来人定要分家，怕自己的外孙外孙女被人给磋磨死了。唉，也是作孽啊，因着小熙的病他们居然去接高利贷，这利滚利的，如今可不就是一大笔银子了？” “是啊，是啊，一百两银子呢！这可怎么还哟。” “我说过年的时候他们怎么给娘家那么厚重的年礼，原来都是借的。” “可不是？在县里支个摊子说的轻巧，需要银子不是？” “这林氏也真是欺人太甚，你们想起来麦收那会儿不？快下雨了，小熙她爷爷非要先盖收起来的麦子。现在看来，那时候就分家了，分明就是想要让安海家的麦子被雨打到地里去！” “哎呀，哪儿有这么狠心的爷爷啊？” “他们分家了怎么不搬出来住啊？”黑脸汉子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林氏心如擂鼓，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打算着叫了安海回来，从安海手里弄些钱出来，她可是听说了，安海在祁县的小食摊子可能赚钱了，这一两月的功夫怎么也能有五六十两银子，没成想没等来安海，却等来了要账的。 说是当初安小熙命不久矣，刘氏去借了银子来给安小熙治病，当初借的是五两银子，说好了一个月后还十两，谁知道刘氏却没去还钱，还利滚利的到了一百多两银子！ 这还是看在了李凌跟祁县李捕头的面子上按照他们自家人的算法算的！不然这利滚利的少说也得二三百两银子！安氏转目看向这些汉子们，忽然眼睛一亮，勾唇笑道：“我怎么看着各位有些眼熟？” 第九十一章 担当 安氏转目看向这些汉子们，忽然眼睛一亮，勾唇笑道：“我怎么看着各位有些眼熟？” “哦？这位娘子是？”黑脸汉子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看向安氏，这白衣妇人也有些眼熟，他摸着下巴就笑了起来：“不知这位娘子是哪位妈妈手底下的？我们许是见过。” 安氏面色涨红起来，啐了一口道：“你别口没遮拦的！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妇人！是安家的姑奶奶！” “哦，正经人家的姑奶奶怎么知道我们的黑话？啊？”黑脸汉子哈哈一笑，他的手下们也都哄笑了起来，各种荤话不绝于耳。 安氏面色由红变紫，脚步往后一退再退，却是再也不敢多看这些人一眼了。 林氏喘匀了气息，瞪了田氏一眼，若不是为了你们！她现在岂会这么难堪！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 林氏强扯出一抹笑来，黑红的嘴唇竟然隐隐有着发紫的迹象：“老三的房子不好，我们给了他银子修房子，谁知道他拿了银子都做些什么去了，不修房子不说，还赖在家里不走。那再怎么说都是我的儿子，我总不能往外撵他去住那小破屋子不是？所以就这么混住在一起了。至于分家的事儿为什么不说出去，唉，家丑不可外扬啊。” 林氏长长一叹，似是有说不尽的委屈一般。 二郎拉着四郎被田氏推在了前面，两人手拉着手低着头一语不发，直到林氏说出这种话来，四郎才忍不住转身瞪着林氏道：“奶！你说这话也不亏心！是谁说怕影响了二伯跟大哥的前程不让我们搬出去！不让我们把分家的事儿往外说的！二爷爷，小爷爷！这您可得给我们作证啊！” “二叔，小叔。”四郎叫了这两人，林氏也不甘示弱的看向这两人。 二爷爷看看林氏，看看四郎，想了想什么也没说。 小爷爷长叹一口气，道：“大嫂你偏心太过了啊。” 安海抱着安小熙匆匆赶来，刚好听到林氏那一番话，大冬天里头本就让人浑身发冷，这番话更是让他冷到了骨子里，仿佛谁过来轻敲一下，就立刻如同那冰块碎开一般。 安小熙打了个冷战，紧贴着安海脖子的脸颊感到那股子寒冷连忙抱紧了他的脖颈，低低唤道：“爹，二哥跟四郎在里面呢。” 安海回过神来，看着里面在林氏的话下同样变得傻呆呆的二郎，再看看不甘的四郎，一扭头对上刘氏担忧的目光，还有自己怀里女儿瘦小却温暖的身子，他的心底好像有一簇小火苗突突的燃烧了起来。 安海抱着安小熙的手紧了紧，仿佛汲取了那温暖一般，脸上的表情坚定了起来，他怕吓到了安小熙，把她给了刘氏，排众而入，走到黑脸汉子面前，道：“借据可否借来一看？” “给你看看也无妨，”黑脸汉子从怀里摸出一张借据来，借着手下举着的火把给安海瞧：“你看看，这上面可是你娘子的指印，不信的话可叫她过来对质。” 这一年多来，安海在安小熙的影响下识得几个字，别的不认识，可是“借据”跟“十两”还有后面刘氏的签字都是认得的。 他的嘴唇抖了抖，扭头看向刘氏。 刘氏不知何时牵着安小熙的手走到了他身后，迎着他不敢置信的目光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当初我手里没银子，告诉你我是当了首饰才给小熙请的大夫。其实我手里哪儿还有什么首饰？那些年给我治病都已经没了。我偷偷借了高利贷，又不敢跟你说。过年的时候我们赚了不少银钱，可是那时候利滚利的已经达到了五十两银子，手里的银子还不够还债，我就想着还是欢欢喜喜的过个年算了。之后就一直拖了下来……” 安小熙拉着刘氏的手忍不住为她的表现点三十二个赞，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只把计划对她简单的提了两句，刘氏就能演出这么一场好戏下来，说的这么圆满，毫无破绽。 只是她看着安海的表情有些不忍起来，只见安海发抖的唇紧抿了起来，毫无焦距的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了一圈儿，最终在黑脸汉子脸上找到了焦点，然后又目光空洞的看向刘氏。 刘氏心头咯噔了一声，生怕安海受了刺激，一下子过不去这个坎儿了，她看向安小熙很想立刻告诉他这件事儿不是真的！ 安小熙心头也有些后悔，万一安海迁怒了刘氏休妻怎么办？ 安海的目光追逐着刘氏看向了安小熙，他的眼底也逐渐有了光彩，他大步走向了刘氏，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刘氏愣愣的看着安海，他这人待人实诚，嘴也笨，在面对林氏的时候有些失了男子气概，可是今日面对这么一群凶神恶煞之人，他竟然这么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为她撑起这么一片天。 看着刘氏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安小熙也难耐心中激动，她总是觉得安海有些懦弱，没担当，现在看来自己的定论下的为时过早了些。 安海走到黑脸汉子面前，一字一句道：“我娘子欠你的钱，你放心，我一定会还。” 黑脸汉子没想到安海答应的这么利索，明显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往安小熙那边飘了一下，然后一拍手，哈哈笑道：“爽快！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人！你看看，你们呢，原本欠银是四百八十九两七钱，我看在李捕头的面子上给算一百两整数好了！刚才有人说你们没钱，那什么，我看你们这房子不错，一百两虽然可以在县里买两处这样的宅子，不过谁让你跟李捕头关系好不是？我看就这样了！拿这宅子抵债！兄弟们！来帮帮安兄弟搬家！”“慢着！”一直隐在一旁的安湖迈步而出，看着撸着衣服袖子准备上的黑脸汉子等人，双手往身后一背，道：“本来这事儿不好由我出面，当让我爹出来解决，可是如今我爹瘫痪在床，我娘年岁大了，这等大事也不好做主，我说不得就要替爹娘做一回主了。” 第九十二章 帮忙 安湖走到安海面前，忽然伸出了双手，长长的衣袖在空中划了个圆在前身拢住，冲着他身子一弯就拜了下去：“三弟，为了爹娘，我不得不狠狠心了。希望你不要怪我。”说着，安湖直起了身子，面色沉痛地看着安海，道：“今日的事情闹成了这样，我知道你也不想。而你落到如今这步境地，我也不好赶你出去，我更应该尽一个当兄长的责任，为你还债，可是你看看，爹如今这样的身子，正是花钱的时候，所以你不要怪哥哥我不义，你，也该搬出去了。” 安湖说的做的那真是句句万不得已，忠孝两难全的摸样，那边田氏听完他的话，面上一喜，急急忙忙的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安小熙暗叫坏了，连忙追了过去，三郎在门口拦了一下，她仗着身子弱小，从他腋窝处钻了进去，一进院子就看见田氏拿了斧头将门锁给劈了开来。 “二伯母手下留情！”安小熙大叫一声，冲着田氏就冲了过去，一头扎进田氏的怀里，将她顶了一个屁股蹲儿，安小熙脚下一转就进了西厢房，一边大声叫道：“二伯母别抢我们东西啊！那都是要还债的啊！” 安小熙动作利落的开了自己的柜子，将安海给自己做的那方匣子抱进怀里。 田氏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目几近赤红的冲进了西厢房，见安小熙宝贝的抱着匣子，就冲了上去抢。 “嘿！这是做什么！”黑脸汉子双手抱胸的依着游廊的柱子瞅着田氏凶神恶煞的模样问道。 安小熙一眨眼，那泪水哗哗往下掉：“我爹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拿钱给你们！可是二伯母这是要抢了我们的钱啊！二伯母！求求您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安小熙一松手，田氏收力不及抱着半开的匣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哗啦啦……” “你做什么！” 匣子里放着的零散的碎银子，铜钱瞬间散落一地，田氏下意识的去抓滚落出去的一锭五两的银元宝，后面一声呵斥传来她住了手。 田氏扭头看着站在游廊下的安湖，又看着围观过来的乡亲们，面色瞬间涨红了起来。她一直惦记着安小熙家赚的银子，刚才那些人上门要债她就盘算开了，要趁乱过来顺些东西走。 刚才安湖一说，她就立刻冲了进来，想要借口帮着他们搬东西将安海这段时间赚的钱都搜刮过来，对了！帮他们搬东西！ 田氏咳了一声，对着安小熙伸出手来，嗔道：“你这孩子，瞎叫唤什么？我不过是看你们人少，帮你们搬家罢了。你一个孩子不知道轻重，这么多银钱拿着丢了怎么办？” 安小熙往后退了一步，背过手去，撇了撇嘴道：“就算您真的帮我们搬家，可是现在三更半夜的，您这是要我们搬到哪儿去？再说了，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家钱放在哪儿的？”她的话语里带着数不尽的讥笑之意，田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从安小熙的话语里无从辩驳。 第九十三章 患难见真情 安小熙对田氏等人恼恨之极，本以为经过安树林瘫痪之事他们会消停一些，可是这才消停了几天就看他们家不顺眼了起来？ 看这次不打的她们长记性！ “二嫂，您这是做什么呢？”郑安氏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圆圆的脸庞在月光下越发的显得细嫩起来，她从黑脸汉子跟前路过，扶了扶鬓边一朵嫩黄绢花，对田氏道：“三哥赚些钱不容易。这些银钱又要去还债，你们逼走了他们也就罢了，还做什么落井下石的寻摸人家东西去？” 郑安氏说着走到安小熙身边，伸手去摸她的头：“小熙莫怕，姑姑给你做主。” 安小熙垂了眼睑蹲下身去捡银子，避开了郑安氏的手，她不知道这郑安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素日里跟田氏走的那么近，现在倒帮起他们挤兑起了田氏。 再者说了，寻摸她家钱财的人就是林氏，她可不认为这个跟林氏亲的一日都离不开的郑安氏能安什么好心。 闹腾了这么久银子都没拿到手里，黑脸汉子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一挥手，道：“得了，我们先帮他们把东西搬出来再估价吧！省的被人给顺走了！” 安小熙用衣摆兜着银子，走到田氏面前冷然道：“二伯母，我的匣子可以还给我了吧？” “二嫂快给小熙吧！”郑安氏不等田氏反应，一手就夺过了田氏手里的匣子，她低头往匣子里瞄了一眼，奈何屋子里没点灯，靠着外面的火把也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她转身往外挪了挪，冷不防安小熙冲了上来，从她手里抢过了匣子。 安小熙将匣子交给站在门口的四郎，一手兜着衣摆一手往匣子里塞银子，口里对黑脸汉子道：“南屋是我的果苗，你们搬的时候小心点儿。那东西值钱的很，一株五百文，一共有五百株，值两百多两银子。您若是要，每样给我留下两株，都搬走吧。” 两百多两银子！ 郑安氏眼睛放光的看向了南屋，那东西那么值钱？ 黑脸汉子“哈”了一声，道：“得了吧，真那么值钱，我缓你两天不要你利息，你把那东西卖了给我银子吧。” 安小熙瘪了嘴，嘀咕道：“不识货。”眼看着黑脸汉子指挥着人将田氏郑安氏两人轰出来，进屋搬东西，她又连忙叮嘱道：“那东西值钱着呢！还银子全靠它了！” 本来粗手粗脚的打算把那些装树苗的盒子摞在一起搬出来的汉子们闻言立刻停了手，一人出来询问黑脸汉子：“大哥，怎么办？” “怎么办还用我教你！”黑脸汉子不耐烦的冲着那人的腿就是一脚踹了上去，“值钱的都要轻拿轻放！” “嗳！”汉子也不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就进去搬东西去了。 安海跟刘氏两人相携站在人群外头看着里面闹腾腾的诸人，刘氏嘴唇懦懦几下，到底记得安小熙的叮嘱，这事儿不能跟安海说。话到嘴边换成了：“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说是添麻烦呢？这是给小熙治病，就是你不去借，我也会去借银子的。”安海拍了拍刘氏的手，看着站在四郎跟安小熙一侧的二郎，欣慰道：“二郎到底大了，知道护着弟弟妹妹。” 刘氏跟着看过去，见二郎跟柱子似的杵在那里，恨铁不成钢道：“真的知道护着弟弟妹妹，就不该事事让小熙出头。” 安海本是转移话题让刘氏心里能够稍微好受点儿，却没料到被她给噎了一句，半晌找不到话说。 安小熙看着黑脸汉子的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那本赶到院子里的郑安氏的眼睛似乎长在了放在院子中间的果苗上，她侧头对四郎道：“小姑这是做什么？竟然帮起了我们。” 四郎踮起脚尖跟安小熙咬着耳朵，道：“小姑那人呐，见不得别人好。这么说吧，就是喜欢看人倒霉。再加上二伯母大意伤了爷爷，小姑肚子里也憋着气呢，这段时间可没少给二伯母气受。” “哦？”安小熙这段时间的心思都放在了果苗上，对上房那边几乎就是不闻不问了，所以不太清楚这些事儿。 四郎点着头，道：“前儿个我还见小姑跟大姑凑到一起嘀咕要把大表姐说给大哥呢，就是不是大表姐，起码也得是二表姐，总之咱们一个表姐要做咱们的嫂子呢。” 安小熙掩了口，惊讶道：“可是同姓不婚啊！而且，大姑不是算作招赘在家了吗？这就不是表兄妹了啊。” 四郎白了安小熙一眼，道：“你以为大姑会那么早让族里记了族谱？你以为二伯母会那么容易让大姑上了族谱？” 安小熙被四郎说的更加惊讶起来，她抬头看看站在穿堂门口扶着林氏的安氏，再看看跟安湖站在一起的田氏，舔了下嘴唇。 大姑不会早就打算让其中一个女儿嫁给大郎吧？不然怎么会迟迟不去上族谱？ 虽然二伯二伯母拦着，可是这事儿只要安树林跟林氏两人开口，也不是多难啊。 安小熙不得不感叹大姑的老谋深算，大郎书念的好，能不能考中举人不说，一个秀才是跑不了的。 大姑若是以孀居的身份是住不了娘家的，索性就以招赘的名义在家，这样大郎跟两位表姐接触的多了，日后日久生情什么的，事情成了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更何况族谱没有更改，大姑就还是跟人私奔算作外嫁的女子，表姐跟大郎是表兄妹。 至于说同姓不婚，那也是大姑夫没名没姓的，才让孩子们跟了大姑的姓，到时候直接改一个姓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就在安小熙佩服安氏的功夫，黑脸汉子的手下已经把西厢房的东西摆在了院子里，西厢房收拾的干净的连根柴火都没给剩下。 安小熙看着这一地的东西，从四郎手里接过钱匣子，转身给了二郎。二郎看了看安小熙，又遥遥看了一眼安海，见他点头，这才抱着钱匣子走到黑脸汉子面前，打开了匣子，道：“这里面是二十多两银子，您先拿着，余下的我们再凑凑，您再宽限几日。” 第九十四章 似梦非梦 黑脸汉子看了眼那些散碎银两，抓起匣子就倒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吧，后日我再过来收账，”他扭头看了一眼这院子，不由点头道：“凑不够也好，这宅子可是不错。我们走！” 黑脸汉子一挥手，带着自家兄弟们走了。 安小熙看着这一院子的东西，目光从围观人群的脸上一一滑过，看到郑安氏还在盯着那些树苗看，忍不住道：“小姑，我们没地方住了，去您那儿凑合几天？” “你这果苗果真那么值钱？”郑安氏闻言目光闪了闪，问道。 安小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果苗的培育法子我从书上看的，怎么着也算得上好果苗了。上次我跟爹去姜州，姜州最好的果苗就是卖五百文。我想我这个果苗五百文怎么也错不了吧。” 郑安氏又看了一眼在这冬日里长得郁郁葱葱的果苗，有些遗憾的移开了眼，转身走到林氏身边，跟安氏一左一右的扶了她。 林氏挪着肥胖的身躯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乱糟糟的院子，道：“给各位乡亲们添麻烦了，天不早了，都回家歇着吧。” “你且放宽心，横竖分家了，碍不着你什么事儿。” “你跟我瞒的可是真严，不过说到底还是能干的儿子强啊。” “你还有老二呢，啊，你家老二是个好的，别被他们给气到了。” 跟林氏亲近的几人过来安慰了林氏几声纷纷走了。 豆哥儿娘走到林氏面前叹了一口气，又看看这满院子的杂乱，从手上褪下来一只金灿灿的镯子，道：“这个给你还能值十几两银子。你拿去用吧。” 刘氏认得这只镯子，是豆哥儿娘的陪嫁，当年豆哥儿娘日子也有过的艰辛的时候，却从没想过要当了镯子度过难关，现在刘氏更不能要，她忙推了回去，道：“你们家也不宽裕，还是拿回去吧。我想想法子，总能够还上的。” 豆哥儿娘仔细看着刘氏的脸，见她不似说谎，这才收回了镯子，安慰了她几句回去了。 安湖见众人都散了，给田氏使了个眼色，哄着大郎三郎回内院去了。 安小梅抱着孩子用胳膊捅了捅王洋。 王洋站了出来看着林氏道：“奶，都这个时间了，三叔也没个住的地方，不如让他们去隔壁凑合一晚上？” 林氏抬了抬眼皮子，哼了一声，道：“你是哪门子的人？管我们的家事！” 时下入赘的男子地位低下，在大户人家，这入赘的女婿的地位甚至比家里下人还不如。 王洋在安家一直过的不错，有时候就有些忘记了自己入赘的事实，真的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现在林氏这么一说，他脑子嗡的一声，想起了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羞愤的一转身进了屋。 安小梅恨极了林氏这出口的话，她跺了跺脚，拉着安江一起回了屋，劝慰起了王洋。 小爷爷见林氏这般态度，暗自寻思这样让他们在这里杵着也不是办法，安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方面他也信得过，更何况当初若不是实在没法子，谁又愿意去招惹那些人？ 小爷爷思虑再三，对安海道：“先去我那里吧。二哥，把侄子喊过来帮忙把东西搬过去吧。” “嗳。”小爷爷在他们那一辈儿排行虽小，却是个最有主意的，二爷爷也不多说直接答应了下来去隔壁一条街喊了自己的儿子过来。 安小熙家的东西着实不少，动用了左邻右舍几个板车才将东西拉到了稍远的小爷爷家里。 到了小爷爷家，安小熙见他们要把箱笼抬进要她们居住的东厢房去，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帮忙把树苗搬进屋里就好了，这东西冻不得的。箱笼就在院子里吧，明儿个我们就走。” 小奶奶一皱眉，嗔道：“明儿个走什么走？这么冷的天，你们租房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得的，还是现在这里住下。” 刘氏握着小奶奶的手，叹息一声，道：“说到底还是您对我们好。” “嗳，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在这里安心住着便是。”小奶奶说着示意自己儿子往屋子里搬东西，又道：“这屋子一直烧着，是待客用的，你们尽管放心住着就是。回头我让他们把西厢房烧出来，再来人就让他们去那边。” 小爷爷家也是两进的宅子，因着小爷爷小奶奶交游广阔，外院的东厢房他们一向用来招待客人，跟人在这里喝茶，下棋，打牌等等。 “叔叔，且慢，”安小熙闻言唤住了人，对小奶奶笑道：“奶，我们真的有地方住的。我们不是在县里卖东西么？为了方便，我们租了李叔家里的西厢房，他家厢房也是极大的，我们住着绰绰有余了。待来年开春了，我们再往河边盖房子，到时候少不得找您帮忙。” 安小熙在县里租房子的事儿谁都不知道，小奶奶闻言惊讶道：“在县里租了房子？那可不便宜吧？” 安小熙抿唇一笑，道：“奶，您放心，那是租的李叔的一个厢房，一个月只一百多文钱，不多的。” 小奶奶想着安小熙家里每每有事儿李凌都过来不遗余力的帮忙，遂点了点头，道：“人如此就听你的吧。”她看向已经进屋忙活去的安海与在外间烧火做饭的刘氏，欣慰道：“你爹娘有你这么个事事操心，主意正的闺女，真是有福了。” “再大的福气也比不上您呐。”安小熙搂着小奶奶的胳膊撒娇，软软的马匹拍的小奶奶浑身舒爽。 小奶奶扭头叫过了大儿媳，道：“我记得今晚还有几个菜没怎么动，热一热给你三伯端过去。” “嗳。”大儿媳屈膝应了一声，进了内院厨房。 小奶奶这人看着和蔼，却很重规矩，芦花乡几乎所有人家娶妻后，女子唤夫家兄弟都跟着丈夫一起唤“哥哥弟弟”可偏生小奶奶让媳妇跟着孩子叫。是以小奶奶的儿子虽然跟安海同辈份，他媳妇却是要叫安海一声“三伯”的。“谢奶。”安小熙对着小奶奶甜甜一笑。 第九十五章 股份 终于从那个家里搬了出来，安小熙说不出的轻松，晚上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兴奋的睡不着觉。一转身，发现刘氏也是目光明亮的看着房顶，她低低一笑，裹着被子往刘氏身边挪了挪，到了跟前就掀了自己的被子钻进了刘氏的怀里。 “你也睡不着？”刘氏好笑的拉开被子将安小熙裹的紧紧的，自打安小熙上次病好之后，她都没这么搂着她睡过了呢，真是有些怀念。 “我怕这是梦。”安小熙抬头看着刘氏笑。 刘氏点了下她的额头，道：“这不是梦，你看，娘也有些不相信呢。” “娘，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您放心，我会一直一直孝敬您的。”安小熙盯着刘氏认认真真的说。原主死了，她就是那个安小熙了，是刘氏的亲闺女，一定要好好孝敬刘氏，连带着原主的份儿一起孝敬！ “我知道，你是我的好闺女。”刘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笑道。上天给了她一个好闺女呢。 娘两个相视一笑，刘氏又把被子紧了紧，怕冻着安小熙了，又起身将安小熙的被子搭在了她那半边儿，这才躺好了，道：“快睡吧。” 安小熙却是探身把被子全部搭了上来，连同刘氏那半边儿也都搭上了，这才钻进去偎着刘氏温暖的怀抱，道：“娘，我们一起睡。” 娘两个细微的鼾声很快传了出来，似是睡着的安海睁开了泛着血丝的双眼，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二郎四郎，又看看另一边睡着了嘴角都带着笑的母女俩，牵了牵嘴角，长出了一口气后也笑了。 翌日一早，小爷爷从左邻右舍借来了几辆牛车拉着安小熙的家什，带着小奶奶一同往祁县而去。 到了李凌的住处，小奶奶里里外外的将西厢房看了，又看了周围的环境，又听说李凌要娶妻了，还是隔壁的成家姑娘成玉，立刻就让人去买了点心过去探望，回来后放心的对刘氏道：“这个地方不错，那成家姑娘也是个好的。” 小奶奶对她们的好，刘氏都看在眼里，感激不已道：“您费心了。” 小奶奶摆了摆手，道：“别这么说，是他们安家对不住你，我替我去了的公公婆婆积些德，他们是好人，免得因着你公公婆婆让他们在地下不自在。” 安小熙前前后后跑着看着几位叔叔搬她的树苗，生恐他们一不小心将树苗给弄坏了，见树苗放进了温暖的南屋，这才抱着自己的宝贝匣子跑到愁容满面的安海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爹，我们去把昨天那来要债的人找来吧？” “可是我们没银子还啊。”安海的眉头从一早起来就没松开过，这么多银子，他从哪儿弄呢？ 安小熙举高了手里的匣子，道：“我们有作坊里的股份啊，把这三成股让出去还不值一百两银子？” 这三成股份岂止值一百两银子？五百两都绰绰有余！如今鱼丸的销量极好，估计到年根底下一共可得一千多两的分红，分到他们手里少说也得三百两银子，李凌还打算将左右几个宅子都买下来当做作坊，这作坊扩大了，产量销量上去了，再过一两年，还不得翻番？ 第九十六章 还债 所以安海极为舍不得，可是他们手里值钱的就是这契纸了，他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舍不得，他看着安小熙试探着问：“你不是说你那果苗值钱吗？” 安小熙才舍不得自己的果苗呢，更何况这是假的，如果果苗都卖出去了，再培育就得花不少时间，这契纸出去了，偷偷收回来安海也不知道，最是方便不过了。 她闻言立刻就红了眼圈儿，却又不敢反驳安海的摸样，低低道：“我那是瞎说的。” 安海这才想起昨儿个晚上安小熙对郑安氏说的话，叹了口气，接过安小熙手里的匣子打开看着那份契纸，又立刻放进去将匣子塞进安小熙怀里，道：“我这就去找他们。” “嗳，您不知道人在哪儿，李叔已经去叫人了。”安小熙连忙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安海，见几位叔叔都在忙着，又道：“您跟娘去菜市买些菜吧，小爷爷小奶奶还有叔叔们帮了我们不少忙，怎么着也得招待他们吃顿饭吧。” 安海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道：“不如就吃锅子吧。省事儿。” 安小熙知道安海没心思整治饭菜，更何况他们现在背着“巨债”弄得太热闹也有些不像话，便点了点头，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来。 他们人不少，吃锅子少说也得五斤羊肉，一两多的银子差不多可以了。他们原本种的青菜昨儿个被黑脸汉子等人顺手拔了出来装了篮子，这会儿不吃也就坏了，所以需要买的东西着实不多。 安小熙等安海走了，这才进屋去找小爷爷小奶奶说了她打算用平陵记的干股抵债的事儿。 知道安小熙手里居然有这么火的作坊的干股，小爷爷小奶奶两人着实惊了一跳，小爷爷问安小熙要了契纸看了又看，小奶奶在一旁看过后看了安小熙一眼露出了几分神思的神色来。 安小熙镇定的对小奶奶露齿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良久后，小爷爷才把契纸还给安小熙，又摸着她的头，对刘氏道：“是个聪明的孩子。做事大气，可惜是个孩子。” 听着小爷爷的意思是看出来这次要债是安小熙设下的圈套，刘氏面色一红，看向了女儿。 安小熙却是大大方方的对小爷爷笑了笑，还是什么都不说的收好契纸出去准备午饭去了。 快到午时，刘氏跟小奶奶把屋子收拾好了，李凌也带着黑脸汉子来了，这次只来了他一人，他一进门，安小熙就拉了刘氏，小爷爷小奶奶一同去了上房堂屋。 一众人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小爷爷接过安小熙的契纸放在李凌面前的桌子上，就开了口，道：“要说现钱，他们手里也没有。不过却有平陵记的一些干股在手，你若是愿意，就把这些干股转给你。” 黑脸汉子见安海不在，做主的是这个老头子，也不在意，直接拿出了借条放在契纸旁边，又从腰间解下荷包来扔到桌上，道：“这个作坊李兄弟跟我说过，是个赚钱的好事体。我也不贪你们的，这是昨儿个给我的银子，一共三十三两六钱。这干股就算抵了那一百两银子了。” 李凌将契纸跟借条都拿起来看了看，笑道：“陈冲兄，我们都是熟人，这个中人就由我做了可好？” 陈冲爽朗一笑，道：“甚好，说起来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可是求之不得！” 陈冲是黑/道上头的人，李凌是军中之人，陈冲是巴不得跟他扯上关系，更何况这作坊里头还有祁县守备的股份，他自是求之不得。 “好，爽快！那这就写收据可好？”李凌对安小熙使了个眼色。 安小熙立刻进屋拿了笔墨纸砚出来摆在八仙桌上，一手挽了袖子研磨。 做他们这行的，就是不认字也要逼着学会写字，起码学会写借据，收据，以免不会写字不认字被人给坑了。 陈冲走到桌前提笔写了收据，后面特意注明了今后两清，互不相欠的字句，签下了名字，按了手印。 安小熙将收据与印泥拿到刘氏跟前，刘氏按了手印，这事儿就算了了。 安小熙将收据与借条，银钱收好，对李凌使了个眼色。 李凌对陈冲拱了拱手，笑道：“今后我们可是一家人了，今儿个中午就在我这里用饭了如何？” “好。”陈冲见李凌爽利，他也不墨迹，这次帮忙他表面上是落了作坊的三成干股，其实什么都没落到手里。但是跟李凌攀上交情，让李凌欠他个不大不小的人情，却是他极为愿意的。 不多时，安海回来，安小熙把收据跟借条让他看了，好生收起来，就整治了一个锅子，让刘氏炒了几个小菜连同买来的烧刀子一同送到上房让李凌跟陈冲两人用饭。 他们自家人就在西厢房的北屋的炕上开了一桌，地上开了一桌用了午饭。 待午后人都散了，刘氏惦记着自家的麻辣烫生意，催着安海去将东西收拾了准备出摊。 纵然今天搬家这么大的事儿，刘氏也没舍得耽误二郎跟四郎的功课，让两人上学去了，因此当刘氏跟安海走后，屋子里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时下的宅子格局都差不多，这西北贫寒之地更没有多大的变化，一应物事摆设好了，竟是跟芦花乡的安家西厢房没多大区别。 安小熙揣着陈冲还回来的三十多两银子，想了想带了三两银子锁了房门出去了。 既然从安家搬了出来，他们**河边的宅子就要想法子盖上了，三十两银子，什么样的宅子盖不出来？ 不过安小熙却是有些自己的想法的，她先去了码头，找了一下茶肆要了一碗茶，一叠瓜子儿点心坐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才去书局买了一本本地人文建筑类的书籍回来细看。 到了夜里，安小熙跟二郎四郎两个商量了，花了几日的功夫画出了宅子的草图出来。 安小熙没打算建很大的宅子，一进的带两个跨院儿的就好。正房带耳房一共五间，一侧耳房做厨房，一侧耳房做浴室，耳房里面都盘着灶，另一头通着屋里的火炕，这样中堂就不用盘灶了，看着也干净整洁许多。 第九十七章 新房 两侧厢房跟正房中间空出来五米宽的距离建成小跨院，跨院呈长方形，只在东西两侧建带着抱厦的正房。 抱厦左右各建一间小耳房做小厨房跟小浴室，里面正房要用百宝阁或者书架隔成一大一小两间房。 因着东西两个跨院未来是给二郎四郎做新房用的，是以两个月洞门上还要有漂亮结实的大门，这样关起门来里面就是他们的小二人世界了，未来或许还会是三人，四人世界。 作为客房或者书房的东西厢房是必不可少的，另外倒座儿房可以用作仓库跟杂物房用，西厢房跟影壁后面可以隔出来一处棚子，日后养牛，放车也是便宜的。 东厢房跟倒座儿之间磊上一处猪圈，养上几口猪，正房后面留些地方，日后以待扩建，当然现在可以先盖个鸡圈，养些鸡鸭鹅之类的。 刘氏一直都想在家里养些牲畜以增加收入，这次可以满足她的愿望了。 宅子的图纸画好后，安小熙又画了一下**河边的位置图，如今她的果林就在预备新建的宅基地左侧，她准备把宅子右侧的地跟门前的大片土地一起买下来，日后留作他用。 挑了个大家都在的时间，安小熙将图纸拿出来给大家看了，说道：“我让李叔帮忙找了些专门建房子的人，咱们要把宅子建的结实一些，再有上次的风雨我们就不用怕了。” 安海却是看着那里里外外大概十几间屋子的宅子平面图有些惊愕：“这也太多间了吧？” 安小熙看看手里的图纸，摇头道：“不多呀，日后哥跟弟弟都要成亲，这样的一进院子带跨院最合适不过了。” 带跨院的宅子在安海眼里都是有钱人家住的，就是在祁县，带跨院的也不多，像李凌家这样的在祁县算得上是极好的宅子了。更别说是在芦花乡建一处这样的宅子，那可就是拔尖儿的了，安湖专门仿照有钱人家建的二进宅子可都没有建跨院呢。 安海看看安小熙，再看看二郎四郎两人，又征询似的看向了刘氏。 刘氏却是对这宅子很是满意：“等二郎四郎成了家，他们有自己的小院子，可以自己开火，麻烦事就少很多。” 安海虽然有些不赞同，可是想起自家的婆媳关系，闭上了嘴。 安小熙又询问二郎四郎还有什么想法，最后一一添在纸上，写好后，她笑眯眯的看着刘氏，道：“娘，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自己有一间屋子了？” 刘氏看着她那渴望的眼神，笑道：“是呀，你住哪儿？” 安小熙想了想，其实她是很想住跨院的，可是那是给二郎四郎成亲用的，虽然她们成亲还有很多年，可是她住着到底不合适，想来想去只能选上房了：“我住上房西屋。” 四郎不大愿意跟二郎分开住，道：“我跟二哥住西厢房吧。西厢房里外两间，外屋做书房的话我怕二哥晚上画画起来就不顾时间了，我好管着他些。” “小大人。”安小熙笑着刮了他的鼻子一下，问道：“要不要我帮你们转到县里的学堂？” 二郎四郎如今还在芦花乡上学，每天都要起很早赶路去上学，晚上下学回来天已经黑透了。这段时间没下雪，还没觉得路有多难走，可是这几天看着天色不好，眼见着就要下雪了，安小熙就有些担忧。 二郎四郎对视了一眼，二郎说道：“我听说县里有一家私塾不错，我想去。” 安小熙诧异的扬了下眉头，二郎什么时候听说的？ 刘氏也很好奇，问了出来。 二郎却摇头：“你们别问了，我就是要去那家私塾。” 安小熙沉吟了片刻，扭头看向安海，毕竟一家之主还是他，这么大的事儿确实需要他点头。 安海对二郎很是疼爱，闻言直接点头道：“那家私塾在哪儿？先生是哪个？明儿个我让你李叔去问问看看束脩如何。” “是承蒙书院。”二郎难得的露了个小脸儿道。 看着对二郎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的安海，安小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如果那私塾好的话倒也无所谓。 从个人来说，安小熙是不大赞同二郎四郎换地方念书的，毕竟过年开春他们的宅子就要建了，她已经打听好了，她现在下定钱，那边把所需的东西准备好了，到了开春回暖宅子要建起来也就个把月的功夫。 家具等东西从现在开始打，宅子建好了就能立刻搬进去，这么算起来她们在祁县也不过住上三四月的功夫，现在换地方念书，等着搬回去了，又要觉得来回不方便，到时再回芦花乡去，折腾不说。这边刚刚熟悉了先生的教学方式，先生也知道如何教导两人了，就立刻换地方，也耽误学业。 但是既然二郎难得的开了口，就是不合适，她也不欲反驳，让二郎试试吧，万一先生真的教得好，到时候不方便就让二郎住在县里算了。 不过…… 安小熙抬眼看了二郎一眼，他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个私塾呢？ 翌日，李凌就把承蒙书院的消息打听来了，说那是京城里有名的画师，明性先生与至交好友咏生先生一起开的私塾。 至于这画师为何离开京城而来祁县这么个小地方，却是不足外人道的了。 私塾收学生的法子很奇怪，要两位先生都看过眼了才可，若是只一人看着顺眼，另一人反对，也是不可进学的。这么严苛怪异的法子致使私塾里面现在只有十余人，就算有人捧着大把银子慕名而来，两位先生说不收，却是谁也奈何不得的。 至于说束脩，算不上贵，却也不便宜，一人一月五百文，四季学里管四季衣裳，一顿午饭，若是住在学里则是一月一两银子。 安小熙觉得条件这么严苛，二郎还有可能进去，四郎就有些够呛了，没想到下午李凌带了两人过去，没多久他自己就回来了。“人呢？”安小熙伸长了脖子往他后头瞧。 第九十八章 私塾 “在学堂呢。”李凌回答的理所当然。 “啊？”安小熙傻眼了，那么随机严苛的条件两个人都能被选上？太玄幻了点儿吧？ 刘氏却是开心的只拍手：“哎呀，二郎四郎真给我争气，咱们今儿个晚上包饺子如何？” 安海也是兴奋的直搓手，道：“昨儿个我都没敢说，当初二哥想让大郎三郎两个去承蒙书院，都没去成，没想到我儿子竟然进去了！太好了！我这就去打酒去！李兄弟今儿个可得陪我好好喝一杯！” “好！”李凌与有荣焉的大笑一声，道。 安小熙摸着脑袋，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说考才学，她是不担心二郎四郎的，俩个人入学虽晚，书念得倒是不错的。可是让两个先生都看顺眼，这个…… 尽管安小熙想不明白，可是二郎四郎进了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难进的承蒙书院的事儿是真真的。 这么个大喜事儿加上李凌的婚事临近，可是让刘氏开开心心的忙活了起来。 因着媳妇就住在隔壁，加上李凌如今也有钱了，成玉的娘亲对李凌又极为满意，有些事儿也好商量，进了腊月，这婚事就如火如荼的准备了起来。 刘氏忙着李凌的婚事，安海隔两天就要回一趟芦花乡，这麻辣烫的摊子也就有一天没一天的开着，不过如今他们也算不上缺银子使唤，这摊子索性就先停了。 安小熙跟在刘氏身后忙的脚不沾地，直到这一天，孙氏跟刘正鹏两人上门来了，他们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安小熙把两人迎进西厢房，孙氏气呼呼的往炕上一歪，就不住的喘气，刘正鹏却是背着手将屋子里里外外的瞧了才到炕边坐下。 安小熙上了茶水就上炕偎在了孙氏的身边：“姥姥，您怎么来了？这天儿也怪冷的。”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还不知道你们被赶出家门了呢！”说起这个孙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脾气虽好，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女儿女婿都瞒着自己，她的心里就说不出的憋闷：“林氏他们欺人太甚！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闺女还不了，我还！” 孙氏拍着桌子为刘氏叫屈：“天儿这么冷，我听说你们是夜里被赶出来的？那天住了哪儿啊？” 安小熙好笑的看着孙氏，又无奈的看了一眼刘正鹏，道：“姥姥，这事儿都过去了，没事儿了。钱都还清了啊。” “一百多两银子呢！怎么能还的清！”孙氏又拍起了桌子，这么些年的涵养这一刻都被她给抛开了，待拍完了桌子，她渐渐反过味儿来。 不对呀，她是今儿个一早听说的自家闺女因为借高利贷，被人催债然后被林氏赶出了家门。好像是因为安小熙的病？ 当是孙氏也没多想，只为着闺女抱屈，这一路赶过来，现在这么一想，她反过味儿来了。刘正鹏看着孙氏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你可是想起来了？” 第九十九章 血蛭 孙氏点头，看了抿嘴偷笑的安小熙一眼，整了整有些散乱的衣裳，道：“说说吧，这是不是又是你的鬼主意？我可是知道，当初你娘为了救你当我给她陪嫁的一根金簪！哪儿会去借什么高利贷？” 安小熙嘿嘿笑着往外头看了一眼，孙氏一进门，刘氏问过他们没吃饭，就在中堂忙活着做饭去了，安海在外面出摊没回来，她返身开了自己的柜子，将里面的匣子拿出来打开给刘氏看放在夹层里的契纸，道：“我们没钱的时候，人家嫌弃我们没钱，生怕我们沾上人家半点儿好处似的。我们手里有些银钱了，他们又恨不得我们的银子都是他们的。” 安小熙说着就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接二连三的闹几次，我都觉得心烦。又是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抬不头不见低头见的，躲都没处躲去，索性想法子搬出来。可是我奶跟二伯母那人，能轻易让我们搬出来么？所以我就想了这么个法子，现在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背了巨债的人，他们巴不得离我们远远的，跟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说到这里，她俏皮一笑，对着孙氏挤了挤眼睛，道：“我还打算再借一次呢。” 孙氏看着手里的契纸是彻彻底底的放了心，那鱼丸作坊她也有所耳闻，虽然不知道具体能赚多少银子，却知道这绝对能保证安小熙一家衣食无忧。她将契纸放进匣子里推给安小熙让她收起来。 安小熙扭身将匣子放好，回身看着孙氏面露得意的炫耀道：“姥姥猜猜我们年底能分多少？”说着她也不让孙氏猜，自己就伸出了一只手来，晃了晃道：“我们一家能分五百两银子！我跟李叔商量过了，这银子我们每家只提出来一百两，余下都投给作坊扩大规模。” 安小熙没说的是，开春后，李凌将带领一批受伤不能上战场的同袍与牺牲了的同袍家眷开始弄鱼塘，养鱼虾蟹，来供鱼丸作坊的运转。 到时候鱼丸的成本降低，而这鱼丸的做法又不复杂，过了年肯定有仿冒的出来，到时候价钱略降一降，他们还是能赚不少银钱，最主要的是，那些失去了顶梁柱的同袍家眷们可以有一向稳定的收入。 刘正鹏看了一眼笑的得意促狭的安小熙，道：“有这么多钱还去借银子？” 安小熙眨了眨眼，将自己新宅子的图纸拿了出来献宝，道：“我们不是要建宅子么？既然有了银子可不想难为自己，这宅子建好了怎么也得三五十两银子，加上家具等物件怎么也得六七十两吧？到时候有人问我们那儿来的银钱建宅子，我们怎么说？” 刘正鹏看着那平面图以及二郎画的建成后的效果图不赞同道：“你既是要锦衣夜行，为何不做的干脆些？只建普通的宅子也就是了。砖石什么的我们从山上找，加上家具什物，五两银子足够了。” 刘正鹏说的是上房三间青砖瓦房跟家具一共所花费的银两，跟这个一进带跨院东西厢房的宅子可不一样。 安小熙看着刘正鹏正色道：“银子是我们赚来的，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花用？就因为他们惦记我们的钱，我们就要过着苦日子？我宁愿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打肿脸充胖子，我也要把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只要我舒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管我什么事儿？” 安小熙的言论太过新奇，一下子镇住了刘正鹏孙氏俩个人。 倒不是安小熙真的愿意这么做，可是她能有什么法子？田氏跟林氏就像两只苍蝇一般，闻到了银子的味道就会贴上来变成血蛭，不把你吸的皮都不剩下绝对不松口！ 也是她心思缜密防范甚严林氏两人才无从下嘴，不然她可真不感想现在自家会是什么光景。 刘正鹏与孙氏参观着安小熙一家如今的生活环境的时候，田氏跟林氏两个在家里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林氏捂着心口只摇头：“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真是白养了啊！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瞒的严严实实！” 田氏跟着点头道：“若不是相公托人打听了，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娘啊，你可知道那作坊多赚钱吗？我听人说，这几个月下来少说是这个数！” 田氏说着伸出两只手来翻了翻，这是两千两银子。 林氏看着她的手，捶胸顿足的越发心疼起来：“三成啊！起码也有七百两银子啊！这就拱手让人了啊！” 田氏也是悔恨不已，看向了安湖道：“这就不能赎回来了？” 安湖得到消息就赶了回来，这会儿也是心疼的不行，他在那绸缎庄里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存下一些银钱，这安海才多少工夫就能赚下那么多钱？ 可是怎么就成了别人的银子了呢？ 他哭丧着脸摇着头，道：“若是能要回来就好了。你也不想想那些都是什么人！” 田氏闻言看向了安氏，想起那日因着黑脸汉子陈冲的一句话，安氏就缩了回去，目光一亮，逼近安氏质问道：“你跟那高利贷是认识的吧？你去问他要！”她生恐安氏不答应，又补充道：“要回来给你一百两！” 安氏瑟缩了一下躲在了林氏的身后，自打那日见了陈冲，她就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乍闻田氏的话立刻全身发抖的低下了头。 林氏转身将安氏拽出来，厉声道：“我不管你跟那人有什么瓜葛，你去给我将契纸要过来！” “娘！”安氏猛地抬头看向林氏，惊恐道：“娘！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啊！这么赚钱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怎么能要的出来啊！您非要女儿去，那就是要了女儿的命！要了我小红小绿的命啊！他们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您就不怕他们迁怒了您吗！” 安氏兜头一盆凉水浇的被银钱迷了眼的林氏清醒了过来。她心疼的只觉得喘不过起来：“他们怎么就那么糊涂呢？拖到过年还了那一百两银子不就得了？” 第一百章 丧 安湖叹了口气，摇头道：“那陈冲什么样的人？那是连县太爷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他能看在那李凌的面子上将银子减到一百两银子那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了。” 田氏跟着唏嘘不已，跟着就骂起了安海没良心，有了这么好的营生家里竟然都不知道。 安氏安慰着林氏，四个人谁都没注意到内室躺在炕上不能动弹的安树林在安氏的话出口后喷出了一口心头血。 待安江进来伺候安树林拉尿的时候，方才发现他吐了血昏迷不醒，待去叫了大夫过来，已是晚了。 得知安树林昏迷病重的消息，安海匆匆赶回了芦花乡，自是免不了林氏一顿埋怨打骂，安海见安树林这么病重的情况下林氏还是念叨着钱，钱，钱，安海的心瞬间就凉了，他一言不发的看过了安树林就出门去找了大夫询问安树林的病况。 “能撑过春天就能多活几年，不过看着这个情况悬。”不放心的安小熙跟了过来，听到大夫的话，心里头是狠狠的快意了一回。 再看安海以为林氏的行径对那边是彻底心凉了，她的借钱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待安海当着小爷爷的面给了林氏十两银子以作安树林养病之资，安小熙含泪看着安海，道：“爹，我们就剩下这些钱了，二郎四郎要念书，开春我们还要盖房子，我们是不是又要去借钱啊？” 一句借钱说的林氏心肝儿颤，她可没忘记大夫说的“发现的晚了，要是早些还没这么严重”的话，细想起来就是他们在外面说起安海借钱的事儿。如今安小熙再提起来，林氏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肥硕的身子领活的推攮着安海往外走：“走走走！以后别进这个家门！可别再进这个家门了！一门的丧门星啊！” “赶紧走，赶紧走，我们家可养不起你们这尊大佛！”田氏伸手欲抱安小熙，被她躲了过去，田氏索性就往外撵人。 安湖当着小爷爷的面不敢太过分，只站在门口打躬作揖，万般为难道：“三弟你就别让爹娘为难了。你借高利贷的事儿我们一直瞒着爹，今儿个说起来才惊到了爹，爹急怒攻心这才……” 安小熙看着安湖这般做派冷笑一声，当别人都是傻子呢？他托人打听他们是如何还钱，打听平陵记能赚多少银子的事儿李凌早就告诉她了，打量她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商量什么呢？ 安小熙不欲多说，快步出了门拉着失魂落魄的安海离开了芦花乡。 林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寒了安海的心，这让他这一离开就再没踏进安家大宅的门。 过年的时候，安海只带着二郎四郎在安家大宅门口磕了头，他就没让刘氏跟安小熙过来，他觉得林氏不配当一个婆婆，不配当一个奶奶，他跟二郎四郎给他们磕头，那是因为他们姓安，身上流着林氏与安树林的血，不让刘氏安小熙过来，是因为林氏对不住他们。 安海的做法虽然有些人觉得不妥，可是在想想林氏是如何对他们的，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开了春，**河边的宅子开始动工了，安小熙“遮遮掩掩”地找陈冲借银子盖房子的事儿也在郑安氏的目睹下不胫而走。 安树林的身子也随着天气渐暖而渐渐有所好转，然而就在安小熙家的新宅落成前一天，安树林死了。 他到底没熬过这个春天。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好几个月没去看过安树林的安海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安小熙在一旁连忙推了他一把，道：“爹，快回去吧！” 因分了家，而林氏又寒了他的心，安树林病重安海不去伺候倒也说得过去，此时安树林死了，这人死为大，安海再闹脾气不回去有所表示这不合规矩，不合理法，不合孝道，也容易让人诟病。 被安小熙这么一推，安海的脚上跟按了火箭似的往芦花乡跑去。 安小熙看了安海的背影一眼，对商量着明日完工的工头道：“我们家里有些事儿，这完工的事情就要拖上几日，这样吧，你们回去歇着，若是有别的活计先去坐着。待我们家忙完了丧事去找你们。你看可好？” 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也就最后收拾了，工头听完自然没有不肯的，更何况这丧事是大事儿，耽误不得，遂点头道：“都按东家说的。” 这月余的功夫下来，工头也是知道安小熙在安家说话的分量，对她分外的信服。 安小熙拿出了一钱银子递给工头，笑道：“这请你们喝茶。” “嗳！”工头欢天喜地的接过银子，招呼人忙完手里的活计赶紧撤退。 安小熙等着他们收工了，亲自锁了新宅子的大门，这才快步往祁县走去。 去年腊月里李凌成了亲，不过月余成玉就有了身孕，如今刘氏在出摊之余还在家里照顾身子不大方便的成玉。 要说成家人也是懂规矩，并没有因为闺女嫁的近，李凌家里没有长辈就对闺女女婿的生活指手画脚，成玉有孕后，成玉的娘也是见李凌待她小心翼翼，刘氏照顾的好，也放心的丢开了手。 安小熙在菜场找到了刘氏，在她身边站了约一刻多钟，直到她送走了跟前的几位客人才自己拿了一串鱼丸慢条斯理的吃着，慢条斯理的开口：“我爷没了。” “啊？”安小熙那淡然的好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般的口气让刘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安小熙嚼着一颗鱼丸，细细的嚼烂了咽下，这才伸手帮着收拾东西，道：“我爷没了。” “啊！”刘氏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东西，又看着安小熙身上粉色的夹袄棉裙，道：“赶紧跟我回去换衣裳。” “嗳。”纵然再讨厌安树林，可是这作为晚辈该有的礼数是再怎么都不能缺的。搁现代在葬礼上穿错了衣裳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在这孝道大过天的年代，可是半丝差错都不允许有的。 第一零一章 明性先生 安小熙帮着刘氏收了摊，两人回去从里到外的换了白色麻布衣裳，又都把首饰摘了，只余一根桃木簪子挽着头发。 安小熙也把红色的发绳换成了白色的布条绑了，又将二郎四郎的白色衣衫鞋袜都找了出来，扯过一张包袱皮包了，对刘氏道：“我去学堂找哥哥弟弟，只怕他们也来不及回来换衣裳了，娘你去雇辆车，让他们在车上换了吧。” “嗳！” 刘氏急急忙忙应了扭身欲走，安小熙连忙拉住她，塞了十两银子给她，道：“这银子一会儿回去当着小爷爷的面给奶，说是给爷爷治丧用的。” 安树林的寿材在去年大夫宣布他病重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寿衣也都预备下了，现在花用的不过是丧仪所用银两，十两银子足以在芦花乡风光大办一场丧事了。 安小熙送走了刘氏，又站在上房门口对欲出门相送的成玉道：“婶子你就别出来了。我们现在戴孝也不方便见你。我就跟你说一声，这几日我们就住在**河边的宅子了。回头等李叔闲了，让他帮忙把我们的东西送过去就好。我们也不方便再登门了。” 戴孝的人随便进别人家不好，更遑论成玉又有着身孕，忌讳更多。他们现在回来收拾东西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今天走了再上门，就是他们不知礼数了。 成玉站在屋子里看着已经七岁了的安小熙，小小的孩子是那般的聪慧，常常让人忘记她的年龄，让人产生一种她个聪慧的少女，而不是一个小孩子的错觉。 随着安小熙的话，成玉晃了晃神，笑道：“你放心去吧。你那些果苗我会帮你看着的。” “嗳！”安小熙要的就是这一声保证，闻言脆脆的应了，又对成玉道了谢这才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承蒙学堂里，明性先生听了安小熙的来意，又看了一眼她抱着的包袱，手一挥，道：“去我房间把衣服换了再走吧。” “嗳！多谢先生。”安小熙闻言心中一喜，对着明性施礼道谢。 二郎四郎两人从座位上起身对明性先生施礼后才出来，带着安小熙往明性先生的房间走去。 承蒙学院是明性先生的住处改建的，这宅子江南风格，雕梁画栋曲桥回廊弯弯绕绕不知终处。 安小熙也不知跟着两人走了到底多远，方才在一处房间前停下，她把包袱递给二郎，道：“你们快去换衣裳，我就不去了。” “安小熙，你进去等吧。”四郎知道明性对于规矩不是那么看重，他的房间也没那么多忌讳，就拉了安小熙进屋。 这间屋子是里外两个大开间，中间以书架隔开，二郎四郎两人抱着衣服进去换，安小熙就在外间环绕着墙壁的书架上打量了起来。 明性的藏书甚丰，各种书籍都有，安小熙甚至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被翻得书页微微泛黄的《雪宦秀普》，看着这本书，再加上明性与咏生先生都没有家眷在这里。书院做杂事的跟贴身伺候两人的也都是老头子跟小书童，安小熙忍不住有些想歪了起来，什么断袖分桃的在她脑海里不住的转悠。 第一零二章 怀疑 安小熙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又觉得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么想似乎有些不大好，便离开了书架看着墙上所挂的字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却是惊了一跳。 墙上字画颇多，其中有两幅美人图，一美人端庄大方，一美人明媚多情，安小熙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细细的瞧，越瞧越是心惊。 这画上的笔触跟自己手里那本熊孩子送的春宫图如出一辙！ 安小熙涨红了脸，恶狠狠的瞪了眼美人图，一扭身跑了出去。待二郎换好了衣服出来，安小熙有心问问他到底从哪儿听说的这个私塾，可是看着二郎如今眼里的神采，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管他后头是谁呢，只要对自己有利，何必拒绝？至于今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当安小熙跟刘氏，二郎四郎四人回到芦花乡安家的时候，灵堂已经在中堂搭建了起来。 刘氏一下车就用帕子捂着脸哭着进了院子。 安小熙见状也拿帕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这才眼眶通红的跟着二郎四郎下了车，三人跟在刘氏后头哭喊着“爷爷”就跑了进去。 郑安氏正在里面哭的呼天抢地的，一口一句：“我的爹啊，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啊。还没来得及享女儿的福，还没享到儿孙的福啊。” 待眼角余光瞥见刘氏进来，更是哭的厉害了，嘴里更是改成了：“爹啊，你醒醒吧，再让女儿好好孝敬孝敬您啊！您病了女儿都没能来多看你一眼啊……” 那种指桑骂槐的劲头随着她的哭喊声是越发的高涨了。 安小熙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哭泣着，听着郑安氏的话真是想上前去踹她两脚，旁边有人过来给她与二郎四郎穿孝服，她也只低着头哭。 安小熙正往外挤着眼泪，冷不防田氏蹿了过来，口里哀哀叫着：“我的小熙啊！你爷临走的时候就念着你们三个呢，怎么才来啊！他看不到你们最后一眼死不瞑目啊！” 田氏嘴里不停，手上也极为利索的抢过了安小熙手里的帕子，在自己脸上抹了又抹，发觉出不对劲来明显愣了愣。 “二伯母，您做什么呢？”安小熙抽噎一声，眼底带笑的看着田氏问道。 “没事。”田氏悻悻的把帕子甩给安小熙，左右看了一下，对安小熙低声道：“你们还真有脸回来，有本事一辈子别进这个家门！” 安小熙对田氏扬了扬眉梢，讥笑道：“你以为你这是金窝银窝，我们愿意来呢。对了二伯母，您在我的帕子上找到姜汁了么？其实啊，您帕子上的姜汁够多了，不用来我这里弄来。” 她岂能不知道田氏的目的？田氏一靠过来，安小熙就问道了那股子姜味儿，她肯定故技重施的哭不出来弄姜汁来催泪了，所以就想逮着自己看看是不是也跟她一样用了姜汁催泪。 安小熙可不用那么低端的法子，她的眼泪都是真真的呢，不就是哭吗？谁不会呀？她的眼泪可是说来就能来的。 田氏被安小熙一句话噎的面色涨红，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扭身就走了。 安小熙跟着刘氏拜祭过后，就走到一侧女眷所跪的角落里去跪着哭灵去了。 二郎跟四郎则去对面跟着大郎跪在了一起。 安小熙哭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转目一瞧，安小梅跟王洋两个却不在。 按说安小梅招赘在家，王洋当算安家的长孙了，赘婿的地位就是再低，名义上也是长子长孙，这会儿就应该是王洋领着大郎在这里哭灵，虽然王洋未必有资格打幡摔盆，可是他的儿子却是有资格的。 正在安小熙找人的时候，外面传来争执声，她侧耳细听，似乎正是安小梅跟王洋的声音。 刘氏转过头来看了外面一眼，想了想让安小熙在这里看着点儿安小雪，起身走了出去。 过没多久，刘氏眼红红的回来了，安小熙见状忙起身过去扶了她回来，低声问道：“娘，你怎么了？” 刘氏往前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安小熙抬眼一瞧，却是田氏嘴角含笑的从外面进来了，她想了想，低了头没再说话。 到了下午，丧事的基本流程已经定下了，停灵七天，下午从芦山请来的僧人就会到场做足七日的法事。 七日后的上午下葬，在此之前，作为孝子的安江，安湖，安海三人则要彻夜不休的守在灵堂里。并且在下葬之前，三人什么都不能吃，只喝少许的汤水。 安小熙听着撇了一眼木木的坐着的林氏，她肯饿到宝贝儿子才怪，闹到最后挨饿的只会是安江跟安海两个老实人。 至于打藩摔盆的人是谁，安小熙一点儿都不关心，横竖他们分家出来了，以后安湖这边的跟她就没半毛钱关系了，这也是她宁愿自黑也要摆脱他们的原因，跟这家人相处，太考验人了。 由于丧事的关系，安小熙他们得一直留在芦花乡，到了夜里，小爷爷让安小熙他们去他家休息，刘氏想了想拒绝了。 **河边的宅子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加上前段时间安海怕夜里有人过去偷东西，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里面一应生活用品都有，倒也可以对付着住几日。 当天晚上安小熙等人回**河边自家的新宅子，看着已经可以算作竣工的宅院欣喜不已。 累了一天，刘氏也没心思整治什么好东西，用白面加刚刚冒出头的野菜拌了一锅疙瘩汤几个人喝了，便一起在上房安歇了。 次日卯时，安小熙早早醒来偷偷去了厨房，她打算做些小点心给安海拿着，垫补一下，光饿肚子可不能，别回头这边完事儿了，他病倒了可是得不偿失。只是这边的能用的食材太少，安小熙只得发了面准备蒸馒头，她怕馒头没味道，安海吃着不好下咽，用铁勺盛了花椒大料芝麻等调料放在火上烤，待里面的调料都呈黑色了，倒在了蒜臼里捣成粉末，最后加上盐，做了一半馒头一半花卷出来。 第一零三章 风头 当掀锅的时候，满院子都是芝麻跟花椒的香气，安小熙闻着味道看着那只寸许大小的花卷馒头欣喜不已，这样的大小安海一口就可以吃下去两个，大概四五个就可以让他垫补一下肚子。 可是这满院子的香气让她有些苦恼起来，太香了，根本瞒不住嘛。 刚刚起床的刘氏过来，了解情况后，失笑道：“丧礼上，一天到晚香火纸钱不断的烧着，你这点儿香气还是闻不出来的。” 刘氏说着，解下了腰间的荷包，用帕子包了七八个馒头，花卷，装进了荷包里，素色的荷包有些偏大，装了这许多东西也不显得太过臃肿显眼。 安小熙听了刘氏的话放下心来，小个馒头蒸了不少，大馒头，大花卷她也蒸了许多，各个三寸大小，白胖匀实，只看着就格外的诱人。 她切了一小碟咸菜拿香油醋拌了，就手往一旁的热水锅里扔进去一把青菜，勾了芡倒进去，趁着水开的功夫打了个鸡蛋在碗里搅开，漂亮的蛋花浮在了水面上，再点一滴香油，喷香的鸡蛋汤就做得了。 一家四口吃过早饭，临出门的时候安小熙见刘氏气色极好，转身回去拿了眉笔往手上画了几道给刘氏的眼圈儿抹了两下，瞬间她的面色便憔悴不已。 安小熙拍着手，笑道：“好了。” 刘氏失笑，道：“这点子表面功夫，做了又有何用？我就是哭晕在灵堂上，你奶也不会高看我几眼。” “咱们呐，做给外人看的，谁做给她们瞧了？”安小熙嗤笑一声，挽了刘氏的胳膊出了门。 还没进安家的门，安小熙就听到了郑安氏震天响的哭声，前来吊祭的亲眷们闻声就不住的点头：“郑安氏是个孝顺的姑娘。” “那当然了，她可是家里的老小，林氏两口子都疼她。她也孝顺，平常天天回来看爹娘不说，她爹摔伤了，更是见天的过来伺候着，说是生怕几位哥哥不够细心，嫂子不好意思，而忽略了老爷子，让老爷子不舒坦。” 安小熙听着翻了个白眼，这郑安氏可真会做人，以前安树林没受伤天天往娘家跑也算得上是孝心了，这怎么不说是她觉得夫家不好天天往娘家跑？怎么不说是她嫁人了不知伺候公婆，眼里只有自己爹娘？从她公婆那边来说，天天往娘家跑可是由多少个理由休了她的。 眼瞅着安家就在眼前，郑安氏的哭声越发嘹亮了起来，安小熙眼珠子转了转，拉过四郎耳语了几句，又对刘氏使了个眼色，刘氏立时就哭了起来。 四郎哭嚎着跌跌撞撞的往安家跑：“爷爷！我的好爷爷！您怎么去的那么快啊！爹被奶赶出了家门，天天念叨着您，说盖了新宅子请您过去住，生怕您住的不舒坦了，又去借钱盖了好房子，这房子眼瞅着就盖好了，您怎么就去了呢，爷爷啊……” 教四郎的这些话，按说由刘氏哭出来比较好，可是之前安树林跟林氏待她不好，她就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别人不信的人比信得人多，说不得还会适得其反，这让四郎哭诉出来就不一样了。 一来他话里是说这是安海的意思，作为因为闺女重病而借了高利贷还不起被赶出家门的儿子，能有这份孝心来说着实不易。 再则，既是孩子说的，可信度就高了许多，毕竟在大人的认知里，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三来，这话是四郎说的，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日后就是林氏想借口过去住着，也可以搪塞过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一家子，安小熙可不想回头再让他们黏上来。 四郎这么一哭，前来吊孝的已经走到门口的安树林的妹妹，安海的姑姑，安小熙的姥姑也就是姑祖母看着四郎风一般从自己跟前跑过去暗自点头，迈进门槛的脚也收了回来，就站在门口等着刘氏快步上前来挽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宽慰道：“快些别哭了，这几日有你哭的时候，别哭伤了身子。” “姑母。”纵然被姑祖母抓着手，刘氏还是屈膝见了礼，待安小熙跟二郎见了礼这才反手搀扶了姑祖母进去。 不得不说安小熙这一手玩的极为漂亮，之前因为安海借钱盖好宅子说他“打肿脸充胖子”的不好流言也都成了他孝心的表现。 自己的风头被夺了，郑安氏自然不甘心，那边郑雷替媳妇出头，表演了一次孝顺女婿的戏码霍的攒声一片。 田氏瞅着又不高兴了，专门饿了大郎一日，让大郎哭晕在了灵堂上，着实赚足了风头。 郑安氏见状气恼不已，又想了法子来表现孝心，夺了田氏那边的风头。 这样的表现孝心，一次两次那是真的孝顺，次数多了，谁心里没杆秤？最后还是姑祖母看不过眼训斥了两人几句，这才消停了一些。 好好的一场丧事，成了一场闹剧，安小熙很是庆幸自己见好就收，没陪着她们闹腾下去丢人现眼。 七日之后安树林下葬，也不知安小梅是怎样跟田氏协商相争的，最后是大郎抱着安小梅的儿子打的幡。 安树林入土为安，短短七日却已经瘦了一圈儿的安海终于得以休息。 安海是个实在的，说不让吃饭，这七日里竟然真的只喝稀米粥跟水，若不是安小熙看不过眼硬逼着他每日吃下两三个小花卷，只怕他早就倒下了。 这边事情一完，安小熙就立刻带着安海回了祁县，找大夫把脉开方子调养身子，另一头则去叫了当初盖宅子的工头过来将宅子快些竣工。 安树林下葬第三天宅子正式落成，安小熙片刻不耽误的让人将早就打好的家具搬进去，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就填满了上房与东西厢房。 早就预备好的小猪，鸡鸭鹅等家禽也都归入了各个居所，安小熙又将李凌帮忙弄到的两匹马与马车赶进了家门。看着有了生机的家宅，安小熙的脸上止不住的笑了起来，好日子，从今天开始了！ 第一零四章 两年 两年后，安小熙看着硕果累累的枝头极为欣慰，今年果树第一次结了果子出来，整片的果林硕果累累，看着极为喜人。 这两年间，安小熙将这一片果林打理的极好，葡萄在去年就开始结了，结出来的果子酸甜可口。因着长出来的葡萄味道极好，安小熙将葡萄都拉去卖掉了，剩下卖相不好的，她尝试着酿造了不少的葡萄酒出来自家喝。 去年，大舅家的蝉蜕大丰收，喜坏了姥姥一家人，安小熙拿到表哥记录的养蝉册子，将临近自家的一处矮山长了大片柳树的半边山坡买了下来，埋下了不少的蝉卵进去，只等着明年收了蝉蜕去卖。 这两年平陵记几经扩张，虽然因为模仿鱼丸的作坊多了许多而让鱼丸的售价降下来许多，可是那仍然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因此安小熙家虽然停了小食摊子，小日子却仍旧过的红红火火。 林氏与田氏那边也不知是不是被四郎在葬礼上哭的“借钱盖房子”给吓住了，不敢跟他们来往，生怕回头高利贷找安小熙一家要不到债而牵连了他们，就连前年大郎考上了童生，安湖宴请乡邻庆祝都没有请安海一家过去。他们不利自己，安小熙还巴不得呢，也就没有上前去凑那个热闹，踏踏实实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这日忙完了秋收播种，又到了安小熙生辰之日，一大早的，安小熙就自己煮好了鸡蛋，将香烛纸钱准备好，等刘氏忙完了就一起去芦山上香。 照旧是上香添香油钱，然后去添长明灯的香油钱，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刘氏在庙里又给安海，二郎四郎添了长明灯，安小熙又出面给刘氏添了长明灯，一家子的长明灯排成一排排在长几上头，看的人心里暖暖的。 安小熙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挪到了在自己名字下方的那盏长明灯上，那盏长明灯的主人叫做：安小阳。 上了香，安小熙扶着刘氏往山下走，因着他们现在住在**河边，所以他们这两年上下芦山走的都是一条偏僻的小道，尽管偏僻一些，可是庐山上最大的兽类也只是狐狸之类的，连只野狗都甚少有，因此很是安全。 安小熙拎着篮子步履轻快的走在前面，这两年日子过的好了，她的身子跟抽条似的长，两年的功夫长了一头，比同龄的女孩子还要高了半头。今儿个她一身鹅黄的衣衫，纵然有些女性部位还没开始发育，可是依然聘聘婷婷的有了少女的味道。 下到半山腰上，附近连游玩的人都没了，安小熙将埋在心底数年的疑惑问出了口：“娘，那个安小阳是谁呀？” 刘氏一怔，迈出去的脚步下意识的收了回来，看着安小熙的背影一言不发。安小熙也没指望刘氏会回答，可是问题憋在心里不问会难受，更何况这问题已经憋了她好些年了。因为没指望会有答案，她也就没有回头看刘氏异常的脸色，仍旧自顾自的蹦蹦跳跳往前走。 第一零五章 这个杀手有点儿冷 刘氏嘴张了张，挣扎半晌刚想开口，却见一人往安小熙身上扑了过去，她一惊叫出了声：“小心！” “哎呀！”安小熙被撞得低呼了一声，手上却是下意识的丢了篮子扶住了撞在自己身上的那人。 待安小熙站稳了定睛一瞧，撞着她的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身黑衣双目紧闭，年纪小小，那刀削斧凿般的脸上却隐隐透出几分森然的冷气，纵然他晕了过去，这股子森冷也让刘氏禁不住心底里打颤。 “这是谁？”刘氏忙上前来帮着安小熙扶着少年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口里下意识的说道。 安小熙看了眼少年来时的方向，繁育了千百年的树林郁郁葱葱看不进里面，她手上摩挲着少年那光滑无比的衣料，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们救他回去吧。”虽是一身黑衣，刘氏到底是闻出来了少年身上的血腥气，心里有些不忍起来，“这深山老林的，把他丢在这里，也不合适。” 安小熙犹豫了一下，正想摇头，忽然瞥见少年衣角上黑夹金线绣就的暗金云纹微微惊讶，再仔细辨认少年的面容，却正是那年救过四郎的少年。 安小熙下意识觉得救这个人会惹上不少麻烦，可是这人是四郎的救命恩人，她见死不救着实是恩将仇报了，也只能点了头。 刘氏却没想那么多，见她答应了，欣然一笑，连忙弯下腰道：“扶他上来，我背着他。” “嗳。”安小熙应了一声，扶了少年上刘氏的背，见刘氏背的稳稳的往山下走，她慢了几步寻了一些树枝将少年留下的痕迹打扫干净，少年刚刚靠坐在大石上蹭上了血迹擦不干净，她跑去附近的小溪用大树叶捧了水过来冲洗干净后方才急忙去追刘氏，又细心的将沿途洒下的血迹清理干净。 回了家中，安小熙让刘氏将人放在东厢房的客房里，拉住了准备去找大夫的刘氏，道：“娘，这人来路不明，只怕会有什么麻烦，我们还是不要叫大夫的好。” “啊？那我们……”刘氏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只想多积些阴德，没想过还会给家里添麻烦。 安小熙似是知道刘氏的为难，偎在了刘氏身边，道：“娘，这个人救过弟弟，我认得的。所以他我们要救，只是不能那么张扬。我看他的衣着不凡，想来身上带有伤药，这几年我也存下了不少的蝉蜕粉，用来治伤也够了。” 少年身上只要带着伤药，安小熙就能保证他不会得七日风不会伤口发炎而死。 刘氏闻言迟疑了片刻，又端详了少年半晌，问道：“你可确定？” 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安小熙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安小熙却是肯定的点了头：“确实是他。不过看样子他受伤颇重，要在咱们家休养一阵子。回头若是有人问起，您就说是您的远房亲戚。一起去山上玩摔了下来，不得不在这里养伤。” “好。”刘氏只犹豫了一下就应了下来，见安小熙果真从少年身上摸出了伤药，连忙起身去打热水进来，又拿了烈酒来，准备给他治伤。 之前因为少年穿着黑衣，只知他受伤颇重，至于伤到了哪儿却是看不出来，现在刘氏将他的衣裳一脱，他身上那横七竖八的伤口着实让刘氏惊了一跳，眼圈儿也立刻红了起来。 少年身上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痂，却因为脱衣服的缘故有些崩裂了开来，安小熙连忙用棉花沾了烈酒上去擦拭消毒。 “嘶。” 昏迷中的少年抽了口凉气，长长的羽睫眨了一下，似是有清醒的迹象。 安小熙仔细观察着少年的脸色，见他不过出了一声，再擦拭伤口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放下心来。 只是少年的羽睫乱颤，似是想醒又醒不过来的摸样，安小熙给他擦拭着伤口，指尖触到他那紧绷的皮肤，眼看着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因为他的紧绷而流血，连忙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从山上把你给捡了回来。你放心，我跟我娘在给你治伤，你现在安全了。” 安小熙的声音低低柔柔的，似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少年逐渐放松了下来，她连忙将伤口擦拭干净，涂上药粉后拿绷带裹住了扶着少年躺下。 见少年的头枕的不是很舒服，安小熙扶着他的头将枕头理了一下，待送手的时候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她将手插进少年的发间，拿出来一瞧，手上的腥红不是血又是什么？ 刘氏看着安小熙的指头变了脸色：“头上也有伤？” 安小熙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刚才给少年脱衣裳，她没看见任何可以表示身份的牌子或者玉佩或者衣服上的绣字，再加上他身上那横七竖八的伤口，安小熙脑子里只有一众人附和这种身份，那就是杀手。可是，有这么小的杀手么？ 刘氏让安小熙抱着少年的脖子托着他的头，伸手去解少年的发髻，发髻解开了，却没散开来，手指触到发丝上的黏腻让她不敢多想：“这怎么办？看不到伤口啊。” 安小熙目光移向了桌上的剪刀，当机立断道：“给他剃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动，可是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刘氏连忙起身出去找了安海刮脸的刀片过来。 安小熙将少年的身子往外挪了挪，以免一会儿头发落到炕上扫不干净。 刘氏拿了剪刀先将少年的头发一缕一缕剪断，直到剪了大半的头发，那早已凝结到一起的发髻才掉了下来，随之而下的是一滴滴滴落的血迹。 安小熙面色一凝，看着刘氏缓缓点了点头，刘氏将剪刀扔到炕上，扭身跑出去找大夫去了。 安小熙看着那不断往下滴落的血迹，一手拖过一旁的空铜盆，一手拎起那不算很重的酒坛将烧刀子倒进去了小半盆。 安小熙下手极狠，用手撩了一捧烈酒就糊在了他脑后的伤口上。少年身子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第一零六章 是谁 迎着那双能杀人的眸子，安小熙咧嘴一笑：“你受伤了，伤的不轻，我给你清理伤口。” 说着，又是一捧酒捂在了伤口上，少年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如此再三，一盆烈酒变成了鲜红色，血也不流了，安小熙拿起了剪刀咔嚓咔嚓将少年余下的头发剪短。 放下了剪刀，安小熙看着那如狗啃一般的头发皱了皱眉，太难看了呀，她看向一旁薄薄的刮脸刀片，咧嘴一笑。 骚年，不要怪我哟，谁让你受伤了呢？受伤了就该乖乖接受治疗，所以要把你剃光头哦。 安小熙狞笑着捏着刀片在少年头上下了第一刀，此时的她万般不会承认她是被少年刚才那一眼吓到了才决定报复。 刘氏没从芦花乡叫大夫，而是抄河堤的路去了祁县码头，在码头附近找了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带了回来。 此时那还算是俊酷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光头和尚，安小熙多留了个心眼，拿了刘氏的胭脂在少年脸上点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刘氏一进来就吓住了，待仔细一瞧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不由多看了安小熙一眼。 大夫也没见过这样的人，满脸密密麻麻的红点让人直膈应。 安小熙看着大夫皱眉，连忙笑道：“他吃坏了东西就容易起疹子，别的地方不起偏偏就往脸上跑，所以才成了这个样子。您多担待，赶紧帮忙看伤吧。” 安小熙说着还很体贴的拿了帕子遮住了少年那张“恐怖”的脸。 大夫这才放下心来，坐在炕沿，安小熙连忙帮忙把少年翻了个身，将绷带解开，露出刚刚清洗过上了药的伤口。 大夫仔细瞧了伤口，又看了所用伤药，把了脉，摇头道：“伤了头不好说，看着好像没事儿，说不定会有什么隐疾。” “什么隐疾？”安小熙追问道，不会一睡不醒吧？ “这个可说不准。不过你们用的都是好药，说不得不会有什么影响。这样吧，过几日我再来，看看伤口如何，若是愈合的好就不用药，若是后头鼓起了包，则需要用些活血化瘀的药物。”大夫说着站起了身，并没有因为少年伤重就信口开河的趁机将病情说的严重索要医药费。 安小熙忙道了谢，又奉上了诊金，道：“多谢大夫。” 刘氏去送大夫出去，安小熙在内室帮着少年将绷带缠好。 刘氏回来将屋子里收拾干净，又问安小熙：“我给他熬些鸡汤喝？” “也好。”安小熙笑眯眯的往刘氏身边蹭了过去：“您就炖一直老母**，老母鸡最香了。” “瞧你馋的。”刘氏刮了下她的鼻头，将盆里的水倒出去，就去后院抓鸡去了。 安小熙之后的几天，除了出门看自己的果苗就是照看着少年，一直过了数天他还没清醒的迹象，四郎都有些着急起来。 “安小熙，他怎么还没醒？是不是你没照顾好他啊？”听说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四郎格外的上心。 “我怎么知道？”安小熙噘起了嘴巴，这个人怎么还不醒呢？真要是个杀手，死了就死了吧，估计不会有人找，可是若是富贵人家的小孩，自家会惹上不少麻烦吧？ 安小熙越想越是头疼，万一被卷入世家争斗什么的，他们这种升斗小民，都不够对方看的吧？ 她头疼的磨着牙，放在炕沿上的手忍不住就挥了下去。 “嗯。” 少年闷哼一声，倏然睁开了双眼，眸光之中一丝凌厉一闪而过，继而是满目茫然。 “咦？你醒了？”安小熙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刚才拍的地方，貌似是最大的一道伤口，并且白色的中衣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安小熙淡定的挪开目光，起身对着少年盈盈一笑，呲牙道：“你可是醒了，既是醒了，那么就负了救命钱就走人吧。我们家是平民百姓，可是惹不起你这种人。” “嗯？”少年似是不知安小熙话里的意思，目光茫然的看向她。 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么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子盯着自己，安小熙忽然觉得心跳快了几拍，她轻轻咬了下唇，不对吧，自己才十岁呢，可没那么早熟。 可是…… 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了，臭小子，头发都这样了竟然还让人看得脸红心跳的。 安小熙别过头去，不去看那双让自己乱了心的眸子，轻咳一声，缓缓道：“我跟我娘在芦山捡到的你。当时你一身是伤的跌在了我的身上，我不救你都不行。这是你的衣裳，已经洗好补好了。为了给你治伤，我们花费了许多银两。所以钱是你要还的，不过看你身上应该没多少银子，所以你应该打一个欠条。” 安小熙说着，将炕头柜子上叠地整齐的衣裳放到少年身边，又转头示意四郎去拿纸笔来。 四郎有些不愿意，这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怎么能收人家的银子呢？可是安小熙看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凌厉，四郎不知怎的觉得有些惧怕，转身回房拿东西去了。 安小熙见四郎出去了，才看着少年冷声道：“我们只是救了你而已。在你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你可以放心的走。让你写下欠条也是怕你给我们惹下什么麻烦，毕竟你的世界跟我们的不一样……” 眼角余光瞥见四郎拿了东西出了西厢房，安小熙闭了嘴，起身等在门口，待四郎进来，接了托盘放到炕桌上，将砚台拿出来开始研磨，对四郎努了努嘴，道：“把他扶起来。” “哦。”四郎不敢反驳，上前去扶着少年坐起，又拿了枕头竖起来让他靠着。 安小熙研好了磨，将炕桌搬了过去，放在少年的身上，道：“写吧。”少年看着炕桌上的笔墨纸砚，再看看一身鹅黄衣衫的安小熙，又看看一旁只比她低了半头的四郎，目光在粉刷的雪白，布置的温馨的屋子里扫过，然后定在了安小熙的脸上，缓缓开口：“我，是谁？” 第一零七章 同志们辛苦了 安小熙心头咯噔一声，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之前少年没醒来的时候，安小熙设想过无数的结果，若是死掉，就去官府报案，然后埋了。若是瘫掉了或者怎么样也有应对的法子，就是这个失忆，是她玩玩没想到的。 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的借口，安小熙不由盯紧了少年的眼睛，这位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同志你辛苦了。”安小熙脱口而出一句话，只要是跟她从一个世界穿过来的，就一定会下意识的接下一句“为人民服务”，刚刚那少年说的可是正经的京片子，这话应该会接的更加顺溜才是。 不过一切并不如她所想那般，少年的目光更加茫然的看着她，就是四郎也是目光诡异的瞅着她。 哪儿有那么多人穿越过来，还那么好狗屎运的被自己找到老乡？安小熙咧了下嘴，脸色在那双明亮的眸光中渐渐扶起一丝红晕，她猛地一拍桌子，道：“还不快写！” 少年一愣，连忙提起了笔来，过了片刻，他抬头茫然的看着安小熙问道：“写什么？” 纵然是茫然不明所以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清冷凌厉之色，安小熙被看的心头直冒火，被特意保养的柔美细白的手“啪”一声拍在桌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了几滴：“我说！你写！” “哦。”少年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手中的笔。 安小熙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瞧心中更是恼怒无比：“你忘记自己是谁了，不会也忘记写字了吧！” 她劈手夺过毛笔，蘸饱了墨汁塞进少年的手里，细腻的皮肤跟那略带薄茧的手轻轻擦过，少年的头皮泛起一阵异样的酥麻之感直窜心底。 “写！”看见他又愣住了，安小熙又是一拍桌子，呵斥了一声，道：“本人于顺冲十四年，九月十五在芦山受伤，为安家母女，安刘氏，安小熙两人所救。住其家中养伤月余。今支付其医药费，劳务费，误工费，共计一千两金。此后双方两清。书写人，嗯，你叫什么？对了，你忘记自己是谁了，没关系，按个手印，你可以走了。” 安小熙说着，抓起了少年的右手，往印泥里面一按，再往纸上的落款处按下，一个硕大的手印就印了上去。 她狮子大开口要了一千两金子，其实没指望少年可以还上，只不过有了这么个东西，日后就算有人找上门，她也可以说自己跟他除了救了他一命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四郎不知其目的，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忍不住拉了拉安小熙的衣角，道：“姐，要的太多了吧。” 今天的安小熙有些反常，他没敢触其锋芒，乖乖的叫了姐姐。 安小熙横了他一眼，斥道：“不懂就闭嘴！”她拿起了欠条，仔细的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撵人了：“嗯，不错，忘了自己是谁，还记得怎么写字。好了，没你的事儿了，你可以走了。”安小熙将欠条折好了放进贴身的荷包里，决定日后贴身带着这东西。 第一零八章 暮春之阳 少年看看安小熙，又看看四郎，缓缓的推开桌子，勉力坐起，低头看了看放在脚踏上的黑色暗云纹绸缎靴子，费力的弯下腰去将鞋套上，再缓缓起身拿起那套黑色的衣服穿上。 安小熙看着少年紧抿的薄唇与额角的冷汗，转过了头去。她不喜欢薄唇的人，薄唇的人薄情寡性，跟林氏一样！ 在四郎谴责的目光中，安小熙淡定的撵走了少年，指挥者在家休沐的四郎将屋子收拾了，又问：“哥明年要参加童生试？” “嗯。”四郎闷闷不乐的收拾着笔墨，道：“先生说，哥虽无意官场，可是却是最好考个功名在身。因此对哥的管束也不是很严。但是先生也说了，哥的水平考个举人还是无妨的，只是那字着实有些不堪入目了些。” 提起二郎的字，安小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二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画了，哪儿有功夫练字？也就这两年在明性先生的督促下勉强让字规整了些，不再似初学者一般。 少年出了安家的大门，迎面就是碧波荡漾的**河，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河堤上眺目远望。身上那冰冷的气息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可若是有人正面去瞧，就能发现少年的脸上不似自身那冰冷的气质，而是一片茫然之色。 我是谁？ 来自哪里？ 又要去哪里？ 为什么受伤？ 又为什么被人给救了？ 摸摸头，短发硬的扎手，回想四郎那扎着总角的乌黑头发，他皱起了眉头，他的头发呢？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少年想不透这些，却也明白安小熙赶他出来是怕自己牵连了他们家。 少年扭头看着河堤那边，河堤上绿树掩映，隐隐还能赶到远处巍峨的城墙，再转头看看绵延进河中的山脉，这就是芦山？他眯起了眼睛，山的那一头，又在哪儿？ 而他又要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已经十岁的安小熙几乎包揽了家里大半的家务事，洗衣做饭，打扫家里里里外外，今儿个四郎在家，一些粗活她都支给了四郎，自己则钻进了厨房尝试做布丁。果树结的果子比较酸，却不涩，想来来年长势一定极好，只是今年的果子也不少不能浪费了。前不久她尝试了做罐头，异常的成功，现在就等着果子全部成熟之后拿来做各色罐头。至于布丁她一方面是想着自己做来解馋，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布丁会比罐头好卖许多。自制布丁需要的QQ糖她没有，不过却有同样弹滑的白凉粉，不论从口感还是干净卫生上面，可是比化学物品攒成的QQ糖要干净健康的多。 白凉粉用开水化开，冷却后放入果肉就可以了，但是怎么把它做的有多重味道却让安小熙费尽了心思。 现成的葡萄汁，苹果梨子等的果汁好弄许多，但是别的一些口感却要麻烦一些，例如桂花香味儿的葡萄布丁，或者茉莉香味儿的苹果布丁等，咬一口既要有花香的味道又要保持水果的原汁原味，并且还要保证东西做出来可以放久一些，可是费了她不少心思。 为此她还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花酱来为布丁增色，她甚至还考虑了，若是布丁卖的极好，是不是就在附近包下一处山头专门来种花？ 安小熙小心翼翼的将切好的果肉还带着些许青色的苹果放进逐渐冷却下来的白凉粉里，加了些许的玫瑰花酱的白凉粉呈现出一种浅浅的玫红色，映衬着青色的苹果格外的漂亮。 都说红配绿赛狗屁，可是这两样看着都极为清新的颜色搭配起来格外的好看，淡淡的玫瑰香气在屋子里散出，更是引得人垂涎欲滴。 “你又做什么呢？”刘氏一进家门就闻到了那股子香气，往上房的脚步一转就进了厨房。 “布丁呀。”安小熙笑着抬起头来，正午的阳光从外头照射进来，刘氏身后的人暴露在阳光下，金色的光线在他的黑衣上映射出淡淡的光晕，衣角上的金线反射着阳光，一时间竟让安小熙失了神。 “这又是什么味道的？”刘氏无奈的上前去拿快要成型的布丁，这东西是好吃，可是连着许多天吃下来，她这肚子里着实有些抗议起来。 “啊？玫瑰的。”安小熙回过神来，躲避着少年平淡如水的目光，拉着刘氏往里走了几步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娘，你怎么把他给捡回来了？” “他是四郎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们也该正式表示一下感谢。”刘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是的，人家失忆了，你怎么就把人给撵出去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依我看就在我们家住着吧。” “娘，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会有麻烦的。”安小熙跺了跺脚，道。 “能有什么麻烦？就冲着他救过四郎，天大的麻烦我们爷担着。”刘氏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 见她是真没把“那点儿”麻烦放在心上，安小熙微微叹了口气，扭头再看淡然的站在门口的少年，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再把他赶出去了，便道：“这段时间他在这里养伤，也没人知道。不如就还照着之前的说法，就是您的远房亲戚，出来游学在此暂住。不过我们是不是该给他取个名字？” 刘氏转头看了一眼少年，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好看，她含笑道：“不若就叫暮阳？暮春之阳。” 暮春之阳？ 安小熙撇了撇嘴，这人就是失忆了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摸样，怎么就像那暮春那温暖和煦又美好的恰到好处的阳光了？ 是暮春之羊还差不多吧？专门出来找吃的。尽管不愿意，安小熙还是扬起了笑脸将快要凝固的布丁端出了厨房，走到门口放到暮阳手里，听着他肚子里及时传出的咕噜噜的叫声，她对他暖暖一笑，道：“刚才我跟娘说的话你听到了吧？以后你就叫暮阳了，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今后你是我娘的远房亲戚，你叫我娘姑母。呐，现在这个端到地窖里去，放到冰上面。” 第一零九章 口水 暮阳略显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旋即被淡然的表情覆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站在了安小熙面前。 “怎么了？”安小熙手里抓着一把刘氏刚刚塞过来的青菜，问道。 “地窖在哪儿。”暮阳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安小熙手里的菜，问。 “哦！”安小熙恍然记起暮阳虽然在自家养伤甚久，却从没醒来过，她一手抓着菜用那只因摘菜而沾满了泥土的手抓住了暮阳的衣袖拉着他往后院走。 从上房与跨院的小夹道里过去就到了后院，地窖的入口在紧挨着后墙根的地方，下面的地窖挖的极大，冰是这几年自己冻下来后储藏在地窖里的，也不多，不过在夏日里当做冰箱用是再好不过了，天气过于炎热的话，隔三差五的晚上每个房间一盆冰，倒也供应得上。 安小熙弯腰把地窖的门大开，伸手一指，道：“喏，就是这里了。” 淡淡的玫瑰花香气缭绕在鼻端，暮阳的肚子又咕噜了一声，他头微微偏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安小熙瞅着他微红的耳根，又听到他肚子叫了一声，她唇角勾了勾，忍住了笑板了脸，道：“快放进去，记住不许偷吃！” 安小熙说完扭身就走了，刚才刘氏说中午吃锅子，顺便试试平陵记新制出来的丸子，若是好吃，便要开始大肆生产了。 这两年平陵记扩张的不算小却也不算大，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成就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跟平陵记合作的几家都是李凌那些不能再上战场的同袍或者牺牲了的同袍的亲眷所开，这样一来除了李凌，其他人也能拿出一部分钱来安置那些实在不能够生活自理的人。 至于她们还有平陵记股份的事儿，安小熙还是选择了隐瞒安海，只在去年卖出一批成色差不多的果苗来“填补”盖房子所欠下的银钱。 新制出来的丸子是素的，是以各种蔬菜晒干，磨成粉，再以制鱼丸的法子制成菜丸子来吃。但是菜丸子不同鱼丸，很难制成，不是多了菜蔬的苦涩味，便是面粉放的太多盖过了蔬菜本应由的清香味道。 今日送来这一批是试制的第九批，若是不成，李凌就不打算再研究菜丸子了，因为研究这个所占用的时间与成本有些过高了。 暮阳将布丁放进了地窖里就站在了厨房门口，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站在这里，也许只是肚子饿的缘故吧。 看着安小熙母女俩在里面忙来忙去，直到中午安海回来家里开了饭，暮阳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看着安海动了筷子，他便开始吃了起来。 安小熙眼瞅着自己要夹的一片肉落在暮阳的筷子上，伸进铜锅里头涮涮，蘸上酱料塞进嘴巴里，她磨了磨牙，嘀咕道：“忘了自己是谁，倒是没忘了吃！” 暮阳送进嘴里的筷子顿住了，想了想，将肉从嘴边拿了出来放进了安小熙的碗里。 眼睁睁瞅着那块肉从暮阳的嘴里到她的碗里，安小熙的脸都绿了。四郎在一旁瞅着捂着嘴直乐，安小熙一眼瞪过去，四郎立刻噤了声，却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见安小熙脸色不大好，暮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面容冷淡又无辜的看着她，过了片刻，他终于记起那块肉上沾了他的口水，连忙拿起筷子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从安小熙碗里把肉给夹了回去。 蛇精病啊！！ 安小熙瞬间觉得心头有几十万头草泥马经过，她豁然起身去厨房重新端了一碗酱料过来，将那碗已经间接沾了暮阳口水的酱料仍在了他的面前。 “多谢。”暮阳眼睛盯着锅子里翻滚的肉片淡淡的道了谢。 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摸样让安小熙恨得牙根儿痒痒，这位不光是失忆了，还傻了吧？ “好了，吃饭。”刘氏看不过这两人斗气，将安小熙最爱吃的粉条夹到她碗里，低声道。 安小熙将粉条在碗里蘸饱了酱汁恨恨的塞进嘴里使劲儿的嚼，那“咯吱咯吱”声音瞬间就响彻了屋子。 旁边的暮阳吃的是那般的淡然优雅，纵然筷子起落如飞，他嘴里也是听不到半点儿声响，就连吞咽也不甚明显，对比起来一旁的安小熙就犹如饿虎扑食一般难看。 安小熙也察觉出了两人的差距，轻咳了一声不自在的动了动屁股，又撇了一眼暮阳那优雅的用餐礼仪，瘪了瘪嘴。 憋着一肚子气吃完了饭，安小熙拉着刘氏的手，道：“娘，您教我做衣裳吧。” “饭桌还没收拾呢。”安小熙十岁了，勉强能够缝直线不歪，但也仅此而已了，如今听她说要学做衣裳，刘氏喜不自禁。 “让暮阳收拾！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吃干饭？”安小熙扭头瞪了暮阳一眼，对准备出手帮着收拾的四郎与安海，道：“爹，你去看看我的果林。四郎还不去复习功课！” “哦。”四郎灰溜溜的走了，他真是不明白，这个暮阳一出现，怎么素日里脾气尚好的安小熙就忽然让人不敢招惹了呢？ 安海略为不安的看了暮阳一眼，道：“他伤还没好。” “不过收拾桌子洗碗而已，累不着他。” 听着安小熙那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安海也不为暮阳说情了，丢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就出去了。 暮阳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无从下手，好半响后，他拿起托盘将碗都放了上去，一一端回厨房。 待桌子上没了碗碟，暮阳又找不到抹布，干脆扯下了交椅上的看似质料粗糙的垫子把桌子擦了擦，然后又把垫子扔了回去，转身进了厨房对着放在地上的碗碟发呆。 “你打算做什么衣裳？”刘氏欢欢喜喜的开了自己的箱笼开始找布料，这两年安小熙跟安海可是给她买了不少的好料子，她都舍不得用，一直存着呢。安小熙怎么愿意学那些个？能缝直线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嘿嘿笑着，道：“不知道。不过娘啊，您看我能做什么呢？” 第一一零章 刷锅 刘氏嗔怪的横了她一眼，拿出一块玉色的料子，道：“你能做什么？锁边都不会，连个袜子都缝不好。” “我可以补衣裳嘛。”安小熙厚脸皮的蹭在刘氏身上笑，见她真的找出布来要她学裁衣，连忙跳下炕去，道：“我去看看布丁好了没。” 刘氏瞪着安小熙的背影半晌无语，这孩子。 安小熙蹦蹦跳跳的出了卧房的门，一眼就瞧见了中堂那狗滚过一般的桌子跟鸡刨过一般的地，再转目一瞧，椅子上那大红锦缎椅垫上满是油污，她恨恨的一跺脚，她怎么就忘了那位出身不一般，这种活计大概做都没做过吧？那他是怎么洗碗的？ 想起自己特意挑选的那套专为吃锅子而准备的甜白瓷碗碟，安小熙夺门而出，那位大少爷，可千万别把她的碗给摔了！ 安小熙扑进了厨房，看看干干净净的地上，再看看干干净净的桌面，她去开了碗橱，里面碗碟无数，就是不见那套甜白瓷，她转身踮着脚尖揪住暮阳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把碗扔到哪儿去了？” 暮阳眼底闪过一丝无辜，配上那副欠揍的冷淡面孔指了指一旁的水缸。 安小熙猛然转过头去，“喀吧”一声，脖子扭了，可是她却毫无所觉，只木木的盯着那一缸浑浊的水，看了半晌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她欲转头，却疼的无法动弹，干脆转过身来偏着头瞪着暮阳，咬牙道：“你做了什么！” “刷锅洗碗啊。”暮阳极度无辜的看着她。 那么淡然的脸，那么清冷的眸子，那么无辜的眼神，安小熙又死命磨着牙，听着那让自己心头都觉得不舒服的声音，她觉得这个人再在家里呆下去，说不定自己就要提前把这一口牙都给换掉了！ “怎么洗碗啊？”暮阳见安小熙不说话，又问了一句，见她脸色不怎么好的又开始了磨牙，有些担心的道：“别磨牙了，你是在换牙吧？万一不长了呢？” “你给我闭嘴！”安小熙彻底怒了，指着门外道：“去挑水来！” “哦。”暮阳又看了安小熙一眼，对着那张发怒的脸莫名有些心虚起来，环视屋子一圈儿，又问：“用什么打水？” “用水桶啊！笨蛋！难道用竹篮吗！”安小熙怒吼一声，歪着头拎起水缸旁边的两个水桶塞进他的手里，道：“井在后院！快去！” “哦。”暮阳看了眼安小熙的脖子，忽然伸手在她脖子上捏了一下。 “疼！”安小熙叫了一声，拍开他的手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看着她疼的有些扭曲的脸，暮阳淡然的脸上露出几分忐忑来，看了眼浑浊的水缸，疑惑道：“不应该把里面的水淘出来吗？” 安小熙被暮阳气的狠了，倒也没想到这个，闻言咬着咯吱咯吱响的牙根儿，道：“那还不快淘出来！”“哦。”暮阳匆匆应了一声，拿起灶上的水瓢就要舀水，却被安小熙劈手夺走了。 第一一一章 水漫金山 “这是舀干净水的！”安小熙咬着牙道，却听“咯嘣”一声，她脸色瞬间由怒红变得惨白，然后又变得羞红一片，尼玛！牙咬断了！舌根卷着那颗断牙，她指着灶旁的泔水桶，含糊道：“给我把水淘到泔水桶里去！然后倒在外面的粪坑里！” 说完她扭身跑了出去，直到跑回自己的房间才拿茶杯倒了杯白水，张口吐出一颗牙来，看着牙齿上的血渍被水冲干净，露出下面的牙根儿来，她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掉了，不是断了，不然牙根儿在里面是要拔掉的，她可不想去拔牙。 舌尖不由自主的又舔了舔仍旧在流血的牙龈，掉牙的是下面，应该扔到房梁上去，她抬头看看房梁，这才发觉脖子居然不疼了，难不成是刚刚暮阳给弄得？想起他的手碰过自己的脖子，她不由觉得脸上发烫，瞅着自家房子的房顶又埋怨起了这房顶太高来，这么高的房梁，怎么上去啊？ 满嘴的血腥味儿极不好受，她端了一杯清水站在屋檐下漱口，殷红的漱口水都吐在了青石台阶下的花池里，直漱了一大杯的水她才觉得嘴里的血腥味儿淡了下来。 眼角余光瞄见暮阳拎着泔水桶从猪圈那边过来，她瞠大了双目忍不住又开始磨牙，可是舌根旁边刚刚掉了的后槽牙再再提醒着她，别咬了，再咬她就没牙吃饭了。这才忍住了磨牙的冲动，紧抿着嘴瞪着暮阳。 暮阳被她瞪得满头雾水，清凌凌的眸子泛出继续疑惑来：“怎么了？” “你把水倒哪儿了？”安小熙鼓着腮帮子尽量不让自己去磨牙，再咬真的就没法吃饭了！ “粪坑啊。”暮阳指了指刚才出来的地方，那地方好脏，应该是粪坑吧？不过粪坑里面怎么还有奇怪的东西？那东西似乎很眼熟，只是他不知道叫什么，是做什么用的。 安小熙抚额，将手里的茶杯放在窗台上跑去了猪圈，这么一看，她真是恨不得把暮阳给掐死！ 水漫金山！ 她现在只能用这么一个词来形容这个猪圈了，大冷的天里，猪被这凉水冻得是瑟瑟发抖。 “暮阳！你给我出去！”安小熙指着大门外怒吼一声。 暮阳拎着泔水桶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上配上无辜的眼神越发显得他可怜了起来。 可怜！ 穿着这么一身锦衣华服站在这简陋的宅院里面竟然让人觉得可怜！ 安小熙怒视着暮阳，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她闲着没事儿救这么一个人做什么！ “我，我，我会打扫干净的！”暮阳看着那如同一朵怒放的蔷薇花一般美丽的容颜，结结巴巴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又生怕她赶自己走，清冷的脸上显出几丝惶恐，几丝茫然无助来：“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打扫干净，你……你……” 结巴了好几声，暮阳到底没能说出“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的话来。 两个人的争吵声刘氏早就听见了，此刻见暮阳这么一个大概是富贵人家少爷的人被自家闺女吓成了这般可怜摸样，连忙出来对安小熙道：“小熙，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娘来收拾就好。” “娘！是他弄成这样的，让他收拾！”安小熙余怒未消的又瞪了暮阳一眼，快步走到上房门口挽住刘氏的胳膊，道：“他失忆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想起来，也不知道他家人会不会找来，我们家可不能养着一个少爷，该让他干活的！” 安小熙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刘氏进屋，又转头警告的瞪了暮阳一眼。 四郎在屋里隔着窗子上巴掌大的琉璃眼瞅着安小熙进了屋，这才敢出来拉着暮阳往猪圈那边跑。 “四郎！不许帮忙！” 安小熙的声音从屋子里幽幽的传了出来，四郎莫名战栗了一下，同情的看了暮阳一眼，给他说明了如何打扫猪圈，打扫出来的脏污又要倒在哪里，给他拿了一应所需之物就溜回了房间。 安小熙跟着刘氏回了房间，看着铺了满炕的衣料各种首饰，疑惑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刘氏继续翻捡着衣料，道：“大郎腊月里头成亲，我们得准备贺礼啊。” 安小熙看着刘氏放在炕桌上的一对金手镯，一根金簪，一块大红定位折枝梅花蜀锦料子，皱眉道：“娘，你不是说这些要留给我未来的嫂子吗？” 这些东西是这两年李凌送来的年节礼，也不是他花钱买的，而是一些跟平陵记有生意来往的铺子送的，那蜀锦料子就送了一匹过来，成玉把那蜀锦料子跟娘家与刘氏分了分，这一块足可以做两件长褙子或者一件大袄，再给安小熙做一件披风，亦或者一条马面裙与半臂了。 刘氏当初看着这块衣料爱不释手，最后问过安小熙不愿穿这么名贵的衣料，怕做事弄坏了，这才留起来压箱底，要给二郎讨媳妇用。 刘氏不舍的摸着那蜀锦上淡金色的折枝梅花，叹道：“今儿个在县里遇到你二伯母跟小姑，你小姑说要给未来侄媳妇准备一对金镯子的见面礼，贺礼也要往二十两银子里头准备。” 安小熙闻言就是气的不轻，这村子里谁家成亲送的贺礼也就一块尺头，能送几十文的尺头已经算是关系极好的了。 就刘氏跟田氏这种关系，送一个铜板过去都是给她面子！竟然还有脸来要！ 她愤愤扯过一块包袱皮将蜀锦料子包起来，又将那金镯子跟金簪抓在了手里，道：“你听她胡咧咧吧。还不是跟二伯母串通好了要讹你银钱！” 安小熙用卖果苗的钱还清了盖房子的钱之后，田氏又来过一两次，安小熙见势不对，又请了陈冲上门了几次，田氏这才歇了心思。 难道她现在见用别的法子从她们手里搂钱不好，反而用起了这个法子？郑安氏看着是个大方的，但是对于田氏，怕是不会送上那么大的见面礼吧？鎏金的镯子送上就不错了。 第一一二章 贺礼 “那……”刘氏还是犹豫着：“送过去也无妨吧，过几年二郎成亲还不是要还回来？” 安小熙闻言觑了刘氏一眼，嗤笑一声，道：“您信她会还回相同的礼来？” 且不说这块蜀锦的价值，至少她在安湖上工的丽锦布庄里头是没见着这样的好的布料的，就是那对沉甸甸足有二两重的金镯子跟赤金牡丹花的金簪，至少就值两百多两银子！田氏舍得还这么重的礼？ 能还一个零头都说明她良心发现了！ 刘氏也是被安小熙说的低下了头，她也不相信田氏会还回这样的礼来，可是…… 她不禁叹口气抬头看着安小熙，问：“那我们怎么上礼？” 安小熙扭头看着炕上的衣料，片刻后抓起一块纯紫色香云纱尺头，一块宝蓝定位金鸾凤锦缎，一块茜红暗万字纹罗纱用篮子装了，又把上面放了一对银鎏金牡丹纹镯子，一对珍珠耳铛，一支银嵌珍珠簪子用一块素色包袱皮蒙了，又拿了一块钳紫银团花料子放在上头，道：“我们去找小奶奶去。” 刘氏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安小熙的用意，禁不住笑了起来：“你个小滑头。” 安小熙抿着嘴笑，小爷爷小奶奶一家在安氏族里算是家产颇丰的了，又因着他们是长辈，刘氏准备贺礼怎么着都不能越过长辈不是？更何况她现在准备的这些也不算薄礼了，让小奶奶看看他们这份心，也足够了。 再加上现在这个时间在小奶奶家里说话的人不少，借着这些人的口让他们知道刘氏知礼懂事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安小熙跟刘氏都换了出门的衣裳，安小熙又去地窖拿了今日新作的布丁与新的菜丸子——这次的菜丸子不错，刘氏也想让小奶奶尝尝，她们跟四郎安海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四郎站在门口送的都看不见安小熙的背影了，这才一溜烟儿的跑到猪圈那边，站在外头挽了裤腿，道：“暮阳哥，我帮你。” “我还是自己来吧。”暮阳头也不抬的说，臭气熏天的猪圈已经让他的鼻子闻不到别的味道了，大概未来几天他还会觉得满身的猪粪味儿。 “我姐出去了，我们赶紧弄干净追过去瞧瞧。”四郎刚才在外面偷听，知道刘氏跟安小熙要去做什么，依着他对田氏的了解，只怕刘氏跟安小熙前脚去了小奶奶家，后脚就会被林氏叫去老宅，他们准备的礼着实丰厚，可是在田氏跟林氏眼里还算是薄礼了，那两个人，不把他们的家底掏光可是不会甘心的。 四郎琢磨着是不是再找些事体来跟陈冲借一回银子。 别人都觉得放高利贷的没有好人，不愿与之来往，可是四郎却是觉得陈冲性情爽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跟人耍什么心眼儿，比起田氏来不知道可爱的多少。又愿意无条件帮他们家，跟他们家来往，他真是觉得这人不像别人说的那般六亲不认。 暮阳闻言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更何况这里的味道着实让他有些受不了了。 村里人家大门总是打开的，谁来的大声喊一声就好，又因着安小熙跟刘氏是小爷爷小奶奶家里的常客，进门也不必招呼，直接就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的外间支了麻将桌，小爷爷跟几人在打麻将。坐在东边的小爷爷摸了一张牌，见两人进来往内间抬了抬下巴，道：“都在里面呢，进去吧。” “嗳。”刘氏与安小熙微微屈膝算是见了礼，两人便进了里间。 小奶奶富态的身子歪在炕上，背靠大引枕，见两人进来了，连忙招手道：“快别多礼，上炕坐。” 小奶奶是个讲究礼数的，又是个极为不将礼数的，她看顺眼的人，平常就是失礼也不会怎样，反而你要是多礼她会觉得拿她当了外人。可是她又对自己与家人在礼数方面要求的极严。 安小熙素知小奶奶的脾性，闻言就将手里的篮子放到炕桌上，笑嘻嘻的爬上了炕。 刘氏跟坐在炕上的另两人打了招呼，将手里沉甸甸的篮子放在炕桌上，侧身坐在了炕沿儿。 小奶奶瞅了一眼炕桌上两个硕大的篮子，失笑道：“这是又拿什么好东西来给我了？” 小奶奶时常帮衬着安小熙一家，安小熙也投桃报李，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新鲜东西也都拿过来送给小奶奶。 刘氏闻言掀开一个篮子，笑道：“这是小熙新作的布丁与平陵记新出的菜丸子，让我们试吃，我觉得味道不错就给您拿过来一些尝尝，小熙说也不必烫了，油炸过后撒上椒盐味道也不错。” “哦？”小奶奶闻言直起了身子往篮子里瞅了一眼，见里面除了一个小食盒还有四五个纸包，问道：“都是什么味儿的？” 安小熙将篮子里的纸包一一拿出来，介绍道：“这个是香菇丸子，这个是胡萝卜丸子，这个是白菜，这个是山竹牛肉球，这个是菠菜丸子。”她又笑着把小食盒拎了出来，一旁的小奶奶的大儿媳连忙将空篮子拿走，安小熙打开食盒露出里面只有两寸许的甜白瓷茶盅衬着玫红色与青色的布丁，看得人格外有食欲，她把布丁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笑道：“这是玫瑰花酱苹果布丁，您尝尝。” 大儿媳忙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几把银勺来每人发了一个，又接过了安小熙递过来的布丁，看着小奶奶吃了一口她才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嗯，好吃。”小奶奶浅浅抿了一口，跟另外两位妇人交谈了片刻，见大儿媳吃完了，指了桌上的丸子与布丁道：“布丁给你爹还有几位叔伯送出去尝尝，丸子每样炸一碟子去。” “是。”大儿媳行了一礼，拿了鱼丸往后退了半步出去，片刻后又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是官窑枫叶浅碟。安小熙帮着将甜白瓷的茶盅放上去，红枫，白盅，玫红带绿布丁，看着格外的赏心悦目，她忍不住赞了一句：“婶子心思真是灵巧通透。” 第一一三章 喜 大儿媳抿嘴笑了笑，施礼后往后退了半步出去。 小奶奶与有荣焉的笑嗔道：“你就夸她吧，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安小熙闻言笑着凑在小奶奶身前撒娇道：“这不是您调教的好吗？我这是变着法的夸您呢，瞧瞧你这都跟您儿媳妇吃上醋了。” “你呀！”小奶奶拿安小熙没法子点着她的额头失笑。 安小熙在小奶奶身上蹭了又蹭，这才转头看向两位妇人，这两位也是安家族里的人，虽然跟小奶奶同龄，却是低了一辈儿，跟安海同辈儿，安小熙要唤做伯母的。 这两人一位娘家姓张，一位姓赵。她笑道：“张伯母，赵伯母，这布丁可是合口味？” 张伯母笑道：“很不错，可还有多的？我拿回去给我拿孙女吃。” “有呢，今儿个四郎休息，回头我让四郎给您送去。”安小熙笑道。 赵伯母却道：“我倒是觉得甜了些，记得你以前做过酸的，那吃着极为不错。” 安小熙惊讶的瞅着赵伯母，道：“我记得您以前爱吃甜的呀。” 小奶奶指着赵伯母的肚子掩口笑道：“她呀，老蚌生珠呢。”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儿啊！证明您的身子骨好呀。”赵伯母被小奶奶一句话打趣的极为不好意思，又被安小熙一句话说的笑了起来。 刘氏也连忙道喜，又道：“可是找大夫瞧了？怎么说的？” 赵伯母仅比小奶奶小了三岁，就以四十高龄有孕，看的刘氏心热不已，自己是不是再生一个？ 安小熙见刘氏跟赵伯母聊上了，拉过桌上的篮子就凑到了小奶奶身边将那块钳紫的料子拿出来，笑道：“奶，这是给您的。” “哟，这么好的料子。你奶知道了指定要心疼死。”小奶奶打趣了一句。 安小熙闻言瘪了瘪嘴，嘀咕道：“您能别说她吗？” 小奶奶无奈的点了她的额头，就手将那块料子塞在了后头的大引枕下，道：“好了好了，回头我就说是你婶子给我买的。” 安小熙背地里孝敬给小奶奶不少好东西，都被她用几位儿媳孝敬的给搪塞了过去，为此小奶奶的几个儿媳不仅在村子里名声极好，就连那刚刚满三岁的女娃子都有人上门来说亲来了，连带着几位儿媳对安小熙也好的不得了。 安小熙抿唇偷笑，又把篮子上门的布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的几块料子，道：“奶，我跟我娘想问问您给我大哥送多少贺礼啊？第二日的见面礼又是什么？” 宽大的篮子低上三块鲜亮的衣料并排而放，上门的鎏金镯子闪闪发光，衬得一旁的珍珠成色也好了不少。 小奶奶拿起一只镯子，叹道：“你们真是舍得。” 张伯母闻言瞧了过来，哎呦了一声，道：“这可真是好东西，怕的有一两多吧？” 安小熙抿了抿嘴，道：“这是银鎏金的。” “那也不老少了，你这是要做什么用的？”张伯母瞅了一眼如今出落的如花似玉的安小熙，打趣道：“怎么？要说婆家了？还是给你二哥说媳妇了？准备这么丰厚的见面礼？”她刚才也没听清楚安小熙说了什么，只似是而非的听到了什么“见面礼”什么的，再一思量安小熙跟二郎的年纪，便想到了这方面上。 第一一四章 嫉恨 安小熙闻言羞红了脸，道：“我还小呢。” “不小了。”赵伯母跟着道，“这挑挑拣拣就得一两年，挑拣好了，定下亲事，打家具绣嫁妆什么的预备起来又得一两年，到时候及笄出嫁刚好。” 赵伯母说起来就上了兴头，拉着刘氏的手开始念叨给二郎说个什么媳妇好，又给安小熙说个什么样的婆家好。 小奶奶听着几个人把话题带的越来越偏，笑着打断了她们的话：“大郎腊月里要成亲了，你们预备给什么贺礼？” 张伯母闻言嗐了一声，道：“我家几个孩子成亲的时候，她加起来不过送了一百文的东西，回头找个尺头就得了。” 赵伯母心思细一些，闻言又瞧了瞧那溜金牡丹花的镯子，眼角就瞥见了篮子里那颜色艳丽的布来，忍不住问刘氏，道：“这是你们家准备的？” 张伯母素来心直口快手也快，闻言瞧了一眼小奶奶的脸色就探身把篮子拿了过来，掀开上面的盖布瞅着那几乎把人的眼晃花了的布口里直叹道：“真是好料子。这怕不得几百文吧？” 小奶奶就着张伯母的手瞅了一眼，道：“这三块加起来怎么也得二两银子。” 张伯母啧啧有声的直摇头：“咱们乡下人家，一百文的布都是见客的衣裳了，哪儿用得着这样的料子？” 赵伯母闻言嗤笑了一声，道：“大郎如今可是童生呢，赶明儿个考上了秀才，可不得秀才娘子才能衬得起这样的衣裳？” 张伯母喟叹了一声，将布料放好，又拿起那对耳环看着形状虽不够圆润，成色却是极好的耳铛，道：“大郎倒是个好孩子。只是田氏这般做派……” 刘氏跟田氏的恩怨不说整个芦花乡都知道了，可是这族里却是无人不知的，她这么一叹，小奶奶忽有所觉的看着刘氏，问道：“这是你自己要准备的？” 刘氏面露为难，有些难以启齿，她就是再怎么泼辣，在外头说道姑奶奶的不是还是有些做不到的，这也是她念了那些年书的教养。 安小熙却不避讳那些个，快速的把刘氏在县里遇到田氏跟郑安氏的话说了，末了，道：“奶，咱们族里要论家业，您是头一份儿，可是您还看着族长家出礼呢，我跟娘就想着是不是看着您的礼添减一些，怎么着也不能越过了您跟族长去。至于我奶那边……” 安小熙顿了顿没说下去。 张伯母接过话茬讥讽道：“你奶那边……嘿嘿……”她笑了一声，不言而喻，又道：“这些年你二伯在那丽锦布庄可是拿了不少的好处，他们的家底儿啊，比咱们谁都丰厚，惯是个会藏钱的，你的这些礼，只怕是肉包子打狗了。” “说的什么话。”小奶奶嗔怪了一声，却也没真的恼她说话没规没据，扭头对刘氏道：“你呀，就拿那块宝蓝色的缎子跟这根簪子就是了，别的都收起来吧。我这边只比你略好些罢了。” “好。”刘氏笑着答应下来。 安小熙接过张伯母递过来的篮子默不作声的将宝蓝色织锦缎与簪子单独放起来，另两块料子放到了一起。正要拿起那对耳铛收起来的时候，小奶奶伸手拿了耳铛，对她招了招手：“来，我给你戴上，十岁了也是个大姑娘了，耳朵上没东西可不成。” 安小熙今儿个一早洗了头，耳钉摘下来就没再戴上，她也不辩驳，凑过去让小奶奶帮她戴了耳铛，又晃了晃脑袋问道：“好看不？” “好看，好看，”张伯母拍着手笑道：“也不知哪家的小子有福气把你娶了去。” 赵伯母心思一转，道：“我记得豆哥儿跟你年纪相当吧？” 安小熙茫然的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赵伯母，心头却道：那个小屁孩！她的心理年龄可是三十多岁了，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小屁孩？ 赵伯母见状，知安小熙无意，也不再多说。 正巧这个时候大儿媳将炸好的丸子端了进来，一一摆上桌：“我撒的椒盐不多，若是不合口自己再撒一些，这是椒盐还有辣椒末。” 安小熙素喜辣椒，自己动手拿了碟子夹了几只丸子过来，拿起装辣椒的瓶子就要撒。 “小熙。”小奶奶瞪了她一眼，道：“少吃辣椒。” “哦。”女孩子吃辣椒多了是不好，安小熙咽了口口水乖乖的把辣椒放了回去，第一次觉得自己要是重生在川蜀之地就好了，那地方常年潮湿，天生的适合吃辣的体质。 一碟子丸子吃了没几个，二儿媳来报说安小红来了。 小奶奶抬了抬下巴，问道：“可是她姥让来的？” 这个“她姥”指的自然是林氏了，别人看不透安氏的那点儿小把戏，她还看不穿？所以她也不认为安小红是安家的孙女。 “是。”二儿媳笑盈盈的道：“我问过了，说是来叫嫂子跟小熙侄女过去说话的。” 小奶奶闻言哼笑了一声，丢了筷子，道：“得了，你们去吧。对了，东西放我这里，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嗳。”有小奶奶肯为他们撑腰，安小熙再欢喜不过了，她将挑出来的两块料子连同那对鎏金镯子放在了炕上，跳下炕就跟刘氏一同告辞了。 出了东厢房的门，安小熙一眼就瞧见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裳的安小红，如今在安家吃得好睡得好，还不用干活，安小红的身段儿渐渐丰腴了起来，十五六的年纪长得是聘聘婷婷，格外的妖娆美丽。 “二姐好。”安小熙规规矩矩屈膝见礼，拉着刘氏不再迈动脚步。 安小红看了一眼东厢房，不情不愿地给刘氏屈膝行礼：“婶娘好。” “嗯，乖，我们走吧。”刘氏点点头，在安小熙的带领下先行一步。 安小红穿着一身细棉布的衣裳，看着安小熙飞扬的裙角上精致的提花暗纹咬紧了唇，这样的衣裳，应该穿在自己身上才是。她目光一飘，又落在了安小熙的耳朵上，那么漂亮的耳铛也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儿值得这么精致润泽的珍珠？ 第一一五章 当家作主 安小熙在前面走的极快，多年劳作让她有着极好的体力，刘氏也大步走着，只苦了后头的安小红，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再也顾不上把安小熙身上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套了。 进了安家老宅，安小熙跟刘氏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看着那比之前更加富丽堂皇的穿堂，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如同上战场般迈出了脚步。 “奶。” “娘。” 安小熙与刘氏双双屈膝给端坐在首位的林氏见礼。 两年的功夫，林氏更加的白胖了，黑紫的唇好像时刻都泛着油光一般，衬得身上那苏木色的织锦缎华裳颜色暗沉沉的。 林氏紧抿着薄唇看着两人结结实实的行了个蹲身礼，把目光放在了安小熙拎着的篮子上，缓缓的开了口：“起来吧。” 安小熙拉着刘氏起了身，也不等林氏开口让座，自顾自的往左方上坐坐了，看着林氏笑道：“奶，您叫我们有事？” 林氏撇了安小熙手中的篮子一眼，道：“你又去给你小奶送东西去了？” 安小熙掩口一笑，道：“奶，您说的什么话？让我婶子听见了她可是不依的。婶子听说平陵记出了新的丸子，给了银钱让我娘给她买些新制的丸子来。奶，您要么？这素丸子便宜，二十文一百个。” 对面的田氏闻言呀了一声，对林氏笑道：“娘，您瞧瞧，我们自家吃用丸子还要花钱呢。” 安小熙眨了眨眼，瞅着田氏嗤笑道：“二伯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平陵记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了，吃人家的丸子怎么着也得给钱不是？就是我们买的比外头卖的便宜个几文罢了。” “哎呦呦，瞧你说的，谁不知道平陵记的跟你们家里走的近呢。”田氏意味深长的瞅着安小熙笑道。 这暗指李凌跟他们家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立刻就让刘氏板了脸，沉声道：“她伯娘，这说话可要凭良心！你不要脸我们家还要脸呢！” “你这话说什么意思！”田氏跳了起来，不服道。 刘氏嗤笑一声，道：“什么意思你能不明白？你新媳妇要进门了，可别落下个恶婆婆的形象吓到了未来的侄媳妇才好。” “安刘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就不要脸了！”田氏揪着刘氏的话头不放，她刚才的话可是没说明白，完全可以无赖刘氏是无理取闹。 安小熙站了起来，瞅着田氏忽而一笑，道：“二伯母，您还是且歇歇吧。我可是听说了，我未来嫂子可是个厉害人物呢。” 田氏果然如愿以偿的给大郎定了个举人家的小姐，这举人家虽然不是世代书香，可往上数三代那也是有人当过朝廷命官的。所以家里的规矩极大，女儿娇养长大自不必说，更是托人请了京里的教养嬷嬷精心教导了数年管家理事后宅**之事，不求女儿嫁入高门大户，但求女儿未来在婆家不至于受了委屈。 田氏被安小熙这么一提醒，果然噤声了，她愤愤的咬着唇瞪着刘氏，往后一退重重坐在椅子上。 林氏看了田氏一眼，暗道不成器，出身再高的女人到了婆家不一样要听婆婆的话？立规矩？她咳了一声，看着刘氏，道：“大郎就要成亲了，女方家呢，你也是知道的，是姜州的白举人老爷家的白小姐，闺名白霜霜。这白家小姐出身名门，规矩甚大，所以陪嫁极多，只下人就有两房，并四个使唤丫头两个通房丫头。我们家虽然小门小户，可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怎么着也要把这婚事办的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安小熙闻言扬了下眉梢，听这意思，好像不止要他们家出重礼啊？ 林氏撇了面无表情的刘氏一眼，不满的抿直了下唇，道：“老二家里呢，你们也知道，供养两个孩子念书抛费极大，前两年又因为你公公的丧事抛费不少，这次婚事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我看你们家如今过的还算不错，老二不好开口，我就厚着一张老年管你们借些银钱花用，你们放心，我给你们看着，定然让老二家的还给你们。” 林氏说的倒是好听，还？猴年马月了吧？ 更何况当初安树林的丧事虽说在芦花乡是当今的独一份儿，可是花费不过十几两银子，依着安湖的家底怎么能够出不起呢？ 安小熙的脸随着林氏的话沉了下来，刘氏的面色也极为不好，瞅着林氏就悠悠开了口：“娘这话说的，能帮我们一定帮，可是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刚刚还清了欠债，二郎四郎又要念书，花费也不小着呢。” 林氏抬起眼皮目光灼灼的瞅着安小熙，道：“我记得你们卖葡萄赚了不少银钱，我们也不多借，两百两银子就好。” 两百两！ 安小熙跟刘氏悄悄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葡萄一共卖了一百六七十两银子，如今也算得上是芦花乡的小富之家了，可是林氏是怎么知道的？ 刘氏的脸沉了下来，这次出产的葡萄是由李凌跟明性先生牵的线，主要卖进了一些高门大户跟大商家里，外人根本无法知道他们到底卖了多少银子，能够透漏给林氏这个总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安海。 安小熙显然也想了起来，她勾了勾嘴角，淡笑道：“奶不会不知道我们盖房子是借的高利贷，这高利贷素来都是利滚利的，我们盖房子借了五十两银子，这利滚利的下来，那两百两银子我们都还债了。您若是真的缺钱，孙女我可以帮着您牵线去问陈叔借钱，保证比别的地方利钱要低一些。” 林氏的脸随着安小熙的话阴沉的厉害，她一拍桌子，怒道：“我说的是借钱！不会不还你们！” 安小熙双手一摊，道：“您看看，您说借钱，我们也说借钱，自然是谁有钱问谁借了不是？奶，难道您要我爹去借了高利贷，然后为他有父有母的侄子娶媳妇，然后再让我爹去还债吗？您这样置我二伯，二伯母于何地？”安小熙嘴很紧，横竖不开口肯借钱，林氏被她气的脸色铁青的瞪着刘氏：“你们家就是一个丫头片子当家做主吗？” 第一一六章 杀子 “自然是我姐做主了。”四郎牵着安海的手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林氏。 林氏一见安海过来，肥硕的身子似是装了火箭一般利落的起身冲了过去，一手指着安小熙质问道：“这就是你的好闺女！啊！” 安海目光平静地看了安小熙一眼，慢慢的挪回了目光定定的看着林氏，淡淡道：“我家当家做主的就是小熙，娘，我们已经分家出来了，拿钱给大郎娶妻是情分，不给是本分。更何况我们没钱。小熙，回家了。” “嗳！”安小熙笑着应了一声，起身拎起篮子，扶着刘氏走到门口，对着林氏屈膝以示告退这才侧身迈步出门。 “安海！”林氏只觉得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蹿，这个儿子自打娶妻后就越来越不听话了！“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娘了是不是！” 安海牵着四郎的手，闻声站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林氏，浅浅一笑，道：“娘，我怎会不要您？可是您的要求太高，儿子要不起啊。儿子奉养您是天经地义，可是奉养二哥，就说不过去了吧？” 安海不似以往那般对林氏的要求答应或者默认亦或者避而不答，就这比那直愣愣的回了林氏，着实让她又惊又怒。 林氏追着安海从穿堂而过，眼角瞥见穿堂长几上的水果刀一把抓了起来喝道：“安海！” 安海猛地站住了脚步，安小熙拉着刘氏的手跟他并排站住转过身去。 “嗖！” 细长的刀子闪着寒光冲着安海的心口就飞了过来，安小熙瞠大了双目瞪着刀子一时间忘记了反应，刘氏猛然松开了安小熙的手扑在了安海的身上。 “娘！”安小熙惊叫一声，猛然间斜刺里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住了飞射而来的银芒。 “啊！”安小梅抱着孩子站在东厢房门口在安小熙惊叫出口的时候就尖声叫了起来。 预想中的血光没有出现，安小熙捂着心口几乎无法喘息地盯着那被夹住的水果刀，刀子四寸多长，锋利的刀锋在深秋的阳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寒芒。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豆哥儿娘抱着幼子正在外头晒太阳，听着安家里头起了争执，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到了这两声尖叫，她立刻迈步进门，恰恰看见了那把水果刀被一黑衣短发和尚夹住。 她认得那水果刀，是安湖从主家那里得来的，说是京中的东西，很是得瑟炫耀了很久很久。 安小熙顺着刀子上的手指看了过去，暮阳那冷淡的脸上杀气一闪而逝，眼见着安海安全了，安小熙松了口气，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奶啊！您这是做什么啊！您要我们两百两银子给大哥娶媳妇，不给就要我们去借高利贷，我们哪儿还得起啊！您这是做什么啊！我爹还是不是您亲儿子啊！您这是要了他的命吗！奶啊！”“啊！”安海猛地捂着头爆吼一声蹲了下去，嘴里“啊，啊”地叫着，叫着，然后就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不敢相信，他那亲娘竟然为了两百两银子就要要了他的命！ 第一一七章 不孝 刘氏也被吓傻了腿一软滑到在地，搂着安海的肩膀呐呐半晌不知说能够说些什么。 此时刚刚秋收秋播完，庄户人家午休过后没事儿都在外头歇着晒太阳，聊天，先前听到安家的动静都好奇的看过来，见到豆哥儿娘进了门有些人就好奇的凑了过来，此时再听到安小熙响彻天空的哭喊声与安海似悲似怒的叫声，便争先恐后的进来了。 四郎亦是被吓的傻住了，双目血红的瞪着林氏，似是立刻要扑上去啃了她。 豆哥儿娘见这一家子都傻成了这摸样，连忙将孩子塞进身边人的怀里上前去先将抱着孩子的安小梅推进屋里，又捂住了四郎的眼睛，搂着安小熙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低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啊。别怕，别怕。” 眼瞅着两个孩子在自己的抚慰下稍微软下了僵硬的身子，豆哥儿娘红着眼眶看着林氏，道：“婶子，我知道安家三哥嘴拙，不会讨人欢喜，您素来不喜他，也不喜我刘嫂子，可是这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儿子啊！这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您要要了他的命啊！” 暮阳依旧保持着刚刚截住刀的姿势，他并不是摆在这里当什么证据或者摆什么姿势，而是很是诧异自己竟然就这么下意思的去接这柄刀子，并且接住了！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好像这些东西本身就在他的身体里，只是他忘记了如何使用而已。 蜂拥而来的左邻右舍听着豆哥儿娘的话都呆愣住了，自古以来因着儿女不孝杀子的着实有，可是却确确实实的不多，也有家里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这就更多了些，可是安家并不像是过不下日子的人家啊！做什么杀儿子啊！还是这么大的儿子！还是分家出去的儿子！ “发生什么事了？”闻讯而来的二爷爷出现在门口，看着这满院子的人问。 安小熙从豆哥儿娘怀里挣扎出来，扭身扑在了二爷爷身上，抱着他的腰就哭了起来：“二爷爷！您救救我爹啊！我大哥娶媳妇，二伯，二伯母出不起钱，我奶要我爹去借高利贷啊！要借二百两银子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我爹为了我们这个小家，不肯去借，我奶就生气了，拿了刀子要杀我爹，要不是暮阳反应快，我爹此刻就没命了啊！” 安海还蹲在地上呜呜的哭着，一个大男人伤心绝望悲痛的哭声听的人格外的心酸，还有什么比自己的亲娘想要了自己的命而更悲痛的事情呢？ 二爷爷不敢置信的看看安海，又低头看看安小熙，最后抬头看着站在中堂门口扶着门框同样似是傻掉了的林氏：“大嫂，孩子说的可是真的？” 安氏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看着二爷爷笑道：“二叔，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做的准呢？是刚才小熙听得岔了话，又不听人解释，所以产生了一点儿误会。” 她也不等人接话，走到门口扶了林氏在她手上轻拍两下，看着满院子的人，眼也不眨地说道：“二弟这不是要娶儿媳妇了么？娶的还是姜州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花费么难免就大了些。二弟昨儿个算了一下，说是除了一早送出去的聘礼，这置办酒席婚宴以及婚礼当天的抛费就要两百多两银子，这几年二弟为着大郎三郎上学花了不少银子，当年我爹的病就差点儿把家底儿掏空了，这两年累死累活的才攒下了一些银子，只是举例两百多两还差着些。这也怨我，看着二弟着急，我也跟着急起来了。就寻思着这两年三弟家里的宅子盖起来了，果林也长势极好，今年又卖了葡萄，想必赚了不少银子，我就想把，这差的多了，三弟手里肯定没有，可是这三五十两的还是拆借的出来的，就跟娘提了这么一嘴。” 安氏说到这里就自打了一下嘴巴，笑道：“许是我娘说话的时候小熙跟嫂子走了神没听清楚，就以为我娘要问他们拿两百两银子给吓住了呢。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你们赔礼了。” 安氏松开了林氏的胳膊，站在中堂的台阶上对着安小熙等人屈膝就是一礼。她这番话说的极妙，轻描带写的就揭过了林氏的事儿，又点明了是安小熙与刘氏不愿意过来听林氏说话，所以林氏的话就没仔细听，听岔了，最后闹得这样的乌龙事儿。 安小熙自安氏出来就松开了手，转身目光平静的看着她，随着她的话语出口，安小熙的面容越发的深不可测起来。 直到安氏最后一个字出口，安小熙就忽然笑了起来，这刹那如春花绽放，让人眼花缭乱，她瞅着安氏，一字一顿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奶，您是要我爹去死吗？” 林氏也在安氏的话里回过神来，闻言淡淡的看了安小熙一眼，道：“我有什么理由让他去死？不借钱就不借吧，也不是没了银子就娶不起媳妇了。” “那就好。”安小熙勾了勾嘴角，上前两步拎起了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篮子，看着地上散落出来的衣料跟簪子，叹了口气，道：“奶，这是给大哥成亲的贺礼，今儿个既然来了就放在这里吧，我爹受惊过度，今年怕是好不了了，大哥成亲我们就不上门了。娘，我们走。” 安小熙转身去扶刘氏，一扶没能扶的起来，不由抬头瞪了眼如同雕像的暮阳：“你当柱子呢！还不来帮忙！” “哦？哦。”暮阳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应了一声，一甩手飞刀“咻”地飞了出去，他快步走到安小熙身边一伸手就把刘氏给拉了起来。 “啊！”林氏与安氏双双惊叫一声，安小熙扭头一瞧，褐色的刀柄压着一缕灰黑的发丝没入门槛之中，她勾唇一笑，看了暮阳一眼，第一次觉得留这么个人在身边还不错。安小熙也不管别人看过瘾了没有，她扶着刘氏，暮阳扶着安海，豆哥儿娘背着四郎，一行人默不作声的穿过人群出去。 第一一八章 大将军 豆哥儿娘在门口唤了豆哥儿一声，让他把幼弟抱回家里去，自己去送安小熙等人回去。 安海许是哭的嗓子哑了，这会儿被暮阳扶着只捂着脸无声的流泪，然而就是这种落泪无声，让人愈加觉得心疼。 安小熙扶着刘氏，见她已经缓过劲儿来，便低语道：“娘，回去好好劝劝爹，他这样让人有些担心。” 刘氏扭头看了一眼安海，刚刚止住的泪就又落了下来：“你……” 她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在安海面前提起林氏，只会让他的精神更受刺激。 安小熙也是长叹一声，默不作声的扶着刘氏往回走。 “姐，我想习武。”一直没吭声的四郎忽然说道。 “为什么？”安小熙反问，随即苦笑了一声，经过今天的事情，四郎不想习武才怪了，也或许是他觉得习武可以保护家人不受伤害吧？ “我想保护你们。”不出安小熙所料，四郎如是回答。 安小熙看了刘氏一眼，见她没反对，又转头看向暮阳，目光微闪，这家伙好像会武呀，似乎还挺好。 她笑了笑，对四郎道：“这里有个现成的师傅，今后每日你就跟着他早起扎马步习武吧。只是功课不能落下，还要去跟先生好好学习。” “为什么？我要在家专心习武！”四郎趴在豆哥儿娘背上握紧了小拳头。 安小熙注意到安海停止了哭泣，似是被这个话题吸引了，她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看着四郎认真的问道：“你习武日后打算做什么？” 四郎被安小熙问道了，挠了挠头，道：“不做什么，在家里陪着爹娘。” “那若是有人以势压人你怎么办？”安小熙肃容问道。 四郎着实被问住了，挠着头回答不上来。 安小熙示意豆哥儿娘将四郎放下，看着他仍旧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声音严厉道：“你不要以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做所有的事情是要动动脑子的！若是谁拳头硬就听谁的，那现在整个大周朝就是鞑靼人的天下！你习武，我不反对！但是你要想好你日后要做什么！是一个武师，还是守卫边关的将士，亦或者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你有了目标，才能有努力的放向，你的未来才能走的更远！你站的更高走的更远！我们在你的背后也就越发的安全，无人敢欺！” 安小熙的话掷地有声，四郎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站得更高，走的更远！跟武师相比，他自然是愿意做大将军！ “我要做大将军！”四郎的背脊不由得挺得直直的，目光灼灼的看着安小熙。 安小熙欣慰一笑，摸着他的头，道：“所以你才要好好念书，将军可不是一味地勇武就够了，也是需要排兵布阵熟读兵法的。”看着四郎连连点头，她又道：“这样吧，你回头去学堂跟咏生先生说，他自会帮你找这类书籍安排你上课的时间。” 知道这两人是从京城而来，又猜测那小男孩跟竹逸斋的关系匪浅，加之竹逸斋背后的主人身份贵重，安小熙更加相信这两人俱是有才学之人，定会帮着四郎布置好他的学业。 “我这就去！”四郎迫不及待的转身就跑了。 刘氏喊都没来得及喊，只得对一旁瞅着他们的豆哥儿娘笑道：“这孩子性子急。” 豆哥儿娘闻言笑道：“你有两个好孩子，”又见四郎走了，她此时留在这里不合适，便道：“我家幺儿还需喂奶，我先回了，有事儿让小熙过来找我，我去找你便是。” “嗳，小熙新作了不少好吃的，改日我让她给你送去。”刘氏笑着跟豆哥儿娘道别，她也想留她好好说说话，或者请她到家里坐一坐，吃顿饭，毕竟今日她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只是今日着实不合适。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家豆哥儿可是喜欢小熙做的东西呢。”豆哥儿娘笑着应下，对刘氏摆了摆手就走了。 “行了，我们走吧。”刘氏看着豆哥儿娘进了村子，这才对安小熙道。 安小熙扶着刘氏走在安海另一侧，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暮阳，好不容易忍着进了家，看着刘氏扶了安海回屋安歇，这才抓住了暮阳去了果林：“你是不是会武？” “好像会点儿。”暮阳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手指，那刀的触感还不错。 “会点儿？”安小熙一挑眉梢，岂止是会一点儿啊？能夹住飞刀能是会一点儿吗？ “小熙！” 小奶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安小熙看了暮阳一眼，命令道：“赶紧琢磨琢磨你会点儿啥，回头好教四郎去。对了，离我的果林远点儿，弄坏了我可跟你没完！” “哦。”暮阳应了一声，看着安小熙跑远了，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身往河堤走去。 安小熙绕过了自家的房屋看着远处快步而来的小奶奶，连忙小跑着迎上去：“奶，您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来么？”小奶奶瞪了她一眼，叹道：“你奶那人呐……哎。倒是你姑母，啧啧……” 大姑确实是个人物。安小熙暗道，不愧是在外面闯荡了那么些年，跟着一个货郎走街串巷的，看到的见到的经历过的，不比他们都多一些？今天她那一手玩的着实漂亮，不仅把责任揽在了她的身上，还往刘氏跟安海身上泼了污水，又轻轻的把林氏的扔刀子的事情揭了过去，让人忘记提起，这样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啊。 小奶奶赞叹了几声，见安小熙不说话，知道她是不高兴了，拍了拍的手，笑道：“你别担心，我跟你小爷爷说了，他自去了族里帮你们说句话。更何况今儿个的事情那么多人看着呢，那把刀子又是她自己的，谁又能怪的了别人？那你大姑就是舌灿莲花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有奶出马，我自是放心的。”安小熙会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心头却是半点儿不觉得林氏会就此放弃污蔑他们。只要有机会，漫说是林氏，就是田氏也会想法子把他们往死里踩。安海跟刘氏上辈子是不是挖了田氏与林氏的祖坟了？这辈子让人如此记恨？ 第一一九章 惊世骇俗 “你爹呢？”小奶奶拉着安小熙的手进了安家门，又不自禁的打量了一下这落落大方的院落，点头道：“不错，比你二伯盖的院子大气多了。对了，刚才那个和尚是哪儿的？功夫不错。” 和尚？安小熙闻言一头雾水，待想起暮阳的头发被自己给剃掉了，现在长出的头发不足一公分长，在他们眼里自是和尚无疑，她抿唇一笑，道：“那是我娘远房亲戚，至于他为何做了和尚，我们也不知，也不便多问。” 刘家祖上旁支出过皇后，虽然已过去百年，可是再怎么说那样的人家在他们这种人家眼里就是天上之人，那样的人家要做什么，确实不是他们这等人家可以置啄的。安小熙说不便多问，小奶奶也就不再追问了。 安小熙抬头看见上房东屋刘氏人影闪了一下，笑道：“奶，我们进去吧，您帮着我们劝劝我爹，今儿个他真是吓到我了呢。” “唉，你爹也不容易。”小奶奶叹了一声，反手挽着安小熙的手就进了门。 刘氏正出了卧房的门迎了出来，看见小奶奶眼圈儿就红了。她腿只弯了一弯就被小奶奶扶住了，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这个？快进去我瞧瞧小熙她爹怎么样了。” “嗳。”刘氏感激的看了小奶奶一眼，扶着她往卧房走去。 安小熙知道接下来的话自己听着不大好，就悄悄地退了出来，想了想，她先去找四郎让他想法子弄一套和尚的衣裳来，然后去了后面地窖拿出余下的布丁，又去厨房寻了茶叶出来，再珍而重之的回自己的房间取出一套紫砂茶具来煮茶。 待茶煮好泡好，已是过去了两刻多钟，她起身拿了青花瓷碟摆放了几块点心，又拿了白色小碟子将各种口味的布丁盛了几个端了出去。 安小熙在上房门口等了片刻，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掀帘进去，她走到炕前将托盘上的东西摆上，一边偷偷撇了一眼恢复了少许精神的安海，一边对小奶奶道：“您喝茶。” 小奶奶笑着取了精巧的茶盅，先闻其香，再品其味，而后分三次饮尽，放下了茶盅才对安海道：“你瞧瞧你几个儿女多懂事体贴？就是有什么事儿也该想开一些。我说句不当说的，这当老人的总有离开儿女那一天，你哪，就当没了那位就是了。今儿个哭过一场也就是了，过了今儿个就是她想把你如何也无法了。” 这是让安海当林氏死了！ 安小熙瞠大了双目看着小奶奶，这放在现代不算什么，可是这样孝道大过天的年代，今日林氏做出这样的事情，别人就算说她什么，过得一段时日，林氏再问安海要钱，也只有她对的份儿。 小奶奶这样说，真是太惊世骇俗了！安海也是哭的累了，牛饮一般连喝了四杯茶才放下了茶盅，哑着嗓子道：“这些事情我都懂，这么些年看着她偏心下来了，也只觉得自己习惯了，以为自己不会再觉得不甘，心疼，委屈，可是今儿个的事儿真真是让人心寒呐！” 第一二零章 真的没种 见安海去锤自己的胸膛，刘氏连忙将他的手握住了，放在自己手心里将他紧攥着的拳头一根一根手指的掰开。 安小熙沉默着看着安海，不知如何去劝，对于缺乏亲情的人来说，她着实不懂得如何在这方面上去劝慰他人。 “谁！” 暮阳的声音短促的响起，安小熙猛地抬头看了眼外头，只见一条黑影从窗前闪过，她跳下炕追了出去，却见院子里散落了数个苹果核，梨核，桃核，窗台上甚至还摆放了几个甜白瓷的茶盅。 我的布丁！ 安小熙低呼一声扭身进了厨房，却见原本留给二郎的布丁十来个布丁一个都没了！一个都没了！ “我靠！” 安小熙爆了句粗口，想起刚才似乎是暮阳发现了什么人追了出去，她顺手抄起擀面杖就跑了出去。 顺风飘来的打斗声引着安小熙去了果林，眼见着自己精心伺候了数年的果树在暮阳跟一白衣少年的摧残下枝残果落，她心疼的直抽抽。 “放着我来！”安小熙怒吼一声，挥舞着擀面杖就进了果林。 暮阳下意识的停了手，见白衣少年欲走，忙闪身拦住，这次他不再出手只闪身挡住白衣少年的去路，只在实在无法的时候出手格挡一下。 “你个小偷！偷我的布丁吃！偷我的果子吃！你有胆吃就别逃！”安小熙挥舞着擀面杖，专挑白衣少年的腿打，一边打一边骂道：“谁给你的胆子来我家偷东西吃！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还在我的果林里面打架！你找死呢！有胆做就要有胆承认！你还跑！你是不是男人啊！啊！你还跑！有种你别跑站着让我打……啊！” 安小熙追着白衣少年满果林的跑，跑的气喘吁吁的却只在暮阳的帮助下打到了他三四下，有汗落进了眼里，她停住了脚步，喘着粗气一边骂着一边擦汗，却不妨白衣少年去而复返的钻到了自己跟前，这一看，她惊叫了一声，喃喃道：“原来真的没种啊……” 如何来形容一个美人？ 若是以往，安小熙有无数的形容词来形容，可是现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说三月的桃花是最美的，那么桃花不及眼前这人十分之一的娇艳。 如果说牡丹是富贵大气的，那么牡丹不及眼前这人十之一二的大气。 如果说寒冬的梅花是坚韧清幽的，那么梅花不及这人十之二三的端华清贵。 世上怎能有如此人生的如此的美丽娇贵？如此的夺人心魄？ 安小熙傻傻的看着那人，这人可不能随便出门啊，搁古代，人都保守，腼腆，内向。搁现代，十个某教授都不够看！ 堵高速上算的了什么？ 这人穿着这样一身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衣裳出去，妥妥滴能够吸引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的目光。 安小熙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优美的脖颈之下因打斗而微微敞开的衣领往下瞧，如玉的肌肤，完美性感的锁骨。 嗯？ 她的目光飞速的撤回去，定在了那线条优美的脖子中间。 那凸起的一点是什么？ 少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那句“真的没种”彻彻底底的激怒了他。 他眼瞅着安小熙的目光由惊艳到如饥似渴，再到震惊，大大的杏核眼微眯，长长的羽睫下一丝光芒一闪而过，薄唇同时勾起，红唇微启，轻笑道：“有种没种你试过就知道。” 安小熙被这一笑晃花了眼，却不知怎的浑身汗毛直竖，她下意识的一挥擀面杖，粗长的滚子冲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就抽了过去。 少年的话还未落地，那一棍子就结结实实的抽了过来。他自打出生起就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就是当今天子对他说话都不敢训斥他一句半句的。自打记事儿起，他的这张脸就对上至八十下至牙牙学语的女人大小通吃，那些女人对他珍视的程度，那真是连说句话都不敢大声，见他一次就要沐浴再三，生怕身上有那么一丝丝的异味熏到了他。 而这个女人！ 这女人竟然敢打他！ 竟然会在看清楚他的脸之后打他！ 少年是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这一下，实打实的就抽在了那如花似玉的脸上。 “噗”声闷响，少年歪过头去，粉嫩的面颊迅速红肿了起来。 安小熙看着少年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粉粉嫩嫩的脸颊上肿的山高的伤，心头微虚。可是一想起自己辛苦做了一上午的布丁，她怒从心头起。 擦，长得漂亮就应该当小偷吗？ 长得漂亮就不用挨打了吗？ 安小熙杵着擀面杖抬头挺胸看着少年，理直气壮道：“你来我家做什么！我的布丁是不是你偷吃的！我的果子是不是你偷吃的！小偷！你还敢瞪我！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少年看着凶神恶煞的安小熙，一张嘴吐出一颗后槽牙来，他舔了下牙床，正是上面一颗牙，他抬头看看周围的果树，掏出帕子来将那颗牙包好，走到长势最为茂盛的那棵树下，蹲下挖了个坑把它给埋了。 末了，他折了三根树枝插在了土上，这才起身看着安小熙，道：“我叫齐易之，你记住了！” 安小熙撇了撇嘴，你叫什么跟我有关系么？ 见她不以为然，齐易之也不在意，转身打量了暮阳一眼，笑着点头道：“你功夫不错。” 暮阳扯了下嘴角算作回答，心中却在快速的复原着刚才的那场打斗，其实，很多地方他可以做的更好，很多地方，他反应慢了…… “你别给我打岔！我跟你说话呢！”安小熙举起擀面杖戳了戳齐易之那白的不像话的衣服，道：“你吃了我的东西就那么算了吗？啊？赔钱！” 出门前刚上身的缂丝鹤纹直缀就这么被戳上了一个圆圆的泥土印子，齐易之脸色黑了一下，忽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扭头就走。“喂！你还没给钱呢！这么多的果子，还有布丁值一千两金子呢！”安小熙冲着那潇洒俊逸的背影狮子大开口。 第一二一章 恩人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暮阳脑子里一根弦给崩断了。 齐易之脚步一个踉跄，扭头看着安小熙忽然就觉得他还不走了！这丫头片子打的主意他难道不知道吗？不是就怕他不走么？他还真就不走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细弱的果树，拿出一方帕子拍在果树上，身子一歪就靠了上去：“我呢，过来是兑现你的要求的。” 要求？ 安小熙眨了眨眼，将眼前这个漂亮无比又骚包无比的少年打量了一遍，脑子自动把他噙在嘴角的那一抹自以为温柔却着实令人讨厌的笑给抹平，那张脸逐渐跟被她丢在记忆的角落里的一张脸重合起来。 想起此人，安小熙眼睛亮了起来，几乎是饿虎扑食一般扑了过去，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双眼放光的道：“东西呢？东西在哪儿？” “我累了，要地方休息。”齐易之一挑眉梢，挑衅般看了暮阳一眼。 “好！去我家休息！”生怕他跑了似的，安小熙手一滑就挎住了他的胳膊往家里拽。 暮阳伸手比划了几招，忽然抬起头看着被安小熙拽的出了果林的齐易之皱起了眉头，这人好像有些眼熟啊。 “你认识我？”暮阳纵身而起，几个起落落在了齐易之面前，偏了偏头看着他问。 安小熙看看暮阳，再看看齐易之，挽着他胳膊的手松了松，到底还是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管他认识不认识！管他到底宫斗宅斗朝斗什么斗呢！既然沾上了就躲不开，既然躲不开还不如给自己要些好处实在呢！ 自古来死的最快的都是最忠心的人，最好的人，她才不要做短命鬼，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她还没活够呢！ 暮阳死死盯着齐易之，期待着一个答案，后者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那近乎光溜溜的脑袋笑道：“你是谁？我应该认识你吗？” “你撒谎！”暮阳直觉的眼前这人不可信，想也不想的反驳道。 “瞧瞧，你都不信我，我就是说认识你你也不相信不是？说不定还以为我编了什么骗你呢。”齐易之耸了耸肩膀，反客为主的拽着安小熙往家里走去。 紧抓着她手腕的手芊白细长，骨肉匀称，看着极为漂亮，安小熙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捏了捏。 不似女子的柔弱无骨，只是那光挂细致与女子一般无二，若不是掌心的薄茧与偏大的手，她真要以为这真的是女子的手了。 “唉，可惜了。”安小熙叹息一声，她只顾着可惜，没注意到齐易之趁她不备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嗯？可惜什么？”齐易之正为着两人交握的手而暗自欣喜，柔柔软软的，真舒服。 安小熙抬眼撇了下他那漂亮的不像话的脸，叹道：“可惜你不是女子。” 齐易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安小熙趁机甩脱他的手往前跑了两步，抬眼一瞧，自家门口四人排排站。 她吐了吐舌，快步跑过去看了一眼除了有些憔悴，面色已如常的安海，笑道：“小奶奶，爹，娘，你们怎么出来了？” 刚刚两人手牵着手的画面还在安海的脑子里晃荡，加之今日他的心情着实不怎么样，安小熙发问他没好气地沉着脸道：“怎么出来了？你风风火火的跑出来，自然是要跟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哦……”安小熙撇了一眼缓缓踱步过来如翩翩佳人的齐易之，抿唇笑道：“我们家恩人过来了。” “恩人？”安海拧着眉看着那自远而近的白衣少年，长得忒漂亮，像个戏子！ 刘氏却是看着齐易之若有所思，待他在门前三米处站定，刘氏忽然捂住了嘴激动万分的看着他，又连忙拎起了裙摆快步上前几步盯着他，问：“我们是否见过？” 齐易之看了一眼安小熙，想了想，没有否认：“五年前，我从青苗镇路过，看了一场戏。” 见齐易之不愿多说，刘氏也不多言，当年的事与她而言是刻骨的疼痛，她不愿提起：“哦，哦。那个，您过来所为何事？” 安小熙所谓的恩人不过是想说齐易之帮着介绍了明性先生给二郎，不然二郎进学还好说，可是四郎那只学了不到一年的功底又岂能入得了明性先生与咏生先生的眼？ 齐易之看了安小熙一眼，实话实说道：“早年遇到过小熙一次，听说她要弄果园，还要酿制葡萄酒，我寻思着就给她弄些好东西过来，如今东西找到了，就送来给她看看可是合心意。” “给您添麻烦了。”刘氏对齐易之歉意的笑笑，又扭头瞪了安小熙一眼。 安小熙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头，白了齐易之一眼，这家伙一来自己可就靠边站了，真是讨厌的紧。 她不愿搭理齐易之，扭头看向身后的暮阳，板着脸问道：“让你打扫猪圈，可是打扫干净了？” 齐易之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扭头看了暮阳一眼。 暮阳面无表情的抖了抖衣摆，道：“干净了。”末了，又补充道：“四郎帮的忙。” 安小熙又没有明确指出不许四郎帮忙，所以他说的很是理直气壮，安小熙心有不喜，扭头瞪了四郎一眼，对暮阳道：“快去洗洗，臭死了。” “我洗过了。”暮阳撇了齐易之一眼，不动如山。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越过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挽住了小奶奶的胳膊，道：“奶，今晚在我们家吃饭吧，我给您做糖醋排骨吃。” 小奶奶笑着摇摇头，道：“不了，我这就回了。” 送走了小奶奶，安小熙钻进厨房做了几个菜就借口累了回房休息去了，至于刘氏跟齐易之说了些什么，全然不知，只是第二日一早她在正房门口看见齐易之一身天蓝锦衣沐浴着阳光从东厢房出来的时候微微怔愣了下，这货怎么住这儿的？那俩人没打起来？还有，这货真他娘的好看！“怎么？看的呆了？”素来在女子面前无往不利的齐易之经过昨天的事情有些不淡定了，此刻见安小熙看着自己呆愣住了，格外的兴奋。 第一二二章 橡木桶 安小熙暗自翻了个白眼，缓步走到齐易之面前，迎着他骄傲的目光围着他转了一圈儿，啧啧有声道：“着实是看的呆住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竟然是长在男人的身上，唉，太可惜了。” 安小熙煞有介事的摇着头，忽而又笑了起来，侧头瞅着他，笑道：“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就没被人，嗯？” 她暧昧的对着齐易之眨了眨眼，真的嗳，这样美丽的容貌不去当小倌儿真是可惜了。 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齐易之的脸刹那间就黑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安小熙眼睁睁看着齐易之出了自家大门，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呢？ 她的果树！她的橡木桶！ 安小熙惨叫一声，捂着心口蹲在地上悔恨不已。 “去追。”暮阳抱胸看着安小熙后悔不迭的样子淡淡开口。 安小熙抬头看了暮阳一眼，今日他穿着二郎的衣裳，褪去了黑色锦衣华服的他少了几分冷硬，月白的衣裳穿在身上显出了几分平和来。她闷闷的低下头去，嘀咕了一句：“你不喜他。” “嗯？”暮阳似是没听清又似是有些不相信的轻“嗯”出声，记忆中，似乎没人在乎过自己的感受吧？他冰冷的眸子里染上一抹温暖的色彩，浅淡而深刻。 安小熙又看了暮阳一眼，虽然有些厌烦他给自己添了麻烦，可是到底是自己捡回来又照顾了那么多天的人，要说没半点儿感情那是假的，相对来说，齐易之那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富家公子算个屁啊！ 安小熙腹诽了几句，心情终于好了许多，站起身看着暮阳身上的衣裳一挑眉头，道：“四郎没把衣服给你？” 那身僧衣？ 暮阳有些疑惑并且下意识摇头：“不好看。” 安小熙冷下脸来，戳着他的胸膛，道：“你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捡到你的时候你在被人追杀，如果你不想给我们家惹麻烦！最好就穿上僧衣刮干净你头上那几根毛给我老老实实的当和尚！” 暮阳看着胸前白皙的手指微怔，片刻后点了头默不作声的回去换了僧衣出来，并且自动把头发刮的一干二净。 看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安小熙的心情极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暮阳微怔，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有喜欢的东西吗？他能够有喜欢的东西吗？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不起来了，安小熙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算了，你伤还没好，要忌口，吃不了什么花样，我给你去做吧。” 齐易之满心怒气的冲出了安家，满心以为安小熙会追过来，他慢悠悠的沿着河堤走了快一刻钟了，却还没动静，他不相信的扭头飞身上了树顶凝目往安家看去，却见厨房处烟雾袅袅，竟是做起饭来了！齐易之不禁气结，他千里迢迢弄来了那些树苗，又死乞白赖的从宫里，从几位狐朋狗友那里弄来了橡木桶，他容易吗？不行！不能便宜了那丫头！ 第一二三章 分期付款 齐易之跳下树打了个唿哨，原本空无一人的河堤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数十名劲装护卫来，其中一人牵着一匹银色骏马来到齐易之身边。 齐易之接过缰绳跃上马背，扭头看了眼炊烟袅袅的安家，狠狠的一抽鞭子往祁县疾驰而去。 “要走？”祝掌柜看着人进进出出的将昨天千小心万小心才卸下来果树苗，橡木桶装车，满心不解。这些据说是少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摒弃了无数人的嘲笑弄来要送人的东西居然要拉回去？ “要你管！”齐易之没好气的喷了他一句。 祝掌柜睃了他一眼，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退，躲在角落里不吭声了。自家少爷小时候脾气就不怎么好，大了些倒是整日里笑眯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可是祝掌柜深知这位的脾气秉性，在他生气的时候最好还是躲远些的好。 齐易之训斥了祝掌柜，忽然也觉得这么费劲弄来的东西就这么灰溜溜的拉走有些憋屈，他抬眼看见对面街上迎风招展的当铺招牌，忽而一笑：“都给我拉去芦花乡，**河边的安家。” 又不走了？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让人装车收拾行李回京，这就又不走了？ 祝掌柜瞅了齐易之一眼，不敢多言，直接应了让伙计们赶紧装车往芦花乡走。 齐易之摸着下巴，对这些东西算了一笔账，果苗，不值钱，都是天南地北的朋友帮忙找来的，搭的不过是人情，那些人不知欠他多少人情，这次也只是还了一点点罢了。 橡木桶？ 是挺值钱的，自鞑靼以西的千里之外千里迢迢进贡而来，葡萄酒价值千金，这木桶么…… 齐易之笑了笑，葡萄酒进贡至宫中，再分成小坛赐给重臣，能够得一桶的大多是皇帝重臣，大周勋贵之家，他自己家就有几十只橡木桶，空桶就有十几只之多，这次他不光将自家的拉了过来，便是几个狐朋狗友那里的也都寻摸了来。 每只高二尺余，宽一尺余的橡木桶真的是不值钱啊…… 那么，要多少合适呢？ “一万两！” 安小熙瞪着去而复返的齐易之气炸了肺，偏偏那五十只做工精致的橡木桶整齐码放在自家院子里，她那不想要的话就说不出来。 可是这也太黑了！一万两银子！ 倾尽他们家产都不够！ 齐易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轻放在小腹前，一身天蓝锦衣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端的是美丽俊逸，又带着几分儒雅之气，他轻笑道：“我即有心与承平相交，自不会难为与你们。这一万两银子不过是这些东西的本钱，我家再富贵，这也银钱也是在意的，所以要将东西卖给你们。不过这钱也不用现在就给，安小姐可以打张欠条。什么时候手头方便了，什么时候还钱便是。” 安小熙闻言微微挑眉，不信的嗤笑道：“你要跟我二哥相交？你们在昨天之前可是见过？” 二郎做完回来只在吃饭的时候跟齐易之见了一面，之后就回房温书去了，哪儿跟他说过半句话？这人谎话都不会说。 齐易之面不改色道：“这不是承平兄忙么？待他闲了，我自去私塾找他便是。好了，你给我写欠条吧。” 安小熙扭头看向刘氏与安海，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那两人早就被这个数字吓傻了，接到安小熙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刘氏吞了口口水，低声道：“小熙，这些钱我们只怕这辈子都拿不出来。” 安小熙却不以为然，一万两银子，现在拿不出来不代表今后拿不出来，她看了安海一眼，踮起脚凑近刘氏耳边低语道：“还有作坊呢，这两年可是分了三千两银子了呢。” “这么多。”刘氏也知平陵记每年能分不少银子，却只以为几百两顶天了，却不料这么多。 安小熙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橡木桶，道：“且不说平陵记的分红，只这些橡木桶，若是回头酿成葡萄酒可赚钱了。” 今年家里的葡萄就被安小熙酿成了葡萄酒，喝起来甜甜的口感极好，刘氏曾拿了几坛送给李凌与成玉，听他们说，这酒虽然比不上上进的葡萄酒，不过也算得上是上品了。当是她还问了一句那种葡萄酒多少钱。 李凌却道那东西都是有市无价的，非达官贵人买不起，他曾经有幸喝过一杯，是以可以分辨出两种酒的味道来。 刘氏听着就心动起来：“可比得上上进的葡萄酒？” 进贡的葡萄酒那可是从外国拉过来的，那可是葡萄酒的原产地，这里的葡萄，土质，气温，等等硬性条件都不及外国，哪儿能比得上那个？ 安小熙摇头，见刘氏的刚刚有些心动的脸色随着自己摇头而有些犹豫起来，连忙道：“娘，进贡的物件我们怎么能比得上？就是酿出来，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差不多就成了。” “那，一万两真还得起？”刘氏极为心动，只是齐易之跟他们并不熟，签了欠条之后万一对方立刻就要钱怎么办？ “嗯！”安小熙肯定点头，心中主意已定，也不怕齐易之忽然催款。 刘氏抬头看向安海，后者见这母女俩嘀嘀咕咕的老半天，现在再看刘氏的脸色，哪儿有不明白的？ 他看看安小熙，再看看自家这青砖瓦房，这以前在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竟然都住进来两年了，这也都是安小熙的功劳，这几年她为这个家的付出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 得到父母的应允，安小熙转头看向齐易之，道：“既然你非要卖给我，那么我不收你面子上也下不去。可是一万两我家着实拿不出来，你刚才也说了，我们可以打欠条，这样吧，我要分期付款，你看可行？”“怎么个分期法？”西厢房门口有人影晃动，齐易之眼尾余光扫过去，那铮明瓦亮的光头跟土黄色僧服让他呆了一呆，旋即唇角翘起瞅着安小熙问。 第一二四章 不信 安小熙侧身相让，伸手一引，道：“我们进屋详谈，暮阳，拿纸笔来。” “哦。”暮阳应了一声，没动弹。 四郎见状连忙一溜烟儿的回房去拿纸笔。 安小熙看在眼里也没吭声，直到齐易之收回打量暮阳的目光才对他又笑了笑：“请。” 齐易之没动，对安海与刘氏道：“伯父伯母请。” 虽是答应了写下一万两的欠条，可是安海跟刘氏两个人的心里仍是有些发虚，更是不敢去看着安小熙写下那巨额的欠条，所以在齐易之看向他们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摇头。 安海道：“我去看看果树。” 刘氏道：“我去准备午饭。” 安小熙看了匆匆逃开的两人一眼，对齐易之笑道：“齐公子请。” 齐易之这才迈步进门。 安小熙落后半步，撇了一眼拿来了笔墨纸砚的四郎，后者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将手里的托盘塞给暮阳，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溜了。 待回到自己的房间，四郎半天没回过神来，自己最近怎么就那么怕安小熙呢？最近她的气场好强大，好可怕…… 安小熙对暮阳一扬下巴，率先进了屋子，见齐易之坐在左侧上首位，她便在他下首坐了，暮阳紧跟着她将托盘摆在了两人中间的矮几上。 “研磨。”安小熙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这种吩咐奴仆的口气让齐易之不由自主的抬了下眼皮，安小熙敏捷的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垂了眼睑不再言语。 暮阳看了一眼齐易之，伸手研磨。 安小熙看着暮阳长得匀称纤长的蜜色的手，再看齐易之放在桌子上嫩白的纤手，喟叹，暮阳这才叫男人的手嘛。 “不知安小姐所说的分期付款如何分法？”齐易之看着暮阳研了一会儿磨，忽然问道。 安小熙一勾嘴角，还以为他不问了呢，见磨研的差不多了，她摆了摆手，待暮阳收了手，她提起笔来蘸饱了墨汁一边写一边道：“一万两银子，首付三成，也就是三千两银子，余下七千两分十年还清，利钱比照钱庄，十年的利是四分五，也就是说我要还一万两千五百七十五两一钱三分银子。假如，我们按照等额本息来还的话，每个月还款五十二两四钱，一年就是六百二十八两八钱。可是这样算来我很吃亏，所以我们要按照等额本金来还，” 安小熙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茫然的齐易之勾唇一笑，道：“这个等额本息的意思，就是把欠款本金总额与利息总额相加，然后平均分摊到还款期限的每个月中。作为还款人，每个月还给借款人，但每月还款额中的本金比重逐月递增、利息比重逐月递减。等额本金就是，将本金分摊到每个月内，同时付清上一交易日至本次还款日之间的利息。这种还款方式相对等额本息而言，总的利息支出较低，但是前期支付的本金和利息较多，还款负担逐月递减。” 说的话太多，有些口渴，她正想让暮阳端茶，前面就递来了一杯茶，看着那白皙如玉的肌肤，安小熙略有嫉妒的撇了撇嘴，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一旁继续道：“我刚才说的如果按照等额本息来还，我需要还的银子多一些，所以我打算按照等额本金来还，那就是欠你七千两，利息总额是两千三百一十一两六钱银子，我总共要还你九千三百一十一两六钱银子。只是这样的话，每个月还款的钱数不一样，所以我要每个月还你银子，而不是一年一还，这有些麻烦，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才是最合理的还钱方法。” 安小熙说的法子太过新颖，齐易之这种豪门长大，从不知银钱概念的人是听都没听过，最后一听她把还款敲定为最为省钱的等额本金的方法，这样要比前一个什么等额本息要省三千多两银子，直觉的就要开口嘲讽，可是转念一想，等额本金是要每个月都要还一次以方便自己这边计算，等额本息的话，月月还款一样，一年只还一次。 唔，还是每月还划算，这样他要过来也不用找借口了不是？ 安小熙笔走龙蛇刷刷刷的写，是以不知道此事齐易之脸色的变幻。 暮阳却是紧紧盯着齐易之不放，见他的面色一会儿从沉思变成戏谑最后变成欢喜，暮阳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起来，他又看了齐易之一眼，这人认识自己？ 不多时，安小熙将写好的两份还款合同拿给齐易之看，并且详细给他讲解了两种还款方式的不同之处。 齐易之看着纳闷不已：“我可没听说过钱庄有这种还钱的法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钱庄问问看？” 安小熙白了他一眼，抽走了等额本息那份合同，刷刷刷的签上了平记的名字并且盖上了平记的印鉴，道：“这份可不是给你的，我留着有用，这份是给你的。呐，先把这个盖上你的印鉴。”她指着等额本息的合同下角示意齐易之签名，末了，又道：“你可以随便写个名字。” 齐易之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安小熙，提笔写上了自己的本命，弄得安小熙又白了他一眼，一边嘀咕一边将合同收进荷包里贴身放起来：“这份合同有漏洞，你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也不会还钱给你的。” 看着安小熙将荷包塞进胸口拍了拍，齐易之笑道：“无妨，只要这份有效就好。那么我们现在去钱庄？快去快回还赶得上回来尝尝伯母的手艺。” “吃货。”安小熙剜了他一眼，起身道：“你等会儿，我去拿些东西。” 暮阳看着安小熙进了西屋，转头目光如电的看着齐易之：“你见过我？” 齐易之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轻笑道：“你是安小姐的远亲，我怎么会认识你？” 暮阳下意识的不信他的话，可是想起安小熙说他是被人追杀，又止住了到嘴边的话，只是这个齐易之的态度颇有些怪异。齐易之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眼睛一闭头靠着椅背哼起了歌。 第一二五章 千巧锁 这样一来，站在矮几后头的暮阳好似他的跟班一样，暮阳的心里首先不爽了起来，转身就坐在了右手首位冷冷地盯着他。 安小熙揣了银钱出来，看到一杀气腾腾，一闲适对峙的两人眸光闪了闪，对暮阳道：“我跟齐公子先出去一下，你在家里跟四郎一起把橡木桶洗刷干净放进地窖里去。在跟我爹说一声，果苗先栽进后院里头去，我还有他用。” 这处宅子的倒座儿房专门辟出来一间给安小熙嫁接果苗用，她本想把东西都拉进房间里去，下午就跟安海一起开始嫁接，转念一想，这齐易之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果苗，只怕一路舟车劳顿都有些伤了，还不若栽下去养养，过段时日再行嫁接。 暮阳又看了齐易之一眼点点头，起身默不作声的走了。 安小熙看向齐易之偏头笑道：“我们走吧。” 华盛钱庄。 华掌柜拿着那纸等额本金还款合同看了半晌，小心翼翼的瞅了齐易之一眼，见他面色淡然，遂悄悄把提起的心放下，转头对安小熙笑道：“老朽可否多问一句？” 安小熙自是明白华掌柜要问什么，她微笑颔首。 果不其然，华掌柜开口是与这合同有关，不过出口的话也是让安小熙惊讶了一番：“这份合同应该还有另一种还钱的法子吧？” 安小熙撇了齐易之一眼，从刚才一进门，她就发现华掌柜对齐易之的态度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加上之前竹逸斋的事情，她也就明白过来，这竹逸斋跟华盛钱庄怕都是齐家的产业吧。 这华掌柜从一张合同上面就能看出还有另一外还款法子，着实让她惊诧，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藏私的，上一世，这种法子几乎是人尽皆知。 她偏过头，看着华掌柜大大方方的将两种还款法子的都细细的说了，又细细的分析了其中的利弊，说着说着不由想到当年罗爸爸贷款的艰难，话语里不免就有几分失落。 一旁听得入神的齐易之扭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阳光明媚的脸上染上几许落寞，不由抬了抬手。 华掌柜收回了即将问出口的话，把不明白的地方暗暗记下，打算回头有机会再找她问清楚。 安小熙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什么时候不再开口的也不知道，只怔怔的发着呆，待她发觉不对劲，华掌柜已然签下了作为中人的名字与印鉴离开了。 齐易之见她回过神来，递过一碗茶，笑道：“说了半日也口渴了吧？先喝口茶。” 安小熙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接过了茶，抿了一口低头再看两份合同，发现这不是自己拟的那份，而是由华掌柜眷抄并且润色修正了的两份合同。 安小熙提起精神拿过两份合同来仔细看了看，见并无问题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与印鉴。齐易之接过安小熙递过来的合同，打眼儿一瞧，笑了起来：“你也真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怕我找你家人麻烦？” 第一二六章 千巧锁2 安小熙白了他一眼，道：“我跟你又不熟，可不得防着点儿？” “哈哈，我真要算计你，你还能好好呆在这里？”齐易之浑不在意的笑笑，潇洒的签了自己的大名。 安小熙看着他笔走龙蛇的草书，再看自己那尚且端庄清秀的字迹，不由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荷包来，小心翼翼的点了三千两银子递过去：“呐，你点点。” 齐易之接过来随手翻了翻放到了一边，将合同留下一份，另一份推了过去，问道：“你怎么没在钱庄开个户头？” 安小熙剜了他一眼，接过合同细细叠好，叹气道：“就那么点儿产业，还值得开户头？” 说着她一顿，想起了林氏与田氏三番两次的闹腾，这次更是闹得厉害，她不由皱起了眉头，就是如此她们尚且闹腾呢，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她在钱庄开了户头，林氏不闹腾的更厉害？ 齐易之见她蹙眉，心中好奇，却又知道不当问，便起身拿了银子与合同出去，寻了华掌柜去问，片刻后回转看着安小熙那略带烦恼的样子，想起这两日见到的安海，虽然面色平静似是很么都没发生过，不过他的眼底却掩饰不住落寞悲凉之色，整个人看起来也暮气沉沉的。 大概安小熙也是因此心情有些欺负，想了想，齐易之笑道：“你可以留一些日常花用，其余的存到钱庄来，或者存放一些贵重物事，我保证没人敢动你的东西。” 安小熙闻言眼睛发亮，这不是保险柜吗？这两年他们家的银钱也只三千多两，现在这花出去了三千两，手头也只三五百两的散碎银子了。 回头要每月还给齐易之六七十两银子，虽然需要还的钱是逐年递减的，可是这前几年怕是要辛苦一些了。 安小熙盘算了片刻抬首对齐易之点了头：“那我就存些东西过来。” “也好，我让人给你办。”齐易之拍了拍手，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没多久华掌柜就又进来了。 经过上次田氏趁机翻他们家东西的事情之后，安小熙就有了要紧物事随身放的习惯，家里的房地契等物，可以说除了刘氏与安海的婚书与分家契约，其余的东西都在她这里。 华掌柜很快给安小熙办了手续，并且捧来一方匣子并一金灿灿的锁。 齐易之将钥匙推给安小熙，道：“这是有名的百张千巧锁，是制锁世家张家所出，钥匙只此一把，你收好了，若是钥匙丢了，除了张家人谁都打不开。”他又指着匣子，道：“这是仿鲁班锁所制，其中有机关，上锁之后若是强行破开，里面的东西就会在机关的作用下自己销毁。” 百张千巧锁安小熙有所耳闻，张家是制锁世家，这百张千巧锁乃张家族长所制，一年只得一个。至于说那机关匣子，更不必说其价值所在，安小熙瞅着手里的钥匙，轻笑道：“你们家的铺子都这样存东西么？可真够败家的。” 第一二七章 吃货 齐易之耸了耸肩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安小熙睃了他一眼，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便将东西都拿出来放进匣子里上锁。 华掌柜更是拿了封条将匣子四面缝好，盖上印鉴之后又请安小熙盖印鉴，并道：“请小姐说下接头暗号，今后我们只凭印鉴与暗号才能取得此物。”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安小熙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十个字来，她倒是不担心齐易之会贪她这点儿东西，从他能够弄到那近乎无价的橡木桶来说，这人的身份绝对不只是刘氏想象中的富商那么简单，所以自己家那点儿东西，只怕都不够人家几件衣裳值钱，着实不用担心会被人吞掉。 至于说华盛钱庄，这可是百年老字号的钱庄了，不光在祁县，就是在整个大周，这华盛钱庄的名声可是比自己这点儿东西重要的多的多了。 安小熙说出这么个口令来，齐易之噗嗤一声，差点儿将嘴里的茶给喷出来，纵然忍住了，却也被茶水呛的咳了好久，受了安小熙好几个白眼方才好受些。 齐易之生怕安小熙生气，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方通透澄净的寿山石扔了过去：“你的印鉴只怕不妥当，还是用这个吧。” 安小熙眼瞅着那金灿灿的东西飞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借住了，一瞅那料子就长大了嘴巴，目露深思地撇了一眼齐易之，这一方寿山石印章，就算比不上一万两银子，可是京城那样的地方换一栋宅子也不是难事儿吧？ 她可是记得以前有人说过，揣着一方寿山石就等于揣了一套房子。 见齐易之低头喝茶，安小熙淡淡的转回头去去看手里的印章，非常漂亮的金黄色，外表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顶部呈蘑菇状，圆润光滑。 蘑菇…… 安小熙的脑子歪了一下，瞬间面红耳赤的拉回来，翻转印章看底部，底部的刻痕很新，甚至没有沾印泥，她拖过桌上的印泥又拿了一张白纸轻轻印下，是很漂亮的篆字，她辨认了半晌才认出来刻的是一个“兮”字。 安小熙挑了下眉梢，看了一眼华掌柜，后者连忙躬身告退，她勾了勾嘴角，带了几分自嘲道：“您看上了我什么，我改还不成么？我等市井小民，没那个资本陪你这样一个大少爷玩游戏。” 齐易之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手里的盖子叮咚一声落在了茶碗之上，冷笑一声，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安小熙认真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若是没那种人最好。我也是一个俗人，能够跟你这种人做朋友，我好处多得是，为何要拒绝？”说完，她展颜一笑，仿佛刚才那般认真严肃的人不是她一般：“好了，这儿印鉴就留给华掌柜当个底子，以后要来取东西须得我的印鉴与口令才好。” 安小熙说着提笔在印上印鉴的附近空白处写下此印鉴只用于华盛钱庄对证之用，不得挪为它用，另在其余空白的地方随笔画了一些缠枝花的图案填满。 “你倒是小心谨慎。”安小熙分说的明白，齐易之再生气就是没有风度了。 “我娘还等着你过去吃饭呢。”安小熙写好了放下笔来，在这钱庄耽搁的时间颇多，中饭就在这里凑合了一下，如今眼瞅着天色渐暗，早些回去还可以帮着刘氏做饭，她不禁有些心急起来，又瞅了一眼齐易之好奇道：“我说，你跟我们家什么关系啊？” “秘密。”齐易之的目光似是不经意般从她的领口露出的一截红绳上扫过。 “切。”安小熙嘟了嘟嘴，白了齐易之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齐易之慢了安小熙一步，对守在门口的华掌柜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进屋将安小熙的东西妥善收好，便是那张盖了印鉴的纸也自己收了起来，并嘱咐活计，今后安小熙上门由他亲自接待不提。 安小熙出门就上了齐易之的马车，后者却慢了几步吩咐自己的小厮去叫大夫过来。 安小熙闻言掀了车帘看他：“你受伤了？” 齐易之转头笑道：“是给你父亲看看。我这两天观他面色不好，恐心内郁结，虽然是心病，可要让大夫看看，开个方子调养一下也不是坏事。” 他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安小熙羞愧的放下帘子自责起来，这两日她只顾着齐易之跟暮阳的事情了，却忘记了安海经历了那么大的打击，就是经过小奶奶的劝慰表面上没事儿了，只怕这心里一时半刻的也转不过弯来。 自己怎么就忘记了他呢？怎么就忽略了他呢？ 是自己太过心安理得的享受安海刘氏夫妇带来的亲情，而忽略了身为一个女儿而应该做的事儿了吗？ 不应该！ 安小熙一捶车壁，开口催促道：“快些启程！” “走了。” 齐易之的声音随着安小熙的话音一同落地，她心头莫名一暖，马车一动，齐易之便钻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见她脸上的愧疚之色来不及收回，遂笑道：“你放心就是，昨日观你那小奶奶慧心妙舌，伯父定然不会有大碍，纵然现在心里不好受一些，过得一些时日也就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她的脸色，见她眉间仍有几分郁郁之色，便转了话题：“你让我弄得那些树可有法子栽种？樱桃，葡萄，哈密瓜等物也就罢了，那荔枝与香蕉也可吗？这西北的气候可是跟南方大不一样啊。” 安小熙难过的心因着他一句体贴的话语有些温暖起来，她对他笑了笑，却咽下了要出口的话。安海那人，有时候看着有些鬼主意，例如会从苛刻的林氏手里抢东西给她们吃，例如家里吃食不够会想法子打猎或者弄些特别的东西回来，就是野菜他也有法子弄得异常好吃。可是他那人却是极为老实的，嘴又笨拙，不会说好听话，心思么，虽有时有几分灵巧，可是却是个一根筋的，他素来以为林氏虽偏心安湖一家，却也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偏心也偏不到哪里去，他从林氏手里巧计弄些东西给孩子们吃，得她几句嗔骂，心里也是高兴的。 第一二八章 暧昧的意外 就似小孩子得不到大人的关注而故意使坏调皮捣蛋一般，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在林氏的心里，他的命也是可以随随便便的就舍弃的吧？ 安小熙心底里喟叹一声，脸上却是带着几分轻浅的笑意顺着齐易之刚刚提起的话头说起了果树。 这么一谈，竟然发现他也是极为懂得这一方面的，看他也不像是会下地的人，那么就是…… 安小熙想起了家里那些被他吃光的布丁与青涩的果子，不由掩口而笑：“你是个极爱水果之人。” 那么的清楚明白果树如何栽种，如何才能结出好的果子来，可不仅仅是喜欢了，那可是吃货级别的。 齐易之见她表情戏谑，就有几分不愿承认起来，微微别了别头，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家有好几处果林，若是什么都不懂得，被下人糊弄了，损失钱财事小，被人嘲笑我们傻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什么都要懂一点儿。” 那可不是懂一点儿呢，安小熙才不信他的话，分明就是吃货，她抿唇轻笑，顺着他的话轻斥道：“哎呦喂，您这是来跟我炫富呢吧？” 炫富这词可新鲜，齐易之没听过，却也知晓其中之意，他微微倾身凑上前去戏谑道：“就是炫富了怎么着？你咬我啊。” 咯噔轻响。 木制车轮压在一根断枝之上，马车微微一颤，安小熙身子晃了下眼瞅着眼前那张漂亮的脸庞放大，放大，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唇角触及一片柔软，她瞠大了眼看着眼前那双漂亮的眸子，忍不住伸出了舌尖舔了一下，唔，味道还不错。 她在做什么！ 心底里某个地方因为她这轻轻一舔，突突地跳了起来，齐易之猛地伸出手来推了她一把。 “哎呦！”安小熙冷不防被他推的往后一仰，撞了脑袋，捂着头瞪着齐易之，见他面红耳赤的，忽然便福至心灵地伸舌舔了下自己的唇瓣。 粉嫩的舌尖在红润的唇瓣上轻轻一扫，齐易之的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某个地方前所未有的起立的时候，他猛然捂着鼻子钻了出去：“停车！停车！” “少爷？”小厮在外头听着声音不对，立刻抢过车夫手里的缰绳强行停了车，扭头就看见齐易之的手缝之间有血渗了出来，小厮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要叫起来，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连忙拿了帕子给齐易之。 齐易之用帕子捂住了鼻子，将染血的手交给小厮擦拭，单单是帕子擦不干净血迹，小厮便扭身去拿身后的水壶，这么一侧身眼睛就从他的胯间扫过，瞄过那一点后瞠大了双目。 小厮比齐易之大了两三岁，不当差的时候常年游走在外院，什么荤的素的没听过？现在一瞅自家主子这摸样就明白了过来。 他瞅了一眼静静垂挂的车帘，看着齐易之，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的去把绿荷姑娘给您叫来？” 绿荷是齐母在齐易之十二岁后给他预备下的通房丫头，一共选了两人，绿荷，白芷，其中绿荷偏大一些，十五岁，白芷十四，别看一岁的差距，绿荷出落的就比白芷身段要好。 丫头是备下了，到底用不用却是齐易之的意思，是以这两个丫头虽然过来了大半年了，却仍旧只是贴身伺候着，还没被收用了。 小厮齐羽跟着齐易之甚久，是以知晓他如今还没有过哪方面的想法，如今有了，那两个走哪儿跟哪儿的丫鬟却是要用到了。 齐易之没说话，却扭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那样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这么一丝冰冷的神色，怎么看怎么违和也少了几分威慑力，可是齐羽却被他这一眼看的背脊发凉，连忙垂了头不说话。 摸着脑后鼓起来的包，安小熙瞅着齐易之狼狈而逃的背影磨了磨牙，算你跑得快！不过……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那小屁孩竟然有反应嗳，他才多大？十二？十三？安小熙越想越是好笑，忍不住就咯咯地捂着脑袋笑了起来。 笑声顺着车帘飘了出去，齐易之没好气的夺过车夫手里的鞭子往马屁股上狠狠一抽，马儿嘶鸣一声撒腿就跑。 “哎呦！”安小熙没有防备，惯性往旁边一倒，一头栽在了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倒也没摔疼人，可是她的手腕却扭到了，疼的她直抽凉气。 不多时马车在安家门前停下，安小熙甩着胳膊跳下马车，目不斜视地进了门。 齐易之看着她的背影扬起了下巴，有心要走，脚步却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脚印进了门。 “爹。”安小熙在进门前就调整了面容，扭了扭已经不疼的手腕掀了帘子，对着歪靠在炕上打盹儿的安海唤了一声。 “嗯？回来了？”安海醒来看向安小熙，一时有些找不到焦距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聚集处几分欢喜来：“我跟你说，今儿个我看到几个桃子已经红了，我尝了下，味道不错，比我以前吃到的都要香甜许多！个头也好，你看是不是就等着它完全熟了去卖掉？我打算明儿个就带着这些桃子去找你大舅，你大舅家的果园早就开始收果子卖了，给他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地里这些桃子是秋桃，现如今还没完全成熟，安海或许不知道这秋桃跟水蜜桃的区别，可是日后大面积成熟了，是瞒不住的，秋桃吃着口感爽脆，却没多大甜味儿，可是夏季的水蜜桃却是极好吃的，那样的桃子皮薄汁多，撕开一点点的口子，吸溜一下就满口生津。而秋桃跟水蜜桃的价格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安小熙不想卖掉这些桃子，而是想回头做成布丁再去卖。这次齐易之带来的果苗中居然有她没有提到的水蜜桃，颇为让她惊喜，原本她也没想到自家种的桃子是秋桃，只一径以为是水蜜桃，可是当果树越长越大，她就越发的有些后悔起来，不是水蜜桃，到底好吃不到哪儿去。 第一二九章 安慰 不过如今安海的情绪不怎么好，难得现在情绪高涨，安小熙也不愿那么直白泼他冷水，想了想，她斟酌的开口道：“齐公子刚才跟我说，我做的布丁是既好吃的，问我多钱卖。我算了下，加上那甜白瓷的酒盅，十文钱一盅，若是不要茶盅的，五文钱一盅，另外再做几个口感特别的果肉多的，十五文钱一盅。” 甜白瓷的小酒盅配着红的绿的黄的各色果冻极为漂亮，当然，安小熙还是觉得水晶酒盅更漂亮，可是那玩意儿精贵，她买不起。琉璃的自然也好，只是如今的琉璃还是各色的居多，纯净的透明的还是甚少并且其中杂质居多，比来比去还是甜白瓷的更为划算，漂亮。 安小熙一贯是个有主意的，她说蝉蜕能卖钱，那个夏天他摸蝉蜕就赚了一两多银子，后来她大舅养蝉，去年柳树林的蝉大丰收，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们家虽然只是在一处山头的柳树林里埋下了一些蝉卵，可也赚了十几两银子。这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更不用提煎饼摊子，臭豆腐摊子，麻辣烫摊子乃至平陵记了，虽然平陵记的股份拿来还债了，可是还是可以从中看出安小熙的远见卓识来。 如今这个果林也是她张罗着弄起来的，那就是她的东西了，她说不卖，那就不卖吧。 安海看着能看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没用起来，一个大老爷们，护不住妻儿，又被爹娘嫌弃，如今还要靠着闺女养活，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窝囊！ 安小熙一直紧盯着安海的脸色，眼瞅着他面色不对，连忙冲着窗子外头招手，侯在廊下的齐易之摆摆手让大夫进去。 安小熙则对安海笑道：“爹，这几日我看天气有些多变，您日日在外头跑着忙活，可别累坏了，就请了大夫来为您把把脉，也为娘探探脉。还有哥，明年就要考童生了，如今是忙的日夜颠倒的，我怕哥累出个好歹来，索性咱们全家都让大夫看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进来的大夫使眼色，自己挽了安海的衣袖，把他手腕轻轻放在大夫拿出来的脉枕上。 大夫把了脉，脸色从一开始的轻松越发凝重起来。 安小熙看着，心中咯噔一下，冲口问道：“大夫，我爹身子如何？” 大夫叹息一声，道：“只要悉心调养，不劳心即可。老朽有些话要跟安老爷说，小娘子可否回避一下？” 安小熙闻言有些错愕，素来都是大夫找病人家属谈话，生恐刺激到病人，这怎么反过来了？她正自犹豫间，齐易之在外面咳嗽了一声。 安小熙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没打一声招呼就把客人丢在了外面，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若是讲究礼数的，例如小奶奶那样的人，极有可能就拂袖而去了。 她不放心的看了安海一眼得到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方才起身对大夫郑重施礼，道：“我爹就交给您了，请您务必将他治好。” 大夫不好受她的礼，忙侧身避开，道：“这是我应做的，小娘子放心便是。” 安小熙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出了门，看到齐易之优哉游哉地坐在左首位喝着不知道谁倒来的茶，在他对面坐着默不作声的暮阳，莫名地就乐了。 她走到暮阳跟前瞅着他那铮明瓦亮的光头，沉吟片刻道：“回头给你买两串佛珠挂着，再给你个木鱼敲。” 暮阳默默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开始盯着齐易之瞧。后者老神在在的喝茶，嗑瓜子儿，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安小熙一瞧，嘿，这位也够镇定的，左右瞅瞅这两位，她走到主位一屁股坐下。 她这一坐引来了两人的侧目，她眨眨眼瞅了两个人一眼，见他们神色惊讶，问道：“怎么了？” 安小熙并不知道，这家中的首位自来只有家中长辈能做，更何况这是在正房，安海跟林氏的房间，她就这么大喇喇的坐在了安海的位置上，若是换做在大户人家，是要罚抄家规，跪祠堂的。 齐易之多看了安小熙一眼，心道只怕她是不知道吧，便也不欲多言，只摇了摇头。 暮阳却是瞅着她晃荡的双脚，道：“你这样不好。” “嗯？”安小熙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脚上的绣花鞋子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儿不妥，只是身上的裙子为着干活方便，只到脚踝处，却也针脚细腻，裁剪得当，只是素净的米黄裙子上没有半点儿花纹，这有什么不好的？ 见安小熙想不透澈，暮阳别过了脸不再言语。 安小熙嘟了嘟嘴吧，看见齐易之优哉游哉的喝茶，暮阳的手边也有一盏茶，瞬间不满意了：“暮阳，我要喝茶！” 暮阳闻言收回了放在齐易之身上的目光，起身出去。 齐易之的目光在暮阳的背影上转了一圈儿，扭头看向安小熙，安慰道：“伯父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便是。” 你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安小熙白了他一眼，没接受他这敷衍般的好心。 齐易之摸了摸鼻子，若是别的女子，得他一句安慰的话只怕要好些天睡不着觉，回头还要让自己知晓对方为自己茶饭不思日思夜想的了吧？偏生这丫头不识好歹。 暮阳端了茶进来轻轻放到桌上，见安小熙的眼睛老忍不住往卧房方向飘过去，想劝却又不知怎么安慰人，便硬邦邦的开口道：“姨父这两天胃口不错。” 安小熙本来盯着卧房的门瞧，他这话一出来，眼角一抽差点儿就此斜眼了，却也明白暮阳这是安慰自己，安海胃口不错，这心情虽然郁郁，却不会有大碍，也是自己太过担心想左了，遂对暮阳嗔笑道：“有你这般安慰人的么？” 暮阳也知自己说的不是那安慰人的话，所以对于安小熙的嗤笑也无动于衷，径自转身坐回原处。安小熙见他这般摸样又想打趣几句，忽而听到脚步声，立时就站了起来冲到了卧房门口看着开门出来的大夫：“大夫……” 第一三零章 调和 看着她那焦急的摸样，大夫含笑摇头，安小熙立时觉得不妙，仿佛就要哭出来一般，大夫跟着也有些慌了，连连摆手，道：“嗳，你别哭啊，我摇头的意思是你父亲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真的？”安小熙耸了耸酸溜溜的鼻子，瞪着雾蒙蒙的大眼看着大夫。 “真的！”大夫受不了她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立刻保证，就差举手对天盟誓了。 安海在里面看不过眼，出来伸手弹了安小熙的脑门一下，笑道：“你这孩子，大夫的话你也会误解了。你放心就是，大夫说得对，我若是再这样子下去对自己身子不好，就是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你们。” 昨日里小奶奶也劝过他，可是他表面上虽然是好了，心底里那个坎儿还是过不去，到底在心里存了疙瘩，这心里有事儿，身子便不好了起来，可是他又不是大夫，不知道，还以为表面上高高兴兴的不让家人担心就好了，谁知大夫的说法完全让安海的心提了起来，昨天的事情就再也不敢放在心上，强迫自己将那件事忘记了去。 安小熙捂着脑门瞅着安海，心头又是高兴又是委屈，不过安海无事她最开心了。 看着女儿这幅样子，安海心情甚好的哈哈笑了一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问问你娘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嗳！”安小熙响亮地应了一声，扭身就往外跑，路过暮阳身边拉了他一把：“起来！” 暮阳也没反抗，任她拉了起来去厨房里帮忙。 齐易之瞅着两人相交在一起的手，垂了眼掩住眸光深沉，再抬眼之时，便满是温文之色，对安海笑道：“敢问暮阳与贵府的关系是……” 安海被问的怔了一下，随即机械的用安小熙给编的话回道：“是内子的远房亲戚。” “怎生一副和尚打扮？”齐易之颇为好奇的问，又道：“昨日跟他切磋了一下，功夫不错，又有着那样的风度气势，当不是普通人才是。” 齐易之那半是好奇，半是直白的话语让安海有些不好回答，斟酌着引了两人落座，因着见齐易之衣着不凡，寻思着他只怕也是位贵人，便没坐主位，而是在右手首位坐了，方才开口道：“这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内子娘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任皇后的。” 刘家？ 齐易之一时想不起来往上数有哪位皇后是姓刘的。 见齐易之有些困惑，那大夫就笑了起来：“也难怪你不知道，这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儿了，不是土生土长的人可是不知道这回事儿的。” 说起两百多年前，齐易之脑中灵光一闪，想了起来，急急问道：“可是那位孝慧仁皇后？” 能得一个“慧”“仁”的谥号，可想而知这位皇后多么的贤德才能得这样的称号，提起这位皇后，齐易之也是钦佩万分：“我读史的时候先生跟我讲过这位皇后，那可是位传奇之人。怎么是这青苗镇刘家的族人？” 这却是问的安海了，他猝不及防被问到，点点头，又摇头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你还是问内子的好。” 正说着，刘氏端了盘子进来，闻言笑道：“问我什么？” 齐易之起身去接刘氏手里的盘子，快言快语的拦住了安海的话头，笑道：“我看暮阳一个和尚在这里住着有些好奇，多问了一句。” “哦，那是我远房亲戚。”刘氏笑着说道，也没让他接盘子，抬了下巴对那八仙桌努了努嘴，道：“把桌子搬出来，我们摆饭吃饭了。” “哦。”齐易之何时被人这般指使过？闻言微怔之后应了，却不知如何下手。 一直隐形人般跟在齐易之身后的齐羽看了一眼八仙桌，连忙上前帮忙搬了出来，又接过刘氏手里的托盘摆饭，一边笑道：“太太您歇歇，让小的来就好。” “厨下还有，你们先坐。”刘氏看了齐易之一眼，转身快步出了房门，进了厨房，她看了眼正在盛饭的暮阳，拉了安小熙进了东厢房，掩了房门问道：“暮阳的来历真的没问题？” 安小熙眨了眨眼，暮阳还是刘氏拉回来的，这会儿怎么又打听起暮阳的来历了？她心中一动，问道：“齐公子打听暮阳了？” “嗯。”刘氏点头，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忧地道：“这个齐公子是个好人，他对暮阳如此关注，是不是暮阳有什么问题？” “嗯？”安小熙疑惑的看着刘氏，道：“我早就说过暮阳的身世不简单，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问？” 刘氏偏了头隔着窗子打量厨房的动静，半响才摇了摇头，道：“罢了，两人都是我们家的恩人，若是有事，我便居中调和一下便是了。可……唉……” 两个都是她家恩人？暮阳便也罢了，那齐易之怎么跟恩人联系到一起的？安小熙有心多问，又见刘氏的面色有些郁郁，再听她的话，似是想要调和，又觉得他们的身份不简单，中间的事情指定不是他们这等平民百姓能够插手的。她想了想，对刘氏道：“娘，我们尽我们本分也就是了。不拘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儿，我们尽心就是。” “也对。”刘氏被她这一劝，也只自己本不能够插得上手，遂点头笑道：“我们快些去摆饭吧，他们该是要饿了。” “嗯。”安小熙笑着颔首，挽着刘氏的手就往外走，刚出了东厢房的门，自家大门就被人推开了，听着那吱呀的门轴转动声，她扬声问道：“谁呀？” “是我。”郑安氏满是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紧接着就闪出了影壁之后，在她身后跟着长得圆滚滚的郑云。 安小熙着意打量了郑云几眼，不得不说这丫头很会长，胖乎乎肉墩墩的，白白嫩嫩的脸颊上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鼻梁挺直，唇瓣红润，再加上总是笑眯眯嘴甜甜的，格外讨喜，总是让人忍不住就忽略了她那胖墩墩的身材。见是她，刘氏面色有些不愉，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再不高兴，她也扯出了笑脸来问了一句：“怎生这个时候过来了？可吃了？” 第一三一章 得寸进尺 “唉，说起这个我就生气，”郑安氏自来熟的拉着郑云的手往正房走，一边叹道：“我们家那位今儿个一大早出门的时候让我不用做晚饭，他自去县里买了饭食回来与我们娘几个吃，可我这左等右等的，就是不见他回来，到得刚刚，才叫人回来说一声不回来吃了。小宝儿被他奶奶一早接过去了，倒累的我们母女挨饿。我这不就带着云儿出来转悠转悠，后来听说您府上来客了，就过来瞧瞧，顺便蹭顿饭，嫂子不会舍不得一顿饭食吧？”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看着郑安氏那个样子她就厌恶的紧。偏生郑安氏脚步极快，这话音落地，人已经进了堂屋了。 郑安氏的眼睛一进屋就黏在了齐易之的身上，将他好一顿打量，双目放光的给他估了个价这才移开了目光掩口对外头的刘氏笑道：“怪不得嫂子不怨我进来呢，却是来了贵客了。不知这位客人如何称呼？” 齐易之既然知道安海有了心结，自然也是对安家的事情打听过的，这个郑安氏是个笑面虎，若不是早就知道她的性子，齐易之怕也会对这样爽直的郑安氏略有好感些。 郑安氏相问，齐易之自然不会回答，齐羽觑了她一眼，嗤笑道：“这是什么人？也配知我家公子名姓？” 哟，郑安氏瞅了一眼齐羽，见他身上穿的虽不过是青色素缎，却是做工精致，那绣工比丽锦绸缎庄里面的绣娘绣的还要好。 丽锦绸缎庄也是做成衣生意的，不过接的也只是高门大户的生意，郑安氏不懂这些只道衣服是给贵人穿的。 其实大户人家都养有专门的绣娘，有针线房，能散出来的活计一般都是四季衣裳制作的时候忙不过来散出来的给下人穿的衣裳。主子们的衣裳岂能经外人的手？除非那是极有名的绣庄才有可能接到那样的单子，可是这样的地方又有几家？ 郑云睁着圆圆的大眼好奇地瞅着齐易之，红润的嘴角始终都噙着一抹笑，眼睛弯弯的似是月牙一般格外的甜美可人，见齐羽语气不善，她一叉腰，嘟着嘴笑道：“我娘是安小熙的姑母，你们来我们家做客，我们自然要问问你们是谁了。” 齐羽嗤笑一声，道：“你们不是主人家吧？” “云儿！”郑安氏扭头呵斥了她一句，对齐易之笑道：“她还小，不懂事，您不要见怪。” “不懂事”的郑云窃笑一下，略有羞愧的垂下了头，却又从眼尾瞧瞧去看齐易之，一副悔之不迭的摸样。 齐易之出自什么样的地方？那样的环境下，两三岁孩子的话都不能信，更何况是已经有自己主意的了八岁的长得漂亮的女娃子了？ 他只不理会郑安氏，自让出了主位在左手首位的座位坐了，等候上菜。安海昨天刚被林氏那般对待，面对林氏最疼爱的女儿，又是素来会挑拨的亲妹子，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可是不理她，又毕竟是他亲妹子，所以他借口帮忙摆饭，就扭身出去了。 第一三二章 缂丝 安海前脚刚走，暮阳木着一张脸端着两盘菜进来，郑安氏看见暮阳这般暮阳就张大了嘴，一边上前去接他手里的托盘，一边啧啧有声道：“昨儿个我就听说你了，怎么当了和尚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这里住的可好？吃的可好？” 暮阳一侧身躲过郑安氏的手，撇了她一眼没吭声。 见暮阳不理会自己，郑安氏也不在意，径自出去端了水进来帮郑云净手净脸，然后让郑云挨着齐易之下首就坐了下来。 安小熙进门扫了一眼齐易之，见他脸上挂着几分浅浅淡淡的笑容，想了想便堆起了笑容将盛好的饭端给暮阳，待摆好了碗筷，刘氏与安海两人也进来了。 几人落了座，安小熙坐在刘氏下首，之后便是暮阳，她之前问过齐羽，得知除了他之外还有数个暗卫在跟着齐易之，特地让刘氏多闷了米饭，好让他们轮流用饭。 等了几歇，郑安氏见没人提筷子吃饭，便笑道：“这是做什么？饭菜都得了也没人用？” 安小熙瞟了一眼低眉顺眼坐在齐易之身边的郑云，笑道：“我大哥跟小弟还没回来呢。” “哦。”郑安氏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叹道：“我们家吃饭都是做完了就吃，谁吃谁饱。” “这是我们家。”安小熙仍旧笑眯眯的瞅着郑安氏，说话却半分不客气。 往日里二郎四郎两人放学稍晚，他们家开饭也晚，若是有人饿了，便多少吃点儿垫补一下，今儿个有客，却是不好那么晚了，只是现在饭菜得了，也没理由让客人等的，可是安小熙就是不想现在开饭，想晾着点儿郑安氏。 郑安氏抿了抿唇，瞅了一眼那炖的红红烂烂的红烧肉，依依不舍的挪开了目光扭头对齐易之说起了话来：“公子这衣裳料子真好，是打哪儿买的？可否告知？我给我家那位也做一套来。” 齐易之正低声跟安海说话，对她的话语充耳未闻。 安小熙瞟了一眼齐易之的衣裳，之前没注意，只觉的怪好看的，现在再看上面的花纹竟不是绣上去的，她细思片刻，对郑安氏笑道：“照说小姑常常出入二伯的布庄，这样的料子也该是见过的才是。不过，这么珍贵的料子，您认不出来也不奇怪。小姑当听说过，一寸缂丝一寸金，这位公子身上的衣裳就是缂丝的料子。” “真的？”郑安氏双眸一亮，这可是缂丝啊！她只是听过可没见过！丽锦绸缎庄里面也是有这等衣料的，只是备的不多，珍贵不已，安湖是舍不得也做不得主拿出来让她瞧上一眼摸上一摸的。 安小熙只瞅着她笑并不答话，郑安氏的眼睛越发黏在了齐易之的衣服上。齐易之淡淡的撇了安小熙一眼，仍旧低声同安海说笑，安海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偏生跟他聊得来，安小熙好奇之下细细一听，说的竟是农事，她不由惊讶的瞅了齐易之一眼，这等人物也懂得农事？还说的头头是道。 第一三三章 蠢 察觉到她的目光，齐易之眼角眉梢越发的飞扬起来，话语里也不由带了几分炫耀的意味。 安小熙岂能听不出来这个？她撇了撇嘴别过了头，却发现郑云目光炯炯的瞅着自己，她撇了撇嘴，笑道：“表妹这么看着我作甚？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郑云抿着嘴笑道：“姐姐头上的珠花可真漂亮。” “是吗？”安小熙伸手扶了扶双丫髻上的紫水晶攒珠花。琉璃珠子不稀罕，可是水晶珠子却是极为稀罕的物事，她这水晶虽然用的不是好料子，可是只两朵珠花却花了她一两银子，可是让刘氏念叨了她好些天呢。 郑云眼也不眨的瞅着她头上的珠花，忽然就跳下了椅子蹬蹬蹬的跑到安小熙身边爬上椅子伸手就摘：“哎呀，这是什么？竟是比这珠花还要漂亮。姐姐，给我可好？” 安小熙只觉得头皮一疼，似是有什么东西就被人给摘走了，她格外宝贝那对珠花，忙伸手去头上摸，发觉还在就松了口气，转头看郑云，却见她正把属于自己的银嵌琉璃宝相花耳挖往那稀疏的头发上戴。 安小熙一阵气闷，劈手就去夺：“这是你的么？不问自取是为偷！你这么做你娘知道吗？” “哎呦！疼！”耳挖勾着郑云的一绺头发，她立时就嚎叫了起来，哭天抢地的伸手跟安小熙抢了起来。 安小熙怎会轻易放手？之前两年这丫头就用这个法子从她手里搜刮走不少的东西，她虽则不高兴，不过因都是无关紧要的物件，又不值个什么钱，她不愿计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谁知今日竟然得寸进尺了起来，安小熙眼瞅着郑云那留了一公分长的指甲挠过来，头一偏，抓起放在汤盆里的汤匙带着多半汤匙的鸡汤就浇了她满头满脸。 “你做什么！”郑安氏霍的站了起来，抿着唇死死的把这四个字闷在口中，眼瞅着自家闺女凄厉的哭了起来，她方才红着眼圈儿冲过去搂住了欲扑上去拼命的郑云，抬头泪眼汪汪地瞅着安小熙无比痛心道：“小熙，你这是做什么？云儿还小，做错了事儿你教她就好，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小？教她？还粗鲁？安小熙瞅着郑安氏冷笑一声，这话说的真漂亮，不就是想说她粗鲁不友爱兄弟姊妹么？弄得跟她们受多大委屈似的。 “不问自取是为偷。”一旁的暮阳淡淡的提醒道。 齐羽看了齐易之一眼，微微欠身看着安小熙，无比认真地道：“安小姐可要报官？小的估摸着这银耳挖怎么也值个几钱银子，我大周律偷窃着无论贵贱一律先枷起来示众三日再行论罪。” 还有这一条？ 安小熙微微张了嘴看向了齐易之，见他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她脑子转的飞快的问齐羽，道：“这报案可有时效？例如两三年前的偷窃案可否受理？” 齐羽自是看到了两人刹那间的眼神交流，对安小熙的态度就更加恭敬了几分，道：“自是可以的。” 安小熙一挑眉头，瞅着郑安氏就笑了起来：“小姑，我记得表妹似乎不经过我的同意从我这里拿走了不少的东西呢。” 郑安氏睃了一眼事不关己的齐易之，牵起嘴角笑道：“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早前那些可是你送给你表妹的，可不能浑说。” 安小熙看向了泪眼汪汪的郑云，还别说，这丫头虽然胖了些，可是这般模样真真就跟个林黛玉似的，她眼底闪过一丝讥笑，道：“好吧，那以前的就算是我给她的，可是这次呢？嗯？” 郑安氏皱起了眉头，这个安小熙怎么这么难缠？她又看向了齐易之，带了几分哀求，道：“这位公子，您帮着讲讲道理，我家云儿还小，不过是好奇罢了，伸手去摘了那耳挖也没据为己有啊，怎生就是偷了？” 其实郑安氏还有别的法子反驳安小熙，只是她的目标是这位贵公子，就免不了想要拉他下水。今日有人见了这位公子上了安小熙家的门，她就着意去打听过了，这位公子名唤齐易之，一年中总要在祁县出现个一两次，她可是听人说了，这位公子爷是祁县竹逸斋的少东家，且不说这竹逸斋在附近十里八乡的有几家分店，单单是一家小小的书斋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开得的。 自家姑娘今年八岁，看着这位少爷大概也就是十一二岁，相差三四岁可是正正好的，她就急急忙忙的带着郑云赶了过来，对自己女儿的相貌，她还是颇有信心的。 这么想着，她顺手又掐了郑云一把，本来还在抽抽噎噎的郑云“哇”地一声哭出了声，带着满头满脸的汤汁可怜巴巴泪眼朦胧的看着安小熙哽咽道：“表姐，您还在生姥姥的气吗？” 郑云这话放在平时不可谓不高明，把安小熙对她的不满转嫁到对祖母林氏的不满上，而林氏身为安小熙的奶奶，她竟然敢对林氏不满，这就是大不孝！ 若是安小熙一个答不好，这在齐易之这个贵客面前可就彻底的抹黑了她了。 真蠢。 安小熙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郑云，后者心头一跳，还在思索自己到底哪儿说错了，安海一拍桌子翻了脸：“不愿意吃饭赶紧给我滚！” “三哥。”郑安氏看着安海阴沉的面色，也反应了过来郑云话里的不妥来了，安海被林氏丢了一刀子的事儿近在咫尺，自家自家闺女还提起，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她连忙拉着郑云站了起来，笑道：“三哥今日心情不好，我们改日再来。” “小姑慢走。”安小熙起身笑盈盈的送了两人出门，扭头又看向河堤那头慢悠悠走回来的二郎四郎两人。 “姐。”四郎蹦蹦跳跳的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了？” 二郎将沉甸甸的书包放进安小熙伸来的手上，眼角往郑安氏去的方向瞟了一眼。安小熙将书包斜跨在身上，又去拿四郎的书包，道：“还不是小姑？跟狗鼻子似的。” 第一三四章 打赌 因着齐易之的到来，刘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这香气在门口都闻得人垂涎欲滴。 四郎耸了耸鼻子，欢呼一声就往家里冲。 二郎大步跟上四郎，拉着他去厨房洗了手方才进屋。 安小熙眯眼瞅着郑安氏与郑云的背影，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做？带着郑云过来献殷勤，难不成是看上了齐易之？ 可是郑云才八岁啊。 她有些疑惑的转回身去，看着面前的大宅院，忽然想起豆哥儿七岁的妹子前不久刚刚跟人定了亲，说是豆哥儿爹的故交好友的儿子。 那么郑安氏这么早就开始为郑云谋划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齐易之的气派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若是有钱又有权那就更称了她的心意了。 既然想起了郑安氏的目的，安小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这两年老实无比的大姑安氏，虽然当初林氏宣布了大姑招赘在家，如今是守寡，却并没有入祠堂将她的名字添上。 既安氏没有上族谱，那么已经到了婚龄的安小红安小绿两人可选的范围就大了许多，虽然还有一个同姓不婚的说法，可是在安小熙看来，依着安氏的脸皮程度，在相中目标后说两个女儿改姓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难道郑安氏是为着那两个人过来的？ 安小熙抿紧了唇，看着在屋子里跟二郎谈笑风生的齐易之，再看看坐在他对面冷着一张脸的暮阳，若有所思了起来。 齐易之带来的橡木桶虽然不大多，却也把地窖塞的满满当当，安小熙盘算着在入冬前把地窖扩大一些，专门辟出来一处地方酿制葡萄酒。 这边刚刚把地窖的图纸画出来，果林里第一批青涩的果子成熟了。 齐易之赖在了安家多日，日暮而来入夜方走，安小熙厌烦他便将挖地窖的事情交给了他，自己带着暮阳开始收起了果子。 为着摘果子方便，安小熙选择的砧木都是矮生植物，加上后期特意的修剪伺候，所以果树长得都不是很高。 四郎的心思不在念书上，索性就跟先生请了几日假在家里帮忙。 这日安小熙带着刘氏，安海，四郎，暮阳以及专门前来帮忙的王洋几人背了背篓进了果林里采摘果子。 安海顺手摘下一枚苹果在衣服上蹭干净，递给王洋，道：“尝尝，虽是头一年结出的果子，可是一点儿不比别人家多年的果子差。” 王洋接过咬了一口，满口的果汁酸的他直咧嘴：“这可真酸啊！” 安小熙闻言也摘了一枚苹果，擦也不擦的扭头就往暮阳的嘴里塞：“看看酸不酸。” 暮阳下意识的就想躲，却不知怎的看着安小熙那明亮的，笑的弯弯的双眸就乖顺的张开了嘴，任由那只有小儿拳头大的果子塞满了嘴巴，再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他不由就咬了一口下去，酸酸涩涩的味道立刻充斥在了嘴里，不是很好吃，他皱了下眉头，拿出果子，将嘴里的果肉细细咀嚼，一丝淡淡的甜味从果肉里分离出来，努力冲出充斥了满口的酸涩到达味蕾。 “有点甜。”暮阳点了点头。 “哦？”安小熙不大相信，不过见暮阳表情认真（其实一直都是一张木偶脸好么），便凑过去就着他手上缺了一口的苹果咬了上去，这一下口她立时就后悔的不行，酸的牙根儿都倒了呢！ “酿成苹果醋好了。”酸的着实无法下咽，安小熙嘴里含着又酸又涩的果肉，目光落在了暮阳身上，“伸手。” 暮阳一声不吭的伸出手去，眼看着安小熙把嚼过的肉果吐在了手心里，皱眉偏了下头，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不知哪里不妥，只定定的瞅着她。 “嗯，挖个坑埋起来。”安小熙也反应过来了，这是果林，不过一口果肉罢了，吐到地上就好了，不过吐都吐了，也不差让他挖个坑了。 一旁的四郎见状不满道：“安小熙，别欺人太甚了。” “嘿，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做点儿事情怎么就是欺负人了？”安小熙瞪了四郎一眼，从暮阳手里拿过那咬了两口的苹果塞进了四郎的嘴里：“吃完赶紧干活！” 不得不说这苹果是极酸的，拿来酿制苹果醋定然是极好的！苹果醋拥有着抗衰老，护肤，瘦身，美容等功效，若是炒作得当，安小熙可以预见将来滚滚而来快要将自己淹没的银子了！ “什么是苹果醋？”齐易之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听他发问便知显然是早就来了。 安小熙白了他一眼，反问道：“让你挖地窖呢！” “哦，我让护卫去挖了。”齐易之摆了摆手，见她不回答自己，抬脚将暮阳挤到了一边舔着脸笑道：“什么是苹果醋啊？” “你不知道？”安小熙瞪了一眼还托着果肉的暮阳，又给了齐易之一个白眼，这苹果醋可是古早流传下来的老东西了，他竟然不知道？ 暮阳看了安小熙一眼，又看看齐易之，转身在离自己最近的树根底下用鞋尖挖了个洞，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用脚踢了泥土进去，踩的实了。 “我应该知道吗？”齐易之更加好奇起来，可是嘴里虽然问着安小熙，眼睛却跟着暮阳打转。 安小熙瞅着齐易之，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衣衫华丽的他在她脑子里瞬间幻化成了为她的发财之路添砖加瓦的工匠。 “你想知道？”安小熙挑了下眉头，贼兮兮的笑了起来。 齐易之后背莫名的有些发凉，他忍住回头看的冲动，点头：“我从来没听过呢。” 没听过？怎么可能？安小熙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一副不信的样子。 齐易之摸了摸鼻子，别开了目光。他是知道这苹果醋的，却也只是在一些残本上见到过，具体的方子却是没有的。 安小熙约莫也猜测了出来，不再刁难他，扭头对暮阳道：“快去摘果子去，这几日功夫可都要摘下来才是。” 暮阳撇了一眼齐易之，也不走远就在面前的树上摘起了果子。齐易之目光平静的跟暮阳对视了一眼，牵着安小熙的手就往旁边走了几步，直到出了果林才停住了脚步。 第一三五章 苹果醋 安小熙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道：“一个方子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齐易之挑眉一笑，道：“这可是能赚大钱的法子，我怎么能够让人听见了？万一被人学了去，这独一无二的说不定就成了烂大街的货色了。” 安小熙瞅着他身上的缂丝衣裳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催促道：“有什么话快说。” 见她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齐易之这才说道：“我倒是在一本残本上见过，只是写的不全，着人试过许多次却都不得要领，你若是会做……” 安小熙闻言，双眸晶亮的快速接了下去：“你出钱，我出力，回头我们五五分账！” “你就这么有信心？”齐易之也不是闲得无聊才研制这些东西的，那本残本上说苹果醋这种东西不仅养颜美容还抗衰老，一不小心被他姑母看见了就非要让他给把这东西弄出来，就连姑丈也极感兴趣的模样。 若是安小熙能够弄出来，这可是大功一件！ 安小熙扬起了下巴自负道：“我要是做不出来，这世上就没人能够做出来了。” “哦？”齐易之一扬眉毛，轻蔑的觑她一眼，一副明摆着不信的样子。 明知他是激将法，安小熙还是忍不住上钩了：“你若是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想从她这里占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看着安小熙慧黠的笑容，齐易之起了戏弄之心，道：“赌什么？先说好，不赌钱物。” “不赌财物有什么好赌的？”安小熙直觉的就反对，开玩笑，不赌财物，那么能赌的就是人了，人有什么好赌的？ 输了为对方办一件事儿还是答应几个条件？这对于她来说太不划算了。 为什么不划算呢？ 他齐易之身份不明，住址不明，只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如果合作，对她有利，因为祁县的竹逸斋作为联络点是跑不掉的，更何况那个钱庄貌似也是他们家的，更何况这种事情只要前期齐易之的资金到位，她也不怕出什么麻烦，毕竟是跟他合作的产业，他也不想出问题。可是，一个空口的承诺，他到时候不露面，自己若是有急事找他或者请他家的人帮忙，他们推说不是他们答应下来的事情，这么个承诺又顶个P用啊！ 一切都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那你说赌什么？”齐易之看着安小熙，虽然不知道她想的什么，却也大致猜测出了她的顾虑，他往果林里扫了一眼，笑道：“不若这样，若是你输了，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为难你，一定在你能力范围内的一件事。若是我输了，我们合作的苹果醋我不要前五年的利润。” 这样啊…… 安小熙听着齐易之的话，心里一直在盘算到底值不值得，却是没看见他那略有深意的眼神，然而她直觉的开口提出条件：“不但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还要不违背良心的事情。” 嗯？齐易之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抬眼之间看到她狡黠的笑容恍了恍神，旋即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笑道：“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响。” 是啊，无论输赢，安小熙都没什么损失。 安小熙嗤笑一声，觑着他道：“这其中谁是得利者还用我多说吗？我呀，就是给你这个地主老财拉车的马，给我口吃的，你也就达到目的了。” 哦？ 齐易之诧异的看着她，这般通透的女子似是勋贵之家才能教养出来，便是京中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女子都没她看得透彻，想的明白。这样的庄户人家怎能养出这样的女子？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安小熙的脸上就带了几分自得之色，齐易之看在眼里摇头失笑，是呀，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养出那样的女子？定是她二哥教过她的，明性先生可是对这个弟子赞不绝口。 安小熙睃了暗自沉吟的齐易之一眼，笑道：“想什么呢？” 齐易之收敛了心神，人便显出了几分慵懒来，调笑道：“我想什么你不知道吗？” 安小熙脸微微一红，侧身觑了他一眼，啐道：“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倒是戏弄起我来了。” 说罢，一跺脚却是走了。 “嘿！”小样，让你对我不屑一顾，如今还不是跟那些女子一样？略两句暧昧的话就心花怒放起来。齐易之没看见她转身后撇嘴的之色，只觉得终于在她身上找回了场子，心头一时畅快无比。 许是因为心情好了，齐易之那数十英姿飒爽功夫超凡的护卫沦落成了帅气的农夫，原要同样数量的人摘上数日的果林，他们不过用了半日的功夫就把成熟的果子摘光了。 看着空下了大半的果林，安小熙却是气的半死，跳着脚对暮阳埋怨道：“摘那么快干什么！我只有一个人！这些果子怎么处理的过来！” 果林里的葡萄早就酿成了酒，再过些日子就能喝了，又因着齐易之送来了那么多的橡木桶，还要想法子转移葡萄酒。 苹果要做成苹果醋，梨子，桃子，要做罐头以及布丁。这些果子加起来上千斤，就算全家人一起做，做到果子坏掉都忙不完。幸亏上个月梅子成熟早就拉去卖掉了，不然现在肯定要忙死。 安小熙使劲儿搓着手里的苹果，开始碎碎念起来。 暮阳看着气急败坏的安小熙，抬脚就往正对扎马步的四郎说话的齐易之过去。 “你过来。”暮阳下意识的不想让四郎分心。 对于暮阳过来，齐易之颇为诧异，虽怀疑他是故意装作失忆，却也在刹那间就点了头，他对暮阳指了指外面，然后对四郎道：“趁着我这几日在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想。” “嗯！”四郎使劲儿点头，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看着那两人出去，安小熙拖着一篮子苹果端了盆水坐到四郎对面，一边洗着苹果一边问道：“齐易之跟你说什么了？” 第一三六章 参军 四郎下意识看看在那边忙碌的安海与刘氏，低声道：“这事你可不能跟爹娘说。” “嗯？”安小熙挑了挑眉头，齐易之这是给四郎出了什么馊主意？ 不怪安小熙这么想，实在是她看透了齐易之那谪仙般的气质下那腹黑以及不下于睚眦般的心。四郎参军的事儿前几日她也提起过，当时看四郎的样子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怎么又被人给撩拨了起来？ 四郎小心翼翼的又看了刘氏两人一眼，见他们没注意到这边，便缓缓收了马步起身，拉着安小熙进了西厢房，把她按在了靠窗的椅子上，这才看着她郑重的说道：“姐，我想今后去参军。” 四郎只有在害怕或者有求于安小熙的时候才会叫她姐姐，如今这般郑重其事的唤她，不用多言，她便知道了他的决定。 四郎虽然素来调皮心眼儿也多，却是个只要认准了便会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安小熙暗叹一声，肃容看着他，道：“你知道参军之后要面临着什么吗？” 四郎面色一白，刚刚齐易之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着“漫天的鲜血飞舞着，分不清楚敌我，只知道握紧刀砍杀，一路向前。”他捏紧了拳头，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安小熙不知齐易之对他说过什么，不过看他这般也知不是什么美好的话语，她叹口气，握住了四郎的手，拉他跟自己挤在一张椅子上，摸着他的头，道：“我知道你想护着我们一家人不被人欺凌，二哥素来心高，怕是不愿为官，可是我们家如今这样已经挺好了。真的，你看看二伯母不是很久都没来找我们的麻烦吗？更何况，我们是亲戚，他们再怎么闹腾也不过是让人心烦一些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人这一生哪儿能事事顺心如意？” “你参军固然志向远大，可是你要知道，你走后，我们家里这么一大摊子事儿都要落到爹娘的身上，更何况你现在就是想去也去不了，那么你要什么时候去呢？三年五年后？那个时候我怕是已经出嫁了，二哥也娶妻了，这家里家外的可不得爹娘一人操持？他们还要操心你的事儿，你这不是不孝吗？” 一个重重的孝道压下去，四郎捏着拳头再也无话可说，安小熙拉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抚平，道：“你如今还小，想这些有点早，齐公子那边你可以先推掉或者暂时接下也可以，过几年你若还是这样的想法，我帮你说服爹娘。” 四郎心智早熟，这样的想法或许并不是一时被人撩拨的心血来潮，所以安小熙也不敢一下子把话说死，怕打击到他，如今唯有用跟上一次的法子一样的拖字诀，她上次说不过是激励一下，却没真的想让四郎上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人全乎的去了，能够留一条命回来已是难得的运气了。 四郎却是把安小熙的话记在了心上，当初他想习武的时候就动了参军的心思，跟安小熙也略略提过，今天看来她当初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今日听了齐易之所说的战场的残酷，他的心也有些动摇，可是好男儿不应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吗？可是正如安小熙所言，自己上了战场，父母怎么办？高堂在不远游，参军又岂止是远游这么简单？ 见四郎陷入了沉思，安小熙起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认识我？我怎么不知何时见过你？你又是谁？”暮阳不喜齐易之，便不愿跟他多说半个字，到了外头见四下无人便单刀直入。 齐易之看着不远处连绵的芦山山脉，淡笑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是谁，我却是知道的。” 暮阳心中一震，失忆之事只有安家几人知道… 齐易之似是很清楚他的脾气秉性，见他瞳孔微缩，便知他起了杀心，思及自己刚跟安小熙打的赌，他转身看着暮阳认真道：“安家丫头看着挺不错的。” 暮阳只是失忆，并不是迷失了本性，他本就对齐易之有着下意识的提防，这种意识是深刻进了骨子里的，因此对于齐易之的话，他也是下意识地反着听的。他本就对自己为何会在芦山上受伤并为人所救心存疑惑，刚才齐易之的话让他以为安小熙是他安排的人，现在再听他这么说，暮阳反而觉得齐易之居心叵测，想要逼自己离开。 然后呢？他要做什么？是不是留下来可以破坏他的计划？ 暮阳冷眼看着齐易之，这人是谁？自己又是谁？为何能够给他添堵自己心中是如此畅快？ 回想起这两天齐易之的目光一直在安小熙的身上打转，暮阳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大步而去。 齐易之眯着眼睛，瞅着暮阳的背影笑的如同一只刚刚得手饱食后餍足的狐狸一般。 安小熙端着洗干净的苹果看着堆得满院子没处下脚的各类水果忍不住又开始磨牙，前几天掉的牙还没出头，尖利的牙齿磨着牙床格外的疼。 瞥见暮阳一个人进来，她将沉重的筐子往苹果堆里一扔，叉腰问道：“齐易之呢？” “不知道。”暮阳淡淡地回了一声，默不作声的走到李氏身边，接过她手里颇沉的篮子忙碌起来。 安小熙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心道，坏了，齐易之不会是跑了吧？她跨过拥挤的篮筐跑到外面一瞧，可不是走了？ 不光是齐易之，他带来的小厮以及数十护卫都走了个干干净净！ 走那么快！赶投胎吗！ 安小熙恨恨一跺脚，腹诽了一句，却也不得不转身回去，一进院子，看着这满院子的水果却又发起了愁。 各类水果已经过了秤，苹果大概有四五百斤，梨子与桃子稍微少一些，却也总共有***百斤，偌大的院子除了水果是看不到半点儿别的东西了。 她看着这些东西，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越过重重艰难险阻来到西厢房铺纸研墨。酿制苹果醋所需的大缸若干、制作罐头的精巧罐头瓶子若干、制作布丁的细白瓷茶盅若干。 第一三七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安小熙一一写下大约的数量，而后将罐头瓶子与细白瓷茶盅画了图纸出来，旁边注明尺寸以及第一次交货的时间数量等等，然后不管还在想着心事的四郎，将纸塞进他手里，给他几十两银子就推他出了门。 酿制苹果醋需要米醋，安小熙早就打听好了这十里八乡米醋酿制的最好的作坊，打发走了四郎，她又拿了银子让安海出去定米醋。 安海接了银子，估摸了一下安小熙所需米醋的分量，道：“这差不多要装一车，这一路颠簸，也不好带，索性让暮阳跟我一起去吧。帮忙看着点也好。” 暮阳身份不明，安小熙不愿让他在外面露脸以免多生事端，遂不等暮阳回答便替他回了安海：“我还有事让他做，您自己去吧。横竖今后还会有生意往来，让他们派个伙计认认门，也方便日后他们送货。” 安海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点了头套上新买的牛车慢慢悠悠地出去了。 安小熙看看满院子水果，对暮阳道：“我挑苹果，你挑梨子，将最好的留下，别的都放进地窖里去。” 唯恐暮阳不知如何挑选水果，安小熙拿起几个让他看了，细细分说其中的区别。 安小熙种的不是皮厚肉涩，一个八两的大鸭梨，而是个头圆润小巧的香水梨，这种梨子耐旱抗寒在现代正是西北地区出产，刚摘下来略带酸爽，等入冬后埋进雪地里冻的瓷实了，解冻后的滋味甘美无比。 不知为何她却没在这里见过这种梨子，不过她却经过培育了出来，去年有几株果树结出少量梨子，新果树，结出的果子味道自不必说。今年倒是结了不少，不过，香水梨的株产量在每株千斤以上，如今这每株百多斤的量实在太少。 暮阳在一边听的极为认真，还拿起其中一个梨子咬了一口。 “这个颜色翠绿，味道…”安小熙的话语在暮阳咬了那翠绿的梨子后咽了回去。 “呀！你怎么吃这个呀！”刘氏瞧见了叫了起来，忙忙的拿了手边的茶壶过来。 酸，涩。 暮阳嘴里只这两种味道了，酸的牙都要掉了，涩的舌头也麻木了。他眼尾余光瞥见安小熙上扬的嘴角，看看手里皮厚肉干的梨子，鬼使神差地转身捏住了她的下巴，咬下一口梨肉，俯身哺进她的嘴里。 安小熙瞬间瞠大了双目，一日之间被人亲了两次，虽然第一次是意外，可是这第二次就不是了吧？ 暮阳那终日冷冰冰的眸子在她的惊讶之中浮现一丝温暖，他用舌头将梨肉推进她的口里，两人的舌尖不可避免的轻轻碰触，一股苏苏麻麻的感觉从舌尖蹿升到头顶，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竟然敢！ 安小熙被这一下舔的是怒火中烧，她舌尖往外推拒着暮阳的那湿滑的舌，磨得尖利的牙齿猛地一咬。 唔！ 血腥味充斥在了口中，舌尖疼的她叫都叫不出来，安小熙怒目瞪着暮阳，他竟然把舌头缩了回去！ 暮阳看着她那自作自受的悲惨摸样嘴角一扬，笑了起来。刹那间，天边的夕阳都似被染上了一抹金色的光晕，绚烂夺目。 第一三八章 我们 当四郎带着一小批大缸、瓷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安小熙气鼓鼓的撅着嘴与暮阳那微微上翘的嘴角。 他纳闷之下想要去问，却被李氏拉去了地窖去整理那些被分出来要暂时储藏的水果。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安小熙叫齐易之挖的地窖早在水果摘好之前便挖好了，现在安家的整个后院几乎就是建在了地窖之中，一进去便是储存粮食的存储间，靠里是大批的冰块，在冰块一左一右开了两间大约长十米宽五米的房间。 其中一间摆放着已经洗净晾干的橡木桶，另一间暂时用来堆放水果。 因着水果太多，不可能一下子都捡干净，目前也只是捡一筐就往下抬一筐，这满院子的水果也是花了几日的功夫才分拣干净。 这些拣出来的上等的水果要用来制作布丁，其余的便都制成罐头。 安小熙在家里忙的热火朝天，一连数日过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却一直都不知道不对劲在哪里，加之还在生暮阳的气，也没那个功夫多想便丢在了脑后。 当钱庄的华掌柜带着一纸合约过来的时候，她才惊觉这不对劲竟是好多天都没见过齐易之了，两人苹果醋的事情还只是口头约定，原本该定的合约却在今日姗姗来迟。 “我家少爷说了，若是没问题，安小姐便请用印。” 华掌柜的话把安小熙从思绪中捞了出来，她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低头去看合约。 合约拟的很是规矩，把两人的权利义务写的很是清楚明白，在合约后更是附上了一千两的银票以作启动资金。而合约上已然签上了齐易之的大名。 安小熙再三看过确认无误后，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华掌柜接过安小熙递过来的合约副本，笑道：“我家少爷说，这账房先生他就不另外请了，每年这个时候您把账册送到老朽这里，老朽来对账便是。” 但凡合伙做生意，其中一方派出掌柜或者账房来插手生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齐易之竟然要当甩手掌柜，这不能不令安小熙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想起齐易之那一身的衣裳便不止一千两银子，安小熙便释然了，自己看着极为重要，很是大手笔的生意，在人家眼里还真敌不过一件衣裳呢。 “那边有劳掌柜的了。”安小熙含笑点头，将自己那份合约收起来，改日还要再去钱庄把合约存放起来，至于齐易之会不会背地里修改合约，她完全不担心，毕竟谁也不会因为一件对自己而言再普通不过的衣裳而陷害别人不是？ 伸出手示意华掌柜喝茶，安小熙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这几日没见过齐公子，可是回家了？” 华掌柜看了她一眼，含笑道：“主子的行动我们做下人的怎生知晓？” 我们？ 这是不是把自己也给饱含了进去？ 安小熙一皱眉头，不悦的看了一眼华掌柜，本待出言讥讽几句，却又想起齐易之那似是不凡的身份，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漫说齐易之是穿得起缂丝的人，便是只穿得起绫罗绸缎的人家，看自己这等乡野人家，也是唯恐自己将他们黏住不放吧？ 齐易之如何作想暂且放到一边，这他家下人有如此想法并且这般提防地暗示，也是情理之中。 遂她眼中恼怒过后，云淡风轻地一笑，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道：“华掌柜言重了。” 合约已被两人收起，如今桌上的是一千两银票，是齐易之言明的入股之资。她如此也是暗示华掌柜，两人是合伙关系，按理来说，她就不算是华掌柜半个主子，那也是可以跟齐易之平起平坐的，根本不是华掌柜可以跟她论“我们”的人。 华掌柜微微一僵，这么一个乡野丫头倒是看不出来有几分本事，他重新审视起了安小熙，虽不知她是否打着跟那些女人一样的目的，不过偌大的齐家养几个侍妾却也不是稀奇事儿，而以安小熙的身份，当一个侍妾也算是抬举她了。 想明白了，华掌柜起身对安小熙拱拱手，笑道：“是我失言了。安小姐莫怪。” 安小熙看了眼华掌柜，没再多说的端茶送客。 华掌柜前脚刚走，多日不见的郑安氏竟然带着一直不出门的安氏上门来了。 看着华掌柜的背影，郑安氏悄悄地对安氏使了个眼色，笑意盈盈的上前去跟安小熙打招呼：“多日不见，我们小熙可是又长高了。” 安小熙对着郑安氏甜甜一笑，目光从安氏身上扫过，盈盈施礼，道：“见过两位姑姑，不知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郑安氏拿着帕子掩口而笑，道：“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安小熙就站在门口不动分毫，道：“寒舍鄙陋，生恐污了两位姑姑的眼睛，还是站在这里说话吧。” 郑安氏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着她，却又想起有求于人的又不是自己，便转头看向了安氏。 安氏早就收回了看着华掌柜的目光，抬手理了理发鬓，笑道：“我们来确实是有事，只是这事儿你也做不了主，还是让我们进去跟你爹娘说话吧。” 安小熙闻言瘪了瘪嘴，不得不让开了让这两人进去，又生恐这两人说出什么让安海介怀的话来，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进了正房，并且在接到安氏暗示她出去的目光跟话语的时候佯作看不见的在一边削苹果。 郑安氏眼见无法，只能起身对安小熙笑道：“我听说你们收了不少的果子来，没想过拿去卖吗？还是没什么门路？不如交给你姑父去吧？他在祁县可是认识不少的行商。” 李凌是祁县的一名小小守卫军士，纵然在祁县有些人脉，可是这些南来北往的行商之事他还是帮不上多大的忙。 安小熙对郑安氏的话充耳不闻，只把手里早就洗干净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身边的篮子里。郑安氏见她不搭话，伸手捏了一片苹果来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这么酸，怎么吃啊？” 第一三九章 议亲 转念想起安小熙那赚钱的本领来，她眼睛一亮，问道：“你这是打算拿它做什么？” 安小熙总算分给她一点点注意力，头也不抬地道：“多谢姑姑费心了，这果子不好吃，卖出去也没人要，便想着酿成果酒。” 郑安氏闻言失望不已，酒这种东西乡下人家几乎家家会酿，只是大家并不想这么浪费粮食罢了。至于果酒，也有人用并不好吃的果子酿制过，那味道，喝过一口绝对不想第二口，她也就失去了追问的兴致。 只是安氏有话跟李氏说，安小熙在这里不方便，更怕她出言捣乱，郑安氏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弄出去的。 她在一边东拉西扯了半天，安小熙早就不耐烦了，在看一旁安安静静的安氏，她放下手中的苹果，道：“两位姑姑有话不妨直说，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非要避着我才能说得出来？” 安氏看着安小熙缓缓开口，道：“我们要说的是你姐姐的亲事，自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听这个不合适。” 安小熙笑弯了眼睛，道：“这是喜事啊，我有什么不能听的？” 郑安氏掩口一笑，道：“漫说是你这样的年纪，就是我比你小的时候听到大人提这个事情都要羞愧躲避的。”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羞愧？莫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安小熙忽闪着大眼睛不明白的问。 十来岁的小姑娘，早熟的早就知道了嫁人的意义，便是不知道的，也是知道这是件羞人的事情，自己是不能去听的。 偏生安小熙佯装不懂这些个，刘氏跟安海也不说话，郑安氏怒视着安小熙一时半刻也答不上来，让她回避？那不就成了真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安氏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对刘氏笑道：“小熙真是天真纯善。” 虽是反话，说安小熙不知进退，蠢的要命，刘氏却当好话来听，谦逊道：“您过誉了，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 见刘氏丝毫不提让安小熙离开，安氏便知今日就算不说，改日再来，安小熙还是会守在跟前，自己能耽搁，可是自己女儿却不能耽搁了。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安小熙笑道：“小熙这样的孩子着实让人喜欢，我听豆哥儿娘说很是喜欢你们家小熙呢。唉，我们小红小绿两个就不行了，在家中蹉跎到如今还未能嫁人。” 想嫁人了？ 安小熙一挑眉头，笑眯眯的瞅着安氏道：“小红姐姐出孝了吗？可以议亲了？” 一句话把安氏噎了个倒仰，她干笑了两声，道：“还未出孝，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两年了，先议亲，出孝之后直接定亲或者成亲也便宜。” 父母新丧要守孝三年才可成亲，不然便要热孝里头成亲，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在热孝里面便急匆匆的成亲，既不能敲锣打鼓也不能披红挂绿。而如今的人家族里宗亲颇多，几年里头总的守上几个月的孝，再加上至亲守孝三年，很多人都会错过最佳的议婚年龄。是以只要出了热孝，便可以暗中议亲，只是这事儿说出去不好听，便都是议亲的两家默认了，待出孝后才开始正式议亲。 第一四零章 跪 虽有这么个默认的约定俗成，可是到底没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自家的儿女在孝期便定下了亲事，这说出去是要大不孝的。 安小熙绵里藏针，话里藏刀，笑眯眯的无辜模样让安氏恨的牙根痒。偏生又说不出话语来反驳。 不过她凭借着多年在外打滚讨生活的经验，很快平复了心情，对安小熙笑道：“你还小，很多东西都不大知道，以后出去可别这么说。” 生怕再被安小熙气到，安氏立时对刘氏苦笑道：“这话既然说到这里，我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当年我们家遭逢大难，多亏了弟弟弟妹与李大人施以援手。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大人帮了我们家，我无以为报，小红那孩子又是个实心眼的，非要以身报恩，为奴为婢的去照顾李大人。我们家虽然落到这种境地，可是让我亲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去伏低做小我也是不愿的。所以我拘着她两年，如今着实没法了。想来请你们拿个注意。” 这安氏竟然不是来商讨为小红说亲的事，而是要安海与刘氏帮着拿主意。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安小熙看了眼一脸为难的刘氏，想了想道：“姑姑这话说的，您是表姐的娘亲都不知如何去做了，我爹娘又怎么会有主意？” 刘氏也对安氏歉意一笑，道：“我们家的三个孩子我还管不住呢，别说帮您拿主意了。” 安海本以为安氏是有正经事，这才坐在这里听着她们墨迹了半天，如今看着安氏的意思是想送小红去当人妾室，还是去当李凌的妾侍，他的脸就拉了下来，起身出去了。 “三弟。”安氏还指望着安海帮着出头呢，眼见着他走了连忙出声唤他。 安小熙捏着刀斜斜一伸手，拦住了欲起身的安氏，笑眯眯地道：“姑母请吃苹果。” 薄薄的刀刃闪烁着寒光，闪的安氏心突突直跳，猛地就坐了回去。 安小熙这才满意一笑，将刀子收了回来，一本正经的递上削了皮的苹果，道：“恕我直言，这种事儿，只怕姑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这才过来找我们的吧？姑姑有话不妨直说，这般猜来猜去的，漫说我们笨，就是不笨，也嫌累不是？” 安氏似是被气到了，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却又悄悄递了个眼色给郑安氏。 郑安氏轻轻放下茶碗，眼珠子在屋子里一通打量，笑问：“不知前几日来的那位公子是何人？” 怎么忽然转了话题？ 安小熙提起了一丝警惕之意，拉起了暮阳做挡箭牌：“我也不知，是来找暮阳的，当天便走了。” 郑安氏“哦”了一声，显然不信她的推托之言，看见暮阳在院子里，立时扬声道：“暮阳，进来一下。” 安小熙微皱眉头，隔着窗子看了一眼暮阳。 对于郑安氏的叫唤，暮阳充耳未闻，在院子里搬了一个晾干的小坛子就进了东厢房。 被人这般忽视，郑安氏恼怒不已，她看了一眼安氏，豁然起身出去。 安小熙见状也不相拦，只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削着苹果，果然不过片刻郑安氏满面通红的回来了，往那里一坐就甩着手绢扇风。 安氏心中焦急，踢了郑安氏一下，她这才扔了手绢对安氏道：“大姐，您也别踢我了，我过去什么都没问出来，”她说着冲着安氏使了个眼色，道：“这暮阳可是三嫂娘家远亲，人家高门大户的规矩繁重，我能问出什么来？” 安氏看了一眼郑安氏，眼皮一垂快速抖动了几下，猛然起身冲着刘氏就跪了下去。 她这一下刘氏与安小熙所料未及，前者更是呆在了那里。安小熙见状立时上前一把将刘氏拉开，看着安氏冷声道：“姑姑这是什么意思？您所求之事还未说，便行此大礼，这是要避我们就范么？若是小事还好说，可若是我们砸锅卖铁都办不到的事儿，您是要逼死我们还是要跪死在这里？” 安氏死死的掐着手心，逼出几滴泪来，泣道：“我也是没法子了，最近小红常常找借口去祁县，一去就是大半日，我生恐她出什么事儿。今儿个听说你们家来了贵人，我就想着请他帮帮忙，带着小红走吧！就是做人丫头也比当人妾室的强百倍不是？”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安小熙眉梢一跳，看着安氏怒极反笑，这算盘打的倒是响，先前口口声声说李凌，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要以身相许，只是安氏的一面之词吧？安小红那样的人也许会对李凌一时痴迷，可是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又怎么会舍了齐易之而就李凌？ 横竖都是给人当妾，给能穿得起缂丝的人当妾，怎么也比给一个不入流的军士当妾要好得多。 当丫头？不过是借口吧？丫头丫头，大户人家的丫头不都是主人家的暖床丫头么？ 见安小熙笑了，安氏心头微微放松，觉得是拿住了他们，可是看着她的笑，安氏又觉得有些不安。 郑安氏今天接连吃瘪，再加上前几日在这里安小熙给的难堪，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她慢条斯理的将手帕掖到腋下的衣襟里，道：“这大户人家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多小红一个也不算多。更何况过去了她还可以多赚一分钱做贴补。再者说了，小红真的不适合留在家里了，那日的公子看着也不像是祁县的人，只要把小红带离了祁县，在他们当地给找一门亲事也可。” 安小熙觑着郑安氏，这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她冷笑一声，道：“两位姑姑这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倒是轻松。殊不知这大户人家选丫头都可着小的来，十来岁的最好调教，十三四岁的虽然懂的更多，可是毕竟年纪大了，进门不过几年就要放出去配人，不划算。更何况这大户人家的丫头都是家生子，鲜少有从外面买的。再者说了，小红姐姐孝期未过，人家也不愿意沾惹这晦气呢。”她说着掩口低呼一声，歉然一笑，道：“看我这张嘴，不过我说的是实话，两位姑姑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二伯，他是给尚书大人做工的，对这些高门大户里面的东西可是比我清楚多了呢。” 第一四一章 宜生养 安小熙一番话连消带打，顺带着连安湖都给拉下了水去，末了，她也不愿再听这两人的挤兑逼迫，径直走到门口送客：“我们还有事要忙，就不留两位姑姑了，请吧。” 身为长辈却要看小辈的冷脸，郑安氏也呆不下去了，更何况今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是说不下去了，还不若回去从长计议，她剜了安小熙一眼，伸手去拉安氏，道：“我们走吧。” 安氏挣扎了一下不想回去，郑安氏看不出来，她却是知道这个安小熙狡诈无比，今日趁他们不备开了这个口，改日再来说不定连嘴都张不开就要被打发回去了，今日最起码也要打听出来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地，最不济也要想法子让李凌知道小红对他用情至深，这样即便跟不了那位贵公子，也能够跟了李凌。 安氏最是清楚男人那点儿小心思的，算盘打的极响。 只不过郑安氏却不给她这个时间，拉了一下安氏没拉起来，便捏了捏她的胳膊，见她还是不起，索性下了狠手，死死掐住她的胳膊才把人给拽了起来。 出了安家的大门，安氏甩开了郑安氏的胳膊，怒道：“你掐我做什么！” “他们说话那么难听，亏你还有脸呆下去。”你胳膊疼，我还手疼呢，郑安氏甩了甩手，又抬手对着阳光看着刚刚留起的寸许长的指甲，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安氏却很不赞同这种观点，她陪着卖货郎走街串巷十多年，那些高门大户的进不去，却能够跟他们家的下人搭上点儿关系，时间久了，这听得见得也就多了。 那些个大户人家，行事起来雷厉风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立刻达到目的。 安氏却想不到，她见的人听的事，那是转了多少人的口的，这中间加加减减的，事情也都变了样，更何况，高门大户的行事怎么会那么轻易的传出去，能够听到的，也就是些个不打紧的事儿罢了。 但是安氏却认为自己学到的手段比别人多，这样做是对的，因此对于郑安氏的话她也没听进去，满心的盘算怎么去走这步棋。 郑安氏也不是傻子，虽然跟安氏多年未见，当年安氏出走的时候她又还小，脾气秉性什么的也都不是很了解，可是如今两年多的相处下来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见她只顾着走路不说话，便也噤了声，为安氏谋划的心思也就淡了些。 其实郑安氏也是自己打着小算盘的，毕竟两家人也是亲戚，小红若是可以给那位贵公子当个丫头小妾什么的，日后说不得还会拉拔自家闺女一下，她家郑云摸样又好，人又聪明，关键是长得富富态态，一看就是宜生养的！ 两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走了，安小熙在家里却是坐不住了，在家里交代了一下，就去了祁县，她本打算去找李凌，到了门口忽然想起李凌的妻子成玉刚刚有了第二胎还没三个月，若不是前段时间正好遇到她孕吐，安小熙也是不知道的。女子怀孕前三个月最是紧要，此刻安小熙上门去说有个女人惦记你男人很久了，这不是找事儿么？ 第一四二章小狐狸 安小熙脚步一转，就往华盛钱庄走去。因着早年小食的贩卖，在这祁县认得她的人也有不少，为着避讳些，她没直接去钱庄，而是去了跟华盛钱庄一街之隔的竹逸斋。 “您怎么来了？”祝掌柜正在验看新送来的书，看见安小熙过来有些惊讶。 “过来找几本书，不知您可否有空去帮我找找？”安小熙脚步不停地往内室走。 竹逸斋除了前面的铺子，后面还有一间房存放了不少珍贵书籍，她这般说也不过是找借口跟祝掌柜说话。 “哎！您稍等。”祝掌柜答应一声。 进了里面自有他人接待，安小熙在会客的茶室喝了一盏茶祝掌柜就来了，看见祝掌柜她反倒不想去找华掌柜了，横竖都是齐易之的人，找谁都一样。 不等祝掌柜发问，略寒暄了两句，安小熙便说明了来意。至于家丑外扬什么的她倒是没想过，因为她从没把孙氏之流当作亲人。 “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安小熙顿了顿，喝了口茶，看着祝掌柜无奈笑道：“我爹不想管这事，我娘不好开口管，我呢，他们再怎么说都是长辈，长辈开口我也无法反驳。所以就想过来跟你讨个法子，怎么能让他们知难而退，还不会怨怪我爹娘呢？” 祝掌柜有些哭笑不得道：“这是您的家事吧？” 安小熙一摊手道：“虽是我的家事，可是她却想跟你们齐家攀上关系。我也可以把人领来让你们对付，可那样你们面上不好看，回头我也落不得好，再者说了，我跟你们家公子如今是合作关系，我表姐去齐家当丫鬟，这说出去也不好不是？” 祝掌柜瞅着安小熙那无奈的脸，自己心里也是颇为无奈，他就不信安小熙真没法子了，肯定是想踢皮球，她回头去充好人。 可是… 他想了想，这事他一个掌柜的也确实不好插手，遂道：“这样吧，我们家公子这段时间出去了，等他来了，我一定转告与他。” 要的就是这句话！ 安小熙心下一喜，她是有法子打发了那对母女，可是若能给齐易之添点儿麻烦，她还是乐意之至的。再说了，齐小红长那么漂亮，进了大宅院生活肯定很精彩。 “小狐狸。”得知她这般把人塞给了齐易之，二郎赏了她三个字。 安小熙却是得意一笑，谁让他给自己惹那么多麻烦来着？清净了两年，他一来，那些人就跟苍蝇闻到腥味一样粘了过来，不塞给他塞给谁？ 刘氏却是有些不安道：“你这样做不大好吧？” 安小熙放下筷子，看着刘氏认真道：“不交给齐公子去办，难道要等奶来开口？” 刘氏就算泼辣，在林氏这个婆婆面前也只有做小伏低的份。 想到林氏，刘氏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她捏着筷子瞪着饭碗许久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叹道：“罢了，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安小熙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旋即想到每到自己生辰前后她都会有些不对劲，也就不再多想。 第一四三章 羞愧 定制的大缸已经全部送来了，需要的各色水果也都准备齐当。 安小熙先着手酿制苹果醋，方法也简单，一斤苹果切片，一斤白醋备用，两斤上等冰糖的比例。全部塞进大缸里储存在地窖里，今年过年时就能喝上养颜美容的苹果醋了。 这等好东西都交给齐易之去运作，祁县可容不下这么好的东西。 而可以容得下的布丁在苹果醋封缸的时候也开始了制作。因着以前做过很多实验，所以比例很好把握，她不光手把手的教了李氏，还把天天扎马步的四郎也征用了过来。便是暮阳也被她安排了活计。 “你小心一点儿！水放多了凝固不了了！”古代的原材料天然，做法却也麻烦，以前做得少可以买来一些凉粉再加工一下，如今只能自己买红薯粉来自己做。凉粉没什么弹性，口感不够Q弹，安小熙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从面粉里面提炼出来的麦芽糖加进去以增加粘性与弹性。 同时她还拜托了李凌想法子研究出鱼胶来，这样布丁的口感更好，以后的做法与花样也会多元化。 也正因为东西的配比很重要，安小熙这才交给了暮阳来做，本以为习武之人对于力道分量的掌握会驾轻就熟，谁知道竟然还不如昨天二郎随手做的那些。 暮阳面色有些不自在，耳根更是泛着可疑的红色，再次在安小熙的咆哮中失败了两次后，他卷着一部分的材料回了东厢房。 安小熙瞪着暮阳的背影气愤不已，他浪费的那些材料足够做整整一百个布丁了！ 上次暮阳一气之下亲了安小熙的事情犹在眼前，刘氏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连忙出口打岔：“这布丁明天就能做好了，这么多的布丁，你想好了要怎么卖出去了吗？” 安小熙跟暮阳的事情，刘氏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当做没看见，不然呢？ 暮阳来历不明，可是救过她儿子，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未来到底在哪儿还不知道，万一明天就恢复了记忆走了呢？ 刘氏可是记得那日暮阳手下身上所穿价值不菲的衣裳以及救回暮阳之时他身上那华贵的衣裳。 单单衣裳便可如此华贵，那他的家里该多富贵？ 刘氏也想女儿嫁得高门，可是却不是这等她们仰望都望不到也想不到的富豪之家，豪门是非多，她可是不想女儿进去受罪，因此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并且有意无意的将两人隔开来。 “我早就跟李叔商量好了呀，明日我就把布丁给他运过去，每买五斤鱼丸赠送一碗布丁，每天限量送一百份，只送三天。”暮阳走了，安小熙便接过他的活计忙了起来。 刘氏闻言有些心疼起来，倒不是这些布丁值多少钱，而是那装布丁的瓷盅，全都是安小熙自己设计的，每个都要二十文钱，就这么送人了…… 安小熙看她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满不在乎的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更何况这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而且我们还可以回收瓷盅，一个十文钱回收，总有人来卖的，不比我们买新的便宜？” 听了安小熙的话，刘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想起暮阳，她不由又担心起女儿来：“这个暮阳……” 刘氏是欲言又止，为难不已的看着安小熙，生怕她动了情。 安小熙抬眼看了眼刘氏，那日刘氏过来又躲了开去，她是知道的，只是之后刘氏当做没事儿一样，她以为她就此忘记了，谁知却还记在心上并且为自己担忧。 想到这里，她抬首对着刘氏暖暖一笑，道：“您放心便是，我心中有数的。” “你有数便是。”提着数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刘氏展颜一笑，看到安小熙脖子上挂着的小荷包掉了出来，过来帮她整理好了，回身继续忙去了。 因着布丁不能久放，安小熙只做出了明后两天的量便收手了，第二日一早，便跟着安海驾了牛车去祁县送货。 许是昨日伤到自尊了，暮阳一早起来就帮着将布丁装上车，完事儿了立刻跳到车辕上坐着等候出发。 安小熙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暮阳坐在车辕上向安海请教如何赶车，她皱着眉头上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帮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出口，暮阳仍旧在谨记赶车诀窍。 安小熙见他心不在焉的，上前去夺他手里的鞭子：“你给我下来！好好在家呆着！” 暮阳一缩手避了开去，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了安海。 安海咳了一声，道：“你就让他去吧，也好帮着干点儿活。” “有二哥呢，更何况李叔那里人也不少，哪儿就用得着他了？”安小熙瞪了暮阳一眼，叱道：“你伤还没好呢！别乱跑！” 一提伤口，暮阳神色一凌，只顾着赌气了，怎么就忘记了这个？自己的身份来历都没弄清楚就到处乱跑，遇到那居心叵测之人该如何是好？ 见他反应了过来，安小熙也不再多说，掀了车帘检查了布丁，见二郎背着书包出来便迎了过去接过书包低声问道：“功课如今还紧吗？” 二郎过段时日就要参加童生试了，她记得大郎童生考试的时候全家如临大敌，二郎这却很是轻松的摸样，安小熙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无妨。”二郎笑了笑，先上了车，然后拉了四郎与安小熙上去，放下车帘的时候看到站在一旁的暮阳，他皱眉低声道：“暮阳这里……” 二郎的话一向极少，一天能够超出十几个字就不错了，今天早起就说出了五个，看来是听说了什么，安小熙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放心吧，有齐易之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小熙是觉得齐易之跟暮阳是认识的，他既然都没表示什么，那便是暮阳本身没有问题。更何况若是出了问题也有齐易之这个高个子顶着，他们如今可是有合约在身的，也算是合作关系，自己倒霉了齐易之也得惹一身骚。 然而暮阳听在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慢悠悠晃出大门的马车，转身进了东厢房。 守在安小熙家附近数日的安氏这日清早刚刚过来就看到安海赶了牛车出去，晃动的车帘隐约可见安小熙的身影，她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安小熙可是出门了。 安氏拍拍身上的衣裳，扶了扶鬓边浅绿色绢花，一摇一摆的上前准备拍门，刚抬起手来，门便打开了来。 一身黑衣看似普通，却在朝阳下闪烁着若有似无的光华，半点儿不比她有幸一见的云锦差多少，她晃了晃神，这才发现这人是一直穿着僧袍住在这里的暮阳，她往后退了两步，笑问：“您这是去哪儿？” 暮阳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旋即迈步出去。 看着暮阳与自己擦身而过却没有任何表示，安氏眼珠子一转，佯作不知地迈步进了门：“三弟妹在家吗？” 刘氏正在厨房收拾碗筷，乍一听安氏的话惊讶不已，还真是让小熙料到了，这安氏这么快就上了门。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在围裙上擦着手掀帘而出：“是大姐呀，快进来坐。” 李氏热情了，安氏反倒有些警惕了起来，不过想起刚刚暮阳那身衣裳，她眼底就止不住的泛酸，踟蹰了下，她上前去拉住了刘氏的手，笑道：“这是忙什么呢？手这么凉？来我给你暖暖。” 两人手挽手跟好姐妹一般进了正房，刘氏这才借口倒茶挣脱了安氏的手。 茶是清香四溢的碧螺春，鲜亮的茶汤，嫩绿的枝叶在碗底舒展开来，安氏看着这茶就笑了起来：“如今是不一样了，这茶都比娘喝的好了太多。” 刘氏收了笑容，这是在斥责她只顾着自己享受而罔顾了婆婆吗？她原本扶着安氏下手椅子的扶手准备落座，闻言便起身端了自己的茶坐在了主家的位置上，含蓄一笑，道：“都是写前几年的陈茶，值不得几个钱，大姐若是愿意喝，一会儿给你包点儿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安氏也着实想念这些好茶，当初跟着卖货郎虽然居无定所，可是总能从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下人手里淘换出些外面买不到的好东西，尤其是一些吃食零嘴儿之类的，她的嘴巴早就被养刁了。 刘氏淡淡一笑，道：“本不值什么的。” 说完她便袖手端坐，一本正经地跟着安氏东拉西扯了起来，从今日的天气说到今年的雨水，从雨水说到收成，然后说到前段时间的秋收，再到秋种，然后到果园，再到安小熙伺候这些果树所花费的心力，半点儿不给安氏插嘴的时机。 安氏耐着性子听了许久，最后不耐烦的打断了李氏的话：“我今日来所为何事想来你也是知道了，跟我东拉西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这些没用吗？”刘氏讶然的长大了嘴，然后又反问道：“不知大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安氏见她终于提到了正题上，咳了一声端坐了，道：“还不是为的小红的事儿？这丫头最近越来越过分了，我看是要早早送出去的好。可是我们家在外面也没个认识的人，还不若三妹那日提出的去给那位贵公子家当丫鬟去。” 第一四四章 迫不及待 对于安氏的再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李氏也不惊讶，想起今儿个安小熙出门时说过的话，她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事情，小熙前段时日特特的去问了，怕你失望就没跟你说，既然你今儿个问了，我也就告诉你吧。这大户人家招丫鬟的规矩我是不多说了，那天小熙去问也是被人奚落了一顿。” 说到这里，李氏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叹了一口气，道：“算了，那些难听话我就不说了，”说了安氏也不会放在心上，自己女儿自己心疼罢了，尽管这话是安小熙教她说的，不过李氏是真以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的，“那位公子，哦，对了，那位公子姓齐。齐公子家的下人说，这事儿还要看齐公子的意思，可是最近齐公子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若是大姐愿意，可以立时就把人给送到姜州的别院去。只是这既然是丫鬟，就是要签卖身契的。这也是小熙不敢跟你说的原因。” 不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谁也不愿意卖儿卖女，李氏以己度人却不知人家是作何感想。 “好！”没想到安氏答应的倒也爽快，袖手就掏出了一纸卖身契来递到李氏跟前：“那日回去我就打听过了，知道这事儿需要这个，我就预备下了。你看看什么时候送过去？” 李氏讶然，看着安氏递过来的卖身契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拢在袖里的手抖得她自己心都乱糟糟的，这都什么人啊！ 仿佛怕李氏反悔一般，安氏把卖身契往桌上一拍，迫不及待道：“以免夜长梦多，我这就回去把小红带过来，我们即刻起身去姜州！” 芦花乡到姜州需要一天的功夫，现在过去路上快些入夜便可以到了，安氏急匆匆的就往外跑，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一把拉起还在怔愣着的李氏，抓起卖身契一阵风似的出了安家的大门。 暮阳从安家门口的山脚下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避开了人，一步一步走到当初安小熙救他的地方。 这个地方跟安小熙所说的一模一样，山间小道，四下树木茂盛。只闻远处樵夫的歌声却不见人影。 暮阳在此处徘徊甚久，几度打算抬脚就走，离开这个地方，最终却还是收回了脚步转身回了安家。 他现在失去了记忆，除了安家一家人不会对他怎么样之外，别人的用心他又岂能猜透？万一遇到死对头，是否会跟齐易之一样只是说几句风凉话就算了？ 他现在不敢露面！ 暮阳自是不会承认自己胆怯了，但是当他回到安家看到李氏不在，家中大门洞开，暗道一声坏了，急忙四处查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地窖大门上的锁子也好好挂在上面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安家的地就在门口，如今秋收已毕，一眼望去还可以看到村口玩耍的小孩子的身影，这李氏能去哪儿呢？暮阳思前想后，转身回去换了僧袍，又拿剃刀将刚刚长出不足半寸的头发剃个干净，这才去了芦花乡。 第一四五章 孕 那边安小熙只道他们离开了，安氏定当上门去找李氏，还打算一会儿去问问祝掌柜怎么把人给送过去，却不知安氏竟然就把人给带走了。 做好的一百份布丁她们带了两百多份出来，在李凌那里卸了一百份下来。 今日休沐的李凌看着这些比以前精致不少了的布丁很是欢喜：“你以前送来的那些我拿去招待客人，都说好，昨日我就放出话去了，今日提现货可以得送布丁。从昨天开始预约今明两日提货的人就比往日多了两成。” 看着李凌那欣喜的摸样，安小熙也是由衷的喜悦起来，订货的人多了，年终她们的分红也会多许多，怎能不让人欢喜？ 两年多的调养，安小熙的身子如柳枝一样抽条发芽，因着日晒过多，皮肤不很白嫩，却有一种带着几分健康红润的象牙白，在初升的阳光下让人无法直视。 李凌使劲儿闭了闭眼，艰难的挪开目光，笑道：“快去家里吧，你婶子可念叨你呢。” “嗳。”安小熙欢乐的答应一声，转身去车上拿专门给李凌做的布丁。 “二郎怎么也来了？就要考试了，还是安心备考的好。来人过来帮下手。”成玉站在作坊与住宅的月洞门前，一手拉着儿子青哥儿一边招呼人去帮二郎卸布丁。 安小熙连忙快步过去扶了她，笑道：“你怎么出来了？我娘说这就该好生歇着才是。” “我也是不大放心。”成玉笑盈盈的看了一眼安小熙，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凌，嘴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旋即道：“既然二郎在我也就放心了许多，走跟我回去坐会儿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好吃的！”青哥儿拍着手叫着，方才一岁多的他只惦记着好吃的，好玩儿的。 “还不是布丁。”安小熙笑着摸了摸青哥儿的头，对他道：“你可不能多吃。” “不行！不行！”一听不能多吃，青哥儿就乍了毛，拧着身子就搂住了成玉的大腿：“娘，多，多。” 成玉看着长子这般摸样颇为无奈，也没怎么宠着惯着他呀，怎么见到吃的就这样了呢？ 见成玉有些愁苦，安小熙知她是担心青哥儿吃多了，没个节制坏了呀，她冲着青哥儿做个鬼脸，对成玉笑道：“您放心，我只带了十份给您跟您爹娘尝尝，若是想吃，回头我让二哥每天过来给您送几个。” “不用了，若是想吃，我自让相公找你去要便是。”成玉轻抚着还没显怀的小腹轻笑道，走了一会儿她额上便见了汗，便停下抽出帕子擦了擦。 安小熙看着挺稀奇：“您可是累了？”成玉勉强笑了笑，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这次有孕身子总是不大舒坦，不像怀青哥儿的时候什么都吃得下，如今是吃什么吐什么，半点胃口也无。”安小熙仔细打量着成玉稍显蜡黄的脸色，手中她的胳膊也似是没有肉一般，她禁不住捏了捏，却是一把骨头在手里：“您这也太瘦了些，前些日子看您精神还挺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第一四六章 福星 “大夫说是身子虚了。”有些话不好跟安小熙明说，成玉便含蓄的说了一句，其实是她身子骨一直偏弱些，生青哥儿的时候有些伤了元气，李凌正在忙，顾不上她，她又怕让娘亲过来照顾月子李凌会不高兴，便只让娘亲找了个婆子过来伺候，这婆子伺候的怎么能有亲娘舒心？再加上那段时间李凌早出晚归有时候身上还有些脂粉香气，成玉跟他闹了别扭，月子就没坐好。 这按说应该多调养两年再要孩子的，谁承想就又怀上了，身子本就没好利索，再加上这孩子闹腾，人也就瘦了下来。 安小熙也知这事儿不是一个姑娘家该多问的，便住了口，两人进了正房，她将布丁拿出一个给了青哥儿，对成玉道：“你早上还没用饭吧？我给你坐点儿吃的来。” 成玉本想拒绝，却不知怎的含笑点了头，待看见安小熙出去，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再看一旁吃的香甜的青哥儿，她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眼底愁绪更浓。 许是母子连心，开开心心的青哥儿也有些吃不下去了，他抬头困惑的看向自己的娘亲：“娘。” “没事，你吃吧。”成玉拍拍儿子的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 安小熙没有过照顾孕妇的经验，可是她带过小孩子呀，小孩子口味最是刁钻不过，也都轻松搞定，孕妇么，除了不能吃的不能做之外，别的都可以尝试一下。 厨房里的东西很是齐全，锅上还吊着一锅鸡汤，李家的厨娘说：“太太只尝了一口就不喝了，嫌油腻。” 安小熙看了一眼那鸡汤，炖的骨酥肉烂，汤色金黄鲜亮半点儿不见油性。她想了想，道：“你把肉捞出来切碎，胡萝卜黄瓜切细小的丁。” “哎！”安小熙是李家的常客，厨娘对她的吩咐也没什么异议，答应一声便去捞鸡肉出来。 安小熙挽了袖子将砂锅找出来，淘了一小碗的粳米，添了一碗鸡汤并温水倒进去一起煮粥，另外又捡着几样青菜或凉拌或清炒了，只放一点点的盐巴与一小勺鸡汤，其余半点儿不放。 一刻钟后加入切得细碎的鸡肉，胡萝卜，她又吩咐厨娘捡两个咸鸭蛋煮熟后剥出蛋黄碾碎，待粥快好的时候把流油的蛋黄添进粥里搅拌均匀，然后撒上一点点的小香葱，一点点的香菜。 黄瓜丁则用醋腌了，与几个青菜放到一起一并端去了正房。 “您尝尝看可还可口？”安小熙将饭菜摆放好了去扶成玉在桌前坐下。这两年生意这么顺利，成玉的功劳也不小，是以安小熙很是尊敬她。 “闻着都香。”成玉凑近碗沿深吸一口气，她昨晚都没吃什么，今儿个早起好不容易喝了一口鸡汤，却连昨晚喝的几口水都给吐了出来，此刻闻着这粥，立刻便食指大动起来。 看着成玉吃的香甜，安小熙笑了笑，见青哥儿吃完了布丁，拿了他的小帕子给他擦干净手脸，对成玉道：“您先吃着，我去给几家酒楼送些布丁过去。” “好，我就不送了。”成玉着实饿的狠了，加上安小熙也不算外人，点了点头就算是送客了。 安小熙预计去跟平陵作坊相熟的几家酒楼送些布丁，不过这次却不是白送给他们了，而是放过去寄卖，一份布丁售价五十文，酒楼抽成十文，若是酒楼以十文回收所售出的布丁碗，安小熙则出十一文从酒楼里回收。 因着之前李凌那里宣传做的好，安小熙送东西过去也很顺利，几乎都是掌柜的接待的，并且不多问就把东西放到了显眼的地方去卖。 这使得原本预计要到中午才会送完，乃至还会剩下一些布丁的安小熙觉得分外惊喜，甚至有两家酒楼已经预定了明日的布丁。 数着手里的定金，安小熙眉开眼笑的：“李叔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可不是呢。”安海一挥鞭子，笑道：“走，去打二两酒，中午你下厨，我跟你李叔好好喝一盅。” “好。”安小熙笑眯眯的应了。想起李凌对自家的恩情，那真是数也数不尽。细数过去虽桩桩件件不算是大恩，可换成谁也不会如李凌这般做到那一步。 所以，这个人，还是踢给齐易之的好。 安小熙重重的点了头，对齐易之最后的那一点负罪感也消失殆尽。 打了一壶酒，安小熙买了些熟食并几样蔬菜水果以及各种肉类，打算中午做的丰盛一些。两人高高兴兴的往李凌家里赶，谁知刚进门就看见二郎冷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他对面却是一身僧衣的暮阳。 “你怎么过来了！”安小熙很是紧张暮阳，没法不紧张，这小子身份未明，依着捡到他那日的情况来看，只怕惹了麻烦可不是花些银子就能了的。 “姑母失踪了。”暮阳抓着漆黑的斗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虽然查明了李氏无事，可是暮阳到底有些后怕。 “什么！”安小熙脚步踉跄了下，险些跌倒。 二郎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道：“先别急，听听他怎么说，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过来。” 进门的安海乍一听到暮阳所言，整个人都傻了，怔愣愣的看着他忘记了动作。 暮阳看了眼安海，不知怎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样一家子，真是不错呀。 “还不快说！发什么呆！”安小熙冲着暮阳吼了起来，李氏不见了！他怎么还能够发呆！ 暮阳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的发现说了，自然他没说去芦山，只说在河堤附近走走回家就不见了李氏：“我去了村子里问，没人见过姑母，后来遇到了郑云，她说看到你大姑拉着姑母带着安小红租了辆车出去了。我便去车行问，却是去了姜州。”听到这里，安小熙长出一口气，既然是去姜州，那么便没事儿了，至于为什么要去姜州，还用猜吗？她暗自腹诽安氏的亟不可待，却又奇怪平常看安氏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怎么是到临头反而这般不管不顾了呢？ 第一四七章 睡着了 其实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很是沉稳，可是性子却偏生急躁，更有些人对待所有事情都那么沉稳，偏偏就几件事或者某个人身上的事儿就沉不住气了，而安氏正属于后者。 虽然知道刘氏不会有危险，可是安小熙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她对二郎道：“二哥，爹交给你了，我去姜州一趟。” 二郎摇头，不容置疑道：“我去。” 安小熙却不同意，道：“这事儿你不清楚，而且你就是过去了，大姑那边都是女子，你一个男人也不好行事，还是我去的好。” 二郎一想却是这么回事儿，只是到底不放心安小熙一个人跑那么远。让暮阳去？二郎比安小熙更不愿意让暮阳暴露在外。 “我陪着走一趟吧。”李凌得到消息从作坊那边过来，正好听到这兄妹二人为谁去而争执，遂道。 成玉扶着腰站在正房门口微微皱了眉头，不大愿意李凌去：“暮阳去不成么？” 李凌没理会成玉，倒是多看了暮阳几眼，片刻后，道：“孤男寡女的不好。我待小熙如亲女，倒也无碍。” 都这样说了，成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着头转身进屋给李凌收拾两身替换衣物，虽然不一定用得上，备着总比不备好。 暮阳木着一张脸看向了安小熙。 自己眼花了吧？安小熙又瞅了一眼暮阳，她竟然在他的眼底看到一丝愧疚！一丝紧张！有着那样冷的跟冰块似的脸，竟然会紧张！ 不过目前不是研究这个时候，安小熙见成玉提了包袱出来，见李凌正在跟暮阳说话想，详细问他打探来的消息，便也没多想的上前去接包袱，道：“婶子，辛苦你了。” 安小熙手上微微用力，却没能把包袱拿过来，她困惑的看了一眼成玉，却见她盯着李凌直瞧，她禁不住笑了起来，道：“婶子放心，不过是去姜州，明日就可回来的。” 成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忙松了手，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别让他喝酒。” “我省的。”安小熙点点头。 李凌本是军中之人，军中之人最爱烧刀子，**辣的酒下去很是爽快，却极为伤胃，以前多在军中，便是喝酒也没多少机会，如今弄了这个作坊，里面又有守备的份子在，李凌去军营更少了，可是应酬生意喝的酒也多了，时日一久这胃就有些受不了了。 见安小熙答应的熟稔，成玉心里有几分不自在，勉强笑了笑就转身进屋了。 安小熙也没多想，只以为成玉有些不舒服，见她进去了，便快步走到李凌跟前，道：“你问他还不如问我，我们边走边说吧。” 因着有些挂心刘氏，安小熙有些心急的扯上了他的衣袖。 知道刘氏平安无事，也就有了些许玩笑的心思，刚才从暮阳话里也听出来了，这算是安小熙布下的局，却没想到竟然把刘氏给牵扯了进去。自己的衣袖被她扯着，李凌也不在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你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伸手拨开李凌的大手，嗔道：“李叔，我不小了呢。” “是是是，不小了，都能说亲了呢！”李凌哈哈一笑，伸手接过安小熙手里的包袱，打趣道：“不知我们小熙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我让你婶子帮你留意着。” “爹！你看李叔！”安小熙不依地拉着安海的手撒娇。 “别闹了，快去把你娘接回来是正经！”安海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他刚才可是被暮阳的话吓得不轻。 “哦。”安小熙摸了摸头，生怕安海再给她一下，连忙转身拉着李凌就走了。 李凌比安小熙大不少，素日里又是叔侄相称，加上两家人走的着实近了些，也都当做正经的亲戚来处，加之这乡下地方立法规矩没那么严苛，是以没什么人觉得安小熙扯着李凌的袖子出去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避回内室的成玉显然不这么想，看着两人“相依相偎”地出去，她嫉妒的有些发狂，可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从祁县到姜州，自是从水路的快，安小熙挂心刘氏，选的也不是蹭搭客船或者货船，而是单独租了一快舟，比别的船都快了一个时辰的到了姜州。 安小熙一下船就在码头雇了一辆马车直奔齐易之的别院。她不知道地址？没关系，只要说齐家的别院，车夫自然知道要去哪儿。 安小熙没多问齐家的事儿，李凌军人警惕天性使然，一上车就东拉西扯的要知道齐易之的祖宗十八代。 “李叔，还是别问了。”安小熙看着李凌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齐易之的家肯定不在姜州，这样的大户人家也肯定是别人八卦的对象，从这车夫嘴里打听出来的话也不一定是拐了几个弯儿的，早就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 “不问怎么成？”李凌一瞪眼，道：“你小姑娘家家的没什么戒心，向来对人不设防，谁知道那齐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安小熙笑了笑依着车壁开始打起了盹儿。 李凌便开始跟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刚才车夫听到两人的话，便知这李凌大概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打发的，想了想，将确切的消息说了几句出来。 本是无关大雅的小事儿，例如谁谁谁今日多吃了口饭之类的小事儿，可这些在李凌的眼底就是了不得的线索了。 “李叔，打听出来什么没有？”安小熙听着没了动静，缓缓开口道。微合的双眸透漏出些许迷茫之色，想来刚才只真的睡着了。 “没有。”李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子竟然没说到点上，太失败了。安小熙笑着摇了摇头，对车夫勾了勾手指，道：“你家是只侯在码头的？”“正是，您真有几分眼里劲儿。”车夫也是有各自活动地盘儿的，像是他，就只能从码头接活计，等送了人就要再回到码头了。 第一四八章 真妙 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河的河运上头，听闻码头上三更半夜也时常有客船过来，安小熙就上了心，往前挪了挪，隔着车帘问道：“怎么半夜还有船来？” 车夫在码头混的久了，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一些，闻言笑道：“祁县到姜州虽然只有半天的功夫，可是从上一站的长安城到姜州却需要一天半的功夫，有些人赶得急了，在祁县不休息，来到这里也就半夜了。还有更远更往南的人，路上不一定怎么安排行程，到了这里也就晚了些。” 安小熙心头微动，盘算了半晌，问道：“那半路上就不休息吗？” “嗐，也就那么会儿功夫，谁会休息？不过也有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耐不住旅途艰辛许是在半路上会休息一时半刻的。”车夫大声道。 说是叔侄两个，可到底不是亲的，李凌多少也有些避讳，因此坐在了车辕上，听闻安小熙这般说，想起了她这两年对于码头行船之事多有关注，禁不住问道：“小熙，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小熙想这也没什么好瞒着人的，便道：“我发现河上的船只经常会夜宿，偶尔还会停留一段时间。芦花乡那段河对面是**县，到河边需要半日路程，那一代也没有卖东西的。倒是在芦山附近常常见船只停下，那里也有些小茶寮供人休息。我就想着是不是也在河边建一处供人休息的茶肆。” 李凌想起安小熙家的那段河道，皱了皱眉头道：“这事儿只怕不大好办吧，那里也没有码头。” “码头也可以自己修的。”安小熙倒是有几分信心，道：“只是河堤上不许建筑房屋有些难，不过若是茶肆精致一些，也能吸引一些生意。” 李凌还是有些不放心，虽是行伍出身，可是这几年因为作坊的生意，眼光还是有几分的：“那个地段很难吸引到人的吧？” 安小熙却是不在意这些，摇摇头，道：“说是当做人休息的茶肆，其实我是想着，弄得精致一些，加上门外的果林，每到春季总会吸引一些人过来。到时候我就卖小食。” 说穿了，她走的就是高雅精品路线，芦山风景秀丽，除了因为寺庙的灵验吸引大批香客之外，文人墨客过来的也有不少。 当初安小熙买下那么多地用来种树，其中打的主意就是用这些来吸引一些文人雅客，春天的桃花，梨花，冬天的梅花，再加上对面**河的波光粼粼，冬日里河水冰封后的美丽景观，都值得文人过来赏一赏，若是居住环境跟饭食跟上了，却也是个不错的吟诗作画的地方。 更何况安小熙盘算过，就在现在住宅的前面建一处二层楼带几个小院的小型酒楼或者客栈也花不了多少银钱，就算最后赚不到很多钱，也可以用来自住，横竖今后二郎娶妻生子以后也用得到。 再说了，就凭借那些小食，她也不认为赚不到钱的。 而且她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布丁。 布丁是女人无法拒绝的甜品，在祁县或许还做不出来多大的摊子，可是在长安呢？在姜州呢？ 如今条件有限，她只能做出来水果布丁，若是还可以研究出来例如焦糖布丁，鲜奶布丁等甜品，或者找出可以替代凉粉的鱼胶，那么整个东西的价值可以往上翻上一番。 安小熙也想去姜州乃至长安自己开铺子，可是那样的想法不实际，先不说成本问题，单就人脉就不好说。 李凌这边的作坊是因为有他以及守备的插手才会这般顺利，若是换成安小熙自己去做，只怕早就被商会那些人给啃成渣了吧？ 所以她才决定就在自己家做，赚不赚钱另说，主要是安稳，毕竟她也没有赚大钱的野心，小富即安便可。 马车很快就到了齐家的别院，安小熙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等李凌付了车资，她这才上前去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青衣小厮露出头来打量了安小熙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李凌，露出几分笑脸来，闪身出来，问道：“请问小姐您有什么事儿吗？” “这是齐府么？”安小熙生怕走错了地方，又补充了一句：“府上的公子是叫齐易之么？” 青衣小厮多看了安小熙一眼，笑道：“正是，只是我们家公子回京了，您若是有事不妨留个话。” 安小熙微微张嘴，回京了？祝掌柜的不是说去了别的地方么？不过这不是她该问的，惊讶过后也就算了，只问道：“今日可是有两位太太带着一女孩子过来？” 青衣小厮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热情了几分，道：“是有这两人来，都住下了，您进去看看？” 知道李氏在这里，安小熙松了一口气，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我就不去了，麻烦你去帮我叫我娘，就是那位李太太过来，我接她回家。” “好咧！”青衣小厮爽快的答应了，转身进去，不多时又回来，道：“从内院过来要些功夫，不如您进去坐坐？” 直到此时她才有功夫打量这小厮，大户人家的人她见过的不多，可是眼前这小厮穿的衣裳跟常跟着齐易之的那个是一样的质料与做工，想来也不是看门子，遂有心多问几句：“我就在这里等就好了，对了，你们公子是怎么说的？”青衣小厮正是齐易之的身边得力的人，只是齐易之出门惯常只带一个，有时候是别人有时候是他，而他却偏偏没见过安小熙，不过却知道安小熙在齐易之面前的不同，至少不是那些名门闺秀能够比的：“我们公子的意思，是人先留下在这里先学学规矩，过段时日有船北上，令表姐便跟船去京城，到时候再听我们夫人的安排。”这送的可够远的，不过以后安小红想找什么麻烦就不大方便了，更何况安小红捏在了他手里差不多相当于捏在了安小熙手里，以后安氏就算不被安小熙拿捏住，但是想对她做些什么也不容易，安小熙忍不住笑了起来，齐易之这安排真是妙。 第一四九章 栽赃 安小熙没等多久刘氏就急匆匆的过来了，她连忙放下茶碗跑出门去，却见刘氏停住了脚步拉了拉衣袖。 安小熙目光一寒，疾步上前拉起刘氏的衣袖去瞧，却见她手腕上青紫一片，刚刚找到娘亲的喜悦被愤怒所取代：“是她弄得！” 语气极为肯定。刘氏的皮肤不够细嫩白皙，更不是一碰就会发红的那种肌肤，由此才更可以看出安氏下了多大的狠手。 “她也是急了些。”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刘氏不愿安小熙闹得太难看，她放下了衣袖，凑近了悄悄咬耳朵：“你放心，你大姑也没讨到什么好。” 确实，刘氏也不是站着等人欺负的主，对林氏容忍是因为她是长辈，安氏算哪根葱？会出手反击是再正常不过了。 安小熙放了心，也不愿在这里多呆片刻，道：“李叔带我来寻得您，我们现在先出去找个地方住着，明日一早就回去。” “还是现在回去吧。”刘氏看了眼天色，尚且不到傍晚，安氏来时赶得急，安小熙他们走的更急，因此时辰还早：“你们现在过来应该是乘船吧？我们乘船回去，子时也可以回到祁县了。” 刘氏不愿在姜州过夜，安小熙便也不勉强，更何况她真不愿意多看安氏一眼，跟青衣小厮道了别，她抬脚欲走，却又觉得这么对安氏心里有些不落忍，便转头对小厮笑道：“我姑姑这人呐，眼皮子有些浅，要是拿了你们的东西什么的，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西要回来就算了啊。” 青衣小厮就站在门口，刘氏手上的伤他也瞥见了，听着安小熙的话他忍住笑肃容道：“是，多谢安小姐提点，我一定吩咐人注意的。” “多谢您照应了。”安小熙含笑微微欠身算是行了半礼。 青衣小厮连忙侧身避开，安小熙虽然只是个农家女没什么身份，可是人家到底是良家子更何况还跟自家主子平起平坐，他更不能受了这半礼：“您这真是折煞我了。” 从别院出来，李凌去雇车，刘氏纳闷的问安小熙：“你怎么还叫人照应着？” “毕竟是我们找的关系，她要是出了事儿我们也脱不开关系。”安小熙笑的很含蓄，不愿让刘氏知道她其实是想让那小厮栽赃安氏偷东西，让她吃些苦头。 一个小厮穿的衣服都能抵得上庄户人家一年的用度了，可想而知这府上会豪奢到什么程度，只怕随随便便一件东西，就能要了安氏的命。 至于说安氏会想到是她授意的，想到了又如何？安小红今后可是在齐家，就算她安小熙没捏在手心，可是请齐易之帮忙对付她齐家的一个丫鬟这等小事，他还是肯出手帮忙的，更何况，齐家的这等人家的下人，是自己指使的起的么？ 李凌很快叫来了马车，三人毫不停留地直奔码头，刚巧有一艘船要连夜赶去长安，在祁县会略停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上了船。 回到李家的时候已是亥时正，安海陪着二郎在西厢房念书，正房的灯光也隐隐绰绰。 看着灯光，安小熙心里莫名一阵轻松，她拉着刘氏的手，跟李凌打了声招呼蹑手蹑脚的往西厢房走去。 李凌拎着行李看着安小熙这般调皮摸样禁不住失笑，再想她办的这件事儿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聪明，打发了麻烦不说还捏住了别人的软肋更让人对她感恩戴德，着实是一举多得。 李凌在那里看的出神，却没发现有人也在看着他呆愣愣的出神。 “娘，尿尿。”睡眼惺忪的青哥儿迷迷糊糊的看着站在窗前冻得瑟瑟发抖的成玉，见她转回身来，连忙用小胖手费力的拉起自己的薄被冲着成玉张开手：“娘，裹，不冷。” 儿子的懂事体贴驱散了成玉心头那丝寒冷，她轻轻将儿子抱在怀里，却又忍不住忧心起来。 李凌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般母子相偎的温馨画面，他行李也顾不得放下，大步过来狠狠的将这母子二人搂在怀里：“趁着我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成玉微微侧头用帕子悄悄在眼角按了按，低低的道：“青哥儿知道关心我了呢。”语毕又怕李凌多问什么，忙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赶夜路很累了吧？吃东西了么？我去给你做些饭吧。” “就是说以后小红不会再出现了？”安海只觉得有些不大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了。 “嗯，去了京城，也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安小熙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喝着，入秋了，夜里还是很凉的，“而且表姐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就会在那里说了亲事。” 她没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签了卖身契了，想要赎身哪里那么容易？更何况安小红的年纪太大了，只怕过去没多久就会被放出去配家里的小厮，至于说想做妾侍，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二郎撇了一眼安小熙，笔尖却毫不停顿，没多久一副字画新鲜出炉。简简单单一副山水画，风流潇洒。 安小熙瞅着那画禁不住摇头，二郎志不在官场，却偏偏颇有才学，若是日后得中却又不做官，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来吃些东西，都去睡吧。”刘氏进来后也只跟安海说了两句话，便去了厨房，如今成玉有孕，胃口也不好，厨房里常常备着东西，以免她有胃口了却没东西吃，所以刘氏进去没多大会儿便煮了汤面端进来。 “辛苦你了。”安海连忙起身接过托盘，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却是说不出的温暖甜蜜。 见父母感情好，安小熙自然开心，趁着吃饭的功夫，她拉过二郎跟他嘀咕起了建码头，开茶肆的事情。之所以说是茶肆而不是酒楼，便是因为她只卖甜点跟些微主食，在这地方开酒楼，真不是什么好主意。而为什么跟二郎商量而不跟安海商量，却是因为二郎虽然话少，心计却多，更何况这地方迟早是留给二郎的，自然也要他拿主意才是。 第一五零章 哑巴吃黄连 躺在了床上，安小熙却没有即刻睡下，安氏强把刘氏拉走一事可没那么简单就了结了，她要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将事情仔仔细细的盘算了数遍，安小熙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安小熙便与刘氏一同去送二郎与四郎去念书，四郎还不愿意去，他总觉得如今时间紧迫，应该用所有时间拿来练功。 安小熙还是万年不动的那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想当将军，可不是单单有勇就行了的，四郎也只能乖乖去学堂，预备当一个有勇有谋的大将军。 刘氏这时才知道了四郎的打算，捂着心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小熙连忙抚着她的背，宽慰道：“您放心，他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过段日子就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刘氏艰难的问出了口，她简直不敢相信四郎竟然有这个想法！ “就是上次爹爹……”安小熙吞吞吐吐的说了，上次四郎提的时候安海还说好来着，难不成这两个人一个被吓到了，一个忧心丈夫，谁都是过耳就忘，没放在心上么？ 刘氏脸色白了几分，也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几天里四郎还特勤奋的早起扎马步来着，只是他们夫妻二人谁都没顾上问一句。 安小熙暗叹一口气，扶着刘氏往点心铺子走：“娘，您不必自责，四郎自来不都是人来疯么？许是过段时间就好了。更何况如今天下太平，又无战事，朝廷也多年没有大肆征兵了，四郎就是想要参军，只怕也没什么门路。” 知子莫若母，刘氏眼里带了几分明显的担忧，可是安小熙说得对，参军也不是说句话的事儿，也许慢慢来会比较好。 点心铺子距离私塾很近，不过说话的功夫也就到了，安小熙不想刘氏平添太多烦恼，忙转移了话题：“我们买些点心回去吧。娘你跟大姑去了姜州，现在你回来了她却没回来，说不得奶奶会问些什么，空这手过去也怪不好的。” “那就买些吧。”说起林氏，刘氏果然打起了精神应对。 林氏是个特别挑剔的人，买东西好坏不论，还要合她心意，不然劈头盖脸一顿骂还算是小事儿。 刘氏费神选了几样林氏爱吃的点心，特意点明了要做的样式以及口感，等拿点心的功夫，安小熙就又拉着她去买布料：“天凉了，给我做几件新的夹衣吧，去年的都不能穿了呢。还有暮阳，不能总叫他穿二哥的衣服，再说了，二哥，四郎也该做新衣了。既然买了，那就给小奶奶扯一身衣料吧，还有小婶子，我那小弟弟……” 安小熙嘴一张就念叨了十来个人的名字，得，这又得是一次大采购了，好在如今家里有些钱，刘氏又是个舍得在儿女人情上面花钱的，安小熙念叨一个，她就盘算一个改送什么样的料子，大概什么花色，什么价位，要多少料子。 待到了布庄，安小熙又拉着她挑选料子，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刘氏都没有空想别的。 等拿了衣料，点心，跟安海，暮阳一回家的时候，安小熙又抱着李凌刚给她的布丁订单眉开眼笑：“娘，您看，明天订出去了五百份布丁！我觉得我们只怕做不完吧。不如叫些人过来帮忙？” “这样好吗？”师傅传徒弟还留一手呢，叫人帮忙岂不是要泄露了自家的方子？刘氏有些担忧，这个布丁这么赚钱，可别像以前的那些小食一样没多久就有人仿作出来。 安小熙满不在乎的一笑，道：“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刚刚面世的时候能够造成一些轰动，之后就是再怎么保密，秘方不会泄露出去，可是不代表别人就研究不出来。不过娘你担心的也是有些早了，这东西别人研究出来怎么也得过去个几个月的，到时候我早就研究出新的法子来了。而且，我只是让她们帮忙削果子，也不插手最后的流程，他们也不会知道的。” 刘氏闻言方才放下心，不过这入口的东西是顶顶重要的，又是送给酒楼等地，那么就更要上心一些，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盘算与自己交好的姐妹哪个可靠，干净，嘴巴牢靠一些。 见刘氏忙活去了，安小熙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不让刘氏乱想也不是个法子，回头还是跟四郎好好说说，起码好好上学去，要习武，早上早些起，晚上回来练练拳脚也是了，明面上别那么拼，不然刘氏会担心的。 平心而论，安小熙也不认为四郎去参军的决心有多大。 回到家里已是快午时了，刘氏忙不迭的去做饭，安小熙让暮阳帮忙把东西都搬进自己房里准备分拣礼物。 暮阳将一块玉石蓝暗纹锦缎拎了出来扔到安小熙面前。 安小熙看着砸到手里的衣料，抬头看看面瘫脸暮阳，也不说话的抬手指了指他的头。 暮阳的脸一下子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哪儿还能看出昨儿个找不到刘氏之时的慌乱，内疚自责？此刻他妥妥就是一冰块。 安小熙可不愿意照顾他的心情，拣出那块黑中带红的衣料，这是她特特问店主要的，专为僧人准备的唤作缁色的衣料：“这个给你做僧衣来穿。” 看着那黑乎乎跟快破布似的衣料，暮阳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安小熙膝上那块玉石蓝。 安小熙撇了下嘴，将膝上的衣料扔到身后，又从衣料里扒拉了半天，扯出一块打算给安海做袍子的颜色素净的灰色细棉布衣料。 暮阳仍旧眼睛都不带眨的，安小熙无法只得再换，如此再三，暮阳还是那张面瘫脸，她一甩手怒道：“你想要什么！这个不行那个不是的！你哑巴了啊！说句话！”“这个。”暮阳见始终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随手拎起一块衣料扔在了安小熙的头上，成功遏制了安小熙的嚎叫。安小熙披头散发的从衣料下爬出来，扯着料子一瞧，顿时又怒了：“你有病啊！巴不得别人注意不到你是不是！你想死尽管去！我还没活够呢！” 第一五一章 欺君 也难怪安小熙发那么大的火，在大周，僧人的地位很高，但是由于前朝僧人闹出的一些不愉快，又鉴于僧人的影响力而不好一举铲除，因此在大周立朝之初，对于僧人便有了严格的介管。 寺庙产业之类的就不用赘言，单单僧人就划分了五个等级，以衣服颜色以示区分。虽然佛法讲究众生平等，可是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不是？僧人弟子门生再怎么多，教众再怎么虔诚，可他也当不了皇帝治理不了国家不是？ 杂役以及犯了过错的僧人着缁色僧衣，有些寺庙刚刚剃度出家的僧人也是穿着缁色的僧衣的。 再往上佛门正式弟子着灰色僧衣，这样的人在佛门之中占了大多数。然后就是在庙里有些地位的或者掌管了一些事物以及武僧，着黄色僧衣。 寺庙的主持、长老，则是黄色僧衣红色袈裟，只是在袈裟的钮绊上不同以示区分。 而被暮阳扔到安小熙头上的衣料却是紫色，这种紫很是庄重，很适合小奶奶穿，又因为是给老人穿的，所以就挑了带卍字菱形花暗纹的料子。 这种料子，用来做僧衣也是可以的，但是！ 但是，紫色僧衣是只有国师才能够穿的，而整个大周朝自建国至今数百年也只有区区八位国师。即便京城的护国寺主持虽然不能够穿紫色的僧衣，但是紫色袈裟却是可以披的，单也只在主持重大仪式的时候穿过几次袈裟，其余的时候也是不敢穿的。 现在暮阳居然要穿紫色的僧衣，这不是欺君又是什么？没有皇帝圣旨亲封国师，谁敢穿！ 暮阳看着满面愤怒的安小熙，心头禁不住的冷笑，连个升斗小民都知道这是欺君之罪么？ 蓦然间，他浑身一凌，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走！我们家养不起你！”不只是暮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安小熙也意识到了，就算是失忆，就算不知道紫色袈裟的含义，可是却不能够抹杀那些刻印在骨子里的东西。 她一直都知道暮阳不是什么好人，却不想结交乱臣贼子，那样不啻于将全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暮阳定定看着安小熙，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冰冷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开个玩笑，你自己决定好了。”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从晾在院子里的一筐果子里拿出一个来慢慢地开始削皮，切水果。 暮阳出去了，安小熙也冷静了下来，自己大概是过激了，也许暮阳真的只是觉得这个颜色好看呢？ 她理了理头发坐下，开始重新分拣送到各处的礼物。 用过中饭，午睡起来，安小熙梳洗完毕就跟着刘氏拎着各色衣料往村子里去。 因着东西过多，她还背着一个小背篓，最上面放的是易碎的糕点，下面是衣料以及其它杂物。 许是昨儿个暮阳找刘氏的动静大了些，附近在田里干活的乡亲们谁见了谁问一声：“这是回来了？” “你昨儿个去哪儿了？” “看把你侄子急的。” “多大的人了，还让孩子操心呐？” “哟，这是从姜州买了东西回来了？” 刘氏一一笑着答了，遇到不好回答的，安小熙便笑着道：“是我表姐找到一个好活计，我大姑生怕对方反悔了，就带着我娘一起过去了。匆匆忙忙的，我们家又没人，所以闹了误会。哦？为什么我娘要去？这个……嗨，这个我可不能说的。” “那是多好的活计啊？怎么要大姑娘去？我去成不成？”说话的是一小媳妇，约二十多的年纪，可是村里人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操持家里，二十多岁看着跟三十多一般，脸上就算没多少褶子，也是晒得乌漆麻黑的。 安小熙抿着嘴瞅着那人为难的道：“嫂子……” 这么一为难，大家的好奇心更重，问的更多了，偏生安小熙就不说话了，还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并且拉着刘氏急匆匆的往村子里走。 这小媳妇就奇怪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躲什么躲？” “没准儿还真是见不得人的呢。”路过一小痞子吊着根草根瞅着安小熙那妖娆的背影直流口水，这么小就有这几分姿色，再多几年可不迷死个人？ 这小痞子是村里一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虽不至于多坏，却也是个游手好闲的，大家伙一般不愿意搭理他，不过这时候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尤其是没多少阅历的年轻人，例如这个小媳妇：“你知道？你说说呗。” “嘿嘿。”小痞子一吐草根蹲在了地头瞅着小媳妇鼓鼓囊囊的胸脯就笑开了：“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小媳妇白了他一眼，一挺胸，道：“你不就馋我家那口酒么？我让我那口子挖出来给你喝。” “好！”小痞子一拍大腿，爽快的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安老十三家里不是来了个远亲么？我看着挺富贵的，就想着去瞧瞧热闹。哎呦喂，谁知道这热闹可是有的瞧，过没几天又来了个长得比大姑娘还漂亮的富贵公子！那气派！啧啧，可惜我没敢上前去细看啊！” 何止不敢上前去看，他只远远看见人家十几个杀气腾腾的护卫就不敢上前了，哪儿还敢上前？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的：“老十三他那二侄女小红漂亮不？人家可是比小红漂亮一百倍！可是跟安家来往了好一阵儿。”“比姑娘还漂亮？别是你吹的吧？”几个大老爷们儿可不相信了，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漂亮姑娘也就安家的小红小绿两个了，这还有能比她们漂亮的？也许安小熙以后会比她们漂亮，可那也要再过两年才能看出来不是？眼看话题就要被这群男人给带歪了，小媳妇一声爆喝，叱道：“都想回去跪搓衣板儿是不！”那圆溜溜的大眼一瞪，愣是把几个大老爷们瞪的有些心虚起来，她这才看向了小痞子，一抬下巴，道：“少扯那些有的没的，赶紧说正经的！” 第一五二章 褒贬 小痞子依依不舍的收回对那个绝世大美人儿的怀念，将自己偷听到的些微东西加上想象，道：“这世上哪儿有那么漂亮的男人？依我看，一定是女扮男装出来找暮阳那个小和尚来了！这事儿不光我看出来了，那郑安氏也一定看出来了，不然怎么就想要把自己闺女送去给人家当丫鬟呢？接过她闺女还小，人家不要，这才去跟安氏说了。” “你们想想，能给那么美的美人儿当丫鬟，谁不愿意呢？”小痞子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啪！”小媳妇拎起一把枯草拍了他脑袋一下，叱道：“快说正经的！” “我这不是正经说呢么？”小痞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那只言片语就成了长篇大论：“安氏的大闺女二闺女都不小了吧？还在孝期呢，出了孝年纪就大了，哪儿能说上好亲事？那小美人儿一看家世就不错，若是能够进去当个小丫头什么的，再出来可有的是人排队娶呢！这不那郑安氏跟安氏就逼着安十三家的给牵线搭桥，昨儿个安氏还怕这事儿黄了，特特的去借了马车，拉着刘氏去了姜州送闺女去了！” 小媳妇听着连连点头：“我娘家的姐夫的二姨妈的表侄的儿子是个秀才，听说就是娶的一个书香之家小姐身边的丫头，那丫头的学问才识可不比那秀才差多少！” 小媳妇的话语引得众人连连附和，也有人跟着说起谁谁家的亲戚的孩子的亲戚娶了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那丫鬟的气派等等的话语。 却不知，有这样体面的都是小姐或者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一等，二等丫鬟，而能够选在身边伺候的，也一定就是家生子或者自小买进府里调教出来的。 安小红那么大的人了，好不好调教另说，没两年刚上手呢，就要说亲了，任谁只怕也不愿意用的。 只是乡下人家哪儿知道那么多？只盯着那听得到看的到的利益就眼红不已了。 只是…… 过了一会儿一妇人反应过来，道：“这进了大户人家当丫鬟，是不是要签卖身契啊？” 众人哑然，这卖儿卖女…… 小痞子嗤笑一声，道：“这进了高门大户身份立马就不一样了，卖身契算个什么？过的几年讨了主子的好，放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就是就是。”亦是有人附和小痞子的话：“这大户人家的丫鬟一个月的月银就不少呢，再加上主子的赏钱，放出来可不就是个小地主么？” 小媳妇横了那人一眼，嗤笑道：“你这么羡慕你去啊！再怎么好也是卖儿卖女的！到了别人家里不一定怎么打骂呢。就是把人给打死了，你上哪儿说理去？”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安小熙跟刘氏还没到安湖的家，整个芦花乡的人就已经知道安氏将女儿给卖掉的事儿了。 虽然众人对于安氏的做法褒贬不一，但是口风上却是觉得刘氏是受了无妄之灾——日后安小红有了好前程，自是千好万好。若是安小红在主人家有个万一，刘氏就是罪人。 刘氏还不知她博得了芦花乡大多数人的同情，在门口遇到豆哥儿娘的时候拉住了她低声说了要请人去帮忙制作布丁的事儿：“就是过去削果皮，切果子。活计虽然小，可是却要踏实肯干的。” “你放心，你们家的情况我们谁不知道？保证帮你办的好好的。只是这工钱怎么算？”豆哥儿娘打着包票将找人的事情揽下了，“你心里打算让谁去？我跟你一起参谋下。” “这次大概要忙到后半夜去了，我们家也有地方住，这工钱么就先给十文。若是今后确定下来要长期雇人的话，那就是按上工的天数给，一天五文。”刘氏将安小熙说的将酬劳分说明白，又说了打算请的谁。 安小熙在一旁笑吟吟的听着，那副娴静安然的摸样让人看了就喜欢。 豆哥儿娘看见她，心里止不住的欢喜：“行了，这事儿交给我就好。倒是你们家小熙眼见着就出落的这么水灵了，这亲事可想好了？” 豆哥儿娘朝自家使了个眼色，豆哥儿家的家境比较好，孩子又少，因此对每个孩子都极为疼爱，豆哥儿如今也上了学堂，念书虽然算不得多好，可到底是读书识字了，配安小熙也是绰绰有余。 刘氏也是极为喜欢豆哥儿的，只是想起自家的那个暮阳，再思及如今的安小熙极为有主见，这等婚姻大事不见得愿意听他们的安排，便只含笑不语。 这次安小熙倒是很有眼色的及时娇羞遁去，只转身的刹那瞧见那刚刚放学回来的豆哥儿，很是认真考虑了一番。 这豆哥儿长得一般般，也不怎么聪明，不过胜在憨实，也好拿捏一些，若真是成了亲，唔…… 大概也不错吧。 安小熙一边想着，一边去敲了安湖家的门，不过两息的功夫，里面就有了动静，她静静等着，却怎么都不见门开，忽然门缝里伸出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来使劲儿扒着大门，她低头一瞧，竟然是安小梅的女儿乐乐！ “怎么是你开的门？你娘呢？”安小熙一惊，连忙伸手帮着开门，刚刚推开个门缝，她就抓住了乐乐的小手，把她往一边拉了拉，自己开了半扇门，这才迈步进去一把将乐乐抱了起来。 那轻飘飘的小身子骨让安小熙眼角泛酸，两周岁的孩子，没有二十七八斤怎么也得有二十多斤了，可是乐乐只怕是连十五斤都没有！ “洗衣服。”吸了吸鼻子，手脚并用的去推安小熙，在她松手之时自己爬了下去，仰着头对她道：“姑姑，我长大了，我能帮娘亲洗衣服了！” 安小熙被乐乐拽着进了院子，打眼就被那飘着的满院子的衣裳晃了眼。随后刘氏也跟了进来，看见这些也是惊的不行：“怎么这么多衣裳要洗？”安小梅见两人来了，忙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婶子你可回来了，昨儿个可是把暮阳急坏了。” 第一五三章 有她好受 刘氏不愿对安氏的事多说，摸了摸在一旁自顾玩耍的天天，问道：“婆婆在吗？” “在呢。”安小梅见她不说，自己也不多问。 安小熙放下背篓，将买给安小梅以及乐乐，天天等人的东西都拿出来，道：“这些是给乐乐天天买的油茶，杏仁茶粉，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饿了冲一碗，比吃饭也不差。这两块料子给她们做衣服穿吧。这是给你跟小雪买的铜包银的簪子。” 簪子是实心的，足有一两重，之所以给的这个，而不是衣服或者别的之类的，是因为安小熙知道，林氏是肯定会想法子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的，她这也算是未雨绸缪。 “小熙……”安小梅握着簪子不知如何是好。她性子虽然要强，如今在这家里也算能护的住儿女妹妹，可林氏到底是长辈，拿捏她还是很容易的。 就拿乐乐跟天天来说，两三岁的小孩子这时候哪天不是一天四五顿饭的？可偏偏他们家是一天三顿饭，还是跟大人吃一样的。 两个孩子瘦的人干儿似的，安小梅真真是心疼不已，有了这个簪子，日后偷偷买些东西给两个孩子补补也是便宜。 “姐，你就收下吧。”安小熙将簪子给安小梅插上，然后将送给林氏的东西找出来，背篓直接就放进了安小梅的屋子里：“我回头再来拿。” 安小熙跟着刘氏进了内院，林氏刚刚吃过中饭，这个时间正在午睡，出来的是田氏。 一见这两人，她就拉下了脸来：“你们来做什么？” 安小绿从厢房里飞奔而出，扯着刘氏的衣袖焦急的问：“我娘呢？” 安小熙撇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略略弯了弯膝盖：“三姐姐好。” “我娘呢？”安小绿没理会安小熙，仍旧急急忙忙的问。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将刘氏的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道：“三姐姐，见了长辈都不问好的吗？” 安小绿被她一噎，扭头看了眼田氏。 田氏瞅着刘氏，哎哟哟地叫道：“咱们这庄户人家哪儿有那个规矩？这有了有钱的亲戚是不一样了。” 安小熙笑着对田氏道：“二伯母好。这规矩是圣人定下的，虽然我们这里乡下地方不那么讲究，可是见面打招呼唤人总是基本的礼貌吧？” 田氏撇了撇嘴，眼睛往安小熙手上瞄：“你们来做什么？给我们送银子的么？我跟你说，我那未来儿媳妇那个好呐，我前儿个还去看了看呢，那气派，那身段，她家……” 田氏眉眼飞扬地夸赞着她那未来的好儿媳，安小熙听着不住点头，在她歇口气儿的功夫插嘴道：“不知我那未来大嫂要带几个下人过来呐？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是要人伺候的，这规矩也大。我听我暮阳表哥说了，她们每日卯时就要到婆婆跟前立规矩呢。二伯母好福气，日后有这样的人来伺候您。” 卯时！ 田氏倒抽一口凉气，她出身小富之家，自小也算是娇养长大，卯时起来？别开玩笑了！这辈子她卯时起床也只有两次！第一次是成亲当日早起梳妆，第二次是成亲次日早起伺候林氏。其余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田氏本就对这个儿媳妇不大满意，出身比安家好太多不好拿捏，不过说出去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她更乐意拿这个来刺激刘氏，谁承想就被安小熙给摆了一道。 见她脸色大变，安小熙便知戳了她的心窝子，淡然一笑，转头对被晾了半天的安小绿道：“我跟娘还要见过奶奶，你回去稍等会儿，我娘自去与你说的。” 刘氏有心拍拍安小绿的手以示安慰，又怕被她缠上，只对她笑笑，道：“你放心，你娘很好，想来过不了几日就会回来了。” 今天的事情还很多，说不得要忙到明天一早去了，安小熙可没时间等着林氏午睡起来，她一手拉着刘氏抬腿就进了正房，一边大声道：“奶，您在吗？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每日午时睡一个时辰是林氏雷打不动的习惯，她睡觉也沉，不是天大的动静也惊不醒她，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吃。 刚出炉的点心气味香甜，纵然过了一两个时辰，可是那精心制作出来的点心的味道还是随着安小熙的叫声飘进了林氏的鼻子里。 所以当安小熙迈步进了卧房，林氏已经翻身而起，眼睛贼亮的盯着安小熙手里拎着的纸包。 “奶，给您买的点心。我娘专门吩咐了点心师傅为您做的。”安小熙笑眯眯的将点心放在炕桌上打开，顺手从炕琴最下面的抽屉里摸出林氏珍藏的茶叶，为她泡上一壶浓浓的茶。 香甜的点心配上浓茶是林氏的最爱，只是老年人越发的觉少，再加上她喜中午睡觉，晚上更是半宿半宿睡不着。这若是今日中午不睡，再喝了浓茶，夜里有她好受的！ 刘氏对林氏的习惯一清二楚，却没有劝阻林氏，只在跟林氏见礼后，站在一旁低眉敛目的装作不存在。 安小熙把给林氏买的衣料一一摊开，道：“昨儿个我娘跟大姑去了姜州，这是我娘给您买的衣裳料子，您瞧着可还喜欢？” 枣红福禄寿喜团花的织锦缎被窗外的阳光映照着格外的华丽，林氏一手拿着点心一手端着茶水，很是想要摸一把。 安小熙体贴的将茶碗接过，将料子放到林氏手里，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小奶奶那大嗓门伴随着她富态的身子就进了屋：“大嫂子啊！你那大闺女脑子进水了吧？好端端的怎么把小红给卖了？” 刘氏连忙上前去扶小奶奶，低声道：“您怎么来了？”小奶奶横她一眼，斥道：“你也是，虽然是你大姑，可是她胡闹你就由着她？也不知道拦着点儿！”刘氏一听，这心里的委屈就上来了，眼圈儿也跟着红了，拧着脖子，撺掇着大姑卖女儿，这样的罪名她可不认：“您怎么知道我就没拦？我还是被她生拉硬拽过去的。昨儿个都把孩子们急坏了。” 第一五四章 卖女求荣 刘氏素来不是个软柿子，却碍于孝道被压得无法抬头，却又在林氏的眼皮子底下悄没声息的帮二郎，安小熙与四郎开蒙，再加上这几年与安小熙的相处，早就把挖坑一事练的炉火纯青。 她三言两语就把安氏给卖了，小奶奶双目一瞪，炮火转向了林氏：“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骂人不揭短，更何况小奶奶只是气不过刘氏在其中牵线，如今听闻跟她没关系，也就放了心，有心念叨林氏几句，可是林氏又是长嫂，虽然早就分了家，可是到底站着那个名分，长嫂如母，小奶奶就是占理也不能逮住就教训。 因此小奶奶只那么一句话，便拉着刘氏也不跟林氏打招呼，转身潇洒走人：“走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安小熙立刻起身跟上，进门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连杯茶都没凉透呢，就走人了。安小熙背着背篓看着小奶奶的背影暗自偷笑，瞥眼瞧见小痞子在远处张望，她暗暗对那边做了个手势，见小痞子欢喜着一溜烟儿跑了。 出乎安小熙的意料，小奶奶家人极多，除了常常来的张伯母赵伯母之外，安家族里的女眷几乎来了一大半。 安小熙衡量了一下，这次不能她出头了，直接将大局交给刘氏去掌控，她则乖乖的跟在刘氏后面跟一群奶奶辈儿，伯母辈儿，婶子，嫂子等人一一见礼，最后，在小奶奶的示意下站在了一群人正中央。 小奶奶在罗汉床上端坐，瞅着刘氏淡淡开口：“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是。”刘氏应了一声，不假思索的便开口道：“前段时日，我娘家侄儿回来探亲，因故在我家借住，这段时日我家贵人出入繁多，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多事。前儿个自家小姑带着大姑去寻了我，说小红……” 刘氏话语顿住了，抬头看了小奶奶一眼，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小奶奶环视屋子一眼，道：“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若是有什么不妥，外传了对我们安家也不好不是？大家没那么糊涂。” 小奶奶一句话压住了众人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这件事也就今日听过就算，改日就算说也只能找知情人念叨几句，出去八卦那是不可能的了。 刘氏这才放心的开口，道：“大家都知道，前两年我们家大姑爷意外亡故，是那祁县的守城将李守卫帮忙跑前跑后的。小红那个时候认识了他，说起来也是她感恩，这两年一直记挂着这份恩情，想着如何才能报恩。只是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倒是大姑姐有些不放心，遂找了我去，让我帮忙给小红寻个好前程，哪怕是暂时为奴为婢，也比日后有个万一的强。” 安小熙在后面暗暗翻了个白眼，娘亲说话好生含蓄，什么感恩，那叫春心萌动！大姑娘思春了！安氏生怕小红闹出当年跟她一样的丑闻来这才把人给打发走的。 在场众人纵然不是各个人精，可也没傻子，刘氏话外之音谁都听明白了，一时间底下那个暗潮汹涌，都不用说话的，几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奶奶和一听，可是跟外面的传言八/九不离十啊！她轻咳一声，底下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连眼珠都不带动的低眉垂目的候着。 倒不是小奶奶在族中地位多高，而是她的为人得许多人敬重，便是过世的老族长，对她也是倍加推崇。 小奶奶看向刘氏，质问道：“那你就让她卖身？” 刘氏诚惶诚恐的看着小奶奶摇头：“我怎么敢呐？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让我把小熙卖了，我是宁可死也不愿的！” 刘氏那惊恐的摸样触动了小奶奶，想起十年前的那件事儿，她暗自摇头，继续追问：“那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细细说来。” “是。”刘氏垂头说道：“大姑姐是想着借贵人的手出去避一避。可是那贵人又岂是我们能攀上的？挨着我那侄子的面子，人家答应可以进家里为奴，带着小红进京。若是我们不愿也就罢了。这本是那贵人的推脱之语，所以得了那头的话并不敢立时就去找大姑姐说，只盼着大姑姐找到了别的法子。谁知前日大姑姐忽然找上门来要我从中牵线，为了让大姑姐知难而退，我便说了贵人的条件，谁知……谁知……大姑姐当场就拿了卖身契出来。” 当场拿出来！ 小奶奶怒极拍桌而起，真真是太丢人了！ 这么迫不及待的卖儿卖女以换取荣华富贵么！ 对于刘氏的话，小奶奶信的不多，反而对小痞子传出来的流言蜚语信了个九成，因为那时小痞子“亲耳听到”的。而刘氏呢？若是有这么一个姑姑，这么一个表姐，对于安小熙日后也会有所影响，因此她所言是打了个折扣的。 所以小奶奶确认了这件事跟刘氏完全没关系，她是被人给逼迫的。 小奶奶之所以对此事震怒，不是因为安氏卖女求荣，而是小红少女怀春，父亲新丧就惦记着男人！还一惦记就是两年！还逼的母亲要把她远远送走！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 灾荒之年卖儿卖女的很常见，也有那过不下去的人家卖儿卖女以求温饱，可是安氏过不下去吗？ 依靠着林氏不能说山珍海味，起码吃香喝辣的少不了，小红小绿两个刚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更何况小红还在孝期！ 这对于看重规矩礼法的小奶奶而言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去！去把这个不孝女给我逮回来！送进族里！我要让她进庵堂！” 是了，小奶奶最气的其实还是安小红。安小熙低着头盘算，这件事到这里大概就了了，安小红此刻应该刚刚离开姜州，而安氏应该在回来的路上，至于今后的安氏，大概在族里也没甚地位了。而小绿，大概会嫁不出去了吧？有这样一个姐姐，这样一个娘亲，她还能有人要吗？ 第一五五章 神器 至于说林氏。 安小熙不屑一顾，有小奶奶做主，林氏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刁难刘氏？刁难安海？ 别闹了，林氏这个当娘的刚刚对安海这个儿子动了刀子，这两人怎么会送上门让她刁难？ 要去姜州带人，这得族里安排人去，小奶奶立刻起身跟两位同在族里有些威望的奶奶辈儿去找族长。 其余人等呼啦啦的全都散了，有些打算借这次机会去一趟姜州看看那所谓的贵人之家的，也跟着小奶奶走了。 安小熙对有些紧张的刘氏点头一笑，两人不言不语的缀在众人后头出门，迎面遇到小奶奶的大儿媳。 安小熙连忙欠身见礼：“婶子好。” “三嫂。”大儿媳与刘氏见礼，而后见众人已出了院门，她含笑拍拍安小熙的头，道：“你呀，鬼灵精。” 安小熙看着她那了然的双眸，暗自心惊，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她都知道？不应该呀。她面上仍做诚惶诚恐状看着大儿媳与刘氏低声说话，过了许久方才“哎呀”一声，将小背篓放下，往外掏东西：“我娘买了些东西给小奶奶，还有您，还有……” 安小熙念叨着人名将东西一一塞进大儿媳怀里，后者手忙脚乱的抱着，又转头唤人过来帮忙，一边笑道：“你这是将布庄给搬回来了么？” 安小熙吐吐舌，笑道：“这两年我们兄妹三个蹿的极快，这夹衣要重新做，冬衣也要重新做，索性就多买了一些。掌柜的说买多了可以再便宜点，索性就多买了许多。” 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旁人，大儿媳总算腾出手来点了点安小熙的额头，道：“事不过三，你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这次她不与你计较是因为你站着理，下次可别这么鲁莽。毕竟这与你也没什么好处。” 安小熙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那点儿小动作在小奶奶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就算小奶奶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但是这件事总归跟她脱不开关系就对了。 她不安的笑笑，道：“婶子说得对。可是我这也是没法子，今后定不敢了。” 大儿媳抿唇笑道：“你素来是个聪明的，心计又深，你奶也是怕你走了歪路，你别多想。” “嗳，我明白。”安小熙用力点头，表示记下了。 刘氏这人有几分泼辣性子，却不是个会玩心计的，对于这些东西自不会教导安小熙。而她本人仗着是穿越过来的，不自觉的就觉得比这些个古人多了几分聪明，行事起来便少了几分估计，却不知自己所知那些都是老祖宗多年的智慧精华。 更何况是小奶奶是个人精中的人精？ 自己这次把人给利用了，也亏得小奶奶没当场拆穿，不然自己有理也要变没理。 毕竟安小红如今算是安氏族里的人，当年安氏与人私奔就害的族里的女子们被人戳脊梁骨，有好几个跟林氏走的近的人家的姑娘愣是耽搁了几年方才出嫁，还是嫁去当了填房。 这次安小红的事情若是传的太过离谱，那么安小熙这一辈儿的姑娘们大概又要难嫁了。 安小熙此刻才有些后怕，她虽然不惧晚嫁，却险些害了全族里的人。 顶着这分惧怕，安小熙回到家里连忙将暮阳拉到一旁，问道：“那痞子没到处乱说吧？” 暮阳淡淡地撇了她一眼，虽然仍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她却从他眼底读出了几分鄙视之意，安小熙一跺脚，道：“你倒是说话呀！” “才知道怕？”暮阳冷哼一声。 怎么能不怕？她倒是不惧将安小红或者安氏怎么着了，可是伤及无辜，她可就是罪人了！ 见她急的团团转，暮阳心里莫名有些异样滋味，他的眼底渐渐染上一丝温暖，冷冰冰的脸庞也带了几分柔软：“你放心便是，你那祖母是个人物，这事儿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意思就是不会往外传了？ 安小熙惊讶的看着暮阳，他所说的“祖母”不会是林氏，那便是小奶奶，小奶奶有这分本事？她在族里说的上话，难道在这芦花乡也是个跺跺脚地就抖三抖的人物？ 无论如何，此时也算是告一段落，安小熙长长出了口气，转而就指使人干起活来：“你事情都做完了？” 这过河拆桥的本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暮阳那好容易有些融化迹象的冰块瞬间又冷硬无比：“还没。” “还不快去！再不去忙可就要通宵了！”安小熙毫不犹豫的伸脚踹向暮阳的屁股。 暮阳怎会让她近身？脚步一错施施然而去，空留安小熙失去平衡地仰到在地。 豆哥儿娘速度很快，安小熙跟刘氏进家门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她就带了七八个干净利索的小媳妇们进了门。 安小熙将数筐洗干净的果子摆在院子里，每人一个板凳，一把小刀，一张桌子，一个木桶，各就各位。 其实她们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将果子削皮切一寸大小的小块就好。安小熙示范了一下，这些人又都是做家事的好手，很快就上手了。 看着众人动作利索，安小熙这才放心的去了地窖。 经过昨天，暮阳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制作凉粉的技巧，现在这事儿全部交给了他，安小熙在一旁打下手，当第一盆水果送进来后，她便着手制作布丁。 只不过这布丁做法前期做好了，后面的相当简单，没多久，安小熙又闲了下来，如此到了晚饭时分，布丁也没做多少份，看着这个速度，她有些发愁，这才刚开始呢，有什么办法可以提升速度呢？看着暮阳手里快速搅动的爪篱，安小熙猛然想起一样东西，顾不得跑上去找笔墨纸砚画图纸，她以手蘸水在墙壁上就画了起来。其实东西很简单，就是前世常见的切苹果神器，由八个小直刀片以及一个圆形刀片组成光芒四射的太阳形状镶嵌在手柄上，有了这个东西，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让苹果离核并且切成八瓣。 第一五六章 随便 “这是……”好奇怪的东西，暮阳看着不自觉的就在头上比划了一下，这要是换上锋利的刀片，一刀切下去…… 安小熙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闪过心底，她暗自撇嘴，展颜笑道：“这是切苹果的神器！同理可以制作出来切桃子，切梨子。” 有了雏形，安小熙就不再着急，她寻了东西在墙皮上沿着水渍将图形描画深刻，转身开始忙碌起来。 五百份的布丁分装好了已经过了亥时正了，最后还多出小半筐的水果来，安小熙打算把它都装好了以免浪费。 刘氏见天晚了，去接暮阳手里的爪篱，道：“这没多少了，我来弄吧，你们先去歇着。” 安小熙摇摇头，道：“娘，我来就行了。” 暮阳也躲了过去，虽没多话，却也表明了态度。 刘氏见状，不再相劝，只道：“我去煮宵夜，你们想吃什么？” 安小熙想了想，转头问暮阳：“你想吃什么？” 暮阳倒是认真想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没什么想吃的，偏过头用冰块脸看着安小熙，道：“随便。” 随便…… 最讨厌人说随便了，什么都随便就是什么都不随便！ 让你吃冰块算了！ 忙碌了一天，刘氏还惦记着给她们做宵夜吃，偏偏暮阳那么难伺候，看见他那张冰块脸安小熙就一阵不爽，暗自腹诽之后眼珠子一转，丢下手里的东西，挽着刘氏的胳膊道：“娘，反正也不多了，就让暮阳自己弄吧。” 余下的是不多，两人合力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可要是暮阳自己弄，怎么都得多半个时辰。 看得出刘氏心有不忍，安小熙连拉带拽的将刘氏拉出了地窖：“我想吃锅子，咱们弄那个吧。二哥现在还没睡，让他也吃些。” “可是这天……”刘氏有些犹豫，如今还不到深秋，夜里虽凉，可是吃锅子却有些热了吧？ “哎呀，大晚上的，少吃一些就是了。我再去榨些果汁，兑上些许碎冰来。”安小熙很是想念这一口，只是被刘氏卡着不得多吃凉的。今日好不容易有那个借口，岂能不为自己多争取点儿福利？ 刘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答应了，只是提出了条件：“你不可吃冰。” “知道啦。”安小熙答应的很是爽快，只是到时候加不加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三个青涩的果子榨出来小小一碗的果汁，兑上凉白开再加些许碎冰便是一碗冰冰凉凉的果汁。 安小熙做好了果汁也没去地窖里帮暮阳的忙，转而去了西厢房将切水果神器的图纸画了出来，之所以叫切水果神器是因为在细微之处稍微改良了一下，这次便是连梨子，桃子也可以一起切开来。 画好了图纸，她又去自己屋里看那批刚刚培育上的水果幼苗。齐易之带来的樱桃树，荔枝树，葡萄树，哈密瓜苗，香蕉树的数量不算很多，种出来自己吃着新鲜倒是可以，但是大面积种植却是不够。 更何况就那几株，也不知能不能成活，安小熙就在果苗都稍稍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后切了枝桠下来嫁接。 仍旧是每种二十株，如今不过才过去三五天的功夫，看着那些幼苗的长势都比较好，也不知今后会怎么样。 细心的给幼苗撒上水，安小熙记录下各个幼苗的生长状况以及今日的天气情况，大概气温之后，刘氏也在外面唤她了：“小熙，吃夜宵了。” “嗳！”安小熙扬声答应了，小心翼翼的爬下炕，还没转身，冷不丁的发觉身后有人，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嘣嘣直跳的转头，见是暮阳，立时就恼怒起来：“你站在我后面不出声装鬼呢？” 暮阳冷淡的眸子从炕梢上的幼苗挪回，也不理会她转身就走。 “嗳，你这人！”这暮阳当真奇怪，安小熙可没觉得他是好心进来叫自己去吃宵夜的，毕竟刚刚刘氏才喊过自己的。 拍拍身上不小心蹭到的泥土，安小熙来到了厨房。 四郎年幼，早就撑不住困意去睡了，安海也没有晚睡的习惯，加上今日家里女人过多，他不好总在外面晃悠，做布丁又帮不上忙，也早早歇下了。 这个时候便只有安小熙，暮阳，刘氏，二郎四人了，本来吃火锅应该是极其热闹的，可是一怕打扰安海、四郎睡觉，二来安小熙在气着暮阳，而后者又下意识觉得本应该食不言，一向吱吱喳喳的安小熙没了声息，刘氏自然也没什么话想说。二郎素来是个惜字如金的，更加不会主动开口说半个字，是以一时间这中堂安静无比，只听得到火炉咕噜咕噜的声音。 七分鱼肉的丸子在锅里滚了几滚，圆嘟嘟的浮在汤面上，暮阳待刘氏夹了一筷子青菜后动作优雅的举起筷子去夹翻滚上来的鱼丸。 鱼丸圆嘟嘟的滑不留手，格外的难夹，偏生他下筷又快又准，一下子就把鱼丸夹了出来，筷子刚刚离锅，斜刺里冲出一筷一勺来，筷子在他的筷尖轻轻一磕，鱼丸准确落进了勺子里，飞快的进了某人嘴里。 暮阳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的夹起第二个鱼丸，仍是刚离锅就被人如法炮制的劫走了。如此再三，莫说暮阳了，便是刘氏也看不过眼去，筷子轻轻放在碗沿上，一拍桌子，低斥道：“好好吃饭！” “我在好好吃呀。暮阳表哥对我多好呀，给我夹鱼丸吃呢。”安小熙斜了暮阳一眼，笑眯眯的送上一个讨好的笑容。 睁眼说瞎话。 暮阳偏过头去不理她，冷冰冰的脸上带了几分气恼。 看着这对小儿女闹别扭，刘氏非但不觉得好笑，反而满是忧虑的看了眼二郎，后者对她摇了摇头，她叹口气，却再没胃口，起身道：“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吧。”安小熙连忙起身送刘氏出去，却见她摆了摆手，她满头雾水的重新坐下，往二郎身边挪了挪，低声道：“娘生气了？”二郎白了她一眼，也撂下了筷子起身就走。 第一五七章 随便起来不是人 安小熙全神贯注的盯着暮阳的筷子，只待他一动手就开抢，却没注意到刘氏与二郎的离开。 暮阳到现在只吃到嘴一筷子青菜，怎能不恼火？脸上寒意更甚，连炉火都摇摇欲坠了起来。他一抬手，桌上放着的那一盆小白菜，一碟子切得薄薄的雪花猪肉也跟着进去了，紧接着，鱼丸，虾丸，羊肉片等等七八样的蔬菜肉片全部进了锅里。 开的滚滚的肉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安小熙提着筷子愣愣的看着锅，又抬头看向暮阳，这还让人怎么吃啊！ 她噘起了嘴巴又是委屈又是恼怒的盯着脸色如深冬腊月**河里坚硬的寒冰般的暮阳。 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嘟起的红唇闪着微光，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素日里调皮的眸光带着几分委屈，许是有些困倦了，那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目光又带了几分迷蒙。 暮阳坚硬似铁的心隐隐有柔软的迹象，他连忙别过脸去，心中某个地方告诉自己这样不对，却又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你不应该这样！ 脑海中有个声音对他大声吼着，暮阳再也坐不住，霍的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安小熙茫然看向暮阳，怎么走了？再看这慢慢一锅刚刚开了的菜与肉，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暮阳给涮了！ 暮阳还不知道自己被安小熙冤枉了，出了门就飞身跃到了房顶上望着不远处的芦山沉思。 最终，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那锅菜肉结合的火锅进了猪的肚子，安小熙喂完了猪，拍拍手准备转身就走，可是在看着猪在那里大吃大喝的时候忽然脑洞大开： 这东西是暮阳给她的，她给了猪，现在猪给吃了，是不是就表示暮阳在喂猪？然后等于喂我？ 安小熙瞬间就觉得整个人不好了，哪儿哪儿都不好了。 不好到回房盯着那些豆芽儿菜似的果苗一直到天亮。 盯着黑眼圈出现的安小熙让刘氏也看出她的不好来：“你怎么了？” “啊？”安小熙转头看了眼“若无其事”的暮阳，然后睁着兔子眼睛道：“那些果苗有些不好，我看了一晚上。” “哦？那现在怎么样了？你该告诉我的，我帮你看着，你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怎么能总是熬夜呢？”刘氏心疼的拧了冰凉的帕子帮她敷眼睛。 安小熙顺从的在椅子上仰头盖上帕子，却又忍不住腹诽暮阳，真真看不出来那么个冰块居然还是个腹黑男。 太坏了！ 刘氏又拧了帕子给她擦手，一边问道：“你一夜没睡，不若在家休息吧。让我跟你爹去送货就成。” 安小熙想了想，这也成，横竖刘氏跟安海去送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便答应了：“也好，吃完饭我就去休息。” 冰凉的帕子变得有些热乎了，安小熙拿下帕子递给刘氏，又瞥见暮阳坐在一边削果皮，一拍脑门儿，道：“对了，有些东西要拿去请人打制一下。” 安小熙转身回房拿起图纸欲走，却又觉得这切苹果的神器有了，那么削皮器呢？高端的难做，低端的，只两个刀片中间闪一丝缝隙的那种应该很容易做吧？ 这么想着，她飞快的铺纸研磨画出了草图以及制作流程出来，木质手柄，金属架子以及两个合并的刀片，她又怕这样的不好做，又标明了不用刀片也可以，薄铁条，中间挖一个洞，弄成锯齿状也可。 画好了，检视再三，觉得没问题，安小熙拿着图纸出了卧房交给刘氏：“让李叔寻个好的铺子打制一下这些个吧。这可以削果皮，切水果，很是方便。” 刘氏看不懂图纸，索性打算一股脑收起来，冷不防暮阳将所有的图纸给劫走了：“我会做。” “你会？”安小熙一扬眉，觑着暮阳。这家伙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怎么会做这些东西？ “我会。”暮阳眼也不眨的将图纸收进怀里，看向刘氏，道：“一寸长，两分宽的刀片要一百个，三寸长的要八个。” 刘氏看了一眼安小熙，见她只气鼓鼓的，却没有反对，便应了下来。 待吃过早饭，送走了刘氏，安小熙面色不善的看着暮阳，冷声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如果想起来了就赶紧走，我们家可养不起你。” 暮阳连眼神都吝与给她一下，转身抬脚便走：“若是想起必不会赖着不走。” “那你也别赖账！”瞅着他决绝的背影，安小熙莫名生起气来，待看不到人影了，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分明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赌气？难道身体是十岁的孩子，人也就是了吗？ 陷入纠结的安小熙躺下后又睡不着了，没法子，只得再爬起来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茶肆的事情只是个念头，到底要如何细作还没多大的章程，不过首先就是要先盖茶肆，以供人休息。 安小熙便将刚刚收起的笔墨纸砚重新摆上，将附近的地形图先画上，衡量后在现在的果林一侧圈了一块地来。 如今果苗培育很是成功，今冬她打算用枝条嫁接的法子多培育一些，待到来年开春，将桃林与果林单独分出来，全部都放到如今的果林另一侧。 那么现在的果林就要空出大半来，这些空地便种上葡萄，与樱桃等物。 这样现在安家就会处于两处果林的正中间，这中间的道路倒是要好好修一修。 再之后就是码头，码头的位置要在哪儿呢？不能正对着自家大门，那么对着未来的桃林好了。 最后就是重要的茶肆了。 茶肆的位置不能太靠后，可是能在河堤上修吗？其实安小熙觉得最好就修建在河堤上，这样来往的船只都看得见，要是修在果林中间，这林木森森的谁看的见呐？她倒也能够通过齐易之来想法子得到可以在河堤建宅子的批准，只是安小熙也知道河堤的重要性，自己这边开了先例，难保有人不会跟风，一家两家尚好，若是河对岸也开呢？河堤上建房子会对河堤造成不可想象的创伤，若是遇上灾年，这几处房子就能要了这**河下游数个乡镇，数万黎民百姓的姓命！ 第一五八章 暮阳做饭 思前想后，也只能在码头上做文章了，码头修建的漂亮，就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然后就是果林的安排，既然要引人注目，还要能供观赏，就不能种的那么密集，这样一来后面的茶肆就会在林间若隐若现。 这般想着，安小熙随手拖过一张纸来，将门前两侧果林细细描画，何处种植什么样的树木，间距多少，树木该当如何修剪都细细标明。 除此之外还有林间小道，弯弯绕绕几处鹅卵石小道，又因果林是建在河堤上，不能破土动工修建凉亭，那便搭个茅草亭子。她记得在芦山上随处可见一种蓝色小野花，植株极矮，若是种在亭子顶上，到了春季掩映在粉色桃花下带着点点蓝星的凉亭便是一处风景。 此外还有天然的石桌石椅等物，不必刻意雕琢，寻那些平整的大石或者矮小的石头便可，也可以用一些树桩，树墩来做凳子。 然后呢就是重中之重的茶肆了。 安小熙刚刚画出了茶肆的面积，一个新的问题跃入脑海：既然要以招待高人雅士为最终目标，那么就不能用太差的茶叶，可是好茶又太贵，他们这么个地方有没有那么多客人还不一定呢。 她本就打着能赚钱就赚钱，赚不了就自家住的主意，怎么可能买些好茶？ 要知道茶可是不经放的，年年换新茶，也消耗不起，若是不换新茶，这文人墨客的嘴巴可是刁的紧呢，用的井水泉水，哪儿的泉水都能喝的出来，更别提陈茶与新茶的区别了。 既然好茶买不起就要有创新。 满屋子水果的那种鲜甜香气让她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的水果上。 本来就是种的水果么，不充分利用起来岂不是浪费？ 既然要弄各种水果茶，那么就要再多种果树。 安小熙脑洞大开，直到快午时还没把茶肆的雏形画出来，倒是要种的果树添了七八种，煮花茶的茶壶茶杯样子也画出来几个。 时下没有玻璃却有漂亮的琉璃，只不过琉璃做壶并且可以耐烧的壶成本要高一些，不过有齐易之的人可以用，为何不用？ 再有就是晒制水果茶的方子，上一世她跟着罗爸爸罗妈妈侍弄果树，晒制水果茶真的学到了不少，所以这些也难不倒她。 将方子写出来是想以后这都由刘氏去做，自己好腾开手专门侍弄果树。 软软的碎发贴在额边，挺直秀巧的鼻梁在脸颊上画出淡淡的阴影，似是有些疑难的地方，略显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有些变了形。 暮阳就站在门边这么看着安小熙，直到肚子咕噜噜响才想起自己是做什么来的，他掩饰般的咳了一声，却让沉浸在思路中的安小熙回过神来，纳闷儿的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饿了。”暮阳瞅着安小熙那双白白嫩嫩的手。 “那就去做饭呐。正好我也饿了，简单点儿就好，煮碗面吧。”安小熙一听是这等小事儿，便不再理会，低头继续写写画画，半天没听到动静，抬头一瞧，暮阳还站在那里，她忽略掉他快要崩掉表情，以笔抵腮纳闷道：“你怎么还不去？不知道面在哪儿？就在厨房房顶上吊着呢，进门数第四个篮子，是我娘专门做的挂面呢，随便煮煮就好了，快去吧，我饿了。” 安小熙说的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自然了，别说二郎，就是四郎也会做饭呐，不说什么复杂的东西，熬个粥煮个面的还是会的。 暮阳的脸彻底崩坏了，冰块从脸上碎裂掉在地上碎成渣，他神色复杂的转身出去，进了厨房就依言去找面。 然后，生火做饭。 咕噜噜…… 咕噜噜…… 肚子响了一遍又一遍，饿的胃里的酸水儿直往上冒的时候，安小熙才停了笔，揉着发疼的手腕看了一眼天色。 “我的个天！” 窗外黑压压一片，却不是天黑了，而是浓烟密布。 惊讶过后，安小熙利索的跳下床去，迈出了房门，她脚步一顿，刚才，她好像让暮阳去做饭来着！ 让暮阳去做饭！ 让一个疑似杀手的人去做饭！ 自己脑子坏掉了吧！ 来不及忏悔，安小熙三两步迈进厨房，从滚滚浓烟中拽出暮阳来，依着记忆摸到水缸边上，摸起一个盆来打了水就冲着火光处泼了下去。 火星并不大，一盆水就浇熄了，可那满屋子的烟一时半刻也散不去，院子里也没法呆。 回自己屋？刚才没开门还好，现在开了门还指望着烟飘不进去呢？ 安小熙索性拽着暮阳出了门，站在河堤上狠狠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她这才转头瞪了一眼暮阳，这一眼，她原本酝酿出来的满腹怒火瞬间化作爆笑出口。 “哎呦……你，你这是做什么了……”安小熙笑的肚子抽疼，想忍住，却又忍不住，着实是暮阳那狼狈的摸样太惹人发笑了。 刚毅的脸上东一道白西一道黑，加上他本来小麦色的肤色分外好笑，这黑倒是知道是烟熏的，可是那白呢？哪儿来的？ 那光亮亮的脑壳上也是落满了灰尘，灰扑扑的僧衣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那僧衣却被烧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沾了烟灰的白色中衣来。 暮阳尴尬的厉害，他怎么就知道自己脑子一抽就去做饭去了呢？那火也是，一开始烧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灭了，灭了以后竟然就再也引不燃了。 他以为柴不够就一门心思往里面添柴，好不容易见了火星了，却发现砂锅里面没放水，他便舀了水倒进去，哪儿知道那锅一沾水就裂开了。 他只好放弃用小炉子，转去烧大灶，原想着原本小炉子里烧的炭放进去引火更快，谁知道怎么点火都不着。听着暮阳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着前因后果，安小熙终于没撑住，一屁股跌在地上笑的直打滚儿。暮阳说完也反应过来了，当然点不着了！都被水浇过了怎么点的着！自己脑子被狗咬了么？怎么没想起这一点，反而拼命点火塞柴火，弄出那么大的烟来。 第一五九章 入乡随俗 安小熙已经笑的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暮阳看着安小熙那副快要疯魔了的摸样，脸色越发难看，只是他自己都想不到也看不到他那冰冷的嘴角不知何时竟微微上翘了几分。 最终，这顿饭还是安小熙做的，简简单单的煮挂面，卧上一个鸡蛋，撒上切得细碎的小葱花，点一点香油一点醋便想的人直咽口水。 吃完了饭，安小熙一撂筷子，指着狼藉的厨房，道：“你弄得你收拾。” 暮阳默默看了安小熙一眼，点头。 这还差不多。 安小熙很满意他的识相，转身回去继续画自己的图纸去了。 别的琐碎的事情已经弄完，只剩下茶肆了。 既然要奔着雅致去走，那么就不能俗套了，只是又要省钱又要结实耐用，着实有些伤脑筋。 最后，安小熙还是决定，哪儿都能省，唯独住的地方不能省，因为万一干不下去这是要留给二郎四郎住的地方，出了事儿可就追悔莫及了。 首先茶肆不能挡了自家院子的阳光，那么两处宅子中间就要留下足够宽的路，可是路留出来了地方不够用了。 安小熙想了想，便将小院往茶肆旁边挪，正对着林间小路的地方建茶肆，往旁边桃林梅林这边建一排小院儿。 对于茶肆，安小熙也只圈出了要建茶肆的地方以及大致构想，具体的她还是打算拿去让祝掌柜看看，让他给找人来弄。 她可不打算来标新立异，其一上一世她没去过那些奢侈的地方，弄出来也四不像。其二，万一最后盖出来不符合这些古人的审美观怎么办？ 婚纱好看吧？让多少女人趋之若鹜，可若是仍在古代，婚礼敢穿一身白不打死你才怪。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画好了茶肆的图纸，安小熙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类放好，又一一挑拣出来对比，修改，直到满意为止。 安小熙与暮阳各自忙碌着，谁也没想起来明天的布丁要怎么办，李凌那边作为赠品的两百份布丁还没影儿呢。 果不其然，等晚上刘氏带着六百份布丁的订单回来，看着安安静静的院子傻了眼。 安小熙也同时傻眼了，各家酒楼的六百分加上李凌那边的两百份，夹起来就是八百份啊！ 如今已是晚饭时分上哪儿去找人连夜加班去？又上哪儿去找盛布丁用的瓷盅去！ 安小熙看了一眼天色，一咬牙，道：“我跟暮阳去杨柳庄拿定制的瓷盅，娘去找小奶奶跟豆哥儿娘，请他们想法子。四郎，二郎也一起去帮忙！” 杨柳庄整个庄子都是做瓷器的，安小熙的瓷器便在杨柳庄杨大郎家定制。而杨柳庄却在祁县南面，马车最快也要半个多时辰。过去清点装车，回来又因为拉着瓷器不能快了，这所费时间更久。 刘氏不由有些担心她的安危：“还是让二郎跟暮阳去吧，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在家的好。” 安小熙想了想，摇头拒绝：“还是我去吧。杨大郎那边不见得有这么多的瓷盅，我再去别人家收一下，这要验看瓷器的，破费精力。二哥若是在家还能抽空念念书。” 刘氏想想也是，来年开春二郎可就要参加童生试了，这一来一回的费时间且不说，若是有个意外伤到了，可是不妥。 只是她同样不放心安小熙：“不如让你爹去？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摔到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让安海去？ 安小熙更不放心，可别让人给用次等的瓷器给糊弄了，她连连摇头：“还是我去，有暮阳在呢，是吧？” 安小熙推了一把暮阳。 暮阳看向刘氏，冷淡脸上满是自负：“放心。” 由于时间紧迫，安小熙连饭都来不及吃，拉着暮阳就往外蹿。 一路疾驰赶到杨柳庄，整个庄子静寂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或者狗儿的叫声。 安小熙莫名的有些怕，她搓了搓手臂，挪到了门口掀了帘子看着暮阳的背影才略心安了些：“怎么都没个动静？” 暮阳撇了她一眼，道：“不都这样。” 安小熙一想也是，这个时候谁家不是入夜就睡了？就是在祁县里，这个时间也鲜少没有睡觉的人家。 马车在杨大郎家门口停下，杨大郎家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儿动静，安小熙皱了皱眉头，这是都睡着了吧？ 她待让暮阳上前叫门，却见暮阳跳下车飞身翻墙而入，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里面猛然炸响，紧接着乱成一片。 “什么人！” “抓贼啊！” 不算很大的动静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的具有爆炸性，炸的左邻右舍立刻就亮起了灯，眨眼儿的功夫十来个人或提刀或拎着棍子的就赶了过来。 安小熙看着这乱糟糟的样子颇为头疼，连忙跳下车拿起挂在车壁上的灯笼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杨柳庄人笑道：“误会了，是我。我来找杨大郎拿瓷器。” 这阵子安小熙没少过来，左邻右舍的还真有不少认识她的。 隔壁柳大爷放下了手里的柴刀，将手里的褂子披在身上眯眼瞅着安小熙道：“怎么这么晚过来拿瓷器？” 安小熙无奈笑道：“我也是没法子，东西要的急，没有这些瓷器就开不了工。” 柳大爷了解的点点头，转头看向杨大郎家：“你自己来的？这怎么这么大动静？” 安小熙尴尬的笑了笑，正待想法子解释，一人影从院墙里飞了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眼风一扫眼前的架势，几乎是下意识的，暮阳脚步一滑搂住了安小熙的腰往后跃上了墙头。 柳大爷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人影过去，安小熙就不见了，他惊慌万分的拎着柴刀张望。“咿呀”一声轻响，杨大郎开了门，瞅见门前这阵仗瞬间了解怎么回事儿，他上前两步拉住了柳大爷的手，道：“柳大爷，您这是找什么呢？”“安家那个丫头，刚刚还在呢。”柳大爷抓紧了柴刀，四下找不到安小熙，背脊直发凉，不会撞鬼了吧？ 第一六零章 袭击 “我在这儿！”安小熙横了一眼暮阳，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柳大爷抬头一瞧，可不是上墙了么？他拍着心口道：“可是吓死老头子我了，这悄没声息的就看不见人了。” 安小熙抱歉一笑，见暮阳还不动弹，伸手往他腰里掐了一把，嘿，看着挺瘦，腰上的肉倒是结实的紧。她甩甩手，撇了暮阳一眼。 暮阳老神在在的回她一个白眼，掐了自己她还委屈了。为了不让自己再遭受魔抓袭击，他揽着安小熙纵身跃下墙头。 柳大爷见没事儿了，便招呼大家要走，安小熙连忙叫住他，道：“柳大爷您等等一会儿许是要您帮忙。” “什么事？”柳大爷停住了脚步，想起刚刚安小熙说过的拿货的事情。 安小熙只对柳大爷点点头，转身对杨大郎道：“杨大哥，暮阳有没有告诉你？” 杨大郎悄悄觑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暮阳，点头又摇头：“说是要提前提货，可是要提走多少？我这里只有三百只。” 安小熙在杨大郎家定做的瓷器都是按照她的需要特别定制的，大小，器形，花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如今要找大小差不多的瓷器有些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只是摆放到一起不是那么美观罢了。 安小熙沉吟了一下，问道：“就像我定制的那种大小的，你们这里还有多少只？” 杨大郎摇摇头，道：“不多，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制你要的瓷器，所以别的都烧制的不多，只六十余只。” 杨柳庄家家户户烧制瓷器，似杨大郎这样的在自家烧制的规模都不太大，但是胜在制作精良，所以安小熙才选了他家。 安小熙暗叹一口气，道：“我今天需要八百个，明天需要的可能更多，你有没有法子？” 她也可以出限量销售的法子，可是现在正在打开名气，这么早就限量有些不实际，而且她也要看看反响。 要的东西量大大概也就这几天，过一段时间平稳了，也就好定了。 更何况如今不过是在祁县一地，日后若是传到别的地方，需求量就更大，到时候再出限量的法子也不迟。 杨大郎沉吟片刻，安小熙定制的东西很特别，他也是研究了许久才烧制出来，这种法子若是应用在别的瓷器上面也能体现出来并且提高不少价值。 可是安小熙现在要的东西太多，他烧制不出来，若是让他将这个法子让出去，他是不愿意的，可若是不让出去，他又烧不出这么多东西来。 暮阳见他犹豫便有些不悦：“能不能一句话。不能就换人！” “暮阳！”安小熙当初也算是参与了烧制的，图样出来杨大郎费了多少工夫才烧制成自己要的样子她是清楚的，此刻见他犹豫岂能不知道他的顾忌，见暮阳出言不逊，立刻出声喝止，却又满眼希夷的看着杨大郎，用意不言自明。 暮阳看了眼拿他当枪使的安小熙，淡淡的别过了脸。 忽然而至的冷风吹得杨大郎满头冷汗，他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往柳大爷身边靠了靠，犹豫了再犹豫，这才一咬牙道：“你放心就是，明日一定全部交货。” 安小熙一挑眉头，定定的看着杨大郎道：“你确定？我可不要次品。” 安小熙平素有些大大咧咧，可是在某些方面却是有些吹毛求疵，对于瓷器的要求甚高，杨大郎所说的三百瓷器定然是想当完美的，若是她要求没那么高，杨大郎现在就能交出八百个来。 杨大郎迟疑了，安小熙心中冷笑，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先给我八百个瓷盅吧。” “我这就给你装车。”安小熙没有表态，杨大郎分外的殷勤，转身就去叫自己的弟弟帮忙装瓷器，又拿着一箱子瓷盅走到安小熙跟前道：“这些烧制的不太好，你看……” 安小熙拿出一个来在灯笼下细看，器形没有问题，只是上面的花蕊歪了，再看别的，大多数都是花样有些问题，别的倒也没什么。 不过她却不想要这些，转头看向柳大爷，问道：“这样大小的白色瓷盅，您那儿有多少？” 柳大爷看了一眼杨大郎，搓着手笑道：“有不少呐。” “我要五百有吗？”安小熙连杨大郎那边的六十余其余完好瓷盅都不想要了。 杨大郎一听，那怎么能成？举着箱子急急的挤开柳大爷往安小熙身边凑道：“安姑娘，你瞧瞧，这些瓷器都没毛病，八百之数足足的。” 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安小熙慌忙躲避，却不料脚下一拌，整个人往后一摔，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诧异抬眼，却见暮阳满脸杀气的看向杨大郎：“放肆！” 杨大郎被暮阳一声呵斥顿住了脚步，他举起箱子呐呐道：“这个，也是，好……” “我不需要！”安小熙本还在想怎么不伤和气的推掉杨大郎，好换一家人做瓷器，这可是给了她借口：“我们打交道多日，你也当知道我要求甚高。如今虽然东西要的急迫了些，可是这质量却半点不能降的。既然你做不到，那我便换人了。这三百瓷盅与上次的账目一并给你结了吧。” 恰好安小熙带了账本出来，她转头示意暮阳去车上拿出账册，翻了翻，道：“加上这次的三百，我一共该给你十一一钱两银子。” 安小熙将账册放到杨大郎怀里的箱子上，示意他看，径自低头拿出荷包来数了银子放到账册上，见杨大郎还傻在那里，她转头看向柳大爷：“麻烦您让人把瓷盅都搬出来吧。您做东西的手艺有口皆碑，时间紧我也不一一检查了，抽查几个便是了。”柳大爷做的瓷器在整个杨柳庄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安小熙要求的花样他家画不好，这才换成了杨大郎，如今这种情况下安小熙也不可能一一细查。柳大爷惊喜万分，安小熙定做的瓷盅是二十文一个，他家的瓷盅虽然卖不到那个价钱，可是十五文一个也是有的，五百个可是好几两银子呐！ 第一六一章 偷来的烧鸡 “好好好，我这就叫人去搬！”柳大爷搓着手转身急急忙忙的回家叫人去村外的窑里搬瓷器。 伴着瓷盅出来的杨二郎阴沉着脸面色不善的盯着安小熙。 杨大郎终于回过神来，放下箱子，拿着账册与银子就往安小熙怀里塞：“安姑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安小熙连忙往后退，却不想一脚踩在了暮阳的脚上。 暮阳一皱眉头，活脱脱佛门的怒目金刚瞪向杨大郎：“退后！” 饱含杀气的两个字骇的杨大郎一屁股往后踉跄两步，一脚踩翻了装着大量瓷器的箱子，在杨二郎与杨三郎的惊呼中跌倒在了碎瓷片里。 “呀！”鲜血汩汩渗出，安小熙惊叫一声，一双大手及时挡在了她的眼前。 “你先上车，我来处理。”暮阳板着她的肩膀转身。 安小熙微怔了下，顺从的跟着暮阳上了马车，他这才松开了手，叮嘱道：“一会儿别下来。” “唉。”安小熙点点头，看着暮阳掩好车帘，忽然解下腰里的荷包叫住他：“这个给你。” 一双葱白玉手从墨绿色的帘子里伸了出来，大红色的荷包上一朵白莲盈盈而开，在这深浓的夜色里格外的让人心动。 心动？ 暮阳抚了抚心口，伸手接过荷包转身大步离开。 安小熙有些不放心杨大郎的伤势，毕竟是因为自己弄伤的，若是有个万一那可是麻烦事儿。她侧耳细听，却听不到什么动静，想来暮阳已然解决了。 他那样一个人，站出去就杀气腾腾的，想来那杨大郎也不敢说什么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暮阳提着一个篮子送了进来：“这都是我随手挑的，你看看。” 安小熙接过篮子往车尾的灯光处凑了凑，柳大爷家的东西做工不够精致，却大气凌然，这也是当初安小熙不愿跟柳大爷合作的原因，这样的东西还是比较适合大户人家来用。 如今就着灯光再仔细瞧，却又觉得这瓷器有种不一样的韵味，洁白细腻，大气中又透着几分雅致，若是茶肆里配上这样的茶碗，杯碟…… 安小熙心中一动，将篮子里的瓷盅都检查完之后，对守在外面的暮阳道：“这些瓷器没问题，就这样吧。你告诉柳大爷，我今日带的钱不够，先付定金，余下的让他明日亲自过去取。” 因为东西要的急，要的多，刘氏生恐收不到足够的瓷盅，所以出门的时候给安小熙塞了近一百两的银子。 五百个瓷盅顶天也不过十两银子，怎么会不够？再者说了，统共八百个瓷盅装了满满一车，这种东西娇贵，为避免磕碰是另外装了一车，柳大爷的两个儿子跟着押送，若是银子不够，到了地方再给也不晚。 暮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的点了下头，转身去跟柳大爷说。 柳大爷闻言却很是兴奋，杨大郎刚刚得罪了安小熙，这转头就让他明天亲自上门收账，他怎么听不出来这其中的意思？柳大爷笑的满脸褶子的去抓暮阳的手：“多谢多谢，我知道了。明日定当早早登门。” 暮阳一抬手，避过了柳大爷的手，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今日起的早了，又忙了整整一天，安小熙早就累了，马车一晃动起来，眼皮子更是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快挨到车壁的时候，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她倏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多出来的纸包。 “吃。”暮阳将纸包放在她手里，复又放下了车帘。 安小熙打开油纸包，是烧鸡！只是这大半夜的他从哪儿弄来的？烧鸡的香气不断扑入鼻中，她恍然想起刚刚暮阳揽着她跃上墙头的时候就已经在他身上闻到这个味道了！难不成是在杨大郎家偷的？难怪刚才那么大动静了。 发觉这是暮阳给自己偷来的吃食，安小熙就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心情甚好的决定就这么原谅他了！ 至于暮阳是怎么得罪的她？这还用问吗？本姑娘心情不好就是你的错！ 灯笼在车辕上照出巴掌大的光圈，暮阳从怀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刀片来，也不知怎么折弯的，不多时就做出了一个跟安小熙画的一模一样的切苹果神器来，再按在提早准备好的模具上，回去就能够立刻用得上了。 这一路行来，切苹果神器做了五个，切桃子跟梨子的各做了两个，又利用余下的刀片做了五六个削皮器。 当安小熙下车看到这几样时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暮阳很实诚，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的，只是昨晚自己试了试便知道能做了。 安小熙又多看了暮阳几眼，很是怀疑自己看走眼了，这人不是什么杀手或者贵公子，而是打铁世家出身的吧？是吧？是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手巧呢？ 满怀恶意的又看几眼暮阳的手，安小熙雀跃着跑去寻刘氏去了。 “这是什么？”刘氏看着手里奇形怪状的东西问道。 “您看好吧。”安小熙接过豆哥儿娘递过来的苹果，拿着削皮器三两下削去了皮，再往砧板上一放，神器往苹果上一压，不过眨眼的功夫苹果就开了八瓣。 豆哥儿娘惊奇万分，立刻就从刘氏手里接过一个来试着用：“这样？” 安小熙看了一眼，点头：“是的，小心别刮到手。” 这两样本来不是很么复杂的东西，很容易上手，豆哥儿娘不过试了两次就成功了，她举着削皮器笑道：“这可省事的多了，削的皮还薄，不浪费。” 刘氏也道：“是呢，这切果子的更是干净利索，还大小匀称。” 安小熙指着这几个东西，对刘氏道：“娘，这就分发下去让婶子们先用着吧。” 刘氏有些犯了难，道：“可是人这么多，也不够用啊。” 因着赶工，今日刘氏招来的人是昨天的一倍还多，价钱也提了不少。不然也没人乐意过来熬夜赶工。安小熙却是抿唇一笑，道：“削皮器一共六个，那就选六个人削皮，九个人切水果，余下的人将切开的水果切成小块就可以了呀。”多简单的流水线生产，还用头疼什么？ 第一六二章 安氏归来 有了神器在手，再多的活计也变得轻松起来，安小熙安排好了众人，又看着暮阳带人将瓷盅都搬运进来放好，打发走了人，她这才指挥着暮阳，道：“去烧热水来，新的东西都要烫一下才能用。” 而且她要亲自来清洗，这大晚上的，看不清楚，更何况她也不放心交给别人，这都要入口的东西，出点差错那可是要人命的。 暮阳站在原地没动。 “嗯？”安小熙有些不满的转头瞪他，却发现他身上的不是灰扑扑的僧衣，而是二郎的一件青色长袍，这才想起下午那乌云密布的厨房来。 刘氏端着水过来，正好听到了安小熙的话尾，见暮阳傻站着，笑道：“暮阳怎么会烧水呢？你这不是难为他吗？我去吧，再煮些宵夜过来，大家也都饿了。” “嗯，也好。”安小熙也没犹豫就点了头，接着又指使起了暮阳去做别的活计：“你去地窖。” 八百多份的布丁，不光用的水果多，用的凉粉更多，那可是一项大工程。 暮阳也没拒绝，转身就去了地窖。 安小熙便搬了板凳坐在装瓷器的箱子旁仔细的检查起了瓷器。 八百个瓷盅，就是装车的时候都是完好无损的，这一路运过来怎么也会有些许磨损。 这批货因为有着“神器”的辅助，几乎是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全部弄完了。送走了所有过来帮忙的人，安小熙也累的快要瘫倒在地。 就这样接连忙碌了十来日，每日需要的布丁数量也都大致定在了一千五百个左右。又因为有了“神器”在手，要做好这些布丁也只需要请八个人来做工就足够了。 而在这之后也有姜州乃至长安的人过来定布丁，安小熙都以力不从心为由推掉了，并且定下了第二日的布丁要在平陵记前一天预定，预定完为止的规矩。 有人觉得安小熙是要奇货可居，等待涨价，可是过了几日之后发现安小熙并没有借机涨价，只是又推出了一种新的布丁，这种布丁是用鱼胶做的，口感更佳的鲜香弹滑，而这种布丁的价格却极高，要一两银子一个。 安小熙也不想定那么高的价格，着实是鱼胶提取太过困难，成本太高，不过这也定下了布丁要往高端发展的基调。 她原本打算在鱼胶布丁推出后就逐渐将凉粉布丁下市，如今看来有些不现实，只能跟做鱼丸一般将布丁分成几个档次来售卖。只不过每日的布丁做出的总数仍旧维持在一千五百个。 忙碌的生活让安小熙把安氏给抛在了脑后，不过她忘记了可不代表别人忘记了。 这日一早，安小熙刚送走了去祁县送货的刘氏与安海并上学的二郎四郎几个，林氏在郑安氏的搀扶下杀气腾腾的找上门来。 安小熙将人请到正房上坐，恭恭敬敬的奉上了茶，施礼问安之后不等林氏吩咐便自行落座。 “没规矩！”林氏一拍桌子，指着安小熙的鼻子骂道：“长辈还没发话，有你做的地方吗！这才出门几天就没了教养！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安小熙云淡风轻的一笑，道：“是呀，家学渊源。” 可不是家学渊源么？林氏对儿媳妇们尤其是刘氏，规矩真是大的很，对于自家儿子女儿就从没约束过，更美细心教过什么规矩，不然安氏也不会跟人私奔，郑安氏也不会天天长在娘家了。 林氏没听明白，只以为她说刘氏娘家那边呢，很是满意她的识相，点着头道：“没错没错。” “娘！”郑安氏很是懂了，可是让她说安小熙明明白白就是说林氏教导不利？那不是自己也没教养了？无法反驳，只能出声打断了林氏的话茬，拿眼剜着安小熙，道：“大姐的事儿还没说呢！” 安小熙微讶，惊讶的是她居然把安氏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她抬眼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氏问道：“大姑怎么了？” 安氏怎么了？ 林氏开口待说，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说安氏看上了齐家的东西，打算夹带被人给抓住了？这样安氏可就是个贼！ 她可不想自己女儿被扣上贼人的帽子。 难道说安氏被齐家给赶出来了？ 这样安小熙一定会问为什么，怎么说呢？ 林氏有所顾忌，郑安氏可没有，她可是等着看安氏出丑呢，她咳了一声，拿着帕子按着眼角，叹道：“按说这事儿不该说与你知道，可是你毕竟是自家人，知道也没事儿，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不管安氏做了什么，先把这个帽子给安小熙扣上去，若是后面郑安氏说过的话传了出去，那就是她安小熙办得好事儿！ 安小熙岂能上她的当？她瞅了郑安氏一眼，对林氏笑道：“小姑这话怎么说的？有道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既然不便说，便不说给我听了吧。再者说了，我一个小孩子，不知轻重的，万一真的从我嘴里传出去了，那我可就是罪人了。我可是担不起呢。”“嗳，你这孩子，我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你素来是个稳妥的，姑母知道。”郑安氏很想找人来分享一下安氏遭殃后的畅快，这事儿说与别人听效果大打折扣，并且若是传的太广，不光林氏不高兴，也影响郑云，可是安小熙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同仇敌忾”自然有共鸣：“你大姑这些年苦日子过得多了，眼皮子就有些浅，看见好东西就舍不得撒手。前几日在齐家别院住着，免不了看着好东西丢不开手。这不，就闹了误会了，你大姑也不过是想要多仔细看看，就被人当了小偷给拿住了。齐家也是厚道人家，没有报官，只让人把你大姑给送了回来。你大姑担心你姐在齐家受委屈，所以央求我跟娘过来跟你说，让你跟齐家通个气儿。可千万别难为小红。”郑安氏一开口，林氏就想拦着，可是一想安氏的顾虑，她也就没再拦着，再听着郑安氏说的隐晦，又在情在理，便跟着点头，道：“是啊，你跟齐家人说说，你大姑不过是没见过好东西，新鲜，所以才闹了误会，可别难为小红。” 第一六三章 勋贵之家 ”这……“安小熙为难的看着林氏，迟疑道：”这毕竟是人家家事，我插不得手的。“ 林氏嗐了一声，白了安小熙一眼，道：”什么别人家家事？你姐的事儿不就是你的事儿！“ 安小熙认真的看着林氏，摊手无奈道：”奶，你要知道，大姑是签下了卖身契的。这小红姐就不能算是我们家的人了，所以这事儿真的不成。“眼看着林氏的脸沉了下来，她生恐林氏在自己这里讨不到说法回头去找安海去，连忙又说道：”只不过既然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那么大姑的事情也算不到小红姐的头上。更何况小红姐那么聪明，去的又是京城，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这点小事也影响不到的。就是退一万步说，齐家有心以大姑的事情拿捏小红姐，可是大姑又没有真的偷东西，就是偷了，能有多少银子？让人知道齐家为着一丁点儿银钱就为难下人，传出去齐家也没脸面不是？所以您放心就好了。“ 此言一出，谁都没注意到小红会不会受到牵连的事情，两人齐声追问：”你知道齐公子的身份？“ 安小熙当然不知道，安湖在尚书”手底下“做事都没能打听出来，她又怎会知道？不过这大周朝还真有一个姓齐的勋贵之家，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狗屎运到跟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打交道，不过拿来唬唬人倒是很不错的，她为难的看看外面，在院子里练功的暮阳似有所觉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回过头来低声道：”这大周朝出名的齐家也就那一家。“ ”承……“林氏长大了嘴巴，激动的不能自已。 郑安氏嘴巴飞快的问道：”是承安侯齐家？是皇后的娘家？那齐公子岂不是皇后的内侄？天啊！天啊！真的是承安侯家！“ 安小熙面上更加为难，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瞎猜的，你别当真啊……“ 眼瞅着安小熙都快哭出来了，林氏与郑安氏两人更加欢喜，只以为安小熙是不愿承认她扒上了这么一个勋贵之家，却不知她是真的是胡乱猜测的。要不怎么说着世上最大的谎话就是真话呢？ 承安侯？ 暮阳一怔，险些岔了气，连忙收敛心神，却无法再静心练下去，只好收了势回房。 只不过承安侯齐家？怎么那么耳熟？ 记忆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然而却越想越是头疼，他捂住头却碰触到了头上的伤疤，愣了一会儿，转身飞快跑出门去。 安小熙正在与林氏郑安氏周旋，自是没注意到暮阳的离去。 林氏与郑安氏却是坐不下去了，知道小红进了那样的人家，他们怎么还坐的下去？ 林氏霍的站起身来，道：”我们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忙去吧。我们过来过的事情别跟你爹娘说。“ ”是。“安小熙点头附和，心头却是了然无比，果然是专门挑着刘氏与安海不在才上门来的，难道是觉得自己小孩子好糊弄还是心中有愧不敢见安海？只怕是前者吧？ 送走了林氏母女，安小熙就要着手准备一会儿帮工的人来做布丁的事儿。而在这之前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的空闲，她想要让暮阳将刚刚买到手的做果园的地翻整一下。 结果转了一圈儿，却没有找到暮阳的人，安小熙回想起刚刚她说起过的”承安侯“再联想起齐易之在这里时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满头黑线，自己不会猜对了吧？ 齐易之明显认识暮阳，而暮阳又因为”承安侯“三个字想起了什么，所以才躲了起来？ 真这么狗血吗？ 自己不过随口胡说还真的说出一个承安侯的儿子来跟自己交好并且合伙做生意了不成？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现在安小熙都得找暮阳回来，鬼才管他跟齐易之只见有什么纠葛呢，她要的是能帮自己干活的暮阳！ 暮阳能去会去的地方并不多，安小熙首先去找的就是当初捡到暮阳的庐山。 到了那里，果见暮阳站在路边的大石上眺望远方，晨光透过树叶在光亮的脑袋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芒，灰扑扑的僧袍生生被他那迎风而立的姿态穿出了几分萧瑟寂寥的味道。 安小熙心中狠狠一抽，杀气腾腾的冲着暮阳就冲了过去。 有杀气！ 暮阳想也不想伸手摸向腰间，手腕一番，一柄宽两寸许软剑弹射而出，柔软森寒的剑尖抵住了安小熙的咽喉。 “你做什么！”安小熙惊得满身冷汗，若不是她看见一抹寒芒紧急停住了脚步，这柄剑就已经洞穿了她的咽喉。 也是暮阳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不然安小熙就是反应再快，也躲不过他这柄剑。 “你是？”暮阳没有任何花哨的收回了剑。 见他不过是认错了人，安小熙也没那么怕了，再看他手上的剑极为惊讶：“你这剑哪儿来的？” 当初捡到暮阳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就没别的东西了，哦，也有，束发的乌木簪子。可是这剑起码有三尺多长，藏哪儿的？ 安小熙这么一问，暮阳也有些不解，他刚才隐约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来到这里看看，正凝神思索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带着几分杀气靠近，便下意识的伸手入怀。 想到这里，他低头去撩僧衣。 “呀！”安小熙惊喜的低呼一声，她真不是为了暮阳宽衣解带而羞愧惊呼的。 可是暮阳却不这么认为，听到她低呼便意识到这样不妥，便转过身去撩开僧袍解下了腰带。这腰带巴掌宽，看不出什么用料，摸着却很是柔软滑手，原以为是装饰的金属扣子却是弹出剑柄的暗扣。这腰带本是跟他那身黑衣配套的，穿了僧衣后不便再系这种腰带，他却不知怎么想的把这腰带系在了里面。暮阳背过身去，安小熙自然看不到什么，他手里提着剑，她又不敢凑上前去，只好歪着身子探头看过去，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安小熙不由自主的往前扑了过去。 第一六四章 重伤 “啊！”安小熙惊呼一声，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自己往前补的脚步，眼看着暮阳转过身来，却动也不动。 暮阳刚把剑归鞘便听到身后动静，一转身整个人却僵了一下，他本可以躲过的，就是这么一僵，就被扑来的安小熙给带了下去。 暮阳连忙腰部用力，搂着安小熙一扭身避免了堕入山崖的危险。 “哒，哒哒……” 一块小石子随着他的转身落入山下，暮阳目光一寒，手一松就要追着石子的来路去探查，若是刚才直觉没错，除了安小熙跌撞而来的脚步声还有一缕破风之声，正在她身后的大树之上。 谁知他一松手，安小熙就软绵绵的往地上滑落，暮阳的手不由自主地牵住了她的手，一用力拉她入怀。 耽搁了这么眨眼的功夫，暮阳搂着安小熙跃上附近大树查看之时却已是人迹皆无。他转身跃下树梢，在树下将安小熙放妥，拉起她的手把脉。 受了内伤。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暮阳心头一惊，自己什么时候会把脉的？他抬首四顾，远处一棵树上似乎飘着什么东西，他顾不得心头疑惑，放下安小熙纵身跃出。 这块衣料好熟悉。 月白的暗纹素罗，不过两指宽巴掌长的一块料子却能够看出上面细密的针脚，这不是一般人家可以做的出来的。 他的衣服是刘氏做的，一样的针脚细密可是从所用丝线所用针法可以看出很大的不同来，这样的针迹不是西北这边的。 暮阳蹙起了眉尖，一阵轻风拂过，四下枝叶俱都抖了抖，无边的绿叶簌簌而下围着他转起了圈。 安小熙伤的极重，几乎没了呼吸，暮阳耗尽内力才保的她一丝生机。 只是这样的重伤也不能只用内力来医治续命，最重要的还是医药。 暮阳看着安小熙如金纸一般的脸庞，手中握着那块衣料面色阴沉。 “小熙！我们来了！东西呢？都还在倒座儿是不是？你忙什么呢？”一叠声的问话从门外传来，话音落，豆哥儿娘也到了院子里。 因着安小熙给前来帮工的人开价颇高，而豆哥儿娘又称为了管事，所以每次过来都是豆哥儿娘带着大家忙前忙后的。 只不过为着安全考虑，做布丁一应用具都放在了倒座儿房里，需要保鲜的则在地窖里，两处的钥匙都在安小熙与刘氏的手里，豆哥儿娘来了也要找安小熙要钥匙。 因着是来惯了的，大声的打过招呼后，豆哥儿娘吩咐众人先去洗手洗脸，径自就进了房，见安小熙人事不知的躺在炕上，立时就懵了：“小熙这是怎么了？” 暮阳眸光一闪，立时拿定了主意，道：“不知道，你去祁县竹逸斋找祝掌柜，让他带大夫过来看看。” “祝掌柜？”豆哥儿娘满心疑惑地看了一眼暮阳，又担忧道：“不告诉她爹娘吗？还要请大夫啊。” 暮阳颔首道：“自是要告知姑母姑丈的。不过竹逸斋的掌柜在祁县认识的人颇多，由他来找大夫想必极为妥当。”他说着将手里的布条一分为二递给豆哥儿娘一小块，道：“拿着这个去给祝掌柜看他便知道了。这是银子。” 豆哥儿娘接过布条跟银子满心疑惑的去祁县找人去了。 暮阳倒是想自己去，只是下意识觉得祁县并不安全，便让豆哥儿娘去了。他看安小熙呼吸平稳下来，暂时无事，便出去安排一干人等干活。 “安小熙受伤了！”一贯淡定从容如清风明月般的承安侯幼子齐易之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了，可是惹得一干名门千金们惊掉了下巴。 从祁县一路快船又转了快马方的七日进京的信使点点头，又凑到齐易之耳边低语道：“祝掌柜让小的带来了一样东西，似是主子身边侍卫的衣料。” 刚刚恢复了优雅姿态与众人寒暄的齐易之面色再次微变，纵然还没见到东西不知事情前因后果如何，他也立刻明白这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里，他即刻起身离席。 “表哥这般匆忙却是去哪里？”与清风明月相配的自是那月下昙花，于深夜中静静开放，暗香优雅宜人。一身浅蓝色齐胸的柳橙站在齐易之身边不光没被他夺去了光彩，反而在她那清淡孤傲中平添几许妩媚动人。 “我有事要离京一下，表妹的盛情只能来日再报。”齐易之心中焦急，却也没失了礼数，仍旧浅笑温柔的对柳橙说话。 柳橙嗔怪的斜了一眼齐易之，道：“你我表兄妹怎用如此客气？只不知表哥缘何要匆匆而去？为着给表哥准备这次品茶会，表妹我可是准备了数月呢。” 齐易之添为承安侯幼子，皇后内侄，自小便出入宫廷，更是从会跑腿儿起就帮着皇帝办事，起初不过是一些为讨好皇后采买些许东西的小事儿，逐渐的便开始为皇帝搜罗各地奇珍异宝充盈国库，如今齐易之不过十二岁，却已被皇帝任命为御前一品侍卫，仍然为皇帝全国各地的跑。 为了在齐易之面前留下好印象，各家仰慕他的闺阁小姐们挖空了心思搜罗各种奇珍而后举办宴会邀请他，自然这其中可不光光是闺阁小姐们的意思，她们背后的家长应是主使者，其一可拉拢圣宠无边的齐易之，又可讨好承安侯与皇后，何乐而不为？ 而柳橙为内阁大学士柳梓宣的孙女，其祖父又为前承安侯夫人的亲哥哥，她与齐易之自是表兄妹关系，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非同一般。 齐易之常年在外奔波，柳橙从皇后处得知齐易之大概回来的日子，早几个月就开始着手准备品茶会，旨在品评一些陈年的普洱茶，更是想让齐易之因为这次茶会在京中多逗留一段时日，因为她早就通过祖父的影响力暗示了许多商人此次品茶会过后将会是怎样的名利双收。基本上整个大周朝出名的茶商都在京城盘桓以等待此次品茶会结果，齐易之若是走了，不仅柳橙的心思白费了，祖父的名声也会为人诟病。更何况她对齐易之的心思又怎能为外人所道之？是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将齐易之留下来。 第一六五章 少女心怀总是春 “表妹的心意表哥我知道了，只不过这事儿吧……”齐易之感激的看着柳橙，却又迟疑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信使。 信使风尘仆仆，穿着也极为普通，在柳橙这样的千金闺阁看来甚至是寒酸上不得台面的，可正因为这样的形象让她联想到一件事来。 皇命！ 因着两家是亲戚，柳橙在齐家之间走动频繁，有些事情时日一长便也隐约知道一星半点儿，这也不算是知道，只能隐隐猜测，因此才会联想到皇命一事上。 再想到齐易之是承安侯幼子，今后不能够继承爵位，而他的几个哥哥俱都各有建树，就是他最小的尚未能够入朝为官的哥哥，那也是颇有才学，十四岁已然是举人，后年春闱摘得桂冠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柳橙双眸亮晶晶的看着齐易之，他竟然把这件事儿跟自己分享！是不是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十岁少女已怀春。 那么清高孤冷的少女带着这样崇拜仰慕的眼神，任谁在这样的眼神下也得融化了。 齐易之的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摸了摸柳橙的头，笑道：“乖，我去忙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嗯！表哥放心便是。”柳橙重重点头，一张小脸儿红彤彤的，他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吧！他这样的态度已然不用自己猜测什么了，一切不是很明显吗？ 万淑慧在远处咬碎了一口银牙，待到一着粉衫的丫鬟走到她身边低语几句之后，她惊讶的瞪大了双眸：“你听得清楚？” “奴婢听得很清楚。”这丫鬟长得极为貌美，粉色的束腰裙勒的纤腰不盈一握，行走起来那股子弱柳扶风的气质硬是把在场的名门千金都给比了下去。 这也难怪，柳橙才十岁，这个年纪的交际圈最多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都还没长开呢，眼前这丫头都十五六岁了，身条刚刚长开，眉目之间带着几分清纯，身段儿又妖娆，端的是妩媚多姿。 万淑慧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丫头，眯着眼笑道：“你不是柳家的丫头，是齐家的吧？我刚看见你跟着齐家的小小姐过来的。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此女正是安小熙的姐姐安小红，说来她也能耐，才进京不过几日功夫就混的能够跟着小主子出门应酬。 安小红本来是跟着粗使婆子一起跟车过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在马车那边看着小姐带来的衣服用具，谁知道她怎么就混了过来还去主桌上面帮忙斟酒去了。 因着她站的位置巧妙，再加上两人从未正面见过，因此齐易之并没有注意到她。当信使来报的时候，安小红就往他跟前凑了凑，所以当齐易之低呼出声之时，别人没听清楚，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安小红早在车马房就将这次来赴宴的千金们打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万淑慧是吏部尚书独女，正是安湖所在绸缎庄背后的东家。因着是家中独女，万淑慧自小被娇宠惯了的，性子骄纵又有些自作聪明，而万淑慧对齐易之有意，这才是安小红看重的。 她低头微微一笑，道：“奴婢没什么所求的，不过是想着日后有个好点儿的归宿。” 她说的含糊不清，万淑慧也没多想，毕竟才九岁的小姑娘，就是再怎么早熟的开始了思春，也没功夫操心到丫鬟心里是怎么想的，只以为她是想着多存些银钱傍身，便很是大方的从手腕上褪下一只足有一两重嵌了粉红珊瑚的镯子扔给她，道：“喏，赏你了。” 万淑慧看着不远处目送了齐易之离开还舍不得动弹的柳橙，整理了下衣摆，蹦蹦跳跳的跑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娇笑道：“柳姐姐，齐大哥怎么走啦？柳姐姐为着今日的茶会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怎么就能轻易放人走呢？” 没了齐易之在，柳橙又成了那高高在上的内阁大学士家的千金小姐，清冷高贵，她斜觑了万淑慧一眼，笑的客气又疏离：“万妹妹说笑了，今日的茶会不过是我们小姐们间聚一聚罢了。哪儿有别的什么意思？我们快回去吧，姐妹们怕都等急了。” 万淑慧最见不得柳橙这般摸样，这种惯会装的人最是讨人厌了！她一跺脚，冷笑道：“柳姐姐还为人遮掩呢，却不知那人为何抛却了柳姐姐一片心意，却为着别人的事儿东奔西走。” “哦？”柳橙微挑柳眉看着万淑慧。这是柳府，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逃的过她的耳目？齐易之失声惊呼别桌的人没听到，别人没听到，可是他左近的一两个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早有人告诉了她。可是她为什么要被万淑慧拿来当枪使？ 万淑慧见她还是这么淡定，扯着她的胳膊就往角落里面拉，又指着重新回到席上斟酒的安小红，说道：“柳姐姐，你看，就是那个丫头跟我说的呢。” “她？”柳橙皱眉看看安小红，不认识，便侧头问自己的丫头素娥：“那丫头是谁？怎么跑那头去了？” 素娥凝目细望，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位，等转目看到齐家来的小姐们时才掩口道：“是三小姐的跟车丫头。奴婢过去看看。” 大周的男女大防不是很严，似是这样十来岁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般的宴席一般不会离得太远。 就似今日这般，在花园子里隔着一条鹅卵石小路一边是姑娘家一边是少爷们，连个屏风帘子都不用遮挡。 而各处伺候的人也都是有定数的，宴席上用的也都是主家的下人，只小姐们身边需要布菜的丫头是各自的罢了。 而少爷们这一席，布菜的自然是柳家的丫头，可是怎么就插进去一个齐家的人呢？柳橙心中疑虑，却也没表现在脸上，转头便带着三分笑意对万淑慧说：“多谢万妹妹提点，不然我还不知道我家下人玩忽职守呢。”见她丝毫不提齐易之匆匆离席之事，万淑慧一跺脚，冷哼道：“罢了，罢了，我也是白操心，既然柳姐姐不在乎，我也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第一六六章 “万妹妹慢走不送。”柳橙盈盈一笑，端的是落落大方。 倒是衬得愤而离去的万淑慧有些失了身份体面。 素娥轻手轻脚的过来，在柳橙身后微微躬身，道：“小姐，那丫鬟叫安小红，是安小熙的姐姐，堂姐。” 堂姐么？ 柳橙凤眼微眯，招过素娥来吩咐几句，待她下去了，又看着安小红的方向笑了笑，转身招待客人去了。 深夜。 宵禁的鼓声响过数遍，街上的灯笼在鼓声之中渐次熄灭，还未归家的人们加快了脚步，要在鼓声落之前赶回家里，不然就会被巡夜的军士抓去牢里呆一晚上。 荣和堂的胖伙计在取下门口的灯笼后打着呵欠上了门板，忙碌了一天，每个人都累坏了，胖伙计取下门板后就往后院走，依着柜台强撑着精神查点贵重药材的瘦伙计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叫道：“嗳，我说你帮帮我啊！” “累死了，你自己查吧。”胖伙计头也不回的掀了帘子走人。 瘦伙计的眼睛再也难以睁开，最后头一歪就趴在了柜台上睡了过去。 一道黑影随风而入，随风而出，风吹起账册哗哗作响，惊得瘦伙计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子瞪着小眼睛警惕地四下张望，待见到是后门的风吹进来带起了账册，方才打了个呵欠拍了拍脸颊强打起精神继续查点。 “咦？”瘦伙计看着刚刚抽出来的人参鹿茸两种药材，百年人参少了一支，切片鹿茸少了一匣子！瘦伙计吓出一身冷汗，抖着嗓子叫了起来：“抓贼啊！” 祁县的城墙约三丈高，坚固的城墙在鞑靼人南下的时候为保卫大周朝的子民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一条黑影在月色下疾行，似是一只雀鸟飞过在地面上留下淡淡的阴影，转瞬间便融入到城墙下的黑暗中。 城墙上巡逻军士第四次交替而过，在两队人背对背而错的刹那，一阵清风拂过，吹得几名军士后背微寒，众人转身，却只见熟悉的同僚面孔，遂微微点头继续巡逻。 城墙外，月色映照着青色的城墙，一黑影紧紧贴在城墙跟下，似是调整了一下呼吸，黑影腾身而起，轻飘飘越过数丈宽的护城河，落在对面的河堤上。 黑影落地，片刻不停地纵身而行随着清风明月顺着**河一直行至安家门外的果林。 “果然是你。”一人影从果林转身而出，看着一身黑衣的暮阳低声轻叹。 暮阳心中一凌，后退半步手在腰间一拂，软件弹射而出在月光下闪着迫人的寒芒，盯着来人一言不发。 李凌往前迈一步，正站在月光下，看到是他，暮阳满身杀气微敛。 李凌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暮阳虽一直都是一张冷脸，不过浑身气势的微妙变化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见他收敛了杀气，李凌点点头，道：“你这样不仅救不了她，反而会陷她乃至安家人于险地。” 暮阳眉宇微皱，并不信李凌的话。 李凌摇摇头，上前一步，道：“小熙的病已经让祁县乃至姜州长安的大大小小的名医都看过了，谁都说没救了，要保命只能用人参吊着，再辅以名贵药材将养，却不一定可以醒的过来。这段时日各地药铺名贵药材频频失窃，谁还能想不到是怎么回事？到今日还没找过来只能说你运气，可是明天后天呢？只要有心人一个提醒，不光是你，安家就得完了。” 暮阳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伸手入怀摸出一方木匣子来，却又紧紧抓在了手里。 李凌上前抓住匣子，一使劲没拽出来，心中暗叹，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小熙的病我有法子，你先将东西给我，我先把这件事了了。” 暮阳还是不肯松手，目光定定的盯着李凌，道：“我要她好起来！” 李凌有些迟疑，却还是点头道：“好不好的我说不上，不过这药材你放心就是。” 暮阳这才松了手，目送李凌离去后，在果林里站了许久才抬步往安家走去。 安小熙自那日受伤到如今已过了半月有余，她只在昏迷三日后醒来过一次，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又昏迷了过去。 站在院子里，看着安小熙房里映照出的刘氏疲惫的身影，暮阳的脚步沉重的再也迈不出去半步。想起那日安小熙画的图纸，他转身回房拿起图纸一张张翻看。 安小熙的计划他断断续续听过一些，如今加上图纸再也明白不过。看到果林那几张图，他果断放下图纸，转身出去拿了铁锹便往外走。 寂静的夜里，猛然从远方传来噪杂的声音，虽细微，暮阳却寒了脸，手中刚刚抬起的门闩又放了下去。 噪杂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安家门前，红彤彤的火把透过门缝照进了暮阳冰寒的眼底。 “开门！”瘦伙计举着火把使劲拍着大门。 “不知深夜驾临，有何贵干。”暮阳冷冷淡淡的开口。 瘦伙计冷笑一声，道：“有何贵干？这还用问吗？我们店里丢了名贵药材，现在时奉县太爷之令前来搜查！” 暮阳冷哼道：“奉令搜查？你有何证据说是在我家？” “有没有在查过就知道了！”瘦伙计咬牙切齿的道，百年人参与一匣子鹿茸，那价钱就是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若不是有人告知，他还不知道去哪儿寻呢！ 暮阳冷笑一声，道：“我们家有病人，现在深更半夜的不便搜查，还请明日再来。” 瘦伙计往身后看了一眼，见那人摇了摇头，大声道：“明天？我们明天来了，你还不是把东西都给转移走了！不行！现在就要搜查！我们可是带了县太爷的手令来的！你要抗命不尊吗！”暮阳嗤笑一声，道：“我们家有病人，自然就有那救命的好药材，焉知你不是找不到贼子要来个现成的栽赃陷害？你且说说你丢的东西是何种样貌，几斤几两，价值几何，我再看看是否与你开门。”瘦伙计气的倒仰，嘴一张叭叭道：“我说？我说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把东西给毁尸灭迹了！你赶紧给我开门！不然我就让李捕头砸门了！” 第一六七章 硬着头皮上 李捕头看了一眼瘦伙计，对暮阳道：“开门吧，别让我难做。” 李捕头跟李凌算是本家，再加上两人关系本就不错，因此也有心护着安小熙一家，只不过如今县太爷有令他也不敢不从，好在之前让李凌提前过来说一声，想来已是又准备了吧？ 暮阳却不知李凌进过安家，只以为他是专门来堵自己的，思及上次弄到的药材安小熙还没用完，他便不想开门：“这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下了，你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不成！赶紧给我开门！”瘦伙计叫了一声，转身对李捕头冷笑道：“我可是知道你跟这家交好的，要不要我去跟县太爷说一声换个人来？” 若换做别的时候，瘦伙计可不敢这般对李捕头这样说话，可是如今他背后有人，整倒了安家，他漫说会将丢失的药材描补上，还会得一大笔银钱，到时候自己开家药铺岂不是自在？ 李捕头皱起了眉头，想起出门前师爷给自己使的眼色，心知这其中有蹊跷，他思索了片刻，走到门前背对着瘦伙计对门里的暮阳打了个手势。 天色昏暗，门缝也只有一线，换做常人定然看不清楚，暮阳是习武之人，眼力不只比常人好，比大多习武之人也要好上许多。 看明白了李捕头的手势，暮阳更不会开门了，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开门岂不是正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李捕头见暮阳迟迟没有动作，心中焦急，正待再次劝说，冷不防被人大力推开，紧接着一人蹿到门前，抬脚猛踹。 门哐啷啷一阵响，惊了李捕头，怒了暮阳，他一拍腰间握剑在手，另一手将灯笼插在墙壁上，抬手就把门闩打开，一拉大门冷声道：“我看谁敢放肆！” 十二岁的少年，一袭华贵黑衣在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银芒，手中利剑颤抖轻吟，似是久未饮血饥渴难耐，又似宝剑出鞘终露锋芒的兴奋。 月色寒冷逼人，李捕头心头莫名一颤，往后退了半步看向了始作俑者：“王虎！你这是做什么！” 暮阳气势迫人，王虎的气焰早已消灭在了那无边的杀气之中，此刻被李捕头一吼，猛然想起那人的承诺，他心头立时热血沸腾起来，毫不犹豫地拔刀而出，嘿然笑道：“李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是捕快，自当保护百姓的安危，如今有人报案，县太老爷也下令将人捉拿归案，你现在在这里挡着我们，只怕不合适吧？” 李捕头瞪着王虎，有心再辩驳几句，只是事关自己的前途，也只能冷哼一声退到一旁。 刘氏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一直不敢出去。至于其他人，这段时间以来因着安小熙的病家里花销极大，往年继续全部拿去填了那些珍贵药材，如今也只能够靠着布丁撑着了，安海便每日带着二郎，四郎忙碌，而二郎又要准备明年的童子试，一日之中也只能抽出早晚的时间来，四郎又还小，是以都是安海忙里忙外，此刻他早就睡得人事不知了，只怕地震都惊不醒他。 此时刘氏听着外面动静不对，再也不能装作不知道了，忙披了衣服出门，刚走到院子中，便看见二郎披了衣服站在门口：“你怎么起来了？” 二郎眼神清亮，道：“李叔说事有蹊跷，我就出来看看。” 事实上二郎在这里听了许久，已然明白前因后果，此刻刘氏出去也帮不上忙，便劝道：“儿子去看看，您先回去吧。” 刘氏本不愿回去，二郎再怎么有主意也是个孩子，可是想起安小熙那起起伏伏的病情，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若着实不成就放人进来吧，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二郎眼神黯了黯，刘氏以为安小熙这段时间吃的药都是买来的，其实他们家的钱也只够几服药而已，之后的药，尤其是最近几日的药都是暮阳偷来的。 “我知道了，您快回去吧。”二郎扶着刘氏送她回房，出来时不放心，反手将门给锁上了。 王虎擎着宽背大刀上下打量一眼暮阳，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再有气势能打得过自己？他为刚才自己的怯弱羞愤不已：“兀那孩子，你还是让开吧！叔叔的刀可不长眼睛，别到最后哭着找你娘去。” “且看看哭的是谁！”暮阳目光一凌，不废话半句，提剑就上。 王虎眼见着剑尖冲着自己而来，脚下连连后退，百忙之中冲着李捕头喝道：“还不快帮忙！” 李捕头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抽到上前架了一下暮阳的剑，一试之下发觉他的功夫不错，索性真的挥刀打了两下，趁着两人错身而过的功夫微微侧身让自己的背撞上暮阳的剑尖。 “啊！”李捕头惨叫一声，在半空中打着滚儿的掉进捕快之中。 “李哥！”孙捕快将李捕头接了个正着，手上压着李捕头的伤口，触手濡湿一片。 李捕头给孙捕快使了个眼色，孙捕快一愣，手中沿着伤口轻轻抚摸，眼中微讶，却也放心下来，血好像流的不少，不过伤口却不深。眼见着李捕头又给自己使眼色，他连忙做焦急状一叠声的叫着跟自己交好的几个人一起扶着李捕头到一边去了。 王虎知道李捕头的功夫挺好，所以推他上去挡一挡，打算自己抽冷子上去好一把制服暮阳，谁知这李捕头不过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还负伤在身。他骂骂咧咧了一句，只能提着刀硬着头皮上。 “叮！” 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牙根儿酸，王虎的胳膊跟快断掉一般，两手用尽全力方才抵住了暮阳这一剑，他连忙招呼人上来帮忙：“大家并肩子上！差事了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王虎窥觑捕头的位置多年，奈何李捕头不仅功夫好破案也有一番本领，他也只能私下里拉拢同僚，以期日后有机会翻身。天长日久下来王虎倒也结交到几个朋友，如今他呼救，这几人立时抽刀团团上来将暮阳围住。 第一六八章 突围 “兄弟们！上！”王虎趁势手上用力，弹开暮阳的剑，佯作被他所伤，抖着手后退数步，大喝一声后，见暮阳被人缠的脱不开身，阴笑一声，转身对隐在人群中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身形消瘦，貌不惊人，接到王虎的信息便往后退了数步隐在了夜色之中。 王虎则趁着暮阳分身乏术，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从缠斗中的几人之间钻进了大门。 眼见着王虎进了大门，暮阳心中焦急，手中剑抖出几个剑花直逼面前两人咽喉，那两人急速后退，暮阳一个腾身避开身后两人劈砍而来的大刀，脚尖在刀背上一点，腰身一扭，越过围攻众人冲着王虎电射而去。 “小心！” 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 王虎呆愣愣的看着从心口而出的剑尖，鲜血从冰凉的剑尖上滴落，他下意识的抬头，却再也无法转头。 暮阳缓缓抽剑，转身看着众人道：“谁来。” 平静无波的两个字合着王虎轰然倒地的声音震慑着众人身心，原本就出工不出力的亲近李捕头的几人瞬间收刀后退。而被王虎拉拢了的几个酒肉朋友眼见着他丧命，岂会再上前来？ 原本不知去了哪儿的灰衣人此刻又钻了出来，看了一眼伏尸的王虎佯作惊恐状，惊叫道：“杀人了！李捕头！这杀人了！杀人了啊！”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瘦伙计脑子里猛地蹦出来这么一个词，再想起自家东家的小气与丢失了人参等物今后的惨状来，立刻跟着叫了起来：“李捕头，这人杀人了！十恶不赦啊！你身为捕头不该立刻将他绳之于法吗！” 李捕头之前就佯装重伤，此刻一听死了人了，更是直接眼睛一翻晕过去了，“吓”的孙捕快惊呼一声，一叠声的招呼人要将李捕头抬回祁县。 “你们做什么！贼子在此还不快快去捉拿！”瘦伙计见他们要走，立刻急了，冲过去阻拦。 二郎送了刘氏回房，本要去外面看看出了什么事，谁知四郎被惊醒了，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哄得四郎重新睡下，一出来却看到一抹灰色人影从后院蹿出。 后院地窖里放的全部是吃食，不仅有补丁，还有葡萄酒以及尚未酿制成功的苹果醋，二郎唯恐这是声东击西之计，转身就去了后院，待查证过地窖门锁完好后，抬头就看见了正房的后窗开着。 因安小熙病着，天气又渐凉，这扇窗子一向都是关着的，此刻二郎手脚具抖地绕到前面开门。 一进安小熙的房门，二郎的心揪了起来：“小熙！爹娘！” 揪心的呼声止住了暮阳追杀的脚步，他猛然转身。 灰衣人亦是听到了院里的动静，见暮阳欲走，忙对阻拦李捕头的瘦伙计使了个眼色，又摸出一双短剑来揉身而上堵住了暮阳的去路。 “这人披着僧人的外衣却行杀戮之事！说不得是哪个朝廷钦犯乔装改扮的！几位捕快大哥，还不快快捉拿了去领赏？”瘦伙计无法只得放了李捕头等人走，又按照之前灰衣人与王虎商量的话鼓动着人心，这话本应该是王虎来说，可是现在王虎死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见众人对暮阳有所忌惮，又道：“他只有一人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怕什么！” 有道是钱财迷人眼，瘦伙计一席话让众人心热不已，今日李捕头的表现放在那里了，若是这次将这小子给制住了，破了这个多日来多处药铺被偷名贵药材的案子，能够顶替了李捕头也说不一定。 再加上灰衣人跟暮阳缠斗在了一起，见暮阳左支右拙便也觉得不过如此，刚刚王虎的死大概是个意外罢了，纷纷又提刀冲上前去。 暮阳的功夫本比灰衣人高上许多，奈何此刻他心神已乱，在灰衣人刀刀狠戾的逼迫之下很难突围出去，这一耽搁，其他人围了上来，他更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围而出。 暮阳心中烦乱，手下剑法愈加凌厉，但是却始终突不破重围，他也知再这般下去自己的命只怕得交代在这里，只是不知安小熙安危如何，他又如何静得下心来思考突围之道？ 暮阳剑招招招凌厉，却愈加杂乱无章，灰衣人看着心中暗喜，手腕一抖，双手剑合并齐齐刺向暮阳心口。 暮阳脚尖点地连连后退，奈何身后的人步步紧逼，他干脆踏着后方刀剑腾身而上，却不想灰衣人的剑如影随形，而他本身又在空中难以借力，如今竟是将自己置于死地了。 看着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暮阳目露担忧的看向安家，不知安小熙如何了…… “叮……” 一声脆响，一丝银芒切断了暮阳的目光，将已刺破他衣服的剑打飞了出去，暮阳神色一凌，再也不敢分心，脚尖抬起踏上被弹飞的剑借力拧身落地，往银芒而来的方向望去。 谪仙降世，踏月而来。 齐易之的出现让暮阳顿感无比厌恶，不待他走进，便跃身往安家而去，将这群人丢给齐易之的手下解决。 齐易之见暮阳似乎有伤在身，却不顾自己往安家冲，心知不好，伸手拎起一旁瘘着背的老头腾身而起，跟着暮阳前后脚踏上了正房门前的台阶。 暮阳睃了齐易之一眼，急匆匆上前推门而入：“二郎。” 二郎听见动静，红着眼睛跑了出来，看见齐易之就是一愣，再看暮阳的衣服破了，连忙上前查看，见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外面怎么样了？你没有受伤吧？” 见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先关心自己，暮阳心中极为触动，他摇摇头，道：“我没事，姑母姑丈怎么样了？小熙呢？” 二郎强忍着泪，道：“爹娘昏过去了，小熙……生死不知……” 暮阳不待二郎话音落地，便冲进了卧房，齐易之看了暮阳一眼，对身边的老头说：“你进去看看，务必把人救活。”“是。”老头一躬身背着从不离身的药箱快步进了卧房。齐易之这才对二郎解释道：“这是太医，我接到消息就去求了姑母。你放心，这太医医术精妙，小熙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看看伯父伯母。” 第一六九章 心疼 但凡习武之人，对于把脉多少懂一些，虽然不会医病，却也知道会不会有事。 “不过是被人打晕了过去。”齐易之也很担心刘氏与安海出事，安小熙的病还不知如何，若是她醒来却发现刘氏安海出事了，也不知会不会雪上加霜。 “那就好，那就好。”素来不多话的二郎听了齐易之的话也忍不住多说了几个字。 “四郎呢？”齐易之将安海的被子掖了掖，目光一凝。这么大的动静，四郎呢？ “我让他在屋里别出来。”二郎看了一眼齐易之按在被子上的手，道：“我过去看看。” “也好。”齐易之点点头，道：“我去看看小熙，一会儿伯父伯母这边你看着点。” “嗯。”二郎话也不多，径直起身去看四郎。 四郎虽在二郎安慰之下佯作睡着，待他出去之后却也没出去凑“热闹”，今日的事情摆明了有人针对他们，他还小，此刻出去定是添乱，还不若好生呆着。 在听到二郎的惊呼之时，四郎下意识就想往外冲，却生生忍住了，找个地方好生躲了起来，待听到开门声，他才从躲藏之处露出头来，看是二郎，连忙跑出来追问：“哥，发生什么事了？爹娘呢？小熙呢？” “都没事。”二郎摸摸四郎的头，看了一眼他躲藏的地方，到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会选地方。” 刚从炕洞里钻出来的四郎一身的土灰，他麻利儿的将衣服脱下来，也不顾寒凉，就着盆里的凉水拧了帕子胡乱擦了擦，拿了衣服一套，拽着二郎就往外跑。 “太医。”齐易之拧眉看着面色惨白的安小熙，太医把脉都把了一刻钟了，这比任何时候都要久，难不成这病真的太棘手了？这可是全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了！他若是没法子…… 齐易之的心猛地揪痛起来，他面色不自然的别过了头去，想了想，还是起身出去。 暮阳看了齐易之的背影一眼，转头仍旧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医。 太医的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这事儿整的……从眼角再次偷偷撇一眼暮阳，心头纳罕，这人怎么在这儿呢？不是说都快把西北的地皮犁了三遍吗？这就在眼皮子底下呢，怎么就会找不到人呢？ “好了没？”暮阳有些不耐烦的问。不光等着心焦，太医偷偷摸摸的看人也让他颇觉烦乱。 太医连忙收回了手，弓着身子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大碍，就是内伤而已，将养着就好了。”说着从药箱里拿出卷布来放到炕上展开，道：“之所以昏迷不醒，却是因为体内淤血阻滞，一般的大夫不敢下针，便用了保守之法。” 太医从布卷上捻起一根四寸长的银针，手从安小熙的手腕内关节处摸索上去，隔着衣服下针，一排排的针从手腕上一直扎到了胸前，愈到胸口，针越细，最后的针细如毫发，从衣服上扎进去几近不见。 扎好了最后一针，太医并不急着捻针，反而闭上了眼再次把脉，须臾之后才睁开眼来，原本驼的不能再驼的背更弯了几分，整个人却更加不一样了起来，他稳稳地抬手，从最细的那一根开始，捻针。 安小熙那白到几近透明的手上随着针的捻动隐隐在中指上出现一条红线，先是细如发丝，之后越来越粗，直到粗成一条线，颜色便加深。 捻到最后一根针的时候，太医从一旁捻起一根空心的针来，一手捻腕内穴位上的针，双目盯紧了安小熙的手指，直到指尖的血线开始变黑，猛然抖手将空心针扎了上去。 “接住！”太医低喝一声。 暮阳忙从桌上拿起空茶杯接在了安小熙的手指下，一缕黑乎乎的血顺着针流了出来。 他看一眼这血，扭头目光凌厉的盯着太医喝问：“不是说没事儿吗？这血怎么回事！” “哦，这个是体内淤血，淤血阻滞导致了病人昏迷不醒，现在将淤血放出来就没事了。”到底是在宫里待久了的太医，一般人都得被暮阳这一眼吓得不能自已，太医还很淡定的去擦了把手，顺便把腰挺直了些，锤着背叹道：“老了，不行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半个月的路生生七八天赶了来，唉……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喽……” 齐羽从外头进来，笑嘻嘻的奉上一杯热茶，又殷勤的站到太医身后，道：“您辛苦了，喝口茶歇歇，小的给您捶捶背。您老不是早就想歇歇么？这不是出来了？回去的时候小的跟爷说走的慢点儿，您这一路山山水水的看过去岂不快哉？若是高兴了，咱们就找个地方歇脚，住上十天半月的，多好？” “你个贫嘴的。”太医捧着茶滋润的喝了一口，很是受用的让齐羽帮自己捶背，又叹道：“我倒是想多歇歇，端看圣上放不放人了，唉……” 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这样的圣宠都要不到，这老太医在这里长吁短叹的摸样若是在京里被人见到了，少不得会被人骂上几句不知足。 太医在一旁滋润的紧，暮阳却是半点儿不敢放松的盯着手里的茶碗，三寸宽的杯口，接了一碗的血仍不见半点泛红的意思。 他连忙换了一个杯子继续接着，又接了大半碗红到发黑的血才稍微褪了点黑色，暮阳莫名松了一口气，再看安小熙，原来面如金纸的脸色苍白了不少，但是那种金色不见了，若有似无的呼吸也逐渐趋向平稳。 老太医虽然跟齐羽聊着，却时刻注意着安小熙的情况，见血色有些转变，便抬手示意齐羽，待齐羽住了手便起身过去捻针，然后又补了两针上去。如此不时的捻针补针拔针，直直放了两碗多血，血的颜色才正常了，老太医飞快的拔针止血，又拿出一枚参片来塞进安小熙的嘴里，提笔刷刷刷写下一张方子，道：“抓三副药，隔一天喝一副，一天两次。之后我再看看。”二郎四郎两人此时也进来了，见老太医开药俱都凑上前去，四郎看完药方长出了一口气，笑道：“都是寻常药材呀，吓死我了。” 第一七零章 喂药 老太医一听不高兴了，一瞪眼，道：“怎么？拿我跟那起子庸医比？药不在贵！管用就成！你个小屁孩儿懂个什么东西！” 齐易之跟在两人身后进来，摸了摸四郎的头，看了眼那药方，笑道：“我带了些药材过来，这些应该都有，快去抓药给你姐姐熬药吧。” “嗳！”四郎使劲儿点着头，又很是崇拜的看着齐易之道：“外面的人都是你摆平的吧？快教我学武吧！” 若说以前四郎因为安小熙的话动摇过，今日他习武的心就更加坚定了！暮阳不大，十二岁，却在外面以一人之力御敌，二郎也能够安抚父母。可是他自己呢？什么都不能做！若是自己也从小习武，是不是也能助暮阳一臂之力？ 四郎满心的愧疚，悔恨，虽没表现在脸上，可是他眼底对于习武那灼灼的渴望之光还是灼了二郎的眼。 他摸了摸四郎的头，探身拿起药方，对齐易之道：“你们聊聊，我去煎药。” 齐易之点头，牵起四郎的手，目光平静的从安小熙安宁的脸上扫过，对老太医道：“给暮阳把把脉。” “嗳！”老太医放下茶碗，也不理会暮阳是否愿意拉起他的手，也不用脉枕便诊起了脉，不过片刻功夫，老太医松开了手摆摆手，道：“不碍的，不过是一时心绪大乱引起内息失调，最近切不可大悲大喜，不然后果堪忧，静养着吧。” 老太医说的凶险无比，却又轻描淡写的跟没事儿一般。 暮阳脸色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齐易之看了眼他微红的耳根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拉着四郎出去，他本意是要跟四郎在外面谈谈，侍卫却带了被捕的灰衣人跟瘦伙计以及一干捕快等侯在院子里。 他想了想先让四郎在这里看着侍卫审问诸人，自己去了厨房，对正在煎药的二郎道：“小熙这次病好了，让暮阳走吧。” “他是谁？”二郎也不是个傻的，齐易之这般说自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不明不白的就要赶走自家的恩人，还是人家刚刚救了自家的当口上，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再说暮阳还失忆了，走了能去哪儿去？ 齐易之张口欲答，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告诉他们为好，便摇头道：“我不能说，你也别多问了。就是你现在不赶他走，说不得日后他也会自行离去，这样的地方不是他该呆的。” “那你呢？”二郎觑了他一眼，能够将皇帝几近不离身的太医给请出宫来，这身份又岂是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可以困的住的？ “这个……哈哈……”齐易之摸摸鼻子笑了几声，转头指着院子里的四郎借口溜了出来。 齐易之的手下不光是护卫，还是审问的好手，对于其他人，例如那个荣和堂的瘦伙计，根本就没用什么手段就问出了话来。 至于捕快，全都是听得王虎的花言巧语，并不知实际情况，而知道的最多的一个则说王虎今日跟灰衣人见过面。 瘦伙计的证词也指向了灰衣人，齐易之便让人带灰衣人出去审问，又问四郎：“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 四郎答应的毫不犹豫，齐易之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牵着他的手就跟着提着灰衣人的护卫出去了。 对于齐易之的建议，二郎考虑都没有考虑，人他是不能赶走的，不说之前救过四郎，就冲着这段时间为着安小熙的病情冒险去偷药材，到今日为他们家抵抗官兵搜查，这份恩情，怎么都不能将人给赶出去，不仅不能还要善待与他。 药熬好了，二郎将晾的正适口的药端了进去，暮阳面无表情的坐在炕沿儿目不转睛的看着安小熙。 老太医却是老神在在的拿着一本书翻看，二郎走进前一瞧，却是一本风月志，他不禁撇了老太医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到暮阳身边，低声道：“暮阳，该给小熙喂药了。” 暮阳接过药碗，看着人事不知的安小熙却不知如何下手。 老太医百忙之中撇了一眼，随手从药箱里扒拉出来一个小小的长嘴茶壶来，他对暮阳招招手，道：“来来来，把药倒这药壶里面，一捏嘴就灌进去了。” 小药壶的嘴极长，约有四五寸的样子，似乎是专为安小熙这样昏迷不醒不能够自己喝药的病人准备的，这东西塞嘴里一定能撬开牙关直接抵到咽喉的灌进去。 真狠。 二郎想想就觉得喉咙不舒服，他看向了暮阳，见他也是皱眉，便问道：“没有别的法子？” “有。”老太医见不肯用自己的东西，麻利儿的装了起来，指指暮阳，道：“用嘴喂呀。宫里的贵人们晕过去都是用嘴喂的。” 那自然是宫女用嘴喂了，宫里的妃嫔动不动的就来个晕倒什么的，喂药还真是老大难。 二郎犹豫了下，又看了眼暮阳，想起齐易之的叮嘱，就算不让暮阳走，可是也该让暮阳离安小熙远点儿，便对老太医道：“那还是灌药吧，母亲还病着，都不方便。” 老太医笑嘻嘻的递出药壶去，眼瞅着暮阳冷着一张冰块脸将药倒进药壶里，他还上杆子问了一句：“用老朽帮忙吗？” 暮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二郎知道自己是灌不进去药的，毫不犹豫的点头：“麻烦您了。” 老太医走上前去将挡着路的暮阳划拉到一旁，搬了两个枕头将安小熙的头垫高，手指在她下颚一捏，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一下子撬开了她紧咬的牙关。 二郎赶紧将长嘴壶塞进她嘴里，因着怕戳到她的喉咙，他只塞进去一寸许就开始灌药，却不想这嘴是张开了，人还是没有意识并不能够自己吞咽，一口药下去倒有大半流了出来。 老太医摇了摇头，从二郎手里拿过药壶，一抖手，药壶的嘴全部没入安小熙的嘴里，抵住她的喉咙就灌起了药。“咳……”原本昏迷不醒的安小熙猛然咳了一声，呛得嘴里的药流了满脸，暮阳一皱眉，上前拉开老太医，将药壶轻柔的抽出来，拿一旁的帕子给安小熙擦干净脸，仰头就把药灌进了自己嘴里，俯身掰开她的嘴渡了过去。 第一七一章 学医 好像是睡了一觉，可是怎么那么那么的累？连手指也无力动弹。 浑身酸疼的仿佛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安小熙急于动一动证明自己的存在，用尽了全身力气却连眼皮都无法动弹半分。 “咳……” 好苦！ 灌了第一口药，安小熙就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还不待她思索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要喝药的时候，第二口药伴着柔软冰凉的唇印了上来，轻柔的撬开她的唇齿，缓缓将苦涩的药汁渡了过来，她下意识喝了下去，待那柔软的双唇离开，她睁开眼却愣在了那里。 碧华落了清光，冷如冬。 常恨朝来寒重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在恨？恨什么？ 安小熙的心头莫名浮起这么一首词来，只是第一句不应是这样，只是看到了他就浮现了那么一句。 可是他在恨什么？ 怔愣之间，她又被灌下一口药。 二郎眼瞅着安小熙醒了，还没反应的任由暮阳哺药，眉头一皱，趁着暮阳抬头的瞬间上前把他拉开，拿过他手里的药坐在了炕沿上，弯腰去看安小熙：“醒了就自己喝药！” 好吵。 安小熙眉头一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斜刺里伸过来一个汤匙来，她也没多想的低头喝了一口，清淡无味的水冲散了嘴里的苦涩，她再张嘴却已是可以出声：“发……生……什么……事？” 许是久未开口，又许是大病初愈，安小熙话说的极为艰难，声音沙哑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 本就难受异常的嗓子在开口说话后更加的难受，眼前再次出现一勺水，她张口就喝，眼睛也顺着勺子往上看。 素来冰冷的脸带上了几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情，安小熙看的怔愣住了，张了嘴水也忘记喝了。 二郎脸一沉，拎起一旁做壁上观的老太医扔到安小熙跟前，道：“我妹子醒了，你再看看。” 老太医不虞地斜了二郎一眼嘀咕着“不知道尊老爱幼的小毛头”，一边扒拉开暮阳给安小熙把脉。 二郎趁着暮阳往后退的功夫一把拉住了他就往外走：“太医说你要好生休息，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你明日再来便是了。” 看着眼前砰然关上的房门，暮阳看着眼前的房门，忽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那一丝的柔软温情全部消失不见，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回房，关门睡觉。 “二伯？”四郎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得罪二伯家了？他要把自家往死里整？ 齐易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灰衣人确实是吏部尚书家的下人，也确实是吏部尚书家里传出的消息要对付安小熙一家。 只是为什么呢？ 难道只是因为安湖跟安海的恩怨？ 生在京城勋贵之家，为了财产争权夺利的戏码他早就看的腻烦，乍一听这个结果虽则讶异，却也释然，却根本没有想到过，安湖这样一个外聘的账房是怎么跟吏部尚书家里说得上话的？ 灰衣人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幕后之人自然不是安湖，他刚刚供出一点，四郎就牵扯到了安湖身上，他自是求之不得。 他自知今日逃不过去了，只是家人的性命都捏在那人的手上，能护得一些便是一些了。 “带下去吧。”能问的都问了，齐易之摆了摆手让人将灰衣人带下去处理掉，转头问四郎：“你打算怎么办？” 四郎满脸迷茫的看着齐易之，审问犯人多么血腥，多么恐怖，他都忍了下来，也动摇不了自己习武的决心，只是…… 那是二伯呐。 二伯虽然对他们不好，可是他还记得以前住一起的时候大哥给他偷偷留下的好吃的，还背着二伯，二伯母将他用过的书本送过来给他们看。 二伯虽然不好，却也有好的时候，抱过他，夸过他，他生病的时候也出过银钱请大夫帮忙看病。 可是为什么闹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不懂。 看着四郎的脸色，齐易之叹了口气，这样的难题扔给一个八岁的懵懂孩子确实太残忍，也不合适。 他拉着四郎的手，道：“你姐姐也该醒了，我们进去看看吧。至于这件事，还是告诉你爹娘的好，怎么处理就是他们大人的事情了。” 乍一听自己不用去动脑子，四郎就是一喜，待想起安海刚刚被林氏伤了心，他眼神黯淡了下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提起了精神，道：“还是别跟我爹娘说了吧，这些日子小熙的事情也够让他们费心费力了。还是跟二哥商量着吧。” 齐易之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也好，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你还小，这件事就别考虑了。我给你寻的武师过几日就到了，你今后随他习武，至于排兵布阵还是跟着明性先生多学学。” “明性先生懂兵法？”四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贼亮的看着齐易之。 “他棋下的极好。”人生就如一盘棋局，若是不想当棋子，只有自己成为执棋之人，兵法亦如是。 听罢二郎的话，安小熙久久沉默不语，半晌后，她转头看向一旁装隐形人的老太医：“暮阳，您认得吧？” 从刚才老太医对暮阳的不客气中带着的几分敬畏看出了一点点东西来。 暮阳的身份果然不一般，老太医的那种敬畏是下级对于上级的敬畏，就是再不畏强权的人，在面对权势比自己高的人时还是会流露出一丝丝的不同来。 绝对的当自己跟对方是平起平坐之人，谁又能有那个心态？ 老太医居然手一竖，装模作样地唱了声佛偈，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安小熙皱了皱眉，看向了二郎。二郎心中一动，大步走到老太医面前一撩衣摆跪下：“还请太医收我为徒。”“额？”老太医愣住了，这是唱哪一出呢？不过刚才看着二郎的言谈举止还算不错，他把目光落在了二郎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肉匀称，看来保养的极好，身为大夫，要有一双好手，所谓望、闻、问、切，眼力，嗅觉，手上功夫都不能少。 第一七二章 不会轻易放人 安小熙也是满眼震惊的看着二郎，艰涩地开口：“二哥，你……” 四郎习武是为了护佑家人不被人欺凌，二郎学医呢？ 为了自己？ 明性先生说过，二郎生性淡泊，从他飘逸不受拘束的画风里也能看出来他志不在官场，志不在名利，这样的人最容易成才，却又容易被现实生活压垮。 所以安小熙才会那么想要赚钱，想要盖一个茶肆给二郎，未来就算二郎不以画画谋生，依着一个平陵记跟果林，也可以过得很好。 现在他要学医？ 二郎对她含笑摇头，转头目光坚定的看着老太医，道：“您若是不收，我就一直跟着您，您去哪儿我都跟着。如影随形。” 没什么诸如“不收就跪死在这里”之类的话，只是“如影随形”四个字更加的可怕，这点老太医真是想试都不敢试，更何况这个二郎据说还是明性先生的弟子。 太医常出入宫禁不说，也是京中各家勋贵府邸乃至官员们家里的常客，所以就知道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隐秘。 例如承安侯幼子费了大力气让明性先生收了两个乡野人家的孩子为弟子。再例如素来喜怒不定的明性先生对这两名弟子赞赏有加。 明性先生是在京中呆过不少年的，老太医岂能不知他的脾气秉性？二郎想要拜师？哪儿有那么容易？ 老太医古怪的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你即如此心诚，我便也不推托。不过跟我学医是要进京的。你还没跟你家里人说吧？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当是上学了吧？你先生那里会同意你去吗？” 若是个普通的学堂，先生自是不会管那么多，可是明性先生那里就不一定了。 二郎被问的哑口无言，老太医趁机拎了药箱溜了出去。 安小熙看着老太医的背影皱了下眉头，对二郎一字一句道：“二哥，你，起来吧。那个太医估计是知道你是明性先生的弟子才这么一说。不过老太医说的也有道理，明性先生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人的。” 二郎也不笨，被安小熙这么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他起身坐在炕边半晌后抬头道：“学医的事再说吧。只是今后离暮阳远一些。” 安小熙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了。两人没再说别的，安小熙刚刚醒来，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已是倦的很了，吃了一碗温在灶上的粥便躺下睡了。 二郎却是拿了一卷书坐在桌前，双目无神的盯着某个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天尚未亮，刘氏就惊醒了过来，思及昨晚的事情忙忙地去看安小熙，见炕桌上放着粥碗，再看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却少了那几分死气，顿觉欣喜不已。 给安小熙掖了掖被角，刘氏这才看到坐在窗前倚着桌子睡着的二郎，她瞧瞧上前去推了推他，低声道：“二郎，醒醒，回去睡吧。” 二郎一惊，猛然睁开眼来，不及看眼前的人，先去看炕上的安小熙，见她睡得安稳，这才看向刘氏：“娘，你怎么醒了？身子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昨儿个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刘氏怕吵到了安小熙休息，拉着二郎往外走：“你跟我说说昨儿个夜里的事儿怎么解决的？暮阳人呢？有没有受伤？” 二郎扶了刘氏在中堂首位坐了，给她端了茶，道：“昨个儿我送了娘回房，打算出去看看，又怕外面的动静把四郎吵醒了，他不知轻重的出去……” 二郎把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按照齐易之的叮嘱，没说什么暮阳偷药的事儿，更没说是安湖走了吏部尚书家要整他们，只说是有药铺里丢了药材，药铺伙计买通了捕快要来他们家搜查，好拿些好处回去。 真真假假的话倒也让刘氏信了，后来说起安小熙的病是齐易之带来的太医给治好的，刘氏直念阿弥陀佛，又问齐易之去了哪儿。 这问的二郎一愣，昨儿个他只顾着安小熙了，都忘了安置齐易之。 看他这呆愣的样子，刘氏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瞪了他一眼连忙起身出去，心里又盘算着，昨儿个那么晚了，应该不会回祁县了，那么在自己家？ 当刘氏推开西厢房的门看到齐易之与四郎两人抵足而眠就笑了笑，转身悄悄掩上了门。 思及昨儿个暮阳自己抵御强匪，刘氏转身便往东厢房去。 二郎在正房门口张口欲拦，却到底没说出话来，只快步去扶了刘氏，低声道：“太医说暮阳要静养，我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他了。倒是有件事儿须得跟您说一下。” “哦？”刘氏诧异的看着二郎，这个大儿子素来话少，又是个主意正的，凡事儿都是打定了主意通知他们当父母的一声，今儿个是有什么大事商量了？ 难不成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思及二郎如今也已十二了，该说亲了，刘氏就想到了这个方向去，只是刚一想就觉得不对，昨儿个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安小熙又在病重，他哪儿有那个心思？ 二郎也干脆，把昨儿个想了一夜的事情说了出来：“儿子想去京城学医。” “学医？好事儿啊。”刘氏很是欢喜二郎这么想。 虽则自家孩子都是最好最优秀的，是每个家长心底里最坚不可摧的信念，可是到底是自家孩子自家知道，二郎虽则有才，却不是那块当官的料子，且不说别的，单只他那性子就不是爱受拘束的人。二郎爱画画，他们夫妻宠着，横竖孩子还小，学种地也很容易，日后再说也不迟。后来家里有钱了，供得起孩子上学了，又拜了名师，刘氏也从没奢望过二郎今后高官厚禄，最多奢想下儿子当个县太老爷之类的小官，或者就拿着功名回来开办学堂用以度日。若是学医，自是一门手艺，更何况救死扶伤，大夫，是仅次于先生最值得令人尊敬的职业，二郎愿意学，刘氏自然是欢喜的紧。 第一七三章 微黄粉末 只是要去京城…… 刘氏依依不舍的看着二郎，叹道：“京城太远了些。” 可不是么？乘船坐车，快马加鞭的也得十来天功夫，若是有千里马自是七八天就能到，可是谁又能买得起千里马？若是寻常的速度，怕得走个二十来天，快也得十五六天。 想想这个，刘氏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她抬手揉着脖子，道：“你还是跟你爹商量吧。咦？” 刘氏一摸脖子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仔细回想起来，却是昨儿个夜里有人偷进了安小熙房里，把她给打晕了。脖子后面的大概就是被打伤的淤青了。 二郎探看了一下，道：“没什么事。我爹会同意吗？” “他一向很疼你们。”刘氏欣慰的看着二郎，自打二郎生下来，还没这般跟自己商量过事儿呢。不过说起二郎学医，刘氏就有些纳闷：“齐公子没走，那老太医呢？齐公子带来的人呢？” 齐易之留在了安家，那么其他人呢？难不成回祁县了？ 虽然纳闷为什么齐易之会独独留在这里，不过二郎还是说了自己的猜测：“大概是去祁县了，昨日那些贼人要交到官府的。” 说到这里，二郎一皱眉头，根据那灰衣人的供词，安湖就是想整垮他们家的生意，至于让安小熙伤势加重，那只能算是巧合。 怎么整垮家里的生意呢？ 造谣污蔑他们偷窃就完了吗？ “怎么了？”见二郎发起了呆，刘氏问道。 “娘，地窖钥匙给我。”自打家里开始批量做布丁，素来不上锁的地窖也专门上了锁，二郎昨天查看地窖的入口发现锁子是锁着的，所以没再去查，谁知道那人是不是就是故意在进去破坏东西之后出来再上的锁？ “我们一起去看看。”地窖的钥匙刘氏从来不敢离身，听着二郎要去地窖就觉得有些不大对，掏出钥匙率先往后院走。 昨天二郎看的没错，地窖的锁子完好无损，待刘氏开了门，那地窖里通往底部的楼梯上的脚印明目张胆地戳在那里。 乡野之地老鼠极多，这里虽是地窖却也要防备着老鼠。 地窖里除了放置了为数不少的捕鼠器，还在各个老鼠最喜欢走的地方撒上了石灰，而地窖的出入口处的楼梯，则每日最后一次从地窖出来时撒上细细的草木灰，就是为了防止有老鼠偷摸进来，有了草木灰，老鼠进出一目了然，若是捕鼠器没有抓住老鼠，他们也好及时进行灭鼠行动，并且将食物检查过后扔掉。 二郎是见过那黑衣人的，身为一个喜欢画画的人来说，观察力敏锐是必修的课题，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脚印是属于那个灰衣人的。 “来过了。”二郎很是肯定的说。 刘氏心头咯噔一声，急急往下下，二郎连忙伸手扶着她的胳膊，两人快步进了地窖。 脚印在台阶下方终止，进了地窖也就没有沙子了，只在隐蔽的地方撒了些石灰防蛇虫鼠蚁。 刘氏快步去检查放在外面的水果，以及做布丁的原材料。 二郎则从刘氏手里接过钥匙快步去开储藏着葡萄酒以及苹果醋的两个地窖的门。 两个门口仍旧是铺上了草木灰，上面没有脚印，不过二郎也不敢掉以轻心，两个都打开了进去仔细检查过这才罢休。 刘氏检查完之后脸色有些不好，她用帕子托着一个苹果一个梨子给二郎看：“这是什么？” 微黄的粉末落在了苹果的梗上，梨子的表面不够光滑，也留下了一些粉末，其余的水果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只不过若是不注意，便只会以为是浮土之类的脏东西，回头洗洗就会拿去做布丁了。 二郎摇头，接过帕子，道：“葡萄酒跟苹果醋那边我很少进去看，您进去看看有什么异样没有，我们好早做防范。” “那这些果子……”刘氏担忧的看着二郎，这些贼人怎么就那么黑心肝啊！不仅要害了她们安家，还要去害别人吗？这些东西可都是要卖出去，入口的呀！让人吃了的话…… “我去找大夫瞧瞧。”二郎的打算是找那个老太医去，有现成的名医在跟前，不用白不用。 老太医没在安家，那就是在祁县了，现在天色还早，城门却是开了，二郎干脆去叫了齐易之跟四郎起来，三人也不用早饭就去了祁县。 安小熙是饿醒的，昏迷了多半个月，一直都只能被灌一些小米粥之类的东西，还因为她人没意识很难吃到多少东西。 昨儿个夜里醒来二郎也没敢让她多吃，所以这一整夜安小熙都是饿的翻来覆去的，要不是身子虚，她真是半点儿都睡不着。 “有人吗？”按说应该有人守在身边的，屋子里却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安小熙心中有些不安，昨天虽没人对她多说什么，可是看二郎跟四郎的样子不像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安小熙昨天有问二郎昏迷的时间以及家里的一点状况，看似一切顺利，然而其中的隐患还是隐约可见的。 其一就是布丁，再一个就是安小熙准备拿去大批量生产贩卖的切水果神器有人仿冒了。 还有就是平陵记那边有些不大对，最重要的是参与制作鱼胶的工人，其中一人说家中老母病重，请假回老家去了。 二郎虽然没有多说，可是安小熙却猜的出来，那个工人大概是被人给挖走了，什么老母病重也只是借口罢了。 “小熙，你醒了！”安海听到动静连忙披了衣服就过来了，系上扣子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爹，你怎么了？”安小熙看见他的小动作连忙问道。“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疼，”安海满不在乎的笑道，伸手摸了摸茶壶温热的，便倒了一杯水出来，扶安小熙起来：“先喝口水，你娘应该在厨房。感觉怎么样？什么时候醒的？可是饿了？”安小熙想接过水来自己喝，可是浑身还是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就着安海的手小口喝了几口。 第一七四章 不做了 刘氏端来早饭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安小熙饿的饥肠辘辘，看见她进来就眼巴巴的瞅着她手里的托盘。 安海忙起身接过托盘，就在炕桌上摆了饭。 刘氏盛了一碗粳米粥一勺一勺的喂她：“你刚醒，先喝一天粥，明儿个娘给你熬鸡汤喝。” “嗯，谢谢娘。”安小熙乖巧的喝着粥，眼睛却不离刘氏的脸，想从她努力掩饰的脸色上看出什么来。 刘氏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笑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安小熙看着刚喝了两口的粥，道：“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看着刘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安小熙越发肯定出事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在昨天晚上，可是昨天晚上二郎只说了有人来犯，让暮阳跟刚好赶到的齐易之给赶走了，具体的却没说。 现在看刘氏的样子，只怕还不止那么一点事情。 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齐易之真的是承安侯的幼子！ 她不过信口胡诌，竟然真的就冒出来一个真人来，还真是…… 挨到用过了饭，安小熙拉住了欲借着收拾碗筷遁走的刘氏，对安海道：“爹，麻烦你收拾了吧。” “好。”安海也没多想，起身收拾碗筷，又问刘氏：“一会儿乡亲们都要过来干活了，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啊？”刘氏一直防着安小熙了，却没想到到头来是安海拆她的台，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安小熙这下可以确定是布丁出了问题，她拍拍刘氏的手，对安海道：“爹，麻烦你去村里一趟，就说我今儿个刚醒了，大夫说要静养，这做布丁的事儿先缓两天。再麻烦您跑一趟县里，跟李叔说家里有些事情，布丁停两日，至于已经定了货的，我们赔付双倍的银两。” “可是我们手头没钱啊。”安海没多想，脱口而出，引得刘氏踹了他小腿一下。 他那不知道错哪儿的神情真是让刘氏恨铁不成钢：“小熙刚好，你跟她说这些糟心事儿做什么！” “没银子了？”这两年家里花销不大，存下的银钱不能说有五千，也得有一两千的银子了，怎么就没了？安小熙不由想到自己的病上面，半个月花光了两千两银子！真是烧钱呐。 刘氏又瞪了一眼安海，对安小熙笑道：“你别操那个心了。这事儿你李叔会办妥当的。倒是你赶紧休息，大病初愈的，还是别劳神的好。” 刘氏说着就要推开她的手走人，安小熙岂能让她走脱？死死抓着刘氏的手，直到安海出去，她才拉了脸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吧，你不说，我在这里猜来猜去的更加不利于养病。” 那么瘦弱的身子，明明刚刚醒来，还病着，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留住她，刘氏眼圈儿一红，叹道：“是娘没用，没照顾好你。也没照顾好这个家。昨儿个夜里有人趁乱进了地窖，往那些水果上撒了许多的不明药粉。昨儿个做好的布丁上看不出什么来，我也不敢让人送出去。” “那葡萄酒跟苹果醋呢？”安小熙直接想到了另外两样在地窖里的东西，布丁什么的是小事儿，这两个才是大头。 刘氏摇头道：“那两个你放心，里面并没有异常，若是不放心待明日你可以下床了自己进去看看。自打你病了，我每日里也只是进去例行检查，什么东西都没动过。” 这正和安小熙的心意，忙不迭的点头，见刘氏满脸自责，又连忙安慰她：“娘，这布丁不能做就不做了，横竖也做不长久了。” “啊？为什么？这么赚钱的东西！”刘氏惊讶的看着安小熙，之前的几桩小生意做不长久，那是因为那本身就不难做，很容易模仿。鱼丸虽然复杂一些，可只要有心也能做出来。 这布丁看似简单，其实很不好掌握，安小熙在这上面费了多少工夫刘氏是看的出来的，所以才下意识的认为这个无法被模仿，加上她跟刘氏提过今后开个茶肆，那布丁当招牌的事情，所以更加认定了这个布丁只有他们家是独一份儿的。 现在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安小熙仔细看着刘氏，缓缓说道：“娘，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人偷偷进过地窖？” “啊。”刘氏张了张口，想要否认，却无从否认。 安小熙病着，刘氏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了家里照顾她，安海则来回奔波。 刘氏虽然照顾着安小熙，有时候也给暮阳那边搭把手，只是两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偶尔就会有人进去地窖要帮忙，虽然最后没人能在最后的工序上插得上手，可是进地窖的人却着实不少。 看着刘氏的脸色，安小熙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叹了口气，道：“哥跟我说，平陵记负责做鱼胶的师傅请假走了一个。我看不是请假了，而是被人给挖走了。若是所料不错，大概过几日就会有新的布丁上市了。” “啊！”刘氏已经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的问：“那家里这些水果……” 这些果子单吃也不是那么好吃，做成布丁的话因着有着许多辅料提味，所以才会那么受欢迎。若是把果子拉出去卖，真心买不到什么好价钱。 安小熙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她还有别的赚钱法子，她指了指炕琴，道：“不如我们做水果茶吧。娘你打开那个柜子，里面有方子。你先按着这个方子处理那些水果吧。”说到这里，她想了想，道：“假如那些水果没问题的话就做成水果茶，若是有问题，还是都埋了吧。” 沾了毒药的水果，再怎么觉得可惜也要妥善处理好，不然后果不是任何人能够担得起的。 至于水果茶，大致有两种制作方法，一种是干茶，就是将水果通过特殊手法炮制晾晒，喝茶的时候加以辅料烹煮。一种则是现制的新鲜水果茶。如今他们家的情况也只能先制干茶，带明年茶肆建起来再制新鲜水果茶。而这段期间内，则要将水果茶的名头推开，建茶肆，整治果林。安小熙揉了揉额头，想想这事情还真是多，还真忙呐。对了，她的果苗！ 第一七五章 终身大事 如今她自己一个房间，地方宽敞，所以果苗素来都是放在自己房间的，想起果苗她就转头往炕梢去看，见那一排排绿意盎然的小果苗，安小熙舒了一口气，这些小东西被刘氏照顾的很好呢。 见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果苗上，刘氏脸上闪现一抹担忧，犹豫了片刻，道：“这些果苗是暮阳帮你照顾的。” 他？那个天天冷着一张脸的家伙？ 他懂得种地么？ 安小熙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氏。 刘氏心一横，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想躲避这个话题了，安小熙也不小了，翻了年就十一了，也该说婆家了，若是她心里对暮阳有什么想法，那…… “你跟你娘说实话，对于你的将来有没有什么想法？”刘氏盯着安小熙的眼睛，生恐错过什么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安小熙一愣，旋即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脸红红的道：“怎么说起这个了？我没想过呐。” “现在想也不晚。”刘氏握着安小熙的手，有些凉，就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安小熙果真偏头认真想了片刻，道：“我没想那么多啊。找个门当户对的吧，不能太有钱，一般人家就好，家里至少要有一百亩地吧，嗯，兄弟姐妹要少。唔，最好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你说什么呢！”刘氏照着她的脑袋就拍了一下。 安小熙这才反应过来，这话在现代倒是没什么，在这里可是大不孝的。她吐了吐舌头，道：“我说着玩儿的。” 刘氏横了她一眼，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上无婆母是无人管束，可是你想啊，要有产业的，无父无母谁还能保得住？既是保得住这样的产业，人又哪儿是个简单的？有父母高堂在，起码还有人帮着你们。兄弟姐们多了多好？万一有事还能搭把手，也有个助力不是？”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道：“关键时刻再来一个落井下石？” 刘氏被她噎的一窒，安家的这几个兄弟姐妹着实是这种情况，她自己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过了半响，她忽然想起一事儿来，道：“豆哥儿你看怎么样？” “那个还尿床的小屁孩？”安小熙忍不住笑了起来，豆哥儿跟她年纪相仿，四郎都不尿床了，他偏偏还在尿床。 “你跟他一样大！什么小屁孩？”刘氏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见她眼底有些疲惫，方才收了手，道：“罢了，此时说这话还早。你既然没好好想过，这事儿就我做主了。我给你慢慢挑几个，过了我的眼再让你挑挑。你先歇着吧。” 说了这么久的话，安小熙的眼睛着实有些睁不开了，在刘氏的搀扶下躺好，被子还没盖好眼睛就闭上了，在睡着前的一秒，她还真的在认真的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给嫁了，如果实在不行，那就豆哥儿？ 尿床的小屁孩。 安小熙沉入睡梦中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门外。 暮阳默然转身，却看到齐易之正在身后，他皱了下眉头，越过齐易之大步而出。 齐易之紧抿的唇在暮阳转身的刹那扬了起来，待暮阳走后又拉了下去，房门在这一瞬间应声而开，他立刻又把笑挂在了脸上，开口道：“伯母，早。” 齐羽站在齐易之斜后方，眼瞅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瞬息变幻，暗暗叹了一口气，为难什么呀，喜欢就抬回去咯，老太爷秉承着一夫一妻却没干涉小辈儿们的房事。侯爷虽然没有妾侍却还是有两个通房的。 家里几位少爷也是有通房的，便是自家少爷也有两个通房人选。 “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医怎么说的？”看见齐易之，刘氏眼睛一亮，她可是担心那些水果都不能吃了，那得多少损失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用这个兑水把果子都洗一遍就好了。”齐易之抬手示意，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的齐羽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双手捧上。 “好好好，那就好。我这就去把那些果子洗了去。”刘氏从齐羽手里接过瓷瓶，欢喜的合不拢嘴。 见刘氏抬脚欲走，齐易之连忙叫住她，拿起放在小几上的小食盒，道：“伯母，你看看这个。” 刘氏诧异的看着齐易之将那精巧的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是六个个粉色杯口约一寸半许的小茶盅，茶盅里的布丁晶莹剔透，外面五个全都是粉嫩嫩的布丁配上翠绿的果肉，最里面却是嫩黄嫩黄的布丁搭上水蜜桃。粉红，翠绿，嫩黄，再加上食盒那红木特有的颜色，端的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然而最吸引刘氏的还是那些布丁，看着比他们家做出的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齐易之看着刘氏的脸色，从食盒里拿出一支银勺来，道：“试试看。” 雕琢成树枝形状的把手，树叶状的勺子，上面就连树的纹路，树叶的脉络都一清二楚。 刘氏接过勺子，入手便知这是纯银的，并不是什么铜包银或者铁包银之类的，她的心往下一沉，拿起一个布丁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弹，软，鲜，滑，香，甜。 种种滋味在嘴里翻滚，愉悦地落入肚腹之中，这竟然比安小熙做的都要好吃！ 齐易之也捻起一个来，仔细看了看，笑道：“这用的果子都是南边运过来的，成本极高，这样一匣子的布丁售价在五两银子。甚至更多。” 比自家的贵太多了啊。 刘氏松了一口气，旋即想起安小熙说过的话，又重重的叹口气，这都模仿出这么好的东西来了，不好的还不容易仿制吗？ 齐易之似是知道刘氏所想，又从地上拎起一只食盒来放到桌上打开，里面俱都是各种容器的布丁，有白瓷，有青花瓷亦有粉彩，亦或者陶碗，更有简陋的木雕杯子：“这些都是今早出现在祁县市面上的布丁。贵的三五十文一杯，便宜的一两文。”刘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安小熙所料不错啊！幸好没让豆哥儿娘他们过来，不然今日做了布丁，肯定就没人再要了。 第一七六章 策略 齐易之又跟刘氏交代了下二郎跟四郎的情况，往西屋瞟了一眼，这个角度除了炕梢的果苗跟炕桌根本看不到什么，他收回视线，道：“那么，我这就走了。我还得回京，老太医跟齐羽就先留在这里几日，等安小姐病情稳定了，他们再走。” “这就走么？不如多留几天吧，小熙说要做水果茶，你尝尝再走？”刘氏开口挽留，齐易之昨儿个半夜过来她没见着，“你救了我们家小熙，怎么着也得吃顿便饭吧？” 齐易之犹豫了一下，笑道：“那就用过午饭再走吧。着实不能再晚了，京中还有事。”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刘氏也知齐易之这等身份的人事忙，更不是他们家可以巴结的，便以平常心对待。 齐易之想了想，笑道：“本是馋安小姐做的红烧肉跟糖醋排骨了，不过伯母做也是一样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刘氏笑着连连点头，装作没听出来齐易之对安小熙称呼的变化。 此刻才不过辰时初刻，离中午还早的很，刘氏便先去清洗水果，安小熙的水果茶方子里有几种是用新鲜水果制的，她便想着做来让齐易之尝尝看。 安小熙这一觉睡到了午时才醒，还没睁眼就觉得身边有个人，她嗐了一跳待看见是暮阳后嗔怪道：“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 暮阳没说话，转身倒了杯水，扶她起来。 安小熙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的喝水，眼睛从杯沿望过去，只见暮阳漆黑的眸子与红润的嘴唇，不知怎的她便想起了昨儿个夜里喂药的事儿来，不由得红了脸颊。 暮阳也有些不自在，见安小熙喝的差不多了，连忙扶着她躺好了，往后退了两步。 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安小熙忍俊不禁，罢了，罢了，不过是喂药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如此宽慰自己，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你什么时候回照料果苗的？” 暮阳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长势喜人的果苗上，答非所问道：“你画出来的那块种果树的地我给你翻过了，也把堆的肥洒进了地里。还从河里捞了淤泥上来。现在手里没钱所以茶肆跟码头还建不起来。不过这段时间我从山上弄了些石头下来，建码头或许用得到。等你身子好了，这些就都可以开工了。” 安小熙赚钱的法子多种多样，更何况年底还有平陵记的分红进账。等安小熙身子好了，想要先提出一部分钱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安小熙听着他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着，目光也从眼前的被子落在了暮阳的身上，昏迷了这许久，暮阳身上竟然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温暖，如今在别人眼里的暮阳或许是冷淡的，但是在安小熙看来，却是多了几分人气。 安小熙看着他抿着唇直笑，只看得暮阳渐渐收了声，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对视良久，安小熙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还挺能干。” 暮阳目中闪过一丝傲气，道：“我会的还很多。” “那熬粥呢？”安小熙毫不留情的拆台，那天让他做个饭火都生不起来。 暮阳也想起了那日的窘态，紧紧闭了嘴不说话，好半天后才道：“我会学。” 学来做什么？ 安小熙撇了他一眼，摸了摸肚子，道：“我饿了，我娘呢？什么时候开饭？那些果子可还能用？” “姑母正在做饭，你等等就好。至于那些果子，太医给了药洗过一遍就能吃了。”暮阳说着从外面将齐易之带来的几样布丁拿进来摆在炕桌上扶着，扶着安小熙靠在炕琴上，将炕桌搬到她面前，道：“你看看这些。” 安小熙接过暮阳递过来的银勺，很是赞赏的打量着银勺，又吃了一口那最为精致的布丁，点头笑道：“真是不错，很好吃呢。” “你不想做点什么吗？”对于这种情况，暮阳的想法是要将那些人狠狠打一顿，让他们记住了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安小熙好笑的看了暮阳一眼，放下勺子与布丁，道：“这事儿早晚的，区别只是他们从我们这里偷走了秘方，而不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罢了，这事儿就到这里吧。横竖我们也没法子。” “我有法子。”暮阳看着安小熙，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只要你点头答应，一切交给我。” 安小熙失笑，指着桌上种类繁多的布丁，道：“你打算用什么计谋？阴谋阳谋？还是将始作俑者揪出来亦或者将卖掉方子的人给找出来？这些都没用，因为方子已经众人皆知了，再做这些不过是让人心理一时痛快，过后呢？我们还是无法利用这些赚钱。这损了我们的利益已经无法描补了。你再做什么也没用。有那个功夫，还不如陪着我研究新的东西，把他们从我们这里赚的钱再赚回来，并且今后还就不跟他们做买卖，绝了他们的后路。” 安小熙也不是个圣母，报复什么的，她还是觉得来日方长的好。若是让暮阳去做，大概会大刀阔斧的短期内将对方整治垮了。 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那么就让人长痛着吧。 暮阳本不愿就此轻易放过那些人，不过安小熙的话倒是正合他意，遂收了桌上的东西，看了眼时间，道：“我先出去了。” “好。”安小熙目送了暮阳出去，心里却在快速盘算赚钱的法子。 她昏迷了多半个月，如今已是深秋快入冬了，那边窃走布丁方子就算赚钱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想来那些新鲜的水果，尤其是娇嫩的水蜜桃再过不了几天就没了吧？ 倒是她前段时间拣出来一些品相味道不怎么样的水果做的水果罐头可以趁机上市了。 水果茶么……安小熙眼珠子一转，干脆联系几家金银器行，免费供给他们一段时间，马上临近过年了，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普通人家都开始采购年货了。这必不可少的首饰挑拣起来用的功夫可长，坐下喝一杯酸甜的水果茶定是一种享受吧？ 第一七七章 论在合作的可能 安小熙心中谋划着，闻到饭菜的香气，她抬头看去，却是刘氏跟齐易之两人端着饭菜先后进来了。 “娘，我有了赚钱的法子了。”安小熙迫不及待的说道。 刘氏将托盘放在炕桌上，开始摆饭，口里笑道：“你呀，刚刚醒来就掉进钱眼儿里了。还不歇息几日？” 那一桌丰盛的饭菜完全夺去了安小熙的注意力，她吸着口水，舔着笑脸看向刘氏，撒娇道：“娘，你对我真好。” “别偷吃！这不是给你的！”刘氏眼一瞪，伸手拍掉了她从桌子另一侧偷偷摸上糖醋排骨的手。 安小熙呜呜一声，捧着手可怜巴巴的看着红烧肉，鲫鱼豆腐汤，糖醋排骨等等荤菜，吧嗒着嘴。 齐易之挥退欲上来帮忙的齐羽，在他瞠目结舌中亲手盛了一碗熬得粘稠的菜粥，又舀了一碗清亮鲜香的鸡汤放在了安小熙面前：“这是给你的，放心，我问过太医了，可以喝鸡汤。” 喝中药要忌口的地方很多，比如不能吃辛辣食物，不能喝小米粥，绿豆粥跟茶叶，因为这些东西解药性。 再比如皮肤易过敏的人喝中药期间不能够吃羊、猪头肉、鱼、虾、蟹等。若是哮喘病人则连蛋、牛奶、鱼虾等高蛋白食物会成为加重病情的“发物”。 而有些人，便是连最普通的鸡也不能够吃的。 安小熙因为以前照顾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有些人身体不好，需要一直喝中药温补，所以很是熟知这些忌讳，不过齐易之熟知并且知道问过太医就有些难得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常识身为富家子弟应当是知晓的，不然什么时候被人背后下了套都不知道。更何况若是熟知这些，在一些长辈们面前也可以偶尔讨巧，便也见怪不怪了。 齐羽在一旁嘴巴长得老大，自家少爷自来是个温柔的人，可是却从来不曾这样照顾过任何人，便是在自家老夫人面前，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讨人欢心而已，什么时候身体力行过了？ “齐羽，你下去吃饭吧。”齐易之撇了齐羽一眼淡淡的命令道。 “是。”齐羽被那含笑的一眼看的急忙关上大开的脑洞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多谢。”许是过去这两年身体底子打的好，安小熙昨晚醒来，今日喝了药又睡了半天，如今已经能够自己吃饭了。 她捧了碗，见刘氏跟齐易之两人都净手上了炕，却不见安海跟暮阳，她眉尖微皱，问道：“爹呢？” 刘氏给齐易之盛了一碗饭，笑道：“你爹还在祁县，今儿个大概是回不来了。齐公子刚刚得到的消息，你爹刚去了平陵记，来退货的人就已经排了好长的队，我们不用赔钱了。” 若是以往，刘氏不会对退订货物这么高兴，甚或会伤心愤慨，可是如今安家的情况堪忧，若是那些人不退，自己这边要退货，则要赔偿那些商家的银两。如今他们主动来退，安家不用赔付不说，也能够得到订货的款项。 “算他们识相。”安小熙笑眯眯的捧着碗喝汤，早在看到那些布丁时她便知晓有人要退货，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至于暮阳怎么不来吃饭…… 她垂下了眼没有问。 默默喝完了一碗汤，安小熙抬眼看了下齐易之，问：“你今儿个就要回去？” “嗯。”齐易之给安小熙夹了一筷子烧豆腐，道：“可用留些银子与你应急？” 安小熙很是意外他会这么说，不过她倒是没打算拒绝，而是认真的想了想自家的情况后，道：“那些订货的定金大概不用退了。因为是他们主动退货，所以要承担我们的损失。这样大概就会有一笔银子在手里可以暂时周转一下。你若是想要帮忙，就找人给我做些东西吧。要大批量的，我要拿出去卖。” “什么东西？”齐易之很是好奇。安小熙的脑子里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法子，总是让人那么的惊艳。 安小熙从炕琴里拿出笔墨纸砚来，推开自己面前的碗筷，研磨画了几张图，道：“就是这样的擦子。根据上面空洞的大小或者长度可以擦出细丝或者短短的菜末出来。就像用南瓜包饺子，我们都要切块或者切片，切丝然后再剁的细细的，用这个擦子，只需要擦成短短的长条就可以了。或者做土豆丝，擦出来的丝粗细均匀，一般的人大概不会有那样的刀工，并且用这个省时省力。再者，这可以擦出各种形状的片或者块，作为装饰或者让小孩子吃最好不过了。” 不过寥寥几张草图，画的却很清晰明白，细节部分也做了很是细致的说明。 安小熙将图纸丢给齐易之，笑道：“不要小看这些小东西，最赚钱的，通常都是这些日用品。” 齐易之出身富贵，对这些小事并不很清楚，并且这些东西也不觉得赚多少钱，面上就带了几分轻慢。 安小熙也是看了出来，含笑问道：“你家的针线用度如何？” 齐易之对这些并不关心，反问道：“这些极为赚钱？” 安小熙点头，眼睛一转，跟他换个好理解的说法：“你的剑多久保养一次？磨剑石是不是用的顺手，你要如何保养你的剑呢？” 齐易之一怔，习武之人对于兵器的保养极为用心甚或者是吹毛求疵，有条件的都会有专门的武器保养师傅。 所以齐易之很快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虽然不见得每家人都会买好几个擦子来用，可是大周朝这么多人口，每户人家一个，也是一向不错的进项。 安小熙见他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忍不住想拉齐易之下水一起入股做生意。可是想了想，他这种身份的人，自己还是觉得跟他保持距离好了，豪门恩怨是非多呐，自己可没打算从种田转宅斗。 苹果醋可以做大，所以她才找齐易之一起做，可是擦子这种小东西还是算了。“交给我好了。”齐易之将图纸全部收了起来。安小熙有些意兴阑珊的道：“罢了，这东西虽然销路不错，可是运作起来很是麻烦。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在这上面分心也没必要。你还是找个人把这个卖掉吧。唔，这些大概也卖不了多少钱，一百两银子吧。” 第一七八章 相得益彰 “嗯？”齐易之有些不解，刚刚看着安小熙画图以及解说这些东西的时候还双眸晶亮，怎么转眼就要卖掉？ 安小熙笑笑，对刘氏道：“娘，把罐头拿出来吧。”看着刘氏起身出去，她着手开始收拾桌子，对齐易之笑道：“罐头都是用新鲜水果做的，可以保存很久。现在天冷了，新鲜水果很难吃到，即便有，普通人家也吃不起，罐头的价格比较便宜，受众极广，销路肯定很好。” 汤碗有些沉，安小熙略略探起身伸手去端，却不想大病初愈半点儿力气都没有，手一滑汤碗往桌子上落去。 “小心。”齐易之眼疾手快的伸手抓住汤碗，两人指尖不经意相触，不同于别的女子那种柔滑，小小的指尖带着一分剥茧，指尖碰触之间带着几分麻痒一直痒到了心底。 安小熙脸颊一热，连忙缩回了手，往后靠了靠看着齐易之接替了她收拾杯盏。 刘氏拿了两瓶罐头，一瓶打开来盛了一碗，另一瓶原封不动的放在托盘上又放了一个粉色花瓣形状的盘子，一起端进屋去。 乍一见齐易之在收拾桌子，刘氏惊的险些打了手里的托盘，以前不知道齐易之身份，她待他虽然带了些许尊重，却少了几分恭敬，这次知道了齐易之的身份，哪儿还敢让他干活？ 她连忙将托盘放到炕头，快步过去将齐易之手里的碗碟接过来，道：“我来收拾吧，你尝尝罐头。” 刘氏也不敢让齐易之跟安小熙单独在一起多呆，手脚利索的将炕桌收拾干净了，回来将罐头摆上，端给齐易之一碗：“这罐罐头里面用的是水果，这还有一罐是梨。” 安小熙含笑将罐头拿过来，道：“这罐我加了冰糖以及一些中药材，治疗咳嗽是有特效的。有些小孩子不愿意喝药，喝这些也不错，效果是没有药那么快，那么好，但是作为可以哄孩子的甜点来说也是极好的。” 桃子嫩黄的果肉盛放在树叶形状的嫩绿盘子里格外的相得益彰，最妙的是盘子只在中间凹下去一点点，盛放的果肉与汁液也只有少少的两汤匙。 “这盘子真妙。”齐易之很是新鲜的打量着盘子，又拿起粉色花瓣盘子仔细看着，赞不绝口。 安小熙将花瓣盘子拿过来，就要盛罐头，刘氏连忙接过来，道：“我来吧。你病刚好，还要好好养着身子。”刘氏又问齐易之：“不知太医什么时候过来给小熙看脉？你上午说太医会留在这里，我觉得有些不安，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能够得太医看诊已是天大的福气，不敢劳动太医帮忙调理身子。祁县也有口碑好的大夫，我们请个大夫就好。” 这是刘氏深思熟虑的结果。老实说她很愿意让太医留下来，万一安小熙的病情有什么反复，也好有个应对，可是这太医是京中贵人们才用的起的，就是祁县的县太爷只怕也没这个福气。 有道是齐大非偶，正如她刚才所说，这么大的福气他们家真的消受不起。 刘氏的话齐易之非常惊讶，安小熙看看两人，含笑对齐易之道：“这也是我的意思。老太医是圣上用的惯的太医，在我这里也不好。” 安小熙说的话很是含蓄，却是点明了最关键的地方。圣上御用的太医，来给她一个小小农家女看病，这福气真真是太大了。 齐易之比安小熙更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经她这么一提点亦是一身冷汗。太医是他求了皇后叫出来的，若是让人知道，这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 朝堂上的人攻讦自己也就算了，若是给家里人与皇后带来什么麻烦，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齐家是当今国母娘家，已经让位的老承安侯更不必提，当年与其夫人孤身深入鞑靼，彻底剿灭了鞑靼大军，乃至让其全族百年内都无一战之力。甚或者在一段时间里，世人只知承安侯其人，而不知皇帝其人。 说着是夸张了些，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见齐易之明白过来，安小熙不再多说，伸手示意他品尝罐头。 齐易之叹了口气，自己一时冲动，竟然没想到那么深远。一勺果肉入口，不同于新鲜水果的清甜，这罐头的甜度更高一些，口感绵软不够爽脆，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似乎，吃了这个人的心情就好了点儿？ 齐易之失笑摇头。 安小熙仔细查看这他的表情，见他笑了便放下心来，道：“你今天下午回京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东西，这种罐头不若每种都拿几罐回去自家吃吧。” 她也没说什么送人的话，送现成的吃食太容易被人做下手脚，自然在芦花乡这样的地方不用担心，但是京中就不好说了。 “哎呀！这么快就要走！怎么不多留几日！”郑安氏肉圆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掀帘而入。 安小熙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她身后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郑云，皮笑肉不笑道：“小姑过来了呀？什么时候来的？” “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郑安氏自来熟的在炕沿坐下，对郑云使了个眼色。 郑云笑的天真烂漫的看着桌上的罐头，走到齐易之面前笑道：“齐公子，麻烦你往里一点，让我坐上来好不好？” 为着方便安小熙是坐在炕最里面的，她左手边是齐易之，右手边是刘氏，郑安氏一来就坐在了刘氏身边，郑云若要坐便要坐在齐易之的身边。 齐易之笑着看了一眼郑云，起身道：“你过来坐吧。我正好要走了。刘伯母再见。” 安小熙迎着齐易之的目光含笑点头，至于罐头什么的，还是回头再说吧，被郑安氏缠上了可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坐下来说说话嘛，这么赶时间啊？”郑安氏连忙跟着起身，拉着郑云看着齐易之笑道。 齐易之摇头，很给郑安氏面子的道：“我确实赶时间。”安小熙示意刘氏送齐易之出门，转头将罐头往桌沿推了推，笑道：“小姑尝尝这个罐头，这可是新东西外面吃不到的。”郑安氏眼见着刘氏跟齐易之出门，拉着郑云欲走，这一拉却没拉得动，一扭头郑云果然盯着桌上的水果迈不动腿。 第一七九章 条件 郑安氏又急又怒，看安小熙淡定的样子又想起身为女子该当矜持，便松了郑云的手快步跟了出去，一直追到门外却没看到半个人影，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竟然连刘氏都不见了。 郑安氏连忙冲进卧房问道：“齐公子呢？” “走了呀。”安小熙笑眯眯的看着捧着盘子吃相优雅的郑云，不得不说，郑安氏把郑云教的真不错，最起码出去这么一站，一举一动都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走去哪儿了！”郑安氏气急败坏的追问。 安小熙似笑非笑的瞅了郑安氏一眼，道：“齐公子自是回京去了。” 竟然回京了。 郑安氏颇为泄气，她有万般不好，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知道知难而退，在适当的时候做出适当的事情，所以才会在芦花乡混的那么开。 知道齐易之不会回来了，她叹口气毫不客气往炕上一坐，拿过盘子就开吃：“也不是我要来，是你大姑，知道齐公子过来了，非要我过来瞧一瞧，我这来过了也就算完成任务了。倒是你呐，你的病好了？真是奇迹啊。我跟你姑丈打算过来瞧瞧你，又怕打扰了你养病，我跟你娘的关系你也知道，我也不想她堵心，好在你现在好了，我再过来也不碍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安小熙暗暗翻了个白眼，掩口就打了个呵欠，倦倦的倚在枕头上，道：“那小姑请便，我倦了先歇会儿。” 话音未落，安小熙已经倦极的睡了过去，至于郑安氏母女？管他们去死。 齐易之是第一次来到安家的地窖，广阔，设计别致的地窖真是让他开了眼，最重要的是存放在里面大量的冰块以及新鲜的蔬菜水果，种类繁多，摆放却极为讲究，绝对不会串味或者显得杂乱无章。 “罐头跟苹果醋放到了一起，小熙说冷一些不会坏掉。”刘氏说着便打开了苹果醋地窖的门。 齐易之看着角落里的一筐草木灰以及散布在地窖的边边角角，好奇道：“这些是做什么的？” 刘氏回头看了一眼，道：“小熙说防止蛇虫鼠蚁的。而且若是有老鼠进来也可以随着脚印看到。至于草木灰也是一样的作用，只是每天晚上检查过地窖之后要洒在台阶上，第二天检查没有异样之后就会扫去。” “倒是新鲜。”齐易之对别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倒是绕着地窖里撒的石灰路线看了个遍。 两人在地窖里呆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齐羽进来说郑安氏跟郑云走了这才出来。 齐易之走没多久，太医就带着卖擦子图纸的银子过来给安小熙，又给她把了脉，确认无事，今后只需好好调理便好，就带着齐羽走了。 至于二郎拜师的事情，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谁说了都不算，关键看二郎跟明性先生。 倒是到了夜里，大姑来了一趟，安小熙在睡觉不知道，第二日听刘氏提起，听闻她什么都没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安小熙冷笑道：“还不是想要问安小红的消息，或者再找借口卖个女儿。” 刘氏叹息一声，到底没接话，反而说道：“明性先生答应了你二哥，让他年后就进京去拜师。只是叮嘱他不能疏忽了学业，来年还要在京城考童生，并且三年内考上举人。” 童生试年年都有，童生试要考三场，前两场均过便是童生了，童生才有资格参加第三场，即秀才考试。 然后就是三年一次的乡试，以及会试。乡试在秋天，又称秋闱，过了便是举人，考过了才有资格参加第二年春天的会试。 是以乡试与会试是连年开考的。自然也有某一年加开恩客，多考一次会试的。 安小熙皱了眉，明年的童生试，然后就是秋季的乡试，后年的会试，若是不中，就不会再有一个三年让二郎来了。 “若是不中呢？”安小熙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刘氏无奈笑道：“还能怎么样？那就回去认认真真的学画，再也不要想进官场也不要想学医了。” 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坏，毕竟当初安小熙与刘氏也没想着让二郎多么的飞黄腾达。 一百两银子做生意或许不够，不过对于农户人家来说真的是非常多了，在芦花乡，大多数人家穷极一生也存不下这么多的银钱。 不过这一百两银子对于安小熙来说，足以让她妙笔生花了。 重新定制新的瓷器，联络各处酒楼送上罐头水果茶的样品，样样都交给李凌去做。 原本是叫安海去比较合适，只是他这人不会说话，做生意真的不行，刘氏虽有才画，却也不会做生意，只能由李凌出马了。 李凌为了安家的事情忙前跑后的，成玉孕吐，心情抑郁，本应该长肉的她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反倒瘦了一圈儿都没发现。 当安小熙彻底调养好可以下床之后，罐头跟水果茶的订单也堆了山高，至于那什么布丁，反而在火了一阵子之后销声匿迹了。 翻着账册以及订单，安小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恢复了，安家如今也可以恢复元气了。 为着此事，安小熙特地摆宴酬谢李凌。 “婶子好。”安小熙蹦蹦跳跳地跑上去挽住成玉的胳膊，摸到那一把骨头惊呼道：“你怎么这么瘦！”手不由自主摸上了她的肚子，安小熙张大了嘴，转头看着李凌问道：“你怎么照顾我婶子的？现在差不多要四个月了吧？没四个月也要三个月了吧？人瘦了一圈儿，孩子也不见长！” 成玉脸色苍白的抓住安小熙的手，扯出一个笑来，道：“你别怪他，我不过是孕吐罢了，没有胃口，不碍事，再说，他也忙。” 成玉的双眼情意绵绵的看了李凌一眼，那眼底的甜蜜简直要腻死个人。安小熙抿唇一笑，摸着她满身的骨头又叹起了气：“唉，李叔不知道疼你，我疼你，今儿个我下厨好好给你补补。”“好啊，我也想你做的饭了。”成玉笑的温婉，转目之间看到李凌的目光扫了过来，面颊绯红的低下头去，长长的羽睫忽闪忽闪掩下眼底晦涩的光芒。 第一八零章 小产 “那就多吃一些，现在我病也好了，祁县那边我也要每天过去看看罐头跟水果茶的反响如何。不如我每日给你熬汤喝呀。”安小熙笑的眉眼弯弯，拉着成玉对李凌打了个招呼就往家里走。 成玉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不必麻烦你了。” 安小熙当她客气，满不在意的道：“哎呀，也不麻烦，如今娘怕我身子好不利索，每天都要熬汤的，也不过多熬一份罢了。就这样说定了，我每天晚上熬了，早上给你送过去。” 成玉心中火气顿起，甩开安小熙的手压抑着怒气道：“我的话你还不明白是不是！我说不用了！” “你怎么了？”安小熙不明所以的看着成玉，转头又想向走在后面跟安海寒暄的李凌，在接到李凌歉疚的目光时，她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成玉是误会了呀。 也是，自家媳妇怀着孩子，还为别人家的事儿忙前忙后的，误会了也挺正常的，只不过自己还是个孩子，连大姨妈都还没光顾呢，怎么会被人尤其是被大叔惦记着？ 只不过一想起这段时间刘氏忙里偷闲的为她相看未来夫婿，安小熙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嗳，着实不小了呐，十五岁定不了亲就是剩女了呢。 成玉眼见着安小熙的脸在李凌的注视下一点点变红，哈哈一笑转身便跑。 李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成玉犹如癫狂的样子皱眉抓住了她低声呵斥道：“你做什么呢！” “你吼我啊。”成玉目露悲凉的看着李凌，他一直对自己轻声细语，纵然前段时间忙的没时间吃饭没时间睡觉，还会对自己温柔的笑，如今竟然为这个女人吼她！ 李凌拧着眉头，不知成玉为何忽然会这样，不过他们家有如今的境况全赖安小熙的奇思妙想，他也不要求成玉如同他一样的感激安小熙，拿她的事当自己的事，可是也不应该这般没有礼貌。 安小熙叹了一口气，上前看着李凌，道：“李叔，婶子有孕在身，所以有些情绪化，也许是孩子在肚子里不舒服了，人也就不开心了。正好我在祁县还有些事儿，就让我送婶子回去歇歇吧，你跟我爹好好喝一盅。” 李凌还待再说成玉，安小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揽着成玉的胳膊就往外走。 察觉到成玉的挣扎，安小熙手上微微用力，将成玉揽的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严肃道：“婶子！” 成玉一怔，心头的火气渐渐散去，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面色一白，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安小熙个子只到成玉的肩头处，成玉这一下差点儿把她带的倒了，安小熙踉跄两步靠在了大门上，“砰”一声巨响，她的肩头重重的砸在大门上，钻心的疼。 “小熙！”暮阳扔下手中的扁担飞身过来，一把扯开成玉，扶着安小熙的肩膀。探手查看，不住口的问：“这里有没有疼？这里呢？这里呢？” 肩膀上的再疼都敌不过他此刻眼底的焦虑透漏出的关心，安小熙怔怔的看着暮阳，使劲儿眨了下眼，将泪水眨了回去，轻轻推开暮阳，低声道：“我没事，倒是婶子怀着身孕，可别动了胎气的好。” 许是她眼底的淡漠刺伤了人，暮阳松开了手，转头看了眼被自己推开跌倒在地的成玉，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看着暮阳的背影，安小熙抿了抿唇，揉着肩膀走到成玉跟前弯腰扶她：“婶子，你还好吗？” “疼。”成玉面色如纸的捂着肚子，费尽力气才吐出这个字。 小产！这个词瞬间蹦到安小熙的脑海里，她立时慌了，转身往内院跑：“李叔！娘！快！婶子摔倒了！” “什么！”厚重的棉门帘飞起，李凌从屋里冲了出来。 安小熙赶紧转身带路，下意识的就把暮阳给略去了：“我没扶好婶子，撞到了门上，婶子跌倒了，说肚子疼。” “成玉！成玉！”李凌看着满头是汗的成玉惊得手足无措。 刘氏紧随而至，看了一眼成玉下半身，面色微变，转头瞪了安小熙一眼呵斥道：“还不快去叫人！让暮阳快马带着你去祁县叫最好的稳婆去李家，我们后面坐马车过去。她爹！去找小奶来！” “好！”安小熙心里也是怕，万一真的是暮阳这么失手害的成玉小产，那…… 安小熙不敢想象，转身就去找暮阳。 这段时间家里所有的钱全部拿去周转，而茶肆的修建自然是越早越好，再加上刘氏近期对暮阳客气有加但是刻意隔开了他跟安小熙的接触，暮阳便自己去修建码头。 暮阳自不会干这种体力活，不过好在他现在有时间，如今又入了冬，河水不会涨，地基也比较好夯实。 只不过这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不知道底下的土到底是不是那么坚硬，来年一化冻，修建好的码头极有可能往下沉。 安小熙说过这个担忧，暮阳却让她不必担心，竟是把预备建码头的附近的水截断，里面淘干之后生生往下挖了一丈深，又从山上寻了长三丈的巨型长石条弄下来硬生生的又在一丈深的坑里又夯进去了六尺多深。 四根这样的长石条夯进去那么深，又在一丈深的地方加埋了不少的巨石，完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有了这样的基础后面就好做很多，暮阳不会做的地方慢慢学，拆了建，建了拆，如今码头已经初具雏形了。 安小熙在码头找到了埋头苦干的暮阳，话没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暮阳纵身从河沟下跳上来，笨手笨脚的掏出帕子来给安小熙擦泪。 安小熙抽抽噎噎道：“快带我去县里，婶子，婶子她可能小产了。” 暮阳看着她自责的样子眉头一皱，道：“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安小熙泪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被他拉着往安家跑。快马到了祁县，安小熙先去李家隔壁通知了成家的人，又问清楚了成玉常看的大夫，这才跟着暮阳一起去接大夫过来。 第一八一章 早早早熟 安小熙在李家忙的团团转，最后还是成玉的母亲看不过眼，把她支去了厨房烧热水，熬汤。 旺盛的火烧的干燥的柴噼啪作响，安小熙的心就像这火上的锅，焦灼，暴躁。 暮阳坐在一旁静静的陪着她，一句话不说，虽然事情因他而起，可是他不觉得有做错的地方。他之前就在门外，成玉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表情也是看的一清二楚。成玉竟然怀疑安小熙跟李凌有染！是可忍孰不可忍！ 至于孩子小产？关他何时？保不住只能怨孩子不够坚强，保得住皆大欢喜。 不过跌了一跤而已，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小产？除非其中有鬼。 暮阳微微皱了眉头，他会这么想，是不是以前见过这样的事儿呢？因跌跤而小产，然后争宠？ “快！让开！” 安小熙听到李凌的声音，跳了起来冲出去，眼看着李凌抱着成玉冲进厢房，她抓住后面紧跟着的刘氏焦急的问：“娘，怎么样？” 刘氏拍拍安小熙的手，见她脸色不好，安慰道：“事情不大，你小奶看过了，说是胎有些不稳，不碍的，今后主意调养就是了。” 安小熙看着小奶奶跟进了厢房，又听了刘氏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万一真的出事儿，自己真是难辞其咎。 知道成玉没大事，安小熙放下心来就忍不住想的多了些，上次看到成玉，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唔，算下来就是怀孕快四个多月五个月了，而不是三个多月，而这么长时间都不长肉，都没人关心过吗？李凌没注意过成玉的身子，难道成家人也没注意过吗？住的远也就罢了，住的这么近。 安小熙这么想着，便也问出了口。 刘氏无奈看着她，道：“不是所有人跟你小姑一样的。女子出嫁，就算离家再近也不能常回娘家，而娘家为着自家女儿好也不能频繁过问自家女儿在婆家的事情，不然就是看不起婆家。会闹出事端的。所以成玉现在成这样他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安小熙微微一窒，竟然这样啊…… “好了，这里没事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呆在这里也不合适，你跟暮阳回去吧。”刘氏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暮阳道。 安小熙想了想，自己的呆在这里确实没什么用，更何况成玉对自己大概有些偏见，留在这里万一被成玉看见或者知道不是火上浇油？ 看着刘氏进去忙了，安小熙这才去厨房叫暮阳，又找人接替了自己去烧水，这才跟暮阳一起回去。 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满脑子都是成玉的事儿，回的时候心情轻松愉快，马背起起伏伏，安小熙的背一下一下碰触着暮阳的胸膛，她的脸禁不住红了，没想到暮阳身体那么单薄，却很结实。 转念又一想，自己这个身体才不过十岁就思春了，早恋呐，早恋。暮阳也不过十二岁吧，除了亲亲嘴儿能做什么啊？要摸自己也没料呐。就是有料摸了，暮阳能…… 脑洞一开就堵不上的安小熙天马行空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了，直到觉得有些咯的晃，她才动了动屁股。 咦？ 不对！ 这么一动，后面咯着她的东西反而更咯人了！ 安小熙身子是小孩子，可是灵魂在以前什么没见过？就是没经历过岛国爱情动作片也看过，各种颜色的文更是看的数不胜数，若是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她真的就白活了。 可是暮阳才十二岁啊！ 谁来告诉她怎么回事儿啊！ 难道古人都这么早熟吗！！ 知道了怎么回事儿，安小熙不敢再动，反而身子越发的往前倾，以期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不知在疾驰的马背上这样的动作非常危险。 暮阳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往后带了带，紧紧靠着自己的胸膛，闷声道：“别乱动！” 你才别乱动好不好！ 纵然穿得多，贴这么近也可以感受到啊！ 安小熙只觉得心头无数的神兽奔驰而过，第一次觉得自家离祁县怎么那么远。 安小熙不好受，暮阳更不好受，他下意识知道这样不好，却更知道由着安小熙往前爬更不好，至于身体上传来的不适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的勒停了马儿，道：“那个，我方便一下。” 眼瞅着暮阳跳下马往后面的河堤下跑，安小熙满脸黑线，不是吧…… 这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人告诉她这怎么叫回事儿啊！ 过了一刻多钟，暮阳才回来，安小熙也不敢看他，在马背上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见暮阳要上马，这才往后挪了挪，道：“你坐前面吧。” 自己还没发育，想来坐在后面抱着暮阳不会再擦枪走火了吧。 暮阳的脸色极不好看，他看看前面已是不远的安家，道：“你自己回去吧，我回去一趟。” 额…… 安小熙的眼睛实在是忍不住往下滑，滑，滑…… 一滑到底！ 节操君！你在哪儿！赶紧给我回来！拉住我的手啊！ 安小熙一边心中哀嚎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淡定异常的解下腰里的荷包扔出去：“带些银子吧。” 我可不想回头去青楼赎你。 啊喂！你在想什么啊！打住！打住！ 安小熙低着头努力掩饰脸上精彩万分的表情。 暮阳面色怪异的看了安小熙一眼，这一低头，他瞬间弯了弯腰，一手扶着安小熙下马，转身就跳上马儿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安小熙低着头挽救了些许节操，这才抬头继续一脸淡定的回家。 厨房里处理过的食材堆满了箩筐，大灶底下的火还闪着星星微光，大蒸笼里还冒着热气。 安小熙上前去把火熄了，又把蒸好的馒头端出来晾凉了端去地窖冻起来。处理过的食材也都端进去，只余下两盘菜，等忙完了回来炒上两个菜，盛了饭就吃了起来。 早起就炖好的脆骨咬起来格外有劲儿，安小熙磨着牙一连吃了四五块，直到脸酸，牙根儿疼的半点儿咬不下去了，她这才丢了饭碗。 “咬死你个混蛋！”安小熙磨了磨牙，一不小心，嘴里多了一样东西……牙又掉了…… 第一八二章 退亲 暮阳在医馆门口跳下马来，看着医馆的大门踟蹰半晌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进去了。 一盏茶后，暮阳抓着一本春/宫图册满面尴尬的踏出了一关门口。 原来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不治之症，而是身为男人在接近女人后的正常反应…… 暮阳耳根赤红的跃上马背，看了一眼手里的图册封面，犹豫了塞进衣襟里，打马飞驰出祁县，沿着河堤跑了好长一段才停了马儿，眼睛四下瞄了一下，除了河上来往的船只周围再无他人，摸出了图册来低头翻开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合上。 半晌后又忍不住打开，看一眼。 又一眼…… 水果茶已经正式开始做，之前每天都有人过来帮工，今日因着要宴请李凌，特地给大家放了一天假。 吃过了饭，安小熙闲下来就开始思考做加工厂的可能性，今后不管是做罐头，还是做葡萄酒，苹果醋，都需要专门的地方来。 更何况这里是自家住的，现在不觉得如何，今后二郎成亲，肯定诸多不便。 要建加工厂，那么作为仓库的地窖再在自家就不合适了，不过…… 安小熙将自家的平面图找出来，又拿来纸把自家住处的缩略图以及未来建茶肆的地方画上，衡量之后还是在自家隔壁修一处宅子作为加工坊，这样跟茶肆分开，也比较方便。 至于地窖…… 加工坊那边也要修建，用来储存原材料以及罐头等不紧要的东西，而葡萄酒，苹果醋就在加工坊进行初加工，再运回来自家宅院存放进地窖自己加工。 这样的话，两处的宅子就要挨着，那么到地窖的入口处就应该再修一条夹道，只是…… 画来画去，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合理，再者说了在自家后院里修一处通往外面的夹道也不合适。 思来想去，夹道还是不修的好，会破坏自家的布局，而且不方便，还是就给作坊那边加一个门算了，这样进出也方便。 “叩叩叩，有人在家吗？” 安小熙停了笔，仔细听了听外面的人又问了一声，似乎是豆哥儿娘的声音，她连忙跳下炕穿好鞋子去开了门。 “婶子，有什么事吗？”安小熙退到一旁让豆哥儿娘进来，返身关上门，挽了豆哥儿娘的手往正房走。 豆哥儿娘拉住了安小熙，道：“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了，”两人站在抄手游廊下，她往里张望了下，问道：“你爹娘呢？今儿个不是请你李叔来吃饭吗？” 安小熙叹了口气，道：“李婶子身子不适早些回去了。我们今儿个是请他们两人，李叔担心李婶子的身子也跟着走了。我娘不放心，让我爹带着她过去瞧瞧。” 成玉有孕豆哥儿娘也知道，之前有幸见过成玉一面，闻听这样的事儿，豆哥儿娘看着安小熙的目光里就充满了慈爱，又捏着她的胳膊，道：“你李婶子就是太瘦了，才会那么遭罪。你可要好好吃饭，养的白白胖胖的才是。”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安小熙满头黑线，连忙把跑偏了的话题拉回来：“对了婶子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可是有事？” 豆哥儿娘一拍手，道：“哎呀，看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儿。我来是要跟你娘说，你大哥的亲事黄了。我今儿个刚好看到你二伯出门，隐隐听到一两句，你让你娘有些准备，提防他们来闹。” 安小熙哭笑不得道：“大哥被退亲关我们家什么事儿呐。” 豆哥儿娘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女方，这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那边忽然要求在县里买房，再加聘礼，你二伯母拿不出银子来，认为是你们不帮着些，若是帮衬着把钱拿出来不也就没事了？” “什么拿钱？”安小熙有些糊涂了，“聘金不是早就下了吗？哪儿还有半路加钱的道理？而且不是早就说了我们家不出这个钱吗？” 豆哥儿娘看她是真不知道，耐心的道：“就在你养病的那段时间闹的，你娘说家里没钱，只给了十两银子，你二伯母闹呢，唉……” 十两银子！ 还真是看得起他们了！ 安小熙气的咬牙切齿，贪心不足啊！怎么这种人啊！那个时候她大病初愈，正是养身子的时候，家里的所有开销都在毁约金跟卖擦子图纸的一百两银子里出了，哪儿还有多余的钱给别人？ 要她说半文都不该给！ 豆哥儿娘接着道：“你知道女方家里再要多少吗？一千两银子！天呐！一千两！我们这些人怎么能出得起那么多的银子？我听说之前下的聘礼都有两百多两银子了！还要，真是贪得无厌。你二伯母拿不出来，女方干脆就此借口退亲了，那聘礼也不还了。” 听到这里，安小熙反过来味儿来了，原本聘礼是两百两，若是女方觉得少要再加，也不过三五十两或者再要些首饰之类的才不会伤感情，这一开口就一千两，不是明摆着要这门亲事黄了，然后要男方退亲吗？ 男方退亲，已经下定或者下了的聘礼是不用退回的。 现在女方说不嫁了，说不退回聘礼着实说不过去，可若是后面有人的话…… 安小熙有种狠狠出了口恶气的感觉，却又皱起了眉头重重叹了口气，这一定是齐易之的手笔吧？ 安湖联合尚书府的人要逼死他们一家，只不过退亲，损失几百两银子而已，也算是便宜他们了。 话也说完了，豆哥儿娘就要走，安小熙挽留了一下便送她出门，走没几步就看见安小梅抱着天天，背着乐乐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安小熙对豆哥儿娘道了声恼，快步跑过去将天天接过：“姐，你来做什么？” “嗐，二叔腿摔断了，奶说过来拿银子给二叔看病。”安小梅擦了把汗道，见安小熙脸色不大好，又说：“这事儿你跟三婶说了就是了，也不必过去，之前闹成那样，更何况你病了这么久，家里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你别理会奶就是了。” 不理会成么？不过怎么回事腿断了？安小熙扭头看了眼豆哥儿娘，见她也是满脸惊讶，便问安小梅：“发生什么事儿了？” 第一八三章 我等你 乐乐见天天被安小熙放下地，自己也想下来玩儿，就在安小梅背上扑腾了起来，安小梅解下背带把她放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腰，道：“还不是大郎的婚事给闹的。女方那边闹了好些日子，前几天说要退亲，二叔就为着这事儿奔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亲家是做不成了，起码要把定亲的银两跟聘礼要回来。女方家那边不肯给，今儿个二叔又跑了一趟，谁知道回来的路上就跟人的马车撞了，二叔被甩出了车去，被一旁疾驰而过的马车扎断了腿。” 安小熙惊讶的看着安小梅，怎么会这么凑巧：“那被撞的马车跟扎人的马车呢？” 安小梅无奈道：“扎人的那个当然是跑了，被撞的那个可了不得，是姜州的富商，现在正在家里等人赔银子呢。” 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斤斤计较，安小熙已经可以想象出现在安家老宅是个什么境况，她叹了口气，道：“爹娘现在都不在家，这样吧，我去一趟，不然等爹娘回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过去？”安小梅有些不放心，“你身子不好啊。” 安小熙毕竟大病初愈，现在看着不怎么碍事，但是要像以前那样健康，怎么着也得调养上一年半载的。她抿唇一笑，道：“就是身子不好才是我该去呢。这样吧，大姐，你带着乐乐天天去家里玩，我去一趟祁县很快就回来。” 送走了豆哥儿娘，安小熙安置好安小梅与乐乐天天三人，就沿着河堤往祁县走，走没多远就看见暮阳快马而来，她的脸莫名发烫起来。 “镇定，镇定！” 安小熙拍着自己的脸，努力把心平静下来，含笑看着暮阳越来越近。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看着安小熙俏生生的站在阳光下，才十岁的年纪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在角落里静静开放，馥郁满园。 “你怎么在这里？还没回去？”暮阳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几分。 安小熙的眼睛往暮阳腰下几寸瞄了一眼，不过有马鞍挡着也看不出什么来，她别过头去，咳了一声，道：“我去祁县有些事儿，不过既然你过来了，你就跑一趟帮我找办件事。” “我带你去。”暮阳跳下马冲口而出，手伸出去打算把安小熙送上马，随即想起刚刚两人闹出的尴尬，不由住了口，转而问道：“什么事？交给我就是了。” 安小熙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凑近暮阳耳边低语。 热热香香的气息喷在耳际，暮阳刚刚平复下的欲/望傲然耸立，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弓起了身子。 之前发生的事情安小熙还记在心里，看见暮阳的小动作，她脸一红，连忙长话短说的将要办的事说了，连退几步，低着头飞了他一眼，道：“我在这里等你。” 水水的眸子勾魂摄魄的把暮阳的魂儿都勾走了几分，等他上马走出好远转头再看安小熙静静等候的身影，心底莫名欢喜。 安家老宅。 站在门口就能听见内院里安湖盘旋而上颇有节奏的呼痛之声，安小熙不厚道的笑了笑，随即扯了扯身上半旧的袄子，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跟在安小梅身后迈步进门。 这一打眼，安小熙就愣住了，安家门下宽敞的过道被一架大马车堵得严严实实，只在一侧留出供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她转头问安小梅：“这就是那辆被撞的车？” “可不是。”安小梅放下两个孩子，让他们两个侧身先进去，她探头往院子里瞧了瞧，低声道：“据说这架马车就要个几百两银子呢。” 安小熙闻言仔细去看这架装饰华丽的马车，边边角角上装饰的精美刻花的铜包包边角就不说了，车辕上，车壁上也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后车窗的窗子竟是一整块木头镂雕而成，雕的似乎还是八仙其中之一，恕她眼拙，倒是看不出雕的是哪一个典故。 只是但凭着这样的雕工，就价值不菲，毕竟祁县这样手艺的匠人。看罢了雕花，安小熙又忍不住屈指轻轻敲了敲车壁以及车辕的木头，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再再证明了这不是便宜的东西。 安小梅见她看的仔细，低声道：“据说这可是楠木的。” 楠木？ 楠木中最金贵的是金丝楠木，红楼梦中有记载过这种木头，极其珍贵罕见。又因楠木的木质坚硬，经久耐用，耐腐性能极好，带有特殊的香味，能避免虫蛀。是建宅做棺材的不二首选。 安小熙一扬眉头，认真道：“楠木啊，奶若是有一块这样的木头做棺材，只怕立刻，嗯……”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安小梅却会意了，只怕林氏立时死了都甘愿吧？毕竟楠木是千金难买的，若是哪家有了楠木，首选是留来做寿材，多的才会想去打家具，毕竟身后事跟婚姻一样，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 安小熙如此说虽大逆不道，却是实话，安小梅也忍不住笑了。 看过了马车，安小熙摇摇头，侧身从夹缝进入院子，再去看马车损坏的地方，楠木倒是极为坚硬的木材，跟安湖那架为了娶媳妇才买的马车用料来比，这两个撞上，几乎等于鸡蛋撞石头。 自然鸡蛋是安湖那颗，石头就是楠木了。是以车上除了些许剐蹭的痕迹并无损伤。 那么那边要赔偿就是…… 安小熙已然猜测出此事大概不是意外，幕后之人也呼之欲出，是以心下略定，跟着安小梅进了院子，抬眼就看见坐在穿堂里衣着光鲜的胖男子。 男子约四十余岁，一脸的精明相，他身边侍立着四个小厮，俱都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不过这对于看惯了暮阳与齐易之的安小熙来说，只一眼便看穿了男子的装腔作势。 这人最多就是个管家，根本不可能是富商本人，那都是分分钟赚多少银两的“大人物”怎么会因为一辆马车就在这里逗留那么久。安小熙只瞟了那边一眼，便跟着安小梅从东侧的抄手游廊进了内院上房。“奶奶。”安小熙中规中矩跟坐在上首位满面焦急的林氏施礼，又对左侧首位的大郎见礼：“大哥。” 第一八四章 大不孝 林氏抬了抬眼皮子，见就安小熙一人，刻薄的唇一扬，嘴角的法令纹越发的深了：“你爹娘呢？三催四请的不来，让我这个长辈等了那么久，就来了你一个孩子？你能做的什么主？” 安小熙垂眸一笑，因着有外人在穿堂坐着，她格外给林氏面子，笑的浅浅淡淡，温柔无比的道：“奶，我爹娘有事去了县里。” “有什么事能比你二伯的事情重要！赶紧给我叫回来！家里还等着他拿主意呢！”林氏眼一瞪，呵斥道。 安小熙浅浅一笑，道：“我爹娘也不愿的。只不过今日家中有事，爹娘去了祁县，正要回来的时候被人给绊住了脚，便只能留在那里了。” 林氏可不满这样的说法，紫红的唇往下一耷拉，眼睛一瞪，厉声道：“你大哥被人退亲了！你二伯被人给压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今后如何都还不知道！你爹竟然有心情去祁县玩儿！赶紧给我把人叫回来！” 安小熙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好生不讲道理，安湖被压断腿只怕还没一个时辰，安海跟刘氏可是去了祁县两三个时辰了呢。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安小熙还是满面堆笑的道：“奶，这不是我前段时间病着吗？这各种药材吃着家里都被掏空了，前段时间夜里不还有人上门来要账么？这次……” 安小熙讨好的看着林氏，双眼忽闪忽闪似乎正等着她细问详情。 实际上前段时间的事情发生在深夜，又因着安家地处偏僻，那些人的动静也不大，是以芦花乡的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李捕头看在李凌的面子上不会说，更因为他的手下出了叛徒的问题，他就更不会对外提起这件事儿了。 所以那天晚上的事儿怎么说都由着安小熙的意思了。 林氏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儿，乍一听还以为是安小熙耍她玩儿呢，脸一拉就要训斥，却不想大郎急急的问出口来：“前儿个你们家真的出事儿了？” 安小熙诧异的看着大郎，这事儿齐易之捂得很严实，大郎怎么会知道？ 大郎挠挠头，解释道：“我有个同学，他大哥是捕快，隐约听到些事情，但是具体的不是很清楚，我也就没敢跟家里说。” “哦。”安小熙恍然大悟，事情捂得再严实，毕竟那些人也不是齐家的手下，多多少少都会漏出去点儿风声，这也不奇怪，她心中一动，脸上就带了几分委屈，眼泪也随着话语声簌簌而下：“我们家一直都过的不好，前段时间刚有起色，我就病了。我爹娘为着我的病欠了不少银钱，原本要拿布丁的方子抵债的，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们的方子，对方知道了，带着人上门来讨债。幸亏齐公子来的及时将人给打发了，不然我如今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呢。爹娘也不能够来奶面前聆听教诲了。” 安小熙拿帕子按着眼角，一方吸水极好的棉帕子愣是被她哭的透湿：“只是齐公子虽然出手相助，也只能救急不救穷，帮我们跟对方谈好了延缓几日还债。今儿个奶叫我过来我还以为是奶要帮我们还债呢，一时高兴就把家里的借条都找了出来，谁知道二伯父居然出事儿了，是孙女思虑不周，让奶生气了。” 林氏听着安小熙的话是云里雾里，最后只听懂了最后的意思，那就是安小熙要她帮忙还债！ 怎么可能！那架马车的钱还要安小熙来出呢！怎么会给他们往里面填钱！ 林氏恼怒的一拍桌子，怒道：“让你过来是想法子给你二伯看病的！你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反倒哭起穷来了！怎么你的命就比你二伯金贵是吗？你赶紧给我拿钱来！没钱就把你们的宅子卖掉！我可是打听的一清二楚，你们那个宅子怎么着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够给你二伯请大夫了！“ “奶奶。”大郎觉得这有些过分了，只是自家也着实缺钱……他不过开了开口，就闭了嘴。 安小熙冷笑一声，又撇了一眼大郎，大郎素来厚重老实，又孝顺，所以家里的事情二伯大概什么都不会跟他说。二伯那样的脾气秉性，在绸缎庄做了那么多年，手脚怎么会干净？ 漫说一百两，一千两也能拿得出来。 “看什么看！说你呢！赶紧去找人把房子卖了！”林氏拍着桌子，满脸的肉跟着抖啊抖。 安小熙唇角一撇，讥笑道：“奶，我们已经分家了。房子是我爹的，卖不卖的他做主，而且我二伯的腿也不应该我们家出钱给看吧？再者说了，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儿？” 林氏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之色，当初分家是迫不得已，却没料到安小熙那个死妮子居然那么会赚钱！ 她打算借机让安海搬回来，届时分家不就形同虚设？到时候安小熙赚回来的钱还不是她跟老二的？ “搬回来住了。”林氏笑的前所未有的慈爱：“你看看上次你病了，累的全家不说，还引来了那么多人，若是在家，这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那么多人，谁敢半夜过来骚扰你们？所以说，还是赶紧把房子卖掉搬回来吧。” 安小熙皮笑肉不笑道：“奶，我们也不是不愿意卖，卖掉还债我们也想的。可是如今那房子已经不是我们的了，我们签下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就是因为压下了我们的房子还有那些果林，不然谁会借给我们那么多的银钱？” 装可怜？ 在林氏面前装可怜有什么用？安小熙干脆也不装了，不过她说话还是可怜兮兮的又带了几分祈求。 安小熙这么油盐不进，林氏不管说什么她都在哭穷，林氏被气的嘴都在发抖，哆嗦着手指指着安小熙直骂：“不孝子！不孝子！”安小熙刚哭完，被她这么一骂，“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到大郎跟前趴在他膝盖上哭的惊天动地：“大哥！我冤枉啊！奶说我不孝，这可怎么是好啊！大哥！不是我不想给二伯银子看病啊！着实我们家的东西现在都不是自己的了！大哥啊！这个不孝的名声要是传出去，我这辈子就完了啊！大哥啊！你看看，我真的没说谎啊！”安小熙一边哭一边把新鲜出炉热乎乎的做旧欠条铺展在大郎手上：“这个，这个，大哥你看看啊！盖房子的银子都还欠着几十两啊！大哥，我真的不是不愿意出钱啊！大哥！我不知道做侄女的不出银子给二伯看病是大不孝啊！大哥我真的不知道啊！” 第一八五章 好心办坏事 安小熙也是抓准了大郎的心思，他这人心肠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虽然碍于他爹安湖的病与林氏不好多说什么，可是现在看安小熙哭的那么伤心林氏也着实太过分了，心便软了下来。 大郎弯腰扶起安小熙，又拿起那些借据一一翻看，大致估量了一下欠款金额，忍不住咋舌：“怎么有一千多两！” 安小熙顺着大郎的意起身在他身边坐下，一边拭泪一边道：“之前的欠债已经快还完了。若不是我的病，今年就能存下一些银子了，我这个病……” 安小熙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大郎手足无措的将借据塞给安小熙，生恐她再哭似的扭头对林氏说道：“奶奶，算了吧。爹的病也不是多严重。” “什么算了！”林氏霍的站了起来，指着安小熙的鼻子怒喝道：“快去给我弄银子来！弄不出来我把你给卖了！” “奶奶！”安小熙惊叫一声哇的哭的更厉害了，惊恐的隔着雕花小几抓住大郎的袖子泣不成声。 贺掌柜是姜州富商贺峰一个商号的掌柜，也是贺家的家生子，今儿个的事情看着是个意外，却有着种种巧合。 这架马车是贺峰的，这么名贵的马车素来也是放在家里的，只今日要去祁县见人谈一桩很重要的生意，但是临出门前，贺老夫人有要事把贺峰叫走了便让贺掌柜先走一步，然后就在宽敞的官道上跟人撞了车，依着贺掌柜的精明又怎么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车夫，又撇了一眼正上演着慈母为儿逼迫侄女的戏码，又看了一眼车夫，这才认出来这车夫以前经常跟着老夫人出去，便伸手招过车夫，低声问道：“老夫人这段时间都喜欢去哪儿？” 车夫微微欠了身，不卑不亢地笑道：“老夫人没出过门，不过大小姐最近很喜欢吃布丁跟罐头，后来安家出的布丁不卖了，大小姐也吃不惯别的地方的味道，就让人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人将布丁的方子偷出来卖了，害的安家如今艰难度日，大小姐很是愤愤不平。” 哦？ 贺掌柜沉吟一声，似乎是因为自家大小姐打抱不平的原因？也有可能。 贺掌柜扭头再看正房那边，林氏的骂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难听，安小熙也哭的几近背过气儿去，在那里抽抽噎噎的，偏生一个劲儿的不断，看来他不出面，这场闹剧大概是停不下来了。 贺掌柜起身整了整衣摆，迈步往上房走去。 “我跟你说安小熙！这件事由不得你！安小梅！去把你三叔叫回来！”林氏那被闪亮锦缎勒的满身横肉的身子随着她呼哧呼哧的呼气起伏，抖着手指着安小熙叫嚣着。 安小熙只一味的哭，她对齐易之很有信心，既然做下了安排，她就不能浪费他的心意，浪费可会早天谴的。 贺掌柜在门口咳了一声，见林氏还指着安小熙的鼻子骂，眉头一皱，迈步进门：“林老太太。” “你个小蹄子！哭哭哭！你二伯还没死呢！”林氏被安小熙哭的甚为晦气，连贺掌柜的话都没听见。 “林老太太！我来看看怎么赔我们的马车。”被人这么无视贺掌柜也生气了，贺家是姜州数一数二的富商，他虽然只是个掌柜，却是掌管着数家商铺的总掌柜，从来没被人如此的忽视过。 马车！ 林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她结结巴巴的扭头看了看安小熙，道：“这，这不是想办法呢吗？” 贺掌柜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安小熙，计上心头，他转身走到安小熙面前，道：“这位是安小姐？我们家大小姐很喜欢你做的布丁。” 额？这是什么情况？ 安小熙愣住了，泪眼朦胧的看着贺掌柜，这什么人啊！他这么跟自己说会让林氏误会啊！ 误会自己跟贺家小姐合谋就不好了啊！ 果然！ 林氏一听这话就炸毛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道：“天啊！这没法活了！自家侄女串通外人害死伯父啦！这什么世道啊！难怪你不拿出银子救你伯父了！说不定你的借据都是假的啊！” 安小熙抚额，准备寻机撤退以求对策。 贺掌柜彻底目瞪口呆，他所接触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虽然生意上明刀暗箭极多，面上却都是和和气气的，哪儿遇到过这种泼妇行径的人？ 更何况他之所以提出来自家大小姐，是想为安小熙撑腰，怎么就成了合谋了？ 大郎亦是震惊无比，他看看无言的安小熙，再看看愣住的贺掌柜，把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从她手里抽出来。 安小熙也不再勉强，干脆松了手站起身，优雅的拿帕子拭着泪，又转头看向贺掌柜：“你给我惹下的麻烦，你给我搞定！” 说完，她一甩帕子悠悠然的走了。 贺掌柜看着泼妇行径的林氏，一个头两个大。 安小熙可不管那些个，虽然不知道齐易之怎么安排的，可是如今麻烦是别人惹下的，就有理由让别人给擦屁股。 啊，不对，说让一个男的给自己…… 额，太不优雅了。 安小熙抿唇一笑，扭头看了眼东厢房，安湖仍旧在鬼哭狼嚎，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最多骨折而已。 出了安家老宅，安小熙想了想，径直去车行雇了车去祁县。 安湖的事情要告诉安海与刘氏，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就不说了，见了面，问过成玉确实没事儿了，便也没避讳小奶奶，直接说了安湖出事了，林氏逼着他们卖房子拿钱给安湖看病，还有就是那厚厚一叠的借条。 因着安家的银子素来是安小熙掌管，只在她生病的时候才让刘氏接手，如今这借条上有安小熙的签名也有刘氏的画押，安海想起那段时间家里的艰难，也就信了。刘氏却多看了几眼安小熙，问道：“还有什么事？”安小熙笑了笑，道：“还有那个被撞的贺掌柜说他家大小姐喜欢吃我做的布丁。原意是要给我撑腰，谁知道竟然好心办坏事。” 第一八六章 对策 “大嫂这是老糊涂了！”小奶不赞同道，又看了眼这屋子，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路上说，这到底是人家家里，不合适。” 也是，成玉险些流产，如今家里乱的不得了，更何况人还是在他们家里出的事儿，安家人在这里也不合适。 安小熙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婶子，顺便道别。” “去吧。”刘氏看一眼小奶奶，见她点头才应了安小熙。 正房不宜有血光，所以成玉有小产的迹象就直接送去了厢房，如今没事自然送去了正房。 给安小熙开门的是成母，看到是安小熙就没有半分好脸色。 “您好。”成母比刘氏大不了几岁，但是安小熙叫成玉婶子，却不好意思叫成母奶奶之类的。便忽略掉了称呼。 成母“嗯”了一声，侧身让开，看着安小熙往里走，抿了嘴道：“早点出来。” “是。”安小熙停下脚步，转身对成母含笑点头。 李凌不在房里，房里只一个丫头守在床前，成玉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似是床上没躺这么个人一般。 安小熙皱了下眉头，走到床边轻声唤道：“婶子。” 成玉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扭过头去淡淡道：“你有话就说。” “对不起……”成玉的态度不好，安小熙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只诚恳的道歉。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说的清楚，漫说李凌对自己没意思，就是对自己有意思，成玉也不能怪到自己身上。自己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感情的事情都还不懂，更没对李凌做过任何的明示暗示或者表现出好意来，一切都是以晚辈对长辈或者合作伙伴来交往。 成玉多想只能是她自己想不开，自己害的她跌倒差点小产，道歉是理所应当，可是要为他们夫妻感情而道歉，那大可不必。 成玉干脆闭了眼，装作睡着了。 丫头一看成玉的脸色，便上前一步挡住安小熙的视线，道：“安小姐请。” 安小熙皱了下眉头，不再多话转身出去。 回去的路上，众人商议了半天也没什么好法子，林氏那样的人，油盐不进，除非事情对她们有利。 安小熙叹口气：“只能任由奶奶这样闹吗？” 小奶奶无奈摊手：“那也没法子，不过大家都知道你们艰难，你奶也是无理取闹，你也不用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安小熙看向安海，她倒也愿意任由林氏闹下去，反正不占理的是她，又不是自己，可是这样一来夹在中间为难的是安海这个即做儿子又做丈夫还做父亲的人了。 安海苦笑一声，弯腰出了车厢跟李凌特意安排的车夫坐在了一起。 回到家已经入夜了，安小熙干脆留了小奶奶吃晚饭，然后由暮阳赶了自家的车送小奶奶回去。 至于林氏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没再让人过来找安海，不过全家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安小熙干脆在这深冬里让安海洗了个冷水澡，当天夜里就高烧不起了。 也是安海的身体素来就好，安小熙才敢这么做，再说上次齐易之留下不少药材，有备无患之下她胆子也肥了不少。 果不其然，第二日来帮工的人还没到，安小梅就抱着乐乐与天天找了过来。 安小熙没让人进去，在门口就把人给截住了：“我爹病了，今儿个家里不开工，你也别带着孩子进去了，省得过了病气儿。” 安小梅有些不满道：“你找借口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也堵在外面？” 安小熙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笑道：“是真的，昨儿个夜里回来风大，爹他着了凉半夜里就烧了起来，暮阳还去找了大夫来呢。” 芦花乡就有大夫，大半夜的也只能从芦花乡找大夫了。 安小梅这才信了，这根本就经不起打听，她笑道：“好了，既然三叔不方便过去，那你跟三婶过去吧。” “好，你等等。”安小熙摸了摸天天的脸，从荷包里摸出两块昨日在祁县顺手买的小点心给两个孩子转身进去叫刘氏。 暮阳有些不放心他们自己过去临出门前叫住了安小熙：“小熙，我跟你过去。” 安小熙也想让暮阳跟过去，林氏那人也不知道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只是昨天被撞的那些人是姜州的，暮阳过去只怕会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衡量再三，安小熙摇头道：“不必了。”见他有些不高兴，连忙又说道：“码头我看你建的很好，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建好呢？” 如今已经十一月，马上进入腊月，距离过年也没多久，一个码头要暮阳自己做，排除中间天气的原因，年后只怕也建不好。 暮阳却点了头，淡漠的眼底染上一抹温情：“好。” 安小熙含笑点头，挽着刘氏的胳膊出门。 安家老宅。 贺家的马车还停在过道里，刘氏一看到马车就咋舌：“这么贵的马车？” 安小熙拉着刘氏的手侧身进去，指着车辕上一点擦痕，道：“不碍事的，就算赔钱也没多少，百八十两二伯还出的起。而且这个修复也不需要多麻烦，木料没有裂痕，所以无论是雕花，还是抛光打磨，亦或者是用雕花的铜来包嵌，都是极好的。这样算下来的话只需要请个手艺好的匠人就好。” “啪，啪，啪。” 听到掌声，安小熙诧异回头，却见贺掌柜站在身后，她含笑点头：“你好。” “安小姐果然聪慧过人。”贺掌柜上前两步，在安小熙身前三尺处站定，略略欠身道：“昨天的事情很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安小熙连忙侧身想让，道：“无妨。这是我娘。娘，这位是贺掌柜。” “你好。”刘氏略欠身施礼。 贺掌柜还了一礼，又打量了一眼安小熙，聪慧过人，又有生意头脑，可惜了，是个女孩子。惋惜一叹，贺掌柜道：“我出去吃早饭，你们呢？” 安小熙摇摇头，拉着刘氏给贺掌柜让路：“您请便。”送走了贺掌柜，安小熙扭头看向安小梅：“他们真的没走？”安小梅摇头：“就住在内院西厢房里。原本给你大哥准备的新房。” 第一八七章 我来赔 林氏依旧一身绸缎衣裳，深紫色很衬她白皙的肤色，只是她唇色紫中发黑，穿着紫色的衣裳越发显得刻薄阴沉。 一侧坐着素来注意装扮的田氏，她今日却穿着皱巴巴的衣裳，面目憔悴连遮都遮不住。 “奶。二伯母。” “婆婆。二嫂。” 安小熙随着刘氏施礼，然后拉着刘氏在田氏对面落座。 田氏在两人进来之时就端坐了身子，见两个人又不经过林氏同意就坐下，禁不住讥讽道：“到底是出了门，没教养。” 安小熙带着得体的笑看着田氏，道：“不知二伯身体如何了？大夫怎么说的？” 问到安湖，田氏的火气蹭蹭往上蹿，跳起来面目狰狞地吼道：“安小熙！你们存的什么心！连你二伯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安小熙掩唇惊讶的看着田氏，低呼道：“二伯的病情那么严重吗？不是伤了胳膊吗？怎么就要没命了？”她看向林氏，焦急求证：“奶！二伯真的快要死了吗？” “没你的银子可不是快要死了！”田氏只要想起要赔给别人的银子以及再也要不回来的聘礼，心就揪疼的厉害，见安小熙还在东拉西扯，顿时口不择言起来。 “你才要死了！”林氏怎么会让人咒自己心爱的儿子去死？抓起茶碗冲着田氏就扔了过去。 “啪！” 茶碗重重砸到田氏额头上，反弹落地碎瓷片四散飞溅，安小熙拉着刘氏连忙起身往旁边躲去，抬眼看到田氏额上被砸了个口子，鲜血飞溅，她惊叫一声拿着帕子快步跑过去：“二伯母！你怎么了！奶！二伯母流血了！” 林氏瞪着安小熙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蹄子！长本事了啊！一进门就顶的我一句话说不出来！我不跟你说话！你爹呢？把你爹给我叫来！” “奶，二伯母受伤了！”安小熙又是心疼又是慌张的看着田氏的伤口，又看了一眼林氏。 刘氏帮着扶着田氏，低声安慰着她，又转头一叠声的让安小梅去请大夫。 因安湖受伤而没进学的大郎，三郎听到安小熙的惊呼一前一后的冲了进来，三郎一把拽开安小熙不问青红皂白的斥责道：“滚开！不用你假好心！” 安小熙踉跄数步一脚踩在碎瓷片上，脚底钻心剧痛几欲跌倒。大郎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顺手把她往旁边一带，躲开了满地碎瓷片，看着安小熙疼到变形的面孔，以及就算焦急心疼也先顾着自己母亲的三婶，还有咄咄逼人的奶奶。 大郎满心羞愧，冲着林氏三郎大声道：“都闹够了没！说来说去就是因为我退亲的事情！奶跟娘心疼那两百两银子！对，是女方理亏，不应该贪我们这两百两银子！可是都要不回来了为什么还要从我三叔身上描补！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三叔没关系！更何况是我们撞了人家的车，不是三叔！就是砸锅卖铁要赔也是我们家的事儿！三叔已经分家出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心疼银子！好！以后我赚了银子我赔！我赔行了吧！三叔家里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干嘛还要去烦三叔！你们放过三叔吧！” 素来闷不吭声脾气超好的大郎猛地发作起来吓坏了一干人，安小熙也忘记了脚底的疼，呆呆的看着大郎。 “安小姐，你没事吧？我让人给你叫大夫？”贺掌柜在林氏掷出茶碗的时候就回来了，林氏的行为让他颇为诧异，接着安小熙，刘氏，大郎的反应更是出乎意料。见众人都被大郎镇住了，安小熙鞋底溢出血迹来这才开口。 安小熙连忙挣扎着坐好，对贺掌柜笑道：“多谢贺掌柜，不过我姐姐已经去叫大夫了。” “那就好。我回房了。”贺掌柜对安小熙点点头，又多看了大郎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西厢房，贺掌柜再三思量，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自己的随从，道：“回去给老夫人。” “是。”随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双手恭敬接过新来贴身放好。 贺掌柜想了想，道：“你要等着老夫人的回话才回来。” “是，小的告退。”随从恭敬应下，转身出去。 贺老夫人在午睡前接到了这封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仔细看过衡量一番之后，她将贺大小姐，贺二小姐以及贺太太叫进来，看着她们一一看过信后，问道：“媳妇，你怎么看？” 贺太太看了眼贺老夫人的脸色，字斟句酌道：“这孩子看着是不错，只是有那样一个婆婆，太婆婆在……” 贺老夫人的目光从贺太太身上掠过，落在了捏着信沉思的贺二小姐贺思身上：“这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更何况我们家世高出安家不少，晾她们也不敢对思儿如何。” 贺大小姐贺欣眸光微转，看着贺老夫人娇俏问道：“祖母是不是看上安家大郎父亲的关系了？” 贺老夫人嗤笑一声，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道：“安湖的人际关系？笑话，他说着是给尚书的铺子当账房，可若是这铺子要紧，怎么会外聘一个账房？我看重的是安家那个小丫头。” “安小熙？”贺思蹙起眉尖，贺家百年商家，只有她爷爷参加科考做过一段时间的官，因此才给贺老夫人赚的一个诰命。如今的贺家虽然依旧显赫，可是到底不以前那般风光，作为贺家的儿女，也应该为家族出一分力。而对一个家族来说，最大的助力则来自于儿女的亲事。贺思从不觉得自己的婚事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虽然贺老夫人会尊重她们的意见，将数个候选人拿给她们挑选，可是最终人选早就在贺老夫人的心里了。贺思放下了信，抬手看着贺老夫人，精致的眉目俱是温婉笑意：“孙女觉得这桩婚事可行。”她对贺老夫人微微点头，又转头看向贺太太，道：“且不说安小姐那边，单说安家大郎，虽则有个那样的母亲，祖母，可是胜在为人老实厚道，这样的人定不会辜负女儿。更何况他还有担当，这就难能可贵了。再退一步将，自打去岁女儿落水被家中侍卫所救，终究有损名节，跟我们门当户对的嫌弃女儿。家世低一些的怕是存心不良，还不若这个安家。母亲，女儿的本事您应当知道，怎会被人任意拿捏？再说了，不还有您，有爹爹吗？” 第一八八章 想多了 “贺二小姐要见我？”安小熙倚着枕头看着手中精致的拜帖，极为惊讶，自己跟贺家的关系大概只有布丁跟罐头吧？而且贺家人来买罐头的也只是在祁县贺家分号的人去平陵记定的货，就连安小熙没再打算做布丁，贺家人也只是找到李凌说项，最后无法才罢手。 “是，我们家小姐已经在祁县了。若是安小姐方便，我们小姐下午就回过来。”贺思的贴身丫鬟青儿带着十分恭敬的笑意道。 安小熙微微挑眉，这么着急？既然上了帖子，等主人家答应再上门，起码是要第二日，以便主人家做好准备。不请自来算是失礼，如今这么焦急的递了帖子就要上门，一样是失礼。 她撇了青儿一眼，却在她脸上看不出半分的不恭敬或者试探之色，沉吟片刻，她扬起笑容，道：“难得贺二小姐肯赏脸，我自是受宠若惊，只是我今日身子有些不便，不方便招待贺二小姐，若是贺二小姐不介意，我明日在家中亲自下厨请贺二小姐吃顿便饭如何？” 青儿含笑侧首，眼睛不经意间从安小熙身上扫过，目光在她的脚的位置不动声色的顿了顿，笑道：“我们冒昧来访已是失礼，自然是要看安小姐方便。奴婢这就回去告知小姐。” 安小熙点点头，含笑对一旁陪坐的刘氏道：“娘，麻烦您去那些罐头以及布丁来做表礼，”她又看向青儿笑道：“家里简陋，区区小礼还望贺二小姐不要嫌弃。” “多谢，我们小姐太太都很喜欢您做的吃食。”小青屈膝行礼告辞，跟着刘氏出去了。 安小熙反复看着手里的拜帖，见暮阳从外面进来，把拜帖递给他，问道：“这个什么意思？” 暮阳也是看不懂：“贺家的二小姐？什么人？” 单看拜帖的精致与用心，便知贺家应该不是普通人家。 “是姜州富商。已经去世的贺老太爷曾经官拜知府，如今的贺老爷无心官场，不过却是个经商奇才，这姜州，祁县，乃至长安都有贺家的商铺。所以我才好奇这个贺二小姐为什么要找我。”安小熙左思右想的想不明白，如果是安湖的事情，贺家犯不着让一个未出阁的二小姐过来吧？这不应该是贺老爷的事情吗？ 她可不认为安湖是“吏部尚书门下”这块牌子在贺老爷面前不会被看透。 “我去查查。”暮阳不放心，转身就走。 “等等。”安小熙连忙叫住他，却在看到他冷硬的脸上浮现几抹担忧之后，改了初衷，道：“你自己去？” 暮阳忽然展颜一笑，道：“自是让别人去，我有法子。” 突如其来的笑容让安小熙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没看过暮阳笑呢，竟然格外的好看。 带着安小熙羞涩的笑容，暮阳转身出去，看到游廊上走近的刘氏，他停住脚步勾起了嘴角：“姑母好。” “啊。”素来不会笑，不会主动打招呼的人对她笑了，刘氏瞬间傻了，眼睁睁看着暮阳走远，她直到进屋都没反应过来。 “娘，青儿送走了？”安小熙回味着暮阳的笑容，禁不住连自己的嘴角也带着几分笑意，见刘氏进来，她忙敛了笑问。 刘氏回过神来，看着安小熙眼底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再联想到刚才暮阳的主动，她皱起了眉头：“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安小熙垂眼将拜帖递给她，道：“不过是让他帮忙看看请帖罢了。贺家的二小姐找我，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是该想想法子。”刘氏连连点头，正要说可以找小奶奶打听打听消息，忽然就看见安小熙眼底一抹放松，她伸手点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就跟我玩心眼吧！成了，你也不小了，我也不管你了，我先去你小奶那打听一下。” 看着刘氏出去，安小熙收敛了眼底的笑意，轻轻吐出一口气抓起一旁的靠枕把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不知暮阳去哪儿找人打听的，竟然比刘氏回来的还早，安小熙接过暮阳递过来的帕子，捂在脸上，温热的帕子驱走了睡意，她却仍旧懒懒的提不精神：“打听到什么了？” 暮阳在炕沿坐下，先说起了安海的病情来：“姑丈昨儿个夜里就退烧了。我使了些法子让大夫诊不出来。只不过姑丈要出去走走，你回头劝劝。” “嗯。”察觉到手被人拉起，敷上热热的帕子被人细心的擦拭，安小熙心微动，眉头却皱了起来，她抽出手来拿了脸上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道：“奶大概是被大哥吓到了，到现在也没让人过来闹腾，我爹若是觉得烦闷，就在果林里走走也好。只是那贺二小姐的来意让人闹不清楚。” 暮阳看着空荡荡的手出了一会儿神，再抬眼原本这些日子有些软化的面容倏然变得冷硬，他缓缓站起身后退两步，拿着帕子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干净，声音毫无起伏，似是在做汇报一般，道：“贺二小姐去年意外落水，被家中侍卫所救。那个侍卫家中有妻女，贺家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跟人共事一夫，就是让人休妻另娶都不可能。所以贺二小姐耽搁至今未嫁。” 这样啊…… 安小熙恍然大悟，却又不明白这个贺二小姐来找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猛然间，她想起那个贺掌柜，嘴不由张开了再也合不拢，这个贺二小姐不会是…… 可是就算这样，来的不应该是家中长辈吗？不应该是来找刘氏吗？找自己算什么！！ 什么时候大周朝开放到可以任由女子自由挑选老公了！ 不对，安小熙皱眉，万一贺二小姐这样是经过家里同意了呢？ 那为什么来找自己呢？ 若是相中了大郎，找的不应该是田氏吗？ 找上自己家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家做媒？贺家到底什么意思？安小熙看着桌上的拜帖，眉头皱的越发厉害，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第一八九章 相看 到底是经历的多的人想问题比较透彻，小奶奶的意思是，贺家看上的是大郎的人品，但是首先看上的却是安小熙。 安小熙自身的本事就不必多说了，单说她的关系，齐易之，暮阳，单拎出去哪个都足够分量。 暮阳？ 安小熙听着刘氏转述的小奶奶/的话闷声笑，暮阳的身份还不明，不过对外却说是刘氏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再加上暮阳虽然冷冰冰的，却贵气十足，让人忍不住想起刘家出过一任皇后，虽已过去近百年，可说到底在这些普通农户眼里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只是贺家已过世的老太爷当过官，自然知道这种没落的世家大族没什么用处，那么就是齐易之了？ 安小熙眸光闪了闪，指尖在拜帖上划拉着。 虽然知道贺家目的不单纯，刘氏还是觉得客人上门应该好好招待，不能怠慢，便提了笔拟明天的菜单：“你明天下厨？你的脚可以吗？” 安小熙笑了笑，调皮的看着刘氏，道：“那些大户人家所谓的亲自下厨也不过是站在厨房门口动动嘴皮子而已。” “哟，这是学会偷懒了。”刘氏捏着笔屈指刮了下她的鼻梁，拟了几个精致的菜式，似是不经意的问：“可知道贺二小姐口味如何？” “偏淡。”安小熙脱口而出，旋即看着刘氏洞察的目光闭上了嘴。 西北这边普遍口味偏咸一点，若是不言明，做出来的才大多味道都重。刚才青儿送来拜帖刘氏从头到尾都跟在一旁，她并没有提起贺二小姐的口味，如今安小熙知晓，那便是别人打听到的，安家如今有谁有那个本事？ 见刘氏脸色不大好，安小熙赶紧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娘，我知道的。” 刘氏剜她一眼，抽出手来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纸来打开推到她跟前：“你看看。” “什么？”安小熙疑惑着低头去看，待看清楚桌上的东西，面色禁不住白了，她抿紧嘴，有些不敢相信刘氏竟然真的拿了这样的东西给她。 刘氏看着她的脸色，心中越发气恼，她指点着那些纸，道：“马上年根底下了，各家都要送节礼，你若是有中意的，我就让人只会一下中人，等着送节礼的时候借机会见见。或者过年见也成。”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那些不爱惜儿女的人，不然不管哪家父母都会在定亲前想法子让儿女们偷偷见个面相看相看，不过也仅止于见见面罢了，有时候或许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安小熙面色微白的翻着那些写着男子姓名年龄，脾性以及家庭情况甚至还有打听来的乡邻评价的纸张，一共六个人，每个人的情况都写了满满当当的一张纸。 这些男子的家庭状况不是比安家稍好便是稍差要么也是相当，即便是稍差的也是人品极好，稍差的一共两家，一家是秀才，家中只一个老母亲再无亲人，一家是童生，家中三个弟妹，父母在那人考中童生没多久得病去世，因此才没继续念书。若是有人资助，今后不说高中，起码一个举人是没跑的。 安小熙看了一眼刘氏，知道此刻不容自己敷衍，而自己今年十岁了，就是现在看好，下定也要明年，然后两家准备新房家具，也就到了十三了，庄户人家女孩子十三四岁出嫁的多不胜数。 她轻轻咬了唇抬眼看着刘氏道：“我想晚些成亲好吗？” 刘氏也知安小熙本没有早日成亲的心思，闻言点头，伸手把秀才跟童生的抽走，道：“也成，这两家年纪都大了，都是急于娶媳妇的。那就算了，余下的四家也都表示孩子至少要十六成亲。我找的年纪都是十岁的，唯一一个稍大的是过了年就十一岁的，想来他也不在意多等一年。” 安小熙看着那个十一岁的，家境都是上上的，并且还是姜州一个小商户，家里开的是杂货铺子，言说他会说话起就在铺子里帮忙卖东西，七八岁上已是可以单独看店，甚至可以自己去谈生意了。如今十一岁，在姜州城的小商户里头也没人会小看他一个黄口小儿。 另外四家两家在青苗镇，都是刘姓人家，认真来说跟刘正鹏是旁支的亲戚，若是再论起辈分来，安小熙都应该叫这两个人“表哥”。 虽然不知道隔出了多少房出去，不过安小熙还是把这两家剔除了，近亲结婚总是不好。 还有一家是在杜家村，距离芦花乡极近，家里有三百多亩田地，父母祖父母伯父姑母等俱全，上有兄姐下有弟妹，是人丁很旺的一家。 安小熙盯着这户人家看了很久，还是想剔除，刘氏却先她一步按住了，道：“这户人家我着意打听过了，家庭和睦。” 安小熙低垂着眼皮问：“跟姥姥家一样吗？” 刘正鹏家里兄弟妯娌姑嫂和睦是十里八乡里头顶顶的头一份儿，要跟他们家一样还真是难找。 刘氏面色微变，却还是点头：“虽然比不上，不过也不差了。” 安小熙缩回了手无力的滑进被子里的，道：“那就这样吧。娘你安排就好。” “好。”刘氏将剔除的那几家的纸张丢尽炭盆里，看着它们付之一炬，将余下两张折好细心收进荷包里。 暮阳拿着图纸站在窗外，正欲迈出的脚缩了回来，转身离开。 “回来了？小熙怎么说？要不要改改？”安海干劲十足的站在刚刚具有雏形的码头上，刚才有个地方怎么都不能按照图纸标示的放置，他就让暮阳回去问。 “她睡了，我们再试试。”暮阳将图纸压在石头下，搬起石头抹上以糯米粉，石灰，沙子，黏土等物调配而出的黏合土，放置在要安放的地方。 安海看看那地方又对比了图纸，道：“这样不对啊。图纸上标明了这个位置需要嵌入法并不需要黏合。”暮阳扫了一眼图纸，拿起一块石头嵌入进本需要黏合的地方，道：“我自有法子。”安海看看暮阳的手法，还是不放心的拿着图纸去内院找安小熙去了。那个位置他们用嵌入的手法怎么都放置不好石块，都有脱落的迹象，如今暮阳用了黏合的手法，那么其余的地方也要做相应的改变，这跟图纸上完全不一样。 第一九零章 贺二小姐 安小熙随口一句自己随手画的，别当真，就把安海给打发了，安海心惊胆战的立刻跑去祁县找了李凌去找专人看这张图纸，在得知可行之后方才放了心。 安小熙是真的随手画的，不过也是参考了许多书籍才弄出来的东西，具体要怎么建也要再找人问问，只是她如今并没有心思管这些。 贺家的婚事到底要不要插手？有田氏那样的婆婆与林氏那样的太婆婆，只怕…… 安小熙有些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直到第二日起床，眼圈儿也有些泛青。 暮阳看见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用冰凉的勺子敷眼的安小熙，见不得她这般摸样，便出言提点道：“是他们找上门来求你办事，今后就算出事自不会怪到你身上。更何况安家什么情况他门不见得不知晓，既然进门那就是有对策的。你自不必如此为难。话说到了让她们自己选就是，退一万步说，不是还有……还有齐易之吗？” 在安家住了这么久，暮阳是第一次说出来这么打段的话，安小熙拿开挡着眼的勺子，讳莫如深的看了眼暮阳，随即垂了眼皮点头道：“我知道了。” 碰了个软钉子，暮阳也不在意，也亏得他冰块脸千年不变，没人能看出他方才说出那番话之后自己的震惊，更没人能看出他的脸色在说出那番话之后的复杂难辨。 他，本不应是这样的人。 那么，自己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小熙敷好了眼睛就去帮刘氏准备中饭，大户人家的小姐，用饭不讲究量，而是尽量的精致。 这样一来安小熙拿手的糖醋排骨以及红烧肉就有些派不上用场。不过她还是让刘氏做了一道红烧肉，大块的肉炖的软烂之后放在铺了生菜的盘子里，红亮的肉，翠绿的菜叶格外的相得益彰。 安小熙又物尽其用的让臭着一张脸的暮阳用刀将红烧肉切成小块。 暮阳刀法极快，一片光影闪过，码放整齐的肉就有些瘫软，安小熙拿起筷子一夹，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颤颤巍巍的提在了筷子尖上，对窗一照，窗格隐约可见。 “嗯，手艺不错。”肉片入口，软滑香腻，又因为切得极薄，几乎不用嚼就已经滑入肚腹之中，安小熙眯着眼满意的点头，挥挥手把暮阳给打发了。 刘氏一共准备了十二道菜，四荤四素四凉菜，外加四个果盘并两样甜点堆了满满一厨房。 又因为安小熙提醒贺二小姐出远门身边跟着的丫头婆子乃至随从必定不少，刘氏又准备了两桌菜肴这才罢手。 这边堪堪忙完，安小熙看天色估摸着贺二小姐快来了，便瘸着腿一蹦一跳地回房换衣服，重新梳头然后去中堂坐着。 听到暮阳开门迎客的声音，安小熙看了一眼桌上的滴漏，不早不晚正好午时时分。她在刘氏的搀扶下出了门迎接，远远看见贺思就抿唇而笑。 贺思的样貌不算顶漂亮，可是却是时下人最为喜爱的端方，再加上出身的关系，一身衣饰华丽而不逼人，气质也是高贵中透出几分柔婉来，还未接触就让安小熙先喜欢了两分。 “贺二小姐好。我有伤在身不能远迎，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哪儿的话，是我唐突了。”贺思盈盈一笑，摆手让一直扶着自己的丫鬟退下，又敛衽对刘氏施礼，道：“贺思见过伯母，伯母安好。” “不敢当不敢当。”刘氏怎么肯受贺思的礼？她忙往斜后方退了半步躲在了安小熙身后。 贺思见刘氏扶着安小熙，便伸手挽了她另一边的手，笑道：“我们进去吧。” 安小熙看了一眼贺思带来的人，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其余人许是没进来，看不到，不过她也知道贺思这样身份的人来她们家只带了这么几个人着实是很给面子了。 今年冬季至今无雪，气候有些干冷，屋子里烧了两个炭盆已是极为温暖，贺思由丫鬟脱了外面的大氅，笑道：“你们这屋子真真是暖和。” 安小熙示意贺思往坐上首位落座，笑道：“还未下雪，是暖和一些，不过过几日下了雪只怕没这么暖了。” “还是下雪好呀，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呐。”贺思含笑婉拒，道：“我们去你房里吧，你腿脚不方便，还是在炕上说话自在些。” “如此那就失礼了。”安小熙着实只觉得躺着稍微好些，加之贺思平易近人没有摆大小姐的架子，便对她的好感又添几分，也就没有推辞，三人携手进了卧房。 三人落座，青儿便问刘氏厨房的地方，刘氏鉴于他们是客不好让他们去沏茶，要自己去，青儿忙道：“您是主子，我们不在便罢，我们既然在怎么好意思让您去？您指给我们看就是。” 刘氏也不好让客人的丫头自己去，便领了青儿去厨房，顺便问问中午的饭菜怎么做，材料都准备妥当，肉菜炖了出来在锅里闷着，青菜等却要现炒了。 安小熙一边跟贺二小姐客套东拉西扯着，一边着意打量着贺二小姐。 暮阳打听回来的贺二小姐端雅大方，而眼前的贺思也如传言一样的端庄大方，并且目光清澈，眼神也很正。 安小熙对贺思也越发的喜欢，言谈之中也露了几分出去。 贺思见火候差不多了，就把话题往正路上面引：“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多绕圈子了。”说着她就红了脸，眼圈儿也有些泛红了：“这个话题本来不当我这个作为女子的人来说。可是我们家的情况不一样。我自小被父母疼宠，很多事情都由着我拿主意。加上去岁我出了些不好的事情，婚姻大事就更加由着我的意了。” 安小熙赞同点头，含笑道：“贺老爷贺太太很是疼你。” 贺思掩口嗔笑道：“尽取笑我。我看安伯父安伯母对你也是疼宠。” 安小熙抿唇含笑不语。 贺思也不再兜圈子，眼红红的道：“我也不瞒你，去年我被人推下水，是我的护卫救了我。那护卫有妻子，我们家也没想过要怎么样。毕竟这事儿很普通，若是发生在别人家身上，护卫救了也就救了，日后照样谈婚论嫁。只不过这次不知谁散播了谣言出去，传的很是难听。”————默默努力冲击全勤，欠下的更一号三更已补偿完毕。如果这个月冲击不成功，那么十五号之后就恢复单更，如果有希望冲击，那么就是一天三更总共五千到六千字的更新。给我加油吧！ 第一九一章 有备而来 “别难过，一点点流言罢了，不去理会自然烟消云散了。”安小熙递过一方帕子，道：“我新做的，还没用过。” 细棉布的帕子上绣着简单雅致的花纹，贺思接过也不推辞，赞了一句做工精细便用了，又吸了吸鼻子，道：“看我，让你听这些。这些流言我自然不会去理会，可是你不理会自有人理会的，那时候我刚刚定了亲，放了小定，出了这样的事情亲自是退了。若是当时我没定亲这事儿到如今倒也烟消云散了。可是女子就算无事被人退亲也要担上许多流言蜚语，更别提我这样出了事儿的。所以到如今我婚事艰难。” 贺思委屈的直掉泪，安小熙含笑看着她，心里默默数着，决定十下之后她如果还哭，就不管贺思说什么都不会帮忙，接过只数了三下，贺思便擦干净了眼泪晒笑一声，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直言了，到现在还在东拉西扯。” “喝口茶。”安小熙推了刚刚上来的茶水过去。 贺思道了谢端茶抿了一口，换了自己的帕子按了按嘴角，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是听家里的下人说你家大哥人品不错，想要问问你是否真的不错？” 安小熙眉梢微挑，疑惑道：“怎么想起来问我来着？” 见她没问自己打听大郎人品的目的，贺思心头微动，应对之间就多了几分小心：“你们是一家人，自是问你比较好。更何况我还劳动伯母做媒去跟你二伯母提一提这个婚事。你放心，既然我过来了，自是已经打听清楚了你二伯母以及祖母的为人，如今多问你几句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多加考量罢了。毕竟若是所托非人，有个好婆婆好太婆婆也没什么用处，若是觅得良婿，依我们贺家来说，你二伯母跟你祖母我也不放在眼里。” 乍闻贺思话里话外的大胆，安小熙面上不漏声色，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这个贺二小姐可真是有备而来啊！ 贺思见她脸上的笑意仍旧是恰到好处的客气，并无半分惊讶之处，心头不免收起了刚来之时带的几分轻视，身子也微微端坐了一些，继续说道：“昨日的事情是我家下人口不择言，所以还望你谅解，今日我过来与你分说此事，并相托亲事，也是为了此事致歉。” 安小熙淡然一笑，道：“那件事无关紧要的。” 着实无关紧要，有没有这件事田氏跟林氏都不会喜欢自己这一家，所以多了这么一件事也只是让他们多了一件讨厌自己一家的理由罢了。 贺思见安小熙那般淡定，似是油泼不进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安，她想起大姐所说不要让自己轻视安小熙的话来，她虽然敬佩安小熙的才能，不过到底还是轻视了她，暗叹一口气，贺思看着安小熙问道：“不知安小姐可否愿意答应此事？” 安小熙好笑的看着贺思，道：“我为何要答应。” 贺思如此低三下气的求人，反而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大小姐脾气一上来，不由得气鼓鼓的瞪着她。 安小熙摇头叹道：“这件事不好说呢，”说真的，她对贺思的印象还算不错，毕竟是大家小姐，一来也没有给自己摆什么大小姐的排场，说话之间分寸也拿捏的很好，这就很容易让人增加好感了，只不过这事儿真的不大好说：“你别生气，这事儿真的不大妥当。若是我祖母与伯母不是这样的脾气秉性，依着我大哥的人品，我一定拍胸脯给你保这个媒，可如今……” 看着安小熙为难的样子，贺思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道：“有了这个你该放心了吧？” 看着那样东西，安小熙瞳孔微缩，这真的是一件无法拒绝的礼物！ 自古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放就有人来制定规矩，来约束众人。 家国之中约束着众人的是皇帝。 江湖中约束着众人的是武林盟主。 商人之间自有商会以及商会会长来约束众人。 大周朝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商会，姜州祁县隶属于长安境内，而跟姜州极近的平凉城却隶属于长岭省治下。 长安境内的总商会自是在长安，而属于姜州治下的祁县商行则隶属于姜州商会。 也不是所有的商户都有幸进入商会的，商会的入会条件极为苛刻，就想安小熙这般小打小闹，乃至如今很是红火的平陵记，也没有商会的资格。 如果加入了商会，将会有极为便利的条件，最起码可以享受到各种方便，更何况商会会员之中也将会互通有无，对生意都极有帮助。 有些野心的人都会处心积虑的进入商会。 安小熙没那么大的野心，不过不代表李凌没有。 而贺家，正是姜州商会的会长。 贺思拿来的这样东西便是姜州商会的会章，有了这枚印章，便是去钱庄中借贷银钱也比他人的利率要低，速度更快，还款期限也会宽容许多。 贺家真的很有诚意。 安小熙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贺思，这个贺二小姐在贺家真的有那么高的地位？ 亦或者说，贺家很看重贺思，所以不惜代价的要为她找一个好的夫婿。 又或者，是因为齐易之？ 迎着安小熙打量的目光，贺思自在的品茶，又不时称赞几句屋子里的摆设，最后目光落在了炕梢那整整齐齐的青葱的果苗：“这是什么？” 安小熙收回目光，撇了一眼果苗，答非所问：“我不能保证成功。” “不管事情成不成，日后过的好不好，我们贺家不会反悔。”贺思看着安小熙的眼睛，举手明誓。 安小熙错开了眼睛，淡淡一笑道：“贺小姐言重了，所谓无功不受禄。只不过这件事我可以努力一下。若是不成，我再把这个还给你。”安小熙捻起印章对贺思晃了晃，随手拉开炕琴扔了进去。印章在炕琴的抽屉里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贺思微微张嘴惊讶的看着安小熙。 第一九二章 发了 安小熙眼尾余光看到贺思的表情，若无其事的换了话题：“这些是果苗，除了常见的桃树，梅叔，还有一些来自各地的樱桃树，荔枝树，葡萄树，哈密瓜，香蕉树。我最近又想法子弄来了一些西瓜秧苗，也不知我们这里适不适合我们这里生长。” “这么多种！”贺思看着炕梢那绿油油的一大片，分辨不清楚哪种是树，哪种是秧苗，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我家以前买过树苗栽种，这些怎么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安小熙很是认真的指着秧苗一一告诉贺思，最后笑道：“你们买到的都是培育成功可以栽种的。我这些是刚刚嫁接好还在育苗期，等来年春天状况好的话可以栽进地里。并且我用的是幼芽嫁接，而不是时下流行的枝丫嫁接。枝芽嫁接适合早春来进行，在地里就可以了，只需要精心准备就可以了。这样的幼芽嫁接因为要悉心照料，所以还是在秋季进行的好，这样经过两个季节的培育又躲过了夏日的烈阳与暴雨，可以更好的成长。” 安小熙掠过一些专业性的细节没有讲，这些就算说了贺思也不懂，不过饶是这样，贺思也是听得聚精会神，最后指着西瓜秧苗惊问道：“这些可是在鞑靼最为珍贵的瓜果，我们这里能长吗？” 安小熙微讶，在她所知里，西瓜在唐代就已经从新/疆引进了，这次齐易之匆忙过来也不忘给她带了数十株秧苗以及一小袋的种子。她在祁县没见过西瓜就只以为是这里地处偏僻所以才没有，却没有多想。 “很珍贵吗？”安小熙略有迟疑的问道。 贺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秧苗，笑道：“算不得异常珍贵，不过也很难得罢了。我上次吃到这种瓜果还是祖父在世之时。之后就很难见到了。” 额…… 发了！ 安小熙惊讶过后也只剩下这个念头，一双大眼里都快被未来的金银给闪瞎了眼，不说未来卖到长安，就是单在祁县，姜州，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幸得刘氏及时进来问是否可以开饭，不然陷入未来美好幻想的安小熙口水都要流满地了。 贺思心满意足的回到姜州，见到贺父便将在安家的所见所闻一一明说。 贺父走南闯北多年，当年又跟着当官的父亲在京城住过几年，自是知道这西瓜在京城里是个什么样的价值，又更加知道这西瓜秧苗以安小熙的身份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弄到的。所以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不言自明。 看来安小熙在齐易之的心目中很是特殊啊。 送走了贺思，安小熙将商会印章拿在手里把玩半晌这才叫了暮阳过来：“拿去给李大哥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就帮我买些好的衣料首饰回来。” 暮阳将装了印章的荷包贴身放好，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安小熙也不在意，他们本就没有可能，与其未来伤心难过，还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过…… 安小熙有些失笑，十岁还算是孩子，她以前十岁的时候才上四年级还是五年级？在这里竟然开始谈婚论嫁了，不过谈婚论嫁归谈婚论嫁，谈情说爱也嫌太早了些。 到了晚间暮阳带着衣料首饰回来，不得不说暮阳的眼光极好，布料暂且不说，首饰的款式极为新颖别致。 只不过好像是适合她戴的，而不是年岁大的人，不过也不重要了。 安小熙将首饰收好，转头对暮阳道：“多谢，麻烦你了。” 暮阳僵硬的脸几不可查的抽了一下，一个字都没留下转头就走。 刘氏在暮阳走后端着晚饭进来，看到这满桌的东西，有些不赞同道：“你真的要帮你二伯母？” 在刘氏眼里，给田氏找个好儿媳就是帮她，她自然是不高兴的。 安小熙偏头看着刘氏，笑的不怀好意：“有句话不知道娘听说过没有，跟谁有仇，就教坏自己的女儿然后嫁给那家人，祸害他们全家。” 刘氏哭笑不得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小熙耸耸肩，贼兮兮的笑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咯，你想想呐，依着二伯母的脾气定是想要一个千依百顺的儿媳妇。大哥之前说的那个，算不得大家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了，家境又好，可是伯母不喜欢，为什么？还不是那家比安家家境要好？她怕弹压不住？如今贺家的家世不说在祁县，就是在姜州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配官家嫡出少爷也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嫁进安家来，我二伯母还不得把她供起来？” 听着安小熙的分析，刘氏深觉有理，也深深觉得有这么一个儿媳妇是件很棘手的事情，自然对田氏那样脾气的人来说是更加难以接受甚至是眼中钉肉中刺的一个存在。 想通了，她不由点着安小熙的额头笑道：“你个促狭鬼。” 安小熙脚上的伤并不严重，若是伤在其他地方或许连休息都不用，只因为在脚心才不良于行，不过在第二天上午也就没事了。 安湖受伤多日安海都没去看过，今日也打算过来看看，安小熙觉得事情就要解决了，安海去了想来林氏也不会刁难便在第二日拎了礼物去了安家老宅。 许是安湖伤的并不重，林氏今日心情极好。安小熙跟安海见礼后，安海怵林氏再整什么夭蛾子，急急忙忙的丢下一句去看二哥就跑了。 气的林氏指着安海的背影直骂：“死没良心的！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还骨头都不剩呢。安小熙腹诽一句，开口过问安湖病情转移林氏注意力：“二伯伤的如何？”提到安湖的伤，林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那日大郎发过一次火，林氏是不敢把主意打到安小熙头上了，却一径埋怨起贺家来：“我们家受了伤，损失最大！那个贺家还来落井下石！我前几日担忧你二伯父没想起来，现在想想，这官道那么宽敞，贺家的马车为什么会冲着你二伯的车撞上去！我看这就是碰瓷！贺家要讹诈我们！说不定那马车本来就坏了！他们想找个替罪羊，一个破马车竟然要价五百两银子！我呸！” 第一九三章 幺蛾子 这是强词夺理啊！ 安小熙看着异常彪悍的林氏，心里头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只要林氏不对付她们，她还是觉得她这般彪悍的做派简直是一出好戏。 林氏机关枪一般骂完了贺家，又撇了安小熙一眼，动了动肥硕的身子撇嘴道：“你不是不帮你二伯吗？” 安小熙叹息一声，为难道：“我怎么会不管呢？再怎么说，那都是我二伯不是？帮人有千万个方法，我现在有一个主意可以让奶奶跟二伯母一劳永逸，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哦？什么方法？”林氏来了兴趣，安小熙的主意一向很大，她只要开口，那就一定有办法。 安小熙偏头看向林氏手边的茶水，她来了半天也没杯水喝。 林氏见状，抬手扶了下杯子，道：“你喝吧。” “谢奶奶，不用了。”林氏喝过的，她才不喝，安小熙起身走到林氏身边，在她逼人的目光中悠闲的倒了一杯茶，闻着茶香便笑了：“好茶。” “有话快说！”林氏自己喝的自然是好茶，她没好气的瞪了安小熙一眼。 安小熙浅浅一笑，喝了一口茶润润喉，这才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开口：“贺家一共有两位嫡出的小姐，大小姐已经定亲，腊月里就要成亲了。二小姐去岁被人退过亲，因为什么没人知道，不过被退亲的女子总归是不好找婆家的，据我所知，贺家二小姐高不成低不就，如今正拖在家里，她下面还有一个庶妹去岁也是定了亲的，本打算今年在腊月里接连嫁了大小姐二小姐然后年后便出嫁，谁知道如今二小姐没人要，她的婚期就要拖着。” “这件事于贺家来说本是小事，只不过贺家这样的人家都要脸面，自家的女儿没人要，传出去也让人笑话。我大哥如今已是童生，他的才学也是获得了县学里先生的夸赞的，来年考秀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此说来，以大哥的身份，再加上二伯是尚书府门下，配一个商户女还是绰绰有余的。”安小熙故意抬高了安湖的身价，加上贺二小姐被退亲的事情外界也知晓，这样一来在林氏乃至田氏的眼里就是贺家“高攀”了。 “被退亲了啊。”林氏果然皱起眉头不大情愿的样子。 安小熙端着茶碗，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末，笑道：“贺家在姜州可是数一数二的首富。” 首富两个字闪瞎了林氏的眼，再联想到外面的那架马车，她忽然开口道：“我要那架马车当陪嫁。” 安小熙觑了林氏一眼，偏头笑道：“那架马车可是贺家老太爷当知府大人的时候置办下来的。算是老太爷的遗物，又是身份的象征，怎么会随随便便拿给女儿当陪嫁？”见林氏拉下了脸，安小熙话锋一转，又笑道：“不过贺二小姐毕竟是贺家的嫡女，嫡女出嫁嫁妆肯定少不了，这样不行还有别的不是？” 安小熙一席话说的林氏极为心动，就差立刻让人上门提亲了。 “不行！”田氏怎么会愿意让一个身家高自己那么多的女人进门？亏得她来的巧，不然自己今后可都没活路了。 林氏瞪了她一眼，一句话把她的反对拍死在了萌芽中：“贺家那辆马车要赔五百两银子。” 田氏直接就噤了声，悻悻的一甩手回房去了。 安小熙含笑看着田氏的背影，日后可有得你受的。 林氏见田氏进了东厢房，这才扭头对安小熙命令道：“你认识的人多，你去找人提亲。”末了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当，生怕安小熙生气撂挑子，安家就要赔五百两银子，又缓了声音道：“奶记得你的好，你放心，待事情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奶，那么我就先回了。”安小熙受宠若惊的展开笑颜起身告辞，至于安海那边，有了贺家的婚事做铺垫，想来林氏不会太过为难他。 去贺家提亲的人安小熙已经想好了，除了李凌的上司祁县守备，还有更佳人选吗？ 自然有，那就是竹逸斋的祝掌柜，或者姜州竹逸斋的掌柜也可以。 只不过安小熙已经占了齐易之太多便宜，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这贺家这次明显是攀着齐易之过来的，她可以借齐易之的势，却不能这么轻易的给他招惹麻烦。 安小熙是不会承认她此举已经可能给齐易之招惹了麻烦的。 这些年守备大人从李凌这里拿到了不少好处，安小熙让安海跟李凌一开口，不过请人喝一顿酒的功夫，守备大人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日，守备大人就提着林氏备下的礼物去了姜州贺家提亲，贺家虽然急着嫁女儿，可是到底是女方，要矜持一些，不过也没说拒绝，只说要相看一下。 第三日，贺老爷，贺太太就借着为大女儿采买嫁妆为由来了祁县，在丽锦绸缎庄见到了前来帮安湖交割一些事物的大郎与田氏。约一盏茶之后诸人离开。 第四日，贺家点头答应了婚事，又因为后面庶女的亲事不好拖延，便把婚事定在了腊月里。 第十日，两家下了小定。 到了腊月初下聘，接着就是贺家大小姐成亲，紧接着便轮到了贺二小姐。 安小熙除了出面去林氏面前说项，之后就再没露过面，据说安家下的聘礼很是丰厚，似是要打前面那个退亲的女方的脸，聘礼足足出了五百两，更别提别的各色礼品了。 不过田氏是极为会打算的人，前前后后搭进去近一千两银子，可是贺二小姐的嫁妆却有一万两的压箱底银子与数个铺子庄子。 这还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贺家给贺二小姐多少银子傍身谁都不知道，不过单单这样，田氏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可是这眼看着过几日就要成亲了，田氏又闹起了幺蛾子。“婶子，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她们成亲做什么把我们赶出来！”安小梅坐在炕头上哭的险些背过气儿去。 第一九四章 分家 安小熙与刘氏对视一眼，她心中一动，看向安小梅，语气认真：“大姐，你想不想分家？” “分家？”这两个字在安小梅的心里从没出现过，就是安小熙分家出去的时候稍微羡慕了一下，也从没奢望过他们会分家出去。 安小熙重重点头，给安小梅分析其中利弊：“如果分家，你们日后会过的艰难一些，毕竟现在二伯跟贺家搭上了亲戚关系，日后的日子肯定是会越过越好的。但是现在二伯母把你们赶去旁边的旧宅跟分家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分了家，虽然苦了些，可都是自己当家做主，不用看奶奶的脸色，这样岂不是好？” “二伯母能同意？”安小梅很是心动，如今林氏当家，他们吃都吃不饱，又因为给大郎成亲掏空了家里的银子，他们一家在林氏手底下过的越发艰难。 安小熙眯眼笑道：“只要分家的消息不声张，二伯母自是同意的。” “怎么可能不声张？分家后可就是两家人了，吃饭也不在一起，就是不声张也有人知道。”安小梅想起安小熙一家当初分出去时的情况，当时可是住在一起的，也是千瞒万瞒，到底还是让左邻右舍的都知道了，后来一出事儿更是闹得人尽皆知。 安小熙摇摇头，道：“这次不一样，二伯母肯定瞒的严严实实，而新媳妇进门就逼的大伯分家，贺二小姐也肯定不愿意这样事儿传出去。你放心就是，二伯母一定会答应的。而且现在大哥要娶的是姜州首富的女儿，二伯母岂会留着你们占便宜？” 贺家二小姐进了安家的大门，今后安家的好日子还会少？贺思的嫁妆什么的田氏是定不会让安小梅一家占到半分便宜的，可是只要贺思进了门，最起码伙食上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田氏岂肯让安小梅几个多吃一口？ 更何况今后因为贺思而带来的其它的利益关系，而安小梅的父亲安江跟安湖兄弟俩没分家，日后不管赚多少钱都是这个家的，就是几年后分家，安江多多少少也会分出去一部分。田氏又岂会答应？ 所以现在趁着贺思进门前分家，田氏是肯定会答应的。 安小梅眼中闪过几许不甘，不过想起分家后的轻松惬意来，她还是用力点头，起身就走：“我这就回去找二伯母去！” 安小熙目送了安小梅出去，转头问刘氏：“娘，我是不是很坏？撺掇人分家。” “你呀。”刘氏无奈叹笑：“可别让外人知晓，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知道啦，”安小熙满不在乎的一笑，拖过刚刚因安小梅到来而暂停的节礼单子继续撰写：“今年给姥姥的节礼还是比照去年？” 刘氏闻言捻针的手一顿，道：“罢了，还是减半吧。咱们今年并不好过，你奶那边又刚哭过穷，还是不要那么打眼的好。” “那就给姥姥一百银子好了。”安小熙大方的很，最主要她有那个资本。 半个月前还穷的叮当响的她们在罐头的销路打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罐头就销售一空，直接让安小熙翻手赚了五百两银子。 这还不算，知道安小熙手头紧，李凌还提前送来了今年的红利两千多两银子，再加上水果茶带来的虽然不多，但是今后会极为稳定的每个月大概二十多两银子的收入，如今她们家底还算是极为丰厚的。 刘氏笑着看了安小熙一眼，也没否认，拿过一件缝了一半的灰色僧衣继续缝了起来。 过了片刻，刘氏看了眼天色忽然对安小熙道：“快收拾一下跟我出去。” “嗯？”安小熙的一个字收了尾，抬头疑惑的看向刘氏，今天不是没事儿的吗？ 刘氏收了针，转身从炕琴里翻出一件九成新的袄子来穿上，又忙忙地催安小熙：“我们去你奶家一趟，她昨儿个跟我说来着，我居然给忘了。” “我奶家？”安小熙写不下去了，刘氏这个“奶”说的通常都是小奶奶家，可就算是昨天也没人来叫刘氏过去啊。 她疑惑的看着刘氏梳妆打扮，不过片刻功夫，人就干净利索了很多，转头一看安小熙还傻愣愣的呆在那里，急急忙忙的过来拖了人就往西屋走，自去安小熙的衣柜里头寻了一身浅粉色挑线襦裙出来给她换上，又把发髻打散重新梳了两个异常别致的丫髻，攒上两朵粉色小花，又把耳朵上那金灿灿的耳钉摘下，换上一对米珠耳坠，收拾好后退后几步看了看，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安小熙拎起早就准备好的食盒就往外走。 安小熙看了那食盒一眼，这是今儿个一早刘氏让她做的点心，如果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氏要做什么，她真就白活了。 不情不愿的被刘氏拖着往外走，不成想一院门就看见扛着锄头回来的暮阳，安小熙的脚步不由顿了下，别过头去不敢去看他。 察觉到手上微微用力，安小熙抬眼看了一下刘氏，迎着她略显严厉的目光，安小熙不知怎的反手拽着刘氏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直到跑出去极远，安小熙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甚至多年后面对他的质问，也无从说起。 一路上刘氏都板着一张脸，直到快到小奶奶家，她才露出了几分笑容跟路过的乡亲打招呼，进门前还满面含笑声音严厉的叮嘱安小熙：“给我机灵点！别耍心眼。” “嗯。”安小熙低低应了一声，她岂会不知刘氏的担忧？暮阳身份不明，她若是心仪他，日后万一步了大姑的后尘真是哭都来不及。 打点起精神，安小熙扯出几抹笑来跟着刘氏进了门，今日小奶奶没在厢房，而是内院正房的中堂喝茶，见她们进来就笑了：“怎么现在才来？”刘氏将手里的食盒交给大儿媳，笑道：“小梅过去坐了坐，我一时就忘了时间。”“听说老二家的要赶她们去旧宅？”对此事，小奶奶亦是有所耳闻。 第一九五章 意中人 刘氏点头叹道：“是呢，说是贺家二小姐的陪嫁太多，一来内院放不下，也住不下，二来说是新媳妇进门这家里住着大伯不合适。” 小奶奶嗤笑一声，道：“在这芦花乡里，谁家不是住一起？有些人家公爹跟儿媳妇还睡一张床呢！” 小奶奶话说的粗俗，却是事实，有些人家家里穷困，儿女又多，实在住不开，儿子娶媳妇，就会在炕上拉上一个布帘，左边是公婆，右边是儿子媳妇。 安小熙在一旁听得红了脸，大儿媳适时把安小熙拉回自己房里，说起了闲话。 安小熙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儿媳也不在意，谁不是那个年纪过来的？ 没多久二儿媳掀了帘子进来，看到安小熙掩口就笑：“哎呦呦，我看看我们家小熙。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啊。眼瞅着就要说亲了，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了你去。可怜我弟弟正当龄，可差着辈分，我又没有合适的子侄。” 一席话说的大儿媳面色通红，反倒是该脸红的安小熙不解的看向二儿媳：“二婶，什么意思啊？奶不是找我娘有事吗？” “哎呦，你个小机灵鬼，就别跟我装糊涂了。你们家可是你当家作主呢，这么大的事你娘不跟你说？”二儿媳压根没看到大儿媳难堪的脸色，坐在安小熙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念叨起来：“今儿个你过来不就是相看来了吗？男方你大婶子可是熟识，是她娘家嫂嫂的侄儿。那孩子我见过。那叫一个一表人材。当然，跟你见过的齐公子还有你们家的暮阳是没得比的。可在这十里八乡的也是数得着的好孩子。” 二儿媳可把人一通夸，夸的大儿媳脸上都快挂不住了，这个弟妹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管不住那张不会说话的嘴！ 安小熙也是身为惊讶，她可是没听刘氏说过那人跟婶子有亲戚关系啊。 正巧这时外面有动静，大儿媳隔着琉璃窗子一瞧，正是家里的老仆引了客人进来，不是娘家嫂子又是谁？她身后还跟着十岁的相貌俊俏的侄儿。大儿媳连忙下炕拉着安小熙出去见客。 安小熙跟在大儿媳身后见礼，眼尾余光忍不住打量那个孩子。的确，跟早熟的齐易之与冷硬的暮阳相比，眼前的腼腆，行止故作老成的男孩子就是个跟四郎差不多的孩子。甚或，安小熙觉得四郎心智上都要比眼前的男孩子成熟许多。 见过了礼，安小熙就被二儿媳拉着躲回了房里，人就让大儿媳带着去上房见小奶奶与刘氏。 “怎么样？”刚坐定，二儿媳就迫不及待的问安小熙的意见。 她这副模样让安小熙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板了脸一本正经道：“父母之命媒妁…” “呸！你别给我整那些个没用的！”二儿媳啐了她一口，捏着她的脸道：“快给我从实招来！” 二儿媳素来就是这个脾气，又不爱摆长辈的架子，她本身又比安小熙大不了多少，因此安小熙跟她也没规没据惯了，一巴掌拍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道：“还是个孩子。” “你也是个孩子。”二儿媳奉还一个白眼，不过转念一想安小熙的所作所为着实不像个孩子，尤其不像个女孩子，看不上那种生嫩的小男孩子实属正常，她叹了口气为外面的小娃子惋惜一声，又立刻双眼发亮的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给婶子说，婶子帮你留意着。” 安小熙撇了一眼为长不尊的二儿媳，也忍不住想自己到底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最起码不能很平凡吧？要护住自己，就要有些本事，有些本事的人注定就不会平凡。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二儿媳最是见不得这样，推了她一把，问道：“嗳，我问你呐，你别光自己叹气吧。” 安小熙无奈看着她，道：“我也还小，真没想过，婶子忽然问我，我得好好想想啊。” “那你想好了吗？”二儿媳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看着她那八卦的样子，安小熙忍不住笑道：“怎么着也要能够护得住我吧？” “护你？”二儿媳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困惑的看着安小熙。 安小熙眨眨眼，认真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为妻纲，换句话说，夫婿就是女人头顶上的天，我找找自己头上一片天，自然是要找能护得住自己的天了。” 二儿媳听着这话也对，若有所思的点了头，道：“那就是要找年纪大些的吧？可是年纪大些的都定亲了啊，除非从县里或者姜州找，那些富贵人家挑的细致，十五六没定亲的有的是……” 眼看着二儿媳脑洞大开不知道想哪儿去了，安小熙也不去打扰，趴在炕桌上发起了呆。 直过了两刻钟，刘氏才进来。 安小熙见她进来还愣了好半晌，直到后面的大儿媳也进来，她才回过神来，下炕扶刘氏：“娘，婶子。” “人你见了，觉得怎么样？”刘氏也不拐弯抹角，上了炕喝了一口茶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安小熙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大儿媳，羞涩道：“娘。” 二儿媳及时关上脑洞看着自家大嫂笑道：“哎呀，我刚问了小熙，她说喜欢成熟有担当的。也就是年纪大一些的。” 得，年纪大一些的，一竿子就要开到叔叔辈儿的了。 安小熙暗自抚额，对大儿媳不好意思一笑。 刘氏也是黑了脸，不满的瞪了二儿媳一眼。 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去装作整理衣服。 大儿媳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二儿媳，好半晌重重叹气，对刘氏道：“我先去送送我大嫂。” “好。”刘氏下炕拉了她的手送到门口道：“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这也是他们没缘分。”大儿媳笑了笑，忍不住又瞪了一眼自家弟妹。 二儿媳无辜的冲她笑笑，气的大儿媳甩了帘子出去，她还尤不自知的问安小熙：“嗳，我嫂子怎么生气了？”换谁谁不生气啊？安小熙对二儿媳笑笑，又偷偷看一眼满面怒容的刘氏，却得到她怒目而对：“明日给我收拾干净了给你李叔送节礼去！姜州那个明日会过去，是你成婶子费尽心思给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可别给我整幺蛾子！你不是要有担当的吗？他绝对有担当！” 第一九六章 大雪 成玉？ 安小熙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头，不过想着成玉素来温婉，虽然因着李凌对自己有些偏见，但是背地里做手脚的事情应当是做不来的。 怨不得安小熙多想，家里出了林氏，田氏，郑安氏以及安氏这样几个极品，她也不能不多防着点儿人。 刘氏见安小熙陷入了沉思，以为这事儿靠谱就多说了两句：“那户人家贺家大概也知道几分，家里是姓于，姜州的商户们都叫他一声于小哥儿，自小就跟着他父亲学做生意，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当初你的布丁出来，姜州那边于小哥儿是第一个定的货并且定的量是最多的。后来的罐头，也是他头一个要去了一百多份，才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哦？”安小熙这下子可是极为惊讶了，这事儿她听都没听说过。 二儿媳在一旁听着来了劲，冲着刘氏挤挤眼，笑道：“嫂子，照你这么说，这就不是别人找的这于小哥儿了，只怕是于小哥儿早就惦记着我们家小熙吧？” 安小熙却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毕竟一个十来岁就可以在商场上独当一面的人是不会着眼于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的，对于那样有才干人来说，贺家小姐这样身份的人才能够匹配的上。 不要说于家的小铺子不及贺家偌大的产业之类的话，有句老话叫做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更何况于小哥儿才十岁，焉知他十五，二十以后于家还是这番光景？ 刘氏却是眼睛一亮，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毕竟这是自己的女儿，被这样有才能的人惦记着，是颇为值得骄傲的事。 过了片刻，小奶奶跟大儿媳相携进来，小奶奶一见安小熙就忍不住笑弯了嘴，又故意板了脸嗔道：“你个心大的小丫头。” 自然是大儿媳将二儿媳的话转告了小奶奶，而她娘家嫂子那边也是知晓了，并且看小奶奶的样子，那边对安小熙也是颇为满意的。 果然，大儿媳惋惜道：“那是小熙有本事。不过我嫂子倒是真心喜欢小熙。” 安小熙腼腆一笑，低头做羞涩状不说话，这个时代被逼婚还是有一个好处的，至少不会一直追着你问“到底嫁不嫁”之类的话，一问，低头羞涩不语那就一千个一万个正确，也让长辈们开心。 因着家里还有事忙，安小熙跟刘氏没在小奶奶家用饭就回去了。 这段时间天气特别的冷，可就是干冷不下雪，来安家帮工的几个都冻坏了，安小熙在原本倒座儿房里每个房间两盆炭的基础上又雇人每个屋子砌火炕，如今前来帮忙做水果茶的在倒座儿房里倒也滋润的紧。 安小熙这里是一天管一顿饭的，到了饭点儿刘氏去做饭，安小熙跑去了码头看码头的进度。 家里有了余钱，又搭上了贺家，安小熙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请人去建码头，至于茶肆，则要来年开春地化开了才能破土动工。就是这码头，没有之前暮阳做的功夫，现在也是建不起来的。 所谓人多力量大，有了钱，请了好的工匠，也不过几日的功夫码头已然初具雏形，码头上的亭子也快建好，只等着良辰吉日上梁了。 **河上忽然多了这么一个码头，来往的船只都忍不住靠过来问上一问，这么些日子下来，几乎所有的客船都知道这里多了一个码头，来年开春许是还要多一个供人休息的茶肆。 有了工人安海也是闲不下来，大冬天的穿着夹袄挽着袖子在码头上跑来跑去的忙活。 暮阳没再去码头帮忙，反而将冻得硬实的地每天一遍的翻着。 远远的看了一眼暮阳，安小熙眯眼瞧了瞧忽然暗下来的天色，刚刚还明晃晃挂在天上的太阳被乌云拉在了身后，太阳不甘心的从乌云后面探出一圈儿金光，想要再次照耀大地，却仍旧没斗得过乌云，最终不甘的掩去最后一点光华。 安小熙对远处的暮阳招了招手，转身往码头走去。 浅粉色的身影映着渐渐消散的阳光，天渐凉，心却渐暖。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大雪片子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下过雪，大家都怕影响了地里的收成，格外的忧心，现在看见雪落了，各个面露喜色。 安小熙见状便去厨房看了看，刘氏刚刚熬了粥，菜也洗好了，正准备炒菜，她连忙上前拦住了，道：“娘，下雪了，不如吃锅子吧？” “下雪了？”刘氏喜道。她一直在厨房忙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闻言跑出去看着那漫天的雪花喜不自禁：“谢天谢地，可算是下雪了！再不下雪明年的收成可是成问题了。” 厨房有些热，安小熙脱了外面的大袄，只着贴身小袄挽了袖子开始干活。 刘氏见她穿的单薄，嗔怪了一句，转身把她的袄子拿进去，换了见半新不旧的大袄回来给她穿上。 这么冷的天一顿锅子吃进肚人人吃的是从里到外都暖暖的，这些前来帮工的乡亲们对安小熙的体贴可是赞不绝口。 安小熙便趁机提出跟大家签订长期工作合约的事情，这个跟短期的卖身契不同，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一天四个时辰，中午管一顿饭，一个月四天轮休，月薪两百文，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笔相当不错的收入。 而豆哥儿娘因为能力出众，被一个月五百文雇为管事。 签订工作合约的同时，安小熙又拿出了保密条约来让众人签署，虽然大家对于安小熙的不信任有些不悦，不过鉴于布丁配方被泄露的事情在前，谁都没有多言就签了。 雪下得太大，安小熙索性放了众人大假，横竖现在水果茶的库存足够撑上十天半月的。 次日一早，李凌着人来送信，说雪太大了，于家那边要迟几日过来到时再另行通知。刘氏颇为惋惜，转而又想好事多磨又笑开了颜。安小熙却觉得没什么，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正适合窝在家里吃火锅睡大觉。 第一九七章 打雪仗 这场雪一下竟然纷纷扬扬的下了三天多，这天早起仍旧在满目雪白中醒来，安小熙看着窗外足足积了一尺多厚的雪，一咕噜爬了起来把自己裹成一团圆球就跑了出去。 蹲在游廊上就手捞了一把堆积在边儿上的雪团成两个结结实实的雪球，安小熙蹑手蹑脚的进了二郎四郎的房间。 屋子里的火炕烧的热乎，纵然外面大雪封山，这两人却是一个只盖着肚子，一个只穿着肚兜连被子都踢到了脚边。 安小熙窃笑起来，拿着两个雪球在两人头上一捏，雪球倏然簌簌而下，落了两人满头满脸。 “啊！” 正当好梦的两人猛然惊醒。二郎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直到几许雪花落进眼里他才翻了个身拉起被子捂着头继续睡。 四郎却是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迅捷地扭身一把推开窗子在窗外被风吹得堆积在窗沿下的雪捞了一把雪就扔了安小熙满头满脸。 安小熙岂能罢休？无奈手上没雪，她转身就跑，出门就团了个雪团，也不进屋了，推开窗子就扔了进去，正砸在四郎光溜溜的背上。 四郎穿衣的手一顿，俯身将散落的雪球团吧团吧冲着窗外的安小熙扔了过去。 安小熙早有准备岂会再让他打着？她一弯腰就闪了过去，顺手从边儿上捞了一把雪扬手扔进窗户里。 安小熙跟四郎这边开始打雪仗，一旁想要安心睡觉的二郎遭受池鱼之殃也是睡不着了，他裹着被子抱着衣服躲到一边穿好了，悄无声息的从门口溜出去，绕道安小熙后方团了一个小小的雪球猛地冲上去拉开她的衣领就塞了进去。 “啊！” 雪球甫一接触暖暖的皮肤便迅速融化成水，冰冰凉凉的雪水刺激的安小熙一声尖叫瞬间就跳了起来，手里攥着准备扔出去的雪球放过了四郎转身去追二郎。 四郎借机胡乱穿上衣服，跳下炕套上鞋子就往外蹿，出了门就团了雪球往安小熙身上扔去。 安小熙闪身一躲，雪球倏然飞过，正砸在了团了雪球扭身要扔安小熙的二郎的脸上。 二郎气急，手上方向一转就扔向了四郎。 四郎一边跳着脚在尺余深的雪地里躲，一边团着雪球反击。 安小熙便借机报仇，一个又一个的雪球往二郎身上扔，却不妨四郎百忙之中赏给她一个巨大的雪球，被砸了满脑袋的雪。 安小熙岂能甘心？当下就放弃了二郎转战四郎。 很快，三人就在院子里打起了一场混乱的雪仗。 暮阳穿戴整齐的一拉开门，“噗”一雪团砸在了脸上炸开，他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自己遭受了池鱼之殃，竟然被砸到了。 暮阳一个愣神的功夫，又一个雪球飞来砸在了他的胸口上，紧接着第三个，他下意识的闪了过去，雪球从他耳旁飞过落在了墙壁上砰然炸开。他此刻才看见四郎躲在自己脚边不住的从怀里拿出雪球一个个的扔出去，显然另外两人打的太过愉快没看到暮阳的出现。 倒是四郎抬头看见暮阳的惨状很不厚道的哈哈笑着，又大方的提供自己团的七八个小雪球：“暮阳给！” “砰！” 暮阳低头看四郎的功夫又一个雪球飞过来在他额头炸开，直接将底下的四郎也给盖了个满头满脸。 “安小熙！”四郎怒吼一声，将几个雪球塞进暮阳手里以方便同仇敌忾，自己转身就冲着安小熙冲了过去。 此刻安小熙正被二郎追的满院子跑，再加上一个四郎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在两人的围攻下尖叫连连。 暮阳看着狼狈万分的安小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鬼使神差的就出手了。 一个雪球准确无误的砸在二郎脸上，他闷的一愣，顺着雪球的来路看去，呵！ “目标！暮阳！进攻！” 二郎简短的命令在四郎受到暮阳一个雪球问候之后得到贯彻执行。 安小熙岂能让自己新鲜出炉的盟友被人围攻？连忙就在二郎与四郎身后开炮。 安小熙出手快准狠，暮阳的准头就更不必说了，四郎与二郎两人一个是刚刚习武的小孩子，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敌得过这两人？ 不过片刻四郎就急的哇哇大叫：“不公平！不公平！暮阳要捂上眼睛才可以！” 外面四个孩子玩儿的惊天动地，里面的父母岂能不知道？ 安海与刘氏早在四郎惊叫而起的时候醒了，看了看天色还早也就任由他们闹去，这会儿见暮阳也加入进来，刘氏就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衣裳就要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安海一把按住了她，这段时间刘氏跟安小熙对暮阳的疏离他完完全全看在眼里，半分都不赞同这样的做法：“暮阳当年怎么说都救了四郎，就算身份不明，我们也不该这么对他。” 刘氏剜了他一眼，恨他没注意到女儿的成长：“小熙都十岁了！该说亲了！” “啊？”纵然再迟钝，安海也意识到刘氏是防着什么了，他本想说十岁才是个孩子，却又想起安湖早在**岁就定了亲，自家二姐也是十岁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十岁，还真是正当龄。 安海挠了挠头，叹息：“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刘氏又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不是自己提醒，这个糊涂爹可是想不起自己的女儿在家里住不了几年了，“不光小熙要说亲了，二郎也得抓紧了。” 若不是这几年看着二郎进学，刘氏可就早早的为二郎说亲了，如今二郎十二了，年纪也真不小了。“啊？这，这就要当公公了？”被要当公公跟岳父的双重刺激下，安海瞬间手足无措起来。“哪儿那么快？”刘氏推了安海一把，让他起来出去扫雪，又板着手指头算道：“二郎过了年就要进京了，有太医照应着，今后说亲肯定是在京城了。就算明年开始让太医帮着在京城相看，到我们拿定主意，怎么也得一两年的功夫，这还不算女方那边的功夫，这二郎能十六成亲就该偷笑了。唉，也幸亏小熙是个女孩子不用等着二郎成亲才出嫁，不然小熙的婚事可不得被耽误了？” 第一九八章 踏雪无痕 一向对儿女之事不怎么上心的安海也被刘氏说的忧虑了起来，最后一拍大腿道：“要不别让二郎进京了！” “这怎么成！”刘氏忍不住戳戳安海宽厚的背脊，以前她也算是三从四德，跟安海从来不会大声说话，许是分家出来当家做主，底气足了，这会儿也敢训斥安海了：“多少人想进京都没门路，我们有机会，怎么要放弃？我们又不求二郎未来大富大贵，只求一技傍身就可，为什么不能进京？” 京城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神圣的存在，想要靠近却又心存畏惧，进京不仅仅是一种荣光，更是一种朝圣的心理。 安海对于进京始终是有所畏惧的，现在只要想到二郎就要在京城说亲就有些腿脚发软，哪怕是在京城附近说一个同样的农户丫头，那也是天子脚下，带着几分龙气的！ 刘氏可不管他在想些什么，推着安海出门，塞给他铁锹让他铲雪去，就对着满院子乱跑的孩子们喝道：“还不快去梳洗换件衣服！看看都闹成什么样了！收拾好了给我扫院子去！不能留下一点雪！” 安小熙看一眼诸人的衣服，除了暮阳因为伸手敏捷，衣服上比较干净之外，二郎四郎两人都快成了雪人了，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后来这两个打不到暮阳全冲着她自己来了，任由暮阳攻击绝不还手。 四郎冲着安小熙做了个鬼脸，拉着二郎就蹿了，安小熙恨恨一跺脚，打定主意回头报仇，在刘氏的目光下赶紧回房换衣服。 刘氏又瞪了一眼衣衫单薄的暮阳，转身回房，片刻功夫抱了包袱出来，见暮阳拿着铁锹跟着安海铲雪，不由瞪他：“还不快回去换衣服！拿着！” 看着刘氏递过来的包袱，暮阳愣了愣，下意识的接过来，被刘氏推攘着回房，打开包袱，暮阳更是惊愕。 以前刘氏也不是没给他做过衣服，秋季的单衣跟冬季的夹袄就做了两件，只是后来越来越冷，他也只是得了一件安海的旧衣改制的厚棉袍，本以为刘氏生了他的气不会再给他做新衣服了，谁知道在这里等着他呢，回想起这些日子刘氏一边顾着作坊，查验水果茶，一边又要照顾安小熙，一边还要给前来帮工以及建码头的匠人做饭，每天夜里上房的灯也是很晚才熄，这才明白刘氏不是不给他做，而是真的很忙，而且在百忙之中挤出了时间给他做衣裳。 一共两件灰扑扑的僧袍，样式也极为普通，阵脚却很细密，依暮阳的眼里看来，比给安小熙与二郎四郎他们做的都要细致用心。 生怕他冻着似的，棉花也是絮的分量十足，抖开一瞧，却是身量正合适，暮阳知道，刘氏给安小熙几个做的衣服都有些宽大的，说是小孩子长得快，做的太合适了过两个月就不能穿了，要做新衣太过浪费，现在却愿意给自己做这么合身的衣裳，在芦花乡这么多天，他也知道，这是父母疼爱孩子的表现，不忍心孩子穿不合适的衣裳。 暮阳的心里莫名的暖暖的，对刘氏的怨气也因为这两件异常用心的棉袍而烟消云散了。 过午，安小梅踩着齐膝深的雪喜滋滋的过来报喜，经过这几日的努力终于分家了！ 其实田氏也是很愿意分家的，只是不愿意被人骂说她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因此在族长的面前一直硬撑着。 安小梅见田氏这般作态，福至心灵的忽然不要分家了，田氏也是急了，真怕安小梅不分家了留在家里占自家的便宜，当下就答应下来，又因为安湖的家境好，而林氏也不愿意跟着几巴掌打不出个屁来的老大过苦日子，就跟着安湖住了。 不过素来没有长子不养老人让老二养的，因此老大安江要按月付给林氏一定的银钱做赡养费。 这个倒是新鲜，安小熙庆幸他们当初分家出来的早，又因为是老小，没想出来这么一辄，不然被林氏黏上可得扒层皮。 今天上午写下的分家协议，安小梅就过来报喜来了，还有一个原因是田氏要求现在就让让他们搬出去，理由是既然分家了就没必要再住在一起了，更何况新媳妇要进门了，家里收拾的地方很多，留着他们在碍手碍脚的还占地方。 安小梅家里东西不多，可是旧宅许久没住人，又因着刚刚下过雪，屋子里阴冷潮湿的厉害，需要收拾的地方更多，便过来找刘氏过去帮忙。 横竖家里没事儿，安小熙便撺掇了刘氏带着暮阳与安海一同去帮忙，顺便看看新的宅院。 其实安小熙还安了别的心思，大伯一家搬了出来，田氏还不动心思把白吃白住在家里的安氏母女撵出来？ 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安小熙把自己裹成球在雪上一蹦一跳的走，她倒也想好好走路，奈何这雪太深，她便只能让安海走在前面，自己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又因为她个子矮，不蹦跳一些怎么能把自己从雪地里拔出来？ “哎呦！” 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更何况这又是雪地里，安小熙跳起时脚下一拌，立刻摔了个狗啃雪。 “叫你不好好走。”刘氏很不厚道的笑骂了一句。 “娘，扶我起来啊。”昨儿个夜里才停的雪松软极了，安小熙穿的又厚，手脚弯曲都有些问题，怎么能爬的起来？见刘氏径自乐着不管自己，忍不住开始求救。 暮阳本走在最后，见安小熙这般狼狈忍不住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把她拉起来。 刘氏伸出的手留在半空中，看了一眼暮阳立刻缩回的手便没吭声。 安小熙却是稀奇的看着猛然间高出一大截的暮阳，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发现缘由。 今日的雪至少一尺深，人人的小腿都陷在雪里，莫名的就低了一大截，暮阳却是站在雪上，厚重的积雪只末过了他的鞋帮。“你……”安小熙惊喜的看着暮阳的鞋尖，这可是传言中的踏雪无痕啊！这可是古龙金庸等大师笔下的至高武学啊！她一直都以为这是虚构的！可是她竟然看到了！竟然看到了！虽然暮阳的功夫还没真的高到完完全全的踏雪无痕，可是这样也足够让人震撼了！ 第一九九章 逼迫 “小熙！走了！”刘氏在安小熙的目光凝在暮阳身上时就后悔了刚才没把暮阳给拉开，她低低斥责一声，上前拉了安小熙艰难往前走。 暮阳眼神微黯，等安小熙跟刘氏走的远了这才抬步一步一个深深脚印的往前走。 安海转头看了暮阳一眼，摇头叹息一声跟在妻女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上。 大雪初停，街上到处可见打扫积雪的乡亲们，安小熙几个一路招呼着过去，有人问，安小熙眼珠子一转，笑道：“大哥就要成亲了，家里地方不够住，大姐就搬去旧宅，我们过来帮帮忙。” “这天气？早些日子怎么不搬啊？”有些人就疑惑了。 更有人替安小梅他们不忿：“成个亲有什么呢？娶了大小姐就了不起了？还撵人出去了？” 安小熙暗暗一笑，面上为难的一探手，道：“唉，这也是没法子，听说我未来嫂子光陪嫁来的丫鬟婆子就有十几个呢，家里可真是住不下，二伯母也是没法子，这愁的人都瘦了一圈儿了。贺家那边呢，也是不想委屈自己的闺女，我那未来嫂子我有幸见过一回，知书达理的，知道我二伯家有难处，就把人都退了回去，可就算这样，这陪嫁来的人就有两房，还带着四个大丫鬟，已经是少的不能再少了。不然贺家在姜州城会被人笑话，嫁个闺女都只给那么点儿人手。” 安小熙面上替田氏说了不少的好话，贺思那边也是好话说尽，可明眼人谁不知道呢？这肯定是田氏背后捉妖呢，至于贺家大小姐？谁敢说人家半点儿不是？更何况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祁县的富户嫁闺女的阵仗他们也是有人见过的，也清楚的知道安小熙没说瞎话。 其实呢，贺思的陪房真不少，不过知道安家住不下，所以都分派在了庄子上，明面上带了这么几个人，也算是让人看看她也是受了委屈的。 进了村子，路就好走了许多，捡着街坊邻居们扫过的地方也不过眨眼儿的功夫就到了安家老宅。 安小熙挽着刘氏的胳膊兴冲冲的进了门，迎面就看见了田氏堵在了西厢房的门口。 因为大郎的亲事，田氏早就将安氏母女赶到了外院西厢房，也就是以前安小熙一家住的地方。 安小熙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快步上前两步脆生生的对着田氏唤道：“二伯母好。您这是做什么呢？” 因为安小熙才促成了这桩婚事，田氏虽然不满贺思这么高贵的身份今后不好弹压，可是一想起因为贺思的身份而带来的利益以及今后对大郎的助益，田氏的那些不满也就压了下去，她如今对安小熙是喜欢到了心坎儿里，一见她就笑弯了眼，再听她问的事儿，就长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就诉起了苦：“唉，你给我找的这个儿媳妇是千好万好，就是太有钱了。” 噗，这算是埋怨么？ 安小熙心中笑翻了天，还是故作了解的点头，又对刘氏挤了挤眼，道：“可不是么，女弱男强。” 刘氏也是一脸同情的上前拉住田氏的手，叹道：“我也有儿子，你这心里的苦啊，我知道，唉……这样一个儿媳妇，打不得骂不得……” 好好的一件高兴事儿却被这两个说的未来多么受苦受难似的，田氏压下去的那点不满也被勾了起来，拉着两人的手就在西厢房门口倒起了苦水。 安小梅这会儿可没功夫在这里听田氏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唠叨，招呼着安海跟暮阳一同去了西厢房收拾东西往旧宅搬，至于旧宅那边，安小雪跟安江两个已经带了孩子过去收拾去了。 门外说的热闹，可是西厢房的门就是紧紧的关着，里面没有半丝的动静。 安小熙心头疑惑，待田氏换气儿的功夫好奇的插嘴道：“大姑呢？好些日子不见她了，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田氏“嗐”了一声，嘟囔道：“在这家里白吃白住着也就罢了，还万事不帮忙，连杯水都没动手倒过。这不是你大哥要成亲了吗？你嫂子那身份地位，别的不说，这陪嫁就要装两间屋子，还有两房下人几个丫头，都得拨出来地方住。你大伯心疼你大哥，主动要求搬出去住，这东厢房腾出来给人住了，可是东西总得有地方放不是？” “家里地方横竖不够我也发愁啊，这不是去前段时间姜州来人看房子么？又说咱们家守寡的女人跟未嫁的姑娘住在外院不合适，我这就想起来我们后院不是还有一间房吗？地方虽然不够宽敞，但是你大姑跟你姐住也就够了，这来跟她们商量却又横竖不听。”田氏说的异常为难，又给贺家扣了一顶帽子。 什么贺家来人？ 安小熙心里明镜似的，肯定是田氏的主意，这西厢房用来做什么再也清楚不过了。西厢房离门比较远，安小熙一家之前在那里住的时候又经常修葺，所以比东厢房那补了多少次的屋顶要坚固耐用的多，用来放些钱物最好不过。 后院的确有个小房间，不过是用来堆放杂物的，让安氏母女住过去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西厢房的门忽然打开，安小熙转头看去，安氏一脸平静的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低眉顺眼的安小绿，她看着这母女俩皱了皱眉头，在她看来，安氏这人很是不好对付，能闹能安生，谁都不知道她下一刻打算做什么。 “大姑，小绿姐。”安小熙笑盈盈的对两人打招呼。 刘氏也对安氏点点头：“大姐。” 安氏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将安小绿身上单薄的披风紧了紧，牵着她的手出来，连门也不关的就沿着抄手游廊往内院走。田氏冒着严寒等了好半天终于逮住了安氏，见状连忙追上前去一叠声的说道：“大姐，我真的是为你们好啊。你想想，我那儿媳妇大户人家出来的，进门以后肯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你跟小绿住进后院，跟她常来常往的，小绿跟着儿媳妇学上一手两手的肯定受用不尽啊！”安氏猛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目光轻飘飘的在刘氏与安小熙身上扫过，淡淡道：“你放心，我会搬出去的。” 第二零零章 顺杆爬 安小熙被安氏这一眼看的极不舒服，眉心一皱，跟刘氏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的跟着安氏往上房去。 刚刚用过了中饭，林氏正窝在炕上歇午觉，所为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入了冬林氏的一天倒是有十来个时辰是窝在炕上的。 安氏进来她还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中看见安小熙跟刘氏站在门口，立时一个翻身利落的坐了起来，冲着门口一瞪眼：“谁让你们来的！出去！” 安小熙撇了一眼林氏那肥硕的身子，难为她竟然这么利索的就爬起来了。 田氏拉了拉安小熙，挤进去将房门关上。 安小熙倒是无所谓，拉着刘氏就在中堂上坐了下来，足足过了两刻多钟，穿戴整齐的林氏这才在安氏与田氏的搀扶下出来。 安小熙跟刘氏起身施了礼，看着林氏坐下了这才跟着坐下，面上半点儿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林氏翻着眼皮子打量二人一眼，道：“你们今儿个来做什么？” 安小熙笑吟吟道：“帮大姐搬家啊，旧宅潮湿阴冷，怎么着也得有人帮忙收拾一下。既然过来了就看看奶奶，若是没事儿吩咐，我们就忙去了。” 林氏皱了皱眉头，看了身后的安氏一眼，见她眼底闪过几许恳求，她暗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再看向安小熙时，面色柔和了一分：“我知道小熙是个好孩子热心的紧。帮着你的大哥找个好媳妇，如今又帮你小梅姐姐搬家。现在你大姑有件难事儿，你也帮帮？” 安小熙扬起几分天真笑容，看了安氏一眼目光又不由自主在立在安氏身后如同隐形人的小绿身上顿了顿，道：“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姑一个大人有些难事都办不到，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懂得什么？奶也知道，如今我们家也是自顾不暇，我捣鼓了那么多东西还不是为着还债么？” 先不管林氏说什么，安小熙上来就先哭穷。 林氏有几分不悦，抿了唇扭头瞪了眼安氏，怪她让自己受了小丫头片子的气。 安氏也不敢得罪林氏，讨饶的看着她，得到两个白眼，安氏反而松了一口气，转而谄媚的看着安小熙笑道：“侄女，你就帮帮大姑这一回吧。” 安小熙冷眼看着这对母女互动，能让林氏生气还不得不帮的忙，又是什么呢？她对着安氏一摊手，笑道：“大姑，您这还没说是什么忙呢？要我怎么帮？” “那你是答应了？”安氏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要将事情拍板定下来。 安小熙笑笑，看了一眼刘氏，道：“大姑，我们家虽然小事儿是我当家做主，可是到底我还有爹娘在，大姑解决不了的事情必然是很了不得的大事儿，我们可得全家好好商量才是。” “不难不难，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安氏生怕安小熙反悔一般，之前淡然处之的模样荡然无存，急急切切道：“我听说二郎过年就要去京城了，小红也在京城，就让二郎带着我们一起去吧！我保证到了京城不会打扰二郎的！” “打扰什么？”林氏剜了安氏一眼，又瞪向刘氏，威胁道：“二郎是你的侄儿，照顾你们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他进京是拜师在太医门下，又岂会少了你们的衣食住行！” 话是对着安氏说的，林氏那意思可是明晃晃的。 安小熙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安氏说的倒是轻松！去京城的路费是小事儿，可是保不齐这母女俩在路上做妖！ 原本二郎的打算是坐快船到扬州，再从扬州的运河坐船去京城，中途如无意外大概十几天就可以进京，假如运气好还可以节省一两天的路程。 若是带上这两人，只怕一个月都到不了。而开春又有童生试，二郎若是一路分神照顾他们，进京后又有她们跟着，哪儿能安心准备考试？ 更何况打算跟着二郎住？不惹祸二郎就该偷笑了！ 而且，二郎要进京的事情只他们家人知晓，谁传出来的？她不由想到在家里帮工的那些人？许是被人听到一言半语的被传出来了，看来作坊要早日盖出来才是，不然家中可是没有半分**了。 见安小熙面色不善，也不言语，林氏的脸就黑了下来，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愿意？搭上高枝儿了，连自家人都不认了？” 安小熙敛了神情，认真的道：“奶奶言重了，这样的罪名我们可是担不起。奶奶既然知道二哥去京城做什么，便应该知道二哥应该以学业为重不容打扰。二哥的才学奶奶想来也应该清楚，漫说一个举人，就是状元郎也不在话下。”安小熙扫了田氏一眼，慢慢的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一笔也不出两个安字，大哥未来也定然是要做官的，有二哥帮助今后的仕途定然顺当许多，奶奶也不想到时候节外生枝吧？” 安小熙一席话说的林氏收敛了心中的不满，在她心里，孙子自然要比女儿跟外孙女重要的多。 倒是安氏听着安小熙的话眼睛一亮，急忙表示道：“既是进京赶考，自然更需要有人照顾不是？京城离我们这里那么远，到哪里二郎可能吃不惯京城的伙食，我跟着多少还可以做一些家常菜。” 安小熙禁不住抚额，她怎么忘记了？那一招镇得住林氏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却镇不住暗示这种一心想要顺杆子往上爬，就是没杆子也要自己找个板凳往上爬的人？刘氏趁机拉了安小熙一下，对林氏道：“这件事儿我们需要商议一下，还要写信问过二郎的师傅才可以。毕竟进京后二郎为着方便是要借住在他师傅家里的，京城人家规矩大，到时候只怕大姐跟侄女要住在内院不得进出，岂不是不便？”到底是年长一些，说出的话很是体面也得林氏的心，她点点头，道：“罢了，我们都商量一下。去京城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只是现在大郎就要成亲了，家里也住不下，今儿个就让你大姐跟你们回去住你们家吧。” 第二零一章 甩不掉的牛皮糖 这是不进京就要赖在他们家的节奏么？ 安小熙与刘氏面面相觑，安氏此刻反而淡定了，牵着安小绿的手，道：“小梅那边需要人帮忙，我们也去，早些弄完了，好回家。” 得，这就赖上了…… 安小熙颇感无奈，然而安氏已经不顾他们的反对拉着安小绿走了，田氏也冲上来拉着她的手不住口的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能不让人住？ 安小熙只能先点头答应下来，看回头再在作坊隔壁多建一处房间让这俩人住了，至于让他们跟着二郎去京城？开玩笑，京城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俩人去了让人吃了事小，惹了麻烦带累家里事大！ 旧宅多少年都没人住过了，不光阴冷潮湿，还四面透风，好在都是砖瓦结构，不畏风雨，回头好好修葺一下就可以了。 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屋子里也只是勉强暖和一点，烧了半天的炕还泛着些许潮气，刘氏不放心，要让安小梅一家过去住，安小梅拗不过，最后只让安小雪带着乐乐与天天一同过去。 回到家里已是晚饭时分，刘氏忙忙的去做晚饭，安小绿进了安小熙的卧房就不愿意走了，蓝花布的包袱往炕上一放就盘腿坐了上去。 在林氏面前给她们脸面是不想林氏为难刘氏与安海，现在在自己家里，安小熙可不愿意给她好脸，她拉着安小雪的手往安小绿面前一站，冷声道：“出去！” “奶让我住这里。”安小绿看都不看安小熙一眼，拉过自己的包袱就准备打开收拾自己的东西。 安小熙冷冷一笑，上前劈手躲过她的包袱，冲着窗户就砸了过去。 窗子被包袱砸开，砰然回落的同时，包袱飞出了屋子。 “你做什么！”安小绿站起来瞪着安小熙。 安小熙转头看向进来的安氏，冷笑一声，道：“别给脸不要脸！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进我们家的门就是客，可随主便懂不懂？我叫你住哪儿就住哪儿！没你们随便挑拣的份儿！还是大姑你想再去一趟姜州？” 姜州之行让安氏记起了那座奢华的别院以及如梦幻般的生活，更让她忆起其中的恐怖，她看着安小熙微挑的眉梢，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拉起安小绿就陪笑道：“你说让我们住哪儿就住哪儿。” “那好，倒座儿房那里第一间。”安小熙径直给她们指了地方，能安分守己一些她自然不吝让她们过的好一点儿。 倒座儿房里还放着不少制作水果茶的重要东西，安小熙不放心她们，带着刚刚回来的二郎四郎一起进去把东西收拾到隔壁房间锁好，也亏得倒座儿房的房间多，不然还真没法子。 晚饭自然是分开吃的，安小熙不乐意见到她们，犯不着把人放在自己跟前添堵，吃完饭让安小雪带着乐乐天天去自己房里睡觉，一家人去了二郎四郎的房间将安氏要跟去京城的事情说了。 二郎听罢，沉默片刻道：“让他们跟去吧？” “为何？”安小熙是绝对不同意这两个人去的，“她们是怎样的人？攀附权贵也就罢了，大姑面上看着是个有分寸的，可是一旦利益摆在面前就立刻不管不顾了，那个安小绿看着就是个蔫坏的，少不得在你背后给添乱。更何况京里还有一个安小红，虽然现在在齐家出不来，可是这母女三个一进京还不想法子凑一起去？找个借口让你把人赎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安小熙跟齐易之有合作关系，让他放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若是不放人，堂堂太医的弟子的姐姐居然卖身为奴？说出去二郎的脊梁骨都要被人给戳烂了。 刘氏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抓着二郎的手道：“就让他们在家吧，横竖不过多张嘴吃饭，没什么的。” 二郎反而看着安小熙正色道：“小熙，这几年家里里里外外全靠你撑着，我是家中长子，却不如你一个女子，我甚为惭愧。所以把这两个人交给我，我可以处理好！” 二郎冲口而出的话让人不容拒绝，安小熙红着眼圈儿张了张嘴，她居然从没顾及过二郎的感受，在这个以男子为天的年代，她从没想过一个家里三个男人却要靠着一个女娃子才能过上好日子，这对于家里的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耻辱。 刘氏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抱着二郎就哭了起来，她欣慰，儿子终于长大了，终于肯跟她说些心里话了。 而最不会说话的安海今日出口的话却最为宽慰人心，他大手一挥，道：“你一个读书人，做什么沾些铜臭在身上？只要你念好书，日后有个功名，想要庇护家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妹妹做这些是理所应当，你用不着愧疚。” 安小熙听着这话甚为在理，正觉得自己怎么想不出这种劝慰人的话来，却又发觉时下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家里出了一个读书人，那是全家都要把人给供起来的，做半点儿活计都怕累着了。 史上女子为了供相公或者儿子念书，撑起一个家的故事还少吗？有许多还被编为了脍炙人口的歌谣或者话本来用以教化女子。 这么想着，安小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合着女子做的再多都不如一个整日知道念书，未来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男人为家里的贡献大。 不过也幸好她做这些是心甘情愿，也知道二郎是个怎样的人物，安海夫妻更没有娇惯着二郎，这让安小熙的心里舒坦很多。 如今既然二郎想要为家里做些事情，她便也只有支持了，若是进了京城连自家两个亲戚都收拾不了，那还不如早些回来，省的在那里被人给吃的骨头都不剩。如此想着，安小熙便对刘氏与安海道：“爹，娘，还是让二哥去吧。二哥过去拜师在太医门下，日后少不得出入宫禁。这京城里面人事复杂，拿着大姑跟表姐让二哥练练手也好。”刘氏本不愿同意，不过她自小听着族里人将自家那个多少年前的皇后在宫里的故事，自然也知道这皇宫就像个吃人的老虎，禁不住脱口而出：“二郎，不如你别进京了。” 第二零二章 见不得光 安小熙按住了刘氏的手对她微微摇头，道：“娘，以二哥的才能，不应该就守在祁县的。就算只守在祁县，日后也会出名，无钱无权无势，有了名之后又能有几分安宁日子？不要说您宁愿二哥平平淡淡的一声，您觉得这样对得起他的才华吗？您觉得这样他不会郁郁终生吗？” 刘氏沉默了下来，京城那么危险，她的确想要二郎就此在乡间种地算了，可是…… 那样二郎不会快乐。 二郎见刘氏不再说话，主动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娘，您放心，京里有齐公子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齐易之的身份何其贵重？二郎在京里就是横着走只怕也问题不大，想到这里，刘氏也有了些底气，挤出一丝笑来。 许是怕安小熙反悔不让二郎带着她们进京了，接下来安氏与安小绿两个都很安静，除了必要的三急之外基本就是不出门了。 倒是这刚刚停歇的雪，到了第二天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如此数次直到大郎成亲那天，这雪都是还没化就又下了起来，一时间导致各地物价纷纷上涨。 这可是把田氏给气的不行，婚宴头一天请人过来帮忙，管的两顿饭差不多就要花掉原计划的一半银子了。 田氏跟安湖平日里的人缘儿就不怎么好，这乡里乡亲的虽然说是过来帮忙却是出工不出力，到了晚上，第二日所需的白菜都没剥开，连鸡也只杀了几只。 刘氏看不过眼，带着安小熙与暮阳忙前忙后的，安氏也甚为乖觉的出手帮忙。 贺家原本计划从姜州嫁女儿的，船都安排好了，出嫁当日大郎从芦花乡出发，在祁县乘船去姜州迎亲，回来还是乘船，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连续近半月的大雪不止道路泥泞，就连**河都结冰了。 贺家无法只得提前几日来到祁县布置别院以作贺二小姐出嫁之用。 迎亲这一日，安小熙一大早就来到安家老宅忙前忙后，看着大郎穿着大红的喜服出去迎亲了，她这才长舒一口气，跑去了隔壁躲了起来。 破败的旧宅因为住进了人，又修葺了一番，如今已是大不相同，别的不说，至少干燥温暖。 安小熙躺在炕上逗着乐乐天天这对双胞胎，半分不想动弹， 知道两个多时辰后外面传来了唢呐锣鼓之声，安小雪禁不住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姐，你不出去看看吗？” “你想去就去吧。我来看着乐乐天天。”安小熙岂会不知安小雪的心思？这孩子本就安静的过分，难得起了玩心，她又不愿意去，还不如在屋里看孩子，让安小雪出去瞧热闹去。 “这……”安小雪犹豫了起来。 安小熙推了她一把，笑道：“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嗳！”安小雪到底是看新娘子的心占了上风，一手抓着大袄就出溜下了炕。 安小熙听着外面喜庆的锣鼓声，眼睛看着坐在炕上玩布娃娃的乐乐天天，心里却在盘算着回头该弄些大缸放在院子里冻些干净的冰储存，来年卖葡萄酒冰镇一下该有多爽？ 茶肆里面卖冰碗也算是一景了吧？ 在这大周朝冰碗并不稀奇，不过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着的，最起码在这姜州与祁县还算是个稀罕物，卖几十文一碗应该不算贵。 还有苹果醋快酿制好了，回头捡两坛子让二郎带去京城，一坛子孝敬那个还不知道姓什么的未来老师，一坛子给齐易之去运作。 然后还做些什么好呢？ 唔，年前是没什么忙的了，别的要到年后了。 对了，姥姥那里的年礼还没送呢！ 今年家里比较忙，年礼送的也晚，加上之后下雪就耽搁了，这几日看着天稍好，也等不得雪全部化了，瞅个好天气直接去就是了。 安小熙在这里想的入神，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早就没了，也亏得乐乐天天两个安分，不然这两个孩子自己跑了她都不知道。 安小雪猛然间冲了进来，干巴瘦的小脸儿涨的通红。 安小熙被惊了一跳，一把扶住快要撞上炕的安小雪，问道：“你跑什么？有人欺负你了？” 安小雪连连摇头，又看了眼身后，喘着气道：“姐，有人问你呐。” “问我？”安小熙皱眉，她刚刚可是没出去啊，谁问她来着？ 安小雪喘匀了气，小脸儿仍旧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一般：“有个跟你差不多的少年，问你呢。” 啊？ 安小熙愣了愣，问：“可还在外面？” “不知道。”安小雪整日在家里呆着，哪儿除了左邻右舍的几个男孩子哪儿见过别的男子？加上她生性胆怯，刚刚有人拦住她问话她就恨不得立刻跑了，奈何那人拦的位置着实巧妙，她还是趁着有人喊那人她才瞅空溜了回来。 安小熙皱起了眉头，想起一个人来，贺家送嫁，能跟来送嫁吃喜酒的必然不是普通人，于家虽然没那么大的规模也不是那个牌面上的人，可是于小哥儿不是个可以让人忽视的主儿。 就算贺家不下帖子，只怕于小哥儿也有法子自己跟着送亲的队伍过来。 安小熙想了想，还是汲了鞋子出去，一开大门，暮阳就闪身进来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安小熙抽回自己的手往外看了一眼。 暮阳垂着眼道：“有人打听你。” 安小熙抿了抿唇，笑道：“许是有事，我出去看看，不一定都是坏人的。” 暮阳有些不放心，抬脚要跟着安小熙出去，被她抬手制止了：“今儿个来的都是姜州的人，你在这里有些扎眼，还是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这段日子以来虽然没听说过哪家找人的消息，可是安小熙的心却愈发往下沉，如果可以大张旗鼓的找，那么说明暮阳的身份没什么，就算是权贵也是可以见光的。没消息，便是证明暮阳的身份着实是见不得光的，再加上他那满身的杀气跟冰块脸，由不得她不往杀手那方面去想。暮阳眸光微闪，收回了脚步看着安小熙脚步轻盈的走出去，冰冷的眸子逐渐染上一抹温暖。 第二零三章 妻管严 安家老宅前的大街今日摆满了酒席，这个时候正值上菜，一盘热乎乎的菜从门口出来，到桌上说不定就已经凉了。 安小熙出门便低着头快步往安家老宅走，还没进门就险些给人撞个满怀，她连忙顿住了步子又往后退了半步。 “安小姐？” 安小熙一抬手，便见一紫衣少年略带惊喜的看着自己，她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少年也知自己太过唐突，急急忙忙的躬身见礼，谁知后面有人高高的举了一大托盘的菜出来，他正挡在门口，一撅屁股就把后面看不到路的人撞了个趔趄，还好那人反应够快，除了洒了些许菜汤倒也没弄翻了菜。 安小熙眼瞅着少年慌慌张张的转身躲避，忍不住掩口笑了，他这一笑，可是把少年给定住了，愣是让那菜汤淋了满脸。 安小熙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肚子笑几近喘不过气儿来，那少年就愣在那里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安小熙也不知拾掇一下自己。 被他挡在身后的人却是不乐意了，挪开挡着脸的盘子喝道：“让开！别挡路！”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出了门扭头一看，呵，这家伙倒是高，比旁人不知吧，最起码比他高了足有两尺多，难怪他扭头看个人都能被菜汁淋了满脸。 “快擦擦吧。”安小熙也是笑够了，死死抿着唇忍住了这才对少年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迈步进门。 少年也知自己失礼了，连忙拿帕子将脸擦干净，然而抬头再找安小熙却不见了人影。 “你小子在这里做什么？”贺家老大贺一鸣拍着少年的肩膀问。 少年正是于家小哥儿，他的名字也有意思，就叫于哥儿，转头看是贺一鸣，连忙问道：“你看见安小姐了吗？” “哦，进了新房了。”贺一鸣见他这般神思不属的样子，摇摇头，道：“既然喜欢就提亲吧。还相看个什么？长得是个母猪还是天仙现在也看见了，怎样？满意吗？满意的话我让我娘帮你做这个媒！” 于哥儿跟贺一鸣不巧正是好友，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感情甚好，这才借着贺一鸣的二姐贺思出嫁过来相看。 于哥儿摸着头红着脸道：“还不知道人家喜欢不喜欢我。” “嘿，”贺一鸣给他一巴掌，道：“你找媳妇就是想找个能帮你的，不喜欢这个就娶我四姐，我爹还能不帮你？” 于哥儿瞪了贺一鸣一眼，道：“我才不吃软饭！” “得得得，你不吃软饭，”贺一鸣嗐了一声，嗤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安家如今谁当家做主？是你看上的那个安小姐，你娶我庶姐是攀高枝，娶她不是攀高枝，可人进了门你就等着当妻管严吧！” 于哥儿的表情一僵，他之前听说安小熙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就把家业经营的蒸蒸日上，虽然表面上看着是入不敷出，可是于哥儿却是觉得这是安小熙对付自家极品亲戚的一种手段，他很是欣赏安小熙的才能与做事手段。 所以才会想着跟安小熙成亲，日后也会是自己的贤内助，却从没有想过娶一个强势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贺一鸣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他需要的是贤内助，而不是合作伙伴，这个安小姐是不错，不过还是算了吧。 安小熙不知于小哥儿已经打消了主意，不过这也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本以为新房里是躲避人的好地方，谁知这里面的人也不少，七大姑八大姨的围着新娘子说话，见她进来又禁不住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她只好“羞愤万分”的躲了出来，左右没地方去便去找了刘氏去打下手。 村里子办酒席一般都是吃流水席，从中午开饭一直吃到夜里散伙，只要有人还在饭桌上，这灶上的火就不能熄，并且盘子见底就要立刻撤下重新上菜。 一顿酒菜一直吃到午夜时分，送亲的贺喜的都走了只芦花乡的乡亲们还在吃。 直到过了子时，送走了最后一个吃酒的相亲，面对着整条街上的杯盘狼藉，田氏傻了眼。 都吃到了这个时候，前来帮忙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一两个素日里跟田氏走的极近的人与刘氏还有睡眼惺忪的安小熙在，至于安海，早在刚刚入夜就被安小熙赶去回去看着二郎念书去了。 那两人看到这个阵仗，忙掩口打着呵欠跟田氏告辞一溜烟儿的走了。 安小熙瞅了一眼田氏，见她打算指使刘氏跟自己干活，连忙拉着刘氏对田氏笑道：“二伯母，我们走了啊。” 说完也不等着田氏应声，急急忙忙的就跑了。 刘氏回头看看田氏孤零零的站在安家老宅门口面对着那么一条街的空桌子空碗筷，有些过意不去道：“这样不好吧。” 安小熙“嘁”了一声，道：“谁让她平日里偷奸耍滑的，娘您看看谁家吃喜酒会吃到半夜里去的？大家都体谅主人家忙碌数日，这谁家喜酒不是早早就散了的？偏生轮到她这里就吃到了这个时候？再者说了，您过意不去，难道过去帮着收拾？这么多收拾到几时啊？更何况我那大嫂可是带着下人嫁进来的，不让她们收拾难道养着吃白饭？” 过意不去归过意不去，可是一想到那么多的桌椅碗碟，刘氏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不赶快走难道留下来收拾到明天中午吗？ 出了芦花乡，安小熙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等着，她快走几步，转头对刘氏笑道：“娘，爹来接您了。” 刘氏被她打趣的红了脸，伸手去拧她的脸颊：“你个促狭鬼，看我明日不给你找个人把你嫁了！” “您舍得我这么早嫁么？”安小熙嘻嘻一笑，对着远处的安海招手：“爹！” “嗳！怎么这么晚？”安海急急忙忙的迎上来，提高了灯笼仔细看着刘氏的脸色，见她除了有些倦色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便放了心。 安小熙见状捂嘴笑道：“爹还怕有人欺负了娘不成？这大喜的日子谁会那么不开眼？” 安海涨红了脸，伸手做欲打状：“连你爹都敢戏弄！欠打！”安小熙嘻嘻笑着跑开，将身后留给这对老夫老妻，自己在前方蹦蹦跳跳的走着。没人看见，在他们身后一人静静矗立。 第二零四章 过瘾 这日天气极好，路面也冻得硬邦邦的，行车极为方便，安小熙与刘氏便要去青苗镇送节礼。 本来不打算让暮阳跟着，让他在家里弄刚刚冻瓷实了的冰块，谁知道临出门前他上了马车。 安小熙有些气恼的瞪他：“你跟着做什么？” 暮阳瘫着一张债主脸，一言不发的将安小熙手里的缰绳拿过来，掀起帘子看着她。 安小熙见状心下明了，今日安海有事去了祁县，刘氏又不会赶车，只能让他自己上，不敢深想暮阳此行的深意，她默默的转身爬进车厢，刚坐好，怀里就被人塞进一个手炉。 摸着热乎乎的手炉，她看着车帘缓缓放下，默不作声的往刘氏身上靠了靠。 暮阳赶车极为平稳加上路面并不泥泞难走，没多久安小熙竟然睡着了，当她被刘氏推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到了？” “还没，你醒醒神，免得一会儿下去风吹到了。”刘氏把安小熙盖到肩膀的薄被往下拉了拉。 安小熙干脆一手掀了被子，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改为披在肩膀上，刘氏见状忙从一旁的包袱里拉出一个大红斗篷来给她披上，道：“这个暖和些。” 斗篷一直放在角落紧挨着炉火，因此披在身上暖暖的，安小熙笑了笑，依着刘氏又发了一会儿呆，察觉到车停了，正欲起身，暮阳便从外面掀了车帘，一看到安小熙，愣了一下，旋即面无表情的道：“到了。” “嗯。”安小熙点点头，起身下车，这才发现暮阳并没有拿脚凳，她看了一眼暮阳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便搭着她的手下车。 后面的刘氏看了眼暮阳，在安小熙站稳后也伸了手，暮阳自然的搀扶刘氏下来。 知道今儿个女儿外孙女要来，孙氏一大早就忙活起来，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连忙冲着正房喊道：“她姥爷，孩子来了。” “哎！”刘正鹏掀帘应声而出，他也听到了动静，匆匆忙忙的汲了鞋子出来跑去开门。 一看到人，刘正鹏先把安小熙拉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身子可养好了？” “嗯，早养好了，您瞧瞧。”安小熙笑嘻嘻的在刘正鹏身前转了一圈儿，显摆自己如今白胖红润的脸颊：“您看看我现在胖的，这脸上的肉。” “嗯，手感不错！”刘正鹏就着凑过来的脸就捏了一把，看着安小熙那懊恼的神色开怀大笑。 转头看见赶着马车进来的暮阳，刘正鹏扬声唤道：“老六，老六家的！过来帮忙！” “哎呦，小熙可是来了。”小舅妈抱着孩子先出来了，见暮阳停好了马车往下搬东西，忙把孩子放回屋里，扯着小舅的袖子出来帮忙。 安小熙将一个荷包悄悄地塞进刘正鹏手里，挤挤眼，道：“姥爷，你拿着。” “这是什么？”刘正鹏捏了捏，立刻笑弯了眼，“嘿，到你给我私房钱了，说说，孝敬了老爷多少银子？” “十两。”安小熙嘻嘻一笑，见刘正鹏板了脸，连忙道：“您别嫌少，让姥姥知道您可是一文也拿不到。” 刘正鹏连忙将荷包塞进怀里，一双眼睛瞅着厨房的方向又不放心的把荷包拍了又拍。 安小熙看着偷偷直乐，刘正鹏喜好烟酒，可是近两年身子不大好，大夫说要禁烟酒，他的银钱就被孙氏卡的厉害，安小熙送的这些银子，分一年花下来也只够一个月几两酒而已。 更何况刘正鹏还喜欢抽烟，这两样下来可也就够他过过瘾的，再加上一些应酬之类的，估计也就是解解馋罢了。 几人携手进了屋，小舅妈跟小舅也将节礼抱进了屋里，刘正鹏一看不由道：“你们最近缺银子，还送来这么多做什么？” 安小熙笑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些东西您安心收下就是。” 刘正鹏不放心的看一眼刘氏，后者也说：“爹您就收下吧。” 刘正鹏这才示意小舅妈将东西收好。 这边东西刚刚收拾好，那边得到消息的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以及几位舅舅拖家带口的呼啦啦近二十口人都过来了。 暮阳只在安小熙伤重的时候见过孙氏与刘正鹏，其他人却没见过，今日冷不丁涌进来这许多人着实有些惊讶，他不动声色的退到安小熙身后看着那些少年们带着孩子蜂拥过来将安小熙围住，七嘴八舌的问： “小熙，你身子好些了吗？” “我说要去看你，我娘说你养病呢，等你来了就能看见了。” “姐姐，姐姐，你伤口还疼么？” “姐姐，你胖了好多，生病是不是可以吃好东西？” “身子养好了没？来年我带你上山看看我们养的蝉。” “哎呀，你挡着我了，我看不见姐姐了。” …… 安小熙四个舅舅十二个表兄妹里头只一个表姐，其余都是表兄弟，除却大表哥已成亲外，其余不是还未到说亲年纪就是刚刚定亲，十二个男的，为着安小熙，表姐，表嫂三名女子，远远儿一瞧，真真的成了众星拱月。 安小熙笑着一一回答了，又见缝插针的跟几位舅妈打招呼。 四个舅妈几乎是轮流着过来将安小熙好一通打量，看她着实没事儿了，这才携手去厨下帮忙去了。 安小熙渐渐的有些应付不过来，连忙转身让暮阳将糖果点心的拿出来，又特特的叮嘱他：“把罐头开一瓶子拿去厨房，让舅妈们热了再拿过来。” “好。”暮阳简短的答应，忙不迭的从这群人里冲了出去。 大表哥冲着安小熙挤挤眼，笑道：“这个是未来妹夫？” “哪有？”安小熙剜了大表哥一眼，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咱们家远房亲戚。” 刘家的远房亲戚多的是，别说大表哥认不清楚，就是族长估计也认不清楚所有刘家的人。 二表哥促狭道：“远房亲戚怎么了？远房亲戚就不能当妹夫了？”大表嫂瞪了二人一眼，嗔道：“别作怪了，没看见暮阳还穿着僧衣剃着头吗？都还是和尚呢，漫说出家人的清誉了，就是妹子的清誉你们也不顾了？”“不是我们自家说说而已嘛。”大表哥讪讪一笑，问起了罐头的生意。 第二零五章 暖 “大嫂，你这镯子挺好，新买的？多少银子啊？”二舅妈眼尖的看见大舅妈腕子上闪亮亮的镯子，问道。 “这个呀，儿媳妇送的，一对儿呢，回头我分你一只。”大舅妈爽快的一挥手。 “那敢情好，我还新买了一对儿钗，正好跟镯子配，回头我拿给你。”二舅妈比划了一下钗的样式。 三舅妈打趣道：“二嫂这不是眼馋大嫂的镯子，是眼馋儿媳妇呢。” “你明年就当婆婆了，不像我们，且熬着呢。”小舅妈羡慕嫉妒恨的道，她两个儿子比四郎都要小几岁，可不是且得熬着。 “哎呦喂，多年媳妇熬成婆，这是想过过婆婆的瘾了？”孙氏打趣小儿媳妇。 “娘。” 小舅妈带着满手面粉往孙氏跟前凑，被她一巴掌拍开：“去去去，沾我一身。” 暮阳拿着水果罐头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诸人笑闹，一时间有些失神，他内心里竟然极为羡慕这些嬉笑打闹的人，尤其是孙氏时不时宠溺的看着几个儿媳，这些人脸上幸福的笑容不像作假，更没有安小熙家里田氏，安氏等人相处之时诸人之间的抠心算计，剑拔弩张。 “暮阳，站在那里做什么？”大舅妈抬头看见暮阳，连忙招呼道，她之前没见过暮阳，不过早就被孙氏叮嘱过了，此刻也不见外，见他手里抱着罐头就去接：“这个要热热吗？” “给表哥表弟们吃。”暮阳见罐头递给大舅妈，顺手将上面的封泥拍开。 “成，一会儿我送进去，这厨房不是大男人呆的，赶紧进屋去。”大舅妈哄走了暮阳，抱着最大约有四寸宽的坛子转身进了厨房，她顺手就捞了一个勺子舀出一块水果来喂孙氏：“娘，您尝尝，我捡了个小的，您小心点儿有些凉。” “嗳！”孙氏笑眯眯的将水果含进嘴里转身继续忙去。 “大嫂，我也要吃。”二舅妈撒娇一般蹭到大舅妈身边张开了嘴。 “给你，小馋猫。” 暮阳站在正房门口，转头看向紧闭的厨房门，里面的笑闹声传来，他忽然觉得很不真实，有些怕这样的日子忽然离他远去。 正房屋里也传出来安小熙与兄弟姐妹的笑声，寒冷的冬日竟然也凭空温暖了几分。 进入腊月，日子在忙碌中便过的极快，安小熙在腊月二十就放了女工的年假，而四郎学里也放假了，倒是二郎因为年后就要进京，最近几乎是住在了明性先生家里，接受近乎填鸭式的教育。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买豆腐，二十六买斤肉，二十七宰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九，刘氏在厨房里头蒸馒头，安小熙端着浆糊，四郎拎着新出炉的对联跟在暮阳与二郎屁股后面满院子的贴对联。 暮阳比二郎高出半个头去，这贴对联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二郎拎着板凳往他脚下一放，暮阳便踏上去，接过安小熙手里的刷子在门楣上刷一层浆糊，放下刷子接过横批在门楣上比划。 “成了！”左右上下数遍之后，二郎在不远处点头。 暮阳手一拂，横批规规整整的贴在门楣上，他不由抬头仔细看了看位置是否正确，发现在正中的位置，禁不住勾起了嘴角。 大门门框两侧，门外院墙两侧，外加正房，东西厢房还有倒座儿房数个房间加起来**对对联儿贴上，又在还没上梁的码头的凉亭上也贴上对联儿，安小熙这才收了东西四下检查过了，拍拍手去帮刘氏蒸馒头。 安氏带着安小绿在厨房打下手，安氏的手极巧，三两下就捏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安小熙再一瞄案板，上面各种憨态可掬的动物造型馒头，或用红豆点缀，或用大枣，花瓣等装饰，一眼看过去甚为喜人。 “大姑手真巧。”安小熙笑眯眯的上前接过刘氏挖出来的一团面开始揉，又看了眼拿着一块豆腐雕花的安小绿。 她还真没看出来，安小绿蔫了吧唧的手可是比安氏都巧，一块豆腐不一会儿就被雕成了一朵花儿，放进热油锅里滚一滚捞出来就成了金灿灿的菊花，那花瓣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安氏对安小绿的手艺身为得意，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的含蓄道：“她这算不得什么，当年我们那儿的邻居是当地知府府里的厨娘，那手艺，就是祁县最好的厨娘也做不到。” 面上带着一百分的谦虚，这话里的得意之情却溢于言表，安小熙不吝啬的多夸赞了几句。 安小绿撇了她一眼，哼声道：“想学直说，我教你。” 安小熙撇了下嘴，谁稀罕，你捏再漂亮进了嘴也是一样的味道，只不过…… 安小熙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可以弄些特别的馒头出来，拎起一个篮子便跑了出去。 东西两个跨院目前用不到，可是屋子长时间不住人的话坏的比较快，因此到了冬天每隔几日就要过去烧一次炕，以保持屋子里的干爽，横竖都要收拾，还不如拿来做暖房方便，因此进了秋天刘氏就让安海弄了几个长三尺，深一尺的瓦盆进东西跨院的房间里，在屋里种起了菜。 安小熙揪了一把菠菜，又摘了几个胡萝卜，又去地窖里头拿了几个苹果桃子梨子上来。 “暮阳！”安小熙站在东厢房门口唤道。 “就这样，再过一刻钟就休息。”暮阳对安小熙点点头，指点了四郎的马步便过去了。 安小熙将手里的篮子塞到他手里，道：“拿去洗了，然后拿回你屋里去。” 暮阳问也没问半句，转身就去井边打水洗菜。安小熙返身回去厨房，安小绿顺着她进来的身影瞟了一眼，道：“你唤暮阳做什么？”安小熙关上房门挡住了安小绿的视线，去拿了篮子将几个大碗中等擀面杖并榨汁用的工具装进去，又拿了个小面袋子装了两碗面粉进去，拎了个小案板这才笑嘻嘻的道：“等会儿你就知道。” 第二零六章 一家人 装什么神秘。 安小绿的眼睛顺着安小熙的背影往院子里飘了过去，被安氏看见了，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她这才低了头幽怨的看了一眼安氏继续刻豆腐去了。 安小熙拎着东西进了东厢房，暮阳还没洗好菜，她见他的炕上床铺乱糟糟的，便挽了衣袖收拾起来。 脏掉的床单扯下来换掉，连带着被褥也都顺手给拆了，脏的被单扔到地上，她又从箱子里拿出新的床单被子铺上。 暮阳推门进来就看见安小熙跪在炕上整理着角落里的床单，他僵硬的脸一瞬间有些松动，却硬抿了嘴角咳了一声。 “洗好了？都榨成汁，分开放。”安小熙头也不回的说，把床铺好了这才转身坐在炕沿上看暮阳忙活。 很快菠菜汁榨了出来，安小熙干脆连菜糊跟菠菜都倒进面粉里和成面团，将面揉的溜光水滑用一块布盖着醒面，她接过胡萝卜汁继续兑水和面。 五种颜色的面团不多会儿功夫就摆在了案板上，安小熙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汗，眼尾余光却见暮阳的嘴角翘了起来。 “笑什么笑！”安小熙没好气的甩着手瞪他一眼，和面那可是想当的费力气的活计。 “把你床单被罩洗了去！”她原本打算蒸了馒头就帮暮阳把床单被罩给洗了，这会儿干脆当了甩手掌柜，让你惹我不高兴！ 安小熙端了放了面团的案板扬长而去，将这一屋子的杂乱扔给了暮阳。 那一丝笑意一直挂在暮阳的脸上，如冬日里那一抹暖阳，暖的让人心悸。 蓦然回首之间，安小熙将那抹笑容收进眼底，旋即推开了厨房的门。 “这是什么？”刘氏刚巧要出去，见安小熙端着面板进来好奇不已。 “咱们中午吃面。”安小熙将盖布掀起一角笑道。 颜色翠绿的面团吸引住了刘氏的视线，她忙不迭的接过案板忙活去了，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三急。 安小熙对于厨房里的事儿没太大兴趣，几个拿手菜也只是因为自己爱吃，会的那也也只是因为有人喜欢吃就学了，不然以她的尿性是真的不喜欢进厨房的，现在厨房里有人帮忙她就开了溜儿。 一顿颜色鲜艳的面条宴让诸人赞不绝口，因为今年的腊月没有三十儿，今儿个的二十九就是三十了，吃过晚饭，安小熙便去厨房打下手做年夜饭。 至于安氏母女两个，安小熙不喜欢她们，自然不愿意年夜饭让她们插手，分了米面蔬果过去让她们两个在自己房里做去。 年夜饭自然是一家人团圆的好日子，安氏是哪家人？她安小熙可不认识！ 安海对此虽然心有不忍，却也知道安氏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何况他对安氏非要跟着进京很有意见，便没多说。 年夜饭异常的丰盛，正中间是铜炉火锅，满桌子除了涮菜还有煎炒烹炸共计十二个菜，另外还有一锅鲜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进去的鱼汤。 一家人围着八仙桌落座，四郎爽快的拉着瞬间想躲的暮阳坐在自己身边，呵呵笑道：“暮阳大哥，你躲什么？” 暮阳抬头看了一眼安小熙不说话，眼睛却下意识的往身后瞟。 安小熙看到这一眼，便知他是觉得她都把安氏哄走了，他这么个明显的外人岂不是更不应该坐在这里？ 安小熙俏目一横瞪了他一眼，低喝道：“好好坐着！” “好。”暮阳嘴角一勾，浅浅一个笑晃了安小熙的眼。 四郎看着暮阳的笑嘿了一声，却被刘氏隔着桌子打了脑袋，他连忙捂着头不敢吭声了。 安海咳了一声，回过神来的安小熙连忙敛了神情偷偷瞪了暮阳一眼，执了酒壶给安海，刘氏，二郎以及暮阳每人斟满一杯酒。 安海看了一眼眼巴巴瞅着酒壶的四郎，笑道：“给四郎一杯，过年了，又长了岁。小熙你也喝点儿。” 安小熙放下酒壶，笑道：“我跟四郎还小，还是喝点儿果酒吧。” 家里地窖里面的果子极多，安小熙就专门酿了几坛子果酒，不醉人还好喝。 “果酒是女娃子喝的。”四郎不满的嘀咕。 “有的喝你就喝吧！”安小熙屈指在他脑门上一弹，起身去拿了烫好的果酒过来给自己与四郎满上一杯。 安海不会说话，端起酒杯想起儿子就要离开鼻子一酸，才挤出来这么几句话来：“过了年二郎就要进京了，来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过年，我们今儿个吃一顿团圆饭！” 安小熙最见不得长辈这般模样，连忙跟着站起来，看着二郎笑道：“那我就等着二哥把我们接到京城享福了。” 二郎亦是站起身笑着点头：“看我的！” 四郎眼睛一亮，随即笑道：“我今后可就靠着二哥了！” 素来沉默寡言的二郎拍着胸脯掷地有声的道：“那当然！” 刘氏欣慰的看着三个儿女，起身举起了杯子：“孩子们都长大了，真好，真好。” 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大人脸上欣慰，孩子们脸上幸福，一家人就这么无比幸福的笑着。 暮阳被感染的心中一热举杯站起，嘴唇懦懦几下却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挤出来两个字：“干杯！” “对！干杯！”安海也知道这样傻站着不好，可是这种场合不说点儿什么有些不合适，只是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此时听暮阳这么一说，立刻豪爽的往前伸手。 “干杯！”安小熙跟着伸手，“叮”一声脆响，两只酒杯砰在了一起。 “干杯！”刘氏，二郎，四郎三人的酒杯跟着砰在一起。 暮阳的酒杯亦是往前一送，火锅那温暖的火焰腾腾而上，六只酒杯清脆的碰撞声在这喜洋洋的夜里响起，烙印进人的心底里。 暖暖的火锅，暖暖的心，连暮阳的眼底也染上了一抹暖意，安小熙目光流转，碰触到暮阳的眸光便迅速躲开，这一顿饭热热闹闹的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收拾。 收了桌子一家人开始包饺子，正房卧房里头热乎乎的炕头，揉的极光的面团在刘氏手下变成一个个均匀的剂子。 安海两手各一只擀面杖一起开动，不过眨眼儿的功夫圆润的剂子变成饺子皮飞出。 四郎不会包饺子，专门坐在安海的对面将飞出的饺子皮捡到一旁的篦子上。 安小熙手中竹勺不离手，左手食指挑起一张饺子皮在手，右手竹勺在满盆的饺子馅儿上一挑，龙眼大的馅落入饺子皮里，只见她两手一翻，四根手指一挤，一个饺子便落在了另一个空篦子上。 安小熙手指翻飞如花，慢慢一篦子的饺子皮与一大盆的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排排圆胖可爱的饺子。 安小熙对面的二郎速度也不慢，安小熙包两个他包一个，偶尔刘氏也过来帮忙包几个，她的速度更快，一个饺子包好放下，安小熙那边才刚双手合拢往中间一挤。 暮阳在一旁闲着无事，便捡了一个饺子皮学着包饺子，看二郎跟安小熙放的馅料极多，他也放了差不多的，却怎么包，那馅料都嫌多，不得已去掉一些，双手一合，饺子馅却还是被挤出许多。 暮阳懊恼的将不像样的饺子放到一旁，重新拿起饺子皮，这次放了不过黄豆大小的馅料，饺子皮两边一合，双手拇指与拇指交叠，食指与食指交叠，四根手指中间夹着薄薄的饺子皮使劲儿一挤，噗嗤轻响，薄薄的饺子皮被他给夹断了…… 暮阳毫不气馁，再拿一个，这次不看安小熙了，她动作太快。暮阳的目光定定看着二郎，二郎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最终…… 三个黄豆大的馅料放在两寸许的饺子皮上还是被挤了出来。 如此一连包了七八个，都没有成功，暮阳还是再接再厉的拿起饺子皮继续包。 安小熙再也看不下去了，扔了手里的勺子往他身边挪了挪，道：“来，我教你。” 暮阳疑惑的看向安小熙，不知要怎么教。 安小熙重新拿过一张饺子皮放上馅，顺手给暮阳手里那也放进去，道：“你看，拿饺子皮的时候手不要伸太直，弯一些，饺子皮中间刚好陷下去，然后把馅料放进中间，主意别沾到周围，然后这样。” 安小熙捻起饺子皮的边轻轻提起跟另一边对住捏紧，又指点着暮阳捏着他手上的饺子皮同样的提起对住捏紧，还不住的说道：“哎呀，轻点儿，这又不是你的剑，更不是敌人，要小心对待，温柔点儿。对，就这样，很好。” 安小熙看着暮阳将那一点轻轻捏紧，这才缓缓展示后面的挤，饺子各地有各地的包法，有人讲究几个褶儿，也有人讲究花型，安小熙就讲究一个字“快”，一捏一挤，白胖如元宝的饺子可不比那些花样繁多的饺子漂亮多了？刘氏倒是会好几样的包法，这不是她身边单独放的一个篦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式饺子。左手拇指食指夹着饺子，右手跟左手拇指食指交叠，合拢，轻轻一挤，一个白胖的饺子出现安小熙的手里，她看向暮阳，道：“看清楚了？” 第二零七章 失踪 暮阳点头，依样画葫芦双手食指拇指交叠，捏挤…… 噗 不多的馅料再次被挤了出来。 安小熙无语的看着再次被包坏掉的饺子，将可怜的饺子从暮阳手里拯救出来，补救一番后放到一旁的篦子上，高粱杆穿成的小篦子上放着七八个失败的饺子，她指着这些对暮阳说道：“一会儿这些全是你的！” “好。”暮阳也很挫败，包饺子怎么这么难？ 安小熙见他还想包，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将一个饺子皮放到暮阳左手心，自己左手托着暮阳的手，掰着他僵硬的手指：“这样，弯一点。不要用力！放松！好，就这样。” 细致白嫩的手衬着健康的麦色肌肤，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是柔软无骨的小手，带着面粉的颗粒感更加让人能够清晰察觉小手的柔滑。 暮阳微微失神的看着这一双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之外轻柔的放馅料，捏合饺子，最后四只手合十，一只圆胖的饺子落入两人手心里。 “会了吧？再不会就出去罚站！”安小熙伸出食指点着暮阳的胸口恶狠狠地道，她恨不得指着他的脑袋骂笨。 暮阳下意识点头，看着自己手心里落入的饺子皮，不禁再次想起刚才的黑白配心头一阵骚动。 安小熙没发觉暮阳的异样，低头继续快速的包饺子。 刘氏看了两人一眼，见安小熙似无所觉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继续忙活去了。 其实很多时候相爱是因为美丽的误会。 不是自己误会了便是别人误会了。 然而来自他人的误会却更容易促进一段感情。 大人觉得爱情应该扑灭在萌芽中，可是却不知当事人只是觉得对方很好，或者拿对方当普通朋友对待，当有人说这是爱情时，懵懂不知的两人便也以为这是爱情了。 其实安小熙当初也没觉得暮阳怎么样，更没把他当做未来结婚的对象想象过，可是刘氏的提醒让她觉得暮阳其实颇为正常的行为是因为对她有好感所致，所以才造成了目前尴尬的情况。 而暮阳因为失忆，对于一睁眼就看到的安家人极有好感，安小熙又是经常照顾他的人，另眼相看也是应该，要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爱情观的话，那真的是太过武断了，不过是普通的好感罢了，不用去管他，时日长了接触的人多了，这种单方面对某些人的好感也就淡了。 着实是刘氏太过担忧了。 安海那边已经问起了二郎最近的课业与去到京城后的打算，安小熙不时出两个主意，又临时把要带去的苹果醋增加到了六坛，还要将自己知道的小吃方子写几个让二郎拿去做人情。 二郎在为人处事让不似安小熙这般随心所欲，却也绝对算不上圆滑。而京城地界绝对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就可以混的下去的除非你爹是李刚。 不过幸好二郎有一点做的极好，那就是多听多看少说，什么都不做，错的也就少，更何况他是过去学医的，这年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所以他的人身安全也是有所保障的。 只不过儿行千里母担忧，刘氏喋喋不休的传授着做人的道理以及明哲保身的信念。 二郎不言不发，只点头间或“嗯”一声表示自己记在心里了。 房间里异常热闹，忽然坐在炕沿的暮阳丢下刚刚包出形状好歹不露馅的饺子站了起来。 “怎么了？”安小熙抬头看他一眼。 “有人敲门。”暮阳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房门。 刘氏纳闷的道：“这么晚了，谁呀？” “大过年的，不应该在家里守岁吗？”安小熙也是疑惑，大年三十儿的，不在自己家里，谁出来串门啊？ 左等右等，还不见暮阳回来，安小熙心中不安，放下饺子，滑下炕一边穿鞋子一边道：“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年三十儿夜里有人来敲门本身就太过蹊跷，安海不放心，丢了擀面杖汲上鞋子。 安小熙已经点了灯笼，站在卧房门前等着，见安海弯腰提鞋子，便迫不及待的往外走。 一掀帘子，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安小熙打了个冷战，满身的热气瞬间消散一空，她毫不犹豫的迈步往外走。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地上白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半个脚印，安小熙拎起裙摆从院中穿过，粉色的绣鞋在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 夜色深沉，**河上冰封三尺一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一阵风卷起，簌簌而下的雪粒倏然变大，灯笼在风中飘摇，单薄的身影静静矗立极目远望。 然而到处都看不到人，安小熙转身往通往芦花乡的小道跑去，小道那头亦是满天满地的雪白，素日里村庄的狗吠声半点儿不可闻，她心越发慌了起来，提着灯笼拎着裙摆就往村里跑去。 “小熙！”安海急急忙忙的追上来一把拉住安小熙。 “爹！暮阳不见了！”安小熙有些慌乱起来，他怎么会不见了？暮阳身份未明，但是功夫极高，能够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了，那些人会不会牵连他们家人？ 安小熙不敢深想，她也从未想过暮阳会忽然这样人间蒸发，她所想不过是暮阳哪一日脑中淤血自行消散之后恢复记忆自己走了，却从来不是这样忽然就没了人影。 安海搂住安小熙的肩膀，低声道：“也许是他家人找来了呢？” 安小熙低头沉默，怎么可能是他家人找来？如果是家人，暮阳怎会不跟他们说一声就走呢？ 更何况暮阳这人疑心病重，如今又失忆，不是谁都可以冒充他的家人的。 而且暮阳刚刚出门没多久，若是来的是普通人定然会留下脚印，可是如今不光没有暮阳的脚印，就是别人的脚印也没有。安小熙暗暗叹息，抬手笑道：“爹爹说的是，也许他家里人找来了呢，大过年的，人家也该团圆了，我们回去吧。”安小熙转身看着忽然而来的大雪一点点覆盖了两人来时的脚印，一声叹息悠悠散在风中。 第二零八章 艳若桃李 些许微光透过琉璃照进酸涩的眼底，安小熙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翻身而起，从炕桌上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她看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沙漏，寅时正刚过，距离卯时尚早。 推开窗户，白茫茫的大雪仍旧在下，覆盖了昨晚的一切，她轻轻放下窗子，捡了一套半旧的衣裙穿上开门出去。 廊下尚且残留着红彤彤的爆竹碎屑，院子里的爆竹屑却被积雪所掩埋，安小熙从游廊下一步一步往东厢房去，推开沉重的木门，她的目光禁不住往炕上扫去，没人。 是真的走了。 其实昨夜守岁，到了午时暮阳尚未归来便可确定人是真的不见了，安小熙心底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这个年，谁的心里都不大好过罢了。 近一个月雪大，清扫雪的工具都堆在了东厢房，安小熙从角落里取了铁锹，返身出去。 虽没有月色，不过有着遍地白雪，也黑不到哪儿去，更何况廊下两个大红灯笼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 安小熙刚刚铲出两尺多宽的路，安海便披衣出来了，见她在扫雪，连忙将披着的大袄穿上，快步过来夺了她手里的铁锹：“天色还早，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再去睡一会儿。” 安小熙仰脸迎着红彤彤的灯笼笑道：“大过年的，怎么睡得着？我去煮饺子了，吃完了好去奶那里拜年。” 虽然分出来了，可是大年初一还是要过去拜年，去过了安家老宅，就要按照族中的亲疏远近，辈分高低一一拜年。 安氏在芦花乡也算是大族，这一圈儿下来指不定可以在谁家吃顿中饭，不过一般安小熙他们都是在小奶奶家里吃饭才会回家。 刘氏没多久也出来了，看一眼黑蒙蒙的天色，搓着手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气走到安海身边低声道：“暮阳还没回来？” “怕是不会回来了。”安海倒是不觉得暮阳是被人抓走或者被人找到的，反而觉得是暮阳自己要走的，他看了刘氏一眼，有些怨怪的道：“小熙还小，知道些什么？就你瞎担心，本来没影儿的事儿，被你一说好像就真的要发生什么似的。人家还好意思在咱们家呆着吗？” 大过年的被人一通数落，刘氏又是心酸又是委屈，不过她这人有一个好处，如果是她错了，任由人数落绝对不会为自己分辨半句。 安海也不过是觉得大过年的让人走了心有不忍，现在看刘氏这般低着头任由数落的样子也就闭了嘴，转而安慰起人来：“你放心，暮阳是个有本事的人，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 “说的什么话？不会吃亏能落到我们家里去？”刘氏剜了他一眼，看着东厢房的大门止不住的担忧：“不成，过几日我得去庙里上香。” “初几去？我陪你？”现在大冷天的，安海也不放心刘氏跟小熙两个上山。 刘氏板着手指头算算时间，最后长叹一口气，短时间内还真抽不出时间来，今儿个大年初一，安家本家的亲戚要走；明儿个初二，出嫁女回娘家；初三，侄儿侄女拜姑姑；初四，出嫁女可回娘家或者走亲戚；初五…… 除了前三天是定例之外，之后在正月十五之前都要走亲戚。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过年郑安氏是初二回娘家，刘氏初二回不去便只能推倒初四才回去，如今分家了自然不必去顾着老宅那边，刘氏自然要初二回去的。 初四么…… 刘氏想了想回去翻老黄历，一番倒是乐了，忙忙的拿着黄历出来对安海说：“这走亲戚拜年都是你们男人的事儿，我估摸着这初四没人来咱们家，初四正好是个好日子，你就带着二郎四郎走亲戚去，我跟小熙去上香。” “这雪天路滑的，山上好走吗？”安海还是不放心，今儿个的雪就够大了，虽然不至于有一尺深，两三寸的积雪却是有了，上山的路埋在雪下面看不清楚，可不得摔到了？ 刘氏到底不放心暮阳，语气坚定道：“不了，就初四去！我去卜一卦，再给二郎求个平安符。” 刘氏这般坚决，安海也不好再劝，见她仍旧穿着夹袄，忙推她回去换衣服。 一家人用过了早饭便要出门去老宅，安氏不请自来的站在门口笑道：“弟妹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走吧。” 安小熙看了安氏一眼，忽然记起安氏如今算是招赘在家，不是出嫁女，这大年初一自然要跟着去给林氏磕头。 刘氏收了碗筷，对安氏道：“我收拾了碗筷就去，你稍等等。” “那我们去屋里等。”安小绿迫不及待的迈步进门，转脚就往安小熙的卧房走。 安小熙皱了眉头，抢先一步过去将房门掩了，顺手就挂上了门锁。 “小熙，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婶子还没收拾好，你去帮忙收拾，我去帮你看看今儿个的穿戴。大过年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戴吧？”安小绿笑的格外的甜美，对待安小熙前所未有的亲热，一双灼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小熙双丫髻上一对金铃铛。 安小熙昨儿个一夜没怎么睡，起来又是扫院子又是做饭的就一直没顾上换衣服，不过昨儿个她就把今日要戴的首饰放在了炕桌上，因此早晨匆忙起来挽了个双丫髻就顺手把那对新买的金铃挂在了发髻上。 看着安小绿那如狼的目光她岂能不知道对方在打些什么主意？安小熙盯着她的脸一顿猛瞧，忽然目光往下一滑，惊呼道：“哎呀，你这衣服怎么脏了？” “是吗？哪儿呢？”安小绿一惊，连忙低头看。 “就衣领，里面的中衣。”安小熙指着安小绿的脖子道，这人有洁癖，平日里就见不得半点儿脏，更何况这过年了？ 前段时间安小绿可是从她这里要走了不少的料子，将过年的新衣从里到外做了一套出来，还每件都洗了三遍以上。 现在她说中衣脏了，安小绿岂会觉得舒服？忙不迭的回身去找安氏：“娘……娘……” 安小熙就趁着安小绿回身的功夫转身开门关门，落闩。她得意的看着紧闭大门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转身拿起早就放在炕头烘的热乎乎的衣裳换了新衣。 大红织锦缎衣料，用了捻金丝绣线绣就了九天团花通袖，肩膀两侧的捻银线白羽仙鹤在金灿灿的云纹衬托下似是踏云而飞。 裙摆亦是九天仙鹤图案，金灿灿的绣花在行动之间闪烁着耀目的光华，衬得安小熙端的是姿容无双。 尚且十岁的孩子，一身这么红艳的衣裳上身，让人眼前是亮了又亮。 若是安小熙本人来挑，她是绝对不会传这般耀眼的衣服，最起码衣料不会选织锦缎的，绣花更不会用金银线的。只不过这套衣服是成玉送来的，说是为了答谢救命之恩，只不过安小熙心知肚明这个缘由是什么，为了让成玉安心，她穿上了这衣服。 她敢说，今儿个穿着这衣裳出去转一圈儿，不出正月自家的大门就会被媒婆给踏破了，只怕这也是成玉的用心之一。 如今已经如此艳丽，安小熙便也不再矫情的藏着掖着，银鎏金嵌玉锁片的项圈儿从炕琴的最里面拿出来戴上，一对沉甸甸的金镶玉手镯也套在了手腕上。 收拾好了一照镜子，安小熙才发现，眼圈儿还有些青黑，她拿粉在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又点了些许胭脂在唇上，余下胭脂拍在了脸颊上，越发衬得人肤白如玉，艳若桃李。 轻轻的打开门，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安小熙引来一片静默。 早已收拾好的刘氏看着艳光逼人的安小熙，面色一沉，快步上前将安小熙拉了进去，关上门后，厉声道：“怎么这幅打扮？” “不好看吗？”安小熙侧首看着刘氏笑。一时间如春花绽放，姿丽无双。 刘氏忍着气，道：“你才十岁！当不得这幅打扮！” “压不住吗？”安小熙还是问，心里渐渐泛上一丝委屈：“我不想嫁人，我才十岁，我什么都没想过，未来什么样儿的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夫君？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是相敬如宾，什么是举案齐眉，我统统不知道！可是你们就觉得我知道！是因为我早慧吗？我早慧就该什么都晓得吗？我早慧就该早早嫁人吗？娘，我不想嫁人。” 安小熙忽然搂着刘氏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心里觉得憋屈！ 跟暮阳接吻是意外，虽然心动过，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跟齐易之有些暧昧，可也仅止于此，到后来她连那点儿暧昧都摈弃了，一副攀龙附凤，有便宜就占的摸样，富贵人家不就讨厌人这样吗？成玉误会她跟李凌有什么，她能有什么！李凌比她大那么多！更何况她是绝绝对对不会给人做小的！成玉如今被李凌捧在手心里的疼宠了，还给她送这样的衣服！她是不是该感谢她没给自己送一身粉过来！ 第二零九章 嫉妒 正红色是只有原配嫡妻才能够穿的颜色，她送一套这么跟嫁衣差不多的衣裳过来不是暗示她不要给人做小是什么！ 欺人太甚！ 安小熙扑在刘氏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心里只觉得万分的憋屈，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憋屈。 有些事情说出来也许只是作为能够让你光明正大的哭一场的理由。而你，此时却只需要毫无原因的哭一场。 刘氏拍着安小熙的肩膀，女儿的痛她感同身受，她低声道：“若是不愿意，咱们今后就跟李家断了来往。” 李凌跟自家的生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可能不来往？明知道这不可能，刘氏还这么说了，这让安小熙甚为感动，她现在哭也哭够了，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刘氏的衣服，闷声闷气道：“好了，我不哭了，倒是把娘的衣服给弄脏了，我们都梳洗一下再出去吧。” 刘氏扯了扯安小熙的衣摆，道：“把这衣裳换了吧。” “嗳。”安小熙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开门送了刘氏出去，立刻关门隔绝安小绿那好奇打量的目光。 刘氏给安小熙做了一身过年的新衣，同样是红色，不过却是品红的袄子海棠红的褶裙。 袄上用嫩绿的丝线在衣角上绣了一支绿萼梅，褶裙没有半点儿绣花，然而却是用了柳绿为底白丝线绣梅花的系带。 都说红配绿赛狗屁，可是这身因用的不是正红，绿色也鲜嫩点缀在红色的衣裳上是格外的漂亮。 穿这样的衣服再带金色首饰就不搭配了，安小熙索性将发髻打散，梳成两个大辫子，然后辫子的尾端扎进发绳里，戴上一对绿色的蝴蝶绢花。 项圈也摘了，戴上鹅黄绳子搭配各色玉石打成的璎珞，手腕上的镯子也换成了珍珠手链。 这么一换装，端的是青春逼人，活泼俏丽。 两人这一耽搁，饶是速度快，也晚了一刻多钟出发。安氏没说什么，安小绿不知是不是被安氏训了一顿，此刻低眉顺眼的，不过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阴森森的气息让周围的人都有些不舒服。 安小熙懒得理会她们，挽着刘氏的手大步走在安海身后。 一行人刚刚进村子，就看见了打扮的富富态态的郑安氏，她远远的就嗳了一声站住了脚，等众人到了近前，她上下一打量，啧啧有声道：“到底是有钱了，不把娘放在眼里，这都几时了？才过来拜年？” 道路两旁邻家的大红灯笼映照着郑安氏刻薄的嘴脸，安小熙嗤笑一声，对路过的乡亲们打了声招呼，笑道：“小姑今儿个也挺早呐。” 一句话把郑安氏后面的奚落给堵了回去，她郑安氏也是刚刚才起来，而安小熙的家距离这里要多半个时辰这一路走过来天光蒙亮，郑安氏起码也比她们多睡了半个时辰。 “娘，我们走吧。”安小熙笑眯眯的对刘氏说，走过郑安氏身边时又含笑道：“小姑还是跟大姑好生聊聊联络联络感情吧，过了二月二，大姑可就要进京了。” 眼看着郑安氏的眼睛变的通红，安小熙这才心满意足的挽着刘氏扬长而去。 京城，多么好的存在，在所有人的眼里那是个梦幻一样的地方，现在身边就有人可以去了，多么的让人眼红！ 安小熙直到踏进安家老宅的大门，都没再看见安氏跟安小绿，她窃笑着在守门婆子的带领下去了内院。 这守门婆子不用说自然是贺思的陪房，她也不是吃白饭的，别的高门大户也就罢了，安家这样人口简单又没有下人的地方，贺思如果还不能将家里把持住了，真的可以去撞墙了。 “三老爷，三太太，二少爷，四少爷，四小姐来了。” 正房廊下站着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见众人进来忙高声向里面通禀，一边高高打起了帘子。 安小熙送了刘氏的手，跟在四郎后面进去，只见中堂主位坐着容光焕发的林氏，她身后站着田氏。 贺思则坐在右手第二位，本该坐着的大郎一脸紧张的站在她身侧。 左手边依次坐着安江，安湖，王洋有些局促的坐在左侧末位，中间空着一个座位不用问是给安海留的。 而右手第一位坐的是安小梅，第二位贺思的下首是三郎，末位是安小雪。 此刻安小熙等人进来，贺思连忙站了起来，她这一站三郎也起来了，安小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跟着站了起来。 “三叔，三婶。”贺思屈膝见礼，一直注意着她的三郎，安小雪两人跟着行礼。 大郎慢了半拍也跟着妻子见礼。 这一阵仗弄得安海与刘氏有些手足无措，安小熙推了刘氏一下，笑意盈盈的见礼：“奶奶，大伯，二伯，二伯母，大姐。大哥，大嫂……” 安小熙团团叫了一圈儿，那边安海与刘氏也反应了过来，对贺思点了头后上前一本正经的见礼。 二郎四郎跟着明性先生那么久，礼仪方面自然是让人挑不出错儿的，带一众人等见过了礼，就有一个婆子上来引领诸人重新落座。 这个婆子是贺思的教养嬷嬷，据说现在专门负责教导安家上下所有人的礼仪。 趁着这会儿没人理会她们，安小梅悄悄拉了安小熙的手，低声道：“亏得搬出去了，不然每天这不行那不行的，我不得憋屈死。” 安小熙看了一眼不自在的坐在座位上的安江，抿嘴偷笑。如果按照往常，这坐在左手首位的定然是安湖，然后是田氏，大郎，三郎等人，安小熙几个过来能捞着一个座儿就不错了。 如今坐在首位的是安江，然后才能轮到安湖，而被安湖与林氏，田氏捧在手心里寄予厚望的大郎却一个座位都没捞着，因为左手末位给了王洋。最后屋里的座位坐不下，便在左右两侧的官帽椅后头又加了一溜儿的圆凳，这才全部落座，安小熙是坐在右手末位的，她微微侧了身低声对贺思道：“大姑跟二姐还没来，我还是坐在后头吧，一会儿还得起身见礼，怪乱的。”贺思笑着觑了她一眼，也不戳穿她是不想给安氏见礼的小心思，招人让她跟安小雪坐在后面一起看孩子。 第二一零章 明刀暗箭 安氏与安小绿过了足足一刻钟后才淡定从容的过来，这两人一进门，安小熙便接到一道怨毒的目光。 她回以轻笑，转头去逗弄抱在怀里的乐乐，这小家伙越长越不可爱了，以前还喜欢说话，现在怎么逗都没声了。 站在林氏身后的教养嬷嬷见人到齐了，往一侧退了两步，扬声道：“诸人见礼！” 安小熙把乐乐放在地上，站起身，跟着众人一起向林氏下跪行礼，只不过别人是真的跪，她却是先弯下右腿，同时右手在地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弯下左腿，两腿膝盖并未着地，以往她都是这般，今年也不例外，更何况旁边多了个乐乐，她今年干脆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往地上一蹲，指导着乐乐下跪，待众人都站起了乐乐还没跪下去，安小熙便顺利成章的抱着乐乐起身。 教养嬷嬷自然看到了安小熙这条浑水中的鱼，不过她却没吭声，反而肃着脸说田氏行礼不够规整。 田氏竟然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这让安小熙看的特别稀奇，安家老宅的事儿她一向懒得去听，以前有个风吹草动是安小梅或者豆哥儿娘过来报信，自打贺思进门，安小熙就没听到过安家什么消息。 这贺思到底做了什么把安湖一家子辖制的这般老实？ 安小熙正想着的时候，教养嬷嬷那边叫人了：“四小姐请过来领老祖宗赏的压岁钱。” “嗳。”安小熙应了一声，抱着乐乐就上前去领荷包，抱着孩子，见礼也就是胡乱屈膝便算了：“奶奶过年好。” “乖。”林氏勉强一笑，依依不舍的摸出一个红色的绣花荷包递过来。 安小熙笑眯眯的接了，又拍了拍乐乐的头笑道：“快给老祖宗拜年，有红包拿哦。” 乐乐怯怯的看了林氏一眼，猛地扭头抱着安小熙的脖子，小声道：“过年好。” “乐乐真棒！”安小熙夸了她一声，转头看向林氏，笑道：“奶，乐乐的也一起给了吧。” “哼。”林氏不虞的哼了一声，不想给，却看见教养嬷嬷伸手进袖笼，这才不情不愿的递出去一个荷包。 安小熙接了，疑惑的看了眼教养嬷嬷，退下去后正是四郎上前，却瞧见这次不是林氏给红包，而是教养嬷嬷，瞧着那红包的样子似乎做工比自己手上的好许多。 安小熙悄悄招过了青儿，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青儿低笑道：“是我家小姐出的主意，老太太想拉拢四小姐，就要亲手给您红包，可厚此薄彼也不好看，所以给少爷们的红包都由嬷嬷手里给，给小姐们的都由老太太给。这所有的银子都是小姐出的。” 哦？ 安小熙扬起了眉头，晃了晃荷包，里面铜板叮当作响。 青儿面色微变，忙为自家小姐解释道：“我家小姐准备的是一对翡翠镯子。” 安小熙似笑非笑的摇摇头，道：“你家小姐有心了。” 翡翠镯子？别说翡翠了，就是装几十文，林氏也会扣下之十**。 青儿微微欠身行礼退到了后面，很是隐晦的跟教养嬷嬷对了个眼神。 给林氏拜了年，就要从族长家里开始一家一户的拜过去。贺思是新妇，第一次出门拜年意义非凡，而安小熙等人则在初三之后就可以不必出去了，其余的亲戚只家里的男子出去就可。 待林氏发了话可以走了，一众人出了门，却发现门口停了两辆马车，贺思柔声解释道：“天冷路滑，还是坐车方便些。” 安小熙看了一眼华贵精致的马车，富贵人家规矩大，女子出门必乘轿子坐马车，以免被人看了去。可是除了从安家老宅到族长家稍微远点儿之外，其余你出门还没上车就到下一家了，马车跟着纯属多余。 只不过既然出动了马车，诸人也不会驳贺思的面子，安江安海与王洋三人步行，安湖带着孩子们上了后面的马车，前面的则由田氏带领着安小熙刘氏等人一起坐了。 宽敞的马车一下子进去那么多人也有些嫌挤了。 贺思动了动嘴，无奈低眉跟安小熙坐在了一起，她的意思其实是田氏跟刘氏，安氏，安小梅，带孩子坐一辆，她们这些还未成亲的以及年纪尚小的四郎一辆，谁知安湖就那么没眼色上了后一辆马车。 贺思再有手段，此时此刻也不能扫了公爹的面子，便也只能作罢。 看出她的不快，安小熙捏了捏贺思的手笑笑。 贺思反手抓住她的手，顺手就将自己手腕上碧莹莹的镯子套了过去，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些大，你先带着吧。” 安小熙忙退了回去，亦是低语道：“今儿个日子不同，嫂子戴着吧。再者说了，这也大，给我也是浪费，您还不若给我个能戴的。” 见她这般说，贺思也不推辞，重新把镯子套回手腕上，只是跟安小熙又近了几分。 这两人离田氏甚远，再加上乐乐天天两个孩子有些闹腾，刘氏与安小梅两个也低低说着话，更何况安小熙与贺思都笼着手筒就连离两人最近的安小绿都没看出什么来。 马车缓缓行至族长家门口，安小熙一下马车，又看见了郑安氏，没法子，这芦花乡虽大，可是但凡是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着亲戚关系，郑家在芦花乡虽然比不得安家却也是大族，拜年的路上难免碰上。 大过年的，路上来往人又多，安小熙不想被人挑理，遂上前见礼。 郑安氏瞅着打扮庄重不失华丽的贺思，扭头对安小熙一笑，道：“今儿个怎么不见你那表哥？昨儿个不是还在你家吗？” 安小熙侧首而笑，天真道：“过年当然是要回自己家过了呀，暮阳表哥昨儿个就走了。小姑消息真是灵通。” “是吗？不是说家里离这里远，这才住在你们家的吗？”郑安氏惊讶道。 安小熙轻轻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道：“小姑对我们家的事儿可真真是清楚的很呐。那么小姑想也知道，我那表哥可是个僧人呢，回家自然是要回寺里去了。” 郑安氏眼睛一亮，惊叹道：“哎呀，原来是寺里的僧人！可是去了山上的寺里过年？这感情好，我还寻思过几日去上香呢。二郎就要出远门了，我这个当姑姑的也去为他求个平安符。” “那就有劳小姑了。”安小熙感激万分道：“只是您去了寺里想也见不到我那表哥了，我表哥说了，这几日就要跟着寺里的长老远行呢。只不过寺里别的大师佛法亦是精妙，想来可以为小姑答疑解惑。” 两人在这里明刀暗箭的，来往的乡亲们只觉得这姑侄两个感情真好，只贺思听出了其中的暗流涌动，她侧首觑了郑安氏一眼，还真看不出来这个郑安氏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好。 郑雷牵着郑云的手怀抱儿子看了一眼安小熙，眼睛一亮，再看贺思眼中亮光更甚，他不动声色的往前送了送郑云，笑道：“你不是常常念叨你表嫂么？今儿个见到了怎么不去打招呼？” “表嫂好！”郑云也不松开郑雷的手，往前紧走几步站到贺思身前一尺处扬首笑道。 贺思低头瞟一眼无奈被女儿拉过来的郑雷，微微皱眉往后退了两步，青儿连忙上前挡在贺思身前。 郑云见状哇的就哭了起来，抓着青儿的衣摆哭哭啼啼道：“表嫂，你是不是不喜欢云儿啊？不喜欢云儿亲近你呀？” 贺思自小接触的人都是极有规矩的，最起码会在人前维护个人乃至家人的面子，岂会见识过郑云这般蛮不讲理信口胡诌之人？ 她慌忙又往后退了两步，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大郎。 大郎连忙跑过来一把抱起郑云笑道：“哎呦，我的宝贝儿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表嫂……”郑云指着贺思就控诉了起来。 安小熙最终以郑云该学规矩为由成功噎住了郑安氏，转头看了一眼目光留恋在贺思身上的郑雷。 发觉有人看自己，郑雷连忙别开了目光，低头逗弄起了怀里的儿子。 安小熙轻哼一声，转身拉住贺思的手，道：“嫂子，我们进去了。” 看着举止端庄娴雅，纵然被惊吓到了仍然进退有度的贺思，再看一眼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郑云，郑安氏第一次觉得郑云丢了她的脸。 以前郑安氏从未觉得郑云不好，因为郑云这般做可以达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目的，可是如今她这样却只能令人厌弃，想到刚才安小熙讥讽她“想把女儿卖个好价钱，这脾性却是要好好改改”深以为然的同时又痛恨起安小熙这么看不起自己女儿来。 “云儿！好了，大过年的哭什么哭，晦气！”郑安氏低斥了一声。 哭的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郑云立刻就停止了哭泣，一颗泪滴挂在眼睫上，羽睫一眨，泪珠滑落，这一瞬间让郑安氏觉得惊艳。她这才明白了安小熙的意思，哭，也是有方法的！一味的蛮哭只会让人厌烦，梨花带雨才能让人怜惜不是？自觉想通了的郑安氏立刻决定回头就把闺女送到贺思面前学规矩去。 第二一一章 贵人 安家诸人的身影消失在族长家的大门内，郑安氏忙不迭的跟郑雷说了这件事儿，郑雷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大郎媳妇气度是好。云儿跟她学学还会比不上安小熙那个小丫头片子？你看看她现在出落的，啧啧。” 郑安氏横了郑雷一眼，笑眯眯的跟路过的乡亲打过招呼后，伸手在郑雷腰间掐住一块肉左三圈儿右三圈让他直讨饶。 路过的乡亲们见状也只是笑一声她们夫妻感情真好，大过年的还在街上打情骂俏。 也有人念叨有伤风化的，不过这是乡下，人家夫妻恩爱没碍着别人，说两句也就罢了。 初一初二初三，直到初三这日晚上回家，安小熙这才松了口气，明日开始就不用她出去到处去拜年了，只安海带着二郎四郎去就可以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这三天转下来也算的收获颇丰，不说有多少银子，起码几百文也是有的，乡下人家，兜里也没多少余钱，最多给个十几文就算不错了，大多都是一文两文的用红纸裹了就是压岁钱。 给的最多的是姥姥孙氏以及小奶奶，单这两家加起来就给了近二十两的压岁钱。而最为贵重的，就要数初二那日回娘家顺路拐过来的贺思送来的一对翡翠镯子了。 镯子并不通透，上面的石纹也是清晰可见，难得的却是水头极好，颜色是极为亮眼的粉色。 这样的东西放在现代也值不了多少钱，放在这大周朝可值老鼻子钱了，安小熙一眼都喜欢上了，戴在手上大小也正合适。 这日初四，安小熙仍旧穿了那身新衣，戴了这对新镯子跟刘氏去上香。 好在这两日天气极好，没在下雨却也没出太阳，之前下过的雪冻得凝实了，虽不会让路多么好走，却也不会特别的光滑。 乘马车去庙里要绕上一段路，所花费的时间并不比从家门口的山脉上步行上去的少，安小熙跟刘氏便干脆从家门口这边上山，节省时间不说还可以运动运动，更何况…… 最为隐秘的理由安小熙没说出来，也不想说出来更不想去承认，当走到当初捡到暮阳的那处地方时，她抿唇多看了几眼，拉着刘氏匆匆而过。 芦山的寺里今日迎来一个重要的客人，本来那客人的家丁说要封寺，只不过大过年的上山来烧香的人极少，封不封寺没多大用，便也就在寺中住持的游说下作罢了。 寺门口一溜儿数十护卫矗立，门内道路两旁则是数名青衣小厮，靠近大雄宝殿前的道路上垂首躬身侍立着八名衣着考究的婆子。 大雄宝殿前的廊檐下则是十二个梳着双丫髻的**岁小丫头，门口两旁各站着四名挽着单螺髻的十一二岁的丫头。 门内一溜儿站着四名十四五岁相貌清秀可人的丫鬟并两名面容严肃的婆子。 蒲团上规规矩矩跪着一十岁少女，少女身披白狐披风，披风上面的毛发无风自动。 少女双手合十，纤长的羽睫微微颤动，朱红的唇轻轻开阖虔诚祈祷：“信女丁敏敏诚心祝祷李大哥早日康复，李伯父能够渡过难关。若能达成夙愿来日必当为佛祖重塑金身。” 言罢，丁敏敏睁开双目看着悲天悯人的佛祖虔诚叩拜。 “小姐，时间不早了，可去用斋饭？”一旁婆子见丁敏敏拜完，连忙上前扶起她，低声问道。 丁敏敏嫩白的小手搭上婆子那柔滑的衣裳上，轻柔点头：“有老妈妈费心了。” “这是老奴该做的，小姐客气了。”婆子宠辱不惊一笑，扶着丁敏敏往外走。 安小熙与刘氏到了寺庙前就被那阵仗吓了一跳，两人互视一眼，待要往回走，眼尖的安小熙却发现这些人似乎不敢看自己。 她想了想，拉住了刘氏，道：“娘，应该没事的。我们上去吧。” “寺里一定是来了贵客，我们还是走吧。”刘氏却是不敢进去，能摆出这阵仗的来头定然小不了，万一开罪了人，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安小熙却是有些累了，大冷的天那么远抱着这么虔诚的心上来，就为了那些个所谓的贵人就不去了？ 更何况这些人又没有出来拦，为什么不去？ 安小熙承认她是有些怂包，这些人如果拦一下她还真就不去了，既然没拦为什么不去？ “没事的，我们上香而已，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谁也不敢在佛祖面前不敬是不是？”安小熙扯着刘氏就往里走。 刘氏甚为紧张，一路上只低着头看眼前三尺地方，安小熙却是故作镇定四目张望。 今儿个来的是谁呀？这路两旁的护卫，小厮，婆子的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多抬头看一眼？ 有人从大殿里头出来，安小熙抬首而望，一瞬间如遭雷击。 一袭浅紫色白狐毛披风兜头挡住了多半张脸，可是从哪隐隐透出的眉目跟下巴却是再也熟悉不过。 怎能不熟悉？ 安小熙每日里对着那镜子看了几年！今早还看了多半个时辰梳妆打扮，怎能不熟悉！ “娘！”安小熙不由扯了扯刘氏的衣袖。 刘氏尽是紧张了，安小熙一扯她慌忙抬头：“怎么了？” “那个人！”安小熙指着快要消失在游廊角落的人影叫道。 “什么？”刘氏跟着看过去，却只看见消失的一角披风与鱼贯而入的丫鬟婆子，就连站在殿外的婆子小厮们也都追随着那道身影而去。 “我刚刚看到一个人跟我一模一样！”安小熙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自己的脸怎么会看错呢？ “什么！”刘氏浑身一阵，看着那处殿角目光灼热似要烫出个洞来。 安小熙拉着刘氏就往大雄宝殿那边跑，跑了没几步猛然被刘氏给拽住了。 “娘！”安小熙不解的看向刘氏，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她一慌，也顾不得追那个人了，忙掏出帕子给刘氏擦泪，一叠声的问：“娘，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刘氏接过帕子在眼角按了按，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她干脆推了推安小熙，道：“你先去上香，我一会儿过去。”看着刘氏的眼睛往大雄宝殿后头瞟，安小熙岂能不知她的打算？暗叹一口气，这其中定然是有原因的吧？罢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就遂了她的意吧。安小熙默默的松开刘氏的手，一个人进了大雄宝殿上香。 第二一二章 谣言 安小熙上完了香等了许久都没见刘氏回来，反而有一个小丫头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她最不喜人这样，眼一横就瞪了那小丫头一眼：“你是哪家丫头？这般没有教养！” 小丫头惊到一般，快速的缩回头去转身就跑。 安小熙皱了下眉头，没有出去看，这个丫头很明显是刚刚那个所谓的贵人的丫鬟，她的衣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安小熙就没打算出去找刘氏，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也不会走丢的。 又在大雄宝殿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位所谓的贵人都走了，刘氏才红着眼睛回来。 安小熙上前去想开口询问，只是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我们现在下山吗？” 刘氏摇头，道：“我去求了平安符，大师说要过一会儿才能去拿，我们去吃斋饭吧。” “好。”安小熙含笑点头，挽了刘氏的手就往外走去。 吃过了斋饭，拿到了护身符，母女俩便回家了，一路上刘氏沉默不语，安小熙便也不开口说话，到了家里刘氏郁郁了两日便重新振奋了精神打理家事。 安小熙见状，更不好多问了，这件事便抛诸脑后。 “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丁敏敏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若是安小熙在，定然会认出来这个丫头就是那日在殿外偷偷摸摸看她的那个。 小丫头猛点头，又飞快的睃了垂眸喝茶的丁敏敏一眼，道：“依奴婢所见，那位姑娘跟小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没有小姐的雍容气度，便是连生气都是一模一样。” 丁敏敏目光一凌，旋即垂眸，再抬眼时脸上兴味盎然道：“哦？天下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还只有你看见了？门口那些小厮护卫，丫鬟婆子们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丁敏敏笑容满面，语声温柔和顺，小丫头却是瞬间白了脸，连连磕头道：“小姐赎罪，小姐赎罪！” “罢了，暂且饶你一回。放你几日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嗯？”丁敏敏含笑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一怔之下旋即明白过来，急切道：“是，小姐。奴婢前几日上山风吹着了，有些不舒服，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很好，下去找翠喜领二两银子看大夫去吧。”丁敏敏抬了抬下巴，看了眼门外。 “是，多谢小姐。”小丫头磕了一个头，生恐丁敏敏反悔似的飞一般的往外跑去，出门前竟然猛地停住了脚步，伸手拍了拍脸颊，咳了几声。 小丫头前脚出去，后脚就进来一婆子，丁敏敏看见来人竟然放下手中茶碗站了起来迎上前去：“丁妈妈怎么来了？这一路劳累，该好生歇着才是。” 丁妈妈往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笑道：“小丫头们不省心，我也得歇得下来呀。这不是刚回来就给我找事儿。” “这是怎么说的？那个惹妈妈生气了？我去教训她！”丁敏敏笑眯眯的挽了丁妈妈的手往榻上坐。 丁妈妈连连推辞，最后紧挨着丁敏敏的身边坐在了脚凳上，眯着眼笑道：“还不是妹殊那个丫头，才回来就染了风寒，还来找小姐，这若是过了病气儿可不是小事儿。” 丁敏敏笑容微敛，垂了眸子，丁妈妈是她的母亲，丁夫人的陪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丁妈妈早年被放了出去嫁了人，无奈命不好，没几年守了寡，她自己带着一个儿子在外头过的不大好，丁夫人厚道，让丁妈妈进了府当丁敏敏的奶娘，并且没给丁妈妈签卖身契，换句话说，丁妈妈就是进来帮忙的。可不是丁家下人。 丁敏敏略想了想，便抬眸看着丁妈妈笑道；“是我让她来的。这丫头心思细腻，上山之前我收了东西在她那里，后来找不到了，便让人问一问，结果这丫头不放心交给别人就自己送了来。” 丁妈妈见她如此回答，满意点头，笑道：“如此最好，只是这样病了还要往主子跟前儿凑着实不妥。” 丁敏敏顺着丁妈妈的话，笑道：“正是呢。妹殊这丫头是机灵就是有些急功近利了。还望丁妈妈帮我好生调教。” 丁妈妈便站了起来，笑道：“小姐有命莫敢不从。我一定尽心帮助小姐调教这丫头。我这便去了。” 丁妈妈的身份特殊，如今除了在丁夫人面前称一声“奴婢”，对于别人都是自称“我”。 丁敏敏眉尖微蹙，不过须臾便舒展开来，起身道：“我送送妈妈。” “不敢不敢，”丁妈妈连连摆手，笑道：“小姐也是倦了，该早些歇着了。我这就去找妹殊那丫头去。” “我还是送送妈妈的好，”丁敏敏坚持着上前扶住丁妈妈的手，笑道：“妈妈可是我的奶娘，若是让母亲知道我没送妈妈，少不得一顿数落。” 抬出了丁夫人，丁妈妈便没再坚持，又闻自己得夫人如此优容，脸上的笑更深了几分，她拍着丁敏敏的手，笑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不要想那么多，你是夫人的亲骨肉，这点没人能改！” “妈妈说哪里的话。我自是母亲的亲骨肉。”丁敏敏笑容满面的将丁妈妈送出门去，一转脸便脸罩寒霜。 自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她爹是丁明海，大周朝驻平凉城大将军，大元帅！为大周朝固守国门！她母亲亦是名门之后，而她，则是丁家唯一的嫡女，丁将军丁夫人的掌上明珠，便是连家中最受宠爱的两位哥哥，丁家的长子嫡孙都要靠边站！ 可就在同时，她是丁家养女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丁夫人说那是谣传，并且惩治了谣传的下人以及小妾，可是那事儿还是在丁敏敏心里扎了根刺。 随着年岁越长，她的容貌也初现端倪，丁夫人与丁将军两个都不好看，丁夫人最多算是端庄，而丁将军长得五大三粗，便是她的两位哥哥也是粗犷的很。 家里的几位庶妹亦都是其貌不扬，偏生她丁敏敏，自小就是个美人儿胚子，肤白貌美，头发油光顺滑，半点儿不似母亲丁夫人以及丁将军黝黑的皮肤，干枯发黄的头发。 丁夫人只说外甥女肖姨，她像她那从未见过面的姨母以及外祖母。 丁敏敏不信，就是跟父母都不像，也不能所有的都不像。肤色头发不像，还有眉眼，眉眼不像还有鼻子嘴巴，这都不像还有脸型，不然还有身材性格，可是她都不像！ 只不过丁家上下所有人的疼宠让她无法无法解释这是一个养女可以享有的。时日一长，她便也相信了自己是丁家的亲骨肉，不是亲骨肉能够如此溺爱吗？ 不能。 可是前两日芦山上香，出殿刹那惊鸿一瞥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是养女，因为那个乡下丫头跟她太像了！ 原本以为就她自己看见了，别人就是看见了也不敢说，她还可以安心当自己的丁家大小姐，谁料她一回来就又听到了那个关于她是领养的传言。 这次说这些的不是下面的丫头，而是她的庶妹，还是背着人说的，她丁敏敏能冲上前跟人对质吗？ 不能，那样就更落实了自己的罪名。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问。 她只当自己眼花了，希望那个妹殊聪明一点儿也当她自己眼花了吧。 第二日，休息够了的丁敏敏梳妆一新的去给丁夫人请安。 她的院子就在正院旁边，这还是她去年刚刚搬出来的，原本她是住在正院上房的碧纱橱里的，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再跟着父亲母亲住着着实不便这才搬了出来。 一进正院，丁敏敏就看见两个女人楚楚可怜的跪在院子正中，大冷的天儿这俩人穿的极为单薄，衬得那蜂腰细臀好不可怜。 两个女人见她进来，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却又连忙哭哭啼啼的对着丁敏敏行礼：“婢妾见过大小姐。” “两位姨娘早。”丁敏敏含笑点头，头也不回的进了上房。 丁夫人正在净面，丁敏敏一进来就接了丫鬟的工作帮她净脸，随即拿了梳子帮她梳头，梳了两下她眼圈儿都红了，微微叹道：“母亲的头发都白了。” 丁夫人不在意的笑道：“年纪大了，都会有白头发。可还为着昨儿个的事情伤心？你放心那两个丫头我关起来了，不学好规矩就别想出来。” “女儿让娘费心了。”丁敏敏放下梳子走到丁夫人面前蹲下身子将头放在丁夫人的膝上。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不费心让谁费心去？”丁夫人摸着丁敏敏的头发，笑的异常慈祥。过了一会儿，她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去王爷那里问问可都起来了？想吃些什么让厨下去做。” “是。”丁敏敏倏忽红了脸颊。丁夫人看在眼里，拉着丁敏敏的手，笑道：“娘知道你心悦世子爷，等王爷的病好点儿了，娘让你爹去给王爷提。凭着我们两家的交情，你这个世子妃当定了。”“娘。”丁敏敏红着脸不依的晃着丁夫人的胳膊，眼前却不其然浮现那张棱角分明的刚毅脸颊。 第二一三章 别对我放电 转眼就过了年，今年的冬天来得晚走的也晚些，出了正月还没有半分回暖的迹象，不过**河却见化冻了，再加上船行派人每日砸冰想法子化冻通河，到了二月**河已然可以通行了。 只不过土地却没办法那么快的化冻，码头茶肆乃至作坊的开工时间就要延后。 因着作坊没法建设，水果茶仍旧在家里制作，不过安小熙为了防着安氏母女，正月十五后开工便把这两个人拘在了身边，美其名曰帮他们做衣裳。 去京城现在的衣裳可不行，就是在祁县看着极为华贵的衣裳到了京城也是普普通通，更何况他们过去了要住在太医家里，进出就算不都是权贵，却也是连祁县的权贵们都难以望其项背的人物。 安氏母女穿的太烂也是丢安家的脸，这两人如是想，却没多想别的。 给安氏母女的衣裳极尽华贵，给二郎准备的却低调很多，清一色的细棉布或者棉质提花绸或者松江布之类的全都是以棉线为主要原材料制成的布匹，看似普普通通，其实真正穿在身上舒舒服服的却正是这种棉制品。 二月初二，龙抬头。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安家迎来了一位贵客，或者说是不请自来的贵客。 看到来人安氏母女眼都红了，急急忙忙跳下炕整理衣服碎发匆忙见礼。 安小熙却只睃了来人一眼，笑道：“怎么是你亲自来了？我还打算让二郎把东西带给你。” “那么好的东西我自然要亲自来拿的好。不过你现在不方便，我去竹逸斋等你。”齐易之看了一眼一旁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来说话的安氏母女一眼，礼貌含笑点头。 “也好。”安小熙笑着起身，道：“我正好有几本书要去买，你先帮我拿了。” 安小熙一边汲起鞋子，一边说了几个书名。 安小绿趁此机会上前两步弯腰屈膝见礼，一举一动透着几分妖娆妩媚之态，只不过由她做来有些像是东施效颦了：“安小绿见过齐公子。” “嗯，免礼。”齐易之浅笑点头。 这一笑晃花了安小绿的眼，直到人都走了，她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面色绯红的不知在想什么。 安小熙转目看了眼安小绿，轻笑一声快步出去，叫刘氏进来盯着这母女俩，自去地窖里取了一小坛苹果醋，又挑了些水果茶装好了一小罐，便出了门。 齐易之并没有提前就走，而是在安家不远处停车等候。 安小熙见状快步过去，笑道：“怎么不早些走？” “在这里等等就好。”齐易之掀了车帘对安小熙展颜一笑，不同于刚刚敷衍的制式化笑容，带了几分真心的笑更加晃人眼球。 安小熙嗔怪的瞪他一眼，嘀咕道：“别对我放电。” “什么？”齐易之向安小熙伸出了手。 安小熙将手里的罐子塞进齐易之手里，自己撑着车辕轻轻一跳上的车来。 看着手中的一坛一罐，齐易之摇头失笑，收回手将东西抱好转身钻进车厢。 安小熙随后而入，伸出芊芊细指点着他的肩膀，道：“你这样的花容月貌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对人笑，被别人误会倒也没什么，只是你跟我走这么近，可别引你的火烧我的身。” “哎呦呦，这口气怎么这么幽怨？”齐易之将两罐东西放好，转头看着安小熙那嗔怨的摸样禁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点了下。 安小熙俏目一瞪，拍开他的手，指尖瞬间接触到的滑腻让她愣了愣，嘀咕道：“一个大男人，比女人漂亮也就罢了，皮肤竟然比女人的都好。” “是吗？我摸摸。”齐易之看她俏脸儿微红的摸样就想逗她，倾身凑到她耳边，看着那红透的耳根，鬼使神差的抬起下巴在她耳尖轻轻蹭了蹭。 马车此时轻轻颤动了一下，安小熙身子微震，竟然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下，这下子真的是投怀送抱了。 安小熙面色通红的七手八脚去推齐易之，嘴里连连道：“哎呀，你做什么！滚开滚开！”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滚”字，齐易之彻底呆住了，任由安小熙将他推的撞上了后面的车壁。 “砰”声轻响，伴随着马车再次震动，安小熙也随着这震动飞了出去，正正扑在了齐易之身上。 “少爷，您没事吧？这段路不大好走。”车夫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连忙出声。 年后又下了几场大雪，雪花后道路泥泞，如今太阳一晒，压出了深沟的泥土路便没有之前那般平整。 刚刚让人滚，转眼自己就扑了上去，安小熙又羞又愧的从齐易之身上爬起来，缩到车厢一角怒目瞪着他。 齐易之甚是冤枉，遂也满脸怨气的瞪回去。 如花美人儿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安小熙心头有再大的怨气在这样的美人儿的目光下也消了气儿，如此再想来自己再跟他斗气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安小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易之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车厢内的温度不由往上升了几分。 安小熙坐正了身子，规规矩矩的把手放在膝上，笑道：“真是无聊。” “是啊。有些无聊。”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齐易之也跟着笑道，过了片刻，又问道：“刚才你说什么电？什么意思？” “哦，就是，勾引的意思。”安小熙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齐易之那张扬的装扮，白色金祥云纹通袖云锦直缀，金镶玉束发。白色的云纹羊脂玉极衬齐易之出尘的容姿气质。 齐易之闻言说不出话来，一个大男人被人说勾引！他气呼呼的扭过头去不想理会安小熙。 闹别扭了。 安小熙看着他那别扭的神色窃笑不已，很是欢乐的踢着脚，转头掀了窗帘望向河面。这么一瞧，她微微一怔，昨儿个还船来船往的河面今日寂静的不像话，似是回到了正月里冰封河面的寂寥。“咦？这是怎么回事儿？”安小熙指着平静的河面问道。齐易之瞅了一眼，满含深意道：“过两日你便知道了。” 第二一四章 这也太狗血了 安小熙觉得齐易之故作神秘，不疑有它，遂淡淡一笑不做理会仍旧看着窗外的风景，冷不防一旁伸出只手来将窗帘放下。 齐易之将一个手炉塞进安小熙的手里，笑道：“天冷，小心着凉。” 温暖的指尖从自己手心里抽离，安小熙握着暖暖的精致小手炉，笑道：“你是不是对谁都这般温柔？” “这不好吗？”齐易之偏头看着安小熙，眼神似有些困惑：“我常听太后说，男人应该有绅士风度，对待女子要温柔，处处礼让。” 太后？ 安小熙满脸黑线的看向齐易之，可别告诉我这个太后也是穿越的啊！这也太狗血了！ 谁知齐易之却把她的目光看成了对太后的崇拜，好奇，他洋洋得意的对安小熙说起了太后的丰功伟绩：“当今太后可是跟先皇青梅竹马啊。你在民间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当年太后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就已经为大周朝立下了丰功伟绩。你知道什么叫做石油么？你知道什么叫做汽油么？你知道什么叫做蒸汽么？你知道什么叫做沥青么？长安附近许多的路面都是由沥青铺就，遇上这种天气根本就不用担心路不好走……” 齐易之巴拉巴拉的说道着太后的成就，安小熙却听得直翻白眼，好嘛，是个化学家呀，只是这个化学家怎么没弄个葡萄酒出来？这技能可是穿越女必备、必施展、必发扬光大、必赚钱的技能啊！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当年有这么牛叉的技能，区区一个葡萄酒什么的怎么会看得上呢？ 见安小熙听得入神，齐易之忽然有种挫败感，之前她对他都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今日听着太后的事迹却听的入神并且那点疏离也在消失。他不由闭上了嘴。 咦？ 安小熙疑惑的看向齐易之，见他不说了，便下意识端正了一点身子，看似随意实则带着两份疏远客气，笑道：“怎么不说了？” 齐易之不悦的瞪了安小熙一眼，道：“我就犹如那洪水猛兽？让你如此忌惮？” 此刻齐易之早已肯定刚刚安小熙信口而出的“滚”字是故意的了，故意让他对她的印象不好，故意装作嫌弃他又投怀送抱，其实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跟他保持合作关系，却又刻意保持距离，甚至要让他有一种，安家过来抱大腿的嫌疑。 作为承安侯的小儿子，来抱他大腿的还会少吗？他还会分辨不出来吗？安小熙如此做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人家在抱大腿！ 别人都巴不得让人看不出来是在抱大腿，而安小熙却生怕人看出来！ 齐易之嘴里禁不住泛起一丝苦涩。 安小熙敛了笑容，正襟危坐，看着齐易之道：“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一心也只想着利用你，横竖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之后跟你脾性相对，便起了几分结交的心思。只不过你我身份悬殊，未免我太过自以为是，便要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也许你身边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你根本不会在意，可是你对于我们安家来说无异于一颗保护伞，我不能让你这个保护伞跑了，更不能将这个保护伞据为己有，所以才会那般做。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你站在那个位置上，我站在我这个位置上，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也许如今你看来觉得我做这些让你不高兴了，可是日后你定会感谢我做的这些，因为我的识大体不会让你陷入困扰。当然，我还有一个法子把我们家跟你家绑在一起，那就是给你当妾侍，可是我不会，我们家人更不会。所以还是眼前这样吧，半朋友半合作的关系。当然，你若是不拿我当朋友，我也无所谓，有钱赚就好。”安小熙说着微微耸肩，心底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其实她跟齐易之是蛮投缘的，只不过两个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又是女子，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对女子的要求异常苛刻，她这样做是为了安家，更是为了自己。 迎着齐易之同样失望的眼神，讥讽的笑容，安小熙再次耸肩一笑：“你要知道，我可是个女子，今后还要嫁人的。” 一语将齐易之点醒，京中权贵女子极多，他这样的身份自不乏投怀送抱的女子，大胆的女子见多了，便也不拿这个当回事儿了。 他亦是敛了面上略带讥讽的笑容，挺直了上半身抬手对着安小熙一礼：“是我有失所虑了。” 安小熙亦是回了一礼，笑道：“这是在西北，规矩不大，若是在京城，只怕我就没人要了。” 齐易之搓了搓鼻子，他其实想说若是在京城看似规矩大，其实反倒宽容许多。相反在这临近边关之地，看似宽容，其实对于女子的严苛比京城更甚。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两人的相处便自然许多，一路说笑着到了竹逸斋，这次齐易之吩咐了车夫从书斋后面进去，两人直接上了二楼。 安小熙亲手调制了苹果醋与水果茶出来给齐易之尝尝，对于酸溜溜的苹果醋齐易之没多大兴趣，反而很是喜欢水果茶那种甜中带着微酸的口感。 “好喝。”齐易之放下茶碗拎起茶壶倒了第四杯。 安小熙小口小口品着苹果醋，笑道：“若是喜欢这次回去多带些，正好也帮我在京城推广一下水果茶。”她笑着眨眨眼，道：“大哥过几日就要进京了，说不得几年后我们一家也要进京，届时我可要背靠你这颗大树好乘凉呐。” “嗯，你放心便是。”齐易之没空说话，胡乱点头答应着，捧着水果茶甚是惬意的品味着。 一次饮茶下来，齐易之决定带回京城的苹果醋定为了十大坛，比安小熙原本要让二郎带的足足多了十倍不止。而水果茶更是要带上五十斤，一举扫空了这一冬天的存货。 出发时间就在二月初三，安小熙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除了帮着二郎收拾行李，看着安氏安小绿两个，还要准备苹果醋与水果茶，更要将水果茶在京城的分销合约拟好了给齐易之签订。 最后这两样估算下来，安小熙一年至少可以拿到五千两的分红，这样的红利最易惹人眼了。这两份合约她索性直接存入了钱庄，连刘氏都不知道这份合约的存在。 二月初三。 这日安家全家人起了个大早，刘氏与安小熙将二郎的行礼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方才将行礼抬上家门口的码头。 码头上的凉亭虽然还未修建完毕，但是码头却可以拿来使用了，为了省事，齐易之直接让人把船停在了安家家门口的码头。 二郎的行礼连带书籍衣裳等拢共才装了一个箱子，安氏与安小绿却不知从哪儿捣鼓出来两箱子的东西，若不是安小熙与刘氏盯得紧，定然会以为这两个将自家的东西都偷摸装进了箱子里。 东西装上了船，前来送行的林氏等人也姗姗来迟。 郑安氏远远的就看见了金光闪闪的齐易之，非是齐易之衣裳的颜色太过耀眼，着实是他这个人这个身份比金子更耀眼。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何不多住几日？可是小熙这丫头招待不周？”双方见过礼，郑安氏便自来熟的聊上了，她还甚是嗔怪的瞪了一眼安小熙：“齐公子来你怎么不跟小姑说一声？起码也要过来行个礼，才不算我们家失礼不是？” “齐公子好。”郑云牵着郑安氏的手仰首看着齐易之欢快的唤了一声，换的对方一个温文儒雅的微笑，她便红了脸。 安小熙看着林氏拉着安氏去到一旁说话，对郑安氏笑道：“小姑这话说的，好像我拦着您不让您见齐公子似的。您也知道，二哥进京的日子是早就定下的，齐公子因公过来也不过是凑巧罢了。更何况这几日我忙的脚不沾地的，真的是没想起来通知您过来拜见。不信您去问大姑，大姑，你说是吗？” 安小熙冲着走远的安氏喊了一声，安氏下意识抬头看过来，安小熙便瞥见了林氏塞进安氏手里的一个荷包并一对金灿灿的镯子。 安氏连忙拉起衣袖将东西掩上，面含笑意的拉着林氏过来道：“小熙说什么呢？” 安小熙看了一眼跟着贺思远远站着的田氏，笑道：“我呀，说奶偏心眼儿呢。” “胡说什么呢！”林氏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安小熙看见了，恼羞成怒道。 安小熙眨了眨眼，笑道：“奶不偏心吗？不偏心怎么只跟大姑说话？也不跟我二哥说句话。” 原来如此，林氏松了口气，见不远处的田氏眼睛瞟了过来，掩饰般的往一旁寻二郎说话去了。此时郑安氏已经向安氏兴师问罪去了，郑云却是趁此机会松开了郑安氏的手，娇娇怯怯的走到齐易之身前柔声问道：“不知齐公子此来为何事？又为何来去匆匆？”齐易之转头看向江面，指着远处渐行渐近的船只，道：“在京中惊闻代王过世，我便代圣上前来祭奠。” 第二一五章 千刀万剐 圣上！ 郑云眼底忽然迸发出的灼热让齐易之嗐了一跳。 见着他的狼狈摸样，安小熙在一旁捂嘴偷笑，忽而一阵哀乐传来，她定睛往河面上瞧去，数丈宽的河面被白刷刷的小舟充满，小舟上密密麻麻的站着披麻戴孝吹吹打打的人。 数百小舟之后是长约二三十仗的大船，朱红的船身如今挂满了白绸，在船头还挂了一个硕大的白绸花，与一个大大的“奠”字。 一男子披麻戴孝的站在船头，随着大船的靠近，安小熙逐渐看清楚了那冷峻的眉眼，紧抿的薄唇。 安小熙下意识的往齐易之身后躲了过去。 李怀密从父王过世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他眼里无泪，心里亦是无泪。 他的眼泪该用仇人的泪水来偿还！ 仇恨，应该用仇人的鲜血来清洗！ 似有所觉般，李怀密目光如电般往这个小小的码头看过来，正对上一张抿唇而笑的绝色容颜，他捏紧了拳头，眸如利刃似要把那人千刀万剐。 “外面风大，你还是进去吧。”丁敏敏拿着一白锦披风走出船舱，柔声对李怀密说。 满面冰寒的李怀密在这一声之中竟然瞬间散去了周身杀意，似是怕伤到她一般缓缓转身，渐渐收起眼底寒霜：“你怎么出来了？” 丁敏敏勾了勾唇，低声道：“河面上风大，这一路行去还有数日。我母亲说回去少则十几日，多则七七之数，更何况这里里外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你拿主意，若是你身子累垮了，岂不是让人有机可乘？” 丁敏敏一席话说到了李怀密的心坎里，他看了一眼在码头上笑颜如花的齐易之，转身揽住丁敏敏的纤腰进了船舱。 安小熙低着头死死抓着齐易之的衣摆，指节泛白尤不自知。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吗？”齐易之带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安小熙抬头看了他一眼，转头四望，却不知郑安氏与郑云何时走了，她松开了手，闷声闷气的问道：“你早知他是谁？” “代王世子，李怀密。”齐易之轻浅一笑，看她脸色有些不大好，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放心便是，所有一切我为你安排好了，起码一两年内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安小熙心思微恍，待要再追问的时候齐易之已然跳上了船。 刘氏看着齐易之上了船这才过来，轻轻牵了她的手。 一回首便迎上她担忧的目光，安小熙牵扯出一抹笑来，默默地回握了刘氏的手，看着二郎上船，挥手告别。 不知齐易之做了什么手脚，林氏与郑安氏安分了许多，待安小熙设计的茶肆，作坊开工时，郑安氏与郑雷居然也过来帮忙。 郑雷在工地上帮忙格外卖力，郑安氏早出晚归的过来帮忙做饭，收拾杂物。 安小熙总觉得这两人不怀好意，只是直到茶肆建好，这两人也只是正常的亲戚交往，甚至一顿饭都没在安家吃过。 安海觉得他们对郑雷夫妻的严防死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安小熙却是觉得防患于未然，这两人的心本就不正，谁知以后会出什么幺蛾子？ 安小熙不敢松懈半点儿的盯紧了郑雷与郑安氏两人，三处地方建完了还特特的去寻了祝掌柜帮忙找人来验收工程，得到一切没问题的回答方才放心。 四月里，二郎得中童生之后又考上了秀才，得以参加三年后的乡试。若是运气好在当年高中举人，便可参加次年的会试科考。 五月初，装饰一新的熙阳茶肆在万众期待下隆重开张。 熙阳茶肆虽然地处偏僻，不过由于安小熙前期准备工作做的非常充足，又有作为招牌的葡萄酒，罐头，水果茶。更有风靡京城贵族之中的苹果醋，因此开张这天可谓是权贵云集。 上到承安侯幼子齐易之的出席，下到姜州知府，祁县县令的到场，地理位置偏僻的熙阳茶肆里座无虚席，就连河堤上临时摆下待客的桌子亦是宾客爆满。 安小熙预备下的五十斤水果茶根本就不够用，作为压轴的葡萄酒跟苹果醋在限量品尝之后更是一下子将去年酿制的苹果醋与葡萄酒销售一空。 下半年单单定下的苹果醋的量就足以将安小熙种下的果林所出产的苹果用光。 安小熙不得不四处寻找果农定下今年秋季的苹果，这一行为直接带动了祁县周围乡村的经济发展，以至于更多人或租或买下河堤，荒山种植果树。 祁县县令可谓是笑弯了嘴，原本不值一文的土地卖出了高价，他可以从中拿到不少好处，岂能不开心？ 五年后。 熙阳茶肆几经扩建，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一处茶寮。 虽然熙阳茶肆的位置有些鸡肋，可是东来西往的船只还是会在这里停留片刻，行脚商们前来一尝名动京城的水果茶，苹果醋，也给家人带去一些。富家小姐夫人们则爱这里满山满园的果香，有些甚至在这里一住数月。 熙阳茶肆安老板的女儿安小熙安小姐的才名也在短短数年间名扬西北。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新科状元安承平的妹妹，更因为在那年冬天新科状元回乡答谢恩师明性先生，在梅林举办的赏花宴上一首短诗惊艳四座。 风雪迎暗香，花开迎丰年。已是冰封万里寒，犹有花枝俏。 俏迎寒霜来，只为把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首安小熙半剽窃来的诗让她名动西北。 状元郎的妹妹，从未念过书，只一心赚钱的女子会有如此才情，怎能不让人惊艳？ 明性先生甚至当场作画一首并且把此时收录画中送给了安小熙。 那一年，媒婆踏破了安家的大门。 这一年，春又至。 当初的娇俏女孩已经成长为俏丽无双的少女，无数的媒婆踏破了安家数个门槛，伊人依然云英未嫁。 一身黄杨绿团花齐胸襦裙的安小熙站在桃花林中似是落入凡尘的仙子，美的不可方物。她捧着一朵桃花似是仔细查验，可若是离的近了，便可发现她目无焦距。日正中天，礼乐声近，安小熙猛然惊觉提起裙摆往码头跑了几步，却又瞬间止步，只怔怔的看着一艘扎着大红花朵的大船一如五年前缓缓而来。 第二一六章 嫌命长 一如五年前，那么冷峻的男子矗立在船头，只不过如今他一身大红的喜服，衬得整个人喜气洋洋，冷硬的面庞也有了几分柔软。 五年的时间让安小熙从一个女孩子蜕变成为少女，五年的时间亦是让当初那个冰冷的男孩子收敛了一身的杀气，变成可承担一切的伟岸男子。 今日的天气极好，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河两侧花红柳绿好不热闹，一绿装少女站在粉色桃花之下格外妖娆妩媚。 不经意的转头，李怀密冰冷的眼底浮现几许温柔，他在船舷上脚尖轻点就要离去，斜刺里一人闪身出来，看了一眼桃林，问道：“王爷，请留步。” “嗯？”李怀密不悦的看向那人。 来人正是丁家的管家，代州距离平凉城有千里之遥，月余前丁管家便带着丁敏敏惯用的下人前往代州代王府布置新房，如今丁管家随迎亲船归来，却也肩负了一个重任。 丁管家看向桃林，笑道：“我家小姐如今出嫁在即，是不会随意外出的。您是不是看错了？老奴常听人说，这熙阳茶肆东家的小姐跟我家小姐有几分相似，想是无知小民借着我家小姐的名头在外行骗。” 李怀密定定看着丁管家，半晌拂袖冷哼道：“我父虽去，可我也不是任由人耍的小孩子。你这样的话骗别人便罢，用来骗我，嫌命长了不成？” 话虽如此说，可是李怀密还是收回了上岸一观的心思，转身回了船舱。 迎亲的船只并不会行快船，在路过了祁县以及芦花乡的小码头后，当日下午便在姜州停了船。**河的源头在长岭，并不到平凉城，不过再往上游走一段回离平凉城稍微近一些，因此李怀密没打算在这里弃船乘车，而是要在**河尽头处靠船然后从哪里换车去平凉城迎亲。 李怀密穿着恣意张扬的大红喜服匆匆下了船，在码头上与人错身而过。 “咦？暮阳？”蓄了须的李凌怀抱女儿惊讶转身。 李怀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李凌皱眉：“你认得我？” 李凌微怔，随即摇头：“认错人了。” 李凌说罢就走，李怀密岂能放人？手一伸就把李凌给拦住了。 丁管家从船头快步下来，看了李凌一眼忙对李怀密笑道：“王爷，住处已经安排妥当，还请王爷移步。” “不必了，我自己找个地方就好。”这一路几乎都是丁管家在安排事情，李怀密初时不觉得什么，时日一久便有些厌烦起丁管家的自作主张来。 “王爷，这是我们家小姐特意安排的，定能合王爷心意。”见李怀密生气了，丁管家连忙拉出来自己小姐这张虎皮大旗。 当年李怀密父子俩一受伤失踪，一中毒昏迷未醒。是丁明海将军救下了前代王，并且派人四下寻找李怀密。 数月后受伤的李怀密在姜州附近被人找到，是自家小姐照顾了他三天三夜，李怀密苏醒后更是跟自家小姐寸步不离。 中毒未醒的代王也是在李怀密被救回后苏醒，并且得知李怀密对丁敏敏的特殊情谊之后定下了两人的亲事。 当时的李怀密身为代王世子被多少人捧着敬着，却偏生有个怪癖，那就是喜欢让丁敏敏安排所有事物。 就连当初代王没能熬过那毒，在平凉过世后，丁敏敏也是以未来儿媳并未来王妃的姿态来安排代王的身后事并且跟随着李怀密前往代州。 守灵哭丧，该儿媳妇做的事情丁敏敏一样不拉全都做了，直到代王下葬后的头七过去，这才动身返回平凉城。 新人代王李怀密上任后头一件大喜事儿不能不慎重，婚礼的准备工作就要提前两三年进行。 只不过李怀密丧父剧痛之下一心扑在了为父报仇之上，谁也不敢提准备婚礼的事情，所以这才在三年服丧期满之后在丁家的暗示下开始了筹备婚礼的事情。 记得当初李怀密对于婚礼的意见就是“敏敏喜欢我就喜欢”，因此丁管家乃至整个丁家整个代王府都知道这个在代王府住过多半年的未来女主人很得代王的欢心与尊重。 谁知从来无往不利的理由今日竟然引起了李怀密的反感，他冷笑一声，道：“这还没进门呢就做上主了，进门后代王府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丁管家瞬间额上冷汗津津，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怀密将李凌拉走，直到都看不见人影了，他这才一溜烟儿的跑回船舱，片刻后，一艘快船从大船腹部驰出，急速往上游而去。 “带走了平陵记的李凌！”丁敏敏看向前来报信的妹殊，蹙起了眉尖。 五年时间，当年的小丫头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与努力终于爬上了大丫鬟的位置，而丁敏敏身边的大丫鬟除了翠喜早已换过了一轮。 妹殊低头应是，又补充道：“丁管家传来的消息，说王爷在芦花乡的码头上看见了安小姐。” 丁敏敏眸光闪动，若是放在以前她是不会将安小熙这样的农家女子放在眼里的，只不过前年李怀密出孝之后，便立刻给一个长相酷似自己的丫鬟抬了通房，而这两年功夫李怀密身边的通房丫头已经不下四个，各个都与她相貌相仿。 今次迎娶要路过芦花乡，又因为是喜船所以要慢行，丁敏敏费了不少的功夫计划船行时间这才安排好了时间让船在祁县以及芦花乡不会有片刻的停顿。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看见了！ “敏敏，看娘给你挑的几个丫鬟。”丁夫人带着四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走了进来，若是仔细去瞧，便可发现这四个丫鬟眉目之间与丁敏敏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之处。 “母亲！女儿不要这些人！”一向端庄知礼，温柔娴淑的丁敏敏发起了大小姐脾气，尤其是看到那些跟自己差不多模样的女子时更是大发雷霆。 丁夫人看着女儿的样子不悦的板了脸。 妹殊见状连忙躬身告退，顺便把丁夫人带来的四个大丫鬟也都带了出去。 丁夫人见屋里没人了，慢慢走到丁敏敏身边缓缓坐下，抽出她手里的针重新穿上线塞进她手里，慢条斯理道：“谁家都有通房，你就是不愿意要，也得备着。等你不方便伺候王爷的时候，让别的女人趁机爬了床，有你后悔的时候！” 丁敏敏不情愿的咬着唇盯着眼前的绣品，先前待嫁的喜悦全被这个消息冲散了。 丁夫人见状微微摇头，起身出去招过了妹殊问清楚了情况，待得知是那个跟丁敏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让她失态后，思索片刻，起身进屋，看着丁敏敏问道：“你若是担心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倒不如把那女子买来，到时候捏在自己手里，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 丁敏敏摇头，道：“母亲，那个安小熙不是普通女子，不是谁都能动的。” “谁？”安小姐是谁丁夫人不知道，不过她却是知道安小熙的，这个大名如今已经在姜州，平凉一带是家喻户晓了。 对于这样的女子，丁夫人不予置评，她始终认为女子还是规规矩矩嫁人生子才是正途，这般出来抛头露面的赚钱始终有失礼数。 “就是那个安小熙。”丁敏敏看着丁夫人，眼圈儿瞬时就红了起来：“我们还没成亲，他就收了好几个女子做通房，若是他看见这个安小熙，岂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此刻丁夫人总算明白了女儿的纠结之处，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丁敏敏的脑袋笑道：“你呀，真真是个榆木疙瘩。你只看见他有女人了，却不想想那些女人容貌似你是个什么原因！” “原因？”丁敏敏也不是个傻的，她永远不会忘记李怀密苏醒之时看着自己的饿眼神，灼热的目光瞬间把她的心都给烫化了。 之后数日，李怀密更是紧紧黏着她，便是喂饭也只要她来喂。一日她心情不好给李怀密甩了脸子，却不想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笨手笨脚的自己吃饭，一双眼睛还紧紧盯着自己，险些把饭给吃进嘴里。 就连前代王过世，李怀密心情最坏之时也只听得进她的劝告与安排，她让睡便睡，让吃便吃。 这么说来，他这是…… 丁敏敏红了脸，不好意思再往下深想。 丁夫人却不打算放过女儿，这事儿现在不想明白了，等成亲再慢慢去想就晚了！她将丁敏敏的脸板过来，肃容问道：“你想明白了？” “嗯。”丁敏敏声如蚊吟一般点头。“说来听听，若是不对，我再让你好好想想。”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就要在出嫁前这两天里让她想明白了。丁敏敏的脸都快埋进胸前，低低的道：“母亲说过的，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有，有需要。我不在他身边，他若是找别的女子定然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就找了替代品。所以母亲，他是把我放在心里的吧！” 第二一七章 情之一字 丁敏敏猛然抬头希夷的看着丁夫人，想要从她这里获得肯定的答案。 丁夫人经过多少事儿？岂会不明白男人的那点儿花花心肠？不过为了丁家，她还是说了违心的话：“那是自然。王爷自打醒来就待你不一样。若不是三年父丧，代州又乱成一锅粥，王爷不想你过去就面对那些糟心的事儿，不然早就在出孝之时娶你过门了。你呀，是当局者迷，王爷待你的心我们大家都看见了，你也别多心了。” “可是……”身为女人，对于自己的直觉是极为相信的，丁敏敏迟疑着，她总觉得李怀密看自己的时候是在看别人，她也让自家大哥用父亲手里的人手去查过李怀密失踪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儿，可惜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别可是了，你呀这是紧张了，才会想那么多。”丁夫人拍拍丁敏敏的手，叹道：“你比母亲可是强太多了。你成亲前跟王爷认识，还相处了那么久。我跟你父亲当初可就见过一次面，再次见面就是洞房花烛了。当初我那颗心忐忑的，对你父亲的脾气秉性不知道，对这西北的气候，风土人情不知道，更不知道这府里是个什么光景，我还不是嫁过来了？你多好？王爷对你那般钟情，还没过门这府里的大小事务就被你抓在了手里，你还有什么不安的呢？” 先代王妃早逝，先代王除了李怀密再无所出，自先代王去了，整个代王府就李怀密一个主子，丁敏敏在随同李怀密去代州治丧的时候就已经收服了代王府上下，临走更是留下几个自己的心腹丫鬟婆子帮忙打理内务。 这五年间，丁敏敏不止一次的往代州跑，一住就是月余，别说代王府了，就是整个代州都知道她这个未来王妃的存在。 见丁敏敏听进了自己的话，丁夫人话锋一转，又聊起了安小熙：“那个安小熙你不必担心，你只盯着她，却不知道她大哥如今跟谁交好？” “那个齐小公子？”丁敏敏眼前一亮，丁夫人的话如同指路明灯，让她瞬间想通，她反手握住了丁夫人的手，道：“母亲的意思是，安小熙是齐小公子的人？” “那是自然，不然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会铺的开那么大的家业？母亲帮你查的清清楚楚，六七年前，齐公子就跟安小熙有过接触了。安家也是在那个时候发迹的，你想想不是看向了安小熙又是怎么回事儿？”相比于什么利益而言，女人更愿意相信是“情”这个字促使出的种种。丁夫人如今的年纪自然是不会再相信这个字了，不过丁敏敏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把这个字看的比什么都重的时候。 丁敏敏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原来，王爷是心疼自己，思念自己所以才会找了那么多个像自己的女人当通房。原来自己是多心了呢。原来那个安小熙是齐易之的女人，王爷跟齐易之向来不对盘，知道是他的女人定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怎会再纳进府里呢？ 安小熙如今是个大姑娘了，再住在上房多有不便，安家进出的人又多，住在东西厢房也不合适，遂预备给二郎成亲用的东跨院便由她住了。 东厢房彻底改成了招待客人用的花厅，原本的火炕也全拆了，紧靠着南墙重新砌了比较小的火炕，以便冬日里招待客人用。 从桃林回来，安小熙便迎来了几位来自京城的贵客。 新任代王，也是整个大周朝最年轻的王爷迎娶正妃。大周朝赫赫有名的戎边将军丁明海嫁女。 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能出来的都出来去两府贺喜，出不来的也派了家人前来道贺。便是当今圣上，也派了二皇子与三皇子，大公主前来道贺。 越是身份显赫之人，到达的越晚，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前几日都过去了，如今再过两三日就是正日子了，熙阳茶肆也迎来了不知第几波的贵客。 来自京城内阁大学士柳梓宣的孙子孙媳以及孙女，吏部尚书万夫人极其独女万淑慧。其余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这些人身边的俱是京中官员的家眷或者子女，亦或者各家的管事婆子，不算各自跟着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竟然有数十人之众。 这些人自然不能让茶肆的茶博士或者专门买来招呼女客的女侍者招待。 安小熙唯有亲自出面迎接，一一安排住处。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好天气，**河边的河堤上大片大片的桃花林，梨花林开的妖娆俏丽。 下了船，柳橙着意打量了几眼安小熙，对一旁的万淑慧笑道：“早就听人说这芦花乡出了个一等一的才女，如今一件果然名不虚传。” 安小熙浅浅一笑，不卑不亢的道：“柳小姐过誉了，有道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大家也都是看我哥哥的面子才那般称呼，不然我这样满身铜臭的人怎会得那样一个清高的名声？” “哼，你识趣最好。”万淑慧连个白眼都懒得奉送给安小熙，只对柳橙笑道：“一个乡下丫头哪儿配得上才女两个字？柳姐姐，咱们不给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看似是劝慰的话，却是在挤兑柳橙，她脸上的笑容未变，转头对安小熙和蔼可亲的说道：“安排住处的活计让别人去就是了。你带着我们去林子里转转？” 安小熙眼睛一眨，看了眼面色疲惫的众人，笑道：“现在林子里人多，大家不如去茶肆先行暂歇，待我安排好了，你们再去如何？”从头到尾，安小熙都没有用一个敬称，或者谦卑的自称，柳橙眼底微寒，凝视一眼安小熙，转头对自家嫂子笑道：“嫂子，您说呢？”柳少奶奶在家中自来是足不出户的，体力比不得这些经常出门郊游踏青女孩子们，这一路舟车劳顿早就倦了，闻言点头道：“正是呢，先寻个雅间让我们休息休息。待客房收拾好了，我去休息，你们自便就是。” 第二一八章 你负责貌美如花 安小熙趁着几人说话的空挡，将一个小册子拿来给众人瞧，指着其中三处位于中间的院落，道：“我瞧了一下，这三个院落最适合极为少奶奶小姐们居住。每个小院落有正房七间，小跨院两间，东西厢房各三间。这三处院落，在最中间，跟别的院落离得也远，最是幽静安全不过了。每个院落里还有一株梨树，一株桃树，一株梅树。如今正是桃花开的时节，若是不愿出去，在院子里赏花也好。” 熙阳茶肆的旁边散落着十来个小院儿，其中最外围的几个专门给男子居住，最中间的五处专为女子所建，不接待男客，若是地方不够，有女客不在意的，也可以去男客居住过的地方去住。 不得不说安小熙顾虑的极为周到，她话音刚落，那万淑慧便瞟了一眼图册，冷哼道：“你这茶肆里每日里来往那么多人，谁知道那院子干净不干净。” 安小熙闻言抿唇不语，只把目光扫向了柳橙。 果见柳橙皱起了眉头，低斥道：“这里的院落格局可是表哥所设计，其中的几间院落是不会接待男客的。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出行什么都备齐了，难不成你还愿意用这茶肆里面的被褥等物？” 万淑慧本是挑拨柳橙来找茬的，没想到一脚踩在了柳橙的痛脚上，她倒是忘了，这大周朝的承安侯幼子为了一个农家女着魔，隔三差五的就往西北跑，不光扶持了这个农家女的家业，还为农家女解决家庭纠纷。安小熙的二伯本是她万家绸缎庄里雇的账房，几年前大郎安承嗣中了进士，在翰林院呆了半年后便由齐易之出手把人调到距离芦花乡万里之遥的南方小县去当县令去了。 就连这个茶肆也是出自齐易之之手，更别提从这个西北之地出来的名动京城的苹果醋与水果茶了。 万淑慧根本就怀疑这两样东西是齐易之从古籍上找到的方子，然后教给了这个农家女！ 万淑慧俏目一瞪，有些不服气，却又碍于柳橙的家世强压了心头的不悦，强笑道：“是呀，齐公子设计的茶肆自是万无一失的。安小姐好福气。” 好一招祸水东引！此话一出，安小熙便感觉到柳橙的不悦，转目看去却见她仍旧笑脸迎人，看不出半分的情绪来。 安小熙心头暗自警惕，却又埋怨起齐易之来，这人呐长得好看果然不能接近，不然肯定被他那一身骚给带累了！ 她吩咐了身边的女侍者带着各位小姐，少奶奶，夫人们的下人去收拾院落，安排房间，转身没事儿人一般对柳橙等人道：“雅间已经安排好了，诸位少奶奶，小姐们请跟我来。” 安小熙引着众人从茶肆后门进入楼上雅间，安排了茶博士过来煮茶便欲告退。 柳橙笑着叫住了她，道：“我们大老远的来了就是为了见见你，你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儿？” “哦？”安小熙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柳橙，笑道：“我也不过一介凡人，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儿，有什么好看的？” 柳橙拿着扇子掩了口不接话。 时刻伴随在万淑慧身边的赵小姐是万夫人姐姐的女儿，一家人依附于万家生活，她看了一眼万淑慧，笑着对安小熙道：“安小姐在这穷乡僻壤的消息不灵便不知道也不奇怪。如今在这京城里啊，若有人说起安小姐的大名，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文人士子知道安小姐那首惊采绝艳的诗。闺阁小姐们却是知道安小姐的水果茶，养颜美容的苹果醋。更知道安小姐可是齐公子的红颜知己呢。” 赵小姐是毫不留情的往柳橙心头插刀，这京城里更加让闺阁小姐们感兴趣的却是钟情于齐易之的柳橙，与红颜知己安小熙，齐公子会选哪个呢？ 如今柳橙已经年届十五尚未定亲，这在贵女们晚嫁的京城里也属于独一份儿了，因此她的归宿问题也是很多人都“关心”的。 安小熙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赵小姐，猛然间白了脸，拿着帕子捂了脸呜呜哭泣：“赵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乡下地方穷苦，无奈才出来抛头露面的做营生。可名声对于女子而言是顶顶重要的东西！赵小姐这般说是要置我与死地么？” “你什么意思！”赵小姐怒了，什么乡下地方才抛投露面的？这是在讥讽她京城名门里头出来的也在外面抛头露面的给人当狗腿么？ 安小熙在帕子后面露出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对柳橙哀求道：“柳小姐，你就放我出去吧。这样的地方我着实呆不下去。我们乡下人家把名节看的顶顶重要的，这再呆下去，我真的就要被浸猪笼了！” 这女子。 柳橙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安小熙，暗自皱眉，这安小熙也不是个善茬，前面讥讽了赵小姐狗腿行径，后面就讥讽自己不看重名节，在这里随意污蔑人。不过这个名头她可是担不起！ 柳橙柳眉一竖，颇有威严的看着赵小姐低斥道：“赵小姐还请慎言！女子的名节大过天，这话若是被人传出去了，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人言可畏。”安小熙亦是肃了脸看着赵小姐，旋即对柳橙微微点头，道：“多谢柳小姐为我解围，那么我便下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去桃林赏花了。再过两个时辰就是晚饭时间，若是有什么需要让人去厨下说便是了。几个小院也有厨房，少奶奶，小姐们也可以自己做，我们厨房提供一切食材。” 出了雅间的门，安小熙吐出一口浊气，幸亏这些人明日就走，不然保不齐她会想法子整治这些人。 只不过好出手却不好收场。 顺平了心中不满，安小熙一抬头便看见面前笑颜如花的男子。 五年过去，当初的美少年褪去了稚嫩，柔软漂亮的脸庞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有几分棱角分明的线条与帅气的眉目。 可是，他仍旧貌美如花。 安小熙无端端想起一句话来：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你偷听！”安小熙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却又在心里埋怨他看见自己被人欺负也不知道为自己出头。 齐易之摸了摸鼻子，看了眼身边的两男一女，低咳一声，介绍道：“这位是二皇子，三皇子，这位是大公主。” 得他提醒，安小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三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人，她连忙按照齐易之的介绍一一见礼：“民女见过二皇子，三皇子，大公主殿下。” “免礼。”二皇子饶有兴致的看一眼安小熙，又促狭的盯着齐易之往她身后的雅间点了点下巴。 齐易之面色微变，转身就想走，却不想雅间的门咿呀而开，柳橙那张美丽端庄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看见外面几人面上显出几分惊讶，旋即快步而出，盈盈施礼：“柳橙见过二皇子，三皇子，大公主殿下。” 安小熙在一旁看着柳橙，行动风流，举止娴雅，端的是好相貌，好身段，好涵养。她又看了眼齐易之，往后退了两步，便被大公主的教养嬷嬷叫去安排住处去了。 待到一切忙完已是月上柳梢头，安小熙拖着疲惫的身子，晚饭都不愿吃的回了自己的东跨院。 一开门，安小熙便察觉出几丝不对来，她警惕的四下而望，却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来。 “你倒是警惕的紧。”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墙角响起，如同利剑出鞘，铮然龙吟之声，悦耳动听。 安小熙猛然回首，眼中泪光莹然，却又强忍住了，牵起一抹疏离的笑来，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会不知？”李怀密从阴影中踱步出来，月华披散在他的身上，越发的显出那几分清冷的气质来。 安小熙后退了两步，仰首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李怀密，仍旧是那身鲜红鲜红的喜服，刺得人眼睛有些疼：“我怎会知道？” “你不知？”李怀密冷笑一声，陡然伸手掐向她的脖子。 安小熙看着伸来的手连连后退，背脊抵住了大门却仍旧被他纤长冰凉的手扼住了咽喉，她清冷一笑，道：“我应该知道吗？” “我今天见过李凌。”见她眉尖不由自主皱了起来，李怀密的手便松了下，看着她呼吸顺畅这才开口道。 安小熙看着李怀密讥讽一笑，道：“你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你当初在我们家不过是失忆的普通人，如今却是高高在上的代王，我们之间隔着不止一个**河，只怕几个太平洋的深度与宽度都有了，我认识你如何？不认识你又如何？我救了你的命，你如今却要拿走我的命么？” 这根李凌说的完全一样。 李怀密看着安小熙眼底的讥笑与自嘲，轻轻松开了手：“我失忆了。”“哈！”安小熙轻笑一声，自嘲耸肩，道：“是啊，你当年就是失忆的。现在也是失忆的。多正常不是？”李怀密知道她误会了，素来不会与人解释的他忙开口解释道：“当年我跟父王被人追杀，我记得我身受重伤，那时候是九月份，可是再醒来就是过年了，中间几个月的空白我完全忘记了。” 第二一九章 无处遁藏 安小熙闭上眼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旋即嗤笑一声，道：“忘了，好一个理由！既然你忘记了，想必这张借条你也忘记了哦？” 安小熙抖手将一张泛黄的借条甩到李怀密的脸上，指着大门说道：“现在你给我走，这个地方不欢迎你！” 李怀密缓缓展开被磨的起了毛边的纸，纸的折痕处已经出现了破损，看来是常被人带在身边的。 李怀密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安小熙，垂了眼看手中的借条。上面的刚硬的字迹无比眼熟，他每天不知道要写上多少遍这样的字，怎能不眼熟？ 下方没有写欠款人的姓名，却按了指印，五年前的指印比之如今的手指细弱不少，可是还是不用比对便可看出这是他自己的指印。 只是，一千两金子？ 李怀密自嘲般轻笑一声，道：“想不到我就值这一千两黄金。” 安小熙看着他，哈哈一笑，心头泛起莫名的悲伤：“一千两黄金对你而言不过是几件衣服，几个女人，或者几艘小船，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穷苦人家来说却是全部，别说一千两黄金，就是一百两黄金，在芦花乡这里也足以使一家兄弟反目了。你瞧，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李怀密晃了晃手里的借条，讥讽的话语在看到安小熙那张不屑一顾的脸时怔住了，脑海里有个画面倏忽闪过，与眼前这张脸重叠。 见他还是不走，安小熙微微皱了下眉，轻轻往旁边挪了两步，离他远一些。 安小熙的远离让李怀密目光一寒，他看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借条上，不禁想起那些对自己投怀入抱的女子，她们所为不过都一样，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枚白玉佩，冷笑道：“你不过是为财，这枚玉佩价值一千五百两黄金，你拿去便是。” “我的女人怎么会需要你的钱？”齐易之忽然从天而降，冲着安小熙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转头看见李怀密手里的玉佩，咦了一声，伸手将玉佩接过，笑道：“这个可是先皇遗物，不要白不要，毕竟你的命可是值钱的很。给你接着！” 看着玉佩飞来，安小熙连忙伸出手接住，又嗔怪的瞪一眼齐易之，道：“这么名贵的玉佩也不怕摔坏了！还有啊！别说什么你是我男人！你不要脸我还要呢！男人分三种，一种是看到了恨不得扑上去压倒，然后打包回家当男宠的，一种是看到了就要用笼子装起来拉回家当花瓶的。最后一种就是可以放心嫁了的。你说你是哪种呢？” “你说呢？”虽然知道她嘴里吐不出好话来，齐易之还是想知道答案。 安小熙邪恶一笑，道：“你这种人呐，长得这么的花容月貌，不把你掰弯了我怎么就觉得那么不舒服呢？所以说呢，你还是去当小受去吧，你这种绝色，我真的消受不起。” 齐易之盯着安小熙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好心帮她解围居然被她嘲讽了。 安小熙看着齐易之这般摸样乐不可支，她抿着唇止不住的笑，刚刚被李怀密带来的那点儿不愉快也瞬间消散。 两人似是亲密无间的笑闹让李怀密心中存疑，他盯着安小熙，忽然记起李凌说过她的名字是安小熙，而安小熙正是传闻中李怀密的红颜知己。 那么自己当初被救是不是也是一个阴谋？ 李怀密眸光倏然变冷，盯着齐易之冷笑道：“你倒是好谋划。” 这两人，一人是大周朝最年轻的王爷，一个年纪轻轻便成了天子近臣，在众人眼里都忍不住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这两个不负众望，几乎每年太后寿诞，以及年底大朝会都会上演一场你争我夺的戏码出来。平日里的明争暗斗正是少不了。 所以齐易之一时也不知李怀密指的是哪桩哪件，索性他一并认了，含笑点头：“过誉，过誉。” 这落在李怀密眼里自是得意，炫耀，齐易之那副“有种你来咬我啊”的表情更是欠揍的代表，看着这张脸，他缓缓捏紧了拳头。 安小熙见李怀密表情不对，一皱眉头低喝道：“要打架请出去！如今外面人多眼杂，你们在我院子里打起来像什么话！” “那就嫁给我好了。”齐易之嘻嘻一笑，很不正经的说道。 “你也给我滚！”安小熙一扭头冲着齐易之恶狠狠的吼道。 这家伙从前两年开始就说这种话，这种玩笑就是在现代也是不好笑的好不好！很容易引起误会的！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可是如今安家不比从前，隔墙有耳啊！ 两个大周朝赫赫有名的男子被一个小农女给呵斥了，李怀密是一脸尴尬，却又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而齐易之却是笑嘻嘻的道：“遵命！” 转头见李怀密瞅着安小熙发呆，齐易之上前一把掐住他的手腕，道：“没见到主人家都赶人了吗？我们快走吧！别在这里讨人嫌了！” 李怀密出奇的没有挣扎任由齐易之拽着他纵身跃出安家宅院。 月朗星稀，月光下一切都无处遁藏。 这个夜晚，两个有心之人看见了安家隔墙蹿出的两道人影。 也是有心之人才能认出这两个迅捷而出的人到底是谁。 而这两个有心之人，便是柳橙与万淑慧。 两人就站在距离安家不远的一处阴影之中，眼看着两道身影远去，柳橙拉着万淑慧的手，叹了一口气，道：“你如今也是看见了，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今儿个他还来见这个女人，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万淑慧心胸起伏不定，当年她年纪小，还没见过如今的代王，就那年太后千秋，她看见了人群中的代王。 京中的男子各个油头粉面的，没有半分男子气概，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惹了事情就躲在家长背后，而代王呢？ 面容刚硬，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进的气质让万淑慧深深的着迷，而当年前代王刚刚过世，整个代州乱成了一锅粥，代王以雷霆之力压下了作乱的几个刺头，还在这种情况下抽身来参加太后千秋寿宴。更何况那可是代王啊！只有十三岁的代王！当年年仅十岁的万淑慧与众多京城名媛一样迅速沦陷了。 第二二零章 没脑子 可是当时的代王李怀密已经定亲，这让多少名门闺秀们的心都碎了一地，万淑慧更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丁敏敏记恨在了心头。 如今看着李怀密结婚前夕深夜会佳人，心头滋味怎的一个乱字了得。 柳橙看在眼里，心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她牵着万淑慧的手叹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也是我的不是，见你心情不好便约你出来走走，唉……不说了，不说了，天晚了，我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儿个一早要赶路呢。睡得不好脸色可要难看了。” 柳橙笑眯眯的捏了捏万淑慧的脸颊，后者已经扯不出半丝敷衍的笑来，低着头被柳橙拉着回了她们所住的院子。 最大最好的院子自是让给了大公主去住。次一等的院子正房则住着柳橙及其嫂子，还有万夫人，万淑慧。 柳橙回去的时候柳少奶奶刚刚睡下，她轻手轻脚的在暖阁的炕上躺下，只一闭眼就看见那月色中越墙而出的男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世上也只有齐易之当得起这十个字！ 想起离京前齐易之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姑表伯母（姑表姑父：父之父之姊妹之子长于父者。姑表姑母：其妻）说过的话，柳橙羞涩的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啪！”万淑慧端着茶碗，看着上面秀美的桃花越发气恼，索性摔了茶碗眼不见心不烦。 “你这是怎么了？跟茶碗置什么气？”万夫人招了小丫头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又皱眉看向了向燕，飞兰两个万淑慧的贴身丫头：“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刚刚万淑慧出门就让她们退开了，根本没让跟着，她们又岂会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向燕大着胆子低声道：“回夫人的话，小姐没让奴婢们跟着。” “她不让你们就不让了！这不是在家里！这出门在外的有个什么万一你们担的起吗？”万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似万淑慧这等身份的人，身边至少常常跟着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一个教养嬷嬷，两个粗使婆子。在家常常跟着的或许就只有一两个大丫头，可是出门在外这些个是要全部寸步不离的跟着的。 “奴婢知罪！”向燕飞兰两个惶恐万分的跪下。 万夫人觑了这两人一眼，冷哼道：“别着急认罪，该你们的少不了！教养嬷嬷呢？” 向燕偷眼看了飞兰一眼，低声道：“嬷嬷倦了，先睡下了。” “胡闹！”万夫人一拍桌子，压低了声音怒喝道：“把她给我带过来！仗着她是慧儿的奶嬷嬷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起来！主子还没休息她能去睡吗？你们两个也是！她不让跟你们就不跟了！真是一群废物！来人，把这两个丫头带下去，等回京再做处置！” 万夫人在这里发落完了大丫鬟发落奶嬷嬷兼教养嬷嬷，发落完了她们最后发落了小丫头。 眼瞅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罚了个遍，本就怒火中烧的万淑慧立刻没了理智，站起来冲着万夫人吼道：“你罚呀！把我身边的丫头都罚个遍！不！索性换一遍就是了！我长大了！不是奶娃娃了！你还这么管着我！这也管，那也管！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不让她们跟着！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万夫人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怒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若不是我看着你！去年你就成了齐家跟代王之间的牺牲品！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 万淑慧心仪李怀密，万夫人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因为李怀密，这几年万夫人推掉了多少人的提亲！ 可是李怀密已经定亲了，万淑慧就是嫁过去也只是做小，万夫人怎么忍心自己养大的女儿过去做小！ 只不过万大人有心让万淑慧嫁过去当侧妃，虽也是妾，不过一个王爷的侧妃比之别人家的妾乃至嫡妻都高出了不少。 上有万大人的默许，被宠坏了的万淑慧更是无所顾忌，去岁更是在太后千秋上要设计李怀密，要生米煮成熟饭。她打的什么主意万夫人还不清楚吗？还不是看着正妻的位置无望，便想着可以比正妻早日进门把代王府抓在手心里吗？ 万夫人可不许女儿做出这种事情，及时制止了万淑慧，不然如今的万淑慧还不一定在哪儿的，或许坟头上的草都长了老高了。 万淑慧一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她跳着脚道：“我没脑子！那也总比你强！唔……” 如今跟别人住一个院子里，现在又是三更半夜，一丁点儿动静都能让人给听见了，万淑慧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她别说做侧妃了，这辈子都别想有人要她！ 幸得万夫人的丫鬟见机的快，听着万淑慧开口就知道要坏事儿，便合身扑了上去，捂住了万淑慧的嘴。 纵然再怎么生气伤心，万夫人还是努力平顺自己的怒火，用尽全身力气压低了声音，低斥道：“你这个不孝子！” “唔！”万淑慧不服的瞪向万夫人，在丫鬟怀里挣扎的她仿佛就在说“要不你就打死我要不你就放开我”。 万夫人正欲开口教训万淑慧，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窗前闪过，她微微皱眉，摆摆手，让另一个丫头出去打发外面的人，又示意另两个心腹丫鬟拿绳子过来：“把她给我绑了，先仍在那里，明日我们即刻回京！” 听了万夫人的话，万淑慧挣扎的更加厉害了，嘴被捂着无法说话，她使劲儿“唔呜呜”地想要反抗万夫人的决定。 万家跟丁家没什么交情，万淑慧费劲了方法才想法子过来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还想在新娘子成长的地方打听打听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岂能甘心无功而返？ 万淑慧不肯回去，万夫人更加不肯让她跟着去平凉城，笑话，现在都要闹成这样了，去了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儿后悔都晚了！ 见万淑慧挣扎的厉害，万夫人气的转身端了墙角净手的铜盆“哗”一声，将里面早已凉透了的水尽数泼在了万淑慧的头上。 被这凉水兜头一浇，满脑子都是李怀密有了心爱之人的万淑慧也清醒了过来，她怔怔的看着万夫人，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见闺女明白过来了，万夫人示意丫鬟们松开她并退下去，亲自上前拿了帕子给万淑慧擦脸：“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别这么冲动了？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万淑慧抽噎着将柳橙约自己出去之后见到的事情说了，末了，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万夫人，问道：“娘，他有心上人了。这怎么办呀！” 如果说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还可以说服自己李怀密对那个女人没感情，她今后若是进门了，可以俘获李怀密的心，女人有男人的宠爱不比什么都强？ 可是如今出了个可以让李怀密在新婚前夕深夜会见的女人，万淑慧真真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万夫人听罢却是皱眉思索半晌，问了万淑慧好几遍，确定是柳橙带着她出去并且让她不要让丫头跟着的，便失笑起来，指着万淑慧的脑门儿道：“你个傻丫头！差点儿被人当枪使！” “什么意思？”万淑慧现在满脑子都是李怀密，哪儿听得出万夫人话里的意思？ 万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戳着万淑慧的脑门儿，道：“你呀，你呀！那个柳橙比你多了几百个心眼儿！在跟她混在一起小心她把你给卖了！” 万淑慧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李怀密跟柳橙之间有什么牵连，她扯着万夫人的衣袖撒娇道：“母亲，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啊？女儿怎么听不明白？” “都什么时候了还撒娇！”话虽是如此说，万夫人也没拍开女儿的手，只指点她道：“柳橙如今也没定亲呢，你可知为什么？” 一句话犹如指路明灯，照亮了万淑慧的前路，她一拍手，气恼道：“我知道了！她柳橙等的是齐公子，今儿个从那个安家院里出来的可不止代王一个人，齐公子也有份的！齐公子跟代王向来不对盘，这两个出现在安家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柳橙就借此引我过去，故意说成代王夜会安小熙。不管她是借刀杀人，让我对付安小熙也好。还是借机想法子让我们母女反目，去不成平凉城也罢，总之这次就是她的一个阴谋！” 万淑慧分析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万夫人甚是欣慰的点头，道：“你既然明白过来我也就不多说了，现在你想想，是明日里跟我一起回京，让柳橙那个丫头片子继续把戏唱下去，还是就留在这里等着成为这出戏中的一员？”万淑慧已经被万夫人点醒，自然不会愿意去做那场戏中的一颗棋子，可是让她就此离去又有些不甘心，她迟疑着看着万夫人，很希望她说出“留下来”的话。可惜万夫人只以为的品着早已凉透了的水果茶，不再多言半句。 第二二一章 谁是黄雀 翌日，安小熙未到卯时便起身了。 茶肆之中贵客众多，安小熙不放心女侍们，便亲自去安排诸多事宜，只不过她不喜柳橙与万淑慧这两人，安排好了，见柳家与万家的下人出来便转身回去。 走到一半，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安小熙本想直接过去，又怕前面的人认为她偷听，便顿住了脚步打算从别的地方绕过去。谁知刚刚走开了两步便听到那边有人说起了自己。 “咱们未来的王妃跟这位安家小姐真的很像吗？” “那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我如今就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往外说。” “哎，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们两个是双生子？” “双生子？”那人有些疑惑，旋即失笑摇头，道：“怎么可能？且不说她们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乡下丫头，你直说她们若是双生子，那么到底是将军府遗珠还是农家女飞上枝头？不可能。” 那人声音异常肯定，另一人却不赞同，倒是说起了一段过往：“你是代州人自是不知这西北以前有个传说。” “哦？什么传说？” “传说数百年前有一户人家喜得双生子，结果孩子刚刚出生，刚刚荣升成为祖父的家主便死了。周岁时孩子的祖母意外身亡，之后几年间那户人家每年死一个，几年间这孩子除了生身父母之外，他们的祖父母，叔伯，婶娘，外祖父母等人全部身亡。没多久这对父母也缠绵病榻，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跟他们家或多或少有些亲戚关系，为了避免被牵连，村民们推了族长出面要将那对兄弟送走。” “那双生子的父母呢？愿意让孩子被送出去？” “父母？那对父母当时已然是心力交瘁，母亲更是缠绵病榻眼看着就不行了，就是不愿，又能怎样？族长也算是良善，把人送的太远，父母子女无法团聚恐有伤天合，送的近了，他们村子里的事情这附近十里八乡的谁又不知道？谁家又敢收养这样的孩子？更何况那两个孩子已经十来岁，都已经记事了，就是没这茬事儿也没人愿意领养已经记事的孩子。因此族长把人送进了附近的寺庙里。” “出家人慈悲为怀，自是不愿为难孩子，只是不知那父母在孩子们走后如何了？” “不如和，还特别的不好！当娘的缠绵病榻许久仍旧不见好。而双生子寄生庙宇之后隔年主持却因病过世。两年后庙里再次死了一人，而与此同时双生子的母亲病危。双生子欲回家去见母亲，却遭到族人阻挠，双生子其一意外落水身故，另一人幸存下来。说也奇怪，当娘的本来快要死了，却在双生子没了的当口活了过来。身子也一天天的好了？” “咦？这可真是奇怪的紧，更奇怪的是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那人起了疑心。 说故事这人轻笑一声，道：“你忘了？我可是平凉城的人。” “哦！你在王府久了，我都忘记了，你是未来王妃带进府里的。正是这西北人啊。难怪知道的这么清楚，快快告诉我后来呢？” “后来？很简单啊。双生子死了一个，濒死的娘亲就好了，剩下的这个便接回了家，自此后这户人家再没发生什么异常之事。之后再有人生下双生子便放入**河中溺死，也有人心疼孩子，或者不信邪不愿送出的，可是接二连三有意外发生，不信便也信了。” “那你的意思是……她们其中一个真的是千金小姐？” “或许……” 另一人哈哈一笑没再多言，那人看一眼时辰哎呀了一声连忙道：“时辰快到了！我们快走！” 有脚步声匆匆过来，安小熙连忙闪身躲在一处墙角之后，待那两人走远，她微微皱眉，旋即轻笑一声，昨天中午代王迎娶的船驾早已经过去，这里忽然冒出来一个代王府的人，一个丁将军府的人也太稀奇了。 安小熙心中存疑便没有立刻出去，她等了片刻见没有异状这才从藏身地出去回了自己家。 “倒是机灵。”柳橙远远看着安小熙离开轻嗤一声，道：“我们走。” “是。”素娥微微欠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素蝉，见她点头这才扶着柳橙从角落里出来。 两人走后不久，万夫人带着万淑慧从之前安小熙藏身处的院落走出，她看一眼柳橙离开的方向，转头对垂头丧气的万淑慧道：“你看看，这从头到尾都是你被人蒙在鼓里当枪使呢。现在可死心了？可愿跟我回京？” “母亲……”虽然亲眼所见，可是万淑慧还是不死心，想要再去看一眼李怀密，就是被人当枪使她也认了。 万夫人一把甩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想不明白吗！当年你心仪齐公子，为何偏偏见了一眼代王就芳心暗许了？说不定当初这就是个局！柳橙的心思别人不明白你还能不明白！你喜欢上代王就是她设的局！现在还想借你之手把这个安小熙给除掉。你刚刚也听见了，不管这个安小熙是不是丁将军的女儿，她都是齐公子心仪之人，除掉了她你能得什么好？” “代王说不定会开心。”万淑慧鬼使神差的蹦出来这么一个想法，拽着万夫人的手急切道：“母亲，您想想啊，代王跟齐公子不对付，若安小熙死了，定能打击齐公子，代王说不定会对我另眼相看呢？” “你！”万夫人被万淑慧气的不轻，一口气上不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来人啊！”万淑慧被万夫人吓坏了，连忙大声叫起来。看着万夫人被人手忙脚乱的抬走，安小熙看向一旁的齐易之，把他上下好一通打量嫌弃道：“你到底有什么好？被那么多的女人惦记。”齐易之摸了摸鼻子，他好生冤枉！今儿个不过是来道别，谁知道竟然被她逮到陪着在这里听了一通壁脚，他现在极为痛恨自己当年设计的这些院落，跟迷宫似的多适合偷听！ 第二二二章 嫁给我吧 安小熙又瞪了他一眼，赶苍蝇一般摆摆手道：“赶紧给我滚！尽给我添麻烦！我赶明儿个就把自己给嫁出去！” 有些玩笑一旦开了出来，再出口便容易许多，当年第一次说出那种话的心情早已不记得，可是如今听闻她要嫁人，齐易之还是有些心慌了，嬉笑的脸颊有些僵硬，出口的话却充满了戏谑：“嗳，你可别啊！万一所嫁非人怎生是好？我……” “别你你你了！”安小熙打断了齐易之的话，斜睨了他一眼鄙夷道：“你说要娶我说了那么多年了，你倒是娶啊！你娶一个我看看！” 安小熙心里也是蛮大的火气，齐易之不可能娶她，既然不可能为什么还要说出来！没有人能经得起这样的玩笑！就是再大条的神经听了这么些年也会有些想法的！ 以前她也不过是觉得横竖都是玩笑，而且只她们两个人知晓，更何况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她也从没多想过，并且日后他娶妻定然不会再这般了。所以安小熙从来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这次齐易之竟然当着李怀密的面说出那种话来！ 再加上柳橙跟万淑慧两人的挑衅，安小熙着实是气急了方才脱口而出那些话来。 一阵清风拂来，满树桃花簌簌而下，随风飞过院墙飘落在佳人的发丝上，肩上，脸上。 人面桃花相映红。 看着这一幕，齐易之脑子一热，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抓起安小熙的手塞进去，涨红着脸道：“娶就娶！谁怕谁！” 安小熙发愣的看着手里的玉佩，上面的雕花是很普通很常见的双鱼玉佩，只不过材质却不是普通货色，而是极品羊脂美玉。 这种玉佩齐家几兄弟姐妹人手一对，在隐秘的地方有她们的名讳以及齐家的家徽，齐易之跟她说过，这玉佩是要在未来作为信物交给另一半的。 安小熙的脸蹭地就红了，她不过说说而已啊…… 理智告诉她要把玉佩还回去，可是手里攥着玉佩却又舍不得扔出去，犹豫之间齐易之已经飞身而去。 安小熙拿着玉佩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正被刘氏逮个正着，看到她手上的玉佩，刘氏脸色瞬间一白。 刘氏不是不满意齐易之，只不过齐大非偶，这点她是极为明白的。 拉了安小熙的手回房，刘氏斟酌着道：“你二哥前段时日来信说到了六月要南下去杭州的市舶司任职，明性先生过几日有些私事要过去问过我愿不愿意过去，不如你替娘跑一趟？” 安小熙闻言心中一动，从这里到京城，打个来回怎么也得多半个月的功夫，到时候自己早就在千里之外了，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刘氏不仅防着齐易之，也在防着别人，见她答应了，立刻趁热打铁道：“我这就给你收拾东西，明日你就过去。” 明天就是李怀密迎亲的日子，接了丁敏敏就会立刻返程到代州拜堂成亲，明日一早离开正好可以避开那些人。 至于说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丁敏敏以及什么双生子的谣传…… 安小熙不想知道更不想去探查，横竖她早就换芯了，与什么可能高贵的血脉相比而言，她更愿意跟刘氏安海一起生活，想到这里，安小熙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好。” 儿子虽然不在身边，可是刘氏还是有空就会给二郎做些衣服鞋袜，所以东西收拾起来并不怎么麻烦。 反而是安小熙，因为不知道过去要住多久，便不知道要带些什么，最后还是安海拍板，说只带几身换洗的衣服多带银票，到了那边缺什么买什么就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更何况二郎去上任少不得打点一些，多带些银子总归是有备无患。 当年二郎一边学医一边念书，竟然两不耽误，考上状元后更是潜心学医，偶尔画画陶冶情操，今年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要去当官，他的师父竟然也准了，去的还是是非颇多的市舶司。 所谓的市舶司就是后世的海关，掌管着海上贸易的大权。沿海一带设有不少的市舶司，而杭州市舶司在京杭运河尽头，距离入海口又不远，一条运河从南至北贯穿下来，这从海外贩来的货物想要进京必然要从杭州走，因此杭州的市舶司是所有的市舶司里面油水最为丰厚的。 安小熙直觉的里面的事情不简单，不过她可不愿意想那么多，她是过去避难的，二哥既然敢接下这差事必然是有所依仗的，更何况明性先生都跟过去了，她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第二日一早，安小熙便带着刘氏收拾出来的两大箱子的行礼由安海送去祁县。 这些东西中有一包是给李凌的，其中包括几双袜子并一双千层底的皂靴，还有两套小孩子的衣服，衣服做的都极为用心，从里到外亵衣，中衣，外裳，鞋袜一样不缺。 抱着这些东西，安小熙陪着安海进了李家大门。 五年过去，李家早已不在原来的小胡同里了，以前的旧宅当了鱼丸等制品的作坊，而李家在两年前搬进了祁县东边富人聚集的坊市。 三进的大宅院等人来开门就要一段时间，门子看到安海父女两个也不用进去通报便开了门：“是您二位，快快请进，老爷昨儿个刚刚回来。” 安小熙在门口顿住了脚步抬手看向安海，道：“爹，您去吧，我在门房等您。” 安海迟疑一下也就答应了，接过安小熙手里的东西就往里走。 门子见状也不在意，将安小熙领进门房里奉上一杯茶就下去了。 这些年因为成玉的成见，如非必要，安小熙一直拒绝登李家的大门，那年成玉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后身子骨一直不好，大夫说要好生调养，不能多思多虑，短时间内更加不宜要孩子。 可是成玉不知道怎么想的，隔了一年多后又怀上了，这次从刚刚怀上便万分凶险，李凌要她打掉孩子，偏生已经晚了，她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直到去年，瘦弱的成玉终于不堪重负，怀胎七月，那硕大的似是别人家怀胎十月的肚子发动，不到半日便一尸两命的去了。 李凌悲痛之余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自此安小熙更加不愿上门来。 如果说以前是成玉的无理取闹让她不想上门，如今却是觉得是她间接害死了成玉，若是她能早些定亲，只怕成玉…… “小熙，你还不愿意进去？”发丝花白的李凌站在门口背着光看着捧着茶碗的安小熙。 当年干黄瘦弱的小女孩不过一眨眼间便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有那么一个人进驻到了心里。 他知道这不能，可扔止不住的想要为她多做一些事，再多做一些事，看着她开心的笑脸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对于死去的妻子，他万分愧疚，可是他不能也不愿献上自己的真心，所以妻子的死，罪魁祸首是他，而不是安小熙，如今见她为着他而自责，李凌亦是不愿的。 安小熙抬首看了一眼李凌，娇俏一笑，道：“我长大了么，自然要避讳一些。”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鳏夫门前要是经常进出一妙龄少女，是非也少不了。 安小熙的顾忌无可厚非，只是李凌却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大步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小熙，道：“我听说你要去杭州？为什么跑那么远？” 安小熙笑着抬高手腕，露出胳膊上式样精美华贵的镯子来，笑道：“自是为了这些东西了呀，我二哥就要去杭州了，有他在我可以过去贩些货物回来卖。海外的东西唉，样式新颖价钱又不贵，带回来起码可以赚十倍！” 说起赚钱的法子来，安小熙的眼睛就特别的闪亮，好似乌云蔽月的夜空里的那颗永远不会熄灭的启明星一般，指引着行人的方向。 李凌深深的陷在那双眸子里，李怀密就是暮阳的事情他自是一早就知道，早年受人之拖将这件事对外瞒的死死的。 可是前日在姜州被李怀密逮了个正着，他不知失忆的李怀密为何会找上自己，却毅然选择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 李怀密的事情李凌知道的不多，却知道他的妾室各个都像安小熙，因此李凌生恐李怀密起了坏心这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殊不知他打乱了某人的计划的同时却没有达到他的想要让李怀密放过安小熙的目的。 如今知道安小熙要远走南方，李凌自是内疚万分，以为是自己的话让李怀密起了好奇之心，所以上门逼迫。 看着安小熙这般灿烂的笑容，他真的不忍心她日后被关在高墙大院里像那些女人一样悲惨终老。 鬼使神差的，李凌脱口而出：“你别躲了，嫁给我吧！” 额？安小熙惊诧的看着李凌，他怎么知道自己躲的？她的眼神告诉李凌自己猜对了！他又上前一步，目光灼热的盯着安小熙，急切道：“你相信我！嫁给我我会好好保护你！李怀密是个王爷又怎么样？他总不能强抢人/妻！” 第二二三章 打击 安小熙瞠目结舌的看着李凌，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呢！你疯了吧！” “我是认真的！”李凌急切的又往前一步，脸上已然出现几分疯狂之色：“嫁给我吧！以我的权势虽然不可保你荣华富贵，却可让你富足一生！” “你疯了！”李凌面色愈加狰狞，安小熙连忙起身后退，道：“你这样我成玉婶子又算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你付出的一切！你这样又把我置于何地！”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李凌步步紧逼，探出手去抓安小熙：“我等了那么多年！你可知道我压抑的有多辛苦！眼看着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疯子！”安小熙被李凌那狰狞的面容吓坏了，见他抓过来抬手拍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掌扇在他的脸上，“你疯了！” “啪！”清脆的耳光声让李凌呆了一呆。 趁着他发愣的功夫，安小熙猛然推开他跑了出去，看见安海从抄手游廊过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安海的胳膊转身就往外跑。 “小熙，出什么事了？”安海纳闷儿的问，他见了李凌刚刚说明来意，又说了安小熙要去杭州避一避，他就说有急事出去了。 安小熙不想跟安海说那么多，李凌那人这事儿上虽然偏执，不过大体上不是个坏人，今后安海跟李凌还有来往，说出去只是令人尴尬，跑出了大门，她手脚并用爬上马车，道：“那个，我有些急事，爹你快赶车，到地方我让你停下就是了。” 安海素来很听安小熙的话，闻言立刻跳上马车挥鞭子走人。 路过一处店铺，安小熙让安海停了车，自己匆匆忙忙跳下马车跑了进去。这家店铺是专卖女子用品的，胭脂水粉衣衫首饰之类的是次要的，卖的最好的却是女子的月事用品。 安小熙从李凌家里面色慌张的冲出来安海便担心了一路，现在见安小熙冲进去才面色涨红的放下心来。 安小熙在里面随便挑了些首饰，正想出去忽然顿住了脚步掐指算了算，微微红了脸转身又去买了月事用品，这才出来。 见了明性先生，他倒是颇感意外：“有所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明日就走，正想着人跟你们说呢。” 安小熙笑意盈盈道：“我想先生您了嘛。” 明性先生觑一眼安小熙，笑着指着安小熙，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是个笨嘴拙舌的，偏你三个儿女个顶个儿的好，尤其这个安小熙油嘴滑舌的。” “呵呵。”安海不知如何回应，只一味的摸着后脑勺傻笑。 安小熙娇俏一笑，全然没了刚刚被李凌吓到的慌乱，她左右看看，问道：“四郎呢？整天介的不着家，在您这里吗？” 当年齐易之接走二郎的时候留下一个武术师傅教授四郎习武，五年下来已有所成，今年过完年就托了李凌的关系进了祁县的军营。 四郎性子本身就野，进了军营不用天天回家，更是野的看不到人影，从过年到现在他也只回过一次家，刘氏念叨的安小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所以赶紧问上一问。 咏生先生抱着一摞书过来，闻言笑道：“四郎这会儿大概在军营呢，晚上才会回来。不过也不一定，也许跟同袍喝酒去了。” “他喝酒！”安小熙一惊，想说他还小，却又想起他都十三了，又进了军营，也不小了。 明性先生接过咏生先生手里的书收进书箱里，笑道：“我让人去找四郎回来，你自己去他的房间休息吧。” 明性先生这里的地方虽然大，可是大多数房间都拿来放书了，能住人的地方有限，着实腾不出空房来给安小熙住。 “也好。”安小熙倒是毫不在意，本是自己的亲弟弟，不用忌讳那么多，更何况既然她占了四郎的房间，他肯定是要回军营去的。 一个多时辰后，四郎就跑了回来，一路飞也似的找到了安小熙，拽着她的胳膊叫道：“安小熙！安小熙！我要去！我要去！” 安小熙白他眼，嗤笑道：“你不是说要入伍的吗？怎么现在进去了，又想跟我出去？” 四郎瞬间沮丧起来，松开她的手垂头丧气的坐在她身边，叹道：“我以为进了军营就可以立马上战场了呢，谁知道每天就是操练。守备还安排了我看守粮仓，每日里无趣的紧。” 安小熙横他一眼，训斥道：“你只盼着上战场打仗！你可知这一场仗下来劳民伤财需要多少银子多少粮食？你可知会有多少将士阵亡？阵亡的抚恤金又是一人几何？阵亡的还算了，若是有人缺胳膊断腿的拿到的抚恤银两更少，今后生计不知何等艰难。你在李……你在平陵记见到的还少吗？” 李凌答应建平陵记的初衷就是可以安置伤残的将士，并且可以为其家属提供一些活计以供养家。 四郎常常出入平陵记，也是见过不少伤残将士，过的日子让人看着心酸不已。 安小熙一席话让他沉默下来，跃跃欲试的心也淡了下来，叹了口气爬在桌子上看着安小熙道：“那你要去多久？一定要给我带礼物回来啊！” 安小熙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算道：“这一去杭州千里之遥，我们又不赶时间，纵然乘船也要多半个月，若是路上遇到风景好的地方停留个一日半日的，这一个月能到就算不错了。而且二哥要过几个月才能到杭州，这么算来至少要在杭州呆上一两个月，起码要见二哥一面才回来。唔，要回来怎么也得秋天了。” “这么久！”四郎哀嚎一声，接连的打击让他瘫在椅子上半点儿不愿动弹：“那我自己在家岂不是很没意思？” “怎么会？”安小熙抿唇一笑，认真的看着他吩咐道：“你的任务重大啊！我这一去多半年，家里的大小杂事不能都让爹娘一个人忙啊，你得常回家帮帮爹娘才是。”“啊！”四郎这次真是觉得生不如死了。安家如今家大业大，果林，茶肆，客院，水果茶工坊，罐头工坊，到了七八月份葡萄下来之时还要做葡萄酒，葡萄酒忙完了苹果就下来了，新鲜的苹果是做苹果醋的上好材料，如今安家的果林出产的水果只能葡萄酒，苹果醋，以及一部分的水果茶，其余水果茶原料以及罐头所需原料均需要采购。 第二二四章 同行 而这所有的事情都要堆到七**月份来进行，正因为那时候正是水果飘香的时节！ 等安小熙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她只需要高坐喝茶就好！而四郎则要苦逼的从七月脚不沾地，没日没夜的忙到九月！ 安小熙哈哈一笑，伸手拍着四郎的肩膀笑道：“辛苦你了！” 到了晚上，刘氏也过来了，在明性先生这里吃一顿送行宴，第二日一早，安小熙随同明性先生踏上包下的快船南下。 沿路风光无限，安小熙在船头呆着根本就不愿意回船舱了。 上一世忙着念书，忙着帮罗爸爸罗妈妈照顾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这一世，重生在农家女身上，每日里忙着种地赚钱，别说没功夫出去玩儿，就是有那功夫，只怕也出不去。 现在有机会出来，还是这般搭船缓缓南下，路上若是遇到好风景还可以停留数日，安小熙怎能不欢喜？ 如此船行悠悠缓缓而行数日，方才过了长安城，这日走没多远，安小熙便看见前方缓行的大船，她心头一跳，暗自懊恼起来，只想着躲避齐易之了，却没注意到这婚船行驶的慢，纵然她们晚走了一天，一路上她还刻意逗留，却不想还是追上了！ 趁着两船距离还远，安小熙便躲进了船舱里，却不想过了没多久，明性先生让小厮闵兰过来请她。 “什么？”安小熙看着闵兰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去代王船上！” “是，”闵兰躬身道：“代王说，他们的船大一些，这一路路途遥远，河面上风浪也大，到大船上还安全一些。” 安小熙着实不愿意见到李怀密，她想了想，道：“那就让明性先生去吧。我还是在小船上好了，明性先生这么多的书，万一被人给弄坏一本半本的，可是让人痛心。” 闵兰闻言倒是笑了，他说道：“先生的书已经全数搬到了代王的船驾上，安小姐所带的行礼也搬了过去。” “什么！”船舱地方太小放不下太多东西，因此安小熙只带了随身的衣服在船舱里，别的都在船上的仓房里，乍闻明性先生竟然做了她的住把行礼搬走了，真是又急又气，若对方不是明性先生她定然要他好看！ “这艘船已经退租了，船家这就要返回祁县了，安小姐还是快些过去吧。”闵兰看了安小熙一眼，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 纵然心中再着急，再不满明性先生不问一句就替她做主的做法，安小熙这下是不想去也得去了，她跺了跺脚，气恼的回身收拾行李，拎着包袱出了门。 登上了代王府的小船上了大船，安小熙一上甲板便看见了正在跟明性先生说话的李怀密。 仍旧是那身刺眼夺目的鲜红嫁衣，她理也不理这两人，对一旁的闵兰道：“带我去房间！” 闵兰看了一眼明性先生，见他点头这才给安小熙引路。 “代王意下如何？”明性先生问题问出口，却迟迟不见回答，他不禁顺着李怀密的目光看去，见他眼睛追随着安小熙进了船舱，抚须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笑了起来。 听到明性先生的笑声，李怀密这才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身面对着平静的河面，道：“杭州不在我的地界，我也不好插手。更何况你的弟子不是齐易之那家伙的朋友么？有他相帮自然比我管用的多。” 明性先生晒然一笑，道：“有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齐公子距离杭州千里之遥，有事也帮不上忙，还是代王离得近些，有威慑力。代王就是一句话不说，只让二郎去府里坐一坐便可。” 李怀密转头冷冷的撇他一眼，想要出口拒绝的话在想到刚刚进入船舱的安小熙时就改了口：“也好。” “多谢代王。”纵然面对王爷，明性先生也是吝于自己的膝盖弯上一弯的，他对着李怀密拱了拱手，道：“人老了，身子骨就不好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得了答案立刻就脚底抹油的开溜儿了，这可比过河拆桥利索多了。 李怀密看着明性先生的背影，想起安小熙，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前脚离开祁县，后脚明性先生就带着安小熙赶了过来，这也太巧合了。 这不会是齐易之那小子的阴谋吧？也许当年安小熙救过他也是预谋？不然他怎么会突然一身是伤的出现在姜州？ 一定是当年自己发现了不对，要被齐易之灭口，自己趁机逃走了。 安小熙回了房间吩咐了闵兰今后将一日三餐的送过来，便关了门打算睡觉，至于说出去看风景？ 抱歉，她没心情了！ 用过午饭，安小熙刚刚躺下想睡一会儿，不想就有人敲门来了。 安小熙哀嚎一声，爬起来去开门，却不想门外站着的是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丫鬟，依着门扉闭着眼，道；“有话快说，我还要睡觉。” “你就是安小姐？安小熙？”小丫头惊讶的捂着嘴盯着安小熙猛瞧，那目光是恨不得从她的面皮里钻进去瞅一瞅。 午饭过后本就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安小熙的上下眼皮子直打架，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楚了，她强撑起精神喃喃道：“是不是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丫头掰着手指头笑道：“自然有关系了，我们可是给你下了重注啊！” “什么意思？”安小熙没听明白，怎么给他下注？她哪儿可以用来赌啊！ 小丫头只顾着开心了，没听到安小熙的话，扭头蹦蹦跳跳的走了。 安小熙现在满脑子都是要睡觉要睡觉，也就没在意小丫头的离开，径自关了门转身爬在床上睡觉。 唔，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 安小熙徜徉在美食林里，看到哪个都想吃，都想尝尝，只是……怎么没味道呢？明明闻着很香啊。 “安小姐，安小姐。” 安小熙猛然睁开眼，看到悬在自己上房的陌生人影，她皱眉撑起身子看着那人手里的薄被，道：“你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间？” 来人也是个小丫头，不过穿衣打扮都要比刚才的小丫头好上许多，这人是个二等丫鬟，她撇了一眼安小熙身上的粗布衣裳以及装不了几件衣服的夹缬布包袱，嘻嘻一笑，道：“我从这里路过，看没没关，你睡觉又不盖被子所以进来看看。” 二等丫头手里是拿着准备给她盖的被子，安小熙信了，摆了摆手道：“那你出去吧，我先睡会儿。” “哎，那就不打扰安小姐了。”二等丫鬟略略屈膝便退了出去。 安小熙这次是真的倒头就睡了，太困了！再不睡，只怕站着就能睡着了。 却不想这次刚刚把得到的东西塞进嘴里就被敲门声给惊醒了，安小熙烦躁的拍了下床，恶狠狠道：“谁呀！” “安小姐，需要热水么？” 外面是个甚是苍老的女声，安小熙却是皱起了眉头？热水？这是现代么？可以主动提供热水？“ “安小熙，安小姐？你还在吗？” 外面的人还在锲而不舍的叫着，安小熙烦躁的扯过被子蒙住头，谁知道外面还在叫着，她索性一把将被子给扔了跑到门前霍然拉开了房门，怒道：“你叫够了没……” 最后一个字在安小熙看到婆子身后飘然而来的人时戛然而止，她猛地后退一步伸手关门，没想到这门竟然只剩一寸，就再也关不住了。 李怀密在甲板上巡查完毕，一回船舱就看见面色疲惫的安小熙顶着鸡窝头指着人鼻子骂，他愣神的功夫她竟然飞快的去关门，李怀密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抵住了门。使劲推了下，却没有推动。 他皱了皱眉，不明白看到她躲自己时心头萦绕的那种非常不自在的滋味到底是什么，只是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便很干脆收回了手，看向一旁缩成一团的婆子：“你来做什么！” “送热水！”婆子利索的回答，说完了才看见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别再让我看见有人骚扰安小姐！”李怀密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婆子看着李怀密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劫后余生！她噗通一声做到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兴奋的爬起来冲着船舱尾就冲了过去：“我赢了！我赢了！安小姐果然跟长得王妃一模一样！” “竟然拿我跟一个乡下丫头当赌注！”丁敏敏得知消息后气的可是不轻，接连摔碎了数个茶碗这才把妹殊招来细问：“谁起的头？” “是奶娘。”妹殊低着头，眼底一抹讥笑一闪而过，让你当年那么压着我，不趁着现在把你给治了，还等着到了代王府，让你压在头上？ “她？”丁敏敏一怔，这可是不好办了，丁妈妈是母亲的人，更没有签下卖身契，她这次可真是难办的紧。 妹殊瞧瞧抬眼看了下丁敏敏，见她犹豫，心中一动，瞧瞧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奴婢还听说一件事儿。”“嗯？”丁敏敏疑惑的看向妹殊，见她使眼色，便挥了挥手，道：“翠喜，去厨房看看我的燕窝好了没。多带几个人去，做几道我喜欢吃的菜。”“是。”翠喜微微屈膝，领着余下的小丫头们退了下去。 第二二五章 愿供驱使 屋里人都干净了，丁敏敏眯眼看向妹殊，轻声细语道：“你现在可以说了。若是让我知道你信口雌黄冤枉他人，嗯？” 一声轻哼从鼻腔里钻出，骇的妹殊连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丁敏敏性子温柔和顺，是朵甚为讨人喜欢的解语花，只不过这只是她人前的样子，人后阴毒狠戾，别热不知，作为一心想往上爬的妹殊可是清楚的紧。 她不等丁敏敏发问，便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如何听到了只言片语，又如何跟别人旁敲侧击拉拢他人，最后辗转从丁妈妈口中亲耳听到了消息一一如实说了，除了夸大一些自己所费的心机之外，其余并不敢有半点儿虚言。 最后她肯定的对丁敏敏道：“丁家真正的大小姐在十五年前刚刚出生还没满月就病逝了，小姐您是夫人从这**河中救上来的。因思女心切，夫人便把您当做亲生女儿来养，而夫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妹殊膝行几步上前看着丁敏敏诚恳道：“小姐，奴婢打听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丁妈妈或有异心，今后只怕少不得被有心人拿这件事作为权柄对付小姐，小姐还需早作防范的好！” “哦？”丁敏敏奇异的笑了起来，看着妹殊问道：“那你说怎么防范的好？” 妹殊被丁敏敏一笑，弄得心里直打突，只不过依据这几年她所观察揣测而言，这更可能是她对自己的试探，稍一犹豫，妹殊眼底露出一抹决绝来，伸手并指为掌在脖子处划了一下：“世上只有一种人可以保守这个秘密。妹殊愿为小姐所驱使。” “哈哈……”丁敏敏忽然扬首而笑，数声之后忽然敛了笑容，轻抚着大红嫁衣的衣摆看着妹殊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姐。”妹殊设想过一百种丁敏敏的反应，可是眼前的并不在她意料之中。 丁敏敏不理会她，扬声唤道：“翠喜！” “小姐。”几乎是话音一落，翠喜便推门而入。 丁敏敏对她使了个眼色，道：“带妹殊下去休息休息。” “是。”翠喜面无表情的屈膝施礼，上前一把抓住了妹殊的胳膊。 妹殊挣了一下没挣开，被掐住的胳膊反而更疼了她不由自主的被翠喜拽起来半拖了出去。 看着掩上的房门，丁敏敏嗤笑一声：“蠢货！” 那些想依着这个往上爬的人也不想想，现在就有这种传闻，怎么以前就没有了？他们都以为他们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 真是愚蠢！ 丁敏敏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丁夫人亲生的了，甚至于丁夫人都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还总是替她出手清理一些妄图以这种事情为把柄往上爬的人。 不过…… 这个妹殊倒是比别人聪明，最起码对自己没二心。那就放在身边好好打磨好了。 至于那个丁妈妈，这么轻易就被人套出了话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还剩下几人？父亲，母亲，丁妈妈，哦对了，还有那两个小妾的女儿，然后就是妹殊。 丁敏敏看着自己衣摆上繁复华丽的花纹，说妹殊不蠢倒也挺蠢的，她刚刚出嫁怎么能出手动自己母亲给的人呢？ 要动也是在进了代王府以后！ 然后就是那两个羡慕她当了王妃的妹妹了，既然那么羡慕，那就一起进府来好了，天高皇帝远的，到了自己手里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丁敏敏一手撑着头，满意的看着另一手染的嫣红的指甲，外头有人叩门，她懒洋洋的道：“进。” “小姐。”翠喜无声无息的进来，在丁敏敏身前三尺处屈膝行礼，然后上前两步低语道：“明性先生跟安小熙上了船。” 安小熙！ 丁敏敏一个闪神，依着椅子扶手的胳膊忽然滑了一下，细长的指甲在脸颊畔滑过，她低呼一声，慌忙捂住了脸：“镜子！” 翠喜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面银柄嵌宝琉璃镜来竖在丁敏敏眼前，另一手利索的翻出了一个小瓷瓶，一叠干净的手帕出来放在一侧的小几上。 丁敏敏瞪大了眼看着镜子里被自己指甲刮出的一道红痕，恨恨的一拍桌子：“她怎么上船了！” 翠喜低声道：“奴婢听说是明性先生要南下广州，比我们的船只晚行了几日，不巧今日就遇上了。” 晚行还遇上了？ 丁敏敏冷笑：“定然是安小熙那个小贱人的主意！齐易之那边有柳橙这个大家闺秀在，岂还能看得上她这个小农家女？我听人说齐易之前几日匆匆回京之时常配在身的玉佩不见了。” “是呢。”翠喜跟着道：“小姐出阁之时奴婢见柳小姐粉面桃腮，眸中含春，不知有何喜事。” “还能什么喜事？还不是齐易之打算娶她了？谁不知道齐易之腰里挂的玉佩是定亲信物？如今信物不见了，不是给她了是给谁了？”丁敏敏连连冷笑，安小熙呀安小熙，你不好好守着齐易之偏偏要跟着我相公！那可别怪我不顾念…… 丁敏敏轻轻移开捂在脸上的手，看着镜子里那浅浅的红痕，伸出自己尖利的指甲一点一点划下。 安小熙不愿出去，怕见到李怀密，便窝在了船舱里睡觉，正自睡得香甜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敲门。 她不耐烦的起身猛然打开门道：“你们有完没完！” “怎么了？”明性先生还保持着敲门的手势，就被安小熙这泼妇摸样吓了一跳。 安小熙也是被明性先生吓到了，连忙低头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道：“没事儿，刚刚一直有人过来敲门，我有些烦了，所以……对不住，失礼了，先生有什么事吗？” 明性先生笑了笑，不在意安小熙失礼与否，只道：“要吃晚饭了，你是跟我出去吃还是在房间吃？” “外面男子太多了吧。我还是在房间里吃吧。”一向跟明性先生一同在船员的食所吃饭的安小熙第一次害羞了，避讳了。明性先生闻言一愣，他倒是习惯了根安小熙一起吃饭没想过这点，他们之前是包船，船上的人也不多，没那么多避讳。这代王府的船可不同，除了代王府的人，还有许多要跟去代州参观婚礼的名门闺秀们，若是让人看见了传出去，对安小熙是不好。 第二二六章 你当年不知有多美 “既然如此，那便让闵兰给你送饭过来？”明性先生点头笑道。 安小熙一心想要睡觉，倒是没什么胃口，只不过如今在别人船上，错过饭点儿只怕要挨饿，她又不愿意饿肚子，便道：“不如那些顶饿的点心过来吧。我现在还不想吃饭。” 明性先生好脾气的点头，又道：“这船上如今很多世家小姐夫人们，你若是无聊可以找他们说说话。” 找她们？ 安小熙轻笑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送走了明性先生，她便返身回去梳妆，虽然一会儿还要再睡，可是闵兰还要送饭过来，蓬头垢面的也不好看。 刚刚梳好头，就有人敲门，安小熙以为是闵兰来了，也没问一声就去开了门，看到来人却是愣住了：“你是谁？” 向燕看到安小熙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敛了神色，含笑一礼：“奴婢是吏部尚书万大人家大小姐的丫头，我们小姐请您过去一起用饭。” 万淑慧？ 安小熙眉梢微挑，想起那日是在她身后看到过这个丫头，只不过万淑慧找自己做什么？ 见安小熙有些犹豫，向燕微微偏了头，笑道：“我们小姐说与安小姐一见如故，这一去代州千里迢迢，旅途颇为无趣，若是安小姐赏脸，不如每日过去饮茶品诗如何？” 如此急切的邀请自己过去，本有些意动的安小熙也有些推却了，她一手撑头，苦笑道：“我倒也想出去走走，只不过这自打上了船便整日里晕船，我过去倒是不妨，只怕一时失态唐突了万小姐。” 安小熙说着说着捂着嘴就一阵干呕，整个人依着门框有气无力的看着向燕，她本就有些心情郁郁，这几日的脸色一直都不大好，刚刚又没有睡好，现在面色憔悴的紧。 向燕见状也不好再勉强邀请，只能略一屈膝就回去了。 安小熙正想要关门，看见拎着食盒过来的闵兰，便倚着门等他，待他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就接过食盒回了房。 不得不说明性先生是个极为细心的人，这食盒里头除了四色非常压肚的点心，还有一碗熬的粘稠的碧粳米粥，四样素菜，一碟寸许大小的小包子。 被向燕这么一打扰，安小熙现在也不是那么困了，索性先吃了饭再睡，因着怕积食，安小熙吃的也不多，小半碗粥，三个小包子也就撂了筷子睡觉去了。 许是坐不惯船，之前几天她睡得并不安稳，如今刚换了大船行驶的倒是极为安稳，一沾枕头，安小熙又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在睡梦里奔逃，却怎么都逃不过那双眼睛，她慌张的四望，张口喊“救命”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来。 抬腿想继续跑，却发现脚怎么都抬不起来，她低头看去，脚竟然陷进了泥潭里，她慌极了，这是沼泽地吗？她是怎么进来的！救命啊！ 安小熙用力挣扎着，她知道陷进沼泽里不能挣扎，越是挣扎就下陷的越快，可她就是觉得害怕，非常害怕！ 不只是沼泽地，更是那无处不在的阴冷眸光。 “救命！” 终于喊出声了，也终于能动了！ 安小熙猛然坐起，一脸欣喜的庆幸自己得救了，可是很快她便发觉出不对来。 这好像是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沼泽地！ 难道刚才是梦？ 身上黏糊糊的，头发也贴在了额角上，她伸手抹去，触手便是湿漉漉一片似是刚刚洗过了头一般。 不对！ 那阴冷的目光还在！ 安小熙的脊椎骨上嗖嗖的往上蹿凉气，她猛然转头，月光从只有一尺宽的窗户里洒落进来，堪堪照亮那人胸口一片黑红，那人的头脸都隐在阴影之中，只一双凌厉的眸子似要将人一寸寸凌迟了去。 安小熙倒抽一口凉气，迅速蜷缩了身子盯着那人道：“你是谁！” 那人冷冷一笑，嘲讽道：“我在你家住了数月，你竟然认不出我来？” 是他！ 安小熙松了一口气，掀被下床，摸了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她看了一眼穿着红彤彤喜服的李怀密，亦是轻笑一声，讥讽道：“难道你五年都不长个儿的吗？” 这般熟不拘礼的口气让李怀密皱了眉头，心里却又有几分理所当然之感。 当年她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那么当年的丁敏敏在哪里？ 自己对丁敏敏的熟悉难道是来源于安小熙？ 可是，她怎么会让自己那么放心！ 对，就是放心。 面对安小熙，李怀密有着一种在丁敏敏面前都没有的放心，轻松。 李怀密心头一凌，安小熙可是齐易之的女人！ 他倏然出手，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掌再次掐住了安小熙纤细的脖颈：“说说你们的计划！” 安小熙被他猛然出手给弄得呆住了，忘记了躲闪，待不能呼吸才察觉时依然晚了，她憋的脸蛋涨红，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怀密：“你竟然，咳咳……又对我下手！” 李怀密皱了下眉头，看她快喘不过气来，手下微微一松，看着她捂着胸口咳个不停，那般我见犹怜的娇弱让人不由的心软。 她就是要让你心软！ 心底里某个声音冷笑道。 刚刚松开的手倏然再次握紧，李怀密的眸光如刀刃一刀刀梭进安小熙的心底里去：“当年为何追杀我与父王？又为何救我？又为何在除夕之夜将我掳走？你为何跟我妻子长得一模一样？你与齐易之又有什么阴谋？一一给我说来！” 安小熙在他掌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抓住李怀密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拉开却又力不从心，他一连串的问题她更不知要从何回答，齐易之要做的事情与她安小熙有什么相干？ 看着李怀密那越加阴冷的眸子，安小熙不知怎么忽然想要摸一摸他的眉眼，她一点一点抬起手来，对着李怀密浅浅一笑，呢喃道：“你不知，你当年一身僧衣有多美。” “别顾左右而言他！给我回答！”冰凉的指尖碰触到自己的眉眼，那凉凉的温度竟然让人有些眷恋，李怀密手微松，旋即再次用力，他冷笑一声，道：“别以为美人计对我有用！长得跟我妻子一模一样有什么用！你不是她！” 安小熙看着李怀密冷峻的眉眼只是笑，五年了，他竟然长得这般俊美，她竟不知他可以这般俊美。 只不过还是当年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和尚惹人喜欢呐。 脖子上的手掌越来越紧，安小熙的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她努力的睁着眼看着李怀密的脸庞，似要记住他的眉目带去阴曹地府，带去来生一般。 终于，她的脖子一软，细腻的脸颊贴着他的手背滑了下去。 李怀密一惊，连忙收回手来，却见她的身子软软的往下倒，他伸手一勾，安小熙软绵绵的身子倒在了他的怀里。 素净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脂粉之色，反而衬得她的眉目越发精致温婉，没有了醒着时的古灵精怪，这个时候的她格外的让人垂怜。 李怀密的手指抚上她的略显粗黑的眉梢，别家小姐总是柳叶眉弯弯，偏偏她从未修饰过眉，粗黑的眉让她比别人多了几分英气与率性，这是这般的好看。 看着安小熙昏迷不醒的样子，李怀密忽然笑了，阴阴凉凉的笑容似是冬日的冷风在这小小的房间内旋转。 他一弯腰将安小熙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床上，他侧身坐在床沿，一手描摹她的眉目，一手去解她的衣带。 齐易之，你的女人要是被我睡了，你会是什么心情呢？ 真期待你看见她依偎在我怀里时的表情。 那么，你是否是期待我看见一张跟我妻子一模一样的脸在你身边时的神情，所以才苦心孤诣的让她救了我，演了那么一出戏呢？ 可惜，如今要让你失望了。 绯色的夹袄上浅绿色的排扣被领活的手指挑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那上面黑红的淤痕触目惊心。 可是李怀密似是很欣赏这被自己弄出的痕迹，长长的手指在上面几经留恋才从她高耸的胸口滑下继续解着衣扣。 “夫君！夫君！救命！”惊慌失措的叫声伴随着鲜红的嫁衣忽然闯入，在看到屋内这一幕时她骤然惊叫出声，却又立时捂了嘴不知所措的看着李怀密。 深夜尖叫格外的刺耳，很快就有人披衣而起往这边过来。 李怀密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皱眉看了一眼丁敏敏，快速的拉过一旁的被子将安小熙裹得严严实实。 丁敏敏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连忙返身关上门，快步走到李怀密身边问道：“夫君，现在怎么办？一定有很多人过来了。女子名节要紧，您还是带着她快些离开吧。纵然要纳妾，咱们也得堂堂正正的。”丁敏敏此刻异常的深明大义，出的点子又合李怀密的心意，他一点头，抄手将安小熙胡乱用被子裹了扛在肩上，开门出去，走廊那头似是有人要过来，李怀密干脆一闪身进了隔壁的房间。丁敏敏看着洞开的大门，脸色一片阴郁，自己喊着救命跑过来，他竟然不多看一眼！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 第二二七章 钻石王老五 丁妈妈从另一侧的房间推门而入，她不满的看着丁敏敏正要说什么却被她阴冷的眼神止住住了。 先跑过来的是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万淑慧的丫鬟飞兰，她急匆匆冲了进来，看到丁敏敏就愣了一下，旋即屈膝施礼：“奴婢见过代王妃。” 代州与平凉相距千里之遥，而以李怀密代王高贵的身份本不用亲迎，只需女方家送嫁便可，若是看重女方，那么派出王府礼仪官前来迎接未来代王妃至代州出嫁便可。 只不过丁家与李怀密有救命之恩，情分非同寻常，李怀密这才亲来迎接，并且看在丁明海身为将军无法离开代州的份儿上让丁敏敏在丁家出阁，待回到代州，直接从船上换乘轿子至代王府拜堂成亲。 所以如今这婚礼算是进行了一半，只不过丁敏敏这个王妃的位置是跑不掉的，一句王妃她亦是受得的。 丁敏敏脸上的伤痕清晰可见，她却连脂粉都没擦拭，大喇喇的任由伤痕挂脸上，飞兰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丁敏敏大大方方的任由飞兰打量，只含笑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飞兰眼尾余光快速的在船舱里扫过，快速的垂下头，道：“我们家小姐听到王妃呼救，派奴婢过来瞧一瞧。” “哦。”丁敏敏瞟了一眼飞兰，她住在二层船舱，三层给诸位夫人小姐们住了，这是四层船舱，飞兰来的倒是极快呢，她笑了笑没有多问，看一眼陆续出现的丫鬟婆子们，笑道：“多谢万小姐了，是我与我家夫君做个小游戏，打扰到大家了。” 这…… 飞兰吃了一惊，大周朝国风比之前朝开放许多，最起码对女子的约束没那么严苛，只是这么晚了在船上玩游戏？ 什么游戏要从楼上跑到最底下的船舱！ 丁敏敏在众人注视中脸上浮现一抹嫣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不语。 丁妈妈见状连忙出面赶人，李怀密亦从隔壁房间出来，冷着一张脸看了一眼丁敏敏，伸出了手。 丁敏敏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去轻轻拉住李怀密的手，娇俏一笑，又羞涩的撇了一眼围观的丫鬟婆子，柔声道：“好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怀密冷眼扫了众人一圈，一言不发的拉着她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四层的房间不算小，却是没有隔间的，飞兰眼尖的看见一角凌乱的床铺，她掩口暗自低呼，不等丁妈妈赶人就飞快的回了三层。 三层房间并不多，诸位夫人小姐们根本不够住，万淑慧因为跟着柳橙的原因，在她隔壁分到了一间房，不然以她的身份是不够住在三层的。 飞兰将在四层见到的情形说了，又道：“奴婢看见安小姐房间的床上没有被子，褥子却是有些凌乱。安小姐两侧房间是没住人的，可是代王进入的那间房里的被子似是安小姐的。” 安小熙？ 万淑慧又是怒又是欢喜，怒的是李怀密果然是喜欢安小熙的，喜的是在丁敏敏大喜的日子看这么一出戏岂不是大快人心？ 柳橙听着翠喜的回报眉心不展，在她看来事情却没这么简单，只不过…… 她微微一笑，对翠喜吩咐道：“研磨，我要给姑表伯母写信。” “是。”翠喜立时去桌前铺纸研墨。 柳橙靠在大引枕上思量半晌，这才起身走到桌前，将今日之事当做一个笑话讲给了姑表伯母去听。 “咳，咳咳……” 在安小熙觉得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终于找回了一点点意识，她咳了几声，立刻有人将她扶起来，紧接着一点水渍沾唇，她立刻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眼睛亦同时睁开，一张再眼熟不过的脸出现在眼前，安小熙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你醒了？” 安小熙还是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愣的看着那人，这是…… 见她呆愣愣的，丁敏敏微微一笑，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经她提醒安小熙才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她微微红了脸，点点头，过了片刻又问：“你是谁？” 此话一出，怔愣住的反而是丁敏敏，她看着安小熙红了眼圈儿，道：“你，你娘没跟我提过我？” 安小熙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心中却记起了那日在自家听到的两个所谓“王府”“丁将军府”的下人的谈话，心头微动，难道那话是真的？丁敏敏是自己的双生姐妹？难道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 之所以没怀疑自己是不是丁将军的女儿，是因为若她真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林氏是绝对不可能让刘氏养自己的。 没想到她这么一摇头，丁敏敏反而哭了，眼泪是刷刷的往下掉，她哽咽道：“也难怪你娘没跟你提起我，定时还生我的气呢。我们前些年见过的，你忘记了吗？” 安小熙看着哭的异常悲痛的丁敏敏，呐呐点头：“芦山的寺庙里。” “对，就是那个时候，”丁敏敏擦着眼泪，挤出一丝笑来对安小熙道：“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很亲切，可是周围丫鬟婆子太多，我没法子去见你，后来看到你娘，我想上前说话，可是被奶娘给拉走了。你不知道，我对外虽然说是丁将军的嫡女，可是这家里谁不知道我是丁夫人捡来的？我过的日子……” 说起不如意来，丁敏敏的眼泪又下来的，擦都来不及：“不说那些了，之后我暗地里联系过你娘几次，可都见不到面，想来她还在怪我。不过如今好了，我嫁给了代王，不如你带着你爹娘一起来代州吧。我……我……也好尽尽孝心。” 丁敏敏诉说着在丁家是如何背地里受人欺负，又怕丁夫人厌烦她又是如何卑躬屈膝的讨人欢心，说的可怜至极，安小熙听的是瞠目结舌，她挠了挠头，很想问她一句：既然不得人喜欢，怎么就嫁给代王了？这可是超级超级的钻石王老五啊！年轻英俊多金，还能文会武，典型的现代版霸道总裁爱上我。古言王爷的爱妃、王爷的逃妃、情挑冷酷王爷等等等等啊！这么好的女婿怎么就给了一个不受宠不受喜爱的养女了！ 第二二八章 姐妹 你说谎也要有个限度吧？ 安小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丁敏敏这话里面大概只有被庶妹或者妾侍利用她的身份欺负是真的吧？并且那些人估计也没蹦跶的起来，不然也轮不到她嫁过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不过还是得安慰几句不是？安小熙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几次之后在丁敏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额…… 丁敏敏傻了，看着安小熙那清澈的眸子半晌这才确定她是真的没听明白，便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呢，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没早些去相认……说来你应该知道姜州周围的有一个传闻吧。” “没有听过。”安小熙很老实的摇头，一双眼睛注视着丁敏敏格外的诚恳，无害。 丁敏敏又叹了口气，道：“姜州一带自古以来都有一个传说，是双胎不吉，生下双胎的人家如果不溺死一个孩子，全家都会倒霉，甚至是害了全族。说到这里你想必已经明白了，我们是双生子，你娘，刘氏，是，是我的生身母亲。我们两个也不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不过这个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聚了。” 安小熙没忽略丁敏敏眼底的一丝厌恶，她垂眼看着被丁敏敏紧紧抓住的手，柔柔道：“是啊，我们相聚了。运气真好，可见什么双胎不吉不是真的，爹娘好好的，家里人也都好好的。” 除了被林氏磋磨死的大伯母与被雷劈死的大伯父，人人都好好的。 这双胎不吉本就是无稽之谈，安小熙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因为安小梅当年生下了双胎便被留了下来，所以对丁敏敏的所有话都是保持着不相信的态度。 只不过两人是双胞胎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因为这两张脸做不了假，更何况每年那盏点在那里的长明灯也在，刘氏每年都要过去怔怔的看上好半天。 丁敏敏的脸上绽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紧紧抓着安小熙的手，道：“你不怪我就好，你不怪我就好。我出嫁娘亲都没有过来送我，既然我们遇上了，那就是上苍给我的补偿，你跟我一起去代州吧！” 上苍给你补偿？好大的脸哦。 安小熙暗暗翻白眼，口里笑道：“我此去杭州是有要事在身，如果忙完了一定去代州找你。” “那至少参加婚礼吧。婚礼是一到代州就举行的，可以吗？”丁敏敏满脸希夷的问着，生怕安小熙不答应，又道：“我答应你，婚礼完了我就让夫君送你去杭州！我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特别羡慕人家姐妹和睦，相亲相爱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自己的亲姐妹，你可要去啊。” 安小熙才不想跟他们夫妻有过多的交集，她摇头想要拒绝，却听外面有人通传道：“王爷到。” 一听李怀密来了，丁敏敏连忙慌张的扔开安小熙的手起身，她跑到门口又觉得不妥，翻身回来床前坐下去更是觉得不好，急的是团团转。 安小熙看着自己被磕在床沿上的手，自嘲一笑，再抬首看向丁敏敏的目光中就带了几分委屈，几分不解，几分渴望。 那小鹿般渴求他人抚慰，偷食的目光让乍然进门的李怀密心中微荡，他极为不喜这种感觉，别开了目光看向刚刚在窗前落座的丁敏敏，道：“柳少奶奶找你说话，你去吧。” 丁敏敏看了一眼安小熙，见她低垂着眼，略微放心，又看向了李怀密，起身走到他跟前，柔柔笑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李怀密本不愿意，不过看到安小熙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摸样点了头，却又吩咐道：“让人送饭过来。” “好。”只要他跟陪着自己，丁敏敏都是极为欢喜的，她双眸亮晶晶的道：“那我让翠喜过来照顾她。” 翠喜是她的贴身大丫鬟，都十八了还舍不得放出去配人，可见对其重视程度。 对于这样的安排李怀密极为满意，就多看了丁敏敏一眼，就这一眼再也移不开目光，描画精致的眉眼更加衬出那双晶亮欢喜的眸子，记忆深处，似亦是有人因为一点点的小事便这般欢喜，也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冲着他大发脾气，而无论何事，那双眼睛都是那般的明亮清澈。 李怀密恍惚了思绪，却欢喜了丁敏敏，她最喜欢看他这般，这个时候的他没有了平时的冷硬，眉目柔软，真的是看自己看的入了迷，进了魔障一般。 如此这般想着，丁敏敏就又忆起昨晚丁妈妈跟她说过的话，他说“长得跟我妻子一模一样有什么用！你不是她！”。这样的话比任何情意绵绵的话语更让人心动，心悸。 她以为李怀密对安小熙有意，如今看来是真的因为齐易之之故，所以才那般对待安小熙。 两人在这里双双对视，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安小熙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拉高了被子蒙住了头，什么人呐！秀恩爱死得快！赶紧给我死一边儿去！ 丁敏敏与李怀密走后翠喜就送了饭过来。 应该是打听过她的喜好，四菜一汤没有一样她不喜欢的，安小熙吃的很是开心，同样的，这里的住处她也极为满意，毕竟这可是二层的超豪华套房，可不是四层的小单间可比的。 翠喜在一旁伺候安小熙用饭，见她心情不错，斟酌着开口道：“安小姐，奴婢有些话要说。” “说吧。”安小熙笑着看她一眼，非常不雅的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鲜浓的汤汁粘在了嘴角上，她也顾不得擦，伸出舌头一卷便把嘴角清理干净。 翠喜面无表情的看着安小熙，道：“我们小姐的身世还希望安小姐能够保密。小姐这些年因为这件事受过不少委屈，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希望横生枝节。” 不想横生枝节就不要说啊！ 安小熙又夹了一筷子脆脆的耳丝塞进嘴里，对于这个丁敏敏她真是有些看不上了，又想着拉拢，又想着打压，害怕给她添乱。没有那个段数就不要耍手段，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见安小熙不说话，翠喜也不着急催，看着她吃完了饭也不收拾桌子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安小熙被她看的发毛，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安啦，我现在自己过得就不错在，怎么会去打扰你们家小姐的生活？你让她放心！” 翠喜没想到安小熙这么爽快，明显的一怔之后，继续面无表情道：“这只是奴婢自己的意思，不是小姐的意思，希望安小姐勿怪。” 安小熙抚额，丁敏敏莫不是挑错了人？怎么让这么一个面瘫过来？最起码派个机灵点儿的演演为主忠心为主当牛做马不惜当坏人的戏码吧？打量着翠喜，她忽然开口道：“你面瘫？” “嗯？”翠喜不明白的看向安小熙。 安小熙在自己嘴角一划，道：“你笑一个。” “嘻。”不明白安小熙要做什么，不过翠喜还是很配合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安小熙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倒是听说过有人面部神经瘫痪，是不会笑的，可是却没见过，现在这个翠喜想来就是那种人了，这种笑太僵硬了！就是李怀密那么冰块男笑起来也比她自然。 “好了，我吃完了送我回房吧。”安小熙摆摆手站起身。 翠喜却道：“小姐吩咐说让安小姐就住在这里。” 安小熙皱了眉头，她是真的不愿意再见李怀密啊！不过…… 安小熙转头看向了翠喜，面瘫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安小熙冷笑一声，道：“不必了，我是跟着明性先生出来的，他若是找不到我会着急的。更何况这里不是我这种人住的地方我还是回去的好。” 见她坚持，翠喜眼底浮现一抹轻松来，她上前一步道：“奴婢给您带路。” 安小熙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明性先生就过来了。 见了面，明性先生把她好一通打量：“昨晚你房间出了什么事？” 这里的房间都差不多，别人不知道安小熙具体的住处他可是清楚，丁妈妈打发得了别人打发不了闵兰。 只不过昨晚事发之时已晚，闵兰并没有跟明性先生说，只暗自确定了安小熙安全，这才在第二日跟明性先生说了。 对于明性先生，安小熙自觉没什么好瞒着的，更何况明性先生跟齐易之关系极好，说不定还会告诉齐易之，从中分析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道：“代王问我跟齐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还问我他父亲的死是不是跟齐公子有关。另外还以为当年我救过他是齐公子的安排。明性先生，齐公子跟代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凭心而论，安小熙是不愿看见齐易之跟李怀密刀剑相见的。明性先生听罢认真思索了片刻，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两人确实有些不对。至于前代王的死，这个谁也说不清。五年前，前代王遇袭中了剧毒被丁将军所救，代王世子失踪。前代王陷入昏迷中，丁将军指使不动代王府的人，只能派将军府的护卫跟私卫将平凉城左近与出事的地方周围掘地三尺的找人。然而代王世子仍旧音信全无。” 第二二九章 巧遇 明性先生话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事实上他说的已经足够多，多到安小熙可以知道自己是被齐易之给利用了！ 什么跟她合作苹果醋以牟利，全是狗屁！ 完全就是在利用她看住李怀密！甚至做了许多不为人之的布置！ 安小熙的肺都要给气炸了，她说呢，齐易之那样芝兰玉树，身份高贵的人不会不知道一个那样的玩笑对于一名女子带来影响与伤害，却还是那样对她，却原来打着这样的主意！ 不管是齐易之要她喜欢上他自己也好，还是利用李怀密对她的感激从而让她帮助齐易之对付李怀密也罢，她半点儿都不愿意被人当做棋子！ 似是被安小熙的杀气吓到，明性先生说完就忙不迭的溜了。 安小熙越想越觉得憋屈，这船上她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安小熙想来是个行动派，不想呆她立刻便收拾自己随身的行装，至于别的东西都在舱房，有明性先生在想必也丢不了，她收拾好东西立刻修书一封，拿着信坐在了窗前注意着外面。 待船在码头停靠暂歇，安小熙拿着信到明性先生门前从门缝里把信塞进去，转身便走。 她特意找了个船员问了问，得知船停靠的地方是一处小镇，简单的补给了下柴，水便要立刻开船。 安小熙微一思量，便等在了一旁，等船要开的时候才匆匆下去，看着船缓缓远行，她紧了紧背上的包裹转身离开。 找个地方吃饭，安小熙顺便打听了一下，这个小镇距离长安城大概两三天的路程，若是往长安走自是好说，雇一辆车或者跟商队都可以。 可若是想要南下，那就只有搭船了，只是搭船的话，货船或者客运的船只速度都极快，会跟李怀密的船队相遇，安小熙本就是为了躲避李怀密又不想被齐易之拿来利用，这才下的船，怎么会再自己凑上去呢？ 现在要南下只能雇车了。 小镇到杭州太过遥远，车行的人也不愿去，安小熙自是想买了马车自己出大价钱雇人去，可是这一路千里迢迢，她孤身一女子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事到如今，安小熙才觉得自己欠考虑了，若是男子还好说，女子真的是举步维艰。 女扮男装？别闹了，就安小熙这张脸，穿上男装也能看出来是女子，若是再贴胡子什么的，人家不把你当怪物就是好的了。 不能直接去杭州，那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想了想，便要先雇车到车行愿意去的下一个大的州县，她还未开口，一旁钻出一个人来，看着她惊讶的问道：“安小姐？” 安小熙疑惑的打量着那人，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裳不说多华丽，但是做工讲究精细，腰间的玉佩也不似凡品，上面的丝络亦是精巧用心，她拧眉思索就是想不起这人是谁，只能纳闷道：“我们认识吗？” “我是于小哥儿，你忘记了？”于小哥儿正是那年借大郎成亲之际上门相看之人，他本意是想找个贤内助，碍于安小熙太过强势而作罢，只不过看过了安小熙，再看别人家的女子都有些看不上眼。 不是嫌弃人家太过柔弱没有主见就是嫌弃人家不讲道理，有个合适大家闺秀吧，又没有安小熙长得漂亮，有她长得漂亮了吧，气度又不如人家，总之挑来捡去就把他自己给剩下了。 “于小哥儿？”安小熙看着他恍然记起，她指着他笑道：“就是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弟弟啊？” 于小哥儿如今已然不是只有一个小杂货铺的身价了，他现在在姜州不说与贺老爷平起平坐，却也在商会有了一席之地，更何况他自小早慧，都是被人夸聪明的份儿，什么时候被人说过冒冒失失了？ 他恼怒道：“我怎么冒冒失失了？还有我可是比你大，怎么就是小弟弟了？” “哦。”安小熙见他生气了，忙敛了笑容，见他还是一脸气呼呼，还未消退的包子脸鼓鼓的啥是可爱，便半哄劝道：“好啦，你不是小弟弟。不过是当年我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还小嘛。你应该知道，男子相比于同龄女子都要显得小一些的，不生气了哈。” 这种哄小孩子的口气更是让于小哥儿生气，他若要争辩就更显得小孩子气了，他看向一旁正在搬运货物的力夫，忽然想起最关键的问题他居然没问，他打量一眼梳着少女发式的安小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去哪儿吗？怎么不坐船？就你自己？” 他问一句，安小熙点一下头，待他问完了，她看着抽空交代搬运货物的力夫的于小哥儿，双眸倏然一亮：“你这是去哪儿？” “我啊，在这里交一次货物要南下。”于小哥儿看两人站的不是地方，伸手示意去一旁的茶馆说话。 安小熙本意就是找商队或者车行南下，如今有认识的人自是再好不过，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快步进了一旁的茶馆。 点上一壶茶，安小熙也不废话，急切切的道：“我二哥过几个月要去杭州上任，我娘让我过去帮着二哥打点一下，顺便贩些货物回来卖。可是原本说好的商船到了这个地方就折回去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想要坐船，却害怕又被丢下，就想着找商队过去。你要去杭州吗？” 杭州距此有数千里之遥，于小哥儿也从未去过那里，他准备去的是湖南，距此乘船也就几日的功夫就是坐车也就十来日，湖南有一条水路连通广州以及泉州口岸，从哪里进一些海货虽然比广州那边贵，可是贩运到姜州城也能赚不小一笔。 若是去杭州……于小哥儿有些犹豫，可是一看到安小熙那期盼的目光，便不忍说出拒绝的话，罢了，去杭州也好，那边的货物比湖南便宜，最多到时候多贩一些回来就是。只是不知道湖南那边缺什么。“我也去杭州，只是以前从没去过，不知道那边什么东西会比较好卖。毕竟这千里迢迢的过去了，空着车去可是不划算。”于小哥儿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毕竟于家也不是他自己的，若是这次去杭州赚的少了，也是要担责任的。 第二三零章 暗卫 丁敏敏乍一听到安小熙准备离开的消息又是欢喜又是惊讶，她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过了好半晌招过翠喜低声吩咐了几句，看着翠喜离开，她心满意足的笑了。 就这么离开真是识相，只不过她也要把自己的男人看好了，不然野花都不在了，自己男人还要出去采，那就不是野花的错而是自己的错了。 丁敏敏的手指滴滴答答的敲打着桌面，片刻后见翠喜回来，她也没问结果就让人帮她换衣服，结果是真的不用问的，那样一个消息足够转移李怀密的注意力。 李怀密手里翻着一面令牌，这牌子不知什么东西做的，黑漆漆的很是压手，牌子一面没有任何的纹饰，另一面简简单单刻着一个“月”字。 这牌子换做别人或许不认识，李怀密却是认得的，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同样黑漆漆的牌子来，这上面依旧没有任何纹饰，但是刻的却是一个“日”字。 这是皇帝的私卫，日月两卫。日卫负责皇帝的日常事务以及安危，如今是齐易之掌管，他整日里天南地北的帮皇帝收罗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讨皇后的欢心，日卫的职责在皇帝不出宫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而月卫则不一样了。知道月卫的人极少，见过的人更少，然而月卫却有不为人知的权利。 这样的牌子不是给外人看的，而是月卫自己人区分的依据，对外，月卫还有别的身份，而月卫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是月卫负责的却是极为隐秘的事情，例如暗杀。 例如前朝一高官门生故旧众多，他贪墨了许多赈灾银两，表面上却又散尽家财为赈灾。 如果查处出来，定然要引起轩然大波，他的门生故旧定会引起朝廷的大动荡，皇帝便出动了月卫将这个高官暗杀，最后还悲痛万分的为这个高官写了挽联，实际上呢？葬入高官祖坟的却是一个死囚，这个高官早就被皇帝挫骨扬灰了。 月卫的存在是一个秘密，李怀密如若不是出身皇族，也不会知道这些。 如今的月卫掌握在谁的手里他却是不知，不过却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他手里的日卫牌子是他那年被丁敏敏救回就一直带在身上的，至于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丁敏敏只说当时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 这么说来，当年刺杀他的人应该就是日卫的人。 这块月卫的牌子是前几天经过芦花乡得知安小熙的存在后，他让人去芦山搜山得来的，这么看来，日月两卫都应该掌握在齐易之的手里才是。 不然怎么就那么巧的他当年就被安小熙给救了？而安家似乎跟齐易之还有旧！在齐易之极小的时候两家就认识了！ “查清楚了？”李怀密又问了一遍。 “是。”来人是李怀密的暗卫，事实上他半夜就到了，却被丁敏敏的人给安排去了休息，刚刚才有人通知他代王有空见他了，“卑职查的很清楚。安小姐刚刚出生的时候被人给劫走了，是齐易之给救回来的。所以安家人把他当做救命恩人。” 当年的事情被人刻意掩盖，暗卫查到的也不多，不过这也足够了。 “啪” 李怀密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破碎的瓷片刺入了掌心，鲜血一滴滴落在桌面上，溅开，似是一株曼珠沙华妖艳而开。 知道于小哥儿也去杭州，安小熙是极为欢喜的，她不敢置信的一叠声的问：“真的吗？真的吗？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我们不坐船了好不好？我有些晕船，会不舒服的。” 安小熙是个很会利用机会的人，于小哥儿既然要去，她便顺势而为，只不过或许要耽误他一些时间。 于小哥儿更为犹豫了，走陆路真的没有走水路快，可是既然安小熙晕船，他迟疑了好久，才勉强点头：“那就坐车，不过坐车没水路快，而且一路颠簸，你受的了么？” “受得了受得了。”安小熙连连点头，又看看外面炙热的太阳，笑道：“你不是愁到杭州后没什么东西好贩卖吗？有我呐，怕什么！” 有她？ 于小哥儿明显没听明白，安小熙见状，笑眯眯的拿起茶杯晃了晃，道：“水果茶，罐头，布丁，我哪一样不能现做出来呢？布丁不能长时间保存有些麻烦，可是水果茶跟罐头是很好做的。如今是春天，水果并不够多，不过好在我们是一路南下，如果在这一路上把各地具有特色的水果拿来制成罐头，到了杭州一定好卖！” 大批量的制作罐头很费时费力，可是小批量的却不怎么费工夫，乘车到一地起码都要休息一晚上，只要这一晚上，安小熙就可以做出几十罐的罐头出来。 从这里到杭州少说也得走上一个来月，难道还愁没东西卖吗？ 于小哥儿恍然大悟，对着安小熙竖起了大拇指，却又提出了很现实的问题：“我们怎么分呢？不如这样，你出力我出钱，赚到的银子我们四六分，你四我六。” 他的分成法子很是公道，毕竟自己只不过是出力而已，全部的风险都由他承担了去，安小熙毫不犹豫的便点头答应下来：“你说怎样就怎样。” “那我们去找个中人写个条子？”于小哥儿一副公事公办的摸样。 所谓条子也就是合同，具有法律效力的。 安小熙也知道这样更加保险许多，求之不得的答应了：“这样最好不过。” 找了中人，签了合同，安小熙心满意足的将合同收起来问起了于小哥儿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得知要呆上四五天的功夫，她便打起了制水果茶的主意。 春天的时令水果并不多，不过这西北地区倒是特产一种梨，冬天的时候冻起来，吃的时候拿进屋里，用屋里的热度化开表面的冰碴子，一口咬下去那是爽快无比。 如今虽是春天，不过也有些人家存的梨子多了，到了这个时候再吃不了就坏掉了，因此会很好收。 安小熙跟于小哥儿说了，大批量收来这种梨子后，她花费了几日的功夫一多半制成了罐头，另一小半制成了水果茶。 烘干的梨子片配上冰糖，蜂蜜等物在开水里煮过几滚，喝着格外的清甜润口，于小哥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夸赞之语也毫不吝啬的往外蹦：“常听人说安小姐妙手生花如今是亲眼见识了。” 安小熙谦逊而笑，捧着一杯水果茶慢慢品着：“在姜州这水果茶也不难买到的。于小哥儿定然是常喝的，何必这个时候说些恭维的话？” 于小哥儿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大口，笑道：“我可不是恭维啊，这世上能喝道安小姐亲手煮的茶的人，只怕不多吧？” 安小熙抿唇浅浅一笑，随即叹息一声，道：“可惜如今时令不对，不然一路下去可以做好些东西拿去卖。” “这已经很好了。”于小哥儿自是极为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他晃了晃钱袋，笑道：“越往南，水果越是便宜，中间我们游山玩水，快到杭州之时再大量收些水果来制茶如何？” 安小熙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哂笑道：“倒是我多虑了，还是于小哥儿聪慧。” 被她这么一夸，于小哥儿竟然红了脸，连连摆手道：“我这不过是走南闯北见识的多了。我应该庆幸安小姐不是男儿身，不然岂有我一展长才的机会？” 若是男儿身自是能够走南闯北，不用拘泥在一地，所作出的成就自然也就更大一些。 安小熙却是自知自己才能有限，只能拘泥于这些东西了，她淡淡一笑却没多说，有时候必要的神秘是要保持好的。 两样东西做好之后两人便上路了。于小哥儿带的人着实不少，三四十人，十多辆马车，其中十辆是要全部用来装运货物的。 这一去南方数千里之遥，于小哥儿生怕安小熙挨不住，临行前又提议乘船：“这一路晓风夜宿的，不能睡个安稳觉。还是乘船便宜一些。若是晕船，我请个大夫随船看护你可好？” 安小熙却是有些不放心，商船怎么着都比婚船走的要快许多，虽然现下已经比李怀密的船晚了数日，她仍旧怕遇上。 即便不想被齐易之利用，她也怕李怀密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掐死了，上次是运气好，遇到丁敏敏闯了过来，谁知道下次有没有这个好运气。“我着实是怕了船了，还是坐车吧。我可以的。”安小熙紧了紧腰带。虽然她扮作男装会被人一眼就认出来女儿身，不过于小哥儿还是提议她穿着男装，别的不说，起码行走坐卧会比穿女装方便许多。于小哥儿接触的都是娇滴滴柔柔弱弱，恨不得一句话不说就让人猜猜猜的女子，那都是多走一步路都会叫累的，安小熙这般干脆爽利的性子与不怕苦不怕累的倒真是第一次见，他诧异的打量了她几眼，笑道：“那么我们便上路了，如果你坚持不住，想坐船的话至少要五天后了。” 第二三一章 跪着求我 安小熙处心积虑躲避着危险，却不知真正的危险在向她以及她的家人步步逼近。 李凌被安小熙一巴掌给打的傻在那里呆立了半晌，直到相貌酷似成玉的小女儿过来抱住他的腿这才反应过来。 安小熙明媚阳光，成玉温柔和顺，而失去了母爱的小女儿眉宇间更是郁郁，看见这张脸，李凌就觉得甚是烦躁，推开一脸可怜相的小女儿，李凌不顾被自己暴力弄疼而嗷嗷大哭的女儿大步出了门。 李凌虽然还是军中之人，不过近年没有战事，他肩负的又是守城巡卫工作，若是有人代班，他也可以不去。 这几年他已经很少参加巡城了，毕竟他现在的财富在祁县也是首屈一指的，这样的富商来当守卫巡城，他会觉得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只是他虽然不是军籍，但是想要从军中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今日他心情抑郁，便想起找昔日同僚喝酒，跑到了演武堂，正巧守备也在，看见他抑郁的样子便大步上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我说你小子，现在整日里也看不到个人影，走喝一杯去！” 李凌正想找人喝酒，守备的提议正是求之不得，他拍拍守备的肩膀，叹道：“一言难尽。” “李大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陈冲今儿个有事找李凌，还没到家里就找到了人，乍一听他说什么一言难尽便拍着胸脯打包票。 这些年依着李凌的关系，不光守备得到许多分红，陈冲依靠放债也得了不少的好处，现在李凌有事，他怎么能不帮忙？ 守备也是打包票道：“有事儿尽管开口！包在兄弟身上。” 李凌苦笑摇头，长叹一声，道：“喝酒，喝酒！” 演武堂左近就有酒馆，三人要了个雅间，每人一小坛子的烧刀子**辣的下肚，李凌就有了三分醉意。 这几年的憋屈也因为这几分酒劲儿一股脑的泛了上来，李凌勾着陈冲的脖子半是诉苦半是抱怨道：“我守了那个小丫头片子七年！为了她！我……我……” 有些话终究是说不出口的，李凌怎能说他明知道成玉不能有孕，却偏偏利用甜言蜜语让她给他继续生孩子，最后一尸两命？ 又一坛子酒下肚，李凌醉倒在了酒桌上，他眯着眼睛，嘴里反复只有三个字：“安小熙，安小熙，安小熙……” 陈冲这人是放债的，见惯了强取豪夺的戏码，很是看不起李凌这般磨磨唧唧的样子他醉眼惺忪的推了一把李凌，嘟哝道：“你，你什么时候，时候，这么瞻前顾后了！要我看，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抓了来就是！” 虽然醉了，可是李凌心里却极为清楚明白，他晃了晃浆糊似的脑袋，冲着陈冲比划着手指头：“你不知道她的靠山，这事儿，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了！”陈冲一拍桌子，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厚厚一沓借据来，他眯着眼挑了半天，看哪个都是重影，最后干脆把借据全部往李凌跟前一推，大手一挥，豪气万千道：“这些你都拿去！安家丫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敢说什么！” 李凌虽然心悦安小熙，但是一直都想要她心甘情愿嫁给自己，直到这次他忽然自己觉得忍不住了，这些年的憋屈爆发出来，真是觉得自己付出了太多。 而他之所以没敢当即留住安小熙生米煮成熟饭，却是因为顾忌着齐易之跟李怀密。她跟齐易之自不必说，还是李怀密的救命恩人，李怀密这个人狠辣非常，李凌还是极为惜命的。 陈冲抛出的这叠欠条，让李凌豁然开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告到皇帝老子面前也是他占理！ 李凌甩甩晕乎乎的脑袋，努力从那厚厚一叠的借条里找出安小熙，刘氏，二郎等人的名字，结果竟然拣出来数十张来，粗粗计算，至少要有几万两银子！另外这里还有一份安家出平陵记份子的契约，他弹了弹契约，呵呵笑了起来，这些年给安小熙的分成他都记着账目，如今这些借条加上这份出让平陵记份子的契约绝对会让安家瞬间垮塌！ 不过李凌只收了出让份子的契约，却没把借条据为己有，他将安小熙的东西拿个帕子包起来推给陈冲，道：“这些，你拿着，收了帐，钱，你的，人！我的！”他又转向一旁的守备，醉醺醺的对守备拱了拱手道：“大人，安家的四郎，就交给你了！事成之后，平陵记的分子再给你两成！” 守备本就有平陵记两成的分子，再两成就是四成！入籍的平陵记可跟以前的不一样，现在平陵记只两成分红就能拿到五千两银子！四成，那不就是一万两！ 守备抓起酒坛往前一送，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砰！”李凌同样抓起酒坛往前一送，两人的酒坛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音，李凌醉醺醺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安小熙！我让你跪着求着嫁给我！ 三人这一顿酒直喝到了晚上，醉了醒醒了醉，最后还是李凌的儿子青哥儿找了来，这才让人把这三人分别送了回去。 守备回去就忘了这件事儿，还是后来看到了四郎才想起来那两成的份子，却又想不起来李凌让自己做什么，不过总归不是好事儿罢了。 守备也没回去多问，直接就把四郎叫到了跟前：“你进来多久了？” “回大人的话，卑职进来已两月有余。”因着李凌的关系四郎跟守备很熟，素来没规矩惯了，今儿个守备忽然找了他来，四郎也有些奇怪，回答起来便中规中矩起来。 守备看一眼四郎，抚须点头道：“不错，不错，两个多月来你的表现不错，我现在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成，需要做个测试，如何？” 要出任务！四郎的血立刻沸腾了起来！他初时习武不过是为了保护家人不受伤害，后来习了武才知道好男儿应当保家卫国！参军以来他每日里就是守仓库，早就憋的发慌，现在有任务自是求之不得！“我愿意！”四郎蹭的站的笔直，看着守备又坚定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三二章 二哈都不信 暖暖的春天，无论走到哪儿景色都是极美的。 纵然是荒山野岭，在这样的春天里也有它自己的小清新，小浪漫。 一路餐风露宿，安小熙没觉得苦，反而觉得很好玩儿，春季大地回春，各种动物都蹿了出来，出门在外都不用刻意准备食物，带些干粮与调料，路过山坡草地，钻进去不一会儿至少可以逮一只兔子出来，有时候还有蛇，野狗，野鸡等等，随便收拾收拾就是一锅吃食。 安小熙不挑食，做野味也很拿手，没几天的功夫就用厨艺俘获了商队所有人的好感。 对于安小熙所变现出来的超强适应力以及半点儿不娇气的表现让于小哥儿甚为惊讶，他以为似安小熙这样开朗明快的女子，即便可以吃苦，但是也不会是这般的乐在其中的摸样。 安小熙的表现真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接下来，她带给他的惊喜也是一天比一天多，于小哥儿接触过的女子，无一不是较弱堪怜，如弱柳扶风又同情心泛滥。 杭州千里迢迢，路上穿山过水，怎能一路平安？遇事安小熙不慌乱，不贸贸然冲上去逞能，更会保护好自己不给人添乱，抓住了歹人亦是果断的让人送官。 安小熙的果决也让于小哥儿吃了一惊。 以前他也遇到过此类事情，是顺路捎带一千金小姐回姜州，路遇打劫，千金小姐乱叫不说，还暴露了自己的身家，惹得原本只打算劫财的劫匪动了掳人甚至杀人的心思。 而在他与家丁护卫的努力下折损了数人方才将贼首擒获准备送官之际，贼首一顿哭诉自己的悲惨身世，哭诉众多丧命贼子被逼上梁山，家中又有嗷嗷待哺幼儿之时，这位千金小姐同情心泛滥，直接下令放人，结果导致贼首日后复仇，差点儿将这千金小姐全家灭门，于小哥儿自己也遭受牵连受伤月余方好。 这日亦是同样遭遇劫匪，安小熙躲在暗处用于小哥儿交给她防身的剑抽冷子教训人，待所有劫匪被俘获之后，她用剑尖拔开一伏诛劫匪的衣襟，果断道：“杀了吧。” 陷入往日记忆的于小哥儿被安小熙的话惊了一跳，他惊问道：“为何？” 安小熙拿剑将伏诛劫匪的衣襟挑的大开，指着里面的绸缎衣裳，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县城，道：“这里距离县城并不远，劫匪功夫又不高，按理说剿灭很是容易。可是你看看这劫匪的衣服，每人身上的肉，明显是整日里好吃好喝好穿的养着。若说没人罩着，二哈都不信。趁早还是宰了的好，免得送进官府让他们又放出来作恶不说，还自己惹得一身骚。” “二哈是什么？”于小哥儿的关注点明显不对。 安小熙扫了于小哥儿一眼，撇了撇嘴，她怎么会说二哈是条狗，又蠢又呆萌的狗？她将剑还给了于小哥儿，道：“你们处理吧。我去车上等你们。” 她不怀疑于小哥儿的决定，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看出来了，走南闯北的于小哥儿再看不出来，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安小熙在车上没有听到半点儿动静，过了片刻，满身血腥气的于小哥儿在车厢外露了脸：“我们不能进城了，直接从这里绕过去吧。” 劫匪与官府有勾结，他们杀了劫匪岂官府或许不敢为劫匪报仇，不过若是他们还不知死活的进城，岂不是就让对方瓮中捉鳖了？ 安小熙想了想，摇头，他们在这里遇袭，虽然有劫匪事先清场，可也保不住有人看到，她思虑片刻，道：“此法不妥，这些人即与官府有勾结，我们若是一走了之少不得会被扣上杀人犯的罪名，少不得要做一番手脚。” 安小熙眸光微闪，趴在窗口上对着于小哥儿耳语了几句，于小哥儿眼中一亮看着安小熙娇花若水的脸庞愈加炙热。 “好主意！我这就安排人去做。你先行一步。”安小熙的主意让于小哥儿忍不住击节而赞，快速去安排去了。 安小熙没有逞能的留下来帮忙，万一中间有什么意外，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会成为累赘。 其实她出的法子也简单，派两个功夫最好的人伪装成江湖高人，去将劫匪的据点付之一炬，同时将里面的财物全部搜刮出来，再把劫匪的罪名写了，同财物一起在县城里散播。 百姓们拿了钱自是开心，也会对江湖高人感恩戴德，而江湖上的人跟官府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然是江湖人出手，与劫匪勾结的官府自然也只能痛心惋惜损失了。 安小熙与一众护着货物的护卫家丁先行一步，于小哥儿带着两个功夫好的人去了劫匪据点，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三人便回来了，于小哥儿心情甚好，也没回自己的马车，直接就在安小熙的车外充当起了车夫：“我今儿个可是知道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行侠仗义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安小熙淡淡一笑，当英雄的感觉是很美好的，只不过英雄的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可是这个世界需要英雄，一个英雄可以造就出无数的英雄出来，从而影响整个社会，最后人人都是英雄。不见得行侠仗义才算是英雄，也许当街抓个小偷，帮助一下弱小人士，在他人眼里你就是英雄。 没得到回应，于小哥儿也不灰心，径自在外面喋喋不休的说着县城百姓们的反应，感激，各种夸赞之语，以及他汹涌澎湃的心情。 安小熙着实是有些困了，今儿个为了赶路起的较早，眼看着可以进城休息了除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如今事了，她心情放松之下自是倦极，在于小哥儿的喋喋不休下，她眼皮一眨一眨，终是倒在宽敞的座位上睡着了。 于小哥儿说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应，不由有些没趣，他转头看着晃动不已的车帘，唤道：“安小姐？安小姐？” 车夫张嘴打了个呵欠，笑道：“怕不是睡了吧？” 于小哥儿微微一愣，悄悄挑起一角车帘往里瞧，可不是睡了？手掌宽的腰带扎在纤细的腰肢上，随着车一晃一晃，那单薄的人儿似是虽是都会从座位上掉下来一般。 碍于礼数，于小哥儿不好进去帮她盖东西，不过他却探手从靠近车门这边的座位上拿了两个大引枕，轻手轻脚的放在车厢底，以防安小熙忽然滚落摔疼了。 车夫偷空转头瞧了一眼，忍不住笑道：“不如小的赶慢点儿？” “嗯。好。慢点儿，稳点儿。”于小哥儿下意识点头，待反应过来不由扭头瞪了车夫一眼，然后回身轻柔的将车帘掩好，道：“别跟安小姐瞎说。” 车夫闷笑不已，却又一本正经的道：“少爷难不成是看上了安小姐？这好办呐，回去让太太上门给你提亲去。” 车夫是于家的老人儿了，几乎是看着于小哥儿长大的，因此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于小哥儿却是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强势了？算了回头再说吧。” 于小哥儿让车夫停了车，回了自己的马车里，脑子里却不住盘旋着车夫的话，想想这些日子一来两人相处的情形，他忽然觉得这似乎也不错。 路途有危险有快乐，总而言之算是有惊无险。 从两人相遇一眨眼已是过了一个多月，杭州城也是遥遥在望，这日车队在距离杭州城极近的小镇停下，租下一个小院儿，安小熙开始大量的做罐头制水果茶。 这一路而来所制的罐头与水果茶并不多，因此大部分的车还是空着的，而制好的罐头与水果茶经过特殊加工，是可以保存极长一段时间的，安小熙便出主意多做一些，直接可以贩去海外。 安小熙留在租住的小院儿忙活做东西，于小哥儿则带着部分的罐头与水果茶去杭州探明情况。 不几日，于小哥儿带着好消息回来。 “真的卖的那么贵？”安小熙真是没想到在杭州这么远的地方也有自己做的罐头跟水果茶在卖，而且售价比芦花乡那么高了太多。 于小哥儿是带了样品回来的，他将不过三寸高，两寸宽的圆肚小瓶摆在桌上，道：“这么一小瓶就要一两银子！里面不过四五块水果。水果茶卖的更贵，一杯一两银子！” 安小熙着实吃了一惊，她把罐头打开，瓶口一开她就皱了眉头，随手拿过一个茶杯将罐头倒了进去，看着雕工精巧的水果，她缓缓摇头：“这罐头不是我做的，最起码我们不是这样的包装。” 安小熙认真的看着于小哥儿，道：“我做的罐头经过高温处理可以保存大概几个月的时间，可是这其中不能打开瓶口，若是打开，几日内就要吃掉不然会坏。” “可是这个跟你做的口味一样啊。”于小哥儿是吃过两种罐头的，真没分辨出其中的不同来。安小熙闻言从腰间的银七事儿里面解下一根小牙签儿来插了一块水果品尝，这味道……她脸色稍缓，笑道：“这味道不错应该是我们作坊出来的。只不过被人再加工了一下。可是这样拆封了的罐头根本不能长久保存，他们敢这么做难道真的是因为卖的太好？” 第二三三章 言而无信 安小熙倒是希望是东西真的卖的那么好所以才会这样包装，不然回头出了什么问题，作为食物来源的安家熙阳茶肆就真的是灭顶之灾了。 这般想着，安小熙从于小哥儿手里拿过那细小的青花瓷瓶仔细查看，当初她做的罐头所用瓷瓶都是定制的，上面特地烧制了罐头的原料，口味，吃法，以及最重要的保存方法以及保质期限。 翻转瓷瓶，上面除了花纹外再无其它，安小熙皱了眉头，起身道：“我要去杭州看看。” “怎么了？”于小哥儿看着她的表情从凝重到欢喜再到严肃，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安小熙起身从书桌前拿起一张纸来，递给于小哥儿，道：“我以前做的罐头上面都有说明书，最主要是写上如何保存以及保质期限，我们现做的罐头定制瓷器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将注意事项都写在了纸上，回头要全部贴在罐头上才可以卖出，以免回头因为有人保存不善而导致食物中毒。” 于小哥儿真没注意过这个，天气炎热的时候食物保存困难，所以都是当天做当天吃的，他小时候家里即便称不上富足，却也不是个天天吃剩菜的，所以对这些真的不了解，他惊奇道：“这么麻烦？” “这怎么算得上麻烦？”安小熙白了他一眼，看看沙漏，道：“最后一批的罐头也要做好了，两个时辰后停了火就好，你找人盯着，我这就去杭州。” “我跟你一起去。”于小哥儿将说明书收好，这个回头要让人拿去印上百份回来贴在罐头上。 安小熙看他一眼，道：“你刚从外面回来，不休息几日么？” 于小哥儿无所谓的笑道：“在杭州几日也是吃吃喝喝，没做什么，谈不上累不累的，我们现在去正好可以在天黑前找家店先住下。” “也好。”这些日子来餐风露宿，路遇劫匪，安小熙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这个小镇到杭州虽然不算远，可也要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她孤身一人可是连哭都来不及。 因着最后一批罐头快要做好，安小熙只需要吩咐人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之后罐头装车直接拉到杭州就可，因此这两人若是去了杭州便可以不用回来了。 因此安小熙将这段时日在路上买的新鲜小物件连同行礼收拾了，跟于小哥儿带着几个随从去了杭州。 到了杭州找地方安置下来，安小熙急于看那些罐头，入驻客栈之后便让于小哥儿带路往贩卖罐头的地方找去。 东西既然卖的贵，那么地方就不会是普通的小酒楼，小饭庄。 安小熙跟着于小哥儿一路看去，不光酒楼饭庄有卖，便是专卖名贵胭脂水粉，绸缎布匹，首饰，丝线等等的店铺里也有卖罐头的。而且除了酒楼饭庄，其它地方卖的都是小瓶装罐头。 安小熙每个地方的罐头都要了一小瓶，尤其是也贩售小瓶装罐头的酒楼饭庄，更是格外多要了几瓶。 安小熙拎着装了数十瓶罐头的小篮子从酒楼出来，一边低头数着篮子里的瓶子，一边问于小哥儿：“还有几家？” 于小哥儿心中盘算了一下，道：“还有五家，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明天再去？” 安小熙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于小哥儿是今儿个一早从杭州赶回小镇的，几乎就没歇着便跟着自己又跑来了杭州城，可以说这一天他都没有休息过。 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安小熙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她正想说回去，眼角余光忽然瞄见一人进了酒楼侧门。 安小熙心中一惊，把手里的篮子塞到于小哥儿手里转身就往侧门跑，眼看着侧门关上，安小熙急的想要大叫却又不敢，跑到近前，那门果然关上了，她凑近门缝往里瞧，却只见从酒楼大堂映照出来的灯光，再看不到半个人影。 于小哥儿拎着篮子过来，见她使劲儿扒着门缝往里瞧，禁不住问道：“可是遇到熟人了？” “许是看错了。”安小熙长吸一口气，扭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她刚刚看到的是二郎，可是二郎不是要过几个月才能来杭州的吗？怎么这个时候看到了他？ 安小熙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这般瞒着人过来应不是什么好事。 见安小熙不欲多说，于小哥儿也不多问，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那我们回去吧。” “好。” 安小熙抬首对于小哥儿浅浅一笑，乖顺的跟着他回了客栈。 因着杭州城是个对外贸易聚集地，无论日夜都极为热闹，因此杭州城是没有宵禁的，虽然各大城门入夜就会关闭，但是由水路还是可以进来的。 安小熙惦记着二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她索性披衣起来，到前面的酒楼吃宵夜，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说书先生在讲代王那场颇为盛大的婚礼。 安小熙心中一动，李怀密回了代州，那么明性先生是不是也回来了？而明性先生应该知道二郎要做些什么。 安小熙刚刚迈进酒楼的脚收了回去，转身跑回自己租住的小跨院换了女装，出门叫店家帮忙雇一辆车往明性先生留的住址而去。 明性先生住的地方很是热闹，周围大多是商户，这都快子时了，还有人家里传出歌舞之声，安小熙看着颇为稀奇，到了地方，她让车夫稍等片刻，正欲敲门便瞧见一人从隔壁的宅子里醉醺醺被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扶着出来。 安小熙看着那人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在其中一名女子把手从那人的衣襟溜进去的时候，她猛然冲了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耳朵，怒道：“你不是答应了我不出来喝酒了吗！给我过来！”一句河东狮吼镇住了两名女子以及出来送客的主人家，主人家反应过来后连忙对着两名女子招了招手，笑着问安小熙：“这位小姐是……”安小熙俏目一瞪，道：“我的名讳是你能问的吗？赶紧把你那飨客的妓子带回去！”她扭头又对着被自己逮住的人吼道：“看我回去不让你跪搓衣板！言而无信的家伙！” 第二三四章 伊人香帕 被安小熙揪住耳朵的不是下午偶然看见的二郎又是何人？想不到素日里看着老实，闷不吭声的二郎这会儿竟然当了酒鬼，还任由女子搀扶！ 安小熙是气的直磨牙，揪着二郎的耳朵左拧三圈儿右拧三圈儿，直拧的二郎哇哇叫：“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这就回家！” 安小熙不在理会那户主人家，拎着二郎上了马车，对着车夫气呼呼的吼道：“快走！” 马鞭清脆爆响，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动，安小熙瞪着一上车就精神无比的二郎，这副摸样哪儿还有半分醉酒的摸样？ 她伸脚冲着二郎的小腿就踹了过去，偏生二郎也不躲，安小熙怎会真的踹他？半路收回了脚，问道：“你怎么回事！” 她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过有些话不说憋在心里难受便也就遮遮掩掩的问了出来。 二郎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北边耸肩无奈道：“还能怎么回事儿，为了钱呗，这年头不好赚啊。” 自来一两个字往外蹦的二郎居然一句话说这么多个字，安小熙吃了一惊的同时暗自皱眉。 二郎的暗示她不是没看明白，只是自来跟皇家沾上边儿的哪儿有什么好事儿？尤其是被当做马前卒的，其过程的凶险自不必赘言，若是最后失败了，就是个牺牲品，若是成功，参与过这么隐秘的事情的人最后又能有几个好结果？ 看出安小熙的担忧，二郎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身体好的很，不会因为这点酒就喝伤到的。” 安小熙抬眸看着二郎，心里极为清楚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他自有分寸会保护好自己，可是看着二郎那素来清澈的眸子里隐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她的心里就会隐隐泛疼，最终她暗叹一声，如果他们还是当初那般单纯就好了。 只是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马车在客栈的后院停下，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小姐，到了。”车夫跳下马车放下了脚凳仍旧不见人出来，便催促了一句。 安小熙看向二郎，抿了抿嘴，把担忧叮咛的话咽进嘴里，反而问道：“那些罐头都是你弄的？” “是，这个你别多管。”二郎点头道。 安小熙皱了眉头，她跟丁小哥儿还指着罐头赚钱呢，可是既然二郎用了罐头做部署，她便不能拆他的台，踟蹰了一下，她把跟着于小哥儿过来的事情简单说了，末了，道：“我这些罐头怎么办？” “好办，卖给我。”恢复了几分情绪的二郎也恢复了惜字如金的性子。 安小熙点头，也不问要卖多少便跳下车去。 二郎跟在她后面下车，一边摆手一边冲着门外走去：“跟你哥说，生意的事儿明儿个再说，我先回家睡觉去了。至于私事，哈哈！” 安小熙看着二郎故作纨绔的摸样甚为心酸，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才转身回自己租住的小跨院。 这晚安小熙睡得极不安稳，天尚未亮她便睁了眼，直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她才起床洗漱。 昨日二郎所说不多，但是安小熙可以总结出一点来，二郎是被皇帝秘密派遣过来的，为的大概是杭州的经济问题，至于是税收贪腐，还是走私，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铜镜中因思虑过重而出现的黑眼圈，安小熙去寻了银勺来放进冷水里敷眼，勺子刚刚放到眼上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她悻悻的将勺子扔到桌上，出了房门跑去开了门，看着外面明显是早就起来了的于小哥儿，她有气无力的招呼：“早。” “方便进去吗？”于小哥儿抬高了手中的食盒，问道。 安小熙点点头，转身便往里走，于小哥儿跟着她进了院子，因着避讳安小熙没让他进屋，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道：“就在这里摆饭吧。我先去梳洗一下。” “好，你自便。”于小哥儿好脾气的笑笑，径自走到石桌前开始摆饭。 安小熙关了房门便继续敷眼，同时思索怎么跟于小哥儿说，待眼敷好了，她仍旧没想好理由，却不想刚出门，于小哥儿便对她说起了罐头的事儿。 “我今儿个一早遇到一客商，要求买我们的罐头，价格是按照市价，算起来还是我们赚了。”于小哥儿也没提那人是谁，又道：“我们在杭州城少说也得呆上一两个月，住客栈人来人往的不合适，我们租一处宅子吧？找一户家中有长辈的大宅，租两个小跨院，然后给你买两个丫头。我们对外就称是兄妹。委屈你跟我姓于了。” 安小熙也不傻，他这么一说，岂不会明白二郎定然是私下里找过于小哥儿嘱咐过什么了，遂顺从的点了头，道：“你做主便是。” 于小哥儿含笑点头，看着安小熙垂下头吃饭，优美的脖颈弯出动人的弧度，让他一阵口干舌燥，他连忙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饶是汤并不烫口，却也让他呛得咳了起来。 安小熙忙拿出自己帕子递过去，不厚道的笑道：“这么大的人了，吃饭也不小心，赶紧擦擦。弄脏了衣服还要回去换，忒也麻烦。” 于小哥儿咳的太过厉害，无法开口道谢，接了帕子他背过身去，咳了好一阵才好。 安小熙见状地上一碗温热的茶，幸灾乐祸的问道：“可是把肺咳出来了？” “让你失望了。”于小哥儿忍着嗓子的痒半是气恼的回她一句，接过茶碗道了谢，顺手却把帕子塞回了自己兜里。 安小熙递了茶就不管了，径自回自己的位置上吃饭，一直偷瞄她的于小哥儿暗自窃喜，伊人香帕到手了。 安小熙却不知于小哥儿怀的什么心思，至于说那块回不来的帕子，她也是不在意的，那本就是路过某一个市镇上，她的帕子脏掉了，来不及洗，随手买下的，今儿个第二次用，回不来就回不来了。 吃完了饭，店小二领着一名房屋经济过来，安小熙诧异的看向于小哥儿，后者笑道：“我们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找个经济方便些。” 倒是听细心。 安小熙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房屋经济：“不知您手里有哪些房屋出租？我们兄妹出来乍到的可别欺负了我们去。” 房屋经济不卑不亢的笑道：“怎么会？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安居坊那是杭州城有名的房屋经济，只有让您满意的份儿，怎么会欺负了您去？” “不会便好。”安小熙一点头，看了眼于小哥儿，见他没打算说话，便又道：“我们兄妹带了许多人过来打算贩些货物回去卖。我是跟出来见世面的，住哪儿无所谓，我哥哥却有些要求。第一要安静，还不能太过偏僻，回头夜里回去也不方便，第二就是要有单独的门可以进出，这样与主人家还是我们来说都很是方便。第三，我们要租住至少两个跨院，一个稍小一些我住，另外大一些我哥哥住。我可以住内院，但是我哥哥要按照第二条的要求来找。” 安小熙提的于自身而言不算什么苛刻的条件，可是对于房屋经济来说就有些刁难了。 他为难的看着安小熙，道：“这位小姐，您这要求，太……” “嗯？” 安小熙一挑眉梢，于小哥儿随手扔了一块银子在桌上，房屋经济立刻就眉开眼笑的道：“你这要求不高，不高，这里正好有几户人家合适，您瞧瞧。” 房屋经济殷勤的把抱在怀里的册子拿到于小哥儿跟前指给他看：“这处位于海市口，距离码头最近，有什么货物最先来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只不过这里的房屋是临街的二层楼，小姐可以住楼上，没事儿还可以从窗户看看码头的胜景。这一处位于菜市口，也是极为热闹，生活方便最是方便，就是夜里进出有些安静。这里位于状元街，住的都是商户，有些人家通宵宴客极为热闹，住在那里说不得出门不用马车就可谈成生意。” 安小熙听着心中一动，那状元街不就是明性先生住的那条街？她眼珠一转，掩口笑道：“这倒是真真好笑，这状元街怎么住的都是铜臭满身的商人？那读书人都上哪儿去了？” 房屋经济笑道：“小姐问的好。这状元街说起来可是有个典故了……” 房屋经济一副要说书的架势，吓得安小熙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们是租房子的，又不是听故事的，它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哥，我瞧瞧这宅子。” 安小熙叫的顺口，却是把于小哥儿叫的一愣，安小熙可不管他，伸手就把册子拿了过来，正巧他看的那一页就是状元街可出租的房子。这页是整条状元街的缩略图，其它房屋只用方块代替，只出租的房屋画出详细的格局来标上序号，再翻一页便是这些序号的详解，包括房屋几间，有无马厮，可否进出马车，又可住多少人。甚至连出租房子的东家的名讳，做什么的，个人喜好等都写的一清二楚，也不怕租客跟房东私下里接触，赖掉了经济的中介费。安小熙看的稀奇，却没说出来，她翻过一页，看着上面熟悉的房屋主人的名字，道：“就租这家如何？” 第二三五章 设宴 于小哥儿充分发挥了一个好哥哥的榜样作风，看着安小熙温和的道：“你拿主意就是。” 安小熙对着于小哥儿浅浅一笑，将册子给了房屋经济道：“就这家吧。你上门写的情况很是清楚明白，想来也不用上门去瞧了。” 房屋经济见的人多了，女子普遍要东挑西拣一番，基本上看见女子便是麻烦的代名词，似是安小熙这样爽快的女子也见过，但是那是极少数的，能够这么快成交他也极为开心，他的腰弯的弧度更大了些，笑道：“多谢您。这处房子的一个小院落的租金是一个月五两银子，请问您住多久？” 安小熙看向了于小哥儿，后者盘算了下，直接扔出了三锭银子来，道：“三个月。这是租金。” “爽快！”房屋经济对着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很快的将租房的手续办妥了，笑问：“不知您二位何时搬过去？我们可以免费为您搬家。” 安小熙仍旧不语，把目光投向于小哥儿，后者倒是盘算了片刻，道：“我们下午自己过去便是。” “那好，我这就去通知东家让他们将院子重新收拾一下。”能为自己省事儿，房屋经济更是开心，收了东西屁颠儿屁颠儿的走了。 安小熙看着人走远了，方才对于小哥儿笑道：“这安居坊的东家是个人才。” 于小哥儿深以为然的点头：“单单是这各处房屋装订成册，还能让租房的东家将自家的详细信息录入上去，这份心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安小熙闻言心中微动，她本没有想那么多的，只不过他们租下的这处宅子正巧是明性先生如今住的。 宅子的主人也不是明性先生，而是他的好友，正巧他们要租房子的时候看到了这处宅子，而又那么巧这宅子就在安居坊出租，并且上面写的这宅子已经空置了小半年了。 这宅子地段好，而主人家跟明性先生相识，就算不是读书人，想必脾气也是好的，空置半年不租出去，着实让人起疑。 安小熙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于小哥儿见状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有。”安小熙回过神来摇摇头，旋即看着于小哥儿浅浅一笑，问道：“罐头都卖出去了，不知水果茶可有法子进行一下推广？” 安小熙用词新鲜，不过于小哥儿还是瞬间听懂了，他看着笑得明媚灿烂的安小熙，摸了摸鼻子，道：“你一定有办法了，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对上于小哥儿自嘲的目光，安小熙呵呵一笑，道：“我是有法子，不过还是先搬家再说吧。” 不到午时就有人过来运走了罐头，安小熙收拾了下行礼便跟着于小哥儿一起去了状元街。 房东没有出面，出来迎接的是以中年管家，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见安小熙下车，那婆子上前道：“华婆子见过于小姐，小姐请跟老奴走。” 安小熙早就把这宅子的布局记在了心里，这处侧门进去还有一个小角门通往内院，隔着一个小花园便是她居住的小院子了。两处院子距离主院极远，却也很是幽静。 安小熙一路上着意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干净，整洁，雅致。小花园里的兰花如今开的正好，而在自己院落与主院落间隔部分则种着郁郁葱葱的竹子。 小院儿也是以竹子为篱笆，一排五间的正房被竹子围绕，很是小巧雅致。 华婆子见安小熙打量小院，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小院是我们大宅的内院，一般不会有男子过来小姐请尽管放心。” 安小熙眸光微闪，看了一眼华婆子，华婆子没特意提让她嘱咐于小哥儿等人闲来无事不要进她这个小院儿的事儿，想来这边跟那边除了竹林还是有别的隔断的。 “多谢提点。”安小熙含笑道了谢，远远的再看一眼竹林，果然隐约看见竹林那头一截青色的墙。 因着是她一个人住，华婆子很是细心的拨了一个粗使丫鬟过来，屋子里被褥等物也换了一新，散发着很是清新的味道。 安小熙对于这样的地方极为满意，她拿了碎银子打发了华婆子，又让粗使丫鬟去前面传话让于小哥儿忙完了过来一趟，便径自整理行李去。 小半个时辰后，于小哥儿过来，安小熙也没让他进屋，就在竹林外的木雕桌椅上坐了，打发了丫鬟下去泡茶，她进屋拿出两罐包装好的水果茶放在桌上，道：“我们初来乍到，应该去拜访一下主人家。这杭州风土人情跟我们那里不一样，女子不便出门。还是你过去一下，水果茶的煮法这段时间你也会了，就去客串一下茶博士可好？” 安小熙来这到杭州，这一路上看过不少的风土人情，越是往南，对于女子的约束越是多，到了这杭州城虽然也有女子在外行走不过却是不多，基本上除了为生计所迫而不得不在外抛头露面的，其余的女子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街上的。即便有，那也是马车出入，带幂篱，马车也是直接进入店铺后院直接进了专为女子所设的房间去挑选所需物品。 不过还好，安小熙在这里也不算打眼，但是绝对是列在不能随便出门的行列中的，因此安小熙只让于小哥儿过去，并将自己的法子说了：“我们不光要去东家家里拜访，还要去左邻右舍家里拜访，同时都送上水果茶，并附上烹制的方子以及说明书。另外我们还可以在家中办一次宴席，只不过这要跟东家提前沟通好了，看方便不方便，若是不方便就只能去外面的酒楼办，只是那样一来有很多地方不会很方便……” 安小熙零零总总事无巨细的说了许多，最后她叹了一口气，道：“这水果茶养颜美容，女子喝来最好不过，只可惜了这杭州城风土人情与我们那里迥异，我们初来乍到也不好贸贸然下帖子请人家的女眷过来。”于小哥儿听着灵机一动，但是他又怕说出来安小熙会不开心，便有些犹豫起来。安小熙见他吞吞吐吐的摸样，不禁笑道：“做什么吞吞吐吐的？这不像你呀，还是有什么好主意不好说出来的？” 第二三六章 新婚燕尔 一向大大方方的于小哥儿竟然脸红了，摸着后脑勺腼腆笑着，道：“我也是听你说这水果茶女子喝了才好，我才想起来的，只不过那地方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安小熙倒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双眸不禁一亮，赞叹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啊！你不说我真的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们男人……”她猛然住了嘴，尴尬的看一眼于小哥儿，呵呵两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换成了：“有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东西是不分贵贱的，端看谁在用。” 安小熙俏皮的冲着于小哥儿眨了眨眼，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很多名门贵妇为了挽回丈夫的心恨不得跟青楼妓子多学几分本事，如今不过是吃喝而已，相信很多人是愿意学的。 于小哥儿对于安小熙的言论很是惊奇，她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籍，吸引着人不断的想要翻看更多，对她了解更多。然而越加了解，他便越加弥足深陷，似是酒鬼永远戒不了酒瘾，只甘心沉醉。 等了许久，安小熙见于小哥儿没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想什么呢？” 那样白皙纤细的手，真想握在手中，感知她的温度，牵着她的手护着她一辈子。脑海里跳出这个想法的于小哥儿脸蹭地就红了，似是要滴出血来一般，他滚动了下燥热的喉头，丢下一句“我去安排”便飞也似的逃了。 安小熙看着于小哥儿狼狈的背影，没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忽然就跑了，不过他那样还蛮可爱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方才发现于小哥儿竟然把那两罐水果茶拉下了，便招来丫头将东西送过去。 之后安小熙便安心呆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哪儿也不去，闲来无事便做做针线，没想到杭州这地界处处出人才，那粗使丫头的针线竟然比祁县一等一的绣娘还要好，安小熙跟她学了几日，手艺见长。 也不是安小熙不想出去，她总觉得整个杭州笼罩在一股阴谋之中，她不想参与此事，便只有哪儿也不去。 时间回到代王李怀密新婚大典第二日。 羞答答的丁敏敏睁眼便对上李怀密深沉的眸光，她脸颊泛红娇羞的垂下头去，却不想视线对上那健硕的胸膛，脑海里瞬间浮现昨夜种种，她一紧张猛地抬起头来，不其然又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小小的自己，丁敏敏看着李怀密眸子里的自己，傻傻的笑了。 忽然那双眸子越来越大，最后再也看不见，一张柔软的唇覆在自己唇上辗转留恋，丁敏敏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细微的轻吟，李怀密眸光越发深邃，一翻身压在了怀中柔软的人儿身上，挺身进入了那桃源深处。 丁敏敏含羞的眸子渐渐迷乱，最后低低的压抑着呻吟任由心爱的人在自己身上施为。 李怀密却没压抑自己的声音，粗重的喘息透过重重帐幔传到外面。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芬姨娘站在抄手游廊下，似是要借用手里的帕子把自己心里的酸水儿都拧出来一般，一双眼睛更是不住的往屋里瞟。又不时的腾出手来轻轻抚着自己品红的石榴裙，再摸一摸头上金镶红宝石的钗子是否歪了。 怜姨娘看着芬姨娘那又是紧张又是嫉妒的神情轻嗤一声，低声道：“你快好生站好了，免得一会儿让王妃拿你作伐子。” 芬姨娘剜了怜姨娘一眼，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拧着帕子嘀咕道：“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我腿都站酸了。” 其实芬姨娘最想说的是，这么久了，里面还没完，你们腰腿不酸么？ 怜姨娘似是知她心中所想，伸手细细的手指轻轻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眼风往一旁另几个梳着妇人发式的丫头们一飘，低声警告道：“小心慎言！我们说的好听是姨娘，其实不过是通房丫头。要给王妃敬了茶才算抬上去。你瞧瞧别人，你给我安分点儿。” 那几个一直安安分分，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似是木头人一般，芬姨娘自认自己做不到，不过她更自信的是自己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对怜姨娘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怜姨娘跟芬姨娘算是同时进府的，两人关系说不上多亲厚，不过却比其他人要好一些，今日王妃进门，她自是不愿在这个时候失去一个盟友，在听见里面传话要水的时候，强行拽着芬姨娘往后退到隐蔽的地方，伸手就去拔她头上的金钗：“我的好妹妹，今儿个你就听我一回！保证害不了你！” 芬姨娘自知自己不如怜姨娘聪明，挣扎又怕引起他人主意，便恨恨的跺了跺脚，不服气的瞪着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怜姨娘。 金灿灿的钗子给她拔走了两支，之余了三支固定头发的金嵌白玉兰簪子以及两支银钗并一朵小小的粉色绢花。 西瓜红的薄纱褙子是来不及去换了，怜姨娘干脆将芬姨娘那品红的提花缠枝莲纹百褶裙解下反给她围上。 品红的背面是白色缠枝莲，密密麻麻的缠枝莲将品红覆盖，远远看着似是粉红色的裙子，半点儿不打眼。 给芬姨娘收拾完了，怜姨娘又拿起靶镜检视自己的妆容，唇太红，擦淡一些，头上的绢花太过扎眼摘掉一支，不一会儿也怕自己收拾的素净又喜庆。 两人收拾完了，里面也叫人进去伺候了，怜姨娘连忙拉着芬姨娘站在了一众通房丫头身后鱼贯而入。 怜姨娘抬眼偷瞧，却见他们一向冷冰冰的代王殿下怀抱一明艳端方的女子从内室而出。惊诧之余，她连忙跟着众人施礼。 李怀密轻轻的把羞的满面通红的丁敏敏放在右首位上，对她道：“你先见见他们，顺眼的就留下，不顺眼的就打发了。我让人白妈妈给你熬补汤去。” 白妈妈！ 怜姨娘被听到的话惊住了，她迅速的抬眼看了下面色多了两份柔和的代王，又看了眼娇羞无限甜蜜到爆的新任代王妃丁敏敏，怎么都想不到代王竟然会让白妈妈给王妃熬补汤喝！ 只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怜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迅速的垂下眼去，一脸端庄严肃的站好。 丁敏敏心中甜蜜万分，新婚一早就又在房里厮磨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等候的通房们定然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对于这一点她极为满意，更满意的是此时此刻李怀密的细心体贴。 她娇柔的看一眼李怀密，脸红红道：“白妈妈定是王爷用惯了的人，不用麻烦她了，让奶娘去就好。” 李怀密自来不喜他人反驳自己的话，她话音未落，他便拉下了脸。 丁敏敏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坏了，竟然在外人面前下了王爷的脸，她连忙起身欲解释，却不料自己昨日初夜今晨又被李怀密开垦了一番，较弱的身子早就不堪重负，这么一起身子就歪了下去。 李怀密眼疾手快的将丁敏敏揽进怀里，看着她眼底的担忧惧怕，心就不由软了两分，他仍旧肃着脸，声音却有了几分温度：“白妈妈是我信任的人，由她帮你调理身子我自是放心。” “嗯。”丁敏敏这次再不敢反驳李怀密的话，在他怀里乖巧柔顺的应了。 美人儿娇羞柔顺，本是让男子欢喜的，然而李怀密却又不喜她般柔顺了，他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将丁敏敏扶回座位，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出去一下。” “好。”丁敏敏仍旧柔顺应下，欲起身相送却被李怀密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她只好目送李怀密出去，眼尾余光顺便将那些个不安分的通房一个不落的收入眼底。 左边五个，右边五个，一共十个，可真是不少。 丁敏敏满腔的柔情蜜意被这是个通房给碎灭了，不过她牢记自己不过是刚刚进门，就这么大肆处置通房不妥，便挑那几个不顺眼的打发出去仍旧当通房去，只留了四个示意他们敬茶。 怜姨娘在四人之首，她笑意盈盈的从翠喜捧着的茶盘里捧出一盏茶来，上前一步，道：“奴婢怜心见过王妃。” “好。”丁敏敏接过茶略挨了下唇边放下，道：“赏。” 翠竹捧着托盘上前来，怜姨娘再次屈膝道谢后退在了一旁。 之后几人依次敬了茶，丁敏敏已经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可是一会儿还要去拜祭李怀密的父母牌位，只能强打起精神，长话短说的训斥道：“今后你们跟我一起伺候王爷，你们当互帮互助，不要争宠伤了你们姐妹和气的好。” “是，婢妾谨遵王妃教诲。”怜姨娘等人屈膝恭顺的齐刷刷回道。“好了，翠喜，帮他们安排住处，翠竹，我们进去梳洗。”先前叫的水不过是略略擦洗一下，丁敏敏这会儿全身酸软，若是不泡个澡只怕无法进行接下来的仪式，便让人去准备了热水。舒舒服服的一个澡泡了，丁敏敏睁开泛着血丝的双目，问刚刚进来的翠喜：“那个白妈妈可是打听清楚了？” 第二三七章 绣花 翠喜上前接过翠竹手里的丝帕帮丁敏敏擦背，同时低声道：“奴婢去查了，那白妈妈是先王妃的陪嫁，先王妃过世后便一直在照顾当时的小世子，如今的王爷。后来因为白妈妈孙子身体有些问题，白妈妈不得不离开王府去照顾孙子。直到去年王爷开始筹备婚礼，白妈妈这才回来。并且一直在外院照顾王爷。” 原来白妈妈是王爷的心腹，所以才把她交给白妈妈照顾，这是看重自己呢。 丁敏敏终于弄明白了原因，立时便舒展了眉头，满心惬意的闭上眼睛让翠喜帮自己按摩酸软的四肢。 丁敏敏享受了没多久，丁妈妈悄无声息的进来了，她看了眼翠喜，撇了撇嘴上前道：“王妃，老奴今儿个想去前院儿，被人给挡回来了。” 丁妈妈这般无礼早不是一次两次了丁敏敏虽已习惯，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她再没心情洗下去，对翠喜摆了摆手站了起来。 丁妈妈见状上前推开翠竹，拿过她手里的大棉袍子上前帮丁敏敏披上，一边道：“小姐，我们不光要掌握内院，外院也是要掌握的。您不知道老奴刚刚打听过来着，外院有好多个飨客的妓子，书房也有两个漂亮的丫头呢。” 丁敏敏撇了丁妈妈一眼，不愿开口说话，她觉得自己开口定要将丁妈妈骂一顿。 她从来不觉得外院是女子要掌控的，内院在自己手中就够了，女人管的太多男人是不会喜欢的。 更何况经过刚才一事，她已经不觉得外院的那两个丫头有什么威胁，更何况那妓子了。 丁妈妈见丁敏敏没反应，再接再厉的要再劝说，却冷不防被丁敏敏一个眼风扫了过来，不由闭上了嘴。 丁敏敏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外院是男人的地盘，我们不能去管，你见过皇后插手前朝之事吗？” 拿皇后做了比喻，丁妈妈再也不敢多说半句，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铁律同样适用于普通人家女人插手男人的事情便叫做牝鸡司晨。 翠竹笑嘻嘻的看着丁妈妈，道：“丁妈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让王爷听到可是不好。” 翠竹自来是个笑面虎，这丫头还是丁妈妈带出来的，岂能不知她的心思？丁妈妈拉下脸来横她一眼，冷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丁敏敏处处忍让丁妈妈，不代表容忍她在自己面前发落自己得用的丫头，她亦是寒了俏脸，冷声道：“丁妈妈！” 丁妈妈一个哆嗦，下意识的看了丁敏敏一眼，竟然被她那冷清的眸子给吓得噤了声。待她被翠竹扶着出了门，外面艳阳高照身子回了暖，她方才反应过来，摸着心口有些后怕，可是一路过去但凡丫鬟婆子都叫她一声“妈妈”，她的头又高高的抬了起来，她可是没签卖身契，又是夫人的人，还掌握着王妃身世的证据，在这个王府里，她就是老大！ 这天，是于小哥儿出门宴客的日子，安小熙在家中老神在在的绣花，晚饭时分她房里来了个稀客，见她这样安静，笑道：“你倒是沉的住气。” “先生。”安小熙循声看去，见是明性先生，连忙放下针线起身见礼：“您怎么来了？” 明性先生摆了摆手，让她免礼，他撩衣在罗汉床上坐下，拿起安小熙的绣品看，见她绣的精巧，夸道：“给我绣两个荷包来，我带出去显摆显摆。” 粗使丫头上了茶来，闵兰将数盘精致的点心摆放好便垂手侍立在一旁。 明性先生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来推倒安小熙跟前，笑道：“这是我托一个画画极好的朋友画的绣样，你来看看。” 安小熙拿过纸打开来瞧，口里笑道：“明性先生的书画可谓一绝，怎么偏让别人来画绣样？” 这话问的一旁的闵兰都看不下去了，嘀咕道：“明性先生这样的人怎么能做那小女子才做的事情？” 安小熙瞄一眼手里的绣样，腹诽道，二郎也是男子啊，怎么就做这女子的事儿了？ 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将绣样收好，道：“先生今儿个过来只有这件事么？” 明性先生笑了笑，神神秘秘道：“你猜啊。” 安小熙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来自己跟前卖萌，她很干脆的回了一句：“不猜！” 明性先生被噎了一下，顿觉无趣起来：“你这丫头。罢了罢了，不逗你了，我那老友有个闺女跟你同龄，整日里闷在家中，也没个玩伴，既然你过来了，就常过去陪陪她。” 安小熙飞了一旁似个隐形人的丫鬟一眼，道：“没问题么？” 对于安小熙的谨慎，明性先生哈哈一笑，道：“不用那么紧张，你刚来杭州，若是喜欢可以让人领你出去逛逛，这里虽然没你们那里民风开放，不过对女子也是颇为宽容的。” “有吗？”安小熙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面色有些尴尬的明性先生笑笑，道：“那位姐姐叫什么？我何时过去方便？” “姓方，闺名雅秀，至于时间，看你方便了。若是可以，现在去吃晚饭也成。”明性先生规避了让安小熙出去的话题，确实，跟祁县比起来，这里就算对女性再宽容，约束也是比祁县多太多，最起码上街就不会那么的方便。 安小熙咧了咧嘴，这有些着急了吧？不像是书香之家的人家出来的礼数，她狐疑的看向明性先生，后者眼底闪过一丝悲恸，却什么都没说的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想去内院找雅秀，让人带你过去便可。” “好。”安小熙起身送了明性先生出去，回头就找丫鬟打听方雅秀的脾气秉性，还有方家如今的情况。 丫鬟也是个聪明的，深懂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说来说去的把方雅秀的脾气秉性说了个一清二楚，关于方家除了透漏出主母过世，内宅都是方雅秀当家做主，方家也仅她一根独苗之外什么都没说。 虽然明性先生说随时可去找方雅秀，不过安小熙还是没冒冒失失的现在就去，而是回房准备了一张简单雅致的帖子让丫鬟送去，又拿出了明性先生给的花样子开始找了合适的布料描花样子，配线绣花。 安小熙原本以为花样子有什么秘密的地方，不过描完几幅了，仍旧没发现有什么暗语或者隐喻之类的。花样子一共四种，梅兰竹菊四君子，除了花样更别致，更具有风骨之外倒也没什么新鲜的地方。 关键是安小熙自来看这样的画看得多了，倒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她却是不知如今二郎在杭州城是大大的有名气，一幅画虽然不到千金难求的地步，却也是百两一副了。 因着心中有事，安小熙也睡不着，将四副绣花样子都描好了，干脆便拿起一副绣了起来，待一片枝叶绣好，丫鬟终于带着前院的消息过来了：“于少爷回来了。说今天的事情很顺利，未免小姐担心便命奴婢过来说一声，让您早些休息，明儿个一早他就过来跟您说。” 顺利的消息让安小熙瞬间放松了下来，她立刻便觉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忙放下针线打着呵欠往卧室去了。 虽然困的睁不开眼，可是第二天鸡叫了一遍安小熙就醒了，一面叫人去打水过来，一面说：“你把热水送过来就去找我哥哥，让他过来说话。” 丫鬟帮安小熙系着裙带，笑道：“小姐您不知，昨儿个于少爷回来的时候喝的醉醺醺的，这会儿只怕还睡着呢，您不用这么着急。” 安小熙这才想起，昨儿个宴客请人，又是在青楼那样的地方，不喝酒是不可能的，既然喝了，那肯定少不了，是自己心急了，她笑着对丫鬟道：“倒是多谢你提醒了。这么吧，你去厨房熬几碗醒酒汤送到前院。” “是。”丫鬟帮安小熙整理了衣摆，屈膝退下去，送了热水过来供安小熙洗漱后才去了厨房。 这两处院子有一个公用的厨房来给安小熙与于小哥儿等人做饭，擅长做西北菜的厨娘也是方家特意拨过来的，至于一应用度是于小哥儿给厨房银子让厨房自行出去采买，所以安小熙这边要什么是不用另外给银子的。 安小熙用过早饭便坐在院子里绣花，直到日上三竿，带着宿醉头疼的于小哥儿姗姗来迟，安小熙头也不抬的嗔怪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是我不好，昨天喝的太多了，累你久等了。”于小哥儿歉疚的看着安小熙微微泛青的眼下，下意识想让她开心，本来打算逗弄她一番的心情也收敛了，将一叠厚厚的纸放在了桌上推倒她跟前：“你瞧瞧这个。” 安小熙没理他，仍旧绣着花，待察觉到用于小哥儿的紧张，她这才慢悠悠的收了针，一边拿过那叠纸翻看，一边念叨他：“知道我在家里等着你的消息，就该早早派人过来说一声。还有日后可别喝那么多的了，酒可是伤身，你现在还头疼呢吧？吃足了苦头了吧？那醒酒汤可喝了？” 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又忍不住关心他的身体，这样熟悉的似是家人一般的关切让于小哥儿心底里暖暖的，他本就微笑的脸上又添了几分柔软，看着安小熙的目光里也掺杂了一些不明情绪：“醒酒汤我喝了。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我没生意呀。”安小熙不明白于小哥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放下手中的纸，偏头笑了笑，道：“我是觉得，我们出门在外，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谨慎些的好。免得被人设了局，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又扬了扬手里的纸，笑道：“现在看订单蛮多的，我们手里的货想来很快就会出干净的。” 水果茶的做法简单快捷，安小熙可是囤了不少的货，这次的订单就达到了五百多斤，除去成本他们可以赚一千多两银子，真真是一本万利。 于小哥儿本也是个谨慎的人，偏生昨儿个的宴会办的很是成功，又是第一次在这么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做成了一单大生意，自是喜不自禁，现在听安小熙这么提醒才知道自己骄傲了，忘却了在这异地他乡最应该保留的警惕之心，他起身肃容对安小熙一礼，道：“多谢妹子提醒。” 安小熙本就是多一句嘴，却没想到于小哥儿这么大的反应，她连忙起身避让，却仍是没来得及受了这一礼，她哭笑不得道：“你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呢？我们亲兄妹怎么这么多礼？” 安小熙也是无奈，如今两人扮演的是亲兄妹，这个于小哥儿怕是忘记了这一点菜这么郑重的道谢。 于小哥儿着实是忘了，闻言他抬眼看了下侍立在一旁的丫鬟，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的似是没注意，可是那偶尔悄悄抬起的眼皮却又像是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便哈哈一笑，道：“有道是亲兄妹明算账，我这样也是要告知妹妹要谨守礼数，这可跟我们那里不一样。” “砌词狡辩。”安小熙失笑，笑了一半，又强忍住了笑赏他一个白眼，转身从自己的绣蓝里面拿出一个样式普通的荷包来扔给他，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做的，你拿去用吧。” “给我的？”于小哥儿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小熙，纵然刚刚被提醒过两人是“亲兄妹”，他还是忍不住多想了。 安小熙被他问的一愣，旋即记起女子是不能够随随便便就送东西给人的。尤其还是送荷包给男人！ 她面色尴尬的在想编个什么理由要回来，却不料那于小哥儿一直盯着她的脸色瞧，见她面色不对，连忙把荷包揣在怀里，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连句话都没敢留。 安小熙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是小孩子，两辈子加起来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了，于小哥儿那点点的情绪怎么瞒得过她的双眼？ 算了，回头再说吧。 安小熙也没了绣花的心思，收了针线看书去了。 过了几日，安小熙接到了方雅秀下的帖子请她过去喝茶，她简单收拾了几样从祁县带来的特产与一小罐水果茶，一小罐预留下来要送人的罐头带着丫鬟去了内院。 人都道江南水乡，安小熙过了竹林便看见一条小溪蜿蜒而来，隐没在不远处的青砖绿瓦之后，过了月亮门，抄手游廊贯穿了整个花园，从雕花隔窗往外看去，花香满园，水汽蒸腾，再远处似是一片荷塘，一黄衫女子似是凌波仙子泛一叶扁舟从偏偏嫩绿的荷叶中穿行而过。 安小熙跟着丫鬟一路七拐八绕，不大的院子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那荷塘旁的水榭。 先前所见的黄衫女子正在水榭里净手，一旁的桌上摆放着一篮子新鲜的菱角，显而易见是刚刚摘下来的，如今可不是菱角成熟的季节，想来是这府里专门种的早熟品种。 黄衫女子见安小熙进门，忙笑道：“你先坐，我一会儿就好。” “方小姐。”安小熙之前听丫鬟说过这个方小姐有些不拘小节，如今看来是太过不拘小节了些，竟然自己去荷塘里面摘菱角。 两人见过礼，安小熙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交给丫鬟，大大方方的在桌前坐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拿着小银刀开始剥起菱角来。 方雅秀收拾停当过来在安小熙身边坐下，径直拿了安小熙剥的菱角吃，又道：“你也尝尝，这刚摘下来的菱角，最是新鲜不过。” “是极好吃的。”安小熙嘴里已经吃了一个，她微微张口让方雅秀看了，又不好意思的抿了唇笑，道：“在西北便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菱角。” “那里不种荷花的吗？一塘荷花，莲藕，莲子，鱼虾，螃蟹，再在荷塘浅水处种上菱角，一塘水就什么都有了。多方便。”方雅秀好奇的问起了西北的风土人情。 安小熙摇摇头，将剥好的菱角往方雅秀面前推了推，道：“西北气候干燥，别说冬天，就是夏天，到了夜里也是要盖薄被的。越往西北越是缺水，我们那里还好，挨着**河，土地湿润，庄稼收成也好。只不过开塘种荷花就有些不实际了。而且我们也没人会种，到时候投了银子回不了本钱，又毁了地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方雅秀似是对西北很好奇，不住的追问道：“那你们西北都喜欢吃些什么？主食是什么？” “主食自是面食，”安小熙有问有答，笑道：“面食也有很多种，似是在南方，面食主要是各种点心，西北的话，主要就是馒头，面条。点心的花样不多，而且人们的口味偏咸，南方似是偏甜，辣。”方雅秀连连点头：“正是呢，我们南方潮湿，吃些辣的正好驱除体内湿气，那么你们那里若是开南方的点心铺子会好卖吗？”安小熙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方雅秀，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这个说不好。不过有些有钱人喜欢学南方人的精细讲究，若是开点心铺子，以南方点心为主，西北点心为辅，或者反过来，西北为主，南方为辅，试试也未尝不可。” 第二三八章 集彩坊 安小熙事无巨细的分析着西北人的口味偏好，然后晃了晃手里的菱角，看着方雅秀的眼睛，笑道：“其实这东西也可以在西北种植的，只不过没人愿意尝试罢了。” 方雅秀眼睛一亮，喜道：“真的？” 她的反应清晰的映进安小熙的眼底，她狡黠一笑，忽然转了话题说起了西北的民风：“西北民风比较开放，寡妇再嫁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女子平日里可以出门游玩。而且在我们乡下人家，大家说话都没什么忌讳，漂亮的女子被人口头上公开沾些便宜也是有的，没人当回事儿。” “呀！”方雅秀惊讶的掩了口，红着脸问道：“怎么能这样！” 安小熙一探手，笑道：“都是些乡下人家，没念过什么书，而且祖祖辈辈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人觉得不妥，反而看小姐这样的人家会觉得稀罕，好奇。这就是人跟人站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方式也不同。不过那样的人通常也没什么坏心眼儿，没什么害人的心思，最多就是因为争家产闹些不愉快，背地里说道人几句。” 方雅秀自小念书，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她深深的知道人言可畏四个字的威力，什么背地里说道几句也不会有什么，她是不信的。 看她表情，安小熙便知她不信，她眼珠子一转，笑道：“不然，你去我们那里瞧一瞧？” “这个……”方雅秀迟疑了下，开口道：“这儿不好吧……” 安小熙却从她的眼底看出一丝向往来，她俏皮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回头我跟我二哥说。我二哥这人呐，别看着话不多，其实闷骚又腹黑，可不能看着他老实就掉以轻心，他可是扮猪吃老虎的货色。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给卖了！” 不出她所料，一提起二郎，方雅秀的耳根子都红了，她飞了安小熙一眼，嗔怪道：“哎呀，你怎么说这个呢？不跟你玩儿了。” “噗嗤。”安小熙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倒是让方雅秀看出来她是存心戏弄她，她不依的跺了跺脚，安小熙还笑，方雅秀面子上挂不住了，扑上去伸出二指禅就冲着安小熙的腋窝去了。 “哎呀！救命！”安小熙惊叫一声，嬉笑着逃开，两个刚刚认识的人便在这笑闹中消除了无形的尴尬与隔阂，不几天的功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这天安小熙正在绣花，方雅秀就带着一个丫鬟跑了过来，一身的衣服不似往日的低调，反而透出了几分奢华，她过来一把拉起安小熙道：“哎呀，别绣了，跟我逛街去。” “去做什么？”安小熙这些日子跟方雅秀接触的多了，也知道杭州的女子轻易不出门，大多数时候都是让布庄或者首饰店的人送衣料来家里。只不过女子爱逛街的天性是自古就有的额，方雅秀也是有机会就想往外跑。 方雅秀冲着安小熙眨眨眼，笑道：“我们去码头，集彩坊今儿个有批新货到，我们早些去早些定下，去的晚了，说不得就是别人的了。” “集彩坊是什么地方？”安小熙扔下了绣品，任由方雅秀拉她进屋。 方雅秀拿出一条鹅黄齐胸在安小熙身上比划了一下，伸手就解她的衣带：“集彩坊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店铺。里面的东西很杂，只要是海货什么都卖！而集彩坊每年都会拍数条货船往返海外，今儿个是集彩坊的海船回归的时候。你不知道，这杭州城虽然海船比较多，海货也多，可要数东西好，齐全，还得集彩坊，集彩坊的海船走的也比别人家的海船远，所以也有很多别人家没有的东西。” 说起买东西，所有女人的眼睛就是亮的，连天上的太阳都要汗颜。 安小熙听得是一阵神往，她记得有些海船要航行很远的话，是会在船上种些蔬菜瓜果的，不知道从西边回来是不是也会带这些？这么想着她也问出了口，这可把方雅秀笑弯了腰，指着安小熙道：“你呀，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你那地，走咱们去看看去！” 安小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被方雅秀拉的出了房间，刚出房门，华婆婆就把两顶垂到胸前的幂篱盖到了两人头上。 白色的薄纱在眼前叠了两层，一点儿都不影响视线，只是有些不透气，安小熙不习惯戴这个，可是入乡随俗，也没办法了。 马车离着集彩坊还有一百多米就走不动了，花婆婆过来敲了敲车厢，道：“小姐，人太多了，还是下来走吧。” 安小熙好奇的掀起窗帘往外瞧，呵，满大街都是带着幂篱，衣袂飘飞的女子，那阵阵香气随风飘来，各种原本清新淡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瞬间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叹道：“这人也太多了。” “这不算多。”方雅秀迫不及待的往下走，见安小熙不动伸手拽了她一下，道：“快点啦。” 安小熙本性是不大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尤其这摩肩接踵的，还真难为这些闺阁小姐们。 下了车，安小熙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难为的根本不是小姐们，而是丫鬟婆子们，这满大街的人倒有一大半都是挺着胸脯护主的丫鬟婆子，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儿，圈里是几个摸样俏丽的丫鬟，最里面是带着幂篱的小姐太太们。 安小熙也成了这其中一员，在家里只带一个丫头的方雅秀这次出门竟然带了八个小丫头四个大丫头并十二个婆子，这些人里三圈儿外三圈儿的把安小熙跟方雅秀圈在了里面，为了不让她们感到拥挤，中间还留了三尺方圆的空地。 安小熙看着这情境不禁抚额：“这……”方雅秀见她说不出话来的摸样，哈哈一笑，道：“如何？长见识了吧？我跟你说，我们杭州城对女子也是很宽容的。”“嗯，看出来了。”安小熙有气无力的点头，跟着方雅秀往前一步一挪，这情境大概可以赶上现代超市大减价的排场了，只不过今日来的不是家庭主妇而是千金小姐们，或者名门贵妇。 第二三九章 宝贝 两人略显艰难的挤进了集彩坊，还没站稳脚，迎面过来一个人形盆栽，左边一大盆黄灿灿，指肚大的果子，右边扎着一根竿子，上面亦是指肚大的青涩的果子，虽然没有左边的植株好看，但是却香气扑鼻。 安小熙看到这两样东西眼睛都直了，一时间也忘了避让，那人视线被挡，也是看不见安小熙与方雅秀，冲着两人就撞了过来。 还是方雅秀反应快速，拉了安小熙一把，饶是如此，安小熙也是跟那人撞了一下，两株翠绿的植株晃了晃，那人手忙脚乱的站稳了，扭头瞪着安小熙：“你走路不……” 后半截声音在看见两人华丽的衣着后消失在了嘴里，他赶紧低头紧张的检查两株盆栽，见没少半颗果子便舒了一口气，这东西弄坏了卖了他全家都不够赔！ 安小熙看着那人小心翼翼的抱着两盆盆栽走远，低头一瞧，地上竟然有几支枝叶，她心中一喜，连忙蹲下身将几支枝叶捡起来小心谨慎的拿帕子包好了，又怕放进荷包里挤压到了，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心里。 方雅秀见她这般好奇道：“这是什么？” 安小熙窃笑一声，神秘兮兮道：“好东西，回头跟你说。” 这里人多眼杂，着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方雅秀点点头，领着安小熙往里面专为接待女客的雅间去。 安小熙的全副身心都被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见过谁，看过什么东西，最后又在方雅秀的推荐下买过什么。不能怪她太过聚精会神，她手里的东西可是比水果茶，苹果醋还能生财的摇钱树！ 番茄以及小番茄有个别称叫做圣女果，原产于南美洲，具有减肥瘦身，消除疲劳，增进食欲等功效，其药用价值还有止血降压，防止血管老化并且可以预防宫颈癌，膀胱癌，胰腺癌等疾病！ 是调养身体的上等食材！ 最重要的是安小熙喜欢吃，更多的女人喜欢吃！因为它不止瘦身！还美白！祛斑！美容防衰老！ 番茄口感酸甜，生吃，拌糖，炒菜，炖肉皆可，安小熙会用番茄做的菜加起来比她会用别的食材做的所有的菜都要多！ 安小熙简直太欢喜了！以至于方雅秀带着她去交今天买东西的银子，看到那惊人的数字时吓了好大一跳，她结结巴巴的看着方雅秀问道：“姐姐，怎么这么多银子？” “怎么不够吗？那我买给你好了。”方雅秀有些内疚，她只顾着喜欢了，看安小熙见什么都点头就毫不犹豫的说买下来，却忘记了她的出身，似乎掏不出那么多的银子。 “不不不，那个，先让我看看买了些什么，这些银子我还是有的。”安小熙连忙阻止了方雅秀，五千两银子虽然多，可是安小熙如今也是拿得出来的，只不过她刚才没注意自己到底买了些什么，花钱可以，可不能花冤枉钱。 方雅秀闻言吓了一跳，安小熙不是出身西北贫寒之地吗？家里连下人都没有，怎么拿得出五千多两银子！她又是自责又是内疚，她是真的忘记那些了，只是怕看上的东西被人抢走了，能用的不能用的都说买下来，不说安小熙花了五千两，就是她自己也花了一万多两。 她生怕安小熙强撑着，安慰的拍拍安小熙的手，道：“别担心，我有银子，我送给你。” 方雅秀想什么都摆在了脸上，安小熙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空出一只手来晃了晃荷包，笑道：“这次出来娘给了我大半的家财，只待我置办些东西回去，一来好给我娶个嫂子，二来好给我赚些嫁妆钱。” 前段时间二郎借口上了一次门，方雅秀陪着安小熙去见客，这可是隐晦的相看了，如今安小熙这明明白白的暗示方雅秀岂能不懂？她红了脸嗔怪的瞄了一眼安小熙，又招了人将所买东西的单子，以及各类物品都拿过来巧。 此时雅间里的人都已走了大半，几大箱子的东西送进来也不打眼，安小熙小心谨慎的要了一个小匣子将帕子包裹的枝叶放进去，交给方雅秀的丫鬟拿着，接过单子半点儿不含糊的一一点对，查看。笑话，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花出去？ 安小熙一边查看，一边要了一个空箱子，把其中上好的，精巧细致的都捡进去，其余的又分门别类的装进箱子里。 其实这些东西原本按照材质以及大小等分装了的，安小熙这么一放却是将所有的东西混装了起来。 方雅秀看着她这般，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安小熙俏皮的眨眨眼，指着那箱子特别精巧贵重的东西，笑道：“这是留着给我二哥提亲用的。这是要……”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方雅秀就红着脸跑开了，安小熙看着她咯咯直笑，笑够了这才低着头继续对单子。 不得不说方雅秀的眼光极好，这些东西加起来挺贵的，其实单独算起来并没有多少钱，可是各个都是稀罕物，又都精巧别致，更是没有半个有瑕疵，看的安小熙极为满意。 最后五千两银子的货物安小熙一件没少的都要下了，爽快的付账的时候方雅秀也是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安小熙掰着手指头，眼角余光瞄着方雅秀盘算道：“这些东西运回去要路费二十多两银子，然后我们家没铺子，要找地方代卖铺货，给代卖的那边一成利，我们最后大概可以赚……” 她那促狭的目光片刻不离方雅秀，直看得她羞恼的一跺脚道：“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安小熙这才收起了玩笑，挽着她的胳膊哀求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呀，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拿手菜还不好吗？然后我再告诉你那东西是什么。” “真的？”方雅秀极是好奇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让安小熙如此宝贝，闻言便迫不及待的把她往外拽。 安小熙在心里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一边被方雅秀拽出去一边顺手从丫鬟手里接过自己的宝贝盒子牢牢抱在怀里。 马车在方家大门口停下，安小熙急匆匆的就冲了下来，风一般跑向自己的院子，用最快的速度选取最合适的泥土取土，浇水，又从花园子里选取几支花做砧木，问都不问别人一声直接连根带土挖回去埋进刚刚浇过水的土里，拿起剪刀咔嚓咔嚓的开始修剪。 刚刚进门的方雅秀就只看见安小熙对着花根挥舞着剪刀，她看向站在安小熙身后不敢吭声的一个粗使婆子，问道：“怎么回事？” 粗使婆子是园子里专门照顾花木的，少一颗她都要赔银子，她早就被叮嘱过安小熙是家里的贵客要好生照应，不得挤兑云云，今日安小熙不由分说的从园子里挖走七八颗花木，她都要哭死了，却又不敢说什么。如今自家小姐来了，连忙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安小熙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末了抹着眼泪儿道：“小姐，这些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木，可是老婆子我是要赔银子的啊。” 方雅秀虽是闺阁千金，不事生产，却也看过不少书，知道嫁接这么回事儿，她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不是名贵花木就算了，我让人说一声，这里面没你的事儿，你不用赔银子便是了。”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粗使婆子的愿望真的不高，只需要不赔钱就好，得了方雅秀的话忙不迭的磕了头退了下去。 聚精会神修剪花枝的安小熙并没察觉到周围的一切，现在砧木准备好了，就看着这些枝叶能不能争气了。 原本是应该先选取合适的砧木进行培养，然后再选取合适的枝叶进行嫁接的，可是如今时间紧急，再不嫁接这枝叶只怕都不能要了，安小熙这才着急忙慌的弄了起来。 她记得这些东西是不能扦插，最好的培育方法是种子育苗的，只不过如今她手里没那东西，也只能嫁接了，不过如果砧木选得好，嫁接出来的番茄可是比育苗出来的要好上太多！只不过如今手里东西不够，万一嫁接失败真就可惜了，唉，怎么没种子呢？ 想到这里，安小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沾满泥土的手啪拍上了额头，懊恼道：“我怎么忘了呢！” “什么？”方雅秀被她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问道。 安小熙指着被浸泡在处理过的水里的番茄枝叶，叹气道：“刚刚在集彩坊我竟然忘记问了还有没有这种东西，如果有的话可以买两株回来，如果没有那是否有果子。有了果子我就可以育苗了。”方雅秀听着她的意思似是可以培育这种东西，兴致高昂的道：“我这就让人去问问，就是买不回来也要弄两个果子来！”安小熙忙叮嘱道：“最好多弄几个，最不济也要一大一小两个。大的至少会比小的大一倍。这两个是不一样的可别被人弄了两个一样的东西不一样的大小给忽悠了去。” 第二四零章 有毒 安小熙说完还是有些不放心，索性去画了一张图过来，大小番茄的枝叶形态，两个果子更是直接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画了下来，她吹干上面的墨迹，交给小丫头，道：“呐，对照着这张图买就不会错了。” 安小熙直盯着小丫头将纸折起来贴身收好这才满意的作罢，回头又跟方雅秀说：“这东西可以吃的，而且很好吃，养颜美容又补气血，如果种出来我每天做给你吃！” 这两人一南方一西北，这东西又不是鸡鸭，宰了就能吃，等着种好结果了安小熙就不在南方了，什么做给方雅秀吃全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偏偏后者还连连点头，丝毫没发现其中的不妥。 安小熙可不管自己说了什么话让方雅秀脸红让她的丫鬟着急的，自顾自的继续处理砧木跟番茄枝叶，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她才将仅有的两支四五寸长，带有六七个嫩芽的枝叶嫁接成功。 接下来就是细心的照料了，安小熙是恨不得守在砧木旁边寸步不离，惹得方雅秀颇觉没趣自己回去了。 到了夜里，费劲千辛万苦弄来两个果子的小丫头回来了，安小熙一开心直接打赏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喜得刚刚得了自家小姐两钱银子赏的小丫头连蹦带跳的离开了。 安小熙看着小丫头带回来的两个果子喜不自禁，许是时下没人知道这东西能吃的缘故，两个果子长得有些老了，不过这对于她来说正适用。番茄的种子正是它里面黄色的细小果粒，经过处理就可以成为种子。 安小熙将果子拿刀小心翼翼的切开，生恐碰到一粒种子那损失可就大的没边儿了。 安小熙屏住呼吸，小心将每一颗种子从果肉上剥离，直到后半夜才将所有的种子剥离出来，剥离出来的种子要晾晒干了才可以进一步处理。 安小熙生怕风一不小心把铺在宣纸上的种子吹走了，专门找来一个草编篮子把种子放进去，上面再盖上细细的薄纱，最后吊在窗户下让夜风自然风干。 至于留下的那一点点的番茄，她也舍不得扔，寻了个碗装着，放在装了井水的大碗里冰着，第二日起来，安小熙亲自把这些拿去厨房，打了两个鸡蛋，炒了一个番茄炒蛋。 红艳艳的番茄，金黄的鸡蛋，记忆里的香气扑鼻而来，“吸溜”安小熙狠狠的将流到嘴角的口水吸回去，在厨娘惊诧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端着这碗番茄炒蛋去内院寻方雅秀去。 安小熙献宝一般将番茄炒蛋放到桌上，得意洋洋的对方雅秀抬抬下巴：“尝尝吧，保证你爱上它！” 方雅秀没动手，狐疑的看向安小熙：“这是什么？” 安小熙给方雅秀添了一碗饭，笑道：“番茄呀，就是昨儿个让你弄来的那种。” “那不能吃！”昨儿个去买番茄的小丫头乍一听是这种东西，惊叫了起来，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连忙跪了下去，急切道：“奴婢该死。可是小姐，那东西真的不能吃！奴婢昨儿个去买的时候那人说了，这东西就是看的，没人吃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毒。” 安小熙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自己舍不得吃端过来，却被人这么说，心里不免有几分气，可是这是在别人家里，她不好发作，忍着气，一字一句道：“这东西我以前见过，吃过，知道是极好吃的，不然我怎么敢让方姐姐吃？罢了，既然如此我还是自己吃吧。” 安小熙说着就把给方雅秀的碗收了回来，一小碗儿的番茄炒蛋到了小半碗进自己的碗里，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方雅秀反应慢了点儿，安小熙的饭就已经进嘴里了，她恼怒瞪了多嘴的小丫头一眼，伸手给自己添了饭，道：“哎呀，你怎么都吃了？给我留点儿！” 方雅秀相信自己，安小熙还是很开心的，她嘴里堵得满满的不能说话，索性将那剩下的半碗番茄炒蛋推到她面前，伸手指了指她的碗。 方雅秀会意，连汤带菜的全都倒进了自己碗里，拿筷子拌匀了，小小的尝了一口，番茄的酸甜加上鸡蛋特有的嫩滑口感让她惬意的眯上了眼，一口饭来不咽下，赶紧就吃了第二口，接连吃了三四口才心满意足的笑道：“哎呀，真是好吃。” 安小熙可是馋这个馋了许久了，现在东西在自己碗里，哪儿还有嘴说话？方雅秀的话她又不好意思不给个反应，便含着饭连连点头，生怕一开口就把饭给喷出去。 一碗饭吃完，安小熙这才幸福万分的捧着丫头送上来的汤，叹道：“好久没吃过番茄了。你不知道，番茄除了可以做炒蛋，还可以霜糖拌番茄，番茄炖牛腩，做番茄酱，油爆大虾放上一点点番茄酱那味道美死个人！意大利面你听过吗？就是那种空心面，回头我做给你吃！” 安小熙一直认为意大利面是脱胎于大中华的空心面，而以前她也确实是这么做意大利面的，没法子，意大利面太贵了，买不起。 方雅秀虽然是长于书香世家，可是父母对她采取的是放养教育，很多东西都是让她知道，在外面别丢人害了自己就行，至于私下里还真没怎么约束过，所以她的性子有些活泼，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那般拘谨，她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她是喜欢上了番茄的味道，仅仅听安小熙介绍几个菜名就口水直流了，现在听说可以做给自己吃，忙不迭的点头：“一定哦！你赖不掉的！” 咦？这话有点儿意思。安小熙听出了门道，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瞅着方雅秀直看得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张脸红的跟什么似的。显摆完了美食，安小熙不放心自己的种子，急急忙忙的告辞回去，她这一整天都趴在窗前，眼睛都不肯离开吊着种子的篮子。直到过几日种子阴干后简单处理了下，用丝帕细细的包裹好了，装进荷包里贴身放着这才放心。 第二四一章 争执 安小熙这段时间跟着了魔似的，除了盯着那一小篮子的番茄种子别的什么都不理会，于小哥儿找了她好几次都不忍心打扰她，如今见她忙完了，忙不迭的送上一份订单来。 看着订单安小熙着实吃了一大惊：“一千斤！怎么会这么多！你确认没弄错？” “没有，没有。”说起来这份订单，于小哥儿是极为自豪的，这份可是他费了千辛万苦才拿到的，见安小熙有所怀疑，连忙解释道：“这个订单是我从集彩坊的一个掌管采购的管事手里弄来的。管事原本是打算采购两千斤的各色茶叶，被我说动了要定我们一千斤的各色水果茶。” 不知道为什么，安小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迟疑道：“我觉得有些不妥。” “为什么！”于小哥儿生气了，他刚才说的轻描淡写，其实他拿这份订单花费了很大的心力，其中的艰苦他不想说出来让安小熙担忧，更不能接受安小熙这般怀疑他！ 安小熙抬头看着豁然站起的于小哥儿，忽然发现这几天没怎么见过，他竟然瘦了一大圈儿，脸被晒的黑黝黝的，眼睛漆黑如墨，衬得一旁眼白里的血丝越发的明显，她心里升起一丝懊悔来，放柔了声音解释道：“我刚听方小姐说起过集彩坊，那几乎是杭州最有名望，最大，拥有船只最多的商行了，这样的商行一般都有固定的客源，断不会无缘无故的推掉合作很久的商家贸然换人的。” “而且我们是初到杭州，名声还没打出来，别人怎么会瞧得上我们？水果茶的价格并不低，一千斤不是个小数目，万一到了西方不好卖呢？这千里迢迢耗时一年半载的过去，到时候赔了银子去？没人会冒这个险。如果今日你拿到的是一两百斤的订单，我定然相信集彩坊是想要运些新鲜的货物拿去试试，看是不是好卖，可是你拿到的一千斤，不是一百斤，你是不是好好想想跟那个集彩坊掌柜见面的前因后果？是何时见的，何时有人找牵线的？” 于小哥儿一开始听着安小熙说的颇有道理，可是听到最后，安小熙还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他忽然翻了脸，“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 安小熙诧异的看着于小哥儿，真心不明白他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不过她一向不喜欢跟在气头上的人说话，索性将订单放在桌上往前一推，道：“我劝你好是好好想想，我还有事出去了。” 从侧门出来，安小熙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她又没有带幂篱，一名女子孤身走在大街上怪扎眼的，想了想，她又折身敲开了正门进去找方雅秀去了。 方雅秀万年不变的在绣花，看见她这样，安小熙方才想起来自己要给明性先生绣的荷包还差着几针呢，便差了方雅秀的丫鬟去自己那里拿绣品，顺便把绣好的几个荷包一起拿过来。 拿到东西安小熙就安安静静的绣起了花。 自打两人认识，方雅秀还真没见过这么沉默的安小熙，她绣了几针就被安小熙身上的低气压带的绣不下去了，她收了针看向安小熙，说道：“说吧，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跟人吵架了？” 安小熙颇为郁闷的瞟了她一眼，拿着针在绣品上戳戳戳，一副好好的绣品都快被她给戳成马蜂窝了，方雅秀赶紧拉住她的手，拿过绣品一瞧，顿时哭笑不得：“你呀你，心情不好拿东西出气也就罢了，怎么拿我的东西撒气起来？” 安小熙嘟着嘴，道：“我本来就心情不好了，弄坏了自己的东西岂不是心情更不好？” “强词夺理！”方雅秀瞪她一眼，拉着她起身坐在美人靠上，省的她祸害自己的东西，追问道：“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安小熙叹了口气，将刚刚的事儿说了，最后一探手，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换你吃惯了一个人的手艺，要换另一个厨子是不是会小口品尝一下他的菜，而不是不管是不是难吃死不合自己的口味一口气全吃下去？”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是非常林敏并且统一的，方雅秀也跟着点头道：“是有些不对，不过放心，我回头让人帮你查查。” 方雅秀生怕安小熙再祸害自己的东西一般，立刻叫了人吩咐下去将这件事儿查个清楚，人叫来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又问：“你可知那个掌柜的姓名样貌？集彩坊有好多个掌柜的，掌管胭脂水粉，衣服，首饰，茶水，蔬果等等，每个掌柜分工一眼的。” “我忘记问了。”安小熙一时有些傻了眼，她一边懊恼自己忘了问，一边又埋怨于小哥儿什么都不说，只知道一味的生气。 事关重大，方雅秀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虽然知道集彩坊的掌柜多，却不一定都认识，她拍拍安小熙的手，道：“那这样，我先派人出去打听着，这次负责这方面采买的掌柜到底是谁，你呢，也去问问于小哥儿。” “好。”暂时也只能这样，安小熙叹口气对方雅秀露出一丝笑来，道：“麻烦你了。” “我们什么关系？说这话，外道了不是？”方雅秀嗔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大好，便道：“这会儿你回去估计也不方便，不如就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这个荷包我帮你补上几针就给明性先生送去吧。” “好。”安小熙是真心累了，她点点头，就手就在美人儿榻上躺了，盖了一床薄被闭眼睡了过去。 可是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儿个于小哥儿给她的订单是已经签字画押生效了的，即便对方是骗子，可是如果要拆穿就要拿出证据，在没有证据证明对方是骗子，并且对方还在，也还没收货的前提下，他们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把货赶出来，除非对方真的不要了，这才落实了对方的罪名。 安小熙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倒是睡得香甜，于小哥儿却是急的不得了。 他昨天光顾着生气了，却忘记了这货要在七日内赶完。他不是傻子，这么大的一笔生意怎么会没查过？集彩坊所有掌柜的相貌特点，兴趣爱好，乃至他是否养了外室都查的一清二楚，至于这次采购的内容他更是查的清楚明白，确实是这个人，要收绝对新奇，以前都没有过的茶！ 所以他才能够在那么多跟集彩坊有旧的茶商手里抢过这一笔订单，因为水果茶绝对够新，够鲜，就是这大周朝也才出现不过几年，并且这东西是连皇帝皇后都爱喝的！ 有这么一条，还不够他拿下集彩坊的订单？ 他赶着要交货，却把唯一知道制作方法的人给气走了，怎么能不急？ 于小哥儿满世界的找安小熙却找不到人，又怎么能不急？ 直到当天夜里，内院上门以后，才有一个小厮通知了他，安小熙歇在了方小姐那里他才稍稍放了心，他也不敢去梳洗睡了，就这么守在二门门口，未到卯时一开门，他便跳了起来，吓得来开门的婆子差点儿厥过去，待看清楚是谁后，不由笑骂道：“小哥儿可是吓死老婆子我了。这么早过来可有事？” 于小哥儿晃了晃因一晚未睡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从荷包里摸出一锭碎银子来塞到婆子手里，道：“劳烦您进去传个话，就说我找我妹子。有急事儿。” 两钱的银子入手，婆子喜兹兹的拿到嘴边咬了一口，看着上面的牙印儿，笑道：“咦？于小姐昨儿个在内院？” 方家上下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余人都以为安小熙是于小哥儿的妹子。 于小哥儿点头笑道：“正是，昨儿个我妹子跟方小姐说话晚了就在她那里歇了。我这里有些要紧的事儿找她，麻烦你通传一声。” “好好好。”婆子将银子塞进荷包里，爽快的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道：“现在这个时辰我们小姐大概还在睡，您多等会儿。” 方家自来宠女儿，上面又没有祖父母之类的要孝敬，更何况女儿家在家里也就那么几年，不趁着现在宠着何时宠着？方雅秀便被父母免了每日早起请安，只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去就是了。 现在卯时未到，方雅秀确实是在呼呼大睡，安小熙却是早早的就醒了，在看到眼前陌生的房顶时呆了一呆后，想起自己是在方雅秀的房间里，起了一半的身子就又躺了回去。 却不料就这么一点儿的动静就惊醒了一旁守夜的丫鬟，她利索的爬起，一边披衣服一边低声道：“小姐醒了？可是喝水还是起夜？” 安小熙摇摇头，看一眼有些大亮的天色，问道：“几时了？”“还不到卯时，小姐可还要再睡一会儿？”不愧是专门守夜的丫头，时辰不用看便脱口而出。安小熙摇摇头，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道：“我们去外间穿衣服，梳洗后我就回去。” 第二四二章 投喂 睡了一个晚上，安小熙心情平静了很多，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并且为此做了打算，没想到她刚出方雅秀院子，就被刚巧到达的婆子告知于小哥儿在外面等着。 安小熙心中一个咯噔，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问道：“一大早就等在外面了？” 那婆子收了于小哥儿的好处，少不得为他说几句好话，她叹道：“依老婆子所见，你哥哥大概是昨儿个夜里就守在门外了。今儿个老婆子去开门的时候他正伸手准备敲门，那脸色憔悴的哟，我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 坏了！ 听了那老婆子的话，安小熙心中越发的肯定自己的想法，她连忙往二门处跑去，将传话的婆子甩在了身后。 远远的，安小熙就看见了在二门外来回踱步的于小哥儿，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又是生气又是着急，那么大笔单子都不查清楚就贸贸然的定下了，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可当她走的近了，看清楚于小哥儿肩上带着微露的落叶，身上那皱巴巴的昨天的衣裳，她的心就又软了下来，她叹口气，缓下了步子，正了正被颠簸的有些歪掉的发钗，上前几步，轻唤道：“哥。” 时间紧任务重，于小哥儿心中焦急，却又怕安小熙生了自己的气，不做东西也就罢了，若是今后都不理自己了…… 对于那种情景，于小哥儿是想都不敢想，当听到安小熙娇嫩柔软的声音时，他倏然挺直了背脊猛然转过头去，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看着安小熙。 于小哥儿本是斜着背对安小熙的，偏生他扭头的时候不是从最靠近她的那边而是另一边扭头，他又是僵直着背，又想努力看见安小熙，这姿势就分外诡异了。 安小熙本有些担忧的心情在看到他这个姿势时消散了些许，不过她可不打算给他好脸色，淡淡的笑意浮现到一半就立刻收了起来，她板着脸看着于小哥儿，道：“你找我？” 于小哥儿偏着头也忘了转身，眼睛直直的看着安小熙点头。 他这幅呆傻的样子终是取悦了安小熙，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步走到他身后一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去我那里说。” “好好好。”于小哥儿的头跟着安小熙转，待转回头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傻，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快步跟上了安小熙。 回到自己院子，安小熙让于小哥儿在外面等等，自己进去换了衣服，再出来后她看于小哥儿已经恢复正常了，便正了脸色坐在他对面问道：“你可是想说订的契约已经签字生效了？” 刚刚回复了些许的于小哥儿又蔫吧了，他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只偷看了她一眼点头。 忍住！不能生气！安小熙告诫自己，眼前的不是自己亲哥哥，不能开骂，她深呼吸好几次才缓缓开口：“几时交货？” 许是安小熙太过生气，声音里隐隐透出几分隐忍的怒意，于小哥儿身子微微颤抖了下，犹犹豫豫的把手从桌子底下一点一点伸出来比划了一个数字。 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安小熙自然不会自觉地把这个数字后面加个零，她捏了捏手，努力不让自己巴掌糊上他的脸，一忍再忍，她不再看于小哥儿，生怕自己忍不住会一巴掌给糊上去！ 她问：“你可有法子？” 说到这个，于小哥儿有了些底气，他抬头看着安小熙，快速说道：“我昨儿个就想好了，这是南方，水果自然好买。至于制水果茶，不是有你那个切水果的工具么？我昨天已经让人去赶制了，我带来的人不少，我们来切，你进行后面的炮制烘焙。” 俗话说，人字头上一把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于小哥儿再三挑战底线，安小熙终于是怒了，她一巴掌拍在青石桌面上，熊熊怒火似在她背后燃烧：“你说的倒是简单！这是一千斤！不是一百斤！要在七天内赶出来你以为我是超人吗！” 于小哥儿从没见过安小熙发脾气，这一下就把他给镇住了，他快要把头埋进胸口，呐呐说道：“可，可以，请人的。” “请人！你知道一个人一天只能做出来多少水果茶么！你知道七天要赶出来一千斤要请多少人么！在杭州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请人有多难你知道么！”安小熙简直要气炸了肺，水果茶最关键的制作流程一直都捏在她自己跟刘氏的手上，因而水果茶的产量一直都不高。 这次从那么远过来，一路上少量的做，到了上一个小镇方才停留下来不间断的做了小半个月拢共才出了几百斤，七天要一千斤，她就是不眠不休也赶不及！ 于小哥儿此时也是有些后悔了，一开始每个安小熙提过，然后对方说交货日期的时候他又没有稍微坚持一下拖久一点，他这一路上见过安小熙做水果茶，以为很简单的，他想了想，记起方雅秀来，他在外跟二郎也走的有些近，因此知道两家人有结亲的意思，甚至明性先生已经写信给安海夫妇要他们尽快过来提亲来了。 二郎跟方雅秀成了亲，今后安家的生意少不得交给她，因此他抬头说了一句：“你不是跟方家小姐熟么？让她找人帮忙不好吗？” 面对于小哥儿的冥顽不灵，安小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是事情已然至此，再怪谁都，再吵架都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把货做出来，然后为了预防对方是骗子，还要为自己的货物找好下家。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好秘方不外传。 这虽然有些难，不过有方雅秀的帮忙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儿。想到就做，安小熙甩了甩拍疼的手，对于小哥儿道：“那什么，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找方姐姐说说去。”见安小熙肯应下这件事儿，于小哥儿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霍的站了起来，背脊挺得倍儿直，欢快的跟刚刚被投喂了的小狗一般若是有尾巴，他也一定会摇晃着尾巴道：“我不累，这就去买水果回来，水果的前期处理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人做，你那边尽快。” 第二四三章 摊上大事儿了 于小哥儿捅的篓子太大，安小熙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去了方雅秀那里。 没错，安小熙就认定于小哥儿是捅了篓子，而不是赚了大钱，这一切是源于女人的直觉，她无比相信这种该死的直觉！ 安小熙去而复返，那正准备去休息的守夜丫头笑道：“于小姐来了。刚刚我们小姐还问起小姐来呢。” 安小熙笑着点点头，问道：“方姐姐可用饭了？” “还没。”守夜丫头挺机灵的，笑盈盈的道：“于小姐定然还没用饭呢吧？小姐正在梳洗，不如奴婢让人帮您传饭？” “也好，劳烦你了。”安小熙略略点头，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铜板来塞到她手里：“你守夜一晚已经很累了，传了话就去歇着吧。” “嗳！”守夜丫头接了赏钱，施礼后欢欢喜喜的告退传话去了。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丫头进去通传安小熙来了，所以她到了上房丫鬟便打起了帘子让她进去。 安小熙看着正在梳妆打扮的方雅秀，自己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方雅秀梳洗完就看见神游物外的安小熙，禁不住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恰好回过神的安小熙一拍她的手，横了她一眼，道：“做什么？”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方雅秀在她身边坐下，笑问。 安小熙叹了口气，将于小哥儿的事儿说了，末了一摊手，道：“我这不是来找你想法子了么？” 方雅秀沉吟了下，一针见血道：“你是担心水果茶的制作方子吧？这倒是个难事儿，那么多可靠的人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找。” 方家如今不比以往，可靠的人也是可以找得出的，只不过也不能把人全部抽出来不顾自家的营生吧？ 安小熙撑着下巴，道：“我算了下，我把最关键的地方分成两个部分，就这样至少要二十个人不眠不休或者每日每人只轮休两个时辰才能赶制出来。过程虽然辛苦一些，可是只要最后赚了钱我也不怕冒着配方被流出去的危险来赶制，但是，我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人正挖了坑让我们跳了进去，现在我就是要想法子找个梯子从坑里爬出来。”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可靠？”其实方雅秀也觉得有些蹊跷，不过这单生意还是值得一搏的，但是安小熙的意思就是完完全全的认定了这是个阴谋。 安小熙往上指了指，道：“我算了下，这一千斤水果茶，按照现在各类水果的均价来说，最后我们可以净赚五千多两银子。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能吗？而且我如果没猜错，现在外面水果的价格已经被人给垄断了，即便我们没遇上骗局，但是我们一介新来的外地人抢了集彩坊老客户的单子，怎么会没人出手对付我们？这一下至少可以让我们少赚三四千两银子。” “可惜我派出去打探的人还没回来，不然心里至少也是有底了。”方雅秀叹息一声。 安小熙更是皱眉不展道：“若真的是针对我们的一个骗局，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契约单子签了，而因为对方是骗子，我们没做出来，最后万一他们真的拿了银子来要货，我们是要赔钱的。如果我们做出来了，对方跑了，他们可是没付半文钱的定钱！” 是的，对方确实没付定钱，据说集彩坊历来如此从来没拖欠过谁的。只不过这样一来，里外里赔的都是安小熙与于小哥儿了。 安小熙果然所料没错，于小哥儿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数十个打算拉货的下人跑遍了整个杭州城的水果铺子，所有的水果在一夜之间贵了一倍不止！ 照着这个价钱别说赚钱了，能维持收支平衡就不错了，于小哥儿黑着脸着人去打探消息，一方面让人找当地人带路去周边镇子或者村落找果园直接从果园收果子。 这家店主看着于小哥儿疲倦的面色跟乌青的眼圈儿有些过意不去，自己也有一个儿子，跟于小哥儿差不多大，如今还不务正业，可是眼前这人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了下于小哥儿到一旁说话：“小哥儿你也别找人打听了，这别说杭州城了，周围几个镇子村落的水果售价此刻大概都是这个价格。也没人愿意低价卖给你。你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知道不？” 于小哥儿因为水果的事儿糟心了大半天，此刻有人解惑忙不迭的躬身施了大礼，道：“还望老伯解惑。” 店主摆了摆手，却再也不肯多说半句，于小哥儿哀求了好半晌无果只能黯然离去。 不过他并不灰心，店主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摊上事儿了，可不是得罪了人了么？而他跟安小熙来到杭州不久，得罪的人有限，而能够在一日之内让全杭州的人不敢把水果卖给他或者必须高价卖给他的人也只有那几个了。 于小哥儿很是不甘心，只是现在急不来，他只能让人带着银子分散开，去杭州城周边的果园里收果子，时间紧迫就是价格超出预计太多，也只能暂时先收起来，先开工再说。 于小哥儿寄希望于距离杭州城不远的苏州，希望在那里可以买到物美价廉的水果。 七日，要一千斤的水果茶，而一斤水果最多出二两水果茶，这第一天就需要七百多斤的水果！ 打发走了人，于小哥儿便收拾收拾行李带着几个人去苏州找水果，苏州到杭州水路大概需要三四个时辰，他趁机在船上眯了一觉，待到了地方正好入夜。 他马不停蹄的直奔卖水果的铺子，可是这个时间段人家都关了门，不是出去应酬吃饭就是在家里准备搂着老婆孩子睡觉了，而有些地方老板不在谁愿意出来开门？ 接连吃了两个闭门羹，第三个的时候于小哥儿终于叫开了门，也凑巧是那老板刚刚沐浴换了衣服开门准备出去应酬，可巧就见了刚刚敲了两遍门的于小哥儿。 “这位掌柜的您好。”于小哥儿不敢失礼，连忙躬身笑道。 掌柜的着急要走，今儿个可是从杭州城来了大人物，他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这张请帖，放在以前，谁搭理他一个开水果店的小老板？ 他见于小哥儿一副憔悴的摸样，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发酸发臭了，以为是过来讨饭或者讨生活的，摆了摆手道：“有事儿跟我店伙计说，我要出去了！” 掌柜的说完就要走，于小哥儿怎么能放人？赶紧一把拉住他，一口道明来意：“我是来买水果的！要大量！你们有多少要多少！” “哦？”掌柜的有了兴趣，笑道：“我们店现在库存的水果就有八百斤，您能全要？” 水果蔬菜之类的东西不比别的，半点儿经不住存放，所以谁家店里准备的都不多，这八百斤水果也只是明后日要卖出的量，但是他并不认为于小哥儿有能力吃下这么大一批货。 没想到于小哥儿一听这个量立刻喜不自禁，他生恐掌柜反悔一般，一拍掌，道：“好！我都要了！只是不知掌柜的如何卖法？” 掌柜的没想到于小哥儿这么干脆，连货都没看就要了下来，他沉吟了下眼珠子一转，道：“价格么，比市价低两成，你怎么也让我赚些不是？只是有一条即刻付账，我可以安排人给你送货。” “好！”于小哥儿接连碰壁，此刻掌柜的说什么他都说好，他更怕掌柜的反悔，低头掏出银票来数出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给掌柜，又抖了抖手里厚厚一摞银票，道：“这是定金，你赶紧算一下都需要多少钱，我一并给你。” 掌柜看着手里十两银子一张面值的银票手一抖，他真是没遇到过这么爽快的人，这些水果说是几日的量，而事实上总会有些烂掉了，卖不出去最后出现一些折损，怎算都会有这一次性卖出去赚的银子多。 他攥着银票努力镇定，道：“我这就去算算，你请进来稍等。” 掌柜的一方面想要立刻促成此次交易，一方面又想去见杭州城方面来的大人物，他把算盘珠子拨拉的哗啦啦的响，同时一心二用的将已经算过的水果写下来扔给伙计去库房往外提货。 待算好了，掌柜的将算盘往于小哥儿面前一放，道：“总共是一百六十余两银子，零头我给你抹了，给一百六十两就好。” 于小哥儿早就看出来掌柜有事儿出去，所以说话才那么干脆，如今价钱算出来了，他点出最后的六十两银子给掌柜，笑道：“你若有事可以先走，让你的伙计把东西给我送到船上就是。” “咦？你不是苏州本地的？”他家是家小店，见过人虽多，可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见得就少了，他原本以为是谁家出来历练的公子，谁知道却不是本地人，不由问了一句。于小哥儿这次长了个心眼儿，笑道：“就在苏州城外。”“哦。那我先走了。”掌柜着实赶时间，听了这么一句敷衍的话再也没多想，揣了银票就跑了出去，刚要上马车，就被人给叫住了。 第二二八章 不卖了 “嘿！秃头，你不是要去见大人物吗？怎么还不走？”一辆马车停在了掌柜车前，一面相白皙的中年男子对他笑道。 “你个小白脸！你不也没去呢吗？”这位掌柜的头发有些秃，在一些好友嘴里就叫成了秃头。这跟那中年男子的小白脸一样，都是好友间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秃头掌柜干脆也不坐自己的马车了，摆手让人用马车帮着送货去，八百多斤的水果可不是一丁点儿，自家那两辆牛车要送到猴年马月去了，用马车还快一点儿。 秃头掌柜跳上白脸男子的马车，拍着荷包笑道：“这不是刚出门就来了个大生意么？耽搁了点儿时间。” “哦？大生意？”似他们这种开水果店的，甚少有大生意，白脸男子起了疑心，问道：“多大？” 秃头掌柜中指食指跟大拇指一捻，笑道：“全都包了，不少银子呢。” 白脸男子心头暗道不妙，他掀起窗帘往外偷偷瞄了一眼，昏黄的灯笼下，一月白衫子的少年面色疲倦的站在车旁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搬运水果，他不时上前检查一下，挑出些品相着实不好的丢在一旁。 秃头掌柜见他鬼鬼祟祟的，不由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白脸男子拉了秃头掌柜一把，两人坐在了车厢另一侧，他神神秘秘的又掀了车帘往外瞧了一眼，见没人偷听，这才道：“你可知道杭州那边为什么要见我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么？” 秃头掌柜摇头，他只顾着开心了跟一会儿怎么表现好跟大人物搭上关系了，全完没想过这其中的深意。 白脸男子又探身掀窗帘看了看外面，见于小哥儿没看这边，压低了声音生恐谁听到一般，道：“我听内子说，近日杭州有个外来的少年郎从集彩坊拿走了价值几千两的茶叶单子，如今整个杭州城都传遍了，说这个少年郎初出牛犊不畏虎，要给他个教训。” “茶叶跟水果有什么关系？”秃头掌柜纳闷道，却是丝毫没有怀疑白脸男子的话，因为这个白脸男子确实算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儿，他是入赘女家的，女家在这苏州城不是什么有名的人，不过女家世代都在苏州经商，多少富贵人家起起落落，女家却靠着两三家小店做成了百年老店，人脉关系之类的还是有的。 白脸男子不希望多年的好友栽跟头，指点道：“你不知道？如今京城跟杭州最最火爆的就是水果茶了，喝起来清甜馨香，还有养颜美容的功效，内子每日早晚至少要喝一杯的。水果茶的原料不就是水果？少年抢了诸多茶叶大商的单子，那些人还不想法子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如今杭州城的水果价钱水涨船高，我猜啊，前来要你这大批水果的少年郎就是从杭州来的！” “坏了！”秃头掌柜也是明白过来，杭州城那么多的水果商都不敢卖水果给这少年郎，自己卖了，岂不是绝了自家后路？ 无论这个少年是不是杭州那个少年，他都不能冒这个险！ 秃头掌柜郑重对白脸男子拱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我记在心里了！” 秃头掌柜说完就冲出了车厢，略显肥胖的身体竟然格外的灵敏迅速，他跑到于小哥儿面前“啪”将自己的荷包塞进他手里，道：“这水果我不卖给你了！你赶紧走吧。这里除了你给我的一百六十两银子还有几十两银子，算是我赔给你的！” 秃头掌柜也等不得于小哥儿的回答，冲着自家两个伙计摆手道：“快快快，把车都给我拉回去！不卖了！” 竟然连往回搬的时间都等不得，直接让把装满了水果的车往里赶。 于小哥儿捏紧了手里的荷包，伸手拦住了欲上前理论了手下，眼睛看向了停在一侧的马车，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道：“我们走！” 他时间宝贵，没时间浪费在跟人理论上，于小哥儿转身上了自己租来的马车，赶往下一个水果店，然而这一路过去，他几乎叫不开别人的大门，就是叫开了，也只能买几斤水果，多买的话就要受到异样的目光，并且遭到拒绝。 一圈儿下来买到的水果拢共不过十几斤，完全就是杯水车薪。 于小哥儿不敢多做停留，分散了一部分人去苏州周边地区收购水果，以期有人还不知这个消息，尽快把水果送去杭州，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扬州赶去。 扬州距离苏州更远，水路过去正好让没休息好的于小哥儿一夜酣睡，一觉醒来他人已在扬州，这次他学乖觉了，没亲自出面，而是让自己的手下出去，分散开来，每人在一个店铺买一两百斤水果不等，然后轮换着去他人去过的店铺再买，等有人察觉出什么，于小哥儿已经带着采买来的数千斤水果启程了。 认识那么久，安小熙从来不知道方家或许会面临破产的危险，今次要合作了，方雅秀才简单的说给她听。 大意上就是方雅秀的父亲不大会做生意，被人给坑了，导致赔了不少银子，如今正逐步清算一些产业来偿还债务，而上次方雅秀去集彩坊采购的东西也都是帮人买的，然后从中赚取一部分差价。 方家在如此情况下还抽出人手帮忙，安小熙说不感动是假的，方雅秀却大大方方的谈起了她的婚事：“前段时日明性先生已经跟伯父伯母去信了，但愿伯父伯母不要嫌弃我才好。” “怎么会？”这事儿安小熙还是知道的，在她看来这封信她写或者二郎写比价好，毕竟明性先生虽然是二郎的先生，却也是方家的朋友，他出面有女子主动的嫌疑在里面，传出去对方雅秀而言只怕不大好听。方雅秀微微红了眼圈儿，叹道：“患难见真情，我们相识没多久你就可以这么帮我。”“我们投缘嘛。”安小熙抽出帕子帮她擦泪，笑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我现在把我家的秘方教给你。” 第二二九章 大火 安小熙如今自顾不暇，方家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他们也只有着眼于眼前的事情。 她暗自下定决心，等着眼前的事儿忙过之后就想法子帮帮方家，谁料一切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七天的时间一千斤水果茶，以杭州为中心对于小哥儿等人的压制。他可以去借银子，但是永远买不到市场价的水果。 事已至此，方雅秀着人调查出来的那个集彩坊掌柜的真伪已然不是重点。 因为高价收购的结果就是这批水果茶以几近赔本的价格赶制了出来。无论对方是否及时过来提货，于小哥儿在杭州地界算是得罪光了人，而为了这批货，安小熙还把从集彩坊买来的大批珍宝也卖掉大半部分以用来买贵的离谱的水果。 第七日午夜，最后一批水果茶终于经过最后一道工序摆上了用来烘干的炕，而南方本来是没有炕的，可巧方雅秀家里就有一处，原本是冬日里做暖房用的，就被征用来做水果茶。 暖房就在方家后院的角落里，格外的偏僻，今日东西做好之后，安小熙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便让人都下去了，自己守着。 连日来安小熙几乎没怎么睡过，熬的整个人憔悴不堪，乌青的眼圈儿就不说了，苍白的脸上找不到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所特有的光泽与弹性，似是几日之间就老了。 于小哥儿看着她这样格外的心疼，他捧了一杯白水过来柔声道：“这里我看着就好，你去歇歇吧。” 安小熙睁着一双兔子眼睛看了他一眼，声音嘶哑道：“就这最后一晚了，我去看着，你歇着吧。明日交货还有的忙。” 于小哥儿待要再说，却发现安小熙竟然闭上了眼，他嘴唇懦懦两下，终究是转身离开。 听着门扉吱呀声，安小熙睁开了眼，她现在不敢闭眼，生怕一觉睡过去，虽然这里还有方雅秀安排的人帮忙照看，不过如今这种情况还是自己盯着保险许多。 寅时前后是人最为困倦的时候，若是不习惯早起的人，则在寅时至卯时之间觉得时间最难熬。 安小熙在寅时初刻收了这最后一批的水果茶后，终是撑不住有些想睡了，她看着方家下人们将东西收拾装好，锁进临时库房里，这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道：“我去洗把脸，你们盯一下。” “于小姐还是回去歇着吧，若是不放心，在库房里歇着也好。”一婆子看着安小熙这般憔悴的摸样就心疼，这些日里她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心疼这个跟自家小姐差不多大的姑娘。 安小熙闭目捏捏鼻梁，眼底的酸涩让她不想睁开眼来，可还得强撑着睁开，她环顾诸人一圈儿，笑道：“我还是跟你们在外面守着吧，横竖天快亮了，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临门一脚，待收回了银子，我给你们派红包。” “那就多谢于小姐了。”诸婆子们齐齐笑着，其中一人还带着安小熙去了后院的井边帮她打水。 沁凉的井水冲去了在暖里烘出来的满头热汗，安小熙顿觉舒爽很多，可是她不仅头上有汗，身上也都是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她真恨不得跳进这凉水里好好洗一洗。 婆子颇有颜色，见安小熙拿帕子在脖子上抹了又抹，她笑道：“老婆子打一桶水放到暖房里，小姐在里面擦擦身子？里面虽然刚灭了火，可是炕梢是不热的，小姐正好在炕梢稍歇歇，这湿衣服搭到炕上也干的快些。老婆子我们就守在外面，有什么动静叫您一声就好。” 安小熙闻言有些意动，满身的汗着实让人受不了，便点点头，笑道：“有劳你了。” 婆子摆摆手，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凉凉的井水着实让安小熙清醒了不少，因着是在屋里，她的衣服先前又湿透了，现在平铺在仍旧冒着热气的炕上烘烤，她也不想穿湿哒哒的衣服，便就这样只穿着肚兜亵衣，坐在炕尾斜倚在一个婆子临时找来的大引枕上。 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落在安小熙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层迷人的光晕，她双目迷离的盯着窗格，动也不动。 她怎么在这？ 窗外一黑影轻轻掀了一线窗户，却在看到安小熙时愣住了，那一线月光从缝隙里溜进去，在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了三道明暗分明的光，阴暗处是隐在阴影中的肌肤，朦胧的是透过窗纸映照下的肌肤，而最后的一线明亮让这诱人的肌肤更添几分珠晕。 黑影一抬眼，正对上她漆黑的眸子，他心中莫名一跳，轻轻关了窗户闪身出了方家大宅。 而几乎被人给看光光了的安小熙似乎丝毫未觉，若是此时有人细心一些，不难发现，她竟然睁着眼就睡着了。 “来人啊！救火啊！失火了！” 一声惊叫将安小熙从迷离的梦境中拉回，她瞪着窗户迷茫了一下，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外面传来，她赶紧拿起已经被炕上余热烘的半干的衣裳一边穿一边爬下炕汲了鞋子往外跑。 一开门，一股浓烈的黑烟从前院的方向冲起，冲天的火光与黑压压的浓烟将整个方家笼罩了起来。 安小熙呆了一呆，立刻往前院跑去。 方家是这些婆子们的主子，更是她们的根，眼瞅着主子有事儿，年迈的她们跑的比安小熙这个年轻人都要快。 安小熙赶到前院儿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种哭嚎声响成了一片。 着火的地方是方家的正院主宅，而方雅秀因为住的离正院有些远所以没有受到波及。 饶是如此安小熙仍旧不放心，跑到前面亲眼看到站在人群中指挥若定的方雅秀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随即她便跟着方雅秀一同指挥起诸人救火。 几乎是一眨眼儿的功夫，于小哥儿跑了过来，看到安小熙就站在火光中顿时着急了，拉着她的胳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于小哥儿就住在前院，虽然跟正院有些距离，可是却比她后院那暖房要近的多，怎么会跟她差不多的时间过来？ 安小熙心里不悦，挣开了于小哥儿的手，道：“方家帮我们那么多，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于小哥儿深吸了一口气，然而看着安小熙那秀美的脖颈，他的眼底就闪现出刚刚在暖房外看到的那个人影来，他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道：“这里危险，我来帮忙就好，你劳累了几日还是去歇歇吧。” 安小熙看向故作镇定努力救火的方雅秀一眼，就这一眼，她看出了蹊跷的地方，她转头看着于小哥儿问：“这么大的火，方老爷呢？先生呢？” 对上安小熙那惊恐的目光，于小哥儿转头看向熊熊烈火，随手抓住了一个拎着空水盆的小厮问道：“方老爷跟明性先生呢？” 小厮焦急的看着不远处的太平缸，跺脚道：“老爷跟明性先生今晚手谈数局，兴致极好，都在房里呢！” 于小哥儿被这个消息惊的一愣，旋即被那小厮挣开了手。 安小熙急道：“快安排人帮忙救火啊！” 她扭头看着火场，江南水乡之地，气候微微有些潮湿，也正因此这火烧的并不大，倒是浓烟滚滚的颇为骇人。 安小熙又看一眼焦急万分的方雅秀，一跺脚跑到方雅秀面前扯扯她的衣袖，道：“你去找两床厚棉被来，在上面浇上水让人披着进去救人吧！这么大的烟就是烧不死也得闷死。” 方雅秀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指挥着人去准备，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有有人披着厚重的湿棉被冲进了火场，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几人背着什么冲了出来。 方雅秀看到有人影冲出来一边往前跑一边指挥着人道：“快！水！” 哗哗几桶水泼在了那几人身上，浇灭了几人身上零星的火苗。 “快放下来！”方雅秀一把掀开当先一人身上的棉被，看着里面被烟熏的不省人事的方老爷一叠声的叫道：“快！叫大夫！” “来不及了。”安小熙帮着把另一人背上的明性先生放下地，在他心口摸了摸没有动静，又伸手在他脖子上摸到了些许脉搏，她松了口气，走到方老爷跟前扶下身子探了探，道：“要人工呼吸。你来。” 安小熙指着方老爷的嘴，道：“你抬高他的下巴，掰开嘴，深吸一口气，吹进去，不要太快，缓一点，三息一口气，五次吹起后按压胸口十下。” 安小熙对急救知识一知半解，仅仅知道大概是这么做，具体的却不很清楚，此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没学过急救，不然会更加精准也许可以立刻救回几条人命。跟方雅秀解说清楚了，安小熙也顾不得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照做的方雅秀，转身准备给明性先生急救，却看见于小哥儿已经在做人工呼吸了，一举一动无不照着她的法子来。安小熙再看还愣在原地的方雅秀，心知这受了闺训等封建教条多年的千金小姐一时间还理解不了这样做的原因以及方法，她伸手抹了抹体温有些下降的方老爷，心一横，道：“你起来我做！” 第二三零章 袖子小册 安小熙拿一方帕子盖住方老爷口鼻，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掰开他的嘴，深吸一口气。 “这是做什么！” 安小熙正打算俯身下去做人工呼吸，就听到明性先生惊诧的声音，她看着方老爷口鼻上薄薄的帕子，暗道一声坏了，转头一看，果然明性先生涨红着脸又气又怒的瞪着于小哥儿，她想起刚刚于小哥儿给明性先生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没覆上帕子，连忙跑过去，对于小哥儿，道：“你去帮方老爷子，我来跟先生解释。” 救人要紧，更何况他都亲了一个了，多亲一个也没什么，不合时宜的，不用自己去给一个不熟悉的老头做人工呼吸安小熙是有些庆幸的，她一把将于小哥儿拽到方老爷跟前，自己去跟明性先生解释去了。 书念多了不是书呆子就是极明事理的，幸而明性先生属于后者，安小熙不过稍加解释他就接受了这个人工呼吸的事儿，只不过他还是要了一桶水过来漱口，男男接吻什么的，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安小熙跟明性先生解释通了，那边方老爷还是没有半点儿气息，她连忙起身过去帮忙做胸按压，她数着于小哥儿做人工呼吸的次数，自己这边及时接上做胸按压。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抱着希望，到越来越失望，方雅秀唇咬的沁血，愣是半点儿眼泪都没掉下来。 于小哥儿的腮帮子麻麻的，再次深吸一口气俯身用力吹进方老爷的嘴里，一抬头便一阵眩晕。 安小熙连忙接上做胸按压，又叫方雅秀：“方姐姐，让人扶我哥一旁歇会儿，你来做人工呼吸！” “哦！”方雅秀早就不知所措了，听了安小熙的吩咐一叠声的叫人搀扶了于小哥儿去休息，她上前去接替于小哥儿深吸一口气在安小熙的指导下做起了人工呼吸。 又过了一刻多钟，也许是人工呼吸起了作用亦或者是方雅秀的诚心起了作用，方老爷一声咳嗽睁开了眼睛，而此时请来的大夫也进了门。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刚刚醒过来的方老爷抬去旁边刚刚收拾出来的空院子里，明性先生也被闵兰带去休息，稍候好让大夫看看是否伤到了哪里。 化为废墟的正院前一瞬间走的干干净净，安小熙看着冒着余烟的废墟，再看一眼旁边的屋舍，不由庆幸方家的宅子不像是别人家那般用抄手游廊连着一个又一个的院落，不然这大火串起来可了不得。 废墟之中不时又火星噼啪爆响，安小熙正想叫人过来再扑灭余下的火星，一转头就看见于小哥儿已经让他带来的几个人从太平缸里端了水过去，其中几人还拿着木棍等物，到了废墟前小心翼翼的拔开冒着烟的烟堆，不放过任何一丁点儿火苗。 于小哥儿看着安小熙熬的通红的双眼，心中微微疼惜，他走到安小熙面前帮她挡住刚刚升起就炙热的太阳，道：“现在天也亮了，你去休息吧。” 安小熙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太过刺眼，她眯了眯眼点头，忽然想起自己擦洗的时候把手镯摘下来放在了暖房，便道：“我去暖房拿些东西就回去休息了，你稍微收拾下也准备交货吧。” 于小哥儿看着安小熙的眼睛，片刻舍不得挪开目光：“我送给过去，反正我也要检查一下货物。” “也好。”安小熙略一犹豫也就答应了。 到了后院，于小哥儿很是体贴的转去了仓库，安小熙则回暖房找自己的镯子。 暖房里地方虽大，却没放什么东西，里面有什么没什么一目了然，甚至连藏个纸片子都没有地方。 安小熙找了又找却找不到自己的镯子，她有些纳闷儿，之前听到起火了，她跑出去的时候这边暖房的婆子们早就跑去了前院儿，没谁是在她身后的，更何况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有那个闲心来偷一个银镯子？ 是不是自己昨天忘记放哪儿了？ 安小熙不大相信会有人看上一个戴了许多年的细银镯子，总共不到两钱重，细的谁都不会多看几眼，有谁会稀罕？ 安小熙看向了微微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她记得这扇窗是关着的。 她微微阖了眼，忆起昨日迷迷糊糊的似是看到了一个人影在窗前矗立许久，她当时在梦中，以为是一棵树，现在看窗外，哪儿有树的影子？ 安小熙出门绕到了暖房后面，暖房的后墙角紧挨着火炕，冬日里里面烧火炕种菜，外面这一排也是极为温暖的，所以就开了一溜儿田种些耐冷的蔬菜。 如今天气炎热，府里不自己种菜了这里就长满了杂草。 安小熙看向了窗户根儿下，那里一处杂草坍塌了下去，她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迈进草丛，离得近了更容易看清楚坍塌杂草的形状，那是一双脚的摸样，她伸脚比划了一下，脚印挺大，像是男子的脚印。 再看草丛周围，却再没一个脚印，安小熙皱了皱眉头，想起一人来，李怀密，他的轻功极好，只是这不可能是他吧？他新婚正燕尔，来这里做什么？ 更何况他也没理由来啊。 安小熙嘟着嘴，脑子里乱糟糟的，转身欲走却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她弯腰捡起一瞧，却是一本一寸宽，两寸长的袖珍折叠小册子。 她轻轻打开来，入目一片空白，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她将小册子拉开来对着阳光一照，丝丝缕缕的光线穿透过细如毫毛的孔洞照耀进她的眼里，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细致的合上册子，安小熙沉吟了片刻转身直奔前院。 大夫还在给方老爷看诊，明性先生让大夫抽空把了下脉，没什么大碍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安小熙问清楚后在门口看了眼坐在一边独自垂泪的方雅秀，沉默片刻转身去了明性先生的院子里。 问候过了明性先生，安小熙犹豫了起来。“你这个时候不去休息，来我这里一定有事。”明性先生深深的看她一眼，忽然笑道：“若是让你为难就罢了。”安小熙沉默，许久许久之后才目光复杂的看着明性先生，道：“先生，您跟我说实话，我二哥来杭州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第二三一章 炼狱 明性先生注视着安小熙的眼睛，对闵兰摆摆手，后者躬身一礼退了出去，返身关上门守在了门外。 “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明性先生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安小熙知晓他这是告诫自己，可是那么神秘的东西在自己手里，更有可能是关于李怀密的，她就不大愿意那么不明不白的交出去。 她一言不发，咬着唇倔强的看着明性先生。 明性先生亦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安小熙。 最终安小熙败下阵来，东西都不一定是李怀密的呢，万一窗外的是别人呢？会轻功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是李怀密的几乎大概只有千分乃至万分之一，应该不会那么巧的。 安小熙缓缓伸出手去，一直被攥在手心里的寸许小册子露了出来，她低头看着掌心素白的小册子，道：“这是在暖房的窗外捡到的。上面写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可以帮助二哥。” 安小熙看也不看明性先生，将小册子交给明性先生就出去了。 到了方老爷暂居的院子，得知方老爷暂时没有大碍，而方雅秀已经回去休息了，安小熙掩口打了个呵欠也回去睡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浑然不知外面已然天翻地覆。 今日是给集彩坊交货的日子。 之前方雅秀帮忙查过，定下货物的的的确确的集彩坊专门负责茶叶采购方面的掌柜，所以方家才出了大力气相帮，集彩坊下的订单，怎么都不会错了，纵然最后分文未赚，赚个口碑也是不错的。 送走了安小熙，于小哥儿就找人过来将货物装车一同拉去集彩坊，为了避免途中有任何意外，他还将所有人手都调集了过来，一千多斤的水果茶装了数车，浩浩荡荡往集彩坊而去。 过两日就是集彩坊海船出海的日子，几乎每个月集彩坊都会有海船回来，有海船出去，川流不息的船只运来了无数的货物充实了各个商家的货仓也鼓了集彩坊东家的腰包。 前来交货或者搭集彩坊顺风船的商家们大多在这两日齐聚码头整理货物，打点行囊。 于小哥儿从人堆儿里找出胖乎乎的茶管事，寒暄过后，他指着在码头外排成一排的马车，笑道：“定下的一千斤水果茶我们做好了。您可以过来验货。这里面的实际重量是一千一百多斤。” 做水果茶不可能卡着一千斤的做，多出来一两百斤或者作为添头或者自己留下来送人都很合适，只不过这紧急赶出来的水果茶毕竟没有精工慢做出来的好喝。 茶管事一双老鼠眼笑的看不见眼睫毛，他冲着马车的地方点点头，笑道：“好好好，小哥儿果然守信用，是个做大生意的。我这就让人去验货？” “应该的，应该的。”于小哥儿笑的格外灿烂，伸手一引就要让茶管事去验货。 茶管事却是摆摆手，道：“我还有事忙着，那个谁，小泽，过来验货！” “唉！”应声而来的小泽怀里抱着一只鸡，对着于小哥儿就是灿烂一笑；“小的是专管验货的。您东西在哪儿？” “那边。”于小哥儿对茶管事告了声罪，引了小泽往外头走，同时奇怪的看了眼他怀里的鸡。 对这样疑惑的目光，小泽也是见得多了，他摸着怀里肥嘟嘟的鸡脖子，笑道：“这茶叶等物都是要入口的东西，所以比别的东西忌讳更多。我们能验货也是拿只鸡来验货。喂了它喝了茶叶泡的水，两个时辰后无碍就可以收货了。” “原来如此。”于小哥儿恍然点头。 集彩坊做事都这般谨慎，难怪可以把生意做得那么的大。 一行人到了马车旁，于小哥儿伸手示意小泽可以随意抽查，又问：“这水果茶与别的茶冲泡不同，不知可准备了茶具？” 小泽摆摆手，笑道：“这扁毛畜生知道个什么？用热水随便一冲就好。” 他说着就从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个鸡缸杯，一个小水袋就要当场抽查了水果茶泡水给怀里的鸡喝。 于小哥儿一伸手拦住了他，笑道：“这么好的东西都给了鸡也怪可惜的，不如小兄弟抽查一些出来，我让人去隔壁茶楼借些东西来？” 码头附近茶肆酒馆客栈林立，借茶具很是容易。 小泽笑道：“哪儿那么麻烦。” 话虽然如此说，不过却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搂着鸡走到车前掀开一个个大箱子看着里面大小一致的茶叶罐子，随手指了两个，道：“这两个拿出来几片。” 小泽心眼儿极多，他不接触这些东西，一切用你们的，就是这水囊里的水，也是可以提前让别人检查的。 每辆车上每个箱子都开箱从两个茶罐里拿出一小片水果茶片来，最后集了满满一大捧。 于小哥儿用帕子将茶片包好，伸手一引，同小泽一起去了最近的露天茶寮。 问店家要了小炉，茶壶等物，于小哥儿现场烹起了茶，片刻后茶香四溢，一盏茶出来，他先捧给了小泽。 小泽却让自己的鸡爬在桌沿上喝起了起来。 于小哥儿一怔，自己手里的那杯茶就怎么也喝不下去了，跟扁毛畜生喝一壶茶，谁看着能喝下去了？ 这种用来验菜或者验茶水的活物一般都是饿着或者渴着它们的，不然该吃的时候不吃可是耽误事儿。 这只鸡明显渴了许久，茶水一端到跟前就迫不及待的头一点一点的开始喝水。 没了兴趣跟这个扁毛畜生喝茶，没吃早饭的于小哥儿就吃起了桌上的点心，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还没嚼，他那一直不离那只鸡的双目陡然大睁。 那只喝水喝的身为欢快的鸡脖子梗了一下，头猛然垂了下去，浅黄的茶水砰然飞溅而出，倒在一旁的白瓷茶碗上蔓延开了一丝丝血迹。 小泽惊讶的瞪大了眼，随即愤怒的看着于小哥儿冷笑道：“于老板，你这事儿办的忒不地道了吧？” 于小哥儿也是甚为惊讶，他看看那只死掉的鸡，再看看小泽，沉着脸，道：“这次弄这些货压上了我全部的身价，我不会做这些事情砸了自己的招牌！你放心，我一定给集彩坊一个交代！” “这就好。我先回去禀明管事。”小泽冷笑一声，起身随意对于小哥儿拱了拱手就走了。 死掉的鸡还趴在桌上，一大早的茶肆里的人也不少，这边一丁点儿动静就有人看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 “是啊，那鸡怎么就死了？” “小泽好像很生气啊，这小哥儿是谁？竟然敢得罪集彩坊？” 而大清早出现在码头的多是在这里讨生活的，这些人中正巧有人认得于小哥儿，便添油加醋的跟一旁询问的人低语道：“这小哥儿前段时间从众多茶商手里抢了一千斤货的单子。今天不是来交货了吗？小泽验货呢，这鸡死了就是那批货下了毒。唉，这么些年了，见过货不新鲜的，还没见过下毒的。” 于小哥儿的脸在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下黑如墨炭，也还好店家还没出来赶人，毕竟只是死了一只鸡，又不是死人了。 他沉着脸对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去叫大夫来，多叫几个。另外再去报官！”他屈指敲打着桌面，环视一周，冷哼一声，道：“我倒要让害我们的人看看！就算赔的倾家荡产也不会他们如愿！” 这次很明显有人针对他做了局，这个局真真假假，无论他们是否交货或者完美交货，都要他们倾家荡产才算罢休。 于小哥儿心中恨极这幕后之人，他跟安小熙他乡重逢，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是极为欣赏这名女子的，他想要借这次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借以在安小熙的心里留下良好的印象，谁知这越是想要表现越是容易出错，就这么踏进了别人准备好的陷阱里去。 三名大夫很快就请了过来，于小哥儿的人也都是机灵的，请的这三个大夫在杭州城都极为有名望。 几大车的水果茶也拉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捕快。 死了一只鸡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若是入口的东西有问题，那就是大事了，万一闹出人命呢？更何况还是有人去报了官他们不来也得来。 就在茶肆门口，数量大车先让捕快检查上面的蛛丝马迹，这捕快也是个神人，稍微检查就发现了一些抹在了罐盖上的粉末，而这些罐子有些是刚才拿样品的那些，有些则没有被打开过。 掀开罐子手就要碰触到盖子，从里面拿东西也避免不了将毒药沾到上面，而所有的水果茶均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是蓄意投毒了，东西是在方家制出来的，所用的人手也都方家人，这不可避免的又牵扯到了刚刚遭受火灾的方家。 蓄意投毒已经不是于小哥儿可以插手的了，案子直接由官府的人接手，水果茶作为证据也被带回了官府。 而因为无法按时交出货物，于小哥儿要赔偿集彩坊货品三倍的赔偿金，这批货原本的价值是七千多两银子，如果水果不涨价，安小熙跟于小哥儿两人可以总共净赚五千两。可是这批货买原料就花去了四千多两银子，另外杂七杂八的配料也有一千多两银子的耗费。可以说这些钱花光了于小哥儿跟安小熙所有的银子，如今还要赔两万多两银子！无异于将他们打入了无边炼狱。 第二三二章 绑架 于小哥儿力挽狂澜赢回了声誉却输了银子，两万多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唯一能够变现还一些债的水果茶又被衙门的人带走当证据了，他两手空空的回到自顾不暇的方家，不知道该如何跟安小熙交代。 安小熙心里装着事，便睡不着了，巳时正躺下的，辗转反侧半晌刚刚有了些许睡意就猛然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起身时不过午时二刻，她起身梳洗后才发现小院儿里没有半个人就是厨房那边也没人。 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安小熙就着厨房的食材下了两碗鸡丝面线，又切了两碟爽口小菜装了食盒拎着去找方雅秀。 方雅秀果然也是刚刚起来，满眼的红丝跟倦色便知即便躺下了也是没睡着，见安小熙过来她还勉强挤出个笑来，道：“你怎么来了？” 安小熙将食盒递给她的丫鬟，道：“我做了两碗鸡丝面线，一个人吃着也没意思，想着你大概也没胃口吃饭，就过来瞧瞧。” 嫩白的面线，翠绿的葱花，上面铺着一层切得细细的几丝，胡萝卜丝，红的白的绿的格外的让人有食欲，两样小菜一个酸爽，一个香辣，都是极下饭的东西。 方雅秀看着丫鬟摆上来的饭菜，终于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来：“你有心了。” 安小熙拿起筷子将面线搅拌匀了，挑起几根来在筷子上卷卷卷，卷好了看着这细细的面线，叹息一声送入嘴中。 安小熙除了挂心方家，还不放心于小哥儿那边，也不知道这批货交的如何了，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安小熙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面线便一同去看方老爷，除了刚救醒的时候睁眼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陷入了昏迷当中。 大夫的话说的云里雾里的，安小熙也听不明白，不过她倒是知道，大概是吸入的烟尘太多伤了肺，只怕一时半刻也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谁料到了下午方老爷就发起了高热，方雅秀急的什么似的，将全城能找到的大夫都找来了，其中就有上午帮忙给于小哥儿的货验毒的大夫。 安小熙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整天没见到于小哥儿跟他身边的人让她甚为焦虑，再加上方家现在紧张的气氛，她也呆不下去，索性跟方雅秀打了个招呼自己出门找人去了。 杭州越夜越繁华，最繁华的时段是华灯初上，现下还未到时辰，各家店铺都在做一天中最后的收尾，店铺门前的小摊小贩也开始张罗着准备开张，挑起了一盏又一盏或昏黄或通红的灯笼。 安小熙接连找了几家酒楼都不见于小哥儿的人影，却听到人说起今儿个集彩坊码头收货的精彩场面。 大夫所说不过是他所看到的事实，远远比不上外面人添油加醋的口口相传，安小熙本就担忧的心更加的焦急，万一于小哥儿想不开做了傻事，她可没法跟于家交代！ 听罢了一轮让人揪心的所谓“精彩故事”，安小熙放下茶钱戴上幂篱转身跑出茶肆。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安小熙避让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马儿前蹄踢个正着，却听一声呵斥，马儿前腿高高抬起，后腿用力蹬地，马尾扫过她的幂篱在她一侧稳稳落地。 安小熙被接连的状况吓的傻了，抱头蹲在原地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马上骑士勒紧马缰转头看清楚了那个差点被自己马儿踢死的女子，眉心一皱，策马过来弯腰一把将她捞起，不待围观众人反应过来已然打马远去。 “你做什么！”安小熙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也不看掳走自己的是谁，低头抓起搂住自己腰肢的大手就咬了上去。 数日来的疲倦，连日来的担忧，今日一系列的惊恐让她情绪彻底崩溃了，咬住了那一块肉就没有撒口，直到鲜血流了满嘴，她不得已咽了一口尝到那血腥的味道后才松了口，转身埋进那人的怀里放声痛哭，哭着哭着她竟然睡着了。 李怀密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沉睡的女子，她跟王妃丁敏敏是那么那么的像，可是在他心底里怎么就这么愿意亲近这个齐易之的走狗？ 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李怀密换了只手搂紧了安小熙，抬手看了看伤口，随即放到嘴边轻轻舔干净上面的血迹。 淡淡的香气一直萦绕在鼻端，似有若无，却让人很是放松，安小熙甜笑着喝了一口茶，清甜的水果气息充斥口腔之中，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体味这种味道。 还是这种慢工细作，尤其是用太阳晒出来的水果茶好喝，那种赶工一样不等所有辅料与水果充分接触发酵后就烘干的水果茶在味道上终究差了一个层次。 安小熙暗暗点头，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给遗忘了，她使劲儿想却想不起倒是什么来。 对了！集彩坊！于小哥儿！ 安小熙猛然睁开了眼，没有什么香茶，入目是雪白的帐顶，鼻间却是那股在梦中萦绕不散的香气。 睡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掀被下床，打量着四周，这不是方家，也不像是客栈。这是哪儿？ 带走自己的是…… 李怀密！ 安小熙心头一跳，快步跑去门口，手还没碰上门扉，门便从外打开。 李怀密低头看着精神奕奕的安小熙，冷硬的嘴角勾了勾，道：“醒了？” 安小熙下意识点头，完了又觉得不对，仰头瞪着李怀密道：“这里是哪儿？你抓我来做什么？” “等等你就知道了。”李怀密想起自己重返杭州的目的，眸子沉了下来。 安小熙却没时间跟他在这里瞎耗，一跺脚道：“我不管你跟齐易之有什么龌龊，有什么仇恨！总之你现在放我走！我还有事！”“为了那个姓于的？”知道她担心别的男人，李怀密下意识的有些不悦，声音也冷了下来。可不是于小哥儿？失踪一天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那么明显的一个局对方怎么可能善了？安小熙着急的去推李怀密：“知道你还问！让我走！” 第二三三章 恋人未满 于小哥儿前脚踏进方家，后脚又退了出来，领着一群颓丧的手下找了家偏僻的小酒馆喝了个烂醉如泥，虽然集彩坊没说什么时候要他还银子，可是这就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让他死无全尸。 于小哥儿痛心自己的莽撞，又焦心不知该如何跟安小熙解释，平常一斤的酒量今儿个二两不到就倒了。 到了半夜，于小哥儿勉强醒了酒，结了帐一群大老爷们勾肩搭背的回了方家，刚进门就被方雅秀派来的人告知安小熙出去找他，被人给掳走了。 于小哥儿听罢差点儿疯掉，他害的安小熙损失了大笔钱财不说，还把人给弄丢了！ 匆匆赶来，面色憔悴的方雅秀叹了口气，让人阻止了要跑出去找人的于小哥儿，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再跑出去丢了怎么办？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官府的人在查，你稍安勿躁，就是要找人也该先醒醒酒，稳稳心神再说。” 于小哥儿也是急的乱了分寸，闻言立刻让诸人散下去醒醒酒，半个时辰后出发去找人。 打发走了众人，于小哥儿看了看周围，方雅秀的贴身丫鬟是极可靠的，其余人等侍立的远，便压低了声音，道：“通知二郎了么？” 方雅秀蹙眉摇头：“还没敢通知他。” 因明性先生的关系，方雅秀也知道二郎如今做的事情需要保密，与明性先生商量再三后决定连方老爷病重的事情也一并瞒过去。 “这不大合适吧？”于小哥儿觉得亲妹妹丢了不跟当哥哥的说真的不大合适，可是好像二郎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事情，这才让他跟安小熙扮作了兄妹。 方雅秀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有些不悦道：“这事儿我说了算！罢了，你去准备准备去找找小熙吧。我还有事先回了。” 正牌哥哥不能通知，于小哥儿这个冒牌的哥哥就得义务并且主动担起责任来负责去找安小熙，他摸了一把脸，几乎是两夜未合眼的双目红的骇人。 “你到底怎么才肯放我回去！”安小熙怒极，不知为什么她极为不愿意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李怀密，“你有什么权利把我抓起来！你这是犯法！犯法你懂吗！你身为皇子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李怀密忽而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来，道：“你知道我是皇子，那便应该知道，律法之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跟我说律法，你脑子坏掉了吧？” 安小熙怒瞪着李怀密，她是忘记了，无论何时来说，权利永远凌驾于律法之上！律法不过是权贵为了正大光明整治平民百姓的一个工具，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安小熙咬着唇，旋即转身回房坐在了圆凳上兀自生着闷气。 李怀密跟着迈步进门，站在了安小熙身前低头看着她有些散乱的发顶。 看着眼前一双锦绣皂靴，安小熙又是一阵气闷，她本以为妥协了，李怀密就会放过她，却没想到他跟了进来，她皱起眉头抬头等他：“你跟进来做什么！我不走了，行了吧？你让我安静一会儿不成么？” 李怀密低头看着安小熙，掌心向上伸出了手：“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安小熙抬头不大明白的看着李怀密，入目黑色暗纹的锦衣华服与深沉的双眸刺痛了她的眼也唤醒了那日半睡半醒之间的记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双窗外眸光复杂的双目排除出脑海，牵强一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不知道？”李怀密冷笑一声，俯身盯着她的双眼，道：“你不知道我可以帮你想想，例如方家那一场大火？” 安小熙倏然瞪大了双眼看着他，阵阵凉意从心底里直往上蹿，她声音颤抖道：“这是你做的？” 有些记忆消失了就永远消失了，可是那铭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永远不会消失，它只会让你更加的刻骨铭心。 安小熙的不信任轻易激起了李怀密的怒火，他冷笑数声，道：“是我做的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你若是把东西给我，我保他们一家平安，另外你那个于小哥儿的事情也可以一笔勾销。” 安小熙张口结舌的看着李怀密，消息太多，她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良，把李怀密的话在心里过了两三遍，她才反过味儿来，瞠目结舌的看着李怀密，道：“都是你做的？” 李怀密面色一沉，阴仄仄的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阴狠毒辣的人？” 不知为何，安小熙竟然从他眼底看出了一丝受伤的情绪，她眉尖微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是她也无法替李怀密解释这不是他做的理由。 那天夜里，他潜入方家，随后方家失火，货物被人下毒，除了出现过的李怀密，谁还有嫌疑？ 有时候沉默就是默认。 面对安小熙的沉默，李怀密又气又怒，他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安小熙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如鲠在喉，自己救回来的人，若说没感情是骗人的，可偏偏男女之间的感情又是最难以界定，她从未恋爱过，虽然明知自己对李怀密的感情不是爱情，却又觉得不是那么的简单，她一时间有些迷茫竟然忘记了自己是被人绑架中，这般闪神不合适，却又下意识的去信任李怀密，相信他不会对自己怎样。 安小熙安心下来的同时方家收到了从祁县过来的急信，没多久又收到了一封来自神秘人士的信件。 明性先生看着眼前摊开的两封信件思虑半响，招过了闵兰道：“把二郎找来。”“先生。”闵兰不解的看向明性先生，二郎不在杭州，而是远在扬州，安小熙拿到的东西刚刚通过秘密渠道送过去，这个时候想来已经开始根据那个不起眼的小册子开始布局，此刻再叫人过来岂不是前功尽弃？明性先生也知自己有些思虑不周，他叹口气，道：“罢了，你带着这两封信到扬州去给二郎，至于如何做就看他自己了。” 第二三四章 伺机而动 一个月前，京城，承安侯府。 齐易之找到了在后院给祖母钓鱼的祖父，呈上了最新的密报。 齐易之的祖父齐裴云是老承安侯，年轻的时候曾与其妻子一举歼灭了鞑靼各部大军，奠定了边关至今几十年的繁荣稳定。 齐裴云如今虽然已经告老在家颐养天年，不过负担着皇帝的日月两卫的齐易之还是习惯有难题就过来相询。 齐裴云接过密报展开一瞧，立时将手上鱼竿交给一旁的妻子，拉着齐易之到一旁说话：“湘王跟塔塔部有勾结？” “目前来看是这样，这其中只怕也少不了代王的事。”齐易之肯定的点头，他的部下查出这件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齐裴云摸着下颚长髯，眼中精光倏然闪过：“前几日湘王上报说塔塔部有异动，这难道是假消息？” 齐易之摇头，神色凝重道：“不知，不过丁将军已经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齐裴云看着密报，过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我看这个湘王就是想引你去塔塔部，不如你走一遭看看他玩什么阴谋诡计？” “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齐易之有些不敢肯定，他总觉得事情没表面那么简单。 齐裴云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京城有我坐镇，你还怕什么？去瞧瞧吧。好男儿当在战场上走几遭。你父亲跟你哥哥们怕是没那个机会，你去建功立业也好。” 齐易之上头有几位哥哥，世子之位是属于大哥的，世袭的军职是属于二哥的，三哥要按照父亲的仕途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唯独他，儿时不爱念书没有功名在身，如今走的也是权臣宠臣之路，没点儿功名上身，纵然皇帝是自己姑丈，也是坐不牢官位的。 好男儿谁不想上几次战场？ 齐易之虽然经过杀戮，可那都是背地里的见不得光的，能够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跟人拼杀，想想就热血沸腾。 “好！”齐易之心情激荡的大声答应下来。 不远处齐家老太君柳白鹭手一抖，一条尺余长的大鱼脱钩而去，她转头嗔怪的看着这祖孙俩：“都怨你们，今儿个的糖醋鱼泡汤了。” “怎么能够？看我为夫给你钓一条更大的！”当了几十年妻奴的齐裴云几乎是立刻的就飞扑到了白发苍苍的妻子身边，温柔无比的帮妻子擦了擦额边并不存在的汗水，接过了鱼竿。 安小熙这辈子，上辈子都保持着一种极为良好的心态，那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她跟李怀密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他这人的脾气是经不得逼的，便也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住了下来。 在这里每日里用得好，吃得好，还有那么多人贴身伺候着，说真的，若不是被抓进来的，安小熙是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日趁着安小熙午睡，伺候她的几个丫鬟们聚在外面窃窃私语，偏生安小熙受不住这南方的暑热，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就听了那么一耳朵进来。 “听说芬姨娘要来别院？” “王妃都没来，她凭什么来？” “王妃虽然没来，可是挡不住人家芬姨娘被王爷召见啊。” “我倒是知道为什么，听说呐，有人……” 后面的话低了下去，安小熙听不大真切，不过随后丫鬟们轰然一笑，让她皱起了眉头她咳嗽一声，扬声道：“都闲着呢？” “小姐您醒了？”几个小丫头一阵推攮，最后一圆脸丫鬟无奈的掀了帘子进去笑意盈盈的施了一礼笑道。 安小熙淡淡的嗯了一声，左手顺着右手宽广的衣袖，懒洋洋道：“再给我来点病，这天气热的让人心烦意乱的。” 圆脸丫鬟瞟了屋里三个冰盆一眼，笑道：“小姐，这南方不比西北，夏日里自来是这般热的，就是冬日里也不怎么冷，所以这冰就难得。” 得了，还不是推托之语，不想动？ 安小熙暗自翻个白眼，昨儿个还愿意给呢，今儿个就不愿意了，是留着冰给那个什么芬姨娘的吧？ 她厌烦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你把几盆冰往我跟前挪一挪，这天儿热的人真是没法过了。你们几个也别在外面晒着了，去厢房做针线去吧。” “嗳。”圆脸丫鬟应了一声，将冰盆摆好就出去了。 丫鬟们去了厢房说话，安小熙可算得了片刻安宁，她闭上眼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冰盆摆的近了，是凉爽许多，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哎呦！这是谁呀！”芬姨娘得了代王的宣召前来扬州陪侍，兴奋了一路，临下船前更是好好的梳妆打扮了一下要给代王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一开门就看见了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椅上的“王妃”，她愣了一愣，连忙收敛的神情快步上前见礼：“婢妾见过王妃，不知王妃几时赶来的？婢妾竟是不知晓。” 被吵醒的安小熙不悦的掀起了眼皮，眼前的女子眉眼之间的张扬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桃红的披帛搭在香肩上，淡紫色齐胸襦裙往下拉的都快成齐腰了，露出一对饱满坚挺的骄傲。 安小熙看看她，再低头看看自己这怎么挤也挤不出来，穿上齐胸还总是掉的平胸，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这一口气叹的芬姨娘一个激灵就磕起了头：“婢妾知罪，请王妃恕罪！” 人的脑袋跟青石砖相比那个更硬？当然是青石砖了。可是这芬姨娘跟这青石砖较上了劲，似是要看看谁的更硬一些，头磕在了青砖上砰砰作响。 安小熙回过神来，连忙示意芬姨娘的丫鬟将人搀扶起来，道：“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王妃。” “什么！”磕头磕的上劲的芬姨娘愣住了，她狼狈的抬头看着安小熙，刚刚进来看到这跟王妃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她下意识的就怕了，如今仔细瞧来眼前这人没有王妃的气势，更没有王妃的那种端柔的大家之气，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恼怒，在丫鬟的搀扶下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小熙道：“既然你不是王妃你为何一早不说？既然你不是王妃为何会住在正院？” 安小熙失笑，一摊手，道：“你这话问的可是好笑。我自是一直在这里住着的。至于我为何不说，你一进来就叫王妃，我还以为你叫的是别人，谁知道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磕起头来了。难道是我让你磕的吗？” 安小熙的话语里有些不善，这段时间她表面上看着平静异常，其实心里一直窝着火，这女人送上门来，她不削一顿岂不是对不起这个机会？ 芬姨娘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猛然抬手大耳刮子就要扇出去，眼前那酷似王妃女人却猛然站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她挣了几下挣不开，跺脚怒道：“放开我！” “放开你让你打我吗？”安小熙一挑眉，紧紧攥着芬姨娘纤细的手腕，她常年做活，力气自然比这种不事生产的所谓姨娘大的多，她不想松手对方绝对挣不开！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这地方是谁住的吗！你放开我试试！我让你知道知道！”手在人家手里捏着，没了自由，芬姨娘犹不知什么是退让，事实上除了在王妃跟前她也不知道如何跟人退让。 安小熙冷笑一声，那从骨子里透出的熟悉的冰冷让芬姨娘打了个颤，这怎么跟王爷一模一样？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怒极的安小熙说话反倒温柔了起来，温柔到了让芬姨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颤抖着嘴硬道：“让你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啪！”芬姨娘话音未落，安小熙的巴掌就上了她的脸，她嘴角噙着一抹笑，道：“那我也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姨娘！”芬姨娘的丫鬟惊呼一声扑上来就想帮忙。 安小熙往斜后方退了一步，扯得芬姨娘脚下一个趔趄，躲过了丫鬟飞扑的身子，安小熙揪着芬姨娘的胳膊，冷冷看着那丫鬟，道：“不想你家姨娘有事就去找李怀密来！” 丫鬟犹豫的看向芬姨娘不知如何行事，她还真没听人敢直呼自家王爷的名讳。 芬姨娘的手被安小熙捏的生疼，刚刚那一个趔趄似乎脚也扭伤了，她疼的满头大汗的冲着自己的丫鬟叫道：“快去找王爷！” “是是是！”丫鬟慌乱的点头，转身慌不择路的跑了，她想找人问问王爷的去处，谁知道这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找到外院，出了引他们进来的门子就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整个宅子空荡荡的似是只剩下了她们几个。 安小熙可不会就这么揪着一个人傻等，她一把扯下芬姨娘胳膊上的搭着的披帛，三两下把她捆了起来仍在了脚边，一脚踩着芬姨娘的肩膀坐在了桌前淡定喝茶。 等了一刻多钟，满头大汗的丫鬟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道：“没没找到王爷！”“哦？”安小熙不动声色，心中已是激动万分！就是这个时候！她弯腰拎着芬姨娘的衣领，把她拽起来，冲着丫鬟点了点下巴：“你一定来过这里，帮我带路，让我出去了自然放了你们家姨娘。” 第二三五章 暗娼 没错，安小熙一直密谋要想法子逃出去，只不过李怀密武功高强，而她除了丫鬟婆子一个都看不见，而那些丫鬟婆子们把她看的死紧，想逃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不过今天来了个姨娘，又刚巧李怀密不在，不趁机逃出去，安小熙都觉得对不起这次机会。 察觉不对从厢房匆匆赶来的丫鬟婆子们来的晚了，她们看着被王爷“爱重”的姨娘被人给挟持了手足无措的不知要怎么办。 安小熙反手拔下头上被磨得尖利的发钗，抵在芬姨娘的脸颊上，呲牙一笑：“乖乖让他们放我出去，等我出了扬州城上了船，自然放你自由，不然……” 冰凉的钗尖从皮肤滑过的刺痛感让芬姨娘慌张的叫了起来，她对着丫鬟们连连摆手：“快快！照她说的做！” 伺候安小熙的圆脸丫鬟与几位姐妹对视了一眼，尚在犹豫中，芬姨娘的丫头抬脚就踹了过去：“还不快去准备！我们姨娘有个万一，卖了你们几个都赔不起！” 圆脸丫鬟被踢了个正着，小腿骨钻心的疼，她泪眼汪汪的看了一眼踢她的丫头，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安小熙冷眼瞧着众人，为了避免有人从后方迂回过来，安小熙拖着芬姨娘背墙站着，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圆脸丫鬟跑进来结结巴巴的道：“车，车准备好了。” 安小熙环顾诸人一眼，对芬姨娘道：“让她们进东厢房。” 这次不用芬姨娘开口，她的丫鬟就赶着众人往东厢房去，安小熙拖着芬姨娘跟在众人后面，待圆脸丫鬟等人进了东厢房，她冲着芬姨娘的丫鬟一抬下巴，道：“你也进去！” “姨娘……”丫鬟明显忠心与芬姨娘，不放心她。 芬姨娘却不领情，那时刻压在她脸颊上尖利的金钗让她心惊胆战，她瞪着不听话的丫鬟，嘶声喊道：“快进去快进去！” 丫鬟犹豫了下也连忙进了东厢房，安小熙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见院子里空荡荡的这才一手拽着芬姨娘的衣领，用嘴咬住金钗，空出一只手来将大门反锁上。然后仍旧一手抓住金钗抵着芬姨娘的脸，拖着她往二门走。 马车就停在二门处，上面也没有车夫，安小熙将芬姨娘塞进马车，自己跳上车辕一挥马鞭往外赶去。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儿，外院没有一个人，安小熙心中虽然疑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径直赶着马车从正门冲了出去，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码头，安小熙钻进马车里看看芬姨娘白嫩的脖子，又看看自己的手，一咬牙抬手冲着她的脖子劈了过去。 毕竟没做过这件事儿，安小熙劈了下没把人给劈晕，倒是疼的芬姨娘嗷嗷叫，她连忙捂住了芬姨娘的嘴，将芬姨娘的裙角塞进她的嘴里，一手将她的脖子压弯，一手并指如刀心一横劈了下去。 脖子上的颈动脉用力合适会让人晕厥过去，若是用力不当就会直接了人性命，安小熙虽然不是圣母，却也不会草结人命，一女子的手劲大不到哪儿去，最多把人给劈晕了，因此她才会这么大胆。 这一次是看准了劈了下去，被捂住嘴的芬姨娘连声都没有就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小熙在芬姨娘身上摸索了一遍，荷包里竟然全都是香料，没有半文银钱，她转目看向芬姨娘头上的金闪闪的头钗，顺手就给她撸了下来，实心的金钗沉甸甸压手。 她跳下马车，径直去路边的当铺里换了百十两银子出来，雇了船一路南下，走到一半，她福至心灵找了个小镇下了船，重新买了一身衣服换上戴上长长的幂篱上了一艘往北的小船。 没错，安小熙重新回了扬州城！ 因为今天的事情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她警惕心起，生恐被李怀密来个欲擒故纵，便折了回来。 为了躲避李怀密的追查，安小熙甚至没去住大客栈，而是在临近红灯街的地方买了一处小院儿，并且找了个人牙子买了几个**岁到十一二岁之间的漂亮小丫头与几个粗使婆子，然后着人给这几个小丫头做了漂亮的舞衣，佯作老鸨在这里训练起了妓子。 自来青楼楚馆这种地方最好打听消息，安小熙不方便去，便住在这附近让自己买来的粗使婆子去打听，谁知这外面竟然风平浪静。 安小熙有些想不透这是为什么，按理说芬姨娘一个人被仍在了码头上，并且那马车还是代王府的马车，不可能没点儿新鲜事儿啊。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似模似样的教导那些丫头们念书唱歌，跳舞她真的不会，不过偶尔倒是带着她们跳跳幼儿园小孩子们的舞蹈，什么手指操之类的她还是会一些的。 眼看小半个月过去，安小熙在这里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不过她自己倒是有些疑心了，因为不光没有李怀密的消息，便是她想法子匿名送去方家的书信也没一封回来。 觉得不安全，安小熙就要换地方，谁知她还没开始行动，小院儿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是隔壁暗娼馆的金妈妈，这里的暗娼与安小熙所理解的都是些长得不好看快要人老珠黄了的娼妓不一样，相反这里全是美貌与才情并重的年轻妓子，这些妓子的身价比外面青楼的花魁还要高，而且要见一面都是要预约的。 这里每个妈妈手里也只有那么一两个女儿，最多超不过三个，而除了这些女儿妈妈们还买了许多十来岁乃至五六岁的小女孩每日里教导，这些女孩子十几个里最后才有可能出一个可以顶替前面的姐姐出去接客。 因此安小熙在这里根本就引不起任何人的主意，最多就是诧异这么个年轻的姑娘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赚银钱怎么就自己出来单干了。安小熙与这位金妈妈来往不多，乍一见颇为诧异，她把人让进正厅里，上了茶，笑道：“金妈妈今儿个怎么来了我这里？”金妈妈隐晦的打量了安小熙一眼，又环顾这布置的雅致的屋子，含笑道：“你这地方倒是不错。”又端了茶来瞧，正是时下流行的水果茶，她不禁又赞了一句：“好茶，你这个小女子可是不简单呀。” 第二三六章 圈套 安小熙不动声色的伸手示意金妈妈饮茶，笑道：“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不过是讨口饭吃罢了。若不是被逼无奈，谁也不愿吃这口饭不是？” 金妈妈被安小熙的笑晃得眼睛都花了，她脱口而出道：“你这身段，这摸样，嫁个好人家也成啊。我看你还是个雏儿吧？嫁户平民人家好好过日嘛。” 虽然是推心置腹的关心话语话，却是有些交浅言深了，安小熙浅浅一笑，无奈道：“我倒是想，可是看不上眼不是？” 安小熙的话让金妈妈叹了口气，以为她这是心气儿高，不由苦口婆心的劝道：“咱们这样的人，自小都是诗书礼乐娇养长大的，半点儿不必闺阁小姐们差，可是出身不好，注定我们不能随心所欲。你呀，也别眼光太高了，穷书生没钱不说，还讲究出身，嫁过去一时受宠，时间久了也是遭人嫌弃的份儿，既然这样，还不如找个有钱的富商，庸俗也就罢了，最起码有银子，可保你下半辈子无忧。” 金妈妈念叨的安小熙满头黑线，感情这三姑六婆爱逼婚的毛病古来就有呐！她投降还不行么！ 安小熙扯出一丝笑来掩饰住眼底的不耐，淡淡的转移了话题，道：“不知金妈妈所来何事？” “哎呦，”金妈妈总算想起来被自己遗忘到角落里的大事儿！她笑道：“看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大事儿了！我跟你说啊。我这里呢，来了几个重要的客人，他们想要一个环境雅致点的地方，我那里呢，你是知道的，跟雅致根本沾不上边儿。所以我就想起了你这里，想借你的地方一用，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些好处的。” 看着金妈妈伸手比划的一个巴掌，安小熙自然不会认为她说的是五十两，大概是五两银子的好处吧？五两银子对于这条街上的娼妓来说着实不少了，看来来人还是个大人物。 安小熙却不想与这些人接触，略一犹豫，道：“地方我倒是可以借给你，只不过我这里的人却……” 安小熙这一犹豫正和了金妈妈心意，安小熙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不说比下去了整个扬州城的妓子，最起码这一条街上还没人能比得过她！金妈妈也怕自己的客人看见安小熙后就被拐走了，还想着如何游说她用地方不用人呢，没想到她自己就提了出来。 金妈妈一拍巴掌，笑道：“姑娘顾虑的是，姑娘还是处子之身，这般出现在别人面前不合适。这样吧。你把院子借给我，我把我院子给你，咱们交换一日如何？” 安小熙瞅着金妈妈笑了起来，这老婆子，分明是她顾忌自己，到头来却是自己顾忌了，她也不戳破她那点儿小心思，只有些不情愿道：“听着金妈妈意思，到时候来的应当是贵客，贵客盈门自是应当好生招待，你既然接了我家的院子，到时候有什么缺少的东西定是要回去拿的。我在那里也不方便。不如这样，你哪一日用告诉我，我带着小丫头们出去上香去，几个老婆子就留给你使唤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金妈妈一击掌，这个法子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生怕安小熙反悔一般，立时说道：“贵客明日中午就到，过不过夜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自然不会在你这里的。” 金妈妈倒也识相，这一院子除了粗使婆子都是未开荤的小丫头，借了人家的地方宴客也就罢了，若是还那什么，着实就过分了。 安小熙很是喜欢金妈妈的识相，她笑道：“如此最好，既然妈妈这么着急用地方，那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了。”金妈妈说着端起水果茶一饮而尽，这好东西可是不常见呢，不能浪费了。 安小熙送走了金妈妈，回头就给小丫头们宣布了明日一早去城外上香的事情，小丫头们都是贪玩的年纪，日日被拘在家里学这个学那个的，早就倦怠了，现在有机会出去玩儿自是欢喜不已。 安小熙挥退了众人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自己的卧房自然是要锁起来不能让人进的，只不过一把锁防君子不防小人，该收起来的东西还是得收起来的。 次日卯时刚过，安小熙就把自家大门的钥匙交给了金妈妈，带着小丫头们出去游山玩水去了。 一天下来个顶个儿的玩儿的趴在马车里起不来，安小熙这才带着人往回走。 她生怕金妈妈等人还在自己家，便故意在路上耽搁了会儿，进了城带着大家是又吃晚饭，又逛街的，折腾的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才回家。 到了家门口，安小熙还没下车就听见了外面的欢声笑语，感情还没结束呢，她脸一沉，金妈妈太过言而无信了！这么晚了还没散去！ 她转头看一眼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的小丫头们，吩咐赶车的婆子，道：“罢了，找个客栈让她们先歇着吧。” 安小熙说着就要放下帘子，却听一声大笑从自己院子里传出，她微微一怔，叫住了挥起马鞭的婆子，起身出去交给婆子二两银子，道：“我进去看看，你带着她们去客栈，不用管我了。” “是。”刚买来的婆子有一个好处，说什么做什么，绝对不会多考虑半分。 安小熙租住的地方是独门小院儿，这样的院子一般都有后门，她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跟大门上红彤彤的灯笼，快步走向了后门。 她开了后门一探头就被花园子里的热闹惊住了，这个花园子并不大，长宽大概都在三丈左右，不过因为布局精巧看着也并不拥挤，现在花园子里摆上了数个矮几，几位看似风流名士的男子着宽袍大袖的直裾或迎风而立，或依榻而坐，目光俱都注视着中间那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生的摸样极好，眉目风流，一举一动自有一股动人的魅力，他的声音也想当的蛊惑人心，一首词从他口中缓缓吟出，院子里的人竟是渐渐屏住了呼吸。 安小熙看着那白衣男子，也就是自己的二哥暗暗皱眉，她还从不知道自家二哥竟然这般的风流。 正自陶醉在自己诗中意境的二郎一转头看见了在后门处探头探脑的安小熙，他微微怔愣，口中的诗词也是顿了下，旋即他哈哈一笑掩饰过去，又不动声色的转身，一手摇着羽扇，冲着安小熙的方向挥舞了几下。 安小熙收到二郎的暗示虽然有些担心，却还是按照他的意思缩回了头，她后退一步关上了门，转身之际，一抹寒芒从自家房顶闪过，安小熙微惊，眯起眼睛抬头打量，这一瞧心顿时提了起来。 借着夜色的掩映，自家房顶上站了不少的人，许是没人会在大半夜的往房顶上瞧去，这些人也不大遮掩身形，甚至有几人就站在屋顶弯弓搭箭，安小熙看到的寒芒正是箭尖反射出的月光。 她手放在门上立刻就要推开门，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刚刚二郎是有几次抬头看天的，那都看不到房顶上的人岂不是瞎子了？ 那么这些人是二郎安排的？自己若是贸贸然冲进去极有可能坏了二郎的计划。 安小熙收回了手，却又不放心就这么走了，便站在了箱子里阴暗的角落静静的看着自家后门。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院子热闹了起来，安小熙听得出来是自家这边散了，她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腿早已站的僵直。 安小熙扶着墙活动着腿，后门被人打开，脚步声由远极近，她抬头看向漫步而来的二郎，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不待他走进就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 二郎愣了下，随即抬起手轻轻拍着安小熙的背脊，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暗哑的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安小熙泪眼汪汪的抬头看向二郎，她不过是这段时间心里憋屈，看见二郎才觉得找到了依靠，这才哭了出来，谁知道二郎那么不经问，一双眼在安小熙的注视下慌乱躲闪。 安小熙心头一跳，揪住了二郎的衣襟，追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于小哥儿出事了？还是方姐姐出事了？” 二郎迟疑了一下，他自来不会在亲人面前撒谎，更何况事关安小熙，他不说，日后安小熙会怪责他不算，只怕也会内疚终身，他却也不愿亲口说出来，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道：“你看完这个就明白了。” 安小熙疑惑的看了二郎一眼，低头看向他手上的信封，无奈这个角落太黑，出了能隐约看出轮廓外什么都看不到，她伸手去接信，一阵风拂过，二郎手中的信消失无踪。 事情发生的太快，什么都没看见呢，手里的东西就没了，安小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然而她看着二郎却想起了这抢走书信的人是谁，她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叫道：“李怀密！你给我滚出来！”“代王？”二郎极为惊讶，他暗中在扬州杭州一代办案多日，处处防着避着李怀密，前段时间听说安小熙被抓了，为顾全大局他都没露面，后来听说安小熙自己跑了出来，他这才放了心。这次在这里见到她是意外，却没想到自己的兄妹两个竟然落进了李怀密欲擒故纵的圈套里！ 第二五三章 自责 安小熙自是知道李怀密为何而来，她上前一步将二郎挡在身后，看着李怀密冷声道：“好一个欲擒故纵！” 李怀密一袭黑衣站在夜色之中，黑夜挡住了他的脸，越看不清脸色，也越发能察觉出他周身气质的冷硬，他看着安小熙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抬手一挥，弓箭拉开的细微响动在夜色之中格外的刺耳。 安小熙目光一凌，她忽然揉身扑向了夜色中的李怀密，口中对二郎道：“二哥快走！” 软玉温香抱满怀，可惜李怀密没有时间去感受这种心灵的悸动，饶是如此，他也没愿意将人给推开，眼睁睁的看着二郎隐入了黑暗之中。 弓弦铮然声响，无数利剑从上空往二郎消失处射去，安小熙看的惊呼出声：“二哥！” 李怀密眯着眼看了眼二郎远遁的方向，冷笑道：“你放心，有人接应你二哥。倒是你！” 李怀密低头看着怀里松了一口气的安小熙，一瞬间有些羡慕起被安小熙如此担忧的二郎来。 可是只要一想起正是因为怀中的小女人，自己才遗失了重要的名册，从而导致数名手下落入了前来暗查的二郎手里，而这接连导致的结果就是自己在代州之外势力的严重缩水跟钱财的重大损失！ 李怀密不由伸手箍紧了安小熙那纤细的腰肢，如今已然入夏，安小熙仅穿了半臂以及齐腰襦裙，腰肢被勒的细细的，触手却能察觉到她腰肢上紧致的肌肤，不似丁敏敏以及他那些女人那般触手柔弱无骨，反而紧致有弹性，让他禁不住想撩开衣服去摸一摸，去做一番亲密接触。 安小熙明显感觉到李怀密某个地方有些反应，她面色一红，立刻推开了李怀密转身欲走，却不知哪里飞来一支冷箭，原本是冲着李怀密而去，她这一把人推开，箭尖直射向了她。 安小熙只看见天边一点流星划过，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怀密也被这天外飞来的一箭给弄傻了，安小熙中箭，他的心似是停了一拍，两步上前捞起软到在地的安小熙，一手抽出随身匕首冲着箭来的方向掷出。然后抱起安小熙厉喝道：“来人，去请大夫！” 二郎在他人的护送下回到秘密据点，一旁的暗房里已经关了这次要抓的目标人物，他确定人以及证物的齐全，忙不迭的找人来问安小熙的情况。 那人是留在最后断后的，自是把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低头捧上一张弓，回道：“大人，当时现场肯定有第三方人手，这是对方留下的弓箭，他们对代王放了冷箭，伤了令妹。” 二郎的这些手下并不认识安小熙，不过当时她那么大声的喊了哥哥，如今二郎又那么紧张她，这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二郎霍的站了起来，厉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小熙怎么了！” 那人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详细的说了末了点头肯定道：“安小姐推开了代王，然后中的箭。” 原本焦急担忧的二郎在听到这句话后便平静了下来，只不过他的脸色阴沉的似是要滴出水来，过了片刻，他长舒一口气，沉声道：“你们下去吧。代王那边多盯着就好。” “是。”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二郎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柱子上，一声闷响，人都说十指连心，然而他手上的疼痛并不能缓解心理的痛楚，家里出事，他赶不回去也就罢了，现在亲妹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伤了，他还是无能为力并且无法替安小熙延医问药！ 前段时间初初接到家里的信息跟安小熙被抓的消息时，他正在部署抓捕这些人的事情，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管别的，而且也无能为力。 现在又得知安小熙受伤，然而人在李怀密手里，他又是无能为力，二郎心情激荡之下喉头一甜，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好累。 安小熙赤脚走在沙地上，天上的太阳太过炽烈，烤的人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好想喝口水，找个地方歇一歇。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沙砾，看不到半点儿绿色，更是看不见水，看不见阴凉的地方，她试过就这么坐在沙子上，可是那灼热的温度差点儿把她变成煎烧五花肉，有了这一次教训她就再也不敢随地乱坐了，可是真的又累又渴又饿，她努力想要走出去，可是无论怎么走眼前都是这样的景色。 真的好累好累。 “她怎么哭了！是不是不舒服！”李怀密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冲着满屋子的大夫发火。 大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出了代王府的太医出来，太医战战兢兢的上前把脉，最后结结巴巴的道：“这位小姐邪风入体以致高烧不退，如今最紧要的是要退烧，可是小姐根本喝不下去药，不如试试另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李怀密追问道，安小熙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一开始人在扬州城，李怀密找了所有的大夫都说伤及肺腑不好医治，然后回到了代州，他甚至叫来了太医，全都束手无策。 而安小熙从一开始的偶尔胡言乱语几句到今天的高烧不退，大夫们各施妙招没能救得她的性命，反而导致她的伤越来越严重。 大夫们现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原本不屑于用的方法用了出来：“民间有几种偏房退烧可见奇效，用温水沐浴，用酒擦身，以及用冰袋敷额头降温，还有用蒲公英熬制汤药灌下。” “那你们之前不用！”李怀密额头青筋暴跳，若不是还需要这些人救命，他早就一刀把人给杀了。 太医苦笑一声，低头不敢说话，他怎么敢说这都是贫苦人家看不起大夫的土法子？代王府的人身娇肉贵的，不谨慎些出了问题怎么办？ 李怀密发了一通火，见大夫们都还在这里愣着，火气又起来了：“都冷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李怀密也是急了，温水沐浴，烈酒擦身都得丫鬟们来，这些大夫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弄些新鲜的蒲公英回来熬药。不过他们不敢这么说，听了李怀密的话立刻就躬身告退，太医还不忘吩咐伺候安小熙的丫鬟赶紧准备温水，烈酒以及冰块为她退烧。 第二五四章 有孕 过了两天，安小熙的烧退下了一些，忙了许久未曾休息的李怀密也终于在这天睡在了书房里。 新婚三月，独守了一个多月的空房，丁敏敏这心里的酸水儿都快把后院的池塘给淹了。 成亲前，她自以为掌握了整个代王府，然而成亲当日才知道，代王府的外院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以至于安小熙被救回来月余她才知道这个消息！ 丁敏敏当场就摔了成亲前李怀密送与她的，她视若珍宝的镯子。 不过她也不是个没有城府的，硬是将心中的怒火压了数日，这天得知李怀密歇在了外书房，她盘算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往外院走去。 王妃要去外院，自然是没人拦着的，可是进书房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丁敏敏看着拦路的两个冷面小厮，很想就这么闯进去或者转头去找安小熙算账！可是她知道这不能，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无害，轻声细语道：“我自是知晓书房重地闲人免进，更知道王爷连日辛劳刚刚歇下，可是内院有要事要让王爷拿主意，我也没法子。” “有事请王妃告诉卑职，卑职转告王爷便可。”冷面小厮仍旧是这个万年不变的回答。 丁敏敏的脸都想跟这个小厮一样冷了，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垂眸隐晦的往后撇了一眼。 被敲打了两个多月的妹殊上前一步指着小厮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王妃！王妃进王爷的房间天经地义！你胆敢拦着！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妹殊！”丁敏敏的脸色有些难堪的喝止了妹殊，转头看向小厮时眼底就带了几分泪意：“我真的是有万般为难的事情要跟王爷商量，这样吧，我知道王爷倦极，这事儿也急需他拿主意，我就进去写张字条压在王爷枕边，待王爷醒来再看。这事儿着实不能让别人知晓，不然让你转告也是可以的。” 一个王妃这么跟一个下人低声下气的说话，并且还是那么的自然，妹殊在后面看着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的说话会让人以为她自来就是这样一个委曲求全的人，也会让人不由猜测她以前在家是否也经常这般受下人辖制。 可惜眼前的小厮是个男人，还是个冷面大老粗，根本就不懂得这个，不过女人的眼泪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小厮迟疑了一下，便道：“那请进。” 一抹欢喜跃然丁敏敏脸上，她感激的对着小厮欠身，后者怎敢受她的礼？忙不迭的退开。 丁敏敏又对伸手的翠竹点头示意，径直迈步进门。 小厮欲要跟上，却被翠竹拿着荷包拦了下来，推让了一番进去，丁敏敏已经在妹殊的伺候下提笔写字。 小厮便站在了门口，看着丁敏敏。 丁敏敏左手紧紧捏住右手衣袖，那里装着一封给安小熙的信件，她一进来便看见了，想也不想的就装了起来。 一封短信很快写完，丁敏敏吹干上面的墨迹细心的折成方胜，轻手轻脚的进了书房内室。 成亲前，李怀密就常常歇在外书房，成亲后若是忙了也是不回内院，丁敏敏却从未进过外书房，她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内室陈设，把目光转向了坐在床边打着扇子的丫头。 丫鬟相貌平平，却自有一股吸引人的气质，见丁敏敏进来也不慌乱，动作优雅的收了扇子，起身敛衽施礼：“奴婢水漾见过王妃。” 自打成亲后，丁敏敏就发现这府里稍有姿色的丫头们都跟自己长得有那么一两处相像，她自然是觉得李怀密思念自己成狂，所以才会这般作为，既然自己进来了，她便将内院这样的丫鬟能打发的都打发了。 这外院她插不进手来，这丫鬟自然也不归她管，所以她还从没见过这个丫鬟，丁敏敏着意打量了几眼水漾，半点儿看不出跟自己有哪里像的地方，却能够在书房伺候，看来是有些心计的。 这么想着，丁敏敏就笑了，上前一步拉起水漾，道：“不必多礼，你伺候王爷也甚是辛苦了。翠竹，去帮王爷打扇子，我到外面跟水漾说几句话。” 水漾借着把扇子给翠竹的机会抽回了手，屈膝笑道：“王妃有命，莫敢不从。” 水漾的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着格外的舒畅，然而丁敏敏有些不喜，因为她在水漾的身上，脸上，眼底看不出半点儿卑微，半点儿尊敬！ 丁敏敏微微眯了眼，待要再说几句，却听一声轻咳，她循声望去，却是李怀密醒了，正坐了起来，她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笑道：“王爷您醒了？” 今日丁敏敏好生打扮了一番，大红色的齐胸穿在她身上衬得人格外的雍容，李怀密看着那笑脸一瞬间有些失神，待闻到那股子浓郁的香气，他回过神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丁敏敏施了礼，在他身侧坐下，未语泪先流。 李怀密蹙了眉心，往后一靠，水漾立时放了大引枕上去，让李怀密靠了个正着。 他动了动头，细微的咔嚓声从骨缝里传出来，水漾又一声不吭的跪在了李怀密后方，伸手帮他捏后颈。 李怀密低头以方便水漾帮自己按摩，水漾那舒服的手法让他更加困倦，不由闭了眼，道：“你有什么事就快说，我很累。” 丁敏敏看了一眼水漾欲言又止，妹殊看着她的眼色快言快语道：“王爷，今儿个怜姨娘来给王妃请安，谁知道她的丫头对王妃无礼。王爷，俗语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丫鬟犯上自是要惩罚的，可是那个丫头却是仗着背后的主子对王妃胡言乱语。还说怜姨娘有孕。王爷，王妃是嫡妻，都还没有孕，怜姨娘一个妾侍怎能先有孕？这若是传出去，我们王府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更何况若是生了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生下来庶长子这让王妃如何自处？丁妈妈建议王妃处置怜姨娘，可是王妃心软，不让，说要来跟王爷讨个主意，看是让人在府里生下孩子，还是为了名声计把人送到庄子上，待王妃有孕生子后再将他们母子接回。”昨天七夕女儿节，去参加了汉服社的活动，妹纸们穿着汉服都很美腻，而且还进行了斗巧，可惜我是已婚人士，只能最后放放河灯了话说，我第一次做的河灯还蛮漂亮的！不过悲剧的是回家后才知道我们这栋楼给断网了内牛满面，所以昨天没更新成功。今天晚上我会补上的！ 第二五五章 处理 妹殊的嘴皮子颇为利索，丁敏敏拦都没拦住，待她说完了，丁敏敏的眼泪都下来了，生恐李怀密责备一般，板了脸呵斥道：“对你好一些，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王爷面前哪儿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快下去！” “是。”妹殊委屈的看了丁敏敏一眼，屈膝后退。 李怀密却忽然睁开了眼，目光凌厉的看向妹殊：“你说什么！” 妹殊不敢再擅言，怯怯的抬头看向丁敏敏，后者摆摆手让她下去，她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丁敏敏轻轻握住李怀密的手，柔声道：“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没管教好下人，连姨娘有孕两月余都不知道。” “谁有孕了！”李怀密的脑子里嗡嗡乱，只想好好睡一觉，刚才妹殊的话他也没听很清楚，现在再听丁敏敏这么一说，立刻睁开的了双眼，如刀子般射进了丁敏敏心里。 丁敏敏被他看的心里砰砰直跳，她捂着心口蹙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你若是不同意丁妈妈所说的，那便让她住在府里待产好了。可是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还……” “这确实不是好事。”李怀密忽然勾唇一笑，声音冰冷的道：“丁妈妈说的也对，确实该处理了。来人！” “王爷。”小厮一直守在门外，听到传唤立刻就进来听令。 李怀密抬了头，由扶住水漾扶住胳膊坐了起来，抬脚示意她帮忙穿鞋，吩咐道：“去把怜姨娘带到戒律堂，让所有丫鬟婆子过去观刑，以儆效尤！王妃，我们一起去瞧瞧？” 丁妈妈处置怜姨娘只是想灌一碗堕胎药，而李怀密处置却是连人带胎儿都处置了！ 丁敏敏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怀密，心砰砰的跳，在他的眼睛里，果然只有自己！除了自己别的女人不配生他的孩子！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才会让所有人去观刑！ 女人是一个矛盾体，即希望男子眼中只有自己，不能霍的全部关注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想要对方注意自己，他身边任何一个雌性物体都是要消灭干净的。 现在知道他眼里心里只有自己，那么其她的女人就不重要了，而当别的女人的存在越发能够证明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地位时，女人就会表现的无比大度。 至少，丁敏敏就是这样的女人。 知道李怀密心里只有自己，丁敏敏的心完完全全的柔软了下来，那个怜姨娘，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后院里头所有的女人都不重要了！她紧紧握住李怀密的手，温柔无比的道：“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满足了。只要怜姨娘紧守本分我也不是那容不下人的。更何况怜姨娘怎么都是王爷的人，当众给她难看也失了您的面子，是了王府的体面，王爷，还是饶了她吧。” 李怀密轻轻扫了一眼丁敏敏，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安小熙，若是换成是她，大概会自己将人处理了吧？不对，她应该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李怀密的目光有些飘忽，透过丁敏敏不知道看向了何方，他的声音倏然变冷：“不守规矩的东西怎么能够轻饶？不止她！还有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负责送药的人都一定要罚！重罚！” 女人的心还是善变的，她嘴里说的不一定是她心里真正所想的。 李怀密的坚持让丁敏敏更加的心花怒放，她双眼迷离的看着李怀密，他起身她也跟着起身，水漾伺候他更衣，她便在一旁拉着他的手痴迷的看着他。 聪慧的怜姨娘似的很惨，直到夜里睡着丁敏敏都能梦见她那张凄惨并带着同情的笑脸。 不知是第几次惊醒，丁敏敏看着黑漆漆的帐顶再也睡不着。 “小姐，可要起夜？”翠竹守夜最是警醒，不过一丁点的动静她就醒了。因而丁敏敏最离不开的丫头，也因此留到了快二十还没成亲。 丁敏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水。” 一杯温热的水立刻送到唇边，她低头抿了一口，擦了擦额角的汗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转身摸到压在枕头下的一角硬硬的纸，她将东西抽了出来，是在李怀密书房拿到手的那封信。 她又翻身起来，翠竹及时送了一盏小灯笼进来给她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宽大如一间屋子的千工拔步床多了一盏灯温暖了许多，丁敏敏摸出信来，发现封口已经被人拆开。 展开信纸一瞧，丁敏敏是越看越心惊，她猛然合上了信，过了许久才按照原本的折痕小心翼翼的折好，然后叫来了翠竹低声嘱咐道：“放到水漾房里。” “是。”翠竹没有多问半句，接了信便退了下去。 丁敏敏和衣躺了回去，那个水漾长得虽然平平，可是给她的感觉确是要比怜姨娘要危险多了，她自然要想办法除去。 而怜姨娘，那个女人极为聪明，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这么糊涂的，丁敏敏翻来覆去的觉得不对劲，夜越深，她想的越多，终于在天将明未明之际她豁然翻身而起。 “小姐。”翠竹无声无息的进来，看了一眼丁敏敏的脸色，上前将层层叠的的帐子挂起，又捧了衣服过来，低声道：“小姐穿这套可好？” 丁敏敏低眉看了眼衣服，黑色半臂，枣红绣金褶裙，搭一条白色泥金披帛，简单庄重，便点了头。 翠竹一边帮丁敏敏穿衣服，一边低声道：“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丁敏敏点了点头，她把信偷了出来就知道李怀密会发现，虽然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不过此事自己能不沾上身还是不要沾上的好。 穿好了衣服，翠竹出去叫人进来帮忙梳洗，丁敏敏又想了想，道：“去把伺候过怜姨娘的人给我叫过来。”昨天李怀密把怜姨娘跟贴身的两个大丫鬟以及负责送药并且看守她吃药的婆子一并处理了，而原本伺候怜姨娘的几个丫鬟婆子也一并都罚去做苦工去了。此事属于内院之事，李怀密并没有插手，是以人是由丁妈妈负责发落的。 第二五六章 这么严肃的事儿 长长久久的睡了一觉，睁眼的一瞬间，安小熙只觉得好刺眼啊。还有就是，她还想再睡，因为身体的疲惫并不像是饱饱的睡了一觉之后的充满力量，而是满满的倦怠。 安小熙只睁开了一下眼睛，便又闭上了，脑子的混沌让她想要再饱饱的睡上一觉。 “醒了？可别再睡了，你已经睡了快两个月了。” 一声嬉笑从床边传来，安小熙猛然睁开了眼，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些回不过神来，她下意识的去摸脖子，却一摸个空，她悚然而惊。 丁敏敏拿出一个旧的不像话的小荷包递过去，笑道：“你在找这个？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怕那些丫头们自己拿了，就帮你收了起来。” “谢谢。”安小熙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力起身接过了荷包，捏着里面圆滚滚的小猪，印章，玉佩，她往后靠在了大引枕上，一颗心微微定了下来。 小猪是她过来之后就一直戴着的，说是自打出生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那么名贵的东西她从未听家人说过来历。 而印章自不必多说，放在钱庄的东西重要无比，而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是她必须保存好并且今后要送还给某人的。 当初她犹豫了一下东西没还回去，便一直留在自己手里了，其实她是可以交给祝掌柜或者华掌柜还给齐易之的，可是安小熙却借口形成匆忙而放在了自己身上。 丁敏敏看她这幅样子轻轻一笑，道：“你这么紧张这些东西，却不知你的情郎如今正生死不知。” 安小熙被一句“情郎”弄得慌乱的低下头去故作镇定的将荷包系在脖子上，低语道：“你说什么呀？” 丁敏敏掩口一笑，道：“你大概是没挺清楚，三个月前关外塔塔部作乱，齐易之被圣上派去带兵协助塔塔部王子平定叛乱，谁知道这一去就再没了消息。” “什么？”刚刚是没听清楚，现在安小熙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看着丁敏敏又问了一遍：“他不是闲着没事儿帮皇帝找乐子么？怎么就去了塔塔部？他那人能当将军上战场吗？” 不是安小熙对齐易之没信心，实在是他这人实在让人无法对他生出办正事儿的信心来。 要说吃喝玩乐安小熙倒是信得过他的，可是上战场，这么严肃的事儿怎么合适他呢？ 丁敏敏抬起衣袖掩口咯咯而笑，道：“你呀你呀，对自己男人怎么就那么没信心呢？他是谁的儿子你可能不知道，可是你应该知道他的祖父承安侯的大名吧？老承安侯齐裴云跟他的妻子柳氏那可是我们大周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鞑靼各部作乱，大周的永康关差点儿被破，是老承安侯与其妻子深入鞑靼部从后方分裂瓦解了鞑靼大军，并且将鞑靼最大，战斗力最强的部族一举歼灭，致使如今北方边关数十年的安定。你想想，祖父都这般了，当孙子的能差到哪儿去？” 只要想起齐易之那副惫懒的摸样加上那张绝美的容颜，安小熙就无法把他跟声名赫赫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她翻了个白眼儿，嘀咕了一句“富不过三代，坑爹不过官二代，更何况还是官三代”。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低，丁敏敏只听到了只言片语，禁不住好奇的问。 安小熙冲着丁敏敏咧嘴一笑道：“没事。那个你说他们现在都没消息？” 话题被她重新拉了回来，丁敏敏长叹一声，道：“是呀，你昏迷的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齐公子进了塔塔部后就失去了消息，其二……” 丁敏敏欲言又止的看着安小熙。 安小熙心头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她昏迷了两个月？她捂住了心口，想起那日二郎走的时候拿天外飞来的一箭，那箭好像是射向李怀密的！自己好像误打误撞替他挡了箭。 而在那之前…… 二郎给自己一封信！说是家里来的！ 两个月了，连二郎都不好拿主意的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想起了自家人，安小熙瞬间把齐易之抛在了脑后，她猛然起身看着丁敏敏问道：“我的信呢？” “信？”丁敏敏为难的看了安小熙一眼，低下头去，喃喃道：“还是说说齐公子吧，你毕竟与他私定了终身，若是他这次回不来，你是要嫁到齐家的吧？” 安小熙对于齐易之之情怎么比得上跟刘氏以及安海，四郎的母子亲情？丁敏敏的顾左右而言他让她很是不爽，她抓住丁敏敏的手冷声道：“我问你信呢！你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的那几分心思趁早收起来，至于你的身世你放心！你愿意认我们就认，不认我们我们家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对于两人的身世，安小熙从未想过那么多，丁敏敏是安家的女儿没错，可是她也从未想过上前拉什么关系，或者让顶面你们帮自己一把之类的。 她只想过好现在的生活！ 被人戳破了心思，丁敏敏瞬间有些慌乱，不过她很快强笑着掩饰道：“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看你跟齐公子情深意重的，又怕你面皮薄，不好意思过问齐公子的下落，所以才好心告知与你，你这么说，倒好像我有什么私情一般。” “你没有最好。”安小熙温婉一笑松开了她的手，那温柔的神情跟方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她顺了顺发丝坐在床边，道：“我现在饿了，要吃东西，另外去把李怀密给我叫来，我有话问他。” 丁敏敏皱了下眉头，这是外院，她素来在外院插不进手来，而安小熙住的地方更是不允许她过来的地方。 近日李怀密出院门了，丁敏敏才费尽心力才调开了看守的人溜了进来，现在她一张口就要见李怀密，她怎么敢去传话？妹殊着丁敏敏得了脸色，低声笑道：“我们王爷素来忙碌，怎么有时间来见安小姐？不过我们王爷说了，安小姐醒来还是自行离开的好。”（上一章有修改，大家刷新看就好，不会多收钱） 第二四一章 逃 安小熙看了眼站在敞开的门口的翠竹，再看一眼笑容温柔恬静的丁敏敏，转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陈设，忽而笑道：“你来这里，李怀密不知道吧？” 丁敏敏眸光一缩，旋即扯出一抹笑来，道：“他是我夫君，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安小熙叹口气，摇了摇头，刚刚还说什么姐妹情深，这会儿又想赶自己走了？罢了，她横竖也不愿意在这里呆太久。 睡得太久，身子有些绵软无力，她强撑起身子，道：“罢了，你既不肯说，那我自去找我二哥去。” 她试着活动了下手脚，想要起来走还是很困难的，又按了按心口，她记得是这里受了伤，一按下去不痛，她怕记错了，扯开衣襟低头去瞧，左肩窝上一个淡淡的圆形疤痕诉说了曾经惨重的伤势，安小熙松了口气拢上衣襟，抬头看向丁敏敏：“你瞧，我伤势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找个地方将养几日就可以了。你是不是送我出府了？” 丁敏敏眸光一亮，她原本就是这个打算，现在由安小熙提出再好不过了，她立刻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人安排你离开。” 真是迫不及待啊。 安小熙腹诽了一句，摸着肚子苦笑道：“我饿了，你怎么着也得给我准备一顿饭，然后安排两个丫头以及一些银钱吧？” 对于这方面，丁敏敏素来大方的紧，她含笑点头，道：“这个自然。我这就去帮你安排，直到你离开代州之前都由妹殊伺候你。” “那就多谢了。”安小熙看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的妹殊，指了守在门口的翠竹道：“不过这个丫头好像是你素来得用的，我还是用她就好。” 丁敏敏蹙眉看了眼翠竹，她向来离不开翠竹，不过转念一想也就几日的功夫，给就给吧，遂点了头，道：“你倒也会挑，翠竹最是细心不过了。让她伺候你我也放心。” 安小熙目送了丁敏敏离开，撑着身子的手一松，便倒在了床铺上，她看着青色的帐顶皱起了眉头。 自己已经昏迷了两个月，爹娘找自己到底什么事呢？ 二哥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该有多棘手？ 爹娘现在怎样了？ 二哥呢？杭州的差事可还顺利？ 四郎呢？ 于小哥儿呢？那么一大笔银子自己他怎么拿得出来？ 方雅秀方姐姐呢？方伯父重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方姐姐可还撑得下去？ 然后，还有，齐易之。 丁敏敏离开了，安小熙想到了所有的人，最后才敢想起齐易之来，她摸着脖子上半旧的小荷包，小小的荷包似是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不堪重负的被撑大了肚子，上面精致的绣花也被撑的变了形。 安小熙在半个时辰后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丁敏敏还算有良心，没弄什么大鱼大肉的，一碗清淡的南瓜小米粥，一碗清亮无油的鸡汤，滋补却不油腻。 吃完了饭，丁敏敏安排的马车也到了，安小熙也不去想丁敏敏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或者能为她这个王妃争取多少的利益，因为她无论争取到多少，安小熙都觉得这与自己无关。 乘坐马车出了门，安小熙方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到了代州，不过好在代州距离杭州不远，不然一路舟车劳顿，她真不知道自己这大病初愈的身体到底还能不能撑住了。 丁敏敏原本给安小熙安排的是院里代王府的一处院落，不过在马车在代州城转了大半天后，她觉得有些不妥，她看向面瘫脸翠竹，道：“还是去代王府后面的夹道找一处房子吧，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翠竹的面瘫脸上闪过一抹惊愕，问道：“你怎么知道？” 安小熙摇头涩涩一笑，捂着心口道：“你可知道双胎有时会有心灵感应的。我们到底是亲姐妹，就算没一起生活，可是她想什么我又岂能不知道？” 翠竹微微张口看着安小熙，面瘫脸上看不出什么，可她的眼底还是泄露了一丝惊异。 安小熙叹了一口气，转头无奈看向窗外，心头却暗道，让你丫的算计我！我这次主动离开，你在李怀密跟前也讨不到半分好去！ 至于想再算计我？双胎心有灵犀的事情可不是空穴来风，稍加打听，由不得丁敏敏不忌讳几分！ 而她在代王府后住下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若是丁敏敏有所动作，会很容易被李怀密所察觉，她会有所顾忌，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代王府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果然不出安小熙所料，她离开代王府当天夜里李怀密就回来了，他为了找安小熙几乎一夜之间将整个代州城翻个底朝天，然而这世间还有一句话叫做灯下黑。 李怀密将代州城哪儿都找了，却没有找代王府周围，因为这里住的大多数是代王府的下人，没人会想到代王府的下人会藏了王爷要找的人。 但是，别忘记了，这里大多数是代王府的人，可是还有很少一部分不是呢？ 安小熙所住的房子就是这很少一部分人手里租来的。 代王爷因为安小熙的失踪翻遍了代州城，而事件的罪魁祸首代王妃也被代王训斥了一顿关进了代王府的小佛堂。 而安小熙，就在这一天夜里在不是代王府下人的少数人的帮助中逃了出去。 因为李怀密的祖父，第一任代王曾经跟武惠帝争夺过皇位，因此当今圣上顺冲帝对于代王是极为不放心的，就连武惠帝的时候都安排了探子在代王府以及代王府周围监视代王府的一切动向。但是由于前几年前代王的突然遇刺，让代王府来了个大清洗，以至于里面留下的探子是少之又少，如非必要是坚决不会往外传消息的。相对来说，代王府周围蛰伏的势力就没那么多的顾忌，这次他们接到消息要想办法进代王府就一个跟代王妃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他们本来头疼怎么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去把人给带出来，没想到人就送到了自己手边，这也是李怀密为何搜遍全程也忘记了代王府周围的原因，因为有些人不想这里被发现便可做些手脚。 第二四二章 利用 安小熙在住进来的当天就有人联系上了她，当晚就搭乘了渡船南下。 从代王府出来的很顺利，摆脱翠竹的监视逃出来更加顺利，顺利的让安小熙起了疑心，然而她大病初愈，白天奔波了一圈儿，半夜里也没休息就上了船，本来不晕船的她不知怎的吐了个昏天黑地，差点儿再晕倒了，更别提动脑子这些费心神的事儿了。 安小熙总觉得不放心，无力思考之下她只能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身子随着船晃悠，她昏昏沉沉觉得睡了很久，睁眼看向沙漏却只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安小熙强撑着昏沉的脑袋起了身，忽觉得有些冷，便抓了件披风披在了身上，一步一步挪到窗前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 今天白天明明是晴天，万里无云，现在却看不到半点星光，天空黑的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叩叩叩。” 有人敲门，安小熙头也不回的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相貌平平的小妇人，此人也是探子中的一员，因是女子，被安排过来贴身照顾安小熙，她上前见了礼，笑道：“小姐气色不大好，要不要吃些东西再休息一下？” 安小熙本没有胃口，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些晕船，吃了一会儿还得吐出来，可是总不能这么一直饿着，便点了头，道：“做些容易消化的。” “好。” 小妇人没多久就送上了饭菜，安小熙又看了眼窗外，远处似有点点灯火闪过，旋即消失不见，她在小妇人的搀扶下起身坐在桌前，一碗饭刚刚端起来，安小熙身子猛地一晃，小妇人连忙扶住了她，一手利索的借住了打翻的粥碗，安小熙抬头看向外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妇人摸出一把匕首来守在安小熙的身边，眼睛丝毫不敢松懈的盯着门口，道：“小姐放心，没什么事。” 安小熙却是不信，刚刚明显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的样子，而且这个船舱的隔音并不怎么好，她还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喊打喊杀之声。 她转目看了看屋里，忽然发觉她的这间屋子位置不大好，两侧都有房间不说，船舱还特别的薄，若是有人想从隔壁过来，直接踹一脚就好。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保护自己，船舱的门已经被人给踹开来，安小熙抬头看向冲进门来的数个黑衣人，很明智的放弃了抵抗。 李怀密踢开房门就看见了安小熙，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安小熙的胳膊，抬脚将前来阻拦的小妇人踹飞，冷声道：“留活口！” “李怀密！你又利用我！”安小熙听出了李怀密的声音，原本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瞬间想的通透，她瞪着黑巾之后的李怀密，悲凉一笑，道：“难怪我会那么容易从代王府脱身，原来是你利用我。” 安小熙自来聪慧，而齐易之跟李怀密自来不合，她刚刚搬进代王府后街的小院里就有齐易之的人过来接洽，她不能不多想一点。只要一动脑子，便可知道，齐易之在监视李怀密，而李怀密正是利用自己来引出齐易之的人！ 李怀密冷眼看着安小熙，她本身就是齐易之的人，利用一下又怎样？他现在还要利用她将齐易之给引出来！ 李怀密拽着安小熙的胳膊，半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的拖着她就往外走。 安小熙被拽的一个趔趄，伸手抓住了门框，瞪着李怀密：“我救过你的命！不管你怎么想，你的命是我给的！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我爹娘给我的信呢！我爹娘到底怎么了！” 李怀密的手有那么一丝的松懈，他旋即将安小熙的骨头捏的咯咯响，他低头看着安小熙嗤笑道：“救命之恩？你还敢说救命之恩？要不是他齐易之！我父王就不会死！我更不会被你用救命之恩要挟！好啊，你说救命之恩，那你可知你这条命又是谁救的？又是谁伤的！你要我还你救命之恩，那你是不是先把我的救命之恩给还了？嗯？”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小熙不明白的看向李怀密，前半截话她倒是听明白了，李怀密不是一直怀疑自己跟齐易之勾结陷害他吗？可是后半截什么意思？ 他救了自己是真的，可是谁伤的？ 想到这里，安小熙哈哈一笑，仰首看着李怀密，道：“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你好好想想！那天若不是我推开了你！那一箭正好是射在你的心窝！怎么会射在我的肩头！我可是对你有两次救命之恩！你才还了一次，且早着呢！” 那天的事情确实如此，李怀密被安小熙驳斥的哑口无言，他使劲一拽安小熙的胳膊，她一吃疼只能松开了手，嘴上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占便宜的机会：“怎么？你恼羞成怒了？我劝你还是把我爹娘的信还给我的好，不然这个救命之恩我可会要挟你一辈子！” 一辈子是那么漫长的一件事，李怀密从来没去想过，可是如今从安小熙嘴里说出来，他竟然有一种这也不错的想法。 李怀密心中一凌，看着那张跟丁敏敏一模一样的脸庞的安小熙垂着被弄疼的手指，冷笑道：“为了这场戏你们可真是下血本！不仅让齐易之佯装去塔塔部暗地里过来调查我，还拿你爹娘的安危做借口？不过幸好，那封信被我的丫头给洗了。” 李怀密住在前院，有两个丫头贴身伺候，还有两个粗使婆子洗衣服。不过水漾向来细心，而李怀密许多衣服又比较难以打理，所以他的衣服都是由水漾来清洗，那日水漾洗了一半衣服，才发现了那封信，李怀密一怒之下就把人给打死了。 不过现在看安小熙紧张的样子，李怀密又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个丫头做得好啊，把信给洗了。“你太过分了！”安小熙踉踉跄跄的跟着李怀密走，听到那封信被洗了，她立时怒不可遏，抬脚就往李怀密的腿窝踹去。李怀密一个错步躲开了安小熙的临门一脚，似有所觉般抬头看向了楼梯尽头。 第二四三章 报废 安小熙晃晃越加昏沉的脑袋，抬头望去，楼梯尽头火光漫天，齐易之背光站在大火之中，看着不复翩然谪仙风姿的他，安小熙忽然泪流满面。 李怀密看着这眉来眼去的二人，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他猛地一用力将安小熙揽在怀中，看着齐易之，道：“你的女人在我这里，想要她活命，就拿我的人来换！” 齐易之眸光淡然的看一眼安小熙，道：“你的人？你的什么人？是那些贪官污吏，还是塔塔部的卖***？” 齐易之问的李怀密哑口无言，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若是公然包庇那些人就是提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若是不管那些人，这口气他怎么咽的下去！ 李怀密忽然转头捏住了安小熙的下巴，斜挑了眉目觑了齐易之一眼，低下头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眉眼，安小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屈膝就往李怀密腿间的命根子顶了过去。 “嗯。”李怀密闷哼一声，蛋碎的赶脚不必细究他已然不由自主放开了安小熙，弓起了身子捂着下半身直冒冷汗。 安小熙趁机跌跌撞撞的往楼梯跑去，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跌倒在了台阶上，钻心的疼从膝盖蔓延到心里，她仰首看着齐易之，外面火光冲天，喊打喊杀之声响成一片，她就这么抬着头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齐易之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她爬上来，伸手将她拉起，紧紧搂在怀里。 安小熙无力的靠在齐易之怀里，安心的露出一个笑容，眼睛一沉，晕了过去。 齐易之被忽然昏倒的安小熙压得身子晃了几晃，眼看就要摔倒后面猛然蹿过一身量高大，面色微黑的人来，他一手撑住齐易之，一手将安小熙接在怀中，疾声问道：“安小熙怎么了？齐易之你呢？” 齐易之的额头上的汗簌簌而下，他看向船舱里弯着腰目光阴沉的李怀密，摆摆手，道：“我们走。” 此次塔塔部之行可谓极为不顺利，若不是遇到了四郎，齐易之很有可能栽在那里。饶是如此，他还是受了重伤，一双腿险些报废了。 十三岁的四郎长得格外高大，力气也不小，他一手拦着安小熙，一手一用力就将瘦弱的齐易之给扛在了肩膀上，大步踱向混战的人群。 这是一个杀神。 齐易之的人自是不会拦他，李怀密的人刚刚见识到这个人的勇猛，人都是惜命的，更是不敢上前拦截。 四郎便这般如入无人之境般将两人抗上了另一艘船，并快速驰离这里，他们一走，船上的打斗也都歇了，各自散了。 李怀密被踢中了要害，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一恢复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把抓到的齐易之的人杀了大半。 拎着滴血的剑，李怀密杀气腾腾的看着剩下的一个领头人，那人倒也干脆，眼看着活不成就要活受罪，干脆就咬舌自尽了。 看着这一地还带着热乎气儿的新鲜尸体，李怀密额头青筋直跳，胯下的伤处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他咬着牙道：“撤！” 这次不能不说没有收获，最起码齐易之安排在代王府周围的钉子基本拔除了，回去再掘地三尺的梳理一遍，整个代州城便可高枕无忧了。 安小熙这次晕过去，再醒来可没过那么久，第二天她就被嘴里苦苦的汤药给弄醒了，她皱着眉头看着有几分陌生的四郎，抱怨道：“这药好苦。” “良药苦口，”四郎拉着一张脸瞪着安小熙骨瘦如柴的身子，道：“那个李怀密怎么照顾的你？瘦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你怎么受伤的？” 安小熙瞪着那碗乌起麻黑的药，这四郎喋喋不休的时候也不忘执意要她喝药！她撅着嘴将药碗接过来，一闭眼一仰头硬灌了下去，撂下药碗就着四郎的手狠狠的喝了几口水，漱了四五次口这才躺倒回去，有气无力的道：“那天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我就记得我找到了二哥，正说话呢，暮阳就来了，我掩护了二哥离开，不知道哪儿放了冷箭要射杀暮阳，我机缘巧合替他挡了一下，昏迷了两个多月才醒过来。之后的事情你大概都清楚了。” 其实发生在安小熙身上的事情，四郎早在来到代州就通过探子知道了，只不过当时齐易之无法动弹，他们也不便出面，所知的事情也不齐全，现在听安小熙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凶险来。 他默不作声的低着头，心里早把那个放冷箭的人千刀万剐了无数遍，至于李怀密？他该怪吗？或许还是潜意识里并不愿怪责与他。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安小熙打量着眉目之间有些陌生的四郎，问道：“你怎么跟齐易之一起来了？爹娘呢？家里还好吗？你这半年多来在军营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安小熙离开芦花乡的时候桃花开的正好，如今却已到了秋收时节，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似乎还没感觉到时光的流逝，她却已经静静的走了。 四郎犹豫了下，想起齐易之的交代，便半真半假的道：“我在祁县不是呆的好好的吗？也不知道哪个李凌抽什么风，跟守备合计着把我调到了平凉城让我去当探子，没多久塔塔部内乱传出来我就去了。凑巧遇到了齐大哥，就跟着他把差事办了。这次本来是应该去京城复命并领赏的，可回到家里才知道李凌那厮处处排挤爹娘，我就让爹娘跟我一起进京，结果走到一半，接到二哥的信说你被李怀密给带走了，我们卆半路折了过来。” 四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安小熙如有所思的眼神，见她信了，不禁摸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听了齐易之的话没有完全瞒着。 其实安海夫妇的情况比四郎所说的严重许多。安小熙当日拒绝了李凌之后，他不仅借故调走了四郎，还联合了陈冲拿着安小熙签下的欠条将安家的茶肆，水果茶作坊以及地窖里的苹果醋，葡萄酒等等全都占为己有。他更是扣押了安海夫妇想要逼迫安小熙回去跟他成亲，然而当时的安小熙已经被李怀密给抓了起来，消息送不到她手里，又被二郎刻意扣下，之后信被李怀密拿走，他看过，丁敏敏看过，都没当个事儿。 第二四四章 盘问 安小熙迟迟没有回音，李凌生气之余虽不至于打骂安海夫妇出气，冷言冷语却是少不了，什么安小熙这个闺女不顾爹娘的死活等等。 安海与刘氏虽然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这种话听得多了，还是有些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 当四郎跟齐易之回到芦花乡，得到消息找到安海夫妇的时候，俩个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安小熙的下落。 所以当齐易之跟四郎携安海刘氏离开芦花乡的时候，打探安小熙消息的人也放了出去。 至于李凌跟祁县守备，凭着齐易之的本事把他们发配了还是很简单的。 至于背后推波助澜的丁明海丁将军，齐易之还动不了，不过趁着这次塔塔部的事情给他穿个小鞋还是可以的，随便一个情报不准确之类的就可以够他喝一壶了，而就在他到达代州之前皇帝已经下旨申饬了丁明海并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至于对此事落井下石并且得利的林氏，郑安氏等人，因是四郎的亲眷，不好下手，不过齐易之却没这个顾虑，让人将郑雷好一顿暴揍，又搜查了林氏背地里的产业，查出来的结果真是让人咋舌，后来这些都给了安小梅一家。 安小熙想不到那么深远，更不会觉得一向对她和蔼可亲的李凌会因爱成恨到这么对待自己的家人，所以对四郎的话就信了全部。 她看着四郎黝黑的脸庞，叹道：“让你去了塔塔部，受苦了吧？” 四郎满不在乎一笑，甚至还抬手展示自己结实的肌肉，笑道：“姐，你看，我都壮实了很多，怎么会受苦呢？不信你摸摸！” 安小熙还真伸手在四郎的胳膊上捏了捏，过年时还瘦的不行的四郎如今壮实太多，胳膊上的肌肉捏都捏不动了，她收了手直直的看着四郎，道：“把衣服脱了。” “姐，你说什么呢？”四郎有些慌乱，目光躲避着安小熙的视线不敢看她。 安小熙收敛了笑容肃容看着他，坚定的吐出一个字：“脱！” 四郎被安小熙喝了一个哆嗦，猛地站起来利索的拉开衣服系带，脱了上衣低着头不敢看她。 安小熙看着四郎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眼泪簌簌而下，她哽咽道：“你这是受了多少苦？” 四郎最是见不得安小熙哭了，他胡乱掩住衣襟，挡住累累伤疤，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来给安小熙擦泪：“姐，这不是没事儿了么？你看看我现在身强体壮的。齐大哥还说了，我这次立了大功了！进京后至少有个小官做呢！” 安小熙含泪瞪他一眼，道：“什么官不官的！你的命比天王老子都重要！这伤可不能让娘看见，不然她会伤心的。对了，你这伤怎么来的？” 行军行伍，受伤在所难免，可是四郎身上的伤未免太多了些，安小熙问完又瞪他喝道：“可不许说谎！” 四郎见她不哭了，便低头系衣带，一边点头道：“这个自然不会对娘亲说的，至于受伤，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 四郎的话音消失在安小熙审视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去，呐呐道：“就是本事不够，混进去打探消息被人给认出来了，然后就被抓了。不过幸亏我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后来被齐大哥给救了，顺手就帮着塔塔部平了内乱。” 安小熙一条眉梢，听出来四郎有心隐瞒一些事情，不过她却没有戳破，转而问起了齐易之：“我听说他也失踪了很久，还有什么塔塔部的叛乱是个圈套，怎么又成了帮助塔塔部平内乱？” 说起正事来，四郎就没了那么多顾忌，他在床前坐下，提起在塔塔部的日子就神采飞扬起来：“我跟齐大哥收到的消息都说是塔塔部汗王叛乱，不过当我们过去探查才发现，不是塔塔部要反了我们大周，而是塔塔部汗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杀了，王子被人给囚禁，王后协同情夫发动了政变。当我跟齐大哥先后进入塔塔部的时候被王后的人给抓了起来。这时我们才知道，王后敢发动政变也是因为背后有人支持。本来这件事儿其实很简单，齐大哥带着圣上的旨意过去就能平定，王后的事情让事情多了许多波折，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我们赢了。” 安小熙皱着眉头，追问道：“那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四郎看了安小熙一眼，小心翼翼道：“有消息说是代王，”见她面色微变，连忙补充道：“不过没有确切证据。” 不知为何，安小熙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天外飞来的一箭，她摇头道：“不对，这其中有些不对。我总觉得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另有推手。那天晚上射向暮阳的一箭，若不是我挡住了，那箭应该是射向他的心口下方。还有这次塔塔部作乱，他们一个极东，一个极西，塔塔部对于暮阳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身在边关附近，安小熙对于关外各部虽然不是很熟悉却也清楚这个塔塔部一向亲大周，并且塔塔部对于任何一个想要作乱的势力来说并不能够添上半分助力。 只因为塔塔部地处贫瘠，需要大周不时接济才可以维持整个部族的生计，假如李怀密真的有心作乱，他最应该拉拢的是更北边已经逐渐强大的鞑靼部，因为当年鞑靼部当年被齐易之祖父所灭，整个鞑靼部对大周的仇恨并不比大周对于他们的仇恨要少多少。 四郎本也不笨，安小熙一说他便想到了点子上，他立刻起身道：“我这就去找齐大哥。” 安小熙连忙叫住他，道：“这些事情现在一时半刻的也说不清楚，你跟他说了疑点，让他派人去找二哥查一查比较好。” “嗯，你好好休息，这里都是男人，我就不找人过来照顾你了，你自己可以吧？”四郎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安小熙一人。安小熙失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现在不过是身体虚一些，又不是残了。”说到残了，四郎面色微变，生恐安小熙看出什么来，起身逃也似的跑了。 第二四五章 你是什么身份 许是换了大船，又许是心境不一样了，安小熙居然没有吐，连日来好汤好水的养着，气色也好了不少，待到得杭州城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二郎完成了密令就正式在杭州任职了，杭州城的官场在安小熙受伤之后经过一番大的动荡，原本的官员已经撤换了大部分，二郎要至少在这里任职两年以保杭州城的新任官员们不会重蹈覆辙。 得知安小熙平安归来，天还没亮，二郎就等在了码头，看到安小熙在四郎的搀扶下下船，他忙迎上去问道：“你身子可好？” 安小熙将手交给二郎，扬起脂粉未施的脸庞笑道：“你看我气色就知道了。” 二郎果真盯着安小熙红润的脸庞看了好半响，最后捏着她纤细的胳膊皱眉道：“身子倒是恢复了，就是瘦的厉害。” 安小熙觑他一眼，笑道：“你何时话也这么多了？快走吧，我可是累坏了。” 二郎看了眼再无人出来的船，问道：“齐公子呢？” 四郎看了眼安小熙，对二郎隐晦的摇了摇头。 安小熙这段时间在船上养伤，问了好几次齐易之，四郎都推说在忙，没时间，现在都到地方了，人呢？ 安小熙疑惑的看向四郎，见他对二郎打眼色，肃了脸问道：“四郎！” 四郎见瞒不下去，只好招了：“齐大哥受伤了，腿伤。” “什么！”安小熙脸一白，想起前几日见到齐易之时他那不正常的脸色，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受伤了吗？那为什么还强撑着过去？难道只是为了让李怀密有所忌惮？ 安小熙意识到齐易之的用心，转身就往船上跑。 船只虽大，却藏不住一个人，更何况是有心的寻找？ 安小熙猛然推开船舱的大门，正看见齐易之不忙不乱的将被子掩上，娇羞的看着她，道：“进来也不敲门，被你看到我的肌肤多害臊。” 若是往日，安小熙定然要嘲笑他一番，可是现在她却连笑都笑不出来，她一步步走到齐易之面前，弯腰伸手。 齐易之“哎呀”一声，伸手去拦，似娇还嗔的瞪她一眼，道：“你做什么啊？男女授受不亲！” 安小熙狠狠剜他一眼，恶狠狠地道：“你不是说要娶我吗？还怕我看？” 齐易之“哈”地笑了一声，转头看着站在床边的白芷，然后伸手在安小熙那尚未发育完全的胸口虚虚抓了一下，笑道：“我要娶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再者说了，”他眯眼看着安小熙，卷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疼痛：“我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我这个功立下一个王爷可是跑不了的。” 齐易之的话刺得安小熙心口抽疼，她捂住胸口，缓缓抓住心口的荷包将它一点点拉出来打开。 三枚玉陆续落在玉色的床铺上，越发的显得这几枚玉光泽莹润，安小熙将小猪收了起来，起身道：“那两个都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哎，可别，”齐易之看着那只小猪瞳孔微缩，然后嘻嘻笑着将小印鉴捡起扔给安小熙，道：“我这人呢，公事公办，当不成夫妻不是还是朋友吗？” 小小的印鉴正砸在安小熙的衣襟上，挂在了那里，她低头默默地将印鉴捏起，紧紧攥在手心里转身，离开。 白芷低着头送了安小熙出去，将门掩好后插上门闩，回身跪在床前掀开了齐易之盖在腿上的薄被。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白芷抬眸看了眼面无表情地摩挲着玉佩的齐易之，低头轻柔的帮他清理伤口。 过了许久，白芷看着怎么都清理不干净的脓血哭了出来：“少爷，奴婢求您了，赶紧回京找太医吧！不然您想一辈子呆在床上吗？” 齐易之看着莹润的玉佩，想起它曾经在距离安小熙心口最近的地方呆过，心底便满是苦涩，他暗叹一口气，耸肩无谓一笑，道：“瘫了或者不瘫有什么区别吗？我还是我。出入都有人跟着，以前我跟瘫了也没什么区别不是？” 齐易之说的自是京中那些凡事不知自己动手的纨绔，连吃个饭都要让人喂，走个两步都要人抬的主儿，可是他是谁？是皇帝宠臣，是最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主儿，是最喜欢往外跑半个伺候的人都不带的主儿，一年十二个月，倒是有十个月都是在外头跑的主儿，若是瘫了，行动不便，处处都有人跟着不说，还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白芷只要想到她玉树临风的主子就要瘫痪在床，只要想起今后他的凄凉，只要想起回京后那些人的嘲笑，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齐易之似是从未想过那些，他的眼睛一直黏在了玉佩上，许久后小厮齐羽来回说四郎要在这里多呆两日，让他们先行离开，他这才将玉佩仔细装在荷包里，如安小熙一般挂在脖子上，闭目沉睡。 四郎在杭州城只呆了两天，临走却留下了齐易之的数个暗卫调查那日放冷箭一事。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当初查不到什么，现在更是查不到什么，因为种种证据都指向了齐易之。 但是齐易之当时分身乏术，就是有心，也没有那个空闲来下这么一个需要跟二郎配合默契的命令。 到了二郎住的地方，安小熙放才知道，方老爷没熬过去去世了，不过临终前将方雅秀做主许配给了二郎，媒人正是明性先生，而聘礼则是安小熙早些备下的东西。 原本不过是安小熙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竟然真的一语成箴，那些东西是好东西，不过用来做聘礼却是有些寒酸不够用心，安小熙的打算本是回去让刘氏另行准备，没想到这些东西就这样成了聘礼。 两人定了亲，加上家里有丧事，二郎也就不便住在方家，就搬到了官邸府衙。当天安顿下来，安小熙就送了帖子过去，第二日又着手做了些点心拎着去了方家。先经历了一场大火，而后又是一场丧事，整个方家不复之前的朝气蓬勃，变得暮气沉沉。 第二四六章 义女 在踏进方家大门的那一刻，安小熙忽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人，于小哥儿。 她跟在方家下人后面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在这里租住的于小哥儿呢？” 带路的婆子奇怪的看了安小熙一眼，之前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算短，方家人上下都认得她，忽然就从“于小姐”变成了“安小姐”还是自家未来姑爷的妹妹，谁心里都会奇怪，不过婆子却不敢多说半句，只乖乖回道：“于小哥儿被人给设计骗了钱财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谁出面把事情摆平了，又因为安小姐那段时间失踪了，他也就走了。” 走了？ 安小熙皱了下眉头，于小哥儿这么做让她心里有些不爽，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跟人家又是什么关系？人家犯得着在这里等自己么？ 想通了，便也释然，而且安小熙始终觉得于小哥儿被骗的事儿是李怀密做的手脚，对他便存了几分愧疚之心。走了也好，最起码也不会受自己的牵连了。 一路进去，安小熙又着意打量了方家如今的状况。 方家只方雅秀一个女儿，家里没了男主人不止冷清了许多，连下人也都没了精气神。而之前被烧掉的正院也因为之后方老爷的丧事而没有盖起来，如今瓦砾被清理干净，一进二门就看见那一大片长了些许杂草的空地，而方雅秀便一身白衣白裙的站在空地旁边看着下人们清理上面的杂草。 看到安小熙过来，她勉强扯了下嘴角，道：“你来了？” 安小熙瞅着方雅秀的精神着实不怎么好，原本到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上前两人互相见了礼，她牵起嘴角，道：“我做了些点心拿给你吃。我们去你那里歇一歇吧。这里让人盯着就是了。” 方雅秀又看了眼空地，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挽住了安小熙的手，道：“你这段时间如何了？你哥哥很是担心你。” 不说自己担心，那是真的没空去担心她，若是说出来那话也就太假了，没意思。 安小熙略略将自己的事情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被人掳走，意外受伤昏迷数月，醒来就回来了，除了受伤也没受什么委屈之类的。 语毕，安小熙看着方雅秀，叹道：“倒是姐姐这段时日消瘦不少。” 安小熙的话触及了方雅秀的伤心事，她眼圈儿红红的看着安小熙道：“你既是来了，就住过来陪陪我吧。” 安小熙本想早些到京城好看看父母的，可是看着方雅秀憔悴的脸庞，她心中微动：“不知姐姐家里还有什么亲眷？” 方雅秀转目看着荒芜的宅子，不过短短两个月就已经荒凉成了这个样子，她禁不住一阵心酸：“还能有什么亲戚？都是一群狼，家里有事就躲得远远儿的，眼见着有利可图就跟蜜蜂见了花蜜一样围了上来，那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若不是你二哥在，我……我真不知如何撑下去。” 从她短短几句话中不难想见当初的艰难，家中无男丁，又遇了丧事，家中只一个弱女子撑着，无论方家有多少外债，也阻挡不了那些抱着沾光的心思蜂拥而来的亲戚们。 安小熙斟酌着把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道：“这几个月我们家里也发生了许多事情，所以芦花乡的祖籍是呆不下去了，如今二哥做官，四郎也立了功，说不得也会得个一官半职的。四郎说，我父母的意思今后就在京城扎根了，不知姐姐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进京？相比明性先生在京中也有亲友或是宅院，姐姐去了可借住一下。” “这……”方雅秀迟疑半晌，父亲刚刚过世，她并不想离开这里，可是如今所有的亲戚跟仇人一样，现在虽然有二郎护着，可是他们毕竟还没有成亲，也不能时时护着她，更何况时日一久闲言碎语的出来…… “我也要回京办些事情，你就作为我的义女跟我一起回去吧。”明性先生忽然从一旁的小道走了出来，显然将两人的对话听了进去，他了解方雅秀的顾虑，故而有此一说，更何况他跟方雅秀的父亲相交莫逆，早就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义女一说也是水到渠成的。 安小熙眼睛一亮，有明性先生在，进京后自然处处便利许多，她欢喜道：“方姐姐，你瞧，明性先生也如此说，不如就跟我们进京吧。” 此地已经成为伤心地，方雅秀虽然不愿离开父母故地，可是若让她自己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亲人并且要时刻防备，她也是觉得累，如今有长辈愿意承担，她心底里也是愿意的。 方雅秀看着明性先生，忽然上前屈膝下拜：“雅秀拜见义父。” “好好好，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有个如此懂事的女儿！”明性先生大笑着受了方雅秀三拜这才弯腰将人扶起来。 情同父女跟有名有份是不一样的，若是离开这里还是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的好，更何况这两人一个甘心拜，一个愿意收，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 安小熙看着这新鲜出炉的义父义女两人，笑道：“那我这就吩咐人下去备帖子？纵然家中如此不能够大办，不过广而告之一下也是应该的。” “好一个广而告之！”明性先生抚掌而笑，道：“真是个好主意！我让人去准备！” 明性先生在杭州城乃至整个大周朝的声望都极高，由他出面筹备着实比安小熙出面强太多了。这说服力也不一样，安小熙作为未来的小姑子出现那就是巴结明性先生收买人心，明性先生出面，那就是怜恤孤女，有情有义。 方雅秀的脸上也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笑容，虽然浅淡却足以让人感觉到她的由内而外的放松，开心。 安小熙敛衽对着明性先生一礼，道：“如此就劳先生多费心了。”因四郎没打算在这里多呆，安小熙本打算跟四郎一起走的，不过有明性先生一起北上，她便打算多留几日跟明性先生一起。在四郎走的前一日，明性先生在方宅，方老爷的牌位前举行了收义女的大礼，自此方雅秀算明性先生半女，日后将跟明性先生一起去京城生活。 第二四七章 扫把星 阳春三月下江南，如今已过去了小半年，深秋之际，已经调养好的安小熙就跟着方雅秀与明性先生告别了二郎乘船北上。 而此时早已经回京的齐易之，正面临着自己已经完全瘫痪的事实。 齐夫人痛哭三天三夜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今日她将陪着齐易之出去的所有家将下人召集了过来，挨个审问。 家将们都是外院的人，身契也都在齐易之的手里，加之被下了封口令，能说的说，不能说的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白芷却是齐夫人的人，虽然对齐易之忠心，可是她的身契在齐夫人手里捏着，几番言语敲打就全都招了：“奴婢跟着少爷到了姜州就被留在别院，再见到少爷的时候少爷的腿已经受伤了。大夫说要静养，不宜挪动，奴婢等人觉得不若进京来治疗的好，更何况走水路也不颠簸，便在姜州呆了几日便离开准备进京。谁知半路上少爷接到了一封信，强硬着半道改路去了代州。在代州围堵了代王的一艘船救出了一名女子，就是为了这名女子，少爷不顾大夫劝阻强行去跟人打斗，以致伤情变重。” “什么女人！”齐夫人拍案而起，自己的宝贝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瘫痪了，她气的肺都要炸掉了。 本来么，太医一开始看的时候就说了，腿上的伤虽然深可见骨，但是不至于会伤的这么重，但是后来由于别的原因伤了经络这才导致了瘫痪，现在齐夫人再一听白芷所言，可不是因为一个女子非要带着伤去打架，以致伤情严重最后瘫痪么！ 齐夫人越想越气，整个人杀气腾腾的。 白氏怯怯的看了齐夫人一眼，被骇的猛地低下头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安小熙的身世以及齐易之为她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 齐夫人越听越是怒极，最后一向脾气不怎么好的她转折圈圈问自己的丫头要刀子。 在门外听了许久的柳橙面色担忧的迈步进来，伸手拉住了暴怒中的齐夫人，轻声细语道：“姑表伯母息怒，如今那女子是表哥心尖尖上的人，表哥又是这幅情况，若是那女子有个万一，表哥岂不伤心难过？” “那是个扫把星！你看看把你表哥给害的！就是我们齐家不讲究门第也不能让这种女人进门！”齐夫人在柳橙的安抚下反倒越发的生气，杀气漫天的样子，似乎只要安小熙站在她面前她立刻就能拿刀将人给砍了。 这也难怪，齐夫人本出身武将之家，环境造就个性，自小她就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嫁入承安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也没能改得了。 “姑表伯母！”柳橙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犹是如此她说话还是那般的温柔：“这样真的不妥。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秉性我们不知道。若是我们贸贸然去了，她闹起来不是我们没脸？依着甥女看，还不若把人给接进京城来。那样的乡野女子为了什么扒着表哥？还不就是银钱？还不就是看着表哥长得好？若是让她看见表哥如今的摸样，让她自己走开，也好让表哥死心不是？” “我儿怎么了！他就是这样！也是配得上任何人的！”一个当母亲的，最见不得别人说自己的孩儿不好，更何况齐易之一直都是齐夫人的骄傲，如今儿子这样了，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怎么能容忍别人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柳橙面颊微红鼓起勇气看着齐夫人低声道：“表哥自是好的。所以他值得更好的。” 齐夫人听着眼睛一亮，她纵然觉得自己儿子再好，可是毕竟瘫了，这几日前来探病的人可少不了当初要跟他们家结亲的，可是如今那些人一听说儿子要瘫了，决口不提婚事，一个个走的比什么都快，生恐自家缠上他们家一般。 齐夫人自然是喜欢柳橙的，可是谁都愿意自己儿子有更好的女人，现在那些人的那副嘴脸让她看清楚了，如今只有柳橙才是真心喜欢自家儿子的。 她反握住柳橙的手，追问道：“可是真的？” “姑表伯母！”柳橙俏脸儿红彤彤的羞涩的低唤一声别过了头去。 意思不言自明。 齐夫人喜上眉梢，松开了柳橙的手就掰着手指头盘算了起来：“我儿刚刚病倒，现在就谈婚事不大好，这样吧，再过两个月，我就上门提亲，不不不，我去找皇后娘娘，让她赐婚！” 皇后赐婚几乎可以相当于是皇后保媒了，这可比任何人当媒人还要来的有面子。 刚刚还大胆表明心迹的柳橙此刻反而不说话了，羞答答的来了一句：“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说完人就溜走了，齐夫人反倒毫不在意，盯着柳橙的背影是越看越满意，直到都看不到人影了，她才板着脸对白芷道：“你带人去把那个丫头给我带来！” “是是是。”白芷一边应着一边往外爬，到了门口才敢起身跑了出去。 她刚出了正院大门，就被齐羽给堵了个正着，他笑眯眯的对着白芷一伸手，道：“白姐姐请吧。” 白芷看着齐羽那笑脸又是一个哆嗦，她绝望的转头看向正院大门，低着头一步一步跟着齐羽走，快到齐易之居住的院落时，她猛地掩面叫了一声，转身跑了。 齐羽扭头看着白芷远去的背影皱眉。正巧出来的绿荷见状“呀”地掩口低呼道：“她不会去寻死了吧？” “这个臭丫头！”齐羽被绿荷这么一提醒，恼怒的一跺脚赶紧追了上去、 绿荷看着齐羽绝尘而去的背影捂着嘴偷笑起来，让你跟我争！去成了姜州却想不到回来是这个下场吧？就是不死，今后也难在公子面前呆着了，脑子不清楚的蠢货！齐羽到底去晚了一步，白芷慌不择路的寻到一口井就跳了进去，待把人给弄上来也没气了。齐易之听罢齐羽的回复，素来带笑的脸沉了下来，他摆手让屋子里其他人都退下去，道：“安伯父安伯母安顿在了哪儿？” 第二四八章 愿者上钩 齐羽躬身道：“小的把人给安排在了小的姥娘家里。” 齐羽的娘亲并不是齐家的家生子，当年阴差阳错的嫁进来，齐家也没有让她签下卖身契，不过她生下的孩子却要在齐家为奴为婢。 这对于世世代代都在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也正因此，齐羽的外婆家不算是齐家的人，他这次负责带着安海夫妇回京，并且安顿他们，本是要按照齐易之的意思将他们安排在齐易之以前就置下的一处宅院，可是到了那地方，安海夫妻却是不喜欢，齐羽便灵机一动把两人安排在了乡下。 也亏得他这灵机一动，就在白芷投井自尽的消息传出后，齐夫人就派人去自家各个庄子，别院寻找安海夫妇，就连齐易之私下里买的几处宅子也被人给翻了个遍。 没多久齐易之就得知了此事，他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找母亲去闹，一来大不孝，二来在母亲跟前如此回护别的女子只能让母亲更讨厌安小熙。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齐易之立刻就让齐羽暗中派人去找安小熙让他把人给拦在半道上，顺便准备了一万两银子给她花用。 李凌虽然被惩处了，可是安小熙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却早就被李凌等人挥霍一空，加上苹果醋，布丁以及葡萄酒的方子外泄，安小熙如今着实没多少银子可用。 齐羽不放心让别人去，想要自己带过去，齐易之却道：“母亲此时定然盯着你我相关的人，所以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想起白芷的惨状，齐羽就一个哆嗦噤了声。 一路北上有人相伴，安小熙甚是欢喜，短短半个月已经胖了一圈儿了，新作的衣服眼瞅着就不能穿了。 她懊恼的丢下小花枝挑线裙子，嘟囔道：“这也太夸张了吧，连裙子都不能穿了！” 时下的裙子都是一片合围试，除了长短之外基本一条裙子大多数人都能穿，可是她最近胖的太多，个子也是见风涨，临出行前方雅秀帮她做的裙子现在穿着不仅短了，还隐隐有走光的嫌疑。 更别提那件羽毛棉提花的上袄了，更是显露出了动人的曲线，袖子也是短了一大截，这样的衣服也不是不能穿，只不过只有那青楼女子才会穿这样曲线毕露的衣服，安小熙虽然喜欢，却也只能让方雅秀帮着把衣服改大一些。 方雅秀翻出针线来笑道：“我跟着你这一天天的就见你疯长了，你吃什么了？怎么我都不见长？” 方雅秀正在热孝之中，禁颜色鲜艳的衣服，也要禁酒肉宴饮等物。 安小熙每日看着方雅秀清粥，水煮菜的吃着，如今面色憔悴整个人没有精神不说，这身子都瘦了一大圈儿，原本就够瘦的人了，如今更是弱柳扶风一般，她心下就有些不忍：“进京后要想法子给你好生补补才行。” “到时候再说吧。”方雅秀抬首浅浅一笑，道：“如今的大周朝各方面都极为宽容。我听闻义父说过，若是在前朝，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就要在父母墓地周围结庐而居，甚至还要立刻过继一个弟弟来承继我们这一支的香火，更别提离开杭州了。现下多好？待过了七七遥祭了父亲亡灵，除了穿衣跟不便出门做客，其他也没什么限制了。” “这样啊。”安小熙在心中还是对这样的制度有些不以为然的，毕竟人死如灯灭，更何况若是自己死了，肯定不愿自己的儿女为了自己吃那么多的苦头，宁愿他们在前几天哭过痛过之后将怀念埋在心底，继续快快乐乐的过自己的生活。 “你若有这样的心思，那就先拟了菜单子吧，七七眼看也就过去了。”方雅秀不愿扫她的兴，露出了几分笑来。 “方姐姐，你真好。”安小熙自是看出来她的强颜欢笑，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这里毕竟跟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不一样，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这些古人，不然被当做怪物给抓起来少了也不一定。 方雅秀抬眸看她一眼，浅浅一笑，低下头继续改衣服。 安小熙本就是个没什么耐心的，被刘氏逼着学会了针线，可不代表她爱做，这会儿看着方雅秀，没多久就没意思起来，起身跑出去找明性先生去了。 这段时间明性先生爱上了钓鱼，每天都坐在船侧拎着个鱼竿钓鱼，船在行驶中，不见得可以钓上多少，不过一天下来一两条总是有的。 不出意外的，安小熙在船头找到了明性先生，自己也拎了一个鱼竿在他身边坐下，又探头去看明性先生的鱼篓：“钓上来几条了？” “刚刚开船，能有什么收获？”明性先生到是很看得开，有没有钓到鱼无所谓，他也就是自己找个乐子。 安小熙拎着鱼饵挂在了鱼钩上，手一甩异常熟练把鱼钩甩进江面里，她往后靠在了躺椅上禁不住想起了齐易之。 我想他干嘛！ 安小熙敲敲自己的脑壳，难道还没被人给羞辱够了吗？人家就是身边的丫鬟看着也比自己高贵的多，也比自己像个小姐。 不过，小姐在现代可不是个好意思呢。 想到这里，安小熙噗嗤一声乐了，自娱自乐的好半响，她又泄了气，此小姐非彼小姐，她自己虽然不在乎出身，可是自己喜欢的人在乎，她心里就有些难受起来。 安小熙闷闷不乐的窝在躺椅上，连浮标动了都不知道，明性先生忙叫道：“快快快！鱼儿上钩了！”安小熙一个激灵忙不迭的伸手去拽鱼竿，明性先生见她动作不对，这样迟早会让鱼饵脱钩，便丢了自己的鱼竿过来帮忙，一上手，他就乐了：“呵！分量还不小。”安小熙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好让明性先生站稳了帮忙，她则配合着明性先生，两人费尽了力气死命拽着鱼竿往上拖拽，忽而一个浪头卷上来，安小熙眼前一花，只听“砰”一声巨响，她扭头看去，但见甲板上躺着一条两尺余长的大鲤鱼，鱼鳃一张一合的急速呼吸着。 第二四九章 你怎么那么傻 明性先生看见这条鱼乐坏了：“这叫什么来着？鲤鱼跃龙门？好兆头啊！好兆头！” 可不是么，这么重的鱼，若不是它自己跳上来她跟明性先生还不知道能不能拽上来呢，安小熙笑着去摘鱼钩，却被明性先生拦住了：“这种脏活儿累活让闵兰去就可以了。www.Pinwenba.com” “是啊，安小姐，让小的来就是了。”闵兰笑嘻嘻的上前去摘鱼钩，本来鱼儿挣扎了那么久，他已经做好了鱼钩很难摘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他这一拉鱼线，鱼钩就出来了，看着已经断掉的鱼钩，闵兰哈哈笑道：“先生，这是不是姜太公钓鱼啊？”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用的可不是用的这种直愣愣的钩子么？ 安小熙有些抑郁的心情好了起来，亦是开心的笑了，她俯身戳了戳大鲤鱼，笑道：“虽然做剁椒鱼头需要胖头鱼的鱼头才是最好，不过这么大的鲤鱼，应该也可以做了。先生，看我今日给你做个全鱼宴如何？” 明性先生闻言大笑道：“你二哥常常夸你的厨艺如何如何，我却没机会尝尝，看来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安小熙不好意思的笑笑，她知道这些天自己闷闷不乐的，让明性先生担心了，既然先生那么的为自己费心，她也要投桃报李才好。 安小熙招呼了闵兰将鲤鱼拎起，带路往厨房走去，尚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厨娘叽叽喳喳的说话： “听说咱们大周第一美男子瘫了。这下子第一美男子要让谁来做呢？” “即便是瘫了，那齐公子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谁能比得过他去？” “老姐姐，你跟我说说这个齐公子是怎么瘫的？” “对呀，对呀，老姐姐，你这次上岸采购食材，可是听仔细了？真的是大周第一美男子，承安侯嫡幼子齐易之齐公子瘫了？我怎么听说他功夫挺好的？” “齐公子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好，那叫一个飞天遁地啊，不然圣上怎么会那么信任他？”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齐公子怎么会瘫了？” 厨房里七八个人女人你一嘴我一舌的，一时半刻的那个被人称作老姐姐的人竟然还没开口说明缘由。 安小熙站在门口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渐渐浮现，她的手不由捂住了心口平息静气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夸赞了一番齐易之，总算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瘫痪了呢？老姐姐？老姐姐？” “哎呦，老姐姐，您怎么睡着了？快说说这齐公子怎么就瘫了呢？” “啊？哦，怎么瘫了啊？我想想。”老姐姐被人给推醒了还有一瞬间的迷茫，她使劲儿抹了把脸才想起来要说什么，咳了一声就有人送上了茶水，她也不推辞，接过来润了润喉咙，道：“这齐公子为什么会瘫痪呢？据说啊，是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女人！ 安小熙身子一颤，月前见过齐易之的场景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许多当时觉得奇怪却被齐易之气的忽略了的细节一一浮现，那晚齐易之的摇摇欲坠，之后数日来的消失不见，那日他船舱中隐隐的药味儿以及白芷那忿忿不平的神色。 最后还有齐易之那日诡异的态度，他，本不是那样的一个人，可是自己怎么就被他给气的忘记了这些细节呢？ 一时间万般滋味在心头，安小熙咬着唇抬高了下巴使劲儿瞪大了眼睛将眼泪逼回去，一只燕儿从上空飞过，她喃喃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了我么？齐易之，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就认为我也那么傻？” 感情这种东西很是说不清楚，跟谁呆的时间长或者先遇到谁就不代表要喜欢谁，反而是常常跑的不见人影的那个才更加让人牵肠挂肚。 这正如男子都喜欢稍微蠢笨一些的女人，因为这样可以被她依靠。 其实女人也是这般，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收拾好了心情，安小熙果真做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全鱼宴，吃的明性先生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安小熙看着明性先生撂下筷子，忙端了漱口水过去伺候他净面漱口，然后笑眯眯的道：“先生，这全鱼宴可好吃？” “还成。”明性先生岂能不知安小熙打的什么主意？他看安小熙那副战战兢兢的讨好摸样，不禁起了戏弄之心。 “先生！”明性先生戏弄之意太过明显，安小熙气恼的跺脚瞪着他。 方雅秀嗔怪的看了眼明性先生，转头对安小熙笑道：“你也是，跟义父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这殷勤呐，等他给你办完事儿了再献也是不迟。” 安小熙闻言无奈摊手道：“我这不是急糊涂了么？”她又转身看着明性先生，道：“先生，想必您也听说了，齐公子瘫痪了。我想知道他的病情。” “你有法子医治？”明性先生神色一喜，问道。他跟齐易之更是忘年交，齐易之瘫痪他自也是忧心的紧，只不过看安小熙太过紧张，就想要帮她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安小熙摇头，道：“齐公子的病情我不清楚，所以不敢妄下判断，不过若是外伤所致，我想可以想办法试一试。” 跟着罗爸爸罗妈妈长大的安小熙经常要照顾***小妹妹们，这些孩子们有健康的，也有带着先天性疾病的，照顾这些人多了，安小熙不敢说久病成医，起码也学到了不少本事。 给创伤后遗症的病人做心理辅导，给受伤的人做复建就是她学到的众多本事之一。 若是齐易之的腿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直觉，可就是站不起来，那说不定就是创伤后遗症，需要复建以及心理辅导双管齐下才有效用，可若是彻底伤了经脉之类的，她是真的没法子了。 安小熙谨慎的态度换来了明性先生的赞许，他点头道：“如此我便托人去太医院问上一问，最好把脉案给拿出来。”安小熙闻言才是真的又惊又喜，如今的脉案她虽然看不懂，可是眼前就有懂的人不是？拿到了脉案知道了什么病症，她也可以着手准备了。只是要齐易之真的是伤的不重才好。 第二五零章 找错了 明性先生办事倒也快捷，七日后，安小熙就拿到了齐易之的脉案，太医们写的太过于晦涩难懂，不过不要紧，有明性先生在，对安小熙而言如天书一般的文字很快就弄懂了。www.Pinwenba.com 中医自来博大精深，安小熙是很信奉的，但是宫里那些太医她就不怎么相信了，那种人自来就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混日子。 安小熙干脆抱着脉案沿路见码头就停，见医馆就进，甚至还去拜访传说中的名医。只不过名医没见几个，骗子倒是拆穿了一打。 明性先生都有些不抱希望了，安小熙却是越挫越勇，用她的话来说“排除了冒牌的，正品就多了！” 因为要沿路找大夫，原本只剩下四五天的行程硬生生被拖了七八天京城还是遥遥无期。 这日船行石城，若是不停船入夜便可到达水城，翌日一早就可以进京了。 安小熙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仍旧让人在石城停了船，换了男装带着闵兰抱着眷抄过的脉案下了船。 方雅秀站在船头看着安小熙毅然远去的背影，不由悠悠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来，按喜爱哦西原本养了些肉的身子瞬间消瘦了下来，腰带束在那不盈一握的腰间让人看着格外的心疼。 明性先生亦是一声轻叹，道：“小熙这孩子……太医的话能有错吗？” 他在京中生活多年，太医们虽然大多数时候秉承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原则，可是 在这方面还真是没人会藏着掖着的。 安小熙抱的想法就是太医们不敢用重药猛药，所以才导致了齐易之的腿无法行走。 仁安堂是石城口碑最好的，大夫也让人推崇备至，安小熙再三打听这才赶到了仁安堂。 仁安堂的人异常的多，安小熙皱眉看着排的长长的退伍，有些害怕是爆发了什么传染病，待看走近了，她才看清楚，前来看诊的大多是小孩子，感冒发烧咳嗽的不一而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队尾排队。 许是小孩子的脉象弱，不好把，队伍前进的极慢，倒是有不少人前来抓药，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站的久了，安小熙便觉得有几分疲倦，一侧的闵兰见状，再次说道：“安小姐，让小的在这里排队吧。您去隔壁茶馆儿歇一会儿，您看，您就坐在门口，快到我们了，您也看得见不是？” 安小熙看也不看茶馆的位置就摇了头，一双大眼睛渴盼的看着前方的队伍，见终于动了，她欢喜的往前迈步，同时对闵兰摆摆手，道：“你去给我买个包子过来。” 纵然没有胃口，安小熙还是知道要吃饭的，不然现在就饿垮了，谁去帮他找大夫呀？ 见劝不动安小熙，闵兰也不再多费唇舌，转身出去了。 安小熙继续翘脚以盼的等着，没多久没轮到她，闵兰倒是回来了，照旧不是她吩咐的什么包子，而是一盅燕窝汤并一碟子可口的饽饽，一碗粥，还有一碟酸爽麻辣的小菜。 闵兰也是跟了她好几天了，知道她没什么胃口就准备了这些东西，一来好下咽，二来这燕窝最是滋补，虽然安小熙见瘦了，精气神却挺好，也是因为有燕窝粥的原因。 安小熙用闵兰特意带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捏起一个饽饽来刚想吃，就察觉到了几道灼热的视线，她转目看向前后，小孩子们爬在大人的肩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手上的白嫩嫩散发着异样香气的饽饽。 别说她这个时候没胃口，就是有胃口都吃不下去了，安小熙无奈，只能把饽饽放下，端了燕窝粥出来对闵兰道：“把这些都给孩子们吃了吧。” 现在申时刚刚一刻，小孩子饿的快，这个时间正是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安小熙这边吃东西自是引了无数的孩子围观，现在她这么一说，病怏怏的孩子们欢呼一声七手八脚的从各自父母身上下来，不能动弹的也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渴望的看着这边。 孩子们一窝蜂的上来，安小熙只有抱着燕窝盅往后退，结果七拐八绕不知怎的就退到了大夫身边。 大夫提笔正在写方子，抬眼撇了她一眼，撂下笔后吹干了纸上的墨迹交给病人嘱咐了几句便让病人去抓药，袖手等下一个病人，平日里不等前面的病人走后面的病人就上前来了，今儿个却是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上来。 大夫无奈瞧了眼安小熙，道：“这位姑娘，你看什么病？” 大夫每日里阅人无数，自是能够看穿安小熙那拙劣的伪装，不过他看安小熙虽然面露疲倦，却也不像是有病的人，不由多问了一句。 安小熙闻言连忙把燕窝盅放到桌上，从怀中掏出脉案来恭恭敬敬的双手呈给大夫，道：“您看看这个，这是多位大夫诊脉的脉案，都说此人瘫了，我却是不信，想要找人再看一看。” “哦？”大夫低眉看了眼安小熙捧在手里的脉案，伸手摸了摸被翻的卷了毛的书页，又看了眼上面簇新的装订线，苦笑摇头，道：“你找我算是找错了，我只看孩子。” “您还没看呢，怎么就知道找错了呢？”安小熙急的眼眶泛泪，她将脉案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翻开指给他瞧：“您看看呀，这病人是一个多月前受的箭伤，然后疏于治疗以致伤口发炎化脓。之后为了治疗让不懂的人胡乱动刀子险些伤了经脉。又长途奔波以致再次受了伤，最后好不容易见好了，又跟人动手，彻底伤了经脉……” 安小熙将齐易之的受伤经过记得滚瓜烂熟，尤其是最后一次受伤。她一直疑惑那天齐易之为什么没能扶住自己，却原来是带伤跟人动手而牵动了本就没好的旧患，每每思及至此，她的心就疼痛难抑。大夫看着喋喋不休执意要他看脉案的安小熙无奈摊手，再次强调道：“我只擅长看小儿，你这个去仁和堂问问看吧。”“可是你这里口碑最好啊。”安小熙都要哭了，真的不带这么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问的就否定一切的啊！ 第二五一章 指控 大夫哭笑不得道：“就是因为我看小儿那手所以才口碑好啊。www.Pinwenba.com” 安小熙的眼泪挂在了睫毛上，怔住了，随即想起了前世那人满为患的京城儿童医院。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有些头疼脑热的就赶紧的带去看医生，生怕有个什么万一，自然这帮助人家救回心肝宝贝的医生就会被患儿的父母大肆宣传医术医德。 早在看到那些孩子们时就该想到的。 安小熙沮丧的拿起了脉案，细心的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小心翼翼的装在了心口，一转身她忽然想起刚刚大夫说什么仁和堂，猛地一转身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她赶紧扶住了桌子，不顾头晕眼花的问道：“你刚刚说仁和堂？那里有人能看？”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刚刚脸色不算红润却也还好的男装少女，面色就苍白如纸，大夫赶紧一甩袖子裹住手扶了她一把，道：“快坐，我给你把把脉。” 安小熙甩甩头，任由大夫将自己按在座位上，拉起手来把脉，一径追问道：“仁和堂真的有人能看吗？”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大夫一把脉便有些吃惊，再仔细去瞧安小熙的脸色，哪儿是什么红润啊，分明是擦了淡淡的胭脂，不细看真是看不出来。 安小熙阖上了双眼，酸涩的眼睛在这一刻得到了休息，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就这么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过了片刻，大夫把完了脉，她收回手，含笑道：“大夫，我没事儿吧。您还是跟我说说仁和堂吧。” “什么没事！”大夫瞪了安小熙一眼，当大夫的最见不得别人不爱惜自己个儿的身体，他拎起笔来刷刷的写方子，道：“仁和堂的事情你等会儿再说，先让你家人抓这几幅要回去喝着，回头再来看看。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前段时间受过伤吧？身子虚的那样，还担心别人，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姑娘分不清楚轻重缓急，等以后你就后悔去吧。” 大夫倒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叨叨了一大堆都是为了安小熙好，她感激的笑笑，道：“多谢您的好意了，我这就让人抓药去，那您能告诉我谁能医这个伤了吗？” 大夫见她还是固执的要去寻医问药，不由叹了口气，道：“我那师兄脾气怪的紧，你这般去找不到他的。如果你不急，就在这里等等，一会儿人都走了我带你去。” “好好好。”安小熙喜的连连点头，生怕自己碍事儿连忙起来让已经吃完东西的孩子先看。 大夫一边给孩子把脉，一边瞅了眼殷切守在一旁的安小熙道：“我还要很久才会完，你先去抓药，我们这里可以帮你煎药，你先喝一副。对了，先去把饭吃了。” “哦，好！”有了可以救治齐易之的希望，安小熙无比听大夫的话，她转身把药方交到闵兰手里，道：“你去抓药熬药，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纵然得了大夫的准信，安小熙也不敢走的太远，抱着燕窝盅去了隔壁的茶楼，要了几个点心再让他们把燕窝给热一下对付着吃了一顿饭。 许是听到的话语再也不是摇头拒绝，安小熙一直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然倚着桌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小熙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她猛然睁开眼睛，看见正弯腰准备坐下的大夫就是一喜：“您来了？别坐了，快快跟我走吧。” 安小熙说着起身拽着大夫就要往外跑，大夫赶紧抓住桌子，叫道：“唉唉唉，我刚刚闲下来，你让我吃口饭喝口水呀。” 闵兰及时捧上了药碗，道：“您的药好了。” 看着黑乎乎的药，安小熙接过来对他道：“你去打包一份点心，再来一壶茶让大夫路上吃。” 安小熙说完瞪着黑乎乎的药水一闭眼一口气喝完了，扔下药碗赶紧拎起水壶灌了一肚子的凉白开，冲淡了嘴里的苦味，伸手就去抓刚刚端上热茶的大夫。 大夫眼疾手快的躲开，成功避免了被茶水烫到，却是让安小熙给抓住了肩膀，好在安小熙人小力微，拉不动他一个大男人，饶是如此，他还是快速的喝了茶杯安小熙给拽了起来。 “我们快走吧，大夫！”安小熙不由分说的拽着大夫的胳膊就走。 闵兰见机的也快，直接用之前给安小熙送饭的食盒将桌上剩下的点心茶水装了，扔下一锭银子拎起来跟上安小熙。 跑出了茶楼的大门，安小熙拽着大夫上了马车才想起来不知道仁和堂怎么走，正想开口问大夫时，闵兰将食盒送了进来又顺口吩咐了车夫：“去仁和堂。” 安小熙这才想起他们这是租的马车，本地的车夫自然是知道地方的。 安小熙放下心来，殷勤的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角落的小桌上，讨好的对大夫笑道：“您吃吧。” 大夫对安小熙拱了拱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捏起一块点心眯眼细细品了起来。 安小熙眼巴巴的瞅着大夫吃了一碟子点心，这才开口问道：“大夫，您说的那位大夫姓甚名谁？脾气秉性如何？可别我过去了不小心把人给得罪了。” 大夫撇了安小熙一眼，颇为委屈的指控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三十多岁的人做出这种委屈的表情来竟然可爱的紧，安小熙被他逗得一乐，一本正经的问道：“那么请问大夫您贵姓？” “鄙人姓顾，你可以叫我小顾大夫，我师兄也是姓顾，你叫他顾大夫就好。”小顾大夫心满意足的捧着茶杯看着安小熙笑道。 安小熙偏了头打量着瞬间就傲娇万分的小顾大夫，恍然大悟道：“你们是亲兄弟？” “是的。”小顾大夫与有荣焉，在安小熙那崇拜的目光中就打开了话匣子。 安小熙偏头听得认真，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小顾大夫，看似是认真听他说话，其实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这些日子一来她凭借这个拆穿不少人的谎话，也避免了因为心急被骗。小顾大夫从顾大夫多么多么的有天分，被先生如何夸奖，到后来从医后医治过多少疑难杂症都说了个详详细细透彻明白。小顾大夫的话里透漏出的对于顾大夫的崇敬，佩服之情不似作伪，安小熙亦是欢喜的暗中合十庆幸自己找到了几分希望。 第二五二章 太丑会被笑 仁和堂距离仁安堂并不远，转过两个弯就到了。www.Pinwenba.com 安小熙不待马车停稳就掀了车帘跳下车去，急急忙忙去拍已经上了门板的大门。 小顾大夫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瞅着安小熙将门拍的震天响，他僵硬的爬下车，喃喃道：“坏了……” “小顾大夫，这……为何如此说？”闵兰就站在车旁，敏锐的听到小顾先生的话，问道。 小顾大夫摇头道：“我那个师兄脾气很是怪异，每日关了门就是再急也不看诊，而且最是忌讳他人催促，你催的越急，他就越不着急。” 小顾大夫的话飘进安小熙的耳朵里，她举起的手缓缓垂下，扭头看着小顾大夫都快哭了出来。 小顾大夫最见不得人哭了，更何况安小熙现在的情况不适宜情绪起伏过大，他忙忙的劝道：“你别哭啊。交给我好不好？唉，你这样不能够啊！你身子不好不能哭啊！” 安小熙泪眼朦胧的看着小顾大夫，心道，你丫的有话一次说完好不好！这个顾大夫还有什么顾忌一次性说出来好不好！她这边等救命呢！你有一句没一句的！耽误了事儿可怎么是好！ 小顾大夫被安小熙的眼泪慌了手脚，正在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一张臭脸出现在他视线里，小顾大夫如见救星一般扑上去揪住来人的衣袖道：“师兄师兄！求求你了！别让这个姑娘哭了啊！” 顾大夫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把目光转向了安小熙：“别哭了，我不会帮你看诊的。” 小顾大夫心里一个咯噔，刚刚自己不过说师兄脾气怪，这个女娃子就哭了起来，现在师兄这个态度还不哭死在这里？就在小顾大夫以为安小熙要嚎啕大哭的时候，她的眼泪居然戛然而止。 安小熙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腰杆背脊挺直了看着顾大夫矜持一笑，道：“有句俗语叫做恃才傲物，其实不然，小女子私以为，越是有才之人，越是谦逊谦和，因为读万卷书之人应是明事理之人，当更加清楚明白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道理。这般的骄傲，不仅让他人无法亲近，更少了根别人的交流，失去了交流也就失去了跟他人互相探讨互相进步的机会，孔子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您都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哪儿还找得到师傅？” “谦虚使人进步，谦虚使人进步……”顾大夫被安小熙那掷地有声的话说的犹如醍醐灌顶，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安小熙不住的喃喃重复着那句“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话，良久过后，顾大夫状若癫狂的看着安小熙，急切道：“姑娘说的好！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啊！我最近总觉得遇到了瓶颈裹足不前，原来是这个原因！你要看什么病？来来来，快跟我来！” 刚才还厌恶的跟什么似的的顾大夫这一转眼间就变成了看到了鱼儿的猫一般，这让小顾大夫看的惊讶不已。 安小熙嘴角一勾，看着呆滞中的顾大夫暗自得意，小样儿，不就是一傲娇古人么？一句话照样让你乖乖的跟我走。 她矜持的看着顾大夫，施恩一般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这个案例，”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了脉案，对着顾大夫猛然伸出的手递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放进他手里了，安小熙又“唉”地叹了一口气将脉案抱在了怀里，忧伤地道：“多少大夫都说了这人肯定瘫一辈子了，这一路从杭州行来看过的大夫也不少，不是束手无策就是把牛吹得满天飞，真的一试探，就试出来了深浅来。顾大夫的名声虽然不错，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不少经验，可谁知对疑难杂症……” 安小熙的激将法很是管用，话音一落，顾大夫就迎着她那犹豫且鄙视的眼神，斩钉截铁道：“我说能行就一定能行！我自来不虚言！也从不妄言！姑娘若是不信尽管一试！若是我不是所言那般本事，悉听尊便！” 安小熙极快的抬手拭泪，长长的帕子挡住了嘴角翘起来的一抹得意，她呜咽两声，道：“我也是太过忧心了，顾大夫别见怪。不过既然顾大夫肯去一试，那么事不宜迟，便跟我走吧。” 安小熙说着就让开了身子对着马车的位置虚虚一引，眼睛看着顾大夫微微挑了下眉梢。 顾大夫被这挑衅的眼神一激，脑子一热撩起衣摆就上了马车，干脆利落的样子看的小顾大夫是目瞪口呆，待他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走远了。 顾大夫上了马车，安小熙就把脉案给了他看，看着对面认真研究脉案的顾先生，半点儿不敢眨的眼透漏出了她的担忧，半点儿没有刚才的慧黠灵动。 顾大夫不是不知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上了马车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被对面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给算计了，只不过一来这个病人的病症着实稀奇，二来他也深以为安小熙所说的话很对，谦虚才能使人进步！所以顾大夫也不是那么生气了。 明性先生博览群书，对于医术也有所涉猎，不说实际经验如何，理论知识上还是完胜绝大多数的普通大夫的。因此由他来当考官过滤一些沽名钓誉之辈还是很合理很靠谱的。 安小熙把人交给了明性先生就关上门紧张兮兮的等在了门口。 方雅秀见她紧张兮兮，甚为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道：“明性先生跟他说完还需要好一会儿呢，我们去歇歇吧。” 安小熙下意识的对方雅秀扬起一抹笑来，道：“我没事儿，我好的很。” 方雅秀瞪她一眼，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自己的船舱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我们担心才每日里做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摸样来，可是你瞧瞧你，不说你每日里下船跑那么多的地方去找大夫，就看看你那眍的双眼，谁信你的话谁是傻子！”安小熙闻言惊恐的去摸自己的脸，这些日子不说疏于打理自己，就说吃饭睡觉都不正常了。人都说，女人想要老得快，那就晚点儿睡，她可还不想老呢！更何况齐易之还长得那么漂亮，自己要是太丑了会被他嘲笑的。 第二五三章 无悔 意识到这么严重的后果，安小熙低呼一声，道：“哎呀，我得去睡一会儿。www.Pinwenba.com那个谁，给我切一盘子黄瓜片，还有蜂蜜，鸡蛋，有奶么？给我来一碗奶，牛奶！” 船上的东西都是方雅秀一手准备的，每日里的食单子也是她写好了让人去准备，闻言道：“牛奶倒是有，可是这东西毕竟吃的人不多，所以卖的也少。你不是想吃脆皮炸鲜奶么？我让人稍微买了些，也就够做那个了。” 安小熙有些小纠结，她心情不好就想吃些可口的东西，可是……不美的话就会被齐易之嘲笑，她一咬牙，道：“那我不吃了，还是漂亮要紧些。” 方雅秀疑惑的看着她，道：“牛奶能做什么啊？” “面膜啦，洗澡啦，走我教你！”安小熙不由分说的拽着方雅秀回房间。 其实只要说到美容化妆衣服首饰，再伤心再有心事的女人也是一提这个就精神百倍，安小熙这个时候满身的精气神儿，沐浴净身完毕，就开始先给自己以及方雅秀用黄瓜片护肤，再指挥丫鬟们将蜂蜜，鸡蛋，牛奶等按照比例调配好，等一刻钟后就去掉黄瓜片，将调配好的面膜糊了全身。 在等待面膜被吸收的时候，安小熙静静的睡着了。 方雅秀转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身上黏糊糊的东西，其实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护肤法子，安小熙这个法子她是没听说过的，倒是挺新鲜，其实她更觉得安慰是安小熙有了事情可以做，不再全副心神的被齐易之的事情所吸引，这也算是件好事儿吧。 还有就是四郎临走前把家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二郎，二郎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并且再三叮嘱不能告诉安小熙。只不过现在安家没了营生，到了京城只怕也难以为继…… 安小熙并没有睡多久，身上糊着那么些东西干了以后皮肤紧绷绷的并不舒服，她及时醒了来，转头看一眼一旁的方雅秀，对丫鬟们摆了摆手，道：“扶我们去沐浴。” 看似睡着的方雅秀睁开了眼，瞧她一眼，笑道：“也不知你这个法子好不好用。” 安小熙想了想，道：“应该好用吧，怎么了？” 方雅秀看着安小熙，认真道：“你们定居京城，难道就没想换个营生吗？” “也是啊。”安小熙看着房顶，道：“四郎跟我说的不很多，不过家里的营生我看也是不能再做了。是要好好想个营生才是。” 语毕，安小熙倒是认真的想起了今后要如何赚钱养家。 这要是让安海跟刘氏想，也就是种地就好了，可是在京城种地也就勉强糊口罢了，以四郎跟二郎现在的官身来说，不说丢人不丢人的事情，就是每月需要的应酬，也是要家里贴补的，种地，根本供应不起两个刚刚当官的人。 葡萄酒，苹果醋以及布丁都不能再卖了，就是水果茶也不能再卖了…… 最赚钱的就是这几样了，现在都不能卖了，安小熙有些沮丧，新的法子一时半刻的也不是那么容易想好的。 看着对面洗去一身面膜的方雅秀如出水芙蓉一般站起，安小熙福至心灵般的脱口问道：“方姐姐，你说我开个美容院怎么样？” 方雅秀细心的检视着自己的肌肤，闻言转头看向安小熙，道：“美容院？就像这样的地方？” “对呀！”安小熙用力一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什么美容的方子，可是却知道美容院最是赚钱不过了，她只要淘换到几个好方子再找几个手法不错的美容师，开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安小熙却没想到过，进了美容院的女子大多是要脱干净了的，这在现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这时礼教森严的古代，就算大周朝对女子宽容，可是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是极为不可能的。 安小熙想不到方雅秀却是个细心之人，她披上一袭长袍，问道：“你那美容院都是如此帮人做美容么？” 安小熙点头，理所当然道：“自然如此，不光可以做全身美容面膜，还可以做全身排毒疗程，像是针灸，刮痧，拔罐，刺络，可以调理身体排出体内毒素。” 安小熙所说这些都是作为治病的手段存在的，单纯的用来调理身体，方雅秀却是第一次听说。 安小熙努力将自己记得的所有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她知道这些还是因为罗爸爸罗妈妈身体不好，吃不起药只能找个小店这么调理着，她比较笨，这些东西也只懂了个大概，如果学会了，这会儿也不会这么的一知半解了。 不过她倒是很想得开，人都不是万能的，谁也不可能样样专精，她懂得做些小食，懂得种树就已经很满足了。 方雅秀提醒她道：“我觉得你这个美容院的事情不可行。别的人家不说，但说我们家，没有败落的时候我身边的教养妈妈有四个，其中两人是专管帮我调理身体的，她们一个管药膳，一个管每日我所用胭脂水粉以及沐浴所需的药物。” 方雅秀见安小熙眸中惊讶之色渐浓，道：“我让这两位妈妈过来见见你。”她吩咐了丫头去叫这两位妈妈，又对起身穿衣的安小熙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散了那么多的家仆却留下了他们两个吗？就是因为她们对我了若指掌。今后若是成亲生子，他们也是要帮着我，照顾我的身体的。” 安小熙任由丫鬟把自己扶起来擦拭穿衣，若有所思的看着方雅秀，半晌后，她摆摆手，道：“容我先想想，然后我先去看明性先生那里看看。” 方雅秀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原以为有事情让她分心，就会暂时忘记了齐易之的事儿，谁知道还是记得那么清楚，她看了眼天色，拽住了焦急想要离开的安小熙道：“你且等等，现在该是晚饭的功夫了，明性先生跟顾大夫大概也在用饭，我们还是用了饭再过去吧。”方雅秀一再的让她想别的事情，现在又阻止她去找明性先生，安小熙岂能不知她的良苦用心？安小熙看着她，道：“方姐姐，有些事情，我是必须要做的。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可是只要我尽力了，我无悔。” 第二五四章 高攀不起 事实证明，顾大夫还是很有些真材实料的，安小熙放下心之后就天天跟顾大夫，明性先生一起研究脉案以及医治的可行性方案。www.Pinwenba.com 到了夜里，安小熙也不熬夜了，早早的跟方雅秀一起做完护肤就点了安神香睡觉，一行人中途不再停留，行船速度也快了许多。 第二日傍晚，船就到达了水城，谁知刚刚下船就被人给截住了。 刚出船舱的明性先生看见来人，上前一步就把安小熙挡在了身后。 安小熙从明性先生背后看去，藏青色帷幔从船跟码头之间的艞板上延伸到码头外一辆马车前， 一名头发梳的溜光水滑，面容刻板，衣饰简单却庄重的妇人站在艞板尽头抬首看了过来。 安小熙心头莫名一紧，眉心也皱了起来，她抿了唇微微抬高下巴挺直了背脊回视过去。 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妇人眼底闪过一丝讥笑，挪开了目光看向明性先生敛衽一礼，道：“老奴见过明性先生。我们侯爷让老奴代他向先生问好，并请先生有空过府一叙。” 安小熙看着那妇人，眼底目光沉重，这妇人虽然只看了自己一眼，虽然只跟明性先生说了一句话，可是摆出的摆场跟话里却透漏着几个信息。 第一，他们侯府这样的人家是她这种升斗小民高攀不起的。 第二，这妇人虽是内宅妇人，可是来的时候也是经过了承安侯的同意的，换句话说，妇人今日的所作所为是经过了侯爷的默许的。 第三，妇人是看了她一眼，是没把她这种人放在眼里，并且觉得不值得放在眼里。 先前的紧张莫名消失不见，安小熙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既然不值得放在眼里，那么这么的大张旗鼓的又是为了哪般？ 迎着妇人不善的目光，明性先生又侧了侧身子，将安小熙的身形完全挡住，他对着妇人微微颔首，明知故问道：“有时间我就过去。你们这是在接什么人？” 妇人再次曲了曲膝，笑道：“老奴是奉侯夫人之命请安小姐一叙。” 明性先生转头看向安小熙，有些事情他可以挡着，甚至可以为她撑腰，可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的。 安小熙低头理了理禁步上的丝绦，而后斜斜的往外迈了一步离开了明性先生的护佑，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艞板的另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妇人，淡淡道：“我跟你们夫人不认识，我不觉得我们有见面的必要。这位妈妈还是请回吧。” 妇人目光微凝，看着安小熙脸上浮现了几许重视，她抬高了下巴，虽然是在下面气势却丝毫不弱于人，她背后代表的是承安侯府，是整个大周朝的大功臣之家，怎么也不能在一个乡野丫头跟前堕了侯府的名声，她看着安小熙，一字一顿道：“安小姐还是识相些的好。多少名门贵女想见我们夫人一面都不可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还是抓住了的好。” 迎着妇人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安小熙嗤笑一声指尖挑起一缕丝绦，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别人上杆子想当你们家的当家主母，我可是不想，得了，我还有事，你贵为侯府的管事大概也没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小小农家女的身上，既然我们彼此都很忙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不是吗？” 安小熙侧头翘起嘴角，丝毫不掩饰眼底眉梢那些许讥笑之意地觑着努力隐忍着怒意的妇人，摇头叹息：“侯府家的人修养就是好，我是拍马也赶不上啊，既然你们不走，那行，我走。” 安小熙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人。这么大的船也不是他们包下来的，更不止这么一个下船的地方，她转身拉着方雅秀去了另外一个下船地点。 妇人被安小熙气了个倒仰，她是齐夫人的陪嫁丫头，当年跟着自家夫人在娘家的时候也是管事的大丫鬟，后来夫人成亲后，同样也成亲了的她就成了管事妈妈，同样是颐指气使，还没被人如此用话语挖苦过半句。 她转头隐晦的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样貌俏丽的小丫头低着头悄悄往后退去。 安小熙离开了妇人的视线却没下船，反而另外找了个入口进入了船舱让方雅秀一个丫鬟换了自己的衣服带着帷帽让她们先离开。 “你要做什么？”方雅秀不明白她的举动。 安小熙指了指外面，道：“现在肯定有人在外面等着我呢。我换了男装混在别的人里面跟你出去，不然一定会被他们带走的。” 方雅秀蹙起了眉头，始终觉得她此举有些不妥，毕竟安小熙是喜欢齐易之的，这她看的出来，若是她想要嫁进齐家门，那么讨好未来婆婆还是很有必要的，她道：“你这样做不大好吧。你跟齐公子之间……” 安小熙垂了眼皮挡住眼底猛然黯淡的光芒，道：“我跟他之间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所以不用去讨好谁。” “那……”方雅秀声音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起身挽起穿了安小熙衣服的丫鬟的手走了出去。 安小熙感激方雅秀的体贴，让她少了几许难堪，过了片刻，她听着外面人声渐沸，起身整了整头上的四方巾拎起顾先生的书箱背上，开门出去。 纤瘦的书生混在人群里半点儿不显，安小熙就这般混在人群里下了船，脚刚刚踏上码头就听见一阵骚乱，远处一头牛带着鞭炮声狂奔而来，刚刚下船的不明所以的人们被吓得惊叫了起来，转身就往船上跑。 一时间人们你推我挤有往船上跑的，也有往码头伸出跑的，一群人嗡嗡嗡的乱成一片。 刚刚下船的安小熙被人推来挤去险些落进水里，她慌张四望，却只能看见慌乱的人群惊恐的脸庞，她拽进书箱的背带努力往里走，却总是徒劳无功，次次都没人再次挤回码头边沿，若不是她反应快速，早不知掉进去多少回了。“呀！”人群里不知谁推了她一把，安小熙低呼一声，一只脚已然瞬间踩空整个人也往后倒去。 第二五五章 捋顺 眼看着安小熙就要跟起伏的河水做一个亲密接触下去跟鱼儿作伴，她猛然觉得手腕一紧，赶忙抓住机会伸手攀上这根救命稻草，站稳后她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救了自己，就被人托住了腰一跃而起。www.Pinwenba.com 安小熙此时方转头看去，救了自己的是三十许中年男子，看着有几分眼熟，她拧眉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是谁，目光不由落在了中年男子的衣服上，骚包的纯白底子银色暗纹织锦缎的料子，除了齐易之谁家的护卫可以这般张扬？ 安小熙松了一口气，落地后转身问中年护卫：“你们少爷呢？如今情况怎样了？” 刚问完，她便瞧见了一旁的齐羽，他是齐易之的贴身小厮，知道的肯定比护卫多，便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们少爷呢？怎么样了？” 齐羽先对安小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答话：“太医说了，我们少爷现在算是瘫了，大概没希望站起来了。” 齐易之因为安小熙而瘫痪，齐羽身为贴身小厮不是没有怨言的，因此话语里就有几分埋怨。 安小熙也没听出来，即便听出来她不知原因也不会放在心上，只皱眉道：“算是？大概？太医没个准信么？到底伤情怎么样？是为什么伤的？” 脉案只写了受伤的情况，关于如何伤的却是只字未有，若是能够知道原因，治伤也好下手有些。 听闻安小熙终于问到了原因，齐羽的眼圈儿立刻就红了，十二三岁的男子还是个孩子，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不会在乎的，他抹着眼泪将齐易之从京城出发后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比说给齐夫人的都要详细很多。 安小熙越听越是心惊，因为最后齐羽将李凌的所作所为也说了个清楚明白，安小熙不敢置信的看着齐羽，喃喃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齐易之为了我瘫了，我爹娘为了我被李凌囚禁了几个月！” 齐羽此时方知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他呆愣愣的看着安小熙只能点了头。 安小熙看着齐羽甚为期盼他摇头，可是他居然点了头，她死死咬着唇才努力忍住眩晕感，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闭上眼，深呼吸数次她才站直了身子抬眼看着齐羽，问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羽被问的一愣，一时间没想到如何回答。 安小熙的唇抿成了一线，补充道：“回京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你们夫人为什么想要见我，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齐羽明白过来，便将白芷将安小熙的事情告诉了齐夫人并且投井自尽的事情说了，又把齐夫人安排人到处找安小熙极其父母，并且安海夫妇的所居地也说了，还有今天他是如何得知安小熙到来，夫人又做了什么准备原原本本的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了。 最后，他道：“刚才来接小姐的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花妈妈，花妈妈本叫人在码头四周注意着小姐，方小姐跟小姐的替身一到码头就被花妈妈派人缠上了。小的用计将方小姐等人接了出来，接着就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头牛，小的怕小姐有事就派人去寻了小姐。” 安小熙将事情在心中捋顺，先问了方雅秀的下落：“方姐姐在哪儿？” 齐羽看了眼给他打了手势的护卫，道：“小姐请放心，方小姐已经跟明性先生离开了。” 安小熙舒了一口气，道：“那么，现在带我去找我爹娘。跟你们公子说，我明天就带人过去帮他诊脉，我不想看到其他人。” “是。”齐羽应了，又问：“不知小姐的行李在哪儿？” 安小熙闪了他一眼，看的他心虚的低下头去，才道：“明性先生会处理好的。” “是，小姐请。”齐羽不敢直视安小熙的目光，低着头侧身让路。 不得不说齐羽的准备是极为充分的，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并不引人注目的小巷子，说了这么久的话周围都没有半个人出现，停在小巷子里的马车朴实无华，到了街上混进车队里就分辨不出了。 安小熙在车上补了淡妆，让自己气色看起来稍好一些，待见到安海夫妻住的地方便稍稍松了口气。 位于京城南边大概两个多时辰路程的村落不算大却也不算小，清一色的砖瓦房建筑，安小熙看见就先放了一半的心。 齐羽的外公外婆家在这个村落也算的富户，三进的大宅子，祖孙满堂热热闹闹。 安小熙一下车就被蜂拥而来的孩子们吓了一跳，在看到人群后的安海与刘氏后就先红了眼圈儿，她排开围合而来的孩子们快步走到安海与刘氏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刘氏红着眼圈儿弯腰将安小熙拉起来，摸着她消瘦的脸颊，笑道：“好孩子，你没事儿就好。” 在刘氏这句话中，安小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让人那么的措手不及。她想起刘氏的日子不多，而刘氏呢？因为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再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她瘦了！ 刘氏抱着安小熙，偏头抹了下眼角。 安海拍了拍安小熙瘦弱的肩膀，喉咙滚动再三压下几许哽咽，笑道：“回来就好了，回来了就好。你见了四郎了吗？他说你进京后会安排一切，自己就上任去了。” 刘氏嗔怪的瞪了安海一眼，道：“孩子刚回来，说这些做什么？小熙，可是累了？走娘给你做好吃的。” 父母如此安慰自己，安小熙怎能再哭？她拉住刘氏的手，摇头笑道：“女儿不累，娘，女儿过来接你们了。我们走吧。”“这，这怎么才来就要走？”他们在这里住的日子不短了，现在女儿一来就要走，刘氏觉得有些不大好，迟疑的看向安海。安海倒是不愿住在别人家里，四郎来的时候忙，没法子，现在既然可以走，他便有些迫不及待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第二五六章 拜访 谁都没说起现在已经入夜了，到了城门口说不定都要关门了。www.Pinwenba.com 安小熙让父母去收拾行李，自己去找了齐羽要离开。 没有得到齐易之的默许，齐羽也不敢让他们走，是以有些犹豫。 安小熙觑了他一眼，冷声道：“齐夫人找了我爹娘那么久都没找到。你今儿个来码头接我们就算做的再隐秘，这个时候她大概也知道了。在联想一下，难道还猜不出人在你这里？我看你还是送我们进城吧。明性先生可以护住我们的。” 看着齐羽还在犹豫，安小熙冷哼一声，道：“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们这种升斗小民就什么都不是？” “不敢！小的这就去安排！”安小熙生起气来那气势丝毫不若与人，让齐羽心里发虚的紧，再想起自家公子对她的在乎，就差趴下来给她道歉了。 安小熙冷冷一点头，转身就去找安海夫妇，帮着他们收拾了行礼，出来后齐羽已经备好了马车，见他们出来忙不迭的过来帮忙。 安小熙也没有拒绝，挽着刘氏的手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低声跟她说起了离别后的事情，所说的事情自然也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末了，她看向安海，问道：“爹娘，我们今后是要在京城扎根了，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安海与刘氏对视了一眼，前者道：“这个你做主就好。” 安小熙点点头，依着刘氏不再说话，没多久就闭眼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香甜，比以往几个月的任何一天都要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安小熙被刘氏推醒，她睁开眼来，看着昏黄的灯光从车窗外照进来，不由直起了身子，问：“到了？” 刘氏点头，又担心的看着安小熙，道：“外面有侯府的人等着你。” 安小熙眉尖微蹙，掀了车帘往外一瞧，正对上花妈妈那张刻板的脸，她淡定地对花妈妈点了点头，放下车帘对刘氏道：“你们先进去吧，我跟花妈妈说几句话。” “小熙。”刘氏不放心的握住安小熙的手，知道齐易之是侯府之子是一回事儿，现在面对又是一回事儿，更何况对方还来者不善，刘氏打心底里担忧起来。 安小熙对她笑笑，轻轻拉开她的手，道：“娘，没事的，他们侯府那么大的产业，怎么会无端端欺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 安小熙起身下了车，看着闵兰赶着马车进了明性先生的家门她才转头看向花妈妈，淡淡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花妈妈看着站的笔直的安小熙挑了挑眉梢，道：“乡下丫头就是没规矩。” 安小熙觑着花妈妈失笑道：“什么规矩？” 花妈妈抬高了下巴，斜睨着安小熙，道：“见人不行礼，没规矩，没教养！” 安小熙“哈”一声笑，鄙夷的看着花妈妈，道：“笑话，我一个自由身，你一个奴仆，我凭什么要向你行礼？真的见了礼才是没规矩没教养吧？还是说你们侯府都是这般的规矩教养！” “伶牙俐齿的丫头！”花妈妈被安小熙噎了一下，狠狠吸了口气才忍住了怒火，一字一句的往外蹦道：“我们夫人要见你，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你不知高低的推三阻四，扫了侯夫人的面子可别后悔！” 安小熙皱眉不耐的看着花妈妈，道：“你们侯府不是最重规矩吗？请人上门怎么也要下一个帖子吧？” “你也配！”花妈妈三番四次的安小熙身上吃瘪，已是忍不住半分怒气。 安小熙见目的达到转身就走，她是在乎齐易之，却不必连他的家人也一并讨好，喜欢她的终究会喜欢，不喜欢的再努力也没用。 一夜无话，安小熙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就带着脉案跟这些日子跟顾大夫研究出来的治疗方法要去承安侯府。 顾大夫见安小熙不带自己去，着急道：“我呢？我呢？” 安小熙看了一眼明性先生，笑道：“我不认为我今天去承安侯府能见到齐公子，所以带你去意义不大。” 明性先生赞同的点头，道：“正是如此，顾大夫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在家里多歇歇吧。” 安小熙对明性先生点点头，别过父母，带着闵兰跟明性先生准备的礼物出了门。 到了侯府，安小熙没露面，径自让闵兰去叫门，待大门开了，安小熙随着马车进府，而后带着明性先生给侯爷的礼物下了马车。 见侯爷的过程很是顺利，倒是侯爷看到她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安小熙将礼物交给侯府下人，大大方方的对侯爷行了一礼，笑道：“小女子安小熙见过侯爷。” 承安侯看着眼前大大方方毫不露怯的女子，不似自家夫人所说是个攀龙附凤之人，他的面色也就不是那么严肃了，略点了点头道：“不用多礼。坐。” 安小熙也不客气，径自在一旁坐了，拿出脉案跟治疗，复健方案等，开门见山道：“承蒙贵府三少爷多年来对我们安家的多方照应，我得知三少爷因为我的事情导致瘫痪甚为难过。这些日子我尽自己所能遍寻名医，终得次治疗方法。侯爷请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我明日就可带着大夫进府帮忙三少爷医治。” 承安侯又惊又喜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小熙，自家儿子瘫痪，他自是心焦心痛，法子也想了无数个，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了又能怎样？承安侯看着安小熙许久，最终还是没去接她手里的东西，长叹一声道：“你也是有心了。你走吧我不怪你，犬子的伤太医都束手无策了，江湖术士不信也罢。”见承安侯没有看的意思，安小熙也不再举着，随手放在身边的楠木雕花小几上，笑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追求那些虚无的名和利的。侯爷位高权重，自当这世上可是不乏隐居的能人异士。东西我放在这里，侯爷看不看就请随意吧。我这就告辞了，哦，对了，侯爷夫人请了我两三次了，虽无请帖，我如今却上了门也不能失了礼数，还是去拜望一下妥当，不知贵夫人可方便？” 第二五七章 眼药 昨天自家夫人派人三催四请的请不来她，他可是听自家夫人好一通抱怨，没想到这个时候倒要自己找上门去了？承安侯诧异的看了安小熙一眼，对下人摆了摆手让人去通报。www.Pinwenba.com 安小熙安静稳坐喝茶，一盏茶尚未见底，通传的小厮已经领着花妈妈进来了。 花妈妈对承安侯见了礼后，道：“侯爷，夫人说了，此女子不懂礼数，她也不愿相见，不过却有几句话让奴婢代为转告。” 承安侯点点头，示意花妈妈自行跟安小熙说。 安小熙觑了承安侯一眼，看来他对于自己夫人所做的事情也是不大了解呢吧。 安小熙看着花妈妈走到自己跟前，目光平静，面上带笑的瞅着她，眼见着她就要开口，安小熙忽然笑了出来：“我看承安侯府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安小姐此话何意？”花妈妈尚且记得昨晚安小熙挤兑自己的话语，不由带出了几分怒意。 安小熙偏头一笑，眸光森冷的看着花妈妈道：“今日我是代明性先生过府拜望侯爷，按理来说也是府上的客人了。你一个下人见了客人不说行礼，态度还如此趾高气昂，这就是侯府的规矩，侯府的教养么？” “花妈妈！”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自己面前质疑自己府里的规矩教养，承安侯的面子瞬间就掉到了地上，他板着脸冲着花妈妈呵斥道：“还不快给安小姐道歉！” 安小熙站起身幽幽道：“不必了，贵府花妈妈的礼我受不起，更何况……” 更何况这不过是做来给她这个外人瞧的罢了，一个礼罢了，一个奴才一天要行多少礼？花妈妈跟齐夫人之前还要对付自己的爹娘，她可不想受这种人的礼。 安小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花妈妈，又看了眼放在小几上的脉案等物，含笑道：“侯爷，那我就告辞了，若是您想通了，请让贵夫人亲自去明性先生的住处找我。” 语毕，安小熙盈盈一礼转身就走，干脆利落的不带走一丝云彩。 承安侯府的面子彻底被安小熙扫到了地上，偏生承安侯有气没处撒，他瞪着始作俑者的花妈妈，厉声道：“一会儿去内院找你们夫人领罚！” “是！”花妈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告退后出了正院，扭身就去追安小熙，自家夫人的话还没带到，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先去领罚的。 “安小姐！” 安小熙踏上脚凳的腿收了回来，转身看着快步而来的花妈妈，她的步子很乱，衣饰却看不到半点儿散乱，甚至裙摆的摆动都是那般的美丽，安小熙目光微凝，这就是大家的教养，她，永远也做不到。 花妈妈这次乖觉了许多，到了近前先规规矩矩的见了礼，对身边的小丫头一摆手，板着一张脸看着安小熙道：“我们夫人让我给你带话，我们侯府的门不是你这样庄户里出来的小女子可以攀附的，不过我们夫人是个心善的，也不会绝了你们的后路。你们若是想留在京城就留着吧。这里有一万两银子，足够你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 “哦？”安小熙觑着丫鬟送上来的一叠银票，有一瞬间想把银票全部换成铜板砸到花妈妈跟齐夫人脸上！ 不过，这么做不合适！ 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她又为何拒绝？ 安小熙深吸一口气，随手接过银票，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质感异常之好，她将银票一张张捻开甩了甩，听着纸张清脆的刷刷声，笑道：“夫人如此慷慨，我若是不接受岂不是罪过？夫人的好意呢，我领了。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我从未想过要进你们侯府的门。而你们少爷想不想我那我就不知道了。对了，还有你们少爷的腿，如果想保住，这么些银子是不够的，起码要带上足够的诊金才对！” 安小熙看着花妈妈视线逐渐下移，看着她下半身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刚刚在承安侯面前给这个花妈妈上的眼药还不够她吃一顿板子的吗？承安侯府的脸面可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她借机踩了，那么始作俑者花妈妈就逃不了干系！ 马车出了承安侯府，安小熙掀了车帘对赶车的闵兰道：“去济世堂。” 济世堂几乎是每个城镇都有的，大多数在城外也有一部分在城里，跟现代的孤儿院养老院差不多。 不愿去乞讨为生的孤儿或者孤寡老人可以依附此地生存，也有些老人不愿意住进济世堂来，不过官府会对此备案让济世堂的人定期上门去照顾老人。 不得不说，大周在这一点上做的特别的好，尤其是对于胆敢贪墨济世堂救济钱款的人的惩罚更是严厉，千刀万剐都是轻的，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安小熙将那一万两银子用承安侯府齐夫人的名义全部捐了出去，美其名曰为自己的儿子积德。 捐了银子安小熙就回明性先生的家了，四郎如今的功劳因为齐易之瘫痪的关系还压着没定下来不过却已经给他授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进了京卫营。 知道安小熙回来，四郎特意请了假过来，一家人一碰面就商量起了今后的栖身之地。 明性先生家不是长留之地，更何况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在，更加的不方便。虽然刘氏很是满意方雅秀这个未来儿媳妇，可是还没过门这一家人就住在一起太不好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安小熙的意思是在京中置一处二进的宅子，再在外面买一处庄子，只不过如今他们身上的钱并不多，好的庄子买不到，次一等的庄子买到也不划算。 若是买地，分散开来也不好打理，衡量之下，安小熙接受了明性先生的好意，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一处位于护国寺附近的小山头，山头小，土地却甚是肥沃，更好的是上面种植了大片的桃林，梅林，倒是省却了安小熙不少功夫。山脚下也有十几亩的地，这些供应一家人吃喝倒也尽够了。看安小熙愿意接受这些，明性先生暗暗舒了口气，这是昨天齐羽背地里给他的，原本齐易之的意思是给安小熙银子，可是临到齐羽出发前他又改了主意，生怕安小熙不收，直接交给了明性先生代为处理，这才有了安小熙低价买地一说，其实不过是齐易之出了银子买好了地再半送给安小熙罢了。 第二五八章 万万没想到 至于赚钱的法子，大保健已经被排除在外了，而被安小熙珍而重之带了一路的番茄种子却派上了大用场。www.Pinwenba.com 之前嫁接的植株以为安小熙的离开两个月疏于照顾已经死掉了，如今她全部就赌在了余下的少数的种子上。 只不过京城跟西北气候不一样，安小熙不好把握，不过好在明性先生家里有暖棚，早上让人把暖棚的地龙烧上，中午就达到了她的要求。 用过中饭，明性先生带走了四郎抽查他的功课，别以为进了京卫营就不用念书了，明性先生的对四郎的要求那是极其严格的。 刘氏也拉着自己满意的未来儿媳妇去说话，没人打扰的安小熙就带了种子去暖房。 种子稀少，安小熙也没敢多种，数米粒一般数出来十粒种子来种在小小的花盆里放在屋内不同的位置，靠近地龙的地方温度高一些，靠近窗户门附近的温度低一些，浇水的多少也有变化，安小熙一一细心的记录下来，这么一忙就到了晚上。 晚饭还没用，承安侯府就来了人要请明性先生过府一叙。 安小熙听着闵兰的回报对方雅秀笑道：“你看看，还不是要过来请人？” “哦？这话怎么说的？”在未来婆婆面前方雅秀极力表现自己，不愿给人太过蠢笨的印象，又怕太过聪慧为婆婆不喜，能装糊涂的时候就装起了糊涂。 安小熙岂会看不出来？她笑着挽住方雅秀的胳膊，明着给她解释，实则却是解释给刘氏听：“他们觉得我再怎么不靠谱，可是事关自家儿子，不管信不信都会找人过去看一看的。承安侯府不乏能人异士，看个脉案什么的还是简单的很，知道方法可行，承安侯自然要请明性先生过府一叙了。” “那为什么不请你去呢？”方雅秀开始为安小熙抱不平。 这么明显的拍马屁行为让安小熙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我今儿个可是刚下了他们承安侯府的面子，并且说出让齐夫人上门相请的话语来。承安侯府可不能给我刚刚下了他们面子的一个农家女脸面，所以就曲线救国，想请明性先生过去。你想啊，我借住在明性先生家里，明性先生发话我岂敢不从？到时候侯府里子面子都有了，多好？” 刘氏有些担忧道：“他们毕竟是侯府，你这样的罪了他们只怕不大好吧？” 安小熙瘪了瘪嘴，她从未想过什么好不好的，难道自己要白白站着让人羞辱不成？言语上损他们几句还算给他们面子了呢。 让安小熙万万没想到的是，明性先生走了没多久柳橙带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的杀上门来。 明性先生家里没有女主人，身为义女的方雅秀自然要出门迎客。 见安小熙要跟出去，方雅秀拍拍她的手，道：“我去就可以了。我还戴着孝，她们也不能硬闯进来不是？” 安小熙闻言稍稍放了心，守孝期间的忌讳还是很多的，像是这种家中来客，戴孝的一般不会出去待客的。 大周虽然对这方面限制较少，可是京中诸多权贵家里忌讳还是蛮多的，不说别的，见了守孝的人也会觉得被冲撞了。 方雅秀先让自己的丫鬟去招呼她们，然后回自己院子里换了一身素净却又不失礼数的衣裳。 到了正院待客的地方，方雅秀扶了扶头上的素白的绢花，迈步进门。 原本吱吱喳喳的声音在方雅秀进去后戛然而止，她也不在意，对着众人双手成拳，右手压左手置于腰间屈膝见礼：“方雅秀见过诸位姐姐妹妹，招呼不周还望姐妹们多多担待。” 柳橙等人不急不慢的起身还礼，柳橙笑道：“是我们仓促而来，失了礼数，方姐姐莫怪才是。方姐姐还不知道我是谁呢吧？我是柳橙，这是张家小姐，这是王家小姐……” 方雅秀跟着柳橙的介绍一一重新跟众人见礼，一时间姐姐妹妹的叫着好不热闹，好不容易认完了人，柳橙跟方雅秀客套了起来。 无非就是打探方雅秀跟明性先生是如何认识的，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明性先生刚刚回京，关于他收方雅秀为义女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不过柳橙自来是个谨慎的人，明性先生在京中有怎样的名声地位她一清二楚，所以才在刚才没有亮出这些名媛贵女们的身份，在听到方雅秀竟然是明性先生刚刚收的义女时，柳橙脸上的笑容更是深了几分。 几个刚刚还对方雅秀不屑一顾退避三舍的闺秀们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了方雅秀的事情。 方雅秀跟众人打着太极，无关紧要的说几句，不想回答的就滑溜的避开去，聊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她含笑看向柳橙，道：“人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初到京城便贵客盈门着实惶恐，不知柳小姐所来为何事？” 柳橙看着方雅秀那温婉的笑容，衡量几分，叹了一口气，忧愁的转过了脸。 张小姐轻轻拍拍柳橙的背，对方雅秀道：“我们今天贸然拜访也是有苦衷的。方小姐刚刚进京有些事情也许还不知道或者是被人蒙蔽了也未可知。”王小姐不耐烦的睃了张小姐一眼，道：“啰啰嗦嗦的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方小姐，我就跟你直说了吧。齐公子为了救在你们家借住的安小姐的命现在瘫了，不能动了。安小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为报恩找了大夫来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把大夫藏了起来，不给医治。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么！”“王妹妹！”柳橙红着眼圈儿瞪了王小姐一眼，转头看向方雅秀，优雅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我跟表哥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表哥伤了之后我日日担忧，今日在承安侯府听闻明性先生带了大夫进京来为表哥疗伤很是欢喜，谁知明性先生却言人是安小姐带来的，若要大夫诊治需得安小姐同意才是。我心焦之下才要过来。各位姐妹们也是怕我着急失礼，所以才跟了来，有得罪之处还望方小姐勿怪。” 第二五九章 破罐子破摔 柳橙说着红着眼圈儿哽咽着起身对着方雅秀盈盈一礼拜下，道：“还请方小姐去请安小姐过来，就说我柳橙前来赔礼道歉来了。www.Pinwenba.com” 不得不说柳橙这一手玩的漂亮，“跟表哥情比非常”的她，“忘恩负义”的安小熙，这两个放在一起一对比，高下立判。 饶是方雅秀脾气好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抽回被王小姐抓住的手，看着屈膝下拜的柳橙，冷了脸，道：“柳小姐还请慎言！我们虽然初来乍到，却容不得你们如此欺凌！什么‘忘恩负义’这话还请你收回去，于公于私，于情与义，这里面好像都没有柳小姐什么事情吧？还是说你跟你的表哥已经私定终身了呢？” 方雅秀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三言两语将柳橙的用心揭了出来，柳橙眼底闪过一抹厉色，随即被水光淹没，她缓缓站起身子，泪眼朦胧的看着方雅秀道：“方小姐你此话何意？你们没意思救表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如此污蔑她人呢？罢了，罢了，我也不求你们了，想必你们所要的条件我们也无法达到，我们还是走吧。” 柳橙似是一株不堪风雨的小白花，柔弱堪怜的让王小姐义愤填膺，她一把将转过身的柳橙拉到身后去，对着方雅秀斥道：“你们还不承认自己忘恩负义！现在看看你们这幅嘴脸！是不能从承安侯府捞到便宜，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是不是！还是说想要趁机提价！说吧！要多少银子你们才肯把大夫交出来！” 安小熙跟柳橙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放心就跟在了方雅秀之后过来，谁知道却听到这么一出戏，她冷笑一声掀帘而入看着带泪愕然看着自己的柳橙道：“真是好一出委曲求全的戏码，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出了门再在大门口跪求我将大夫交给你们？最好我是不交，然后让人看清楚我是如何的忘恩负义用心险恶，趋炎附势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个可以医治齐易之伤势的人有两人，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我，缺一不可，你的心思可是落空了。” 安小熙看小丑一般看着柳橙笑的志得意满：“你若是下跪，赚的是我，不下跪，赚的还是我，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有办法接近你的好表哥，好青梅竹马！” 柳橙的身子筛糠似的抖着，她看着安小熙眸光闪动，最后一咬牙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她仰头看着安小熙涕泪涟涟：“你若是如此污蔑我心里舒服一些，我也认了！无论如何请你医治好表哥，来世我做牛做马的还你！” “柳姐姐！”王小姐跟张小姐齐齐惊叫一声，扑过来拉着柳橙的胳膊就要把她拽起来。 谁料柳橙看似瘦弱力气却不小，两人拉扯了半天竟没把人给弄起来。 安小熙不过是看不惯这些人的作所作为，激了他们一激，谁知道柳橙竟然这么拉的下脸，豁的出去的给自己跪下。 虽然她愿意跪，安小熙却怕折了自己的寿，她闪身到一旁觑着上演拉锯战的仨人，忽而笑颜如花，道：“既然柳小姐如此心诚，那么我也不便拂了你的意，断了你表现的机会，罢了，我就随你走一趟吧，看看你那个亲亲表哥会不会领你的情。方姐姐，劳烦你让人去请顾大夫。” 方雅秀看着安小熙，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她可不是这样受人要挟的人呐。虽是如此想，她还是命人去请顾大夫，安排车驾并随行人员。 柳橙这才在王小姐跟张小姐的搀扶下起身，整了整被两人拉扯的有些乱掉的衣服，又扶了扶头上的发钗，感激万分的对安小熙郑重一礼：“多谢安小姐。” 装！真能装！ 安小熙可是没错过她眼底的隐忍跟愤怒，这脸上倒装的真跟朵无害的小白花似的。 安小熙懒得看这群爱做戏的人，上前拉了方雅秀的手，道：“姐姐帮我去选一身衣服吧。各位，我们失陪了，你们是走是留自便。” 安小熙言罢拉着方雅秀扬长而去。 看着安小熙两人趾高气昂的离开，王小姐首先忍不住了，拿起一个茶杯就甩在了地上，她不服气的看着柳橙道：“柳姐姐这是做什么！她一个乡下土丫头也当得姐姐一跪！” 柳橙睃了王小姐一眼，垂下的眼眸掩去了那一丝丝的不屑，淡淡道：“我自是有我的用意。对了，今儿个怎么不见万小姐过来？” 王小姐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一拍手，道：“对呀！她人呢？我可是听人说这个安小熙跟新婚的代王单独相处了两月之久呢，她不是心仪代王么？今儿个可正是她报仇的好机会啊！” 张小姐看了眼低眉垂眼让丫头们收拾衣饰的柳橙，再看一眼叨咕着怎么把今儿个的事儿添油加醋的捅给万淑慧的王小姐，识趣的闭上了嘴。 柳橙如此做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只是这样的心思能对他人说吗？不能！ 而且她压的就是齐易之对自己的心思，她跟齐易之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脾气秉性再清楚不过了，他可是个素来对女子温柔又尤其记得女子对他的好的人，自己今儿个这般委曲求全为他求去了大夫医治他的伤腿，他心底里也一定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更何况之前两人十几年的交情在，还怕他不会对自己动情？柳橙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安小熙这边却只能分秒必争，纵然今天齐夫人不会过来明天安小熙也会厚着脸皮登门，因为齐易之的伤势拖得太久，她不敢再拖下去，她不能让齐易之为自己的任性买单。方雅秀却有些不理解，柳橙用心险恶，更何况她这么一跪，安小熙再去，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功劳都会被柳橙轻而易举的摘去，更何况之前也没见安小熙多么着急，这么这会儿就急了？她不由问道：“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第二六零章 戒备 安小熙舒展了手臂让丫鬟们帮自己换衣服，看着方雅秀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瞒你，下午我在暖房的时候接到消息说他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就是齐家不来人，我明儿个也是要去的。www.Pinwenba.com横竖都是要去，不如给别人一次表现的机会。” 方雅秀看着安小熙疲倦的眉目，张开的嘴又闭上，送了安小熙出门后就去了刘氏那里，安慰着挂心女儿的刘氏不提。 再次踏进齐家的大门，安小熙心头感慨万千，至于柳橙等人，早就在安小熙梳妆的时候赶了回来，当安小熙踏进正房大门的时候，正看见坐在首位旁边的齐易之。 曾经神采飞扬的人如今仍旧面色温柔，眉宇之间看不到半分因为瘫痪而有的郁郁之色，然而安小熙就从他那深不见底的眼里看见了那么一丝悲哀。 哀莫大于心死。 安小熙嘴唇动了动上前一步，却看见齐易之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转头跟坐在她身边的柳橙温柔的说话。 安小熙迈出的腿收了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顿了那么零点零一秒，重拾了笑容迈步上前屈膝见礼：“民女安小熙见过齐夫人。” 齐夫人从花妈妈那边听到的关于安小熙的话语是“趋炎附势”“上不得台面”“心性狭隘之辈”，对于想要攀附自己儿子的女人她也是觉得不怎么样，甚至是要去想法子把人给打发了的。 现在看到人了，两下一对比，她便觉得花妈妈所言水分甚多，至于花妈妈，挨了板子歇着去了，她因为安小熙的关系才这样，齐夫人对她的话本身存了几分疑，现下仔细去瞧，再根据花妈妈的话两厢一对照，第一印象不错，齐夫人的面色就柔和了几分。 再加上安小熙手里有医治自家儿子的法子，她就是对安小熙有意见也得暂时先放下，她虚虚一抬手，道：“快起来，”见安小熙站了起来，挂心自家儿子伤势的齐夫人就急急的问道：“听说你有治愈我儿的法子？” 安小熙的目光不经意间从齐易之身上扫过，发现他对柳橙愈加殷勤了几分，不由蹙了下眉头，对齐夫人笑道：“齐公子对我们家有恩，如今恩公有难，我不能够坐视不理。不然被人认为是忘恩负义之辈可就不好了。” 说着，安小熙忍不住拿眼尾去扫柳橙，却不经意间与齐易之的目光撞上，后者略显慌乱的挪开目光，端起丫头刚刚放下的热茶一口饮尽，滚烫的茶水从喉咙滑过，他喉头滚动数下强行咽了下去。 丫头们本不该上这么烫的茶水的，是柳橙见齐易之喝茶喝的太快，怕他一会儿三急有些尴尬，特意让丫头送了热热的茶上来好让他喝的慢一些，谁知道就这么一口连茶叶带茶水的灌进了嘴里。 柳橙看着齐易之的脸色不对，连忙捧过一盏空茶盏，道：“烫！快些吐出来。小心烫伤了。” 微蹙的眉尖，心疼的眼神，配上美丽的容颜，任何一个男人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会融化了心神。 齐易之却看也不看的拨开了柳橙的手，对身后的绿荷道：“我累了，推我回房。” 齐夫人千盼万盼的盼来了儿子站起来的希望，又怎么会让他跑掉？她对绿荷摆了摆手的，道：“安小姐为报恩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为你找来了大夫，你再怎么也要让他看看才是。” 齐易之闻言这才奉送了一个眼风给安小熙，略略点头道：“劳安小姐费心了，不过我这病太医都治不好，我们侯府那么多的能人异士也没人说可以治得好，一个江湖郎中怎么就会治伤了？我看还是别费功夫的好。” 安小熙冷眼瞧着齐夫人，表面对自己和蔼可亲，其实还是有戒备的吧？什么“为报恩”撇的这么清楚做什么？ 真怕自己缠上他们吗？而且进门到现在都没有个座位，反观另一侧悠哉喝茶聊天的王小姐等人，她这么傻傻的站着真像一个笑话。 “你这说的什么话！”齐夫人斥了齐易之一句，自己的眼圈儿反而先红了，她一边拿帕子抹泪一边道：“你现在这样，我和你父亲有多心焦你知道吗？我们多希望你还跟以前一样！为了给你医病，你祖父都将他最喜欢的棋子割爱，去求了素来跟他不合的太医给你诊病。圣上那边也说了，你的功劳很大，他的封赏还没想好，要等你站起来才会跟你赏赐，就连别的跟你一起去关外的将士们都说要等你好了一起接受奉上，你好好想想这些一心为你好的亲人，袍泽，你这般自暴自弃对得起他们吗！”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齐夫人不提自己，不提柳橙，单单把他最敬重的两个人拿出来说，再加上跟他出生入死的袍泽，齐易之抓紧了扶手看着自己藏在薄毯下面的双腿。 当初不顾大夫告诫一意孤行，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自己准备好了，现在真的瘫了，他却还是无法面对！ 王小姐听着齐夫人的话，看着柳橙追随齐易之的目光，逮着她的话尾道：“夫人说得对！不说别人就说柳姐姐，为了给你求医，她堂堂阁老千金竟然给一个乡下丫头下跪行礼，低声下气的不说还遭受一顿奚落，柳姐姐为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才求来的人，你怎么也要卖她一个面子吧。” “王妹妹！”柳橙等王小姐说完了才又羞又怒的低喝了一声，转头眼眶红红，面色委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齐易之道：“表哥，你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儿。安小姐是个好人，你别怪她。” 解释就是掩饰，这种明显泼脏水的吹捧更是**裸的揭示着安小熙的“过分”。齐易之对柳橙温柔一笑，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好。”安小熙谁也不看，一双眼睛只定定的瞧着齐易之，然而后者跟柳橙说过话就再不往她这边看上半眼，只示意绿荷将自己推回原来的位置上去，光棍的一摊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那江湖庸医试试手吧。横竖已经这样了，结果不会再坏了。” 第二六一章 一家人 柳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帮他把膝上的薄毯往上拉了一拉，嗔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么说呢？安小姐一片心意，再说了，还有明性先生帮忙把关，找来的自然不会是庸医了。www.Pinwenba.com” 得，看似是为自己说话，其实又把自己的功劳抹杀了，安小熙暗暗翻了个白眼，旋即扬起笑脸来缓步走到齐易之面前弯腰掀开他腿上的薄毯，伸手去按。 两人一蹲一站在齐易之面前，一娇弱如需要人细心呵护才会美丽绽开温室花朵，而另外一人就想沙漠里茁壮成长的仙人掌傲然挺立亦能开出炫目的花朵。 齐易之垂着眼皮看着那双不服娇嫩的手在自己膝上摸来摸去，最后她面色严肃的蹲下身去抱起他的腿。 “呀！你做什么！”柳橙似现在才反应过来，猛然站起身面红耳赤的看着安小熙。 安小熙好笑的觑她一眼，道：“还能做什么自是检查伤势。” 柳橙红着脸看看安小熙又看向齐夫人，不明所以道：“这检查伤势不是大夫所为么？” 安小熙皱着眉把齐易之的腿放在膝上，口中道：“大夫是男子，听到要查验伤势你们不先退下去，我自然就先过来看看。哎呀，难道你没告诉她们我才是那个主治大夫？” 安小熙挑起眉梢目光轻佻的扫了柳橙一眼。 齐易之却没错过她眼底几分凝重，原本亮了几分的眼眸跟着黯淡下去，伸手拂开安小熙的手，抓住轮椅车轮往后退了退，一转轮椅给了愕然的安小熙一个背影。 齐夫人见他这样不由焦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让安小姐给你看看！” 齐易之低头看着被安小熙按捏过的地方，嗤笑道：“我认识她那么些年还不知道她会些什么？你让她伺候花草树木倒是在行，枯树都能逢春，让她给我医腿？我又不是花草树木。” “齐易之！”安小熙全副心神都在齐易之身上，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正因为了解，正因为看到，所以她才那般愤恨。 她快步走到齐易之面前瞪着他，谁料他却皱了皱眉然后别开了目光，安小熙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齐易之抬手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迹，仍旧保持被扇到偏了头的姿势不知看向何方。 柳橙彻底呆住了，她抖着身子看着安小熙，喃喃道：“你怎么可以出手打他！” 安小熙冷笑一声，看一眼别过头去的齐易之对柳橙挑了挑眉梢：“他爱让我打我就打，别以为以他的功夫他躲不过去！他瘫的是腿不是脑子！”嘲讽完了不知轻重的柳橙，她又瞪向了齐易之，冷冷道：“你这样自暴自弃到底想做什么！想要全天下都同情你么！别天真了！” “就是你死在战场上！人们所记住你也不过是一时片刻罢了！过的几个月等你下葬了！谁还记得你是谁！你现在可是没死！并且可不是因为上战场才会瘫的！你是因为一个女人！因为一个女人你才瘫的！你将是整个大周朝所有人的笑话！好啊！你瘫了！你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是不？你有任性的权利！可是你父母呢！你祖父母呢！老承安侯一代英明！老夫人一介女子就能够为国效力！你呢！齐易之！你呢！瘫了你就这样！你装给谁看！你看看时间一长有谁记得记得你！” “你再出去！人家只会说！看呐，就是那个傻哔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给瘫了！为了一个女人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啪！” 安小熙说着说着抬手又给了齐易之一巴掌，她抬起下巴觑着齐易之，道：“有人说，再赏你一个耳光让你清醒清醒！你就自己这么自怜自哀下去吧！看谁记得你！” 爽快喷完，打完，安小熙潇洒转身离开。 剩下一屋子被她所作所为镇住的名门贵女以及侯府夫人。 “好好好，说得好！”年岁老大一把还一身风骚飘逸淡紫长衫的老承安侯齐裴云手扶一上了年岁的美妇人迈步而入。 美妇人正是多年前京城第一美人儿柳白鹭，如今世人都称一声“柳夫人”，而不是“齐老夫人”。 柳夫人斜了自家夫君一眼，款步上前看着齐易之被打的红肿的脸颊，摇头道：“还真是下得去手。” “父亲，母亲。”齐夫人赶紧快步过来见礼。 其余的小姐们也纷纷过来见礼，人家长辈都来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适，因此许多人在见礼后就趁机告辞了。 柳橙也想走，却被齐夫人留了下来：“橙儿，好孩子，你可不能走一会儿我还有话跟你说。” 柳夫人瞟了柳橙一眼，对自己哥哥这个孙女她是喜欢的，但是她的心思她也知道，喜欢是一回事，当孙媳妇就不好了。 柳夫人拉住了齐夫人的手，道：“橙儿还有自己的事情，怎么总陪着我们两个糟老婆子呢？让她回去吧。正好我们一家人说说话。” “一家人”三个字刺伤了柳橙，盈盈水眸一眨从面无表情的齐易之脸上落到齐夫人脸上，知道她不会违背婆婆的意思，便只能含泪屈膝告辞：“姑祖母，我这就走了。” “嗯。”柳夫人淡淡点头，看着柳橙出去，这才对自己的丫头道：“你去前院看看，安家丫头大概还没走，让她跟大夫一起进来瞧瞧。”又对自己儿媳妇埋怨道：“你也是，易之胡闹，你就由着他！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母亲。儿媳错了。”齐夫人低着头扶着柳夫人在首位坐下。 这婆媳两个站在一起不说还以为会是妯娌两个，不是齐夫人长得太显老，而是柳夫人面相太年轻了。老承安侯背着手瞅着自己最喜欢的孙子啧啧有声：“你倒是长本事了，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了！依我看呐，打得好，打得好！打的还轻了！你就是欠收拾！我看那丫头跟你挺合适的，你为她断了腿，她为你跑断腿，我看不如你们就成了亲吧。”老承安侯说着就看向了自家夫人，柳夫人眸光含笑的微微颔首，齐夫人却乍了起来，叫道：“这怎么行！那丫头不过是农家女！” 第二六二章 柳夫人 “跪下！”柳夫人最是重规矩，长辈面前哪儿有晚辈大呼小叫的份儿？她脸一板，呵斥了一声，齐夫人立刻委委屈屈的跪了下去。www.Pinwenba.com “祖母，不关母亲的事。”齐易之怎能看着自己母亲受罚？连忙为其说项：“是孙儿最近心情不好，让母亲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柳夫人瞪一眼齐易之，叱道：“还没轮到你呢！别上赶着过来受罚！受委屈怎么了？受委屈就该失了礼数？受委屈就该门缝里看人？你也不怕把人看扁了！农家女怎么了！你父亲还是罪臣之后呢！” 柳夫人说的正是老承安侯，几十年前老承安侯获罪被贬，没多久就死于异乡，后来虽然平反，不过她说的却也没错，确实也算是罪臣之后了。 “儿媳不敢。”齐夫人忙低下头去认错，老承安侯跟柳夫人也是过过一段苦日子的，真正论起来，自家的出身也不是特别高贵，这正的勋贵都是历经百年风雨而不倒的世家大族，也不是他们这种只经历过两三代的世家可以比拟的。 安小熙跟在丫鬟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她刚刚是负气而走，在没给齐易之仔细看伤之前她是不会离开的。 屋内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她听了个正着，安小熙不禁对这个即将见面的老承安侯夫人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丫鬟叫她进去的时候，安小熙低头理了理衣摆迈步进门，打眼儿就瞧见了端坐在首位身着大红通肩绣金大袄，黑色马面裙的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的年岁，若是忽略那满头花白的发，根本就不像是个都快抱曾孙的年纪的人。 而站在妇人旁边的紫衣飘飘的风骚白发老头让安小熙忍不住撇了一眼齐易之，总算知道这货的风骚属性从何而来了。 极快的扫过诸人，安小熙右手压左手合拢身前躬身屈膝大礼拜见：“小女子安小熙见过老太爷，柳夫人。” 刚刚进门前丫鬟特特的对她叮嘱，说老承安侯喜欢听别人叫自己妻子做“柳夫人”，安小熙当是还很无语，不知道怎样不靠谱的人才会喜欢让别人这么叫自己媳妇，自己都“老太爷”了，自己媳妇还是“夫人”，也不怕乱了辈分。 现在看到老承安侯，安小熙是真有一种见怪不怪的感觉。 跟在安小熙身后的顾大夫亦是跟着行礼拜见。 柳夫人对安小熙抬了抬手，笑道：“快起来，坐吧。” 安小熙起身看了眼柳夫人指的位置，却是刚刚柳橙坐过的，就在齐易之身边。她淡淡一笑谢过后就大大方方的落座了。 安小熙坐下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刚刚给了人家亲亲孙子两个耳光，人家不追究你的责任就算好了。 安小熙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承安侯没耐心的过来抓住顾大夫的手往齐易之跟前推：“你快帮我孙儿看看。” 素来习武的老承安侯老而弥坚，心急之下又没有个轻重，一下子就把顾大夫推了个趔趄。 齐易之及时伸手扶住了顾大夫，不然非要被他砸个正着不可。 顾大夫倒也不在意，对于新病情的好奇心与钻研心占了上风的他站稳了就抓住了齐易之的手把脉。 安小熙紧张的看着顾大夫的脸色，看他把完右手把左手，然后撩起齐易之身上的毯子，长袍，然后脱了他的鞋子。 安小熙不错目光的盯着齐易之的腿瞧，健康人的腿部肌肉饱满有力，他的腿虽然不致肌肉萎缩，却也是看着苍白无力的，更何况腿上那红色的伤疤张牙舞爪的从小腿盘旋到膝盖。 从伤疤可见当初的血肉模糊，安小熙忽然就别过了脸去，不过一瞬间她又转过头来看一眼正仔细检查齐易之右腿的顾大夫，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抬起他另一条腿。 褪去鞋袜，卷起裤腿，指尖触到那几乎失去弹性的皮肤与肌肉方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 “别哭。”本打算硬起心肠，把人赶离身边的齐易之再也无法忽略自己心内的渴望，抬起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安小熙抬首对着齐易之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得益于照顾过不少病患儿，对于护理与复建她不能说全懂，却也是略知一二的，再结合顾大夫的治疗，相信会有机会的。 捏着齐易之的腿，她仔细察觉腿上每一丝肌理的反应，让她欣喜的是，齐易之也不是全然没有知觉！ 手指触摸到一个地方，她抬手对顾大夫道：“银针。” 顾大夫飞快的从身边的药箱里摸出一根银针来交给安小熙：“你会针灸？” “针灸不会，扎针倒是会的。”安小熙抬头对着齐易之微微一笑，手里的针毫不犹豫的扎进刚刚摸到的位置上，却没看见他有反应。 安小熙蹙眉，拔针又扎了一下，齐易之还是没反应，安小熙有些急了：“有没有反应你给个话啊！疼不疼！” 齐易之微怔之下，柳夫人很干脆的看了一眼安小熙下针的地方，反手拔出自己的发簪“噗嗤”一声扎进了针眼里。 安小熙目瞪口呆的看着柳夫人，抬眼又看向老承安侯，谁知人家正惋惜的看着那发簪摇头叹息：“刚刚给你打的新簪子，可惜了的。” “疼！祖母！”齐易之终于知道疼了，委屈的看着自家狠心祖母。 “疼就是有知觉，好了，救吧。我出去安排一下。”柳夫人淡定起身，扯着自家夫君的袖子将人拉出去。 安小熙尚且看着插在齐易之腿上的发簪发愣，顾大夫已经率先反应了过来，利落的拔掉发簪，倒上烈酒消毒，撒上止血药粉包扎。 “嘶！”烈酒刺激伤口，让齐易之倒抽一口凉气，他自幼习武，对于痛觉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是以刚刚安小熙扎的那两针根本就引不起他的注意，倒是自家祖母这一簪子跟烈酒唤起了他的痛觉。他疼的脸颊抽搐却又咧嘴傻笑，太医之前也试过他的痛觉，同样是银针，却扎的不是安小熙下针的这个地方，他也没有半分知觉，谁知安小熙一来，就有了感觉了！太医说过，只要有知觉，恢复行走是早晚的事！ 第二六三章 风骚的卧室 安小熙不顾疼的直冒冷汗的齐易之，扯着顾大夫去一旁交流齐易之的伤势去了。www.Pinwenba.com 情况比他们预期的要好太多了，齐易之的左腿有知觉，右腿也不是全然没有半分希望的，而之前准备的治疗方案只要稍加修改就可以拿来用。 待两人研究完，绿荷上前道：“安小姐，顾大夫，太夫人命奴婢给二位准备了住处，太夫人说，这些日子就劳烦您二位住在府里了。” 太夫人？ 安小熙有一瞬间的茫然，旋即想起来指的是柳夫人，这也真够乱的了，外人称作“夫人”自家就叫“太夫人”。 安小熙反应过来后想了想，道：“我刚刚到京，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不便住在侯府，不过请柳夫人放心，我不会耽搁了齐公子的治疗的。” 绿荷有一刹那的惊异，不禁又看了眼安小熙，她是自家夫人选给齐易之的通房丫头，基本走哪儿都被带着，虽然没被碰过，不过却默认了今后若是主母进门他就是姨娘的地位。 绿荷在这么一刹那间就考虑到了今后的事情并且将安小熙跟柳橙做了一番对比，忽然觉得安小熙是主母也不错，出身低，没那么多的心计手腕，她脸上的笑就深了几分，道：“这个不碍的。在府里有个住处也方便不是？还请安小姐跟奴婢去瞧一瞧您的住处。” 安小熙偏头看向齐易之，这货有了恢复的希望，已经满血复活了，一条薄毯被他玩出了花，搭在腿上也遮不住他骨子里的风骚。 齐易之心情甚好的看着安小熙，带着几分哀求道：“你就住下吧。” 安小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今儿个天晚我住一晚就罢了。明个儿帮你做了复建我要回去的。” 齐易之眼底划过一丝不舍，不情不愿的点头，又道：“我饿了，你陪我吃饭吧。” 安小熙转头看向顾大夫，问道：“可有要忌口的东西？” “鱼，虾，蟹等物，还有辣椒，麻椒，生葱，生蒜……”顾大夫一口气报出了十几样的东西，或是食材或是调料。 齐易之听得直摇头，在顾大夫话音落地后哀叹道：“不是吧！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安小熙侧首看着齐易之，温柔一笑，道：“我陪你。” “真的！”齐易之惊喜万分，一个人吃饭是孤独的，没有胃口的，更何况是吃那些基本除了盐巴就什么都不放的清粥白菜 安小熙重重一点头，招过绿荷过来耳语了几句，绿荷诧异的看着安小熙，直到见她再次点头才半信半疑的出去吩咐了小丫头去厨房传饭，又让人送顾大夫去给他准备的院子。 安小熙就推着齐易之往他的住所走。 承安侯府规模极大，许是家里人不算多，是以院落也不多，每个院落之间都隔着一处小花园，一路穿花拂柳，齐易之兴致勃勃的给安小熙介绍着承安侯府的一草一木。 安小熙的住处安排在内院与外院交接的地方，那里有个角门，拐个弯就到了齐易之的院落，而不用专门跑到二门那边才能过来。 齐易之的院子布置的并不像安小熙想象的那样风骚，相反极为朴实素雅，除却书画笔墨竟然再无半点儿别的装饰摆设。 看着安小熙惊讶的目光，齐易之得意的笑道：“怎么样？特别吧？” 安小熙撇了撇嘴，又打量了眼眉飞色舞的齐易之，之前这货还一副心死如灰的摸样，这会儿刚刚看到点儿曙光就蹦跶了起来，典型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莫名的，安小熙不敢想象万一这次治疗失败齐易之该会是多么失望，为了掩饰自己的担忧，她快步往卧室跑去，口里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卧室是不是也这么朴素，呀！” 安小熙看着风骚无比的卧房是真的吓了一跳，只有女子方才喜欢的硕大的千工拔步床杵在房中，颜色从浅到深的月影纱在拔步床内足足挂了八层！ 也不怕闷死他！ 看着这张床，安小熙再没了参观的心思，逃似的转身跑出了房间。 齐易之看着狼狈不堪的她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几乎笑了出来，任谁都看不到他眼底的那一丝丝的暗淡。 不过安小熙能够为他做这些，并且到现在还不离不弃，他已经是知足了，最后纵然失败了再也站不起来又如何？他已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失去别的他也不在意了。 “真没看错你啊，处处都不正常的紧！”安小熙看着笑得乐不可支的齐易之嘟囔着。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别的地方去。”齐易之知道安小熙最喜欢什么，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对她招了招手。 安小熙嘟着嘴走过去，见他还在笑，伸手掐住齐易之的耳朵左三圈右三圈，疼的他嗷嗷直叫：“哎呦，饶命！我不笑了，我不笑了还不成吗？” 绿荷在一旁看着心疼自家主子，忙帮忙解释道：“那床是我们小姐帮忙弄的，说这样好看。”见安小熙还有些疑惑，接着解释道：“承安侯府自来男丁兴旺，只二老爷家一个小姐，自幼跟着太夫人。” 哦，难怪。 安小熙同情的看了一眼齐易之，家有这么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子，与他人而言那就是熊孩子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柳夫人…… 想起柳夫人刚刚那轻描淡写的戳自家孙子一个鲜血直流的景象，安小熙不敢想象被她娇宠的人会是怎样的脾气秉性。 没多久饭菜送了过来，看着整齐码放的食盒，安小熙扭头对齐易之嫣然一笑。 味道寡淡的清水白粥，只放了一点点盐巴跟香油的白灼菜心，别期待了，齐易之还在忌口，怎能用汤来白灼？实打实的白开水焯菜心。 而安小熙自己的饭菜呢？ 红润润香喷喷的红烧肉、酸爽可口的酸菜鱼、让人闻着就流口水的照烧排骨、最是营养大补的酱大骨，里面的骨髓被炖的香滑软烂，好似只要在开口的边沿吸一口就能全部流进肚子里。这些大鱼大肉的且不说，别的各式精致的小菜更是满满摆了小半张桌子。齐易之看着安小熙一盘一盘的往外端菜，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你对我真好！知道我想吃这些东西！” 第二六四章 说书 安小熙端着一盆以豆腐为原料做的碧雪银丝汤放在正中间，看着齐易之甜甜一笑，道：“谁说这些是给你吃的？这是给我吃的！绿荷，伺候你家少爷洗漱。www.Pinwenba.com” “是。”绿荷暗自替自家少爷祈祷一声，端了水过来帮齐易之净手然后推着他到了桌前。 安小熙也洗干净了手，添了饭，看着齐易之过来，举起筷子，对他笑道：“来，吃饭！” 话音落就先夹了一块红烧肉进碗里，白白的米饭跟油光闪亮的红烧肉相映成趣，勾的人口水止不住的往外冒。齐易之吞了吞口水，看着自己的白粥，苦哈哈的道：“小熙，你行行好，就给我吃一口吧。”安小熙拿起勺子将碗里的红烧肉舀起，张开小米牙咬在弹性十足的皮上，皮Q弹，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安小熙陶醉的眯着眼把这口肉抿进嘴里，又伸舌舔了舔粘在嘴角的汤汁，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真好吃！” “安小熙！”自打两人认识素来都是安小熙磨牙的时候多，这会儿颠倒了过来，齐易之一口钢牙磨得咯吱咯吱响，吓得绿荷连连后退。 “做什么？”安小熙咬着红烧肉撇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吃饭，干脆利落的把人抛之脑后。 安小熙吃饭吃的香甜满足，齐易之一碗饭自己的口水倒是占了大半，最后竟然混了个水饱。 吃完饭，安小熙再次检查了齐易之的伤势，然后给他说了治疗方法。其实初步也不过是保守治疗，一边用针灸为齐易之疏通经脉，一边配以按摩让他多多恢复知觉并每天尝试站起走走。 要是效果不理想，那就需要用最伤筋动骨的办法，就是将他的腿按照昔日的患处隔开重新接驳经脉以便恢复。 这个法子伤筋动骨，而且有可能造成更大的上海，安小熙与顾大夫都不希望会用到这个法子来给齐易之治伤。 齐易之听着无所谓的一耸肩，笑道：“你们是大夫，你们说了算，我这个当病患的就任由你们折腾了。” “什么话！”安小熙嗔怒的瞪他一眼，无论希望多大，她都不希望他消沉，身体易救，人心难救。 安小熙看着他脸上红红的指印，有些后悔下了那么重的手，可是不如此又怎能打醒他？ 目光下移，安小熙盯着他的腿忽然想起来那个《四大名捕》里面有着“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之称，以计略及暗器冠绝天下的无情。 安小熙心头一动，笑嘻嘻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还沉浸在想吃而不能吃的悲伤中的齐易之好奇的看向她。 安小熙推着齐易之进了书房，让绿荷带着别的下人都出去后，提笔研磨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 《四大名捕》 一个略显悲伤的故事开头，许是跟目前的自己情况相似，齐易之听得极为入神，心情也跟着故事里的人物跌宕起伏。 安小熙从无情作为切入点，一个故事讲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齐易之听的是欲罢不能，及时中止了故事，声音沙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齐易之正听得心情激荡，好似自己就是那个“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的无情。怎愿意安小熙就此停住？他欲要催促她讲，却又看见她疲倦的面容，思及她昨日才到京城，接着就忙自己的事情，不禁有些内疚起来，再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早就暗沉沉的，四周寂静的也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了。 他愧疚的看着安小熙，道：“不知不觉竟然这么晚了，你也倦了去休息吧。” 安小熙岂能看不出他的意犹未尽？心中暗笑之余，不忘叮嘱他：“明儿个一早我就回明性先生那里去，午时回来看你扎针，早上的药记得喝了，要听顾大夫的话，若是不听，这故事我可不讲给你。” “好好好！”齐易之欣喜的连连点头，像是等待要糖吃的孩子般听话。 次日天刚亮，安小熙就自己回了明性先生家，见过已经起床的刘氏，详细说了新买的山头如何种植之后又去查看了种下的番茄，打理过暖房就快午时了，她又马不停蹄的回到承安侯府。 齐易之有了站起来的希望，今日又是第一次用针，齐家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都被父母抱在怀里前来围观。 看到满屋子乌压压的人，安小熙就头皮发麻，她跟诸人见礼后蹭到齐易之身边，低声道：“药可喝了？” “不然呢？”齐易之强撑着笑脸应付自家热情的过分的亲友，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呵呵。”安小熙的目光不经意间从花盆上扫过，意味不言自明。 “我是那么幼稚的人么？”齐易之自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服气却又心虚的别开了眼。 安小熙不想说那年某人不小心伤风不喜欢喝药把药偷偷倒掉最后导致高烧不退的糗事，只横了他一眼，转身去找顾大夫研究治疗方案去了。 众人提前用过午饭，待到正午，一日之中扬起最盛之时，安小熙与顾大夫推着齐易之来到承安侯府的玻璃花房。 只有这里最适合用针了，阳光充沛，又无风。 在老承安侯一个冷刀子眼神下赶走了包括自己长孙在内所有的所有围观人士，只剩下他与柳夫人，还有齐易之的生身父母，一同进入了花房。 安小熙帮顾大夫擦拭着银针，看着花房外不肯离去的众人皱了皱眉头。 顾大夫跟着看了眼外面，虽然有些不喜被人如此围观，倒也习以为常了，因此倒是安慰安小熙几句：“不过跟你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罢了，不用怕。” 安小熙抬头对顾大夫笑了笑，其实她倒不是怕他们，而是怕万一齐易之真的治不好了，今日的盛况围观与他而言就是一个笑话，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无法承受的吧？默默的帮顾大夫将东西准备好，她走到齐易之跟前蹲下身子帮他褪去鞋袜，露出伤痕狰狞的腿来。齐夫人看着这伤疤鼻子就泛酸，她看向自家婆母道：“母亲，您就让他用些祛疤的东西吧，这看着儿媳心里疼的紧，偏生这孩子不愿用。” 第二六五章 把你煮了 柳夫人看一眼那狰狞纠结的疤痕也是心疼的紧，不过自家孙子的脾气她倒是清楚的很，说了不用那就不用。www.Pinwenba.com 她看着安小熙，眸光一闪，转头问她：“你害怕么？” 安小熙看了眼柳夫人，再看一眼齐夫人那心痛莫名的表情，脸上就挤出了几分害怕来：“挺恐怖的。这大白天的还好，要是夜里……” 安小熙倏然闭上了嘴，漫说大半夜，就是白天又有多少人可以看见别人的腿？她自知失言，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花房里霎时间寂静无声，柳夫人与老承安侯深情对视，齐夫人目光复杂的皱眉看着安小熙，承安侯也是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 当事人其一已经装傻，另一个却是眼睛放光的盯着安小熙的发顶暗下决心回头就动用月卫去找祛疤的圣品，可不能吓坏了他的小熙。 丫鬟的到来打破了花房内的安宁，听罢丫鬟的回报，柳夫人看了眼齐夫人，道：“罢了，既是来了就进来吧。” “儿媳去接她。”齐夫人连忙起身说道。 柳夫人皱眉看她一眼，不喜道：“一个晚辈，值当你这个当长辈的去接？也不怕折了寿！坐下！” 齐夫人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眼睛又忍不住往安小熙身上瞟，越看越觉得她不顺眼，根本不配当自己的儿媳妇，出身且不说，行止粗鲁，言语粗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看男人的腿。 没多久，一个丫鬟领着柳橙进来，那丫头却是安小熙的熟人，还是表姐呢。 安小熙只低头专心帮齐易之的腿消毒没注意到来人，可是安小红却在见礼后惊讶的掩口低呼：“这不是小熙吗？你怎么在这里？” 柳橙在柳夫人叫起后站在了齐夫人身侧，闻言故作诧异道：“安小姐认识承安侯府的丫头？” 安小熙撇了眼柳橙，又看了眼一旁的安小红，会看到她，她并不诧异，诧异的是安氏都想法子进京了，怎么还会让女儿在承安侯府为奴？ “怎么安小姐不好回答吗？”齐夫人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不敢对自家婆母发火，这个被自家婆母赞誉有加的安小熙就成了靶子。 安小熙觑一眼笑的温婉却不怀好意的柳橙，缓缓站起身，道：“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这是我的表姐，哦不对，好像她的母亲我的姑母后来又算是招赘在家了，那么就算是我的堂姐了。当初哭着求我把她们给卖了的。” 安小熙丝毫不回避这个话题，甚至坦白了是自己将他们给卖了的。她说完又笑着看向齐易之，道：“齐公子，这事可是你经手的，你说呢？” 齐易之无奈摊手，道：“你说呢？当初这事你可是难为死我了。不签卖身契，我平白无故领回家一个女人也说不过去不是？不过倒也奇怪，我记得你姑母进京已有几年，为何没人来找我赎人呢？你姑母不方便找我，你二哥可是经常跟我见面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安小红想要污蔑安小熙发达后不认亲友的用心给拍死了襁褓里。 安小红在侯府数年，就是个石头也能被多戳两个眼出来，听着两人的话，她虽然略显慌乱，却也没乱了分寸，而是先跟老承安侯等人告了罪，道：“是奴婢看到久未见面的亲人有些失态了。还请老太爷，太夫人，侯爷，夫人，公子勿怪。” 老承安侯摆了摆手，不耐道：“知道失态了就赶紧下去，别耽误工夫。” 一句话又把安小红即将出口的话堵在了嘴里，她委屈的看了眼柳橙，又怨毒的睃了眼安小熙躬身退了下去。 一来就这么多的事儿，安小熙略有些烦躁的偏头看向顾大夫，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可以了。”顾大夫举着银针站到了齐易之身前。 柳橙快步走到齐易之身侧跟安小熙呈对立之势而站。 一片阴影也这么兜头笼罩在了齐易之的腿上，顾大夫皱眉叱道：“做什么！快让开！” 柳橙抬头看向丝毫不动半分的安小熙，道：“安小姐，还请你让一让。” 安小熙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对柳橙抿唇一笑，道：“我是顾大夫的助手，怎么能让呢？更何况是你挡住了光线。” 顾大夫已经蹲下身去准备用针了，偏生那团阴影还笼罩在头上，他火大的抬头瞪着柳橙道：“就是说你呢！挡着光线了！正午的阳气最为充足，你站在这里安得什么心！” 辱人不成反被辱，柳橙俏脸儿白了白，委委屈屈的转身奔着齐夫人哭诉去了：“姑表伯母，人家是担忧表哥，不是故意添乱的。” 齐夫人搂着柳橙的肩膀安慰道：“伯母知道，伯母知道，我们橙儿是个好孩子，贴心的好孩子。” 柳夫人看了眼扑在齐夫人怀里哭哭啼啼的柳橙皱起了眉头，先前挺好的孩子这会儿怎么怎么糊涂？ 安小熙可不管柳橙怎么的不开心，怎么“委屈”，她捧着数十枚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蹲在顾大夫身边，顾大夫每下一针，她都会及时递上新的合用的银针。 下针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接下来就是留针，这些针要在齐易之的腿上留足半个时辰，期间还要依次用不同的力度手法捻针。 安小熙则将小炉子挪了过来，放在齐易之抬高的腿下，随即将装着泡好的药物的陶盆放在上面开始大火熬药。 “这是做什么？”早就停止了自怜自哀的柳橙适时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安小熙懒怠搭理她，用眼神示意绿荷将桌上的医治方案拿给柳橙去看，上面可是用白话写的清楚明白，只要是识字的都能看懂。没多久，药开了，安小熙将火调小，用一个架子放在齐易之的腿上又取了大大的羊毛毡子搭在架子上，将他的腿跟下面的火炉严严实实的罩起来，四下的缝隙也遮的严严实实，然后对齐易之道：“针灸辅以药熏可以加快药物的吸收，为了避免你受不住先熏蒸，如果可以过几日就把你放进去煮了。”齐易之看着安小熙那俏皮的神色，哈哈一笑，道：“怎么？煮来吃么？” 第二六六章 要她求饶 安小熙往他盖着羊皮的腿上戳了一下，满脸嫌弃道：“吃什么？你有肉么？” 一句吃肉让她联想到了别的地方，脸红红的别开了去。www.Pinwenba.com 齐易之倒不知道安小熙在想些什么，可是提到肉他就忍不住了：“我想吃肉，让我吃块肉吧。昨儿个晚上看你吃的那么香把我的馋虫都勾起来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安小熙撇一眼他的腿，嗔道：“吃什么吃？等你腿好了我天天做给你，让你吃腻味了！现在别想这些！” 齐易之可怜巴巴的瞅着安小熙，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她的衣袖轻轻拽着，哀求道：“我就吃一口，一口就可以。” 这两人在这里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可是让别人看的眼热不已，柳橙那边的醋缸子盖都盖不住，一股股酸味儿可劲儿往外冒。 齐夫人最是心疼儿子，儿子要吃东西她连柳橙都顾不得了，一叠声的道：“我儿，你想吃什么？母亲给你去做。“ 齐易之其实不过是撒撒娇，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那么不知轻重的非要讨那么一口吃的？ 见齐夫人认真，齐易之笑了笑，道：“母亲，大夫说要忌口的。我也不过是想想，回头等我病好了您在做给我吃。” 自家儿子如此说，齐夫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吗？ 看着自家儿子跟安小熙在那里眉来眼去的，齐夫人心口就堵得慌。 柳橙的面色也是不好，只不过她的心思没全放在齐易之的身上，是以齐夫人脸色一不对，她立刻就察觉了，连忙俯身过去嘘寒问暖：“姑表伯母，您怎么了？” 安小熙眼尾余光瞅见柳橙那巴结的神色，伸手捅了捅齐易之，低声道：“你看呐，婆媳和睦，你今后可不用面对媳妇跟娘掉水里先救谁的问题了。” “什么？”齐易之不明所以的看向安小熙，见她暗地里往旁边指，跟着瞧一眼，笑道：“你想多了，表妹跟我母亲素来感情就好。” “是么？”安小熙咧咧嘴，弯腰掀开羊毛毡子伸手拨了拨火苗。 火势瞬间旺盛了起来，本来只是小小的咕嘟咕嘟冒泡的药汁忽然就随着猛烈的火势开的咯哒哒响。 齐易之双腿大部分没有知觉，可是只那小部分也够他受的，热烫的药气随着针孔钻进皮肤里，麻麻痒痒的他浑身难受。 而且齐易之不能动的只是膝盖以下，可是他却是整条腿被架在了药盆上面，下半截退麻痒，上半截热烫，他瞬间就出了满头大汗。 安小熙贴心的拿厚厚的吸水性极好的帕子帮他擦汗，面带几分心疼掩藏了几分恶作剧的道：“乖，别乱动，忍一忍哦。我们明天就给你煮了，煮的可比这个舒服多了。” 明明浑身上下被药汤蒸的热气腾腾，齐易之却觉得满身冷汗，他求救的看向老承安侯与柳夫人，谁知这两人竟然跑去角落里赏花去了。 顾大夫施针费神，这个时候正自闭目养神，环顾之下，他竟然连可以求救的人都没有。 齐易之重新把哀求的目光转向安小熙，伸手抓着她的衣袖道：“帮我小点儿火吧。” “那哪儿行？”安小熙瞪他一眼，道：“你想站起来就给我忍着。” “对对对，忍着。”忙着跟自家夫人谈情说爱的老承安侯百忙之中一句话将齐易之求救的心拍死腹中。 安小熙看着齐易之的苦瓜脸得意笑着，这样的笑脸恨得齐易之是牙根儿痒，他恨恨的下定决心，腿好了一定要她求饶！ 留针与蒸药的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撤了火炉跟药，安小熙打来热水帮齐易之将腿上的汗珠擦拭干净。 顾大夫这才过来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腿，再次把了脉。 安小熙心思忐忑的看着顾大夫的脸色，待他收了手，忙不迭的问：“大夫，情况怎样？明天可以煮么？” 其实要身体有了知觉用泡药浴的法子把腿浸在桶里煮比较合适，不过目前看来收效甚微。 顾大夫皱起眉头，道：“再过几天看看吧。这就回去吧。” “好。”安小熙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跟着绿荷一起帮齐易之把衣服整理好，给他穿上鞋袜。 净手后，安小熙看向齐夫人与承安侯，道：“那我们先送齐公子回去做复健了。” “我跟着一起去。”齐夫人不愿安小熙跟齐易之单独在一起太久，自是要处处盯着，自然还要多带一个人，她拉着柳橙的手起身道：“橙儿也一起去。” “可是，那是外院。”懂规矩知礼数的柳橙柳小姐知道外院不是随便能进出的，她看着齐夫人又撇了一眼不知礼数，随随便便就摸别的男人，进出外院无顾忌的安小熙。 齐夫人拍拍她的手，道：“放心，有我在，不用顾忌那么多。” 安小熙真是连看这两人做戏的心情都欠奉了，什么规矩，等你脚断了，看你让不让男大夫碰你！ 安小熙心情不好，横竖礼数也做到了，便推着齐易之就往外走，谁知一出花房的门，安小红就扑了过来，哭哭啼啼道：“妹妹，我知道你素来看不起我，可是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啊！” 安小熙眉心跳了跳，这刚刚还好好的，这又唱的哪一出？她耐住性子扶好安小红，道：“什么事好好说！” 安小红抬眼委委屈屈的往人群里看了一眼，道：“这些年我在府里过的是比在家的时候好。可是那不好的谁也看不见呐。外院有个管事一直想讨我去做小妾，我躲了那么久怎么都躲不过去，中间有人帮过我说亲，谁知道都被那个管事败坏了我的名声。以前我没法子，人小力微，现在妹妹来了，怎么着也能帮帮我吧？我可不要嫁给管事，这可是一辈子都是奴才翻不了身了！” 但凡能在侯府做管事的，基本都是家生子，那是世世代代的奴才。 安小熙抚额看向齐易之，道：“卖身契呢？”“这里。”齐易之飞快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递给安小熙。安小熙接过来扫了一眼身契，道：“卖身的银子我回头给你。”看齐易之点头了，她将身契塞进了安小红的手里道：“你去找管事去官府帮你削了奴籍。” 第二六七章 先沾光后算账 安小红抖着手接过身契，再看一眼曾经丰神俊朗，如今即便瘫了也风采不减的齐易之，眼底几抹光华迅速闪过，以前她是小丫鬟，以为跟着齐易之就会近水楼台，谁知道她压根没见到这人的机会。www.Pinwenba.com现在遇到了安小熙，她找到了更便捷的法子，自然不会再想留在侯府了。 齐易之摆了摆手，道：“我根本就没去官府上过挡，所以只要身契拿回去就好了，行了，自己收拾东西走吧。” 谁知刚刚还迫不及待想要脱离侯府的安小红却不急了，她仔细的将身契收好，看着齐易之露出一个自认为惹人垂怜的笑来：“我不急，不急，我等妹妹一起走。”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这个安小红打的主意也太晃眼了吧？她深吸一口气，对绿荷抬了抬下巴，道：“帮我把我表姐送去我住的地方。” “是。”不得不说绿荷是个极为识相的人，应下来后就挽住了安小红的胳膊，亲密无边的往外走。 安小红想要挣扎，却发现绿荷的力气竟然不小，她怎么都抽不回自己的胳膊，无奈只能被她给带走了。 安小熙走到齐易之身后接替了绿荷的工作推着轮椅叹了一口：“你怎么这么招人恨呢？就跟一坨屎一样，什么样儿的东西都爱过来闻一闻。” 一坨屎……一坨屎…… 齐易之的脸色都要跟一坨屎一样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送走了安小红，迎来了柳橙，安小熙闻着柳橙身上的香风由远及近，低头瞅着齐易之的臭脸啧啧有声道：“还真是一坨臭不可闻的屎呢，瞧，又一只绿头苍蝇嗡嗡的飞过来了。” “表哥。”大户人家的小姐行动总是慢许多，柳橙姗姗来迟的走到齐易之身边，含笑道：“多谢表哥等我们。” 你真是感觉良好。安小熙看着一身绿色襦裙的柳橙暗暗翻了个白眼。 齐易之对柳橙礼貌一笑，说：“我们这就走吧。” “好。”柳橙轻飘飘的撇了一眼安小熙，立刻就抛弃了齐夫人站在了齐易之身边与他同行。 安小熙用手指头戳戳齐易之的肩膀，后者抬头看她，她用尾指指了指了柳橙。 齐易之这才发现柳橙今儿个一身绿色襦裙，艳绿色的上衣，暗绿色的褶裙，可不是绿头苍蝇么？可是这么一算下来自己又成了一坨吸引苍蝇的屎了…… 齐易之的脸色微变，扭头瞪了安小熙一眼，无声的吐出三个字：“你等着！” “你先来。”安小熙挑挑眉，怕什么呢！哼！现在可是你在我手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沾光！后算账！ 安小红的目光一直放在这两人身上，见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她掩口咯咯娇笑道：“三公子跟我表妹这说的什么悄悄话呢？眉来眼去的还怕我们听见。” 安小熙眼尖的瞅见柳橙忽变的脸色，不禁瞪了一眼安小红，她倒是不惧柳橙，就是觉得忒麻烦。 安小红可不是个安分的主，被安小熙这一瞪，立刻委委屈屈的瞅着齐易之，道：“齐公子，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小妹怎么就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帮我跟她说说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气了。” 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安小熙瘪了瘪嘴，伸手从荷包里摸了摸，掏出了两个棉球来。 棉球是给齐易之消毒用的，她顺手就塞进了荷包里一小团儿，正好团团塞进耳朵里，杜绝了安小红喋喋不休的声音。 耳根子清净了，不过走了两步，安小熙就开始神游物外，所思所想都是万一齐易之站不起来怎么办，可是她实在是想象不出齐易之这般骄傲优秀的人若是真的瘫痪了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尤其是在她给了他可以站起来的希望之后。 安小熙不搭理人了，不代表别人不想搭理她，柳橙虽明知安小红故意挑起自己的怒火，可是看着齐易之跟安小熙两个默契的样子，她心里就窝火。 瞥见安小熙手里拿什么东西塞进了耳朵里，她眨了眨眼，转头对齐夫人笑道：“安小姐这是怎么了？竟是往自己耳朵里塞了东西。” “哦？”齐夫人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们，对安小熙的行径早有不满，闻言她哼声道：“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识，一点礼貌都不懂。” 柳橙叹口气，看了眼真的是充耳不闻的安小熙，又看了一眼绿荷，退后两步跟齐夫人站在了一起，低声问道：“姑表伯母，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便是，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齐夫人现在是越看柳橙越顺眼，当初每天来她跟前报到要结亲的夫人们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人影，还是柳橙这个孩子最实诚，不离不弃。 柳橙面色微红的指了指绿荷，却没说话，可是齐夫人是什么人？而绿荷又是挑来做什么用的？几乎是柳橙一指，她就反应了过来。 饶是不惑之年，在外面提起这件事，齐夫人也略觉尴尬，一张老脸竟是比柳橙的粉脸儿还红的摇头，与柳橙耳语道：“易之这人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自律的很。我给他找的两个通房丫头到现在都没碰过。” 柳橙看着前方的安小熙，前凸后翘，走路带风，格外的精神奕奕。反观自己，干巴瘦的身量，又不服气的看向了安小熙。 因着长期劳动，安小熙发育的极好，一袭齐胸穿在身上特显胸前那坨肉。 柳橙就不敢穿齐胸，站在那里衣服空荡荡的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样，所以她平常穿的就是襦裙，或者更显腰身纤细的曲裾。 行走间端的是弱柳扶风。以前柳橙自我感觉良好，也嫌弃他人太胖，没自己娇弱堪怜，谁知现在齐易之把目光放在了安小熙的身上，她就开始觉得自己不够婀娜多姿了。迎着柳橙的目光，齐夫人看过去，忽而心念一动，拉着柳橙站住了，问道：“我问你句话，你得老实告诉我。” 第二六八章 纳妾 “您问吧。www.pinwenba.com”柳橙虽然站住了，眼睛却还是黏在了渐行渐远的齐易之与安小熙身上。 齐夫人顺着柳橙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更加觉得自己的主意好到不能再好，她扳过柳橙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现在就给伯母一句准话，是不是非易之不嫁？” 柳橙眼底闪过一抹羞涩，又羞又喜地低下头去，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低到不能低的“嗯”字来，又生恐齐夫人没听到，猛地点了几下头，头上的金翅蝴蝶钗颤颤巍巍的直要掉下来。 齐夫人满意的笑了，伸手帮她把发钗插好，抚着柳橙的肩膀，道：“我看那个安小熙也甚为不顺眼，可是如今易之的腿还要靠她医治。说句好听的，也许明日就好，若是让她给医个三年五载的呢？你就这一等三年五载么？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呢，择吉日上门提亲。你们先定亲，等明年春天你们就成亲。若是在这之前易之的伤势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好，那个安小熙也借口不走了，不若就干脆将她纳做妾室。我知道我们家没有妾，你还没进门就提这个是委屈了你。可是你想想，当了妾她可不是任你拿捏了么？” 柳橙脸色有些不好看，齐易之在京城那么受欢迎，除了他自身的条件外，几乎所有的名门闺秀们想要嫁进齐家大门都是因为这一条。 柳橙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齐易之了，也一直幻想着两人双宿双栖的幸福生活，可是现在要横插进一个人来，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又怎么肯答应？ 看柳橙的脸瞬间拉了下来，齐夫人拍拍她的手，抚慰道：“你放心，只要你是正妻，她永远也越不过你去。更何况易之整日里东奔西走的，他不在家，我又护着你，那个小蹄子还不是任你折腾？” 柳橙咬着唇看着安小熙妖娆的背影，许久后默默的点了下头。 安小熙并不知有人在算计自己，现在她满心思的都是要帮齐易之恢复如初的念头，等柳橙跟齐夫人都主动落在后面，她便掏出了耳朵里的棉球，俯身在齐易之耳边低声将自己的几个法子细细说了，末了，她道：“这些也不过是我的一些想法，具体行不行还要跟顾大夫商量。” 齐易之怕泄露眼底那丝恐惧，没去抬头也没看到安小熙眼底隐隐的不安，只抬手在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笑道：“我信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道不尽其中情意绵绵。 两人纵然没有互相表白，可是行动却已经昭显了不离不弃。 安小熙酸涩一笑，没看到他的伤势的时候，她信心满满，现在看到了，有了曙光了，又有些害怕起来。 到了齐易之的住处，他先去沐浴洗去一身的药味儿。 安小熙则扯着安小红站在了后院瞪着她。 安小红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袖，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好么？” 安小熙冷笑道：“该有话好说的是你才对，你有什么目的一并说出来，能答应的我就答应，不能答应的你也趁早死了心，别总在人背后捅刀子，你不累我应付你还累呢。” 安小红委委屈屈的看着她，不甘心的还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又在接触到安小熙那冰冷的眼神时不由自主的熄了火，刚刚的理直气壮也瞬间没了底气，她低头呐呐道：“我就是看你们进京了，今后的生活一定很好。这种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我不愿意过了，还不如出去呢。”说到这里，她眸光一亮，殷切的看着安小熙，双手合十道：“小熙，你们一定买了大房子对不对？买了几个奴婢？手脚利落不？不会调教没关系，咱们自家姐妹，尽管跟我说，我帮你！” 安小熙看着刚刚还委屈沮丧的安小红瞬间原地满血复活，甚至还帮她规划了未来家里要买多少下人，要去找哪个人牙子买，多少钱可以买一个**岁的小丫头，又可以买到什么样的下人，还有家里每个人身边要放多少个丫头。 看着安小红眯着双眼念叨着：“我要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头，齐家的小姐就是八个大丫鬟，人家是世家大族，咱们不能比，我呢两个就够了，粗使丫头要四个，粗使婆子要四个……” 安小熙这真真是目瞪口呆了，趁着安小红换气的功夫，她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飞速地道：“第一，我们没钱。第二不是我们愿意来的，而是被人赶出来的。第三，我们不会住在京城，而是外面的庄子上。第四，我是不会让你跟我们住一起的。” “为什么！”安小红这几年也确实练了几分力气，被安小熙捂住嘴后听着她说的就傻了眼，原本以为安小熙进京后她会跟着过去享福，谁知道还是吃苦受罪，她现在安分后悔离开了承安侯府这个温柔乡，忙七手八脚的从身上摸出还没捂热乎的卖身契，道：“我不走了！我这就去找三少爷，就说我不走了！” 开玩笑，跟着安小熙出去不是享福，而是继续种地，鬼才愿意。吃苦受累不说，今后也要嫁给一个种地的么？她才不要！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她可是侯府的三等丫头，放出去至少配个秀才是稳稳的，对了她的弟弟大郎二郎还是当官的呢，那么嫁个举人老爷也不错。 可惜，现在要跟着吃苦受累，安小红又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手里的身契，道：“唉，你还是去别人那里乖乖呆着吧，等合适的好时候我再恕你出去。”那副依依惜别的样子像极了是在跟情郎告别一般，看的安小熙一阵恶寒，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觑了一眼变脸跟翻书似的安小红，问道：“你不是说有管事难为你，所以想赶紧出府的么？”“啊？这个？”安小红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想起自己刚刚瞎扯的话，讪讪的笑了笑，捏着那纸卖身契眼睛直往上房飘。 第二六九章 甜蜜 安小熙突然出手抽走了安小红手上的卖身契，她看着安小红满脸紧张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身契灵机一动，她很认真的把身契折好贴身收起。www.pinwenba.com 安小红紧盯着安小熙的动作头皮一阵发麻，眼看着东西被她收起，忙扑了过去抓住安小熙的胳膊，问道：“你做什么！” 安小熙抬手挣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衣襟笑道：“我做什么？只要表姐你安安分分的，我自认不会做什么，你若是不安分，我做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安小红怎能愿意让自己被安小熙拿捏？她低叫一声低头就冲了上去。 安小熙见机的也快，一个侧身避开她，拧身往前院跑，正遇上前来找她的绿荷。安小熙忙指着身后道：“让人把她关起来。我回去的时候带走。” “是。”绿荷躬身应了，上前张开双臂拦住了追来的安小红。 安小熙进屋后接过了丫头手里的帕子，轻柔的帮着齐易之擦拭着头发。 齐易之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扯，将她揽在了怀中，用带着胡渣的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低喃道：“多谢你。” 安小熙强自一笑，眼睛猛眨两下眨回忽然溢出的两滴眼泪，笑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呢？我未来还要靠着你呢不是？你好了，我才能更好。” “嗯！”齐易之把脸埋在了她的发间轻声应了一声。 安小熙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把自己手放进他掌心里，两人手指同时弯曲，十指紧紧交握。 安小熙抬首看着他，笑道：“你瞧，只要你不放手，我便不会放手。” 齐易之低头看着她，笑的温柔缱绻。 两人眼底的柔情蜜意似是能够滴的出水来，安小熙的目光从他的眉眼之中渐渐下移，最终落在了他的唇上。近在咫尺的唇让她脸上一阵发烫，想要低头，却又舍不得，眼见着唇越来越近，她轻轻合上了眼抬了抬下巴。 软，甜，醉人。 安小熙身子微微颤抖，两人紧握的手不觉松开，她顺手就攀上了齐易之的脖颈，将他的头拉的更低一些。 一股热流从心底里蹿了出来，她的手不由往上插入了他的发间，上身微挺，努力极近他的怀里。 “夫人，柳小姐。” 丫鬟的声音惊醒了这一对缠绵的恋人，安小熙慌忙起身不顾帮着齐易之整理被自己弄乱的衣服，一闪身跑进了屏风后低头检视自己的衣裳，又拿出小镜子来瞧瞧头发是否散乱，这一瞧却吃了一惊，镜子里的人儿剪水瞳眸，那里面的甜蜜满的都要溢出来一般，再看那嫣红的面颊微肿的唇瓣，再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好事，那真是眼瞎了。 正当安小熙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见绿荷不知从哪儿钻了进来，示意她往书架后面走就立刻出去了。 安小熙轻手轻脚的从屏风后出来，却见卧室的门已经虚掩上，她松了一口气，踮脚走到隐藏在拔步床侧面的小书架，书架微微斜着，靠近拔步床的一侧露出一个一人宽的缝隙，她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从卧室进去，从书房出来，安小熙瞪着满满一屋子的书着实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逃。 齐易之心不在焉的应付着齐夫人跟柳橙，心里闪现的是刚刚安小熙狼狈而逃的身影。 “你说怎么样？”齐夫人又问了一遍。 “母亲说好就好。”齐易之根本没听到齐夫人说的什么，不过横竖是这季的衣服屋内摆设如何更换罢了。 其实他听了个差不离，却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齐夫人打算让他成亲，自然要准备新房，不过她怕齐易之当着柳橙的面反对，所以迂回的说明年打算给他换个院子住。 现在见齐易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笑着跟柳橙交换了一个眼色，见好就收的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齐易之送走了齐夫人跟柳橙，问绿荷：“安小姐呢？” 绿荷奇怪的看了眼他，道：“在书房。奴婢去请安小姐过来？” 齐易之摩挲着自己的唇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一会儿你让顾大夫过来帮我按摩就好。你让她走吧。” 绿荷迟疑了一下，方才躬身应道：“是。” 齐易之抬眼看了下已经倒戈的丫鬟，心情极为不好的挥手让她退下。 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齐易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他忽然一拍扶手，咬牙撑着站起，起了一半，腿着实使不上力的颓然坐回轮椅上。 他愤怒的握拳狠狠击打着双腿，刚刚针灸还能感觉到些许疼痛的腿此刻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两行泪从他眼底沁出，他仰首无声地呵呵笑着，终是带着几分绝望的哑声道：“来人。” “少爷。”进来的是绿荷，她刚刚见他有些不对劲，就没敢离开，让个小丫头去跟传话便守在门外。 齐易之把脸埋在掌心里，吩咐道：“去把顾大夫叫来，另外告诉门上，就说，就说今后安小***了，就不必让她进来了。” 啊？ 绿荷这次是真的傻住了，她是齐易之的贴身丫鬟，进出这屋子都很自由，刚刚这俩人在屋子里做了些什么她是一清二楚，可是刚刚还浓情蜜意的，怎么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绿荷有心再问，却瞥见了他抽动的肩膀，她识趣的低应了一声出去，找了个丫头去叫顾大夫，又问另一人：“安小姐可走了？” “刚走。” 安小红不是个省心的，饶是安小熙心里不痛快，更气恼齐易之赶自己走，也只能先趁机将安小红带回去。 至于说下午的复健，其实不过是按摩一下，帮助腿部的血液循环，真正的复健要等他的腿有所知觉之后。 安小熙可不愿意管安小红愿意不愿意走，她很是粗暴的让人把安小红的手给绑了，长长的衣袖遮住了绳结，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她挽着安小红的胳膊，笑道：“好姐姐，你可得安安分分的，不然你那卖身契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弄丢了。” 一句话掐住了安小红的软肋，她不情不愿的被安小熙拽着走，可是这样又能走的了多快？ 安小熙可不管安小红愿意不愿意，她憋了一肚子邪火还没地方发泄呢，哪儿顾得了别人？ 将安小红连拖带拽的往外院拖，她不愿意走的太快，安小熙也不跟她废话，两根手指冲着她腰眼就拧了上去，安小红别看瘦，其实身上还是蛮有肉的，掐住一把肉左右来两圈儿，她也就老实了。 掐了两把人出出气，安小熙心底里的郁结却还是散不开，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赶人了？ 这是用完就丢么？ 唇瓣似乎还有些疼，一呼一吸之间萦绕在鼻端的都是他的气息，安小熙屏住了呼吸，不知是想要留一留那种气息还是不愿再闻到。 出了侯府巍峨的大门，安小熙转头看一眼缓缓闭上的小门，再看一眼紧闭的大门，侯府这样的门第，真不知道谁来才配的它大门大开。 安小红看着她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讥笑道：“这正门可是轻易不会开一次呢，你想从这里进？除非是他娶你为正妻那一天。不过依着你的出身，大概也只有从侧门抬进去了。现在你是客，还可以从正门旁边的小门进出，妾么，呵呵……” 安小红这一刀补得快狠准，安小熙狠狠吸一口气，要问一问去哪儿找辆车的打算也被她给气的忘记了，拽着安小红大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这整条街住的都是权贵，路虽宽，虽平整，然而出入的人却不多，一来家家占地广阔，隔十几丈才是别人家的大门，二来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允许别人随意进出？ 安小熙拖着安小红走了一刻钟的时间都没能走出这条街去，她累的气喘吁吁的甩开安小红，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安小红也是累的不轻，不过这几年在侯府的学的行止坐卧都刻在了骨子里，纵然再累她还是站的笔直。 身体的疲累，心底的委屈，让安小熙再也撑不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头埋在了双臂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安小红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乐不可支，摆手笑道：“哎呀，你刚刚再风光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转眼就被人给撵了出来？这人呐，最重要就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别做无谓的幻想！” 这是以前教养嬷嬷常常训斥她的话，现在全部送给了安小熙，她心中一阵畅快。 安小熙嗤笑一声抬首看着安小红，纵然泪眼朦胧，也掩不住她骨子里的骄傲，她缓缓站起来，姿态优雅的拍去身上浮土，拿帕子轻拭眼角的泪痕，觑着安小红冷笑道：“我认不认得清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安小熙仰首挺胸的抓住安小红的手大踏步往前走。哭？那是脆弱的表现，她的脆弱，不应该呈现在别人面前。 第131章 第二七零章 护短 对付安小红这种人根本就不用客气，安小熙拽了她一下没拉动，两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掐，狠狠道：“你知道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是选择乖乖的还是继续作到底？选择继续作，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作死！” 安小红虽然不懂“作死”的意思，可是并不妨碍她对这两个字的理解，最起码从安小熙的表情上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挺停止了挣扎，嘻嘻一笑反手挽住了她的胳膊道：“我们亲姐妹，谁跟谁呀，我怎么会跟你作对呢不是？” “但愿你清楚明白。www.pinwenba.com”安小熙觑着她冷笑一声，再想警告她几句却听有人唤她，她转头去瞧，一辆青棚马车从侯府方向疾驰过来。 安小熙拉着安小红往旁边避让了下，疾驰而来的马车立刻就停在了她身前，她抬头看去，见下来的是绿荷，蹙眉道：“他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齐易之表明了要跟安小熙断绝关系的样子，可是绿荷仍旧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先对安小熙施了一礼，这才说道：“我们少爷说，今后的治疗由顾先生来进行就好。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让奴婢过来请教小姐。至于侯府的大门，还请小姐不要来了。” 安小熙对齐易之再了解不过，他表面看着是个温柔的男子其实最是冷情不过，绿荷所说的话只怕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她抿了唇，待心头那阵疼痛过去，她勾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对绿荷道：“正好我还有事要忙，之后只怕也没时间过来了，你若是要找我，提前上门说一声，我挪时间给你。” “是。”绿荷屈膝应了，看了眼面色疲惫的安小红，张了张嘴转身上了马车。 安小熙深深的看了眼马车，转身扯着幸灾乐祸的安小红大步离开。 两人走出了很远很远，这辆一直静止没动的马车窗帘被人轻轻掀开一角，一张美的让女人汗颜的脸从露出的一线车窗看向两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方才哑声道：“走。” 似有所觉般，马车缓缓而动的刹那，安小熙回首看了眼开始移动的黑点，越发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回到明性先生家里，安小熙把人交给刘氏，先去找了闵兰，让他去把安小红的身契去官府上档，挂在明性先生家里。 非是安小熙狠心，实在是对付安小红这等人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暂时拿捏一下了。 从闵兰那里出来，安小熙正撞上外出回来的明性先生，生怕他看出什么，她连忙往一旁的小径上躲闪。 偏生明性先生眼尖，隔着老远就喊道：“小熙！” 安小熙无法再躲，只得拍拍脸颊让自己脸色看起来好看一些，扬起笑脸来迎向明性先生：“您回来啦？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明性先生没有立刻回答，倒是疑惑的盯着她的眼角看了一会儿，道：“你哭过。”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安小熙抬手摸了摸眼角，在明性先生灼灼的目光下再行否认就有些欲盖拟彰了，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横竖今儿个他不知道，明儿个也是会知道的，她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治疗方案已经确定了下来，我今后也不用过去了。” “是不是齐家人欺负你了？”明性先生虽然跟承安侯相交莫逆，却不代表可以容忍他们家欺负自己人。 是的，相处几年，明性先生不仅对二郎四郎两个徒弟满意，对于聪慧的安小熙也是喜爱至极，早已视他们为家人，护短的明性先生又怎么能让别人欺负自己的家人？他此刻就像乍了毛的公鸡，虎视眈眈的要让别人好看。 被明性先生如此护着，安小熙格外的感动，她偏头娇笑道：“好呀，好呀，齐家人欺负我呢，不给我诊金，人家现在好穷哒。” 安小熙娇俏的模样掩去了眼底的伤痛，可是又怎么能瞒过明性先生的眼睛，他宠溺的拍拍她的发顶，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帮你讨回公道去。不过，我帮你讨回了公道你如何谢我？” 安小熙眸光流转，掰着手指头数道：“我给您做晚膳可好？奶香茄子，酸菜鱼，茄盒，肉沫鸡蛋羹……” 安小熙一口气数了十几道菜，鲜香酸辣俱全，全面照顾了明性先生爱酸辣，鲜甜的口味跟刘氏爱咸辣，以及方雅秀清淡的口味。 一道道菜好像立刻就摆在了眼前，明性先生眉开眼笑的直点头：“好好好，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目送了明性先生离开，安小熙舒了一口气，去看过刘氏与安海，又去过暖房这才去了厨房做饭。 女人发泄情绪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最被广泛接受并且施行的两种是买东西和吃饭。安小熙发泄情绪的做法则是做饭。 心情越是不好，下刀越是快狠准，鸡鸭鱼肉全部自己处理了，各种蔬果瓜菜在砧板上排列整齐，“哒哒哒”的刀声在厨房回响。 一个多时辰，十几道菜整整齐齐在长条案几上排列整齐，安小熙舔了舔干涩的唇，转头问帮工的厨娘：“没了？” “没了。”厨娘捧上一杯茶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十几道菜式，这些菜饶是他们这里四个厨娘八个案上的小丫头也要忙活大半天，她不过用了一个多时辰就亲力亲为的全部弄了出来。 安小熙接过茶来一饮而尽，总算是缓解了一些喉咙的干渴，她将茶碗递还给厨娘，解下腰间的围裙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道：“等先生回来就上菜。另外让人烧热水送到我房里。” “是。” 一身疲惫尚未洗去，安小熙便依着浴桶睡了过去，直到翻身时察觉手指麻疼方才蹙眉醒来。 身下的水早已凉透，麻木的手指不知何时抓紧了桶的边沿，她用另一只手才勉强将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活动了好半晌方才稍微好一些。 “小熙。”刘氏久等安小熙不至，不放心的过来瞧瞧，却不料安小熙竟然支开了伺候的丫头反锁了房门。 安小熙张口要回话，却发现嗓子火辣辣的疼，再动动腿，也是麻木的厉害，她咳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声音来：“娘，我在。” 当娘的心里头牵挂着女儿，纵然一丝丝的不对也能够看的出来，刚刚安小熙回来脸色不对，刘氏就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却又怕让她伤心更甚，只能隐忍下来，现下听她声音有些不对，便有些焦急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哭过？” 安小熙生怕刘氏担心，一边快速的穿衣，一边活动者腿脚，又跑到卧房拎起茶壶喝了一口凉茶，润了润嗓子才道：“我刚刚睡着了，没事儿的。” “那你先开门。”刘氏到底不放心，轻却急切的拍了两下门。 “嗳，等等呀。”安小熙反手摸了一把头发，幸而刚刚还没来得及洗头发便睡着了，只发尾有些微湿，她抓了抓头发，将发尾藏在了里面跑去开了门。 门一开，刘氏伸手就去摸安小熙的额头，口里道：“怎么这么久？哎呀！你怎么发烧呢？” 温热的手掌抚触着额头，安小熙眼皮又开始往下沉，她勉力撑起眼皮来对刘氏笑道：“有吗？” 最后一个字还在嘴里，安小熙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想闭眼休息一下，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倒了下去，最后她只听到刘氏一声惊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累，是安小熙唯一的感觉，她想要长长久久的睡，可是总有苦苦的液体从嘴里倒进去，她不想喝，却被人硬是捏开了下巴，用东西压着她的唇舌灌进去。 安小熙被呛了几次，之后也就乖觉了许多，有人捏她的下巴，她也就乖乖的张嘴喝东西了。 从最开始的怎么都不能够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到后来无论怎样都能安心睡着，安小熙徜徉在梦的世界里怎么都不愿意醒来。 无数次的场景自由变换，安小熙早已知道这美好的一切全都是梦境，她明知要醒来，可怎么都不愿意醒。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悲伤，没有情爱，只有快乐。 安小熙已经昏过去了整整七天，她种下的番茄早已经发芽，并且开始缓缓抽枝，她人却没有醒来去打理它们。 七天，本想要漠视的齐易之也无法再装聋作哑，他急匆匆赶来，再三确定太医所说高烧已退，如今不过是沉睡不醒，人倒是没有大碍，只不过长期这么睡下去不吃不喝的身子也受不住。 得知安小熙无大碍，齐易之松了一口气，却又为她的昏迷不醒担忧不已。 太医偏头看了齐易之一眼，那几分欲言又止的表情落在明性先生的眼里急的他直跳脚：“我说张太医，你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的！”当初二郎的师傅被齐易之抓去帮安小熙治病，回来后就遭受了朝臣的弹劾，这次安小熙昏迷不醒，二郎的师傅不便再出面就让自己的师弟过来，张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里头也是数得上号的，明性先生跟他也是极熟的因此出口也没有什么顾忌。所谓关心则乱，齐易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没听出来明性先生的意思，只一味的盯着昏迷不醒的安小熙瞧，好像这样看多了她就会醒来一般。 第二七一章 一条线 张太医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齐易之摇摇头，拉着明性先生走到一旁，低声道：“以我所见，是病患自己不想醒过来。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这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 大夫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哪家少女不怀春？之前张太医不敢往这方面说，因为谁家小姐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往哪儿思去？这会儿齐易之紧张兮兮的跑来了，张太医心里也就有那么几分底了。 张太医如此一说，明性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日来的担忧化作了冲天的怒火，他冲着张太医拱了拱手以示感谢，返身冲到了床前抓住了齐易之的轮椅就往外推。 “先生！”猝不及防之下齐易之惊呼一声，扭头看着 他还拉着安小熙的手，明性先生如此倒是拽的安小熙身子往下滑落，刘氏赶忙上前去扶住了安小熙的身子，一把抓住了齐易之的手，发泄似的将他的手甩开。 刚刚齐易之全身心的记挂着安小熙没听到张太医的话，刘氏这个时时刻刻记挂着女儿病情的母亲却是分心二用，一边注意着女儿一边注意着张太医的一言一行，是以她将张太医的话听得清楚明白。 女儿的心思有谁会比当娘的更清楚？刘氏自知安小熙弄得此般心力交瘁是为谁，自然给不了齐易之好脸色。 明性先生心中愤怒更甚，他甚为喜爱安小熙这个女娃子，真不想她有个好歹的，他将轮椅往外猛地一松，撒了手呵斥道：“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绿荷机灵的上前抓住飞出去的轮椅避免了齐易之被飞出去的危险，她一稳住轮椅便在他耳边将张太医的话低低的重复了一遍。 齐易之本就焦急的面容倏然急变，急急的转头去看安小熙。 从今年年初，安小熙的身子就没好过，受伤刚愈就千里迢迢的南下，这一路又是水路又是陆路。到了杭州还没歇口气儿就被李怀密掳走，并再次受伤昏迷两月余。 刚刚醒来亦是没来得及调养好身子就进京，紧接着就是得知他瘫痪的消息，上天入地的想法子给他治腿，中间又怎么好生休息过？ 明知她身子不好，还要那般对她，刺激她，如今她这一倒下，让齐易之是悔恨交加。 他想看安小熙，不代表刘氏肯让他看，恶狠狠的瞪了眼这个平常她都舍不得大声对他说句话的恩人，转身就把帐幔放了下来。 张太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会儿要是再不明白或者再装傻，那就真的是不识趣了，他摇了摇头背了药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对绿荷使了个眼色，两人都退了出去，内室只留下了齐易之与安海夫妇以及明性先生。 一直没说话的安海起身走到了齐易之跟前，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可是他这个当家做主的男人除了看着儿女受苦，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仿若苍老了几年，他眍着腰背看着齐易之道：“我们家跟你们家不是一个面儿上的人，我们小熙虽然出身不高，可是心气儿高着呐，与人为妾的事情她做不来。而你们这等人家也不可能让一个农家女来当正妻。所以我们今后还是不来往的吧。” 安海原本不懂这些，是刘氏曾经跟他提起过安小熙对齐易之的心思，他这才记下了。今日原原本本的说出来除了断了两人的关系，也是想救自己的女儿一把，豪门权贵之家就是个火坑，还没跳进去呢就已经遍体鳞伤了，若是真的进去了，还能留点儿什么？ 齐易之的拳头松了又紧，安海话里虽没指责他，却已经让他羞愧的无地自容。安小熙一个女孩子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而他呢？又为她做了什么？ 隔着安海青色的衣衫，齐易之仿若看见了安小熙那带着几分甜笑的睡颜，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能够让她在病中都睡得如此恬淡安然？到底是什么梦境能够让她如此的不愿醒来？ 齐易之的眼睛里涩涩的低下头去，他只觉得无颜面对安小熙，无颜面对她的父母。 一个半旧却熟悉的荷包忽然出现在眼前，齐易之抬头看向面色复杂的刘氏，不解道：“伯母……” “当不起。”刘氏拦住了齐易之的话语，轻轻将荷包放在齐易之的腿上，不忍跟他的目光对上，遂别过了头去道：“还记得当年你救下的那对双胞胎么？你临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个，我一直给小熙贴身带着。当初以为你与你父亲是我们家的贵人，谁知却是一段孽缘。罢了，这样的福气我们消受不起，东西还是请你收回去吧。有人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们受了你们家的大恩，今后有事尽管吩咐我跟孩子他爹都好。甚至让二郎四郎去做都好，我们小熙，你还是不要见了吧。” 齐易之看着腿上半旧的荷包，拿了起来，几乎被他遗忘的往事浮现在了眼前。 那年他跟父亲去西北办事，顺手解决了一个以当地传说为契机拐卖孩童的团伙，据说那个拐子的头头也是个有伤心往事的人所以才会如此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把他的痛苦强加到别人的身上。 而安小熙就是当初被齐易之解救下的双胎之一，另一人自然就是如今的代王妃，丁敏敏了，她的本名，便是安小阳。每年刘氏去上香都要看半天的那个长生牌位上面的名字。 看着手里的东西，齐易之只觉得冥冥中似是有一条线将他们给串在了一起。 一条线？ 齐易之脑中光芒一闪，一件并不相干的事情忽然就闯进了脑海中，快到他几近抓不住。 一条线将自己跟安小熙拴在了一起。 那又是什么把李怀密跟安小熙拴在了一起呢？ 齐易之可以肯定，他自己找上安小熙是因为她对他莫名的吸引力，而不是别人刻意的安排，那么李怀密呢？齐易之摩挲着手中尚且带着安小熙体温的小荷包，微微阖了双目将李怀密出现在安小熙身边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以及月卫调查到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一个答案隐隐浮出水面。 第二七二章 挡风遮雨 一些以前一直想不透的事情隐隐有了头绪，齐易之左手成拳击在右手掌心，想通了事情，他一扫近来的颓丧，纵然身坐轮椅之上也是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 绿荷在一旁更是看得痴迷不已，现在的公子更像是安小姐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的“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的无情。 明性先生发现了齐易之心态的转变，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安小熙的病情，他可不愿意让齐易之杵在这里影响了安小熙。 张太医可是说过，别看安小熙现在昏睡着，外面的动静她都听得到的。 明性先生给刘氏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站在安海身边，眸光复杂的看了眼齐易之，道：“齐公子您还是先回吧。” 陷入沉思的齐易之被刘氏惊醒，他匆匆收起手中荷包，恳切的看着刘氏，道：“我过去跟小熙说几句话，就几句话，若是她醒来，我保证再也不打扰她。” 刘氏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安海，平心而论，对于齐易之，她是极为喜欢的，摒除他是自家恩人不说，为人处事很是周到，让人感觉到舒服之余并不会有半分违和感，仿佛他不是勋贵世家出来的大少爷，而是隔壁邻家的小哥儿。 安海是极不愿自己女儿受半分委屈的，安小熙因为齐易之成了这般模样，他不把他饱揍一顿已是万般隐忍，怎么还会再让他见安小熙？ 他挡在齐易之的面前不肯退让半分，道：“小熙需要多休息，你还是走吧。” 齐易之怎能愿意走？可是看着安海竭力护住安小熙，不愿她受半分伤害，他不禁问自己能够为她做些什么？ 齐易之刚刚亮起的眼眸黯淡了下去，他的手不由放在腿上，缓缓攥紧拳头，这几日他在顾大夫的帮助下做复健，腿虽然一点一点恢复知觉，可是他根本就站不起来。这样的他又怎么能够为她挡风遮雨？ 齐易之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看着安海，道：“伯父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小熙，我走了。 齐易之深深的看了眼安海身后飘动的帐幔，转动轮椅离开。 谁都没有看到，安小熙的手指轻轻勾动了下，睁了睁眼又闭上了。 安小熙不愿意醒，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她，让她醒来，醒来，她好像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去做。 再次被人捏着下巴灌药，安小熙皱眉拒绝再吞咽这种苦口的东西，阵阵香气从一旁飘过来盖过了苦苦的药味儿，她皱着眉伸手推开又送到嘴边的汤匙，闭着眼道：“我不要吃这个。” “噗嗤，”方雅秀捏着汤匙转头对刘氏笑了起来。 刘氏亦是忍俊不禁，却又不自禁湿了眼眶，她转头看着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间的安海，回首对方雅秀道：“还是你有法子。这睡了那么多天，一碗红烧肉就醒了。” 何止一碗红烧肉？安小熙耸了耸鼻子依依不舍的睁开眼睛，道：“还有梅菜扣肉，酸菜鱼，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酸辣粉儿……” 不用看光用闻的，安小熙就能知道外面的桌子上摆的什么饭菜，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方雅秀，哀求道：“我不要喝药。我要吃饭。” 见她醒来，方雅秀转头看看外间飘香的饭菜，不禁暗自感叹齐易之说的法子真真是管用的紧，他可真是了解安小熙，只可惜了…… 她端着药碗喟然一笑，转头瞪着安小熙，哭笑不得道：“合着这几天你什么都知道呀？” 安小熙眨眨眼，无辜的看着方雅秀，想绕过这个话题：“我饿了。” 被女儿清醒这个喜事惊得不知所以的刘氏闻言立刻笑道：“饿了好说，我去给你端饭。” “娘，我要吃酸菜鱼。”听到有吃的，安小熙的眼睛就亮了，她张口就点起了菜全然忘记了自己昏睡多日刚刚醒来，身子虚弱不堪，肠胃更是弱的不像话，别说能不能承受这些酸辣劲爽，就是大鱼大肉也承受不了啊。 刘氏心疼饿的面黄肌瘦的闺女，闻言一叠声的答应着，起身往外间走，迎面捧上端着大海碗进来的安海，她往碗里一瞧，一海碗的面条上面码放着切得薄薄的牛肉，撒着香菜，铺着一层又一层的各色菜肴，一勺红红的辣油从上方浇下来引人垂涎欲滴。 安小熙使劲儿撑起上半身，可是费了半天劲儿也只能半翻了身子抬头眼巴巴的瞅着安海手里的碗，真的不用看她就能知道那碗里面放了什么，甚至咸淡如何。 这对盲目宠爱女儿的父母让方雅秀又是感动又是着急，她一手按住安小熙不让她乱动，一手端着碗横着拦在床前，看着安海嗔道：“伯父，小熙刚醒来，脾胃虚着呢，吃不得这些。” “啊？吃不得么？”兴冲冲而来的安海傻了眼，他看看刘氏，再看看眼巴巴等着饭吃的安小熙，结结巴巴道：“这个，一顿两顿的，没事儿的吧？” “怎么没事儿？”在安海夫妇前一向表现的极为乖顺的方雅秀难得的露出了强势泼辣的一面来，她干脆侧身挡住这夫妻俩的视线，肃容道：“小熙刚刚醒来脾胃虚弱着实吃不得这些。伯父伯母，你们若是为她好，就要让她好好吃药，然后喝些清淡的粥，过几日再行进补。” 刘氏与安海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刘氏一拍大腿，道：“哎呀，忘记了这孩子喜欢吃蒸蛋，别的不能吃，蒸鸡蛋可以吃吧？” 乡下人家，最奉为补身圣物的就是鸡汤以及鸡蛋，鸡蛋羹嫩滑好消化，用来给大病初愈的人补身子着实是不二首选。方雅秀这下子没有阻止的理由，只好点头，看着刘氏跑出去给安小熙做饭，又不放心的盯紧了安海手里的那碗面，后者叹了一口气，端着面就坐在了一旁妆台前，拿起筷子吸溜溜吃了起来。安小熙昏迷数日，安海忧心的吃不下饭也跟着饿了好些天，肚子早就咕噜噜叫了，安小熙不吃，他正好赶紧填饱肚子完事儿。 第二七三章 暮气沉沉 安海在一旁吃的唏哩呼噜的香甜无比，安小熙亦是听得饥肠辘辘，她可怜巴巴的看向方雅秀，娇滴滴道：“嫂子，我饿。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 还没过门就先叫上嫂子了，这巴结的也太明显了，方雅秀红了脸，嗔怪的瞪她一眼，半步不让道：“叫嫂子？你叫爹娘都没用！先把药给喝了！” 安小熙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就一阵反胃，这段日子她喝的就是这些药！怎么阻挡都阻挡不了药灌进喉咙里的悲凉瞬间浮上心头，她眼泛泪花的瞅着方雅秀哀求道：“我这都醒了，药就别喝了吧，我乖乖喝粥还不成么？” 方雅秀迟疑了一下，还是坚持的将药碗递了过去：“起码先喝这一碗，稍后太医会过来给你把脉，到时候看看太医怎么说。” 安小熙虽然嘴馋的紧，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适合吃这些东西，只得沮丧的躺平了乖乖由方雅秀喂药，可是听着安海在那边唏哩呼噜的吃着双开，她嘴里喝着哭了吧唧的药水儿，这心里着实比药还苦，最终忍受不住的安小熙可怜巴巴的瞅着狼吞虎咽的安海，道：“爹，您去外边儿吃吧，都把我这馋虫勾起来了。” “唔？好好好。”安海嘴里叼着面条，看着可怜巴巴的安小熙，嘴里的饭菜顿时没了滋味，他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面条，就这么端着碗溜了出去，还不忘让人把外间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全都收拾下去。 没了美食的诱惑，安小熙只能安安分分的喝药，一碗药见底，她漱口后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也知道你睡着了呀？”方雅秀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倒好，睡得踏实，不看看伯父伯母但心成什么样子了。” 安小熙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可是有些事情她不想面对，就只好逃避，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我的番茄呢？” 啊？ 方雅秀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愣住了，原本以为她会问齐易之，她也准备好了如何回答，她竟然问起了不相干的番茄？ 方雅秀犹豫之中看向了自己的丫头，这些日子她贴身照顾安小熙，别的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丫头打理。 那丫头也是个尽责的，知道安小熙宝贝那些番茄，每天早午晚三次的去查看，接到自家小姐的眼神示意忙回道：“回安小姐的话，您那些番茄样子长势极为喜人呢。花匠都在问要不要间苗或者施肥。不过因为奴婢也不懂这些，就让他先照顾着，等小姐醒来再说。” “你做的很好。”安小熙抬首看着丫头笑着点头赞了一句，随后就问起了家里的情况以及二郎四郎的近况。 没多久刘氏端了整好的鸡蛋羹回来，安小熙细嚼慢咽的吃了，又找来花匠细细的问过番茄的情况，指点了他该如何去做，便又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安小熙醒来就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她坐起来，也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了，摸摸身上，睡了许多天，纵然每天擦澡也没有洗的干净，她唤了丫鬟进来帮她倒水沐浴，把人打理的清爽之后，刘氏也来了。 看着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安小熙，刘氏甚是欢喜：“我的好孩子，你终是好了。” 安小熙看着刘氏歉然一笑，道：“娘，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重要的是你身子没事儿。”刘氏坐在安小熙对面是左看右看，好似一直都看不够似的。 安小熙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娘，您看什么呢？” 刘氏摸着她枯黄，不复往日黑亮的发，叹道：“我儿受苦了。回头娘好好给你补补。” “好呀，好呀。”安小熙笑着连连点头的偎在了刘氏的身侧，心思转动间已是想到了自家的问题上：“娘，庄子那边收拾好了么？” 刘氏奇怪的看了安小熙一眼，道：“你不是说要住在城里的吗？” 那个山头虽说是个庄子可是却没个像样的住处，并且买来之后几人也没机会去看看，也就那么搁在那里了。 安小熙垂了下眸子，旋即抬头看着刘氏认真道：“这些天我虽是在睡着其实想了很多事情，之前觉得我们在城里买了宅子方便四郎，可是我们手里银子并不多，置办不出好宅子还不如让四郎借住在先生家里。一来他在营中回来的机会并不多，二来也可以方便先生指导四郎。三来就是，先生在京中有些名望对于四郎也是可以庇护一下。” 理由找了那么多，安小熙就是想躲着些齐易之，离得远了看不见了，心里的伤，心里的痛也许就会淡一点。 刘氏虽然觉得住在别人家里不好，可是只要想到这对四郎的前程好，并且明性先生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又喜欢四郎，略一犹豫也就点了头，道：“这个你拿主意就好。” 安小熙笑着点头，道：“我……”她原本想说之前有些东西存在了齐易之的钱庄里，可是现在两人都闹成这样了，那些东西她也不便出面去拿，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道：“新宅子还按照以前家里的来建吧，别的先保持原样，等明年再说。” 刘氏看着安小熙现在苍白消瘦的小脸儿就心疼不已，怎么会忍心让她操心家里的事情？她拍着她的手，道：“也好。你病刚好，别操心这个，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好。” 安小熙浅浅淡淡一笑，让刘氏看的心疼不已，以前的安小熙看着虽然比同龄的孩子沉稳一些可毕竟还有少女的娇憨，活泼，如今病了一场，虽时有撒娇，可是整个人看着不仅沉静，还有些暮气沉沉的感觉。 刘氏甚为心疼之外却也知道自己除了将她的衣食住行照顾好外也做不了什么。 居家大事定下来，安小熙也就开始安心休养身体，每日里除了读书就是跟着方雅秀一起刺绣。 关于齐易之的事情谁也没提起过，在明性先生家里，也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件事儿。关于齐易之的一切好像从这个世界里蒸发了一般，似乎从未出现过。 过了几日，看完番茄秧苗的安小熙忽然决定写点儿什么，铺开稿纸提笔写下四个字，她怔愣了片刻，苦笑一声将纸团起仍在地上，换了一本字帖来写，写了还不足一页，她又把刚刚扔下的纸团拿起来展开，铺平在桌子上，看着上面《四大名捕》四个字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默默的提起笔来。 写书是一件想当费脑子的事情，可是抄袭却不用费半点儿脑子，只要把看过的情节对话一一回想起来然后默写下来就好。 安小熙抄的入神，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天，完全忘记了跟明性先生约好的要去跟他下棋。 明性先生久等安小熙不至，让人过来找却听闻她在写书，他好奇之下就过来瞧一瞧，站在她身边这么一瞧，却是看的入了神。 安小熙也是写的忘了一切，连明性先生站在身边都没察觉到，写到后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下笔却如有神助。 “好！写得好！” 安小熙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手一抖，一团墨迹落在了纸上，盖住了三五个字。 明性先生拿起被污了的纸叹道：“可惜了，回头我找人眷抄一下。” 安小熙抬头看见是明性先生来了，连忙放下笔敛衽施礼：“先生。” “这是你写的？”明性先生把码放整齐的稿子放在桌上，用白玉镇纸好生压住。 安小熙犹豫了下，实话实说道：“以前听人讲过，后来觉得故事很是精彩，也就随笔写了下来。” 明性先生看着这些稿子舍不得移开眼，过了片刻，回过味儿来的他终于发现其中的不对来，他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的问道：“你写这些东西出来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她还真不知道呢，安小熙偏头认真的想了想，笑道：“这些可以换成银子么？” 明性先生摇头一叹，这上面的无情除去身世，别的诸如气质，性格，行走坐卧的习性等跟齐易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要是还不知道这是为谁写的，这辈子也就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明性先生看着面色沉静的安小熙，经此一事，她越发显得沉稳大气，眉眼之间也少了几分跳脱，只是这样的气质不应该出现在一少女身上。 罢了，也就帮她一把吧。 明性先生将书稿拿起，道：“我去眷抄一下，拿去书局，应该可以赚些银子让你贴补家用。” “那就多谢先生了。”安小熙淡淡一笑，微微欠身施了一礼，明性先生虽然没说，不代表她不知道明性先生从承安侯府要来了一万两银子的诊金。 贴补家用？这一万两银子在有钱人家里或许不过是几件衣服首饰的银子，可是却足够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一本书又能值多少银子？送走了明性先生，安小熙回到桌前，却再没了写下去的心思，她略略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去找方雅秀，却不想闵兰过来告知明性先生有请。 第二七四章 冬 明性先生？ 安小熙看着传了话就匆匆离开的闵兰，有些纳闷儿，明性先生不是刚从自己这里走了吗？这会儿会有什么事？ 莫不是来人了？来人身份地位应该不低，不然也不会让闵兰来传话了，随便找个谁过来说一声就好。 思来想去，安小熙也唯有这么个猜测了，既然来人身份不低，那就不能穿这样家常的衣裳出去见客，她唤来了小丫头，换一身素色雅致的袄裙打开了房门。 一阵冷风呼地倒灌了进来，安小熙手往下垂了垂，长长的衣袖掩住了指尖，挡住那一丝寒风。 “小姐，斗篷。”小丫头及时把斗篷披在了她肩头。 安小熙伸手拢了拢斗篷，却发现上面嵌的是上好的狐毛斗篷，厚实的斗篷披在身上格外的暖和，她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忽然想起被自己忽略了的时间。 “这是几月了？”安小熙偏头问。 “进十一月了。”小丫头回答的快速而恭敬，顿了一下补充道：“今儿个是初二。” 十一月？ 安小熙惊讶的微微张口，离开杭州的时候似是刚刚入秋，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冬天了？ 一阵冷风卷起一片雪花从天际飘来，落在了她的脸上，安小熙下意识的伸出手，一片莹白剔透的雪花落在了温热的掌心，迅速融化成为一滴水珠在掌心滚动数下散开。 “呀，下雪了！”小丫头才十来岁，正是贪玩的年纪，看到雪花飘落整个人都好似多了几分活力。 安小熙偏头看一眼小丫头，淡淡一笑，是呀，下雪了，去年在芦花乡好像还跟齐易之打过一场雪仗，再往前…… 安小熙敛了眉目间一丝笑意，缩回手来把斗篷的帽子兜上，又拢了拢斗篷，道：“走吧。” 明性先生没住在正院，而是住在外院一个偏院，正院反而成了待客的地方，刚刚闵兰来报就是让她去正院。 出了二门，安小熙就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往日里满面笑容的下人们今日俱都噤若寒蝉，她心中一紧不由加快了脚步，到得正院看到廊下站着的几个丫头，她不由拧起了眉头，缓下了脚步，略稳了稳气息这才一步一步往上房而去。 许是有人早就通传了，安小熙还未到门口就有人打起了帘子，她迈步进门，反手解下了斗篷，整理了下衣服这才抬眼看向坐在首位的人。 一身淡金蟒袍的代王李怀密与大红富富态态的代王府丁敏敏。 果然是她们。 安小熙眸中闪过几抹复杂的之色，上前两步敛衽施礼：“小女子见过代王，代王妃。” 一个蹲身礼深深的施了下去，丁敏敏这才站了起来快走几步扶住了她，笑道：“我们姐妹之间还这么客套做什么？刘太太呢？她还好吗？” 听着丁敏敏这话，安小熙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一边想要套近乎，一边又要拉开关系，何必呢？ 她轻轻推开丁敏敏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浅笑道：“王妃请自重，你我身份悬殊，还是不要胡乱攀亲戚的好。” 丁敏敏自打当上了代王妃，走哪儿不都是被人给巴结着？哪儿有人敢拒绝她？被安小熙扫了面子，她不禁面色一寒，再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从没要认她这个姐姐一般，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自打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后最怕人拿她的身世做文章，刚刚她说的话，不过是客套话，两个女人之间称一声姐姐妹妹是很正常的，但是她又怕安小熙多想，所以就多问候了一声“刘太太”借以提醒安小熙。 现下见安小熙没打算认亲，不由又是一喜，丁敏敏很快敛去了面上喜色，转头对李怀密娇声道：“王爷，我跟安小姐长相如此相似，又很是投缘，想要认个干妹子，也……” 丁敏敏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双眼睛里水光流转甚为惹人怜惜。 安小熙冷眼看着她做戏，再看李怀密，也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她便不理会这两人，转头看向坐在左手首位的明性先生，道：“先生找我何事？” 明性先生手里还攥着安小熙的手稿，他刚刚出了安小熙的院子就得知李怀密携妻子到访，并且点名要见安小熙，他推了两次推不过也只能把人给叫来，闻言他对安小熙报以歉意的笑容，道：“是王爷王妃找你有事。” 他们？ 安小熙不由皱了皱眉头，厌烦的撇了眼丁敏敏，随后看向李怀密，跟男人打交道总是比跟女人打交道要省事的多，她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代王找我来有何贵干？” 李怀密森冷的眸光刀子一般看向安小熙，那一身素以雅服，与丁敏敏的张扬不同，格外的沉静引人注目，过了片刻才说道：“你留在杭州一些东西，我派人给你送回来。来人！” “是。”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旋即帘子被人打开，鱼贯进来数个十来岁的女孩子。 安小熙转头一瞧，眉心拧的更加紧了，这些女孩子是她当初在花街柳巷暂住时买来的，后来之情接二连三的来，她也就把这些人忘在了脑后，横竖卖身契她都放在了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女孩子身上，也交代过自己若是有朝一日离开会放她们自由，怎么现在被人给送了回来？ 还是被李怀密给送了过来？ 李怀密被安小熙那怀疑的目光看的心中不适，猛地站起身对丁敏敏示意了下，自己抬步走了。 丁敏敏本是害怕李怀密跟安小熙有太多接触的，现在看他走了，顿时喜不自禁，把安小熙的事情交给她也是他对她的一种信任的体现吧？ 丁敏敏眸泛春光的看着李怀密的背影，对安小熙道：“王爷说，害的安小姐受伤不是他的本意。这些丫头本是安小姐买来的，那日见她们在街上游荡，生恐给安小姐惹来麻烦，就招进了府里，本次进京，我们也就给安小姐带来了，也好有个贴身使唤的人。” 说到最后，丁敏敏终于舍得看安小熙一眼，她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我说你也是，教她们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些可不是良家女子可以接触的。你放心，这几个月我都把人给你调教好了，当丫鬟使唤绝对的保你满意。” 安小熙当初教她们什么？也不过是琴棋书画，唱歌跳舞罢了，这在她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到了丁敏敏眼里就见不得人了？ 安小熙嗤笑一声，转目看着丁敏敏，曼声道：“王妃此话何意？我教她们琴棋书画难道错了么？难道王妃幼时不曾习过这些？” 安小熙一句话把丁敏敏噎了个倒仰，大家小姐学这个是陶冶情操，增加嫁入高门的砝码，而小门小户的人家，尤其是买来的丫头学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伺候男人？ 这怎么能一样！ 瞅着丁敏敏气呼呼的样子，安小熙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讽，有什么不一样的？最后还不都是伺候男人？ 只不过一个要伺候多一些，一个要伺候少一些。 放在现代，那些个身不由己都是狗屁理由，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女子又有几分可以为自己做主的机会？又有几个有为自己做主的勇气与决心？就是为了自己做主，又有几个能够护得自己周全？ 人人都道古代好，女子不用上班，大家小姐每日里吟诗作画，比试穿戴就好，却没人看见普通女子的凄苦生活，更看不见大家小姐表面光鲜的背后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辛苦学习。 琴棋书画，学起来不比现代的东西少，更何况你现代还有个寒暑假，而大家小姐们，除去特定的节假日可以休息个一天半天的，一年到头五点就要起床开始一天的学习。还要在长辈面前立规矩。 做姑娘时候还好些，出嫁后更是容不得半点儿行差踏错，别说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就是说错一句话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就如眼前的丁敏敏，堂堂王妃没半点儿正室的气势。 安小熙脑洞越开越大，越想越多，看着丁敏敏的眸光里不禁带了几分悲悯，丁敏敏如今是代王妃，正室嫡妻，看着威风八面，可是李怀密对她又有多少情？ 一个堂堂王妃整日的跟小妾似的在外人面前公开对王爷撒娇卖痴，也不嫌丢脸。 丁敏敏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她讪讪的松开了手，扶了下头上金灿灿的衔了龙眼大黑珍珠的凤钗，道：“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安小熙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有道是将心比心，方知她人如何做想，难不成王妃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要做什么？还是说王妃以己度人了？嗯？” 安小熙一句话把丁敏敏套进了圈儿里，她若是再说安小熙养那些女子是为了取悦男子，就证明她自己也想这般做。 丁敏敏银牙暗咬，气恼的一甩衣袖，道：“人我给你送来了，我走了。”“慢着，卖身契呢？”安小熙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丁敏敏，她可不认为这女人会把卖身契放在那些丫头们手上。丁敏敏深吸一口气，摸出一叠卖身契来甩手扔给自己的丫鬟大步走了。 第二七五章 断腿重续 老承安侯手持木杖，纵横沙场多年，杀敌无数的他此刻手竟然有些发抖。他转头看向顾大夫，再三确认：“是这里？” “是，用力三分。”顾大夫指着齐易之腿上用墨线画的一条线，道：“这些日子已经在死囚身上试过多次，您就在这个位置下三分力就可以将齐公子的旧患断开，重新续骨就有五成的机会让齐公子重新站起来。” 自打上次齐易之看过安小熙之后便决定不再慢慢的试用复健的方法，他要用危险性最高，但是复原速度最快的断腿重续！ 断腿重续的成功率原本是有两成，老承安侯动用了关系，将牢里罪大恶极的死囚要来，一个个的敲断了腿重新接上，待稍加愈合重新敲断，看用几分力，在哪个位置下手可以让旧患断开不会添新伤，更不会伤了筋骨。 听着有些血腥，可是这些都是死囚，每个人手上的命案没有十七八个少说也有五六个，老承安侯觉得用来给他孙子当试验品都算便宜了他们，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就这样试了一两个月，终于拿准了力道，而顾大夫跟太医们也推敲出了更好的治伤以及复健的方子将成功率提高到了四成。 今日就是齐易之断腿重续的日子，而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因为打算断腿放弃复健，经过这段时间的复健腿部的直觉有所提升，也因为这个，断腿重续的成功率由四成提高到了五成。 齐易之摸着自己稍微有些知觉的双腿，接过绿荷递来的帕子放进嘴里咬住，然后对老承安侯点了点头。 老承安侯攥着***的手松了又紧，吞了口口水后又把***放下，往掌心吐了口口水。老承安侯脾气不错，并且从不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件事儿，他也从没打过儿子们，这第一次下手就是对自己最喜爱的孙子，顿时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我来。”斜刺里伸出一只保养得益的手来将老承安侯放在腿边的***拎了起来，在手里垫了垫，斜眼看了下齐易之的腿，胳膊轮了半圆就甩了下去。 “媳妇！”老承安侯惊了一身冷汗，这些日子都是他抡***打断别人的腿，自己媳妇可没试过，不知道用多大的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柳夫人自来是个干脆利落的，这一***轮下去那声音也是干脆利落。 “咔嚓”脆响让老承安侯的心肝儿抽疼，柳夫人自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家里有了慈父就要有严母，除了两个女儿，柳夫人对哪个儿子都下得去手去揍。 原本没什么知觉的腿顿时钻心的疼，齐易之咬紧了牙关，可眼底迸发出的却是迫人的神采，痛，真的很痛，一如当初受伤那样痛！ 这样的疼代表了他的筋骨还有知觉，所以这五成的希望就又多了两成。 齐易之抖着手拿掉嘴里塞着的布条，从来不会说疼的他第一次欣喜的对所有人道：“疼！” 顾大夫跟太医忙俯身去检查伤患处，良久几人笑着一击掌，道：“成了！” 齐易之欣喜的看着顾大夫，不敢置信地忍疼颤声道：“真的？” “真的！”顾大夫见齐易之面色惨白的不像话，额头的冷汗蹭蹭往下落，他捻起几根银针飞速的在他身上的数个穴位扎下。 齐易之只觉得眼皮子一沉，就含笑睡了过去。 顾大夫见齐易之睡了过去，便与几位太医团团将他围住低头仔细查验伤势，续接伤处，上药包扎。 而原本应该在此场合的齐夫人一早就被柳夫人支去了护国寺烧香拜佛，这等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免得闹出来不像话。 承安侯也没被允许参观儿子断腿重续的过程，他在门外急的团团转，直到听到里面说成了，便往里闯这次门口的护卫没再拦着他放了人进去。 承安侯看见儿子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任人摆布，不由有些焦急的抓住一个太医问道：“到底如何了？” “稍安勿躁。”老承安侯比较镇定的从妻子手里接过带血的***扔到一旁，拉住了承安侯的手，道：“我们别在这里添乱，一切交给太医就好。咱们爷俩去喝一杯。” “可是……”承安侯还是不放心这个小儿子。三个儿子里头，长子沉稳大气，二子性子有些恃才傲物，却也算知道分寸不会让人忧心，偏生三子有些桀骜不驯，难以管教，因此自幼被他姑姑接进宫中教养，谁知越长越不让人省心。 老承安侯拍拍承安侯的肩膀，道：“儿孙自由儿孙福，对了，老大那边可有消息？” 承安侯三个儿子，长子与长媳均不在京中，二子去岁带着家人去了东边赴任也不在家中，老承安侯问起长子，那便是想了解下边关情况，因为长子驻守的正是当年老承安侯呆过数年的永康关。 提起正事来，承安侯再担心儿子也只能暂且放下，道：“传回了消息，直接给您看？” 老承安侯点点头，拉着承安侯往外走，走了几步又道：“这事儿你别插手，就当不知道。” “为何？”承安侯不解，父亲，幼子，长子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他避开？ 老承安侯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少些为妙。” 承安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纵有老承安侯护持也有几分自己的见识，闻言便知事情的严重性，遂也不再多问，跟着老承安侯去书房拿了最新的消息后就把长子那条线交给了老承安侯。 安小熙接收了几个丫头，却也不敢用，这人在代王府放了几个月，谁知道都被灌输些什么思想？她直接把人交给明性先生处理就款款回去了。等回房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李怀密为何会进京，藩王是可以随便入京的吗？大概不能吧？安小熙着人去打听方才直到，每年过年，今上都会着急各地藩王进京一起过年，美其名曰团聚，实则为何却不知了。 第二七六章 来者不善 安小熙总觉得李怀密进京没什么好事儿，思来想去，她跑去跟明性先生说了，得到的回答却是诸王每年都会进京，没什么不同，若说今年的不同，大概就是代王领着代王妃来了吧。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安小熙放下心来，不过接下来就要过年了，这是一家人在京城第一次过年，要忙的事情太多，而且庄子上的房子也到了关键时候，里里外外的都离不开人。 方雅秀是明性先生新认下的义女，碍于有孝在身，明性先生不能在刚进京的时候大宴宾客，便只能在过年的时候趁着家里来客众多趁机将她正式介绍给大家。 并且方雅秀刚刚接管明性先生家里的内务，又对于京城的过年习俗并不了解，因此也是忙得团团转。 安小熙今儿个帮这个，明儿个帮那个，抽空还要将《四大名捕》抄下来，因为这本书明性先生已经拿去了书局印制，又在她的建议下将开头刊登在邸报上并不明显的角落里形成连载，因此这《四大名捕》的书还没印制出来，名声却已经打了出去。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同意这本书在邸报刊出，原因还不好说吗？ 四大名捕嗳，在明性先生的润色下，这本书原本的基调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其实明性先生所做改动并不多，只在关键的几处稍微修改一下，便成为了当今圣上认为的可以给贪官污吏敲响警钟的书籍。 如此忙碌着进入了腊月末，距离过年只有几天的时候新宅字盖好了，安海夫妇缓过一口气儿来后发现安小熙的新衣服首饰都没有置办。 方雅秀因为守孝的原因，虽然过年中忌讳极多，却也不影响她买新衣服，因此这日刘氏便决定带着两个女孩子上街去给她们买新衣新首饰。 安小熙本想穿一身大红色，思及方雅秀尚在热孝之中，自己穿这样的衣服有些不妥，便换了一身浅绿襦裙，披深绿斗篷，整个人这么一穿立时更添了几分沉稳大气。 却不想方雅秀见了却拧眉一叹，伸手就把安小熙头上素银的发钗换了一根红珊瑚步摇，一身的绿色有这么一支红点缀，顿时整个人都鲜亮了几分。 刘氏看着沉静如水的安小熙再看看同样沉稳的方雅秀，不禁生出一种家有女儿初长成的感慨来。 方雅秀是未来儿媳妇，在刘氏看来这种沉稳很是得益，因为成亲后就是大人了，当婆婆的自然希望儿媳妇可以独当一面，好为自己分忧。 而女儿呢？不管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都希望她能够保持最初的那份天真。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如今看来，安小熙所表现出的这种沉静大气却是正好的。 安小熙不知刘氏心中感慨，换好了发钗便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发觉还没走，便问道：“娘，可以走了吧？” “哦，可以了。”被提醒了的刘氏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一手拉着一个出门。 安小熙本没想置办新装，因此数家店铺走来也不过是走马观花，对于自己的东西哪个都说好，弄得三人小半天下来竟是什么都没买成。 眼看着就要中午了，还没有半点儿斩获，刘氏可是累的够呛，不光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安小熙明显就提不起兴趣来，怎能让人不着急？ 又一家首饰铺子在望，刘氏抓着安小熙的手命令道：“你新衣裳不买也就算了，横竖也有几件新衣还没上身，可是这新首饰你必须要买！” “好。”安小熙浅浅一笑，目光再次看向了窗外，冬日的窗帘厚极，也是方雅秀跟她出了几次门知道她喜欢隔着窗子往外看，特意让人把其中一扇窗子外糊了一层薄薄的不透风的纱，从车上看外面也是隐约一些人影，而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半分。 临近过年，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她就这么偏着头看着朦朦胧胧的人群，其实真的看不清楚什么，可是她就喜欢这么看着，哪怕什么都不想，也就这么看着，心里就会平静许多。 马车在银楼门前停下，安小熙起身准备下车，却看到外面一人影一闪而过，她心头一跳，前倾的身子复又坐下。 已经掀了帘子的刘氏诧异的回头看她：“怎么还不起身？” 安小熙指了指窗外，不愿意说话。 刘氏转头往外瞧去，看清楚来人，想要放下帘子已经晚了。 来人正是找了安小熙多日的柳橙。 齐易之断腿重续，瞒一日两日的还可以，可是多蛮几天怎么能够瞒得过齐夫人这个当家主母呢？ 齐夫人知道了就等于柳橙知道了，气炸了的齐夫人当即就要找安小熙这个始作俑者算账，却被柳橙给拦了下来，她很清楚，安小熙现在深居简出，如果是找上门去，在明性先生手下也讨不到好去，还不如就在外面等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明性先生家里等了数日，今日终有所获，柳橙在家中收拾停当这才姗姗而来。 柳橙身披大红金丝凤尾斗篷，上面的白狐毛洁白如雪，风一吹便轻轻摇动，抚触着她白腻的脸颊，原本有几分清瘦的柳橙倒是多了几分丰腴之色，衬得她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柳橙亭亭玉立的站在马车前微微侧了头笑着给刘氏见了礼，又看向坐在里面不动弹的安小熙，笑道：“安小姐，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安小熙深知柳橙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欲搭理她，可是她这么俏生生的往车前一站，格外的引人注目，就一句话的功夫，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再多说几句话，说不得整条街的人都要围过来了。 柳橙是谁呀？柳阁老捧在掌心里的嫡亲孙女，当今皇后是她姑表姑母，她本人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素日里相见一面可是不容易，现在有机会见到，还不得让人挤破了头过来瞧上一眼？ 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影响，柳橙还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这里说没什么阴谋，鬼都不信。 若是以往，安小熙定然气恼非常，可是现在，她最多也就无奈的蹙了下眉尖，对刘氏道：“娘，您跟方姐姐先进去选首饰，我跟柳小姐去一旁的酒楼说几句话。” “也好。”刘氏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眼面色不善堵住路丝毫没有让路意思的柳橙，转身从另一侧下了马车。 方雅秀虽有孝在身，不过她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这个柳橙看上去并不似表面那般柔弱堪怜，不禁捏了捏安小熙的手，低声道：“你自己小心点儿。” “嗯，放心吧。”安小熙回以清浅一笑，如今沉稳的气质给她平添了几分自信之色，原本有几分不放心的方雅秀在看到这样的笑容后也放下心来。 安小熙跟在方雅秀身边下了车，看着她跟刘氏进了银楼这才看向柳橙，淡淡笑道：“柳小姐请吧。” 柳橙秒目微转，看了下越来越多的人群，偏头笑道：“我们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 安小熙无语失笑，撇了几眼柳橙身后各个俏丽无比的丫鬟，袖手笑道：“既然柳小姐可以不顾闺训这般站在外面让人围观，那我也不在意被人多看几眼，乡下丫头么，这种场合经历的多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倒是柳小姐，谁人不知柳小姐大名？素日来难得一见，如今柳小姐肯站在这里任人围观，我想大家也是没意见的。” 安小熙说着看了眼左右，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这两人一大红，一深绿，本应是绿叶配红花，偏生安小熙的沉稳压得住深绿这种颜色，不仅不显得老气横秋反而多了几分让人信服的镇定。如今这么一瞧，因为众人哄笑而略显慌乱的柳橙就成了那配绿叶的小红花了。 安小熙看着柳橙瞬间慌乱的颜色，叹了口气，笑道：“我们还是去酒楼说话吧。” 柳橙见识过任何大场面，唯独见识过这等被市井小民们哄笑的场面，她低头拉了拉帽子，不大自在的道：“既如此，也好。这大庭广众的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柳小姐请吧。”安小熙很是大度的让柳橙先离开这让她尴尬的地方，旋即转身对着众人笑道：“美人儿羞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围观诸人倒也真听安小熙的话，哄笑了几句就都散去了。 随着人群散去，安小熙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抬头看了眼柳橙进入的酒楼，迈步进门。 现在快到午时，酒楼里本该身为热闹，此刻却空无一人，安小熙目不斜视的一级一级上楼。 柳橙这一出手又是威逼堵人，又是下马威的，到底为的什么？安小熙自觉近来特别安分，齐易之是谁她都想不起来了，真是不明白柳橙今日摆下这个龙门阵又是为哪般。“柳小姐。我来了，有什么话你还是开门见山的说的好。”安小熙不欲与柳橙多做纠缠，一进门就开了口，说完却发现这酒楼里不止柳橙一人，旁边还戳着一个齐夫人，她丝毫不见慌乱的见礼道：“见过齐夫人。” 第二七八章 划清界限 齐夫人冷眼看着比往日里顺眼几分的安小熙心里一阵膈应，自家儿子受苦受难，这丫头片子过的倒是好极了！ 这般一想，那几分顺眼也就变成了不顺眼，她撇了撇嘴，侧过了身子，道：“我可不敢受你的大礼，免得折了我的寿。” 安小熙见状也不勉强自己热脸贴别人那冷屁股去，站直了身子便径自走到两人对面落座，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这才在两人的注视下开口询问：“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别废话，来找我做什么？” 有些话齐夫人不好开口，她偏头看了眼柳橙，偏生柳橙原本是想把兴师问罪的事情丢给齐夫人的，没想到却又被她给丢了回来，这等事情她自己来做的话，生恐降低了在齐夫人眼里的形象，更怕日后传到齐易之的耳里引她反感。 可是齐夫人的暗示她又不能不接，思忖之间目光就落在了自己丫头的身上。 素蝉为不可察的点了下头，上前小半步直视着安小熙张口便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儿你不知道？借着为齐公子治腿的机会出入承安侯府又是安得什么心？世人都知你跟代王有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你现下又来接近齐公子又是何意！” 代王？ 怎么跟李怀密又牵扯上了关系？ 安小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旋即想起丁敏敏来，有她在，也没什么好事儿。 见安小熙不回话，素蝉冷笑一声，道：“你不说话代表默认了么？” 若是以往，安小熙定然反唇相讥，可是如今她已然不想辩解什么了，横竖都与自己无关不是么？ 她淡淡一笑，起身对齐夫人略略屈膝道：“既然无甚要事，那我便走了。对了，齐夫人还请放心，我跟齐公子没什么关系，他救过我，我帮他找法子治腿也是应当应分的，更何况我也拿到了报酬，不是么？” 安小熙听明性先生说过，齐夫人出身将门，最是讨厌纠缠不清，安小熙话里话外的划清楚了界限，齐夫人的脸色也就好看了许多。 柳橙窥见齐夫人脸色，心道不妙，连忙起身柔柔开口道：“我知道安小姐是好意，可是如今齐公子断腿重续也是安小姐的主意么？这断腿重续让齐公子承受了莫大的苦难，太医还说只有三成机会站起来，这……” 安小熙豁然转身，刚刚还带了三分浅笑的脸上森寒冰冷，她看着柳橙，一字一字缓缓道：“柳小姐，上次我跟顾大夫讲解复原过程，已经明说了，若是针灸推拿不管用的话就要用断腿重续的法子。而且齐公子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担当，断腿重续自然是他的选择，他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自会承担。柳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关心别的男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更何况三成几率？就我来看，经过这段时间的复健，最起码会有五成的成功率，若是齐公子腿上有所知觉，成功率会达到七成，恢复如初的几率达到六成。若是想要恢复以往的功夫，则只有四成的几率。柳小姐，我不知你如此诅咒齐公子意欲何为。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以后少拿这种事来烦我，你拿来当宝的东西别人未必当宝。” 对于柳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安小熙是没半点儿耐性了，她才见过她几回啊？就这么把自己当仇人？ 见面一次挑衅一次，有意思么？ 看上了齐易之，你把人给扑倒办了呀！自己拿不住人还来怪责别人？ 什么东西！ 安小熙眸如刀子扫了柳橙一眼，转身利落开门出去。 出了酒楼，安小熙却不想去银楼里看首饰，因为去了也得被刘氏盘问，她现在还不想开口说话。 左右看了看，就在银楼跟酒楼之间有一条小巷不知通往何处，她脚步一转便毫不犹豫的进去了，眼前的小巷看似不长却拐来拐去也不知道通往何方。 安小熙脑子几乎呈放空状态的沿着曲折的小巷一路走进去，走到最里面却无路可走了，她愣了愣，看着墙角的一处小花就蹲下来发起了呆。 安小熙丝毫不知她待的这个地方是个死角，更不知道就在她蹲下后不到一息的功夫就有两人快步走了进来。 整条小巷除去那个死角几乎是一览无余，而从两人站立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墙角处还有那么一处死角。 两人在小巷这段来回走了几步，便背转身背对着墙角处伸手击了两掌。 这两声击掌惊醒了正在发呆的安小熙，她下意识想要起身，下意识却又觉得不对，便蹲在了原地没敢动弹。 掌声甫落，小巷那头便进来两人。 一人虽是黑衣加身，却掩不住那不凡的气势，刀削斧琢般的面容冷峻非常，让人不敢逼视。 另一人却是笑容满面，富富态态的样子似是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翁，这老翁的手上还拎着一个鸟笼子，边走边逗弄笼中鸟儿。 两人在巷尾三尺处停下，黑衣男子盯着笑容无害逗弄鸟儿的邻家老翁催促道：“皇叔有话快说。” “年轻人还是有些耐性的好。”被称为皇叔的人笑着摇了摇头，晃晃笼中鸟儿，道：“你看看，这鸟儿现在不是让我训得乖巧听话？让它呆在笼子里决计不敢出来。” 皇叔？ 安小熙听得心中一动，另一人的声音再也熟悉不过，只听她便知是李怀密，那么被他称为皇叔的人又是谁？ 她大着胆子瞧瞧瞧瞧探头去瞧，却见那笼子里的鸟儿竟是一只鹰。 鹰性情狡诈凶猛是最难训的动物，没有之一，人都说熬鹰熬鹰，有些鹰就这么被熬死了，不被熬死的也成为猎者手底下的捕猎的鹰。而眼前这鹰，还能叫鹰吗？还是那个天空中的霸主，还是那个性情凶猛的鹰么？安小熙怎么瞧，都觉得它除了外形是一只鹰外，怎么看都像是无害的雀鸟。再看这位皇叔，安小熙怎么也不能把他跟可以将鹰训成这般无害小鸟一般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个认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缩回了脖子再也不敢偷看。 第二七九章 心软 李怀密却没功夫听他瞎扯，他撇了眼鸟笼里乖得跟只毛似的鹰，道：“上次你说挑动塔塔部内乱，趁机将塔塔部收回，谁知道却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带着我无暇分心它顾，杭州的人手也折损了不少。你这次又有什么馊主意？” 皇叔漫不经心的晃悠着手里的鸟笼子，那鹰赶紧绞紧了爪子，似是在惧怕些什么。皇叔被这鹰逗得哈哈大笑。 李怀密真的没什么耐心陪这个皇叔看这个被吓傻了的鸟，转身抬腿欲走。 皇叔不慌不忙的伸手拉住他，啧啧的摇头道：“唉，年轻人有点儿耐性。你觉得我现在做的是无用功，甚至还折损势力，可是你却看不到这其中带来的隐形效果，年轻人，等着看吧。不过既然此次你没兴趣，那我也就不盘算了，大家快快乐乐过个好年。这鹰呢，我可要好好养起来回头送给皇帝，让他看看我对他有多忠心。” 李怀密看了眼皇叔，又看了眼蔫耷耷的鹰，他可不认为皇叔这是在对皇帝表示臣服，至于他有什么龌龊心思，他也懒得去想，他抬脚欲走，眼角却瞥见了什么，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看着皇叔道：“皇叔既然无事那就先走吧。” 李怀密的脾气素来这般冷硬，不喜便赶人，皇叔也不在意，拎着鸟笼逗着鸟儿就走人了。 过了越一刻钟后，李怀密对自己的两个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安小熙蹲着时间长了就有些累，偏她知晓李怀密功夫极好，生怕自己弄出一丝半点儿的声响被他发现了。 一遇到李怀密就没好事儿，上次是病了几个月，导致身体较弱，现在刚刚将养的见好些，她可不想再被李怀密给逮到了。 安小熙一边腹诽着扫把星李怀密，一边侧耳听着两人谈话，越听她越是心惊，心思急转之间连外面的动静都忘记了倾听，直到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眼前，她方才面无血色的抬起头来。 “果然是你。”刚刚不经意间李怀密瞥见一片衣角，恍惚记起今日侍卫回报说柳橙盯上了安小熙，那侍卫好像说过安小熙今日披了一件墨绿斗篷，颜色分毫不弱于一身大红羽金的柳橙。 若不是觉得这人可能是安小熙，李怀密刚刚就已经把手里扣着的金豆子弹射出去了。 安小熙抬头看着李怀密，认命的低头不语。 李怀密瞧着她这幅缩头乌龟的样子禁不住失笑：“还不快起来！” 安小熙心中一动，抬头看着他，本想气势如虹的说几句硬话，可是到口却成了可怜兮兮的讨饶：“我腿麻了。” 也是，她至少在这里蹲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腿不麻就怪了。 李怀密没理她，站在安小熙身前转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定了是自己的人粗心大意才没发现这个角落，原本打算立刻处置了那两人的心思在看到安小熙蹙起的眉心之后作罢。 “我腿麻了。”看清楚了李怀密眼底的一丝怜意，安小熙心思电转之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李怀密这样的人看似冷硬，可是对于亲密或者信任的人是绝对的护短，安小熙不清楚他对往日的事情还记得多久，可是就仅凭他眼底那么一丝怜惜，她就敢赌上一把。 安小熙看着无动于衷的李怀密，将手从斗篷里抽出来，伸向李怀密。 纤瘦的手背斗篷压出了一道红一道白的折痕。不对，这双手不应该是这样的，原本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李怀密盯着这只纤细的手，微微偏过了头，一幅画面从脑海中倏然闪现。 一只白嫩略带薄茧的手拿着粗糙的帕子粗鲁的帮他擦汗，他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努力半天却只能看到那只又胖又白嫩的手。 李怀密倏然睁开了眼睛，一缕迷茫从他眼底疏忽滑过，旋即被层层深冷覆盖，他转头看向那只纤细的手，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冰凉的指尖落入掌心，他心头微微一颤，手中用力将安小熙扯了起来。 安小熙腿脚早已麻木，这一起来钻心底地难受，她蹙眉咬唇忍住那种不适，却不料下一刻身子猛地腾空，她下意识伸手抱住了李怀密的脖颈，惊问道：“你做什么？” “安静。”李怀密扫了她一眼，墨绿的斗篷有些扎眼，他单手将她的斗篷解开，反过来将安小熙兜头包住。 安小熙还来不及说不，斗篷已然把她罩了个严实，紧接着便觉得腾空而起，她无语翻了个白眼，得，这次又被绑架了。 谁料不过几息的功夫李怀密便停了下来，安小熙试探地将头上的斗篷掀开，入目熟悉的颜色让她微微一愣。 李怀密看着她惊愕的样子勾了勾嘴角，什么也不说的将她轻轻放在座位上转身就走。 过了好一会儿，安小熙还是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回来，这不科学。 按照李怀密的尿性不是应该把自己绑架走么？ 更何况她还偷听到了那么重要的消息！ 安小熙有些不安的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瞧，她真怕是李怀密来个欲擒故纵或者什么花招出来，可是外面人群***攘往，就是看不到李怀密半个人影。 难道他真的放了自己？ 安小熙将斗篷折好放在膝上，拿过一旁的手炉抱在了怀里。 安小熙真的想不透李怀密这样做的目的，可是…… 今天听到的事情要告诉别人吗？ 告诉谁呢？ 如果说出去，会有人信么？ 那个被李怀密叫做皇叔的人又是谁呢？ 她很清楚今天听到的事情不是随便能够说出去的，更何况就是说出去也要有人信才对。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李怀密才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安小熙永远都不会知道，李怀密之所以放过她只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心软”。 是的，李怀密心软了，那一瞬间看不清楚脸只能看到一只手的画面让他的心软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忽然闪过的画面里面的胖胖的小手就跟眼前那只纤细的手重叠在了一起，一只手让他觉得温暖，一只手让他觉得怜惜。也就是这么一丝丝的心软瓦解了他心头浮起的杀意，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安小熙。 第二八零章 纠结 安小熙的身影消失在雅间门外，柳橙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收敛，楚楚可怜的转身看着齐夫人，道：“姑表伯母。” 齐夫人往隔壁飞了个眼风，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那我送姑表伯母回去。”柳橙乖觉的去扶齐夫人，姿态做的极为的温顺柔婉。 这样的刻意讨好让齐夫人极为受用，对比刚刚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安小熙，齐夫人更加属意柳橙作为自己的儿媳妇。 至于儿子的心意？成了亲知道了柳橙的好，谁还会惦记一个乡下丫头？ 酒楼里人去楼空，店小二去还是没出来迎接新一波的客人，过了许久，另一个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齐羽推着面色如常的齐易之出来。 齐易之仍旧是一身风骚洁白如雪的白衣，苍白的脸上带着几许病容，却分毫无损他清俊绝世的姿容，他看了眼隔壁雅间敞开的大门，又看了眼陡峭曲折的楼梯，对齐羽道：“我们走。” “可是还没等到湘王。”齐羽忍不住说道。他是齐易之的贴身小厮，很多事情也都是经过他的手传达出去的消息。 齐易之追查了湘王多日，得知湘王今日要跟代王李怀密在这附近密会，一大早他们就过来守着了，谁料半路就来人说要包下酒楼，一打听，却是齐夫人跟柳橙的手笔。 距离湘王出现的时间太近，齐易之这个时候出现等于是打草惊蛇，他便这么被堵在了雅间里进退不得。 若是以往，齐易之哪儿在乎外面有多少人？就是皇宫也是进退自如。 还没等齐易之感慨完，安小熙便出现了。 听到她说什么跟自己没关系，齐易之苦笑过后便磨起了牙，没关系？很快就让你有关系！ 齐易之忽然就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让安小熙跟自己有关系，并且能够成功堵住所有人嘴巴的法子，他得意洋洋的一摆手，道：“我们进宫！” 咦？昨儿个不是刚进宫么？还说最近不会再进宫呢，这转眼又要去…… 齐羽虽然惊愕，还是很快的应了下来。 李怀密没有为难自己，安小熙也不欲与人多说，待到久候她不至的刘氏回到车上，她也乖巧的接受刘氏的啰嗦，至于进去选首饰，她是再也不愿的。 刘氏也是看透了她这般惫懒执拗的脾气，狠狠剜她一眼就径自去银楼为她挑选了几样合眼的首饰。 回到家里，安小熙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得跟明性先生说，可是再仔细一想，这其中的事儿大着呢，李怀密跟皇叔勾结塔塔部内乱，往小了说是皇室私下结交外族，往大了说，那就是里通外敌，图谋不轨。 想到这里，安小熙又蔫吧了下来，可是齐易之的腿就是因为他们才瘸的！安小熙恶狠狠的磨着牙齿，霍的又站了起来。 跑到了院门口，又犹豫了起来。 不能害了李怀密呀。 安小熙就这么屋里院里，来来回回的跑了一个下午也没跑出个结果来。 李怀密放下安小熙就回了代王府在京中的别院，他心底里一直有个疑问，若不问出来，只怕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宁。 “代王。” 李怀密一只脚迈进正院，正在院子里忙碌的丫鬟婆子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守在门口的小丫头飞速的跑进去一人通报，另一人弓腰打起了帘子。 正在内室梳妆的丁敏敏闻言眼睛倏然一亮，转头看向妹殊，后者上前一步低声道：“奴婢听人说今儿个安小姐出了门。齐夫人跟柳小姐也一同出门置办东西。” “哦？”丁敏敏秀眉微扬，适逢李怀密掀帘而入，她适时扬起甜美的笑容起身迎上去：“您回来了。” 李怀密对妹殊摆了摆手，道：“我跟王妃说些事情。” 妹殊隐晦的看了丁敏敏一眼，得到暗示后飞快的应道：“是。” 两人的眼神交流几乎是立刻的，李怀密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待人都退下去了，他一指罗汉床，对丁敏敏道：“坐。” 丁敏敏笑着谢过，待李怀密落座了，方才侧身在罗汉床上坐下顺手拖过了一盘瓜子儿一颗颗的剥到开放到白玉小碟中，道：“今儿个不是有事儿说回来晚些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欢迎？”李怀密端起茶碗撇了一眼丁敏敏。分明一模一样的脸却是那么好分辨，一柔婉恭顺，一沉静雅致。 不对，李怀密看着丁敏敏弯弯的细叶柳眉晃了神，安小熙不是沉静雅致的，那么该是什么样子呢？ 李怀密就这般看着丁敏敏出了神，而后者却被他看的羞的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抬起头来，却见他还是这般看着自己，她羞答答的捂着发烫的脸颊，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懊恼。 丁敏敏自打接触李怀密一来就总被他这样盯着瞧，自此后，她知道，他的心里有自己，可是成了亲，看进眼睛里也该吃到嘴里了吧？ 却不想他还是看着自己发呆的时候多，丁敏敏被他的目光看的心里火辣辣的，她眸光若水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儿，又看了眼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门，咬着唇站了起来。 都成亲小半年了，老夫老妻了，怕什么！ 丁敏敏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轻轻解开衣裳系带，女子受宠与否跟所受雨露有莫大的干系，更何况她还想早日为他生下世子。 而最最重要的，是她心悦与他，怎能不想与他做些夫妻间才会做的事儿？ 一具温软香滑的身子落入怀中，李怀密猛然醒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推开，却闻到那股子熟悉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这张跟安小熙一模一样的面容上露出继续媚态，心头不禁一热，低头就吻了下去。 丁敏敏的身子滚烫，双臂不由自主缠上了他的脖颈，两人就这般纠缠着倒在了罗汉床上。 **初歇，丁敏敏还停留在刚刚的美好中回不过神来，身边的温暖陡然一空，她撑起身子看向正在穿衣的李怀密，用那仍旧带着几分媚态的嗓音轻声问道：“王爷怎生不多歇息一会儿？” 李怀密飞快的穿好衣服，一身冷硬的黑衣跟刚刚烈性如火的人判若两人，丁敏敏瞅着这冷冰冰的男人失神了片刻又追问了一句：“王爷？” 李怀密没搭理丁敏敏，低头系着腰带，她见状只能裹着被子爬过来从他手中接过腰带，细细的为他系上。 李怀密盯着丁敏敏保养的乌黑亮丽的秀发，不其然想起那个略有些干燥毛糙的头发，脱口问道：“你当初是怎么找到我的？” 丁敏敏的手一顿，仰首看着李怀密笑道：“我给您说过好多遍了呀，是您遭遇了追杀，正巧被我父亲派出寻找您的人遇到，然后就把您给救回来了。当时您受了很重的伤呢。” 李怀密看着丁敏敏的眼睛，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丁敏敏毫不回避的看着他带着几分委屈的低声呐呐道：“您都问过那么多遍了呢。” 丁敏敏知道李怀密最见不得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果不其然，他生硬的脸色稍稍变得柔和了一些，粗糙的额大手抚上了她的发顶，道：“我就是想再问问。那你再说说我失踪那半年去了哪儿。” 丁敏敏犹豫了一下，很是实诚的摇头道：“不知，若是知道，也不会那么晚才找到您了。” 李怀密一想也是，便不再追问，可是当年的事情到底要仔细查一查的。 其实当年他失踪的事情有人查出了结果，那便是他是被安小熙所救并且在她家里住过一段时日。 可是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事儿不是真的，是齐易之的一个圈套，可是他发现，丢失一段记忆的感觉太糟糕。 事实告诉你这不是真的，可是直觉却告诉你这是真的，不是别人的蓄意安排。 看着李怀密的眼神又陷入了迷离中，丁敏敏心中暗喜，这一招果然百试百灵！ 殊不知，李怀密到底是舍不得让谁受半点儿委屈？ 安小熙纠结了一整晚的事情到底传到了明性先生的耳朵里，他也没派人过来请，一大早就敲开了安小熙院子的门。 看着带着黑眼圈还在纠结的安小熙，明性先生禁不住好奇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听人说你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安小熙睁着一双一夜未睡的熊猫眼，看了一眼明性先生，又看了一眼，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抹亮光，她飞快的挑起转身扑进了房里，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被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明性先生愣住了，转头问伺候安小熙的丫头：“她这是怎么了？”“奴婢不知，不过小姐这般屋里屋外的跑了一整晚了。也一整晚没吃没睡，先生还是劝劝小姐吧。”明性先生家里的奴仆知道这个安小熙虽然是客，可是在明性先生心里的地位不比那个义女方雅秀轻，因此伺候的也是尽心尽力。自然对安小熙也多了几分真切的关心。 第二八一章 封王 明性先生闻言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试探性的敲了敲门，道：“小熙？” 安小熙心知说什么都骗不过明性先生，索性就什么都不说，她抵着门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些事情想不通，等我想通了就没事儿了。您不用管我。” 明性先生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踟蹰了一下，寻思约莫是齐易之的事情，便也只好转身离开。 听着明性先生脚步逐渐远去，安小熙舒了一口气，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是不愿意让李怀密有事的。 几乎一夜没睡，安小熙疲倦至极从门板上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进了卧房，扑倒在床铺，闭着眼睛，脑子一片混沌却怎么都睡不着。 谁都不想伤害，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 安小熙把昏昏涨涨的脑袋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沉重的眼皮努力合上，就这么一直一直的闭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咯哒一声轻响，安小熙猛然睁开了双眼入目微光浅淡，麻木感从她一睁眼就从四肢蹿了上来，全身的麻痒难当让她禁不住轻吟出生。 “小姐，您醒了？”纵然安小熙锁上了房门，值夜的丫头也没敢离开，就在外面廊下守了一夜。 安小熙“嗯”了一声，一点点活动开手指，待到感觉稍微好一些便翻身坐起，道：“刚刚外面什么动静？” “是奴婢不小心碰到了窗格。”小丫头尽忠职守的在外面守了一夜，生恐安小熙有什么吩咐而她听不到，整整一晚上连眼也没敢阖上，现在天蒙蒙亮忍不住打了个盹儿，不小心头碰到了窗棂，惊醒了安小熙。 安小熙心思一转便知什么情况，此时身上麻痒已经过去，她起身过去开了门，看着双眼通红，上下眼皮子直打架的小丫头，道：“你快去休息吧。” “奴婢还得伺候您梳洗呢。”值夜的丫头要等主子收拾完毕才可以下去休息，现在安小熙还没梳洗她自然不敢下去。 安小熙揉揉额角，涨疼的脑袋凄厉的叫嚣着它要休息，要睡觉，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再睡了，今天要忙的事情还很多，番茄开花了，要悉心照料，现在又是年根底下，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她不想让刘氏与方雅秀担心，便只能强撑着过去帮忙。 殊不知她这样更是让人担忧，一夜没睡好，昨儿个到今早又睡了一天一夜，按理该有个好气色的人却苍白着脸强颜欢笑，谁会看不出来？ 不过方雅秀与刘氏都不愿再让安小熙多心，一天下来也不会安排多么费脑子的事情给她。 安小熙也知道两人用心，感激之余唯有努力将导致她头疼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一心一意的打理家事，迎接新年。 什么都不用去想的时日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除夕，百官与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们都要进宫贺岁，明性先生不是官身，却被特许进宫贺岁，这是一种殊荣，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往年明性先生都是自己进宫，今年也不例外，谁知这还没出门就接到了来自宫里的口谕。 安小熙被点名来接旨，她诧异之余心中甚感不妙，果然，旨意是皇后的懿旨，却是宣召安小熙进宫贺岁。 安小熙是明性先生弟子的妹子，相比与方雅秀这种正经的义女而言，请了她却不请方雅秀有些扎眼。 不过倒是有个极好的理由，那便是方雅秀身在孝中不便进宫，不过人家皇后也是面面俱到的赏了东西给她。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安小熙等人面面相觑。 刘氏更是忧心的红了眼圈儿：“这怎么就让小熙进宫去了？这是怎么说的？” 皇宫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是很神圣并且敬畏的所在，而对于经历了如此多的事之后的安海夫妇更是视权贵为龙潭虎穴，那皇宫更是一个可怕的存在。现在一听皇后要见自家闺女，全都吓得心惊胆战，安海更是一把将安小熙护在了身后。 明性先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皇后相召也不能不去，他也只能安抚安海夫妻，道：“皇后的性子特别随和，更何况她还是易之的姑母，小熙对易之又有恩，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说，可是毕竟那是皇宫内院，除了极其豪奢，那也是个吃人的地方。更何况齐易之的亲生母亲都对安小熙没有任何感激之心，还一心想着赶走安小熙，更别提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了。 如此想着，刘氏担忧之情不减反增：“不能不去吗？” 相对于安海与刘氏的紧张，安小熙反倒淡定了，她笑着摇头道：“皇后娘娘相召那是天大的福分，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您别担心。” 方雅秀虽然没进过宫，可是从父亲那里也听过不少传言，虽知此一行不会那么简单，却也跟着劝道：“伯父伯母放心，以前我常听先父说起当今的皇后是难得的贤明大度，她定然不会为难小熙的。” 安小熙见刘氏还是不放心，上前两步搂住她的胳膊，难得的撒气了娇，道：“娘，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今日除夕贺岁，宫里的人自然极多，皇后娘娘大概是没工夫跟我多说几句话的。更何况先生也会进宫的，到时候有先生照料，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安海如获救星一般看向明性先生，道：“先生！小熙有劳您照料了。” 明性先生是朝臣，又不是诰命，怎么能进内宫见皇后？ 安小熙所言不过是为了让刘氏与安海放心，跟明性先生交好的官员也有不少，到时候托对方的夫人照料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明性先生思来便跟着点头，道：“放心便是。” 安小熙感激的看一眼明性先生，又禁不住思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竟然引得皇后要见自己。 而此时的柳宅，柳橙的衣裳一身换过一身就是不满意，说到底她还是喜欢那身大红羽金的衣裳，只可惜明日要见的是皇后，天底下间最右资格着红的女子，她这样又是红又是金的，素日里倒是可以，待到明日岂不是夺了皇后的风光？ 饶是柳母也被柳橙一身又一身的衣服弄得头晕眼花，最后她指了一套浅水绿的襦裙，道：“不如就这套吧。” “才不要！”看见那抹绿色，柳橙便想起那日安小熙所穿的那一身衣裳来，分明那么老气横秋的颜色竟然都能被她穿出那样端雅的气质来。 而柳橙原本是得知齐易之包下那处酒楼，又得知安小熙要出门，以为两人相约，这才唱了那么一出戏，她原本等着看一出好戏，谁知齐易之根本没拿这个当回事儿！ 并且齐夫人婉转的跟齐易之暗示过婚事，他只说心中有数不用齐夫人劳心，在柳橙看来，他压根儿就是还惦记着安小熙那个贱丫头！ 柳橙越想越是生气，一把抓起那套浅水绿裙子掷到地上，又疯了一般将所有的绿色衣裙全部扔在了地上恶狠狠的命令道：“将我所有绿色的衣服都拿去扔了！从今以后我这个院子里谁都不许着绿！” “是。”素蝉等人惶恐的应着，小丫头们更是手脚快速的收拾着被扔到地上的衣裳。 掌管衣物的素绢将钥匙拿出来，让小丫头去开箱子，将库房里所有的绿色衣裙全部拿出来扔掉。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柳橙所做之事柳母几乎一无所知，见她这么憎恨绿色衣裳，不由愕然，不过她一向宠溺柳橙，她说扔那就仍，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一会儿进宫之事，她指着满屋子的衣裳，问道：“罢了，你说不要就不要吧。你现在先别急着生气，你倒是跟我说说，今儿个进宫穿什么？” 对啊！进宫是要事！姑表伯母说了！现在可顾不得齐易之的心思了，今儿个趁着过年，大家都在，姑表伯母要在皇后面前提起这桩婚事并且请皇后做主赐婚！ 柳橙的眸光闪亮亮的在满屋子的衣裳中梭巡，哪一件都无法满足她的心愿，今日可是大日子呢！她要隆重，要风光！ 红色的不成，那就橙色吧！ 更适合自己的名字！ 柳橙认真的将所有橙色系衣裳挑拣出来，又选出其中最为华贵的一套与颇为内敛低调的一套出来。 柳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指着那套低调一些的道：“还是这个好，看着你稳重。” 柳橙蹙眉瞪着那套淡淡的橙色上绣浅粉色花朵的襦裙，这套清新淡雅，穿着格外的显人甜美可人。 可是…… 柳橙手一转，拿起了那套亮橙色的衣衫，她生的纤瘦，穿着浅色衣裳越发的显得如弱柳扶风，这套亮橙色的会衬得她肤白如雪，又显得人有几分气色，今日又是喜庆的日子，穿这套正好！ 柳橙兴冲冲的拿着衣服跑去换，柳母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一叹，起身去帮着挑选搭配用的首饰去了。“这泼天的功劳你只换这么一个要求？”顺冲帝玩味的看着齐易之，塔塔部作乱，齐易之一举平叛，这功劳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他若是日后还想用他，那就小封小赏一下，若是不想用，那么封一个王也是可行的。 第二八二章 赐婚 “是，一个王位，一个赐婚圣旨。”齐易之也明白要的封赏大小直接跟自己的前途挂钩，一个异性王爷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却没什么实权。他掌管月卫多年，岂会不知这个？ 顺冲帝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腿上，盯了半晌，问道：“你的腿确定无碍？”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们君臣二人，而齐易之的伤势不可能会瞒着也不能够瞒着顺冲帝，更何况太医在承安侯府一日三问诊，脉案也会在每日的清晨摆在御案之上。 齐易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道：“太医跟顾大夫说有七成的把握，现在腿也有了知觉，只是还没开始做复健。” “哦？复健？”顺冲帝不止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只不过太医每一个可以为他解释清楚的，此刻再听齐易之说起，禁不住起了好奇心：“你跟我说说这个复健是怎么回事儿。又是谁提起的？” “就是臣要求娶的安小熙。”齐易之的眸光闪亮，他看着顺冲帝案前摆着的白玉笔洗，道：“臣受伤被太医诊治为瘫痪之后，小熙连日来不眠不休为我寻找治疗方法，她说，乡下人家即便骨折了，也是没法好好休养的，不过正因为干的活计多，复原的反倒比静养的人要好的快的多。而且恢复后也比静养来的更加康健。虽然也有因为用力不当导致的骨头错位，可是我们这里有太医，有最好的大夫，只要计划得当就不会有骨头错位的顾虑。” 安小熙当初说的被齐易之加工一下成了最为合理的解释，听得顺冲帝连连点头。军中士卒每日里苦修不缀，骨折之类的特别多，也有很多人因为后期处置不当造成了终身残疾，若是此法当用，那么会有多少士卒可以重返战场为国效力！ 齐易之暗中打量着顺冲帝的神情，心中一动，继续说道：“小熙的弟弟目前正在京卫营，而她的二哥则是这次杭州贪污案中最大的功臣！” “哦？”顺冲帝的好奇心彻底被齐易之给调了起来，本懒洋洋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说说她那个二哥。” 安家二郎顺冲帝还是颇有些印象的，能够被自己御用的太医看上，又能被明性先生赏识的男子定然不凡。 如此算来那个安小熙怕也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这也难怪齐易之肯为了她而放弃前途了。 宫中除夕晚宴是戌时初开始，戌时结束，而进宫的时间则要提前到申时正，因为要先去皇后宫里拜见然后才能开始晚宴。 安小熙从未时接到懿旨就马不停蹄的沐浴梳妆打扮，终于赶在了申时前到了宫门口。 以往清净的宫门前车如流水川流不息，隔得远远的，马车进不去了，安小熙只能下了车。 没办法，明性先生虽然名声大，毕竟没有官身，马车能够近前到达宫门口的也只有那些高官权贵了。 安小熙轻提裙摆，转头看了眼身后比自己还要紧张的小丫头，不由失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诰命夫人，进宫不能带丫头，你不过跟着来送一送我，这么紧张做什么？” 小丫头不光是来送安小熙，她怀里还抱着安小熙的两套换洗衣服跟头面首饰，就算不能跟进宫去，东西拿着，守在宫外，有个万一什么的也可以用得上。 小丫头原本紧张的心情在她一句话下更加紧张了，她抱着包袱道：“小姐，奴婢上车去等如何？” 安小熙看一眼前方的人群，明性先生已经被几个至交好友簇拥着往前面去了，自己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去，这大冷的天着实没必要让她陪着自己挨冻，便点头道：“那你就回马车上去吧。记住了，不能乱跑。” “奴婢省的。”不用接近皇宫，小丫头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般应下了转身就跑了。 安小熙看着小丫头的背影无奈摇头，转头再看不远处巍峨的宫墙，有人视这里为富贵荣华一生追求所在，有些人却视这里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正当安小熙感慨万分之时，身后一人突兀的叫起，她蓦然回首，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女子却视想不起来是谁，不过她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道：“这位小姐，我们认识么？” “你不记得我？”女子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瞪着安小熙道：“你怎么能不认识我？我是我王家小姐，跟着柳姐姐一起见过你几次呢。” “哦，我忘记了。”安小熙浅浅一笑，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一向懒得去记，更何况是这个打酱油的角色呢？ “你竟然敢不记得我！”王小姐尖利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一时间引得众人侧目，她这才恨恨的闭了嘴，又打量了几眼安小熙，嗤笑道：“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呢，却没想到你这个乡下出来的野丫头真的跑过来凑热闹？你不会是想见齐公子吧？我告诉你，齐公子呐，早就进宫了。似是他那样的人又怎会这里跟人挤来挤去？” 王小姐讥讽了安小熙几句，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看到熟悉的人影立刻就扬起手来挥舞了一下，笑嘻嘻的道：“我去找柳小姐了，你呐在这里慢慢等吧。” 柳橙不仅仅是内阁大学士的孙女，她还是当今皇后的表姑甥女，她唤皇后唤姑表姑母呢，有着这么层关系，她跟进了柳橙，还怕见不到一两位皇子？ 王小姐的出现似是清风一缕，没吹起安小熙半丝衣角，她一身绿装站在华裳盛服的女子里面格外的突兀。 没多久，一位夫人寻了过来，她站在安小熙面前打量了好半晌这才笑道：“这是安小姐吧？”“正是。”安小熙上前屈膝见礼，笑道：“您是了赵夫人吧？先生跟我提过，要我进去后就跟着您呢。”“是是是。”赵夫人对安小熙真是越看越喜欢，今儿个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们都是金光闪闪的装扮，她刚刚看见安小熙还以为是谁家的丫鬟，可是那通身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丫头，这才上来相认，她挽着安小熙的手，笑道：“我们家老爷跟明性先生是故交旧友，我们也不用那么客气，你叫我婶子就好。” 第二八三章 “怎敢。”安小熙微微一笑，婉拒了赵夫人的提议，她肯来照拂自己是看在明性先生的面子上，自己若是登杆子往上爬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赵夫人打量着安小熙，不卑不亢，风度翩然不比大家出来的小姐们差，单凭这人往这里一站，不说谁又知道是个乡下丫头？ 赵夫人携了安小熙的手，笑道：“我们去前面，再过一会儿就能进宫了。” “好。”安小熙浅浅一笑，脚步轻缓的跟着赵夫人往宫门前走去。 这个赵夫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一路上行来对她行礼问候的人颇多，安小熙也跟着受了不少的注目礼，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她一律淡然而笑，淡定从容的穿越人群而过。 到得宫门前，各家贵夫人更多，安小熙一眼望去端的是金光闪闪，闪瞎人的眼。 她跟随着赵夫人一一跟各家夫人见礼，寒暄，迎面而来的所有问题都一一丢给赵夫人去回答，不得不回答的也都一一打太极般应付过去。 见的人越多，赵夫人越是暗暗心惊，这个安小熙一个乡下丫头出身，有这样的气派也就罢了，偏生在这样的大场面也能够应对自如，那可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赵夫人的反应安小熙自然看在眼里，只不过因为不在乎，所以对于这些异样的目光也是毫不在意。 她越是不在意，应对之间越是淡定从容，也越是让赵夫人佩服，到的最后，赵夫人对外人介绍就是自己娘家的侄女，带来见见世面。 安小熙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夫人，见她暗暗点头，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她的台，极为顺从的唤了一声“姨母”，乐得赵夫人笑的见眉不见眼。 安小熙笑意盈盈陪着赵夫人一起继续往前走，看到前方站着的人，她眉头微微一皱，不过还是步履轻盈的跟着赵夫人上前，施礼道：“见过承安侯夫人。” 齐夫人扫了一眼安小熙，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夫人，道：“我怎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个甥女？” 赵夫人反应也是极快，她笑着搂着安小熙的肩膀，道：“今儿个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个甥女，可是今儿个一见，我可是恨不得这个甥女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闺女呢！” 讨人厌的人出现在眼前，齐夫人自是笑不出来，正想找个借口脱身，便看到不远处的柳橙，她眼睛一亮，对柳橙招了招手。 正在跟王小姐说话的柳橙见状转头跟柳母交代了一声，带着王小姐翩然而来。 一众人等见礼完毕，王小姐觑了一眼安小熙，怪模怪样的叫道：“哎呦呦，一个盐眼错不见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攀上了赵夫人？你还真有眼光。”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安小熙觉得没必要理会，她皮笑肉不笑地对王小姐点头示意，继续专心听着赵夫人跟齐夫人攀谈。 柳橙看了眼赵夫人揽着安小熙的手，对她道：“安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安小熙斜飞了柳橙一眼，哪儿好久了？明明刚几天的功夫，不过客套呢，谁不会呢？她牵起嘴角一笑，道：“是啊，好久不见。” 柳橙松开了王小姐的手，上前两步来拉安小熙，道：“许久不见，我们姐妹去说会话？” 安小熙为难的看了一眼赵夫人，道：“我跟姨母来的呢，出门前先生特意嘱咐了不能离开姨母左右。更何况我这么喜欢姨母，柳小姐忍心让我们分开么？” 安小熙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堵得柳橙说不出话来。 王小姐不满柳橙不理会自己，上前一步打量着安小熙身上普通的织锦缎衣裳，撇嘴道：“就是有明性先生的人情，赵夫人的面子，你以为你可以轻易进的宫门？我看呐，你就赶紧在宫门前多看几眼，以待今后有个好念想吧。” 安小熙失笑的看向赵夫人，这个王小姐有没有脑子呐？当着赵夫人的面子说这个，这不是得罪人么？ 果然，赵夫人不高兴了，她斜睨着王小姐，道：“你这是说我的面子不管用了？” “不敢不敢！”王小姐此时方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补救道：“我是在说这个安小熙，这个丫头一点儿都不简单，心眼子多着呢，您最好离她远点儿，免得给你们惹来什么麻烦。” 赵夫人冷笑数声，对齐夫人道：“看来我的面子果真不管用了呢，一个毛丫头就敢如此指责我。罢了，罢了，我回头跟我们老爷念叨念叨。” 赵夫人的丈夫是大理寺卿，文武百官最不愿意的得罪的人。赵夫人在各家夫人面前格外的受欢迎也是这个原因，正如同老百姓都有些害怕当官的一般，大理寺专管文武百官刑狱，众人自是不愿得罪与人。 王小姐闻言面色顿时一白，她扭头看向柳橙，无声的哀求。 柳橙皱眉对王小姐摆了摆手，道：“带嘴不带脑子的蠢货，赶紧回去。” 王小姐跟相交柳橙多年，她这话就是帮着她把这事儿圆了！她如蒙大赦，连忙匆匆一礼跑了开去，虽然柳橙答应帮忙兜着，自家爹娘那里还是要打一声招呼的。 安小熙看看柳橙，再看看铩羽而归的王小姐，低了眉眼，听赵夫人说话。 柳橙却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安小熙的手，道：“安妹妹，我们一起去说说话可好？你可别在拒绝我了。” 安小熙无奈看向赵夫人，很是希望她帮忙说两句话，可惜赵夫人被齐夫人的话吸引住了心神，丝毫没注意到安小熙的神色。 柳橙对齐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的手拉住了赵夫人的手，她顺势一用力就把安小熙从赵夫人身边带了出来。 安小熙面无表情地向柳橙，不耐道：“有话快说！” 柳橙很是喜欢安小熙这种失态的样子，她掩口端庄而笑，道：“安小姐，这是宫门口，可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谁不会啊？安小熙翻了个白眼，笑眯眯的瞅着柳橙道：“多谢柳小姐提醒呢，谨言慎行，却不知柳小姐对我这般拉拉扯扯的，行为可是端庄？” 第二四八章 血海深仇 柳橙不想安小熙反应这么快，在这巍峨的宫门前，纵然她早已进出多次也会感到一丝丝的紧张，这个乡下丫头竟然半点儿不紧张！ 柳橙眯眼一笑，道：“我们两姐妹之间谈何拉拉扯扯？倒是姐姐有些好奇，你怎么过来了？这除夕宴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参加的。” 安小熙无奈一叹，看着柳橙不情不愿道：“我也不想来呐，可是又非来不可，我要是不来，有些人可是要生气呢，我可是承担不起。” 谁让她来！又有谁可以让安小熙这么个平民丫头进宫？ 柳橙瞬间就想起了齐易之，以为这是齐易之帮着安小熙安排的，好让她见见世面，为以后进门打好基础！ 柳橙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她目光闪了又闪，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笑道：“你看我的衣服可好看？” 安小熙这才正眼打量起了柳橙，瘦弱的身板在这身橙色衣裳的衬托下显得丰腴了几分，又为她脸上添了几分血色，倒是很是衬她。 打量完了，她认真的点头道：“衣裳极好，很衬你呢。” 柳橙心满意足的笑着道：“人都道一寸缂丝一寸金，依我看，倒不是这个布料多么金贵，而是这其中所花费的心思。你看看这上面的花纹，都是师傅们一点一点织补上去的，而这原本的花样，更是花费心思。” 安小熙觑着柳橙边说便打量着自己的目光，很是配合的问道：“不知你这花纹是谁所画？倒是极为别致。” 柳橙的脸上腾起一抹红云，她看着安小熙不好意思的道：“哎呀，这花纹说起来就有来头了。这是表哥为我所绘，他说我就如同那风中茉莉，娇柔不堪风雨，所以专门为我绘了这么一幅图，着人制成了这身衣裳。” 安小熙眉梢一挑，她这话什么意思？说齐易之为她制衣么？只怕柳橙这话里头水分颇大吧？ 齐易之这人跟李怀密正好相反，李怀密是属于外冷内热，齐易之却是外热内冷。 看似温柔可亲，对谁都好，可正是对谁都好却更加让人看不清楚他真心所在。 走进李怀密的心里很容易，可是走进齐易之的心里就难上加难了。 安小熙按下眼底那一抹讥讽，配合的惊叹道：“这么花心思呐，这衣裳要制多久呀？” 安小熙的反应让柳橙又是满意又是不满意，她本想激怒安小熙的，却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几声，柳橙忽然道：“哎呀，你这么贸贸然的来了，进去可没人照顾你吧？赵夫人很忙的，只怕顾不上你。不如进宫后你跟着我吧？放心，我去跟赵夫人说，保证丢不了你。” 是丢不了自己，杀了自己倒是可能。 安小熙暗暗翻了个白眼，柳橙哪儿会有那么好心呐？她可不想跟着柳橙，这宫里她不知道来回多少遍了，想在宫里弄死一个人，可是比在外面方便太多。 她拉住了柳橙的胳膊，正想用什么话来回绝，却听人群一阵骚动，原来可以进宫了。 安小熙好奇的往宫门瞅了一眼，却见丁敏敏转头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她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这个丁敏敏一出现，她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柳橙时刻注意着安小熙，自是看到了丁敏敏的目光，她看看丁敏敏，又看看安小熙，故作惊讶道：“哎呀，以前只知道你们长得像，现在站在一起一瞧，却跟孪生姊妹一般，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么？我可没那么好的福气。”安小熙浅浅一笑，看着齐夫人开始往宫里走，赶紧挣脱了柳橙的手，打算去寻赵夫人。 柳橙怎么会让她轻易走脱？纤瘦的身子一拧就挡在了安小熙的面前，笑道：“安妹妹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是柳小姐着急了些。”一人突兀的开口。 安小熙惊讶的看着来人，这不是李怀密又是谁？ 宫门巍峨宽广，男子进宫跟女子进宫的地方不一样，他来这里做什么？ 柳橙倒也是颇为惊讶，她看看李怀密，又看看安小熙，忽然掩口笑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安小姐怎么跟代王认识？” 安小熙认识李怀密的事情在他们三个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对于陌生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一件新闻！ 原本排队等候入宫的夫人们听到这个纷纷支棱着耳朵看了过来。 安小熙蹙眉看着李怀密，无声的控诉他的鲁莽。 李怀密却顾不上那些，伸手去拉安小熙的手，道：“你跟我过来。” “代王，请自重。”安小熙闪身避开李怀密的手，道：“您只怕认错人了，我不是代王妃，我们虽然想象，可是今日穿的衣裳不同。” 安小熙一句话解释了李怀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就是你认错人了！赶紧走！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 李怀密冷着脸瞪着安小熙，她话里的意思他也明白，只不过有些事情不弄清楚他始终睡不安稳，他再次伸手，开口却顺遂了安小熙的意思，继续认为自己认错了人，道：“别闹。” 柳橙看着这两人惊讶的合不拢口，原本不该是安小熙勾搭代王的吗？这怎么成了代王妃跟代王**的戏码？ 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代王妃丁敏敏，可是李怀密这种对待自家夫人的神情让周围人都收回了目光，一些未嫁的少女们都微微红了脸侧目打量李怀密，许是在想今后自己的良人会否也会这般温柔的对待无理取闹的自己。 安小熙揉了揉额角，不想跟李怀密走，可是他都顺坡下了，自己再躲开就证明真的有什么了。 更何况现在赵夫人不知道被齐夫人拉去了那里，并且她不想跟柳橙一起进宫，那只有暂时先跟李怀密走。 她无奈垂手，长长的披风袖子挡住了手指，没去搭他伸出来的手，却又与他擦身而过时硬邦邦的留下一句话：“我们走。” 这幅语气，这幅景象，可不是两口子耍花腔？ 柳橙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气的浑身发抖，这个安小熙什么能耐！勾搭了齐易之不算，还跟着大周朝最年轻的代王有牵扯！ “柳小姐，安小姐呢？”皇后传召了安小熙后久候不至，以为是在宫门处被耽搁了就派了自己的女官出来相问。 女官在宫门口问过之后方知安小熙还没出现过，凑巧赵夫人跟齐夫人携手而过，赵夫人指明了安小熙的位置，女官寻来却只见柳橙不见安小熙，有些着急的她也忘记了见礼便直直问了出来。 “姑姑。怎么是您出来了？”柳橙看到女官颇为惊讶，这女官本是皇后的陪嫁丫头，进宫后又颇得皇后看重，一直都是贴身伺候皇后的，这种出来找人的琐事根本就不会落到她头上，是以柳橙只顾着惊讶了，竟然忘记了女官在问谁。 “柳小姐。”女官嘴含三分浅笑的对柳橙略略屈膝以平辈见了一礼，又问道：“赵夫人说安小熙安小姐跟您在一起，请问安小姐呢？皇后娘娘有请。” “什么？”柳橙瞠大了双目看着女官不敢置信道：“是姑表姑母要见安小熙！” “正是。”女官见她如此反应，回了两个字就不再说话，一双眼睛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儿，落在了不远处一个侍卫的身上。 “这怎么可能！”柳橙本以为是齐易之拖了赵夫人的关系，让她带安小熙过来见见世面，这进宫虽然不是谁都能进的，可是依着齐易之的本事，上下打点通了也不是不可以。 谁知道如今竟然是皇后传召！ 凭什么！ “凭什么？”安小熙不悦的看着李怀密，触及他眼底那一丝丝的迷茫，她揉揉额角，道：“我真的没理由去害你。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但是你若是真的不信我也没法子。” 当年安小熙救了自己的事情，李怀密查了无数遍，查来查去的都是那个结果，但是因为齐易之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李怀密不能让自己相信！ 所以他再次向安小熙求证当年的事情。 “真的不是齐易之所为？”李怀密再次追问道。 “他凭什么这么做？”安小熙真的想不透这个，齐易之这么做的目的，难道就是因为是政敌所以要置对方于死地？ 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了塔塔部的事情，塔塔部内乱是李怀密跟皇叔一手操控，且不说齐易之的双腿，但说这场内乱让塔塔部死去多少人？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要造反？ 安小熙半点儿不敢深思，因为她想到这里已然是满身冷汗。 额头细密的汗珠落进李怀密的眼底，他以为自己吓到她了，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谨慎。”“多重大？”安小熙的口气也不好了起来，她能好的起来吗？吓都要被他们吓死了！李怀密盯着安小熙的眼睛道：“身家性命！血海深仇！” 第二八五章 偏爱 安小熙瞳孔骤然收缩，血海深仇，她原本还带着几分劝解的心思，可是这样她若是再开口，那真的就是圣母白莲花了，更何况这血海深仇又不是自己的，纵然是自己的仇，只怕自己会比李怀密更偏激吧？ 安小熙喟叹一声，抬头直视着李怀密的眼睛，诚恳地道：“我真的真的没有骗你，我救你不过是意外，齐易之那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受他的安排才去救的你。你如今失忆，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不过日后等你想起你便会知道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宫门处，这么会儿功夫人已经进去了大半，各家夫人们的丫鬟婆子在宫门口聚在了一起。 安小熙回过头来看一眼尚在沉思的李怀密，淡淡一笑，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看着安小熙毅然转身，李怀密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却恍然惊觉两人隔了三尺多远，如此不算远的距离，却拉不住她的手。 握拳成空，垂手在身畔，他出声叫住了她：“你是白身，不能带丫头进宫多有不便，不若我让王妃派个丫头帮着照应点你？” 安小熙脚步不停抬手对身后的李怀密摇了摇手，她怎么敢让丁敏敏的人帮自己？更何况在这宫里，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安小熙还没走到宫门口，就被女官给拦住了，女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安小姐，等你很久了。” 安小熙不认识她，却能够分辨出这是宫装，再联想到是谁传召自己入宫，那么等在眼前的人不言而喻，而临出门前方雅秀跟明性先生又对她恶补了一下宫内女官等级，知识礼仪等，因此也不怯场。 她不急不缓的敛衽施了一常礼，笑道：“安小熙见过姑姑，有劳姑姑久候了。” 女官亦是以常礼还之，面带三分浅笑道：“娘娘久候小姐不至，让我来看看，小姐若是无事，不若就跟着我进宫去吧。” “那就劳烦姑姑了。”安小熙略一欠身表示谢意。有女官带着比自己进宫要好的许多，至于这个女官是不是别人冒充的，安小熙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安小姐请。”女官略略欠身伸手一引，转身走在安小熙斜前方带路。 安小熙轻轻点了点头，再道了一声谢，迈步跟上。 今日进宫的人极多，认得这位女官的人也极多，看到皇后贴身得用的女官出来迎接一名女子进宫，俱都好奇的看了过来，身在深宫虽然不至于指指点点，却也都投以注目礼后窃窃私语起来。 安小熙一路上目不斜视，行走之间如行云流水，一动一静之间韵味十足。 女官在斜前方走着，眼尾余光不时注意着身后的安小熙，见她一举一动比大家出身的小姐都丝毫不差，禁不住暗暗点头。 巍峨高绝的宫墙将头顶的天空分割成无数小块，夕阳在宫墙上扫出一抹亮丽的颜色，为这个冰冷的地方添了几分暖色。 皇宫之中，除去御花园便少见树木，可是这越接近皇后所在的寝宫凤临殿，树木花草也就越多，如今虽已是冬季，却仍旧可在枯败的枝叶之中看到几抹绿意掩映其中。 走的近了，安小熙方才发现这绿色是大片的松柏，而凤临殿就掩映其中。 安小熙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旋即她很快的掩去惊讶，低眉敛目的跟在女官后面进入了凤临殿。 大殿之中莺声燕语，说话的人虽多，却你一言我一语毫不杂乱。 安小熙的脚步迈进凤临殿，整个大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各种异样的目光刷刷的射了过来。 安小熙目不斜视跟在女官身后上前，待女官脚步顿住，她轻提裙摆跟着女官跪下，道：“民女安小熙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皇后打量了安小熙一眼，笑道：“来了就好，来人赐坐。” “谢皇后娘娘。”安小熙谢恩后起身，没想到居然是那名女官亲自搬来了凳子放在了皇后身边。 皇后身侧的位置几乎都是满的，左手边是各家夫人们，右手边是公主与妃子们，安小熙的位置就在公主上首位，紧邻着皇后的位置。 安小熙看着这个位置踟蹰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找赵夫人看看她的眼色，谁知皇后笑意盈盈的开口了：“你跟怀真的年纪差不多，你们坐到一起去，年轻人，好好说说话。” 李怀真是皇后所出的二公主，今年十四岁，柔妃所育大公主去岁已经出嫁，路途遥远也回不得京城。 是以公主里面就是二公主李怀真与三公主李怀洁为首。 安小熙的座位正在二公主上首，皇后娘娘座位的下方。 安小熙抬眼看了下四下，柳橙惊愕愤恨的目光映入眼帘，她略有些不安的心反倒淡定了，她再次屈膝谢过，轻盈的迈步上前跟二公主等人见礼后在二公主的上首位坐下。 安小熙不知皇后找自己的目的，秉承着谨言慎行，对于二公主的话能答的就答，拿不准的就打太极呵呵装傻过去。 时间很快过去，宴席快开了，皇后娘娘要换衣服了众位夫人们才相携出去。 安小熙跟着起身要走，却被皇后出声叫住：“小熙，来跟我来。” 两人相见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所说的话也不过是刚刚见面时那两句，皇后竟然就这么亲密的直接叫起了她的名字。 安小熙踟蹰了一下，二公主笑着推了她一下，道：“快去吧，母后有话跟你说呢。” 安小熙无法，只得上前去扶住皇后伸过来的手，扶着她往寝殿而去。 安小熙一直都在想皇后叫自己到底要做什么，结果进了寝殿皇后却没搭理她，径自叫宫女们送衣裳过来。一袭袭华贵的衣裳被宫女们捧来，皇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拿不准穿哪件，她转头问安小熙：“你看我穿哪件好？”安小熙转目看向那些华贵的衣裳，每一件都金光闪闪的足以闪亮瞎子的眼睛。 第二八六章 安小熙不知皇后是何意，却也认真的看过每套衣裳。 这些衣裳首饰都是搭配好的，期间不乏几样首饰放错了地方，她不认为宫女们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跳过那些明显带着错误的衣裳，目光落在了一套大红色的衣裙上，笑道：“就这套吧。” 皇后看了眼亮闪闪的大红色，蹙眉道：“我一把年纪了，穿这个颜色太鲜亮了吧？” 安小熙心道，这些衣服都很亮眼好不好。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只笑道：“如今是过年，大喜的日子穿这身红色的不是正好么？更何况，您是一国之母，您不穿这红色谁又配穿这样的颜色呢？” 皇后看着侃侃而谈的安小熙暗暗点头，刚刚自己的女官也说过这个安小熙看着很是不简单，不过心性倒是很不错。 她今日本就打算穿这身红色，别的衣裳拿过来也是为了试探一下她，如今看来，安小熙目光清明也没有胡乱指手画脚，说话也中肯，看着也是个可用之人。 皇后偏头看着安小熙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穿这套了。” 安小熙识趣的躬身道：“那民女先退下了。” “好。” 出了凤临殿，看着如海松涛，安小熙长出了一口气，站在门口正想着要往哪儿去，转头却看见了万淑慧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安小熙避无可避，只能上前见礼。 万淑慧笑眯眯的拉着安小熙的手道：“没想到我们居然在这里见面了。不知皇后娘娘找你何事？” 万淑慧问的太过直接，安小熙翻了个白眼看了眼她身后略有些着急的丫鬟，这货大概被人当枪使了吧？ 只不过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哪位。 安小熙不耐的抽回自己手，道：“也没什么，不过让我帮忙挑一下衣服罢了。” “哦？就这么简单？”万淑慧一挑眉头，看了眼左右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看你呐，要飞黄腾达了。” “此话何解？”安小熙不解的看向万淑慧，虽然知道她找来没好事儿，却又被她的话挑起了好奇心。 万淑慧拉着安小熙的衣袖，两人往一旁走了几步，她神神秘秘的让自己的丫头去望风，又压低了声音凑过去。 她身上不知擦了多少香粉，熏得安小熙鼻子痒的直想打喷嚏，她忙伸手将万淑慧推开，自己又后退了几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还是站在这里说吧。” 万淑慧剜了她一眼，道：“事关重大，让别人听见不好。” 安小熙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这里没别人，你就说吧。” 万淑慧撇了撇嘴，道：“罢了，既然你不怕被人听到，那我就说了。不过你可别跟别人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安小熙嗤笑道：“既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怎么舍得告诉我？” “哎呀，个人追求不同嘛。”万淑慧甩了下帕子，掩口咯咯一笑，道：“不过你肯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的。我告诉你啊，我从可靠的人那里听说，皇后打算给圣上暗暗选秀呢！你想想，这宫里的妃子总共就那么几个，没品级的美人儿一个都没有。圣上又正值壮年，这进了宫日后荣宠岂不是可以预见的？你长得这样貌美，性子又和顺，皇后娘娘还亲自召见了你，可不是属意让你进宫为妃么？” 啊？ 安小熙彻底惊住了，她张口结舌的看着万淑慧，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万淑慧瞅着安小熙的表情，眼珠子一转，笑道：“我知道你心仪齐家三公子，可是他如今瘫了，哪儿还有什么前程可言？这进宫可是个好机会啊。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运气。” 听到这里，安小熙悲悯的看了眼万淑慧，这可怜的孩子，被人当枪使到这个程度，也真是难为她了，也难为背后出谋划策的人了，这才几句话就失去了逻辑。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万小姐，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万淑慧看了眼天色，一把拉住了安小熙，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她怎么能把人放走？ 安小熙却不愿意跟她拉扯，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扯开，肃容道：“万小姐！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总被人当了抢使还洋洋自得！你若是还想不清楚，我劝你去问问你的丫头去！” 安小熙说完，转身拎起裙摆就跑了。 万淑慧被安小熙说的云里雾里，她看向不远处望风的丫鬟，伸手招她过来：“刚刚那小蹄子什么意思？” 丫鬟诚惶诚恐的躬身低声道：“小姐，安小姐说的不错，您被人利用了。那个柳小姐没安什么好心，您还是离她远些吧。” “什么意思？”万淑慧拧起了眉头。 丫鬟咽了口口水，抬头飞快扫了眼四下，低声道：“奴婢的意思是，那什么为圣上选妃的话是柳小姐骗您的，她让您拖住安小姐一些功夫，说要让齐公子过来瞧瞧她的面目，可是这是后/宫，往日里齐公子过来或许没什么，可是今日这么多人，宫中守卫肯定比平日里森严的多，齐公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呢？” 万淑慧被丫鬟数语点醒，刚刚柳橙就是告诉她要让齐易之或者李怀密看看安小熙攀龙附凤的丑恶嘴脸，完全没想到柳橙说的话里漏洞那么大！ 皇后要为圣上选秀，纵然是要悄悄的选，可是私下里怎么会穿不出半点儿风声来！ 也是自己有些焦急了，万淑慧悔恨的拧皱了帕子，恶狠狠道：“真真是把我当傻子了！不行！我要报复回去！” 丫鬟生恐自家小姐相处什么馊主意，连忙支招道：“小姐，我们不需要做什么的。只需要想法子给齐公子传话说安小姐有麻烦了就好。” 万淑慧眼睛一亮，给李怀密传消息她是一百个不情愿，不过要是促成齐易之跟安小熙，这倒是很不错啊！ 安小熙离开凤临殿的范围就转向了，今日晚宴在御花园举行，她若是跟着别人一起出来，不用问路也可以找到地方，可是现在众人都已经走了，她又上哪儿去找人问路去？ 一眼望去，夹在巍峨宫墙的夹道里阴暗荒凉，她迈步欲走，却又怕失了方向，正犹豫间，前方一人影闪过，安小熙眼睛一亮，这不是赵夫人吗？ 她开口欲叫，却又想起这是宫里，只能闭了嘴，拎起裙摆往赵夫人那边跑去。 谁知这赵夫人走的极快，安小熙跑了几步失去了人影，她在拐角处张望了片刻，忽见不远处又有人过来，她欢喜的跑过去，却愕然发现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一男子！ 深宫后院，忽然出现的男子！ 安小熙不笨，不会把这男子当成是太监，那么出现在这里的男子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了。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玄色衣裳上暗龙纹上，慌忙屈膝下跪：“民女见过圣上。” 皇帝低头看着这个突兀闯来的丫头，没叫她起来，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在这里？” “民女安小熙，今日得蒙皇后娘娘垂爱宣召入宫。民女出来之时已然有些晚了，找不到御花园的去处，便自己随意乱找了起来，冲撞了陛下还请赎罪。”安小熙没说什么看到赵夫人之类的话，这话虽然真，可是在皇帝听来太假。 这样的回答让皇帝有些满意，他抬了抬手，道：“起吧，这里是承前宫范围，不是御花园。你初次进宫就不罚你了，我让人带你去御花园。” “是。民女谢陛下。”安小熙连忙谢过，随即起身躬身送皇帝离开。 被皇帝留下的太监撇了安小熙一眼，一甩手中拂尘，道：“跟杂家走吧。” “有劳公公。”安小熙非常客气的对太监行了一礼。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安小熙可不想被这个太监穿小鞋子。 有太监引路，很快就到了御花园，安小熙郑重道了谢，从衣袖里摸出一枚金豆子递了过去。 太监假意推让了一下，心满意足的收下了。 安小熙看着人声鼎沸的御花园，这御花园极大，如今被分开成了两部分，其中用绣花屏风隔开，一边是女眷，一边是朝臣。 安小熙果断转身走向女眷席位，也不去找赵夫人了，就在末尾处随便坐了下来。 她身边的女子诧异得看了她一眼，待看清楚面容连忙起身见礼：“见过代王妃。” 安小熙不待她行礼下去，也跟着起身拉住她，道：“你认错了，我不是代王妃，我跟代王妃不过长得想象罢了。” 那女子闻言打量了安小熙几眼，也看出了她这身行头不像是王妃的行头，便尴尬的笑了笑坐下。 安小熙重新落座，没多久却见绿荷找了过来。 她惊讶的起身拉住绿荷的手走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绿荷打量了安小熙一眼，道：“安小姐，您没事儿吧？”安小熙想了想，问道：“你们公子让你来的？”绿荷点点头，道：“公子听人说有人要对小姐不利，就让奴婢过来瞧一瞧您在不在，若是不在他就要想法子找您去了。” 第二八七章 君无戏言 安小熙诧异的看着绿荷，她许久没见过齐易之，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今儿个怎么就让人过来了？ 莫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安小熙眸光微闪，道：“也没什么麻烦，是你家公子听说什么了吗？” 绿荷也不隐瞒，凑在安小熙身边低声道：“是万小姐派人告诉了公子，说您有些麻烦。公子不放心让奴婢过来瞧一瞧。” 安小熙略有深意的看了眼眸泛水光，略带了几分讨好的绿荷，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你们那边是可以带丫鬟的么？” 女眷这边只有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可以带丫鬟，而每个人带的人数也有限制。三品以下诰命夫人每人只能带一个丫鬟进宫，三品以上最多也就只能带两个。 文武百官们倒是没人带丫头小厮进来的，现在齐易之腿脚不方便，带小厮进宫很是正常，可是他带丫头做什么？ 绿荷浅浅一笑，道：“奴婢是跟着我们家小姐进来的。” 如此便解释通了，可是齐易之的丫鬟为什么要跟着妹子进宫？ 他如此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安小熙的心里有淡淡的甜蜜泛上来，因为接二连三的事情而有些耷拉的嘴角也微微上翘了几分，心情甚好道：“那多谢你了。” 绿荷微微惊讶，竟然只谢自己不谢自家公子么？不过看着她那甜蜜的笑容，绿荷也知一切尽在不言中，想通之后，她微微一笑，道：“不若您跟奴婢去我家小姐那里？” 安小熙有些不大想去，过去了，一定会跟齐夫人对上，可若是不去，谁知道柳橙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绿荷能够过来，齐易之一定是跟他妹妹打过招呼的，自己若是过去，也有人护着点儿，虽然靠人不如靠己，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靠一靠还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安小熙点了点头，道：“那就打扰你家小姐了。” “安小姐这边请。”绿荷侧身相让。 齐家是勋贵之家，做的位置特别靠前，上首位不多远就是代王妃丁敏敏的位置。 安小熙打量了一下，这前面竟然都是每人一张小几，而不是后面众人围桌而坐。 齐小姐紧挨着齐夫人而坐，她身边一几一凳正好空着，见安小熙过来，她抬首笑道：“我等你许久了，快请坐。” 齐夫人闻言扭头一瞧，见是安小熙，脸就拉了下来，沉声道：“你等了半日就是等她？” 大庭广众的，齐小姐自不会去顶撞自己的母亲，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承安侯夫人为难一个晚辈也不好看，她攀住齐夫人的胳膊娇声哀求道：“母亲。” 齐夫人态度不善，安小熙却不与她计较，她迎着齐夫人不善的目光盈盈一礼，笑道：“见过齐夫人，齐小姐。” 安小熙的态度不卑不亢，举止也颇为的雍容，齐夫人看着也还过得去，再加上女儿的请求，便不情不愿的点了点下巴道：“坐吧。” “多谢齐夫人。”齐夫人不挑刺儿，安小熙也没心思招惹她，浅笑妍妍的道了谢盈盈在她身边坐下。 不多时，皇帝携皇后娘娘姗姗来迟，安小熙跟随众人起身叩拜之后便是皇帝讲话。 这位皇帝也不是啰嗦的人，简短总结了下过去一年的政绩，便摆手让总管太监抬上来厚厚一摞圣旨来。 宣旨的太监暗暗咳了一声，拿起一卷圣旨打开开始宣读。 这是年终大肆封赏的节奏啊。 安小熙听着圣旨内容，一卷圣旨给一个人，从赏银千两到升官进爵，各类官位跟垃圾似的扔了出去。 安小熙惊讶之余想起了二郎久久没下来的封赏，这该不会是积攒了一年的封赏都在今日一并赏了吧？ 这皇帝是有多节省啊？ 这一封赏下来，谁还好意思在过节的当口找皇帝要别的赏赐？ 皇帝讲话不多，宣读圣旨却用了多半个时辰。 眼见着圣旨减少，安小熙的肚子也开始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 满御花园都是太监宣读圣旨的声音，安小熙这肚子一叫起来临近几个人听得格外清楚。 她尴尬的低下头去，今日本没打算出门，中午也就随便吃了点儿，谁知后来接到圣旨，就开始忙着进宫事宜，谁都没想过要让她再吃些东西或者再拿些吃食好垫垫肚子。 齐夫人撇了尴尬万分的安小熙一眼，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安小熙的肚子叽里咕噜叫了好几次，可是这桌子上除了一杯冷茶跟一碟子瓜果再没别的东西了。 上面正在宣旨，底下谁敢吃东西？ 安小熙瞪着一只苹果直咽口水，太饿了啊。 忽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紧接着袖子一沉，一样东西落在了袖子里，安小熙诧异的看了眼齐小姐，见她对自己挤了挤眼睛便伸手去摸衣袖。 似乎是一个不小的荷包？ 齐小姐指了指安小熙的肚子，张嘴无声的道：“点心。” 啊！ 安小熙会意过来，对她笑了笑，连忙揣着荷包起身尿遁了。 盯着安小熙动静的人不少，她一动，至少有四五个人起身离座。 安小熙对这一切并不知晓，只起身跟着绿荷一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荷包偷偷吃了起来。 绿荷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水囊塞到安小熙手里，道：“您吃慢点儿，那边我给您盯着。” 因为后面还有旨意宣读，安小熙也不敢离得太远，这是就近找的地方，万一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儿也来得及反应不是？ 安小熙接了水囊，看着绿荷到一旁守着这才放心的狼吞虎咽起来。 许是吃的太过专心了，眼前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影她都没察觉，知道看到那双明黄的靴子她才张口结舌的抬起头来，看到来人一晃，竟然个噎住了。 “咳……” 安小熙被噎的喘不过气来，慌忙之间把水囊塞进嘴里使劲儿灌，谁知越晃越是出错，水兜头淋了一脸，又从鼻孔灌了进去。 安小熙咳的几近喘不过气来，一只大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背脊，轻柔的拍着。 “咳咳……”安小熙一边咳一边惊恐的看着大手的主人，皇帝哎！这太恐怖了！ 站在皇帝身后的柔妃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娇柔的对皇帝笑道：“臣妾看到这个丫头就想起了当年圣上跟姐姐那时候了，哎，真是羡煞旁人呐。” “是啊，她当年也是这般莽撞。”皇帝跟皇后绢蝶情深，别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恨不得将宫中塞满女人，而他却只有四位有品级的妃子，其余的美人儿一个都没有。 柔妃看着安小熙娇嫩的脸庞，轻声一叹，羡慕道：“还是年轻好呐，圣上您瞧瞧这孩子这细皮嫩肉的。说起来，我在宫中好久没见过新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多些姐妹一起聊聊天。一天到晚的就这么几个人，这上上辈子跟下下辈子的话儿都要说完了呢。” 皇帝斜眼觑了柔妃一眼，轻抚安小熙背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不急不缓的轻轻拍着，道：“我看她跟老二差不多大，认个义女挺好。” “啊？”安小熙直接傻眼，这是什么节奏？君无戏言啊喂！ 安小熙很想顺杆子往上爬的跪下谢恩，还珠谁没看过啊！纵然不能脑残到那个地步去胡作非为，可是公主哎！ 激动了一下下，安小熙立刻就平静了下来，当公主好处多多，可是没自由啊，还是不要了。 柔妃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连忙对安小熙招手道：“傻孩子，还不跪下谢恩？圣上要收你为义女呢。” 安小熙慌忙摇头，她才不要！ 可惜她人微言轻，柔妃并不认为她摇头是不愿意的意思，径自笑着对皇帝道：“君无戏言，臣妾可是听见了呢。既然圣上要认义女，那也要有个义母才好，不若臣妾捡了这个便宜？” 皇帝温暖的眸光终是冷了下来，他收回自己的手，拉起安小熙的手，道：“义母要有，不过不是你，安小熙？我们走。” 安小熙傻愣愣的被皇帝牵着手往御花园的宴席上走去，眼看着绿荷也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她更加不知所措了。 看着离御座越来越近，等皇帝公布了就来不及反悔了，安小熙连忙抓住皇帝的手，道：“陛下，陛下，那个，民女出身寒微，不配当您的义女呢。” “哦？”皇帝不乐意了，这个柔妃也是傻子，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之前安小熙莫名出现在承前殿附近，他找人查了，是有人刻意引她过去的，用意为何不言自愈，而刚刚又是柔妃找了借口让他出来，目的自然也是在安小熙，今日若是他不认这个义女，谁知道今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不管也不想知道那些人有什么目的，索性就断了他们的心思！ 帝王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安小熙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尼玛哪个说穿越女见了皇帝就一定淡定从容来着！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勉强让自己呵呵笑两声，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壮着胆子道：“那个，陛下，您看啊，民女出身寒微，自来没规没距惯了。这要是当了您的义女，岂不是要住在宫里？民女可是不习惯啊。您若是真的觉得民女不错呢，赏些银钱就好，就好。呵呵……” 倒是难得。 皇帝眯起了眼睛认真的打量了安小熙几眼，满意的点点头，道：“三小子眼光不错。不错。” 眼瞅着皇帝点头，安小熙以为他答应了，喜不自禁的就想找地方溜走，这里距离宴席的地方很近了，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看了过来，她可不想有什么麻烦上身啊！ 谁知道她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皇帝竟然没松手，拉着她大步往前走。 安小熙惊愕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山呼“陛下驾到”了，众朝臣乌拉拉跪了一地，看着这些深埋地下的人头安小熙莫名的有些腿软。 此刻她若是再说什么不要当义女，而跟皇帝拉拉扯扯，那就是下皇帝的面子啊！ 弄不好要被咔嚓的！ 安小熙心思忐忑复杂的跟着皇帝在御座前站定，她眼睛瞄了一下御座周围，一旁的圣旨就剩下了两封了，想来也是封赏到了尾声了。 齐易之腿上不便不用下跪，他此时看到这两人一起出现也是有些懵了，一双眼睛追随者两人交握的双手莫测难辨。 李怀密看看齐易之，又看了眼皇帝抓着安小熙的手，一双手紧缩在腿侧低下了头。 皇帝根本就没松开安小熙的手，迎着皇后疑惑的目光，他对皇后伸出了手，笑道：“梓潼来。” 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起身过来，笑问：“圣上有何吩咐？” 皇帝看了眼地上尚且跪着的众臣，对皇后道：“今日是个好日子！我今儿个发现一个可心的孩子，人品端正，聪慧过人，我甚为喜爱。我听说梓潼今儿个也见过这个孩子，不知梓潼印象如何？” 皇帝一口一个孩子，皇后与他夫妻多年，岂不知什么意思？笑意浮上了眼底，她看了眼安小熙，点头道：“臣妾也觉得这孩子不错呢，可是比我们那两个猴儿好的多。” “那好，既然梓潼也喜欢，那我们就认个义女如何？” 这两口子唱双簧一般，你一眼我一语就把安小熙说的抑郁了，这什么情况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啊喂！ 有些癫狂了的安小熙目光毫无意识的在下面梭巡着，不其然跟齐易之惊愕的目光撞到一起，看着他惊讶的样子安小熙禁不住挺起了胸膛。 小样儿！ 姐现在是公主了！你是臣子！今后见到姐儿要给姐行礼了！ 想到这里，安小熙心情大好，嘴也裂开了傻笑了起来。 原本惊讶万分的齐易之看到这个笑容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张嘴无声的嘲讽道：“蠢货。”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安小熙被气的险些跳起来，谁知此时听闻皇帝道：“我这个义女现在正当龄，也没有出嫁，不知梓潼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凤袍轻摆，笑道：“今日这么多的青年才俊，还不是任君挑选？” 皇帝哈哈一笑，道：“说的是，说的是，是朕糊涂了！来人宣旨！” 最后两封圣旨被人捧了起来，安小熙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两封圣旨，这就是今晚的重头戏了！ 可是这又跟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什么关系？！ 这圣旨可是早就写好的啊！ 有阴谋！ 一定有阴谋！ 安小熙的目光刀子一般睃向了期待万分的齐易之，一刀一刀恨不得用眼刀子将他千刀万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安侯三子，齐思远，字易之……功劳卓越，今特封思王，钦此！” 一堆溢美之词后，竟然就直接给齐易之封了王！ 安小熙也是到此时才知道，这个齐易之竟然不是他的本名，不对，应该说现在没人称呼大名，被人叫大名的时候除了特正式的场合基本也就是骂人的话了。 一般人之间都是相互称呼字的。 可是竟然封了王！ 可是这根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齐易之笑的那么诡异？那么刺眼？ 第二封圣旨被捧了起来。 安小熙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缓缓打开的圣旨移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安氏小熙，端庄聪慧，孝悌躬亲……特赐婚思王为妃，择日完婚，钦此！” 等等！ 安小熙看着那缓缓合上的圣旨，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又看看齐易之，这是什么情况！ 那副呆愣痴傻的模样取悦了皇帝，他终于松开了安小熙的手，一挥手，对那太监道：“朕还有一旨，拿笔来！” 黄凌空白圣旨铺在桌上，皇帝笔走龙蛇写了简单的圣旨一封，拿起来扔给了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清了清嘶哑的嗓子，开口道：“安氏小熙，咏絮之才，典出谢道韫，深的朕心，特封，敏慧郡主，赐婚思王为妃。钦此！” 接连三封圣旨砸下来，把安小熙砸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啊！！ 眼前的人来人往，安小熙手里捧着两封圣旨痴痴傻傻的被人簇拥下去，换了郡主朝服又上来接受百官与诰命夫人们的参拜，之后的晚宴，安小熙就一直维持着这幅呆傻的摸样。 直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到耳边，她才寂然惊醒，看着眼前的刘氏，安小熙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看清楚真的是刘氏后，她欢喜的扔了手里的东西扑了上去：“娘！真的是您！” “圣旨！”方雅秀可是被安小熙吓了一跳，这圣旨是要供起来的，怎么能随手就扔呢？ 也亏得她的丫头反应的快，扑过去就把圣旨给接住了，她拍着胸口从丫鬟手里接过圣旨，嗔怪的瞪了安小熙一眼：“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安小熙委屈的噘着嘴，看看方雅秀，再看看刘氏，又看看周围，是明性先生家里，这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下了，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又皱了眉头：“爹娘，明性先生呢？”安海的手里也没空着还捏着两封圣旨！他此刻是呆呆傻傻的模样，怎么会听到安小熙的话？倒是刘氏还有几分理智，道：“你二哥，四郎都被封了官，这圣旨刚到家里，你被封为郡主的消息也过来了，你爹他欢喜傻了。” 第二八九章 痴狂 过去的一年里，谁是最大的赢家？ 安家！ 一户名不见经传的农户人家！ 一年前还是西北芦花乡依靠卖小食为生的庄户人家，一年后摇身一变，两个儿子，一个文官五品，一个武官七品，别看官职小，可是两人年轻呐！端的是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女儿，第一次见皇帝就被认作了义女，封为敏慧郡主！赐婚新鲜出炉的小王爷思王！ 安海与刘氏夫妇此刻应该会被全天下的父母羡慕嫉妒恨吧。 安小***不及消化这接二连三的惊喜与惊吓，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安氏母女三人都把她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你被封为郡主了？有没有郡主府邸？” “皇帝是不是特别的年轻？特别的和蔼？” “皇宫是不是很华丽？到处都是金子？” “皇后娘娘长得漂亮吗？宫里都吃的什么呀？”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问的安小熙头都大了，她还傻着呢，怎么会记得那么多？ 这三人，自打安小红从承安侯府出来，巴上了安小熙，就居家搬了过来。 这几年也不知道安氏在京中做些什么，两个女儿的婚事竟然一个都没敲定，一个个的都成了“大龄”剩女。 安小熙对他们的原则是能不理会就不理会，人来了，就找地方住下，一应银钱开销自然由她负责，她的要求也不高，别给我整幺蛾子就好。 这段时间来说，还算平静，安氏母女三人住在明性先生这里也还算规矩，守本分，谁知这三个卯足了劲儿在这里等着呢！ 倒是有耐心的紧。 安小熙觑了他们一眼，这三个人偏生还是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她被这几人弄得心头火起，一把抓住安小绿攀着自己胳膊的手，肃容道：“放尊重点！我现在是郡主！” 安小熙板起脸来训斥安小绿的摸样格外的有威严，安氏等人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俱都讪讪的往后缩了缩。 安小熙瞪了她们几眼，揉揉发疼的额角，对方雅秀道：“方姐姐，我有些累了，您帮我劝劝我爹娘，欢喜太过伤身的。” “好，你放心就是。”今儿个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让人惊喜惊讶惊诧，太过与让人措手不及，不说安小熙这个当事人，就是方雅秀这个旁观者，也觉得有些接受不过来。 安小熙担忧的看了眼安海，后者在女儿担忧的目光中终于回过神来，看看手里的圣旨，傻笑出声：“我没事，就是吓傻了。你快去歇歇吧。” 见安海真的没事儿，安小熙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年终大封赏，几家欢喜几家愁。 原本盛装而行，获得无数赞赏的柳橙期待着皇后在除夕之夜赐婚的懿旨，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安小熙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被封为郡主并且被赐婚给齐易之的消息！更让她痛心的是，齐易之居然被封了王！ 柳橙被这接二连三的圣旨惊得头晕目眩，更是被安小熙的好运气的喘不过气来，浑浑噩噩的被柳母带回家中，反应过来的柳橙一怒之下砸了屋里全部的摆设。 “她个小贱人！凭什么！凭什么！” 素日里温婉柔和的柳橙此刻如同疯妇一般叫嚣着，丫鬟们噤若寒蝉的躲在角落处，生恐被波及到，一个个的都缩手缩脚的减少存在感。 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来到房门外，探头往里瞅了眼又赶紧缩回了脑袋，却不成想被柳橙看了个正着，她俏目一瞪，喝道：“谁！” 小丫头避无可避，赶紧手脚麻利儿的溜进来快言快语道：“万小姐在求见。” “万淑慧！”柳橙把这件事儿交给了谁？还不是万淑慧！没想到她竟然倒打一耙！柳橙银牙暗咬，很恨道：“她还有脸来！” “我为什么没脸来？”万淑慧不顾宵禁近在眼前，匆匆赶来就是为了看柳橙的笑话，她以前跟柳橙关系不错，这个时间找个借口进了二门还是简单的很，进了二门，这进柳橙的院子还会难吗？她站在门口看了眼狼藉的房间，掩口笑道：“柳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拿这些家什撒什么气？小心气大伤身。” 柳橙眯眼瞅着万淑慧，冷笑道：“我怎么了？你不是最清楚么？若不是你去通风报信，那个安小熙现在能这么风光？” “哎呦，柳姐姐这话说的，”万淑慧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碎瓷片，脚步轻快的迈进门去，看着柳橙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道：“妹妹劝您小心点儿，别让外人看见您现在这幅模样，要知道您可是众多富家公子的梦中情人呢。” 众多人的梦中情人！可就不是他的！ 柳橙心心念念都是跟齐易之双宿双栖，如今知道齐易之的心上人不是自己，怎能不痛心？ 万淑慧一开口就把柳橙气的不轻，她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冲着万淑慧的脚下就扔了过去：“给我滚！” 屋子里清洁溜溜，能被柳橙抓住的已经没有了半分的攻击力，万淑慧轻轻巧巧的避开，掩口哈哈一笑，道：“既然柳姐姐不欢迎我，那我可就走了，不过，柳姐姐，妹妹不得不说您一句，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呐。” 柳橙瞪着扬长而去的万淑慧，恨不得把她给千刀万剐了！ 若不是她去通风报信！齐易之怎么可能知道她跟柔妃联手要把安小熙给弄进宫！好打皇后的脸！ 若不是她去通风报信，齐易之怎么会去求皇帝将安小熙收为义女！ 在柳橙看来，这一切都是齐易之在背后主使，不然安小熙一个农家女怎么会入得皇帝皇后的青眼当得了一个郡主！ 都是安小熙！都是齐易之！都是万淑慧！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柳橙看着满屋子的狼藉，这些摆设物件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一件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她极为喜欢的东西，现在碎成了一地，没一件可用的！柳橙心疼极了，这笔帐自然也都算在了安小熙的头上。疯狂的柳橙逐渐安静下来，然而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渐渐凝聚起了风暴。 第二九零章 含冤带屈 大过年的日子，老承安侯与柳夫人作为皇后的父母，皇帝的岳父母，怎么会不出现？ 只不过这两位嫌外面太过热闹，就没出去，俩人窝在了皇帝的寝宫里面也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个什么呢。 等前面的晚宴谢幕了，这一家子的家宴也就开始了。 皇帝先后被人利用了两次，伐开心，一路上就拉着一张臭脸，皇后也不去哄他，待到回到寝宫见到老承安侯与柳夫人，这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跑去说话了，独留了皇帝一人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没意思，蔫搭搭的走到三人跟前坐下，亲手给老承安侯与柳夫人捧了茶：“父亲，母亲喝茶。” 一年当中，也只有这一天他们一家人会坐在一起不分君臣地一起吃饭，聊天。 老承安侯接过茶来，觑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大过年的，怎么自己生闷气去了？” “嗨，还不是宫里那些糟心事儿？让梓潼解决就好。”皇帝算是想开了，他有时候会心软，那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丢给皇后解决就好。 皇后觑了他一眼，冷哼道：“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 “只要你开心，我就一定舍得。”皇后终于肯理会自己了，皇帝还不赶紧黏糊过去，腆着脸就凑在了皇后身边，就差搂在一起当一个人了。 皇后嫌弃的推开他的脸，道：“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呐？不过，你真的不想广开后宫吗？” “不不不……”皇帝哪儿敢点头啊？忙不迭的摇头，开玩笑，现在这几个是当时弹压不住，不得已收的，就为了这几个皇后可是给自己闹了好几年的别扭。现在他怎么还敢再来一出？还怕皇后闹得不够厉害么？ 柳夫人瞪了皇后一眼，对皇帝道：“你也太宠着她了。” 纵然皇帝再拿他们当亲爹妈，这其中的差距还是存在的，更何况天家无父子，有人唱红脸，就要有人唱白脸。 柳夫人对自家孩子来说自来都是严母，这种话自然也是由她来说最为合适。 “梓潼，我真的是冤枉啊。那个柔妃说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让我瞧瞧，谁知道就瞧见了咱新闺女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你也知道，当年咱们在宫中参加宴席，还不都是躲起来偷偷吃东西？我这是看到她想起了你呐。”得了岳母的肯定，皇帝也得意。他腆着脸在皇后身边磨蹭着，含冤带屈的模样哪儿还有一国之君的威仪？ “柔妃用心险恶。”柳夫人淡淡的撇了一眼皇帝，若不是他对柔妃宠溺过甚，岂能被她利用？ 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柳夫人很是看不惯皇帝左拥右抱，安抚完了还不忘踩上一脚。 “岳母，我知道错了。”都抱孙子的人了，皇帝在柳夫人与老承安侯面前还跟孩子一般撒娇，除了他真心待他们如父母之外，也是他们给足了他这个当皇帝的尊重，更有一家子帮他安邦定国，所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愿意伏低做小。 皇后架子摆的差不多了，也及时露出了笑脸，柔妃那边可不能如此就算了，重罚倒是不至于，不过小惩大诫这是必须的。 宫里的事不管安小熙什么，而且她也从没想过曾经有人想把她跟皇帝送做堆。一夜好梦，第二天看到摆在桌上的两封圣旨她才真的相信自己已经是郡主了，而且被赐婚给思王。 那么，思王又是谁？ 是齐易之。 此时此刻的安小熙脑子静下来，昨天的一切事情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她为何进宫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个齐易之，那么久没消息，一见面就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不过，这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啊，不管了不管了，能跟他在一起就是惊喜了。 安小熙傻笑着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半，忽然想起当了这个郡主是不是要住在宫里了？那自己买的地呢？她那些宝贝番茄呢？ 安小熙纠结了起来，更重要的是住在宫里啊，她可不是小燕子啊！也不想遇到容嬷嬷啊！ 安小熙纠结的满床打滚儿，直到小丫头进来说宫里来人了，她才收了满面纠结爬了起来。 既然当了郡主，那么郡主的规制就要摆起来，皇帝封了个郡主就完事儿了，后继的工作却要皇后来完成。 这不是一大早的就把人给拾掇齐了，让自己的女官把人手给送来了。 安小熙得知不用进宫去住还是很欢喜的，最重要的是郡主还有自己的府邸，日后成亲也不会被收回去！ 郡主府邸就在皇宫附近，地方不大，不过对于安小***说却是足够了。 除此之外，四季衣裳赏赐了四箱，各色首饰头面共十套，珠宝玉石装了满满两匣子，黄金一百两，白银五百两。 教养嬷嬷四人，大丫鬟六人，其余人等共三十人。 郡主府邸多年没人住过，需要修缮，不过年后也就可以搬进去了，人手充足，银钱充足，安小熙忽然之间干劲十足！ 送走了女官，安小熙摩拳擦掌的看着这满屋子面色各异的丫鬟婆子勾唇一笑，道：“这大过年的让大家都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无论安小熙以往出身如何，现在都已是郡主的身份，当郡主的道歉，底下的人哪儿敢受？ 一片“不敢”言不由衷的说出来，安小熙觑着众人满意点头：“既然如此，那今儿个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儿个都去庄子上，争取早些收拾好了，早日搬过去住。” 大过年的就要去庄子上干活？ 众人面面相觑，带头的大宫女看了眼四位教养嬷嬷，很想让她们出头，不过有道是人老成精，这四位嬷嬷各个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带头的大宫女有些着急了，她在宫里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个位置，进了皇后的凤临殿，眼看着见皇帝的机会多了，飞上枝头的日子也不远了，就被派来伺候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郡主，这也罢了，现在还要去庄子上？这让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她怎么受得了？安小熙觑着这些人，准备拿出头鸟开刀，小的犯错还好说，要是老的也拎不清，她就要掂量掂量齐易之在帝后心中的地位了。毕竟也是皇帝亲封的郡主，王妃，若是尽派些有异心的人过来，可见他们对她这个王妃与齐易之这个王爷也是没放在心上的。 第二九一章 伤口撒盐 大宫女不负众望的站了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安小熙，道：“郡主，我们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您的呢。” “哦？”安小熙一挑眉梢，与一旁端坐的方雅秀对视一眼，笑道：“你们？” 领头的教养嬷嬷一直注意着安小熙的表情，见她笑了，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斜上前半步，躬身道：“是奴婢教导不周，这就把她们带下去重新学学规矩。” 一个一上来就自称“我”，抬出来“皇后”压人，一个直接上来就说“带下去”学规矩，前者是压她，后者看似是赔罪，实则是为宫女解围并且委婉表示不去庄子上。 安小熙嗤笑一声，对方雅秀道：“方姐姐，您瞧瞧，人家可没把我这个郡主，未来的思王妃放在眼里呢。” “没关系，横竖身契都在你手上捏着呢。”方雅秀拍了拍桌上摞的小山似的赏赐，其中一个首饰匣子里正正收着这些人的身契呢。 安小熙本不是一个以势压人的人，可是有时候权势还是很好用的，尤其是有人打算跟自己作对的时候，她不介意拿这些来压人，她打开首饰匣子，拿出身契一张张看过，又觑着这些人，笑道：“我竟是忘记这个了呢。方姐姐，多谢你提醒。” “郡主恕罪！”之前在宫里没什么身契一说，分到谁手底下就是谁的人了，这大宫女以及众人都忘记了身契这么回事儿，现在看到这些，一个个都有些晃了手脚。以大宫女为首更是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安小熙甩了甩身契，瞅着他们，冷声道：“我不是那么多事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你们谨守本分，我也不吝于给你们相应的好处跟尊重，可若是还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好了，这大过年的，家里还有事情要忙，我这就让人带你们去庄子上安顿，别的你们自己处理吧。” 安小熙并不想跟她们瞎墨迹，出头鸟出来了，她也不打压，只把全部人都扔去庄子上，原本是打算明天去的，在这两人出来后改了今天，想必到了庄子上这两个人也有的苦头吃的。 而在那穷山僻壤的晾他们小半个月的，大概也就知道如今谁是他们的主子了。 因是在明性先生家里过的新年，而安家在京城又没有亲眷，因此这大年初一的也不用出去拜年，只四郎在明性先生的陪伴下走了几个至交好友的家里去拜年。 大年初一，中饭自然还是自己家里吃，安小熙把皇后赏赐的东西归置好便去厨房安排中饭，谁知刚刚出了院门就被人给堵住了。 原本寒冷的冬天在李怀密那张冷脸下更加的刺骨了几分，安小熙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李怀密也没带人，说不得又是溜进来的。 她的口气就有些不好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你很开心？”李怀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昨天旨意一下来，他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半夜里就站在了安小熙的门外，清晨看着她抱着被子满床打滚儿，心里有个地方就跟有人用小刀一刀一刀的刮着一般的疼。 安小熙剜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大过年的，我不开心难道哭吗？” “那你现在怎么不开心了？”李怀密极为敏感的抓住她语气里的不耐烦。 安小熙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儿，这人有没有点眼色啊？她指了指高悬的太阳，道：“这都中午了，你肚子不饿吗？我要去厨房准备中饭了，你猛地冒出来拦住我，没头没尾的质问我，我能开心才怪。” 饿？ 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的李怀密闻言摸了摸肚子，肚子很及时的回应他一长串的“咕噜噜”声。他抬头看向安小熙，道：“我也饿了。” 面无表情的李怀密偏生就让安小熙觉得此刻的他有些可怜巴巴的，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道：“那跟我来厨房吧，我做点儿东西给你吃。不过现在都在准备午饭，能吃的东西不多。” “你做的就好。”李怀密潜意识里就觉得安小熙做饭一定很好吃很好吃。 “走吧。”安小熙摆了摆手，抬步越过他就往前走，走没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差点儿跟身后的李怀密撞上，她抬头看着李怀密的头，忽然踮起脚来伸手从他发上捻起一根枯败的落叶来。 冰凉的叶子瞬间驱散了手里的温暖，带着寒意窜进了心里，安小熙打了个哆嗦，将叶子甩开，道：“你在外面呆了一夜。”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着实是因为这叶子就是安小熙院子里树上所剩不多的几片还顽强的挂在树枝上的叶子之一，现在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原因了。 李怀密看着背上甩落的叶子沉默不语。 安小熙也不逼他，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后转身就走，走了一会儿，她又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李怀密，道：“有个问题。你方便回答就回答，不方便就算了。” “你说。”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的，李怀密就应承了下来。 快的让安小熙有些惊讶，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塔塔部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专门引了他去的吗？” 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李怀密呼吸猛然一滞。 静默。 死一般的沉寂。 安小熙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些，那天不是都听到了吗？ 现在还问岂不是往自己伤口上撒盐？还是说嫌自己不够烦？ 他们本就是政敌，这些事情都很正常的，不是吗？ 正当她想收回这个问题的时候，李怀密忽然开口了：“塔塔部的事情是个意外。我只想要塔塔部的一些帮助，所以就跟一些人有联系，也想帮他获得一些权势好帮我做事。后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 安小熙猛然抬起头来，惊诧惊喜的眸光撞上那双冰冷中却带着一分暖意的眸子，她的唇角也翘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来：“不是你主使的就好。” “这很重要？”李怀密有些困惑，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她嘴角的笑。好温暖好容易满足的笑，这么容易就可以满足了吗？她怎么跟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嗯！”安小熙使劲儿点头，很久以来压在她身上的大石搬开，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我四弟差点儿死在塔塔部，他在那里也是九死一生，这事儿若是你专门为他设下的圈套，我想，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愿意你这样。” 李怀密的手停留在她唇角，只要她再翘一分，就可以摸到，只要他再近一分，就可以触及，可是就这样一句话让他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他疑惑的问：“那样？” 安小熙叹着气低下头，鬓边的发擦过他的指尖，道：“虽然你不记得了，可是你确确实实跟我们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且你还是四郎的救命恩人，我们是真心拿你当家人的，可若是你这样对他，对四郎，我真的有些伤心。” “真的拿你当家人的。”这句话落进李怀密的心底里，荡起一丝丝涟漪，他的手微抬，终于触及了她的眉眼，指尖轻轻挑起她垂落眼角的碎发，一时间心思复杂的说不出话来。 安小熙低着头，看不到他复杂的神色，更看不到他眼底的怜惜，等了许久没听到他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仰脸笑道：“不是你做的就好啦。好了，大过年的，我请你吃饭呐！” “好。”李怀密敛眉收回了手，指尖夹着一缕发丝背在了身后，不长的额发在指尖轻轻缠绕，悄悄收进贴身的荷包。 大年初一的大朝会，年轻的代王没有前来参加，当天下午他就进宫跟皇帝辞行来了，皇帝有些诧异，假意挽留道：“怎生这么快就要走？再多留几日可好？这年还没过完呢，起码过了上元节再走不迟。” 往年各地藩王都要在京中过了上元节才会回封地，提前走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大年初一就要上路的，这位还是头一份儿。 李怀密面无表情的躬身道：“多谢圣上厚爱，只是臣封地事多繁杂，还等臣回去处理，所以不得不向圣上辞行，还望恩准。” “哎，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皇帝见他坚持也不多做挽留，本来嘛，李怀密的祖父跟先皇争过帝位，皇帝跟他的父亲也没什么兄弟情可言，到了李怀密这份儿上，说什么不舍得走的话那就太假了，索性就直接放人算了。 “谢圣上，臣，告退。”李怀密拿到允许他回去的口谕，直接就告辞了。 皇帝看着李怀密退出的背影疑惑的眯起了眼，问一旁伺候的太监：“他这身衣服怎么有些眼熟？” 太监躬身道：“回圣上的话，那衣服昨儿个夜里代王就穿着呢。”“哦？”皇帝摩挲着下巴，摆手道：“去叫人查查他去哪儿了。”“是。” 第二九二章 插戴 这个年明性先生过的格外的高兴，开心！ 收了一个方雅秀那么可心的义女，两个得意弟子升了官，自己看好的女娃子竟然当上了郡主！ 这个年他可谓是四喜临门！ 当然这还是没算上那个算是半个弟子的齐易之被封思王的喜事。 明性先生家里宾客络绎不绝，纵然方雅秀热孝在身，也不得不时时出来待客，而成为郡主的安小熙，更是不可避免的成为各家夫人小姐们巴结的对象。 奈何这方雅秀跟安小熙都有婚约在身，众人就将目光集中在了四郎身上。 年方十三的少年郎，相貌英俊，前程似锦，谁人不惦记？ 这个年刘氏过的是惊喜交加，不过对于四郎的婚事她也没有因为一时的春风得意而忘了形。 多少人提起四郎的婚事，都被她以孩子还小，要十八以后才会已婚为由给打发了。 自然也有人嫌弃他们不知好歹的，可是刘氏的心态却极好，言道她们如今不过初初进京，现在上赶着来巴结的也不见得都是多好的人家，也可以正好趁此机会将对方看清了。 相对于刘氏的淡定，安海就显得有些飘飘然，毕竟常常被人看不起的人一下子三个儿女都出息了，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不过他也很知道分寸，夸奖一律收下，出去吃酒或者收礼什么的都一概推却了。 这个年一直忙忙碌碌的到了正月十五日上元节，喜庆的节日过去，安小熙也把庄子上的人都调了回来，经过这半个月的磋磨，这些人就是再有意见也被磨的认清楚了现实，没了棱角。 安小熙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在明性先生的府邸休整了两日就又被她派去整理郡主府邸。 既然有了自己的住处，那就势必要搬出去的，过年期间不便搬出去，现在人手有了，也就要着手搬家事宜了。 好在郡主府邸是官家产业，不定时都有人打理，安小熙的人过去收拾一下，也就可以入住了。 然而年都过了，本应该早日上门提亲议定婚事的齐家却没有来人，连过年正常的亲戚行走都没有。 安小熙不着急，刘氏不着急，明性先生这个旁观者可是着急了，他特特的往齐家跑了一趟，得知齐夫人竟然在这个当口病了，他怎会不知道齐夫人这个病的蹊跷？生气之余，他也没法子，这么正当的理由谁都没办法逼着人家起来操办婚事不是？ 二月二，龙抬头。 很是吉利的日子，安小熙选在了这一日搬家，没想到刚刚在新居收拾好，柳夫人带着人来了。 那时候安小熙正在库房清点皇后赏赐下来的东西，以及郡主府撤下来的各色摆设物事，乍一听闻柳夫人带着人过来很是吃了一惊：“带了多少人？” 传话的婆子一直都呆在郡主府看门，安小熙过来也没把她退回给宫里，只因为这府里有几个熟悉的老人会比较好。 婆子躬身呈上了帖子，道：“柳夫人协同大理寺卿赵夫人还有官媒一同去前来拜访。” 安小熙将手中账册交给丫鬟接过来一瞧，这不是普通的拜帖，而是大红上书金色喜字的帖子。 看着这帖子，安小熙面颊烧红的将它转手递给紧跟着自己的教养嬷嬷：“去叫太太过来迎接贵客。” “是。”教养嬷嬷看见帖子也是心头一喜，作为下人，自然是愿意看着主子有个好归宿，这样她们这些下人也才能够过上舒心的日子。 被人上门提亲，安小熙又羞又喜之下也没了去清点的心思，把这些交给过来帮忙的方雅秀，她回房换了衣服匆匆去前面见礼。 安小熙觉得柳夫人似是个高冷之人，也没指望她对自己多热情，上前规规矩矩的见了礼，被叫起后便大大方方的站在了刘氏身后。 安小熙猜的没错，柳夫人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见了安小熙也只眼底有些温暖之色，面容上仍旧是淡漠疏离的紧。 赵夫人却是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笑道：“让我瞧瞧，这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仙侠的脸色看着可比之前好多了。” “赵伯母。”如今的情况跟从前不同，安小熙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称呼赵夫人一声“伯母”，这一声唤也让赵夫人心满意足的笑弯了眼睛。 “乖，上次见你的时候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次给你补上。拿着，别嫌弃。”赵夫人将自己腕子上一对白玉镯子褪下来直接就套在了安小熙的手腕上。 莹润的羊脂白玉镯子带着淡淡的光华，套在安小熙白皙的手腕上格外的漂亮，她也看得出这不是凡品，连忙推却道：“这不大好吧。过节的时候您还送了不少东西来呢。” “那哪儿能一样。”赵夫人横了她一眼，笑道：“莫不是你嫌弃了？” “不敢。”安小熙无法只得收下。这赵夫人也是个妙人，过年正值亲友间走动的时候，偏生她只送了东西来，只道家中有事就不来了。如今却又来补了个见面礼。 柳夫人见两人寒暄毕，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道：“说起见面礼来，我还欠着你一份，不过今日不说这个，你过来。” 钗是极为普通的素银钗，可是安小熙看着那钗莫名的就红了脸，相看之时，若是男方家觉得满意就会送给女方一支钗，若是女方也满意，就会把钗戴在头上，若是不满意就会送一匹帛给男方。 这事情在乡下地方做的并不是多么含蓄，一般见面就定下来了，可是京城却异常含蓄并且繁琐，插戴自也有一番规矩。 柳夫人如此做，也是她自己的身份降了一降，迎合安小熙等人的习惯，另一个也是表示对她的满意。 这一点也是做给官媒看的。当初皇帝赐婚，齐家本应该早日安排人上门提亲，却是硬生生拖了一个月之久，外间一直传言齐夫人对这个出身寒微的儿媳妇不满意。柳夫人如此做也是打消了外面的传言。 第 二九三章 安小熙羞红着脸上前两步在柳夫人身边蹲身下去，察觉到柳夫人那温热的手轻柔的扶住自己的头，另一手捏住簪子根部郑重而轻柔的插在她的发间。 察觉到插好了，安小熙抬起头来对柳夫人腼腆一笑，在她的虚扶之下站起身来，屈膝道：“多谢夫人。” 柳夫人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乖，去忙你的去吧，待家里安顿好了，有的你忙的时候。” 安小熙面色一红，低着头便屈膝告退了。 她很清楚柳夫人此番做法是给自己长脸，正式的插戴也必然会在不久后进行，到时候场面必然会隆重的多。 安小熙低头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想的入神的她并没发现自己院子里已然没有人了，待一推开门看到坐在自己妆台前的人，她又惊又喜的掩口低呼：“你怎么来了？” “来看我未婚妻，为什么不能来？”齐易之眼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紧又松开。 安小熙快走几步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略有些汗湿的手，轻嗤道：“哎呦，流汗了呢，你紧张什么？” “你紧张才对吧？”齐易之怎么会承认自己因为紧张所以才选在祖母亲自上门提亲的日子过来？他握紧安小熙的手，一把将她拉坐在自己怀中，低下头去用自己略带胡渣的脸庞轻轻磨蹭她柔嫩的肌肤，“见过我祖母了？” 安小熙从没感觉到如此的安心过，就这么蜷缩在他怀里也是让人极为享受的一件事，她在他怀中轻轻动了下，点头轻“嗯”了一声，然后侧头让他瞧头上的发钗：“你瞧漂亮么？” 齐易之这才低头去看，这么一瞧惊讶道：“我祖母怎么舍得把这个簪子给你？” “有什么故事吗？”安小熙生恐压到他的腿，想要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坐到一旁去，齐易之却收紧了胳膊，她便不再挣扎。 齐易之俯在她的耳边柔声道：“这簪子是祖父与祖母贫寒之时的定情信物，祖母素日里宝贝的紧，没想到竟然送给了你。” 安小熙闻言心头一喜，窝在齐易之的怀里窃笑，有太婆婆罩着，还怕什么婆婆呀？ 齐易之见她闷头只顾笑，宠溺的揉着她的发顶，笑道：“得意了吧？我祖母那么喜欢你。” “嗯！”安小熙心满意足的用力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腰，低声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齐易之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俯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吻，道：“你的法子很管用。” “是吗？那按照进度现在应该可以站起来了吧？”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憋到了现在才问出口，安小熙低垂着头掩去了通红的眼圈儿。 听着那并不平静的声音，齐易之心中甚为感动，搂着安小熙的手又紧了紧，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安小熙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眼泪就这么来了，而在齐易之的面前她也是不想忍，所以就这般俯在他的怀中大哭了一场。 数月来不言不语的担忧尽皆化作眼泪流了出来，哭到后来，齐易之的身上全是她的眼泪鼻涕了，她这才不好意思的爬了起来，抽抽噎噎的道：“你衣服弄脏了。” “我只要你开心。”齐易之轻轻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可是现在时间却有些晚了，他又捏了捏她的手，道：“我该走了，回头有空再来看你。” 安小熙看着推门而入的齐羽，张了张嘴，有些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齐易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抬手示意齐羽先出去，看着门关好了，柔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安小熙看着齐易之消瘦了不少的面颊，又是心疼他又是纠结这事儿牵连甚广，一个不小心，李怀密丢了性命不说，她那个便宜姐姐也会没命。 虽然丁敏敏现在过的极好，可是安小熙知道，对于当初丁敏敏被林氏强行抱走一事，刘氏的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丁敏敏过得好，刘氏心里也许还会好受一些，可若是她过的不好，那就等于生生剜了刘氏的肉。 见她面色变幻不定，齐易之的疑心病也就发作了，身为皇帝的月卫首领，对于小细节方面都特别注重，另一个就是疑心病，这是一个侦察者必备的技能。 用在敌人身上，那是利器，可是用在自己人身上…… 齐易之还没试过，可是现在他有些想试试看了。 不由自主的想要试试看。 齐易之的面色微微沉了一下，随即很快笑容明朗的看着安小熙道：“既然想不好说什么，那就回头再说吧。如今还是我们的亲事要紧。” 齐易之的体贴让安小熙倍感窝心，因此对于那件事的隐瞒就有了些许愧疚，她含笑点点头，走到他身后推起来轮椅：“好，我听你的。” 那一丝丝的愧疚在脸上一闪即逝，却没逃过齐易之的双眸，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就拍了拍安小熙的手，目光深沉的看着刚刚推门而入的齐羽。 安小熙送走了齐易之便去找方雅秀，见她已经把库房清点的差不多了，便忙不迭的去看看暖房准备的如何了。 那些番茄如今长势极好，甚至有一株还开了两朵花，安小熙可是宝贝的紧，也幸亏当初是种在了花盆里，移动方便，不然她是真的不放心把他们留在明性先生家里丢给花匠照顾。 由于她的吩咐，暖房早几日就烧了起来，只不过温度不是高了就是低了，要不就是干了，或者太过闷热潮湿，最后安小熙不得不将明性先生府里烧暖房的人叫过来手把手的教他们。“怎么样了？”安小熙快步推开暖房的门，返身关上门，细细的感受屋子里的温度与湿度。“差不多了。”回话的是明性先生的花匠，花匠照顾番茄日久，对于暖房温度与湿度的把握心里也有些底，因此这两日他除了在府里照顾番茄就是过来帮忙准备暖房。 第二九四章 安小熙查看着早先种在暖房里的蔬菜，蔬菜的长势也可以反映出屋子里温度与湿度是否适中，如今没有仪器，也只有这个法子最为适用了。 几样绿叶蔬菜长势极为喜人，安小熙拿了花洒洒了些许水上去，更是显得青翠欲滴异常喜人。 安小熙心满意足的起身拍拍手，道：“好了，明天就把番茄都移过来吧。” “是。” 看完了暖房，安小熙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索性就在暖房外面的亭子里坐着发呆。 因着挨着暖房，八角凉亭下面也铺设了地龙，各处的门窗一关，再拢一个火盆，那是极为的暖和。 安小熙慵懒的抱着小靠垫倚在不知道丫头们从哪儿抬来的美人靠上，看着火盆里突突的火苗发呆。 这一晃神儿，时间就过的飞快，待眼前有些昏暗下来，安小熙才回过神来，掩口打了个呵欠，问道：“几时了？” “回郡主的话，已经申时末了。” 安小熙看着刚刚燃起的灯光微微眯了眯眼，点灯的丫鬟诚惶诚恐道：“郡主可是觉得刺眼了？可要把灯熄了？” “不必。”安小熙摇摇头，眼见着丫鬟松了一口气，不禁失笑摇头，一年前还不过时开个小茶肆，每日里伺候别人的，现在竟然就被人这么伺候了。 而且还是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就算是骄奢淫逸了么？ 安小熙看着烛火又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刘氏就进来了。 亭子里暖暖的，再加上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摊子，怀里抱着一个小暖炉，一张小脸儿熏的粉扑扑的。 刘氏看着心中欢喜，可是一想到这么好的女儿就要嫁人了，心中顿是不舍。 安小熙瞧着刘氏的面色一时喜一时忧，起身抓住她的手，笑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刘氏看着她鬓边的素银簪子，又是欣慰又是不舍道：“一眨眼你都可以嫁人了。我怎么觉得你昨天还在我怀里吃奶呢？” “娘。”安小熙不依的晃着刘氏的胳膊，依偎在她身上道：“我永远是您的女儿。” “我还以为你说不嫁了呢。”刘氏故作失望的白她一眼，却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安小熙拉着刘氏在美人靠上坐下，笑道：“我这么跟您说，您信么？” “你说，我就愿意信。”刘氏感慨万千的抚着安小熙的头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要嫁做他人妇了，从今以后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而是人家的儿媳妇了，自己眼里的孩子都成了大人了呢。 刘氏想着想着，眼圈儿就红了，安小熙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道：“您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您到底是想要女儿嫁呢，还是不要女儿嫁呢？” 刘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帕子按着眼角，道：“唉，想想你要嫁人了，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娘，就是女儿嫁去天涯海角也是您的女儿啊。”安小熙头枕在刘氏肩上轻轻蹭了下，而后抬起头问道：“柳夫人走了？” 刘氏瞅着她略带几分羞涩的面容，笑道：“早就走了，中饭都没用就走了。柳夫人说初六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她带着人过来给你正式插戴。” “嗯。”安小熙含羞点头，又抬头问道：“家里需要准备什么吗？” “这个……”刘氏迟疑了下，乡下人家也没太大的规矩，插戴么，女方家里准备一桌酒席也就尽够了。 可是承安侯府身份地位不一样，安小熙如今又是郡主，规制什么的都不一样了，婚礼的事情一概都有内务府操心，自己这个正牌的母亲反倒要靠边站了。 刘氏想着又伤心了起来。 安小熙多聪明？心思一转就知道刘氏在想些什么，其实这个也不难猜，刚刚谈起了婚事的操办，刘氏就伤心了，岂不是因为不能亲手为女儿置办婚礼的事儿么？ 她搂着刘氏的胳膊，笑道：“您是女儿的亲娘，谁也越不过您去不是？很多贴心的物件女儿还需要您准备呢。” 她这么一席话下来，被需求了的刘氏瞬间就开心了，掰着手指头数算自己给安小熙攒下了多少嫁妆，又准备置办些什么东西。 安小熙认真听着，不时提些自己的意见，母女两个一聊起来都忘记了时间，直到丫鬟小心翼翼的上前来催促道：“太太，郡主中饭都没吃呢。现下晚饭要摆在那儿？” 刘氏惊诧道：“怎么连中饭都没吃？” 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安小熙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连中饭都没吃，仔细想想，中间，好像有人告诉自己要吃饭，不过好像是没搭理人？还是怎么着了？ 不过那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自己要去吃饭！ 安小熙扶着刘氏起来，道：“我也是想事情想入了神，忘记了，我们这就去吃饭去吧。” “好。”刘氏也没多问，挽着安小熙的手就出去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花匠就把包的严严实实的十几盆番茄送了过来，安小熙忙将番茄挪到花房里。 看着长势极好的番茄，她很是欢喜，这些长得不错，那就代表倍的也可以栽种了！ 安小熙甚至很想现在就拿出那些种子出来将所有番茄都种起来！ 想到不如做到！ 安小熙转身就命人去拿自己的宝贝种子，却听人来报有人上门拜访。 安小熙有些诧异，谁会现在来？ 更何况她在京中也没什么朋友啊。 “是谁？”安小熙拎着尚且带着泥土的小铲子，抬手拭了下额角的汗，却不料一些泥土沾染了上去。 “是柳小姐与万小姐。” 柳橙跟万淑慧？ 安小熙更加惊讶，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安小熙自然想不到，因为她的婚事，这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 安小熙看看刚刚挖好的泥土，有些舍不得离开，便道：“你把人带过来吧。”柳橙与万淑慧两人跟着丫鬟们越走越是偏僻，万淑慧拢着披风不乐意的道：“这到底去哪儿啊？”“暖房，我们郡主在暖房等候两位小姐。” 第二九三章 安小熙是真不愿意应酬他们，选在暖房一方面是懒得为她们动弹地方，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柳橙跟万淑慧这样的大小姐大概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地方，让她们过来也好让她们赶紧自动的滚粗。 所以在看到这两人进来的时候，安小熙头也没抬道：“地方杂乱，你们自己找地方坐吧。不过小心点儿，别弄坏了我的菜。” 柳橙蹙眉看着到处都是土的暖房，不肯往前迈上半步。 万淑慧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道：“种地的就是种地的，好好一个暖房也能被你弄的跟乡下人家似的。” 安小熙百忙中扭头觑了她一眼，笑道：“你知道乡下人家是什么样的吗？再者说了，种地的怎么了？没我们种地的，你难道要去肯树皮去么？不对，没有种地的谁还给你种树啊？你吃什么呀？” 万淑慧很想反驳一两句，可是她又拿不出来话来反驳她，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禁不住又开始埋怨柳橙干嘛非要拉着自己过来。 柳橙看了眼左右，自己带的丫鬟跟万淑慧的都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安小熙的丫头们却杵在了那里不动弹，她不禁埋怨他们没眼色，开口道：“我有话跟你说。” 安小熙直起腰来，将沾满泥土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洁白的围裙上立刻就沾上了两个脏兮兮的手印，她斜睨柳橙一眼，道：“有话就说。我还没追究你失礼呢，你倒是催起我来了。” 一旁一直没啃声的教养嬷嬷含笑看着柳橙道：“烦请柳小姐向郡主见礼。” 见礼！ 柳橙瞪着安小熙，再看一眼到处都是泥土的地面，很是心疼自己的裙子。 万淑慧更直接，转身就走，姐还不奉陪了！ 眼见着同盟走了，柳橙想走又不甘心，不情不愿的退出去，在门口略屈了下膝，道：“民女见过敏慧郡主。” 安小熙看着柳橙，虽然很想让她就这么屈膝呆一会儿，不过，自己是个大度的人么，随手一挥，道：“罢了，免礼，那个，嬷嬷，看座，不能让柳小姐站着不是？” 坐？ 教养嬷嬷扫了眼屋子，这里面哪儿有坐的地方？倒是角落里有个脚凳供花匠休息，她觑了眼安小熙，福至心灵的跑去把那个脏兮兮的凳子搬过来放到门口，伸手一引，道：“柳小姐请坐。” 这个凳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擦过，上面除了厚厚的一层泥垢，还隐约可见一层油污，也不知道这个东西都拿来当什么东西用过。 柳橙怎么肯坐这样的凳子？她撇了一眼，强笑道：“不用了。” 安小熙眨了眨眼，看着教养嬷嬷无辜道：“嬷嬷，我的话不管用了么？” “怎会？郡主有命，谁敢不从？” 郡主也是有品级的，而且品级还不低，就连柳橙的祖父内阁大学士见了她也是只有行礼问安的份儿。 柳橙咬着牙瞅着那说话的教养嬷嬷，恨不得上前咬掉她一块肉！她更恨不得将安小熙千刀万剐了，可是一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她一忍再忍，上前拿出帕子来斜斜的在凳子上坐了，冰凉潮湿瞬间就透过蹭蹭衣服侵袭着她的皮肤，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时有丫鬟从最里面搬出了一张椅子来，织锦缎椅垫絮着厚厚的棉花看着就格外的舒服，安小熙解了围裙就在柳橙对面舒舒服服的坐了，伸出手来让丫鬟们洗手，这才转头看着柳橙，慢条斯理道：“有话就说吧。” “还请郡主摈退左右。”柳橙这次学乖了，用上了敬称。 安小熙挑了挑眉梢，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尽管说就是。” “既然郡主不在意，那么我也不兜圈子了。”柳橙一开口就有了几分底气，抬头看着安小熙，道：“不知郡主跟代王是什么关系？” 安小熙眼睛眨了眨，转头觑着柳橙，道：“柳小姐此话何意？” “您不否认您跟代王认识？”柳橙欢乐起来，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得意。 安小熙失笑道：“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堂堂一个思王未婚妻居然跟代王在一起住过几个月，你说怎么能没关系？”柳橙呵呵的掩口直笑。 安小熙翻了个白眼，这个问题以前貌似说过？ 她还真不记得了呢。 不过这个柳橙也是，这么老旧的事情翻出来说有用么？ 她勾唇一笑，道：“哦，这样啊，你不说我就忘记了，算起来我还是代王的救命恩人呢。代王这人吧，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却是个知恩必报的人，你说若是让他知道你拿这件事威胁过我，他会怎么办？” 柳橙惊呼一声，佯作害怕的摸样拍着胸口道：“哎呦，我好怕怕。你说这话就不怕被人误会你跟代王有什么吗？” 安小熙看着丫鬟给洗干净的手上擦上香脂，失笑道：“你是想让别人知道我跟代王有什么吗？” 心思被揭穿，柳橙索性都摊开了说，她端坐道：“既然你清楚，那我也就不废话了。我有人证物证在手。你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这个郡主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就赶紧去找圣上把婚给退了。这样我还能放你一马。” 人证物证？ 安小熙惊讶的张大了嘴，哪儿来的人证物证？ 难怪柳橙现在要把事情再翻出来说呢，原来在这里等着。 她嗤笑道：“退婚？谁敢去找圣上退婚呢？你愿意说就说吧。我行得正坐得端，我不在乎。相信某人也不在乎的。” 她所说的某人自然是指齐易之了，她可不相信他会放着代王好好在自己家住着，那个时候自己家里肯定有人在监视呢！ 想到这里，安小熙禁不住磨了磨牙，还亏得是柳橙她才想起这茬事儿，虽然是在监视李怀密！可是却连自己也监视了啊！她气呼呼的样子让柳橙以为奸计得逞，暗自一笑，道：“我呢，也不想跟你玩儿那些虚的，所以就过来跟你说一声。其实我大可以让你在大婚那天颜面尽失的。”柳橙自觉很给安小熙面子了，念她是乡下出来的，不好那么背地里玩阴的，不然大宅门里那些**的手段用出来都不够她喝一壶的。 第二九四章 荣辱 自然，柳橙更不会承认，她是惧怕李怀密的报复才过来安小熙这里仗着手里的东西来狐假虎威来了。 若是事情真的闹开了，以李怀密的铁血手段，她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暴露自己的蠢方法了。 李怀密的狠辣与势力让柳橙深深忌惮。 安小熙自是不知这其中一节，她被柳橙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弄得心头火气，不耐烦的起身道：“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不爱陪你玩儿，你这话说出去若是有人信，这王妃的位置我让给你又何妨？” 柳橙这样磨磨唧唧的女人齐易之会喜欢才怪了！ 安小熙才不惧这个，你有本事就去抢去！姐还不乐意跟你们玩儿呢！姐儿忙着呢！ 安小熙丢下目瞪口呆的柳橙扬长而去，她忙什么呢？当然是跑去种地了！ 自家的山林地还等着规划，受封郡主还有居住的食邑跟庄子。 之前因为过年，搬家等事忙，没工夫打理这些琐碎的事情，现在有空闲了，自然就要把自己的产业都清点打理一下。 更何况安小熙对于庄子上种些什么另有安排，可不能让他们自己动手去弄。 第一次清查自己的产业，安小熙可不能让人给糊弄过去，花费了几天的功夫，她亲自去庄子上查看过土地核实过账目。而食邑距离京城太过遥远，不好亲自去，安小熙却也不打算轻轻放过。 从内务府调来食邑近几年的账目过来核对，整理备案，以免以后被人欺瞒。同时她还想法子调来了附近村镇以及其她郡主郡君等人食邑的小部分账目来对比了一下，大概定出来一个新的章程，那边允许管理的人可以贪多少心里也都有了个谱。 新章程发下去，食邑具体的事情她就没再去管，天高皇帝远的，费心费力的大概也讨不到好去，安小熙也不愿意费那个心思。 忙完这些，也就过去了大半个月，原本定好的插戴的时间也没了声息，柳夫人的上门带起的一丝波澜瞬间被压了下去。 安小熙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没有闲暇搭理这些，可是外面的风言风语眼看着就传的变了样。 “安小熙跟代王有收尾？”丁敏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成亲大半年来都没有动静，她自己也有些着急了。如今再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不是没找大夫看过，可是但凡看过的都说她这身子不易有孕，难道真的要去抱养一个孩子来？ 丁敏敏眼底闪过一抹不甘来。 妹殊伺候了丁敏敏许多年，每时每刻都在揣摩她的心思，此刻自然也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顾虑什么，眼珠子一转，她上前进言道：“奴婢有个主意，王妃可愿一试？” “哦？”丁敏敏眉梢挑了挑，觑了妹殊一眼。 妹殊看了眼左右，丁敏敏会意的摆手让他们都下去，然后看着妹殊道：“你说吧。说得好，有赏，说不好，自己领罚去。” 妹殊微微欠身，带着几分自信道：“奴婢这个法子必是好的。王妃您听听何如？” 丁敏敏不由附身过去，越听越是惊讶，最后又是担忧的皱眉，又是意动的看着妹殊：“真的可行？” “必是可行的。”妹殊肯定的点头。 丁敏敏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低头又看起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小丫头在外面高声禀道：“王妃，丁夫人来访。” 丁夫人即丁敏敏养母，丁敏敏自打成亲后就没见过她，没想到现在竟然过来了。 想起自己的难处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她心头一喜，连忙起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与我出去迎一迎！” 母女两个见面泪涟涟，诉完了相思，丁敏敏问起了关键来：“您自己来的？” 丁夫人俯身让丫鬟帮着净面，闻言，转头看了眼丁敏敏，道：“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女儿？”丁敏敏一时有些惶恐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丁夫人横了她一眼，道：“看你紧张的，你别多想，我们主要为的不是你的事儿，而是别的事情。而且这次就只我们两个人来。你的手段你父亲不清楚，我这个当母亲的还不清楚吗？你放心，母亲一定让这个嫡长子从你肚子里爬出来。” 丁敏敏面色微红，吞吞吐吐道：“可是我还没怀上呢。” 丁夫人挥退丫鬟，只留了一个面生的婆子身边，自己拿着香脂坐在丁敏敏跟前，道：“你给我来信说看过几个大夫，都说你子嗣艰难。我不亲眼看看也是不放心。这个婆子是我从娘家给你找来的，最善调理身子，与女子病症上也颇有建树，我这次把她留给你。你记得，这是我请来的，可不能怠慢。” “女儿醒得。”在丁夫人面前，丁敏敏半点儿没有王妃的威风，乖巧柔顺的应了，又走到那婆子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礼：“有劳妈妈了。” 饶是婆子进出过不少权贵之家，王妃也还是第一次见，堂堂王妃给自己行礼，那还了得？她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避开还是该去扶，又觉得怎么做都不好，连连摇着双手道：“不敢不敢。” 丁夫人甚为满意丁敏敏的恭敬温顺，她暗暗点头，然后对明显被吓怕了的婆子道：“妈妈就受着吧。她这辈子的幸福跟我们丁家的荣辱可都在您的身上了。” 婆子呵呵笑着不敢接话，生孩子这事儿，不光在女人身上，代王身边的女人不止一个，各个都没动静，那问题出在哪儿还用问吗？关键也是没人敢去问啊。 丁敏敏暗中打量着丁夫人的脸色，心思转动间忽然想到了李怀密身上，他们要做什么？若是可以得知父亲跟王爷的打算，那么自己是否可以从中帮手，从而获得他的另眼相看呢？古有吕后，如今她就不能也当一次吕后那样的人物？“你说什么？”丁敏敏惊讶的站起身来，脸上是又喜又怒，又是满心悲哀，怜姨娘身死时看着自己那种悲悯的眼神瞬间浮上她的心头。 第二九五章 给你荣耀 触及到王府的**，婆子心头有些后悔自己说的太快了，可是一想到让王妃生下世子爷，今后自己也是王府的恩人了，她一咬牙，很肯定的点头道：“老身没看错，王妃不是不能有孕，而是被人下了药了。” 丁敏敏浑身冰凉，怜姨娘的神情与笑声不断在脑海中回荡，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她一定知道！ 丁敏敏傻住了，丁夫人却没傻，一眨眼就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肃容问道：“什么药？”又转头去推丁敏敏：“这王府上上下下的下人你都拿捏住了？那些姨娘们呢？可都盯得住了？” “盯住了。”丁敏敏浑身僵硬的点着头，一个人在她心头闪现，她大概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可是仍然不愿相信。 在那样专注的目光中生活了好几年，丁敏敏可以异常肯定李怀密对自己的钟情，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听罢婆子回复的丁夫人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推了她一把，道：“想什么呢？快让人去搜那几个妾的房间说不定东西可以人赃俱获！” 丁敏敏吞了口口水，抬眼看着丁夫人，话在嘴角打了好几个转，勉强露出一个笑来，道：“女儿是又欢喜又悲伤。欢喜的是，女儿还可以生育，悲的是，女儿自打嫁进王府兢兢业业，从不敢薄待了谁，可是如今竟然发生了如此让女儿寒心的事情，女儿怎能不痛心？母亲，是女儿做的不够好。” “你也是太过小心翼翼。”丁夫人叹了口气，上前搂住了丁敏敏的肩膀，帮她拭着泪水，道：“你的手段呢，有，就是没信心，你要记得，你是大将军的女儿，是我们丁家的嫡女，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捡到丁敏敏那一年，她刚刚出生的女儿刚没了，丁敏敏的到来似是天意，让她有了寄托。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是拿丁敏敏当亲生女儿看待，偏生这孩子心思细腻敏感，又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越发的谨小慎微，让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所以很多事情上面也都很纵容丁敏敏。 丁敏敏反手搂住丁夫人，想要撒娇想了想却又止住了这个念头，只抬头笑道：“母亲，女儿以前是顾虑多，现在不怕了。” “好。”丁夫人摸摸她的头，暗叹一声，她是真的想看到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让自己出手惩治欺负她的人呐。 丁敏敏不知丁夫人所想，在安顿了丁夫人之后趁着白妈妈过来送每日补汤之际让婆子当着白妈妈的面验了汤，然后以雷霆之势将后院里的芬姨娘等人以“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谋害王府子嗣为名给抓了起来。 彼时李怀密正跟丁将军在城外巡查，等回来的时候留给他的就是几具冰冷的尸体跟负筋请罪的王妃。 看着那张委屈时跟安小熙一模一样的脸庞，李怀密便失了神，安小熙如今的境地，大概也会是这般委屈的摸样吧？ 又是这种眼神！ 以前丁敏敏非常迷恋这种迷离的眼神，因为她觉得这是他对自己用情至深的体现，这种看着自己便失了心神的人，上哪儿找去？ 如今她恨死这个眼神了！ 这分明就是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 丁敏敏眼底一丝恨意一闪而过，旋即期期艾艾的开口道：“妾与王爷成亲日久却未有孕。妾心中甚为惶恐不安，身为女人，当为夫家开枝散叶，久久不孕妾心中焦急，便请了大夫来为妾诊治。大夫都说妾身体无碍，却始终不知为何不孕。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方才得知，有人在妾身每日喝的汤里下了药！” “正是这些药物导致妾不孕，导致我王府无后！妾乍听闻此事，妾心惶恐，惊惧，偏生那几个人又口出恶言，妾一时忍不住心头愤怒，下令斩杀了她们。求王爷恕罪。” 丁敏敏仰脸含泪看着李怀密，眼底带着几分倔强，带着几分不甘与气愤。 若是她一味的委屈，李怀密或许也就走了出来，可就是这分倔强让他深深沉沦，记忆中，总有那么一双眼睛，带着几分灿烂明媚的笑容，生气或者委屈时眼底会有几分倔强，却从来不会哭泣。 “你高兴就好。”李怀密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触手不是滑腻的肌肤，而是带着几分颗粒感的脂粉，他骤然回神，看着指尖上细白的脂粉，再看丁敏敏的脸庞，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转身拂袖而去：“随你开心。” 前后不过须臾，语气态度截然相反，丁敏敏骤然倒吸一口凉气，悲哀的眸光瞬间癫狂，面目狰狞的咬着后槽牙盯着李怀密毅然离去的背影。 “女儿！”躲在内室的丁夫人飞身出来，搂住了全身颤抖的丁敏敏，生恐她被刺激过度了，疯了。 “母亲，女儿没事！”丁敏敏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一般，癫狂的眼神在丁夫人无声的安抚下趋向平静，可是她的心里更加的不平静！ 安小熙！ 她知道李怀密在透过自己去看安小熙！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无义！ 丁敏敏是丁夫人一手带大的，岂能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平静的面容下往往酝酿着滔天巨浪！ 丁夫人紧紧搂着丁敏敏低声道：“母亲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别着急，这事儿交给我跟你父亲，我们一定会让你有个孩子，会给你至高无上的荣耀！让全天下的女人都仰望你，羡慕你！所以，孩子，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丁敏敏敏感的抓住了丁夫人话里的含义，她倏然瞪大了双眸看着丁夫人，后者迎着她的目光肯定的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丁敏敏从表面到内心俱都平静了下来，她擦干净了眼泪，抬头看着丁夫人道：“母亲，怎么做，女儿听您的。” 三月三，除了窝在家里暖房就是呆在庄子上的安小熙终于在京城的上巳节上露面了。《周礼》郑玄注：“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京城外的曲水河畔已婚未婚的少妇少女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这边厢是才子，那边厢是佳人，曲水流觞，谈诗作赋，饮酒取乐好不热闹。 第二九六章 安小熙本不想来，却被安小红安小绿两个撺掇着出门，刘氏知道女儿这段时间忙的厉害，外面流言蜚语的，又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又是怕她知道了那些事情担心，踟蹰之间竟然就被这两个给拉出门去了。 安小熙一走，安氏就又过来找刘氏说话，在这京城里，刘氏认识的人不多，就算有人邀请出去做客也是再三挑选斟酌，为此她还专门将安小熙身边的一个教养嬷嬷借了过来，若是不得已要出门，便带着这个嬷嬷出去，万事都是这个嬷嬷出面，自己也甚少说话。 安小熙这段时间几乎不在京城，安海也跟着去了庄子上，刘氏本想跟着去，可是家里不能没人照应，刘氏只好留在家里，这段时间安氏常常过来找她聊天，今天安氏再过来，刘氏也是极为开心的，两人坐在一起就聊了起来。 安小熙这是刚刚回家，就被安小红安小绿拉着换了衣服出门，满身的疲惫都还没洗去就上了马车，晕晕乎乎的她自是没注意到，自己的丫鬟都被安小红两个赶到了后面的车上。 她斜斜的倚在车壁上，看着安小红安小绿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眼皮一沉，一沉，脑子里还想着这两个老大不小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嫁出去呢？这两个不定时炸弹嫁出去了，她也能松口气了。 总觉得留着两个在身边是个祸患，不一定什么时候这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咯噔。” 安小熙的头一点，捧在了窗棂上，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撇了一眼窗外，这不是走向曲水河畔啊！ 她心中一凌，悄悄觑了一眼车厢，却发现安小红安小绿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甜香味儿，熏得人头脑有些发晕，她使劲儿晃了晃头，看着外面疏忽闪过的景色，反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地扎在了自己腿上。 她咬紧了牙关连闷哼声都咽回了胸腔里，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了眼门口处，侧耳听不到外面什么动静，她轻轻推了推窗户，发现竟然没有上锁！ 是因为迷香吗？ 安小熙的目光转到了车厢角落里的小几上，一束线香燃烧殆尽，她的头也随着这束线香的燃烧隐隐有些眩晕。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安小熙俯身将车座上的薄被拉起卷在身上，推开窗户忍着腿上的疼痛爬到窗前，这车子是郡主规制的大车，车大窗户也大，她裹着被子抬脚踩在窗棂上，深吸一口气就跳了出去。 出去的一瞬间，她尽最大的可能把身子蜷缩起来，同时护住了头脸，只听“砰”一声，钻心的疼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顾不得查看是否受伤，爬起来转目辨别了下方向就往京城方向跑去。 “哪里跑！” “追！” 接连两声厉喝让安小熙的心骤然停顿，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又立刻咬牙站稳了，脚下不敢停顿半分，慢上半分的疾步而跑。 两名蒙面黑衣人从车顶飞身而起，急速追上狂奔中的安小熙。 恐惧中的人爆发力巨大，同时五感六识也格外的敏感，安小熙头皮一阵发麻，莫名觉得危险的逼近。 她疾奔的脚步骤然一停，猛然往左前方一扑，就地一个打滚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斜后方传来“噗”的一声已然告诉她暂时躲过了一场危机。 安小熙不再跑直线，身子灵活的左弯右拐跑起了之字，两个蒙面人没料到安小熙竟然会这一手，一愣之下竟然让她逃出了数丈远。 安小熙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跑，伤口的血随着她的动作咕咕的往外流，她此刻已经没有半分痛感了，所有的念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逃！逃的越远越好！ 身后的动静越发接近，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告诉她危险在逼近，她要更加更加努力的往前跑。 脑子有些缺氧，眼前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黑漆漆的一片，就那么一刹那，一丝光亮倏然钻进眼底，她陡然睁大了眼看着来人嫣然一笑。 一袭白衣迎风翩然而至，嘴角风骚的笑容在看到安小熙张皇失措的摸样后陡然变得冰冷，一柄薄薄的剑从腰间弹出，抹向两个蒙面人。 一蓬热血剑芒喷薄而出，齐易之落地的瞬间将力竭倒地的安小熙揽入怀中。 安小熙又惊又喜的看着他，一只手顺着他的腰就摸了下去，站立的双腿笔挺有力，她欢喜道：“你腿好了？” 其实断腿重续后不过数日腿就有了知觉，两个月后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将养了这么久已是痊愈。齐易之点头，目光从安小熙的狼狈不堪的脸上移到她咕咕流血的腿上，温暖的眸光露出几分焦急：“你怎么受伤了？” 安小熙低头看了眼被血沁透的裤腿，笑着摇摇头，见到了齐易之，刚刚的惊惧恐慌也都不见了，她缓过神来，也想透了今天事情的关键，忙转头去看那两个蒙面人，却被齐易之一把按在了怀中：“别看。” 从胸腔里透出的两个字让她格外的安心，她俯在齐易之的胸口闭眼小憩片刻后，抬首看着他，道：“我今天本不想出门的，是我表姐硬把我拉来的。出来我就睡着了，再醒来看到他们人不在，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把那两个人给杀了？” 虽然安小熙一直没有敢回头看，可是她就是知道追杀自己的有两个人，危急中有些东西是很奇妙的。 齐易之轻抚她的背脊，道：“放心，事情我会查清楚的。现在我让人送你去曲水河畔，皇后娘娘今日在那里主持上巳节，你过去了，会有人帮你治伤。”安小熙敏感的从齐易之的话里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她没有半分迟疑的点头，而后抬首看着他道：“给我把匕首，我防身。”齐易之看着这个不用点明就分外通透的女子，心中又是疼惜又是爱怜，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塞到她手中，道：“这个给你防身用。在皇后娘娘身边会安全很多，不过你自己也要警惕一些。” 第二九七章 “那你小心些。”安小熙仰脸看着齐易之，半句话都没有多问。 还问什么呢？ 两个人定亲这么大的事儿，齐易之都能任由齐夫人拖着，定是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说外面的流言蜚语，齐易之又怎会相信？ 安小熙不止对自己有信心，对齐易之也有，不然他也不值得自己去爱。 安小熙所料不错，那日她欲言又止的摸样着实让他着恼，回头再细想，自己跟她之间还能有什么秘密呢？ 而能够让她左右为难的，除了李怀密不作二人想了。 所以他便着手去查李怀密，不光查他，就连在塔塔部得到的一丝消息也顺藤摸瓜的查到了湘王头上。 湘王跟如今的皇帝是堂兄弟，其父亲曾跟先皇争过皇位，其父在世时就屡屡犯事儿，直到如今的湘王即位才安生了许多。 今年过年更是敬献了一只海东青给皇帝，寓意湘王对皇帝的臣服，如今看来，这个湘王显然不是那个意思。 揪住了湘王的小辫子，很多原本理不清的事情也都被清出了一条清晰的线，拉起这根线，便扯出了许许多多的被掩盖住的真相。 例如，先代王的死。 例如，是谁追杀的李怀密。 再例如，又是谁在背后放了冷箭致安小熙重伤。 就连月卫之中，也有湘王安插下的人手，齐易之的一切谋划瞬间被那几个奸细打的措手不及，若不是一开始就防范严密，他腿伤痊愈的消息只怕也早就传了出去。 齐易之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整治月卫之上，自然暂时忽略了安小熙，在他想来，一是安小熙知他懂他，二是有祖母在，一切都会圆满解决，更何况定亲的时候他本不应该露面。 谁知这一疏忽竟然让安小熙陷入了危机之中。 齐易之悔之万分，此刻他也不敢再让安小熙社险，本想让手下护送安小熙回去，想了想，他又改了主意，一把抱起了她，道：“我送你回去。” “你的事情……”安小熙迟疑了一下，她不想因为自己耽搁了他的大事。 “没关系。”齐易之笑了笑，对齐羽使了个眼色。 齐羽立刻牵了马过来，对安小熙道：“安小姐请放心，一切都在公子掌握中。” 许是别人的话更有说服力，安小熙稍稍放下心来由齐易之抱着上马，靠在他的怀中。齐易之低头看了眼她血淋淋的衣裳，反手解下披风覆在她的身上，柔声道：“你忍忍，一会儿就到。” “好。”安小熙含笑点头，腿上传来的痛感让她禁不住蹙眉，不过好在血已经自行止住，她现在是不是该兴庆自己腿上肉多多？ 这里距离曲水河畔已然不远，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一袭白衣的齐易之走哪儿都是焦点，而他痊愈的消息又还没穿出去，也不得不就在人群后方止步。 他抱着安小熙跃下马儿，叹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安小熙转头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无妨，这里人多，谅那些人也不敢如何的。” “公子，小姐。”绿荷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对着两人屈膝行礼。 齐易之撇了一眼满头大汗呵呵傻笑的齐羽，岂能不知是这个小子的主意，赞赏的对他点点头，牵着安小熙的手交到绿荷的手里，道：“她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就是。”绿荷俏脸儿红扑扑的看着齐易之，被公子信任的感觉真好呐。 她这般花痴的摸样落在旁人眼里很不是滋味，齐羽咳了一声，绿荷赶紧收回目光，对齐羽讨好一笑。 安小熙也是看出这两人的互动，暗笑一声，裹紧了齐易之的披风，好在披风宽大，腿上的伤口也止了血，不然这白色的披风沁被湿了也是麻烦。 “好了，你快走吧。”安小熙看了眼跟在齐易之身后的护卫，这些护卫一个个杀气腾腾，护甲武器齐备，一看便是有要事在身，为了自己已经耽搁了那么久，她已是过意不去。 “嗯！” 齐易之又看了安小熙一眼，转身跃上马背头也不回的离去。 安小熙在绿荷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人群中过去，走没几步就被人发现了，一个个的看着这边指指点点。 “听说这女人早几年就跟代王有私情呐。” “可不是么？都破鞋一双还有脸当什么郡主，嫁什么王爷。” “呸！她也配！” “唉，你们瞅瞅，她走路的姿势，这是不是……” “说不得是刚刚小产过呢，你们看她的脸，苍白苍白的，听说她这一个多月都没在京城呢。” “哎呦喂，怪不得这圣旨下了，齐家也没有后文了，原来呐，也是知道她破鞋一双，不想要了。” …… 安小熙目不斜视的继续前行，刚刚见过齐易之的她怎会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眼里？ 绿荷面皮有些薄，听着那些人毫不遮掩的窃窃私语，气鼓鼓的问安小熙：“安小姐，您难道就不生气吗？那些人把你说的好生不堪。” 安小熙环目扫一眼周围人群，接触到她平静无波的眸光，诸人纷纷闭了嘴，讪讪的挪开了目光，她浅浅一笑，低声道：“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带了几分尾音的话语透着几抹轻嘲，世人还不是就这样？到处胡言乱语，就等着人来接招他好继续往下编排，你若是不理会，他出拳无力，自然也就安分了，不了了之了。 相反，你若越是理会，他也就越是蹦跶的欢实，各种歪理邪说也是一套一套给你往外搬，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会。 绿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安小熙缓步走进被侍卫们圈起来的地方。 被围起来的圈子里比外面清净多了，各家贵夫人们三五围坐一圈各自说笑着。 安小熙的目光不经意的从人群中撇过去，看到了那个笑的异常和善的皇叔，皇叔正在跟一夫人笑意盈盈的交代着什么，那夫人唯唯诺诺弓着身子不敢多言半分。 安小熙心下奇怪，暗暗留意了那位夫人一下。 绿荷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小姐，那位是湘王与湘王妃。” 湘王？安小熙挑了挑眉梢，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这边可都是女眷，湘王在这里做什么？这般想她也问了出来。绿荷也甚为奇怪，待在转目看去，却已经不见了湘王，只见湘王妃与代王妃丁敏敏笑盈盈的携手往皇后所在处而去。 第二九八章 大结局一 安小熙心头莫名一跳，抓着绿荷的手也紧了几分，焦急道：“我们快过去！” “是。”虽不知为何她反应会这么大，绿荷还是干脆的应了，几乎将安小熙多半的体重承担过来，半抱着她尾随着丁敏敏两人而去。 正在与湘王妃寒暄的皇后看到安小熙蹒跚而来，笑盈盈的止住了话语，又示意女官亲自把她们接过来，待到近前，她打量着安小熙苍白的脸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安小熙的目光从丁敏敏脸上划过，落在了她小心翼翼捂着肚子的手上，旋即垂下了眼睑挣脱了绿荷的手上前一步屈膝行礼：“见过皇后娘娘，刚刚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弄脏了衣裳。” “哦，是了。”皇后看了眼安小熙身上的皮肤，会意过来，这披风还是她让人给齐易之做的，看来这两个孩子是见过面了，再看安小熙面色疲惫，头发散乱的样子，又蹙了蹙眉尖，道：“你快下去收拾收拾再过来吧。” “是。”安小熙再次屈膝领命，眼睛又看了眼丁敏敏与跟她站在一起的湘王妃。 绿荷伸手准备扶住安小熙，却不想为她们引路的女官过来伸手扶住了，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缀在了两人身后。 乍一看到安小熙腿上的伤，女官颇为惊诧：“郡主这是怎么弄伤的？” 安小熙谨慎的看了眼女官，不知她可信不可信，如今情势不明，但是看齐易之的样子，事情大概小不了，她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女官看出她的疑虑，浅浅一笑，道：“郡主不方便说，那就当奴婢没问。奴婢这就去给您拿药去。” “好。”安小熙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奴婢省的。” 看着女官出去，安小熙低头看着腿上快要结痂的伤口，自己也真是下得去手呐。 “你的命倒是大的很。”丁敏敏见女官出去，这才撇下自己的丫鬟掀帘而入，眼睛从安小熙的腿上扫过，轻嗤一声，笑道：“这可是破了相了呢。” “你想做什么？”安小熙不想理会丁敏敏，一把拉起身侧的衣裳盖在光裸的腿上，别过了脸。 丁敏敏轻声一笑，手扶着腰缓步走到安小熙对面缓缓落座，目光在她的身上打量了又打量，随后叹了一口气，道：“算你运气好，不过你的运气也就此到头了。” 安小熙目光微闪，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丁敏敏，道：“是你？” “那又怎样？”只要想起今日过后自己的身份地位，丁敏敏只觉得再多的气也都出了，她神清气爽的看着安小熙，毫不否认：“说真的，你能回来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丁敏敏的尾音消失在寒光闪闪的匕首之下，脖颈之间传来的冰凉感让她心惊胆战。 安小熙眯眼看着丁敏敏，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慢慢成型，她对绿荷使了个眼色，吓呆了的后者连忙上前低声道：“小姐想怎么办？” 安小熙看着丁敏敏那张脸，冷冷一笑，道：“怪就怪她太过自信，疏忽大意了。绿荷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该告诉我？” 绿荷身为齐易之的贴身丫鬟，不可能对所有的事情一无所知，从她口中得知一些事情，安小熙再加上自己所见所闻之后的猜测，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看向丁敏敏的目光转向了森寒，你自己作死！可别拉着他们一家！ 丁敏敏虽然是丁家养女，却跟自己家脱不了干系，这种吵架灭族的大罪，皇帝岂会不彻查？ 安小熙想的通透后，对绿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动手一人捂住她的嘴，一人将丁敏敏的衣裳扒了下来，随后将她五花大绑仍在一旁的软榻上。 安小熙手脚麻利的将腿上的伤口用白布团团裹住，以免流出鲜血来，弯腰将丁敏敏的衣服捡起来套在身上。 绿荷去掉丁敏敏身上所有的首饰，用薄被把她从头到脚罩住，返身回来帮安小熙梳了个跟丁敏敏一模一样的发型。 两人刚刚收拾停当，安小熙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对绿荷使了个眼色，站起身大声道：“真是不识好歹！你既然愿意这般，谁爱理你！” 安小熙愤而掀帘而出，看了眼跟自己走了个对头的女官勉强一笑，带着丁敏敏的丫鬟们扬长而去。 远处的高台上声乐阵阵，安小熙疾步跑到高台上，看了眼四下，见毫无异样便上前跟皇后见过礼，缓步走到湘王妃身边坐下。 湘王妃看了眼冒冒失失的“丁敏敏”嗔怪道：“你也是，让你不要来的，偏要来，这刚上身子，也不知道小心一些。” 什么叫刚上身子？ 安小熙一时有些不明白，不过她的反应倒是很快，手及时抚上了小腹，羞涩一笑。这么一笑，她也明白过来，丁敏敏怕是有孕了。 安小熙佯作聚精会神的观看歌舞，不过多久，她往后靠了靠，面带倦色的问湘王妃：“还有多久？” 湘王妃撇了眼“丁敏敏”疑惑道：“不是你安排了万淑慧那个小丫头片子吗？还许了她一个贵妃呢。” 安小熙心里咯噔一声，垂眼掩饰眼底深处的震惊，抬手揉着额角疲倦道：“看我，这有孕了，人就笨了。” “是嘛，生个孩子傻三年，很正常。”湘王妃淡淡一笑，对远处点了点头。 安小熙看到她这个小动作，手一动，放在桌边的茶碗掉在了她衣服上，她哎呀一声跳了起来。 湘王妃转目看过来，见她毛手毛脚的，禁不住起身过来道：“你这孩子……” 就在此时，远方一支利箭冲着高台上的皇后而来，安小熙反手拔出袖中匕首，高叫一声：“有刺客！保护皇后！”同时她伸手将毫无防备的湘王妃拉进怀里，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咽喉处。安小熙一叫，站在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们迅速将皇后护在了中间，天外飞来的一箭“噗”一声射入一太监的胳膊，止住了去势。 第二九九章 大结局二 安小熙用力扯着湘王妃往皇后身边撤退。 皇后本不明白丁敏敏阵前倒戈为哪般，直到看到她蹒跚的腿才反应过来，这个丁敏敏被安小熙给掉包了，她忙一挥手，道：“让她进来！” 安小熙扯着湘王妃到了皇后跟前这才把人交给皇后身边的女官，她环视外面骚乱的人群，见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在进行便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皇后一礼，道：“娘娘，小熙僭越了。” 皇后淡淡一笑，看着无数侍卫从四面八方而出，胸有成竹道：“你很好。” 安小熙也看到了那些人，明白过来即便自己不出手，皇后也不会有事，她舒了一口气，顺便就在皇后下首的座位坐了。 此时她方才发现，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妃子跟公主一个都没有，周围惊惧叫嚷的都是各位官家夫人小姐们。 而金甲卫的到来让惊恐失态的夫人小姐们瞬间镇定下来，一个个的端坐在丫鬟们身后整理仪容。 皇后看着金甲卫很快把场面控制住，呆在更衣室的绿荷跟被制住的丁敏敏也被带了过来。 除了他们之外，数名宫女太监，官夫人官小姐们也都被揪了出来。 安小熙扫一眼众人，却没看到柳橙跟万淑慧，她挑了下眉梢，想要揭穿，想了想，却没吭声。 皇后扫了她一眼，对她招了招手，低声问道：“可有什么事？” 安小熙将刚刚湘王妃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低声道：“我没看到万淑慧万小姐，万家人也没看到一个，您看看这其中……” 安小熙话音未落，便见下方一人仰头挺胸翩然而至，她惊讶的张大了嘴，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柳橙，目光落在了跟在她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一串人。 她转头看向同样惊讶的皇后，低喃道：“柳小姐，真是……” 安小熙的话语消失在空气里，可是这其中的感慨却让皇后感同身受。 柳橙的气势在看到坐在皇后身边的安小熙时瞬间熄灭了大半，是的，她就是知道这是安小熙而不是丁敏敏！ 纵然安小熙穿着丁敏敏的衣裳，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柳橙调回目光，快步走到皇后跟前行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回禀你娘娘，民女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万家人阴谋叛乱，已设法将人拿下，请娘娘过目。” “平身。”皇后只叫了起，眼睛往那些人身上扫了一圈儿，万家的人真是抓的一个都不剩啊，就是不知道这是柳橙自己的意思还是柳家的意思？ 阴谋叛乱？这么大的事儿就自己行动了么？ 皇后暗自摇头，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却不知宫里如何，她担忧的目光转向了皇宫方向。 安小熙顺着皇后的眸光看过去，心念一转，上前道：“你娘娘，我有个法子。” “哦？有话就说。”皇后目光温和的看向安小熙，如果说一开始封安小熙微郡主，只是因为母亲的偏好跟对付那些作乱的妃子，可是现在，经过京中如此多的流言蜚语，经过今日这样大的事儿还能如此淡定从容的安小熙，真是让她高看一眼了。 安小熙指了指自己的衣裳，道：“我跟代王妃本是双生姐妹，一般人绝对认不出我们两个来。而且我跟代王确实有几分交情。如今我得知一件事情，很可能会让代王弃暗投明，不知皇后可愿一试？” “哦？”皇后面露困惑的看向安小熙，其实皇帝对政事一向都不瞒着她，自然也知道齐易之打探出来的消息，如今见安小熙也知道这些不由有些想多了。 安小熙低声细语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分析给皇后娘娘听，最后严丝合缝的推断出来背后真正想要坐收渔利的是湘王，而不是代王，代王不过是被湘王利用了。 如果揭开当年的真相，说不得代王会临阵倒戈。 安小熙的分析让皇后万分惊讶，齐易之是经过小心搜集证据得来的结论，而安小熙仅凭一些细节就推断了出来，不得不说她思虑周密。 既然她已经知道如此地步，皇后也很干脆，她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来交给安小熙，道：“你拿着这个去吧。这里有所有的证据。” 安小熙惊讶的看着皇后，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说？不过思来想去，大概也是没有合适的人去吧？ 谁去了，李怀密这个多疑的人都会认为对方是说客，在里间他跟湘王的关系，更何况件事要一击即中，若是让湘王有了防备，他们拿出再多再有理的证据也不管用。 安小熙利用丁敏敏的身份，再加上湘王妃的口供，很快在附近的山上找到了李怀密。 看着面前一身甲胄寒气逼人的李怀密，安小熙一步步上前。 李怀密在她一出现就皱起了眉头，待她近前，眉心皱的更紧：“你怎么来了？王妃呢？” 对于他能够一眼认出自己来，安小熙一点儿都不奇怪，她淡淡一笑，道：“我给你看些东西。” 李怀密诧异的接过安小熙手中的东西，正想打开看，却不妨一支暗箭袭来，射向安小熙的背脊，他陡然一惊，飞身扑在安小熙的身上侧身往一旁滚去。 山路崎岖，两人一路滚落至山涧，李怀密将安小熙紧紧护在怀里，几个翻滚后头撞在了大石之上。 安小熙吓了一跳，忙从他怀里爬起来，惊叫道：“暮阳！暮阳！” “谁？”李怀密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焦急的眸光唤起他脑海深处的记忆，那些欢乐的时光在脑中流转，他不敢相信的推开安小熙，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锦囊，下意识的打开来。 顺冲十四年。 湘王，代王谋反。代王临阵倒戈，诛杀湘王于剑下，代王功不抵过，剥夺王位徒三千里。 尚书万大人勾结湘王谋反，罪不可恕，灭九族。 安承平，安承生平乱有功，赐金银若干，安承平赐婚明性先生义女方雅秀，择日完婚。 思王齐易之平叛有功，赐封地代州。慧敏郡主聪敏慧黠，晋封公主，赐婚思王，择日完婚。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