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中人 那壹年雪壓梅枝的日子,長阪坡上斷去的枝條向南生著累累的泥茬,在鋒利布滿的鐵鏈前啃食著噬骨的冷風,戴著細雪的荊棘死死攥著整個城市,壹叢叢的刺向天空。 在曹營的病榻上坐著少年,星砂嵌眼,不裁直裾,憑它塌塌的蓋了壹地,倒也臥的舒坦。眼角畫著玫紅色的妝,極力遮掩的病容只用塗抹反而蒼白的更加明顯。用來暖心的水袋不斷地燙到膝蓋,少年唯只顧著將手中的棋子壹顆顆打入局中。 棋子響在深夜,與甲士的進退猶如壹律,擊節!鼓缶!並械!列陣!突刺!就是這樣安靜的聽的見棋子聲的軍陣,作為曹操嫡系,更是伏在叢中的虎豹。擁有這支軍隊的將領以他陰柔決絕的致命之美,給獵物擺出壹個安靜的圈套。在最後的咬合關閉之前,從不給死物壹點警戒起來的機會。只在荒僻的院落,啪噠、啪噠,用病弱的節奏打個不停。 白毛的太監拖履於斜長的走廊,端著壹個流著鹹沫的大碗,擠開了這扇少年屋子的門,他來送些丞相吩咐的吃食,壹碗用羊奶煮過的肉糜。 “麒麟將軍,”太監用壹種很低很恭敬的腔調動著唇,“明天,丞相遣您,做虎豹先鋒,這不,老奴給您送夜宵來啦!” 榻上的少年停了棋子,淡漠的眼眸困在壹副稚嫩未脫的妝顏裏,水壹樣踏踏的轉,可這,畢竟是麒麟將軍,他摸著胸口,往上敷著水袋,“我的病,郎中怎麽說?” “咳,快好啦,快好啦!來來來,喝了這碗奶粥,再好好休息,”太監捧著碗走到床邊,“明個,就能上戰場啦!” “哦,”少年接過碗勺,神色淡漠的可怕,生生鑲著壹雙冰冷肅殺的眼睛,卻有壹副乖巧懂禮的模樣,“公公過慮了,麒麟無礙。” 太監壹拜就要退下了,身到門口,卻被壹個尖銳的女聲生生喝了回來。 “妳明知夫君身有心疾,每每膳食清淡,不敢疏忽,怎麽能給夫君喝那麽鹹腥的東西!妳說呀!” 病榻上的少年急忙舀了壹口鹹粥,放下碗勺才開口道,“晏兒,郎中到底怎麽說?” 被晏兒掐著的太監抖了抖袖子,“哎呀,麒麟將軍,您真是折煞老奴了呦!那郎中說啊……”從太監的喉管插出壹把紅刀子,頭壹歪,便沒了氣。屍身朝壹邊軟了下去,身後的人兒,血珠子濺上她半面的薄紗,玫紅的朱砂塗在眼角,依稀畫出眼睛的輪廓。像個明珠壹般的眼球溺在淚中,含星帶點,肆意釋放著癮藥壹般的癡狂。 “晏兒……郎中怎麽說?” “郎中,郎中說呀,”她又這樣看去他壹眼,壹下撲在床前的軟墊上,道,“安好,安好……”笑著,笑著,那眼淚像化開了,像有生命的淩汛順著他微弱的脈搏流了下來,“我雇來的車隊就停在門外,虎豹營中的將士也會追隨。如此。安好?” 少年扶起她,壹邊又落壹子,心口的水袋,又壹次滑到腿上,他並沒有去撿,只是壹點事都沒有地,扶她坐到榻上,又在她的眼前不遠落下壹子,就這樣簡單的動作,又令他再壹次緊捂上嘴巴,無休止的重咳繼續了幾聲,壹連串的血珠就從指縫裏滲了出來。 “無事。”他無聲笑著,做作擺出無事的模樣,那笑容像被篩碎了,沈溺了,融化在煉獄般的紅顏裏。 “還說無事?” “臘月了,雪壓梅枝……”蒼白的面容被挑細了的月光細細的揣摩著,他把目光移向窗外,雪裏的紅梅靜靜的停著枝杈,彌天的銀裝緘默著自古無際的莊嚴。 “晏兒,妳看我的血,像不像這淡淡冬月裏的臘梅紅了?”話頭落了,他又輕嘆,留下壹串又辣又苦就不見甜的甜美。 “常泣須眉如紅顏,為何不叫人間見白頭?”她也望著窗外,斷了調的嗓音寒了聲,攥著的面紗紅了手,聲聲毫不保留的朝他嚷道,“臘梅紅了,尚可白頭,誰像妳那麽狠心讓我看著妳去死?” 他不駁,只是低頭又落壹子,微笑著說,“完此局否?” 晏兒無奈地撇著輕唇,“何不?完便是。” “這是地載,這是虎翼,”他壹說這個又來了興致,“天地前沖,變為虎翼,天地後沖,有地載之,尓陣以四角為足,便可在天地之中,後應前呼……虎豹騎羿自建立初未嘗敗績,是我這做將領的吉人天相,總會活下來。” 他興奮的盤起膝蓋,大笑起來,“晏兒,我多次想能在壹統天下時娶你為妻,生幾個孩子,離開這戰場!”他壹擡手將棋桌掃落在地,抱起晏兒枕在膝間,細長的手指撫著她的臉頰,嚮往的神色好像真的無事,令她幾乎就相信…… “你會給我生好多的孩兒,孩兒長大又納了妻子,你跟我就坐在榻上,聽著他們喊:參拜高堂……” 那雙冷漠的眼眸看起來是那麽的溫和透明,又那麽的困乏。他用手指小心地按摩著她的頭皮,她緩緩的垂下眼簾,不再做壹絲的抵抗,怕是壹點微小的動作就會讓自己突然醒來,酥骨的奇熱沿著腦後的紋路蔓延生長,仿佛壹直到達眉心眼角,奪眶的眼淚像找到了節奏,壹點點,順著睫毛的軌跡落個不盡。 如果這壹刻的時間可以停止,再也見不到黎明都不要緊…… 少年捋著她有節奏的呼吸,漸漸停了撫摸。從屏風後面轉進個人來,少年緩緩的擡起頭,面無表情的說道,“迷藥可給夠了,可別再讓她醒過來了。” “諾。” “送到很遠的地方去,可別再讓她找回來了。” “諾。” 西元208年臘月,雪後大晴。夏侯傑迴光返照,披星上馬,戰時固疾突發,吐血墮馬而死,系曹操安排與否,死無對證。 有羌人來朝,曹操令十餘將領分別扮演自己坐堂中。 事後羌人說:唯麒麟將軍夏侯傑最似曹操。 最似曹操,天下又如何能禁的起第二個曹賊…… 那就讓我來幫你變成第二個曹賊吧! 她在課間的夢中醒來,桌前門後,已經站了好多個班委。 “喂,起來!學渣!” (2)穿越身 你是我梦中被血染红的须眉,你总是骗我说那只是淡淡的腊梅红了。 有雪开的花,总是白头;有人说的话,总是空头…… 鲜血灌溉的,春还都记得;时间遗忘的,爱还都记得。 梦里的我居然梦到了夏侯杰。 发现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是在课桌上醒来的,纪律委员早就在一边敲着桌鼓了,“喂喂,青春礼上表演什么节目想好了没有呀你,画这么浓的妆,要嫁给鬼啊你!下节课是节公开课,你快去操场上站着去吧!” “哦。” “快点呀,别坐在这里丢我们班的人!” 我醒了盹,收拾好东西就站到操场上去了,在他们看来,一个拿左手写字,又有多动症的人,要坐在教室里读书那才奇怪。 梦里那含星带点的晏儿不是我,梦里那围棋桌前的卿卿我我不是我,这才是我,一个八年稳坐全市倒数第一的学生,书画琴棋样样不会,上房揭瓦打猫揍狗的本事亮出来每样都可以开班授课,放学列队但凡有我坐阵,校长必然让路,校门口的混混们,那恭迎我都来不及。 等这节公开课过去,就要发考试的成绩了。就我这副模样,高中是没的指望了。听着老师念下一个又一个的成绩,现在在座位上的我呢,正用酒精灯烤着站操场捉的老鼠,我喜欢吃操场上的老鼠,蚂蚱,胜过喜欢教室里的书卷气。在焦黑流油的肉体上,撒上从实验室里偷来的氯化钾,那个香,我就知道老师看不下去。 “大多数同学,都已经为自己的初二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学期档案,午后便会发到各位家长的手中,妥善保管,”每每讲到这里,就意味着该讲最后一名了,老师镇了镇心神,极度生无可恋的抽出最后一张成绩单,“期末只有一个同学全科加起来不到100,李晏清来了吗?”能用那个表情说话,我一点都不奇怪, “我在啊,老师,”我弯着身子,竹签子上挑着一串油香四溢的黑老鼠,“您要我站操场,我就抓几只老鼠给您打打牙祭,”我拿着水果刀切着上好的老鼠,忙不迭的往嘴里送着,“呐,电话你打吧,我爸耳朵不好,而且很有可能是国际长途哦。” “你是什么东西!考不到倒数第二就给我滚蛋!走人!”老师朝我怒吼道。 “您教的是义务教育阶段的我们,您没这个权利,我懂法律,老师。”我用一支吃剩的竹签子点着她的鼻子, “他们能叫我老师,你不能叫!”她一边怒,我一边笑,她越像一朵牡丹,我越像一朵奇葩,瞪出血的眼珠子里,我手里的老鼠头没完没了的晃,只怨她自己气出不尽,直拍着桌上那堆烂纸,“看看你的成绩,你还有脸给我坐在这!” 谈起咱李爷期末的时候是何等笑傲,恐怕要七科老师泪弹厕所三尺,血溅教学五楼了。 那时你收了我考试时解闷的漫画,我也不能给你闲着不是? 论化学式,氯化钾咸、葡萄糖甜、氢氧化钡比崂山有料,满篇答卷口味齐全,这要贴上了李时珍家祖坟,你都按不住那棺材板。 论古文理解,试中我笔走鸿蒙,绘出杜甫街头卖唱、孔乙己泪洒游戏厅,陈胜高举古兰经、邹忌与徐公分桃,邹妻将二人捉奸在床给跪在语文书上等等…… 论我在生物解剖示意图上粘的活青蛙,地理地质层图纸上面一只只可以按顺序区分颜色的死老鼠,一打开卷面满办公室咽口水啊。 唉,即使现在想起来,幸好我们老师够老,要换个年轻的,当场就得以含笑九泉的姿态咽过气去。 “说起大家填的资料,这要跟随人的一生,但有一人不得不说,李晏清,这是她的资料,女,特长好喝酒,荣誉胸口碎大石S级,有无特殊奖项杀死过很多无辜,对自己评价该生命犯天煞复姓独孤,你当你走江湖呐你!”老师一指戳桌,随手一扬漫天花花纸片,室里安静的出奇,后排的兄弟们整齐打着鼾,留下我正对着那一张凌乱的鬼脸,我默默端起酒精杯,吹灭了上面的火,微笑道:“我留手了。” “你……”老师哑着嗓子,“这真是思想意识问题,是严重的问题!我真是一天都不想看见你这根搅屎棍站在我们中间了!” 我闻言依旧只是笑着,在梦里的恐怕都笑的肝颤。 老师镇静了一下,继续说道,“只要你还在建安学府一天,就一天是这里的学生,不要光想着和老师作对,”老师淡定的压着怒气,平口叨唠道,“知道大家有喜有忧,不过成绩便这样了,只希望今晚大家到礼堂一举,观看青春礼文艺汇演,这次青春礼,每个人都得参加,这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都期末了,谁不想快点回家吹空调,谁愿大热天在下午排练,校长最近收了二房,要还车贷,舞蹈室还总断电,谁受的了这个洋罪。 可这种倒霉事却总有我。 “李晏清,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晚上必须给我排出一个节目来!”老师逼我,“咳咳,这些同学,要听安排,晚上吃完晚饭回到学校来,晏清,你不拿出点成绩来你的毕业档案我也没的写呀!” “可我能演什么,老师,咱十四岁就是这一片流氓的头子,拳打邪祟祸斗,脚踹魑魅魍魉,更兼得六岁吞剑十岁胸口碎大石,吓的暴露狂抱头就跑,靠的都是这素颜二字。”我将靴子抬上了桌洞板,单边的瀑布卷头发甩下来,正对峙着老师一张阴沉澎湃的脸,“在牛郎店里是好手的,到这囚笼里来她也施展不开不是?” “别扯那些没用的,会什么,说出来听听!” “教小学生做人之街机真人版?” “不行。” “安全索拴上脖子的蹦极?” “不管你演的多么好,就你这些行为二十分都不够你扣的!” “要说我能的,雪花一箱不倒、南京半盒润肺、坟地突然降档、灵车雾天狂飙,演不演你一句话,校长看完就换届,希望你能习惯。” “外面站着去!” “哎呀,只怕是我想喝,班委贪成那个脸,我们也只能抱着红星二锅头瓶装矿泉水演戏了不是?” “你少他妈给我废话!” 是啊,这罚站才是我喜欢的,因为用左手写字,每逢领导视察、公开课、侨胞参观,班主任都要把我交给体育老师,在操场上。后来一口气就是13圈…… 身为全校倒数第一,我的身体特别好,一年病不了一回,平时在周边打打杀杀习惯了,伤口愈合的特别快。穿越了多少年以后才知道,那时班主任给我锻炼出来的是一副多么强大的身体…… 终于站到了放学的点,纪律委员过来喊我下午排练节目,我跟着她进了班级,谁想她丹凤一转,就把我推到了我的桌子前面,“全班就你一个人没过及格线,神气什么?” 我收了收校服领子,“是啊,我神气什么,不像我们的纪律委员,自己放弃了三次当妈的机会。” “你胡说什么!我叫人收拾你信不信!” “在建安学校三年没人敢对我说这个词,今天算是圆满了,纪律委员苟东熙,13年8月26号,在金钻消费,跟一个男人上了十七楼,殊不知那里的大堂保安是我拜把子的兄弟,监控里有什么样的图像我这里还有副本,13年10月5号,揽客酒家,那半百的男人呐,炒股赚了点钱,别以为他有亿贯家产,车贷单子还在我那兄弟手里放着呢!” “你胡说什么!我从来就没相信他!” “是吗?我记得10月8号那天的课间操,你没上是在教室里嗑避孕药来着。” “你造谣你,我打你你信不信?” “好久,没人敢那么对我说话了……”我嘟囔道,做了还掩饰什么呢,我抓住她的脖子,用腕力扼在喉咙上,当腰间咯在桌角时,两腿便悬空了。 “滚,滚啊,我找人,找人削你信不信!”她漫无目的的嚎叫着。 “找人,方圆三百里都是我的人!没把你的脑袋撞进门缝里去死,你该念我大赦了!” “都让开!” 我早知道不那么激她了,等我回头看时,一个班委抄起棍子朝我抡了过来,照以前早一脚碎过去了,可此时,因为是抓着纪律委员的原因,我的腿被两个跟班牢牢的抓着,不妙! “呸,杂碎!” 意识还没有消失时,我意识到我要死了,而且死的样子估计很难看……” “砸成这样子了怎么办?“ “我爸是道上的,怕什么?” 此时我关心的,不是我死成了什么样子,是…… 死了的人怎么还会睁眼啊! 睁开眼摸摸身上满是滚烫的沙子,侧卧的山丘正好俯瞰着错综复杂的巷道,和荒凉沙漠对比鲜明的繁华景象,从湖边一路热闹到脚下,含在烈焰般的黄昏里,隐约有海市蜃楼般的幻觉…… 我这是穿越了? 正当在脑海里快进着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生平故事的时候,一把闪的人睁不开眼的汉刀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伴着亮的有些红的刀光的还有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是谁家的女眷?” (3)落凉州 汉玄铁,在铁中加了钴打制而成,在光下会反出鲜艳的赤红色,有些人会用特殊的调料在刀身上绘上红梅,平日里是朴素的铁色,在有光的地方一照就如腊梅盛开,是汉代士大夫阶级华而不实的标志性产物。 我一边整理着原主人记忆中的知识,一边不得不留神着这把在我动脉前蹭来蹭去的刀祖宗,那个说话的人在重复了两三遍之后,倒温柔了下来。 “你是谁家的哑巴,天快黑的时候跑到这北门来做什么?” 听着就像谁家的少爷快没脾气了一样。 “我不是哑巴,一醒来就在这北门外了。”我朝他侧侧目,让他把刀从我的脖子上拿开。在两道瞬光碰撞之际,我看清楚了那张脸。 就好像一把从未出鞘的汉仪一样,他的稚嫩全都写在他的严肃上,尴尬而保持优雅的态度,有着容易被看穿的恬淡与纯净。 “这里是胡人常出没的地方,我若不叫醒你,就被胡人掳了去了。” 他的声音散发着年幼才有的甜味,明亮的双眼却像深海里浸过千年万年的乌沉木种子,连通着他心灵的环境,像漆黑的不见光的极寒那样,在如此严薄而又吝啬的微光中寻找着生机。 我看着他,他把目光撇到这座城的北门上。 “罢了,找到家了,就回去吧,可别像有些人,没有家了才……” 一时间让我觉得,他的眼神可以在稚嫩的时候就浸透如此的极寒,能在素味平生的时候不含一丝的恶意,实在世间少见。 “等一下!”我喊住了他,“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说,哪一年?” “这里,凉州北门啊,”那少年有些懵了,像在回答一件人人都知道的问题那样,毫不犹豫的告诉我,“建安八年。” 建安八年,凉州西有马超,东有韩遂,北有匈奴,南有羌狄,城中还有数不清的董党余孽……是最乱的那几年啊! “那么你是?” 问到他名字的时候,傍晚的塞外城市闪着金红的光,均实抹上了一层祥和的蜜色,恍惚中有几缕晚风拂过,吹落他系在发上的簪子和我的发卡,他快我一步蹲下身子,他小心捡起我落的那枚塑料发卡,笑容迷迭的难以琢磨,仿佛已经沉浸在烈焰般的晚景中就要不知归途…… “非铜非铁,亦雪戏梅,这簪子倒是特别之物,想知也是价值不菲,姑娘怎么把它给落了?”他披散着头发,意外秀美的像个女子,几次上上下下的鼓弄,又是另一个人了。仿佛千丝万蔓红色的茶蕾,尽吹散在绚烂的时间。 远处,四个人扛着轿子,看样子,是来寻他了,我早就猜这个人,是哪里世家的公子,果不其然。 那带路的一位,开口就对他道:“二少爷,终于寻到你了,该回府了。” 能跑出来的,哪个又愿意回去,那少年放他们不理,径直向我走来,将发卡交还于我,笑中还有不舍的样子。 “你是谁?”我还是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少年姿色上佳,不是潘安却也八分极色,不应该是历史上无名的人。 “复姓夏侯,单名杰,年十六,未取字。”烈日镀上他单薄的身子,在他沓沓的眼神里,擦上一层细细的霜。 在他道出大名的时候,我真的吸了一口凉气,谁说他是无名的人…… 但是,未来曹操的虎豹急先锋夏侯麒麟,为何身子如此单薄? “姑娘可愿告其芳名?” “李晏清,年及笄,字俱川。”我笑着学着他的样子,他的眼睛像水的行波,一定留住了我的样子。 “家中还有何人?” “我没有家。” 我没有说谎,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告诉我,她父母是去安息的商人,到这里遇山贼罹难,因为经商是买卖祖宗的旧思想,她父亲很早就与家族两别,这一路上,为了吃个馒头包子,只能做个收钱翻棺的杵作,要不就是游艺街头的戏子……想到这里,脑海中像放电影似的,突然多了好些个杵作和戏子的本事。 当我把这一切完完整整从记忆里倒给他之后,他倒是听的越来越认真了,不一会,真的给了我一条安顿之法,不管是什么,现在的我就跟个流民一样,我得听听。 “城西头有一座秋凉塔,塔中腌佐着许多的鱼羊肉,既是监视匈奴人的前线烽火台,又是收购冬粮的重要仓库,你去那里,平日里就晒晒鱼,晚上就住在塔里,怎么样?” 我还没有答应,那一个奴才就叫了起来。 “少爷,这能行吗?去守夜的都自杀三个了!” “怎么死的?”我问,平日里我还就好这口电视剧,此时真的感觉到又刺激又兴奋。 “上吊,头一个也就罢了,这个月走了俩,这可是邪门事,姑娘,那里是凶宅,住不得人呀。”小奴才弓着身子,苦着脸说道,摆出不的姿势,一个劲的推搡。 “可是……一大姑娘家,塞到谁家里,说的过去?只能到府里当丫鬟了。” “我去住塔!”我喊道,我还没下贱到要伺候人的地步。上吊?拜托我心态可好了,几十年倒数第一还来学校听课呢! 夏侯杰点点头,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好,多加小心。” 不知怎地,我觉得倒像他有意安排的。 秋凉塔就是江边的一处五层的砖塔,每日里腌好的羊肉会被放到塔中的窖里,四楼休息的卧室直达天台,从那里守着一座火坑一堆美酒,就彻夜都可以梦到苍凉的繁星。 等我爬上五楼的时候,那几个来布置房间的下人却像得到了特赦似的齐奔而出。 毕竟整理一座刚死过人的房间是什么滋味我也明白,在他们眼里,我也跟个死人似的让人怕了。 但是,其中一人告诉我的话,却让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说守夜的人从不敢睡的沉了,因为不知道哪一夜,就被胡子拿刀砍了头去,下去做了没头鬼,连向阎王爷开口叫屈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我在现代,可是天天晚上看恐怖片帮助睡眠的,我还真的不怕!而且还要查明那些人的死因! 一个月三个人像约好了似的自杀,说出来都蹊跷。 我当然不会蠢到在晚上去想死人事。 这屋里睡的也不好,索性爬到屋顶上去,在烽火台上住一晚。月中子时,不知从哪里爬出的云层,爬上湖面静止而走波的虚空,渔人家的船灯一盏盏的停在芦苇的丛中,湖边的细叶抖落着夹在穗中的沙子,在湿凉的风里的闪烁着黑白的微光,像格子地板一阶阶直通到辽阔又沉寂的地方,仿佛顺着走下去就能走遍全部的人间…… 眼前的这一幕湖光十色,渔家静好,沃下无穷的富饶与希望,让人几乎生了放怀山水的冲动,谁能想到将来是那样兵灾之地? 为什么大周的将士迟迟不愿意点起烽火,如果可以,在秋凉被北国的雪覆盖之前,看到的还是没有硝烟的南国水乡,谁愿意称这里是汉边界,凉州地?就是风沙里,比南国多了点要流泪的幻觉…… 放现代,一个人住五层楼,还能享受如此的湖景,想都不要想。高中没的上的我,最后能落一这个归处,到底是不是一种幸运呢? 上天眷我,我何败它? (4)虎豹名 要到天台去需要先爬上房梁,搬开天花板的活动砖块。 按理说吊死过自杀者的房梁上,一定有挣扎的痕迹。 可这到处都乱糟糟的屋里,唯独房梁上干干净净。 是自杀那就见鬼了。 那夜,执行宵禁让官民整夜不得外出,首先被影响到的就是运粮队的生活。 “储备的冬粮已经卸了,够撑三个月没有问题。只要宵禁不解除,你们白天就没的休息!太守的命令是,足支三年。所以芒种来的时候,大家都要努力了!” 这个说话的人,叫王合。他总在在卸粮的时候亲自指挥,我在晒鱼的时候远远的看上一眼,见到的,无时无刻不是他最急。按理说从不该有交集,但他常常给我送来醇香的美酒,还允许我利用居所之便,随便开窖取肉干吃。 还有酒,端着酒杯的我不断咂沫着口中的香。王合,你这酒是送给普通人喝的吗? 王合老大人待我不薄,我在船上倒着酒,在江里撒网捞鱼的日子倒也自在的清闲。 那日清早,我照常收拾斗笠,男装,到城里拿打上来的鱼去卖。 穿越后来,我这个市井的平民从不在乎那些世家公子怎样,这市上的珠宝、丝绸,都与我无关。 倒是夏侯家的二公子不断地来找我聊天。 在每天清晨准八点的时候,挑丝绸的女顾客们总是一阵阵疯狂的尖叫。 这是那夏侯杰又飘来我的鱼摊了。 “也不给你的客人一口水喝,我看你还怎么做生意!”他用那身乌沉香的丝绸身子仔细擦拭着我搭的竹板,“二郎我好闷,说说话。” “总是二郎二郎的,莫非你还有个大哥?” 话到这里,他竟笑了,“是的,我大哥夏侯霸,凉州城的太守,”忽又眉目一转,“也是总以我还小,未取字冠为由,拿家族大业盖我本事的人,晏儿,我好闷,我就不愿在家待着。” “你恨你有才无业,不正是你这大哥又恐又怕的地方?” “哦?”夏侯杰抿唇一笑,拳头砸在我一边的墙上,“只是晏儿,你一个女子怎样知道那么多?上过私塾吗?不错,有朝一日,我会亲手把他送到那又恐又怕的地方去,再也不许他翻身。” 跟他说话时,让人深陷华美的,还不是他致命的全部。他弯下身子,染黑了我全部的视野,那眼眸上两点寒意简直是森森的刀光,在温柔的改点爆发出了千千万万毒药般的美意。 “你会杀死他?不怕被人说不仁?” 我问。 这一问便笑。夏侯杰握住梅花刀把,站在风的浪口打着开刀的指音。那一头黑白相间的墨色,在阳炎下,像水中透明的毒药生长,蔓延…… “晏儿,我是那伏在丛中的虎豹,不是那弄枝戏叶的熊猫,在要了你的命之前,我还没有侵犯领地的欲望,可就在那之后,就什么都有了。” 那种感觉,就是在为你好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占据你的全身,毫不犹豫地杀死你的全部。 他的话语毒在我的心头,这人的胸怀与曹操的那句休叫天下人负我有何不同,也许不知道哪一日,他真的可以组建那支禽兽之名满天下的虎豹骑…… “也许真的到你一统天下的那一天,人生就圆满了……” 他面色沉静,一缕自信浮着满面的光泽,笑吟吟的说,“也许,那一天就是……” ‘躲开躲开!要摔了要摔了!噗,咣啷啷——’ 一个运粮的人摔了米袋,摔出来一地的兵器,你说怪不怪?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夏侯杰上前弯下身子,“喂,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米袋里怎么会有兵器?” “是啊,明明是米袋嘛,怎么会有兵器?” “嗨,偷盗兵库可是要砍头的,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这些群众七嘴八舌的,那小厮脸色难看的,还没有给他一刀来的好看。 “二少爷啊,是他王合要我运的呀,这些天宵禁,小的不敢耽搁,又猜想这里都是米粮,没什么好看的嘛谁知道是……” 我趁乱抓起一柄尖刀,见到刀底有官家的落款,向夏侯杰敲敲刀子,点点头。 他笑着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管运粮的王合推开人群进来了,进来是跳脚便骂,说完了又向四处撒钱,直把那些人都轰散了,夏侯杰站在一边帮着他轰。人都散了之后,夏侯杰却摆出一副笑容来。 “准是那小厮做错了事,王大人您劳苦功高,帮夏侯家那么多年,我还会不信任你?早茶我请你到最好的酒楼去,碗大管足,这些日子大哥不许我一个人吃喝,把我馋的啊,有您说话那我就能敞开吃了!” 王合赶忙打着揖,“好说好说,二少爷这般有请,王某人又怎能劳您走着去下馆子,待我到城东给您请几个轿子来,”话了又抓起小厮的衣服,“你这小厮好个口利,待我将你送交衙门,秋后问斩!走着去!” 那样一番交谈,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变通,王合揪着小厮的耳朵去了,夏侯又折回来,直走向我这边。 “那是官家的兵器,没有他王合去开库,几个小厮怎么提的出来?” 我说,我大概已经猜出了全部。 他没有解释,只是拿起我的斗笠帮我戴上,弯下身子,眼神像逆向的行波,美的涌动着银色的寒芒。 “晏儿,你可知道,虎豹在发动致命的攻击以前,从不会露出一点的杀意,仁慈要不是在你权高位重的时候,它狗屁都不是,”他的表情意外凝重,“你赶紧回到湖边,谁的话都不许听,明白了吗?” “夏侯,小心王合。” “你也是,只许听我一个人的话。” 他的手在我的肩胛上放开,双眸恢复无尽的冰冷,瘦高纤薄的消失在四处明朗的市井间,在见不到光的一半灵魂里,扼守着一方至狠的法则。 我仿佛看到,他登上虎豹检阅台的时刻。 禽兽之名满天下。 今天之前我不明白,夏侯杰为什么字麒麟?今天我知道了,那是在白骨之中跳动的青春,是你在过早的年纪就倾尽了一生的光荣…… (5)戏王合 夏侯的话我并不是全懂。 那事情发生后我就把刀子当了,官家的盖印,果然是块烫手山芋,问了那么多铺子,就只有一家胡人开的当铺敢收下。 我用这一两半钱雇了一个车夫,让他中午头在城东那家酒馆里吃饭,下午到秋凉湖来找我。 这日到了下午的时候,那车夫骑着驴便来了。 我坐在船上,问他,“那酒馆里可还安生?” 那车夫擦擦汗,“您这是哪的话?那酒馆客旅满座,刀光剑影啥的也打不到那去,就是早些时候,夏侯家的二少爷好像不胜酒力,那官家的事我可就不知道了!” “银子可是给够了?” 车夫倒也老实,这一问就笑开了,“够了够了,谢谢菩萨,谢谢菩萨!” “回去吧,说没见过我,就没人对你怎么样,说不住了,你那孩子也可以送来我这里……” “活菩萨,您可别吓小的,小的走,小的这就走!”说完就一头滚进草丛里。 看着这连滚带爬的样子,我只是苦笑一声。 再晚些的时候,江边来了一辆牛车,两个满头大汗的一摸头一抱脚,人形的包裹就从牛车上滚下来了。 他们要是不闹点动静,我自是懒的理的。 “船家!船家!到这边来!” 他叫我划到岸边去。我事先摔碎了酒杯,攥了陶片在手心里,压低了斗笠,再划船过去。 我想我明白他们做了什么,这点把戏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太容易戳破了。 船靠近些,我看见了小厮旁边的人是王合,依我这么多年看剧的经验,这两位身上没有鬼那就怪了,还没靠上就听见那不懂事的小厮淋淋大汗的发着牢骚。 “灌醉了,麻透了,扔到湖心去!布袋里的铅块给足了份量,尸体下去没一个半月上不来!” “王大人是想到湖心去吗?”我边说着边跳上了岸,“不知可还能讨得几坛美酒过夜?” 王合见我,果然是有措的,他连忙打个作揖,“好说好说,你看这尸体曝在野外,先扔到湖里去,到城里一起吃饼子去。” “被大人用到好说二字,民女不敢。然事理不能无凭,人死不能无故,大人请我湖中之行,必有因由。” “你这渔家说什么废话,王大人喊你划船你就搭把手,在这里说什么死不死,怎地,你管的到?” 我自是不愿理会这个连酒都没的喝的小厮,这时候膝盖一屈,也是礼貌所在。 “民女僭越了,”我笑笑道,“只是尸体是从这里下去,这船还是要在这湖上用的,回头在灵位下面烧点纸,也要有个因由。”我向他们施了一礼,“民女不是不贞不节之人……王大人,这里见谅了。” 就在我目光低于他的时候,见到那攥拳的姿势和紧咬的牙齿,在克制的躯壳里小幅度的乱摆,就算摆出一副对谁都和蔼可亲的模样,可那来自内心的忐忑不安是无法取代的。 “是得疫病死的,天太热,扔到湖里让鱼虾吃掉,在岸边,会传病的。”王合见瞒不过了,“快点让我们上船,沉尸后一起去城里吃些茶果,不比这野外的,陪这野尸挨臭的强?” “这热天的,若有茶果自冰窖取出,令人含涎啊,”我走到尸体前,按了按尸体的皮肤,见尸体还是热的,何不和这尸布里的活人来个将计就计呢? “得疫病而死之人,毒疱扩散全身,肘下及耳目着卧之处均已坏死,发焦黄色,其处,一碰必塌!大人若是觉得不然,不如捉一只病死鼠,一只活鼠,用火燎去他们的毛,验看其下肤皮之相……是看到杵作假看之滑,还是民女僭越之罪,大家心中都有答案。大人若您还有检验之意,又怎么会有今日沉冤之急?” “这……”王大人回答道,“当然急了,人死了,我们要不快点扔到湖里,臭在这里算谁的?你快点撑船去!” 是了,这王合果然有不黑不白的心思,那我的陶片,这时就该贴在指肚下面了。 “要臭的恐怕不是这个牛车里的人,”我将陶片夹在两指中,“王大人,今日我是秋凉县的更官,在我管的地方,惜不得什么尊卑老幼!是疫病是谋杀,我都不会让你放人下去!” “这是哪的话?你到这秋凉县来,我亏待过你吗?没有!划船过去,扔下去,这不就完了?哪来那么神神叨叨?” “可大人想沉的,终究不是尸体,不过尸体它,从来就不难找!”我用指尖的陶片划开了小厮的咽喉,在倒下的尸体前摘下滚烫的斗笠,血水碎陶在王合变了神的双眼前,缩成一副冰冷的图像。 我将小厮翻过来,解开他的衣服,用手擦去溢出来的血痕,抬头再见王合,却是陌生人。 果然是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尸体之一。 “用这具真正的尸体沉江吧,其实不用大人说,在四个时辰后,他也会乖乖的,变成第四具梁上的尸体!” 我边说着边苦笑道,果然在见了真相的地方,从来就没有一点温暖的真情,不管他前面,是多么的慈眉善目。 “我看你六亲断绝,在这秋凉县给你寻一个敲更的主事,你不念恩德也罢,仇报也罢,但是敢跟我比杀人的,现在都臭了!” 说着说着话,这人就要动刀朝我项上开来,我急忙弯腰掠过那急进的刀锋,在他用力过猛的步伐前,回推他的刀柄。忽然刀子落地,急促的呼吸从我撞入他咽喉的手腕上传来,这时他使劲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在呼吸不到的空气里疯狂的挣扎。 但凡要来取我项上人头的,最后一定是那么副抱着脖子跪在地里的样子。 终于到了好好听我说话的时候。 “要臭的人,都曾举起过屠刀,王大人您也不例外。我自是不敢与一个杀过三人的疯魔相比。挥动一把刀砍过来的时候,人的呼吸快速而猛烈,这时候,只要朝着咽喉的软管轻轻那么一打,王大人可是知道那有话又说不出的屈死滋味,是多么的饱含诚意和欲望啊……我说的半句有假,欢迎指正啊……” “你……你……我……好心……”他最后还是要伸出两根手指把这面感情牌扇过来,但是他失了大势的样子,仿佛一个人整年的忍辱负重,在一瞬间都没有了目的…… 我躲过他到处乱抓的手,那什么都碰不到的感觉,就只剩下让人窒息的无能。 “王大人,先前我问你,事成之后是否还能讨得几坛美酒过夜,你没有答。是你知道贪恋那一口烧到喉咙的滋味,必会被以毒死的丑态悬在梁上,再冷到光照不到的湖底去。”我扔下了那块碗的残片,“很显然,你家大人的酒我是再也喝不到了……” “那又怎样?”牛车下的尸体自己撕开布条,钻了出来,沓沓转着的双眼,乱发攀缠的笑意,在太阳下,又流露出那种不知归途的轻狂。 他用那种还有点醉的口音说道,“你要喝的,不就是我们府上储有的雪里醉?” 我的脑中,又闪过那七个字,复姓夏侯,单名杰。 哦对,他今年十六岁。 “夏侯大人这个死尸装的好,你我还是半个陌生人,为什么觉得可以相信我?” 我猜那日他说的好,就是为了今日看到这个王合在窒息的环境中活着的样子。 还有,为了试我。 “相信你不会把我扔下去?因为没有酒鬼会把碗子摔了啊!” 我俩相视一笑,有时这人做的就是那么假。 可是只有那么假才能和你在一起。 “柔弱是骗傻子用的。” “放心,我不会把你封喉的那股野蛮劲传出去的,绝对不会哦。” “无妨。” “会嫁不出去的,要是无妨,那么本少爷就……” “王合的话还问不问了!” 我真的有点急了,马上就到我最喜欢的讲案情的环节,你还不让我爽一把! “可是他好像一条狗哦,得饶狗处且饶狗……” “这条狗饶不得!你看,他喘过气来了!”我对着那不甚奇特的相貌就是一巴掌,“说!” 绑起来看我们秀恩爱!吊起来,用开水烫,喂老鼠头…… 我这人什么都会,除了人性。 (6)主使现 烤老鼠,烤老鼠,褪去毛的活老鼠,扒开王合的裤腰裆,一只一只放进去。 我一边放着一边对他讲,“喂,撑不下去了就喊NONONO,这样叫我就停了,明白吗?实在感觉受不了的话就大声点!” NO!NO!NO!NO!NO! “你还真喊啊你?” 听完我拿起铲鱼的夹子,又夹了一条黄鳝放进去。 这让王合闭紧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一点求生的欲望。 “好了晏儿,”说话的人,在湖里探个脑袋上来,“王合是劲旅出身,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巴还像个军人,用一般的方式是打不开这张口的。” 傍晚的湖口总有半边是落日的焦黄,半边是完美的犹如新生的男子。他一点点从金光中走出时,显得单薄的身材,宛如雕塑把精致的、永恒的,全部留在了天与水的分界之处。 “我放你舒服可以,知道自己要答些什么吧?” 那审讯时的样子有如神祗,那肆意飞曲的冰凉长发啊,犹如风沙里的绸缎释放着无因无由的神秘。淡的没有颜色的唇笑起来像个安静的女子,却又散发着年仅十六岁的轻浮和热情。 他笑着,光着上身摆出受衣的姿态,仿佛天然的衣架。 只这一步威严,便像个不可方物的神尊贵无上。 孩提时的夏侯杰,不知在何时正视了自己惊天的灵性与温柔。 或许,是有一日戴正衣冠的时候。 就像,今日我亲手为他披上衣服。 “酒会上你灌晕了我,到这江上来就想溺死我。”他淡笑着拂去额上的水珠,“却不想二爷我藏有雪里醉上百斟,喝了朝雪窝一躺醒来那手脚还是热的,你当二爷我酒量会输给你么?” 这一刻王合倒是冷静的多了,他一边掏着裤裆里剩下的老鼠,一边躲避着他的视线,“二爷酒量自然不会差。” 夏侯杰一听便笑了,“所以啊,你不光要在大哥那,平常,也多到我那里走动走动吧!” 那个笑容很美,像个霹雳。 把王合从秘密中拖了出来。一改脸上全部的压抑和镇定,变为无尽的绝望。 “呵,呵呵,少主人您既然已经知道了,不死还能如何?”王合瘫倒在地上,“鸟之将亡,其啼自哀,如今我受制于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有什么求不得。”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你全尸吗?依你的罪,无论怎样都留不下全尸吧?”他捏着下巴和想象中的胡子,“就是我大哥真有力保你,下一个自杀者就是你了,王合大人!” “所以我又何苦抱有那种无恙的幻想……”王合说完,我看见他把头低下,是伏罪?不!是服毒! 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我就扑了过去,我判断的没有错,他早就在牙槽里藏好了毒药。 我使他平面躺下,张开口,舌头伸出,掐住了他的食道,转身对夏侯杰说,“想留个口供给刑部,就去取水,快啊!” 不是夏侯杰动作不利索,不是我不懂怎么救他。而是,在夏侯杰端来水的时候,施救根本就没了意义。 夏侯杰撩了水碗,道,“验吧。” 今天夏侯杰为什么那么淡定?我撩起袖子,将王合的脑袋拨向一边。 “双眼突出,喉咙肿胀,有米醋味,牙床大面积出血,口腔内大量绿色异物。是胡金花中毒。”我放下尸体,吹了吹手上的灰,对夏侯杰说,“救不来了,看这样子,他早就想好给自己留个全尸了,不管最终我们愿不愿意给他成全……” “成全?”夏侯杰反问道,“为什么要成全?” 夏侯杰走到尸体前,一刀切进他的喉咙,将脑袋整个切下来,对我道,“留活口上交刑部的办法太傻了,我大哥只在等一个结局,等我的死讯,霸占我的那一份家产。从这些日子私售官铁的火热来看,我哥怕是等不了了,那么,”他摔下了沾血的刀子,将割下来的头颅提起来,“我们就去给他送上这个结局。” 在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直接像丢排球似的把脑袋扔了过来。 一个时辰之前,这个人还在和我说话,现在……我感觉我没跳起来摔东西就是给你面子…… “真是疯了,”我没好气的看着手里的排球脑袋,问道,“什么结局?” “回去把这个脑袋的耳朵鼻子舌头牙齿都去了,在酒缸里泡,泡到血肉模糊,泡到谁也不愿多看一眼,”夏侯杰捏住我的肩膀,不食烟火的微笑,带着惊心动魄的冰凉,像浸了毒的刀子,用涂了蜜的薄唇附上我的耳边,“你带它到我大哥那里,就说你是我营中的兵卒,带着他亲弟弟的脑袋,来见他最后一眼。” “最后……”我重复道,“一眼?” “嗯。”他告诉我他没有说错。 我看着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似乎已经具备了幼虎争食时都不加掩饰的血性与自爱。 那叫什么话?其中完全不见兄弟之情,完全不见同袍之缘,却接近了世上所有别离共同的冷度,竟还能与如此温柔的笑容沾亲带故。 笑起来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伎俩会被谁识破,我十分清楚哥哥府上有哪些杵作出身的门客,到你进去的时候,他们都不会是活口!” 都不会是活口? 他的绝狠,是不输给我那点班门弄斧的生存之道。 湖光一环一环的掠过他单薄的身影,沓沓的双眼含着我的身子和幽蓝的光,在波影中渲染了彼此的轮廓,仿佛立体的梦寐。 我想着要睡在哪,天台还是房间,事实上更多想的是要不要把这个脑袋带出去挖坑埋掉,或者剁碎了卖给肉铺老板? 可我看着那个孤高的身影,在原地就是不动。 “中邪了?鬼上身了?” 月光下的身影仿佛精心打制的翡翠,弥漫着华丽和冰凉的尘埃。 他就站在那里,端庄、严肃、还有几分可爱的凝视着我。 就在我转身要走时,这个身影巍峨一颤,手伸过了我的腰间,我的耳边,我的一切……我的身子在湖边的芦苇丛中倒下,今天的事情已经足够离奇,还有他的身影堂堂的出现在了我的面部上方…… “晚上的山道不好走,何况又要宵禁,再晚了你就走不回去了,”那一刻,我发现自己移不开他的身体,却还是将沉就沉的攘了一把,“别再玩了,走吧!” “走?”他的声音从我的额头上方传来,像退潮一般慢慢收紧身子,我看清了,带着颓然气息的冰冷面庞,在月光下倒显得柔和起来,一幕幕更清晰的魅影,犹如半醒不灭的幻象,“你知道了我夏侯家那么多的事,还走得了吗?” 我所见的,是从那样阴寒的眸中,挣扎出了一个克制的灵魂…… 无法移开的视线皎洁圆睁,耀眼如同海的洗涤,沉没了一枚以阳光为生的树种,在阴寒中保存着撕开天际的力量…… “那些是你愿意说的啊!” “我愿意,”他的声音急促而高亢,“从我决定不拿刀杀掉你的时候,你就是我夏侯杰此生的妻子!” 这时我处在他的身下,在他呼吸的间差扼住他的咽喉,从虎口脱身并不是多难。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夏侯杰毕竟不是历史上那些想杀就杀的人……朦胧中,终究模糊了我要杀的理由…… 我只有竭力支撑起他的身体,双臂被带水的头发,肆意释放出妖娆的冰凉,粉碎着人的胆识,人的骄傲,人的自由,统统变成他腋下一个焦躁的猎物…… 透过他身上单薄的衣料,滚烫的体温蔓延蹂躏。他的年轻,他的鲁莽,从不许他有控制的温度。 好让他二话不说就来掠取我的唇。 用他的吻在我舌尖攻城掠地,仿佛一不小心就点燃的火焰,像浸过秘药的手指深深按着我的头发,仿佛再也不见那样拥抱到天旋地转,星夜天明……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要留住的妻子,今天之前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因为,我就要留住你!” 那天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只许听他一个人的话,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哪来那么强大的胆魄和胜心?那日他说从不会露出一点的杀意。 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真的决定掠取你的时候,真的如虎似豹…… “用这能解释之前一系列的举动吗?”我笑道,“以毒攻毒,以你以我,是谁攻谁?” “我大概遇到了一座会说话的要塞,”他咬吻着我的耳垂,用很轻的牙尖,巧舌,像极寒入骨,“你不久就要沦陷。” 那是一个男人无法自抑制的温柔,任凭怎样的胞泽冷箭,坚固城墙,都会在那里放弃抵抗,双手献降。 就如此引颈受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