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想你挣脱欲望的枷锁,我要你把我当做心头的朱砂,我为你手染鲜血与世界为敌只求你放下爱恨,许我一个家。 我知你心很野梦很大,每日三餐方圆十里的步伐皆逃不过那风雨一刹。 若无法青灯薄酒同饮一壶茶,我将拱手让你,这天下。 ---------------------------------------------------------------------- 当我终有一日明白天之宽广地之悠扬,看透世之沧桑满眼琳琅敌不过你一个人笑颜如花,可你,如今在哪? 此生若不能厮守踏遍天涯,来世请握紧双手共赴生之繁华。 ------------------------------------------------------------------------------------------ 入夜,月朗星稀,窗外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青墨眉眼微闭,刚入梦,耳边便响起一阵笑声。 不似常人那般银铃悦耳,这笑声更显尖锐,青墨猛然一惊,略一挣扎,周身像被捆绑住似的动弹不得。 咯咯咯咯咯咯,这笑声还在继续。 一会儿似风,一会儿又化作雨,飘忽不定,青墨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咯咯咯咯,你看这女子,眉似弯月,嘴角微翘,一看就是旺夫之相。”其中一个声音边笑边说。 “旺夫又如何,终究是要靠自己,这女子一生将要遇到的磨难太大,真真是令人心疼呢。” 这言语情真意切,青墨隐约还能听到一丝轻微的啜泣。 “磨难,磨难,全天下的山河都在她手中,磨难两个字从何说起。” “这世上,最大的难无非一个‘情’字,爱为情,恨亦是情,而爱恨交织,更是有着足以吞噬人心的魔力,唉,要死还是生,就看她如何选择。” 青墨猛觉脸上一阵柔软,像是一个手掌在抚摸自己,那不像常人的手掌,它软的像一滩泥,感觉不出形状。 青墨满腹疑惑,想说话,嘴唇却有千斤重,不听自己使唤。 “若是她从开始便拒绝这样的安排呢?” “这是天意,岂容得她拒绝。” 说话声渐渐飘远,连那摄人的笑声也消失不见,飘忽中,青墨只听到最后一句: “这天下事,终是生不由己啊。” 第001章 因缘结 南浦国漠城,秋。 夜色幽凉,暴雨惊雷,一条条闪电划破夜空。 远处的雨帘连成一道屏障置于天地间,落在地上惊起的水花形成一片雾茫茫。 青墨是正是被这雷声惊醒的,她望着眼前这喜庆的红帐,愣愣的出神。 明天就是她大喜之日。 这一天来得并不算突然,十六年前,这门亲事就早已定下。 账房先生黑先生对青墨很好,他的儿子百里也对青墨很好。 明日一早,仪式便会正式开始。 据父亲安粼光说,拜天地的时辰是找先生算过的,良辰吉时,分毫都不能错过。 安粼光是个商人,对这种风水迷信之类的东西信的不得了,千般叮咛,不能出差错。 谁料想,大喜的日子前夜,却遇上这样罕见的雷雨天气。 哗啦啦的雨声吵的青墨心里很烦,想起很多事,三个月前,她莫名出现在这里,成为南浦国药材商人安粼光的小女儿,一切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开始。 关于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她,关于亲人朋友,好像都成为了上辈子的事情。 想到这些,青墨默泪。 她看着这间房,黑暗中的烛火散出细微的光,红帐上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蕊全是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别致的就像可以从帐子上摘下来一般。 安粼光说,成亲是喜事,安府也必定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青墨再无睡意,起身随手在床边抓了件衣服,胡乱套上,出了门。 “小姐,外边那么大雨,你要去哪里呀?” 丫鬟茗薇在后头大叫,想要追出去,却被大雨阻挡了脚步,她忙拿起门边的油纸伞,却也因此耽搁了时间,再往外看去,青墨没了踪影。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只剩这句话回荡着风雨声中。 虽是雨夜,醉香楼内却依旧繁华之极,四层小楼均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皆是达官贵人,热闹非凡。 “哟,青墨小姐,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贾铭给青墨递上了伞,青墨早已是醉香楼的熟客,作为老板,贾铭自然不敢怠慢。 究其原因,还不仅仅是因为青墨。 二楼最东边那间雅阁,便是青墨最熟悉的地方。 从三个月前戚子风扬为青墨治病,两人相识以来,她隔三差五便会到这来拜访。 说是拜访,实则是吐露心声,戚子风扬总能给青墨很有用的开导。 “戚公子,”青墨看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裙摆,有些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了。” “青墨,快进来!” 戚子风扬刚想伸手扶青墨,抬眼看到她时却呆住。 头上盘着牡丹髻,簪子各个精致,就连眉心那一点点缀,都是花开的模样。 最醒目的是,她的这一身,是红色。 “你……” “我明日……便要嫁人了。” 戚子风扬默然。 青墨衣服上落下的水滴已经在脚边围成一个水圈,她动动脚趾,身子有些僵。 “进来吧。” 戚子风扬让了让,青墨终于进了屋。 屋外,女人的软语和男人的浪笑此起彼伏,如此刺耳,青墨面色微红,被这样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 关上门后,才终于清净了些,在醉香楼奢靡气氛的映衬下,这间房子显得无比雅致。 大堂正中立着一个茶桩,茶叶茶具样样俱全。 戚子风扬抬手掀起壶盖,一阵茶香随着热气袅袅散开,钻入鼻腔,人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打开。 “好茶!” 青墨不禁大声感叹,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低头缓缓笑了笑。 戚子风扬却毫不在意,或者说他的心思没有在青墨这里,他提起茶壶,给青墨倒了一杯,说:“这茶取自凝露山,每年清明过后的第一株茶叶,迎着露水方可采下,一年的产量不过百斤,如今已是绝版,除了我手上还有一些,再无其他。” 青墨一怔,“就算取之艰难,但既是珍贵之物,为何要放弃?” 戚子风扬语气平静,“取之艰难,还可取,可现在,凝露山早已无茶树,方圆几里也无人烟。” “为何?” “南浦的天下只在一人手中,数年前,皇帝大病一场,一月之内,一个妃子一个公主接连意外身亡,皇帝颇信风水,请钦天监调查后,说此山不详,恐冲撞皇族,更有甚者,会动摇江山,”戚子风扬顿了顿,往茶壶中又加入一撮茶叶,才道,“就在这座山上,皇帝病愈几日后,便发兵,放火烧山,仅仅一夜,凝露山便寸草不再,而山下采茶的村民,一百八十二人,全亡。” 惊心动魄的一段故事,从他口中一字字吐出,仿佛云淡风轻,但那一幅幅画面,鲜活的出现在眼前,好像铺开了漫天风雨,空气中都是血气的味道,青墨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 南浦发生了多少故事,亦或是皇族有过怎样的更替,都与青墨无关,她不过是普通药材商人家的一女,在安府内的斗争已让她心力交瘁,更无暇顾及其他。 只是在这样的夜里,能与眼前之人促膝喝茶,听他聊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看这样一个孑然而立,锐利而神秘之人,居然也会有如此细腻的情感。 如此,已让青墨觉得心里很暖。 不过是当你孤单且无人可倾诉之时,遇上一个信赖之人罢了。 这壶茶,喝了整整一夜。 当次日的第一抹光冲破黑暗,照进窗前时,青墨恍惚间才感觉到,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仓促。 她起身,准备告辞。 戚子风扬同时起身,眼神看向窗外,那金黄的光像一朵朵绽开的花。 青墨听到他的声音,遥远的像是来自天际。 “这天下,都是他说了算,他让生,太阳便能日复一日交替生长,他让死,这万千人民,这大好河山,就会一日而亡,生死只在这一人的一念之中,凭什么?” “这便是……现实吧……” 青墨侧目,看向窗外,阳光跳出地平线的速度很快,现在已有些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所以,要想能生,就必须成为将天下握在手中之人,无他法。” 他立在窗前,白色的披风在金日的映照下,显得冷静,却又疯狂。 第002章 心之难 青墨刚离开醉香楼,贾铭便来报:“戚公子,外边有人求见,是否让他进来?” 戚子风扬微闭着眼睛,已经猜到来者是何人,只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没有了见客的心思,满心都是昨夜里,青墨那句话,“明日,我便要嫁人了。” 这句话在戚子风扬心里盘旋了好久,眼前甚至出现了青墨说这话之时的语气。 半晌后,“让他进来吧。”戚子风扬缓缓开口。 高邑猛地跪在戚子风扬面前,声音有些颤抖,“戚公子……” “说。” “属下已经查到,安府安粼光的一个侧房的确来自轩麟国,是轩麟国出逃的公主,那个叫青墨的便是这个公主和安粼光的女儿,千真万确。” 这个消息让戚子风扬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嘴角动了动。 “然后呢?”他问。 “属下无能!”高邑突然重重的磕了个头,“属下翻遍了青墨所住的厢房,并没有找到那幅地图,连她母亲的遗物都没有看见,正当属下和带着的人手准备离开的时候,见到安府的管家走了过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做某种赴死的准备,“属下带着的人胆小怕事,怕行踪被发现,便……便一把火烧了厢房,试图转移管家们的注意力,就这样……我们才跑了出来。” 啪! 戚子风扬反手就是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他的身上,背后茶桩上的茶杯被这强大的冲击力震掉在地,碎片朝四周飞去。 “谁给你的胆子,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自作主张,挺有主意啊。” 戚子风扬吐出这句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却足以让跪着的高邑浑身颤抖。 “是……属下知错了……只是……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属下……属下是迫不得已。”他紧张的嘴唇都在颤抖。 “哦?”戚子风扬挑挑眉,“这么说,我应该给你嘉奖?” “属下不敢!” 高邑手一颤,剑柄掉落在地,哐嘡一声响。 本以为戚子风扬会发怒,甚至可能马上拔出剑一剑刺死眼前这人。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说:“继续去调查,高邑,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办事能力,希望这次,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做了那么大的错事,戚子风扬居然没有震怒,高邑居然安然无恙。 这实在是一件太让高邑出乎意料的事情,非但没受罚,还被夸奖了一番。 这给了高邑极大的鼓励,他忙行了个礼,坚定的说:“是,戚公子放心,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戚子风扬朝他挥挥手,衣袖带起一阵风,高邑走后,他一个人还站在这空无一人的屋内。 周围太静了,除了风声和偶尔门外的脚步声外,没有一点生气。 好像一滩死水,如果没有人去拨动的话,这一滩水将会永远保持现状,没有改变。 那么,就让我来做那个搅动死水的人吧。 戚子风扬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右手紧紧握住剑柄,直到指头的骨节发白,直到剑柄上图腾的凸处印到掌心,形成另一个图腾的形状,直到……这剑已经沉睡百年,如今,该是出鞘的时候了。 卯时,天色灰蒙蒙一片。 街上的行人不多,这个时间,大部分人还在美梦中安眠吧。 也好,清静些好,避免了路人的指指点点。 毕竟,穿着一身红色礼衣,实在太引人瞩目。 从醉香楼回安府的路程并不遥远,可是青墨却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安府的人,面对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百里呢? 她不知道。 “三小姐,你怎么会从外边回来?” 管家听到敲门声后,一开门便大惊失色。 三小姐不应该在厢房内准备今日成亲之事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墨表情有些尴尬,刚想开口,突然听到府内一片混乱,脚步声,说话声,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她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这下变成管家面露难色,“三小姐……你的厢房……走水了。” “什么?” 青墨大惊,一把推开管家跑了进去。 丫鬟茗薇就站在青墨的厢房前,看着眼前这间屋子已经成为灰烬,一片狼藉,黑烟还在顶上盘旋着,张牙舞爪的像个怪兽。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茗薇回头,一见是青墨,马上冲了过来,手不停的在她手上摸着,问:“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吧?” “我没事。”青墨摇摇头,看着变成灰烬的厢房,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了?” 茗薇叹口气,“昨晚上……厢房走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火势突然很大,索性昨夜的雨也很大,才没有发生大的灾祸,老爷带着全部家丁一起救火,到早上才终于把火星全都扑灭,只是……厢房毁了。” 茗薇看向那间屋子,摇摇头很是难受,东西毁了可以修补,可是那些回忆,好像也随着这场大火一起没有了。 “小姐,幸好昨晚你没在厢房内,不然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想想真是后怕。” 茗薇语气越来越低。 这时,青墨却听到声音传来一阵刺耳的人声。 “哟,这大清早的从外边回来,肯定又是一夜未归吧,眼见着都要嫁人了,还那么不知廉耻,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去了。” 青琏摇着蒲扇从房间中走出来,抬眼瞥了青墨一眼。 青墨心中憋着一股气,但面上的礼节还是不能丢。 她微微屈膝,“大姐早。” “别,我可受不起你那么客气,谁知道背后是不是有着什么阴谋诡计。” 青琏朝青墨翻着白眼,语气中尽是高傲。 昨晚上淋了雨,虽然一夜之后,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可是那股寒意还是透过皮肤,真真切切的让青墨打了个寒颤。 她早已习惯了青琏这样的态度,仗着自己是嫡女,青琏在安府算是刁蛮至极,大部分时候,青墨都是忍让,实在不行,就避开不见好了。 可是,青琏还是不依不饶。 “依我看呐,这门亲事得让百里再考虑考虑,他是个好人,黑先生在安府也勤勤恳恳那么些年,咱们总不能坑了人家,到时候传了出去,说咱们安府许了个不检点的女人给恩人,落得个不会做人的名声,对安府可就不好了。” 青琏阴阳怪气,这几句话实在让人愤怒! 第003章 火光照 “你!”茗薇真是生气极了,上前一步说:“大小姐,翠儿的家人托人带信来说,关于翠儿的事情他们就不计较了,不过要老爷出面帮翠儿寻一个好人家,也算是对翠儿的补偿,为了这事,老爷最近不知道有多头疼,大小姐你也知道,一个身体残缺的人,总是会遭人白眼的。” 翠儿是青琏房里的前一个丫鬟,因为犯了一点小错,被青琏狠狠打了一顿,左耳被打聋,她家里人找上门来,安粼光费了不少劲才摆平。 茗薇来到安府已经十八年,十八年前,青墨的母亲庭祯从轩麟逃到南浦,在路上正巧遇到无家可归奄奄一息的茗薇,便救了她的命,收在身边成为一个服侍的丫鬟,庭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拿手,与当时同样潇洒倜傥的安粼光一见如故,不顾家人反对,安粼光娶了这个在别人眼中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捧在手心上,而茗薇,也跟着庭祯留在了安府,从庭祯到青墨,她都尽心尽力,爱护之至。 “你!”青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习惯性的想给茗薇一巴掌。 茗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压根来不及躲闪,眼见着那个耳光就快落到她脸上,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快速挡在她身前。 啪,这个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青墨脸上,她只觉得脸麻了一下,还没察觉到疼痛,已经只剩下火辣辣的热度。 “三小姐!”茗薇手忙脚乱的扶住青墨,看到她脸上一个完整的五指印,心疼的无法言语,可是对面站着的是青琏,她也没有办法同样回击一个耳光,再打嘴仗显然没有好处,一时间竟然也愣在那。 “哟,你这个主子还真是维护下人啊,那怎么不教教她嘴巴放干净一点呢?”青琏愈发得寸进尺。 青墨胸口起伏着,也生气,但她并不想惹事,谁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冲突,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个时候,百里也出现了,刚刚救完火,他回房休息了一会儿,听到外边有说话声,想着是青墨回来了,便走了出来,恰巧听到几人的对话,心里的火气便再也忍不住。 “大小姐,茗薇姐在安府时日已久,做事向来妥帖,用不着旁人提醒,我想,大小姐也是知道的吧,若是茗薇姐不懂礼数,那必定是别人先犯了她,这要怪罪起来,也不知道该怪谁呢。” 百里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朝青墨调皮的笑笑。 青琏瞪了他们一眼,现在的局面是自己势单力薄,她懒得多说,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百里马上换了一幅嘴脸,他在青墨和茗薇面前向来是没规矩的。 “哼,这个大小姐,总是这么欺负人,咱们就是太便宜她了,应该态度再强硬些,看她还有什么脸再找茬!” 百里忿忿的说着,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青墨笑,觉得他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你不是已经让她下不来台了吗,这就够了,大家以后还要生活在一起,别把关系弄得太僵。” “我就是见不惯她这幅嚣张的模样,阿墨,她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定会站在你这边!”百里的情绪有些激动。 青墨心里五味杂陈,百里很好,仗义细心,对自己也是百般迁就和照顾,身边能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一件太幸运的事情,可是……倘若是要嫁给他……青墨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婚礼仪式就要开始了吧。 青墨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父亲现在在哪?”她问。 “老爷救火忙了一夜,现在和家丁都在大堂休息。” “好,我去看看。” 到了大堂中,青墨才发现,大家都在。 百里站在一旁不停朝她挤眼,青墨心里便有了数,大概??是免不了有一场灾难了吧。 果不其然,没等青墨开口,安粼光已经看向她,语气严肃,道:“青墨,你昨晚去了哪里?为何一夜未归?” 安氏在漠城算得上大户人家,在对女儿的教育上,自然讲究三从四德,势必要往大家闺秀上去培养。 对于日常的活动都很是讲究,如今青墨居然半夜跑了出去,是犯了家规的大忌。 “我昨夜……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去找了戚公子。” 青墨并未慌张,脸上淡定自如,语气也很平常。 半分真半分假的话语最容易迷惑人,她深知这个道理。 果然,安粼光脸色一变,“身体不适?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现在可有好些?” 毕竟,他对自己这个女儿是疼爱有加的。 “好多了,”青墨微微低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有些柔弱,“戚公子的医术,父亲是知道的。” “那就好,”安粼光松口气,随即又长叹了一声,“昨天大雨,安府又遇大火,水火不相容,恐是不祥之兆啊,青墨,你和百里的婚事,就暂且搁一搁吧,我让风水先生再给你们挑个好日子,改日再办。” 青墨眼前一亮,整个人好像都有了精神,没想到因祸得福,这一场火灾居然让她暂时逃过了婚礼,可真是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百里却不太高兴,这一天他盼了很久,好不容易一切都有了定论,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被耽误。 “安老爷,常言道,冲喜冲喜,正是因为有了不幸的事情发生,才需要一件喜事灾祸冲走,依我看,现在办我和阿墨的婚事,再合适不过了。” 百里跟着父亲从小就生活在安府中,早已把这里当作了家,和安氏的人也都如同亲人一般,说话并无顾忌。 婚事是当下安府的大事,连平常总喜欢插嘴的青琏,今天也沉默了。 “戚公子来了。” 戚公子,又是戚公子。 “这人怎么老往安府跑,还总和阿墨接触,明明知道阿墨是我的人,他就不懂得该避嫌吗?” 百里满是怨言,因为戚子风扬的存在,他和青墨独处的时间已经少了许多。 可也无可奈何。 一月前,青墨突然重病昏迷不醒,看遍所有大夫皆束手无策。 直到戚子风扬的出现,才把青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整个安府上上下下都把戚子风扬当作救命恩人,只有百里例外。 抛开吃醋不说,百里总觉得这人来路不明,当初安粼光只说是江湖上的朋友引荐的,医术很好。 可关于他的来历一无所知。 百里隐隐觉得,这人恐有诈。 第004章 再接触 戚子风扬走进来,俊朗的眉,眼神深邃无底,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身上的一袭白衣下,若隐若现的剑柄,上头的雕花图腾像在讲述一段故事。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心生畏惧。 青墨心里暗叫不好,方才才撒了谎,说昨晚去找戚子风扬是因身体不适,话音还没飘远,他居然会出现,岂不是把她刚刚的所有借口都打回原型吗? 青墨朝戚子风扬递过去一个眼色,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接收到自己的意思。 “安老爷,”戚子风扬朝安粼光微微鞠躬,算是礼貌,“昨夜青墨小姐身体不适,到我这里拿了药,可这两服药需要接连两日吞服,所以我今日冒昧来访,想给青墨小姐再诊断诊断。” 此话一出,青墨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也暗自欣喜,戚子风扬居然能和自己有这样的默契,真是令人欣喜。 果然,安粼光并未怀疑,只道:“既然如此,那烦请戚公子再帮青墨看看吧。” 在大厅把脉显然不妥,青墨带着戚子风扬往后头的厢房走去。 百里不大高兴,刚想跟上去,被后头的黑先生拉住,“站住,不得无礼,”黑先生轻声喝道。 “昨夜厢房失火,整间房子都成了灰烬,咱们今天,只能去偏殿坐坐了,不好意思。” 青墨边走边道,朝戚子风扬微笑。 “和我,用不着那么客气。” 把脉诊断只是搪塞之词,青墨身子已经无恙,戚子风扬也知道,这个时候,微风朝阳,在院子里散散步也是一件美事。 在一个转角,戚子风扬抬手微微护着青墨,却见前方有个人影飘过,动作极快,在如此明媚热烈的阳光下竟然投不下半寸倒影,若不是两人的脚步慢了些,根本无法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是二姐青梅房里的丫鬟影儿。 她转身时迎面碰上了青墨,便屈膝行礼,“三小姐好。” 青墨微微点头,见影儿手中有个土罐,像是个宝贝似的紧紧端着,她好奇,“这是什么?” “哦,这是二小姐的药,”影儿笑脸盈盈,“每日二小姐都要喝药,这是药渣,她怕污染了府内的环境,让我拿出去倒了去,三小姐,我先失陪。” 那罐子只在最上方有个口,几根杂乱的药材从口中冒出来,张牙舞爪像是要挣脱。 “哦,”青墨点点头,“你去忙你的。” 影儿动作很快,一眨眼便没了人影,青墨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笑笑,服侍终年病怏怏的青梅,影儿也尽心尽力,并无怨言。 两人走到长廊一角,坐下。 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沉默,青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戚子风扬先缓解了尴尬的气氛,问:“二小姐害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青墨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算起来自己穿越到南浦国来,也已经数月,可是和青梅说过的话大概不超过十句,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和外人接触,关于青梅的那些事情,都是从茗薇那里得来的,“父亲几乎请过全城的大夫来看过,可是均没有个结果,看似没什么问题,但二小姐总是病怏怏的,没有精神。” “这么说来,并不能确定二小姐的病因?” “对,一直没有确定。” “那她每天喝的药是谁开的?” “是一个固定的大夫,”青墨眼睛转了转,在回忆中搜寻一番茗薇说过的话,道,“这个大夫在下过一剂方子之后,二姐觉得身体好了些,便只认他的方子,算起来,也吃了挺长时间。” 戚子风扬皱皱眉,疑惑道:“人参,冬虫夏草,这是刚刚药渣里的药,均是温和滋补性的,若要是身体有某种疾病,仅凭这几味药,绝不可能有何疗效,可眼下的青梅,除了身子较弱外,并无其他不妥,难道……” 他并未把话说完,但青墨已明白几分,和他眼神交汇中,突然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 “我不过是胡乱猜测的罢了。”戚子风扬笑笑,把话题转移了去,“对了,你的厢房被烧,要等待修缮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若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住,可以到醉香楼了,那里有几间雅致的客房,你一定会喜欢。” 他如此大方的邀请,确是青墨未曾预料的。 青墨含笑,“可是……你不是说过,醉香楼那个地方,不是我这种女子适合去的吗?” “不适合去,你也去过数次了,再者,有我在,不会有人敢动你分毫。” 戚子风扬说的云淡风轻,到让青墨脸颊一红,不敢再看他。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昨夜的雨很大,倒催生了满院的植物,头顶这棵木棉,也开始簌簌落下花瓣,被风一吹,飘动的颜色煞是好看。 她抬头盯着花朵,有那么一朵,像是认准了主人似的,飘到她头上落下,恰好卡在发髻中间,成了一个好看的装饰。 青墨伸手,想拿起来。 “别动,这样很好看。”戚子风扬端详着,抬手帮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让那花朵的花蕊正对前方。 青墨感受到戚子风扬手上的力量,有几缕发丝被轻微拉扯着,那种真实的触感,让她的脸更红了。 可戚子风扬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碰到青墨头上的那根簪子。 同样是牡丹的模样,绽开的花瓣好像在宣示自己的地位,戚子风扬脑子一恍惚,突然想起来,今日,是青墨大喜的日子。 “什么时辰?” 戚子风扬侧着身子,语气中有种听不清的浑浊感。 “什么?”青墨发懵。 “你今日不是成亲吗,什么时辰开始?” “噢……”青墨嘴角扬了扬,“婚事……推迟了,父亲说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暂时不适合办婚事。” 戚子风扬点点头,“那等日子定下来,定要知会我一声,我好给你备一份大礼。” “再说吧。” 青墨显然不愿多谈,扭头看着这满院飘落的花,夜雨真是无情啊,若是没有它,这些花朵将会开的更艳丽些吧。 第005章 留余地 厢房被烧毁,修缮需要一段时间,这真是给安府添了很大的麻烦。 安粼光略一思索,说:“管家,你马上带人去调查走水的原因,三日内我必须见到结果。” 管家忙不迭的点头,其实心里也暗暗叫苦,这场火来得突然而猛烈,一点预兆都没有,也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要从何查起呢。 安粼光又对青墨说:“小墨,在等待厢房修缮的这段时间内,你就去和大姐住吧,她那边丫鬟多,方便照顾你。” 没有经过青琏的同意就做了这个决定,青琏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爹爹!我那里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让你妹妹稍住几日你也不愿意吗?”安粼光厉声喝道。 眼见着安粼光生气了,青琏便不敢再说什么,狠狠的等着青墨,恨不得马上扒了她的皮。 其实青墨也不愿意啊,她难道不知道青琏是个什么货色吗,去她那里住,岂不是就和自己往火坑里跳是一样的吗,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做选择,只能这样。 听到这,百里马上站了出来,“阿墨,你去我房里住吧,我那边宽敞、亮堂,你和茗薇姐姐一起,再合适不过了。” “混账话!” 还没等百里说完,黑先生便厉声道,“青墨小姐是姑娘家,怎么能和你共处一室,你这混账小子,还能不能有点规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本是好心,突然被训了一顿,百里心里很是不乐意,嘟囔道,“我哪里是没有规矩,我明明是为了阿墨好,除了我那里,她还能去哪?” “你……我今天非揍你不可!” 黑先生气得浑身颤抖,抬起手作势就要打他。 百里边逃嘴里还边念叨着,“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阿墨早晚也是我的人,现在提前住到我那里去,又有何不可!” 他越是这么说,黑先生就越是生气,两人追赶着跑到一边去了,不一会儿便传来百里的叫声,黑先生脾气暴,下手也重,这一下可真是有百里受的了。 两人这一番举动倒是把青墨给逗笑了,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憋得难受。 一切都安排好后,大家纷纷散去。 青墨四周看了看,戚子风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心里徒然生起一股失落。 “小姐,索性你还有些衣物在偏殿内,应该不受影响,你先去大小姐那边,我把换洗衣物收拾好,便过来。”茗薇说。 “这……”青墨有些为难,没有茗薇在,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青琏才好。 “去吧。”茗薇握了握青墨的手,朝她点点头,给她力量。 其实她这么做也有她的用意,毕竟现在的青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相当于一切重新开始,如果能趁这个时机缓和一下和青琏的关系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如果茗薇在身边的话,难免会有些不便。 于是,茗薇就把青墨一个人扔了过去。 青琏的厢房大概是整个安府最为豪华的一间,甚至连安粼光的厢房都比不上。 房梁上全是凤雕图案,床帐是大朵大朵的牡丹,全是手工绣制而成,大堂内气派的让人心生畏惧。 青墨住在西偏殿,这边相对起来就要简单一些,不过仍旧是青琏喜欢的奢华风。 青琏规矩得很,早早的便去休息,只把一床棉被扔给青墨,淡淡的说了句,“西厢房冷,多加点被子。” 她这句话让青墨很是感动,“谢谢大姐。” “得了,别谢我,我只是担心你冻死在我这,到时候要怪罪到我的头上。” 青琏的表情仍旧是一幅嫌弃的模样。 不过青墨并不介意,笑着行了个晚安礼之后,便去休息了。 这一夜好长啊。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和那个背叛他的男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爱捉弄人的同事,和每个月一定会打电话来要钱的父母,全都在青墨脑子里走了一遍,像一部放映的电影一般。 突然间,青墨觉得脚下一空,踏进一片黑暗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不停的拉扯着自己,那些原本很清晰的画面渐渐被剪成碎片,全部在眼前漂浮着,忽而又都消失不见。 青墨一直下落,下落,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外,什么都没有。 “啊!” 青墨大叫了一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心跳一直很快,她抓着床单,终于感觉到一丝踏实感。 原来是做梦了,青墨稍稍松了口气,已然是满头大汗。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从青墨穿越到南浦国的那一日起,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夜里都会反反复复的做着各种各样的噩梦,梦里的场景如此难捱,光是挣扎,就花光了青墨的全部力气。 她坐起身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的自己那么娇俏可人,圆圆的脸上还有没褪掉的婴儿肥的痕迹,那种年轻的气息,隔着不太清楚的镜子都能溢出来,这不过是个16岁的小女孩,青墨觉得有些害怕,怕自己驾驭不了这幅美好的皮囊,怕自己终究会毁了她。 当今天下分四国,唯中心的南浦国实力最强劲,周围还有北姚、新齐、轩麟三国,四角鼎立,这样的局势已维持百年。 在漠城,这座南浦国的都城内,更是一片繁华景象,依稀能察觉到,南浦国的确国泰民安国运昌隆。 作为漠城有名的药材商,安氏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生在这样一个有着复杂背景的家庭中,要保全自己,谈何容易。 嫡女,庶子,这下字眼刺进青墨心里,让她一阵疼痛。 青墨明白,倘若找不到回去的方法,自己的下半辈子将会被这南浦国所吞没,争权夺利,家族纷乱,这些令她不齿的事情,将会一件件发生。 她不愿抢,不愿争,如有可能,就这么清茶淡饭,该笑便笑,活得一直明朗,那该多好。 想到这,青墨的头剧烈疼痛起来,她附身靠在梳妆台上,久久没能缓和。 第006章 缚之灵 子时,醉香楼内,轻歌曼舞,舞姬动人的舞姿在红烛的光照下显得煞是好看。 戚子风扬半卧在软榻上,手执一把摇扇,微闭着眼睛,看不清眼神,舞池里的舞姬们各个使出必杀绝技,朝着戚子风扬不停献媚,更有甚者恨不得立即扑到他的身上。 贾铭从远处快步走到,走到戚子风扬身旁,俯身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缓缓睁开眼,盯着贾铭看,贾铭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微微低头,“戚公子如果信不过在下的话,可以去偏房一探究竟,决不让公子失望。” “好,你带路,我去看看。”戚子风扬一个翻身从软榻上起来,拍拍衣角,大步向前。 舞池里的舞姬们还在扭动着腰,乐曲到了一个鼎沸之态,好不热闹。 而在偏房那边,就像来到另一个世界一般,死寂的环境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戚子风扬在贾铭的带领下,推开一间厢房的门,一股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戚子风扬皱了皱眉,“以后别用这种庸俗的胭脂水粉。” “是是是,在下以后一定注意,公子,你要的人就在里边,要不,你去看看,我就不打扰了。”贾铭满脸谄媚,在戚子风扬面前点头哈腰。 这间房里烛光昏暗,戚子风扬挥挥手,贾铭鞠了个躬,退了下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见戚子风扬终于没有拒绝,贾铭长松一口气,环视了一圈这几间破旧的厢房,心想,有了戚公子的庇护,以后的醉香楼,总算可以在漠城立住脚了,缚灵,你可千万要争点气,不要让我失望。 厢房四角都破旧的漏了风,夜晚的月光从这个破洞中照进来,把这间原本破落的屋子映得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戚子风扬朝床那边走去,床上坐着一个女子,头压得很低,身形娇小,正在瑟瑟发抖。 “抬起头来,”戚子风扬合并摇扇,抬起女子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缚灵。”女子声音微弱,却又猛地抬头,“戚公子,我的功夫不错,你放心,我一定可以伺候的你很好的。” 说话间,她已经起身,双手在长衣上摆动一翻,衣服瞬间脱落在地,只留下一袭纯白内服,更显得她娇小可人。 “戚公子你放心,我一定可以伺候的你很好的。”缚灵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凑上前来,双手环抱着戚子风扬,在他的后背上摩擦,身子也越贴越近。 温软在怀,要是换做旁人早已沦陷,而戚子风扬却面不改色,一张脸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他一个侧身,手臂往下一用力,整个抱起缚灵,朝床上扔去。 缚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双手拦在胸前,拢了拢衣服,可下一秒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扑向戚子风扬。 戚子风扬一个附身,左手死死的压住缚灵,他面无表情可是目光狠辣,缚灵被盯得不知所措,只能闭上眼睛,心中暗暗想着,反正豁出去了,今天坐到这,就没打算再清清白白的回去。 烛光摇曳,床帐被漏进来的风吹起一个角,缚灵微微睁眼,这样的角度正好能完完整整的看到戚子风扬的脸,那种冷峻、坚毅的表情无一不重重打在缚灵心上。 她心里一动,所有前世今生,过去未来,洪荒中漫无的尘土和风沙,一瞬间在眼前凝集,缚灵觉得自己的四肢像被架住,动弹不得。 戚子风扬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右手向下一探,深入缚灵的裙底。 缚灵一个激灵,口中呜咽了一声,身体中好像有某个点被热烈的点燃,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随即剧烈收缩,双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手指越来越深入,突然猛地一弯,缚灵再也忍不住,大喊了出来,额头早已冒出豆大的汗珠,“公子……”她情不自禁的弓起了腰,双手就要搂上戚子风扬的背。 戚子风扬却在此刻停了手,他的手指触到一个障碍,嘴角扬起一抹笑,手指退出她的身体,从一旁拿起一块手帕擦擦手,完了扔在床上,差一点砸到缚灵。 “不错,贾铭总算是做了件靠谱的事情,”戚子风扬扬了扬下巴,对缚灵的态度比刚刚要温和了些,“缚灵,这个名字还不错,以后跟着我。” 不等缚灵回话,戚子风扬已经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来去像一阵风,不留下分毫温度。 刚刚的余热还没有褪去,缚灵缩了缩腿,毫无预兆的脸红起来。 贾铭在屋外等了一会儿,见戚子风扬那么快出来,他还有些许的诧异,迎了上去,“戚公子,怎么样,还满意吗?” 他的表情言语中尽是轻薄,似乎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戚子风扬的把柄,不料想,戚子风扬压根没有正眼看他,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这几天帮我照顾好她,大概五日之后,我来领人,出了岔子我要你以死谢罪。” 贾铭愣住,一时间忘了回话,再次回过神来时,戚子风扬已经走远。 “奇怪,五日后来要人,难道今天不满意吗?”贾铭自言自语了几句,想不明白。 贾铭推开门,朝房间内走去。 缚灵一个人坐在床上,本以为是戚子风扬回来了,她用一种极尽娇媚的语气,朝门口那边轻唤:“戚公子。” “是我。”贾铭淡淡吐出这两个字,语气之冷漠,足以让缚灵浑身一颤。 “贾公子,别打我,别打我,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缚灵不停的往后退,退到床边一个角落,退无可退的时候,她只能双手捂脸,看上去无比痛苦。 贾铭走了过去,双手杵在床边,盯着缚灵看,语气莫名的轻柔起来,“你放心,现在你是戚公子看中的人,我不会碰你的,碰伤了你,我可赔不起。” 一语毕,他突然话锋一转,猛地伸手掐住了缚灵的喉咙,掐的她无法动弹,直咳嗽。 “不过你也要给我记住,你生是贾府的人,死也是贾府的鬼,倘若敢对贾府有半点不忠,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007章 安府债 安宅很大,也算得上是漠城的中心地带,从正门出来便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整日在府内呆着也闷的慌,青墨便让茗薇带着,出门转转。 两人在集市上慢慢走着,茗薇突然缓缓开口:“小姐,其实你真的不必太忍让大小姐,她就是仗着自己的母亲是正室,老爷对她也够宠,便无法无天起来,你若一味的迁就退让,她便愈发得寸进尺了。” 这道理青墨何尝不知,只是现在的她,对自己生活的环境还不甚了解,更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她本身的性子就是能躲就躲,不去惹事。 青墨浅浅的叹口气,脸上浮起一层愁云,“我只是想到以后还需和她朝夕相处,不想把关系弄僵罢了。” “以后恐怕咱们还是得想个办法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剧烈的马蹄声由远至近的袭来,速度快的让人措手不及,像一阵龙卷风一般,从青墨和茗薇中间穿行而过,一瞬间边把两人冲开。 “小姐小心!” 强大的冲击力把两人撞倒,茗薇来不及拉住青墨,只能大声喊着。 青墨只觉得脚下一软,一时间站不稳,可就当她快要到底之时,突然感到后背一阵温暖,一只手掌贴着她的背把她扶起,紧接着,青墨的重心便落到那只有力的手臂上。 “小心。” 这个声音熟悉而温柔,那股幽幽的香气也闯入青墨的鼻中。 她还没看清此人的模样便脱口而出,“戚公子!” 戚子风扬扶着她站定,关切的说道:“以后走路别往中间靠,这集市上鱼龙混杂,不讲理的人太多,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才是。” 青墨羞涩的点点头,已经不敢看他,“戚公子怎么会在这?” 明明只是一夜未见,青墨却觉得此番见面像是久别重逢一般,既欣喜,又有几分慌张。 “今日与一个朋友约在附近叙旧,我见时辰还早,便过来转转。” “哦。” 青墨始终低着头,虽然心里已经暗暗窃喜了好半天,但却始终不敢直视戚子风扬,生怕被他把自己的心思看穿了去。 “小姐!”刚刚被冲散的茗薇从那边跑了过了,紧张的把青墨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小姐你没事吧?可把我吓坏了!” “没事,多亏遇上戚公子,他又救了我一次。”青墨这才抬头看了看戚子风扬,眼睛里全是光。 茗薇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青墨身上,当下听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戚子风扬,她马上后退了半步,行了个礼,“戚公子。” 戚子风扬点点头,余光瞟见半米开外便是个首饰摊子,他一眼就被摊上的那个簪子给吸引住,不禁走过去拿了起来。 摊贩是个挺年轻的男子,一见有人光顾,马上殷勤的推销起来,“哎哟公子真是好眼光,你手中所拿之物,便是我这小摊的镇摊之宝,这个晚月朗星的发簪,是用上等的宝玉所制,手工雕刻成形后,置于月光下接受天地灵气的洗礼,历经九九八十一天方可见人,将此簪戴在头上,能降妖辟邪,有安神定气,延年益寿之功效啊!” 小贩说的神乎其神,夸张的肢体语言把一旁的青墨和茗薇逗笑了。 戚子风扬并不在乎这些浮夸的功效,他仅仅是觉得这枚簪子甚是好看,星月的图案很别致,名字也很好听。 晚月朗星。 好像有一副美好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墨色的夜空上,点缀着几颗繁星,只有那一轮月亮,世间无二。 “我买下了。”戚子风扬扔下一锭银子,“不用找了。” “好嘞!”小贩高兴的快合不拢嘴,拿起银子左看右看,暗暗想着今天可是遇到财神爷了呀! 戚子风扬拿着簪子回到青墨身边,在她头上比划了一下,找到一个最合适的的位置,给她戴上,他欣赏了一番,称赞道,“不错,很适合你,送给你了。” 青墨伸手摸了摸,大致能感觉到簪子的模样,她微微有些脸红,“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已经得了戚公子的太多恩惠,怎么还能再收别的东西呢。” 戚子风扬微微一笑,“那就当做你欠我的,倘若遇到合适我的礼物,你也买来送我便是。” 听到这话,青墨开心的嘴角不住的上扬,微微屈膝,“那青墨就只有恭敬不如从命,收下这个礼物了。” 所以,他是在暗示自己,以后一定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吗? 青墨暗暗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见面的机会变得更频繁些呢? 眼见着这两人你一眼我一句,聊得没个结尾,茗薇在一旁很是着急,她拉了拉青墨的袖口,小声说:“小姐,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事要办呢。” “哦,”青墨这才缓过神来,对戚子风扬说,“那戚公子,我就先告辞了,改日有空,一定要来府里坐坐。” 戚子风扬点点头,茗薇朝他行了个礼,和青墨一起离开了。 往前走出两步,青墨忍不住回了下头,无需搜寻,人群中那个傲然的身影直接闯进眼里,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足以让青墨欣喜。 青墨微微阖眼,长睫毛遮住眼底的那一抹光,可如何掩盖,终究是藏不住的,茗薇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留下长长的一声叹息。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大大小小买了不少东西,青墨有些累了。 回到安府时,已是傍晚。 青墨听茗薇说着这集市上的奇闻逸事,两人说说笑笑,一抬头已到安府门前。 茗薇上前叩门,刚走出两步,突然大叫起来。 “啊!” 她的声音中全是惊恐。 青墨忙走上前去,“怎么了?” 她顺着茗薇惊恐的眼神看过去,发现门前躺着一个人,把她也吓了一跳。 “救……救我。”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白衣,却是满身的血迹,强烈的对比色很是触目惊心,像是坚韧的梅花落在雪地上,有一种不屈的味道。 她伸着手,整个人趴在地上,艰难的爬过来,拉住青墨的裤脚。 再次重复着那句话,“救我,救我。” 气若游丝。 青墨心里一动,满满地心疼溢了出来。 第008章 救人命 茗薇看出了青墨的心思,在她准备伸手之前就拉住了她,提醒道,“小姐,咱们该回家了。” 青墨还是不忍心,甚至有些着急,“你看她身上的血迹,一定是受了重伤,倘若咱们不出手相救,那她必定活不过今晚,咱们不能那么冷血。” 茗薇的语气很淡定,“正因为她受了重伤,咱们才不能救,一个姑娘伤成这样,不会是意外,八成与仇家有关,咱们不能卷入这些无端的纷扰中去。” 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眼前这个女子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血迹愈发刺眼,也刺在了青墨的心上。 突然,大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小缝,百里的脑袋从门缝中探了出来。 他一看到青墨和茗薇,语气便兴奋起来,“阿墨,茗薇姐姐,果然是你们,方才我在大堂内听到外边有说话声,便寻思应该是你们回来了,你们这去的时间也太长了,我担心的差点找人去贴告示了找你们了呢。” 百里说着便往外走,他眼里只有青墨,压根没有注意到前边还躺着个姑娘,抬脚就要从她身上踩过去。 “小心!”青墨吓得大声提醒。 百里连忙缩回脚,这才发现脚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他疑惑极了,看着青墨问,“这是?” 不能再等了,青墨管不了那么多,一步上前,说:“百里,帮个忙把她抬到房子里去,我去找大夫。” 眼见着青墨是铁了心要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茗薇也没办法,只好顺从,叹口气,拉住她说:“小姐,你和百里一起进去吧,我去找大夫。” 听她这么一说,青墨眼神中闪着感激的光,“谢谢。” 茗薇摇摇头,实在拿这个固执的人没有办法。 青墨的厢房还在修缮中,只能把这个受伤的人带到青琏那里去。 青琏正坐在大堂摆弄着新买的花,一见到百里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马上站起来大叫起来,“哎呀你们干嘛!快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这是什么人,真是晦气!” 百里没有理她,直接把那个姑娘抬到西偏殿去。 青墨在后边解释,“大姐,这是我一个朋友,受了点伤,恐怕得在府里安养几日。” 当然等不到青琏同意,青墨已经快速跟上百里的脚步,走了。 把青琏一个人扔在后头生气。 茗薇找来漠城最好的大夫,无奈姑娘受伤实在太重,几个大夫看过之后均摇着头离开。 百里有些泄气,退到屋外,对青墨说:“阿墨,要不算了吧,我看,这个姑娘大概是真的命浅,没有福分和咱们认识,算了吧。” 不,青墨不甘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突然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人。 戚子风扬。 既然他能把青墨从那么严重的中毒状态中救过来,那么,救这个受伤的姑娘,应该也是没用关系的吧。 这么想着,青墨心里一阵欣喜,对百里说:“你和茗薇一起照顾她,我去找人来帮忙。” 不等百里回答,青墨已经小跑着出了安府。 总是频繁的出入醉香楼这种特殊的地方,青墨也自觉不妥,可眼下的处境由不得她思前想后顾虑太多。 在灯红酒绿的雅阁中穿梭着,偶尔还有几个醉酒男子摇摇晃晃出出进进,青墨紧了紧衣服,更加快步朝二楼最里头走去。 戚子风扬也刚回来,正准备宽衣梳洗,岂料,门闩一响,不等他把外套重新穿回身上,青墨已经闯了进来。 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眼前这番景象,青墨惊得忘了闭眼。 戚子风扬上衣已经脱下,虽最后一件内衣还在身上,但那薄薄的材质和透明有何两样。 健硕的手臂,挺拔傲然的身姿,都在这一刻全数印进青墨眼珠里。 不得不承认,不穿衣服的戚子风扬,比往日更好看啊…… 青墨竟然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如铜铃大。 这一刻,仿佛耳旁的空气都静了下来,那些嘈杂声不复存在,宇宙洪荒都敌不过眼前一瞬。 戚子风扬没想到青墨竟会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忙站起身,胡乱把衣服穿上,才转身面向她,缓缓开口:“青墨小姐……” 这四个字的语气很是轻柔,带着一丝试探。 青墨这才恍然察觉自己太过失礼,连忙转身,掩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戚公子可否随我去府上一趟,人命关天,需要戚公子出手相救。” 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青墨既已来到这开口求救,戚子风扬自是不会坐视不理,“好,我随你回府去。” “青墨感激不尽!” 青墨背对着他屈膝行了个礼,若此时戚子风扬上前,就能看到青墨红得不受控制的脸。 因为心中有事,一路上,青墨脚步很匆忙,没有和戚子风扬说一句话,自顾自的低着头赶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就带着戚子风扬回到了安府。 青琏似乎正准备出门,恰好遇上迎面而来的青墨和戚子风扬。 她马上就是一阵阴阳怪气,“哟,这才见过几面呀,就把人往家里带,是真真的把安府当成年你的玩乐之地了呀,一个小姑娘家,还能不能要点脸。” 这话任凭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但青墨并不在意,应该说没空理她,青墨朝戚子风扬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戚公子里边请。” 青琏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忽略,她气得大骂,“你们给我小心点,要是弄脏了我的厢房,我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可找谁说理去。” 青泓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轻声说着。 这个安府的长子,在安粼光那里从未得到过任何认可,也只有在这种家长里短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活得些许安慰。 终于见到一个向着自己的人,青琏马上撒娇道,“哥哥,你看青墨那个家伙多过分,总把不明不白的人往家里带,先是个女人,随后又是个男人,爹爹又不在,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啊!” 第009章 晒月光 青泓朝那边看了一眼,安慰道,“没事,那是戚公子,也算是咱们安府的熟人,不会有事的,再说了,父亲不在,安府还有我,我自然是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打扰到你分毫,放心吧。” 他这么说着,青琏心里才微微好受了些,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忙说:“我约了好友一聚,先走了。” 她出了门,青泓朝厢房那边看了看,有些不明就里。 他想插手安府的每件事,以显示自己地步的重要性,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像是被隔绝在整个故事之外,一个长子被如此对待,青泓心里的仇恨,早已累积成山。 戚子风扬一走进寝室,就把茗薇吓了一跳,她看了青墨一眼,非常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青墨忙解释,“戚公子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这个姑娘,咱们别耽搁了,救人吧。” 戚子风扬走近一看,发现床上躺着的是缚灵,他心里一动,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过去检查了一番,说:“这个姑娘伤得很重,内伤外伤皆有,打伤她的人必定有着极强的内功,我现在需要马上给她运功疗伤,你们帮我准备一盆热水来。” “好,我去准备。”茗薇掀开帘子出了寝室。 青墨和百里也退到大堂,留给戚子风扬一个安静的疗伤环境。 刚走出来,百里就不高兴了,“阿墨,你怎么又去找那个人去了,他不是咱们安府的人,不要总把他叫来,当心老爷生气。” 安粼光对戚子风扬充满了感激,怎么会生气呢。 青墨知道这不过是百里不喜欢戚子风扬的说辞罢了,不过百里这样的态度倒是让青墨觉得很窝心,她知道百里是不喜欢自己和别的男人走的太近罢了,她安慰道,“他不是安府的人,但是是个大夫,等他治好了那个姑娘,也就完成了他的任务,到那时,自然就会离开安府,你是安府的人,干嘛要和一个外人计较呢?” 百里认真想想,是这个理,他只好叹口气说:“好吧,都听你的。” 屋内,戚子风扬在给缚灵运功疗伤。 她的确伤的很重,戚子风扬使出了很大的内力,才终于逼出她的一口黑血。 把这口黑血排出,缚灵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戚子风扬还在继续用内力给她疗伤,她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对面坐着的,正在给自己疗伤的人,她吓了一大跳,用虚弱道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戚公子……你怎么……我不敢当啊……” 缚灵说着就要挣脱开,戚子风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她,厉声喝道,“别动,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坐好听我的!” 戚子风扬手掌一个用力,缚灵又是一口血从嘴里喷出,这次的颜色已鲜艳了许多。 “随时记住你的任务,不能让安府的任何人知道你认识我,否则,你会死的比今天还要痛苦。” 戚子风扬在她耳边轻轻说出这句话,把她放平在床上。 缚灵基本算是活过来了,虽然身体还比较虚弱。 戚子风扬的任务完全,他走出寝室,外边等待已久的青墨迎上来问:“怎么样?” “已无大碍,只需多加修养便可,我已经写了一副滋补的方子,照着喝上几服药,也就基本能痊愈了。” 青墨很是高兴,“戚公子,今天真是谢谢你。” “能帮到青墨小姐,是我的荣幸。”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客套着,百里有些看不下去,走过来说,“不知戚公子今日住在何处,天色已经不早了,是否该动身回去了?我知道戚公子武功高强,可毕竟夜里天黑路远,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面对恩人怎么能那么不礼貌,青墨马上打断他的话,对戚子风扬说:“戚公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戚子风扬脸色有些差异,“天色已晚,你不害怕吗?再说,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姑娘家送我回去呢。” 青墨摇摇头,“就在我家门口,我怕什么,你对这里不熟悉,要是迷了路,岂不成了我的罪过,我自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她脸带笑意,把这段可能有些许危险的路也当成了幸福。 百里来不及阻拦,一转眼,那两人已经并肩出了门。 刚刚为了争分夺秒的救缚灵,青墨全程都走得很快,没有和戚子风扬说一句话。 现在没了负担,就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青墨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漠城的夜晚真是凉爽,好像能扫尽心里那些无谓的杂乱。” “是啊,好清新,”戚子风扬问道,“相识已久,难道你从不曾想了解,我为何会在醉香楼居住?” 青墨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一笑:“你在二层阁楼最里边的一间,那里不受外边的干扰,很是安静,你总是坐在大堂中喝着茶,屋里没有女子的影子,这就说明,你不是去寻欢作乐的,而醉香楼的老板贾铭,对你很是恭敬,这只有两个缘由,一来是因为你是他的恩人,他心存感激;二来则是……”说到这,青墨顿了顿,特地看了一眼戚子风扬,眼神闪烁如金,“二来嘛……是你的身份让他不敢不从,至于是什么身份,若你愿意告诉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若不愿意……那我也总有一日能查到真相。” 戚子风扬稍稍愣了一下,青墨一番有理有据的推理让他很是吃惊,但他显然不愿意多说,只道:“你很聪明。” “谢戚公子夸奖。”青墨故意屈膝行了个礼。 夜色好美啊,月柔如水,软软的洒在心上。 路旁的昙花开了,如此一瞬的光带着幽香,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两人并肩前行着,步子悠闲,青墨能感觉到旁边的戚子风扬衣袖轻轻擦在自己衣角上发出的声响,丝袖飘扬,窸窸窣窣,比风铃声还要悦耳。 仿佛四周已寂静无声,连同那妖冶的醉香楼,也变成配角,灰暗一片。 只有眼前之人,闪着光,熠熠生辉。 第010章 走一遭 这人的医术真真是高明,一副药还未煎好,缚灵已经睁开了眼,虽然还无法下床走动,但面色竟也渐渐红润起来。 青墨将戚子风扬送回去,再回到安府时,天色已经黑透,刚刚那一丝清亮的月光,现在看上去略有几分渗人的惨白。 青墨拢了拢衣襟,掀开帘子回到寝殿中。 “阿墨!”百里看到她马上高兴的报喜,“这位姑娘已经醒来了!” 青墨走上前去一看,经过茗薇的一番简单的熟悉,终于能看清此人的容貌,黑亮的大眼睛一直转,灵气非凡。 茗薇问:“姑娘,可否冒昧的问一句,你为何伤的如此严重?” 缚灵环视了屋内一圈,并未看到戚子风扬,她稍稍安心了些,语气有些悲伤,“我从小变没有父母,只与一个哥哥相依为命,无奈哥哥嗜赌,尽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是欠了一大笔钱,情急之下,他把我卖到了青楼,我宁死不从,却不想被青楼老板打成重伤,我今日是在他未留神的时候才偷跑出来的,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眼见着她想起身行礼答谢,青墨连忙出手阻拦,“姑娘不必多礼。” 茗薇接着问:“我们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缚灵。” “缚灵?”青墨轻声重复了一句,脸上有了笑意,“名字真好听,算起来也是咱们有缘,既然你已经无家可归,不如就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吧。” “什么?” 百里和茗薇同时不敢相信的叫了起来。 茗薇连忙拉住青墨,小声说:“小姐,你这么随意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且不说大小姐和大少爷会怎么看,就连老爷恐怕也不会同意啊。” “没事,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所有事情都得你一个人扛着,岂不是太累,多一个缚灵,不是正好吗?爹爹后日便回来了,到时候我亲自去向他求情,他定会答应的。” 青墨一再坚持,让茗薇也不好说什么,她看向缚灵,隐隐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 刚刚那一番父母双亡哥哥好赌的说辞,不过是为了博得青墨的同情,从而留在安府的手段罢了。 第二日,缚灵便可以下床走动,天还未亮,四周均是一片雾茫茫,静悄悄的好像全世界都还在沉睡。 缚灵躲过巡查管家的眼睛,轻而易举的跑出了安府,来到和戚子风扬约定的地点。 戚子风扬站在那里,还是一袭长衣,衣袂飘扬,原本安静的湖面好像因为他的存在而泛起涟漪,他的周围似乎自带一圈清冷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缚灵站在几米开外,竟有些不敢往前接近他。 “任务完成的如何?” 戚子风扬突然开口,吓了缚灵一跳,他背对着,也能察觉到来人是缚灵吗? “青墨小姐已决定把我留下。” 缚灵始终站在离戚子风扬很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而戚子风扬呢,则一直没没有回头。 “好,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能听到的是好消息,努力让安府的人信任你,打入他们内部,但不能打草惊蛇。”他说。 缚灵不太明白,“然后呢,之后我该怎么做?” “等你先做到了第一步,才有资格知道之后的事情。”戚子风扬的声音还是一样冷漠。 缚灵微微低头,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好,我会尽力,那……我父亲的事……” “你父亲现在已经在漠城最好的大夫家中治疗,等你事成那天,就是他痊愈之日。” 这算是个好消息吗? 缚灵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吸了吸鼻子,再次承诺,“戚公子放心。” “好了,回去吧。” 戚子风扬至始至终都没有给缚灵正脸,天色渐亮,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也慢慢清晰起来,缚灵的背影被这片天色一点点吞没。 高邑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问:“戚公子,那日为何要把缚灵打到重伤?倘若青墨小姐没有出手相救,那缚灵必死无疑啊。” “倘若青墨不救,那么缚灵的生命就算活着也没有价值,况且她已知我的计划,也不该再活下去,相反,正是因为伤势很重,才更容易勾起青墨的同情心。” 这原本是一番多么狠辣的言语,可从戚子风扬嘴里说出来,却如此云淡风轻,在他眼中,别人的生命比纸还薄。 高邑早已了解这样的戚子风扬,并不诧异,只是为缚灵感到心疼。 安府凭空要多一个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有青琏和青泓的阻拦,就更是困难重重。 不过,安粼光始中还是拗不过自己这个女儿,在青墨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下,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从此,缚灵便正式成为安府的一员,成为服侍青墨的贴身丫鬟。 但,因为青墨的厢房还未修缮完工,现在缚灵只能暂时住在一间推放杂物的小厢房中。 如此一来,倒是青墨觉得自己亏待了她。 那日,青墨吩咐茗薇,把以前不常用的首饰全找了出来,她准备挑一件送给缚灵。 茗薇手中整理着,边说:“小姐,你为什么要对缚灵那么好,且不说她来历不明,就算是真的可怜人,你也不必收留她,小姐,太善良了,终究会害了你的。” 青墨并未想那么多,同是天涯可怜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她知道茗薇也是为了自己好,便笑笑,说:“你提醒的是,下次我一定不会那么心软了。” 茗薇叹口气,何尝不知青墨这脾气恐怕也是一时间难以改掉的,也只能随她去吧,尽量护她周全也就是了。 正收拾着首饰,茗薇突然被两个略新的盒子吸引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说:“小姐,这两个是前几日家宴上,大小姐送你的礼物,要收起来吗?” “给我吧。” 青墨拿起青琏送的那个礼物。 几日前的家宴上,青琏突然好心,送给青墨一个簪子,青墨本不想收,奈何家宴上众人皆在,若是公然与青琏作对,恐怕不好,她才勉为其难收了下来,从那日后,簪子一直装在盒子里不曾打开。 今日,簪子终于得见天日,可是颜色似乎略有变化,在油灯下看得不太真切,青墨稍稍凑近一些后却突然间脸色大变。 茗薇吓了一跳,忙问,“有什么不妥吗?” 青墨仔细看了看簪子,又放在鼻子前边闻了闻,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好像很生气,“这簪子是用麝香做的,而且是雄麝,功效极强。” 第011章 学讨好 “什么?”茗薇大惊,接过簪子看了看,她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所以你的意思是?” 青墨思索了一下,说,“她大概是想让这麝香的毒,慢慢侵入我体内吧,倘若我长期佩戴这个簪子,时日一久,定会损伤身体。” 关于麝香的危害,茗薇不会不懂,她只是没想到,青琏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青墨,就算被发现,也大可说一句我不知道来脱身,当真是一招妙计。 她气急了,手掌往下,狠狠拍在座椅扶手上,“大小姐真是欺人太甚!” “罢了。”青墨用手捏捏眉心,那些疲乏之态并未有所消减,“把盒子收起来吧,以后别让它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早已料到青琏心之狠辣,却不曾想她竟下手的如此快,从一个簪子开始,到青墨之死而终。 其中要经历多少,青墨不知道,可青琏已经算计好,像一个摆好的棋盘,一个下到一半的残局,往后的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这将会是多大多难的一盘棋,也将会是青墨的一场劫难。 她不愿惹事,也怕麻烦缠身,可当别人已经踩到头上来,若继续无所作为,那就是把头伸到人家的刀下,必死无疑。 青墨不傻。 在安府最大的挡箭牌,毫无疑问,是安粼光。 至于,该如何得到安粼光的疼爱,对青墨这个女儿来说,不算难事。 偌大个安府,前前后后全靠安粼光操持着。 药材商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能做到安府这样,宅子很大,家底深厚,还是足以让青墨大吃一惊。 若不是安粼光有本事,这一大家子人该如何养活,恐怕早已流落街头了吧。 偏偏人丁兴旺也不是好事,安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其中不知暗藏着多少阴谋诡计。 想到日后需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举步维艰,青墨的太阳穴突突突一阵疼痛。 安粼光常年在外,能在安府吃一顿饭已是奢侈之事。 作为安粼光的正室,荣华自然是不会放过每一个可巴结老爷的时机,就算需要迎着黑夜早起,她也心甘情愿。 这天是十五,按照惯例,安粼光定会在荣华房里吃早餐。 当青墨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把荣华吓了一跳。 两人眼神一对,一个来势汹汹一个笑意微然,荣华的眼白翻的像是要把青墨整个人生吞活剥了去。 青墨却很淡然,把食盒往桌上轻轻一放。 那个镂空的食盒中飘出的香气阵阵钻进鼻子里去。 安粼光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爹爹难得在家里吃饭,今日趁着天朗气清,我让缚灵做了几样拿手菜,给爹爹尝尝。” 青墨缓步走过去,把食盒盖子掀开,里边的小菜还冒着嘶嘶热气,看上去确实让人胃口大开。 胃上通着心,荣华深知一份可口的美食对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来说有多重要,眼见青墨提来的这个食盒已让她当下的位置岌岌可危,她急了。 “老爷,那缚灵来路不明,做的菜不一定和你的口味,还是吃我的好。” 荣华抬起一碗粥,说话间便要往安粼光嘴边喂去,心里着急,动作难免有些冒失。 碗很烫,仓促之间,荣华捧不住它,手有些颤抖,可嘴上依旧不停,“老爷,来喝粥吧,喝粥。” 她的声音极细,贴近耳边尤显刺耳,安粼光略有些不耐烦,抬手一挥,那碗粥从荣华手中掉落。 啪。 极响的声音,瓷片碎了一地,朝各个不同的方向弹跳开去。 旁边的丫鬟一惊,直接叫出了声。 刚刚还很安稳的气氛,一秒钟内风云突变,空气中像是被刚刚摔开的碎片填充满,处处嘈杂,戳到哪里都是一条血痕。 唯有青墨,依旧淡定站在那里,衣角不皱分毫。 安粼光眉头皱起,看着荣华的眼神里尽是嫌弃,“你连个碗都拿不住,要你何用!” “老爷……我……我是不小心。” 这番乱成一片,青墨自笑,“爹爹,既然大娘的粥已洒,不如就来尝尝缚灵的手艺。” 青墨有自己的打算,把缚灵两个字咬的很重,唇齿之间浓墨重彩皆置于这数十个笔画之上。 终于,这两个字也引起了安粼光的注意。 “缚灵?”他脑子一转,“你说的是那日求我留下来的女子吗?” “是,就是她。” 菜香萦绕在鼻尖,顺着喉咙落进肚子里,心里也跟着一暖。 安粼光忍不住赞叹道,“厨艺不错。” “不仅厨艺好,缚灵人也乖巧勤快,和茗薇一起把我的厢房收拾的很妥当。” 青墨嘴里全是赞美之词,对缚灵关爱有加。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你身边,只有你过得好,我也就能安心了。”安粼光拉起青墨的手,粗糙的手掌摩擦在青墨的皮肤上,让她心里噗的酸了一下。 想安粼光当年如此风流倜傥,如今,也已经风华不在了吧,岁月,便是人生最大的敌人。 父女之情总是血浓于水,这是任何一个被宠爱的妻子都比不上的。 这边两人父女情深,那边的荣华,眉梢眼底全是仇恨。 与荣华为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有青琏那个跋扈的女儿做靠山,又仗着自己正室的身份,向来得意,虽不及青琏那般狡诈,却也并非善类。 今日青墨主动挑衅的举动,在荣华和青琏的心里,无疑都是一根正式宣战的导火索。 “呵,这小家伙没想到命那么大,两味毒性如此之大的药下了肚,她居然还有活口,看来还是我太心软,应该加大分量,让她一次就下地狱!”青琏把手中的茶杯一摔,咬牙切齿着像是有深仇大恨。 “你小点声,”她的母亲荣华在一旁的语气则谨慎的多,“生怕你父亲不知道是你作的妖吗,这种事本就要暗里行事,你倒好,时时刻刻透露着自己的野心,你要我如何说你才好!” “娘,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如果不是我踏出这一步,你是不是预备着这辈子都被她踩在脚下?一个死了娘的小丫头,你怕她作甚!三个月前,要不是那个戚子风扬突然出现,这丫头早没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这空旷的夜中显得尤其刺耳。 “安青墨,我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去底下陪你那个妖媚的娘去吧!” 青琏紧紧捏着茶杯,似乎要把它硬生生捏成碎片。 第012章 同阵营 充满硝烟的氛围,每一日都在安府弥漫,那一丝难得的暖意,都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这日,安粼光把大家聚到景雅轩。 还是一样的烛火摇曳,还是一样的酒香人醉。 青墨来得晚,朝席上看了一眼,从安粼光到青琏、青泓、青梅,依次落座,等级森严,除了一旁的荣华之外,别的小妾没有上桌的权利。 如此其乐融融的场面,当真是让人心里唏嘘不语。 荣华对安粼光的讨好,青琏的撒娇以及青泓那副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暗潮涌动的模样,都让青墨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她本不想出席这样的家宴,但念在安粼光对她很不错的份上,还是顾忌那么一丝的父女之情。 只有角落中的青梅,表情淡漠,在这各怀鬼胎的饭堂内保持那一丁点不被打扰的高傲。 饭过三巡,安粼光缓缓开了口:“半月后,我准备下江南一趟,一来收账,二来游玩,忙碌的久了,是时候享受几天清闲的时光。” 他长舒一口气,仿佛江南那幅如水般的美景画面,已经出现在眼前。 听到这个消息,青琏激动的几乎跳了起来,“是吗,爹爹,我没去过江南,可否带上我一起!” “大家都一起去,就把它当作一个家庭聚会。” 安粼光大手一挥,看似对这趟旅程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安排。 可青琏眼咕噜一转,有了旁的主意。 “可是三妹的身体并未康复,二妹也一直在病中,江南路途遥远,难免长途跋涉,颠簸中若影响休养,再添病症岂不因乐生悲,那就真真是罪过呀。” 她眉眼一跳,晃动着下巴,斜眼朝青墨和青梅瞟去。 偏偏这两人就坐在一起,眼神扫过来,皆是青琏的眼中钉,看她俩颇有几分同流合污之态。 青墨冷笑一声,心想,和你们这群人出远门,也得问问我乐不乐意。 矛盾、冲突、电光火石,这是安府所有人聚在一起时的常态。 在这混乱的氛围中,还是百里先开了口,“安老爷,阿墨身体刚痊愈,正是需要出去散散心,若一直呆在家里,会憋出病来的,这次下江南,那里风景秀丽,不正是安养身体的好地方吗。” 他着急着反驳青琏的话。 下江南,一来一去便是一个月之久,如此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的天数,要让百里见不到青墨,他怕自己会发疯。 “那么弱的身子骨,要是在半路受不住风吹日晒死了,这个罪名要怪到谁的头上去。” 青琏口无遮拦,瞥了一眼青墨。 安粼光皱眉,硬声道:“你别乱说话,这次下江南,最大的目的是游玩散心,随大家的意,若是在不愿意去,留在家也无碍。” 他向来和蔼,尤其是在对待这几个子女的问题上。 凡事可商量,大多数时候撒个娇就能解决所有矛盾,这样老好人的做法,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 青墨起身,屈膝行礼,道:“父亲,二姐所言不错,我自知自己身体状况不佳,若长途舟车劳顿,恐怕会耽搁大家的行程,反正安府不能没人照看,不然我就留下来守家吧。” “这可是你的意愿?”安粼光关切的问,他知道青琏说话没有分寸,生怕青墨因为这层关系而选择留下来。 “是,这是我的意愿。” “可……你一个姑娘家在家,我始终放心不下呀。” 青墨微微一笑,“有茗薇陪我,还有别的管家在,父亲自可放心。” 她如此坚持,安粼光也无他法,便不再劝,点头答应。 烛灯光影中,青梅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仅仅让在座之人听个真切,“父亲,我同妹妹一样,身体抱恙,出不了远门。” 这本就是安粼光意料中之事,他点头,“好吧,那你便同妹妹留在家,相互照料,我也能放心一些。” 他的话刚落音,百里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老爷,我也不去江南了,我在家陪阿墨。” “放肆!”黑先生就坐一旁,又是一巴掌打上来,疼的百里直跳脚。 黑先生虽是个账房先生,也在安府多年,但一向很要面子,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逾矩的事情更是不能让它发生,“此番下江南有不少债务要收,你必须跟在我身旁学习,休得偷懒!” 他一发话,百里便没了主意,只能怏怏的看了青墨一眼,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又是一个难捱的夜,自从到了安府这个地方,有了三小姐的身份,青墨便日日都是如此状态,把日子过的浑浑噩噩,麻木的抵挡着各方投来的非善意目光。 今夜的月亮好圆,渺渺暗风吹开纱帘,烟波流转。 青墨毫无胃口,倒一杯茶,那杯面上的倒影也将这张脸庞俏丽的模样凝滞在夜色中。 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她起身,朝安粼光屈膝行礼,“父亲,我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想回房休息,恐怕要失陪了。” 安粼光接到这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点点头,“去吧,让茗薇陪你。” 夜雾有几分朦胧,地面像是被撒上一层水,凝成露珠,茗薇小心的扶住青墨,体贴道:“小姐慢点,路滑。” 青墨长舒一口气,走出景雅轩,堵在心口的压力终于消散了些许。 “小姐,刚刚你一口饭未动,一定饿了吧。”茗薇搀着青墨慢慢回厢房。 青墨叹口气,“在那样的氛围下,哪里吃得下饭,你看二姐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去,你回去给我热份莲子羹吧。” 就快要走到厢房,树前突然隐约有人影闪过,移动速度之快,投射于地面上的倒影也只是一瞬。 青墨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侧头问:“缚灵呢?今晚怎么没见到她?” “是啊,缚灵呢?” 茗薇同样疑惑,或许是并未习惯身边多了一人,就连她不见了也难以察觉。 可是,这茫茫的夜色下,所有安府之人都聚在了景雅轩,缚灵能去哪? 第013章 藏暗鬼 还是那条小河,只是今日的夜色已晚,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缚灵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那个地方,薄雾重重,一丝风也投不进来。 “戚公子,刚刚得知,安府数日后将举家下江南游玩,青墨小姐会留在家中。”缚灵低着头,不敢看前头的人。 戚子风扬幽幽转身,衣袖依稀带起一阵风,“下江南……你跟着去。” “我?”缚灵惊得猛地抬头,“可我现在是青墨小姐的丫鬟,她留在府中,我怎么好开口说要跟去呢?” 戚子风扬只是冷笑,“我相信,你自有办法……安府还有个长子,他便是你下手的缺口。” 这番话说的何等随意,就把缚灵当作手下的一只宠物一般! 缚灵面如死灰,手指搅着衣角,怯生生的说:“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做。” 把自己献身去换戚子风扬所要的消息,这种代价实在太大。 但是缚灵别无他法,现在的她就是池里的一条小鱼,一旦稍有不从,戚子风扬便会把水放干,留她一人自身自灭干涸而死! 她心里一酸,不想多停留,说了句告辞便要转身。 但戚子风扬怎可能那么容易放她,只那么一瞬的功夫,高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扑向缚灵,手指扣住她的喉咙。 缚灵身子被钳住动弹不得,嘴被硬生生掐着张开,而高邑手指快得看不到影子,往她口中喂了个东西,掐着喉咙的手一使劲,缚灵咽下那个东西,不住的咳嗽起来,“这……是什么。” “对你身体好的药,你只需听话,每一月来领一次药便会没事。”高邑在她耳边说着,终于把手放开。 缚灵沉默,小小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看上去多么无助和可怜。 高邑心里一动,执剑的手居然微微颤了颤。 戚子风扬敏锐的察觉到高邑不对劲,朝缚灵挥挥手,“你可以回去了。” 落叶飘摇,本不是秋天,这些叶片却像是呆不住似的,落了一地。 “这药是七种灵虫所制,与身体内的血脉相冲,每月会发病一次,若不能及时服用,便会全身血脉四窜,涌入心肺,活不过两个时辰。” 高邑缓缓说着,他对这药再了解不过,曾经便是用它收服手下之人。 可把这药用到女人身上,这还是第一次。 黑暗中风声呼啸,戚子风扬的声音比这风还要瘆人,“若是心软,那死的便是你自己。” 高邑何尝不知他的心狠手辣,他站于黑暗之中,心里泛起很多念头,最终只浅浅道:“属下明白,自当听命于戚公子,不敢有半分违背之心。” 要权位,又要人情,这本就不是一件能两全之事,如何抉择? 戚子风扬独自在这呆了很久,终究是难以释怀。 夜深了,安府内的烛光渐渐弱了下来,远处隐约听得见更鼓声。 这是青墨回自己厢房的第一个夜晚,修缮过后的屋子更显富丽,只是不久前那种大婚的氛围不见了,难免少了几分喜庆的味道。 这一夜还是睡得那么不安稳。 第二日清晨,天光还未亮起,安府的大门就被一只手推开。 青琏从外头探头探脑的走进来,屋内还是雾蒙蒙一片,空无一人,还没有人醒来。 她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往自己房中走,心里还窃喜着,回忆昨夜之事,脸上附上一层红晕。 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晚上都会在大家休息之后出门,所去之处自然也是神秘的。 若不是安粼光非要让她嫁给那个什么当铺家的公子,她也不至于那么偷偷摸摸,堂堂大小姐,居然连选择自己感情的权力都没有,当真是让人心酸。 想到这个,青琏脚步缓了缓,站在大堂中发愣。 风突然缓了,不再寒的钻人心骨,青琏拢了拢大衣,本想看向远处天边的晨光,眼神却不经意的扫过对面的厢房,不由得一愣。 那边有个人影朝这边袭来,脚步很轻也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移动到青琏面前。 许是雾气太大,来人并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大小姐,直直的便撞了上去。 “哎哟!哪里来的不讲规矩的小丫头,没看见眼前有人吗,可疼死我了!” 青琏捂着自己的右手直叫唤,若不是真的疼的抬不起来,她一定会狠狠给眼前人一个重重的巴掌。 “对不起大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刚刚……” 来人着急的几乎给青琏跪了下来,方才心里有事,便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招惹上青琏这个大小姐,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两人一来一往站的很近,透过薄雾,青琏终于看清,眼前这个小丫头不是刚被青墨收下的那个缚灵吗? 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恐,看上去颇有几分楚楚动人。 越是这样,青琏心中更是生气,“跟你那个主子一样的狐媚,不要脸!” “大小姐真的对不起……要不……要不我给你做早饭,算是赔礼道歉。”这已经是缚灵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若青琏还是不依,那她真的束手无策。 青琏抱着手,突然一阵灵光闪过,抬眼朝那方的厢房看去,眼神一厉,“你方才是从大哥的房里出来的?好啊缚灵,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心机,敢勾引我大哥!快说,你是什么目的,想利用他吞下安氏的家产吗?” 在青琏眼中,好像外人一旦对安府有点什么举动,均是盯上了安氏的家产。 其实若是缚灵再聪明一点,便也可想到,青琏大清早从外头回来,不也正是心中有鬼吗? 可这两人都因为想隐藏自己的事情,反而忘了去抓别人的把柄。 “我没有……我没有勾引大少爷……我只是……只是……” 缚灵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有些说不下去。 “哼,”青琏鼻子里轻哼一声,“巧了,我正好要去给爹爹请安,不如就把你的事情告诉他,看他要如何处置。” 说完这句,青琏特地清了清嗓子,声音也提高了些,“我记得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丫鬟,被逐出家门,张榜将她的龌龊事公之于众!” 第014章 下狠手 对于女孩子来说,名节之事向来最为重要。 可当下的缚灵,焦点却放在了前头那句“逐出家门”。 戚子风扬吩咐的任务还未完成,这个时候要是被逐出家门,那自己大概也没了生的希望。 想到这个,身子里那颗药仿佛起了作用,缚灵浑身一颤,内体中好像有一股火在乱窜,生生的要把她整个人扯碎。 “大小姐……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缚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多余的言语已说不出口,反反复复只会重复这一句。 青琏早已成竹在胸,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要我替你保守秘密也不是不可以……” 听闻这话,缚灵抬眼,眼神一亮,“大小姐尽管吩咐。” 青琏稍稍弯腰,脸上的笑意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计谋,“你跟我来。” 天光已大亮,薄雾渐渐散去,府内开始有了响动,各个房里稍的管家和丫鬟均从睡梦中醒来。 若是还站在门口说话,难免惹人注意。 青琏心中始终没那么坦荡,对付一个缚灵还好,若是碰上旁的人,难免再生别的事端。 她只能把缚灵带回自己房内,说话自当安全些。 缚灵始终小心翼翼跟在青琏身后,不敢上前,正因为如此,青琏的举动也并不遮掩,大大方方打开一个上锁的小盒子,从里头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鼓鼓的小袋子,白包里头不知道藏着什么。 她将这个袋子交到缚灵手上,目光低沉,“这个你收好,之后每日在青墨的日常茶水中放上一粒,记住,一粒便好。” 这是什么意思? 缚灵不傻,她愣了一秒后,大惊失色,“大小姐这是让我下毒?” 她的声音如此大,传过来将青琏也震到。 “你想死吗!”青琏一巴掌落在缚灵脸上,“那么大声不要命了吗!” 她也很害怕,毕竟做亏心事始终心里不可能坦荡,稍微一点声响就可以是一块压死人的石头。 “这件事要是让别人知道,那么你就等着自己的事情败露吧,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青琏把话说的严重,让对面的缚灵身子一颤。 缚灵本就胆小,一连受到如此几次惊吓,早已面色苍白眼泪汪汪。 “是,我都听大小姐的,绝不敢不从。” 如此一来,青琏才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要控制青墨那个家伙,也没有那么难嘛,只要从她身边人入手,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青琏嘴角扬起了笑,心想,上次下毒之计算你运气好,被戚子风扬所救,这一次,看你如何再从鬼门关逃回来! 把这个小包藏在内衣最里层,缚灵觉得自己身上像多了千斤重一般,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 从被青墨救下的那天起,在安府已有一段时日,青墨对她很好,几乎当作妹妹看,缚灵并不是无情之人,心里有感激,但…… 她想到戚子风扬,身子不自觉的一颤,想起自己那个病中的父亲,更是一阵心酸,她把手放在胸口,感受到那一包毒药的存在感,长叹一口气。 三小姐对不起,为了保全我自己,为了我父亲,我只能那么做,别无选择。 回到青墨房里时,茗薇正在给她梳妆,缚灵想绕道悄悄走进去,但就那么一个大堂,青墨还是从铜镜中的反射里看见了她。 若是和往常一样,青墨也不会把焦点放在缚灵身上。 可是今天的她显然不太正常。 脚步很慢,一直低着头像是想要逃避什么,几乎是贴着墙根往里走。 “缚灵。”青墨叫了她一声。 本是很轻的声音,却让缚灵吓到差点跌倒。 她的反常让青墨也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你昨晚去了哪?怎么一整夜都没看到人影?” “我……我想去看看哥哥,结果……”缚灵装作伤心的样子,小声抽泣起来。 青墨想到上次她的话,说那个嗜赌的哥哥经常找她的麻烦,青墨心软,看到缚灵这个样子也不忍心责怪,便叹口气说:“既然一夜未眠,那你现在去休息吧。” “我去给小姐泡点茶。” 缚灵几乎是逃走的。 茗薇在旁边看着,一直没有插话,给青墨梳妆的动作也并未停下来。 直到缚灵走开,茗薇才小声问,“小姐,这个缚灵……似乎不大对劲。” 她向来谨慎,即使现在说着怀疑的话,也是小心的语气。 青墨点头,“看来,咱们得查查缚灵的底细。” 听她如此一说,茗薇笑道,“小姐终于肯不感情用事了,真是难得。” 青墨一愣,自嘲的笑笑,“我以前难道一直不讲理吗?” “是,不讲理,只讲情。”茗薇把最后一支簪子插进青墨的发髻中,是那支朗月晚星。 茗薇继续道,“小姐以前无论做什么都讲一个情字,就算受了伤,也总是以怨报德,老爷曾多次提醒过,不过小姐依旧善良,这大概也是随夫人的个性吧。” 说到夫人,茗薇眼神又暗了下来,她对庭祯感情深厚,甚至更甚于青墨与庭祯,除感恩外,更有一份化不掉的亲情在。 大家各怀心事,气氛难免沉重下来。 以前,我的以前究竟是什么样?以后,我的以后又该走往何处呢? 青墨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生压力。 正当一切安静如烟时,外边突然传来声响。 “阿墨,阿墨,我来了。”这欢快的语调一听便知,除了百里外谁还会在安府如此随心所欲,如此不顾及别人的眼光。 茗薇听到百里的脚步声,朝青墨点点头,转身出门,迎面挡在百里跟前,他一走近,茗薇便轻骂,“怎么还是如此没有礼数,这里是三小姐的闺房,你怎么能想闯就闯,当心我告诉你父亲,让你晚上面壁罚站!” 茗薇眉心微皱,眉眼间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可百里却像是没看见似的,跑上来搭着她的肩,“哎呀我的好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迂腐了,我就是来阿墨房里坐坐而已,她都没拒绝,你生的哪门子气,当心气结了脸上长皱纹,那样就不漂亮了!” 第015章 合家亲 百里就是个小人精,茗薇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抬手在他的眉心用了点了一下,“你啊!去吧,去找你的阿墨吧,不过她进来睡的不大好,你别总拉着她就说个没完,总该给一点休息时间吧。” “是是是,这话茗薇姐都说过一百次,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啦!” 百里笑,抬手掀开帘子便往里走去。 青墨知道是百里,她想起身,却被身上繁重的衣服给牵制住,一下子没能站起来。 百里直接朝她奔了过来,嘴里还没个安静,“那个大小姐整日找你的麻烦,现在还找到了我头上,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被她抓住狠狠教训了一顿,也是我大度,懒得和她争辩,等哪一日我得了空,定要让她下不来台!” 他另一只手握成一个拳头,愤怒的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青墨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霎时觉得不妥,忙用手帕挡住嘴,却不想还是止不住笑意,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 百里看她这个样子,抿了抿嘴,站起身,双手叉腰佯装生气,“阿墨你是在笑我不能替你报仇不能保护你吗?” “哪有哪有!”青墨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真的没事,大小姐性格本就如此,随她去吧。” 她拉住百里的双手,盯着他的脸看,觉得百里眼神中闪着的光煞是好看,灿烂的就像是阳光,清澈,温暖,一尘不染,青墨一下子失了神,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百里从来没有被这么盯着看过,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最喜欢的青墨,他一下子羞红了脸,胸口好像有一团热气升腾而起,他一个冲动,身子往前一倾,手掐着青墨的肩,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青墨毫无防备,嘴唇被覆上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好像都僵硬了,无法动弹。 百里好温柔啊,这个吻如水波般,轻描淡写,柔的像是一根羽毛,挠在人心上,痒痒的。 青墨正在享受着,咦,怎么突然间那种柔软的感觉没有了?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百里已经起身,正看着自己笑,眼神中还是那么明亮的光。 青墨脸一红,惊觉自己刚刚那种期待的神情真是让人羞涩,她忙低头,不好意思再看百里。 真没出息,明明已经活了快三十岁,居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给迷了心智,真是太丢人了! 百里却对青墨这个反应很是满意,握着她的手就不撒,像变魔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个东西,伸到青墨眼前,煞是欣喜,“阿墨,这个送你。” 青墨抬头一看,百里递到眼前的是一束花,野花,从红到紫什么颜色都有,凑到一起颇有几分神秘的美,青墨没回过神来,一时间忘了伸手去接。 见青墨没有动静,百里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以为是她不喜欢,或者嫌弃,他小声的解释说:“我方才出门,看到沙湖那方的花草正美,就忍不住摘了几株,想着你呆在屋里也无聊,可以看着它解解闷,要是你不喜欢的,我去扔了去!” 也不知他是哪来的气,猛地抓过那束花,就要转身出门去。 这动作快的青墨一时间来不及抓住他。 “等一下!”青墨有些急了,慌着就要站起来,去阻拦百里。 可是心里着急,身子却跟不上动作,脚下一歪,险些跌倒。 “哎呀!”青墨轻声叫唤了一声。 百里一惊,听到这个声音后猛地转身。 青墨已经迈步,距离椅子有一段的距离,现在回去显然已经来不及,眼见着就要摔倒。 “阿墨!”百里急了,转身就要去扶住她,身子却因为惯性,一下子没站稳,也朝着青墨倒了过去。 就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两人双双坠地。 百里下意识的用手搂着青墨,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抱着她一个翻身,让自己的身子朝下,后背撞到地上,猛地一疼。 索性青墨并无大碍,整个人趴在了百里的身上。 这个姿势实在太让人浮想联翩。 青墨一睁眼,看到眼前的百里,脸霎时就红了。 不过百里脑子里已经顾不上想这些,他赶快扶着青墨坐起来,着急的就要掀起她的衣服去看,“阿墨,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的语气里全是懊恼,“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 他的手不停的在自己脑袋上捶打着,真是后悔的紧。 青墨忙拉住他,“没事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百里气恼的几滴泪落了下来,“阿墨,对不起,我真的太笨了,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本想着给你送花逗你开心的,现在反倒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青墨摇摇头,用手中的手帕给百里擦去了眼泪,温柔的说:“没有,我没有生气,我很开心,很喜欢你的花儿,不要哭,你是男子汉,怎么能轻易落泪呢?我还需要你保护我,你必须要坚强起来呀,记住,以后无论遇见什么,都不许再流泪了知道吗?” 百里把青墨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听了进去,这时候用力点点头,“是,阿墨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是你最坚实的依靠,只要有我在,决不允许别人欺负你半分。” 百里对青墨,可谓重情重义,毫无二心。 有人处心积虑用尽各种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也有人一心一意点燃世间光芒只为给眼前人取暖,能得一人如此,青墨已是万分庆幸。 缚灵抬着茶托走了进来,她没料到百里也在,脸上的笑意迟缓了一下,才将茶托放在桌上,道:“小姐,百里少爷,喝茶。” “缚灵,早。”百里热情的打着招呼。 缚灵却手一抖,壶里的茶洒落了几滴,落在桌上还冒出看得见的热气。 见她有些许慌张,百里便调侃道:“缚灵,咱们见过那么多面,早已算得上是老相识,那日你伤得重,也是我和茗薇姐姐一起帮你换的衣服,如此的交情,难不成你看到我还会害羞吗?” 第016章 现端倪 百里说的口无遮拦,缚灵的脸红的快要烧起来,无从接话。 青墨瞪了百里一眼,他却笑着耸耸肩,只把这当作了好玩之事。 最终还是只能青墨挺身解围,朝缚灵说:“你先出去吧,我和百里有话要说。” 缚灵如获大赦一般,几乎是跑了出去。 屋内只剩青墨和百里两人,但有百里在的地方,就绝不会平淡安静,他一开口便能让你招架不住,连耳旁的空气都是热闹的。 百里杵着脸看向青墨,道:“阿墨,现在就剩我们两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青墨瞥了他一眼,“我哪有话要说,只是怕你叫缚灵难堪,刻意支开她罢了。” “我哪里会叫她难堪,她是你的人,我恨不得对她像对茗薇姐姐一样好才是,”百里眼中还是那样的调皮,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听爹爹说,安老爷似乎对这个缚灵很是满意,赞她乖巧听话,手艺也不错,看来,阿墨身边又得了个得力之人呢。” “是啊,缚灵确实还不错。” 口中虽这么说着,青墨心里却浮上一层疑云,想起缚灵今日来的反常,隐隐担忧。 百里身子微侧,面向青墨,似乎想把她的脸看得更真切些,“算起来,下周便要出发下江南去了,阿墨,我真舍不得你。” 他一手握住青墨,手心中的暖意传了过来,“幸好现在你身边还有个缚灵,有她和茗薇姐姐一起照顾你,我才能安心,哎,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呢。” 青墨笑,看着百里清澈的眸子,像是看见了白日里的阳光,“最长不过一月,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说的如此伤感。” 眼前的茶飘出袅袅香气,像是微风,像是细雨,像是蒲扇摇动时发出的细碎风声,和缓,独特。 青墨抬起茶杯,忍不住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这是什么茶?为何气味如此不一般呢? 她的睫毛微动,细细品味着沁入心脾的香气。 百里有些疑惑,也举起了茶杯,盯着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个名堂来,不知青墨为何如此入迷。 这杯里的茶香气散发的很快,并不同往常那样持久,青墨睁开眼,看着这一小汪水,淡黄中有一丝泛绿,仿佛有什么杂质来不及化开,她认真盯着看了好几秒,又深吸一口气,猛地心里一惊,几乎是叫出了声,“不好,这茶有毒!” 百里刚把茶杯举到嘴边,再晚一秒这茶水便要下肚。 忽听得青墨的叫声,吓得他手一滑,茶杯应声落地,在地面上溅成碎片,那一滩茶水也氤氲着漫开,香气好像更浓了些。 “不对啊,若是这茶有毒,为何没有泡沫生出呢?”百里盯着那地看,好生疑惑。 是啊,在这个朝代并没有什么高端到无色无味正常人看不出的毒药,毒药一旦落地,和这石面地板碰撞,一定会产生大量的气泡,一眼便能辨别。 可是眼前这杯漫在地上的茶,还是清明的模样,除了颜色淡了几分,并无其他异样。 但青墨脸上的惊恐不减分毫,“相信我,这茶绝对有毒!” 不知为何,青墨自从穿越来到这南浦国后,就仿佛多了一项天赐的技能,对味道异常敏感,就算是从未接触过的药材,只需一闻,便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眼见青墨如此笃定,百里眼光一闪,立即变得愤怒万分,“我去找老爷去,定要把事情查清楚!” 他的脚步很快,话音还在耳旁,身影已如一阵风一般飘了出去。 “等一下!”青墨忙大喊,却已经来不及抓住他。 若不是正巧迎面撞上茗薇,这个时候百里大概已经跑到安粼光那边去了。 “哎哟你这个小兔崽子,走路怎么不看看呢!”茗薇被狠狠一撞,看到是百里便无顾忌的骂了起来。 百里虽在气头上,但仍耐心的向茗薇解释,“茗薇姐,有人在阿墨的茶里下毒,实在太恶劣,我必须去告诉老爷!” 听闻这话,一个念头在茗薇脑海中闪过,她浑身一颤。 同时,青墨也把目光投了过来,两人眼神一交汇,有些想法便合二为一。 “你先别冲动,”青墨走过去拉住百里,“好在我及时发现,咱们都没事,下毒是大事,若是告诉父亲,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现在咱们在明敌人在暗,若没有十足的证据,还不能打草惊蛇。” “那如果这人继续想要害你,又怎么办?” 百里满心想的都是青墨的安危,生怕她受到伤害。 “放心,我自当小心就是。” 除了小心二字,确实别无他法。 安氏的药材商业从前几辈便传了下来,作为安氏的儿女,不管是儿子亦或是女儿,对药材皆了解的很是透彻,更是清楚哪几味药对身体好,哪几味药有剧毒。 若是凭着对毒药的熟悉程度去猜测元凶,恐怕安府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思来想去,青墨没有一点头绪。 在安府最大的敌人,是那个跋扈的青琏,可是她向来不屑于踏入青墨的厢房半步,断不可能有机会下毒。 难道……是青墨房里出了内奸? 青墨扶住桌面一角,扣紧手指,那圆滑的桌角似乎也生出刺来,扎进她的手心,刺得心口一阵疼痛。 她不想往那个方向上去想,但目前的证据确实全都直指缚灵,这个看似纯真无邪的女孩,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青墨决定,一定要查个清楚。 茗薇站在一旁,看和青墨脸上似有似无的凝重,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清冷,和某种说不清的无畏。 她在青墨身边十余年,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善良无比的小姐,有了不饶人的一面。 那种温暖,好像被某种利器一点点逼出身体,直至完全消失。 茗薇有种不明于心的惊讶。 好像三个月前的那场大病,彻底改变了三小姐,或者可以说……让她脱胎换骨,有些看不清,究竟眼前之人,是不是她所认识的安青墨。 第017章 着对策 日子日复一日,在这安府没有别的解闷之法,百里看青墨憋得慌,稍一得空便来缠着她,带她去附近的溪边走走,也算是找个乐子。 不过,百里那旺盛的精力是青墨远远比不上的,一整天下来,青墨觉得腰酸背痛恨不得躺下大睡几天几夜。 回到安府时已经是夜里,青墨敲打着后颈,打了个哈欠,道:“百里真是个小孩,闹腾一天也不会疲倦,我这老胳膊老腿真是承受不住。” 茗薇被她这一番话逗得笑起来,“小姐这是什么话,你明明比百里还要小一岁,怎么说的如此老成呢。” 脑袋里嗡的一声,青墨猛然才记起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年近三十的剩女,而是南浦国安府刚满十六的三小姐。 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抬眼后努力保持淡定,道:“大概是那场病之后,我总觉着自己身体不太好,就像是老了十岁。” “所以啊,小姐更应该好好休息,今天玩了一天,定是累坏了吧。” 两人说着便进了屋。 茗薇掀开门帘,朝里头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小姐,这屋内……似乎不太对劲。” “什么?”青墨不解。 “屋里的摆件,被人动过。”茗薇说的笃定,这屋内的每一花一草,一桌一椅,哪怕是一点灰尘,都经过她的手,她断不会看错,就算来人试图将一切按原处放回,也必定留下动过的痕迹。 自己房里并无贵重东西,来人应该不是图财,况且在这安府内,还没外人敢乱闯。 如此一来,青墨心里便有了数,和茗薇交换了一下眼神,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走进屋内。 迎面走来的是一张盈盈笑脸,缚灵从里屋出来,把手中的东西放到软椅上,对青墨说:“小姐,天凉了,我弄了个汤婆子给你,待会儿暖暖手。” 她是细心的,很多事情甚至能无微不至到连茗薇都比不上。 只是,有些端倪,甚至不需要深挖,便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青墨和茗薇都看到了,缚灵的衣角沾上了一小片灰尘,如此凉的夜里,她脸上竟也挂着汗珠。 这难道不是她翻乱了屋子又整理好的最好证据吗? 青墨心里有了数,并不声张,只是轻声道:“谢谢,辛苦了。” 缚灵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转,灵气非凡,当初青墨就是被这双眼睛打动,认定此人必定是个可靠之人,可现如今…… “缚灵,来,过来坐。”青墨走到软榻上坐下,朝她招招手。 虽然青墨向来温和,但今日这态度还是让缚灵捉摸不透,低着头生出几分畏缩之态来。 “噢,你别紧张。”青墨拉起她的手,笑,“我只是想……咱们姐妹二人关上门,说说知心话,往后的日子才会更亲近不是。” 她这番言语并未让缚灵放松下来,身子反而绷得更紧,“小姐,我只是个丫鬟,不值得小姐如此用心,我……我还得去洗衣服。” “不急,”青墨脸上的笑愈发温柔,也更令人胆颤,“缚灵,你之前说你哥哥欠了人家一大笔赌债,如今事情是否解决了?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是。” 缚灵表情有些僵,“哥哥他……他自有办法,小姐不用担心。” “你知道我,我这个人一向最不喜欢说什么主子下人,既然大家都在安府,理应互相照应,缚灵,以后,你把我当作姐姐就是,不用拘谨。” 青墨在缚灵手上摩挲着,动作轻柔。 缚灵始终不敢抬头,只小声到,“谢谢小姐的关心。” 这你来我往,看似云淡风轻皆是暖人的情意,实则暗流涌动不知后头藏着各自多少的小心思,茗薇站于一旁,沉静的看着缚灵,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端倪。 而青墨的眼神也从未从缚灵身上离开过,流荡在上上下下,盘旋着如同寻找猎物的鹰。 气氛静了片刻,青墨再度开口,“对了,茗薇,你把我那个簪子拿来。” 目光淡淡,点缀着笑意。 “是,”茗薇答应着,从首饰盒的最底端,像是翻出珍藏已久的宝贝,把那个颜色愈发红如血的簪子,递到青墨手中。 青墨将簪子把玩在手中,那精雕细琢的花纹透出工匠的用心,那雄麝之麝香的颜色暗红的如同凝固的血迹,颇有几分神秘且震慑人心。 “当真是个好东西呢。”青墨喃喃道,盯着它,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茗薇上前小声提醒道,“小姐,这跟簪子你一直最喜欢,压箱底也舍不得拿出来带,如今为何又舍得了呢?” 这是提醒,也是暗示,更是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属于两人间的暗语。 青墨如梦初醒般,眼神再度变得清明,站起身,拿着簪子在缚灵头上比划了一下,找到最佳位置给她带上,端详着,笑道:“不错,果然很适合你。” 缚灵愕然,往后退了一步,“小姐,这怎么敢当。” “你对我尽心尽力照顾入微,这点礼物不算什么。”青墨从坐着到站着,眼神和缚灵平视,起初的那份温和变得有几分犀利。 缚灵招架不住,只能收下这个簪子,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道,“谢谢小姐,我去给小姐弄点点心。” “去吧。”青墨嘴唇一动,这两个字中像是落满浮尘,有种灰蒙蒙的浑浊感。 风起,月明。 茗薇给青墨披上披肩,道:“小姐,你这几日都睡得不好,今天早点歇着吧。” 安府内别的灯火已熄了下来,只剩下青墨这里,被茗薇加了两盏油灯,灯火通明。 “你难道不想问,为什么我要送那个簪子给缚灵吗?”青墨面色微怔,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茗薇转身,看向青墨,“小姐,我相信,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你的安排,缚灵来历不明,这个簪子,既是对她的恩赐,也是束缚她的枷锁。” “不仅如此,”青墨摇摇头,道,“你有没有闻到,缚灵近日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香味?”茗薇不解。 第018章 提防心 缚灵是穷人家的孩子,尽管来到安府后,过上了以前从未享受过的日子,但勤俭的本质仍然不变,从不施粉黛,身上带有的只有皂粉味,可是这几日,缚灵每次从身边经过,青墨都能闻到一种特别的香气。 “我记得,大哥常年有鼻炎,每遇春秋季便会发病,苦不堪言,他自己寻得药方,将几味药与花粉相配搅碎,溶于水中,再喷洒在屋内,一来是让空气中沾上药力,以此治病,二来,也是通过最敏感的花粉,以毒攻毒,让鼻子适应这样的环境,如此一来,在大哥房内,便聚集了一种特殊的香气,花粉与药粉混合的味道。” 青墨缓缓道来,这些,都是前不久听安粼光闲聊时知道的。 听她如此一说,茗薇吸了吸鼻子,试图去感受那种特殊的味道,但她的鼻子并没有青墨那样灵敏的技能,什么都不曾闻到。 不过,听青墨如此一番解释,茗薇便懂了。 “小姐的意思是……想要下毒害你之人,是大少爷?” 茗薇的语气中不免有些许惊讶,她心里已经把缚灵默认为那日在茶中下毒的凶手,现在又听青墨把缚灵和青泓联系在了一起,那么不就是意味着,缚灵和青泓联手,背后下毒的元凶,就是青泓? 在有明确的证据之前,青墨不会轻易下结论,她缓缓直起腰,看向门外的月色,表情漠然,“看来,一阵不可避免的战争,要开始了。” 盛元帝三十五年十一月,入冬。 空中飘雪,落在厚重而绵长的屋顶瓦片上,延成一片不歇的雪白,遮住喧嚣,有阳光透进来,将雪花烤的化成一地斑驳。 街上几乎没了行人,连只猫都恨不得躲进屋内的烤炉旁,在主人披风的温暖遮掩下舒服的眯着眼睛,享受猫生。 居然就到了下江南的日子。 除了青墨青梅房里的人,和几个管家之外,安府全员都加入下江南的行程中。 巧的是,在准备出行的前一日,青泓突然向安粼光提出要带上缚灵一起走。 他的理由说的很是具体,比如出行之人皆是小姐少爷,并未带几个丫鬟,一路上难免需要下人做事,多一个巧手的缚灵,能省掉很多事。 安粼光也觉得有理,如此一来,缚灵便从青墨的阵营加入到另一方。 听到这一消息,茗薇和青墨心中都是说不清的五味杂陈。 猜测的并不错,缚灵和青泓果然…… 青墨心中更多了几分伤感,缚灵啊缚灵,我本以为在南浦国能多一个知己,没想到你仍旧是我需要防备之人。 这一行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四辆马车以安粼光和荣华为首,人人都仰着头,将自己那些名门望族的优越感表现的淋漓尽致,却仍旧抹灭不了浓重的铜臭味,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中,都带着腥味,让青墨一阵反胃。 这群人中,大概只有百里一家,能让青墨敞开心扉。 百里压根不想走,一直抓住青墨的手不放,在他耳边小声说,“阿墨,我问过安老爷了,说是等从江南回来,便办我们的婚事。” 婚事? 青墨一怔,许久未提,似乎连她都早已忘了这件事。 百里的声音很软,一阵温暖的气息逆着寒风朝青墨耳边翻滚来。 “百里,走了,快点。”黑先生严厉的语气打破这边的甜言蜜语。 百里有些不耐烦,却不敢违抗黑先生的旨意,只得大声答应着,眼神却一直在青墨身上停留,舍不得离开,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印在自己的眸子中,让往后的日子里,无论看见什么,都是青墨的模样。 “等我回来。”百里又凑近了些,在青墨脸上飞快的印上一个吻,未等青墨做反应,便快速的跑开了。 地上那层白白的雾气中,留下百里的脚印,横七竖八并不规则,欢快的像只跑走的小鹿,就和他的人一样,无论在什么天气中,都是一股和煦的春风,只是有些时候,吹得人脸微痛,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青墨一直盯着地上的脚印,半晌后才抬头,马车已经渐渐走远,百里的气息也散在空气中。 青墨伸了伸手,觉得……抓不住他。 原本热闹非凡的安府大宅,终于冷清了下来。 青墨不解,就连自己这个在安府刚几个月的人,给大家送行时都有几分不舍。 那个青梅可是亲身骨肉,为何如此冷漠,连房门都不曾打开。 青墨朝那边厢房看过去,葱郁的花草把屋子围得看不见窗,日光下愈发逼人眼目,真是诡异啊,青墨后背一阵冷汗,想到要与青梅独自在家一个月之久,该有多难熬。 忽而,庭内传出一阵琴声,尾音绵长,将眼前这无休的风雪按下休止符,一层一层,越拉越近,在心上打上一个死结。 停了片刻,琴声再起。 似风沙,似剑气,方才的温柔不复存在,新的曲调成了号角,在万千战马落地的蹄声与英雄的刀剑的呼啸声中拔节而起,浩浩荡荡,将屋顶落得雪片震得摇摇欲坠,人心慌张。 这一来一去的琴声,从羽毛变成利箭,先是挠的你心里痒痒,随即便是狠狠一箭刺穿心脏。 青墨一个寒蝉,目光一闪。 “二姐,会弹琴?”她问。 茗薇也听到了那琴声,只是她早习以为常。 “小姐你不记得了吗,小的时候,二小姐学琴你学画,老爷总喜欢让你们同时表演,一曲琴声落,小姐你的一幅画便也勾完最后一笔,人人称绝,你性子急,表演的多了渐渐对画画失去耐性,有一次还摔了一直上好的画笔呢,为了这啊,夫人难过了很久,总觉着逼你做不喜欢的事,对不住你。”茗薇回忆起往昔。 那悠悠的琴声还在耳边,当下又化作一阵风,围绕着听者的身子,吹着,盘旋着。 原来,关于青梅,还有那么多她不曾了解的故事。 这样一个常年封闭自己,不见天日之人,也唯有琴声可以陪伴了吧。 青墨看着青梅的厢房,视线渐渐迷蒙起来。 第019章 查真相 这一日的安府,实在安静极了,没有了一点事恨不得嚷嚷的让全天下都知道的青琏,安府好像也失去了它特有的味道。 青墨呆不住,吃了晚饭,看着窗外的晚霞煞是好看,可能因为化雪的关系,远处的山顶白茫茫一片,和橘红的晚霞连在了一起。 青墨突发奇想,准备去醉香楼坐坐。 茗薇自然是不答应的,天色渐晚,醉香楼那个地方又都不是善类,再加上,她心里总隐隐担忧,不愿意让青墨和戚子风扬有过多的接触。 但青墨打定主意的事情,八匹马也拦不住。 今日的醉香楼没见贾铭,青墨还有些不习惯,这个青楼的老板对青墨一向恭恭敬敬,每次见面均是礼数周全,一来二去的,青墨心里也渐渐把他当做了朋友。 戚子风扬还是老样子,在泡茶,透过袅袅的水雾气,青墨看到他的表情,清而浅的笑容,有几分冷淡,像是要隔绝整个世界,只留下他自己,就连如此近距离的青墨,都入不了他的内心,看不透真相。 世间最可怕之事,就是被一个你看不透之人,看透了你的内心。 未等青墨开口,戚子风扬一句话便直接戳中她的心,“如此沁脾的茶香都没法吸引你的注意力,看你一直心不在焉,怎么,又遇到烦心事了吗?是想找我倾诉呢,还是让我猜一猜,究竟所为何事?” 青墨笑意微然,戚子风扬的洞察力几乎可以穿过她的身体,将她看个透彻,越是这样,青墨在他面前便越是觉得踏实而安稳,起码不用伪装,起码可以放松自己。 她知道,即使自己选择让他猜,他也能在半柱香的时间内,猜到自己的心。 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没有输赢的游戏。 有的,只是乐在其中的我们。 青墨摩挲着茶杯,垂睫的时候瞥见戚子风扬立在一旁的剑,银色的剑柄上,几个看不明白的图腾,张牙舞爪的在她眼前示威。 她偶尔会觉得糊涂,戚子风扬身边的武器,包括他最常穿的那件披风,都带着凌人的盛气,像是铁质般生硬冰冷,和它们的主人身上那种温暖的气息完全不同。 人近而心远,交笑而不知,青墨始终觉得,戚子风扬离自己很遥远,像是……隔着一整个天涯的距离。 一壶茶泡开,茶香悠悠,戚子风扬给青墨倒了一杯,见她半晌不说话,便道:“看来,还是得我来猜,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是刚经历了分离吧。” 光是这几句话,就足以让青墨震惊,她抱着玩味的态度反问:“那你不妨再猜猜,我和谁分离了?” 戚子风扬沉默了几秒,眼神专心盯在茶壶上,他把玩茶壶手柄的样子很是专心,本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这热气的环绕下愈发多了几分秀丽,一双常年持剑的手,除了灵活之外,那微厚的茧子都充满了诱惑力。 “我猜……那是你喜欢的人吧。” 戚子风扬说这话的时候,碰巧青墨正盯着他看,看到他薄唇上下一动,像两个翅膀,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模糊着,青墨没有听清。 “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我说,”戚子风扬侧目看她,“你是刚和喜欢的人分开吧。” 喜欢的人? 听到这四个字时,青墨脑海中很自然的闪过百里的脸,这个念头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难道自己潜意识中,已经把百里当作是喜欢的人了吗? 她发愣,垂睫,没有解释。 戚子风扬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屋内的气温太高,又坐在这烟雾缭绕的茶桩旁,青墨脸颊微红,亮的似乎泛着光,他嘴角微动,移回了目光,几秒后,又道:“既然那么不舍得,为何不追随他一起去呢?” 是有哪里不太对吗? 戚子风扬和青墨都没有察觉到彼此的变化,专心于自己的心事,而忘记去洞察对方。 “他们下江南去了,父亲说去游玩,带上了大家。”青墨终于开口,轻描淡写。 “那你为何不去?” “不想,”青墨这两字说得决绝,没有半点犹豫,“和他们在一起,总觉得不自在,我宁愿自己一个人。” 戚子风扬轻轻点头,没有深究,只道:“那现如今,安府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还有我二姐,和几个家丁。” 青墨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有些生气,内心的小心思一直在上下窜,方才听到我有喜欢的人,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就真的丝毫也不在意吗? 她气呼呼的,口中堵着一口气,圆滚滚的像只金鱼。 戚子风扬嘴角浅笑,所有情绪都不表露于面,又朝茶壶中添了一小撮茶,那股香味便愈发浓烈起来。 他把话题移开,“对了,前不久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我查到一些消息了,”他的眼神朝右看了看,似乎在回忆,“是叫缚灵是吧?” 听到这个消息,青墨眼神清明起来,“是,是她,你查到了什么?” “她父母双亡,只剩一个哥哥,不过也在几个月前没了音讯,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特殊。” 戚子风扬不动声色,语气平常,连眼神都不曾转一下。 青墨轻声叹气,果然是这样,缚灵口中的身世,和戚子风扬查到的一样,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并未撒谎,青墨心里好大一个疑问,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水,渐渐晕开一汪水迹,那些诧异与疑惑,全都透过这汪水反射到戚子风扬的眼中,他有一瞬的愣神,看着眼前之人,感受到她身边散出一种淡淡的,交错时空的气息,不知这错觉究竟从何而来,他缓缓伸手,摸了摸青墨的头发。 这个举动太让人出乎意料,不仅吓了青墨一跳,就连戚子风扬自己也吓到了,难得的显出一丝慌乱,连忙收回手,表情停留在最后一瞬的不知所措上。 被烧开的水热气好像更重了些,青墨的脸红得更加厉害,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没个主意。 戚子风扬只用了一秒钟便恢复原样,冷静的模样仿佛刚才未发生任何事,道:“你为何要查她?” 第020章 遇灾难 青墨脸上的余热还没有褪去,她没有戚子风扬那样的抑制力,只能抬起茶杯装作喝茶,双手挡在眼前,轻声道:“我觉得,缚灵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此话一出,一旁戚子风扬的脸便白了几分,除去水烧开的滚沸声外,四周一片死寂。 青墨却并未察觉,接着道:“她最近总神神秘秘的,也不常和我交流,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墨自顾自的沉思起来,她和缚灵的交情并不深,那日会救她会把她留在身边,一来是确实心疼这个孤苦伶仃的姑娘,二来,则是从这个姑娘的眼神中,看到某种深邃的东西,青墨盼着能和她成为知己。 没想到,终究还是看错人了吧。 青墨叹口气,摇了摇头。 戚子风扬没说话,身子却微微颤了颤,任何一个办事不力的人,都没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紧咬着牙根,手一滑,壶盖掉在桌上,和茶杯碰撞着,哐嘡一声,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把青墨吓了一跳。 没有人说话,青墨看着戚子风扬,读不懂他眼神里那种热烈到像是随时会喷出火的眼神,为何会一秒钟下起雪,像是在这寒冬冷月中,身着单薄站在雪地里,任冰冷的风在脸上拍打。 这个武功高强坚韧如铁的男人,是否也有着在泥潭中垂死挣扎不见天日的黑暗时光?才变得像今日这样,黑色双眸中深如黑洞,分外孤独。 从醉香楼出来的一路上,青墨都是精神恍惚的,夜深了,天有些凉,街上行人已经很少,这么走进黑暗中,有些情绪莫名奇妙的翻滚着,尤其身后还有一座莺歌燕舞的小楼,无数红手帕在黑夜里晃动,像是随时准备展翅的鸟,明晃晃,生机勃勃。 喝了几壶茶,青墨觉得自己几乎要醉了。 茗薇在安府等了很久,困意渐浓,索性起身站到门口,任那夜风吹着,才终于清醒了些。 远处有个人影越来越近,在黑暗中白的仿佛闪着光。 茗薇忙迎上去,青墨今日穿的是一件狐狸皮大衣,雪白的皮毛把人紧紧裹在里头,异常显眼。 “小姐,冻坏了吧,进来烤烤火。” 茗薇嘴上不说,其实青墨看得出她是生气的。 “还行,不冷。”青墨笑脸盈盈,“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方才我进来时,管家已经把门锁上了,今晚你好好回房睡一觉,不用担心。” 青墨知道,若是她不说这样的话,茗薇是断断放心不下的,毕竟现在安府只剩那么几个人,随时透着一种不安稳的气氛。 这一夜,青墨反而睡得很好,很久没有过的沉,梦中全是阳光灿烂花草香甜的景象。 后半夜,这份安稳却被打破,青墨睡梦中突然惊醒,心脏跳的几乎要从口中蹦出来,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外边有响动。 那阵脚步声窸窸窣窣速度极快,上一秒还在遥远的天际,下一秒已近在眼前。 连带着惨白的刀光,步步紧逼,眼见着就快攻上安府的围墙。 青墨听着这混乱之态,一霎那分不清这种混乱之态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安府大门被推开,那群人涌入安府,像是一条奔涌的长河,以万劫不复之态朝里边涌来。 外边风雨交加,一阵阵呼啸而来的阴风将屋内的油灯扑灭,整间房顿入黑暗。 青墨摸索着去点灯,手指哆嗦了好半天才将烛火划亮。 风又来,火光一闪,再灭。 屋内还是漆黑一片。 “茗薇!茗薇!” 青墨连呼救都不敢大声,生怕惊动了那群嗜血之人。 毕竟,她还无法得知这群人的目标究竟是谁,是她,还是安府,抑或只是路过? 青墨来不及多想,她起身,从门口随意抓了个防身的工具,紧紧握在手中。 黑暗中,窗前有一束光透了进来,一个黑影快速闪过,扁如竹片。 是剑! 青墨倒吸一口冷气,紧张的手脚都在颤抖。 刀光剑影在眼前闪过,那声响越来越大,乒乒乓乓像是重物落地。 门外早已是狼藉一片。 青墨就站在门前,目睹门闩一点点被剑划开。 那剑尖极其锋利,在风雨下闪着刺眼的光。 青墨胸口起伏,正要伸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那铁铸之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剑突然顿在那里,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啊! 同样划破夜空,把闪电也招了来,雷声霹雳。 四周乱起,叫喊声此起彼伏,像是炸锅的粥,刀剑碰撞的声音清脆如斯,门外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恶战。 而在这一门之隔的屋内,还保持一点难得的安稳。 门闩上的那柄剑还在那里,翘起一个头,和刚刚的嚣张比起来,有些狼狈。 青墨不敢动,立在那里,屏住呼吸。 时间在这样的时刻显得缓慢之极,每一秒都像是要划开青墨的皮肉一般,流窜的相当险恶。 当门外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去,青墨的心却揪扯着越来越紧,越是平静的状况背后越是暗流涌动,她无法猜测当下门外的场面有多险恶,只能把精神高度集中,时刻准备硬着头皮斗争到底。 远处的虫鸣愈发刺耳,好像有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青墨随手从门后抓了个东西,好像是一把油纸伞,她护在胸前,顾不上考虑这薄如蝉的伞面是否真的能抵抗得了剑光。 但能有个防御的东西在手中,已是莫大的安慰。 那个还插在门闩上的剑微微转动,好像是在找一个时机,只听咔嚓一声,门闩掉落,两扇门间已经开了一条缝,而那柄剑也被外头之人收了回去,握在手里。 这个时候再不出手,恐怕真的要成为别人手中的鱼肉了吧! 青墨心一横一闭眼,转身拦在门前,举起手中的伞就要朝门外之人打去。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青墨恍惚看到外边月光将一个晃眼的东西照了进来,椭圆形,像个玉佩,却不知是什么材质,她眨眨眼,来不及想那么多,挥舞着油纸伞,朝来人打去, 第021章 做依靠 那脆弱的油纸伞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是我。” 青墨猛地睁眼,惊讶的叫了出来,“戚公子!怎么是你!” 戚子风扬反手将伞收住,立在门边,“你就打算用这么一个东西去抵挡人家的刀剑?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铜墙铁壁吗?” 青墨被他说的羞红了脸,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方才被吓得实在乱了分寸,才病急乱投医。 屋外的刀光剑影已经告一段落,屋内还是漆黑一片,戚子风扬在黑暗中走到油灯旁,将其点燃。 突如其来的烛光让刚刚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有些受不了,青墨转过身去,看着屋外的一片狼藉,心里一阵担忧,“这些都是何人?为何来到安府生事?” “不知道,”戚子风扬摇头,手指捏着油灯一角,像是在深思,“方才我与其交手,觉得这群人的身形和武功招式都很是陌生,猜不透究竟是哪个门派,不过他们出手极其狠辣,招招直指命门,恐怕不是善类。” 如此一说,青墨更是疑惑,“他们的目标是安府还是我?”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一阵带着腥气的风突然卷起,朝屋内涌来,那个被剑划过已破损的门吱呀一声被吹开,像鬼魂般的呜咽了起来。 就站在门边的青墨“啊”的叫出了声,一个转身往屋内退。 一盏油灯的光亮显然还是不够,四周的空气都被这种黑暗感染的压抑起来。 嘴角浮出一丝苦笑,青墨看了看戚子风扬,道:“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冒出来,刚刚那番混乱仍让她心有余悸。 “安府以前可曾和谁结仇?”戚子风扬突然问。 这问题让青墨一愣,结仇?她刚来三个月,对往事一概不知,可这三个月的接触中,安府中人并不像是会与人结怨的脾气,她摇摇头,“倘若是父亲生意上之事,那我便不知道了。” “事情棘手了。”戚子风扬皱着眉,手指在桌上无规律的敲打着。 青墨长长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青琏和父亲都出了远门,难得有几日清闲日子可过,却又遇上这等事,这个长夜,还不知该如何度过。 突然间,青墨脑子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大叫起来,“不好了!茗薇,茗薇在哪?她该不会被那伙人给伤着了吧!” 刚刚的惊吓实在太深,青墨整个人都处于懵了的状态,现在终于缓和了些,她才想起茗薇并不在身边。 “别慌,咱们去找找。” 戚子风扬起身,轻声安慰她。 茗薇的寝室在偏殿,距离主殿还有一段路程,往常她都会为了照顾青墨回去的很晚,甚至就在青墨房里的长椅上和衣而眠,今日青墨让她早早的回去休息,谁料想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偏殿也是漆黑一片,每往前走一步,青墨的心便沉一下,生怕待会儿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一幅难以接受的画面。 戚子风扬略往前几步,挡在青墨身前,他抬手轻轻推开寝室的房门。 门内还是漆黑一片,突然有一阵异香袭来,好像千百种花香凝结而成,涌入鼻腔的味道温和而神秘。 青墨的鼻子对香气最是敏感,下意识的便要深呼吸。 戚子风扬却大叫一声不好,转身用手挡在青墨的口鼻前,声音更是急迫,“别吸气,屋内有迷香!” 随着房门的打开,那异香味道越来越重,由不得你的呼吸,直接朝体内涌来。 青墨觉得身体一下子轻了起来,脚有些软,险些就要站不住。 “你站在外边等着,我去救茗薇。” 戚子风扬把青墨带出屋外,自己转身又进了屋。 “诶……” 青墨一阵欲言又止,屋内有迷香,那他……应该没事吧? 她心底生出深深的担忧,看着戚子风扬的身影被屋内的黑暗吞没,屋外月光惨白,愈发让人头晕。 很快,戚子风扬便抱着茗薇出来了,她睡得正安稳,如此颠簸都未醒来。 三人回到青墨房内,安顿好茗薇,戚子风扬试了试她的呼吸,又把了脉,安慰青墨,道:“她没事,就是中了迷香,休息一夜便可醒来。” 如此一说,青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瘫坐在凳子上,叹气,“究竟是什么目的,居然用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戚子风扬低头沉思,语气显得沉重,“既如此,看来那群人的目标,是你。” “是我?” “对,他们对茗薇用了迷香,证明并不想伤害她,而安府内其他厢房均完好,所有人都剑指你的房间,他们的目标,就是你。” 那扇不避风的门再次晃动,青墨觉得身子一颤,这个安府的三小姐,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为何引来如此大祸?她心里一紧,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戚子风扬手指捏着一根迷香的残骸,将那细细一根捻成碎末,未点燃的迷香就和普通檀香无异,而点燃后的迷香,无色,气味香甜,一缕烟的量足以让一个壮汉沉睡,更别说是茗薇这样的女子。 这种迷香,整个漠城,只有一个地方存有。 戚子风扬眯了眯眼睛,已经有了主意。 直到第二日的天光亮起来,管家们醒来后才发现安府出了事。 院子内到处是打斗的痕迹,桌椅板凳的碎片藏在各个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里,通向大堂的路上一条长长的血迹,颜色已经暗了下去,却依旧有些渗人。 最显眼的要数青梅的厢房,门前几棵花草已被伤的去了顶,有几株较高的树更是拦腰被斩断,树枝躺在地上,姿态千奇百怪,像是鬼魅。 青墨站在那里,看着四周一夜之间如同屠城一般的景象,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戚子风扬陪了她一夜,天亮后便动身去查事情真相。 好在茗薇已经醒来,管家们也都无大碍,只是看着这满目苍痍,吃惊万分。 “三小姐……这?” 管家实在不明白为何睡了一觉醒来,就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 青墨挥挥手,道,“你召集几个人收拾一下,别的……别多问。” 别多问,就算问了,我也一无所知。 尽管初生的阳光已经洒下来,还是没办法扫光青墨心底的寒意。 她回头,看着青梅那间依旧紧闭的房门,皱紧了眉。 青梅的厢房似乎从来未曾打开过,那层窗户纸还是去年的样式,和青琏那边比起来,简直是豪宅和平民窟的区别。 明明都是安府的小姐,为何差别那么大? 可是,站在青梅的房前,能察觉到的,是一种沉静,即便昨晚府内遇到如此大事,青梅屋内仍风平浪静没有涟漪。 青墨的脚步极慢,抬手叩门时也轻而又轻,生怕自己突兀的举动惊扰到青梅厢房的这一抹安静。 是影儿开的门,跟在青梅身边的时日长了,就连影儿的眼底也多了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宁静。 在这样的氛围下,倒显得青墨有些手足无措。 “噢……那个……昨晚上安府发生了一点事,我来看看二姐是否无恙。” 影儿笑意微然,“二小姐很好,近几日身体也好了些,我正要去小厨房熬药,三小姐进来坐吧。” 挡不住她的盛意邀请,青墨进了屋。 右脚刚刚踏进门槛的那刻,青墨便觉得双脚不受自己控制,尽管努力保持优雅,身子却仍然东倒西歪。 这还是青墨第一次来青梅的厢房内。 大堂正中的八仙桌上摆放着鲜花,略有些香气。 青梅躺在软椅上,抬着一本书看得正入迷,压根没注意到门口的青墨,或者说,是刻意忽视她。 好在青墨并不介意,自顾自的坐下,摆弄着桌上的花瓶,道:“二姐,你屋内的花吸收不到光照,已经没了生机,是时候放它出去走走了。” 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青梅指尖柔软,大概是因为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皮肤白嫩,翻书时更是凸显出那份娇柔。 可是,无论是姿势还是状态,青梅都不像常年生病的模样,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青墨看着,心里一动,联想起一些事来。 “出去走走又怎样,多少人在阳光下仍旧做着龌龊之事,以为蒙住自己的眼睛便可掩盖全天下的口舌,可笑!殊不知燕过必留痕迹,终有一日,那些破败的谎言和恶心之事都会水落石出,看那时,这些人该如何自处!” 青梅笑得冷淡,眼底还是如此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看透生死。 “你在说谁?你知道些什么?”青墨追问。 “我不知道,”青梅侧目看向她,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有暗流涌动,“我常年在病中,足不出户,早已不管外界之事,只求得一份安稳,能青灯终老便罢,哪里还有闲心去参合这些扰乱人心的复杂。” 她淡淡一笑,把目光移了回去,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 如此僵持着,青墨知道,若是不用点别的手段,青梅断不会说出真相来。 第022章 吐真心 连昨夜那样的轰动之事,青梅都能当作未曾经历,更何况是眼前使不出招式的青墨,她更是不受干扰。 气氛变得有些冷,青梅像是看书看累了,换了个姿势,索性整个人躺了下来。 青墨也不管她是否乐意,自顾自的便起身在屋内四处游逛起来。 青梅厢房内最多的大概就是植物,一丈方圆的小屋,除了一床一桌二椅外,只剩下植物,从矮松到文竹,均是绿绿葱葱,可这原本生机盎然的东西,在青梅屋里却显出几分压抑,那绿色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青墨把手伸向一棵文竹,她向来喜欢竹节,那种凸起的触感摩擦在指尖的感觉,总是迷人的。 她的手指就这么顺着竹身往下,却突然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处停住,眼神定在那里。 那个种文竹的花盆里的泥土非常不一样,颜色有些深,是湿土,而且像是浸泡了很久的土。 青墨伸手捏起一小撮,放在鼻尖闻了闻,那是很浓重的药味。 她的心上上下下经历了无数种状态的变化,初是欣喜,紧接着又是深深的担忧。 看来戚子风扬那时的猜测没错,青梅每日喝的药都是滋补性的,并不治病,而她甚至连这些药都没有喝全,证明身子并不是真的有病,那这么些年日复一日装作病怏怏的样子,究竟是为什么? 一束阳光袭来,将文竹的倒影投在地上,微微摇动着。 青墨定了定神,转身,看着青梅,道:“二姐,你今日是否还要喝药?” “影儿已经去煎药了。”青梅未抬头,淡淡吐出这句话。 “二姐的面色红润,双颊上已泛着红晕,这是上火的征兆,若再大喝滋补性的药,恐怕身体会承受不住,到时候反倒真的生了病,岂不是得不偿失?” 青墨对着青梅说话,目光全落在她的脸上,尖锐如剑,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似要硬生生撑开青梅的嘴,让她吐出实话来。 青梅僵住,手中那书本不受控的合了起来,这举动出卖了她的慌张。 如此一来,青墨心中便有了底,她面带笑意,徐徐道来,“姐姐莫慌,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会去干涉,妹妹只是出于关心,想了解一下,姐姐既然身体无恙,为何要装病,日日喝药的感觉不好受吧。” 面对这番气焰万丈,青梅却越显淡定,“我不是你的大姐,你这番威逼利诱,在我面前毫无作用。” 说完这句话,她作势咳嗽了两声,欠了欠身,一手支撑着头,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看上去确实身体欠佳的模样。 今天这是青墨第一次和这个常年病状的姐姐接触,她没有经验,也抓不住青梅的心里活动,要想交心,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两人各怀心事,青墨微笑,“姐姐,常年用药浇花,是会让花枯败的,连人都没法吸收的冬虫夏草,文竹怎么能受得了呢?” 此番话正中青梅的软肋,她目光微怔,尽管努力保持平静,仍能看得到眼神中的闪烁。 而青墨,早已是成竹在胸的姿态,身姿站定,“姐姐把每日药量的三分之二都倒入花盆中,想让泥土吸收着多余的药,从而神不知鬼不觉让它消失,这也就是为什么姐姐房中摆放着如此多植物的原因,长年让药在房中消化,难免留下难闻的味道,所以姐姐每日必换几株香味浓烈的鲜花,比如现在八仙桌上那一株。” 青墨微举起手,指向那个八仙桌。 软椅上的青梅已经坐起身,素来沉静的眉宇现在生出焦灼。 青墨目光掠过她的脸,轻轻道:“姐姐,既然身体无恙,为何要常年装病?你是什么目的?” 一番软语中有着抓心的力量,青梅猛地抬头,看到对面这个曾经温顺的妹妹,如今的眼神像个黑洞,看一眼便会被拉入深渊。 她有些慌。 青墨却换了个姿态,语气温柔如水,“姐姐,我愿意做你的知心人,有些话,可以告诉我。” 一冷一热,一威胁一暖心,这步步紧逼的言语和眼神,直接把青梅推到一个死角,没有转寰的余地。 青梅已恢复平静,神情大有一种宁死不屈的坦荡,只是那一分笑容,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只有你一日是安府之人,我便一日不能告诉你真相,安府有我一个替死鬼足矣。” 如此悲愤! 恰好窗外有阳光透进来,照在青梅的脸上,毛孔分明,就连那几分恨意,都表现的如此悲壮。 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能让青梅这样一个人忍辱负重的背负着重担,把自己捆绑在这几尺见方的小屋内,再不与外人接触,这样的牺牲,需要多大的胸襟才能做得到。 而眼前之人,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青墨对这个安府二小姐充满了敬意。 素青色的长衣落在软椅上,不施粉黛的脸上写着隐忍,发髻梳的丝丝分明。 青墨再度开口,“若是和安府有关,那姐姐更该告诉我,你也知道,我现在与戚子风扬走的很近,他的身份……” 说到这,青墨目光闪烁了一下,嘴唇微启,把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最终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些,“戚公子身份显赫,他可以出手帮忙,若是安府之事,姐姐更该说与我听,一直隐瞒,怎么找得到解决之法。” 也许是多年以来不曾有个说心事之人,青梅确被青墨的言语所感动,有些动摇。 “很多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青梅整理了一下挡在眼前的发丝,回忆起不堪的过去,“那是个可怕的夜晚,我半夜觉得口渴,去大堂找水喝,见到父亲在见客……” 她的言语断断续续,表情也时而轻柔时而悲壮,听得青墨的心伤伤心心,如同被一阵阵的浪花袭来,难以平静。 “你的父亲是个卖国贼!” 青梅举起拳头,大声喊出这句话,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这几个字像是要划破长空。 青墨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毫无防备的磕在凳子一脚,一阵钻心的疼袭来。 她却顾不上弯腰去看,眼神怔怔的盯着青梅。 而青梅的目光中似有泪光闪烁,“我走到大堂一侧,本是无心,却听到父亲和那人的对话,原来,那人是天齐国的将军,天齐国国力微弱,在医药上更是补给严重缺乏,疫病横行,不得不寻求援助,可是天齐国和我们向来敌我分明,天齐国对我们早已是虎视眈眈,在边界上常常发兵挑衅,如此的关系,怎可能得到我国的援助呢?” 天齐国是南浦国往北的国家,距离不远,双方敌对已久,每隔几个月便会有一次兵戎相见。 其中的恩怨和故事细节,青墨并不了解,可凭着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经历和认知,也不难猜测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父亲把手中的药材卖给了天齐国?”青墨问。 安粼光本就做的是药材生意,利用手中职权做这样卖国的事简直再便利不过。 “用南浦国的资源去助长敌国的嚣张气焰,简直可恶!” 青梅气愤的一拳狠狠锤在长椅扶手上,那花梨木发出一声闷响,似在回应。 话还没说完,她接着道,“若光是这样便罢了,安粼光为了联络外敌得到更高的利益,居然偷换药材,将更好的卖给天齐,而留在南浦的,则是以次充好的假药!如此恶劣的行为,实在天理难容!” 家仇国恨,数箭齐发,在这一刻刺入青墨的心脏,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一向只求得安稳日子的她,竟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尖峰的地步,一旦卷入,便再无可回头。 像是一个伤口,一旦被扯开第一个裂缝,便会一直破裂下去,直至毁灭。 “从那以后,我便暗中开始收集证据,终于让我查到,安粼光和天齐的每一笔交易,都有按过手印的凭据,这个凭据,便是安粼光卖国的最好证据!” 青梅语气变得缓慢而神秘,“我已经有了这些凭据,只是……安粼光毕竟是我的亲身父亲,即便犯下大错,我也不忍心亲手将他推上断头台啊。” 这是何等复杂的情绪,正因如此,从那以后,青梅便假装身体抱恙,一晃数年,再不参与外界之事,把自己封闭起来,或许能落得个心安。 朗朗乾坤,前途未卜,这样的逃避不知又能撑得过多久。 青梅起身,一步步上前,踩在七零八落的倒影上,拉过青墨的手,道:“我已把事情告诉了你,妹妹,你很聪明,若是能找到平稳解决之法,那便再好不过,可如果……” 她低下了头,语带悲伤,“倘若事情真的败露,我只希望能保父亲一个周全。” 多年来受到的委屈,那些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青墨看着她殷切的目光,一时间无法接话,她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和期望有多重大,可……真的能帮得上忙吗? 门外那一片狼藉让人心慌,青墨踏着一地的残骸回到厢房中。 第023章 漫硝烟 茗薇正在整理昨日被打乱的物件,边叹气,“也不知安府究竟惹了谁,总没个安稳日子可过。” 事情走到如今,已不能用寻常思维去理解,青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眼前的茗薇目不转睛。 半晌后,道:“茗薇,若安府发生大事,你可是我能信赖之人?” 一语惊得茗薇摔了手中的东西,“小姐何出此言?” 近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青墨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问,不知究竟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可她知道,茗薇所了解的,一定比自己多得多,现在她才是自己最大的解铃人。 青墨垂睫,眼底弥漫着雾气,“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可……我需要你用一个秘密来换。” 一线心机,一抹残念。 茗薇内心翻涌,弯腰捡起刚刚掉落的东西,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试探,可茗薇却真的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来,这下青墨便确定,她真的有秘密! 青墨上前拉住茗薇,两人走到软塌上坐下,青墨眼中闪着幽幽的光,道:“你知道,自从三个月前的那场大病后,我脑子中的很多记忆都没有了,我忘了以前发生过何事,也忘了自己是谁,我身边唯有你是可靠之人,我也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我的身世背景,就是有着怎样的秘密?” 若不是自己身上背负着秘密,那群人怎可能把矛头对准自己进而伤到安府呢? 为了不让事情蔓延的无法控制,青墨必须查出真相! 茗薇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让青墨心口也越提越紧。 “小姐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安府的二夫人,其实并非普通人。”茗薇终于缓缓开口,如此一句,已经让青墨很是震惊。 想要过安稳平凡的生活本就很难,如果连出生都是特殊的,那就更难以脱身。 “夫人为人和善,脾气很软,从轩麟逃出来,逃到南浦来嫁到安府,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之事。” 茗薇说着,仿佛数年前的那些回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原来,青墨的生母庭祯,是轩麟国的公主,因被逼和亲,她不甘愿自己的人生被禁锢在这样的环境内,所以自己孤身一人逃出轩麟,一个弱女子,居然能跨越两国边界,逃到南浦来,当中的勇气,真是让人钦佩。 可她本就不是普通人,堂堂轩麟国公主,身上背负着的使命让她的人生从来都不再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这种逃婚的行为,旁人看来或许有几分不孝不忠的意味吧。 可,能如她一般,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也是一种洒脱,让青墨可望而不可及。 故事到这里并不是结束,茗薇接着道,“小姐也知道,当今天天下中,唯南浦国的实力最为强劲,外敌屡次入侵,但从未攻破过防线,只有轩麟不一般,他们胆子很大,进犯不断,连南浦都有几分诧异,其实原因很简单……” 茗薇起身,好像唯有四处走动,才能在回忆这些故事之后保持镇定,她握住青墨的肩头,“轩麟国,有一份地图,也就是藏宝图,里头记载着一片新的大陆,和到达新大陆路线,这份地图在国内流传了很久,却一直鲜有人目睹其真容。” 说到这,青墨忍不住打断她,“那这个我母亲的出逃又有何关系呢?” “那份地图,被夫人带了出来。” 茗薇走到青墨面前,坐下,凝视她的眼睛,语气掷地重响。 这一句话,狠狠的敲在了青墨心上,她声音颤抖,“那……现在地图在哪?” 遗憾的是,茗薇眼神马上暗了下来,摇摇头,“不知道,夫人至始至终也未曾告诉过我,地图究竟放于何处,我也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青墨当下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直觉告诉她,茗薇在撒谎! 茗薇不过是庭轩救下的一个姑娘,就算被庭轩看作亲人般对待,也断不会对国家政事了解的如此透彻,更不会有今日这样颇为理性与全面的描述和分析,她丫鬟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身份和秘密呢? 青墨不敢看她的眼睛,叶眉微蹙成锁,原来自己以为很简单的事情,竟然如此纠结和复杂,和这么多计谋较劲,能打个平手,就是幸事,要赢,青墨还没有这个把握。 “所以……如今安府和我被人盯上,也是受这地图的牵连?”青墨问。 “大概吧……我并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小姐,咱们确实得小心才是。” 茗薇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不愿意深谈,马上把话题转移了去,“现在,小姐可以告诉我,你要交换的那个秘密是什么了吧?” 青墨已经没了力气,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打的体无完肤,还没有争取到反手回击的机会,就已经倒地。 而关于安府的那个秘密,对茗薇来说,又何尝不是致命的震撼呢? 她听完青墨的讲述,脸上的震惊几乎把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不可能,老爷向来是个温厚之人,绝不可能做出卖国这样不齿之事!” 茗薇对安府的感情,远远比青墨想象的更为浓厚。 短短一天时间发生如此多的大事,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有着毁灭性的威力,而当这些事情一起撞在青墨身上时,她唯有让自己强大起来,练成可以地域炮火的铠甲,才能保全性命。 “小姐,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二小姐病了那么久,可能是脑子已经不太清醒,咱们得调查清楚再下结论。” 一向沉稳的茗薇此时也有些急了,竟也口无遮拦起来。 青墨没有心思解释,她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如同沉睡很久再次醒来,熠熠闪着光,她右手撑在桌面上,让脑海中的几段散乱的线索逐一用一根引子串起来,原本支离破碎的段落渐渐清晰,成了完整一幅画卷。 “是他……”青墨自言自语般,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茗薇一头雾水,“小姐?” “我去找他!”青墨几乎是冲出了房门,速度之快,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一个虚影在飘动。 她朝着这条熟悉的路一直往外跑,每日来来回回如此多次,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就算是闭上眼睛,青墨也不会迷路。 可是今日,一切好像变得不一样。 远处的天灰蒙蒙一片,黑烟朝着天上飘去,浓烈的窜进眼里,一眨,便有眼泪流下来。 而眼前,有一片巨大的废墟,七零八落的黑色碎片到处都是,有得还带着零星的火星,像是跳动的魔鬼,步步都在催人性命,黑压压的把空气都带的压抑起来,重的让人呼吸不畅,险些就要困死在这绝望之境中。 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匆匆而过,有人指指点点,也有人在那堆废墟上哭泣。 青墨恍惚间以为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她抓住一个过路人,问:“公子,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人脸上带着哀怨,盯着眼前荒芜的景象,道:“昨晚,醉香楼发生大火,楼内男男女女数十人被烧焦,不知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竟下次毒手,把人命当作儿戏!” 此人的哥哥昨夜也在醉香楼寻欢,在欢愉中与女人相拥而亡。 青墨渐渐听不清这人的愤怒,站在这空旷的街上,迎着飘雪与太阳,耳边仿佛听见那可悲的哀嚎声 ,空洞,遥远,昨夜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城,电光火石的火焰却不是温暖,所有的鲜红都聚集到了这里,像是吸干人的血染到自己脸上,而现在的醉香楼则全数枯萎,所有尸体均成了又干又黑的枯枝,看不到一丝血迹与生气。 青墨经历过火灾,虽然当时厢房被毁时她并未在场,但也见过那一片冒着黑烟的废墟所透出的绝望,如同今日,曾经漠城最灯火辉煌的醉香楼,一夜之间竟然变成这般模样。 前一次安府的大火,她因为身处醉香楼而幸免,而今日的大火,她则因身处安府而逃过,果然命运总是眷顾着自己。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茗薇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了,先是喊了一声“小姐”,随后才闻到空气中的焦味。 她同样被这番可怕的景象所吓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醉香楼……毁了。”青墨囔囔道,这个地方有着她和戚子风扬很多回忆,一起喝茶,一起秉烛夜谈,一起看太阳升起,现在,这些种种,都随着这场大火一起,散在了风中。 茗薇四处看了一眼,长松了口气,“还好昨夜小姐回去的早,要是呆的晚了,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想想真是后怕。” 青墨面无表情,就连语气听上去都那么冰冷,“就算我呆在这里,他也不会让我受伤的。” 他? 茗薇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问:“醉香楼大火,那戚公子没事吧?” 本以为青墨会很慌张,但她却神色自若,任凭雪花落在头上,又化开,“他没事。” 昨夜戚子风扬在安府陪了她一夜,这场大火也烧了一夜,他也有了老天爷的眷顾,躲掉了吧。 第024章 防御者 戚子风扬没事,可那个贾铭,恐怕是凶多吉少,跟着他的心血醉香楼,一起葬身火海了吧。 青墨来不及多想,刚刚眼神扫过废墟时,隐约看见个眼熟的东西,她立即跑了过去。 房梁已经被烧断,还有些结实的余木顽强的倒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发出响声,像是随时可能把你拉入地狱的一双手,这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大火已灭,但看眼前这架势,不论是摇摇欲坠的残骸,还是废墟里的火星,都随时有要人命的危险。 茗薇连忙跟着青墨的脚步,东倒西歪的也走进废墟中。 青墨弯腰,扒开废墟捡起一个东西,僵硬的站在那里,追随着风吹来的方向四处看,而四周除了行色匆匆,绕开废墟继续前行的人外,没有熟悉的影子。 风声凌冽,天上的飘雪落在烧焦的横木上,化成粘稠的黑色液体,令人作呕。 青墨牢牢攥着手中的东西,指甲嵌入手心的肉,也染上一层灰尘。 “咱们走吧,回家。”青墨的声音被这风雪掩盖了去。 直到她俩的身影渐渐被雪色吞没,这堆废墟的背后才走出两个人。 戚子风扬一袭白衣风采依旧,在黑色灰烬前更显得傲然独立。 高邑跟在后头,微微低着头,眼神却追随着青墨和茗薇离开的背影而去,他开口问道:“戚公子,青墨小姐为何会现在出现?” “她很聪明。”戚子风扬目光森然,眉宇间藏着嚣戾,他垂下的右手摸了摸衣角口袋,里头空空如也。 凡是贴身的东西,他都收的很好,昨夜因为听到风声赶去安府救青墨,一时疏忽了。 头顶的雪花越飘越大,像是在替这火焰中丧生的数十人哀嚎着想要讨一个公道。 戚子风扬很清楚自己丢失的是什么,也清楚青墨捡到的是什么,如此一来,事情变得略有些棘手,他看向远方的山峰,那落下的一道沟壑像是被天斧劈开的伤疤,丑陋之至。 “戚公子,属下还是不太明白,这醉香楼是掩盖你身份最好的避风所,为何要毁了它?” 高邑大着胆子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上次青墨厢房着火实在是无奈之举,昨夜又一把火放在醉香楼,高邑心中那个疙瘩越滚越大。 他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也以侠客自居,这样行走江湖且有一身高强武功之人,最不齿于下三滥的手段,谁料想,自己居然接二连三做了以前最看不起之事,这两把火,也烧尽了高邑心底那一丝高傲。 更何况,其中还牵扯着数十条无辜人命。 戚子风扬手朝后一挥,带起的风将衣角吹起一个弧度,身后那把剑的光很是夺目。 “昨夜闯进安府的那帮人,是贾铭的人。” 如此决绝,是戚子风扬的作风。 昨夜他刚要入睡,忽听得外边有响动,他对这种匆忙的脚步声很是敏感,当下便披上衣服出去探个究竟。 人群已经走远,门上却被一把锋利的小刀插入,还有一张纸条。 上头几个端端正正的大字,“速去安府”。 这会不会有诈? 戚子风扬没有细想,不论是不是有人使诈,他都必须去安府一趟,不能让青墨有一丁点受伤的可能。 直到今日,戚子风扬还是未能猜测出,这张纸条是何人所留。 高邑倒吸一口冷气,“贾铭,居然敢先下手?” 既然对安府动了手,那贾铭一定是知道了关于青墨的秘密。 也难怪,高邑与戚子风扬在醉香楼商讨事情的时候,虽也避开贾铭的耳目,但这毕竟是他的地盘,何时走漏了风声,竟连戚子风扬都没有察觉。 戚子风扬一把抽出剑,袖口飞快转动,剑口向右一指,刷的一声,只见一道冷光闪过,一根未烧断的横梁被劈成两半,那剑锋从废墟中抽出,竟半点灰尘也不曾沾染上。 高邑看呆了眼,脚下不受控的一软。 昨夜戚子风扬和那群人交手时便觉得奇怪,这些人武功不差,但均是旁门左道的招式,并无体系,直到他闻到迷香,终于确定,这就是贾铭派来的人。 醉香楼是寻欢作乐的场所,贾铭也是制香的高手,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若是少了香料的点缀,岂不是会少了很多乐趣。 戚子风扬不止一次闻到过这熟悉的味道,就在醉香楼内。 眼前被方才戚子风扬的剑气搅起的漫天灰尘所掩盖,黑风滚滚,一切都在预示着一场不平凡。 “敢不征求我的同意先下手,敢在我面前有别的心思的人,只有死。” 戚子风扬缓缓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感情。 高邑站在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默默附和了一句,“是,贾铭胆大包天,就该死。” 他想让这一切快点过去,想让戚子风扬早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想让漠城恢复往日的平静。 从几个月前,高邑替戚子风扬查出关于轩麟国出逃公主的事,查出青墨的身世后,漠城就像是被画成圈的魔咒围了起来,灾祸横行困境不断。 毁灭还在继续。 一个漠城算得了什么,只要戚子风扬愿意,他翻覆的手就能让整个南浦国掀起腥风血雨。 “贾铭的余党也不能留,那个缚灵……想办法除掉。” 又是一句冰冷的话,一字一顿不带一丝感情。 高邑腿一软,脸色刷的就白了,“戚公子,你不是说那个缚灵对你有用吗,为何要急着除掉?” 长久以来,高邑对缚灵都心存一种心疼,既是对她这个孤身女孩的心疼,也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忏悔。 “原意是想让她做事,如今看来,恐也是个祸患吧。”戚子风扬眯起了眼睛,已经打定主意不能留下她。 就连青墨都察觉到缚灵的异常,这人除了听话之外,并无别的本事,留不得。 风雨之上,情仇之间,一步走错,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良久,高邑终于点头,“是,戚公子,我想办法。” 远处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在这风雪的冰冷中瑟瑟发抖,想飞到温暖的地方,想得到好心人的照料。 可倘若有人靠近,它们又都警觉的快速飞走。 受冻,逃避,循环往复。 回到安府坐定,好半天,青墨都没恍过神来,手里一直把刚刚在灰烬中捡到的东西攥得很紧,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将它丢失。 茗薇跟在后头,刚走进房中便谨慎的将门关上。 所幸目前的安府很是安静,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状况。 就算当下茗薇心里有一百个疑问,她仍然细心的先给青墨披上一件外套,生怕她着凉。 “茗薇,”青墨轻声叫她,声音有些沙哑,手掌也微微颤抖,“你看这个。” 她摊开手掌,将方才捡到的东西伸到茗薇眼前。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扁如指厚,不过巴掌大小,金色的材质下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如此小的面积下,竟能把龙雕出飞翔之态,如此技艺,恐怕世间无几个能工巧匠能够做到。 茗薇眼神一定,惊的瞪大眼睛叫出了声,“令牌?”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青墨便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一般,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她的眼神随即又暗淡了下来,如此,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小姐,你方才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废墟里,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茗薇神情中是难以言说的担忧,这令牌可是宫中之物,安府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从商老百姓,一旦和宫廷扯上了关系,不知道会有多少祸端等着他们,再加上安粼光和天齐国的非法往来……她太清楚不过,实在不想被牵扯。 青墨点点头,突然变得有几分坚定,眼神落在手中那个令牌上,指尖的触感已变得轻柔。 “这个东西,是戚子风扬的。”这句话从青墨口中吐出,冰冷如置于冬雪中的铁器,裹了一层冰碴,一碰便将你牢牢粘住,要想脱身,便会撕掉一层血肉,“想必,是他放在了醉香楼中,昨夜那一场大火,让它显露出来,重见天日了吧。” 她也是在几分钟之前才确定,这个令牌能让戚子风扬出入宫墙畅通无阻,更是能让除皇帝以外的所有人见之下跪行礼,其中象征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无需多言。 昨天夜里,青墨从醉香楼出来后,之所以神色恍惚,是因为近距离见到戚子风扬随身带的那把剑。 以前只觉得那把剑有着逼人的剑气,定不是平凡之物,直到昨夜,青墨看清剑柄上的图腾,同样是一条将飞的龙,和令牌上一模一样。 青墨只觉得疑惑,这龙本是皇家的图腾,若是百姓感冒犯,那必定是一个死字,可戚子风扬居然把他刻在剑上随身携带,若不是有比天高的胆子,那就只会是有可与皇家比肩的身份。 直到今日,青墨终于将这些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串在一起。 猜测到戚子风扬身份不一般,却未曾感想,竟然如此不一般! 青墨身子一抖,肩上的披肩滑落,姿态柔软的,顺着后背落到地上。 第025章 新对策 茗薇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她并非胆小之人,一个戚子风扬也威胁不到她分毫,只是联想到安粼光的事情,如今的安府似乎陷入某种死循环的绝境,没了方向。 她喃喃道:“若戚子风扬真的是宫中之人,那……他突然出现在安府的目的,会不会正是为了查老爷之事?” 青墨眼中一抹幽幽的光,表情凝住:“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穿越前的那个她,关于背叛关于阴谋关于人心的险恶,实在看的太多,自认为已被世间诡谲冲刷到透彻的眼眸,能看得透每一份别有用心。 可和戚子风扬接触许久,青墨从未觉得他接近安府是带有某种目的性。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心早有了包容,便看不见其他了吗?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戚子风扬真是宫中人,且身份地位不一般,那他或许能够帮助安府解除困境,这样一来,岂不是好事? 青墨唯有盼望着,让自己一切念想都能成真。 如今的天,安静极了。 有雪稀稀拉拉落下来,带来一片纯白。 院子里,还有管家在打扫着,他们眼中均是疑惑,至今还不知安府昨晚究竟遇到何事,只能尽力将一切恢复原样。 青墨坐在窗前,翻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转眼注意力便被外头的景色吸引了去。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小姐,明日我去找几张窗户纸糊上,能挡一点风。”茗薇刚从门外回来,一说话便吐出一股白色雾气。 昨夜的那场混乱将青墨厢房的房门和窗户都划出很多个大洞,现在的风呼啦啦全往屋内涌。 这件厢房还是刚装潢过的,已经非常保暖,青墨想到青梅,她那里才是真真的窗不挡风,这一个冬天,还不知要如何度过。 在得知青梅装病的事实后,青墨看她的眼光,便从之前的同屋檐下的陌生人,变成现在同阵营的盟友。 自己身上,似乎也背负着一份青梅寄托的希望。 安府的未来,是腥风血雨,还是蒸蒸日上,都取决于青墨的努力与否。 这真是一份稍一不注意便会压死人的重担。 青墨浅浅的叹口气,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书本,那些她看不太懂的文字,像鬼画符似的,弄得她一阵阵眼晕。 正当她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之时,外头有管家在喊,声音极大,似乎要把这屋头的雪给震下来。 “小姐,有人找!” 青墨心里咯噔一声,马上跳下软椅,连鞋也来不及穿好,便冲了出去,到门口那里停住。 果然是他! 戚子风扬迎着雪而来,披风衣角落在雪地上,随着他的脚步拂过,划出一条条不深的痕迹,他从面无表情到微带笑意,一切都从见到青墨那一刻起,有些变化。 浓厚的冬的气息弥漫在屋内,青墨打了个寒颤。 戚子风扬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拨开青墨挡在眼前的刘海,手心一阵温暖的气息朝青墨扑面而来,她缩了缩肩膀,似乎有些紧张。 “本来觉得时间已晚,不应该来打扰,可是查到真相后,还是迫不及待着想来告诉你,也不知你是否介意。”戚子风扬礼貌的站在门外解释着,不得到同意不会贸然进屋,尽管他脸上已经浮上一层雾气,确实有些冷。 “真相?”青墨眼神闪了闪,“你是说昨晚安府突遭袭击的真相吗?” “对。” “快进来,咱们细细说。” 两人围桌而坐,茗薇抬上一壶茶,和青墨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自觉的走出去,替两人带上门。 他们有话要说,茗薇知道自己的在场会很不方便。 茶是泡好的,茗薇的手艺一向不错。 青墨给戚子风扬倒了一杯,笑笑道:“天冷,喝点热茶会好得多,和你那里的自然没法比,在安府,便只能将就了。” 戚子风扬只浅浅的抿了一口,“昨晚那群人,是醉香楼贾铭的人。” “什么?”青墨生怕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又问了一次。 “是贾铭的人,我今晨从安府出去后,便找到江湖上的好友帮忙调查,很快便查出那群人确是贾铭的手下。”戚子风扬并未过多解释,只轻描淡写将这场血雨腥风用短短几个字归纳,最后脸上免不了有一丝伤感,“一直把贾铭当作朋友,未曾想到,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贾铭? 这个结果是青墨没有想到的,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疑惑的问:“可是……醉香楼不是被毁了吗?” 她想不明白,若昨夜那群人真是贾铭的人,以他们那样的身手,怎能容许醉香楼被毁?难道漠城还有比那群人更厉害的人吗? “是,我也是从外头回来之后,才发现醉香楼……被毁了。” 戚子风扬语气中有一丝心酸,毕竟那里是他在漠城的安家之所,也有着不少和青墨一起的回忆。 这种情绪同样感染到青墨,她伸手握住戚子风扬的手,道:“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索性你并未受牵连,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这本是无心的一句安慰,却让戚子风扬眼神一变。 两人一对视,青墨才察觉自己那句话中满满的暗示意味,她的脸刷的便红了,忙缩回手,低下头不敢看他。 戚子风扬顺势捉住她的手,不让她退走,“我没事,只是很多东西毁了,醉香楼在漠城很有名,这次几乎遭灭门,恐怕是畏罪自缢吧。” 畏罪自缢,青墨明白他的意思,贾铭前一日派人闯入安府,却被戚子风扬拦截,阻挡这群人的任务,他们面对失败,自知会被戚子风扬查出来,干脆发扬英雄主义,一不做二不休抱着秘密共赴黄泉,也是一种慷慨。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保秘密。 青墨皱起眉头,“可是,贾铭袭击安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话刚问出口,青墨马上闭紧嘴巴,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略有些僵硬。 难道……是为了母亲庭帧带来的那副地图?贾铭也知道了这个秘密吗? 将这些疑问全都收在心里,这时的青墨多了一份警惕,脸色慢慢舒然,不让戚子风扬察觉自己心里有事。 戚子风扬抬起茶杯抿了口茶,微微抬眼看她,“贾铭既有这样的举动,一定是因为安府内有他想要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恐怕要你去查。” “安氏只是普普通通经商的人家,哪里有什么秘密,大概,他只是图财吧,毕竟安府也算得上是富裕人家。” 青墨胡乱说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轻松,但那种惧然,还是写满在脸上。 戚子风扬如此聪明善于洞察人心之人,怎可能看不出青墨的异样,只是他并未点破,只淡淡道:“幸好现在贾铭已经畏罪自缢,安府起码可能放心一些,只是需要防备着,恐有风声走漏出去,要是再有旁人和贾铭一样的目的,那安府才是真真危险了。” 青墨身子一抖,他说得对,庭帧的身份是一个隐形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炸的大家粉身碎骨。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各怀心事。 她居然对自己有所隐藏,不肯说真话,戚子风扬心里突觉有几分别扭,看来,还是得用别的手段,让青墨亲口说出她的秘密。 毕竟,缚灵是靠不住的,还是要自己亲自来查。 而现在的青墨,心中疑惑更重,眼神偷瞟戚子风扬,看到他眉峰俊然,气宇不凡,确实不像普通人,其身份究竟有多显赫,青墨还在猜测。 两人各怀心事,表面却都云淡风轻。 许久。 黄昏已至,远处的乌云黑压压欺了过来,阳光早已不复存在,天色渐晚。 戚子风扬仰头饮尽最后一滴茶,起身道:“青墨小姐,时辰已晚,我该告辞了。” 青墨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可醉香楼已毁,现在你要去何处呢?” 戚子风扬浅笑,他的目光扫尽青墨上下每一寸,“我云游四海四处为家,天下到处是挚友,借宿一两人应该不成问题,况且……我今日有个朋友要拜访,他自宫中而来,停留时日不多,咱们还得聚聚。” 听闻这话,青墨一怔,脑子里轰的一声,说不上是喜是悲。 眼见着戚子风扬一脚已经踏出门外,青墨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拉住他,道:“等一下,戚公子,你说你有朋友是宫中人?” 戚子风扬侧转首,道:“是,多年挚友,你也知道身处宫闱中,要出门一次很是不易,此人本有令牌可以出入自由,却不曾想,上次和我在醉香楼相聚之时,一时贪杯多喝了点,便将令牌遗失了,至今尚未寻回。” 说到这,他低头笑,“如此,也是令人懊恼之事。” 这样说来,青墨在醉香楼那堆废墟中捡到的令牌的主人,并不是戚子风扬,而是他那个朋友?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青墨眼前一阵眩晕,已经分不清究竟该相信谁,就连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似乎都不是真相。 那一层屏障一般的东西一直挡在眼前,将发生过的事情调换伪装,让人看不透。 一切不过霎那间。 第026章 共枕眠 青墨没有追问,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此刻若是要不依不休,那才是真真的在戚子风扬面前失了分寸。 而戚子风扬呢,则看着她,始终一脸笑意,就算青墨紧接着再问出那句“你那位朋友是宫中什么人”,他也能自如回答。 可戚子风扬没有去思考如何解释,也没有提前编好一个合理的身份,因为他知道,青墨不会问。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决从来不是电光火石血雨腥风,而是在平缓流动的河水中铸造一把利剑,看似风平浪静,却不知何时会将河水中悠闲游泳的你一剑封喉。 暮色映在戚子风扬身上,他几乎要和这片金黄连成一体。 不知怎的,青墨觉得浑身发热,脸上像是被火烤着,那种闷热的气息让她心里一阵阵发痒,她有些站不住,往后退了退,眼前的视线变得朦胧。 戚子风扬没走,反而转身面向她,心里暗暗想,这醉香楼的迷│情药果然功效非凡。 方才他只是在指甲中带了一点粉末,给青墨倒茶时往茶杯中放了一丁点。 现在青墨居然已经眼神迷蒙,泛红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让戚子风扬也有些难耐。 不容得青墨思考,戚子风扬走上前,双臂环住她的腰,引得她也不经搂住戚子风扬的脖颈。 将怀中的可人儿紧紧压入,戚子风扬埋首,在青墨耳后轻吻。 他是这番轻柔,青墨微微闭眼,浑身软成一滩水。 尽管青墨并不是没尝过男女之事,可在这一无所知的年代,在青墨这幅姣好的皮囊下,她是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绷紧,像在等待着一场盛大的仪式。 可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戚子风扬还只是轻吻,并没有别的动作。 他到底想干嘛?难道是我自己猜错心思了? 青墨微微睁开眼,却见这个男人正盯着自己,眼神中停留着一抹深不可测的浅笑。 “夜还很长。” 戚子风扬附身在青墨耳边轻声私语。 下一秒,他弯腰将青墨一把抱起,往寝屋走去。 刺花罗帐,烟烛红灯,青墨的手掌拂过戚子风扬的后背,真切感受到有劲的肌肉和专属于他的,男性的气息。 “戚公子……” 情到深处,青墨轻声唤他的名字,口中吐出缠绵。 而戚子风扬始终无话,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却又似狂风暴雨,吻过青墨的每一寸肌肤,仿佛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这一晚,青墨被一次次带上天堂,在那高度俯瞰世间所有,眼前无数道白光闪过,一次次,一点点,她闭眼,指甲嵌入戚子风扬的后背,似乎只能用这种方式,倾泻她所有情绪。 前生里那些恩怨情仇,那些被背叛、颠沛流离的凄惨人生,都被这个新世界中这副新的皮囊所安慰。 她从来没有过的喜欢青墨这个身份,就在这一刻,满心欢喜,接受她。 有个声音从遥远的未来传来,隐隐绰绰,像是呼唤,像是欢呼,像是一句句情话,让青墨安心至极。 这时的门外,却有个人着急的踱来踱去不知所措。 茗薇去外头转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屋内的两人应该已经聊完,她才回来。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屋内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她视线中的最后一抹场景,是青墨被抱进寝室时垂下的裙摆。 紧接着,耳朵中闯进的便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刻意压抑着的欢叫声。 耳鬓厮磨,是屋内人的浓浓爱意,也是屋外人难捱的狂风暴雨。 茗薇几乎要推门而入,只犹豫了一秒,便再也无法阻止这场风月。 作为一个已经有婚约的大家闺秀,居然在出阁前与别的男子做出如此不堪之事,茗薇心里满满的都是愤怒,既是对青墨的指责,也是对百里的心疼。 今夜月明,乌云层层,偶然透出的一丝月光,都惨白的像是铺了一地怨恨。 春宵总是短暂的。 青墨沉沉的睡了过去,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戚子风扬却久久入不了眠。 就如此睁着眼睛直到黎明破晓,眼球上的红血丝已经在抗议自己未能好好休息,戚子风扬越躺着越是觉得心烦意乱,索性起身,朝窗口走去。 他脑子里发懵,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相信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何事。 那个纱帐下温柔浅笑,眸子清亮到摄人魂魄的女孩,就这么成了自己的女人,这一天来得突然,一晚上的缠绵却让他没有丝毫幸福感。 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从出生那一日起,从生母因是侧室,被福晋陷害自此再无翻身之日起,戚子风扬的心就被牢牢上了一道锁。 他从来,只讲权益,不讲感情。 他从来,只要江山,不要旖旎。 可今日,他竟做了这样的事情。 是为了隐藏自己真实目的而欺骗青墨的万全之策,还是……其实自己心上的那把锁,已经有些松动了呢?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半晌,无法动弹。 黎明的曙光好像已经亮了起来,透过窗户,让屋内的一切渐渐清晰。 青墨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戚子风扬正站在窗前,后背挺得很直,从脖子开始,往下练成一条直线,他身子周围好像有一圈光晕,把整个身子圈在里头,看着看着,觉得这个人很遥远,遥远到随时可能被这圈光晕给带走,带到另一个世界。 一切都不太真实,像是假象,像是一场梦。 青墨掀开纱帐,轻轻下床,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踩着这光滑的地板上,有些凉,还带着昨夜凝结的露珠,这份凉意并未让她清醒,反而愈发陷入这屋内温暖的气氛中去。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很是嚣张,肆意的辐射向大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比闪电还亮。 那阳光,被戚子风扬白的泛光的衣服反射,照到青墨眼里,她猛地眨了眨眼,有些泪水被刺激的流了出来,有些情绪,也如此汹涌的翻滚起来。 眼前的光突然一变,好像有巍巍高墙挡在眼前,万马千军举着刀剑冲破人海而来,嘈杂声直入耳朵,轰轰作响。 青墨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戚子风扬的腰。 就连口中的话,都有几分旖旎。 “戚公子……” 那是不知所措,那是欲言又止,那是从一个小女孩……变成女人的欣喜与慌张。 戚子风扬看上去比青墨还要紧张,身子僵硬了很久,终于握住青墨从后头伸过来搂在他腰间的手。 她的手掌冰凉,昨夜的那突如其来的燥热已经消散了去,现在的身体中冷得一阵阵发颤。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戚子风扬一句话不说,身子也一动不动,像是定住了一般。 青墨疑惑,小声唤他,“戚公子,你还好吗?” 还好吗?他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失控的感觉。 “青墨。”戚子风扬的声音有些哑,迷糊不清,“我今日要去会客,恐怕不能陪你。” 青墨并不计较这些,脸在他的后背上蹭了蹭,道:“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戚子风扬握着她的手更用力的些,为她驱散寒冷。 天光亮了起来,太阳渐渐升高。 往常的这个时辰,茗薇已经过来了,可是今日,却迟迟未见她的身影。 天色一亮,管家们便又开始动工了,扫帚簸箕碰撞出的声音像是哼出一曲自创的曲调,让这个冷清的安府变得多彩起来。 太阳已经老高,化雪的日子更加寒冷。 许久之后,茗薇终于来了,端着一盆热水放到桌上,扭头背对着青墨,道:“小姐,你先洗脸,我一会儿给你梳妆。” 语气之冰冷,直逼外头的冰雪。 青墨低头,一时间难以开口。 “茗薇,”青墨叫住她,“你是不是在怪我?” 这话明显是明知故问,但这时的青墨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茗薇背对着,青墨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能听得出语气中的伤心,“小姐已经是大人了,你的事情,你有把握,我只不过是个丫鬟,哪里有资格多管闲事呢。” 青墨脑袋中嗡嗡作响,觉得累的无以复加。 原本严厉的语气,到了嘴边便变成了悲伤,“茗薇你是知道我的,若是如此猜测我的心,那我真真是要伤心死了。” 茗薇并非不讲理之人,听闻青墨这话,她的思绪一转,眼神亮了亮,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青墨起身,面向茗薇,“昨夜戚公子已经讲明事实,是我猜错了,那个废墟中捡到的令牌,是他挚友的而并非他所有,所以……那个咱们怀疑的宫中人,是戚公子的朋友。” 这几句话有些绕,茗薇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讷讷道:“那是什么意思?” 青墨接着解释道:“他的朋友并未和安府接触,也就意味着……父亲的事情并未暴露,这个消息对咱们有利,或许能够借此机会让戚公子与那个朋友一起帮安府度过难关。” 她字字句句都在为安府考虑,如此暖心的话语也将茗薇心中的生气给吹散。 第027章 做暗算 茗薇毕竟还是向着青墨,此时只道:“小姐既然是为了安府,那定有别的对策可想,为何要牺牲如此巨大,若是让老爷和百里知道了,那该如何是好?” 百里? 终于有人提到了这个名字。 青墨心口一颤,在这个南浦国,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百里。 若能得一人之心而终老,是千万人可望而不可及之事,百里做到了一心一意待她,捧在手里最宝贵的位置,青墨感激之至。 只可惜,世间最大的遗憾,便是他爱她,而她心中之人,却另有其人。 在与百里有婚约之时,竟与别人的男子在一起,这种行为连青墨自己都觉得不齿,可……她没有办法拒绝,对戚子风扬的感情,原来早已经不受控的翻滚而来。 如今想起来,青墨脸上还泛起一阵红晕。 茗薇早已看出青墨的心思,以前只是盼望着她能从泥潭中爬出来,如今看来,恐怕只是越陷越深。 她除了和青墨同一阵营,尽力护她周全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从被庭祯带到安府来的那一日起,茗薇便暗暗发誓,这一生只为庭祯一家而活,从庭祯到青墨,便是她全部的信仰,衷心于此,绝无二心。 如此,茗薇只得叹口气,道:“既然小姐心里已有决定,那必定要想一个完全之策。” 青墨明白她的意思,如今的万全之策,恐怕只有解除婚约这一条了吧。 想到这些,青墨脑子里嗡嗡嗡疼的厉害,这是怎么了,青琏不在安府,也没有人会往她的茶水中下药,可为何今日的状态,就如同中毒了似的,昏昏沉沉毫无力气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桌上一道阳光被挡住,随即一个声音响起,“妹妹。” 是青梅。 青墨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很是欣喜,忙迎上去,“姐姐今日怎有空过来我这?” 她笑脸盈盈,发现今日的青梅也很不一样。 没有刻意装病,她似乎还打扮过一番,眉目清秀,打着胭脂的脸颊看上去神采奕奕。 看来安府的几个女儿都长得不错,青琏肤白青墨貌美,就连这个平常不起眼的青梅,认真打扮过后,也颇有几分大气。 青梅四处打量了一番,眼神在青墨那里定住,道:“许久未曾来妹妹房内坐过,也不知道妹妹是否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自己一个人的时日长了,又有些秘密藏在心里,性格难免有所变化,她也是不幸的,一次意外的瞥见,带来面目全非的人生。 青墨有些心疼,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巴不得你能多来坐坐,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她的眼神一亮,在流动的光照下婉转如水波,青梅接收到这个讯号,她今日过来的目的,又何尝不是有话要说呢。 青墨的厢房内尚且算得上安全,无人打扰说话也方便。 进了大堂,青梅便缓缓开口道:“上次对你说的秘密,妹妹可有深思过?” 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可见这件事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青墨拉过她的手进屋坐下,道:“二姐,我已经想到对策,只是不知究竟可不可行,若是真有办法化解爹爹的危机,我一定扑汤蹈火去做。” 这就算是许下了承诺,在这个姐姐面前,一旦话说出口,青墨便再无回头之日。 这本是好事,青梅却眼泛泪光,紧紧抓住青墨的手,像抓一根救命稻草,“妹妹,你一定要记住,事关安府的生死存亡,必须小心再小心。” 她隐藏了那么久,不惜以放弃自己的人生为代价,可见有多慎重,若早有解决之法,青梅也不会隐忍那么多年。 如今被青墨撞见秘密,若是能安然解决,也算是了却青梅心底的一个大秘密,她不在乎自己的人生怎么样,只盼望着安府能安然无恙。 可私通卖国是一件大事,一旦被透露一点风声,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青梅不敢轻举妄动。 青墨何尝不清楚呢,她叹口气,看着面前这杯水中,有一只误闯的,正垂死挣扎的蚂蚁,它武动着四肢,却只是徒劳,渐渐没了力气,被淹没,这小小一杯水,在它面前是渡不过的汪洋大海。 青梅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妹妹,这些话我只与你一人讲过,你千万要小心青泓,这件事不能让他知晓。” 青墨知道其中的重大,既是青梅不交代,她也会闭紧嘴巴,可青梅如此一说,反而勾起了青墨的好奇心。 她忍不住问:“青泓是大哥,为何不能让他知道?” 青墨抬眼,眼神中的那股杀气令人恐惧,“青泓眼里从来没有亲人只有安氏,他的目的只是想得到安氏的财产,无奈爹爹从来不信任他,并不打算将安府交到他手上,如此一来,青泓唯有寻找旁门左道去实现自己的宏图,若是爹爹的把柄被他抓到,恐怕他会假借大义灭亲的的名义,来获取自己的利益,毕竟若是爹爹出事,他便是安府唯一的男丁!” 此番话说的如此激烈,青墨震惊,没想到青梅已经把事情考虑的如此透彻,同时她也觉得害怕,安府内究竟还有多少明争暗斗,恐怕是躲不掉了。 “是,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小心,不过……”青墨也压低声音,朝青梅更靠近了一些,道,“若真的要做什么,恐怕还得姐姐帮忙。” 两人眼神一交换,有些事情便有了眉目。 青梅凝视着青墨,目光凝重,眼神中感慨万千,原来这个唯唯诺诺,被安粼光捧在手心上的小妹妹,现在已经长大成可以担当的模样了。 她的手从桌上放下,伸进衣服兜里,摸索了好久拿出一个东西,递到青墨手中。 “这是安府仓库的钥匙,那间仓库里除了有安府最名贵的药材外,也藏着爹爹和天齐国交易的证据。” 青梅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到某些沉睡着的惊天动地,眼前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琢磨不透。 钥匙铁质的触感很硬,带着青梅身上的暖意,落到青墨手心的那一刻,她身子一颤,觉得身上多了千金般的重量。 窗外风乍起,呼啸着像是要把世间万物都吞没。 最近的天异常的很,一秒一变,刚刚还有太阳,瞬间就能下起大雪,让人着实担忧,莫不是老天爷也在发泄它的怒气? “这钥匙那么重要,爹爹必定随身携带,二姐是如何拿到的?”青墨疑惑。 青梅垂睫,眉头微皱,每每回忆起这些过去,就如同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撒开,将鲜血淋漓的伤疤摆在他人眼前,有人心疼,却有人看热闹一般,再往伤口上捅上一刀,让人痛不欲生。 可尽管如此,青梅并没有打算有所隐瞒,还是缓缓开口道:“这钥匙是仿制的,当我刚发现这个秘密之时,曾天真的妄想着可以和爹爹明说,以此让他弃暗投明,谁料想,爹爹一气之下打了我一顿,不让我再查下去。” 她平静的说出这番话,收回目光,凝于眼前一点上,接着说,“当时年纪小,爹爹想着我什么都不懂,定是我娘教我的,他心生害怕,开始计划着要把我娘逐出安府!” 青梅的娘也是偏房,在安府并不得势,在安粼光的几房太太中,他最爱庭轩,荣华因自身心机深,也能分得一杯羹,至于其他几个,则死得死,被赶出安府的便流离失所,当下只有荣华一个人,享尽旁人的所有富贵。 若是青墨有这一段的记忆,此时起码可以安慰青梅一番,可她一无所知,好几次想开口,动了动嘴后也是徒劳。 青梅的声音很清晰,隐约听得到喉咙吐出字句时发出的嘶嘶声,拉扯着像是血痕,“从那以后,我开始装病避开众人目光,但从未放弃查明真相,而我的母亲,也暗中从爹爹身上拿到仓库的钥匙,做了这把仿制品,她不止一次只身闯入仓库,但均未寻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反而被爹爹抓住。” 这番平静的话语中藏着狂风暴雨的过去,青墨眼前展开一幅画卷,仿佛看见青梅的母亲站在风雨中,回头见到安粼光时脸上的惊恐和无助。 青墨眼睛渐渐睁大,急切着想听到接下来的故事。 而青梅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我娘很聪明,她借口说是想给病重的我寻良药,才无奈打开仓库大门,但是爹爹显然不信,当时虽然并未发作,但后来还是将我娘赶出了安府!” 这是咬牙切齿的一段回忆,青梅每每想起来心里那股火便会窜上来,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毁灭。 但毕竟隐忍了如此长一段时间,青梅的自制力出乎青墨的意料,她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往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爹爹诬赖我娘在外头有了别的男人,一纸休书将她赶走,我娘已经无依无靠,很快饿死街头,直到今日,我都觉得对不起她,若不是我执意要查,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第028章 被盯上 青梅眼泛泪光,终于把埋藏已久的秘密吐露出来,曾经被压得快要窒息的心脏,终于可以喘一口气,重添生机。 而青墨,脸上是复杂的神情,千百个疑问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全都急不可耐的想得到一个答案。 最终,她开口问:“二姐,爹爹做了如此多背信弃义出卖南浦之事,又将二娘赶出安府,你心里,难道一点都不恨他吗?为何还要替他保守秘密并寻求解决之法呢?” “我恨!”青梅咬牙切齿,眼睛里发出的光恨不得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毁灭,“我恨安粼光,他让我原本平静美好的生活打破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他逼死了全世界最爱我的娘,我恨他!可是那又能如何,若我真的将事情捅出去,整个安府的所有人都会受牵连,连带你、大哥大姐,还有这数十个丫鬟管家,他们又有何辜?” 青梅拼命摇头,“我不能让这些人因为安粼光的错而与他共赴黄泉,那样太残忍了!” 终于,青墨终于在这一刻了解,原来这个刻意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二姐,有着一颗全天下最善良最柔软的心。 那一瞬,青墨觉得自己也同样被感化,全身充满了力量,“好,我明白了,我一定尽全力保住安府!” 青梅的脸冷静了下去,事隔多年,当年还略有些冲动的青梅,早已修炼的多了几分沉稳敏锐,如今有了青墨的提醒,更是有了把握,不再被一时的情绪所左右,而是一步步,有计划的,挽救安府。 青梅起身告辞,回自己厢房去,喝药的时辰快到了,影儿对这些事还一如所知,在她那里,青梅还得装作生病的样子,瞒得过身边最亲近之人,才瞒得过天下人。 她走后,茗薇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着青墨坐在桌前小小的身影,她叹口气,没说话,有些情绪波涛汹涌般涌了上来。 倒是青墨先发现了她的存在,缓缓开口,“茗薇,咱们未来的任务,太重了。” 那是浅浅的一个叹气,包裹着无穷大的重量。 可茗薇绕到她对面时,看到的却是热烈而火热的表情,如长久堆积的冰雪被融化,露出灰白色的地面,冰天雪地中的苍凉被烤的有了光焰的希望。 茗薇一怔,“小姐,你打算把戚公子的事告诉二小姐吗?” “不,”青墨眼神坚定,“茗薇,我和戚公子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希望它永远都是属于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 心波呼啸,那些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关于仁义道德的观念,如狂风一般吼叫着卷来,若是在以前,青墨的做法必定是犯了茗薇的大忌,可如今,在这人生的断崖边上,远处风光正烈,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唯有后退,唯有妥协。 茗薇着急的心一秒钟便冷静下来,“是,以后的每一步,都听小姐的。” 目光互换,那些异心早已被现实所掩埋。 青墨低头,心情乱得连呼吸都没法规律。 这时,外头的管家却声音极大的喊了起来。 听上去像是争吵,乱哄哄的比集市还热闹。 青墨和茗薇交换了个眼神,青墨连忙起身往屋外跑去。 安府人下江南之后,青墨成了安府内主事之人,不爱凑热闹,也不能不去探个究竟。 被打扫整理过的院子已经焕然一新,踩上去的脚步声清脆明晰,哒哒哒一声声像是上了发条的钟。 青墨步子很快,这钟转动的速度也呼啦啦如风一般。 老远就听到管家在门口破口大骂,“什么鬼玩意儿!安府已经如此不堪,还被人盯上,当真是仗着府内没有男丁了吗!哼,只要有我在这的一天,你们就别想肆意妄为!等老爷回来了我定当如实禀报,看你们如何逃得掉!” 他声音很大,震天撼地,刻意说给门外之人听。 青墨忙问:“发生什么了?” 一见到青墨,管家便更是看到靠山一般,挺直了腰板,“三小姐,方才我在院子里打扫来着,突然听到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偷偷摸摸的声音,我探头出去一看,你猜怎么着,居然有人躲在墙根底下偷看偷听,鬼鬼祟祟的不知是何目的!” 青墨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接着问:“那你抓着他没有?” 管家叹气,“这小子腿脚快,我仅看清一个背影,还没迈出步子去呢,他就窜得没了人影,人老喽,抓个小贼都那么困难,要放在十几年前,再来十个都不在话下,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他忿忿地说着,青墨却没有接话,快速朝门外跑去。 门外一片寂静,与不远处集市上的喧闹成了鲜明对比,愈发显出安府的与世独立。 青墨目光一急,倚在门框,眼神朝四处寻去,在每一个经过的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但真正的偷听之人哪里会那么容易露出马脚,这个时候大概早已跑到八里外了吧。 最近的安府究竟是着了谁的道,接二连三的祸事让人毫无反击之力,上一件还在修补,下一件已经劈头盖脸的袭来,将拉扯出的破洞打的愈发千穿百孔。 青墨盼望着安粼光一行人能快点回来,起码能多几分依靠,可转念一想,她又希望安粼光晚点回来,能躲则躲,免得……引起更大的风浪。 她摇头叹气,转身准备回房去。 就在眼神瞥过门外围墙时,青墨吓得差点跌倒在地,后背的衣服霎时被汗水浸湿。 缓了好一会儿,青墨才终于扶着门站住,抬手擦了擦脸颊上被吓出的汗,眼神呆滞的看着墙上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很大的“x”,刚刚管家只顾着追偷听之人,没有注意到墙上多了个这样的标记。 鲜艳的血红色似乎还在流动,绵延在四块砖的范围中,触目惊心。 青墨盯着它愣了一会儿神,霎时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重回厨房内抬来一盆水,朝那夺目的“x”上倒去。 那血迹还未干,被清水一冲刷,顺着砖块流了起来,虽然颜色被冲淡了许多,但那血红仍然让青墨心里一颤。 她赶忙进屋,反手将门关上,朝管家嘱咐道:“记住,最近几日要加强看管,尤其是夜晚,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放任何陌生人进入安府。” 管家虽一头雾水,却也点头答应,“三小姐放心,保护安府不受侵扰,是我分内之事。” 青墨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着凉,头很晕,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转动一般,她晃了晃脑袋,朝屋内走去。 阳光透过花草,穿过昨夜的露水,摇曳着,在地上晃出一个个倒影。 这番景象,当真能让人心静下来。 方才,在青墨与青梅秘密详谈之时,安府门口也有一个人来来回回想往里看。 他漆黑的眸子里装满了愤怒,恨不得马上劈开着结实的砖墙,把里头的人,一个个亲自手刃! 来人叫贾锋,是贾铭的义弟,数年前也是得贾铭的帮助,将他从仇人手中救出,收为义弟。 此人同样将恩义看得比生命还重,若是有人敢伤贾铭半分,他必定以命去搏。 如今贾铭竟然死于一场大火,贾锋亲眼目睹那场大火,眼见整个醉香楼被毁,他拼命想往里闯,却一次次被火光挡回,最后又累又晕,倒在楼外,第二日醒来时,这座小楼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而那个哥哥,竟连尸首都已找不到! 贾锋靠在废墟中,连呼吸都像被针刺一般的痛,他暗暗下决心,此仇不报非君子,一定要让凶手痛不欲生以血来偿这笔血债! 手指牢牢抓住身边一根烧焦的梁木,像是借机发泄一般,手掌越来越用力,黑色木渣扎进肉中,血噌噌的冒出,和木屑混合成浓稠的颜色。 就在贾锋强忍着心中巨大的伤感准备离开这里之时,老天爷似乎也在帮他的忙,让他看见不远处正在说话的戚子风扬和高邑。 距离不远,两人的言语全都被贾锋听进了耳朵里。 青墨,安府,秘密。 贾锋已经提炼出这几个关键词,暗暗有了主意。 报仇之事急不得,必须考虑周全,才能一招制敌。 这几日,贾锋一直在调查青墨和安府,也暗中寻求报仇之法,如今会出现在安府,一来是探路,二来则是给安府之人一个下马威,他用剑划破手指,看着那血流出,竟有种别样的快感。 大手一挥,贾锋在安府门前的围墙上,留下了那个血画上的“x”字迹。 他要让整个安府的人知道,这个“x”会放大无数倍,将整个安府掩埋,给贾铭偿命! 内忧外患,腹背受敌。 现在的青墨只顾得上眼前,还来不得细想,未来究竟在何方。 回到房内,青墨将房门锁上,看着茗薇,一次次欲言又止。 在这个陌生冰冷的国度,青墨从未盼望着能从中得到温暖,可她是幸运的,从安粼光到茗薇,都让这段时间孤独的她,感受到难得的善意和关怀,她已经很满足。 第029章 藏秘密 青墨手中紧紧攥着方才青梅给的那枚钥匙,方方正正只有两指宽,却承载着整个安氏的命运,一旦那个仓库被打开,所有的一切便会大白于天下。 青墨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下,闪电般的便立即做了决定。 她几乎是小跑着跑进寝室,将一个深埋在大箱子里头的小盒子翻了出来,听着上头的锁啪嗒一声打开,里头一尺四方,已经空空如也。 原先这里头装着的,是那根红麝簪子,给了缚灵之后,这个盒子的使命也算暂时完成,再也没有打开过。 现在,青墨终于又让它重见天日。 茗薇也跟上她的脚步走了进来。 青墨听到身后有动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茗薇听,“这把钥匙,暂且收在这里吧,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能将盒子打开。” 茗薇点头,略有几分慌张,将盒子藏回箱底的时候,手有些发抖,就是这么抖了一下,却意外触到一个东西,她表情一怔,随即像是发现了惊喜一般,“小姐,你看这个!” 随着她摊开的手,青墨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小包,她愣了愣,眉头舒展开来,“这是缚灵手中的药?” 茗薇点点头,心生一计。 从缚灵第一次往青墨的茶水中下毒被识破后,她随后的几次下手均未得逞,青墨虽不点破,但早有防备,直到缚灵跟随安粼光下江南,青墨和茗薇也在缚灵的房中找到这包药,隐藏于此。 本意只是想将下毒事件暂且搁下不谈,现如今,有一个念头同时进入茗薇和青墨的脑海中。 既然这包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进入病态而不致死,那么……何不好好利用呢? 青墨和茗薇心意相通,目光一交便了解了对方的心。 四合小院,矮墙小树,这几日的雪化了,院后那条小河又恢复流水之貌,涔涔的声响像小猫舔着手掌,软软糯糯。 安府难得的恢复了平静,每日迎着日出开门,跟着日落关门,无人打扰。 一天二十四小时,噢不对,在这里应该说十二个时辰,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溜走,青墨从窗外看出去,这一尺见方的四角天空,小得令人害怕,青墨打了个冷颤,竟突然觉得,安稳的日子有些无聊。 戚子风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二十一天零八个小时。 这是青墨心里的时间,她每天看着安府的门开了又合上,却不见他的身影。 醉香楼没了,想去找他都无路可寻。 青墨忿忿的一口喝光满满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被苦的吐了吐舌头。 戚子风扬不出现,连这茶都发涩起来。 真是讨厌,这破地方连个通讯方式都没有,总不能找一只鼻子灵光的狗闻着味道去吧,看来手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青墨闷闷的想着,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 茗薇抬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看见青墨已经醒来,便道:“小姐,方才见你睡得熟,便没有打扰,一定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青墨从软榻上下来,看着满桌精致的小点心,味道甜极了,可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看着窗外已经黑了的天,愣愣的出神,喃喃道:“这日子,真是无聊啊。” 没想到她竟然也爱上了热闹,茗薇一笑,“小姐,清静的日子恐怕没几日可过了,他啊,就快回来了。” 茗薇是欣喜的语气,眉梢眼底的喜气被这烛光一照,显得活力满满。 青墨立即反应过来,茗薇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百里。 她大惊,心里只计算着与戚子风扬如此多天没见,却未想到,百里也走了近一个月,是时候该回来了吧。 人心中最难捱的情绪,莫过于“相思”二字,青墨对戚子风扬是如此,百里对青墨亦如此。 相思本是美好的,但若是遇上单相思,只怕也是种悲哀。 江南的行程原本还有几日,百里却已难耐对青墨的思念,催促着大家赶快往回赶。 如此,一个月还不到,这一行人便返回漠城,回到该有的日常轨道上。 一个月内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他们一无所知,青墨也并未打算让他们知晓。 唯一无法隐瞒的,大概就是院子里被去了顶的树木和墙上斑驳的剑痕吧。 百里推开安府大门时,青墨正在自己房内看书,初听到脚步声,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脑子里霎时闪过很多个念头,是敌人吗?还是戚子风扬? 没等她细想,甚至还来不及将手中的书合上,那个熟悉而亲切的呼唤声已经响起,“阿墨,我回来了!” 听到这,茗薇似乎更加激动,从偏殿掀开帘子走出来,脸上的喜悦随着笑容溢出来,“是百里,老爷他们回来了!” 她过来扶起青墨,给她披上披肩后,一起出去迎接。 走的那日,万里飘雪,这大地白的像是有冤屈。 而今日归来,太阳高照,气温虽低,仍挡不住满目琳琅的丝丝阳光,光下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朗的生机。 也许是一个月的游玩彻底放松了身心,安粼光旁边站着的青琏愈发娇俏,宝蓝色绣花长裙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就连青墨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给父亲大娘、哥哥姐姐请安。” 青墨屈膝,朝众人低头行礼。 若不是眼前有安粼光当着,百里一定第一个冲上去。 无奈安粼光先握住青墨的手,道:“青墨,看你瘦了些,安府这一月来可有什么事?” “一切都好,爹爹放心。”青墨笑的灿烂,让他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 在场的人围成一个半圆,把青墨拥在了里头,看上去倒像是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而眼前这群归家人则是在尽地主之谊。 “刚一回来就关心这个臭丫头,她究竟有什么好,让爹爹总是那么惦记。” 青琏在后头嘀咕着,嚣张的恨不得让安粼光听到。 荣华倒是谨慎,拉了拉她的衣角朝她使个眼色示意不要如此没分寸。 青琏的情绪向来是一发便不可收拾,像离弦的箭,开弓的幅度太大,若是不放出去伤人,便会伤了自己。 她上前一步,拉起安粼光的衣袖撒娇,“爹爹,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也辛苦了,终于回到家,您快去歇着吧,安府上上下下如此多大事小事都等着你操持,若是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呢。” 显然,这几句话让安粼光很是受用,他听话的回房休息。 院内只剩下青墨、茗薇、百里,噢对,还有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缚灵。 青泓走之前,依依不舍的握了握缚灵的手,虽然缚灵极力想要拒绝,但脸颊上泛起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的心。 而这一切,都被青墨看在了眼里。 她不动声色,看向缚灵,眼神带着暖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缚灵不敢看她,始终低着头,双手局促的交扯在一起。 那根簪子还完好的立在她的发髻上。 本就红得像血的颜色,如今在阳光下,更是鲜艳到刺眼,仿佛活生生的下一秒便会往下滴血似的。 青墨上前一步,将簪子扶正,笑脸盈盈的开口,“这簪子真是好看,也合适你,改明儿遇到更好的,我也给你留意着。” 缚灵受宠若惊,头低得更朝下,“谢谢小姐,我受不起啊。” 灿烂的阳光似乎要把一切都刺破,却照不透眼前人的心。 茗薇早已把厢房收拾的一尘不染,木桌面亮得几乎能反射人影。 百里一只脚刚踏进去,便忍不住赞叹起来,“茗薇姐,你还是那么勤快,青墨这房里可比我的脸还要干净呀。” 茗薇笑骂他,“你这是什么比喻,要是被黑先生听了去,又该骂你不好好做学问了。” 茗薇说的没错,百里一回来,这安府内也像是被点着了火,热闹非凡。 一壶茶还未烧开,百里便迫不及待的拉着青墨说话,他把随身带着的一个包袱扔在桌上,里头的东西哗啦啦直响。 听上去像是许多小玩意儿碰撞的声音。 百里却把这当做宝贝似的,在青墨面前摊开,一件件介绍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得到了心仪很久的玩具似的,对每一件都爱不释手。 “阿墨,这次下江南,我又见到了许多稀奇玩意儿,真可惜你没在,我恨不得每一件都给你买下来,把它们放在你房里,让你随时都能看见,一看见便会想到我。” 这么说着,百里已经起身,张望着将那数十个小装饰品往各个角落放。 青墨没说话,随他去。 反而是茗薇上去帮了忙,“你啊,在房内摆那么多小玩意儿,岂不是让我更难打扫吗,看来你是成心与我作对。”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你有缚灵这样好的帮手,还担心什么呢,”百里笑道,“你是不知道缚灵有多能干,在下江南的这一路上,多亏有她,前前后后张罗着,连大少爷都忍不住夸赞,说是只可惜缚灵是阿墨的人,要是能把她放到他的房中去,那才真真是完美了。” 第030章 寻漏洞 此话的暗示意味太强烈,百里本就是个小人精,话中有话丝毫不藏着掖着,眼神甚至还朝缚灵那边看去,挑挑眉,意味深长。 缚灵站在一旁,心里暗暗叫苦,周身像是被包围在剑刺一般的目光中,那目光几乎要把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剥开看个究竟,她手一抖,端着的点心差点散落在地。 青墨只瞟了一眼,手指悠悠的转动着茶杯,细细品着茶,口中吐出的言语,都好似带着茶的香气,“你就会拿我的人打趣,缚灵刚到我房中没几日,怎么又被你们惦记去了,我得留着她,给我作伴。” 百里靠近了些,气息就在青墨耳旁,吹动着她鬓角处的几丝碎发,痒痒的,青墨缩了缩脖子。 “我才不会惦记别人呢,我心里只有你。” 百里看着青墨,眼中的笑意流转,像一阵春风扑面而来,融化心底的雪。 青墨突然坐直了身子,不敢看他,以自己如今的状况,怎么才能安然自若的面对百里呢?青墨始终觉得心中有愧,垂下了眼眸。 百里却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露出兴奋神色,从小包袱最里一层拿出个东西,递到青墨手中,道:“这个玉镯是我在江南时候偶然间逛到的,色泽明朗,在太阳底下看通透极了,当下我便决定买下来送给你,你看,和你的肤色多搭。” 他脸带笑意,说着便要往青墨手上带去。 青墨大惊,霎时间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停,脑子里的白点连成一线,近乎呆滞的顿了一秒。 一秒后,她迅速抽手,这个动作也将百里的好意拒之千里之外。 百里手一颤,那个昂贵的玉镯差点掉落在地。 暗流四涌,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别处,气氛凝固在最尴尬那一秒。 青墨低低的吸了口气,她不敢回头看百里,刚刚那一刻,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失望极了? 窒息感涌上来,正在僵持间,百里突然浅浅一笑,将气氛缓和,“嗨,都怪我,买东西只顾着好看,却忘了比划着你手腕的大小,这个镯子太大,不合手的东西,就不要了。” 他极力为自己,也为青墨辩解着,自欺欺人般,藏不住的失望写在脸上,也溶于话语中。 青墨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百里对她的好,实实在在,全是真切的,而她……竟一次次残忍拒绝,换做是谁,都没法将此心寒消化的不留痕迹,即便百里是一阵春风,也吹不散下了一整个寒冬的冰雪。 青墨有一百个可以解释或者搪塞的借口,可她并未选取任何,这样的时刻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将她对百里的愧疚说清。 一层薄的阳光打在青墨脸上,有些刺眼,她侧了侧身子,调转了目光,看到缚灵立于门边,丝毫不动,像是从未存在过。 “缚灵,你一路上辛苦了,先去歇着吧。” 青墨缓缓开口,有缚灵在这看着,她愈发觉得气躁,胸口那口气始终喘不匀。 眼神跟着缚灵进屋的身影转了过去,收回目光时,青墨瞥见百里,他眼神落寞,微抿着唇,表情中有很大的怨念。 桌上的油灯飘出一阵黑烟,使用的时日太久,烛心已烧的焦黑。 在这破旧的油灯旁,那只手镯愈发显得夺目。 青墨定定神,脸上舒展出甜美笑意,将手镯拿到手里,端详着,道:“这手镯真是好看,我很喜欢,哎,既然我带不了,那且将它收着,若以后遇到合适之人,我替你送给她,也算是不辜负你的好意,你看这样可以吗?” 百里本就是小孩子心性,并未真的生气,眼见青墨答应收下,不论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他都已觉得很是高兴。 “行,只有你喜欢,肯收下,就行!” 青墨无声叹息。 她的眼神深了几分,即便知道对不起你,我也早无退路。 时隔一月再回安府,缚灵已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若不是每日茗薇都会到她的房内打扫,恐怕现在缚灵踏进的会是个爬满蜘蛛网的房间。 她的脚步很轻,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她快速的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伸手在床垫下搜寻着什么。 手指越往内,缚灵的心便跳的愈发厉害,几乎把整个床垫下都搜了个遍,里头空空如也。 不对啊,自己在走之前,明明把青琏给的那包毒药放到了床垫下头,本以为这是个很好的藏匿之地,不可能会有人发现,可为何…… “缚灵。”茗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缚灵一惊,整个人瘫坐在床上。 方才,缚灵前脚进屋,茗薇后脚也跟了上来,她特地放慢脚步,落下一段距离,彼时的缓慢只是为了此时的恰到好处。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恰到好处的,在缚灵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给她致命重击。 “缚灵,”茗薇轻唤她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不减分毫,“三小姐总惦记着你,你刚走,她便命我将你的房间打扫干净,还把旧的物件都扔了,换上新的,说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孤苦伶仃的,若不能在安府得到温暖,那便成了我们的罪过了。” 她走过去,坐在缚灵身边,带去一阵寒气,让缚灵不禁打了个冷颤,始终低头不敢看她。 茗薇抬手顺了顺缚灵的头发,语气轻缓,就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如同挠痒痒一般,“你也别舍不得,旧的东西沾染了太多尘土味,总归是要扔掉的,人啊,也得学会向前看,要分得清谁对你好,谁只是想利用你,如此,才能跟对人,做对事。” 屋内沉香袅袅,一阵阵香气袭来,合着茗薇这番话,显得愈发意味深长。 心里一动,缚灵也冷静下来,语气诚恳,“是,我明白了,茗薇姐,谢谢你。” 茗薇拍拍她的肩膀,像是鼓励,又像是警告,“你在三小姐身边,总归是有个家,只要肯衷心,这个家会为了你一直存在。” 缚灵心底,响起巨大的悲怆,一汪热泪在即将夺眶而出之时,又被她狠狠咽下。 爹啊,若是你身体健朗,若缚家还如一年前那般富庶,那现在的我,是不是也能尝一尝做小姐的滋味?而不是如这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中,如吃剩的骨头,用之便可弃。 话已至此,茗薇适时收手,走出缚灵房间时,见远处的天乌压压黑了一片,朝这边移动来,似乎酝酿着一阵狂风暴雨。 缚灵在床边呆坐了很久,终于抬眼,身下的床垫是新的,接口处的针脚很细很密,必定是绣工深厚的绣娘才有如此细腻的手艺,方才她一心只想快点寻回那包不能见光的药,竟未察觉房内早已焕然一新。 青墨已经知道她下毒之事,可仍旧待她如姐妹。 若这是真心诚意,缚灵便无以为报。 可若这也是一计…… 缚灵只觉脑袋一阵疼痛,俯下身去抱住自己的膝盖,如此寒冷的冬天,唯有自己能给自己取暖。 自江南回来后,也不知荣华在途中施了何种诡计,竟让安粼光对她比先前更好了些,颇有几分刚入府时的宠爱。 近几日,无论安粼光身处何地做着何事,荣华都安安静静立于一旁,端庄的陪伴着,不多言,只是尽一个妻子的本份。 她毕竟是安粼光明媒正娶的大太太,一旦复宠,恐怕会难以对付。 这些青墨都知晓,倘若她要出手,未必会输,只是,当下最要紧之事,是和百里的婚约。 这当真让人头大,青墨好几个晚上几乎彻夜未眠,设想过千百种可能,最终都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天光还未亮起,青墨便早无睡意。 从她的厢房到安粼光的厢房,不过数十步,她却走了很久,仿佛要把这一生,都在这一段脚步中走尽。 早晨的露水还透着凉意,打湿了青墨手中的食盒,她将盒面上那一层凝起的水珠抹去,沾了一掌心的水滴。 阳光渐渐高了起来,在地上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如此不真实。 数秒后,青墨终于看清,这道影子并非来源于她,而是在离她不远处,还有一个人。 是荣华。 她的身影似乎很是匆忙,着急着想要出门,独身一人,丝毫没有安府大太太的光芒,反倒偷偷摸摸显得不太光明正大。 青墨心生疑虑,奇怪,平日里荣华都会在安粼光房中呆到太阳升高,今日为何早早的便出了门?她要去哪? 本已经做好与荣华斗智斗勇的准备,现在可好,她压根不给青墨这个机会,不知为何,青墨心中竟升起一丝失落,棋桌摆好,对手却临阵脱逃般的失落。 安粼光正坐在大堂,等着管家将早餐端上来,隐约间闻得一阵香味,袅袅入鼻,勾起他胃中的馋虫。 他正疑惑着,难得今日厨子的厨艺突飞猛进,竟让早餐也变得如此勾人,这可是往日没有的。 他回头,却见青墨踏着光而来,阳光染黄了她的发梢,铺上一层金灿灿的色彩。 “青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说过,我这里是不需要早起请安的。” 安粼光坐不住,起身将青墨接进屋。 第031章 生转机 青墨笑脸盈盈,将食盒置于桌子正中,扶着安粼光的肩头让他坐下,手指颇为自然的转了个弯,为他捏肩。 “我不是来请安的,只是昨日听缚灵提起,说爹爹去江南这一路上,已经习惯了她的手艺,如今回来了,缚灵不再跟在爹爹身边,好多喜欢的东西也都吃不到了,我思来想去,便让缚灵做了几个爹爹喜欢的点心,权当做早餐了吧。” 跟着青墨这一番话一起飘来的,还有食盒中散发出的香味。 安粼光深吸一口气,反手拍拍青墨的手背,“还是你有孝心,也最懂我。” 青墨眼光一转,坐了下来,装作不经意的四处寻了寻,疑惑开口,“爹爹,大娘呢?” 安粼光神色如常,“她昨夜未在我房中过夜,当下应该还睡着吧。” 原来如此! 安粼光对荣华大清早出府之事并不清楚,如此看来,荣华此番举动的目的,自然也是不可告人的。 青墨眉毛颤了颤,不动声色的给安粼光端出一碗粥来,将话头引开,“爹爹,缚灵这丫头心灵手也巧,样貌品性更是没得挑,虽当下只是个小小的丫鬟,但我想给她寻一个好的人家,待时机成熟,也能让她正儿八经有个家。” 这番言论将青墨的善良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也是安粼光眼中的她固有的模样。 善良温和,不争不抢。 安粼光抬手,拂过青墨的脸颊,慈爱的笑始终挂在脸上,“你啊,心里总是惦记着别人,何时才能对自己的婚事也上上心呢,你和百里之事,得尽快办了。” 终于引到他主动提及此事! 青墨心底暗喜,表面却装得伤心,“爹爹,我身上的病久治未愈,每日都需要药材添补着,以如此不适的状态嫁过去,岂不是害了人家,你对百里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儿子,怎得亏待了人家呢?” “那你打算如何?” “暂且缓一缓,待我身子痊愈,再嫁也不迟。” 青墨平静迎接着安粼光投来的目光,眼神中较弱的模样楚楚动人惹人心疼。 安粼光浅叹一口气,“黑先生早年丧妻,唯有百里这一个儿子,终日盼着他早日成家开枝散叶,若不是早订下这门婚事,恐怕如今的百里已为人父了吧……” 他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头,缓缓抬头看了青墨一眼,并不想给她压力,“既然你身子有不适,那这门亲事……再缓缓也罢。” 此话一出,青墨心里感激不尽,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说辞,都派不上用场、 这个父亲对青墨是极好的,她听茗薇说起过,小时候自己顽皮,不到五岁便爱上了爬树,一日从树上摔下来,活生生摔断两根肋骨,寻遍名医皆称这孩子恐熬不过半月。 即便如此,安粼光也并未放弃,日夜不眠不休的守在青墨床前,硬是陪她熬过最难的这半个月。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的青墨,从此性情大变,再也不做任性之事,才养成今日这样乖巧的性格。 也不知安粼光这份别样的疼爱,是来自于对庭帧的不舍,还是本性中就重女轻男更偏爱女儿呢? 这一切太过顺遂,青墨一时间竟有些走神,任由着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在这个空档,安粼光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缓一缓也罢,最近安府恐怕得先办青琏的婚事,她年纪已经不小,再耽搁恐有损安府的名声啊。” 什么?青琏的婚事?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青墨疑惑着,忍不住问:“大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吗?” 安粼光点头,情绪既是喜悦又是担忧,“是北部那边乔家当铺的二公子,仪表堂堂为人也仗义,可是青琏这妮子倔得很,至今不表态,她以为一直躲就能躲得过吗,我是安氏的主人,我说的话她必须听从,以为一直躲避就能逃得掉?太天真了!” 若是自己伴随着这几句话脱口而出的,还有一阵捉摸不透情绪。 青墨身子一颤,联想到自己身上,若是自己执意不对和百里的婚事点头,那安粼光是否也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说出那句,我决定的事,你非做不可呢? 她呆在那里,眼神里停滞着迷茫。 安粼光对自己的女儿是了解的,见她如此愣住,便和缓的笑笑,道:“你未来的大姐夫是个非常好的人,你不用担心。” 青墨脸上扯出一丝不自在的笑,“那,大姐可知道此事?” “再过两日,乔家的人便会上门提亲,到时候这门亲事也就算正式定下,任何人都推脱不得。” 如此笃定的语气中夹杂着不自信,青墨听明白了,如此看来,青琏定是不同意的,她心里,或许还住着另一个人。 这便是青墨下手的缺口,她心里有了主意。 这本是喜事,话题却逐渐沉重,眼前食盒里满满当当的美食都逐渐凉了下来, 安粼光不愿让青墨觉得失望,硬生生的喝了一大口凉粥,还未咽下便含糊不清的说道:“对了,最近戚公子可有来过府内?你方才说身子尚未痊愈,也该找他来看看,他的医术是信得过的。” 青墨心口一紧,手指没了轻重,竟将一个小枣捏裂成两瓣,细长椭圆的枣核滚落在地。 她是紧张的,但努力保持冷静,将小枣顺势扔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从爹爹走后,戚公子便再也没有来过,我和他本无交情,爹爹不在家,只剩下我和二姐两个女辈,他自是懂得避嫌的,再者,他之前留下的药方我一直让茗薇收着,暂时应该不必再麻烦他跑一趟。” 俗话说的对,话越多,越代表心虚。 青墨胡乱开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至始至终她都未提“戚公子”这三字,生怕从自己口中说话,会异样的被安粼光察觉。 索性,当下安粼光心中只剩下这两门棘手的婚事,也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场特地准备的谈话显然是有用的,起码青墨达到了自己推迟婚事的目的。 回到房中那一刻,她全身的血脉突然一畅,像是被打通般,流动极快,让人躁动不安。 茗薇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上去,“怎样?” 她似乎比青墨更急切的想得到答案。 门前有一瞬的安静,静到青墨的呼吸都显得尤其突兀。 “爹爹答应推迟婚事了。” 听闻这句话后,茗薇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比青墨还要觉得轻松,这算是了却心底一大个心事。 青墨心底,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慌。 她怔怔说道:“不过,爹爹说,要先办大姐的婚事,所以才松口答应我的请求。” 出乎意料的,茗薇并未对这个消息感到惊讶,反而说道,“我听闻齐家大公子去年娶的侧房半个月诞下一子,看来齐老爷定是要趁着这个喜庆的劲头给二公子也娶亲了。” 青墨大惊,睫毛忽闪着,“你也知道齐家与大姐的亲事?” 原来,齐家有着漠城规模最为弘大的当铺,这个年头,谁的手中掌握着值钱物件,谁便是霸主,安粼光看中的,也是齐家的权财势力,若是能顺利结成这么亲事,那安氏的势力也将有所增益。 看来权势这种东西,上到皇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是他们永久的追求。 而商业联姻不止出现在现代,即便是在这莫名其妙的国度,也有无法掌控自己人生,必须做出牺牲为家族事业妥协的少男少女。 如此,当真是一种悲哀啊。 茗薇接着道:“不过,二小姐恐怕不会轻易答应这门亲事。” 青墨一愣,有些不明白,却隐约觉得这是个重要线索,“为何?” 这个话题像个线头,一旦找到开始,一扯,便会扯出无尽的麻烦来,茗薇有些犹豫,朝外头看了看,确保屋内说话是安全的,她才谨慎开口:“大小姐……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好几次撞见她从外头回来,应该就是去见心上人的吧。” 她好大的胆子! 青墨倒吸一口冷气,能在安府众多眼目下出府与心上人厮混,此番瞒天过海的功力当真了得,若当真要让青琏嫁与他人,她是不是会选择鱼死网破呢? 青墨长长叹了口气,联想到自己身上,若是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他人的安排下,那又有何意义,她第一次萌发了想要为自己争取,为自己活一次的念头。 心脏砰砰直跳,青墨走进屋内,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又不见缚灵的身影。 “她又去了哪里?” “还能是哪……” 茗薇眼神往外一瞟,眼珠一转,意味深长。 青墨便明白了,缚灵,定是又去了青泓房里。 方才,当青墨与安粼光谈论重要之事时,这边也并不平静。 茗薇佯装身体不适,在桌上昏昏沉沉的装睡。 缚灵走来,俯身轻唤了几句,“茗薇姐茗薇姐。” 茗薇将脸埋得更深,全数被手肘挡住。 果然是熟睡了,缚灵放下心来,蹑手蹑脚跑出厢房。 而这时,茗薇起身,目光如炬,顺着缚灵的身影,直至亲眼见她跑向青泓的房间。 这两人愈发放肆,在府内竟也敢大胆厮混,丝毫不把旁人的目光放在眼中,缚灵当真胆大! 第032章 环环扣 青墨将目光转向门外,半眯着眼睛,将空气中漂浮着的细细灰尘都看个透彻,往前的每一步,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唯有时时堤防,才可保全自身。 缚灵已是一个雷,要是如何用好她,将她埋到敌人身边,让她在最关键时刻点燃爆炸,这成了青墨当下最头疼之事。 屋内的火盆缓缓燃烧着,黑烟四起,空气中有呛鼻的尘土味,而耳边则是炭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刺耳,也扎心。 青泓厢房在东南角,从青墨这边过来,要跨越一整条对角线。 缚灵脚步很迅速,却也沉重,一步三回头,用这破碎的脚步,拉扯出蔓延的思念,换一份短暂的温存。 青泓已在屋内等候多时,视线中刚出现缚灵的身影,他便顾不得许多,上前抓住她的指尖,拉入房内,一个转身便将娇小的缚灵嵌入怀中,抵在门后。 缚灵长长的睫毛垂下,眼中有东西在闪光,像是泪。 爱火一触即燃,青泓的吻在缚灵脸上游走,将残留的泪珠吸干。 “你且放心,我一定求得爹爹的同意,娶你过门,给你一个名份。” 青泓的气息在缚灵耳旁流转着,如此不真实。 她从未想过这些,眼前之人是安氏独子,怎可随意娶一个身份不明之人过门,这话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倘若青泓对自己有半分情意,缚灵也已觉得满足。 可现实往往是魔鬼,长着会吃人的獠牙。 方才亲热的余温还未褪去,青泓一番话便如同倾盆大雨,浇得缚灵从头顶至脚趾都透心凉。 他拉着缚灵的手掌不停摩擦,表情是在笑,可是毫无温暖,冰冷的像是陌生人。 “缚灵,你是三妹房中人,对她应该很了解,你记住……定要同她搞好关系,时常打探着,让她也能记起我这个哥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缚灵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殷切眼神,嘴角一丝客套的笑都扯不出。 原来青泓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自己。 而对缚灵,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这个送上来的美味食物,兼得青墨的信任,进而在安府立于不败之地罢了。 缚灵一个颤抖,心脏像是活生生被一双手拉扯着移了一寸,疼,疼得真真切切,疼得毫无转圜余地。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青泓警惕起来,垫脚向外张望。 趁这个空档,缚灵终于有了喘息的时机。 有人翻山越岭找寻天堂的方向。 有人沉入海底探索新的海洋。 有人从火光走入黑暗,有人从地狱张望明朗。 只是为何,你们都要将我踩在脚下做爬上另一高地的垫脚石? 戚子风扬让缚灵进入安府取得信任,在青墨身边找寻秘密。 青琏让缚灵往青墨吃食中下毒,于无形中取青墨的性命。 青泓却让缚灵拉拢青墨到自己阵营,伺机联合掌控安府势力。 各个目的不同,却又各个利用缚灵,即便是她长着千百双手,千百对翅膀,也做不到如此多面玲珑。 安府这一遭,是命数,也是劫难。 缚灵神色略有几分僵硬,强打起精神来,回答青泓,“我……我尽力试一试。” 得此许诺,青泓面色大大放松,在缚灵额头上一吻,“你放心,你是我的女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一句旁人艳羡不已的誓言,缚灵听来却早已面如死灰,她借口还有事,从青泓怀中挣脱出来,直至跑到大院内,才长长松了口气,只怕,这口气缓和不了多久。 几米开外,青琏像是嗅到了缚灵的存在,朝她走来。 她眼神生辉,腰肢扭动的幅度像一只展翅的蝴蝶,妖冶与高贵并存,这便是青琏,她比谁都懂,作为一个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应该是什么模样。 缚灵看着她,膝盖像是被重击过一般,一个踉跄朝后退了一步。 青琏脸上的笑意未减,在距离缚灵几尺的地方站定,道:“缚灵,回府了,你的任务是不是也该继续完成了呢?” 热烈的光照下,青琏嘴唇泛着闪烁的光泽,将这柔和一句话刺上暗箭。 近在咫尺,缚灵逃脱不得,一时语塞,双手紧紧缠绕着,竟被自己生生掐出一个指印来,若再用力半分,恐将刺破流血。 慌乱,严重的慌乱。 青琏语气轻快,“在外头的这些时日中,我对你和大哥之事已是睁只眼闭只眼相当放松,如今回府,我自然也该如此,不过,你若是敢对我有半分不忠,那后果你也知晓。” 威胁,还是威胁! 一环扣一环的危机潜伏在缚灵四周,她解开这个,另一个便会将她拉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缚灵往后退了退,恰好退到树下,一片树荫将她的表情遮盖的模糊不清,隐约只能听到那小如蚊声的话语,“我……对不起二小姐,上次那包药……我不小心弄丢了。” 啪! 一声巨响,缚灵手上一疼,紧接着脚上一疼,无数瓷片飞向她的小腿,即便是穿着棉裤,仍旧疼痛分明。 她没有叫出声来。 明明稳稳当当端在青琏手中的一碗热粥,当下竟如数洒在了缚灵手上。 一米开外的距离,她竟扔的又准又狠! 缚灵心底一沉,生出无限的凉意来,凉的浑身发抖,连那手背上被滚烫热粥烫出的一片印记也没了知觉。 青琏往前逼近一步,方才那伪装的和蔼羊皮即将被剥下,狼的真面目一触即发。 “大姐,你这是在干嘛?” 一语引出惊声雷,穿透层层阻碍,朝这边震荡而来,打在青琏身上,也缓和了她咄咄逼人的步伐。 青墨信步走来,目光如剑,刺得缚灵背后一阵阵发凉。 青琏停下脚步,抱着手臂看向青墨,嘴角扬起的弧度尽是不屑,“妹妹今日好兴致,听爹爹说你身子抱恙,既如此,何不在房内好好歇着,这么出来走动,操心的事情太多,小心再无痊愈之日。” 青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缚灵红肿的手臂上,她朝茗薇伸手,“把药给我。” 两人早已是做好这个准备,特地解救缚灵来了。 那药擦在手背上,触感是凉的,青墨的手很轻,像是按摩,她眼神淡淡,道:“你是我身边之人,若哪里伤着了,要马上让我知晓,你放心,在我这里,你一定是安全的,没人有权力伤害你。” 这话像是刻意说给青琏听,青琏气恼,却无从反驳,立在一旁跺着脚,脸色乌青。 青墨不看任何人,只专注在缚灵的手上。 缚灵抬眼,看着青墨的侧脸,她心里一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一个女人,她还是第一次。 青墨睫毛微翘,云鬓上几丝不听话的头发在风里飞扬。 她是迷人的,和善的,温柔如水的。 这一刻的缚灵,除了感激和感动,别无二心。 气氛静的连呼吸声都异常清晰,青琏暂时没有进攻,而是静等青墨出招。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青墨才终于将注意力从缚灵那里移开,看着青琏,笑道:“姐姐也是好兴致,我今儿听爹爹说,齐家二公子不日便会来府上提亲,姐姐都是快为人妇之人了,何故还有如此大的脾气呢?” 一番话,眉眼带笑顾盼生姿,占尽优势,彻底将眼下局势扭转。 青琏脸上如下了一层霜,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提亲……谁要来提亲?我不认识什么齐家公子,也是断不会随便嫁人的!” 她将头扭朝一边,倒像是在和青墨生气,这番模样颇有几分小女孩的任性。 青墨上前一步,凑到青琏耳旁,声音很细,“姐姐,若是真嫁了人,恐怕你的人生便不会再有眼下这样轻松的时刻了吧,想见什么人,想做什么事,都将成为奢望。” 青琏心口一跳,抬头看她,眼神中似有血流攒动,整个人烦躁不安。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有何目的,青墨究竟知道什么,为何她的眼神中的笑意里看上去全是杀机? 一时间,青琏慌了,慌的险些站不住脚。 这果然是一步好棋! 先是给青琏一个下马威,让她心里有谱,我已知晓你的荒唐事,任你如何挣扎,始终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再来则是下个套,如今告诉青琏她的婚事即将有定论,她必定着急,只要心中不安,就会去找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共商大计,一来二去,定会露出马脚,只等她乖乖进套。 如此,青墨若要深查,便显得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这显然是个陷阱,但当下的青琏已来不及深究,她缓了缓,看向青墨的眼神显得空洞无光,“你别太自以为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这边,青墨笑得愈发甜美灿烂,客气施礼,道:“是,姐姐教训的对,做妹妹的,自然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咱们呀,就各自安好便好。” 说完这一句,她便转身,朝茗薇挥一挥手,两人走了,撇下一地骄傲的光。 好狠的一招,好狠的妹妹。 几次出手都未能伤到她,如今反而被她反攻踩在头上,眼下的状况,当真不能再留情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033章 抓把柄 缚灵没跟青墨走。 青墨本就只朝茗薇招了招手,压根未把眼神停留在她这里,她受的委屈已经够多,这时不愿再自讨没趣。 和青琏站在一起,即便是在阳光下,也会让人寒的一阵发抖。 缚灵身子一僵,动弹不得,低着头不敢言语,任凭青琏发落,却迟迟未听见她的骂声。 这不太正常,以青琏的脾气,知道缚灵丢了药,往轻里说也让扒掉她一层皮,绝不可能一声不响放过她。 可眼下……到处安安静静,只听得见风的呼啸声。 青琏怒气未消,又惊又急,方才眼眸中的傲气与风韵,早已被慌乱所代替。 缚灵往后退了一步,想从压死人的气氛中挣脱出来。 这一举动却惊醒了困顿中的青琏,她眼神一明,大声喝住缚灵,“站住!” 精神高度紧张中的人,更易受到惊吓。 缚灵浑身上下从内到外皆是伤,实在沉受不起别的重创。 索性青琏并未打算动手,只是有阵火气蹭蹭蹭冒了出来,她一看到缚灵就不爽,这个丫鬟就和她那个恶毒的主人一样难对付,胆敢弄丢自己好不容易才配好的毒药,她和青泓鬼混的那点事竟也威胁不到她,若再放任事情如此发展下去,等青泓成了她的靠山,恐怕终有一日,这个小丫鬟会踩到自己头上来。 祸患未除,又来挡路鬼。 青琏心里当真是气得快要爆炸。 突然的,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像是一把重锤砸开生锈的铁锁,她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鬼混? 既然青墨用这个来威胁自己,那么自己何不也以此反击呢? 青墨和百里的婚事久久未定,也可能是与这有关。 青琏难得的真正聪明了一次。 知道自己即将扭转颓势,青琏又高兴起来,心里流转着小小的得意,她朝缚灵近了几步,凤眼一挑,语气近乎谄媚,“诶,你知不知道,你们家三小姐,和那个戚子风扬很熟,就是上次救你命那个男子。” 她生怕缚灵想不起来,还强调了一句,“就是上次救你命的那个男子。” 怎会忘,缚灵怎可能忘,就算做鬼她也绝不会忘记,是谁把她推下的地狱。 许是悲伤惊吓之事经历的多了,原以为再次听到戚子风扬这个名字,自己会吓得乱了分寸。 没想到,缚灵竟还是淡定的,表情如平静的湖面,扔下再重的石子都惊不起涟漪。 “我记得他,大小姐有何吩咐?”缚灵声音很低。 “我怀疑,你家小姐,和这个男人有染。” 毕竟只是怀疑,青琏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咋咋呼呼,而是小心翼翼的,仅让缚灵听到这几句话。 她继续说到:“你帮我盯着,若是他俩再见面,记得马上来告诉我,让我知晓。” 以前用的是威胁,却从未奏效。 如今青琏也学聪明了,换了种亲切的方式,拉起缚灵的手,轻轻拂过,停留在方才被烫伤的那个地方,“你放心,我只是担心三妹,若是她真与那个男人有情,那我可以找爹爹说情成全他们,如此美事,你也应当参与一份才是,权当积德行善,为后辈留一份福报罢了。” 说的如此好听,谁知道其中藏得是什么鬼。 缚灵来不及细想,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有千万只蜜蜂在飞,她完全疑惑了。 戚子风扬一直想从青墨那里得到什么,青墨应该有所察觉,对他防备才是,怎可能还生情愫。 她真的糊涂了,低头垂睫,看到地上那被光拉长的倒影,张牙舞爪,却成黑色,如沉默的魔鬼。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缚灵除了照做,没有第二条路。 这场谈话太久,日头朝西去了,温度渐渐升高,人也有些疲乏。 可气温还是冷的,这样的天气最易让人恼怒。 回到房中后的青墨,心底烦躁得很,方才把缚灵留下,是猜到青琏一定会再给她下命令,她已经猜到这两人的心,给她们留出机会和时间来。 可是,这不是生生的把缚灵推进火坑吗,她并没有错,何辜要被夹在这斗争中,两头皆是剑,转向哪都是死。 而青墨的靶心本不在缚灵,她甚至不愿意和青琏斗,当下最要紧之事,是如何将安粼光通敌卖国之事隐埋过去,可偏偏青琏不依不休非要把青墨逼到墙角,不闹到双方出手不罢休。 这真是让人头疼。 青墨揉了揉太阳穴,微闭着眼睛,痛苦万分。 茗薇见状,将手掌置于青墨后背之上,她的手心很暖,一直暖流在青墨身子里流窜而过,茗薇的声音同样暖意渐浓,“小姐,如今的局势已容不得咱们做选择,兵来将挡显然不是万全之策,恐怕得先人一步出击,否则一直被困在这牢笼内,还不等达到目的,已被别人的乱箭给射死,那样岂不太过憋屈。” 下一句,则变得有些阴沉,像是寒冬里彻骨凉的水,“既要如此,那便不能再瞻前顾后手慈心善。” 茗薇总是能在青墨摇摆不定时给她最直接的当头一棒,让她认清现实。 是啊,以前踏出那一步,就是从光明走入黑暗,便再也不可能将脚收回。 从决定把红麝簪子送到缚灵手中那一刻起,这一枚棋子,便定了性。 “我们……” 青墨下半句还在口中,门口的光已被一个人影挡住。 缚灵回来了。 她双手缠绕着垂下,看上去有几分局促,声音也是颤抖的,“小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点。” 除了做饭外,缚灵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何长处可以取得青墨的信任。 她的手上还有伤,即便是青墨刚下了决定,也不会如此残忍。 “不饿,来,过来坐。”青墨朝缚灵招招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缚灵垂下的眼睫中有一丝紧张,青墨盯着她看了许久,这个刚过十五的少女,眼角竟有了丝丝皱纹。 青墨这一声叹气中含着无尽的感慨与无奈。 四下无话。 最终还是缚灵先开了口,桌旁的火炉热热的烧着,将她的脸也熏得红了一块,也好,能掩饰内心的慌乱。 “小姐,你近日可有见过戚公子?” 这话和安粼光问的一样。 可安粼光是无意提起,缚灵恐怕就是有心了。 青墨抬眼,明亮的屋内有黑光闪过,大脑在这一时刻转的飞快,青琏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为何会提及戚子风扬,为何会让缚灵来试探。 见青墨不回答,缚灵有些心虚,补充了一句,“我是想……之前他救过我一命,我却一直未能报答,若是有机会能再相见,起码能当面说一句感谢。” 她也是聪明的,不显山不露水将危险化解。 若对面坐着的不是青墨,或许她能蒙混过关。 可如今…… 青墨含笑,伸手拨开缚灵眼前的刘海,开玩笑似的,“看来姑娘大了,总是留不住的,你不用蒙我,我知道,你是对戚公子动心了吧,也难怪,他如此潇洒帅气,总归是吸引人的,若你真的对他有意,待我能再见他之时,定会帮你打探打探他的心意。” 青墨目光流转,将那对妹妹的疼惜与喜爱如数映在眸子里,言语细细的如春日的流水,让人畅快。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竟也是演技如此高超之人。 缚灵的脸颊更红了,却未否认,被误会对戚子风扬动心,也比被发现与青泓有染更好,起码,这是一个坚实的挡箭牌,能将自己与青泓之事牢牢挡在后头。 “小姐真会说笑,我只是……想报恩罢了。” 缚灵有意无意的抬手轻掠过发梢,愈发娇羞。 青墨心中暗想,行啊你,和我比演技,你也真是够棒的。 两人各怀心事,一人含羞一人坦荡,双眸的交锋中,高下立见。 “行了,说了那么多,我有些饿了,你去炖点汤喝吧。”青墨挥挥手,视线收了回来。 缚灵几乎是逃走了,让她去干活,比呆在这里受煎熬更来得痛快。 炭火盆里烧热的炭突然爆炸似的一声响,声音并不大,还是把青墨吓了一跳。 她盯着那冒着火光的炭盆,又想起那两场大火,想起那数十条无辜生命,身后一阵寒风起,冷入心骨。 她连忙慌乱的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一路上磕碰的椅子呼啦啦直响。 一阵光影闪过,紧闭的窗终于将屋内的暖意牢牢锁住。 而青墨,眼神停滞在窗外一点上,青琏居然把矛头指向了戚子风扬,她究竟想干嘛? 无论是何目的,青墨都必须得小心,她希望寻求戚子风扬的帮助,可更想让他远离安府内部的纷争。 如今……连戚子风扬现在身处何处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下一步? 你究竟在哪? 为何从那日之后就再不见了人影,难道这所有的一切又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吗? 青墨越来越疑惑,窗外空旷一片,天渐冷,百姓们都窝在家里各自取暖。 若是不为旁的目的,仅仅是……我想你了。 如此,你会出现吗? 你会是我在这冬日里的温暖吗? 第034章 封死路 入夜,四下静的人心慌张。 青墨今日很早便躺下休息了。 很多情绪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翻滚的浪涛,猝不及防的朝你奔涌而来。 本不觉得心里对他如此惦记,直至缚灵提起。 青墨隐隐觉得心是疼的,像被人用极细的铁丝划开,初来察觉不到痛苦,进而伤口渐渐撕裂,鲜血淋漓。 如今的青墨便是这样,心上有一道细细的伤。 月色如此朦胧,这样的天气,似乎早暗示着将要发生点什么。 缚灵又趁着夜深出了门。 她本不愿如此冒险,但是迫不得己。 今日在和青琏发生冲突时,她便觉得身体有异样,那碗泼过来的粥并非不烫,只是她身上的温度,远比那粥更灼热。 掐指一算,距离上次被戚子风扬下药已经过去一个半月。 那毒药早已经开始在她身体中四窜,只是药力较弱,不太明显罢了。 直到今日,缚灵终于有些承受不住,全是像是着了火,手脚已经不听使唤。 她必须要硬着头皮去找戚子风扬,去要解药救命。 还是那个老地方,除了这里,缚灵也不知哪里还能见到这个魔鬼般的男人。 可是今日,只有高邑一个人在那里。 缚灵目光莫名的一亮,心里的紧张顿时安稳了不少。 她并不怕高邑,不同于戚子风扬那样,一眼就能让她毛骨悚然。 相反的,在高邑面前,缚灵反而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放松。 她睫毛微眨,一句礼貌的话还未说出口,突的身子一热,全身的血流似乎都在朝脑袋上窜去。 胸口有一团火气聚集着,每一寸的血肉都不再受自己控制,她轻咳一声,居然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这药性已经发作,若再耽搁下去,缚灵恐会丧命于此。 “缚灵!”高邑大喊一声,快步冲过来。 就在他手碰到缚灵那一刻,缚灵身子一软,不受控的倒在他怀里。 高邑急了,没空多想,忙从口袋里掏出药丸,直接往缚灵嘴里送。 她的元气已被这四涌的血流侵占了太多,力气尽失,那颗药丸压根无法下咽。 时不可待,高邑额头上已经着急的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来。 每过去一秒钟,缚灵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来不及考虑许多,高邑将药丸重新塞到缚灵口中,二话不说,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利用他的气息,帮缚灵将这颗药丸咽下。 树林之上,是皎洁的月光,亮的迫人心肺。 这药相当厉害,毒性强,相生相克,缚灵很快便恢复过来。 只是血脉还有些不稳,元气不足,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在高邑怀中,久久无法撑起自己的身子。 “别急,你休息一会儿,放心,这里是安全的,没有人找得到。” 高邑轻声安慰她,他历经生死看遍百态,这一个闯荡江湖多年,自认为尝遍酸甜苦辣百毒不侵之人,居然在这一刻有些想流泪。 眼前不过是个虚弱的女孩,为了救父亲踏入这万劫不复,从贾铭到戚子风扬,无一人把她当作人看。 这种不堪,若能在自己手中终结,是否也算一件善事。 高邑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高公子……谢……谢谢你,我该回去了。”缚灵挣扎着就要起身。 虽然她身体中的毒性暂时被抑制住,可这药本就是这样,相生相克,这时候的愈合只会预示着将来的撕裂。 下一次再发作,会比今日更疼痛按捺,若不能及时继续服药,稍晚一步,便会命丧黄泉。 一次次累加,终有一日,缚灵的身体会承受不了这剧毒。 高邑心头有万马奔腾而过,挣扎,疯狂的念头,像有双手拉住心脏,不停往下坠,不知何处是尽头。 “缚灵,我带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些是非,我一定想办法将你体内的毒排出来,让你享受正常的生活。” 最快速最简洁的一番表白,也是高邑最深情的一次。 缚灵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药性还在舌尖上翻滚,方才那个吻的余温久久没有散去。 眼前这一切朦胧的不像真实世界。 附身,高邑用脸贴了贴缚灵的额头,道:“别怕,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即便再迟钝,也不会不知这番话中的含义。 缚灵心底一阵苦涩,若不是这样状况下的遇见,此番月下表白,该有多美好。 只可惜,如今她的心里,已经住着另一个人。 青泓,那个阴差阳错舍身讨好的男子,已经成了缚灵眼下最深的牵挂。 她不能走,她无法丢下青泓。 这是爱吗? 或许不是,只是长久以来的陪伴成了一种习惯,如今的缚灵习惯了身边有他的日子,即便只能在黑暗中行走,他也会成为指路的光。 缚灵眼眶红了,声音无比凄凉,“高公子,谢谢你,可我不能答应你,我答应过戚公子,他帮我照料我父亲,我定会全力达成他的目的,可……我现在还未做到,我不能走,我要留在安府,查出戚公子想要的答案来,如此,我才能心安。” 眼前是一张诧异的脸。 高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缚灵竟把戚子风扬当做恩人,竟执着的想要报恩。 这个娇弱的女子,在他眼中,又有了别样的美貌。 就在这个几秒钟的空档,缚灵迅速从高邑怀中挣脱出来,身子还有些摇晃,朝他行礼,道:“谢谢高公子,我出门已久,该回去了,免得小姐生疑。” 不等高邑回答,缚灵已摇摇晃晃走向黑暗中,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小成一个模糊的光点,彻底脱离视线之外。 高邑有些发懵。 身后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树叶沙沙响,气氛一秒便诡异的如临奇境。 眼前的一切都在月色下安详的沉睡着,并无异样。 可是那股莫名的而来的风很是强烈,高邑心里暗叫不好,转身的速度比风还要快,唰地把剑而出,指向那一片黑茫茫的树林。 “谁!”他大叫,既是警醒,也是给自己壮胆。 身侧的树枝向两旁同时倒下,黑暗中出现一个身影,身姿挺拔,披一身月色,在黑暗中散着华彩的光。 高邑的剑应声落地,他几乎是腿软的跪了下去,一身冷汗将衣裳浸透。 “戚……戚公子,你不是说今日有事不得空,不过来的吗?” 高邑不敢抬头,即使是这样,身子也不住的颤抖,他甚至有些后悔,方才为何要对着缚灵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戚子风扬既然在这,必定听了个真切,这下恐怕自己也性命难保。 戚子风扬一动未动,磐石一般立在那里,只剩声音如空谷般回荡,“我要去哪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不过你要去哪,恐怕得我说了算。” 高邑抬起颤抖的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戚公子说的是……” 在这个秘密的偏僻之地,戚子风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高邑的性命,可他并未这样做,若早一些察觉他的私心,或许会动手,可眼下,在听到方才缚灵那番话之后,戚子风扬心里有了别的计划。 高邑,还有用。 “既然你对她如此有情,那便留下吧,暂时不要动手。” 戚子风扬语气冰冷,怎么听都不像是善良之意。 可话一出口,他定不会反悔。 高邑磕头,道:“谢谢戚公子……” 话音刚落,眼前一阵干脆的剑气传来。 高邑抬头,看见那把透着铁光的剑尖就在离自己鼻尖半寸的位置上,森森然的寒气逼人。 他一愣,心脏几乎快跳停了。 可半秒后,他明白过来,戚子风扬并非要他的命,否则不会如此拖沓。 定睛一看,那剑尖上还有个东西。 “把它咽下,我便留下缚灵的性命。” 戚子风扬至始至终未看他,语气就如同这剑尖一般锋利。 高邑心一沉,比方才感受到剑气之时还要慌张。 那个东西,就是他喂给缚灵的药。 每隔一月便会发作一次的毒药,解药便是它自身,解毒时也同时在下毒,服用之人再无法摆脱,直至痛苦而死。 这是他亲眼盯着制出的药,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了解。 倒吸一口冷气,方才因为慌张流汗的身子,现如今已完全冰冷,彻骨般的寒冷。 戚子风扬手腕微动,剑尖转了个弯,将药丸递到高邑嘴边。 这是一步不能不走的路,高邑手指颤抖着,从剑尖上取下药丸。 空气中有种难耐的安静,压在人心头,沉甸甸的。 戚子风扬背过身去,他身上始终带着常人没有的沉静,表情永远波澜不惊。 而高邑呢,所有表情都僵在脸上,手指颤抖的几乎捏不住那颗药丸,即便当下戚子风扬是背对着他,他仍不敢造次,乖乖的,将药丸喂进嘴里。 药丸随着口水艰难咽下的那一霎,高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再也不会存在这这个世界上。 而现在这具肉身,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戚子风扬收回剑,也如同卸下心头一块大石头般,长松一口气。 只是天色黑暗,高邑并未察觉出他那一瞬的异样。 第035章 连同盟 高邑来自江湖,一身侠肝义胆终敌不过险恶的陌生人心。 闯荡多年,他仍旧是淹没在万千人海中的一只小蚂蚁,永无出头日。 就在这时,高邑遇见戚子风扬。 以戚子风扬如此显贵的身份,要让一个人在江湖成名简直轻而易举,高邑深知这个道理,从跟在戚子风扬身边那一日起,便鞠躬尽瘁,只为能有在他手下登顶那一日。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一日的遇见并不是偶然,戚子风扬需要一个身处宫外一身武功并忠心耿耿之人,一番搜索后,将目标锁定于高邑身上。 就如同他能找到缚灵,并利用她的软肋为自己做事那样,对付一个高邑,将他收服,也是易如反掌。 高邑内功了得,服下药后仅是微微皱眉,转瞬便一切如常。 他右脚撑起,从跪着的姿势爬起来,脚下软了软,却还保持着礼貌的弯腰姿势。 “戚公子,缚灵已答应会把任务如约完成,不知现在她父亲的病情如何?” 高邑壮着胆子问出这句话,看着戚子风扬的背影,以他视线的角度,仅仅能瞥见戚子风扬的衣角,被夜风吹起的衣角,也带着杀气。 戚子风扬丝毫未动,只淡淡道:“她父亲的事,我自会安排,你不用管,当下我有别的任务要你去做。” 高邑抱拳,“是,戚公子请讲。” 似有一缕风吹来,戚子风扬口中的话被吹散,模糊不清,“你去告诉青墨,让她到西楚河的小树林找我。” 这简单一句便算是任务。 不杀人不放火,仅仅是传达消息而已,高邑长松一口气。 如今的安府已不再安全,戚子风扬若再贸然前往,必定会引起怀疑,可若长时间不出现在青墨面前,便无法解释他突然的消失不见,要见面,就得选择安全隐秘之地。 这世上聪明之人,皆是各怀鬼胎,你让我为你跑腿,我便让你为我挡箭。 这一番明斗暗杀,惊雷带起暴雨,只等天放晴的那天,看究竟谁能站在胜利之巅上。 冬日的安府就是个巨大的铁网牢笼,视线内的世界都被分割成破碎零星的点。 安粼光又和黑先生去外乡收账去了,这便意味着,又到了青琏可以肆意妄为的日子。 青泓这个长子向来中立,对谁都笑呵呵,对青琏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她如何任性,青泓都不言不语。 这偌大一个府内,就像一汪死水,再怎么搅动,也毫无生机。 沉稳,无言,焦躁。 青墨这几日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中,周围连老鼠都似乎已经开始冬眠,世间万物是完全无声的宁静。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缚灵将炭火盆里换上了新炭,屋内的温度更热了些,烤的青墨一阵昏昏欲睡。 茗薇端着一盘红薯糯米糕进来,放到桌上,把那炭火难闻的味道压了下去。 青墨便是被这香味诱醒的。 她打了个哈欠,外头的天还是阴沉的,“二姐不在吗?几天不被找茬,我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茗薇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小姐不是喜欢这份宁静吗,这样也挺好。” 她说着瞥了缚灵一眼,朝青墨靠了靠,道:“二小姐……又出门去了。” 又出门去了。 青墨抬头,见茗薇嘴角一抹笑意,她便明白其中的含义,也一笑。 没人管的安府,青琏出门去见情人,便更加方便。 “小姐,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总比闷在屋内强,过几日便是乡庆,不少外乡人都会过来,集市上有许多稀奇玩意儿,咱们去看看。” 茗薇热情的提议道,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昏昏欲睡的青墨打起精神来。 青墨历来不爱热闹,可也不愿扫茗薇的兴致,便点点头答应,末了,还加上一句,“缚灵也一起吧。” 安粼光不在的日子,青墨在礼节上便放松了许多,未梳妆,也未更衣,如此轻轻松松便往外走。 离开有炭火的屋子后,空气中的凉气直往脖子里钻,青墨缩了缩,呼吸都带着雾气。 刚踏入大堂,那边一个人影飘来,脚下生风走的迅速,若不是青墨刻意缓了缓脚步,恐怕不过一秒便会撞上去。 “百里!如此匆忙,干嘛去?”茗薇一声将眼前人喝住。 百里这才抬头,看见青墨时,脸上笑意微然,“阿墨,我正要去找你。” 他一手握拳捶着腰,看上去略有些疲惫,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刚把父亲交代的账目整理清楚,寻思着你在房里闷得慌,正要去找你玩呢。” 不等青墨开口,茗薇已经抢先一步上前,道:“黑先生交代过,让你近几日安心在房内用功,不许随意出门,你又没记在心上吗?” 她满脸皆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若不是一旁还有人在,她定要好好说教一番。 青墨不说话,抱着看戏的心态,往后退了退,饶有兴致的看向百里,看他如何应对。 百里皱着眉,瞪了青墨一眼,那意思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不想办法替我解围也就罢了,怎能看热闹呢! 所幸百里早已悟出对付茗薇的技巧,他眼底带笑,将双手搭到茗薇肩上,嬉皮笑脸道:“是是是,我都听姐姐的,姐姐还不知道我吗,你让我向东我便不敢朝西,听话得很,只是用功的时间长了,也总得让人休息休息,姐姐说是不是呀。” 面对这样的言语,茗薇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对这样一个机灵鬼,她真是无计可施。 见茗薇神情有所放松,百里立即将注意力放到青墨身上,朝她挤挤眼,“阿墨,你们要去哪?” 青墨一时间来不及收回眼神,和百里眼底那份炽热撞上,她竟毫无预兆的红了脸。 这一阵紧张,她连语气也变得不太利索,“我……我们正要出去逛逛。” 百里天**玩,听青墨如此一说,如同打了一针强心针,马上附和道:“正好正好,我也乏了,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他的笑意一半在风雪中,一半在屋内,明朗的似乎能吹尽所有寒冷。 青墨是不在意的,多一个百里说不定还热闹些, 但茗薇显然不同意,直接板起脸来,语带训斥,“不许去,你乖乖在家,黑先生对你寄予重望,你千万不能松懈,否则如何对得起他的教导。” 这一番话正经的如同百里眼中那些迂腐的先生一般,黑先生唯有他这个独子,日常教育上皆是严厉到近乎苛刻,茗薇从小看着他长大,对这个男孩是发自心底的喜欢,自然要求也严格了些。 这一切百里心里都清楚。 茗薇也不过是对他好罢了。 青墨在后头偷笑,正好逮着这个别人看不清她表情的角落,任意的舒展自己的情绪。 看着百里被茗薇教导,也是件极开心的事情。 这是青墨这么短短几分钟内第二次看热闹。 这下百里的眼神便不那么温和了,嘟着嘴瞪她,弄得她愈发想笑。 “行了,”茗薇严厉的语气打断这两人的眉来眼去,“百里你乖乖回房,我与三小姐出门逛逛,半个时辰便回来,到时候你再来房里泡茶喝。” 百里不太情愿,眼神投向青墨试图求助,青墨却只是淡淡摇摇头。 茗薇虽是个丫鬟,但行事作风中颇有几分主人的姿态。 青墨倒也落得个心安,她本就不爱管这些大小事,有茗薇操持着,一切井井有条,分毫不乱。 如此一来,百里便无法坚持,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这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她们出去玩了,自己就得回房,罢了,继续用功吧,只有自己出息了,才能给青墨幸福不是。 如此想着,百里心里甜得快溢出蜜来,为了青墨,他无论做何事都心甘情愿。 集市上是喧闹的,吵闹声嘈杂的连身边人的声音都听不清晰。 远处还有孩子的哭闹声,一个年轻的母亲制不住撒泼的小孩,路过的行人帮忙劝,闹作一团。 青墨真真觉得头疼。 还未走到集市中心,她便打起了退堂鼓。 可一旁的缚灵却显得异常兴奋,扬着眉毛,看见小摊上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眼底的新奇感就像个初出人世的小孩,单纯,迷人。 青墨从未见过她流露出如此惹人心疼的表情,心底一软,便不忍心打扰。 茗薇也发现了缚灵的异常,她和青墨交换眼神,达成共识。 就算是陪缚灵逛逛,也没什么不好。 穿梭过汹涌的人群,终于走进稍微安静之地。 眼前出现的尽是贵重玩意儿,大部分青墨都不认识,只是从质地上看,能感觉出,这些东西全都价值不菲。 当时青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将这些宝贝带回二十一世纪去,那自己这一辈子岂不是吃穿不就等着天上掉钱进自己兜里了吗。 真是美妙的人生啊。 她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却在最兴奋的时候被自己一盆冷水泼醒,随即又陷入深深的伤感中。 二十一世纪? 自己这一辈子,还回得去的? 第036章 敛余温 本以为时日渐长能调转回忆将过去掩藏,可现如今心底对以前那份不堪的人生却仍有一点怀旧的念想。 青墨心底如明晰的溪流,看得见沉在底端的碎石,她小心翼翼踏过湍流,才可避免脚底划伤的疼痛。 她突生一丝茫然与慌张,尘世苍凉,上辈子已活得如此不堪,这一生该怎么走,才走得到温暖呢? 风乍起,空气更寒了。 这方的摊主全都高傲,冷着脸,轻易不理人。 缚灵看中几个小饰品,却被摊主那看不起的态度给挡了回来,自讨没趣,她索性不再四处看了,乖乖跟在青墨后头。 青墨并无买东西的打算,也不在意卖家是否热情。 只是觉得周围有些异样,一直莫名而来的气流将眼前小摊上的挂饰吹得飘摇不定。 青墨刚要回头,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沉如闷鼓,让人喘不过气来,“青墨小姐……” 仅仅四个字,让青墨心脏一抖,不好,这语气一听便不像好事。 她回头,撞见一双黑如深洞的眸子,仿佛装着万千不可诉说的悲壮。 “你是……”青墨嘴唇一动,思绪仿佛已经飘远。 茗薇很是警惕,见陌生人靠近,立即往前一步挡在青墨面前。 而缚灵则一退,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所幸无人注意,否则她无法藏住心事。 若有人能读心,便会发现,这一前一后三人,各怀心事,表面若无其事实则早已内心暗流涌动。 缚灵不敢抬头,生怕眼前人会让她撑不下去,她疑惑,高邑为何会出现,难道戚子风扬又有下一步行动吗? 高邑何尝不是忍耐着性子,才把那即将窜涌出的情感压制下去,他面不改色,余光里再无别的场景,只一心朝青墨行礼,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些,道:“青墨小姐,在下奉命给你带个信,戚公子……在西楚河畔的树林等你。” 戚公子? 青墨一惊,眼中的喜悦仿佛漫着无边的光,未等她问个究竟,高邑已转身,匆匆匆离去,不多留下一言片语。 他不敢久留,怕目光触及缚灵时会露馅。 而此刻的缚灵,终于敢抬眼,顺着高邑离开的方向看去,心中一阵酸涩。 “小姐,恐怕有诈。”茗薇一如既往的警惕,小声提醒。 青墨眼中的喜悦渐渐散去,她猛地惊醒,是啊,这人是谁,为何突然出现,如此莫名其妙一句话,究竟目的何在? “若是陷阱,恐怕我也得亲眼去看看,究竟谁想害我。” 青墨喃喃一句,语气坚定如铁。 西楚河在漠城西边,距离城心很远,茗薇本不放心,可拗不过青墨的执着,只能叹叹气把疑问都押进心里。 而青墨呢,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来如此巨大的勇气,竟独自一人在仅经过茗薇简单指路后,就敢闯进完全未知的区域内,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论是刀山还是火海,这个险,她冒定了。 西楚河本就人烟稀少,方圆十里内恐不超过十人,树林那方就更是冷清。 青墨一点点寻去,日影斜照下,她看到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一时间竟觉得有几分寂寞。 一阵茶香扑鼻而来,青墨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看来戚子风扬就在附近。 她四处看过去,十几米外便有一石桌,一人背对着,强大的气场似乎将周围画上一个圈,轻易不让人进来,若是执意硬闯,恐被挡的一身伤。 而青墨,偏偏要去试一试。 “今日的茶香不寻常,戚公子何时换口味了?” 青墨站在他身后,轻轻吐出这句话来。 日光似乎朝右移了移,将戚子风扬的影子同样拉长,和青墨的合二为一,又被树枝割离成破碎的片段。 她绕过去,站在戚子风扬正前方,目光急切的想听一个答案。 而戚子风扬傲然一笑,眉目间似乎带着焦虑的复杂情绪,手中那一壶茶倒入茶杯时,也洒了不少,落于桌上,嘶嘶冒着热气。 “今时不同往日,换换口味何尝不好?” 随着这话,他加茶叶的手一抖,又有几叶不听使唤般的掉落在地。 今天的他是极不安稳的,与平日那个冷静沉着的男子判若两人。 青墨一时有些慌,似乎某种依赖着的安全感渐渐消散,她甚至不敢伸手,怕它会飘得更远更快。 青墨抬手,想去拿拿茶壶自己沏茶,手却突然被戚子风扬拦住。 他抓住她的指尖,朝自己那方用力,青墨于空气中转了个圈,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已被他拉到自己身边,下一秒,便整个人坐到他的腿上。 如此近的距离,青墨真切的感觉到戚子风扬呼吸中带出的暖意,沉沉的落在她的颈上。 而戚子风扬,目光灼热,盯着她。 青墨僵在那里,后背挺得直,不敢动弹,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戚子风扬却嘴角一扬,注视着她,半晌后,道:“几日不见,你如今对我已如此生疏了吗?” 他抬头,轻轻拂过青墨的头发,那发丝在手指中间穿行,柔滑的触感让人心里一软。 青墨头上正戴着那只簪子。 朗月晚星。 是戚子风扬送的,从拿到手里那一日起,青墨便从未丢开过。 他的温柔与笑意,让青墨慌乱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只是今日如此反常的态度,仍旧让青墨疑惑。 她眉头一皱,道:“戚公子素来不是轻浮之人,今日为何如此?” 她用了轻浮二字,戚子风扬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得眉眼飞扬。 他的样貌,用俊朗帅气这类的形容词也恐怕程度太浅,他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更多的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将原本风华绝代的样貌侵染的有了距离感。 越是如此,越是有着致命吸引力。 青墨被这绝佳的样貌吸引了去,竟忘了羞涩,放肆的盯着他看。 恰如一朵从花苞开始培育起的花苗绽开了顶,芳香四溢,心里的满足感难以言喻。 戚子风扬将手打开,揽在青墨的后背上,感受着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道:“数日未见,你可有想我。” 这话比这姿势还要轻浮! 青墨完全呆住,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虽在穿越前也经历过恋爱到谈婚论嫁的一段美好时光,可却从未被如此捧在手心上柔然对待过,青墨的心跳动的频率已经超出她能掌控的范围内。 这四周都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氛围啊…… “数日未见……戚公子既知道数日未见,又为何要让我等那么久,今日在这奇怪的地方见面,倒像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 青墨小声埋怨,其实也并非埋怨,只是想把话题快点扯开罢了。 这话一出,戚子风扬的脸色倒严厉了几分,方才那一丝暧昧的气氛一霎间便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 青墨生疑,刚要开口,戚子风扬下一句话便解释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去调查贾铭的事情去了,因环境险恶,未免牵连安府和你,我只得秘密行事,避免生事端。” 贾铭! 青墨立即警觉,“不是说醉香楼是贾铭畏罪自缢吗,还有何疑点?” 她很害怕,若是贾铭并未在大火中身亡,若是他还惦记着自己母亲手里那份地图,那等他再次上安府探秘,岂不是将要连累整个安府之人,到那时,恐怕不仅自己的秘密保不住,就连安粼光的秘密也会暴露在阳光下。 “是畏罪自缢,只是恐怕,他还有余党在伺机报复。” 戚子风扬干干脆脆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青墨一惊,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一倒,碰到桌边一个小茶杯,应声落地,溅起碎片。 她想附身去捡,却发现自己身子被戚子风扬两只手同时困住,动弹不得。 脸上立即浮上羞涩,青墨低头轻声道:“戚公子,让我坐下来说话吧。” 戚子风扬笑得温柔,将她从自己腿上放下,不知为何,青墨总觉得他也有几分窘迫。 这青石板面的椅子是凉的,青墨却毫不犹豫直接坐下去,瞪大眼睛看着戚子风扬,没有心思想其他,开口便问:“戚公子,还得劳烦你仔细给我说说,贾铭的余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子风扬给她倒一杯茶,动作干脆利落,“我那天与老友会面时,从他口中得知,原来这贾铭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不太好,以前我与他也仅仅是普通相识并未深交,听挚友一讲才明白,他做事的手段一向卑鄙阴暗,那醉香楼里更是有无数无家可归被他拐来的少女,百姓早已对此人积怨已久,当醉香楼被毁,无数人拍手称快。” 话说到这,戚子风扬顿了顿,抬眼观察着青墨的神情。 她从起先的紧蹙着眉,到现在终于舒展开,松了一大口气。 青墨心中一直有愧,虽然贾铭是畏罪自缢,但毕竟连累数十条无辜人命,她甚至连着好几个夜晚被噩梦惊醒,不愿害人,却因自己而让他人受牵连,这是青墨心头最难受之事。 如今可好,得知贾铭本就不是善类,青墨心上一块大石头终于被移开。 第037章 传假讯 见她表情舒展开来,戚子风扬也松口气,接着道:“后来我查到,醉香楼并非全军覆没,贾铭还有一个义弟,名贾锋,那日废墟中的尸体里并未找到他,也就意味着,他逃过一死,眼见哥哥丧命,恐怕这个贾锋不会善罢甘休,会伺机报复。” 这简直是个噩耗! 青墨心一凉,顿时没了主意。 忽地手上一暖,青墨抬头,见戚子风扬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心,我在你身边,那群人,伤不到你。” 他的眸子中闪着光,确实给青墨极大的安慰,可…… 青墨如今心里还惦记着安粼光的事,如何向戚子风扬开口,让他帮助自己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的诸多状况,已经超出青墨的能力范围。 气氛突然很是凝重。 戚子风扬见青墨脸色煞白,忙换了个轻松的语调,笑着道:“今日特地把你约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烦心事,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青墨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只为配合戚子风扬,“请我帮忙,这四字未免太过严重,我一个小女子哪里帮得上什么忙,戚公子尽管说便是。” 戚子风扬素来心气高傲,求人之事确是第一次,往常让人帮忙皆是命令之姿,他抬起茶杯,缓缓喝尽一壶茶后,才开口道:“是这样,我有一朋友,也是江湖之人,不久前去了一趟异域,不知染上了何种病,回来后常日昏昏欲睡,太阳一晒皮肤便溃烂,终日只能呆于屋内,见不得光,寻过很多大夫皆无法,偏偏这病会传染,如今他家人全都染上,实在没了办法。” 听着他的描述,青墨心里一紧,怜惜般的皱眉,“那就真的无药可治吗?” “也并非无药可治,”戚子风扬摇摇头,接着讲述,“也是他命不该绝,偶然间遇见一江湖郎中,看过病情后,给了他一副偏方,说是按照方子上的药喝上十副,不日便能痊愈,可郎中给的方子中的药材皆是极难寻得之药,在南浦很是少见,十副不是小数目,他又是举家患病,要能集齐这几味药,大概比要了他的命还困难……” 说到这,戚子风扬苦笑一声,停了下来。 “那……”青墨已从这番话中猜到几分,“戚公子的意思是,想让我帮忙寻得这些药?” 戚子风扬长叹一口气,“安氏世代做药材生意,在这方面定要比我人脉广得多,或许……能有办法,青墨,若是能帮得上忙,还得请你多费心。” 他将一副方子交到青墨手中,上头数十味药,青墨认识的不超过一只手的数量,看来的确是相当稀有。 不知为何,提到异域,青墨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几乎脱口而出,“你那位朋友,去的可是天齐国?” 戚子风扬惊得神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方才这一问题问的太过冲动,青墨有些后悔,连忙将茶杯举起喝了一口,试图挡住自己的脸,支支吾吾道:“我也是猜的罢了……安府的生意我向来不太清楚,不过……尽力帮忙去找找看……戚公子放心……” 茶凉了,香气也散了很多,突然静下来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僵。 青墨还疑惑在天齐国这件事上,世间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今日戚子风扬这番话,究竟有何深意? 青墨后背一寒,她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多想,戚子风扬怎可能如此了事如神。 “谢谢。”戚子风扬将这两字咬得很重,突然多了几分客套之感。 人情的相欠最易让人心疏离,青墨不愿这样,想了想,索性将那个心底的结提前道出,也省得自己猜测乱了阵脚。 “戚公子,我会尽力将这几味药寻齐,若是……若是将来我有需要麻烦戚公子帮忙的地方……” 青墨欲言又止,神色有几分无奈。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有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一来二去,如此的客套与生疏,愈发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一时竟无语。 面对着青墨稍有些局促的脸,戚子风扬眼神闪烁,迅速在脑海中将接下来的计划整理成册,将方才严肃的神情转为微笑,道:“你看,许久未见,我竟一开口便让你觉得沉重了,是我的错,还没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好不好? 这三个字倒勾起青墨的思绪,最近的安府混乱不堪,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也说不上来。 便笑笑,“还算好,只是你毫无音讯的离开,让我有些担心,今日又让一个陌生人给我报信,我还恐里头有诈,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未免太看得起我的胆量了,若是我今日有所怀疑不听那人的指示,你岂不是见不到我,白白在这竹林内浪费时间了吗?” 戚子风扬眼神定于茶叶之上,略一思索后,道:“今日报信之人是我好友,名高邑,此人武功高强,与我算得上生死之交,若是以后有急事又无法找到你,你可以找他,他就住在漠城东林山脚下。” 在青墨眼中,戚子风扬一直是闲云野鹤,真实身份是个谜,身边好友众多各个是高手,越是这样,青墨便越是怀疑,眼前这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是背负深仇大恨不可轻易言说,还是……他的真实身份本就是个雷? 这个念头一出,青墨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定定神,试探般的问:“戚公子,你宫中那位好友,最近可曾与你见过面?” 这一问题目的性实在太强,明显的几乎就像拿刀直接架在脖子上说:“把秘密交出来。” 戚子风扬却漫不经心,“宫里规矩多,他一时半会儿恐怕出不来。” 不动声色,不留破绽,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恰到好处的自然。 青墨发觉不出什么,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心中生疑,但又怕自己太过好奇,反而丢了分寸,引得戚子风扬起了防备心,那再想要打探些什么,恐怕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明明想把戚子风扬当做可信赖之人,甚至可托付之人,可为何……现在反而对他起了疑心呢?难道自己真的经历太多后,变得不愿意相信人了吗? 青墨盯着戚子风扬发愣,眼里全是迷茫。 戚子风扬脸色微淡了些,“我会继续追查贾锋之事,你在安府也当提高警惕,若有急事,便去找高邑,他会帮你。” 这是一步冒险的棋,高邑一旦和青墨扯上联系,便容易与缚灵联手,这两人一旦起了邪念,那定是一大不好对付的危机。 可戚子风扬并不怕,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高邑与缚灵身体里都被下过药,高邑是聪明之人,想要活命,就必须听话。 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可控。 看着青墨离开之时,戚子风扬眼里雾蒙蒙一片,在他最初的计划中,本只是想得知地图的下落,直接强攻,不曾想,遇到青墨后,一切突生变数,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再想直截了当执行计划,变得困难重重。 而且……面对青墨,他早已下不了手。 青墨说得对,自己本不是轻薄之人,方才见面时做出那样的举动,全是出于无奈,若要上场拼个你死我活,戚子风扬绝对眼睛都不眨分毫,可要论如何将一个女子之心牢牢栓于自己身上,他无从下手,不知所措。 方才那一计,已耗尽他所有力气。 屋外的阳光穿堂而过,坐在屋内仍觉得有一丝凉意寒入骨。 茗薇与缚灵并排坐着,相顾无语,各怀心事。 茗薇不停将目光放出去,焦急的等着青墨回来,她始终担心,青墨孤身一人前往,若是遭遇什么意外,那自己真真是成了千古罪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缚灵呢,一方面希望青墨顺利找到戚子风扬,与他见面,这样一来,青琏才可能相信自己方才偷偷报信确是报的实情,能从青琏那里得到暂时的放松,是缚灵当下最大的奢望。 可另一方面,缚灵心中也是纠结的,她不希望青墨真的被青琏抓到把柄,希望青墨能平平安安去做一切自己想做之事。 心头站着一个黑人一个白人,他们手中的弓箭不长眼,朝四面八方毫无套路的射去,不知谁会先被乱箭射死,赢得胜利。 就连缚灵,也操控不了心底纠结的魔。 时间不长,算起来不到两个时辰,若是泡壶茶,大概还喝不到茶叶完全泡开。 可在茗薇和缚灵心中,这等待中的两个时辰,漫长的像经历了两个世纪。 青墨回府时,步履轻快,不慌不忙,面色温和的如同故意欣赏一路的风景,就连进到安府中后,也保持着如此平和的心态。 只是在经过青琏厢房时,她放缓了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听里头的动静。 安静,静得如同无人居住。 在青琏这里,越是平静的氛围越是暗示中一种不平凡,就如同海啸来临前的波澜不惊。 青墨深知这一点,早已做好迎战的准备。 第038章 战火燃 确如青墨所猜测那般,表面风平浪静的青琏房中,早已是数颗雷齐齐爆炸,若是可以,她恨不得马上冲出门去,将青墨活活掐死在自己手中! 青琏双手捏成拳头,咬牙切齿,“安青墨!这次算你侥幸走运,下次若是再被我知道你的行踪,一定不会再像今日这样跟丢,到时定要抓住你的把柄,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她声音越来越大,透过窗,四周尽是眼睛耳朵,隔墙不知有多危险。 荣华向来谨慎,叹口气,着急着去将门窗关上,嘴上一刻不停,“你小点声!虽然当下的状况是咱们占理,可也要谨慎一些,我好不容易重新取得你爹爹的信任,若是再次将关系僵化,那我的努力岂不全都白费!” 青琏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右手捏起的拳头朝桌上一砸,那檀木制成的桌子一声闷响,如鼓声,将一场战役正式拉开序幕。 “娘,你总是这样,不帮我也就罢了,还阻挡我前进的路,你究竟是哪一边的!难不成你也是那个丫头的卧底吗!” 心里一急,青琏便口不择言起来。 荣华又急又气,不知如何辩解,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着急道:“我是你亲娘,你竟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咱们之间当真是一点信任与亲情都没有了吗!” 青琏也急,好不容易抓到青墨的把柄,本以为能够一举将她与戚子风扬不正当的关系揭发,却未曾预料到,在关键时候被青墨机智绕路化解,青琏失去目标彻底跟丢,回府后便伤神如当下这样的状态。 情绪焦灼时,空气中一丝杂尘都会成为燃烧的火药,时刻爆炸,噼里啪啦直响,扰的人心慌乱。 青琏再也坐不住,起身在屋内直转圈,“娘!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青墨这丫头一直是我的心头恨,一日不除,我一日便睡不安稳!我想要的,不过是你与我同一阵线共同行事而已,难道你就那么舍不得下手吗!” 荣华愁得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心事,只是如今咱们不能冒失,你爹爹已经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你的婚事,齐家已将聘礼送上门,咱们却迟迟不给一个准信,如今还好,你爹爹不在府内,暂且还能拖一拖,等他回来那日,咱们就不得不点头答应,青琏,这才是眼下最该解决的难题啊!” 青琏僵着脸,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之事,能躲便躲,“这需要如何解决?我本就不答应这门亲事,若爹爹一再勉强,我便如实摊牌,这一辈子,我爱的只有正钦一人,若不能嫁于他,那我宁愿去死!” 她再次口不择言,荣华急的往前一步直接蒙住她的嘴,却因动作太大,膝盖磕在桌角下,疼得她一哆嗦,这一不受控的哆嗦并未让荣华的手放松下来,她紧紧蒙住青琏的嘴,不让她再乱说话。 “你明明知道,樊正钦是罪臣之子,他的人生将一辈子如此躲躲藏藏,咱们安氏是名门,怎可能让你嫁入这样的人家,青琏,你醒醒吧!” 荣华着急的劝着,一口气未喘匀,呛得咳嗽起来。 在这慌乱的场景下,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响起,被风吹开一条缝,将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青琏转身,盯着荣华,道:“娘,你何时变得如那些庸俗之人一样,竟也讲究气门第来了,你明明知道,正钦是无辜的,犯下罪行的他的父亲,上一辈之事,与他何干,再者,如今的正钦已更改户籍,落入樊家,本就该与前尘往事断的一干二净,你又为何要纠结于此呢!” 她声音越来越大,似在为樊正钦伸冤。 那一次,在安粼光与老主顾的宴会中,青琏与樊正钦相见,一眼万年,从此以后,这个身上背负着众多故事的男人,注定要进入青琏的人生,两人明明如此近 ,却因为门第的关系,变得咫尺天涯。 她所说的这些荣华都明白,只是…… “即便如此,罪臣之子四个字也是千真万确,是无法抹去的事实,你爹爹断不会答应这么亲事,青琏,你要是真的明事理,就乖乖听话吧!” 荣华劝到激动时,竟有几分撕心裂肺。 青琏扭头,眼眶中已经多了一圈亮闪闪的泪水,“娘,其他事或许我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我定会坚持到底,非正钦不嫁!” 这世间,感情二字,出于情,便走入心,进入容易,想出来,比登天还难。 长风之下,普天大地,谁能逃得过。 但,青琏的动情一秒便停止,她失笑,看着荣华如看一个陌生人,语句也变得句句冰冷,“娘,你如此大义凛然和我谈门第背景,莫非,你心中也有你的小算盘,毕竟,若是我真的与正钦结为夫妻,那你才是真真的没了指望,娘,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荣华顿时僵住,双手垂下,眼瞪大得只剩下无助,而无力反驳。 那看似尽在掌握中的平坦阳光大道,实则充满未知的黑暗,无数乌云般的影子投在地上,却看不清主人身处何方,找不到下手的缺口,眼前全是未知。 青墨终于回房,开门口为屋内带来一丝清爽凉意,让人精神一震。 见到她的那一刻,茗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迎上来,笑着道:“小姐终于回来了,怎样,这一路还顺利吧。” 她面对青墨背对缚灵,说话间眼神忽闪,将讯息如数传给青墨。 青墨也在最短时间内接收到,她微微点头,走到桌前坐下,笑道:“挺顺利,戚公子刚从外回来,便着急着想要见我,这人果然重情义,惦记着我的病情,说是若无法彻底将我治愈,便是他的失职了。” 说话间,青墨将手中一张叠成四方状的纸递到茗薇手中,又道:“这是戚公子新下的药方,茗薇你去帮我煎药吧。” 茗薇心领神会,接过药方便走向厨房。 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坦荡,这下轮到缚灵乱了阵脚,怎么回事,青墨这趟出门仅仅是去找戚子风扬看病? 从她如此轻松自在的话语中来看,这两人并不像是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与目的啊,难道是青琏猜错了? 缚灵一阵心慌,若事实真的被猜错,那自己免不了又得被青琏记恨,数箭齐发,只剩一个死字! 她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压根顾不上隐藏自己的情绪。 青墨将长衣外套脱下,笑得温柔,“缚灵,许久未听你提起你哥哥之事,他现在可好?若是需要帮忙,你尽管讲,把我当做姐姐,无需拘束。” 哥哥? 哪里有哥哥,这不过是编出来隐藏身份的说辞罢了。 可是当青墨如此提起,缚灵倒是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如今在戚子风扬手中,也不知道病是否已经痊愈,究竟好不好呢? 她一阵慌神,呆呆的想着旧事忘了眨眼。 见她如此状态,青墨心里便有了谱,不再深问,因为她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何有用的信息。 当下青墨的生活,终于从前日那些混论无助中稍稍平复,起码戚子风扬出现了,还带给她一个可以找到他的方式,高邑,这人,又究竟可不可靠呢? 青墨脑海中有一万个疑问,她却不想一个个去寻找答案了,眼下需要做的,是在安粼光回来之前,让青琏乖乖投降。 是日,长久阴沉的天终在今放晴,没了雪的陪伴,太阳的光灿烂的几乎要将世间万物烤成灼热的模样。 真是好天气啊。 青墨靠在门框上,愣愣的看着天边出神,就连茗薇何时出现在后头也未察觉。 “小姐,”茗薇小声道,“缚灵已将午饭做好,小姐可要吃一点?” 青墨摇摇头,“没有胃口,等等吧。” 茗薇心领神会,并不勉强。 因为此时的两人,正在酝酿一场大计划。 在这偌大个安府大宅中,管家丫鬟数十人,即便是安粼光这个主人不在,一切也都井井有条向前走,并未乱了分寸。 缚灵这个后来人,倒像是天生为了安府存在似的,不仅和各房中的丫鬟管家相处融洽,就连该讲究的规矩也分毫不乱,着实惹人喜欢。 这样一个人,难免会成为靶心。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青墨与茗薇同时竖起耳朵,警惕起来。 等那脚步声渐渐靠近,青墨便开口,她声音很低,却又比悄悄话略大一些,对茗薇说:“你帮我看着点,我今日还要去与戚公子见面,昨日一叙并未说上几句话,今日可能需要久一点,在东林山那边,晚上也不会回来了吧,若是有人问起,还得你帮忙搪塞才是。” 茗薇紧接着回答,“是,小姐放心,我知道分寸。” 如此一番话说完,两人身子未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不远处,站着缚灵。 她本是从厨房回来,见青墨站在门前,正要过去,却被这不大不小,恰好能听到的对话拦住了脚步。 一字一句,皆如黑夜中的烟火,炸的缚灵心惊肉跳。 第039章 下圈套 青墨将所有事宜交代完,朝外头谨慎的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大步朝外走,很快便出了安府大门,离开视线外。 缚灵站在门后,眼看着青墨走远,她有了主意。 而这时,茗薇正转身准备回屋,还在愣神的缚灵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门后的位置本就狭小,这一退,碰倒一个落地花瓶,眼看便是惊人的落地声,缚灵不知哪来的胆量,突然脑袋转的飞快,俯身去接住。 她几乎整个人躺倒在地,总算让花瓶安然无恙的落入怀中,虽说她发出的动静并不小,但比起花瓶落地,确是安稳的多。 缚灵长松一口气,却不敢动弹,任凭那庞大的花瓶压在自己胸口,也不敢轻举妄动。 茗薇就在门前,只要稍稍往前走一步,便会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缚灵。 可她恰好停在那里,听得门后的动静,嘴角露出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顿了几秒后,转身同样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惊吓到一身冷汗的缚灵。 她仍旧不敢动弹,保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直到确定眼下再无危险后,终于从地上爬起,将花瓶放回原处。 这几个简单动作,已让她精疲力尽,背后整个湿透。 周围似乎弥漫着无数心跳声,在这空无一人的屋内愈发显得惊心动魄,仿佛灾难会随时从天而降。 缚灵大口大口喘着气,原地呆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一直未等到茗薇归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朝外走。 外头同样空无一人。 一直惊魂未定的缚灵,终于在这一刻回过神来,她盯住远处一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朝那边跑去。 经过一座假山一个拐角,缚灵进了青琏的房间。 就在青琏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茗薇从树荫后走出,嘴角扬了扬,果然,一切都如青墨预料的那样,照她的猜测一点点发展着,不差分毫。 之后的一切,也与青墨猜测的一模一样。 不到半柱香时间,缚灵走出青琏房间,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过的样子,快步离开。 紧跟在其后,青琏也出了屋,她走向的是大门的方向。 果然,青琏接到缚灵的通风报信,已经开始行动。 方才那一切都是青墨部下的烟雾弹,假装要去找戚子风扬,让缚灵听到,给青琏报信后,青琏定会跟踪青墨,去查她与戚子风扬之事,昨日在去往西楚河的路上,青墨便察觉到有人跟踪,她当机立断,利用地形优势绕开,才终得以脱身。 她不只猜到了事情发展的经过,更是摸透青琏的内心,东林山位置偏僻,比西楚河更是险恶。 青墨清楚的了解,青琏胆小,断不会自己一人前往东林山,她会去找信任之人,而这个最好的人选,无疑是她心中那个唯一的英雄。 本以为自己做好牢笼将对手锁在里头,却不想,这牢笼也只是对手设下的陷进中的一部分。 环环相扣,只有站在顶端之人,才是胜者。 如今一切皆无定论,无人知晓究竟谁胜谁败。 唯有小心翼翼,方可步步为营。 青琏刚离开视线外,茗薇立即毫不犹豫的跟上,她要去探个究竟。 刚踏出安府大门,身后突然一紧,像是被何物拉住,茗薇身子歪了歪,眼神还盯着前边,生怕将青琏跟丢。 本以为是被门口的树枝挂住,茗薇没回头,伸手扯了扯衣角,用力想扯回,也顾不上会不会将衣服扯坏。 可用力了好一会儿仍旧无用,身后那个力量似乎还大了些。 没等茗薇回头,已经有人说话,“茗薇姐,你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这声音一出,茗薇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个百里怎么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呢,如此一来,今日的计划岂不是要受影响? 没空和他多解释,青琏的身影已越来越小,若是再耽搁,恐怕会跟丢,茗薇已迈步开始往前走,大声说了句,“你先回去,我有急事,你别跟着。” 以百里的脾气,怎可能乖乖听话,他顺着茗薇的眼神看出去,见到青琏那个模糊的背影,已经被勾起强烈的好奇心,甚至比茗薇还着急着想看到点什么,那一定有趣极了! 日头渐高,有些刺眼。 茗薇一方面不愿将百里卷入,一方面又无心想别的说辞解释,只忙着跟上青琏,顾不上管百里是否也跟在后头,慌乱中当真是左右为难。 偏偏百里还在一旁不依不休,“茗薇姐,你到底在计划什么?有何事不能光明正大去讲,非要这么偷偷摸摸跟在后头,难道是大小姐又欺负阿墨了?” 他自己吓唬自己,精神一震,右手握成一个拳头,似乎早已做好随时与人开战的准备。 “闭嘴!”茗薇突然怒骂,声音之严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仿佛真的很是生气。 百里顿时噤声,不敢多言。 可他的步子却没有慢下来,紧紧跟着茗薇。 两人穿过集市,一会儿藏于商铺门后,一会儿躲在拐角死角下,一路时快时慢,总算跟到青琏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间不高的木屋,藏于几颗槐树的阴影下,仅露出屋顶一角,远处看去破败极了,与安府大宅简直无法比拟,这里就如同贫民窟,隐约还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怨气,对这世界待人不公的怨念之姿。 茗薇停住脚步,看着青琏走进去,她的心噗的一跳,青琏向来自视甚高,多少富家公子都不曾放在眼里,本以为她的意中人,定也是高高在上珠宝缠身,可为何……她竟肯放下身段,走入这样一个荒凉贫穷的地方。 一个怀抱的温存,当真敌得过万千金银富贵的诱惑吗? 茗薇顿时,有些懵了。 身后的百里更是疑惑,眉尖紧蹙,生生扭成个八字,“这里……怎么如此眼熟呢?” 这话倒引起茗薇的注意,回头看他,“眼熟?怎可能眼熟,你看错了吧。” “不,真的眼熟,”百里垂眸,仔细回忆着眼前这场景究竟是不是梦中所见。 说话中,青琏已从方才进去那扇门又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距离虽远,茗薇仍能感觉到,那人高大硬朗,却像是不俗之才,看来青琏会与他相守,并非没有道理。 “我知道了!” 百里突然大叫,将茗薇吓得差点跌倒,怒骂他一句,“你干什么!想将我俩一同暴露吗!” 面对这一句骂声,百里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男子名叫樊正钦,这个樊家之前与安老爷有生意上的往来,我跟着爹爹来收过几次帐,怪不得有些眼熟。” 安府生意上的事情,茗薇一概不知,虽当下百里说的笃定,她还是觉得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当真?你记得可真切?莫不是接触的人多,记错了吧?” 百里笑着摆摆手,“我这记忆力茗薇姐还不放心吗,虽然接触的人是多,可樊家比较特殊,他的账款拖欠了很久,我和爹爹光上门就上过数次,断不会记错,再者,有一次安老爷宴请宾客,樊正钦也代表樊家出席了,茗薇姐不记得了吗?” 他这一提起,茗薇隐约还真觉得有些印象,不过那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模模糊糊她并不敢确定。 她的表情纠结,些许兴奋中夹杂着深深的担忧,仿佛有什么事情是她心心念念想查到的,却又害怕面对那个调查后得出的真相。 百里忍不住问:“茗薇姐,大小姐和这个樊正钦有何关系?你今日为何要跟踪她?” 被他一提起,茗薇这才惊醒,想起自己当下是在跟踪人家,并不光彩。 她眼神突的变得清明,对百里说:“走,咱们回府细谈。” 既已知道那个男子的身份,往后的事情便容易得多,只是事关重大,得精心计划,小心行事才行。 来到安府数月,烛灯冷壁,烈日寒风,偶尔热闹,偶尔冷清,偶然一团和气,偶然步步都是陷阱。 青墨觉得,自己这段日子所经历的,简直比穿越前那三十年的人生还要复杂和精彩。 人心只有那么大,学得会热情与冷漠,守得住寂寞与荒凉,却装不尽世间沉浮,如此渐燃渐灭,层层叠叠,何时才是尽头啊…… 青墨当真觉得乏了。 方才为了让缚灵相信自己真的出门去与戚子风扬赴约,青墨便没再回头,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着,脑子中想了很多事,竟不知不觉走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地界。 同样是集市,却比安府所在之处冷清不少。 青墨走着走着,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她停下脚步,揉了揉肚子,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已经在呼叫着表示抗议,不远处便是面馆,那香气直往青墨鼻子里钻,她舔舔嘴唇,心里暗暗想,再怎么样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反正身上也带着钱,就应该去大吃特吃一番! 主意打定,青墨快步朝面馆走去。 那小二无比热情,甩着抹布招呼着,“小姐里边请,一位!” 第040章 埋偶遇 那面很大一碗,上头铺了厚厚一层葱花,味道香极了,青墨还特地嘱咐,让煮面的师傅给她卧了个鸡蛋,面对如此一碗美味,青墨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只要有美食在,似乎其余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刚拿起筷子,准备好好享受这一碗美味,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方才那个对自己很是礼貌的小二,突然语气变得冷漠,“哎哟你快走开快走开,咱们这面馆是给人吃面的,你既没有钱,又走不了路,别挡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他声音很大,引来无数过路人的目光。 青墨顺着看过去,门口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似乎都在看热闹。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将眼前这碗面的吸引力削弱了不少,青墨将筷子放下,起身也出去看热闹。 “说了让你快走,你这人是没长耳朵还是脑子有问题啊,快走快走!” 小二的言辞愈发激烈,甚至开始动起手来。 走到近处,青墨这才看清,小二所阻拦之人……与寻常人似乎不太一样。 他坐在一个带着轮子类似椅子的东西上,那椅子扶手由银铸成,闪着刺眼的光。 再往下看,他的腿上盖着一块四方的毯子,上头所绣的金线正好与银扶手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这不就是个轮椅嘛! 青墨在心中小声嘀咕着,看来这人身带残疾,也是可怜,没想到这小二看上去人挺和善,却对一个残疾人如此不宽容,这人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不带任何低眉顺眼之姿,这男人虽是坐着,身上却有种能压制所有人的刚烈之态,眉目中的那份清冷,甚至有几分熟悉,青墨盯着他认真看了一会儿,觉得似曾相识,似乎是早已熟识的老友。 这是为何? 她正疑惑着,小二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还要激烈,“快走快走!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 不管旁人的指指点点,小二伸手就朝那男子的座椅上用力。 “等一下!”青墨连忙制止。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青墨身上,她一愣,低了低头,那一霎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了些,可是她并未犹豫,一秒后便挺直腰板,走上前去,看着小二,道:“他做了何事?你为何要赶他走?” 这小二是圆滑之人,方才便看出青墨身份不一般,光是头上所戴的簪子,都是极贵重的样式,他一转头,态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着青墨点头哈腰,“哎哟这位姑娘,你是个善良之人,得体谅我们这些小本生意的人家,咱这个面馆平日生意就不太好,如今还来这么一个人挡在门口,又付不出钱来,如此影响小店的生意,可真是要我的命啊!” 他假模假样低头擦泪,说得振振有词。 未等青墨开口,那男人倒先出了声,语带轻蔑,“你这面馆既然是小本生意,为何不让我进,我要吃面,当然得见到面才能付钱,你如此态度对待客人,究竟是做生意,还是按富贵贫贱来划分了客人?” 许是被说中了内心,小二脸色突变,铁青着愈发生气,恨不得直接伸手将眼前人推走。 无奈青墨就站在一旁,他不敢得罪这个有钱的主顾,只得忍耐。 一片混乱中,青墨反倒偷笑,打量起眼前这人来,他还真是倔得可爱,不见到面不付钱,被小二看不起也不气恼,只自顾自的挡在面店门前,引起无数人围观,这下可好,他勾起了围观人的同情心,弄得小人落入不仁不义的坑里,这人倒是挺聪明,心胸似乎也够宽广。 哗然议论的气氛中,青墨上前一步,朝着小二笑道:“店家,不好意思,这人是我朋友,他的面钱由我来付。” 小二一脸似笑非笑,语带尴尬,“姑娘,你怎么不早说呢,要是早知道是你的朋友,我八抬大轿也要将他抬进店里啊。” 这话音刚落,小二立即上前搭手,嘴里招呼着:“贵宾里边请,一位!” 事情解决,再无热闹可看,路人纷纷四下散去,方才还热闹的门口瞬间冷清,仿佛并未发生过任何事。 青墨与那男子相对而坐,面前一碗面早已凉透,粘在一起附着着,让青墨也没了胃口。 她看向那男子,他眉头微蹙,一双凤眼微挑,下颌的弧度硬朗,冷漠的模样倒也是个绝色。 青墨看着竟忘了移眼,直到他开口,“混蛋!” 如此激烈气恼一句,直接将青墨吓得筷子掉落在地。 这还不算完,他薄唇颤抖,继续怒道:“想不到这漠城竟有如此欺人太甚之人,付不出钱来竟不让入店,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仗势欺人毫无同情心,这样的风气若是传播开,这南浦国岂不要亡!” 他愤慨,眼里喷出的火像是要讲这店整个烧成灰烬。 看来这人不仅倔强,还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难道在他心中,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只能是心怀天下充满大爱扶弱济贫的吗? 青墨抬手遮住自己的笑脸,道:“看公子的打扮定是富家子弟,举手投足间又满满的礼数,既是明理之人,又何必要与这店小二计较呢?做生意之人,本就看中钱财利益,无可厚非。” 那男子皱皱眉,像是突然醒悟般,才发现眼前还有个青墨的存在,他朝青墨拱拱手,“还未感谢姑娘方才的出手相救,待会儿我将面钱双倍奉还。” 恰好,此时小二将面条端上来,言语还是如此抑扬顿挫,“来嘞,面条一碗,客官慢用!” 青墨将面条推到男子面前,又贴心的递给他一双筷子,道:“几文钱而已,不用挂在心上,今日遇见也算是缘分,把我当作朋友就好。” 不知为何,大概是这男子身上那一丝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让青墨完全放下戒备,并不设防,倒像是真的老友一般坦然对待。 这男子执筷姿势很是优雅,把面条当作山珍海味一般,细细品了一口,细嚼慢咽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直到把第一口咽下后,才缓缓道:“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可是漠城人?” “是,我就住在这附近。”青墨回答。 那男子看向她,又问:“那你可否给我说说,这漠城……百姓过的如何,民心是否安定,商铺是否富饶。” 青墨一愣,这人真是奇怪,竟还心系天下关心起百姓的生活来了,如此忧国忧民,难不成是官家人? 她多了一份警惕,看着对面那双闪烁变换的眸子,道:“漠城是南浦国的都城,北岩南漠,漠城百姓的生活历来安乐,过几日是乡庆,若是公子多停留一段时间,便能亲身感受一下漠城的兴旺。” 这话让男子精神一振,眉目如画,眼神中多了几分期盼:“依你之意,漠城百姓皆是阖家富庶,并无疾苦之人?” 这人真有意思! 青墨换了个姿势,微笑看他,“这世间万千人,生老病死,富裕或贫穷都是常态,谁会经历怎样的人生,只有天知道,怎可能事事顺遂人人富贵呢,漠城有多少达官贵人,就有多少平民百姓,有人天天鱼肉,也定有人日日吃糠,你放眼望去,在不少生意鼎沸的铺子前,也不乏拿着破碗讨饭的苦命人,天堂地狱一线之差,这本就是常态。” 如此一番话,如光耀大地,将眼前一切照的清明透彻,这男子拿着筷子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似在思索,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沉默良久后,道:“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明白了,要让所有百姓皆衣食无忧,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艰难啊。” 他眼神中的光浓稠如墨,透过这一双深色的眸子似能看穿浩瀚宇宙,青墨一时有些愣神,手心微汗,心底一颤,说不出的慌张,也没了吃面的心思,她双手搭在桌上,问:“公子,说了那么多,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方便……可否留个名,咱们也算交个朋友。” 这男子展颜一笑,“我只是这万千百姓中渺小一个,没有身份,你唤我小离便是。” 小离? 眼前明明是个硬朗的男子,为何叫如此少女的名字? 奇怪,真是奇怪,这人言行举止表情动作,就连这名字,都不像是正常人,他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又有何目的呢? 青墨沉思不语。 两人本是刚认识,许多话不方便多谈,到这里算是将能言之语全都说尽,剩下那些疑虑只得咽回肚子里去。 风起,云淡。 青墨猛然想起,自己今日是为了引青琏上钩,才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现已耽搁那么长时间,想必茗薇在府内已经忧心忡忡,得抓紧时间赶回去才是。 她做了个要起身的姿势,朝那个男子投去目光,问:“没有家人朋友陪你过来吗?” 她的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一个腿脚不方便之人,若是只身出门,恐怕还会遇见比今日店小二的作为更恶劣之事,实在太不方便。 那个自称小离的人倒是一脸轻松,“我家人就跟在后头,一会儿会赶来,姑娘,今日非常谢谢你。” 第041章 突醒悟 既然如此,青墨的担心便是多余的,但该有的礼节她并未忘记,松了口气的同时,她还是对眼前人说到:“那我陪你在这等家人过来吧。” 这男子不说话,低头呼啦啦又吃了几口面,嘴里咀嚼时面色凝重,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这不悦的表情仅仅维持了半秒,他很快将面条咽下,道:“咱们走吧。” 如此匆忙,似乎是不愿占用青墨太多时间。 面馆里的生意渐渐好起来,出出进进不少人。 这男子身下的轮椅占了很大一块地方,青墨也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推着他走出面馆时,东倒西歪差点撞到别的客人。 这两人异常的目光再次吸引不少非善意的指指点点,为了不让男子难堪,青墨加重手臂上的力量,很快带他离开这里。 街上充裕的阳光与人潮很快冲散方才发生的不愉快。 青墨还未开口问目的地是何处,前方突然迎面而来一列马车。 当头的高马气势逼人,马鬃黑得发亮,蹄下有力,将这土地震得轰隆隆直响。 随马车而来的人也各个身材健壮,人人佩刀,脸上的酷厉颇有几分吓人。 青墨停下脚步,那男子的轮椅也随之停在一旁。 紧接着便是呼啦啦一阵脚步声,那群人轰然围过来,齐齐朝着男子跪下,大声叩拜:“公子,护驾来迟,请原谅!” 此番架势着实吓人! 青墨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那男人朝眼前众人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众人立即心领神会,与他之间的默契无法言喻,一个眼神便能传递所有旁人读不懂的讯息。 男子被抬上马车,坐定后,他掀开帘子,朝青墨拱手:“姑娘,谢谢,若有缘,来日再聚!” 他的眼神幽邃,盯着青墨似乎快把她整个身子穿透。 青墨麻木的点点头,没有多言。 一阵嘈杂声后,众人拥着马车转头离开,耳旁的风霎时静了下来。 怪人! 青墨暗暗嘀咕了一句,刚要转身回去,眼神垂下时却见地上躺着个东西。 泛着光,有些刺眼,像一把剑,直直的朝青墨心里刺来。 她只觉心脏似乎被一双有力的手撕开,颤抖着,疼痛着,再也合不上。 那是个令牌! 一个模样清晰,异常熟悉的令牌! 青墨弯腰捡起,捏紧手心,是一样的,是一样的,这个令牌在手里的摩擦感,与当日醉香楼门前找到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那风狂卷着回忆呼啸而来,在头顶盘旋不休,内心翻腾着无法消除的心事,像千万只蚂蚁爬上来,将整个心脏啃食干净。 眼前的光瞬间暗了下来。 噗的又再度亮起,将眼前一切吞噬。 青墨清醒,抓紧令牌转身,朝那已渐渐远去的马车飞奔而上。 那马跑的飞快,青墨只有两只脚,再努力也不可能追上,她气喘吁吁没了力气,停下脚步弯腰大口大口呼吸着,突然灵机一动,朝着马车的方向大喊: 小离!小离! 不带任何情感,仅仅是呼唤。 一次,又一次。 声音越来越大,气息却越来越弱。 正当她力气耗尽,抚着膝盖弯腰休息,准备放弃之时,耳旁却有一阵马蹄声,渐渐近了。 再次抬头之时,眼前出现的是那男子笑盈盈的脸。 “姑娘,发生什么了?” 他开口,满是关切。 青墨长松一口气,想笑,却拉扯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她摊开手,递到男子眼前,道:“你的东西,掉了。” 每一个字都像重重按下的音符,剧烈,带着震耳的回音。 一声迸裂声,琴弦断,留下刺耳余音,下一秒,戛然而止,定住。 那男子脸色一变,笑容荡然无存,却还保持着镇定,自若的从青墨手中拿回令牌,道:“谢谢姑娘。” 青墨点头,再无多余的言语。 如此一来,两人间便算是再无瓜葛,从此人生不再相交。 马车越走越远,青墨的心却越下越沉,她朝回安府的方向慢慢走着。 身边的一切像是按下快进键,人影匆匆闪过,不留片刻停缓,只有青墨一人,在这加速的世界中,愈发显得落寞,心事重重。 那是个令牌,和戚子风扬手中那个一模一样的令牌。 这人是宫中之人,并且……身份不低。 他是谁?和戚子风扬那个朋友……不,究竟是朋友还是他本人,一切都无定数,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何牵扯? 青墨想不明白,脑海中的线索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早已经滚落一地,寻不全,只能任它消失在眼前,再联系不起来。 这条回家的路,来时很短很容易,去时却显得漫长无比,明明时间已飞快往前转了好几个圈,青墨却还在路上走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板路,还要走多久? 这个突然遇见的男子,那个再次勾起回忆的令牌,让她不安极了。 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布满层层蜘蛛网,若是强行穿过,必定缠绕满身,甩脱不掉。 终于,安府大宅的屋顶已经映入眼帘,看着那尖如针的一角,青墨突然定住。 内心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波涛再次翻涌而来。 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歇斯底里。 那个令牌与戚子风扬手中那个一模一样,说明这两人的身份也是一样的,起码是平辈。 今日遇见这男子,心怀天下却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确像是深宫中成长常日不出门的模样。 会是谁? 青墨脑海中出现无数个想象,突然定在一个点上。 他那么操心百姓过的是否安乐……难道……是皇上? 不对不对,皇上哪里还需要亲自带令牌出门,再说这令牌的效力本就只是万人之上,仍旧一人之下。 再说了,南浦国如今是盛元帝三十五年,皇帝起码也得四十出头吧,断不会是如此年轻的模样。 那么……他是皇子? 青墨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复杂的关系绕晕,神志不清着甚至恍然间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若这男子真的是皇子,那戚子风扬…… 她不敢深想,这前方的空气本是平静温和,却不知为何闪出一丝黑墨般的东西,越放越大,渐渐浓稠。 有些思绪,在发酵生长,青墨不愿朝那个方向去想,但真相偏偏拐了弯,奔着你担惊受怕的圈子内涌上去。 在距安府大门只剩十来米的位置上,青墨突然加快步子,步声利落飞快,朝房中跑去。 日头已经偏西,时间竟过的如此快,下午的时光是令人焦躁的。 茗薇正在房门前踱来踱去,着急的想着是不是该出门去寻一寻青墨。 心思太过集中,直到青墨跑到跟前来,她才猛地吓了一跳,随即松了口气,“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今天有大收获。” 本想快递与她分享今日撞见青琏和樊正钦在一起之事,却未曾想到,青墨似乎压根没有听到她说话,眼神空洞着,只愣愣的停在那里盯着屋内一点出神。 “小姐……”茗薇再唤了他一声,手指轻轻抓住她衣袖一角,晃了晃。 青墨并未回答,猛地转身朝寝室走去,因为脚步太过仓促,跌撞间将一路的椅子带倒,乒乒乓乓一阵声响,这屋内好似装上了正在倒计时的炸弹,不知何时便会爆炸。 青墨奔向床边,整个人跪了下来,伸手在床垫下摸索着,一颗心扑扑直跳,手指每往前半寸,心脏跳动的频率便会更快一分。 直到最后,当双手寻遍床垫下每一寸,出来仍旧空空如也之时,心跳戛然停止。 青墨跌坐在地,方才所有情绪,霎时间颓然黯淡下来。 不见了,那个令牌不见了。 那个从醉香楼门前捡到,被青墨视作证据的令牌,原本好好的藏在床垫下,如今,没了。 除了茗薇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这寝室内也无旁人可进,藏得如此隐蔽,怎可能会丢? 青墨低眉,沉沉叹了口气后,突然又仰头,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可笑! 手中的东西竟然被最信任之人盗走,竟还一无所知。 青墨愤怒,那种伤痛欲绝、悲愤迷茫的情绪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她如此信任戚子风扬,就算有怀疑,仍旧将他当作知心人。 若不是今日偶然遇见那个叫小离的男子,青墨大概发现不了自己手中的令牌早已被拿走,也猜测不到,戚子风扬的真实身份竟是皇子! 若他够坦荡,何必偷偷摸摸盗走令牌,何必编出一番朋友在宫中的谎话来搪塞青墨,若他真的毫无秘密,为何要将自己的一切封存住,不让外人知晓。 欺骗的感觉是可悲的,青墨靠在床边,似乎听见不大的寝殿中有寥寞的风声,像在嘲笑她的不堪,像一把把刀子,将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刮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青墨啊青墨,你竟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以前那三十年的人生,当真是白活了吗,竟看不清骗局与真实。 她苦笑,缓缓起身,挣扎着试图逃出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 第042章 小心计 茗薇上前一步,想去扶住青墨,却又惊愕的停了下来,究竟怎么了? “小姐……”她试探。 突然,青墨嘴角莫名的拉扯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她的右手举在半空中,握成空拳,语气森然,“我去找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青墨的身影像一阵风,在空气中化成一道虚幻,很快便消失不见。 还未等茗薇回过神来,屋内又只剩下两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过。 而缚灵,立于一旁,惊恐,又疑惑的看着她。 数秒后,屋帘被一双手掀起,百里的头先探了进来,小声道:“茗薇姐,你们在干嘛?” 茗薇还是恍惚的,迷茫的看向百里,不知为何,突然有几分忧伤的味道。 百里这才走进来,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脸上泛起疑惑,“你们怎都如此沉重?阿墨呢?” 仅隔数秒,百里竟然没有遇上夺门而出的青墨,可见她离开的速度有多快。 “哦,她还没回来。”茗薇淡淡开口,将眼神变得豁然,看着百里露出笑意。 沉重的氛围立即散去,像是阴霾天过后终放晴,四周皆是暖意。 百里毫不客气的走到软椅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道:“茗薇姐,我方才去问过好友,得到不少讯息!” 茗薇眉心一动,保持谨慎,余光瞟了一眼缚灵后,面带笑意走向百里,在他对面坐下,“你总是那么贪玩,先说说,黑先生交给你的功课完成了没?” 这话不明不白让百里摸不着头脑。 毕竟十几年的相处,以百里的机灵和与茗薇间的默契,很快便明白过来,这番言语中是暗示。 “我来这正是想和你说这事,茗薇姐,你聪明,什么都懂,就帮帮我呗。” 百里很自然的撒起娇来,一扭脸朝缚灵那边看去,带着一片柔软的笑意,露出八颗牙,“缚灵,我有点饿,想吃你做的点心,你能帮我做一点吗?” 一句亲切请求,换得屋内短暂的宁静。 茗薇长松口气,神情有些疲惫,“说来听听,你查到了什么?” 百里一秒变得严肃,虽然屋内只他与茗薇两人,已是很安全的说话环境。 但他仍然谨慎,朝茗薇靠近了些,嘴唇扇动的频率很慢,似乎是想将每一字每一句都加上着重号。 沉闷空气中的言语听起来让人气息躁动,血液直逼胸口。 青墨从安府离开后,一步未停,直接朝目的地奔去。 东林山。 说起来真是有意思,原本为了吸引青琏上钩,青墨谎称要去东林山找戚子风扬。 未曾想,这话放出还不到半天,青墨真的踏上去往东林山的路。 老天果然有眼,能让每一个邪恶的念头都无处遁形。 东林山很远,青墨仅凭一个模糊的印象朝那边跑去——这还是昨日茗薇指的路。 裙摆与身体的摩擦带起一阵风,那阳光沉沉的扫在青墨脸上,微微散发出一股热烈的气息。 后背已经湿透,青墨却未停下来。 远处那座山已经露出棱角,渐渐近了。 她要到这来找高邑,只有找到高邑,才能问到戚子风扬的下落。 行至树林中,远处茂密的草丛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青墨警惕,调转路线,从右边绕行。 越走越近,那草丛里的响动也渐渐大了起来,青墨靠在一棵千年古树后,巨大的树身成了她最好的遮蔽物。 既然敢只身前往东林山,便做好万全的思想准备,这里地势偏僻,日常少有人烟,自然也就成为强盗土匪最喜欢的地界。 若是被撞上,那便是送上门的美味。 青墨不是不怕,只是现在若是要逃,恐怕只会更加让对方锁定目标。 还不如就在这里,借着树身的遮蔽,兵来将挡,思索对策。 那草丛的晃动朝前边延绵而去,却渐渐远离青墨所在的范围内。 奇怪,看来他们并未发现自己,只是路过吧,青墨长松一口气,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有些放松下来。 又惊又怕又伤心欲绝的情绪一次性涌上心头,她累得差点瘫坐在地。 恰在这时,那草丛中突然走出两个人来。 刚放松一些的青墨脑子里那根弦再次紧绷起来,她吓得朝后一退,一根带刺的树枝刺进小腿的肉中,疼,却又察觉不到痛感。 不远处那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有些眼熟。 奇怪,青墨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猛地眼神一热,是青琏! 她为何会出现于此? 青墨心中有一百个疑问,随即自嘲的笑笑,青琏本就应该出现在这,她不正是来抓自己的把柄来了吗? 从青琏那见到什么踢什么,似乎要扫尽眼前一切障碍的步伐上来看,这一趟她定是扑了个空,正生气呢。 青墨眨了眨眼,总算有一件顺心之事,为这一天悲凉的混乱遭遇添了把温暖柴火。 可眼前似乎不太对劲,青琏身上带着的嚣张气焰,即便是距离十来米开外,也能感觉到它扑面而来。 但青琏身边之人,身材高大,气焰却弱了很多,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男子,在青琏跟前却如同个听话的小跟班,不时的还轻拍青琏后背安抚她。 太明显不过,这两人的关系,定是非同一般。 青墨嘴角一扬,心生欢喜。 果然如此,这一计果真让青琏乖乖上钩。 微微思索一番,青墨没有忘记今日自己的目的,顾不上管青琏,她往后退,朝着东林山脚下继续走去。 一路而上,犹如荒岭,早已经没了人烟。 青墨有那么一瞬的犹豫,这里真的住着人吗? 戚子风扬能欺骗自己一次,难道就不会有第二次? 关于高邑之事,会不会也仅仅是一个谎言? 当信任的那一层屏障被打破,就留下巨大的漏洞,像是一口枯井,即便是注入泉水,也再无生机。 所幸,在青墨心中疑虑发酵成致命弹药之前,她抬头便看到山脚下确有一座小屋,隐于郁郁葱葱的树木间,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可门前立着一面红色大旗,上头一个大字:高。 这又带着浓浓江湖气,真是矛盾。 这地方安静极了,稍微一点动静都像是空谷的回音,被放大成千上万倍。 青墨脚步已经很轻,却还是如雷般灌入这小屋内。 正在练功的高邑听到响动,拔剑而起,快步冲了出来。 青墨正站在屋前,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恍然间见到一阵剑光闪过,她条件反射的一退,一脚陷入泥潭内。 高邑反应极快,马上看清眼前人是青墨。 他随即将剑入鞘,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拱手行礼,“青墨小姐,你怎会来这,恕我不知情,方才冒犯了。” 未曾料到他竟如此客气,青墨脸如火烧般灼热,她微微低头,道:“不请自来,是我冒犯了才是,还请高公子谅解。” 这一来一往光是客气话便要耗费不少时间,那何时才能说到正题上。 青墨有些等不及,但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开口。 倒是高邑心中有了谱,自己住的地方如此荒凉偏僻,青墨竟敢只身前来,必定是有要事吧。 “青墨小姐,”高邑又朝她行了个礼,随即站起来,道:“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定当拼尽全力。”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青墨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人是何底细,今日这一步棋走的实在太冒险,他本就是戚子风扬的朋友,若两人串通一气,那自己根本无隙可寻。 可事情已如射出的箭,再无反悔之机。 青墨定定神,道:“高公子放心,只要你愿意帮我,好处自然不会少。” 这是试探,也是拉拢,将高邑囫囵抓到自己阵营。 苍天尽头,红尘滚滚,没有谁大公无私到毫无私心。 高邑语气和缓,“青墨小姐严重了,有需要只管说便好。” 虽言语中说的大义凛然,但在听到“好处”二字时,高邑脸色明显一变。 青墨脸上的汗珠已将鬓前几缕细碎的头发浸湿,凌乱的贴在脸颊上,所有表情都沉于这幽暗的面孔后。 她沉沉道:“不是何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与戚公子是否是好友,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听闻这话,高邑握剑的手微微用力,脑子飞快转动着。 这问题吞吞吐吐,必定不是她内心所想,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问戚子风扬的下落,青墨究竟想做何事? 高邑知道戚子风扬的所有目的,知道他要从青墨那里得到什么,了解的越多,便越容易犯错。 思忖良久,高邑缓缓开口,“是,戚公子是我的恩人,我们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此番言论与青墨从戚子风扬口中所听到的一致,她心中的紧张终于缓了缓,接着问道:“那,你能否告诉我,戚公子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行踪不定,难道他身上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阵凉风袭来,让高邑也一惊! 青墨竟毫不掩藏,问的如此坦荡如此直接! 高邑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可他知道,愣神的时间越长,越是容易引起青墨的怀疑。 第043章 入陷阱 青墨毫不避讳的盯着高邑看,从眼神中穿透而出的严厉迫使眼前人不敢有半句虚言。 高邑头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清楚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若是实话实说,让戚子风扬知道,他便是死,可若是谎言编的太过虚假,蒙骗不到青墨,那在青墨这里便再没了信任可言,以后戚子风扬的任务也别指望能完成,归结到底还是一死。 横也死竖也死。 经历过无数打打杀杀的高邑,在这一刻竟败下阵来。 他吞吞吐吐含糊不清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与戚公子是朋友,却也不能扒开他的心去看,青墨所言,恕在下不便告知。” 闪烁其词,不承认也不否认,这高邑果真也不是善类。 可如此一句,青墨便了解了个大概,她从容一笑,道:“是,谢谢高公子,这一番话,对我来说很有用。” 人人皆是高手,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之间的较量既让人身心俱疲,却也痛快淋漓。 夕阳西下,黄昏将山头染上晚霞的橘色,在这山脚下正好能欣赏一番。 青墨抬头,看着晚霞露出笑意,“高公子,时候不早了,今日来的匆忙,改天若是有时间,希望能与你好好一聚。”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青墨态度大变,变得云淡风轻,如这晚霞,一瞬之间便光芒耀眼。 而高邑,则顿时乱了分寸。 他张了张嘴,本想趁这个时机问一问缚灵之事,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别冒这个险了吧,以后还有的是时机,比今日更合适的时机。 回家的路变得容易起来,青墨心底已有了把握,虽未从高邑这里打听到什么,但今日这贸然来访,必定会让高邑慌张,待他去找戚子风扬说明情况之时,自己的目的便已达到。 之后,便是看戚子风扬的态度,看他究竟是要继续编谎言欺骗,还是坦荡说出真相来。 没等青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晚霞中,高邑便再也呆不住了,他转身去向后屋,将锁在木笼子里的信鸽放了出来,信鸽脚上帮着一个纸条。 这是早已做好的准备。 这乱石嶙峋荒草杂生的偏避之地,行人容易迷路走失,而信鸽,却可以准确无误,及时的将信件送到戚子风扬手中。 这是戚子风扬的主意,也是高邑联系他的唯一之法。 一旦收到信鸽,就表明事情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戚子风扬便会出现。 在信鸽飞往戚子风扬住所的时候,青墨也平安回到安府。 今日这进进出出,倒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段时光。 披着夜幕踏进房门时,青墨甚至记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内几人都有些困了,趴在桌上昏昏沉沉打瞌睡,围城一个三角形。 青墨笑,手扶在门框上,看里头那昏暗的烛光,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照在几人脸上,明明灭灭,有几分诡异。 在青墨看来,倒甚是好玩。 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过如此痛快的情绪了。 她走进屋内,脚步很轻,从软椅上拿起那块披肩——那是茗薇总放在手边,随时会给她披上的披肩。 这个时候,青墨则将她轻轻盖在了茗薇的背上。 茗薇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的,尽管迷迷糊糊在睡梦中,仍旧很快惊醒,一扭头,透过黑暗看到青墨的脸。 “小姐……”她声音不大,带着震惊与疑惑,神色还有些恍惚。 再看旁边,缚灵与百里还在熟睡,尤其是百里,张着嘴呼吸着,时不时还舔舔嘴唇,似乎在做美梦。 茗薇这才想起来,她压低声音,道:“方才大家在等着,聊着聊着撑不住都睡了过去。” 黑暗中,青墨的眸子很是清透,比那烛火还要明亮,她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身出门,示意茗薇出去说话。 耳旁寂静,只有细细的风吹过。 茗薇蹑手蹑脚站起来,将椅子归回原位,出门前,又把那块披肩从身上拿下来,轻轻盖到百里身上。 不过才几分钟时间,青墨从屋里走出时,发现天竟已黑透了,如墨的颜色给这个夜增添无数神秘色彩。 茗薇跟在后头,缩了缩肩,有些凉,她并未开口,因为知晓青墨定是有话要说。 两人步子都很慢,茗薇始终晚半步,与青墨几寸相隔,保持礼数。 迎着月光而走,前方越来越亮,影子被抛在身后,渐渐拉长。 青墨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看茗薇,问:“你早些时候说查到了,查到了什么?” 远处月光的银辉铺满整个天空,影影绰绰如流星漫天。 茗薇的声音在这月色下质感分明,“大小姐果然与外边的男子有染,今日我与百里都见到了,巧的是,百里竟也认识那男子……” 一句未说完,被青墨惊讶的打断:“什么?百里也知道这事?” 茗薇朝前走一步,“本不想让他知道,可是事发突然,百里莫名的就参合了进来。” 事到如此,这已不是最要紧之事,青墨不想深究,“后来呢?” “那男子叫樊正钦,老爷也认识,樊家是安府的主顾,有生意上的往来,只是……如今的樊老爷仅仅只是樊正钦的义父,他的亲生父亲是罪臣,早已处死,为了保全这个孩子,便让他改了户籍落入樊家,老爷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才不愿让大小姐与他有再多的纠缠,以至于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 原来是这样,青墨心底泛起一番涟漪,轻叹一口气,竟对青琏生出些许的怜悯来。 茗薇的脚步却未停,朝青墨更靠近了些,目光中似乎染上一层银色,“这还不是重点……百里还了解到,原来,大太太与樊家也有往来。” 这话冰冷的毫无温度,青墨一愣,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果然,茗薇接着道:“两月前,樊老爷突染时疫,卧床大半月未好转,没想到,这半月的时日内,大太太竟然每隔两日便上樊家,又是熬汤又是帮忙请大夫,忙出忙进,把那当作自己事一般上心,有不少人目睹她出入樊家,北集上早已议论纷纷,只不是忌惮着咱们安府的势力,无人敢传开罢了。” 她的话并未下定论,仍旧留着一个缺口。 从这个缺口内看去,能看到的,便是整个水月洞天。 青墨顿时心如明镜,原原来不止青琏与樊正钦有染,就连荣华,竟也背着安粼光,在外与人厮混! 这母女俩真是心灵相通,不仅作风一致,连看上的人竟也是同一家! 青墨心口轰的一声,手心一热,随即又冰冷下去。 和预料中的情绪不一样,青墨并未觉得欣喜,反到是深深的担忧。 即便查到青琏与荣华的不堪,那又如何? 当真要在安粼光面前揭发他们,然后让整个安府闹得人仰马翻吗? 她顿时没了主意。 “这……对咱们是有利的消息吗?”青墨淡淡一句,语气中仅是迷茫。 与之一对比,茗薇的声音显得如此清透,“若是小姐准备行动,那便是有利的消息。” 一语惊醒梦中人,青墨猛地一身冷汗,衣服被浸湿,风一吹来,有些凉。 若是行动,这便是最有利的消息。 何时开始行动,成了当下最关键的问题。 青墨心里有了主意。 长夜漫漫,月色下的漠城惨白一片,毫无生机。 在这一片末日天空的笼罩下,戚子风扬也心乱如麻。 我曾以为自己眼中从来放不下他人,我曾以为自己早已万箭穿心百炼成钢杀尽天下人也可一笑而过,眉头不皱眼不眨,我曾以为,这壮丽江山宏伟天下终有一日会被踩在自己脚下。 我也曾以为,我不怕任何人,不惧阴谋不惧诡计,也不在乎眼前是否有人拦路。 可今日,我终于知晓,那些种种,都仅仅是我以为。 在青墨面前,戚子风扬的所有聪明才智都仿佛被锁入一扇丢了钥匙的门,无计可施。 他将眼前一杯茶一饮而尽,顾不上那是不是刚烧开的滚烫的水,喝进嘴里也毫无知觉。 高邑从后头走来,问道:“戚公子,你打算如何,我可以做什么?” 戚子风扬摇摇头,淡淡道:“青墨太聪明,若是再想别的谎言去圆这一个谎,那她不日便会识破,这件事,让我来想办法。” 除了实话实说,没有别的办法能解决眼下复杂的情形。 高邑也疑惑,“咱们所做之事全都严谨毫无漏洞,青墨小姐为何可以猜到你的身份?难道……她身边有别的高人在助力?” 戚子风扬一笑,笑中带着些许无奈,“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乌云再密,也总有光能透进来。” 这话让高邑心中也一沉,为自己感到悲凉。 不等他的伤感情绪蔓延开,戚子风扬再度开口:“你去帮我办一件事,联系缚灵,让她尽可能破坏安府内的关系,最好……让其家破人亡。” 安府四兄妹早已各怀私心,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若是再被缚灵搅合,不知将会如何翻天覆地。 高邑来不及思考如此多,他只觉得,戚子风扬一步步往前,也将他与缚灵推到悬崖边上,面临深渊。 第044章 揽清风 天大亮后,昨夜的压抑被一扫而光。 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今日的青墨心情大好,明朗的让整个屋子都充满温暖。 早餐的点心还未消化完,她便叫上茗薇一起,说是要出去赏花去。 大冬天的,雪才刚化,哪里有花可赏? 走出房门,院子里一切如常。 青琏那边安安静静。 青墨眼波一动,朝茗薇看去,嘴角扬了扬。 两人心领神会。 阳光很好,青墨仰起脸,任那光在自己脸上尽情释放着,仿佛要将内心所有阴霾照亮。 那光线落在青墨睫毛上,染上一片金黄。 还在很远的地方,百里便被这幅美好的画面吸引的停下了脚步,他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自己的举动会成为叨扰。 许久之后,风吹起青墨的发丝,那秀丽的容颜,与这天地,合二为一。 百里跟着风带来的香气往前走,每走一步,眼神便愈发着迷一分。 “百里!” 这一声叫声打断所有发酵中的美好,让那些漂浮在空气中如幻般的存在全都归于现实。 茗薇笑脸盈盈,又喊了一声,“百里,今日怎得如此早,你不睡懒觉了吗?” 昨夜他趴在青墨房中的桌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中被茗薇送回自己房间。 今日醒来,所有疑问堆积在脑子里,让他静不下心来,非得过来问个究竟不可。 百里并未和茗薇打招呼,他走向青墨,手指缓缓拂过她的后背,问:“阿墨,老爷明日便回来了,咱们要不要计划一下,看如何将大小姐那些不堪之事都告诉老爷,让老爷狠狠惩罚她。” 他本就对青琏有极大的意见,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咬牙切齿的表情配上他温润的模样,极大的反差成功将青墨逗笑。 可青墨瞬间变得严肃,“这件事,只有你,我,和茗薇三人知晓,我与茗薇都会闭紧嘴巴,若是我在别的地方听到关于大小姐的任何不堪言论,那我便不再理你了。” 她佯装生气,真的扭脸把百里扔在身后。 百里这人,向来心胸明朗,一股热血在心中,全天下他只怕两件事。 一是黑先生的巴掌,二是青墨的冷漠。 一遇到这两件事,他便没了气焰。 “好好好,阿墨我答应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绝对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百里一脸委屈,紧跟在青墨身后。 他太善良,对青墨的好几乎到了无条件百依百顺的地步。 青墨心口一疼,霎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 那一声轻微的叹气,包含千言万语,飘到茗薇耳朵里。 茗薇面露忧虑,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青墨在百里面前,却想起与戚子风扬之间的事,一旦这个名字闯进青墨脑海中,她便如变了个人一般,一汪平静的水被搅的泥浆四溅。 茗薇怕百里看出端倪,怕他伤心。 “小姐,你昨夜不是还说心疼百里吗,你可以将心中的为难说与他听,百里是咱们的自己人,定会理解的。”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暗示。 天还凉,茗薇一张嘴,便有白色雾气从口中吐出,融化在空气里。 百里一脸不明所以,看看茗薇,又看向青墨,“阿墨,你们在说什么?” 青墨缓缓舒了口气,脸上绽起微笑,一个酒窝不深不浅印在那里,“对你严厉是为了让你多个心眼,大小姐不论做过何事,始终是我亲姐姐,是安府中的一份子,我既不愿看她受苦,也不愿安府因此人心惶惶,所以,这件事你千万要保密,咱们从长计议。” 冬日的气候,百花早已凋零,偏偏安府大院内有一棵腊梅,此时正以骄傲的姿态尽情绽放着。 随着青墨刚落下的话音,那树上几株枝桠也落下花瓣来,洋洋洒洒飘了满地。 百里被这艳丽的色彩吸引了去,愣愣回答了一句,“是,咱们从长计议。” 在安府的这十来年,百里早已养成了以青墨为中心的习惯,而茗薇也明确知晓自己丫鬟的身份,一切以青墨为上。 即便是青墨再不愿意卷入纷争,也得为保身边人周全,而出手。 午后的天又阴沉了下来,黑云缭绕,不断变幻成压抑的形状,就在安府上空盘旋,像是刻意寻到这里来,随时会让大雨倾盆。 青墨正捧着一本书打瞌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她朦胧的睁开眼。 只见茗薇脚步匆忙,面色慌张,刚一进屋便反手将门关上,喘着粗气还未将心中的慌乱平复下来。 她的语气又快又急,“小姐,你快看这个,方才我在门口给花浇水,一把小刀穿过这张纸刺到门框下,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辨别是何人所为,我没敢停留,你快看看。” 又是这一伎俩! 青墨心里已明白几分,迅速坐直身子。 茗薇递上纸条。 果然,上头的字迹如此熟悉:翠微镇见。 短短四个字,却像是镌刻出一幅惊心动魄! 茗薇也是刚打开纸条,刚看到上头的字迹。 她脸色一变,“翠微镇?这地方数年前便没了人烟,如今只是一片荒野,加之距离集市很远,曾经有过传言,说翠微镇聚集着不少敌国逃难而来的灾民,实在凶险,小姐,送这纸条之人究竟是何目的?” 是他。 青墨强烈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是他。 西楚河,东林山,翠微镇,哪一个不是极险至恶的环境,他似乎是想躲开众目,才将见面地址选在这些地方。 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蒙混过去,定要问出个真相来。 青墨打定主意,目光幽幽,手掌用力,手心的汗早已将纸条浸湿。 即便真的是陷阱,她也闯定了! 茗薇瞪大了眼睛,她已经无法阻止青墨如此疯狂的做法,就算叹气摇头,也只得将地图交到她手中。 戚子风扬每次约见的地点都如另一个世界,偏僻,蛮荒。 青墨顺着地图朝前走,却越走越迷茫,像是走入一个荒无之境,没有方向。 一阵声响从头顶树梢传来,已经枯黄的树叶会漫天飞舞,将青墨圈于这纷扰中,她四处看去,想找寻一个方向,挣扎后全依旧原地打转。 一朵飘来的乌云下,两个剑锋相对的人,脸上暴怒的神情似要将这天地毁灭。 “三年之约已经到期,你以为躲就能逃避一切吗,今天我就要取你的狗命,让你知道诚信两字如何写!” 声嘶力竭,那人似乎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青墨往后退,躲入树林的掩蔽中,前方的剑气咄咄传来,她能听到耳旁呼啸的风,眼前被漫天黄沙所掩盖,这里的一切又像是穿越到另一个异域,掐住你的喉咙,让你连呼救都张不开口。 “三年之约约定的是义气,而不是你这样吃里扒外叛逃之人,你有何立场来和我讨论这些,放马过来,让我替那死去的千百弟兄报仇!” “那你就来试试,谁的刀剑更快!” 打斗声越来越近,一道尖锐的目光朝青墨袭来。 “那是谁?” “你这个叛徒,居然还有内线!” 一阵杀气从前方扑面而来,他们是谁,在争斗什么,我一无所知,可是卷进这仇恨围成的无名帐内,被风吹起的头发,被杀气剑指的衣角,我目睹你们的一切,我就该死在你们剑下,用永久的长眠换一句闭嘴。 青墨有些怕。 突然,眼前飘来一面纱帐,遮在眼前,把前方的混乱场面撕碎成破裂的星点,青墨感觉到肩膀被人用力朝后一扭,她被迫转身,跌撞着扑进一个坚硬的胸口,眼前那面纱帐随即脱落,风沙有些大,迷了眼睛,青墨努力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一只有力的手掌把她的头死死扣在胸前,像是在保护她,不让她抬头,让她远离刚才那不堪的一切。 青墨紧张异常,不敢说话,连呼吸都轻而又轻,而那个手掌很有力,他的胸膛温暖,像一道坚实的屏障,让她在这个可怕的氛围中,稍稍感受点一丁点的安心。 身后的杀气还在继续,越逼越近,青墨听到近在耳边的剑气。 突然身体一轻,那道屏障带着青墨往后一推,在风沙中转了一个圈,他两只手臂一只保护着青墨,一只剑指前方扑过来那几人。 突然,时间好像是静止,那股浓烈的杀气渐渐弱了下去,青墨想睁眼,但紧紧被那只手按住。 “戚公子,你……”其中一人在戚子风扬面前屈膝,眼神震惊,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场杀戮本就是他的旨意,只等取下那个叛逃之人的人头回去交差,可是他却突然出现,阻挡这一切的发生。 戚子风扬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收手,回头再一看,那个叛徒早已趁这个时机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长久的追杀全都白费,戚子风扬居然为了保护一个女人,让他的计划全盘皆灭,他有些生气,但面对着戚子风扬,只能把这口怨气咽回肚子里,朝他行了个拱手礼,转身消失在风沙中。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第045章 定君心 那只手的力道终于轻了些,放开了青墨。 青墨身子未动,心中的气恼将怨气全都表现在脸上,而眼神则始终看着远方,那不屈的架势,若是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断不会轻易罢休。 戚子风扬眉眼一动,笑脸盈盈,绝世的面容能让四周的风景都哑然失色。 青墨依旧不看他,将脑袋扭得更偏,生怕再被眼前那深邃的眸子给吸引了去,到那时便当真是毫无反击之力。 衣袖一扬,戚子风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迷惑人心的香气,他双手放在青墨肩头,道:“怎么,你在生我的气?” 这语气,倒像他并无过错似的。 青墨猛地扭头看他,目光咄咄逼人,“生气?我哪有资格生气,您是多高贵的身份,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把我叫来这样的地方,还得看一场你势力下的争斗,看你如何只手遮天翻云覆雨,这是何意思?在暗示我,要知分寸,否则得罪了你,便也是如此下场,逃不过一死吗?” 一连串话语字字带刺,若换做旁人,恐怕早已燃起战火。 戚子风扬却仍旧是云淡风轻之态,面色和缓,道:“我只是未曾料到你来的如此迅速,那两人确是我的手下,今日这一战是积怨已久,本不想让你目睹,却还是算错了时间,是我的错。” 他的坦然让青墨无言以对,胸口郁结的气散了些许,终于不再语带暗箭,反倒有几分颓然,像是累了,“那你今日把我找来,是何目的?” 一地枯叶被风卷起,刚落下的沙尘再次飞舞起来。 戚子风扬转身站立,目光焦灼,“你昨日找到高邑,不就是想见我吗?” 他的剑还握在手中,即便未出鞘,也能触到那寒意。 青墨冷笑一声,“你既然如此善于洞察人心,那为何不猜一猜,我找高邑,所为何事。” 那一瞬,青墨仿佛看见眼前所站之人身上有一道光,将这世界劈开,撒上油再点火,在那熊熊大火间蒙住世人双眼,用最锋利的刀迅速将世间万物送上灭亡之路。 而戚子风扬,则身姿挺拔,始终高高在上,“你猜的没错,我是盛元帝的第二个儿子,我的身份,是当今南浦国的二皇子。” 远处的风呼啸着而来,青墨腿一软,尽管早已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可当听到真相喷涌而出,她仍旧有几分恍惚,眉头紧蹙,心中生出无数慌乱来。 戚子风扬收剑,转身看她,目光中有水汽迷蒙,“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定如实回答。” 青墨只盯着他的脸,迟迟开不了口,声音全都堵在了喉咙,半晌后,终于沉沉道:“为何骗我?” 戚子风扬抬手将青墨肩头一片枯叶拂去,指尖的温暖透过这一细微的举动传来。 他手掌向下,顺着青墨一直手臂抚摸下去,停在最下一点,拉起她的手。 青墨缓缓转身,靠近他,眸子里装着满天星辰,闪亮着看眼前人。 “从未想过要骗你,以前没有表明身份,一来是怕连累你,二来,则是怕连累我自己。” 他如此说着,依旧坦荡,青墨轻笑一声,低下了头。 戚子风扬接着道:“再下个月,父皇便会正式宣布立储,我大哥将登上太子之位,成为南浦未来的皇帝。” 这言语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青墨心口咯噔一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里头竟藏着这样一层关系,牵扯到江山皇位,一切就如染上鲜血屏障,冲不破逃不开。 “我是二皇子,天生便与皇位无缘,可……人心难测,总有那么一群人盯着你,恨不得用牢笼锁住你,生怕你的一个无心举动,会成为吹走太子皇位的蒲扇,我与宫外人的接触向来小心,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口舌。” 青墨摒住呼吸,细声问道:“你的意思是……” 火焰一触即发。 戚子风扬伸手,将青墨拉入怀中,轻轻拂着她的头发,温软的气息就在耳边:“安府在漠城是大户人家,手中握着整个漠城的药材核心,若是被人知晓我与安府人有接触,并且关系亲密,那恐怕我也会被扣上勾结外人,谋划着撺掇太子之位的罪名,这样一来,不仅安府受牵连,连我的命恐怕也难以保全,我希望你明白,有这样一个身份,在旁人看来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可于我,则是一种煎熬。” 字字情真意切。 青墨身子有些僵,未曾料到,自己步步紧逼想得到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她叹口气,道:“那……你以后岂不是都要远离安府,我们……” 隐约间有种落寞,目光交错间,戚子风扬眼神也暗下来,微微眯起眼睛。 “我自有我的办法,只不过,你行事千万要小心,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我的身份,待时机成熟时,我自会将这一切解开。” 这番安慰并未让青墨心底安稳多少,反而愈发慌张。 解开?就算解开了,那又如何?未来的日子,要一直这般躲躲藏藏下去吗? 青墨赌气,硬声说了句:“父亲已经三番两次提起我与百里的婚事,恐怕已无法再推脱。” 戚子风扬却只是微笑,低头在青墨睫毛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紧紧抱住她。 胸膛内的心跳轰轰直响,青墨除了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此刻的戚子风扬,同样心乱如麻。 那幅宝藏地图还未得知下落,事情却已到了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下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安府内部起火,燃起火焰方可趁乱掩埋一路的脚印。 这也是他交代给高邑,让他通知缚灵去做的事。 可青墨…… 又该如何是好呢? 女人之心向来最易被收买,一句温柔言语便足以软化一个人,更何况是青墨这样本就心软温和之人,就更是不记仇。 一切说开,她心里那根横着的木头也被移走。 如今的形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每一次与戚子风扬的见面,对青墨来说,都像是喝下一壶解火的茶,从心底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释放。 夜静无眠,躺在床上看眼前的烛火摇曳。 青墨仔细想着今日戚子风扬那番话,便更是没了睡意。 那橘色的光从帐子里透进来,青墨猛然想起,上次戚子风扬摆脱自己找寻那几味药,近几日忙着青琏的事,竟把这个给忘了! 该死! 她一咕噜翻身下床,打开那个藏着她所有秘密的箱子,翻出药单。 明日安粼光便回来了,这件事,定要妥妥帖帖把它做好。 戚子风扬是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而自己呢,能从这一点小事中找到一丝存在感,那便是万幸了吧。 安粼光长期不在府内,他的每一次回府,都会带来欢庆的气息,整个安府上上下下焕然一新如过年一般。 尤其是荣华,忙前忙后张罗着,只为安粼光回府后,能将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秒。 看到她脸上那份既期盼又略有担心的神情,青墨恍然间觉得,这个女人对安粼光,是有感情的吧,毕竟数十年的青春都交于此人手中,无数个日夜的相依相伴,不可能没有一丝眷恋。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守住这得来不易的情感,而要去外头与别人厮混呢? 她想不明白,走神的瞬间,安粼光已经走到面前。 “青墨,想什么呢?数日不见爹爹,如今来接我,你竟还在想别的事,爹爹可要生气了。” 话是如此说着,安粼光脸上的笑意却满的快要溢出来。 看来此番出门的生意,做得很是顺利。 青墨的心稍稍放下,趁着安粼光心情不错,得快些向他提起找药材之事。 她的回答还没说出口,青琏在那头已是满脸怨恨,既是对青墨的怨,也是对荣华的心疼,两人做了如此周全的准备,却还是吸引不住安粼光的目光,刚一进府,他便直奔青墨而去,从不把荣华这个大太太放在眼中! 青墨不理她的怨怼,笑意微然,与安粼光说说笑笑,融洽至极。 比起青琏的气恼,一旁的青泓显得淡定许多。 虽然也有不甘与愤怒,但那都是压在心底的情绪,表面上,青泓微微笑着,看自己妹妹的眼神永远充满了关爱,将一个好哥哥的形象做到极致。 等安粼光与青墨终于停了下来,青泓找到个空档,急忙岔进去,道:“爹爹,最近几日我整理了府内半年来的生意往来,发现有几家长期合作的商铺都出现了一点问题,我想和你讨论讨论,该如何挽救。” 他是安府唯一的儿子,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却从来未曾得到过。 他绞尽脑汁,只为在安府生意上找一丝存在感,却始终收效甚微。 安粼光甚至都不愿和他多说,不耐烦的接了句,“生意往来是百里在做,你插什么手,管好你自己分内之事,别的,别瞎管。” 又是一次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青泓压紧牙根,将那就快喷涌而出的怒火硬生生压了回去。 第046章 伸援手 不能忍,便成不了大事。 很好,如今我可以忍,等将来,等我有朝一日翻身之时,即便你是父亲,我也要将你踩在脚下! 目睹这一切,青墨心中顿生一丝怜悯,她晃了晃安粼光的胳膊,轻声为青泓辩解道:“爹爹,大哥每日都将自己锁在房内用功,如此认真,且不论是否对安府有益,仅凭这孝心,你也该给他个机会吧。” 还是女儿说话有用,安粼光脸上的不悦一秒钟便全都消散,他慈爱的看了青墨一眼,道:“是是是,给他这个机会,就怕这人啊,靠不住!” 风鸣,老天爷也在嘶吼着发泄情绪。 虽然这一路皆是与黑先生同行,该说的话早已说尽,但今日回到安府,安粼光还是把黑先生叫了过来,一刻都未停歇。 他在房间内踱来踱去,看上去甚是焦灼,黑先生刚一进屋,他便开口道:“账目之事一直由你和百里负责,生意之事你们父子也都知晓,切记,千万不能让青泓插手,即便是他要插手,也不能碰到核心的账本,明白吗?” 黑先生一头雾水,“老爷,青泓是安氏的长子,为何……” 安粼光不愿解释那么多,不耐烦的摆摆手,“就按我说的去做!” 黑先生向来本份,如此一来便不再多问,老老实实站在一侧。 安粼光长叹一口气,目光向窗外看去。 那棵槐树已经高过屋顶,张牙舞爪的树枝颇有几分神秘的色彩。 刚种下它时,它只是一棵不高的小树苗,庭帧为它埋好最后一培土,双手十合的虔诚许愿,“小树苗啊,你定要快快长高,带着我的秘密,我的心愿,长到天那么高。” 当时的青墨,正在她肚中,一点点成长。 回忆都带着斑斓的色彩,上一秒是红,可能下一秒便成了灰,打的人措手不及。 庭帧,若是你还活着,如今的安府,会是什么模样呢? 安粼光深深叹了口气。 他并非偏心于谁,只是对庭帧的那份爱,让他更觉亏欠青墨,想在最大程度上给予补偿。 而青泓,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争夺财产的母亲,便是拉他下地狱的罪魁祸首,这个儿子,若和他妈有着同样的野心,便永远只能是个傀儡,成不了当家人。 还有青梅,安粼光想到她,心中的恨便汹涌而出,若不是她一直病疾未愈,常年呆在屋中不与外人接触,那安粼光也不可能放过她。 是亲生骨肉又能怎样,凡是阻挡自己脚步的人,都要扫清。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青梅母亲打开那扇秘密之门的模样,除了惊恐,还有得意,那种抓住安粼光把柄般的得意,想到这,安粼光气得牙痒痒。 他不知年幼的青梅是否知情,不知如今的青梅又有着怎样的内心,但他有自己的打算,一旦露出端倪,青梅便留不得! 为了成功大业,少一个女儿又能怎样! 安粼光眯着眼睛,西边,就是天齐国的方向。 再等等,再等等,等到天齐国王子登基,自己便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那时,哪里还管得着这些零碎琐事,全都丢开吧! 心念流转,那权财的诱惑力,早已迷了安粼光的心智。 只要想到未来能够得到的一切,现在这一点点辛劳又算得了什么。 安粼光眼色一沉,合着嘴角一抹笑意,将这屋子映的寒气逼人。 笃笃笃。 一阵和缓的敲门声响起。 安粼光一怔,舒了口气,才道:“进来吧。” 门后是青墨笑盈盈的脸,端着一整盘点心。 她刚踏进门便见到门边的黑先生,愣了愣,“黑先生你怎么也在,你们在谈事?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没有没有,我们早已经谈完了,来,过来坐。”安粼光笑着朝她招手,给黑先生抛去一个颜色。 黑先生心灵神会,带上门走了。 也许是这屋子常日没有人住,青墨刚走到堂中就打了个冷颤,从脚底开始透出一股子凉意,她下意识的紧了紧外套。 虽是如此,青墨脸上的笑意未减,似乎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将这冰冷的空气暖化。 “爹爹,这是缚灵做的点心,你最喜欢吃的,最近天气凉,得快点吃,不然一会儿那口感便被冷风带走了。” 她将点心放在桌子正中,转身走到安粼光身后,又是捏见又是捶背,好不殷勤。 安粼光从未如此听话过,嘴里嚼着点心,回头看青墨,两人相视一笑。 青墨手心突然暖了起来,安粼光看自己时的眼神,当真是满满的宠爱,从那眸子的倒影中,青墨甚至能察觉到,曾经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母亲,定也是万般疼爱。 恍惚间似乎见到当年素衣明媚的少女,在这风流倜傥的男人怀中,语笑嫣然,两人谈天说地,聊起未来,对厮守充满盼望。 即使命不长久,但这一生能有如此一瞬,也是幸事吧。 两人都有一瞬的愣神,似乎都有回忆冲撞而来。 数秒后,青墨坐下来,缓缓开口:“爹爹,我知道你这一路辛苦了,本应该让你好好休息几天,可……有件事我要求你帮忙,实在等不及了,今日只能冒昧开口。” 似有似无的光透进来,明明灭灭飘忽不定。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女儿,说帮忙多见外,冒昧二字更是无从说起,有需要爹爹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安粼光将口中食物咽下,道。 这就是青墨的目的,装得柔弱可怜一些,便更能将安粼光的心疼勾起一分,事情成功几率也会更大。 她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故作为难之状,道:“是这样的,我有一好友,她家有一长者,不知为何突染大病,大夫给的方子中有数味药皆是难寻之药,长者病情日益加重,已是危在旦夕,我那好友已别无他法,因知晓安府是做药材生意,便来求助于我,想让我帮忙寻得得药材。” 她顿了顿,笑道:“爹爹也是知道的,我虽是安府之人,却很少接触药材,哪里懂得这些,思来想去,也许只有爹爹能帮得上忙,若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功德无量,而对于爹爹来讲,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样的份上,安粼光自然不好拒绝,侧首看她,问:“你那朋友,需要的是哪几味药?” 眼见事情已经成功一大半,青墨虽然高兴,却也没丢了谨慎,她并未拿出戚子风扬给的那个药方,只是凭着记忆说了几个名字,权当作试探,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 第三个名字刚说出口,安粼光眼珠子一转,脸色刷得变得狰狞,手指也如不受控一般颤抖起来。 青墨发觉他的异样,原以为是因为这几味药确实太名贵,让见过大世面的安粼光也招架不住。 她并未深想,只把记忆中所有药材的名字报了一遍,末了,道:“就是这些,爹爹可否帮忙?” 安粼光眯着眼睛,眼圈一周的皱纹紧紧绞缠在一起,忽地,他大力一掌将桌子拍的一阵摇晃,道:“你这朋友是何来历,要求竟如此高,且不说这几味药是百年难寻,就说价格,光一味就能让安府掏空腰包,若是要凑齐,那岂不是让我倾家荡产!” 青墨大惊! 万万没想到这药方当真如此难寻,看来戚子风扬也是被逼无奈才向自己开的口,可若是连安粼光也毫无办法,这事就真没有解决余地了吗? 青墨一时间陷入迷茫。 安粼光手指的颤抖愈发激烈,难以平复心中的复杂情绪,方才那一番话确有夸大之嫌,青墨提到的几味药,虽然名贵,对安府来说也仅是小事一桩。 可安粼光不得不用这样的说法吓住青墨,他不知青墨那朋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偏偏提到这几味药,这些药全是他与天齐国交易的药材,上好的种类早已在运往天齐国的路上,当下安府中剩余的,全是滥竽充数的劣质品,若是拿出去,明眼人一眼便能看穿其中的猫腻。 这朋友究竟是无心巧合呢,还是另有目的? 战火还在蔓延,回响不绝。 青墨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安粼光,“依爹爹所言,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安粼光摇头,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没办法,让她去找别人吧。” 安氏已是漠城最大的药材商,连安氏都办不了的事情,还能求助于谁? 青墨心一凉,一声叹息。 迎着风,青墨回房。 与方才的慌乱比起来,被冷风一吹,她心情反而平复不少。 终于明白,一己之力始终太过薄弱,若是被人挡到死角,便只能乖乖挨打,毫无反击之力。 身为安府三小姐,竟连戚子风扬这样一个忙都帮不上,若是再论别的事,岂不更是毫无对策。 这一切的一切,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只身一人撑不起整片天空。 要想在未来的日子中站稳脚跟,必要的同盟不能少。 青墨眨眨眼,脑子飞快转动着,想着对策。 第047章 绊脚石 此时午后微明,院里空旷的围墙下回荡着扰人的嘈杂声,风起光照之间,那枯黄的叶片落了一整地,似要把秋天未完成的任务一次性了结,好在来年再发枝桠。 几个管家正在打扫,弓腰低头,并未发现身后有三小姐的存在。 青墨站在那里,抬头看天,初雪过去了,竟有种拨云见日的春的气息。 “妹妹。”身后有人轻声唤她。 青墨转身,撞上一双带笑意的眼睛,青梅走来,那姿势宛如少女。 她道:“妹妹,今日天光如此美妙,你为何皱着个眉,难不成是遇到了难解之事?” 早上安粼光回府时,上上下下全府出动迎接,唯有青梅把自己锁在屋内,不闻窗外事。 为何现在她又有了如此雅兴,竟主动找上门来,看来是她有话要说吧。 青墨盯着她,有一刹那的安静,那一刻的两人心中,应该都怀着对彼此的猜测,可青墨还陷在帮戚子风扬寻找药材的困境中,掩盖不了自己的疲乏。 而青梅呢,神色不动,眼带淡笑,这一轮,她胜的很彻底。 在整个安府,只有青墨一人知道她是装病,在青墨面前,她需要的不是防备,而是主动进攻。 不疾不徐,青梅走近,认真看了青墨一眼后,眉心微拧,“妹妹这时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昨夜没休息好?还是……有何心事?” 青墨勉强笑笑,摇摇头,“没事,姐姐今日怎有如此好的兴致,要不要我陪你去集市上逛逛,今日乡庆大概还未结束。” 她是和善的,甚至是掏出了真心的。 她将青梅与自己分享的那些秘密,当做两人间特有的默契,架成一座通向内心深处的桥梁。 青梅抬眼,拉起青墨的手,道:“谢谢妹妹,只不过我早没了游荡集市的心情,今日不过是看天气大好,想着出来透透气罢了,在安府那么多年,终日与药材作伴,我又甚少出门,更是浑身沾满了药味,出来晒晒太阳,除除身上难闻的气味,也是好的。” 她说的平常,却让听者往心里去。 青墨身子一晃,突然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闪现出来,她反手抓紧青梅的手掌,有几分急切的问道:“姐姐,你方才说,你终日与安府的药材打交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寻几味药 ,或许安府内就有,或许……” 说到这句,青墨眼神黯淡下来,若真如安粼光所说,这几味药如此名贵,那青梅又怎可能拿得到呢,自己当真是病急乱投医的了吗? “还是算了吧。”青墨摇摇头,双手无力的从青梅指尖垂下来。 青梅却身子往前一探,皱着眉,“妹妹有何需要的,尽管告诉我,我定当尽力帮忙。” 一语毕,她还凑上前去小声补了一句,“咱们是同一阵营的人,妹妹不必见外。”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像一根羽毛,拂去了青墨心上那一片尘土,青墨眼神一明,将希望寄托到了眼前人的身上,道:“姐姐,我有一朋友,她急寻几味罕见的名贵药材,爹爹那边说是没有办法,若是姐姐能帮忙找到,那妹妹定感激不尽!” 青梅眼神一闪,“你说。” 两人一番交头接耳,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面露喜悦,复杂的情绪全在这一刻交错而来。 这两个安府的小姐,竟在院内神神秘秘,其中一个还是常年身子抱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小姐,这一番景象着实让人起疑。 旁人还好,但无论你如何谨慎,也架不住有心人那比狗还要灵敏的鼻子。 好巧不巧,这时就有两人朝这边走来。 青琏在前头腰肢扭动,荣华跟在后头翻着白眼。 青墨是背对着的,见到青梅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她便猜到了几分。 果然,一回头就对上两双写满“来者不善”的眸子。 “哟,今天这吹得是什么风,怎么把藏在深闺从不见人的青梅妹妹也吹出来了,看你今日那么好的兴致,想必是病好了吧,怎么也不来姐姐这里坐坐,难不成许久未见面,你已经忘了我这个姐姐了吗?”青琏嘴角含笑,言语却阴冷的刺骨。 青墨只当做没看见,不想与她们争辩,与青梅的事情还未说完,她不想分心。 可那两个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荣华接过青琏的话头,接着道:“你和一个病秧子计较什么,青梅都那么久不与人打交道了,想必早已经失去正常人的思维了吧,也是可怜哟,年纪轻轻的,竟就成了个废人,啧啧,这让真是让她那个被抛弃的母亲死也不瞑目哟。” 显然,青琏的跋扈只表现在无理取闹上,若是要论尖酸刻薄,荣华显然更胜一筹,当两人合二为一,攻击力便开始爆发。 这话简直就是要挑起战火! “你!”青墨先怒了起来,一步上前毫不犹豫的开口,“不瞑目的恐怕是哪些身在安府,却吃里扒外之人,做过那么多亏心事,未来下了地狱,自然是死不瞑目的!” 都是牙尖嘴利毫不示弱之人,谁先退让谁就输了这一局。 青琏说不过就只有动手,刚想伸手朝那边挥去,那边却已经熄灭了战火。 青梅将青墨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别和她们争,咱们走。” 偏偏事与愿违,你想躲,对手可不让你躲。 荣华再度开口,比方才还要狠毒,“算了吧闺女,咱们走自己的阳光道,干嘛要和人家抢独木桥呢,你这两个妹妹啊,心太野,或许压根就看不上咱们这个小小的安府,早已经盯准了别的富贵去了吧,就跟她俩那两个短命的娘一个模样,贱!” 目标在自己身上时,或许还可从容,可若是已经将矛头引向母亲,那任谁都没法继续保持冷静。 青墨还好,她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庭帧本就没什么感情。 可青梅不一样,她与母亲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生命中只有彼此是最大的依靠。 一线光投过来,将青梅脸上的表情照耀的丝丝分明,她已经气得嘴角颤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间都在表达着愤怒,唯有眉眼低垂下来,似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分寸,如今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她当下的目标是青墨,旁人暂时还顾不上。 而青琏与荣华母女俩,今日存了心要来找茬,轻易不会甘休。 气氛一时胶着,谁都不退让,全都谨小慎微按兵不动。 可这母女俩是无事找事,而青墨与青梅则是有正事要谈,时间不能耽搁。 青墨将正在生气的青梅拦在后头,朝荣华说:“大太太,今日天气正好,爹爹也在府中,你不如去找他喝喝茶聊聊天,能抓得住爹爹的心才是正事,和我们这些晚辈较真,又有何益处呢?” 她面带微笑,云淡风轻中给对手致命一击。 还未等青琏想出反击的对策,青墨已经拉着青梅离开了。 多说无益,再多的话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你来我往的战争罢了。 那喋喋不休的斗争还有来日方长,不着急这一时。 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亮光被屋檐挡去了一半,有几分阴凉。 青梅早已觉得精疲力尽,手臂还在止不住的颤抖着,她看了看青墨,道:“妹妹放心,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一定记在心上,若有机会,定会帮你找齐药材,救那个朋友。” “谢谢姐姐,青墨感激不尽。”青墨行礼致谢,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姐姐莫与大太太和大小姐计较,她俩在府内跋扈惯了,只有不理会,不给她们发挥的空间便没事了,别放在心上。” 这番软言软语的安慰显然没法将青梅心中的恨抹去,可她还是勉强笑笑,“嗯,我听妹妹的。” 方才的嘈杂终于在此番躲避后停了下来,外头打扫院子的管家也已经收工,安府宅子内安静的毫无生气。 青墨已经回房,青梅却迟迟不动脚步。 她站在门外,眼光中那一丝火气随时会聚成万分威力的火药,炸得人皮开肉绽。 “青琏,荣华,你们等着,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等眼下之事解决,再来对付你们!” 她眯着眼睛,看向远方,目光如将熄的烛光,隐隐绰绰,幽邃深渊。 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袭来,缚灵一步三回头,四处张望着,弓着腰几乎贴着墙根走,谨慎的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此番鬼鬼祟祟,到让青梅有几分不悦,大声喝道:“你如此见不得人是什么意思,与我见面,犯得着那么偷偷摸摸吗?” 缚灵吓得脚下一滑,连忙低头,“二小姐你是知道的,三小姐素来警惕,若是被她察觉我与你有联系,恐怕我也会被赶出安府的,我不得不小心行事,现下三小姐已经回房,我也不能在外头呆很长时间。” 青梅鼻孔轻哼一声,“说的挺好听,若你真的怕,又何必冒险来告诉我你家小姐受人所托,需要帮忙找药材之事呢?” 第048章 剧毒阵 缚灵愕然,已说不出话来。 早先,她无意间听到青墨与茗薇的对话,得知青墨急需这几份药材,又在安粼光那里碰了壁,当下急得很。 已经看过斗争经历苦难,缚灵就算再单纯,也总看明白一些世事复杂,学会用聪明的头脑考虑问题。 今日之事,她异常敏感,灵机一动,想到前几日高邑交待的事情,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扰乱安府的宁静,最好闹他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此番不正好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吗! 将青墨的难处透露给青梅,看她俩是互相帮忙还是各自为战,不论哪一种,都将是一场好戏。 自己便可安然的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在戚子风扬那里,也能按时交差,在完美不过的计划。 可她毕竟是第一次施计谋,还在聪明的青墨眼皮底下,不论怎么小心,仍然免不了很是胆颤。 偏偏这个平日里弱不禁风的青梅也有几分傲烈在,站在她的面前,不自觉的便会被压下去,只能低着头听命。 缚灵的心,还是一刻不敢松懈。 她许久没有言语,青梅的目光便冷冷的投过来,像是带着伤疤,印着无数难以安放的沧桑,“你又来见我,还有话要说吗?” 青梅也觉得累了,今日已出来太久,得快些回去喝药,否则会被贴身丫鬟影儿觉察出什么。 当下还不是亮明身份的最好时机,该装的病要一直装下去。 缚灵依旧小心翼翼,余光瞟了瞟周围,见四下无人,才敢靠近青梅,将一个白色小包交到她手中,小声道:“这是一包特质的药,无色无味,药性十足,若长期服用,只需一点点的数量,便能让人精神恍惚神智不振……” 她已用尽全身力气去支撑着自己说话的气息,试图让那游丝般的话语听上去有点狠辣的意味,可无论怎么努力,仍旧逃不掉幽幽胆怯。 从偶然发现青墨有一个秘密盒子那天开始,缚灵便寻尽机会,想一探盒内的究竟。 当初的目的本是寄希望于,能在这个盒子中找到戚子风扬需要的东西,未曾料到,想要的没有找到,却也有旁的意外收获,这包毒药,竟然被青墨搜到,藏到了这里! 缚灵在看到眼前这个熟悉的白色小包时,眼前一黑,差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将它拿走时,她没有别的打算,只天真的想着,只要这个证据没有了,未来就算青墨提起来,也奈何不了什么。 世间之事环环相扣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日的巧合,铸就成今日的陷进。 青梅一惊,乌黑的眸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意思?” 缚灵紧张的嘴唇直颤,方才稍有平静的内心,此刻因要讲述重大的诡计而变得惴惴不安,“这包药,说不定能为二小姐带来大好处,你不是历来与大小姐不和吗……还有大太太……” 什么? 青梅万万没想到,这个青墨身边小小的丫鬟,竟然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 眼前的一切,包括那偏向西边,将树荫撇开的亮光,都在这一刻被这可怕的话语掩埋。 青梅险些让情绪失控,好在及时稳定下来,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小心行事,别让三小姐发现。” “是!” 缚灵如同得到特赦令一般,小跑着离开这里。 而青梅,慢条斯理的将塌下肩膀的长衣拉上来,颓然的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究竟谁是主角,究竟谁在谁之上,究竟谁是靶心,谁又是执箭人? 建的在牢固的围墙,也防不了存了心的耳朵。 暴露在如此空旷的环境下,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缚灵离开青梅后,没有马上回房,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她绕路去到浣衣房,假装在浣洗衣物,等外头一切风平浪静之时,再回房。 此时的青墨,已经打开房门,前脚踏入门槛,有人后脚便跟了去。 百里匆匆忙忙一脸慌张,刚进门便扭头将门紧紧关上,还不忘检查门闩是否锁好。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让青墨一愣,“百里……你这是从哪跟来了?” 见来人是百里,茗薇也走了出来,看他如此匆忙的模样,开玩笑道:“你这是被火烧了屁股吗,怎得如此慌张?” 百里装着满肚子的话要说,心事重重,但难得抓到茗薇一次把柄,他暂且将急事放到一旁,堵了回去,“茗薇姐,日常你总骂我没个规矩,说话不讲分寸,今日你也和我犯同样的毛病了吗,怎么能随随便便将屁股二字挂在嘴边呢?太没礼貌了!” 被呛了回来,茗薇且并未生气,反而笑,“是是是,是我大意了,竟被你抓到了把柄。” 说笑一番,百里脸上的着急神色却丝毫未退,一把拉过青墨的手,几乎是生拉硬拽着将她拉到桌旁坐下,死死盯住她的眼睛,道:“阿墨,你猜我方才撞见了什么,我看见缚灵与二小姐在一起,两人神秘兮兮的不知在谈论何事,我不敢走近去看,但隐约觉得她们神色都不太正常,似乎在很怕被人撞见,见,很是小心翼翼!” “什么?”青墨有一瞬的疑惑。 缚灵与青梅? 是自己耳朵不好还是百里说错了名字?这两人何时凑到了一起,况且自己刚与青梅说完话归来,难不成自己前脚刚走开,缚灵后脚便跟上去了吗?她竟有如此敏锐的触觉? 倒是茗薇先有了反应,轻声提醒,“小姐,缚灵会不会如同当时与大小姐联系那样,又暗中接触了二小姐?” 这更是荒唐! 一个小小的丫鬟,竟与府内所有小姐公子皆有瓜葛,难不成她想在这安府只手遮天吗! 一瞬的气愤后,青墨很快恢复平静,眸子里的色彩,从一开始的黯淡到浓烈再到明朗起来,她在短短数秒内,已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计划整理透彻,将计就计,比费尽心思挖坑容易得多,也有效的多。 百里始终一头雾水,一会儿看向茗薇,一会儿又盯着青墨,好奇又迷茫的眼神甚是可怜。 青墨微笑看他,“百里,别人做何事有何计划,咱们都管不着,咱们呀,只要管好自己不受伤,不被攻击,就好。” 百里偏着脑袋,“你的意思是……” 淡淡的眼波流转,对视间有电光火石在闪动。 茗薇上前一步,不解的看着青墨,道:“小姐,这个缚灵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她本就来历不明,如今更是目的不纯,咱们难道还要继续留她在身边吗?” 青墨动作很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百里在场,她不愿让他听到的太多,考虑的太复杂。 只是笑笑,“缚灵是个好姑娘,若落在别人手中,便沾染了不好的习气,若留在咱们自己身边,那便可……教她一些有用之事,为我所用。” 为我所用。 这四字,短促,却深刻。 从青墨口中说出,如一把小而锋利的刻刀,在墙上割出一条划痕,刺耳的声响伴着那道痕迹刻进灵魂中去。 人生这条小船,正在顺着水流和缓的向前流动着。 很好。 缚灵确实是个有用之人,既然她与大小姐二小姐大少爷都关系甚密,那便好好利用好了。 青墨已经深知自己当下的处境,最大的危险不是敌人暗中放箭,而是,没有朋友并肩前行。 若能有一二个可用之人,无论是做队友也好,做挡箭牌也罢,终归是能让事情朝着有利的方向上发展的。 只要青墨将缚灵拉拢在自己周围,再将她与青泓二人的事情添一把火,让缚灵吹吹枕旁风,那青泓便也就成为了自己阵营的人。 如此一来,除了青琏之外,在安府,便再无敌人。 而青琏,呵,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因为,一场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过不了多久,这个二小姐,便再成不了威胁。 青墨嘴角扬了扬,眼神里的光愈发透亮。 而百里却更是糊涂,伸手抓住青墨的手掌,问:“阿墨,你们在计划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青墨眼神坚定,“是,我需要你,非常需要,百里,你记着,在安府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有人欺负咱们,咱们就必须站出来,毫不犹豫的与他们斗争到底,决不能自己吃亏,明白吗?” 这番言语倒像是在教导一个小孩子一般。 百里这人善良,心软,与以往的青墨到有几分相似。 若是不用狠辣一点的言语提醒他,他可能好心的把每一个人都当做朋友去对待,等被人当做靶心时,再想醒悟,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百里也不傻,他一心只想着青墨,听她如此一说,倒也明白几分,做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阿墨,你是在说大小姐吗?是不是她今日又欺负你了?你放心,在安府内,她便是我最大的敌人,只要她胆敢往前一步,我定会打得她退后百步,让她离你远远的,再无反手之力!” 信誓旦旦的言语很是暖心。 青墨笑,发自内心的,有一种幸福感。 第049章 反利用 漠城是南浦国都城,历来繁华兴盛,商贸往来频繁,无论从南还是北,到东还是西,都要经过这条交通命脉。 近几日又是十年一次的乡庆,漠城便更是热闹非凡。 但凡有点小威望的家族,都去乡里凑热闹出风头去了,即便不能一跃成龙,也能在普天大众面前展展英姿,为将来的生意添一把火热的柴火。 可难得的,安府竟然没有一丝动静。 一来是因为安粼光刚外出归家,有些疲乏,懒得去抛头露面,二来……大概是他也不屑吧。 毕竟,再过不了许多时日,他便能乘着天齐国给的光环,飞黄腾达了,哪里还看得上,这普普通通的乡庆呢? 这一切都是青墨的猜测,她倚在门框上,看着窗外这万千风光,心里依旧是一片昏暗。 唉…… 离间青琏,拉拢青泓,与青梅携手,这一切都安排有序,她不担心。 唯一着急的……是安粼光卖国之事,越往后拖一日,便多一份危机, 眼下的青墨,只盼着能寻到那几味罕见的药材,将它们交到戚子风扬手中后,利用戚子风扬欠下的这份人情,再向他求助,商量着如何帮助安府瞒天过海。 她如今毫无头绪。 想想也是可笑,安粼光那个罪魁祸首,如今还潇洒的等着飞黄腾达降临的那天,而青墨呢,则因为这事,愁得好几个夜晚都从噩梦中惊醒。 她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连安粼光都可如此高枕无忧,她又有什么好怕。 可……那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总觉得这事一日不解决,安府便一日没有安宁。 大约是青梅几次提起,都将此事渲染的无比壮烈,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天崩地裂将世间万物吞没,更别提安府这渺小的一块土地,落入地狱时,连见黑白无常的机会都没有。 青墨怔在那里,脑子里胡乱想着,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迷蒙中似乎见到一个轻快的人影飘来,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如同春日里刚绽开的茉莉,沁人心脾。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没来得及眨眼,那个人影,已实打实的站在了眼前。 来人含笑,“妹妹,在这发什么呆呢?” 是青梅? 青墨终于看清,这老天爷未免太善解人意了一点,方才正在想起她,下一秒她便站在了眼前,真是有意思。 她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何方,弄得青梅有一丝尴尬。 僵持了几秒后,青梅抬手,将手中一大包东西递到青墨眼前,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那是个四四方方的牛皮纸袋,大袋中还有数个小袋,泛黄的材质像是落了一地的尘埃,拂不去,竖在那有几分刺眼。 青墨抬眼,看到眼前笑脸盈盈的青梅,她眼中有一汪清水,像是刚被洗过,温软如玉的模样将此前的病态一抛而尽,青墨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一时间,看不清这番清澈背后,究竟翻滚着怎样的诡计。 “这是?”青墨开口问。 “是你要的东西呀!”青梅身子往前一倾,将东西交到她手中,轻声道,“里头是十个方子的药量,你要的药材均已找齐,暂且先如此,若是不够,你再开口找我便是。” 什么? 青墨不敢相信,这在戚子风扬与安粼光口中都束手无策的药材,竟然能在青梅这里全数找齐,她不是常年窝在屋内不出门的吗,何来如此大的能耐? 青墨一慌,未敢伸手去接。 青梅也顿了一秒,看她,继续微笑,“怎么了?这是高兴的太过,变成忧虑了?” 那是一个充满复杂情绪的姿势,青墨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包药,小心翼翼问道:“二姐,我能否冒昧问一问……这药材,你是如何寻得的?” 出乎意料的是,青梅并未有丝毫犹豫,坦然解释道:“妹妹你不记得了吗,从小我便喜欢结交朋友,在生病之前,我也有不少生死之交,虽多年未联系,但只要我开口,他们都会帮忙,这点小事更是不在话下,加上我对安府的药房也非常熟悉,多方找寻,便寻齐了。” 末了,她还开玩笑般加上一句,“妹妹放心,这药绝对来路分明,没有丝毫不妥。” 如此一来,到让青墨觉得无地自容。 说起以前之事,她本就一无所知,只能装作同意,笑着点点头。 “姐姐,你帮我如此大一忙,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青墨叹口气,微动的睫毛下,尽是真诚。 青梅反手握住青墨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好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说如此见外之话,若你真想有所报答,那不如,也帮我一个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先给一颗糖,再设一道梯,告诉你吃糖就得去摘下顶上的花,这太像是有所预谋动机不纯的一番计划。 可青墨却没想的那么深远,药材之事解决,就算真让她冒着生命危险登上天梯去采花,她也别无二话。 “是,姐姐请讲,不知妹妹该如何帮忙。”青墨仍旧无比真诚善良。 青梅抿抿嘴,眼神有意无意朝另一边的厢房瞟了瞟,道,“是这样的,妹妹也知道,我常年在病中,很少出门,说起来我也觉得愧疚,因为自己的心病,而连累整个安府,弄得爹爹像是没有我这个女儿一般,也无法尽孝,当真惭愧,如今妹妹长大,如此有聪明有担当,倒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来。” 她扬手,轻轻拂起青墨的头发,任那发丝在五指中穿梭。 “我突然察觉,自己应该多陪陪爹爹,算是弥补这些年来孤僻的过错,所以……” 说着,她顿了顿,像是陷入某种忧虑中,方才脸上的明朗被蒙上一层雾气。 青墨接过话头,像是安慰,“姐姐能有这番想法,自然是好事,且不说尽孝,就算是姐姐能多出门走动走动,对身子也是好的。” 要的就是引起青墨的共鸣,青梅眼底透出一丝光来,道:“那妹妹明日与我一起去陪爹爹用午饭吧,我已多年未曾与爹爹同桌过,始终有些紧张,总担心着,爹爹会不肯原谅我,他最喜欢你有,你在旁边,我也能安心一些。” “哪有,爹爹也是喜欢你,”青墨连忙辩解,她不希望难得有一个与自己同道的姐姐,还被这可怕的亲情偏见疏远了去,“好,明日咱们一起去,姐姐别担心。” 尽管近日来的日子过的有几分窘迫,接二连三意料之外的大事发生,让青墨有些疲乏。 但好在,每一件事都算有个满意的结果,不枉费自己总是辛劳。 药材拿到,当真是搬开了她心中一个巨大的石头,终于能喘口气。 可青墨并未敢放松些许,当日下午,便准备将药材送到戚子风扬手中去。 毕竟是救人之事,就算不为自己之私,也该抱着救人一命的大爱,尽管去完成。 在出门前,青墨特地让茗薇给自己梳妆,趁着她与自己距离近了,微微使了个颜色,意味深长道:“茗薇,我今日出门有点事,家中事便全数交与你了,记着,若有人胆敢肆意妄为,你便行使我的权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顾及其他。” “是,小姐,你放心。”茗薇点头。 她要操心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安府的小小角落而已,能有什么大事,所有担心的,不过只剩一个缚灵罢了。 青墨此番话,正是说给缚灵听的。 以往总给她透露自己要去见戚子风扬的讯息,那是下个套子给她钻,可如今青墨是的的确确找戚子风扬有正事要谈,若是缚灵钻套子钻成了习惯,又去给青琏报信,那才是真真的坏了大事。 所以,如此交待茗薇,一来是让她盯着缚灵,二来则是直接给缚灵一个警示,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之事重大,青墨片刻不敢耽搁,去往东林山的路途偏远,也不确定能否立即见到戚子风扬,只盼着老天爷能多一分怜惜,让自己少走些弯路。 毕竟也是第二次,比起初次摸索着过来,这一次的青墨多了些许坦然,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那个飘扬着的“高”字大旗还是如此醒目,张扬着似乎在向天下人放出宣战的信号。 这个高邑,背靠着戚子风扬,有几分占山为王的意味。 昨夜的东林山似乎下过雨,树叶上沾了水,被青墨匆忙的脚步声唤醒,一滴滴落下去,落在她的发梢与衣袖上,晶莹透亮,到增添几分凉爽。 她来不及驻足欣赏这份美景,将那包比命还重要的药材护在怀中,直奔“高”字大旗下。 门窗紧锁,看上去似乎没有人。 青墨心里咯噔了一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老天爷真的如此不配合,不但找不到戚子风扬,连高邑也不见了人影? 她有些失望,觉得自己唐突了,没有地址没有消息,去哪里找这个飘忽不定之人。 正准备转身返回,耳尖的她突然听得屋内有说话声。 那声音很是轻微,像是刻意压制着,但于青墨,却如同强心针一般,让她整个人活了过来。 有人!屋内有人! 第050章 献殷勤 得到讯息的青墨毫不犹豫的就要抬手敲门,在手指快要接触到门板那一瞬,她却犹豫了。 “戚公子您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暂时别让青墨小姐知晓?” 这句话模模糊糊向青墨耳朵里钻来,她一愣,怎么,里面的两人在谈论自己? 微拧着眉,当下的青墨有些慌乱,一边想听得更真切,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下文是什么,一边又觉得偷听不对,万一被发现了,纵使有万张嘴巴也解释不清楚。 一来一去间,耽搁了不少时间,里头的人声也渐渐模糊,听不清。 青墨垂下的手好巧不巧碰到门板上的一块凸起,这声可比敲门声还要大。 “谁?” 里头之人警惕的大喊。 未等青墨回答,那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最先从里头出现的不是人,而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剑锋,朝青墨的脸颊袭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却不曾想踩到一块石头,崴了一下。 身子已经不受控的快要倒下去,手却高高举起,霎时间脑海中已是空白一片,唯有想着,千万不能让手中千辛万苦才寻到的药有半点闪失。 “啊,青墨小姐!”高邑反应很快的认出眼前人,立即将剑入鞘。 就在这一瞬,青墨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两个字说的温柔细腻,就在青墨耳边。 青墨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清风般的眸子,原本那股清冷的气息,如今看来,竟有几分热烈。 她有些窘迫,连忙从戚子风扬怀中挣脱出来,立正站好,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后,才开口道: “戚公子……本以为今日见不到你的,没想到那么巧。” 这显然是有话要说,高邑没那么不知分寸,见眼前两人目光都饱含深意,他便行了个拱手礼后,离开了。 青墨的目光跟着他走了很久,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她才收回目光,看了戚子风扬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垂下了眼睫。 “找我何事?” 戚子风扬这四个带着某种挑|逗的意味,明知青墨的内心,却还是故意的想要逗逗她。 原来尝试着在一个女孩的心上挠痒痒,是一件如此有趣之事。 青墨的脸彻底红了,将药包高举到眼前挡住自己的表情,道:“你要的药我已寻齐,给你。” 她说的淡然,将其中历经的艰难都一笔带过。 可戚子风扬不是不懂,这几味药确实非常罕见,青墨竟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寻齐,当真厉害。 他心中惊讶之余,更多了一份感激。 青墨举了半天手,却还不见戚子风扬接去那药材,方才被露水淋湿的衣袖现在又被凉风拂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身子一动,脚下也跟着动,刚刚崴到的地方一种痛感袭来,青墨倒吸一口冷气。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数秒,戚子风扬反应很快,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抱起,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朝着青墨鼻子中钻去。 青墨哪里想得到这一出,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唯有手指还紧紧抓住药材的绳扣,生怕它会有任何闪失。 真得快点让戚子风扬将药材拿去,否则这么一惊一乍的,自己非得吓出心脏病来不可。 偏偏戚子风扬好像全然不在乎这药材的存在,就如没有见到一般。 他毫不避讳的将青墨抱起,朝屋内走去。 屋内烧着炭火,一丝温暖的气息袭来,熏得青墨脸颊更红了,如此灼热的气氛,心情还怎么平静下来! “戚公子……能不能放我下来,你的药……”青墨开了口,始终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 戚子风扬却没有放下她的意思,眼神在她脸上扫着,嘴角那一丝似有似无的笑,真是让青墨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心跳快的几乎要从喉咙中蹦出来,这种被圈在套子里又不能反击的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她当下只有一个想法,若是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定要反击回去,让戚子风扬也尝一尝这种被人拿着羽毛挠痒痒的感觉! 等下,哪里不太对。 自己是女孩子啊,为什么脑海里会冒出调|戏男人的念头来? 天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等一连串的心理戏在青墨的小剧场中落幕,戚子风扬已经将她抱到了床边。 当青墨真切的察觉到床上被褥的存在感之时,她吓得整个人一缩,“戚公子……这样不好吧……这是在别人家里……我们……” 她当真是慌了,高邑早已经走远,房内就剩她和戚子风扬两人,本以为说话方便,没想到做别的事竟也如此方便,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时间滴滴答答一秒秒过去,每转动一下,青墨的心也跟着愈发慌张一分。 站在窗边那人却显得愈发淡定,当真可恶! 未曾想过,戚子风扬向来冷如冰霜的脸上,竟然莫名的浮上一层笑意,那笑意背后,不知是藏着什么,落入青墨眼里,变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真是要命,这种心动的感觉……当真是数年未曾有过了。 就连穿越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也从未让青墨真正动心过,不过是年龄到了,迫于长辈的压力,勉强在一起互相安慰罢了。 而如今……哪个少女能抵抗得了如此一个帅气逼人的男子呢? 青墨低下了头,轻声叹气,有那么一瞬,忘了自己当下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处境中。 一阵快速到几乎没有影子的手从眼前掠过,没等青墨反应过来,戚子风扬已将她手中紧紧攥住的药材拿到了自己手中,转身放到桌上,确保这个位置安全之后,才走向青墨。 他始终是谨慎的。 青墨看着他,许久没有开口。 倒是戚子风扬的一番话,让她愈发紧张起来,“你放心,这房间是客房,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从未有人用过。” 这简直就是**裸的暗示! 青墨终于憋不住了,往后缩了缩,但以自己当下这个坐在床上的姿势,还能怎么缩,好像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眼前人的手掌心……那就算了吧……别逃了呗。 额头上突然有一下很短促的痛感,青墨猛地抬头,看见戚子风扬正朝自己摇头,表情似是嘲笑。 方才就是他用手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青墨抬手揉了揉,问:“你干嘛?” 戚子风扬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起来,他靠近青墨,每一步似乎都饱含深意。 这又担心又有些期盼的情绪……真是折磨人啊,青墨暗暗骂自己不争气,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双手捧着脸,试图用手掌的冰凉替自己已经烧红的脸颊降降温。 可这显然并没有什么用,戚子风扬越走越近,身上的气息正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 “你想什么呢!”戚子风扬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打破这屋内时明时暗的宁静。 “啊?”青墨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刻,青墨脸上的害羞,慌张,迷茫,全数印在了戚子风扬的眸子里,他也愣了一秒,心口不知被什么东西划过,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 当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尴尬氛围的时候,转移话题便是最好用的手段。 戚子风扬走到床前蹲了下来,一伸手,微微抓住青墨的脚,眼见着就要将她的鞋子脱下。 青墨吓得魂都快丢了,连忙弯腰想要去制止,可因为自己当下是坐着的姿势,脚又被扣住动弹不得,一躬下身子,就几乎紧紧和戚子风扬的脸凑在了一起。 天哪…… 她眨眨眼,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自己温热的呼吸传到戚子风扬脸上,会引起别的一些什么…… 目光一闪。 戚子风扬却不看她,只一心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脚上,道:“方才看你站不稳,是不是受伤了?” 经他这么一体性,青墨猛然想起,是啊,方才是崴了一下,眼下心里全是别的事,竟也未察觉到疼痛,直到戚子风扬的手覆上来,她才疼的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戚子风扬望着那已经肿起来的脚踝,叹口气,“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就算那份药材在重要,也不能将自己的命搭上去呀,伤筋动骨最难痊愈,你可有苦头吃了。” 他似乎对这种损伤很有经验,一左一右,双手在青墨脚踝处用力,几个动作后,那痛感真的弱了几分。 可他似乎并未打算就此停住,反而将力度变轻,似乎在按摩。 青墨有了挣扎的力气,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动了动却无果。 戚子风扬力气是很大的,她逃不掉。 “戚公子……已经好多了……你放开我吧,毕竟……” 青墨小声说着,后半句却生生咽了回去,她并非厚脸皮之人,也是会害羞的,那话,真是说不出口。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的脚是最为隐私的东西,怎能轻易露出给外人看,更何况,还是个男人,更何况,这男人还动了手。 这要是被旁人看见了,那该生出多少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来啊。 青墨眼神一暗,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了如此迂腐的思想,不过数月而已,难道当真是被眼前的环境给同化了吗? 第051章 同船渡 倒是戚子风扬显得很淡定,抬眼瞥了青墨一眼,手中的动作一刻未停,语气中含着笑意,像是在嘲笑眼前人,“怎么,你是不是想说,我脱了你的鞋子,又碰了你的脚,就得对你负责,娶了你?” 青墨抿着嘴唇,手心已完全被汗湿透,羞得不行,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娶了你。 这三个字完全是将青墨的心吞噬干净的最后一剂灵药,她已无招架之力。 戚子风扬却变本加厉,又按摩一番后,帮青墨穿好鞋子,起身坐到她身边来。 凝视她半晌,似乎要把她每一寸肌肤都看穿。 青墨的心砰砰跳的厉害,一直低垂着眼眸,身子缩成一团。 像是坠入深海,那种略有几分窒息,却又让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的感受,就是当下青墨最真实的心情。 而戚子风扬还在步步紧逼,伸手拂过青墨的头发,顺势而下,停在她肩膀上,语带魅惑,“你还有何处,是我没有见过的。” 这人什么时候学来这套不要脸的说辞! 青墨大惊,霎时抬眼看他,丝毫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从冷漠的戚子风扬口中说出,鬼使神差般,青墨竟然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一本正经的问道:“戚公子,你莫不是被下蛊了吧?” 戚子风扬哭笑不得,抓住她主动伸来的手,换了个话题,“谢谢你,这几味药真是帮了我一大忙。” 话题转换如此之快,青墨一时间还有些发愣,“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只要能帮得上忙,我已是万分高兴。” 青墨的声音听上去远而空洞,有心事时,万种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 她当下只有一个念头,该如何提起安府的危机呢?如何让戚子风扬不生气,反而能真正的帮的上忙呢? 真是一头乱麻。 青墨痴痴的盯着那盆炭火发愣,眼神中的忧与愁交错而过,心底一阵响动。 “戚公子……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能否请戚公子帮忙。” 总算开了个头,青墨心里还是发颤的。 “你讲。” “安府虽在漠城有一定威望,看毕竟也只是个普通商人家,无权无势,如今看上去一切皆是兴盛,可谁又能料到……未来的某一天,安府是否会变得破败不堪,倘若真的有那一日……戚公子可否利用你的身份,帮助安府脱身,起码不至于家破人亡。” 断断续续说了许多,青墨也不知戚子风扬能否理解自己言语中的含义。 她算是松了口气,戚子风扬却眉头紧锁,看上去有些生气,看她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语气更是闷的吓人,“身份?我什么身份?当初不愿向你表明真相,同样有此顾虑,就怕你将我与你划分出不同等级来,同样是凡人肉体,我又有何不同,那个身份,看上去不过是束缚的枷锁罢了,有些事,我甚至没有你来的轻松自由。” 青墨一怔,她本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戚子风扬竟理解到完全偏差的方向上去,她慌了,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安府……大概有难了吧。” 这一句很是轻微,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什么?”已经起身的戚子风扬猛一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安府内还是一片宁静。 有安粼光在的日子,就像是在狂风暴雨的夜里,安上一根定海神针,所有妖魔鬼怪统统被震住,不敢靠近。 太静了,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如腊月里的鞭炮,震耳欲聋。 说起来,腊月的脚步渐渐近了,集市上开始有了年味。 青墨抬头看天,白云中有几缕蓝色透进来,在这个朝代过年,应该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她默默想着,不知不觉的,便走进了安府大门。 没有直接回房,鬼使神差般,青墨绕到厢房后的药材库那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上头那个铁锁足足有拳头般大小,虽已沾染上锈迹,却仍旧将这扇门牢牢紧锁,不辱使命。 即便是有钥匙,要把这锁打开,也得费一番力气吧。 青墨这么想着,心里稍稍有了一丝安慰,最起码,关于安粼光的这个秘密,暂时还不会有人发现得了。 方才戚子风扬那一番话,已是完全打乱青墨的步伐,让她霎时间不知所措,就连站在安府大院内,也感受不到半点归属感,身旁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冰冷。 “你竟敢亲口来告诉我这件事,还想让我帮你,你方才不是才提起我的身份吗,你难道从未考虑过,我既是南浦国的二皇子,怎可能去帮一个卖国之人瞒天过海,不让他满门抄斩已是我的仁慈,青墨,你究竟在想什么!你需要做的不是瞒天过海,是戴罪立功啊!” 戚子风扬越说越有几分气急败坏,如暴雨中艰难生出一朵花朵,还未绽放,便被淋湿,剥离的花瓣落入土中,混杂的狼狈不堪。 他的眼神惊起,看到青墨那无助的模样,却又不忍心发脾气,最后不过是长叹一声,道:“今日之事,我就当从未发生过从未听说过,你也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这样吧。” 这便是戚子风扬的全部态度。 这便是青墨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后得到的答案。 还是自己太太天真了吧。 一心只想着让全天下都来帮助自己,却从未想过,别人是何处境,请求戚子风扬帮忙,不就如同绑架他一同卖国吗。 他怎可能这么做。 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是最大的仁慈。 一场原本温暖的见面,以青墨的唐突中止。 直到坐回自己屋里,青墨的心仍旧漫着恍惚,无法走出来。 安府院子里有两棵很高大的槐树,历史已经久远,其中一棵茂密生长着,在这寒冷无光的冬日里也从未停止过向往天空的脚步。 而另一棵,只剩下粗大的枝干,被人拦腰切断,那布满年轮的表面上坑坑洼洼很是丑陋,风过了,只留下一片回响。 这是上一次贾铭派人突袭安府时,留下的最大罪证,旁的枝桠早已被清理干净,只剩这扎入土地中的树身,还顽强的在那独存着。 安粼光回来时曾问起过,管家们不敢多言,青墨便用一句“有人看中了槐树的材质,花大价钱买去了”搪塞了过去。 这是她能想到最无后顾之忧的说法,为此,茗薇还将曾经庭祯送给她的首饰送到当铺,换了一大笔钱,就为圆这个谎。 虽说安粼光并未真的让青墨拿出树根换来的钱,可茗薇这份情意,着实让人感动。 细细想来,自己来这漠城的几个月内,当真发生了不少事。 值得纪念。 只是这寒冬中再无暖阳,风带着阴冷的气息,一番番袭来,无比苍凉。 这日,太阳还藏着乌云后头,青梅已早早的来到青墨的房内。 她笑脸盈盈,提着个食盒,上头冒着缕缕热气,香气氤氲。 茗薇刚替青墨梳好妆,青墨头上那个簪子还不太稳,她用手扶着,朝青梅那边走去。 “姐姐今日好早。”青墨这才注意到,青梅头发上竟也插着个好看的簪子,翠绿的翡翠闪着光辉。 “妹妹忘了吗,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去陪爹爹吃饭的。”青梅一直站着,似乎是怕弄皱精心打扮的衣裙,并未坐下。 青墨有些发怔,笑笑,“是,看姐姐做了如此多美味,弄得我也颤了,咱们这就走吧。” 这个时辰,也不知会不会遇上荣华,要是她也在安粼光那里,说不定会惹出别的事端来,青墨暗暗祈祷着,可千万别碰上啊,现在压根没心情去与荣华做斗争。 青梅步子不快,走在后头,她看着前头青墨笔直的背影,嘴角一扬,左右轻轻将手中的食盒盖子拨开一个角落,第一层是鸡汤,她用秘制的配方熬了整整一天,如今正漫着香气,勾人肚里的馋虫。 她的步子更慢了些,低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食盒翘起的一角上,手指一弹,那碗汤的表面上立即飘上一层细细的粉末,不过两秒的时间,迅速融化在汤水中,不留半点痕迹。 无色无味的毒药,长期少量服用,便会让人神情恍惚,精神不振。 这是缚灵告诉她的,这也是缚灵给她的药。 从青琏始,到青梅终。 这毒药,终于派上了真正的用场。 青梅拥有它的目的,并非针对青琏,而是针对安粼光。 她恨极了安粼光,想到他那张脸,青梅手腕一软,险些将食盒掉落在地。 亲眼目睹生母被冤被赶出安府,亲手将饿的只剩一身骨头的她埋于乱葬岗,看着那嶙峋的一具具白骨围在母亲身边,似乎要将她吞噬,青梅当下便下定决心,自己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便是要安粼光以命抵命,让他为自己做过的所有坏事赎罪,永世不得超生! 即便装病很是辛苦,即便独自一人背负仇恨与复仇的使命很是艰难,但青梅从未生过放弃的念头,她相信总有办法。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 在青墨大着胆子闯入自己寝殿那一刻,青梅便明白,复仇的时机到了,有如此一个傻到天真却一身无所畏惧的妹妹,不好好利用起来,岂不浪费? 第052章 步步险 本以为那么多年的修炼,在做下毒如此简单的事情之时也可云淡风轻,可青梅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将指甲里的毒药如数散落在汤中,重新盖上食盒盖子时,她的心还是颤了颤,不自觉的便停下了脚步。 有担忧,也有微微的无助。 青墨已经走出好远,眼见着后头的姐姐并未跟上,便停了下来,扭头看她,“姐姐怎么了?” “没事,”青梅脸上再度覆上笑容,“咱们走吧。” 初光照过来,两人刚往前没几步,一个茶杯从屋内飞出,砰的落地,力度惊人,瓷片碎成细小的块,朝四面八方飞去,而里头那上好的茶叶,还未能在茶水中伸长开四肢,便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还蜷缩着。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对视一眼,皆是迷茫。 “滚,都给我滚!” 这是安粼光的声音,正从屋内传来。 看来这茶杯也定是他扔出来的,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一大早便如此大的火气? 正疑惑着,门一开,一个管家从里头出来,边走边摇头叹气,“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啊,传出去可怎么了得呢!” 地上的茶杯碎片正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刺眼,管家蹲下去就要清理。 青墨上前一步,问道:“管家,里头发生了何事?” 大概是太过专心,那管家并未察觉两位小姐皆站着身后,等青墨开口,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慌张着就要行礼,“二小姐三小姐,你们怎么在这,哎呀你看看我这眼睛,当真是人老不中用了,怎么那么不好使呢,竟然未看到小姐们站在这里,失礼啊失礼!” 管家心中最要紧之事只剩下行礼,无论怎样都不能乱了礼数。 青墨却着急的不行,又追问一句:“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青梅也凑了上来,想听个真切。 那管家起身,脸上的表情还是犹豫的,叹口气道:“老爷正在里头生气呢,早上大小姐来给老爷请安,本是好事,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大小姐的婚事,大小姐似乎不太乐意,就与老爷吵了起来,说到激动处,竟将齐家送来的聘礼给砸了,好大一个古董花瓶呀,上头还有官窑的印,就这么成了碎片,”他说着还指了指地上的茶杯,“喏,就跟这茶杯似的,都成了碎片,你说说,那么贵重的花瓶,老爷可能不生气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 青墨和青梅再次对视,这回两人的眼中都有光在闪,似乎心灵相通,想到了一块儿去。 只是青墨略有疑惑,为何青梅也对这件事如此敏感,她难道也知道了什么?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二小姐进去劝劝爹爹。”青墨朝管家说道。 那管家听闻这话,变得很高兴,“诶!三小姐,老爷向来最疼爱你,你可要好好劝劝他,让他别生气,近日老爷身子一直不太好,又不肯吃药,实在受不得这样的气啊!” 管家在安府多年,不仅将府内的大小适宜操持的井井有条,对安粼光更是忠心耿耿。 他这话一出,青墨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丝心酸来。 青梅却在后头冷笑,凤眼一挑,“呵,这个大小姐,还真是痴情呢。” 青墨一怔,回头看她,两人目光相对,青梅眼中那份深不可测,撞得青墨一阵慌乱。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青墨开口问。 青梅的语气还是冷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夜路走得多了,定是会遇上鬼的,只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罢了,我懒得管。” 青墨慌得就更加厉害了,这二姐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能知晓如此多的大事小事,好像安插了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世界,她究竟想干嘛?” 与此同时,屋内安粼光的声音传来:“管家,去找人来,将这碎片收拾了,看着碍眼!” 看来青琏是早走了,当下只剩安粼光一眼在里头生着闷气。 这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青梅挽起青墨的手,装作两人很融洽的样子,朝屋里走去。 青墨明知她是在利用自己,却还是非常的配合。 “爹爹……”青梅最先开口,声音颤抖,情绪翻滚。 青墨就在一旁,看着这两人间的风云变幻,做好准备随时迎战或者熄灭战火。 看见眼前两个女儿立在那里,挡住门后一片的光,安粼光那已有了细小皱纹的脸上,布满了诧异。 “青梅?你怎么……”他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分明看见眼前青梅的眼中,闪着灼热的恨意,看见她那傲然仰着的脸上,写满来着不善。 若是只有她一个,安粼光断不会让她走进自己厢房的门,可如此,眼前还有一个青墨在,他不能拒绝,不能让青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压住内心那股火气,安粼光面露和悦,甚至难得的起身,去迎接这个许久未曾面对面的女儿,“青梅,你身子好了吗?最近天冷风大,这么出来外头可以吗?” 同时,青梅也一秒变得温顺,“谢谢爹爹关心,我的身子好多了,爹爹,那么多年,是女儿不孝,往后的日子,还盼着能多在爹爹身边陪着,尽一份孝心。” 这句话飘在空气中,散在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安粼光胸口起伏着,无数种情绪涌上来,手指的骨节在强大的压力下,吱吱作响,那眼底浓如墨的神态,将他此时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并没有半分喜悦。 至今都无法确定,青梅究竟知晓自己的多少事,她那个擅闯安府禁区的母亲对她灌输过多少念头,安粼光不知,越是这样,他愈发得小心眼前人。 倘若青梅真的病愈,那便是一大危机。 “是,以后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便可以安享晚年了。”安粼光笑,张开怀抱将两个女儿揽在怀中。 青墨趁机朝青梅扔去一个眼神,两人对视,眼神交错的瞬间,似乎察觉到青梅在说感谢。 可,这个眼神抹灭不了方才那份险恶。 青墨如数看进眼中,她也错愕,隐隐觉得,青梅与安粼光之间,不太对劲。 三个人,三种截然不同的思绪,碰撞到一起,还能保持表面的和谐,实属不易。 “爹爹,今日我起得早,特地给你做了早饭,又叫上了妹妹一起,咱们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从今日起,我每个早餐都过来陪你,好不好。” 青梅将安粼光拉到桌旁坐下,又将那食盒打开,上头那碗汤已有些许凉了,可还是挡不住满满的香气飘来。 青墨也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好香啊,没想到姐姐的厨艺也如此精良,看来这个安府,只有我什么都不会了。” 她低头,自嘲的笑笑。 以前的自己就是没人任何特长,来到这安府,竟也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和这些浑身是才艺的姐姐们比起来,当真逊色。 青梅将汤端到安粼光面前,看了看青墨,道:“你这个小馋猫,可惜我今日的汤只炖了一份,若是你想吃,明日多给你做一份就是了,你也用不着为了喝个汤,就如此贬低自己呀,这安府谁人不知,青墨妹妹的舞是跳的最好的,身段曼妙如仙女下凡,普通人还没那个眼福呢!” 是吗? 连青墨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这个样子,像是会跳舞的吗?若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还记得舞姿吗? 安粼光也应和着,道:“是啊,说起来,我也有一段时日未曾见过青墨跳舞了,还记得以前啊,青梅抚琴,你跳舞,你俩配合的那叫一个融洽,我有无数朋友都羡慕我,说是上天的眷顾,让我得了两个好女儿。” 最后一句话音拉得很长,扯出一丝重重的叹气声。 那些过往,不仅是安粼光回不去的回忆,也是青梅心底的伤。 如今说起,就连从未经历过的青墨,竟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她暗暗想,这个安府,看似平静如一汪水,实则真是复杂如漩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便会被卷进去,若无人出手相救,是不是,便再无生还的可能呢。 她一个哆嗦,有些怕。 这一顿早饭,足足吃了一炷香的时间。 安粼光放下碗筷,深深的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累,他摇摇头,道:“不行了,人真是不服老不行啊,昨日只是整理账目睡得晚了些,今日竟如此无精打采,看来得找个大夫来瞧瞧……” 像是自言自语,他先是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青墨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还未说出口,青梅倒是先接过了话头,道:“爹爹,我常年喝药,再清楚不过了,很多时候身上的病痛并非要喝药才能治疗,反而会因为药效的关系,愈发伤害身体,爹爹这不是病,只是劳累的多了,出了点小状况而已,我有一主意,从明日起,我与妹妹每日早一个时辰过来,陪爹爹早起运动运动,如何?” 这话一出,安粼光与青墨同时愣了。 尤其是青墨,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任人摆弄的玩偶一般,只能随着青梅的指令前行,毫无反抗的机会。 第053章 暗中计 方才无比融洽的气氛,这一霎那有些冷。 尤其是,当青墨的脸色阴沉下来,就连安粼光也察觉到不对劲。 青梅脸上凝着微笑,一直温和的看着青墨,眼神中有种殷切的东西在展望着。 半晌后,青墨终于开口:“姐姐说得正是。” 那个安府的一家之主,纵横漠城数十年的安粼光,被青墨这几个字,说得彻底软了下来。 “好,那便依你们,明日起与你们一起早起,锻炼身子骨。” 终于还是有一个好的结果吧。 尽管从安粼光厢房出来后,青墨的脸色一直是铁青的。 她相信青梅,把青梅当做姐姐来看,可她并不傻,也分得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心计。 在这不平静的一刻,青梅靠了过来,伸手拦住青墨的肩,语带真诚,道:“妹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 青墨口中一阵腥味,胃里非常不舒服,她侧目看向青梅,眼角漫着一片雾气,“你从不告诉我你的目的,要我如何明白?” 眼前人的脸上似乎抹上了一层霞光,青墨第一次发现,青梅竟然那么美,美得有几分摄人心脾,喘不过气来。 青梅轻叹一口气,手臂缓缓从青墨肩上放下,就连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妹妹,你应该明白,我装病的这些年,在安府过的有多么不如意,你那个大姐,隔三差五便找我的麻烦,即便我的活动范围只有那么四方的一寸土地,还是逃不过她的穷追猛打,若不是我一再隐忍,也断不会等到今日。” “什么意思?那你为何选在现在向她宣战呢?” “因为有了你。”青梅看着青墨,“有你与我一起,我才有信心。” 这简直就是无比重大的责任,青墨无奈的笑,“我不想卷入你们的战争。” “这由不得你选择!”青梅语气很重,几乎将青墨逼到一个墙角,丝毫不给她转圜的余地,“妹妹如此聪明,怎得在这关键时候犯了糊涂,你是安府三小姐,又深得爹爹的喜欢,自然就是青琏的眼中钉,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俩都是没了娘的孩子,不同于青琏,她的母亲是正室,即便两人再肆意妄为,也无人能动摇她们的地位,若想在安府生存下去,便要主动出击,否则只能是任人宰割啊!” 她的话虽直接,却也是实情,青墨都知晓,当下她的确有主动出击的计划。 “那……依姐姐看,该如何行动?” 青梅的眼中突然亮起一道光,热烈,锋利,“明日一早,我、你与爹爹一起,抓住青琏的把柄,让她无处遁形!” 隐约听到一阵欢愉的笑声,从青梅身子里发出,阴森的让人背后一凉。 青墨脚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她真的无所不知,她竟也知道,青琏明日会早早的从外头赶回来,她知道,青琏会在外头与人厮混。 这是个被巨大的黑色泡沫裹住的秘密,青墨将它一头的引线攥在自己手中,当做把柄,却从未想着引燃。 而青梅呢,则毫不犹豫的,要将其狠狠戳破。 还选择明日,青琏当着安粼光的面砸了聘礼的第二日。 火上浇油,一触即发。 百里见到青墨如此凝重的神色,反而来了兴趣,意识到这背后藏着的可能是相当有意思的故事,他一把将青墨拉到房中坐下,神神秘秘问道:“阿墨,我今日看二小姐神采奕奕,难不成她的旧疾已痊愈了吗?你们方才去了哪里?” 青墨并未回答他,而是同样抛出一个问题,“百里,帮我个好不好?” 百里一愣,有些被青墨这份严肃给吓到,“你尽管说便是。” “明日你早些起来,先到我这里来候着,若是听到外头有何响动,你与茗薇便马上出去,看我颜色行事,千万记着,不能让爹爹与大小姐吵起来,无论发生任何事,就要给大小姐说好话,以平复爹爹的怒气,明白了吗?” 青墨是一本正经的语气,事关重大,若是青梅真的将青琏之事揭发,后果便会更加不可控,她要将炸弹的引线继续握在自己手中,绝不能交给青梅。 可是百里却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当真想不明白,这大小姐,不是一直是大家的仇人吗,为何青墨如今却要帮她说话? 他犹豫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头雾水。 突然间手心一阵温暖,青墨的手覆了上来。 “不论如何,大小姐始终是我的姐姐,我盼着能与她讲和,而非永久的对立,百里,我希望你能帮我。”青墨的声音中也暖意渐浓。 这份好心让百里精神一阵,眸子温如水,“好,阿墨你放心,明日我一定站在你与大小姐这边,决不让老爷生气。” 他甚至不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不问老爷为何平白无故的要生大小姐的气,他只知道,青墨开口了,去做便是。 茗薇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插话,已有些许明白青墨的用意。 等百里一离开,她便马上开口,“小姐,难道是二小姐想出手吗?” 她问的直接,青墨也答得干脆,点点头,“嗯,二姐受到的屈辱太多,即便是脾气再好,也不能总是忍气吞声,她如今是要全面爆发了吧。”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阻止她,”青墨毫不退让,“我从未想过,二姐竟然有如此多的眼目,将青琏之事调查的一清二楚,甚至还在我之前,这事本是我留下用来对抗青琏的把柄,若是被她抢了先,那我就换一种策略,站到青琏那边去,让她对我有所感激,再伺机行事。” 她已把事情考虑的面面俱到如此透彻,茗薇自然用不着担心,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道:“小姐,放心,有我与百里在,一定能达成小姐的愿望。” 青墨抬眼,满是感谢。 在这件事上,青梅最是谨慎与积极的,她是那种,不发则已,一发便惊天动地之人。 安府所有人都只将这个小姐当作是个病人,眼见尤怜,当看到她神采奕奕出现在院内时,一份惊喜的背后还有微微的隐忧。 这天的天是晴朗的,日头还未照上屋顶,青墨便起来收拾自己,她与青梅约定的时间很早,得早些做准备。 茗薇也随时候着,只等百里过来,两人伺机行事。 所有人都做好完全的准备,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早晨,实则会有怎样的血雨腥风,谁都无法预料。 青墨梳妆整齐,嘴角扯出一丝笑,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沉沉的说了句,“走吧。” 青梅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一见青墨,便亲热的走了过来,步伐轻快,目光落在青墨的头饰上,她感叹道:“妹妹真是好年纪啊,肤如凝脂貌美如花,就连这簪子在你头上都像是染上一层华彩,美极了,如此好的年华,定当好好珍惜才是。”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青墨头顶的簪子,有几分落寞,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岁,都在那暗无天日的小屋中终年与花草药材为伴而荒废了,如今……即便还有几分姿色,却也过了最该绽放的年纪,安粼光日日忧思青琏与青墨两人的婚事,唯独从不提起青梅,而青梅呢,也早已认命,从未将感情二字放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中。 数年时光,早已沧海桑田。 青墨也跟着青梅的视线,抬手摸了摸头顶的簪子,还是那根朗月晚星,即便房中有再多的珠宝首饰,她也唯独只爱这一个。 这是戚子风扬送的第一个礼物,并非贵重之物,却饱含真心。 青墨嘴角扬了扬,满心甜蜜。 早晨的空气中含有水汽,有些凉。 那边的门吱呀一声响,将青墨与青梅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数秒后,安粼光走了出来,他一身简约的打扮,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岁。 人人都为这日早上的晨练做好了准备。 看似万事俱备,只欠……青琏的东风。 青梅拉着青墨快速走过去,站到安粼光面前,开口道:“爹爹,趁着早晨人烟少,咱们快走吧,去西楚河那边,空气清新场地也大,无论是练功还是打拳都非常清净,无人打扰。” 西楚河?听到这个名字,青墨条件反射的心口一动。 安粼光看了她俩一眼,有些担忧:“你们俩都是大病初愈,若是活动的太过激烈又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就在院子里走走吧。” 青梅立即拒绝,“那怎么能行,既然下定决心要陪爹爹锻炼身子,就必须得走出这个门去,否则花了时间又达不到目的,岂不生生浪费了。” 此话也有道理,安粼光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个女儿一左一右随行,看上去颇有几分阖家如意的味道。 刚行至大门,青梅伸手正要打开那把铁锁,谁料到,还未碰到,那门竟然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安粼光一愣,青墨猛地五指紧紧捏在手心,指甲咯的掌心一阵疼痛。 是青琏回来了,一定是她。 这个时间算的简直分毫不差,如此看来,青梅早已计划良久。 第054章 涉险滩 青墨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离那大门更近一些。 昨日与安粼光大吵一架,青琏的心情比那狂风暴雨前的乌云天还要糟糕,幸得与樊正钦聊了一整夜,在他的开导下,才终于有所好转。 这个时间是没错的,她一直踩着点归府。 既不会太早浪费珍贵的春宵时光,也不至于太迟引起别人的主意。 尝试过那么多次,向来是万无一失的。 除了今日。 一推开门,出现在青琏眼前的便是三张截然不同的脸。 安粼光的诧异,青梅的冷笑,以及青墨的镇定,像三个枷锁,牢牢的将一脚踏入门内的青琏锁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这把锁不解开,她便永远被定在这里。 安粼光瞪着青琏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眼前人是自己的女儿没错,他惊讶道:“青琏?你为何从外头回来?难道你也有了早起的好习惯?” 他一心还猜测着青琏是不是与自己一样的目的。 没等青琏开口回答,一个声音横空飘来,“哟,大姐真是好兴致,这一大早就打扮的如此美艳,想必一定是去见重要之人吧。” 青梅的一阵阴阳怪气将安粼光的思绪唤醒,对啊,眼前的青琏分明是打扮过的模样,断不会是早起。 这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安粼光立即火冒三丈,“青琏!你竟敢夜不归宿,谁给你的胆子!是不是你那个不知分寸的母亲!我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 青琏从未想过进门便会遇见安粼光,也从未做好这样的心里准备,这下已是无言以对,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很是可怜。 她不敢辩驳,也不敢将樊正钦供出来,否则日后再想见面恐怕就成了奢望。 千钧一发之际,青墨站了出来,挽住安粼光的手臂,甜声道:“爹爹,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何必发如此大的脾气,我以前不也有过夜不归宿的时候吗,姐姐估计也与我一样,有急事才会这么做,爹爹应该问清楚实情再做决定才是。” 听完青墨这番话,安粼光脸色有所缓和,青梅却气得几乎是咬牙切齿,本以为青墨是自己的人,谁料到她竟帮青琏说话,究竟是为什么! “那你说说,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安粼光看向青琏,微微皱眉。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青墨那番话给了青琏一丝勇气,她发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些血色,慌乱的心也稳定下来,轻轻笑了一声,道:“我还能去哪,不过是见了个朋友,聊了一宿而已。” 这说的也是实情,看着她那样绝望无助还有些许害怕的神情,青墨突然觉得心中一酸。 只有在提到樊正钦的时候,青琏才会将身上的嚣张收起,柔软的像一个小女孩。 可这番说辞显然不能让青梅满意,她向前一步,继续逼问道,“呵,什么朋友白天不能见,非得深夜见才不可,依我看,姐姐见的这人,恐怕也是个见不得人之人吧。” 牙尖嘴利大概是安府骨子里遗传的东西,不管是谁开口,都能紧紧咬住对方的喉咙,一用力便是满满的鲜喷涌而出。 三双朗朗目光下,青琏定了定神,向前一步,将门槛外的那只脚也踏进来,身子笔直,坦然如白雪,看了安粼光一眼,道:“爹爹,我为何会夜不归宿,恐怕还得问问您。” 一片寂静,安粼光不解,瞪大眼睛。 而青墨,却闭上了眼,完了,青琏这是打算破罐破摔将事实和盘托出的节奏,这完全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若不是你非让我嫁给那个什么齐公子,我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爹爹,你一直想着安府的利益,你的利益,你可曾有半分考虑过我的感受!”青琏终于忍不住,一滴泪落了下来,“既然已经被你们撞见,承认也罢,是,我昨夜确实是去见了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我和他,已经私定终身。” “你!”安粼光气得浑身颤抖,举起手就要给青琏一巴掌,却因为身子颤抖的太厉害,已经站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青墨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道:“爹爹别生气,有话可以好好说。” 安粼光已经气得乱了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安静,无人开口,所有人的喘息声都被无限拉长放大,在头顶上盘旋着。 随即,这份短暂的安静被打破。 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怎么那么吵呀,阿墨你们在干嘛?” 青墨回头,心里顿时安稳。 百里正打着哈欠走来,边走边说:“难道你们准备出去玩?怎么大家都在这呢?” 这边僵持着的气氛并未有所缓解,倒是安粼光站直了些,甚至不愿朝青琏那边看,如今在他眼中,这个女儿真是丢尽了脸。 “那你说说,让你不顾脸面违抗我命令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他有通天的本事不成!”安粼光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青琏白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青梅一眼,破天荒的将眼神投向青墨,道:“爹爹你也认识他,他是樊家的独子,樊正钦。” 这三字一出,连百里也一愣,他随即聪明的明白过来,原来今日之事,是与樊正钦有关,从上次与茗薇一起查到樊正钦的事情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连百里也有些忘了。 这个时候提起,那些画面一股脑又回到脑海中。 百里疑惑的看了青墨一眼,像得到一个答案。 青墨皱眉,点点头。 一瞬间的光影里,百里似乎明白了,他立即开口,“樊正钦?你们在谈论樊正钦吗?” 安粼光看他,问:“怎么,你也认识?” “认识!”百里微笑,“安府与樊家不是有生意往来吗,我与他也有过接触,是一个挺好的人呢,正直善良有抱负,我一直觉得,这人未来必定是个栋梁之才,不可小觑!” 青琏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泛起涟漪,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百里,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人为何会帮自己说话?今日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何连青墨都如此不正常。 安粼光脸色和缓了些,“这人我有印象,我怎么记着,他是个罪臣之子,这样的人,决不能成为安府的女婿,青琏,你别再有别的念想,乖乖听我的话,嫁给齐公子!” 虽语气还是强硬,却也比方才要冷静的多,安粼光的气,似乎是消了一些。 这下轮到青梅气结,她整张脸都陷入一种愁云中。 原本计划好的一切,为何突生如此多的变故,离既定轨道越来越远。 而青琏,不在乎安粼光怎么想,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继续道:“我是不会嫁入齐家的,如爹爹非要逼迫,那就别怪女儿不孝了。” 她可真是不怕事大! 安粼光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现在手中只缺一个可以打人的利器,否则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朝青琏砸去。 被彻底激怒的他,哪里管得着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亲身骨肉。 这种盛怒之下的气息,让一旁的青墨隐隐担忧。 下一秒,气氛却有所缓解。 又有一个人过来了。 是黑先生。 他仰着脸,信步走来,见到这边一群人聚在一起,还有几分疑惑:“大家怎么都在?今日可真是好兴致呀。” 不管怎么说,黑先生于安府来说始终算是个外人,安粼光在他面前,只得把气压下来,缓缓道:“黑先生是来找我的吗?” 一片死寂中,听得见每个人的心跳。 黑先生点点头,“是,老爷,今日有一笔账我不太清楚,得你亲自去看看。” 生意最大,安粼光深深叹口气,目光从青琏脸上扫过,毫不留情面,“你回房呆着,三日内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否则便永远别想踏入安府!” 这对青琏来说是无法反抗的命令,她将头扭朝一边表示愤怒,却不敢说不从。 安粼光转身刚走,青墨便明白了过来,这黑先生,定也是百里找来的救兵。 果然,当她看向百里的时候,百里正朝自己做鬼脸。 青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并未料到百里竟然如此聪明,脑子里的鬼主意还挺多。 这笑声引起了青梅的恨意,她狠狠瞪了青墨一眼,把今日坏了她大事的责任全数怪罪到青墨头上,却又不敢明着向她宣战,因为青梅知道,未来的日子,需要青墨的地方,还有很多。 安粼光跟着黑先生走了,这方聚集着的怒气也渐渐散开。 青梅转身离开,没发一言,不落井下石已是她现在最大的仁慈。 青琏也要走,刚一转身,突然被青墨叫住:“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琏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来我房里吧。” 青墨转身看了百里一眼,朝他点点头,一来是表示感谢,二来也是让他别担心。 百里有一肚子疑问,但见到青墨这个点头的动作后,心情突地便明朗起来,也不再追问,回应一个笑容后,眼神跟着青墨一起,伴着她走入青琏的房间。 天光亮起,太阳的光也照了下来,一片金黄。 第055章 做交易 青琏的房内向来是热闹的,即便算不上贝阙珠宫,也还是担得上富丽堂皇四个字。 可今日,青墨刚一掀开门帘,便感到一阵冷气迎面扑来,这房里,冷清极了。 她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青琏,那背影竟也透着几分悲凉。 浓重的黑暗色彩中,漂浮着早晨的雾与湿气。 青墨并未被这气氛冲昏头脑,略一沉默后,嘴角冷笑一声,道:“姐姐可真是坦荡,竟敢在爹爹面前认了你与樊公子之事,当真是让人佩服。” 青琏并未转身,面向那扇窗户,天地间茫茫大凉,她的声音听上去如丝尖锐,“这全得拜妹妹所赐,妹妹也辛苦了,既已知晓我的事情,还能忍到今日才开口,不容易。” “我并未开口,今日之事我也不想。”青墨随意说了一句,并非辩解,她的重点还在之后。 目光如冷钉,隼利的朝着青琏的后背打去,伴着那一句,“姐姐,大太太今日为何不在府内,她去了哪里?” 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隔着一段距离,青琏都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森凉,她没有畏怯,昂着头,道:“妹妹何苦多此一举再费口舌,有话便直说好了。” 她仍旧未转身,那冷漠的样子让青墨心中非常不悦。 青墨上前,绕着堂中八仙桌走了一圈,定在青琏面前,将幽幽的目光投去,“姐姐好生聪明,知道终会有事情败露瞒不住的一日,索性和盘托出牺牲自己来换取大太太的幸福,这份母女之情着实让妹妹感动呢。” 这轻如悄悄话般的一句言语,让青琏那不肯认输的气焰看上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一路隐瞒,坚持,反抗,以为会离想要的渐渐接近,到头来却是尸横遍野血溅一地。 见青琏不说话,青墨眼中的光更亮了些,微微笑意却凝在一点上,她本可一招致命,却选择缓缓而言,“姐姐,大太太眼下正在樊家还未打算归府吧,若是现在我去告诉爹爹,与他一起出门迎接大太太,会有怎么的精彩故事发生呢,可真真的让人期待啊。” 听闻这话,青琏一掌扣在桌上,那指甲的用力竟将桌面木屑也抠下来一块,“安青墨,你好深的心计。” 青墨微微偏头,眉眼挑动,笑容清澈如水,眼神却如寒石般冰冷,“哦?能得姐姐如此夸奖,真不知是不是该高兴才对,要说心计,这偌大的安府,谁人能比得上姐姐您呢。” 一番软言慢语后,青墨的话锋突显犀利,似有一层血迹浮上眼眸,“威胁缚灵让她在我茶水中下药,跟踪我想要抓到我的把柄,明里争锋相对暗里使绊,我真不明白,姐姐为何看我如此不顺眼,你是嫡女,早已是高高在上让人望尘莫及,何必与我为敌?” 青琏发出一声轻轻的不屑,“高高在上?爹爹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家产只有一份,未到终点没人能得知谁才是胜者,今日的高高在上,可能换来的只是明日的低眉顺眼而已,要想永保高位,就不得不用一点手段,我是如此,妹妹,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火药味已是越来越浓,青墨不想继续纠缠,她紧了紧长衣,道:“姐姐既然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大太太,那么……” 她的下一句还未说出口,青琏突的暴跳如雷,“安青墨,你别妄想用我娘来威胁我!” 昨日,荣华确是与青琏一起出的门,也是去的同一个地方。 樊家。 青琏与樊正钦,荣华与樊老爷,早已是明仓暗渡。 方才青琏对着众人牺牲自己说出与樊正钦的私情,也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替荣华隐瞒而已,毕竟在安粼光眼中,她的事情均可归结为任性二字,而荣华之事,一旦暴露,以前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便成了白费心机。 只是未曾料到,关于自己与母亲之事,青墨竟全数知晓,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并未在安粼光面前拆穿,反而将话留到这里,留到这仅仅只有两人的屋内。 她的目的,实在更令人心惊胆颤! 青琏突然笑了起来,砰的一声闷响,她大手一挥,眼前一个椅子应声落地,倒将青墨吓了一跳。 “安青墨,你以为手中握着我的一丁点把柄,就能来威胁我?太天真了吧,你也不想想,这世间不止你一人,也不止你一人长了聪明的脑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我记住了,也同样送给你。”青琏的声音很细,听上去尖锐的快要划破耳膜。 青墨心口咯噔一声,眼见着青琏从脸色煞白到振作起来,嘴角那弯起的弧度,已表现出她的成竹在胸。 什么意思?青琏究竟想说何事?难道…… 青墨垂下的手已捏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铮铮回响,“你与那戚子风扬,不也早厮混在了一起,咱们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谁也别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来,免得明日落入坑里的成了你自己,你哭都来不及。” 这威胁来势汹汹,青琏已被气得鬓发凌乱,一张脸扭曲的几乎变了个人一般。 青墨却稍稍安心了些,她与戚子风扬之事,即便让青琏知道了,也没什么所谓,一来安粼光对戚子风扬也颇为感激,二来,这青琏并无实质性的证据,只要自己一直坚称,与戚子风扬的接触不过是治病而已,安粼光也不会有别的联想,青琏这一招实在威胁不到她半分。 有了这样的把握,青墨恢复镇定,淡淡道:“姐姐多虑了吧,戚公子是我的恩人,我近日身子不大爽快,一直是吃戚公子的药方调理着,这些爹爹都知晓,我不太明白姐姐想要说的厮混二字,是从何提起。” 青琏冷笑一声,看她,那眼神复杂的几乎要搅乱人心,“妹妹,戚公子二字说的好生干脆,你不会不知道戚子风扬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吧?” 她一字一顿说的缓慢,尾音直直插进青墨的心中。 青墨眼前一晕,幸得及时扶住椅背,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她还拼命保持着镇定,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道:“我不明白姐姐是何意思。” 青琏转身,姿态潇洒的带起一阵风来。 “戚子风扬,当今南浦国二皇子,是盛元帝第二个儿子,他打小便被那个大哥的光芒挡在背后,只能面对一片阴影,并不受圣上的喜爱,大概也有着满腔的抱负没地方释放吧。”青琏说到这,停了下来,瞟了一眼青墨。 青墨已恢复镇定,与戚子风扬相视的这段时间,她从他身上学到最多的,便是如何隐藏自己的心事,如何在内心惊涛骇浪翻涌的同时,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 那一句话从青墨口中出来,说的云淡风轻,“他是何身份我并不知晓,也不感兴趣,姐姐若是那么喜欢调查别人的前尘往事,那便去调查好了,与我又有何干。” 青琏的冷笑更加大声,穿透着将那薄薄一层门帘也扬起,“妹妹啊妹妹,你可真是傻,你难道不知,不久之后,便是立储的日子吗,大皇子殿下即将坐上太子之位,他正忙着参与国事焦头烂额之际,那个弟弟却云游四方,还与民间姑娘有了私情,啧啧,如此放浪的行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多情吗?这话任谁听了恐怕都不会相信吧。” 青墨只觉得有强烈的冷风迎面扑来,她眼前一黑,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别慌,千万别慌,一定有反击之策。 青琏乘胜追击,丝毫不肯饶了谁,“妹妹应该知晓,当今二皇子与商人勾结,是何等重大的罪名,若是真被发现,这个二皇子,还有未来可言吗,别说距离皇位更加遥远,就算是个亲王,恐怕也没他的份!” 她说的干干脆脆透透彻彻,这个道理千古流传而来,即便是个平民百姓也都懂得。 这也和当初戚子风扬说的话一模一样,他隐瞒自己的身份,正是有这个顾虑。 而今日,青琏竟然拿这个顾虑来威胁自己! 青墨不甘心,却也束手无策。 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决不能牵连到戚子风扬,决不能! 青墨双手交缠在一起,手指冰凉,已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该如何巧妙回击,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咬着牙根,道:“那依姐姐看,该如何?” 青琏的眼神平和下来,她也累了,折腾了那么久,真的累了。 那一句话中似乎带着无限的感慨与无奈,甚至还有几分令人怜悯的艰难,“妹妹,我与樊正钦……是情投意合绝对忠诚的,即便你与爹爹再如何向拆散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分开,那个齐家少爷,我从来就不曾放在眼中过,若是……若是你仍旧想动坏心思来破坏我的事情,那我也只得拉你一起入地狱。” 青墨僵着身子,也有些许感慨,“姐姐,你今日已经看到,我并非想要拆散你与樊公子,也并非想因此让安府大乱,反而……我是希望姐姐能够幸福的,坦白讲,我对安府的家产真的毫无兴趣,若是姐姐喜欢,尽管全数拿去好了,连着我的那份一起给你,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风平浪静的稳定生活,只要姐姐肯放过我,我也可不争不抢……” 第056章 露水重 所有真心之语都能打动人心。 青琏投来和顺的目光,有些许动情,声音沙哑,“妹妹……” 青墨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道:“姐姐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一定说服爹爹同意你与樊公子的亲事,决不食言。” 青琏大惊,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言语竟会从青墨口中说出,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可青墨接下来的一番话,将屋内的气氛拉至冰点。 “可……我不能保证能保得住大太太,若是姐姐想在安府继续享有富贵的生活,恐怕必须让大太太放弃那份感情,回到爹爹身边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得了妻子的不忠,这一点不用我多讲,姐姐也应当明了,若是事情败露,别说什么身份地位了,恐怕连性命都会不保吧。” 青墨所说的句句是实情句句在理。 青琏不是不知,只是身处在那样一个旋涡中,她也身不由己。 半晌后,青琏点点头,“是,我会劝劝我娘,让她放弃。” 在青墨十多年的人生中,在她穿越过来的这数月中,今天这大概是唯一一次与青琏面对面平和的坦诚的聊天说话。 她心里很轻松,像是卸下一块大包袱,嘴角的笑意也发自内心。 只是还有些疑问在心口,不问个明白不舒坦。 “姐姐,我可否问问,你是如何知晓戚公子的身份的?”青墨还是问了出来。 青琏一笑,摇摇头,“说来真是巧,上一次我去樊家时,为了绕过乡庆的热闹集市,走了一条偏僻小径,正巧遇上了他,还有另一人,看打扮应该是宫中人,我亲耳听到那人唤戚公子作‘二皇子殿下’,当时我也震惊,只是没有细想,今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的表情到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也许,是老天爷也在帮我的忙吧。” 二皇子殿下? 青墨的心被这五个字狠狠割成碎片,难以愈合。 从青琏房间出来时,天已透亮,那一圈圆圆的太阳挂在天际,在这天与地间透出幽幽光芒,青墨默然不语,只望着头顶这四方天空,隔着万千距离,似乎听得另一片空间的世界中,有呐喊的声响,穿透时空,咆哮而来。 方才那一番言语究竟是否发自真心,抑或只是极度慌乱下临时起意保全自己与戚子风扬的万全之策,青墨并不知道,也不想再回想,起码有一句是真的,她并不想要所谓的家产,更懒得去争去抢。 五日前,西楚河小树林。 戚子风扬在此练剑。 数日不练,已有些生疏,原本如刻在脑海中一般的剑法,此时挥舞起来,竟觉得有些吃力。 他甩甩胳膊,摇摇头,也不知为何,从昨夜起,心中就不太安稳,隐隐觉得有大事即将发生。 他有快十日未回宫了,从上次见了青墨一面之后,就一直留在漠城,反正在宫中,后宫有皇后太后和一堆妃子操持着,前朝有皇帝与大太子打理着,他的存在,向来多余,不回去也罢。 避免了纷争,到落的个清闲自在。 一套剑法在指尖上挥舞,快如闪电,将两侧林荫连成一整片光影,脚下的沙尘四起,剑尖晃动的频率激扬如浪花。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在这浑浊的场景下显得愈发混乱不堪,紧接着便是一个说话声响起:“二皇子殿下。” 他声音很大,生怕戚子风扬听不见。 剑还在半空中,硬生生被戚子风扬收回,猛地插入鞘内,那放出去的喧嚣却没能那么快收回,仍回荡在天地间,连带着戚子风扬的怒气,“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二皇子殿下。” 来人跪在戚子风扬跟前,语气平静如流水,听不出一丝感情,“皇上近日身体欠佳,大皇子忙于分担朝政之事,也抽不出身来,皇后娘娘特派微臣来寻殿下回去,好让皇上宽心。” “身体欠佳?”戚子风扬冷笑一声,“他身边既有大哥照料,何须我回去。” “殿下应该明白,在皇上心中,您与大皇子是同等的位置。” 此人嘴唇一碰,说出的话冰冷渗人,他手中那一柄剑在光照下反射的刺眼,随时都是杀机满满。 戚子风扬终于转身,看着他的眼神已变得狠辣,“路连郢,你从哪里来的胆子,敢和我说这样的话?” 路连郢仍是一副自在姿态,“我在大皇子身边已经十余年,我的衷心日月可鉴,今日来与二皇子殿下说这些,也是出于衷心,当下南浦政局混乱,外敌屡次入侵,皇上与大皇子皆尽心尽力,殿下若还在外寻欢作乐,岂对得起天下黎明百姓!” 这番话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头头是道,倒把戚子风扬那点自我的小心思给比了下去。 被一个殿前侍卫给说的哑口无言,戚子风扬怎可咽得下这口气。 他拔剑,那如蝉翼般薄却削铁如泥的良剑在戚子风扬手中更是犹如天地之风,稍一挥动便是泥沙漫天。 剑气朝路连郢袭来,就在鼻尖停下,戚子风扬声色俱厉,“我知道大哥对你很是信任,不知你是否敢借此来尝尝是衷心更甚,还是血肉之亲更重?” 只要戚子风扬手腕再一用力,那剑便可刺穿路连郢的喉咙,不消半分钟,他就会倒下,并且,不敢还手。 可路连郢的脸上没有半分屈服,梗着脖子有着以身赴死的决心,“倘若微臣的死,能换来二皇子殿下对社稷苍生的一份怜惜,那殿下便动手吧。” 戚子风扬气结,手掌有些微微发抖,却迟迟无法下手,社稷苍生,黎明百姓?这话说的多冠冕多好听,戚子风扬仰头冷笑了几声,“你以为我不想要这天下吗?” 路连郢被这话吓住,抬头看他,眼神里闪着不敢相信的光。 而戚子风扬,早已平静下来,“好,我随你回去,免得在皇后娘娘那里,你无法交差。” 皇后娘娘四个字,说的风淡风轻尽是冷漠,在这宫闱之外,他从不肯唤那个母仪天下之人为母后,即便是在宫内,也是能避则避。 回去? 戚子风扬很是清楚,一旦现在回去,便永无翻身之日,皇帝的如意算盘他太了解不过,不消数月便会下诏正式将大皇子立为太子,而戚子风扬这个二皇子,永远只能屈居于下,落得个辅佐政事的虚名,再无光环可言。 一旦回宫,便没了自由,再想随意出宫走动,恐怕就将成为奢望。 俊伟宫墙,抬头只看得到四方天空的一角,举目望去,几座亭子亭峰耸立,侍卫来来往往,幽幽虫鸣伴着小桥流水将这冰冷宫闱映的多了几分情味,空气中不时飘来花香,这幅美如画的风景便是皇宫的日常状态。 旁人看来,这是宫殿,也是天堂,万千百姓都以踏入皇宫为梦想,命运偏是如此,墙外的人争个头破血流想要闯进去,而墙内之人,则恨自己缺了一对可以飞走的翅膀。 路连郢一直跟在戚子风扬身后,背挺得直,微微低头,正直的姿态中还存留着对前头这个二皇子的尊敬。 但戚子风扬一直心中郁结着一口气,自己堂堂南浦国的二皇子,为何会落得个这种地步,居然被一个殿前侍卫给抓着走,而且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条路通往养心殿,可是戚子风扬并不想去见皇上,免得又要经历一阵说教,耳朵已经听到起了茧子。 看着前头小桥流水,一地阳光铺开,华美之态像是嵌了金。 戚子风扬突然有了主意,眼神立即清明,停住脚步,问:“大哥现在在哪?” 路连郢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云,淡黄的阳光,穿过一丝白雾,他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道:“大皇子殿下应该在武场。” 武场是大皇子千式离平日里练武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戚子风扬的脸上马上浮起一阵笑意,“好,我去找大哥,你就别跟着了。” 路连郢本就是千式离的心腹,怎可能不跟着,只是戚子风扬开了口,他便放慢了脚步,与前头的戚子风扬分割出一道阳光的距离。 越是靠近武场,越是有种凉意,仿佛割裂空气,令人生寒。 千式离在武场练剑,风从遥远的山口奔来,在葱郁的竹林中放肆呼啸,将竹身撞击的轰轰作响,天地之间,生灵万物,都仿佛聚集在那薄薄一寸的剑口,往上一指,像是要劈开天光。 千式离的武功极高,每当他练剑之时,方圆几里内均没有人烟,丫鬟侍卫等都躲到了一旁去。 这并非下人们贪生怕死,而是千式离交代的,毕竟刀剑不长眼,倘若真的伤了人,那便是罪过了。 一阵喝彩声由远至近,把眼前的剑气化解的柔和了些许。 戚子风扬鼓着掌走过来,道:“几日不见,大哥的武功见长啊,依我看,用不了多少时日,你便可以雄霸天下。” “练武旨在防身和强健身体,不主动招惹是非,何谈雄霸呢?” 千式离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 第057章 千枝场 今日练武的时间有些久,他额头上挂着涔涔的汗珠,确有些累。 尤其是左腿,太久没有承受这般压力,现如今就连支撑他的身子都有些吃力。 戚子风扬看出他的异样,走了过去,道:“大哥的腿,还没有好转吗?” “没有。”千式离摇摇头,附身把右腿的裤脚卷起来,那干瘦的右腿便现在眼前,“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再怎么医治,恐怕也是徒劳啊。” 说着这话,千式离脸上却没有一丝悲伤,反而显得及其洒脱,大气的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 千式离天生带着残疾。 出生之时,右腿便无法直立,随着年纪的增长,身子已是大人的模样,可右腿却仍旧像个调皮的孩子,挑食的吸收不到营养,一直是这么一副干瘦的模样,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没有肉,干瘪的像只难堪的蚯蚓攀附在上头。 作为南浦国的大皇子,未来将接手江山的皇帝,这个缺陷显然太不堪,放在旁人身上,恐怕早已无法接受,光是百姓议论的口水,就能将人给淹死。 可是千式离却毫不在意。 他把这当作上天的馈赠,从不掩藏,大大方方将缺憾展现在世人面前,从而鼓励自己,既有缺陷,那便努力从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一晃十八年,千式离早已顶天立地,百毒不侵。 “二弟怎舍得回来?”千式离笑看他,“你以前一出宫便是数月,如今刚过十天便回来了,怎么,准备收心了?” 远处的宫女恰到好处的端着茶走过来,瓷杯放到石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戚子风扬摆弄着茶杯,盖子上被滚烫的茶水凝出一圈露珠,稍一摇晃便汇聚成水滴。 “大哥不消几日便会坐上太子之位,如此大喜的日子,我自然得回来祝贺啊。” 戚子风扬淡淡的说着,风轻缓吹起衣袂,倒钻进几分凉意。 千式离长舒一口气,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皇子又如何,太子又如何,不过都是在这宫墙内,去担忧天下罢了。” 幽幽的,千式离的语气中似乎有万分的无奈,“若是可以,我倒宁愿出宫去,即便只是做个小小的县令,起码也可更接近民意,体察民情方能顺应人心。” 在千式离从小受到的教育中,向来是以天下苍生为重,他也的确有心系百姓之情。 只恨自己身在这宫闱内,离平民百姓太过遥远,纵使有浑身的抱负,也难以真正施展。 一番沉默中,千式离与戚子风扬同时将眼神转向前方,各怀心事。 深冬的日子最为难熬,那种从空气中钻出的寒意恨不得将人的呼吸也吞没,一张口吐出的热气能瞬间结成冰渣子。 这样的天气人也总犯懒。 青墨夜里明明很早就入睡了,第二日却还是依旧到日照三竿才醒来。 茗薇也没有叫醒她,这几日没有别的事可忙,她巴不得青墨能多休息休息。 既然不出门 ,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打扮,青墨随意洗了把脸,走出房间。 外头的阳光已经有些亮,虽然气温还很低,看起码天气是晴朗明媚的。 院子里很热闹,一个巨大的画案居于正中。 百里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在画画,大概是担心被墨砚弄脏,他身着一身深色的长袍,乌发盘起,全是家常的装束,这倒是青墨从未见过的,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茗薇站于一侧,研磨裁纸忙得不亦乐乎。 青墨驻足,盯着那方看了许久。 百里微微低头,后背却挺得很直,手臂有力挥舞着,将画画这一原本是安安静静的动作做的有几分洒脱,在细碎的阳光照射下,荷尔蒙爆棚。 “小姐,你起来啦!”茗薇先发现了青墨,笑脸盈盈。 百里扭头,一眼看到青墨,方才还一本正经的脸瞬间笑得像个小孩,一路快步向她跑来。 刚想伸手,突然意识到自己手心已被墨沾上,他立即收回,往衣服两边蹭了蹭,道:“阿墨快来,给你看看我画的画。” 他那期盼的神情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孩子迫切想要得到家长老师的认同一般。 说来也奇怪,这百里平日里是挺鬼机灵的一个人,这画风倒是截然不同。 笔触有力,气韵非凡,细节中透出一种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来。 青墨由衷的赞赏,“你画的真好,”话音刚落,又愣愣的问了一句,“可这画的是什么鸟?” “青墨!”百里大叫一声,哭笑不得,直跺脚,“这不是鸟,这是雄鹰,你看它的翅膀,以朱红色点缀,更显壮丽,这分明是一只张翅高飞的雄鹰,哪里是什么鸟儿!” 他认真的模样倒真是有些急了。 青墨笑,“是是是,是雄鹰,展翅的雄鹰。” 比青墨声音更大的,是一旁茗薇的笑声,她实在没忍住,尽管及时捂住嘴,这笑声还是飘到了百里耳中。 百里更是又好气又好笑,“茗薇姐,你怎么也跟着阿墨一起嘲笑我呢!你们真讨厌!” 他这幅别扭的模样,将这院子里的气氛浸染的欢快无比,比那阳光还要明朗。 见大家脸上都挂着笑,百里故意佯装傲慢,道:“阿墨你将我的雄鹰比做了鸟儿,我伤心了,你得补偿我才行。” 青墨被他那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一丝不好意思,只得囫囵答应着,试图避开他的眼神,“是是是,你说便是。” 一阵温热传来,百里抓起青墨的手,将一直画笔交到她手中,道:“我画了一大早上,这画是有了,唯独缺了一幅题词,你也知道我向来学问不好,若是提的差了,倒成了笑柄,不如就让阿墨你帮我吧。” 题词? 青墨还在犹豫着,那画笔却以不容回绝的姿态捏在了手中,沉甸甸的极具分量。 她哪里会题词呀,肚子里哪点墨水早已经被这沧桑的世界给消磨干净了,这个时候更是脑子一片空白,别说写鹰了,连‘春眠不觉晓’的下一句都想不起来。 无奈的高压下总是能激发起人的无限潜能,青墨定定神,搜遍整个脑袋,突然灵光乍现。 “寄言燕雀莫相啅,自有云霄万里高。” 青墨口中吟着,大笔一挥,在整幅画的右侧写下这两句诗句。 真是万幸,青墨暗自庆幸,小时候总被逼着练字,从硬笔到软笔,皆自成一派。 当这两句诗跃然纸上,百里看得瞪圆了眼睛,半晌后才讷讷道:“阿墨,你好厉害呀。” 这句夸奖让青墨很是得意,挑挑眉,嘴角扬起的弧度成了个月牙。 不同于百里的欣赏与惊叹,一旁的茗薇诧异的盯着青墨转不动眼,这个三小姐好生奇怪,以前她向来不爱写字,为此挨了安粼光不少骂,唯一的爱好和擅长之处便是跳舞,可如今……她竟能挥洒出如此洒脱的字迹来,何时性情大变到让人如此难以捉摸的地步? 茗薇整个人已经疑惑的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何处,隐约只觉得眼前有两个笑脸盈盈的人影,两人间连间隙中的空气都透着阳光的味道,这一幅画面着实美极了。 片刻的安宁总是在来不及尽情享受时便会被打破。 青墨再次抬起头时,看见的是一张带着微笑,却看不透的脸。 青梅不知何时站到了三人身边,气场温和却又显得拒人千里之外。 她盯着那副画看了看,发出感叹,“这雄鹰真是栩栩如生,乍一眼看上去跟活了似的。” 没等大家接话,她又抬起头继续道:“今日大家怎得如此好的兴致,早知这院内那么热闹,我应该早些出来才是。” “姐姐才是好兴致呢,今日身子可有好些?”青墨同样笑意微然,这番话也是在替青梅做隐瞒,毕竟百里并不知晓青梅那些复杂之事。 “好多了,多谢妹妹关怀。”青梅回答道。 百里身上有一股子韧劲,是藏于骨子深处的,只有在一定的条件催化下,才能激起。 比如眼下,微风和煦,气氛融洽,青墨与青梅间更是表现出姐妹情深互相关怀,怎么看都是温馨的画面。 百里却偏偏背道而驰,冷着一张脸,并不给青梅好脸色看,尽管以他的身份,本该对这个二小姐礼貌相待才是。 青墨察觉到百里的不乐意,暗中用手肘碰碰他,递去一个眼神,算是提醒。 见到青墨的表情,百里眉宇间的不高兴一秒散开,他朝青梅看去,起码语气平和了些,“二小姐今日肯出来走动,又来到我们这里,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青墨抿了抿唇,憋住那嘴角的笑意,她最喜欢百里的,便是他这一份坦荡与大胆,口中所述皆是心中所想,从不虚伪待人。 青梅脸色明显一僵,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从容道:“百里真是聪明,我确实找青墨妹妹有话要说。” 她的眼神转向青墨,饱含深意。 青墨心里一慌,不知为何,竟有些排斥与青梅的交流,总暗暗觉得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期,控制不住。这让她觉得很不好。 第058章 辟蹊径 一个愣神的功夫,青梅的手已经覆了上来,拉住青墨,向她投来些许恳求的目光,语气也是一番小心翼翼,“妹妹,可否给我一点时间,咱们聊聊。” 青墨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力量朝着自己压来,明明想躲,却仍旧被当头一击。 “好,咱们回房说吧。”这句话是沉重的,青墨唯有深吸一口气,方能让内心平静。 姐妹俩前脚刚走,百里便马上想跟上。 一脚刚抬起,却被茗薇及时拉住,茗薇朝他摇摇头,制止了他的冲动。 从明亮的院内踏进黑暗的房间,有那么一刹那,青墨的眼睛不适应的眨了眨,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昏暗的,压抑着人的呼吸。 青梅却截然相反,如进入自己地盘一般,无比自在,甚至自己先坐了下来,朝青墨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道:“妹妹快坐下。” 青墨的心颤了颤,总觉得眼前这个姐姐的眼中,有一种摸不清看不明的东西,深如大海。 “姐姐如此神秘,有何事?”青墨不愿拐弯抹角。 这话让青梅一笑,笑得有几分无奈,那无奈倒并不是对她自己,而是似乎在针对青墨。 “妹妹这话让姐姐这脸朝那里放呀,咱们是姐妹,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若是进屋说话皆成了神秘,那以后我便不敢再与妹妹单独相处了。” 青墨心中冷笑一声,表面却不显山不露水,装出一分苦涩来,“姐姐确是让我不太明白,也有些害怕,上一次便是依姐姐所言去与爹爹一同早起,却不曾想遇到如此不和睦之事,几日过去了,大姐还被罚在屋内面壁思过,我至今还心有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她。” 她在试探,试探着青梅是否肯对自己说实话。 青梅的脸色明显一变,沉默几秒后,终于开口道,“这是大姐自己做的事,本就该她自己承担,与咱们何干。” “那姐姐那日是否是故意为之?你是否早就知晓大姐与樊少爷之事?那一日就是为了当着爹爹的面揭穿她?”青墨眼神中充盈着将人逼向死角的焰火。 青梅没有否认,反而坦荡抬头,迎接着青墨的目光,“是,我早知道,也确实打算在爹爹面前揭穿,我这么做,也算是挽救她,让她不至于一错再错。” 好一番狡辩,一时竟让人无法反驳。 青梅接着道:“难道妹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告诉爹爹吗?这恐怕不是妹妹的作风吧。” 看来今日这话已经说到仅隔着薄薄一层纱,看得见摸得着,即将捅破。 这时候再讲什么推脱之词已是毫无意义,青墨也答得坦荡,“是,我却有此想法,但那一日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大姐平日里虽刁蛮跋扈,但她毕竟是嫡女,有此性格并非大错,加之她与樊少爷是情投意合,感情之事更是无措,不论从哪说起,都不应该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青墨边说着,心中边在鄙视自己,竟为了与青梅拉开距离,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来。 从何时起,那个在自己心中无恶不作罪无可恕恨不得将其打入地狱的仇人,竟也会勾起自己的同情心来。 难道是那一日与青琏的一番交心后,自己的心中也默默被改变了些许吗? 似乎……是不太讨厌她了。 思绪飘远,青墨的气势也渐渐弱了下来。 四周皆是一片狼藉。 没想到的是,青梅竟也垂下了眼睫,那一声叹息飘出无限的后悔来,“妹妹说的是,若是当时我能早些与你商榷,事情大概便不会发展到今日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看样子,爹爹定是不会轻饶大姐的,恐怕……会强迫她嫁入齐家去吧……可惜了一对璧人。”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不到半柱香时间,青梅这言语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方才还一味的觉得青琏是自找的,现如今竟然也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来。 她究竟有何目的? 青墨当真是看不透了。 她估量了一下形式,不愿再与这个姐姐互相猜测,便道:“姐姐,我还是不太明日,你今日究竟要和我商讨何时?直说无妨。” 一语轻轻落地,却将青梅惊醒,目光如炬,“不瞒妹妹,自从大姐被罚面壁不得出房门半步后,我心中一直在掂量着一事,”道出半句后,她停了下来,眼神在青墨身上扫视一圈,像在探寻某种东西,“咱们安氏虽说是漠城的大户人家,但妹妹也应当有所了解,这些年药材生意并不太红火,咱们安府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总还是有些坎坷的,尤其最近……” 又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静得这屋内凉意更甚。 青梅长叹一声,“近日……爹爹身体每况愈下,原本清晰的头脑竟也有些迷糊了,昨日还听黑先生提起,说爹爹算错了一大笔帐,险些酿成大祸!” 她添油加醋,语气神神秘秘着,吐出一阵光圈来,将那些场景活灵活现的圈在里头,一点点在青墨眼前回放。 青墨一惊,“那后来呢?” “妹妹放心,黑先生做事稳当,已将此事解决,只是我隐隐担心,毕竟父亲年岁已大,本是该享清福的日子,却依旧忙碌,咱们做子女的,心中也总会过意不去不是,所以我想,若是能帮爹爹分担一下,总归是好的。” 她的身侧拉长在光的倒影中,一直延伸到门槛边去,这光影将她的身子蒙上一种神秘感。 青墨抿着嘴,眼里的光一丝丝散去,最终只剩下黑色的眸子,“安府生意上的事情咱们不好过问,爹爹也从未想过要让咱们参与,即便是同意将担子分担到咱们肩上,你我皆是门外人,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说起安粼光,青墨心中还是有担心的。 这个爹爹,虽说刚认识不到半年的光阴,他身上那份高大,确实为青墨挡去不少风雨,为她那久未感受过父爱的空缺的心,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真的可以,青墨愿意尽全力去换安粼光的安稳。 她的眼神是瞒不了人的,所有喜怒哀乐情绪转变皆表现在脸上。 这一点,是青墨的软肋,也是最容易被青梅握在手中的筹码。 见青墨眼神软了下来,青梅嘴角扬了扬,心中暗暗想,本以为如今的青墨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小丫头,还有几分难对付,没想到仅仅交手了一轮,就已经让她败下阵来,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妹妹!”青梅深情的语气如同滴着泪,“咱们确实帮不上忙,可是安府不止咱们俩呀,还有哥哥在,他是男儿,无论是胆量还是见识皆在咱们之上,他也是安府的唯一继承人,若是能让他早些接手安府,那爹爹不也可以轻松得多吗,而且……如今大姐已是如此遭遇,我实在不愿咱们姐妹兄弟间再生隔阂,我盼着整个安府能是和睦的,融洽的,携手的,不知妹妹可否理解。” 和睦的,融洽的,携手的。 若说方才青梅那一番不着头脑的话还让青墨有所怀疑,那这几个词从她口中说出后,青墨算是大大松了口气。 即便过程在不同叉路口上,但,只要目的一致,便可齐心协力吧。 这三个词,也是青墨所有美好心愿的缩写,她多希望安府真的能融洽和睦携手并进呀。 门口的帘帐被风吹起一个小角,一寸寸扬起,剪碎流光。 青墨捋了捋发梢,声音沉稳,“那姐姐,预备如何去做?” 她心中是透亮的,安粼光这人向来谨慎,并不轻易相信谁,这安府内,若要认真算起,大概只有黑先生一人可称作他的心腹吧。 那个青泓,向来不得重视,更别说能分担什么,安粼光断不会将安府的重要生意交到他手中,所谓的继承人,也不过是外界所看到的一个虚名罢了,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知其有多虚无缥缈。 青梅将手覆在青墨腿上,余光四下瞟了瞟,显得谨慎,“咱们可以暗中帮助大哥,让他先接近安府的核心,初做了解后,再向爹爹提前,方可获取信任。” 冠冕堂皇之语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阴谋诡计,表面越是明媚的闪烁不止,背地里越是阴暗如沟中之泥。 青墨大惊,已猜到青梅的寓意,她连忙摇头,“不可不可,姐姐这一计,若是让爹爹知晓,那安府必定会大乱!” 青梅依旧镇定,放在青墨腿上的手用了些力,“妹妹也知道,这是一计,既是一计,那主动权便掌握在咱们手中,只有部署的够完美,自然可万无一失,妹妹,胆小之人永远没有未来,这一步险棋咱们必须走,你,我,大哥,只有我们联手,方能在安府立于不败之地,况且,还有爹爹那事……” 连续抛出的危机让青墨的心一直落到谷底。 青梅那灼热的目光背后,是冷风阵阵的冰窖。 有那么一瞬,青墨似乎被这寒意冻得动弹不得,再无可挣扎之力。 第059章 风中刀 “妹妹,上次给你的钥匙,还在吧?” 这是剪断闸刀之绳的最后一次用力。 青墨整个人都重重的沉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猜测那样,青梅竟要走如此险恶的一步棋,两侧皆是万丈悬崖,身后是洪水猛兽,无回头路,亦无安全绳,一旦失手,便将粉身碎骨。 上一次,在青梅将所有事情对青墨和盘托出之时,同时也交给她一把钥匙,那是她的母亲冒着生命危险仿制的钥匙,其中锁着着整个安府的命脉与生死,不仅是安府最为机密的药材库,更是藏着安粼光与天齐国交易的证据,一旦被打开,便将天翻地覆。 这原本是一个要被永久封存的东西,却突然被青梅唤醒。 她竟如此大胆,要青泓接近安府的命脉,让他真正扛起担子来,为安粼光分担艰难。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青墨已丧失了判别能力,眼底浅浅闪过一丝疲乏。 “不,我不能冒这个险。” 思虑许久,青墨缓缓吐出这句话来。 没有把握之事,她不敢轻易用搭上命的方式去尝试。 青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恢复,扯出一丝笑意,道:“那好吧,若是妹妹不同意,那便作罢吧。” 该说的话皆已说完,青梅再无逗留的意义,她起身,迎着那光束朝外头走去,将青墨一人扔在屋内,周身的寒意已无法将同样渗人的空气捂热。 出了门,青梅盯着那一抹槐树的倒影,嘴角扬了扬,她那常年装病弱的脸上,有了奸诈之极的表情。 她抬手,精心护理过的指甲里,有东西在闪光。 那白色粉末碾的很碎,若非仔细看,无人能察觉。 剂量不小的一包,如今却已是所剩无几。 她前脚刚走,百里与茗薇便掀帘进了屋。 茗薇手中抱着方才百里所作的那幅画,卷成画卷,小心翼翼的如对待一个小婴儿。 百里往前迈一步,呼吸声显得粗粝,“阿墨,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难看,是不是二小姐又欺负你了?你尽管讲,若是她当真做了什么,我会为你报仇的!” 百里一秒变得愤慨,青墨只得先安慰他道:“没事,你怎么总觉得别人在欺负我呢,我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呀,放心吧。” 百里将目光缓缓收回,却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一般,“阿墨你就是太善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难道不记得你那两个姐姐有多恶毒,曾经做过的事说起来都能让我后背一阵冷汗!” 他的双手握拳开始颤抖,青墨注视着他,眼中多了几分震惊。 什么意思,还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是自己忘了的吗? 时明时暗的光线中,百里的言语与神态均如浓墨,缠绕上青墨不安的心绪。 这本该脱口而出的一番话,却在那里戛然而止。 茗薇大叫一声,手中紧抱着的画卷突然落地,她紧张的顿时不知所措,“哎呀百里,你的画掉了,哎呀我真是太不小心了,你这画废了多大的心血,又有小姐的题词,要是掉了多可惜啊,哎呀真是的。” 她弯腰,手忙脚乱要去收拾。 一幅画而已,怎会让原本稳重的茗薇谎成这副模样,那头上的汗珠里掠过一丝寒意。 她这番举动,也打断了百里的话,彻底切断他回忆的思绪。 青墨眉头紧蹙,有某种东西,无声滑落。 数秒后,茗薇将画卷重新收拾好,长舒一口气,也不知是为这画呢,还是那话。 安然无恙。 除了那幅画的右下角被地上的灰尘沾染上一块,灰蒙蒙一片,也罢,与这飞天雄鹰倒也算是相辅相成。 “还好,还在。”茗薇意味深长一句,将画卷置于桌面上,看了看青墨,道,“小姐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 是有些饿,青墨下意识的摸摸肚子,问道:“缚灵呢?今日怎么又没见到她?” “大清早便不见了。”茗薇只是淡淡一句。 又不见了。 这缚灵是日渐放肆,本是青墨身边人,可无论言行还是举止,都像是另有所图。 青墨已忍耐许久。 身子晃悠了一下,青墨道:“那茗薇帮我弄点点心吧,百里,陪我出去走走。” “诶!好的!”百里大声答应着。 院中的画案还立在那里,管家还未来得及过来收拾。 一切都与一个时辰前无异,但这氛围,却是改变了许多。 青墨忧心忡忡,一直在回想着青梅那番话, 青梅的目的乍听是好意,为了安粼光的身体,也为了安府未来的发展,可隐约间难道不也有哪里不太对劲吗? 这些都不是吸引青墨的最佳利器,她的关注点,聚集到了另一方上。 若是真按青梅的方案来实施,是否能结束青泓常年来忍气吞声的状态,是否能助他一臂之力,了解过往黯淡的人生。 那么,这个哥哥,会否成为自己阵营中的可用之人? 青墨忧虑,却又像寻到了希望般。 沉默间,百里突然开口道:“阿墨你也别觉得烦,虽说这么多年,二小姐一直疾病缠身,很少出门,但人的秉性是骨子里的东西,时间改变不了什么,如今她身子好了,可以出门了,当然会找你的麻烦,你也不用忍着,告诉我或者直接告诉老爷都行。” 他的言语较刚才来说已是和缓不少,可仍旧能听出些许端倪。 青墨也渐渐稳定下来,轻描淡写似的道:“你怎么比我还记仇呢,不论是大小姐或是二小姐,我都当作一家人,尽管会生气,只要不曾真正伤害到我,也就罢了吧。” 这口气倒像是认命似的。 其实青墨自有打算,若是明着去问,百里倒不一定会说出什么来,毕竟方才茗薇那一番举动已是明示,明摆着不远让百里道出以前事。 而眼下,青墨愈发低眉顺眼,百里愈发气不过。 “阿墨你真的太善良,这两个小姐的作为连我都看不过,你怎还能咽得下这口气呢,难道她们欺负你的那些时日你都忘了吗,在你的新衣服上洒染料这都仅仅是小事,可在你的房门前放火药,在你的汤食中下药,这些如此危险之事,你就从未想过要报复吗?” 青墨立即停住脚步,一霎那间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原来,不仅青琏无恶不作,就连那个看似柔弱的青梅,竟也手段频出。 可她愈发糊涂,即便自己深得安粼光的疼爱,也不至于让这两个姐姐记恨到如此地步,竟想将自己活活铲除。 这其中难道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停了好一会儿,再次迈出脚步时,也不知冥冥之中是否有某种牵引,去往的方向似乎和刚才不同。 眼前分明出现一扇熟悉的窗,半开着,那一根横木立在那里,将屋内屋外串成一线。 这里曾经是安府最热闹的厢房,青琏的房间。 青墨深深吸一口气,里头檀香的味道依旧,只是淡了许多,显得低调平静。 立于冬日的风中,即便头顶光影,仍旧寒意逼人,青墨拢了拢衣服,透过窗,隐约见到里头的青琏,正端坐着,一动不动,像是将屋内的时间调转成静止,与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的天与地。 那火一样红的簪子在青琏乌黑的发色映衬下,显得孤独且绝望,挑起一缕秀发,尽显沧桑。 那可是青琏啊,安府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今日竟要独自承受这份冷清寂寥,在烧的最旺的炭盆中浇下最寒的凉水,最戳痛人心的不仅仅是凉意,还有那漂浮在空气中的炭灰尘埃,钻入鼻腔,牢牢黏住呼吸。 青墨有些发愣,看着那被树荫围住的厢房,神情近乎呆滞,她怕,很怕。 怕自己有朝一日与青琏落到同样的下场,成为众矢之的,不仅无法反抗,也无人敢送一点温暖,就连她那个母亲荣华,竟也数日未曾来过,不敢违抗安粼光的决定。 只剩下那个贴身丫鬟还在,平日里被青琏打骂毫不留情面的丫鬟,如今成了她唯一的陪伴。 青墨身子一抖,实在冷入心骨。 百里连忙搂住她的肩,轻声道:“阿墨,天气转凉,咱们回去吧。” 回去吧,是该回去了。 青墨已经做了决定。 尽管无数时候她都希望眼前一切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心计不用手段,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但越来越多的事实朝她心上一刀刀刺上去,也越来越明了的证实一个道理,只身一人,绝无安稳日子可过。 既然要联手,必定要准备周全,万无一失。 心一沉,青墨眼神变得犀利,可转向百里时,又瞬间柔软了下来,“百里,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百里一愣,傻笑道,“阿墨怎么又突然感性起来了?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一家人三个字让他脸上露出些许害羞,也让青墨心中一阵苦涩,犹豫好久,只得吐出一句,“真的要谢谢……我很庆幸,身边能有你这个……好朋友。” 幸得百里这人心思简单,不会去揣测猜忌别人之心,只把这话当做一句平常的夸奖罢了。 也不知,这模糊的想象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第060章 下决心 每当天气凉了的时候,青墨就会想,烤地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焦黄的皮,酥软的心,一口咬下去,热热的地瓜肉就那么冲撞进嘴里,甚至不用嚼,微微含一会儿,便化成浓浓的汁水进了胃,有那么一个烤地瓜,什么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都黯然失色。 茗薇清楚的了解她的爱好,这几日几乎都是用烤地瓜做时间闹铃,准时把青墨从睡梦中叫醒。 青墨也觉得自己最近有些犯懒,整日窝在屋里不远出门,除了百里偶尔过来陪她画画下棋之外,再无别的乐趣。 虽然身体是犯懒不动,但脑子却一刻也未曾停下来。 她不敢停,一旦止步不前,便可能躲不过暗箭。 青梅那边已经得到消息,知道青墨对之前提议之事点头答应。 若是事情能成,那这三兄妹将会联手,只剩下那个还被罚面壁思过的大姐孤身一人。 青墨清楚的知道,青泓要的是家产,青梅要的是从未被承认过的地位,而自己呢,要的仅仅是一份大家各得其所后的一份安稳。 看似各取所需,实际有多少复杂的情绪,谁又知道呢。 头疼,真是头疼。 茗薇从外头回来,搓着冻僵的手,道:“缚灵从盥衣间回来了。” 她一刻未停,立即将茶桌摆放整齐,这举动倒是像要招待贵宾似的。 直到缚灵进屋,看着里头两人的神情似乎是在特地等她。 她一愣。 青墨不急不忙坐下来,从茗薇手中接过茶饼。 她的注意力全数放在那即将烧开的水上。 涔涔冒着热气,那水珠凝成了雾也像是汇聚了一个倒影。 朦胧中,青墨竟有些走神,脑海中有个人影一直挥之不去。 距离上次与戚子风扬见面,又过了十余天。 尽管已经了解他的身份,也清楚的明白两人间见面有多么不易。 可他总是这样一声不响,也不知如今他好不好,有何烦恼,又或者,需不需要一个共同饮茶之人呢? 不论青墨怎么努力去学,也没法学到戚子风扬那样的泡茶技巧,似乎已将泡茶当成了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技能,经他手泡出的茶,清香可飘万里。 慢慢一壶滚烫的水被青墨抬起,机械的朝茶壶中倒入,飞溅的水滴落在手上,烫的她一缩。 终于清醒过来。 缚灵已在一旁等了许久,始终低头,双手的手指缠在一起,指甲捏的微微发白。 “缚灵,”青墨开口,声音黯哑,“你在安府已有一段时日了,咱们似乎从未认真谈过,今日趁着天光大好,咱们好好聊聊,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大哥,是否是真心?” 什么? 缚灵方才缠绕着的手机猛地垂下,她大惊,一来是惊讶青墨竟然对这事了如指掌,二来则是不明白她为何肯说的如此直白,这难道不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吗? 见缚灵呆着不说话,青墨再次开口,“你是我身边人,若是妄想着能够有何事瞒住我,那也太天真了,我不说,就是为了给你坦白的机会。” 这算是警告与威胁。 缚灵却毫无恨意,反而满是感激。 青墨肯给她这个解释的机会,那不就是对她最大的善意吗? 如此一来,缚灵也不再怕了,微微抬起头来,道:“小姐……我……我与大少爷,是真心的,跟了他,我毫无怨言,即便没有名分,即便只是个小小的丫鬟,我也心甘情愿。” 缚灵学问不大,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已是非常不易,也足以见她的真心。 青墨并不怀疑,从她一提起青泓就闪着光的眸子来看,确是真心实意。 “那好,我若是我告诉你,我能帮你名正言顺的成为大哥的人,而不是如眼下这般偷偷摸摸,你可愿意?”青墨看向她,眼光一闪,如一道流星划过。 缚灵被这话吓得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小姐……你可是认真的?我……我何德何能,实在是不敢当啊!” 这个受尽各种折磨从不敢奢望一份幸福的缚灵,当下只剩下短促的呼吸,和大喜大惊之后的茫然。 而青墨是冷静的,静得没有任何表情,冷如一汪还未完全融化的冰与水。 “既然我已开口,当然是认真的话,只是,大哥毕竟是安府的少爷,你应该知晓与其之间的差距,若是我直接去像爹爹讨一份特赦,恐怕非但得不到认可,还会将爹爹对我的那份信任,也碾碎了去,所以,咱们只能另想办法。”青墨淡淡说着。 缚灵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事,自然是只得听从青墨的每一句,周身透着光,“我都听小姐的。” 青墨紧蹙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许舒展,看上去也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心里安慰,她朝茗薇递过去一个眼色,茗薇立即明白,将手中的东西交到青墨手上。 牺牲数人性命,传递多人之手,只为有朝一日实现其真正的价值。 青墨手指摩擦着那把钥匙,长时间压在箱子底下,原本黄铜的材质如今有些发黑,那颜色不纯正,反倒有几分骇人。 她抬头,目光与缚灵交视,道:“你讲这个交给大哥,告诉他,若想与你长相厮守,就必须成为安府的掌事人。” 缚灵一脸疑惑,并不能完全理解青墨的言语,“这……” “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他会明白的。”青墨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整个脑袋嘭嘭嘭疼的厉害。 缚灵听命出门,将那把钥匙当作比自己性命还要珍贵的东西,小心翼翼藏于怀中,朝青泓厢房走去。 路过青梅房间时,也目不斜视。 她看不见别人,却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 青梅见她晃过的身影,嘴角一扬,此前所有压力在这一刻均有所释放,离目标已是越来越近。 这边的青墨心情却始终没法轻松下来,背靠椅背,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椅子上,唯有如此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子。 茗薇细心的把门关上,走到青墨身后,轻轻帮她捏肩,道:“小姐既然如此忧心忡忡,又何必答应二小姐这个计划呢?” 茗薇是明白人,看得透青墨所有喜怒哀乐,也能恰到好处的帮她分忧。 青墨反手握住茗薇停留在她肩上的手,道:“若是计划万无一失,倒也不是不可一试,你是明白我的,当下我最担心之事,便是安府的安危,若大哥这能扛起这个重担来,说不定……说不定……能制止爹爹继续与天齐的交易,说不定……就能将此事隐瞒过去。” 她始终还是太过理想主义,这说辞别说要说服茗薇,就连她自己都信不过。 只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率,她也愿意去试。 若这事能成功,又能让青泓与缚灵心怀感恩之心,彻底成为自己的人,那岂不是一箭双雕再好不过。 可这人生啊,哪有那么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砰的一声闷响。 将深思中青墨惊起,她瞪大眼睛四处寻找那声音的来源,背后一阵寒意激起。 这声虽大,却似距离很远,不在厢房四周。 茗薇连忙走去将门打开,一阵嘈杂声便闯进来,外头乱极了,四五个管家聚在一起,手中举着胳膊粗的木棍,这架势不像好事。 就连安粼光也跟在后头。 青墨起身,想去一探究竟。 还未走到门口便被茗薇拦了下来,“小姐,方才听管家们似乎在喊有贼,咱们还是别处去的好,免得……” 有贼? 怎么这安府总被小贼盯上,上一次全家下江南时,独自留在家中的青墨也曾经历过一次。 今日这一遭,让她青墨猛然记起上次在大门外见到的那个血迹,鲜活的似乎在眼前,她心里一颤,仍心有余悸。 “不怕,爹爹与管家都在外头,不会有事,我出去看看。” 青墨越过茗薇走了出去。 等她赶到门口时,管家已追着小贼跑了出去,只剩安粼光一人站在那里。 远远看去,青墨一怔,这个印象中无坚不摧,一双肩膀就能抗下安府重任的男人,如今竟有些苍老,头上零零碎碎冒出几丝白发,后背也不复以往那样直挺,背对着,青墨有些心酸。 “爹爹。”她努力叫出声来,张张嘴,气息却很弱。 所幸安粼光听到了,回头看到时青墨时,脸上扬起笑容,“青墨,下午好。” 青墨深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走上前去,问道:“爹爹,在屋内便听得外头吵闹,发生了何事?” “没事,”安粼光伸手抚了抚青墨的头发,眼光中尽是疼爱,“有几个小贼,树大难免招风,这安府被人盯上也是常事,我已让管家去追查了,你且放心便是。” 虽说他是轻松语气,青墨却仍旧无法释怀,隐约着觉得今日这小贼与前一次那一拨大概有所关联,究竟是何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偷袭安府呢? 她心中冒出个不好的念头,眉头也越皱越紧。 硝烟还未起,已能闻到浓浓的药火味,扑面而来,蒙住人的口鼻,将反抗的时机停滞,无限推移。 第061章 寻牵挂 青墨仰着头,眼神却是涣散的,她的心中有事,表情也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 安粼光朝她看去,见她如此神情,担心是受了惊吓,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却眼前一晕,脚下一个踉跄,腰也好像没了力气,他不会武功,仅凭一股硬劲支撑着身子,勉强还能站立,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耳旁一片安静。 青墨这才发觉不对劲,回头时见安粼光身子摇摇晃晃,脸色发白,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爹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安粼光咽了口吐沫,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唉,终究是人老不中用了,近日总是觉得身子不太爽快,精神也有些恍惚,看来是不能不服老啊。” 这话中多少有几分不甘心的味道。 青墨抓住他的手臂,手心中传来的触感让她很是难过,安粼光瘦了许多,曾经健硕的身材如今变得干瘪,似乎只是三日的时间,岁月便在他身上走了三年。 “也许是外头风太大,有些着凉了吧,爹爹,咱们回房去吧。” 青墨的语气轻柔,小心翼翼的像在哄一个孩子。 安粼光的房间是安府最富丽堂皇的,平日里也是热闹非凡,今日因管家们全出去抓贼去了,这里难得有了几分安静。 青墨给安粼光后背上垫了个软垫,让他舒舒服服的躺下,又绕到一边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中,道:“爹爹,你是平日里太忙碌,总是忘了休息,才让身体有了如此警示,只要肯静下心来好好休息,定会痊愈的。” 安粼光平静的看着青墨,等她说完后,拉起她的手,道:“还是你最贴心,说来真是,我这几十年的人生,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好歹也小有成就,未曾想,竟在家事上束手无策,这群子女中,只有你一个最让我省心,青墨啊,若是我哪日突然间走了,你定要和百里一起,安安稳稳度日,明白吗?” 这番话的语气是平和的,毫无波澜,但青墨听来却是如此的悲凉,参杂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父爱与关怀,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也正是在这一刻,青墨顿悟。 怪不得安粼光总提起她与百里的婚事,并且对待百里看如亲儿一般栽培,丝毫不逊于旁人。 怪不得安粼光一心要将青琏嫁入齐家,为了成全安府的生意牺牲亲身骨肉,却从未干涉过青墨的选择。 原来,在安粼光的计划中,青墨必须有一个美满幸福的人生,而百里,是他心中最好的女婿人选。 青墨盯着眼前那一束光影,愣愣的出神。 从她的眸子中,能看见反射而来的光里有山川河流,茫茫大地。 那个曾经捧在手心上的单纯小姑娘,果然已经长大了啊。 安粼光看着眼前人,心中涌上一丝酸涩。 都说父女连心,眼下这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父女,竟也有了心灵相通之感。 昏暗的天气下,更加昏暗的房间内,青墨握住安粼光的手,第一次以一个女儿的视角去看他,“爹爹,你别说傻话,你是安府的支柱,只有有你在,我才可能会幸福啊!” 那思绪一瞬间四下窜动,安粼光的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我这一辈子,能有你这一个女儿,已是非常满足了。” 他的额头上已浅浅有了几道逃不掉的皱纹,那逐渐浑浊的眼眸中曾经是多么风光华艳,而今日,这个曾高大的男人,躺在这条椅子上,脆弱不堪。 像一条随时会缺水干涸而死的鱼。 青墨长长呼了口气,让语气听上去没那么沉重,“爹爹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快将这些话收回去,爹爹有一儿三女,各个都是爹爹孩子,也都牵挂着你,这几份爱是同时存在的,并不只有我一个啊。” 安粼光摇摇头,冷笑道:“同时存在?哼,那几个人心里打着怎样的小算盘我不是不知,只是碍于情面不去捅破罢了,如今可倒好,看我老咯,这些小兔崽子们可以胡作非为了!” 那张清瘦的脸上腾起一丝恶意,安粼光的眉宇间有一层层黑暗的乌云包裹着,挥散不去。 青墨清楚的知晓,这时候再提令安粼光生气之事显然不妥,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青墨还是开了口,“爹爹……关于大姐的事……” “闭嘴!”安粼光大手一挥,险些将青墨推倒,他这严厉的语气也让人不敢再多言,他像一只鹰,随时可能朝着地面的猎物俯冲而来,“你那个大姐就是平日里太娇惯,竟越来越放肆起来,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恐怕她早忘了自己何名何姓,还有她那个不知好歹的母亲,竟向我提起要分家产,我这还没死呢她就打着这样的主意,要是哪一日我入了土,她岂不要将我生吞活剥了去!” 安粼光越说越是愤慨,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积攒着无数怒气,摇摇欲坠。 青墨大惊,即便知道荣华的小心思,也万万未曾想过,她竟如此大胆,这分明是在自寻死路。 怪不得安粼光对青琏的惩罚如此重,已经多日过去了,仍旧不让她踏入房门半步,这与软禁有何区别,要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的青琏心中还有樊正钦那个牵挂,就更是心急如焚,这种面壁思过的感觉,实在生不如死。 正是因为青墨也有此心境,所以倍加感同身受。 一阵光透进来,照在青墨脸上,将她的脸颊映的有几分煞白。 安粼光觉察出她的不对劲,心口一缩,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的有些重,成了青墨的惊吓。 他立即将语速放慢,道:“青墨,你放心,不论未来安府成了何种模样,又或者我在不在这个世界上,我身后的那一份财产,全数都是你的,不会叫别人分了去。” 他的声音薄而尖锐,伴随着无数碎片朝青墨刺过来。 青墨吓得瞪大了眼睛,“爹爹,你可千万别这样想,我与哥哥姐姐们同样是安府的一份子,也只是一份子,家产之事我从未想过,爹爹今日这样说,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她当真是吓坏了,口无遮拦起来。 当下的日子过得已是一团乱麻,她在安府的存在本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若安粼光这想法再传扬了出去,那她即便是被五马分尸,估计也不够解那几个哥哥姐姐的恨。 青墨的脸更显苍白,嘴唇颤抖着,好多想说的言语堵在那里说不出来。 安粼光见她这幅模样,连连道歉道:“好好好,是我错了,这事往后再议。” 他明明是一言九鼎的一家之主,却在青墨这里败下阵来,低声的语气像是讨好。 又过了几秒,安粼光颤抖道:“是我对不起庭帧啊,我对不起她!” 这短短几字中不知含着多少愧疚,安粼光的胸膛内像是汇聚了悲痛欲绝的泪滴,散不出,更是可悲。 他对庭帧的爱,早已超越了自己的生命。 这些,青墨不曾亲眼所见过,却能深深的体会到。 人这一辈子,有一个这样的爱人,即便无法相依踏遍天涯路,也能在心底最深处的地方烙下一个印记,点缀成黑暗人生中最亮的光点,成依靠,成火焰,成信仰。 如此这般,也令人欣羡不已。 从安粼光那里出来后,青墨的心上一直如压着一块大石头,用尽全力也无法搬开。 她看向远处,此时已将傍晚,浓墨重彩的橘色在漫天铺开,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是迎风飞舞的彩霞,招摇过市分外妖娆。 这番景象恰似魔域,扰的人心烦意乱。 青墨的心里真的难受极了。 今日接二连三发生无数事,全数压在心上,无人倾诉无人开导,自己也消化不了,若长期如此,青墨怀疑自己早晚会抑郁而亡。 若这是在两月以前,那该有多好。 那时的安府,起码是平静的,即便这份平静只存在于表面。 那时的醉香楼,也是繁华的。 每至夜晚,流光灯红,青烛薄帐,透着某种迷惑人的香气,让人忘了烦心事。 那时的青墨,只要心中有事,便会去到醉香楼,在二楼最里头那间,闻着茶香而去,与戚子风扬促膝长谈,一聊便忘了时间,一天,一夜,又或是伴着日落而来,迎着朝阳而去。 只需如此一遭,青墨心中的死结,便能全数解开。 可如今呢,戚子风扬,你究竟在哪,当真连一次长谈都成了奢望吗? 毫无目的,毫无方向,青墨出了门就这么跟着脚步朝未知的地方走去。 穿过集市,穿过湖畔,穿过热闹与繁华,也穿过了寂寥与落寞。 直到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又有些陌生时,青墨恍然醒了过来,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西楚河来。 还是如往常一样,这里四周尽是被河水浇灌生长茂盛的杂草,也不乏野花。 可是却荒无人烟。 几株小草歪倒着躺在那里,预示着从有人踏草而过。 青墨就站在那,看着不算湍急的河水,愣愣出神。 第062章 共烛光 日暮渐晚,风吹树林带起阵阵喧嚣。 杂草遮住眼前的视线,那乱哄哄的声响也蒙蔽耳朵,分辨不出哪里是危险,哪里能安全。 果然,传说中土匪强盗最喜欢光顾的西楚河,当真是一副黑派的模样。 青墨竟也不觉得怕。 只是眼看河面远处有几点未化的冰霜,闪烁如星光。 仿佛只是一瞬间,这安稳平和的画面一秒被打破。 身后急促沉重的马蹄声飞奔而来,穿透渐黑的天际,刺破树林河面的平稳,扬起漫天尘埃与恐慌。 青墨刚一转身,那为首的高头大马已至眼前,马上一男子面色狰狞,挥手扬鞭,那马蹄便如上了发条一般,轰轰朝青墨碾来。 青墨反应极快,巧妙一个转身,成功躲过马鞭与马蹄的侵袭。 可她的身手毕竟敌不过对手那快如流星的招式,不过一个喘息的时间,对面那人已下马,朝着青墨扑来。 那身形似乎有些眼熟,情急之下青墨也没有心思去回忆自己与此人究竟有何仇恨,只用力大喊,“在这偏僻之地与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争斗,你算什么男人!” 此招竟然有效,那男人一愣,执剑之手顿了下来,脸上一阵冷笑,“手无寸铁?哈哈,这天下正是被如你这类手无寸铁却歹毒蛇蝎的女子给搅得不得安宁,今日我取下你的头颅,既是给我哥哥报仇,也是为天下人讨一个公道!拿命来!” 这一声说的干脆,声如洪钟,青墨一愣,觉得这言语有几分耳熟,却想不起来来人究竟是谁。 那男人的动作极快,方才那一招被躲过后,更是有了变本加厉之势,手朝前方一伸,那内力便朝青墨的双肩压了过来,隔空被定在那里。 只要再耽搁一秒,男人便会得手,青墨再无反抗之机。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墨脑海中一个信念闪过,不知为何竟如突然清醒般,见着眼前冲来的人影,她脚下一动,朝后退去。 那快速后退的步伐,与汹涌而来的杀气拉开一丝距离,却仍旧在危险范围内。 这西楚河地界不大,除了一片茂密的林子外,只剩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河。 这是漠城的生命河,数万百姓都靠它而活。 青墨退无可退,四周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无人烟,即便是呼救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怎么办,依目前这个阵势,不到半分钟,那男人的剑便会刺来,当真要命丧于此吗? 青墨不甘心,不,一定不能! 她脑子飞快转动着,脚下也并未停下来,身后有寒意袭来,脚边是长刺的树枝,刮的她一阵疼痛。 突然,脚下一声咔嚓声,那男子的剑已到了青墨眼前,青墨明显的感觉到那人脸上的恶意,最后一步,她往后最后一步。 闭眼,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 就在这时,青墨只觉得身子一滑,朝后倒去。 方才脚下踩到的东西,已是阻挡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如今,她竟从树林深处,生生退到了河边,落入河内。 还在冬日,那西楚河早已结起冰渣,河水冰冷刺骨,刚一触碰到青墨的皮肤,便让她无法动弹。 铺天盖地的寒冷朝她涌来,她不停下坠,下坠,口鼻皆被这河水堵住,无法呼吸。 唯一可庆幸的是,那敌人也被这河挡在了另一个世界。 眼睁睁看着青墨落水,下沉到视线几乎看不见的地方,他气恼,狠狠将剑向下一插,那剑直入地下深处,剑柄摇晃。 “安青墨!别以为这样就能逃得过,今日我非要取下你的人头不可!” 这男人咬牙切齿,并未打算放弃。 就在他往前一跃准备跳下河中追杀青墨之时,他的身后突然飞来无数小石子,不大的体积,却各个力量强大,比暗器还要准,朝他的后背,头部袭来,那力量几乎要把他冲撞跌倒。 “那个不开眼的竟敢偷袭老子!”他转身,朝着身后大叫,这嚣张的气焰却一秒衰弱下来,还未看清来人的全部样貌,竟被吓得软了腿,甚至来不及拔出剑,便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边走嘴里还边念叨着,“今日算你们走运,等来日这仇一定双倍讨回!” 这人的武功已是非常厉害,可为何此刻被吓成这幅模样? 青墨已看不见听不见,整个人都被那冰冷的河水吞没,眼神中的光芒尽散,方才发现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觉般。 她缓缓闭眼,再不挣扎。 一阵风将那湖面吹起涟漪,那已冰冻成冰的冰块突然四碎。 正当青墨以为自己今日会命丧于此时,突然间,身子四周的凉水似乎起了变化,像是被劈开,留出一块喘息的余地,她的手被人拉住,后背一阵温热袭来,将她整个身子托起。 可那份刺骨钻心的凉还在涌来,青墨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睁眼看清眼前人。 她气若游丝的唤了一声,“戚公子。” 这三字已经耗费她所有力气,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西楚河的四周仍浮动着不安的气息,被夜色笼罩更是蒙上一层死寂。 戚子风扬是不怕的,人来杀人,鬼来挡鬼,他唯一担心的,便是青墨的安危。 这里还是不宜久留,必须赶快离开。 冬日里的河水是凉入心骨的,在这西楚河中走一遭,不被溺死估计也会被冻死。 戚子风扬下水救起青墨,自己也跟着湿透了衣服,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那水滴刚一落地便结成冰渣,可见这夜间的温度有多寒冷。 他将青墨打横紧紧抱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但显然生效甚微,青墨的呼吸越来越浅,体温也逐渐凉了下去,再耽搁,恐怕真会有生命危险。 这西楚河地处偏僻之地,距离集市还有很长一段路,即便戚子风扬轻功再高,回到灯火阑珊处时,也已是深夜。 打更的人刚走远,那锣鼓声还在耳边回响,街上人烟稀少,戚子风扬那快速的脚步声似乎被放大了千百倍。 走了很久,终于见到一栋亮着灯的客栈。 青墨这幅模样没法回家,戚子风扬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思来想去,唯有客栈可住。 可这个时辰,街上的客栈不是打烊就是客满,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可住,却是极尽简陋。 戚子风扬生于皇宫却也走遍江湖,对环境的要求向来不高,适应能力极强,他是无所谓,只是怕亏欠了青墨。 踏入那破旧漏风的大门,戚子风扬还有几分犹豫,微微皱着眉。 没想到,不仅他嫌这环境破旧,那客栈老板娘竟也对他冷眼相待。 还未等戚子风扬走进店去,客栈老板娘便闻声而来。 她脸上带笑,眉眼妩媚,扭着腰肢走来,天气虽冷,但她身上那衣物薄的几乎透明,脸颊也不知是被冻得通红还是那胭脂泛起的红色光泽。 如此热情的模样却在见到戚子风扬与青墨后,一秒变得冷漠。 上下打量一番,老板娘皱起了眉,“哎哟你们俩这是打哪来呀,当心弄脏我的店。” 说着,她又伸头努力看清戚子风扬怀中青墨的模样,眉头皱的更是深,“是姑娘是死了还是快死了,别进了我的店让我沾了晦气。” 要是在平日,她这番态度必定会让戚子风扬恼怒,一气之下让这店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下却只能将那口气生生咽下去。 戚子风扬定了定神,也不辩驳,将青墨的身子中心放到自己胸口,腾出一只手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金灿灿的金锭子便递到了老板娘眼前。 她的眼神比那金子还要闪亮,这金子已经能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收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金子,老板娘的态度一秒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几乎是谄媚的,扑向戚子风扬,抚着他的肩膀,软声细语道:“公子有何要求尽管告诉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尽力帮公子。” 戚子风扬朝后退了半步,语气冷漠如冰,“要一件最好的客房,再给我烧一盆热水来。” “就这点要求呀,公子和我不必客气。”老板娘上前一步继续纠缠,“我这里……还有别的服务,定能让公子舒舒服服的。” 这番暗示简直太过明显。 戚子风扬已用尽最大的力气去让自己保持平静,却仍旧有一股怒气窜上来。 “若是你再多嘴一句,那我便要收回定金了。”他的声音嗡嗡直响。 在这耽搁的时间越长,青墨的生命便越是危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冷,戚子风扬身子打颤,听上去如咬牙切齿般牙根一阵响动。 老板娘见这人俊俏的脸上却是这般阴冷,她也被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连忙让出一条路来,道:“公子里边请,二楼往东,热水一会儿送到。” 这楼年久失修,木楼梯早已是摇摇晃晃,走在上头像是随时会坠落一般,可奇怪的是,戚子风扬一个大男人,还抱着一个女子,走在这楼梯上,竟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可见此人轻功有多厉害。 第063章 西窗烛 老板娘看着戚子风扬上楼,眼睛忘了眨动,从这件客栈营业以来,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可今日这样的,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又来去目的不明之人,还是第一次见。 她隐约有种感觉,此人的身份,定是不一般。 这客栈外头看起来破败不堪,里头的房间倒装潢的别有韵味。 房间门口那尊石质貔貅眼神精明有光,又带着石头的冰冷,盯着人眼时,有几分摄人心魄。 屋内是温暖的,休息一会儿后,戚子风扬终于从冰冻的状态中缓和过来,他内力很强,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尽数恢复过来。 可青墨却还沉沉的睡着,戚子风扬刚给她运功疗伤,逼出体内的寒气,暂无大碍,可此番状态下,不知还会昏睡多久。 戚子风扬就坐在床边,看着青墨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尽管实在睡梦中,眉头仍紧蹙着,表情非常不安稳。 戚子风扬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中莫名的很是焦虑。 这时,传来一阵叩门声,力气不大,甚至有几分软绵绵之感,但在这般情境下,仍让人心里一阵发怵。 见屋内无人应答,外头敲门之人开口问道:“公子,你要的热水到了。” 戚子风扬这才回过神来,再度看了青墨一眼,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门,站到老板娘面前时,还特别带上门,将屋内与屋外隔离成两个世界。 风呼啦啦吹来,比起屋内的温度,外头确实有些凉。 戚子风扬拢了拢衣领,瞥一眼老板娘,看到她手中的瓷盆内正冒着热气,满满一盆热水。 他刚想伸手接过来,老板娘却朝后退了一步,将热水置于脚边,空出来的手再度向戚子风扬伸去。 躲闪不及,老板娘的手放在戚子风扬肩头,微微用力,面不改色之际,戚子风扬已觉得肩头一酸。 他猛地看向眼前这女子,风韵不凡,凤眼挑起的弧度妩媚至极,可手中的力气却与这样貌格格不符,这女子定是练武之人,且武功不低。 “公子,更深露重,在这偏僻之地,夜间可千万要小心,小贼还好对付,若是遇到蛮横不讲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强盗,便是自保要紧,别怪我没提醒你,出了事,我这小店负不了责。” 老板娘软言软语袭来,眼神中却有几分杀气。 戚子风扬并未直视她,反手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肩头移开,道:“你一个人姑娘家,独自在这偏颇之地都毫无恐惧,我又有何可怕,再者,即便真有山贼强盗,我相信你也能对付,我丝毫不必担心。” 老板娘突然笑起来,笑声中有丝丝寒意,“公子真是好眼力,短短几句竟能看出我的心来……” 若在平时,戚子风扬只身一人之时,定会问个究竟弄清这女子的身份,可是今日,他心中只记挂着还在昏迷中的青墨,再无别的心情想其他事。 未等老板娘继续说话,戚子风扬绕过她,端起那盆已经渐凉的热水,淡淡道一句,“姑娘,天已不早,早些休息吧。” 门嘭一声响,像是刻意做给这女子听,戚子风扬终于进了屋。 走廊上再度变得冷清。 老板娘的面容也如这夜色般阴冷,她下楼,走到后院,将挂在围栏上的笼子门打开,几只信鸽便冲出束缚闯出来,那几只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 她的信鸽训练有素,即便是在这样浓如墨的黑夜中,也能准确无误的分辨方向,从未差错。 月光淡淡照来,将这客栈整个影子映在地面上。 戚子风扬开窗,这四四方方的影子中又多了一个棱角。 这无边的沉默中,听得见青墨不安稳的呼吸声。 本是寒冷的夜晚,青墨额头上却渗出细细的汗珠,脸颊发红。 戚子风扬将手帕在热水中浸湿,细心的贴在青墨额头上。 时间一分一秒走着,夜色越来越浓重,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起来。 戚子风扬心口堵得慌,连忙起身,站到窗前,任那冷风在脸上狠狠割了几刀后,才终于清醒了些。 仿佛产生了幻觉般,隐约听得身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戚公子……” 戚子风扬精神一震,连忙转身,快速回到床前,惊喜道:“青墨,你终于醒了。” 青墨是醒了,可身子还很弱,她仰着头四处打量一番,疑惑道:“我们……这是在哪?” 戚子风扬心中一块大石头已经落地,长舒一口气,被青墨后背上垫上一个软垫,让她坐起来,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才道:“咱们在一间客栈内,你落水着了凉,我方才已为你运功治疗过,你现在觉得如何?身子是否还不舒服?” 青墨只觉得有些晕,定了定神,突然想起今日那一番遭遇,像经历过一场噩梦一般,她甚至来不及回答戚子风扬上一个问题,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瞪大的眼中充满惊恐,“戚公子,今日追杀我那人究竟是何人?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西楚河?为何那么巧恰好救了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是面色虚弱,青墨身上仍有一种明亮的光洁感,像一朵芬芳的花,时刻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香气。 被这气息包裹着,戚子风扬也有几分心神不宁。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道:“我今日恰巧出宫,本也是准备去安府找你,不知怎的就到了西楚河,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某种暗示吧,其实我刚踏入西楚河地界时,便见到有人跟踪你,只是当我赶到时,你已落水,也怪我不好,应当再快一些,便可避免今日之事的发生。” 他有几分悔意,长叹一口气。 青墨本不信这些鬼神般的说法,什么冥冥之中什么天意与暗示,在她这里皆是胡说八道。 可如今越来越多事情的堆积,让她不得不改变态度,开始信神信天。 “那戚公子可知晓,跟踪我的是何人?”这才是青墨当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戚子风扬略一沉默,语气有几分笃定,“据我这段时间以来的调查,那人……应该就是贾铭的弟弟贾锋吧。” 这话一出,青墨一惊,额头上已蒸发完水汽的毛巾再无附着力,脱落掉地。 “贾锋……他……真打算找我寻仇吗?”青墨一口气喘不匀,确实心惊胆颤。 戚子风扬拉起她的手,既是安慰也是提醒,“据我了解,贾锋这人对他那哥哥是死心塌地,贾铭的死,几乎让贾锋变得疯狂,沉默如此长时间,他必定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今日……恐怕只是个开头,并不是结束。” 青墨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微微发抖。 戚子风扬接着道,“他能等到西楚河才下手,应该也是早有计划,跟踪你许久了吧,或许从你踏出安府大门的那一刻起便盯上了,青墨,你认真回忆回忆,近日来安府可有何异样?” 异样? 青墨脑子一转,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今天下午出现的小贼不就是最大的异样吗,看来那小贼应该就是贾锋的人,到安府来不为盗窃,只为踩点。 越想越是后怕,青墨咬着嘴唇,慌得连呼吸都显得粗粝,“若是贾锋真的不会善罢甘休,那我该如何应对?” 这夜晚已是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若话题也如此沉重,那真真是击垮人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戚子风扬深知眼下青墨的状态有多差,实在受不得半点惊吓。 他将此话题打住,掌心摩擦着青墨的手背,轻声安慰,“今日他未得手,被我打退,短时间内应该是不敢再有所动作,你别担心,过几日我暗中让江湖上的好友在安府附近住下来,时刻保护你的安危,放心,我定不会让那人伤你半分。” 他的眼神是坚定的,语气温暖,包裹着青墨惊吓过度的心,让她渐渐缓和下来,又像是一颗融化在水中的糖,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短暂的沉默后,青墨抬头,恰好碰上戚子风扬炽热的眼神。 两人相视,四目相对间,从对方的眸子中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狭小的房间内霎时间布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青墨慌忙的移开视线,脸上的红晕已经泛到耳根,局促着不知该如何自处。 戚子风扬却依旧淡定,浅浅一笑,脸上尽是得意,还有几分……嘲笑? 对,就是嘲笑,那是对青墨这份害羞的嘲笑,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青墨再不敢看他,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埋到被褥里去。 她的一只手还被戚子风扬抓在手心里,另一只则紧紧抓住床的一个边角,用力到指节发白。 隐约中,青墨觉得有一阵气息越来越近,沉沉的朝她心口涌来。 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香味窜到鼻腔内,将她身子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方才有些发烧的身子,此刻竟觉得轻松了不少。 可心里的沉重却丝毫未减呐。 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脑海中狂响的轰隆声已切断青墨仅存的理智,那灵魂也渐渐飘远,逃离视线外。 第064章 享依偎 青墨的眼神是愈发迷蒙,戚子风扬却更是冷静。 与此同时,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下落,那声响如乐声一般,给屋内增添无数难以言喻的色彩。 戚子风扬唇齿含香,所有如火的热情向青墨包裹而来,被河水浸湿的寒意早已被扭转。 青墨的呼吸声细弱微软,在戚子风扬的高大面前,她显得身形娇小,仿佛能被戚子风扬一个怀抱便牢牢掌握。 这本该是个一片旖旎的夜晚,此刻却显得无比平静,只剩那一个拥抱留下无限温暖。 青墨终于彻底放松,安稳的睡了过去。 而戚子风扬却毫无睡意,脑子里那根弦从未松开过,思绪也更是清晰。 今日他到西楚河并不是巧合,这段时间被困在宫内不能随意出宫,但他的消息却从未断过。 不论是高邑还是缚灵,都能将宫外的情况及时反馈回宫,丝毫不落。 缚灵这个棋子越来越娴熟的清楚了解自己的身份与该做之事,将钥匙交到青泓手中后,她意识到这事随时会有危机,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向高邑禀告,而高邑也怕万一出事自己负担不起这个责任,同样第一时间便传达到戚子风扬那里。 于是才有了后来这一出。 只是这一番隐情,青墨还蒙在鼓里。 她在他的怀中,两人安静的相拥着,外头再大的风浪皆与这里无关。 我历经变故获得重生,希冀得一份温存。 你踏遍河山向往自由,从不愿被禁锢。 那一南一北截然相反的两颗心,在这一刻能有片刻的接近重合,已属不易。 灰蒙的天地间劈开一阵光亮,远处的日光像一朵炸开的金花,天光亮起,又是新的一天。 这栋在夜间无比诡异的客栈,如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正常了许多。 也正是当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都没了阻碍,戚子风扬才看清,这客栈中竟然只有他与青墨两个住店人,其余房间皆是空空荡荡,有的甚至四方的大小只有墙壁,无桌无椅,众多隔成小间的客房似乎都在衬托着他与青墨入住的这一间。 种种疑问升腾而起,这客栈是在太过古怪,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这里,就为了等着他俩自投罗网似的。 更加奇怪的是,昨夜那个神秘兮兮的老板娘,今天一早便没了踪影。 幸好昨夜的青墨全程是迷糊状,否则知晓了这诡异的一切,大概会被吓个半死吧。 尽管已是白天,戚子风扬对昨日之事仍旧心存余悸,难以断定贾锋是否真的短时间内不会再轻举妄动,他坚持要送青墨回家。 行至安府,戚子风扬才察觉,自己已许久没有来过了。 青墨低头浅笑,道:“最近爹爹念的少了,以前他隔三差五总会说起你,说是还未来得及道一声感谢,你便没了影踪,有好几次都让我去把你找来,到安府一聚。” 安粼光一向自视甚高,对戚子风扬能如此尊敬实属难得。 戚子风扬却是忧心忡忡,“你最好在安老爷面前保持沉默,我暂时不想因为我的身份,将安府也牵扯进这个漩涡中来。” 这番话让青墨糊涂了,什么漩涡?即便如之前提到那般,皇子与江湖人交往过密,易被怀疑有所勾结意图篡位。 可就安府来讲,一次普通的聚会能出什么大事? 他脸上竟出现如此忧虑的表情,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 并未给青墨提问的机会,戚子风扬拉起她的手,道:“只要你平安就好,往后的日子定要非常小心,能不出安府大门,就尽量安稳的呆在里头,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也会想办法出宫来看你,你定要自己保重。” 青墨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这往后的日子中,能见面的机会只怕是越来越少了吧…… 若是再不想个办法,难不成这一辈子都将如此下去吗? 踏入安府大门时,青墨突然心口一震,咬着嘴唇暗暗下了决心,穿越前的人生便是全数掌握在别人手里,活得毫无自我。 如今难得老天爷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定要把命运这根绳子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想要的,就该去争取! 又是一夜未归。 茗薇早已着急的不知所措,青琏的事情刚刚东窗事发,青墨竟敢如此大胆去重蹈覆辙,若是被人撞见,恐怕后果会比青琏惨一万倍。 直到看到青墨安然无恙回到房间,茗薇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尽管提心吊胆一夜未合眼,茗薇当下仍旧面带微笑,不追问事情的经过,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只关切的道:“小姐累坏了吧,要不要喝点粥?” 茗薇如此贴心,到让青墨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知道茗薇与百里的姐弟情意,甚至比旁的血缘之脉更是亲密,让她来接受自己与戚子风扬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她心中自然是不悦的,可仍旧将这份打抱不平咽到肚里去,一心只好好服侍自己,再无多言。 这更是让青墨心中过意不去,仿佛自己也亏欠了茗薇一般。 毕竟主仆二人相处时日已久,茗薇一眼便能看透青墨心中所想何事,见她脸上布满愁云,茗薇倒先笑了起来,主动将这话头挑起来,“小姐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昨日这外出本该是高兴的才对,能见面已属不易,便别再担忧别的事了吧。” 她的这番善解人意实在让青墨无地自容,声音沙哑,“茗薇……” 茗薇拉起青墨的手,语气慎重,“小姐,当下咱们的要紧事,是得打算着大少爷那边了吧……” 虽然茗薇只是个丫鬟,但头脑的清晰丝毫不逊于一个普通的一家之主,她这一说,到让青墨警惕起来,是啊,当下的情况如此危急,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目光再远,手也鞭长莫及。 既然已经把钥匙交给青泓,就先看他如何行动吧。 青墨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茗薇,你若是发觉安府有何异常的情况,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咱们小心行事。” 她这般谨慎小心,茗薇心中也有几分顾虑,但表面上仍旧安慰道:“小姐放心,百里已将安府四周仔细打探过,若有异常,他定能及时发现,不会仍由危机泛滥。” 百里,还有个百里在。 青墨已不知他的存在究竟是种安稳,还是一种担忧,担忧他也会被无端卷进来。 冬日的天黑的很早,刚把碗筷放下,窗户外头已完全没了亮光。 缚灵一直心神不宁,在屋内走来走去,又怕叨扰到青墨,身子局限着不敢有大的动作。 所有人都有几分不安。 这个夜晚,恐怕注定了不会安稳度过。 远处的风声阵阵,沉闷如鼓,生生将这夜的黑暗扯出一条裂缝。 此刻,三更天。 青梅房间的门早已关上,可里头还是灯火通明,难得的点亮了三盏油灯。 丫鬟影儿已经累了,站在那里都昏昏欲睡,可她仍旧强打起精神来,小姐不睡,她也不敢先说休息,尽管上下眼皮一个劲打颤。 奇怪,平日里一直没什么精神的青梅,今日怎变得如此精力旺盛,借着那一点黑暗中的烛光,还在看书,没有一丝睡意。 影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本想默默无声,仍旧引起了青梅的注意。 终于,青梅合上书本,给影儿倒了杯茶,递到她跟前,道:“累了吧,来,喝了这杯茶,就先去休息吧。” 影儿满脸受宠若惊,方才那份困顿早已经一扫而光,她连连摆手,“小姐我怎敢说累,本该是我照顾你,怎能让你费心担忧我呢!” 青梅笑得温和,“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咱俩早已亲如姐妹,若你一直与我说这般见外的话,我就真要生气了。” 话说到这一地步,影儿不敢再违抗,连忙接过那杯茶,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随即,青梅拍拍她的肩,道:“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我看完书也睡了。” 这时的影儿比方才还要疲乏,像是累了很久,站着都能立即倒下去。 她便没有再坚持,独自回房休息。 见她走开,青梅心里也长长松了口气,原本也并不是担心什么,只是如今事事皆安排妥当,她反而觉得空落落的,仿佛身子里的某一块被人用力彻底抽掉,没了支撑的力气。 这本是等了十年等到的机会,青梅深吸一口气,闭着眼休息了好久。 门外还是寂静的,这个点全世界都已安眠。 有细微的声响在窜动着,掠过大地踏过方砖,此起彼伏着。 青墨也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嘈杂声,像在呼唤什么,将她的梦境打开一个口子,拉到现实中来。 “茗薇,茗薇!”青墨大喊,猛然坐起,身后已是满满的汗。 “小姐怎么了!”茗薇第一时间赶来,面带惊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青墨的气息还未稳定。 “丑时的鼓刚敲过,小姐是做恶梦了吧。”茗薇走到床前坐下,轻轻拍着青墨的后背,安府她当下不安的情绪。 第065章 树狠敌 “丑时?”青墨口中念出这两个字,心口莫名一慌。 一声巨响打破屋内着短暂的安稳。 青墨几乎跟着这响声的落音跳下了床,不由分说的就要往外跑,“茗薇,出事了,咱们出去看看。” 茗薇反应极快,从方才那种状态中一秒便转换过来,速度抓起青墨的外套,跟了出去。 早已知道有些事情定会发生,我们既是拉响定时炸弹绳索的罪魁祸首,也能是及时将火扑灭的英雄。 该如何选择,只在于人心所向。 早在事情发生的那一瞬,便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青墨冲出门去,一路小跑到院子中心。 青梅紧随其后,以一种不张扬的态度,默默的便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无人注意便是下手的最好时机,青梅的算计分毫不差。 院子内早已是乱作一团,将这个本就透着不平静的夜晚彻底搅成一团乱麻。 一道闪光从天而降,正巧照亮人的视线。 青墨看见安粼光站在那里,半张着嘴大口喘着气,气急败坏的手掌不停颤抖,口中的言语断断续续,将他心中的怒气展现无遗,“你这个畜生!安府白养你那么多年,竟养出个白眼狼!” 青墨这才看清,安粼光手中握着一个马鞭,足足有姑娘的手腕那么粗,他的手一晃动,那马鞭抖动的幅度就足以让人浑身冒冷汗。 这当然不算晚,安粼光话音刚落,竟扬起马鞭,直直的用力的朝眼前人挥了过去。 青泓就跪在他跟前,若不是拿到闪电劈来,远处还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青泓身子同样颤抖,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惊吓,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牙根紧咬着将腮帮也鼓起,虽然如此,他的脸上倒没有半分屈服,更像是宁死不屈大义凛然之态,可他毕竟是安府大少爷,如今竟跪在众目睽睽之下,围观的除了姐妹外,还有家丁管家,青泓脸上的羞赧实在难以自处。 这场景太明显,身处其中之人很快便能料到究竟发生了何种事。 但青墨仍旧抱着一丝侥幸之心,她快步走上前去,拉起安粼光正要扬鞭的手腕,轻声劝到:“爹爹,这么晚的天,你何必要与哥哥置气呢,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天亮以后再说吗?” 安粼光压根没看她一眼,盯着青泓的那眼神恨不得立即将他五马分尸于此,竟没有半分父子之情可言。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往后一步是海阔天空,往前一步便是将青泓推入万丈悬崖。 青墨拼尽全力拉着众人往后退,却有人追着赶着要将青泓杀死。 比如当下走来的荣华。 她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得外头的响动,又看见安粼光与青泓,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连忙起身出门。 果然,听到方才安粼光那一番话,荣华激动的几乎难以自持,从青琏出事之后,她这个名义上的正房在安粼光心中早已没了分量,如今青泓也出了事,她自然要抓着这个时机,一来落井下石,二来也得为自己争取些利益。 “老爷,究竟发生了何事,这外头怎如此吵闹?” 荣华扭着腰走来,将那头所有人的目光全数吸引至此。 安粼光本只想将此事快速解决,即便在自家内,这丑事也不能宣扬。 可谁料到,动静大的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事已至此,安粼光不得不放下手来,他这个歇鞭的动作也让青墨长松一口气。 管家们不敢多言,尽管看热闹,也是躲得远远的,离这场灾难越远越好。 荣华眉尖微微跳动,手掌抚在安粼光后背上,轻声细语道:“老爷,不论这群孩子们做了何事,他们始终是孩子呀,打骂可以,千万别因此伤了和气。” 这话倒是新鲜,竟然会从荣华口中说出来。 青墨本想上前制止的,听到荣华这话后,暂且停顿下来,看看她还有什么说辞。 安粼光的气丝毫未消,双眼睁大直直瞪着青泓,凌厉的声音响起,“这个小兔崽子,竟敢偷了我的钥匙,夜盗安府药材库!你们说说,我怎么养了个这么不要脸的家伙!安府药材库是安府的重地,掌握着整个安府的命脉,他竟敢私自盗取!这一次,我决不轻饶!” “我没有偷盗!”青泓终于抬头,用尽全身力量生生吼出这句话,他的眼泛泪光,委屈与羞赧并存,这个七尺男儿,这个安府的堂堂大少爷,在这一刻完完全全丢了尊严。 他想站起来,但因跪的太久脚下已经发软,努力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无果。 只好保持这个半跪半起的姿势,硬声道:“我没有偷盗!我本就是这安府的一份子,安府的任何一件事都与我息息相关,爹爹,你从未将我当成儿子看过,如今我想自己努力得到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这有错吗!” 人在气头上时,任何一点反驳的话语都会成为挑衅。 方才稍稍消下去的气此刻又有冒头的趋势,安粼光更怒了,重新捏紧马鞭,道:“属于你的东西?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安府有何是属于你的东西,这全是我一点一滴辛辛苦苦拼着命挣来的,你若是想白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的家产,半分都不会留于你,你做梦!” 震怒之下,安粼光一把抢过青泓手中还握着的那把钥匙,也顾不上再将就什么面子,抬起手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道:“你们好好看看,这个小兔崽子,就是偷了我的钥匙,去开安府药材库的大门,企图偷盗安府的宝贝!” 青墨就站在安粼光身边,她看的很清楚,安粼光手中那个钥匙,正是她让缚灵交给青泓的那把,而它的源头,来自于青梅,不,准确说来,来自于青梅的母亲。 青墨微微闭眼,有几分悔恨,本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结局,可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盼着青泓能因此真正拥有符合他大少爷地位的东西,盼着他能惦念着与自己的兄妹情意。 可现实仍旧不可控的发展到如此地步。 青墨心里咯噔一声,也分不清安粼光会如此生气,究竟是因为青泓想得到权利与财富呢,还是因为青泓打开的那扇门中,有他埋藏了很久的秘密。 青墨眼神一明,抬头想从安粼光那里看出些许证据,却被青梅的眼神截了去。 看似淡定的目光中,阵阵寒意让青墨心里一惊。 是花了眼吗? 为何此刻的青梅眼中,似乎带着笑意? 青墨停住不懂,身子缩了缩,刚想开口,却听得跪着的青泓语气强硬,震荡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安粼光!我并非想要你的东西,我只是想要一份属于我的尊严!这么多年了,你心中只有你那个女儿,从来未曾把我这个长子放在眼中过!青墨究竟有什么好,歹毒心肠诡计多端,竟还能得到你的信任!我就是不甘!就是不甘!” 终于,他将矛头转向了青墨。 冰冷,尖锐,带着浓浓的仇恨。 青墨当下便知晓,今日这一步,不成功便成仁,她与青泓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开成两个世界,从今往后,恐怕只会是仇眼相对。 可安粼光的态度却截然相反,若刚刚只是对青泓生气,那此刻听到他的这番言语,便是火上浇油要将这个世界毁灭。 “混账东西!”安粼光终于举鞭,不由分说直直的用力朝青泓的后背抽去。 那鞭子震动的嗡嗡声与落在青泓皮肉上动静一秒不落的接在一起,也朝四周围观的人心上抽来。 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疼痛,更别提青泓那个血肉之躯在撑着的人。 可青泓眼皮都不曾眨一下,除了肩头微微颤动外,面色不改分毫,硬生生将这鞭子的力度撑下来。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丝丝心疼游荡在空气中。 此刻,缚灵从青墨身后悄声走来。 她正在睡梦中,若不是这鞭子响动声巨大,她这一夜,大概都会如此安稳睡去。 一无所知大概是这世上走过悲伤最好的方式。 如今她出现在这里,拥有的,只能是伤心雨痛苦。 缚灵仅仅是个丫鬟,没有说话的权利,看着青泓被打,连个原因都无法问出口。 好几次想上前去代替青泓受这份痛苦,却仍旧只能原地想想,脚步被众人的气场挡了回来。 她的眼前一阵模糊,那眼泪已到了枯竭的地步,好长时间后,才终于看清眼前青泓的模样。 他面带笑意,似乎那落在身上的鞭子也成了享受。 在缚灵面前,青泓还要保持仅有的那一点点尊严。 更多的是,他能在如此狼狈的时候见到缚灵投来心疼的目光,心里已是非常满足。 安粼光最近身子抱恙,挥了几鞭后,手臂渐渐使不上力,软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里的恨意丝毫未灭。 鞭子声终于落下,大家全都长松一口气。 这事因青墨起,也因她愈演愈烈,加上此刻有缚灵在场,青墨心中的愧疚溢于言表。 她必须尽快阻止事态的扩散。 第066章 全城乱 要论这见风使舵的能力,荣华绝对是安府最厉害之人,否则也不能斗得过那么多形形**的女人,从而站稳自己正房的脚跟。 这时,见事态不对,荣华立即上前,挽住安粼光的手臂,道:“老爷,你可千万别动气,为如此一个逆子,实在不值当,青泓如此大逆不道,老爷只需罚他便好,千万别委屈了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方才还说着软话求情,如今一转眼便语气一转,开始落井下石。 青墨看向荣华,眼神一闪,深吸一口气,道:“大太太此话可不对,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是善还是恶,一眼便知,哥哥嘴上虽不辩解,但我看得出,他的心中没有恶意,此番举动必定另有隐情,爹爹还需查明才是,免得冤枉了哥哥,到让别的有心人得了可趁之机。” 安粼光回头看了她一眼,虽有所顾忌,看一想到青泓有了药材库的钥匙,随时可能将秘密翻出成为一大威胁,安粼光便恨得牙痒痒,轻易不能放过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 即便是青墨开口求情,他也绝不松口。 如今,只是在等一个台阶下。 空气中有一丝冷意凝结,立在周围的众人似乎被这寒夜冰冻住,一语不发,连身子也丝毫不动。 可青墨这番求情,在青泓眼中却没有半分好意。 他余光瞟了一眼青墨,冷笑一声,合着额头那冷汗,愈发让人后背一凉。 可不是吗,先给钥匙这个糖,再掐着点将安粼光找来,挖好一个坑后,等着猎物掉进去,再大摇大摆走来看好戏,这时候还虚情假意的说情,这连环招真是招招是好棋。 青墨看出青泓眼神中的恶意,她心中暗暗一沉,糟了,看来与青泓的关系,是彻底没了指望。 在求情前,青泓一言不发,可等青墨求情的言语一出,青泓倒显出几分坦荡来。 他昂起头,盯着安粼光,那眼神活活将安粼光吓退了好几步。 “我没错,也绝不会认错,我只不过是来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爹爹若觉得这是大逆不道之事,那便罚吧,我也愿意受罚!” 多么铿锵一段话,将平日了那个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的青泓完全抛到了后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这话却把青墨吓得够呛,她时刻盯着安粼光,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因为她知道,青泓这话简直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安粼光再不可能放过他! 果然,安粼光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个台阶! 青泓话音刚落,安粼光便嘴角一扬,收起鞭子,道:“好,既然你如此有骨气,那我便成全你,从今日起,我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今后你做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 连荣华也未曾想到,安粼光竟会生气到如此地步,她甚至忘了欣喜,愣愣的发着呆。 “爹爹……”青墨还想求情,但一句完整的话还未出口,已被安粼光挡了回去。 “行了青墨!”安粼光朝她摆手,面色不悦,“我知道你这人心软,可你也亲眼见到了,你这个哥哥不怀好意不安好心,谁都不许再求情,否则一并受罚!” 青墨微微吸气,眼下的局面是她造成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青泓走入如此境地,即便是会连累到自己,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上前一步,手还未碰到安粼光,他已身子一歪,朝那边被拉去。 是荣华,她眼疾手快,在青墨行动前便早已拽住安粼光,道:“老爷,已是深夜,你的身子可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咱们先回房,这个逆子就交于管家去处置吧!” 她的话也算是说进了安粼光的心中。 安粼光当真是觉得有些累了。 “罢了罢了,咱们先回吧。”安粼光摆摆手,跟着荣华走了。 他的背影如此落寞,即便身边还有个女人在,仍是挡不住的孤独感袭来。 青墨知道荣华的目的,若是等自己开了口,安粼光一定会有所顾念,因舍不得惩罚自己而会对青泓手下留情。 所以,荣华必须马上拦截这一可能性,不给青泓翻身之机。 如此一来,一切变成了定数。 管家听令,将青泓拉起回房,推搡着丝毫不给他面子。 一个落魄的少爷,比杂役的地位还要低贱。 在离开之前,青泓的眼神朝这边投来。 先是在缚灵身上扫了一圈,接着落到青墨那里。 那毫无温度的表情,轻声吐出的言语,都在表明两个字:仇恨。 青墨看清了他的嘴型,那是一句很长的话: 安青墨,如此诡计多端,你会遭报应的! 喧闹声吵醒了树梢的鸟儿,那叽叽喳喳的叫声瞬间吞没整个后院。 青墨脚下一歪,朝后倒去,心口像是被箭刺中一般,疼得身子一缩。 幸得有茗薇在,及时扶住了她。 诡计多端,他竟用这样四个字来形容青墨。 那轮明月不知何时躲到了乌云后头,唯一的一丝亮光也已暗了下去,眼前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模糊不清,黑暗中像是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发出幽暗的光。 青墨一惊,退了一步,仔细看来,眼前确有一双眼睛,正含笑袭来。 冷媚,讥诮,在这乌黑的夜色中,闪着紫色的光。 是青梅,她脸上那份笑中带恨的表情,让人莫名的骨头一酸,难以招架。 青墨动了动嘴,未能开口。 而青梅的表情仅停留了两秒钟,随即转身回房。 不长的时间,方才还闹哄哄的院子,如今只剩下发愣的青墨,焦急的茗薇,和一旁欲哭无泪的缚灵。 缚灵好几次想跟着青泓的脚步去了,又顾忌自己的身份,终还是留了下来,只是心中的那份担心与伤痛,大概是无法痊愈的。 黑夜的浓稠要将人吞没,茗薇轻轻晃了晃青墨的手臂,道:“小姐,不论发生何事,咱们都回屋再议,隔墙有耳,外头的口舌太多,得小心……” 青墨猛地清醒过来,心脏砰砰跳了几下,像是重鼓,将她从那深不见底的泥藻中拉出来。 终于,青墨站定,眼神变得凌厉,下颌微微一收,像是自言自语般:“既然别人从不给我生的机会,那我也只能让他们下地狱了。” 转身回房时,走出好远青墨才发现缚灵没有跟上来。 茗薇也在黑暗中找寻一番,发现缚灵那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夜风中簌簌颤抖,柔弱的肩膀渐渐缩成一个很小的点,就快要被吞没。 青墨深深叹了口气,迈步也走进这无边的黑夜中去。 “缚灵,外头冷,咱们回房吧。”青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暖柔和,她想微笑,但实在笑不出来。 因为缚灵脸上挂着泪珠,眼眶中红得快要肿起,早已流干了泪,也不知究竟是伤心还是天气太冷,她的身子一直不住的颤抖,半晌没说话,看上去难受得紧。 青墨刚把手搭上缚灵的手臂,她便像触电似的一缩,整个人弹开,张着嘴大口呼吸,面色苍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头某一点,早已失了神,看上去无比空洞,惹人心疼。 青墨也朝那个点看去,那边便是青泓房间的方向,漆黑中有一点微弱的亮光,离那么远,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光景。 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气。 青墨小心翼翼拉起缚灵的手,道:“咱们先回房,等天亮之后,我定会想办法让大哥能够脱身。” 这番平和的语言终于让缚灵安静下来,可她的身子还是颤抖不止。 她这个模样让青墨心中也很是震惊,从未料到,缚灵对青泓的感情竟会如此深。 人和人的关系何事变得如此复杂,命中注定的亲人间竟会相互算计与背叛,而那些原本用于计谋中的棋子,竟然动了真感情。 一切都如迷宫一般,入了门,找不到出口。 夜终于安静下来,这个看似平静的天空下,有无数正跳动的心在轰隆作响。 青梅睡不着,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夜色,脑海中是方才所发生的那一切的慢镜头回放。 她一点点仔细认真的回忆着,睫毛上落了一滴露水,倒映出一地月光。 两个时辰前,当影儿喝下那杯被青梅下过药的茶之后,便睡得不省人事,任凭外头发生何事,她都在自己梦中毫不知情。 青梅便利用这个空档,披上夜行衣,悄声无息的来到安粼光厢房的墙根下。 夜色很浓,她的小心翼翼将自己彻底掩埋在夜色中,就连巡夜的管家也察觉不到。 在墙根下站定,青梅手指一弹,一阵风在指尖挥起,带着粉末在空气中挥散开。 紧接着,她口中吹出一个口哨,声音不大,却略显尖利。 不到半秒钟,几只鹩哥从远处飞来,聚集到青梅指尖,几日不见,这几只鸟儿似乎长大了些,毛色更亮了几分。 它们跟了青梅许久,对这个主人言听计从,像是有了灵性似的,没等青梅再下指令,这几只鹩哥便从青梅指尖飞了起来,钻到安粼光房间顶上的气口上,猛地叫唤起来。 第067章 识面目 鹩哥的嗓子很是尖利,在屋顶盘旋着,比那定时的钟声还要响亮,将那些睡梦中的人一个个唤醒。 安粼光今日本就睡得不安稳,思绪愈发恍惚,有时候刚说了上句,就会忘了下句要接的是什么。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本来吃过药稍稍好了些,可今日…… 下午时候青梅来送过一次药,说来也是,久病成医这句话是古人长期用经验换来的真理。 常年在病中的青墨,对药方这回事已经摸索的很是透彻,她熬的药对安粼光的身子也有很大的疗效。 只是大概是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又有所操劳吧,每日喝药也没法控制这汹涌而来的病情。 今日服下药后,安粼光真是觉得自己难受极了。 天齐国那边已经许久没有音讯,那边也在政权更替的紧要关头,稍一不小心,安粼光就可能前功尽弃全盘皆输,以前做过的一切都成为白费力,那期盼中的荣华富贵大概也会如泡影一般飘走。 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这身子啊,怎就如此不争气呢。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终于浅浅的入梦,却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吵醒。 屋顶怎会有鸟叫? 安粼光警觉,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起身,随意拽了个外套便出了门。 此刻的青梅早已悄然回到自己房中,那几只鹩哥也飞远,不留一丝痕迹。 外头的天平静的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安粼光四处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可他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将外套重新穿好,朝着夜色中走去。 头顶的月色落下来,冰冷,毫无温度,这一切在安粼光眼中看来早已毫不在意,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恐惧。 突然,清冷的月色中有个人影一闪,速度极快,却仍旧拉出一条光影。 安粼光立即朝树后躲了躲,看着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距离并不远,安粼光眯着眼睛,虽说身体不适,可他的眼神却是极好的,在黑暗中仍目光如影鹰,能穿透一切。 他竟然看到青泓正站在药材库前,试图开锁! 大概因为青泓也有些许紧张,在高手手中用不了几秒便能完成的事情,在他这里竟然耽搁了许久,其间还将钥匙弄掉好几次,颤抖着始终没能打开这扇通往希望的大门。 失去这次机会,他便永久再无翻身之机。 安粼光一声喝令,让青泓吓得彻底软了腿。 他震怒,不到两分钟,听到声响的人都聚集到院子里,目睹这一场闹剧。 这便有了之后的事。 闹剧过后,安府再次恢复宁静。 青墨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闪动的烛光,闭上了眼。 尽管已是深夜,茗薇仍旧泡了一壶茶,递到青墨跟前。 因为她实在不知该用何种方式让青墨的情绪稳定下来,唯有这茶香,是唯一可尝试的解药。 “小姐,夜深了,早些歇下吧,不论有何事,都等明日天亮再议吧。”茗薇轻声细语,拍着青墨的后背道。 可青墨的眼神一直未曾放松过。 缚灵刚回房,留下的身影一直飘在青墨眼前,挥之不去。 突然,青墨手掌朝下,狠狠拍在椅子扶手正中央,那巨大的力气发出的声响听到都觉得掌心一阵疼痛。 而青墨的话语,比这声响更加掷地有声,“今日之事是我惹出的,我一定要尽力弥补,尤其是缚灵……” 她是心软的,不论吃过多少次苦头,暗下过多少次狠心的决心,但始终会被自己的那一份心软给彻底打败。 茗薇非常了解青墨的个性。 此刻,她更是精神为之一振,立即接话道:“小姐,今日之事与你有关,却错不在你,是二小姐的计谋让咱们都钻进了她的套子里,她的目的,正是想让小姐你背上这个罪名,让大少爷与你反目成仇,让整个安府闹得鸡犬不宁!” 青墨微皱着眉,有些心神不宁,“我不知二姐为何要行这般的手段,可大哥确是听了我的主意才落得这样的下场,让我想一想……” 她的眼神时明时暗,错综交替着,让茗薇心头一阵慌张。 这一夜,是许多人的无眠之夜。 幸好,天亮的很快,还未合上眼,那远处的天光,便跳脱了出来。 也许是经过一夜的休眠,安粼光心中的愤怒被冲淡了不少,第二日,他正式宣布对青泓的处罚,言辞竟比昨儿夜里缓和了不少。 “长子青泓,再不得参与安府任何事,每日抄写佛经十份,每三日打扫一次后援,凡是要走出安府大门,皆需要提前三日向大太太荣华申请,若胆敢不得同意擅自出门,则再不许踏入安府半步。” 此番处罚如判决书一般,拓印数份,贴于各房堂屋正中。 这便相当于将青泓的事大白于天下,成了他生命中一件极大的羞耻之事。 可在旁人眼中,这个处罚算是轻之又轻,最起码,安粼光并未断绝与青泓的父子关系,这要这一层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青泓仍旧是安府顺理成章的长子,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性。 各人有各人的说辞。 青泓望着贴于门头的如同告示般的惩罚辞,他冷笑一声,眼里全是漠然。 经此一事,青泓早已心如死水。 这一辈子,还有别的盼头吗? 青墨挑了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出了门,她难得的打扮一番,准备去找安粼光谈谈。 刚出房门,便见百里满脸愕然的走来。 “阿墨,”百里一把拉住青墨的手,疑惑道,“大少爷做了何事?怎会惹得安老爷如此生气?我听爹爹说,安老爷已将这几日出门收账的安排取消了,说是要呆在府内处理家事,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一个夜晚,百里睡得沉,加上自己的厢房距离后院较远,他与黑先生皆是一无所知。 今日听闻安粼光对青泓的处罚,吃惊的放下手上所有工作,忙跑来问个究竟。 他的眼神迷蒙,盯着青墨看。 青墨却未急着回答,心头反而有了别的想法。 安粼光取消了生意上的安排? 在他那里,生意向来高于一切,怎可能因为青泓取消,况且青泓之事有了处分便算是有了了解,何须再做处理? 好生蹊跷,难不成,是安粼光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青墨心中一阵担忧,原本身子硬朗的一个人,怎会突然重病如此?实在令人费解。 想到此,青墨眉头又紧蹙起来,嘴角微动,情绪复杂。 见她这个模样,百里吓了一跳,连忙问:“阿墨你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告诉我啊。” 青墨将眼神收回,淡淡笑道:“没事,是哥哥做了点让爹爹不高兴的事情而已,等爹爹气消了,便没事了。” 她口中说的轻巧,心头那份担忧却迟迟不散。 这番话也被后边走来之人听了去。 “等爹爹气消?恐怕再也等不到那日了吧。” 这一句话钻进青墨与百里的耳中,冷漠中带着些许欣慰,有一种费劲辛劳终将目的达成的畅快感。 两人同时回来,撞见一张狡黠的脸。 青梅来了。 她也真是胆大,明明青泓之事与她相关,明明知晓青墨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没有答案的谜题。 可她却丝毫不回避,反而大大方方迎了上来。 心中挤压的疑问与怒火太多,青墨也顾不上百里在此,直接朝着青梅的目光撞了上去,“姐姐这话我可有些听不懂,难道你还能左右爹爹的心不成。” 青梅注视着她,面带笑意,“我不能左右,但我懂得揣测,我明白爹爹最痛恨什么,最害怕什么,毕竟是过来人,这是我用我母亲的性命换来的宝贵经验,若是不好好利用,怎对得起我那生生饿死的娘呢!” 提起母亲,青梅表情突变,恶狠狠的目光在眼角流窜,随时可能发出利剑。 百里可能听不懂,他仍旧是一脸迷茫。 可青墨懂,她早该明白,这个二姐心中的仇恨从未消过,从她母亲去世那一日起,她便把自己在安府的身份,当做报仇的利器。 隐忍那么多年,早已到了极限。 可青墨仍旧抱着一丝生机,将心中的恐惧压下来,道:“那是你亲生哥哥,那是你亲生父亲,用一个已经回不去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的亲人,这样值得吗?” “值得!”青梅几乎是吼叫出来,“血债就是要用血来偿还!” 她的目光空洞可怕,百里吓得朝后一退,拉住青墨的衣角不知所措。 青墨心中却愈发淡定,已经了解青梅的真实目的,青墨也觉安稳不少,起码不必继续在暗处任人宰割。 她继续道:“既然你的目标是爹爹,为何又要将大哥拉进来,他是无辜的。” “无辜?”青梅冷笑一声,“安青墨,你别再装天真了。” 一语毕,青梅朝青墨靠近了些,眼中的寒意逼人,嘴角的笑更是可怕,“如今你对我来说早已没了利用价值,我不妨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后头的游戏,还有趣着呢。” 第068章 孤身战 青墨脚下一滑,险些没有站稳。 什么意思?青梅究竟还想使何种奸计? 青梅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悲伤,她的表情中凝结着万分痛苦,有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哭与笑同时降临,可怕如魔鬼。 下一句,更是幽幽响动,朝青墨耳膜涌来,“安青墨,你别以为拿到了我的把柄,别以为你去向爹爹告发,便能置我于死地,我告诉你,在你告发我之前,我便会亲手将安府送入地狱!” 说完这一句,青梅朝前迈了一步,声音更是空洞,“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秘密吗?那个让安粼光期盼却也恐惧了大半辈子的秘密,那个将大哥送入今日这地步的秘密,那个我守了那么久,一直忍住的秘密,安青墨,我告诉你,只要我想,我随时能将引线点燃,而决定我何时动手的人,是你。” 她前言不搭后语,早已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青墨会明白,青墨不敢轻举妄动,若是青墨胆敢将青梅做的事告发,那青梅便会率先行动,将安粼光卖国之事公之于众,到那时,安府便当真会彻底毁灭。 未等青墨回答,青梅一个潇洒的转身,不留半点余晖,回房去了。 青墨盯着她那模糊的身影,突然身子一歪,像是支撑着自己的那根竹竿瞬间倒了下去,她也身子一软。 “阿墨!” “小姐!” 百里与茗薇同时叫了起来。 青墨拼命让自己站稳,深吸一口气,却觉得空气中漂浮的尽是尘埃,口中似乎有很重的血腥气味,堵得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二姐,真是好可怕! 原来她早已掌握了安粼光卖国的全部证据,当年被复制的,不仅仅是钥匙,恐怕还有那些证据的覆刻本。 如此多年来,青梅一直装病,仅仅是在等今日这样的机会。 她的目的不是揭发安粼光,而是利用这个秘密,将安府搅的不得安宁,最好家破人亡,这其中能享受到的快感,比直接送安粼光上断头台,要来的痛快的多。 如今她已经成功一大半。 青琏被禁足,青泓被处罚,青墨承受着知晓一切却无法揭开真相的痛苦。 每个人都如同在沼泽中挣扎,越是用力,下沉的速度便越是加快。 而青梅呢,则站于岸边,看着池中的众人,发出尖利的笑声,享受这份折磨人的快感! 她当真好可怕! 百里与茗薇一左一右扶住青墨,青墨却仍旧没有半分安全感,觉得眼前的光正一点点消失,经历过的一切都在那一个模糊的光点中回放。 安粼光,青琏,青泓,缚灵…… 每个人都在朝她笑,笑得灿烂,也笑得奸诈。 似乎在说,安青墨,是你将我们陷入如此境地中,若是你不能亲手解救,那我们便会将你拖入地狱,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众多恐惧汇成一点,突然变得明朗起来,一个白衣男子朝青墨走来,带来一阵香气,让她的心彻底宁静下来。 那人带着光,将青墨的伤一点点抚平,青墨看见一个笑脸,正朝自己微笑。 戚子风扬,是他,是他。 眼前一晕,青墨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阳光刺眼,灼热的烧在眼前的房梁上,反射出一道纵横的影子。 百里第一时间迎了上来,递给青墨一碗水,关切道:“阿墨你觉得好些没?要不要再把大夫找来看看?” 青墨用了很长时间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何事,以及自己为何会在这个点躺在床上。 那些可怕的争执一点一滴涌了上来,青墨猛地记起,自己恍惚间似乎见到了那张心心念念的面孔。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戚……戚公子是不是来过?” “戚公子?”百里皱眉,疑惑青墨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来,“没有啊,我已许久未曾见过戚公子了,阿墨找他有何事?” “没有吗?”青墨眼神怔怔,眨了眨眼睛,一滴泪落了下来。 百里立即慌了手脚,连忙将碗放在桌上,冲过去握住青墨的手,轻声细语安慰道:“阿墨你千万别难过,昨日发生的事情茗薇姐已经告诉了我,你放心,咱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安稳解决的。” 青墨看着百里,热气缭绕中,他眉眼里的关切愈发清透,青墨喉咙里咕咚一声,将沉积很久的一股怨气咽了下去。 百里俯下身去,目光中的疑惑更加明显。 青墨猛地坐起身来,表情清明,“我要去找爹爹。” 未等百里回过神来,青墨已经下床,随意扯过衣服穿上,快步跑了出去。 刚到门口,迎面撞上进门的茗薇。 茗薇手中端着铜盆,被青墨一撞,手一松,盆应声落地,里头的热水撒了一地,冒着丝丝热气。 “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外头冷,你要去哪?”茗薇想拉住她,但看她的眼神便知,一定是拉不住的。 青墨没说话,只递给茗薇一个眼神,便快步出了门。 百里也追了过来,可只赶上青墨的一个背影,他与茗薇面面相觑,茗薇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一场腥风血雨啊,恐怕真的开始了。 极致的混乱过后,便是极致的平静。 整个安府都安静极了,像是死寂一般。 路过青琏房间,青墨停住脚步,朝里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仅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青琏还在里头,安静如雕塑。 青墨顿时模糊了双眼,有一口气哽在喉咙,她闭眼叹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正中便是安粼光的房间。 经昨晚一闹,他今日睡到很晚,也无心出门,如今刚起床,正坐在大堂中发呆。 那是青墨从未见过的眼神,印象中的安粼光,一直是安府的顶梁柱,他作风干脆,在生意之事上毫不含糊,虽说面对府内之事时,他总是犹豫不决,酿成今日这样进退皆为难的局面。 可……他此刻流露出来的那份无助的眼神,让人心中有了无限的感慨。 青墨叹口气,抬手轻轻敲敲门,走了进去。 原本困顿的安粼光,在见到青墨后,努力让自己变得轻快起来,揉揉眼睛,问道:“青墨,怎么不见你二姐与你一起过来?” 这段时间,每一日都是青墨与青梅一起过来,一般是早上,偶尔是下午,两人扮演了最孝顺的女儿的角色,围在安粼光身边。 本以为今日也如常,所以,在见到青墨独自而来时,安粼光便疑惑了。 青墨也一怔 ,认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青梅那个人,目的性如此明显,在达成之后,便连维持谎言的计划都不再有,也不再打算来安粼光跟前装作乖女儿,看来她是打算彻底抛下安粼光这个棋子,另谋他法去了。 青墨顿时陷入莫名的恐慌中。 究竟下一步,青梅会往哪里走呢?继续将安府中的浑水搅起,鸡犬不宁,亦或是一个炸弹扔下来,大家同归于尽。 无论哪一种,都是毁灭性的灾难。 一时间失了神,青墨呆呆的站在门口,忘了往里头走。 安粼光不懂她这份迷茫来自于何方,只能猜测着问:“怎么?和二姐吵架了?” 青墨终于将思绪拉回来,挤出个微笑,走到安粼光身后,为他轻轻捏着肩,“没有,二姐还在休息吧,爹爹,昨日之事……你别生气……” 并不是刻意要揭起这块伤疤,只是今日青墨到这来的目的,始终逃不过这一劫。 安粼光深深叹口气,脸上写满疲惫,老态顿现,“这个儿子啊,从生下那一日起便是个错误,除了家产,他心中没有别的目的,可他又偏偏不求上进,只一心想着白得家产,可他怎么就不明白,这世上没有白痴的午餐啊!我怎可能将我奋斗一辈子得到的家产交到他手中,况且这家产也还飘荡无根,不到尘埃落定的那天,谁能知道我又可得到多少呢!” 他越说越是愤慨,最后这一句让人听不明白,安粼光也自知说得多说漏了嘴,连忙将话锋一转,又道:“就凭这个,我也不能轻易原谅这个逆子!” 若是旁人,大概不明白安粼光这番话中暗含的深意。 可青墨不会不懂,她眼神瞬间低沉下来,方才安粼光最后那句话中的含义,大概是与天齐国的买卖出了变数吧。 一瞬,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正当此刻,外头一人走来,见到青墨在场时,顿了顿脚步,小声试探道:“老爷……” 是房中的丫鬟,眼见青墨与安粼光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她也不敢茫然闯入。 算算时间,眼下是该喝药了。 安粼光点点头,眼神朝桌上看去,语气中有几分有气无力,“放在这吧,我一会儿自己喝。” 丫鬟将药碗放在桌上,忍不住嘱咐了一句,“老爷,今日的药是厨房自己煎的,二小姐并未参与,若是药量不够……我一会儿再给您倒一杯来。” “先出去吧。”安粼光挥挥手,此刻不想再多言语。 前几日,安粼光喝的药都是青梅盯着熬的,她的药方很管用,难得的取得了安粼光的信任。 第069章 集中智 青墨的目光一直盯在那碗药上,隐约察觉到某个不对劲的东西在暗自发酵。 安粼光已将每日喝药当作日常生活,毫不犹豫的,端起药碗便要一饮而尽。 可当碗沿碰到嘴唇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像是自言自语般,“今日这药的味道,怎么有些不对。” 话音未落,青墨脑中轰的窜起一声巨响,她瞪大了眼睛,往前一迈。 安粼光只觉得一阵风刷的扑来,眼前一个黑影闪过。 青墨速度极快的抢过他手中的药碗,紧接着一句,“让我看看这药。” 那青花瓷碗中的药汁呈金黄色,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初闻来确实是重重的药味。 可青墨心中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冒出,她将药碗举到眼前,深吸一口气,那抬碗的手指微凉,微微颤抖。 安府的儿女各个是药材高手,见形辨种类,可以做到毫无偏差。 可是,青墨拥有一个旁人没有的技能,她的鼻子比仪器还要灵敏,能将肉眼看不出的东西闻出真相来。 比如眼前这碗药,没深吸一口气,青墨的心就跟着颤动一下。 那奇怪的味道不是很浓,隐藏在淡淡的药味中,早已被掩埋。 旁人或许察觉不出,但在青墨这里,它无处遁形。 “爹爹,咱们今日不喝药,我给你熬点八宝粥,比较有营养。”青墨转手将那碗药泼出门外去,一阵药味飘散在空气中,霎时便没了踪影。 而青墨呢,愣在那里,连举着的手也忘了放下。 这药里有毒! 青墨非常笃定,若是在以前,大概还有一丝犹豫,可如今,她确信无疑。 这药里真的有毒。 而且与之前缚灵在她茶水中下的毒一模一样,那味道她闻过一次便不会再忘记。 可为何这毒药会出现在安粼光的药中? 这并不难理解,青墨将脑子里的记忆稍稍一组合,便有了答案。 安粼光当下喝的药皆是青梅亲自守着熬好的,是谁下的毒显然易见,至于这毒药为何出现在青梅手中,联想到上一次缚灵与她的接触,答案也就自然水落石出。 青梅对整个安府的恨意已到了忘乎自己的地步,一般的手段显然无法满足她的报复欲望,下毒,大概仅仅是辅助手段之一吧。 今日青梅没有亲自煎药,大概也没来得及下毒,这药中的奇怪味道仅剩先前遗留下的一定点,正常的药味开始显现,这才让安粼光觉得有些不对。 青墨一手抓着衣角,脑子飞快转动着,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场景,该如何与青梅对抗又不损伤他人呢? 她身子僵直,头有些晕。 外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管家疾步走来,也顾不上青墨在场,跪下便道:“老爷,出事了,大少爷那边已乱成一锅粥,说是大少爷今日发脾气,已将房中所有瓷器砸碎,目前正向桌椅板凳发火呢,估计过不了多时,那间厢房便会被毁了吧!” 管家语气急切,若不是事情当真危机,他也断不会再来打扰安粼光。 “混帐东西!”安粼光生生将这四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握起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他身子有些晃,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要朝外走去。 青墨连忙扶住他,以眼下安粼光这盛怒之态,若手中有根棒子,恐怕要活生生将青泓乱棍打死。 青墨后背微微出汗,一直提心吊胆,不确定自己在安粼光心中的分量,究竟够不够为青泓与缚灵做担保。 她只能尽力一试。 “爹爹,大哥毕竟是大少爷,如今受了处罚有脾气也是无可厚非的……” 青墨仅说了一句,安粼光立即扭头看他,那目光中闪着火焰,牙根仍紧咬着,“脾气?他做错事,还敢有脾气?这是哪来的道理!” 安粼光那阴沉躁动的目光,一直在青墨眼前盘旋着,多少波谲云诡回荡在狭小房间内,稍一个不留神就会将自己也连累进去。 青墨深吸一口气,缓和心情,努力的尝试着去思考安粼光的心,猜测着他那漂浮晃荡的情绪究竟该落入何地。 门边还站着来通报的管家,有些话不方便讲,青墨朝他使了个眼色,幸得管家也是个活泛人,收到青墨的讯息后,便朝安粼光行了个礼,道:“老爷别急,我先去稳住大少爷,等老爷有了完全的法子,再做定夺。” 终于算是暂时将安粼光的情绪稳了下来。 青墨起身去把门关上,屋子中瞬间暗下来的光线更易让人平静。 “爹爹,我有一法,或许可能大哥接受处罚。”青墨轻声道。 安粼光不解,“什么意思?” 青墨坐下来,微微笑着,“将我房中的丫鬟缚灵,送给大哥,他便可将心安定下来,再无后顾之后。” 这两句中间省略了很长一段故事,青墨一字一顿说的笃定,倒像是预谋许久那般。 安粼光猛地一愣,身后似有一阵寒气袭来,他有些不敢去猜测,青墨究竟所指何意。 青墨继续低声道:“大哥与缚灵私交甚好,以我对缚灵的了解来看,恐怕她也已是芳心暗许了吧,若是爹爹能同意他俩的这桩好事,大哥完成心中所想,自然没了精力去操心旁的事,到那时,爹爹岂不是轻松很多。” 安粼光像是突然间清醒,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缚灵仅仅是个小丫鬟,怎能配得上安府大少爷呢?” 青墨心中一阵冷笑,说了如此许多,这个安粼光始终还是在意那所谓的身份地位,逃不出迂腐的圈套。 她抿抿唇,已有了八分把握,接着道:“爹爹,你怎的如此糊涂,你既然已决定与大哥断绝父子关系,又何必在意这所谓的门当户对呢,只要能顺着大哥的心,成全他与缚灵,那他必定心怀感恩,即便爹爹将他永久禁足,他也再无怨言,用一个丫鬟,换一份安宁,爹爹再无后顾之忧,这笔买卖,多划算啊。” 说完这一大段诱导讨好般的话,青墨立即变得有几分冷漠,眯着眼看安粼光作何反应。 安粼光那突然精神百倍的目光,验证了青墨的猜测。 他对青泓如此狠心,仅仅是担心青泓私闯药房的举动会泄露他卖国的秘密而已,若是能有一法,既能收买青泓让他再无非分之想,又可安抚眼下已造成的难堪窘境,那于安林光来说,这法子便是最有效的解药。 如今,青墨寻到了。 安粼光表面不动声色,沉沉的回答,“也好,你的顾虑有几分道理,若是缚灵真能补偿我对青泓的亏欠,那倒也算是了解我一桩心事,暂且……按你说的去办吧。” “是,爹爹放心。”青墨含笑,目光所及的视线中,带着温暖的光影与水滴,四处甘甜。 当下的行事容不得青墨多做犹豫,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突生变故,既然做了决定,就必须快些行动。 可正在这最慌张的时刻,缚灵又不见了。 青墨回房,在大堂中踱来踱去,看着那挂着字画的墙也会莫名生气,额头皱起深深浅浅的一条条纹路来。 茗薇在一旁看得也很是着急,只得劝道:“小姐别急,缚灵这样莫名消失也是常有的事,天擦黑便会回来了。” 倒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坦白说,青墨早已习惯缚灵的偶尔消失,在对她有了防备心后,早对她这一连串的异常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在乎。 可今日不同,当为她在安粼光那里争取到进入青泓房门的权力,本想快些实施计划,临近关头,她这个当事人却又不见了。 这真是一件让人无比窝火之事。 “等她回来,我定要狠狠惩罚她!”青墨终于对缚灵凶狠了一次。 这是慌乱的一天。 也是寂静的一天。 缚灵是迎着初升的太阳出的门。 她本不想如此大胆,尤其在青泓惊险未定之时,更不应再惹别的事端。 可她实在熬不住了。 距离上次吃药已过去整整一个月。 那药力比前一次更加明显,身体里上下乱窜的一股经脉,就像是无数只小蚂蚁,在啃噬缚灵的每一寸肌肤与血脉,时冷时热,偶尔振奋偶尔落寞之极,有好几个夜晚,缚灵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就连去往约定地点的这一路,缚灵都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颠簸踉跄,再多耽搁一秒,恐怕她都将撑不下去。 距离十米开外,高邑便冲了过去。 一把将缚灵揽入怀中,强大的冲击力将二人撞倒,半跪的姿势下,高邑双手握住缚灵的手,轻轻揉搓着,用自己的体温将她身上的冰冷消散。 可,高邑自己也身带剧毒,两两相侵,将他那毒意也勾了出来。 一阵寒冷一阵燥热。 缚灵脸上印上一片红晕,似灼伤般,和着那灼热的气息,她身子缩了缩,愈发难受。 “药,药!”高邑仿佛失了神一般,慌乱的腾出一只手,翻遍衣服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摸不到那颗药。 那是戚子风扬提前给他的,本想先解他身上的毒,但高邑已料到今日缚灵会出现,为避免戚子风扬为难缚灵,高邑将药藏好,预备着第一时间解救缚灵。 第070章 血泊魂 从这药成为控制缚灵与高邑的魔杖的那一日起,戚子风扬便收了高邑手中的药方,也断了他所有可能制药的路,将这药的控制权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他不给,缚灵与高邑便只得活活等死。 高邑的手渐渐颤抖起来,药性发作的愈发厉害,心头一阵绝望闪过,怀中缚灵身上的温度已散尽,脸色发白身子僵硬。 “啊!”高邑仰天长啸,喉咙全部打开,将那心中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全数爆发。 他的内力驱使着,这声长啸惊天动地,不远处一棵小树在震慑下拦腰断裂,狠狠砸入土中。 两人已是万般绝望。 此刻,戚子风扬终于出现,迎着风而来,那原本呼啸在林间的风声,因他的出现,减弱了几分,听上去犹如温软的女子,轻轻拂面。 戚子风扬的脚步是轻缓的,面色藏于昏暗的天光后,眉目平静,不动分毫。 他走到高邑与缚灵身边,蹲下来,与二人同高,眼神却依旧是俯视的角度。 动作同样冷静,戚子风扬拿出一颗药丸,递给高邑,淡淡道:“你比我更加了解这药的特性,明知要及时服下才能抵抗毒气的入侵,一旦有所耽搁,那毒性便会变本加厉,你已耽误了两个时辰,现在身子定是非常难受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传到高邑耳朵里,听得他浑身痒痒。 高邑一把抓过戚子风扬掌心中的药丸,并未自己服下,而是塞进缚灵口中,强迫她咽了下去。 终于,缚灵的脸色开始有所好转。 而高邑,则连心气都无法控制住,他用力所有内力,才勉强支撑自己没有倒下。 戚子风扬见高邑竟为了儿女私情,不顾自己的性命,他很是生气,但他也深知,高邑还有利用价值,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手往前一推,戚子风扬一掌摁在高邑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朝他口中塞入另一个药丸。 一边服药一边替他运功阻断那四窜的毒性。 高邑身上的冷汗已将衣服浸湿,虚弱不堪的身子终于恢复了体力。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刚一有了意识,便将缚灵放下,转身面向戚子风扬,向他行跪拜礼, 恭敬道:“谢戚公子救命之恩。” 那语气是有气无力的,却也是诚恳的。 戚子风扬看他,面无表情,“要成大事,必将放弃一些东西,随时记住你的目标,权势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高邑深吸一口气,随身带的剑突然滑开,他动了动身子,道:“是……” 下一句还未出口,耳边突然传来缚灵的呜咽声。 像极了那黑夜中无助的猫,四周皆是黑暗,正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大雨将至,却无家可归。 又是一声呜咽,听上去无比痛苦。 高邑身子抖了抖,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他回头,见缚灵刚有好转的脸色霎时又白 了下去,那是一种惨白,如被漂白过的纸一般。 她捂住自己的肚子,身子蜷缩成一团,张张嘴,却无力再呼救,呼吸也渐渐弱了下去。 “缚灵!”高邑大叫着,扑了上去,将她扶起,俯身贴上她的额头,那种冰冷令他心里也一颤。 戚子风扬皱眉,眼前这一切映入他的眸子中,皆成了灰尘,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让缚灵做眼线,没有半分收获也就罢了,她竟扰乱了高邑的心,还把自己也变成了原本井井有序的计划中一个最大的阻碍。 “缚灵……缚灵。”高邑轻声呼唤着,“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告诉我。”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双手狠狠撕开,鲜血淋漓。 缚灵早已说不出话来。 戚子风扬顺着看去,只见缚灵捂着肚子的手渐渐软了下去,而她的身下,竟然有一大片血迹。 戚子风扬眼神一惊,来不及多想,冲过去一把将高邑推开,出手在缚灵身上的几个穴位上用力按下,缚灵身子抖了抖,再无动静。 高邑慌了,心如乱麻,一把抓住戚子风扬的手臂,问:“戚公子,她的身子如何?” 戚子风扬冷眼看他,那眼神像是警告,“别管,立即将她送回安府,若是再外头出了事,连累了我们的计划,那将你的头摘下,恐怕也赔不起。” 这言语冰冷,像一把冰刀刺进高邑心口去,他的手仍旧紧紧抓住缚灵的衣角,始终不放。 太阳升起了,直直照下来,将人的头顶,烤成金黄色。 戚子风扬两步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手握剑柄,那锋利剑锋落在高邑眼前,“要么将她送回安府,要么我成全你们,让你们同时消失在这世界上,你自己选择。” 戚子风扬已看出缚灵今日的状况,将她送回安府,是死是生自有她的命数,可起码不会牵连到他,若是让高邑感情用事将她留下,在外头出了事,那刨根问底,便会牵扯出无穷无尽的麻烦事来。 戚子风扬不怕,但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 高邑胸口起伏,急促的呼吸着,手掌止不住的颤抖,他闭眼,牙齿一个用力,生生将口腔中一块肉咬下,一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 “送她回府。”高邑吐出这四个字,用尽了全身力气。 安府一切如常,四方的青色砖墙冷冷清清,与平日无异。 高邑抱着缚灵,一路走,落下一路血迹,想一朵朵倔强的花,开在这毫无温度的冬日里。 缚灵只剩微弱的一口气在,若不是方才戚子风扬封住了她的经脉,让那四涌的血暂时凝住,恐怕她早没了生命迹象。 高邑每一步都是颤抖的,他的心再清楚不过,将缚灵送回安府后,要面对的恐怕成了生离死别。 没有怀抱希望,他早已心如死灰。 将缚灵放到安府大门前,高邑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他回头看向戚子风扬,像是哀求,“戚公子,我可否在这等等……” 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有了结果后再离开,即便是等到最无法接受的那个结果,也好过半途而返。 戚子风扬依旧冷眼,那份恼怒也早已被高邑的执着消耗光,“若是有半点意外发生,你应该知晓后果。” 高邑此刻的笑意,显得如此苍白无光。 戚子风扬一个转身,轻功一跃,消失在视线中。 高邑的手拂过缚灵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与缚灵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却也是最后一次。 “缚灵……你放心,你受过的苦难,我定一点点的,为你讨回来!” 高邑握紧拳头,起身,重重叩门,每一下都如同在发泄心中的怒气。 直到里头响起脚步声,有人走来。 高邑一个转身,藏到拐角后。 今日这一局面,并非偶然。 早在缚灵第一次任务失败,又浪费很长一段时间,并未得到半点有效信息时,高邑便隐约察觉出戚子风扬的杀机。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稍有不慎便会全盘皆输。 戚子风扬很小心,绝不会允许任何不利之人活在这世上。 缚灵早已孤苦无依,更是死不足惜。 她的父亲,在她进入安府的第二周,便去世了。 当初缚灵投靠贾铭,又从贾铭那里被戚子风扬带走,她如此言听计从,皆是为了那个病重的父亲,孝顺的她想用自己去换父亲的安康。 本以为,戚子风扬会是个依靠,却不曾想,丢了自己,也丢了父亲。 若是能九泉下相见,也好过生死别离吧。 高邑心乱如麻,对缚灵的愧疚全都涌上心头。 突然,一阵尖叫打乱高邑的思绪。 安府的丫鬟开了门,见到躺在门口满身是血的缚灵,她的叫声划破长空。 平静的安府终于被扰乱。 脚步声,说话声,盆碗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传入门外的高邑耳中,全是不好的消息。 缚灵的房间拉起了帘帐,青墨站在床边,等着大夫诊断的结果。 她与茗薇交换了眼神,两人同时皱眉,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何事。 缚灵每次偷偷出府,究竟是去了哪里,今日又发生了何种状况,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看着缚灵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青墨眼前一晕,连忙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大口气后,才终有好转。 丫鬟们端着一盆盆清水进来,全变成一盆盆血水出去。 缚灵已是完全躺在了血泊中。 大夫却迟迟没个结论,看着这场景,青墨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良久,大夫终于开口,长叹一口气,“准备后事吧。” 青墨心一沉,踉跄两步,“大夫,她这是什么病?” “不是病,小产,大出血。”大夫摇摇头,“只是这小产的原因很是奇怪,以她如此虚弱的身子,本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她……却似乎已出血一个时辰以上,如今仍有一口气在,实在奇怪,我从未见过如此的病状,一时……也难下定论啊。” 青墨还未开口,那帘帐突然被一只手粗暴的撤掉,一个人闯了进来。 是青泓,“缚灵!”他大叫着,冲向床边。 方才在门口已听到大夫的话,青泓早已忍不住,不顾礼数便执意闯了进来。 第071章 麝香簪 青墨正在站床边,被青泓一把推开,强大的冲击力让她身子直直撞在桌子一角上。 茗薇冲过去扶住她,青墨后背疼的快直不起腰来。 茗薇很是生气,青墨却扯出个微笑,用表情安慰茗薇。 被大夫判了死刑的缚灵,听到青泓的呼唤后,睁了睁眼,嘴唇也微微张开,“大少爷……” 这三个字的呼唤饱含多少难捱的痛与见到光的欣喜。 青泓扑到床边,一把握住缚灵,表情早已不受控,眼泪鼻涕横流,短短数秒,他便哭声嘶哑,“缚灵……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青泓将头埋到缚灵的臂弯中,那鼻涕抹在缚灵的袖口,沾上血迹,亮闪闪一片。 安粼光本不让青泓出门,这时的禁足对他已是最大的宽容。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粼光突然想起早上青墨说的那一番话,对青泓来说,缚灵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铠甲。 只要心中那个信念一直在,便无所畏惧,连前程都可不放在心上,众叛亲离又能如何。 就算面对的是说一不二的父亲又怎样,若安粼光不松口,青泓便会硬闯! 安粼光始终有所顾虑,也正因为青墨那番话说动了他的心,他最终,还是让青泓出了房门,也纵容他去看缚灵最后一眼。 那边悲痛的告别词让人听来肝肠寸断,这边的青墨强迫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她伸手抓住想要逃走的大夫,语气严肃,问道:“大夫,这姑娘向来身体康健,为何突然会小产,莫不是大夫诊断错误了吧?” 那大夫眼神中确流露出一丝慌张,行医多年,遇见过的死人不在少数,可还未发挥自己医术便无法可救之人,今日这是第一个。 他也担心啊,若是这家是黑心人,毫无通情达理可言,岂不是要将这姑娘的死归结到他的头上,到时候真是百口莫辩,恐会断了自己行医之路,如此不划算的买卖,自然是能躲则躲。 可眼前这女子面露威严,气势逼人,他是逃不掉了。 这大夫连连叹气,“我不知这姑娘平日里如何,可就今日我把脉诊断来看,她的身子再已脆弱不堪,气血很弱,本就不适合孕育一个生命,如今那胎已有两个月之久,渐渐长成,自然会吸取母体的营养,一旦母体无法供给,一大一小都会有生命危险啊!” “两个月……”青墨眉头一皱,缚灵竟然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竟还隐藏的如此之好,若不是今日小产,根本无人知晓。 身后一阵凄凉的嘶吼传来,“啊”,青泓不停摇晃着缚灵的身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心中的伤痛,也抱着一线生机,再用力些是不是就能将她摇醒。 “缚灵……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我说过定会娶你过门,再等等,只要再等等……为什么啊!” 那股悲愤实在令人心碎,青墨眼角一酸,也有一滴泪落下来,热热的滑过脸颊。 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即便是当真危在旦夕,也无人过问,府内众人还嫌不吉利,皆有所避讳。 唯有安粼光惦念着缚灵是青墨房中人,平日里也常有可口的点心送到他那去,这才请了大夫过来,此时也在门外候着等消息。 青泓的情绪早已濒临崩溃,双眼发红如中了魔,眼见缚灵愈发气若游丝,他更是慌得浑身颤抖,转身猛地朝大夫扑来。 一个黑影瞬间砸来,青墨吓得跳起一步,朝后退去。 而大夫则来不及逃掉,被青泓牢牢抓住。 “大夫,你再好好看看,大夫,求你了,你再把把脉,我给你钱,给你钱!”青泓几乎是吼出的最后一句,死死抓住大夫的手臂,用力的几乎要抠下一块肉来。 大夫既尴尬又为难,死命挣扎也是白费力气,他看向青墨试图求助。 青墨也只能劝到:“大夫,您就再帮帮忙,再看看吧。”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白费力气,可若是能让青泓心中舒服一些,也应该去试试。 大夫回到床边,看着脸嘴唇都毫无血色的缚灵,也是一阵心疼。 这条命早已被阎王爷盯上,再做任何事也是徒劳无功,可…… 当大夫再次给缚灵把脉时,却察觉出一些异常来。 按理来讲,到这一步的人脉相早已是极弱无比,几乎摸不到。 可缚灵的脉相却很是凶猛,像是积攒了许久后一股脑冲了出来,那股劲头将大夫也吓了一跳,眉头久久难以舒展开。 莫不是真的诊断错了? 青泓此刻却突然冷静下来,也不再挣扎了,头发早已散乱开,垂在眼前,他猛地扑向缚灵,呜咽声听上去比哭泣还要惹人心疼。 缚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将手抬起,努力抚到青泓的脸。 此时的她,心中是幸福的。 总算可以毫无顾忌的表达自己的内心,总算能对着自己爱的人微笑,总算……我与众人平等,不再是那个低三下四的佣人。 “青泓……别难过,千万别……我很好,真的,能认识你我很幸福,”缚灵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丝微笑,那一刻的她,显得如此清澈,她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与我一样命苦,无法到这个世界来看一眼,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很是满足了,青泓,谢谢你带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谢谢你,真的。” 青泓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不愿去面对真正失去她的那一刻。 大夫的手指还搭在缚灵的脉搏上,有那么一瞬,他手指用力,像在探寻什么。 接着,四下静寂无声。 连活人的心跳声,都像是突然停止一般,为缚灵送行。 大夫又是一声浅浅的叹息,声音空无荒野之境,“节哀吧。” 青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哭着,喊着,撕扯着床单与帐子,用尽一切粗暴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悲伤。 青墨闭上眼,又是一滴泪落下,覆盖着方才那一滴,从冰冷,再次被温热。 大夫就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某个不小心,会点燃青泓爆炸的引线,他心中暗想,今日这一趟真是走错了道,本以为安氏算是大户人家,还指望着能收几个子的小费,谁能料到……唉…… 多种复杂的情绪笼罩着这间屋子,平日里这偏房也仅有缚灵一个人住,本就空无一物,如今更是冷得渗人。 青泓俯下身去,将缚灵已近冰冷的身子抱在怀中,拼命想要留住她的气息。 可那种沁入心骨的冰冷,仍旧将两人隔在天与地的两边,再也碰触不到。 青泓异常用力,久久舍不得放开。 他的手拂过缚灵的后背,肩头,发丝,最终停留在她的头顶上,终于能在旁人的目光下如此肆无忌惮的表达对你的爱,这一天已等了许久,如今等到的竟是这样的场面。 青泓心中一痛,右手一个用力,本想扣紧缚灵的后脑勺,之间却突然的像是被利物扎到。 他猛地抽出手,食指指尖向外噌噌冒着血,他将手伸到口中,将血吸净后,大声骂了一句,“什么鬼东西!这个时候还不放放过我!” 他不甘心,再次将手掌放于缚灵头上,小心翼翼的摸索中,不多时,终于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一根簪子。 那簪子红得似火,尖头锋利如刀,正是它将青泓的手划出一道口子来。 “什么破烂玩意儿!”青泓高举起簪子,正准备朝地上狠狠砸去,仿佛只有它的破碎,能治疗他那早已破碎的心。 就在这一刻,大夫却忽然叫住他,“等一等”,大夫伸手将那根簪子拿到自己手中,“公子,能否让我看一看?”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举着那根簪子仔细端详着,偶尔放到鼻下嗅着,眉头紧锁。 这房间不大,尽管青墨刻意退后一些,给青泓与缚灵留出足够的空间进行告别,但即便退出房门去,也只是方寸的距离。 如此近距离,青墨一眼便认出,那个簪子……是她送给缚灵的! 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青墨一口气憋着胸口,脚下一软。 茗薇同样震惊,立即看向青墨,与她交换眼神。 青墨早已无措,只微微摇头,示意茗薇不要吱声。 良久,大夫终于开口,如释重负般,语气激动,“公子啊!问题就出在这跟簪子上!” 大夫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这簪子是雄麝的麝香制成,药力非凡,是极阴之物,长期佩戴定会对人有所损伤,尤其是女子,更是不利,这位姑娘恐怕正是因为这跟簪子,才导致的小产!” 总算罪魁祸首,这大夫长松一口气,一个劲摇头,“糊涂啊!公子,你们安氏本就做的是药材生意,对这麝香定是不陌生,理应谨慎行事才是,怎会如此不小心呢!” 青泓接过那簪子,他仔细一看便知,确是麝香无疑。 只怪自己太过疏忽,这跟簪子一直是缚灵很宝贝的东西,青泓也未曾碰过,其他人就更是不在意。 一个丫鬟之物,谁都不曾放在眼中。 第072章 亡人恨 直到如今出了事,青泓猛然想起,这跟簪子确有蹊跷! 他猛地一回头,目光如闪电,超着青墨扑去,口中咬牙切齿道:“我听缚灵说起过,她说这簪子是你送给她的,是不是!” 青墨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早在大夫拿过簪子的那一刻,她便如失了魂一般。 确实,这簪子是她亲手送给的缚灵,她也清楚的知晓簪子的奥秘,当时的用意,是以防万一,未曾料到,这簪子竟成了取走缚灵性命的利器! 青泓方才的悲痛全化为此刻的愤怒,他眼底那仇恨的光将大夫也吓了一跳。 趁着屋里一阵混乱,无人在意大夫的存在,他找个机会,贴着墙根一溜烟跑走了。 本以为逃出这屋子便是逃脱魔掌,谁料到,又被门外等着的安粼光撞个正着。 “大夫!”安粼光叫住他,“里头是何情况?” 大夫心里暗暗一声叹气,不知这个老爷又会怎样为难他,只好搪塞到:“那姑娘……是不行了,似乎与那个簪子有关……” 他欲言又止,不敢多言。 “簪子?”安粼光疑惑。 只听得屋内一阵嘈杂声响起。 青泓抓起簪子尖端朝外,手腕一个用力,朝青墨扔去。 幸得茗薇反应快,迅速拉过青墨,才让她幸免于难。 那簪子多尖锐啊,若是真砸到青墨身上,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簪子是躲过了,青泓的恨却无休止,无处发泄,他只有将拳头一拳拳砸在床柱上,哭的如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缚灵……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一秒,他脸色猛然一变,再度朝青墨看过来,咬牙切齿,“安青墨,你真是好狠毒的心,缚灵一直将这簪子当做宝贝,从不离身,就连我也不让碰,她若是知道你想害死她的心,她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你且当心,倘若夜里遇见了厉鬼,定是缚灵不眠的灵魂来找你报仇来了!” 青墨向来不信鬼神,却也被他这番振振有词的话语吓了一跳。 她始终是心善的,即便经历这么多阴谋诡计之事,也未曾修炼出一颗岿然不动的心,此刻,面对躺在床上早没了呼吸的缚灵,以及几乎进入癫狂状态中的青泓,她真的毫无辩驳之力。 茗薇吸了一口冷气,高度警惕着,随时防着青泓突然发疯冲过来,她的声音也有几分颤抖,“大少爷,小姐是缚灵的救命恩人,几乎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那般对待,怎可能会害她呢,那大夫连病因都无法正确诊断,这簪子的说法恐怕也只是猜测罢了,即便它真是麝香制成,小小一个簪子,怎可能有如此大的危害,大少爷,千万别因为一个大夫的一面之词,就毁掉你与小姐的兄妹情意啊!” 她缓缓道来,有理有据还带着感情,任何一人恐怕都无法抵挡得住这番说辞。 青泓也明显一愣,握紧的拳头像是松开了一些。 可还未等茗薇将这口气喘匀,青泓眼中再次燃起怒火,“你们主仆一条心,定是联手想要害死缚灵,我要你们以死偿命!拿命来吧!” 他的举动实在太吓人,青墨心中有愧,竟也不做反驳,若是场面继续这样下去,茗薇也不敢相信将会爆发多么严重的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安粼光进来了。 听大夫说完缚灵的情况,安粼光便预料到事情不好,也顾不得避讳不避讳,掀开门帘踏入缚灵房间中。 正巧,安粼光进门时,青泓也正是最为癫狂的时候,叫嚣着要朝青墨撞来。 尽管安粼光早已将要与青泓断绝父子的关系的话传了出去,但他在安府一日,便一日是安府的大少爷,如此失态的行为,在安粼光眼中看来,就是就是罪无可恕! “混账东西!”安粼光又是一句怒骂,在他眼中,则四个字早已不足以形容青泓,却又想不到别的更合适的言语,暂且只能如此骂着。 早红了眼的青泓哪里顾得上来人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如今在他眼中,不过是又一敌一,来二打二罢了。 青墨始终半步未移,定定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安粼光朝门外招招手,打了个响指,立即有几个管家冲进来,二话不说,上前去一把将青泓拉住,一左一右如捆绑犯人那般,将这个原本光鲜亮丽的大少爷困在自己手中。 双手被反剪朝后,青泓用力挣扎未果,恶狠狠的朝安粼光瞪去,“爹爹!你如此偏袒青墨,可曾想过,若有一日这个女儿狠毒起来,会将你也置于死地!爹爹当真是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吗!竟看不出真相来!” 每次与青泓正面交锋,就能将安粼光气个半死。 之前的事尚未有个定论,今日他竟敢指责自己鼻子骂! 安粼光气得一股气呛在胸膛中,不住的咳嗽起来。 茗薇连忙上前轻轻捶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一边是安粼光,一边是青墨,皆是需要人照顾,茗薇顾得了头顾不上尾,实在为难。 青墨看着那挣扎在两个管家中间的青泓,眼神渐渐模糊,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见一片虚影在眼前飘荡着,越来越模糊,变成张牙舞爪的魔鬼,向她扑来。 她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的朝安粼光身后躲去。 那两管家都有着五大三粗的体型,要对付一个青泓根本不在话下。 青泓挣扎一番,直至精疲力尽后,便只好妥协下来,面如死灰,那眼神中的火却一直未退,反而愈发激烈。 安粼光大手一挥,甚至不愿多看青泓一眼,“将他带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管家得令,擒着青泓朝外走去。 青泓的目光始终在青墨身上游荡着,就在擦肩而过之时,他终于开口。 语气却像是平静了些,只是那话语,听来仍旧让人毛骨悚然。 “安青墨,先是骗我用钥匙去打开药房之门,将我推入不仁不义的境地,紧接着又将缚灵害死,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要让这个安府家破人亡吗!安青墨,你不得好死!” 最后一句,像是砸碎的玻璃渣子,一股脑的朝青墨身上涌来,扎进血肉中去,疼得她一缩。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青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可是今日,这几个字愈发刺耳。 一次次的将关系闹僵,一次次想尽办法缓和,最终的结局仍旧是如此不堪。 难道当真是走错了方向吗? 有那么一瞬,青墨真的觉得好累,好累,真想一闭眼直接倒下去,最好再也不用醒来。 可是不行啊,前头还有如此多的磨难在等着你,不一步步走完,便永无遇见光明之日。 青泓被带离了屋子,安粼光将手放在青墨后背上,温柔的轻拍着,安慰她,“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缚灵若是知道你如此惦念着她,她定也会走的很安心的,这一切都是意外,无须自责,倘若真要怪罪,也只能怪青泓那个混账,竟让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有了身孕,真是丢尽了安氏的脸面!” 他此刻最为关心的,仍旧是安氏,是外人的眼光。 青墨长长叹了口气,带出一阵白色的雾气,回荡在眼前,她缓缓看向安粼光,声音很轻,像是没了灵魂般,只剩下一个空壳,“爹爹,我想再去看看缚灵。” 安粼光将目光朝床那边投去,毕竟那是一个已没了呼吸的死人,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犹豫了一会儿,安粼光叹口气,点头答应,“去吧,别太久,我让管家先张罗着,一会儿便将缚灵抬走。” 从门口走到床边,仅仅几步,青墨却走了好久。 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上,软弱无力,每一步却又像是踏于钢板之上,铮铮有声。 风一吹,那床上的帘帐摇摇晃晃,连床板也吱吱作响,似乎有万千的冤屈无从申诉。 此刻的茗薇也有些怕了,紧紧握住青墨的手掌,给她力量,同时也给自己打气。 缚灵身下的血迹早已凝结,成暗红色,刺鼻的血腥人令人作呕。 青墨越靠越近,几乎要俯下身去。 缚灵的脸记在眼前,清晰如昨,嘴角弯起似乎带着浅浅笑意,可眼睛却半闭着,隐约看得见白色眼睑露在外头,明明灭灭的光影中,这一副场景形如鬼魅般。 有呼啸的风穿堂而过。 青墨伸手,顺着缚灵的额头一路向下,将她微睁的眼睛合上。 那一瞬,青墨也闭上了眼,将这一刻,彻底映在脑海中漆黑一片的画布上。 气氛寂静一片,血气渐浓。 “小姐,走吧。”茗薇终于还是开口,有几分颤抖。 两人转身朝外走,没了人气的屋子更显凄凉。 外头有阳光,一束热烈的光线朝青墨刺来。 这一黑一明两者强烈的对比,晃得根本睁不开眼。 青墨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往前一迈步,一脚踩空,从一节台阶上跌下去。 台阶本不高,可事发突然,仍旧让青墨一惊。 可她并未摔倒,反而稳稳的被人接住,一阵温热从手心传来。 第073章 设暗刺 “阿墨……别伤心了。” 是百里,他的声音中同样带着哽咽。 与缚灵,也算是有着不浅的交情,亲眼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得救,又在自己面前死去,这种震撼,在百里生命中是第一次。 他的痛苦,不比青墨少。 青墨倒在百里胸前,积攒许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这个怀抱,这个停靠的港湾,她等待了太久。 这一刻,终于能够将整个人埋进去,埋到无人可见的角落中,只有自己。 她哭的撕心裂肺,泪如泉涌,将百里胸前沾湿一片。 百里先是手足无措,当手指触到青墨发丝的那一刻,突然生出无尽的责任感来,他一个挺胸,将青墨牢牢拥在怀中,护着她,也安慰着她。 此刻的百里只有一个念头,青墨是我的人,我定要做她最坚实的靠山。 累了我有肩膀,想哭我有胸膛,决不让青墨一个人承担那些苦楚。 有我在的一天,就该给她幸福与快乐! 茗薇不忍打扰,手掌轻拍着青墨的后背,以她一同分担这伤心与自责。 良久,管家从身侧穿行而过,毫不费力的,将缚灵带走,将这间屋子彻底封存。 缚灵在那块白布的遮掩下离开,红色的血迹早已被这纯白掩盖。 擦肩而过时,百里向右挪了几步,将青墨挡在后头,不让她目睹这一场面,免得愈发触景生情。 太阳渐渐下山,日暮降临。 青墨的泪早干了,红肿着双眼,被泪水洗过后,似乎更多了几分坚定。 她的厢房与缚灵的偏房是相连的,坐在里头还能真切的感觉到隔壁吹来的阵阵阴风。 百里的手一直紧握着青墨的手掌,一直未放松过。 茗薇给她倒了杯热茶,刚想开口,却被青墨抢先打断,“我没事了,别担心。” 她的目光沉沉,盯着茶杯中那几片漂浮着的茶叶,“我与哥哥的关系……大概永远无法缓和了吧。” 很多事,百里并不清楚,他一直努力让自己融入,却始终像个旁观者。 到如今这地步,茗薇顾不得百里在场,直接开了口,“小姐,这事你当真不用自责,当初咱们当初送缚灵簪子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拦这一事情的发生,免得缚灵有一日地位过高,爬到咱们头上来,她果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否则也不会如此迅速的有了身孕,既然她有此想法,咱们就算没有做错,这结果,是她自找的。” 茗薇向来头脑清晰,这几句话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这是百里越听越是糊涂,明白几分,却又疑惑几分,“茗薇姐,你们在说什么?” 青墨看向他,不解释,目光却深不可测。 此刻,这间屋子的房顶上,迅速掠过一个人影。 轻功极高,脚底踩在瓦片上,没有一丝声响,他踏着屋檐一跃而下,那影子被灯光拉长,又立即缩短,直至毫无踪影。 是高邑,他一直未离开,就在这安府外头候着,跟随着管家的脚步,目睹白布下的缚灵被抬出,置于漠城的灵堂中。 他又转身回到安府,打探消息。 幸好,这一切均无人知晓。 不论是大夫,亦或是安府内众人,都将缚灵的小产致死归结于那根簪子,如此一来,他与戚子风扬的事情,暂且得以保全,不会露馅。 其实他心中很是清楚,那一根簪子压根不是罪魁祸首,缚灵的小产,究其原因,是因为那毒药。 这毒药的配方是高邑亲身下的,他了解其中的毒性会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落到一个有身孕的女人头上,那便是如同点了她的死穴。 亲手制的药,亲手将心爱之人送入地狱。 此刻的高邑,早把什么江湖,什么侠义统统丢到了一边,他一拳拳打在围墙的砖块上,手指骨节血肉模糊,整个人凌乱不堪,仍无法将心中的痛苦排解。 要成为英雄,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他拔剑,闪电般的速度,在空中闪过一阵光影。 啊! 他仰天大喊,举剑朝着自己掌心用力一划,霎时间血光四溅,飞扑到脸上,血腥味就在眼前。 血肉之躯与冰冷刀剑的接触,唰的一声,那手掌已被划开一条血痕,深如见骨。 疼,可是只有手掌的疼痛,才能盖得住心中的痛苦。 一人之死,牵扯出数人的自责与伤痛。 若缚灵地下有知,是否会为这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人记住而感到满足。 四周的阴冷之气迅速蔓延开,高邑将手垂下,因为体内那药力的关系,血脉窜涌,一滴滴的落地,与缚灵回府时落下的血合二为一。 此刻,陵墓山,同样阴冷一片。 怨气聚集的地方,连空气中的雾气都是阴沉的。 深一脚,浅一脚,从山底爬到山顶上,戚子风扬的发梢已被沾湿。 以他的武功,一个轻功便可轻而易举到达山顶,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并未这么做,反倒是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朝着山顶走去。 无比虔诚。 这陵墓山上堆积着无数座坟墓,全是漠城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们,他们家中没有多余的钱财权势去寻一个风水宝地,只能将就着随意找个能遮得住身子的地方暂且埋了。 日子长了,这陵墓山便与乱葬岗无异,拥挤的地方,刚过一个坟头,不到半米便是另一个,亲密的如同邻居。 无论外头是多么风和日丽,这山头上永远顶着一块乌云,散不去的浓稠怨气。 似乎有漫天的哭声在头顶盘旋,恨不得突然冲下来将山下的人啃食干净,乞求着附身于某个富贵之躯,来年投胎能有个好的归宿。 戚子风扬从不怕鬼神,在这众多坟头间穿行着,也神态自若,毫不退缩。 行走了许久,终于到达目的地。 那墓碑很新,与四周的比起来,颇有几分富贵。 上头书写着几个刚劲的大字:缚之源之墓。 缚之源,便是缚灵的父亲。 他常年患病,身子早已成了个虚壳,不过是苟延残喘着。 缚灵前脚刚离开,缚之源后脚便奄奄一息。 到了戚子风扬手中后,他也想过办法挽救,甚至还冒着受罚的风险,将宫中的御医也请了出来,为其诊断。 只是缚之源早已病入膏肓,御医也无力回天。 他死后,戚子风扬便将他埋在这里。 这一切,缚灵始终被蒙在鼓中。 她一直以为,缚之源此刻病已痊愈,正享受着美满的晚年时光。 殊不知,两人即将九泉下相遇。 戚子风扬不发一言,被雾气沾湿的鬓角垂在眼前,遮住目光。 他伸手将墓碑前的杂草拔去,盯着墓碑上那几个字,愣愣的出神。 外头那腥风血雨全被这雾气阻隔,此刻的陵墓山,寂静一片。 缚灵仅是个丫鬟,且来路不明,在安府内的地位是最底一层,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按例来讲,应当扔去乱葬岗,已是最大的关怀。 可青墨坚持要给缚灵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以陪嫁丫头的规格,鞭炮锣鼓,金银首饰,一同陪她长眠。 如此一遭,对本就平凡的缚灵来讲,已是不枉人世一趟。 青泓在墓前跪了很久,从白天到夜幕降临,始终不肯离去。 与缚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如放映般在脑海中闪过。 一份感情若是投入的太多,便也会伤的太深。 身为安府长子,青泓从未想过,会连一段简单的感情,都把握不住。 他抬头,仰天大喊,所有怨气都凝结于一点上,安府,安府,都是你们,让我今日踏入如此境地中! 跪的太久,青泓膝盖早已麻木无知觉,他低头,闭眼,为缚灵默哀。 突然,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这里杂草丛生,脚步与土地的摩擦声很重,不论男女,武功高低,皆是一个声响,听不出区别。 青泓原以为是安府的人,是青墨,或是安粼光。 都不重要,他沉沉开口,带着冰冷的拒绝,“你们过来作甚,地下的缚灵也不愿见到你们,走吧,离她远一点。” 那脚步声果真停住,不再往前,却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青泓头有些晕,脚下也没了力气,软绵绵的起身,转身的时候带着一声叹气,刚想开口,却见到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脸庞带着笑,阴冷的笑,像是要把人看穿,将你的血肉扒开,一窥究竟。 青泓后退一步,皱眉,“什么人?” 对面那人背过手去,转身走了几步,笑声渗人,“失去心爱的女人,很痛苦吧。” 痛苦再次被戳中,青泓又气又悲,手掌不停的颤抖,一股炙热的气息从脚底窜起,牙齿上下打颤,言语模糊不清却又掷地有声,“你是何人,何故要来多管闲事戳人伤痛!” 对面那男人的表情一秒变得冷静,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我的伤痛不比你少,你失去心爱之人,我失去至亲,这样的伤,必定要让那个始作俑者以命来偿!” 这话让青泓彻底陷入疑惑,听不明白,可他的手掌却舒展开来。 最是悲痛之时,一丁点同感便能将人拉入同一阵营中。 莫名的,青泓觉得眼前之人,很是可靠。 第074章 大危机 葬礼结束,无人再去追查缚灵突然去世的真相,青泓势单力薄,自己一人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事,便也如此耽搁了下来。 安府,终于回归风平浪静。 大小姐大少爷均被勒令禁止离开房门半步,二小姐仍是众人眼中的病秧子。 偌大个安府,仅剩三小姐一人能四处活动。 而她,却也一连几天把自己关在屋内。 这几日,安府平静的如同死寂。 青墨靠在门前,手中捧着一杯清茶,面色平静,看着屋外落下的日光,煽动的睫毛让眸子中的那份清澈更加显露。 快开春了,天气终于暖和起来,丢掉厚重的外套,人的心也变得有些许轻盈。 茗薇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笑意,从踏入安府大门开始,便一路小跑着,迫不及待着要快些给青墨这个惊喜。 她带回来一盒胭脂,那铁盒上镶着一朵硕大的玫瑰,美的仿佛能闻到花香扑面。 这是一盒上好的胭脂,成色艳丽,粉质细腻闪着光。 茗薇长期为青墨梳妆,清楚的知晓她最合适何种妆容。 今日正巧在添置日用品时见到这盒胭脂,茗薇便再也移不开眼,尽管价格颇有些高,她仍旧一咬牙,用自己的工钱添补着,将其买了下来。 见到茗薇脸上的笑容,青墨的心似乎也被打开,被这份喜悦所感染,道:“怎么,这一趟出门,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茗薇打开手掌,那盒胭脂就在眼前出现。 果然是个好东西,青墨深吸一口气,嗅了嗅,很喜欢这个味道,刚想开口说话,突然觉得腿上一阵吃力,像是被人拽住一般。 她皱眉,低头去看的那一瞬间,“啊”的一声大叫起来,跳起八丈高。 茗薇连忙上前挡在青墨面前,大声的像是吓唬对方,也像是给自己打气,“什么人!站出来!” 也正是这时,她才看清,眼前这个……好像不是人? 是个大狮子头,比寻常舞狮队的那个道具还要大一圈,面向十分狰狞,活灵活现着像是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将眼前人吞下。 茗薇起先也是一愣,不到一秒便明白过来,她有几分生气,站定后,一手叉腰,一手朝那个狮子头伸去,扯住上头的胡须一个用力,便将整个狮子头连带着后头那个人都朝自己这边拽来。 “你干什么不好,非得学着人家做这些吓唬人玩意儿,要是把小姐吓出个好歹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茗薇轻骂着,一边伸手抓住狮子头后头的身子,几个招式像是要把此人擒住。 里头的人着急了,“哎……哎哟,茗薇姐手下留情,我再也不敢了。” 这人声音很熟悉。 青墨在后头没忍住,笑了出来。 是百里,他竟然躲在个狮子头后头,装作怪物吓人来了! 青墨往前一步,与茗薇并排站着,看着眼前那百里纠结的模样。 因为在狮子头里藏了太久,那道具中暗藏的众多机关与百里衣服上的丝线缠绕在了一起,这时候的挣脱颇费一番功夫。 茗薇也不帮忙,就这么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到有几分冷眼的意味。 百里知道她是生气了,不敢再说什么求助的话,只好把眼神投向青墨那方去。 青墨眨眨眼,笑而不语。 又过了许久,百里终于脱离怪物狮子头这个罪魁祸首,清清爽爽站在青墨面前,活动着已经有些麻了的手臂,委屈道:“今日真是没看黄历,怎么如此不顺,这个破狮子头,可是花了我二两银子呢,一个月的月前都花在了上头,还没法博阿墨你的一笑。” 最后一句声音渐低,却真真切切被青墨听进了心里去。 她一惊,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原来百里有着奇怪的举动……是为了逗自己开心? 青墨凝视着百里的眼睛,良久,百里又自己笑了起来,“算了算了,就当做是练习罢,倘若还有下次机会,一定要你看得高高兴兴的。” 说着,他又抓起青墨的手,深情道:“阿墨,我知道你今日心情不好,自从缚灵去世后,你便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内,外头阳光如此好,也不见你出来溜达溜达,这样对身子是有害的,你若是想吃什么想看什么,就和我说,我一定尽力达成你的目的,只要你能高兴,就好。” 他的气息就在眼前,带着浅浅的香气,那笑意如一汪春水,将冬日里遗落下来的寒气全都驱散,美极了,也暖极了。 百里就是这样,把对青墨的好当作了理所当然,当作生命中最重要之事,无论何时,无论遭遇何事,他的心中,永远只有青墨。 这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啊…… 本该感激,可青墨却更是为难,眼眸沉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百里。 茗薇机警,见此场面,连忙上前站于两人中间,将这一火热一冷漠的两张面孔分隔开。 她佯装生气,对百里说:“快去把这玩意儿退了去,二两银子,你可真是花钱不眨眼,若是被黑先生知道了,看他不揍你!” 听到黑先生的名字,百里一颤,瞬间皱起了眉头。 虽说安府早已将他当作大人看,按月付于月前,可在黑先生那里,他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即便这钱是自己辛苦挣来的,可若是要花出去,也得经过黑先生的许可。 二两银子,这可是笔大数目,竟花在如此荒唐一件事上,若是黑先生真的知晓,那百里的屁股大概会很快开花。 他立即站直身子,茗薇真的清楚的了解他的命门,次次均是一招致命。 “我这就去退了去!”百里一把抓过狮子头,临走前还不忘朝青墨看一眼,“阿墨你等我,我还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好吃的,明明是他自己想吃吧。 青墨笑,点点头,看着他一溜烟小跑出去。 茗薇的肩膀明显一松,仅是从背影中便能感觉她狠狠的松了口气。 青墨心中非常不好受,她明白,茗薇及时解围,是怕自己的情绪伤害到百里,茗薇对百里的感情啊……大概连血缘姐弟都达不到吧。 “小姐,咱们进屋吧。”茗薇转身,看着青墨时,目光中有一种神秘。 青墨心底暗叫一声不好,看来她有重要事情要讲。 进屋后,茗薇立即转身将门锁上,门闩进扣的那声声响,将屋内的气氛彻底降了下来,瞬间压抑。 茗薇不是磨叽的人,可今日却显得欲言又止,围着桌子绕了好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却迟迟不肯开口。 青墨等了极了,猛地起身,语气也变得不太友善,“茗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茗薇抬眼,面色确实为难,“我知道小姐这几日郁郁寡欢,是因为戚公子。” 戚公子。 这三个字如刺如针,被削的锋利,朝着青墨的心口扎来。 她每一日都在麻醉自己,不去想他,将他当作空气般,看不见也摸不着,是不存在的。 可她似乎忘了,正因为是空气,才成了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离开一瞬,便奄奄一息。 缚灵死了,青墨心中也结起一个不小的疤,凝着血液,越长越大。 很多事,没法对百里讲,也没法向茗薇倾诉。 堆在心中,成了一片散不开的阴霾。 青墨痛苦极了。 上一次被贾锋追杀落河,戚子风扬就提醒过她,没事不要离开安府,以免再被仇人盯上,若真出了事,谁都付不起这个责任。 青墨牢牢记住,几乎不再出门。 连带着将对戚子风扬的思念,也锁入这画好线的空间里,出不去,外人也闯不进来。 无处宣泄的情绪长期堆积,极易将人撕碎。 可她别无他法,就算是为了安府,她也不敢轻易出门招惹仇家报复。 其中的秘密与玄机,茗薇只知三分,她看在眼中的,只有青墨的忧愁,便将这影响心情的原因,尽数归结到青墨对戚子风扬那放不掉的私人感情上去了。 茗薇气恼,心疼,也无可奈何。 又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茗薇终于停下来,走到青墨跟前,神色有几分凝重,“小姐,若是你近日想再见到戚公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上一句扯人心弦的“戚公子”还在耳边萦绕着,这一句“戚公子”更加以排山倒海的形势袭来,尾音结束,青墨的心也跟着一颤,眼中的那一丝期待的光逐渐黯淡,被焦虑所掩盖。 她没有发问,甚至不愿发问。 茗薇特地将百里支开,又锁上门,说如此莫名其妙的一番话,究竟要表达什么。 青墨转过身去,不愿面对。 情绪中所有软弱的一面,均在此刻爆发出来。 茗薇却显得急躁,绕一圈走到青墨面前,拉起她的手,朝她手中递上一个东西,道:“我早上出门时,察觉有人一直跟着,本想将他甩掉,却未曾料到,这人竟闯到我跟前来,给了我这个东西,说是让我交给你,让你亲手打开,一看便知,末了,他还说了一句,戚公子暂时走不开,若是小姐有要事,可到东林山寻求帮忙。” 第075章 分两地 高邑! 青墨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说起东林山,首先想到的便是高邑。 既然是他传来的戚子风扬的消息,那一定是那边出了大事。 究竟是何事能将一个皇子也困住? 青墨急了,慌张着去将茗薇递来的东西打开。 那是一张纸条,普普通通的纸条,因传过几人之手,又被茗薇小心翼翼的捏着许久,那纸条的边缘有些软,但中间的字迹并未受影响。 那几个大字写的刚劲有力,看那笔锋仿佛能见写字人落笔时脸上的坚定与决绝。 “讳疾未医”。 四个字,仅占用了纸条最居中的位置,却仿佛包含千万层意思,将这纸条尽数铺满。 青墨与茗薇同时皱起了眉。 本以为这纸条中写的要么是对不可相见的解释,要么是对青墨的提醒,可闯入眼前的,是四个莫名其妙的字眼。 茗薇彻底糊涂了。 青墨的目光在纸条上停留了许久,突然一明,像是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口气,“原来如此。” 茗薇看她,疑惑道,“小姐……” 那纸条重新被青墨捏回手中,成一个纸团,青墨坐了下来,缓缓开口:“戚公子出不来了,因为,太后大病,恐凶多吉少……” “什么?”茗薇惊得差点瘫坐在地,青墨这几句话如重锤,狠狠砸在茗薇头上,她一阵眩晕,不敢相信自己所闻,也不敢相信心中所想。 她并不知晓戚子风扬的身份,一直将他当作普通的江湖人,可照青墨所言,戚子风扬的出行与太后有关,难道…… 茗薇双手牢牢抓住椅背,才勉强能支撑自己的身子。 青墨的眼中有一层血气拂过,她定了定神,解释道:“是,戚子风扬……便是当今二皇子殿下,他现在出不了宫,是因为太后病重,皇子皆需留在其身旁照料,他也不例外。” 顿了顿,像是给茗薇充足的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 昏暗的光线内,茗薇心神躁动,而青墨则愈发平静。 “讳疾未医,疾,是疾病,讳,是不可说,讳疾并不是不可说之病,而是得病之人的身份特殊,一旦公之于众,恐会引起大乱,未医则是御医也束手无策,拿这病没辙,一个身份特殊之人得了御医都无法治愈的疾病,且将皇子困住,那么此人,要么是皇帝,要么是令皇帝也尊让三分的人,如此算来,便只剩太后一人了。” 青墨的分析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将一张奇奇怪怪的纸条,串联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茗薇的心中有一阵涟漪激荡而起。 这在旁人眼中可能是一辈子都捉摸不透的暗语,青墨却仅用了短短两分钟便解开。 这般惊人的默契,着实令人羡慕。 在世上走一遭,若能遇见一个知你懂你心灵相通之人,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如今,青墨遇到了。 一声深呼吸后,茗薇心中长久以来的那个结,似乎解开了些,她关切问道:“既然如此,那小姐你与戚公子……未来该往哪走?” “走一步,看一步吧。”青墨看向远方,像是要穿透这一层厚厚的门板,将未来也看穿。 屋内陷入沉默,屋外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茗薇姐,阿墨,你们干嘛锁着门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百里焦急的喊着,他回来了。 青墨转头,与茗薇交换个眼神,茗薇立即明白,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纸条,朝炭火盆内一扔,那纸条便化作一缕烟,在空气中划过一条弧线,飘散开,有几分呛鼻。 “来了。”青墨起身,去给百里开门。 盛元帝三十五年,太后病重,皇上忙于国事之时还得照顾太后,一时间也旧疾复发,困于其中。 前朝后宫,如数交于大皇子千式离分担。 宫阙珠帘城墙砖瓦,是荣耀,也是将人变为困兽的罪魁祸首。 表面依旧风平浪静,百姓安居。 只是这立储之事,恐要被耽搁下来。 一切,都需等到太后病愈之后,方可定论。 很长一段时间内,青墨没有再去东林山,一来并无烦扰之事,二来,即便去了,也是面对高邑,见不到戚子风扬,何须再冒险走这一遭。 说来也奇怪,贾锋那边似乎没了动静,再未在安府附近出现过,不知这短暂的安宁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计谋。 青墨唯有时时提防,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日,青墨起了个大早,早早的便打开房门。 那晨间的凉意透进来,令人神清气爽。 这天气,是愈发明朗了。 缚灵死后,青墨再难吃到可口的点心,安府几个做菜的师傅下手都偏重,饭菜还算可口,可若是论起点心来,真真是难以下咽。 仅仅大半个月,青墨迅速消瘦,脸也小了一圈,这减肥功效若是能搬到现代去,说不定能狠狠赚上一笔。 青墨每次照镜子时,脑海中都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可是她的消瘦被百里看在眼中,很是心疼。 百里想到自己有一好友,家中正是开的饭馆,在漠城生意很好,日日宾客爆满,尝过的人皆是称赞,若是生客,恐怕还难以吃上一口。 想起这层关系,百里便有了主意。 他以自己去饭馆中帮忙打杂为交换条件,让那馆中的大厨隔三差五便来安府一趟,做几个可口的小甜心,专门为青墨服务。 那人家考虑到与百里是好友,这安氏也是大户人家,将来指不定何时便有了需要求助的时候,若是现在能积攒几分人情下来,也算是好事。 如此一来,这一门生意便愉快的达成。 青墨接连两天吃到了可口的点心,心情也舒展开来。 当然,在她这里,百里并未将实情说明,只说是自己与那人家是好友,人家乐意帮忙,关于他去饭馆打杂之事,只字未提。 这是大忌,若是被青墨知道,定不会让他这么做,若是被黑先生知道,那恐怕他也会如青泓青琏一般被禁足。 唯有守口如瓶,才是万全之策。 今日一切如常,青墨早起,去百里房中,与他一起吃早餐。 她特地用了茗薇买的那盒胭脂,大抵是因为心情好,略施粉黛便显得神采奕奕,病态一扫而光。 那些寒冷而艰难的日子啊,也该随着春意的到来而渐渐烟消云散了吧。 去往百里房间的路上要经过荣华的厢房。 这是青墨最焦虑之事。 本不该放在眼里,但架不住人家非得热脸贴上来找事,你不应都不行。 刚踏入荣华的地盘,青墨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闲庭信步的大有几分悠哉。 她不用回头也知晓身后是谁。 那浓郁到呛鼻的脂粉味,除了荣华,没有第二人喜欢。 青墨加快脚步,不给荣华找茬的机会。 没想到,荣华也快了步子,立即跟上青墨,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笤帚,边在地上胡乱蹭着,边高声叫嚷道:“哟,这是谁那么脏,路过我这门前,带起一地灰尘来,可真是呛人啊!” 句句带刺,话中有话。 荣华的目的就是要挑事! 青墨没回头,不想理,但脚步还是明显顿了顿。 她未修炼得道,面对无理的挑衅,始终无法心平气和。 自己本也是急躁之人,即便这时候过去给荣华两个耳光,也在情理之中。 众多种解决办法中,青墨选了最低声下气那一种,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荣华先是一愣,奇怪这青墨今日怎如此冷静,紧接着,她立即追了上去,一个伸手,将扫帚整个横在青墨前头,拦住她的路。 这地上确有不少灰尘,被荣华如此一闹,全扬了起来,飞扬在眼前。 青墨的鼻子很是灵敏,对香味敏感,对这尘土气息同样敏感,她被灰尘呛得不住的咳嗽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荣华立即整个人跳到她跟前,明摆着就是要找事,“你将我的地弄脏了,没有一声道歉便想逃走吗?别以为今日老爷在府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该有的规矩我还是得教教你!” 这是什么奇怪逻辑,青墨无奈,伸手轻轻一档,荣华手中的扫帚便脱手,朝着地面上砸去。 “你!”荣华神色一怒,非常不高兴,“你不要太得意,我今日非得替老爷教训你不可!” 她扬手便要朝青墨打来。 青墨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手,身子轻盈的闪开,缓缓抬眼看她,堂堂一个安府大太太,该有的端庄淑德没有也就罢了,这荣华脸上那戾气真是有几分吓人,如同一个市井泼妇一般,满身的名贵珠宝也遮不住俗气。 “太太,你说我的经过弄脏了你房前的地,那这老天爷刮风下雨落下的灰尘,同样也弄脏了你的地,你是不是要上天去向老天爷也讨个说法,才能平息你心中的怒气呢?要不要我帮帮你,送你个窜天猴,让你尽早能见到老天爷,也不负你这日日不安分之心。” 青墨嘴角微扬,睫毛扇动,合着那胭脂的粉色很是灵巧动人。 这胭脂果然是个好东西,能将人脸色变得明媚,扰乱对手的心思。 第076章 恶人心 荣华气得浑身颤抖,她在青墨这里向来占不到便宜,交手几次均是输得很惨,偏偏这人没有一丝自知之明,一而再再而三的非要找茬,逼得青墨不得不出手。 话到这里也算是说尽,青墨有些饿了,百里还等着她,她懒得与荣华纠缠,瞥了荣华一眼后,便转身走了。 这轻快的步子在荣华看来是满满的嘲笑,她自然是不甘心,迅速的回屋,抬出一盆脏水来,快步赶上青墨,抬手便将脏水朝她身上泼去。 青墨脚步骤停。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数秒,来的突然,青墨右半边身子整个湿透,那水早已被这天的温度冻得冰凉,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如同冰块,青墨一颤,只觉得右臂一麻,已无反击之力。 荣华的笑声在耳边听来很是森然,得意的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嘴上如此伶俐,身子却笨重到这地步,竟连一盆水都让不开,哈哈哈哈哈,果真如你那娘一样,走路也会跌倒,蠢啊,真是蠢!” 青墨的怒气已窜至头顶,荣华提到了她的母亲。 那个叫庭帧的女人,虽与青墨并无感情,但在安府这段时日内,关于庭帧,她听的太多,关于庭帧的所有关键词,皆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 那副善良的面孔,是青墨愿意用尽全力去保护的珍贵之物,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决不允许! 见青墨没说话,站在那一动不动,荣华心中很是得意,以为自己今日这一战以胜利完美收尾,便开始放松警惕,仰着一张得意的脸望向青墨,随时准备着二度进攻,奢望着赢得更彻底一些。 青墨一步未动,她在等一个时机。 这个时间她再熟悉不过,再过不一会儿,安粼光便会起床出门。 对付荣华这女人的无理取闹最合适的方式,不是面对面硬碰硬,那样太伤心力,不如将这一切交到安粼光那里。 等他亲眼所见了,荣华自然会得到该有的惩罚,青墨既省了力气,又能落的安粼光的心疼,何乐而不了呢。 时间一分一秒朝前走着,青墨仍旧保持那个站立的姿势,目光向前,坚定而不屈。 她的整个右边身子都已湿透,如今被风吹着,带走身体的热量,寒如刺骨。 可即便是这样的状况下,她仍然不动分毫,淡定如初。 这下可让荣华慌了手脚。 这小丫头莫不是还有别的招数要使? 荣华的脑海中在那一刻上演了无数戏码。 罢了,反正今日大仇以报,心里已是无比舒坦,就不再和这丫头计较。 荣华暗暗想着,转身就要回房去。 谁料想,刚一转身,便撞上一人。 那胸膛结实,将她撞得朝后退了一步去,手中的瓷盆也脱手,应声落地。 她的尖叫声还未出口,眼前那人的严厉却直直逼来。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是安粼光,他果真非常生气,眉心拧成一团,眼神幽幽的闪着,对这个大太太的不稳重是又着急又无奈。 “老爷……我……”荣华慌了,“我……对不起。” 突然,那边的青墨冻得打了个喷嚏,好大一声,如雷,将荣华与安粼光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安粼光这才发觉青墨站在不远处,他的脸色一秒变得温和,朝那边走去,“青墨,今日怎么起的如此早?昨晚睡得可好?” 青墨浅笑,转身面对他,“还好,只是这天还是有些凉,我图方便将棉被收了起来,昨夜有些着凉。” 正说着,又是一个喷嚏毫无防备的来袭。 “这可不行,倒春寒还未过,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安粼光疼爱的上前准备给青墨一个拥抱。 正当他的手触到青墨胳膊时,突然一愣,“你衣服怎么湿了?” 青墨轻笑着摇摇头,不解释。 那边的荣华却心虚的想要逃走。 安粼光不傻,回想起方才荣华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再加上那个从她手中脱落的瓷盆,这一切串到一起便有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拼命压制住内心的火气。 荣华蹑手蹑脚想跑,被安粼光猛地叫住,“站住!” 这一下,荣华吓得站不稳,脚下一个石子咯着脚底板也不敢轻举妄动。 安粼光回头,看着青墨道:“你先回去换衣服,别着凉,那个没分寸的东西交给我来处置!” 目的已经达到,去青墨脸上的微笑更甜美了些,那腮红在光照下愈发明亮。 在那一瞬,安粼光心中一颤,眼前这个女儿仿佛将他带回到二十年前。 那个同样风朗气清的早晨,他与庭祯的初次相见。 一眼万年。 回忆涌来,喧嚣尘上,无数面孔乱哄哄交织在一起,安粼光定定神,脑海中噗的一黑,只剩一片如墨般的黑暗。 他的眼底突然出现闪亮的泪光。 青墨有些愣住,不知安粼光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究竟为何,她小声接了一句,“我去找百里,他已等了我好半天了。” “噢……好,你去吧。”安粼光这才回过神来,看似有几分落寞。 百里确实等了青墨许久,甜心早已上桌,茶也泡好,所有一切的美满只等青墨的出现。 可她迟迟未来。 青墨向来守时,约定好的时间不会耽搁分毫,就这安府大院短短几步,怎能晚了那么久? 百里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匆匆抓一件外套便出来查看。 恰好,当他出现在后院时,正好看到安粼光与青墨面对面着,而荣华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脸色发白。 这状况一看便知是发生了何事,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有荣华的地方,一定没好事。 百里快步走来,瞥见青墨衣服湿了半边,立即反应迅速的脱下外套给她穿上。 这举动被安粼光看在眼中,他很是欣慰,笑着点点头,对着两人的感情深信不疑。 若不是近日安府事情较多,他又身体状况不太好,实在没法分心,这两人的婚事啊,真是不能再耽搁了。 回到百里房间时,青墨的心情终于慢慢缓和过来,她静静看着桌上那一壶冒着热气的清茶,有些愣神。 “要不要先回去换换衣服?免得着凉。”百里关切问道。 已过了一炷香时间,那淋湿的衣服早被青墨的体温烘干,水迹越来越淡,确实冷,但她也没了力气再去折腾。 “不必了,你这屋里挺暖和,一会儿我就能缓过来。”青墨笑意微微,随手抓起一块点心,当真有几分饿了。 青墨越是表现的淡然,百里越是气愤,坐了下去,语气不悦,“阿墨,是不是大太太早上又欺负你了?你真的不能太善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她怎么还没完了呢!” 看着百里这发怒的脸,青墨有些想笑,虽说被泼了一盆脏水,可终究吃亏的还是荣华,这仇早已报过,不必计较什么。 “放心,大太太作恶的越多,越会得到该有的报应,我没事,放心。”青墨大大方方安慰着百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点心喝茶,天马行空的聊着天,这日子,美好的似乎到了另一片天地。 可不是,安府何曾如此安稳过。 越是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 门外突然一阵嘈杂声,穿透围墙闯来。 这声大,杂,乱。 青墨脑子轰的一声,身子突然没了力气,只有一个念头,“又来了”。 这声音听上去不像善事,不管是什么,一定又是引起大乱的祸端。 她当真是怕了。 百里同样听到这声响,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保护青墨,立即起身,口中还嚼着尚未咽下的点心,含糊不清道:“我出去看看。” 青墨怎坐得住,同样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出去凑热闹,一探究竟。 大门那边已是围了一大群人,几个管家手中均拿着小臂那么粗的棍子,表情严正以待,看上去像是随时可能会发起一场战争。 安粼光与荣华都在,那个瓷盆也以同样的姿势倒在墙根,丝毫未动。 与方才一模一样,两人似乎一直没有离开。 可外头,已是乱成一片。 “安粼光,你敬你是长辈,尊让几分,可你是否也该有一丝大人的担当,你这安府的药材害死了我的兄弟,难道不应该以命偿命吗!” 外有一男子如此大喊着,直面安粼光,面露凶色。 他很年轻,看上去不过比青墨大几岁,可那气势确实有几分吓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上闯荡多年之人,江湖习气非常明显。 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青墨与百里站在后头,被挡住,只默默听着这一切。 安粼光朝那一站便是一种威严,将这大开的门彻底挡住,也逼退外头扑来的戾气。 双方都不退让,有几分僵持。 安粼光再次开口时。身后的管家全都围了上去。 “你我并不相识,今日突然围在我家门口,无凭无证张口便说我害死了你的兄弟,你这一番作为在我看来就是无理取闹,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立马离开安府的地盘,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安粼光双手叉腰,已经开始下逐客令。 第077章 爆旧迷 外头那两三男子也不是吃素之人,丝毫不惧怕眼前的安粼光,反倒朝前一步,扬了扬眉毛,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嘴角甚至略带笑意,“哦?无凭无据?那麻烦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他扬手便扔来一个东西。 安粼光反应极快的接住,定晴一看之后,脸色立马一变。 青墨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立即上前查看。 说来也怪,这四周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竟然连青梅与青泓也来了。 这两人,一个不爱凑热闹,一个还被惩罚不许随意出房门。 此刻竟然同时围了上来,除了好奇心的驱使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青墨来不及细想,她只瞟了一眼安粼光手上的东西,还未看个仔细,外头那男子又开了口:“看清楚了吧,这布牌就是你安府最好的凭证,这药袋子真真实实是出自安府,也真真实实是害死了我的兄弟,他刚吃下第一副药,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你这偌大个安府竟然卖假药,实在让人忍无可忍,我定要为这漠城百姓讨个公道,免得再有无辜之人上当被骗!” 安粼光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无话反驳。 他口中的布牌确是出自安府。 安府作为漠城最大的药材商,每日出售的药材不计其数,大到宫廷御供,小到平民百姓,皆是安府的主顾,若是没有点标记,怎能辨别其中的究竟呢。 而布牌,便是最好的标识。 安府出售的每一份药材都有一个特制的药袋子,上头贴有这布牌,布牌上是一个大大的“安”字,这布牌选自西域的麻木棉,火烧不断,刀剪不破,即便是埋藏土中千年,再被挖掘出土时,仍旧能保证上头那个安字清晰可辨。 这便是安府独有的标记。 若是手中有了这个布牌与那个药袋子,那这药材,便确是安府的无误。 既然这人有了这个证据,那起码是暂时站住了脚跟,安粼光也不得不收敛了几分。 眼见着这方的气势弱了下来,外头那男子更是得意,扬了扬下巴,“怎么,证据就摆在眼前,难不成你们还想赖账?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如此振振有词咄咄逼人,实在令人愤怒! 青墨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几个管家,上前去,那气势,带去一阵风。 “这布牌确是是安府的没错,可这已是个空袋子,里头究竟装过何物,如今已无法再考证,你怎能就一言断定是安府的药材害死了人,莫不是你那兄弟吃了别的东西坏了事,却别你们怪罪到安府头上来了,这其中太多疑问了吧。” 青墨缓缓道来,脸上带笑,语气不疾不徐,听上去压根未把那人放在眼中。 安粼光有几分着急,不愿让青墨抛头露面,更何况是今日这略有凶险之事,他身上想把青墨朝后拉,但青墨纹丝不动。 那男子神色明显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神色颇有几分渗人。 “姑娘,强词夺理这种事,用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行,用在我这里……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未落,手便迅速朝前一伸,那动作利落的仅是眼前的一道影子,从安粼光手前掠过,将那个布牌重新拿回自己手中,唰的一声,整个药袋子被翻转打开,还有些许药渣碎末掉落,吹散在空中。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手上,不眨眼,生怕错过什么重要讯息。 那人环视一圈,继续开口:“在场之人皆是用药高手,比我懂得多,你们可以仔细看看,这药袋子里的药渣分别代表何种药,是否会两两相克,是否是劣质药材,也可对比一下,与我所说的药方是否相符。” 有那么一瞬,寂静无声。 他继续开口,说了个药方,那几味药的名称很是熟悉,听到后头,青墨的心里一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她心口割上一刀。 这人口中的药方,竟是当初戚子风扬摆脱她找寻的那几味名贵药材! 分毫不差,青墨早已铭记在心,不可能有错。 她有些晕,脚下往后退了半步,眼前蒙上一层雾气。 怎么回事? 是巧合吗?还是这人和戚子风扬那朋友有联系? 不对! 青墨立即否定,当初这药是青梅帮忙寻来的,仅是用一个普通牛皮纸袋装着送去,并不是这药袋子,更没有什么布牌。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青墨回头,朝青梅那边看去,想要讨一个答案。 青梅恰巧也朝她看过来,皱着眉,微微摇头,表示她也一无所知。 青墨接收到这个讯息后,眼神并未立即离开青梅,她反而觉得青梅有几分不对劲。 她的表情很是奇怪,像是带着一块面具,紧贴着皮肉,契合,却又违和,像是把真相藏在了面具后头,不欲人知。 又是一片死寂。 荣华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变为空气消失在这可怕的僵持中,百里早已悄悄窜到青墨旁边,时刻准备着为她而战。 人人警惕人人紧张。 只有青泓不同,他在一个最偏的角落中,表情轻松,仿佛完全置身事外,眼前这场景无论多么混乱,皆与他无关。 安粼光面色铁青,任有再多可反驳的言语,此刻也一言不发,他的心中也早已波澜一片。 方才从那男子口中说出的药方,那几味药的名称,不仅让青墨提心吊胆,同时,也让安粼光记忆犹新。 当初青墨求助过他,那几味药确实珍贵,又是他最爱的女儿的请求,即便达不到,他心中也留下了这个印记。 如今再次提起,历历在目。 那男子轻喝一声,有几分不耐烦,“怎么,还有什么疑问,大可痛痛快快说出来,我一一为你们解答,今日这个公道,我是讨定了!” 青墨心中奔腾起千种思绪,将她搅得心乱如麻,她上前一步,想再次开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粼光却抢先开了口。 显然,他看出青墨的举动不对劲,若方才只是怀疑此事与青墨有联系,那此刻从她整个人的状态便可得知,确有关系。 为了保护青墨,为了将她安稳的藏在自己身后,安粼光不得不挺身而出。 方才的气势早已减弱下去,此刻的他显得有几分低声下气,“安府向来行得正坐得端,若真是安府犯的错,自然也不会推卸责任,说吧,你们想如何解决此事。” 青墨大惊,霍然回头,不敢相信安粼光竟会在事情不明不白的状况下便轻易妥协,她表情纠结,不知从何开口。 安粼光依旧如常,完全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决定的事不容旁人反驳。 那男子哈哈大笑,表情古怪渗人,“好好好,不愧是大户人家,就是爽快,看来今日这一趟我没有白跑。” 绕来绕去没个主题,安粼光早已不耐烦,“又是言语威胁又是翻出证据,说了那么多,你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钱吗,说吧,开个价。” 这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荣华,她将安府的一切财物皆视作自己的宝贝,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青墨也急了,一个跺脚,“爹爹!你别中了人家的陷进!” 安粼光一心只担忧青墨的安危,哪还顾得上别的许多,“少废话!”他喝住青墨,不让她再插嘴。 暗潮涌动,堵在这安府门前,进不来,出不去。 那男子抬手,伸出三个手指在众人面前挥了挥,“三千两银子,一分不少,此事便可一笔勾销。” 好大的口气! 青墨再也忍不住,声色俱厉,“你们是土匪吗?干脆进门来抢好了!” 她的冲动引起了那男子的愤怒,他收起三根手指,瞬间并为半握的掌,朝青墨袭来,直接锁喉,力度大的让青墨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阿墨!”百里大喊,上前朝拿男子手臂徒手一劈,“把你的脏手拿开!” 纵使满腔愤怒,百里这掌力也不及那武功高强之人,这一举动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罢了,丝毫无用。 “把你的嘴放干净点,三千两,换我兄弟一条命,已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若是惹得我不高兴了,得让你给我们兄弟几个享乐享乐,以作慰藉!” 这男子越说越是轻浮,占着自己稍稍在理,便无法无天。 “好!按你所说,三千两,但这毕竟不是笔小数目,容我点时间,我筹全后定会如数交给你。”安粼光说到后头已是没了气力。 青墨终于被放开,她咳嗽了两声,目光触到安粼光的眼神,忍不住的酸涩起来,“爹爹,你不要答应这无理要求啊!” 安粼光眼带慈爱,“无妨,他既有布牌,咱们安府便要负责到底吧。” 青墨不停的摇头,着急伤心之余,实在想不出别的言语来安慰,或是反驳。 她心中明镜一般,再清楚不过,安粼光这做法,都是为了保全她啊! 可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若是如此茫然的让别人占了便宜去,岂不是太不应该。 三千两,即便安府算是大户人家,也架不住如此挥霍啊。 第078章 掉包药 那找茬之人逼着安粼光立下字据按下手印,让这三千两成为名正言顺后,才肯离去。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嘈杂声掩盖了安府内的荒芜,那一刻众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本就状态不佳的安粼光,在勉强撑了那么长时间之后,终于彻底垮下来,背部已不再挺直,那一霎那仿佛老了十岁。 青墨满满的心疼,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开口。 荣华扶着安粼光,朝青墨狠狠瞪了一眼,那表情像在看一个仇人。 倒是安粼光仍旧微笑着安慰青墨,试图让她不那么自责。 可事情已到这一步,青墨并非如此看得开之人,怎可能完完全全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呢。 她在房中踱来踱去,说了太多话操了太多心,口中发涩嘴唇也有几分干裂。 茗薇仍旧默默陪在一旁,心中分析着此时的形势,长久,未能有个万全之策。 青墨口中一刻未停,只能用不断说话的方式来捋清自己的思绪,同时也缓和情绪。 “那药分明是二姐寻齐亲自交到我手中,我又亲自交于戚子风扬的,途中并未有外人插手,我也清楚记得包药材的袋子仅是个普通的牛皮纸袋,怎会突然变成安府的袋子,奇怪,真是奇怪。” 青墨不停碎碎念,脚步越来越急躁,绕着桌子不停转。 茗薇看着她,苦笑一声,也说不出什么。 “不行!我去找戚子风扬问个清楚!”青墨突然顿住脚步,目光犀利,抓起衣服便要往外闯。 今日之事对她的冲击太大,茗薇明白她的自责,可此刻也不是冲动妄为的时候。 茗薇连忙拉住她,“小姐!戚公子如今在宫中无法脱身,你若是出门,四周都是箭,随时可能有危险,要去哪找他啊!” 她急躁了些,不愿亲眼见青墨只身赴险,手掌的用力与青墨的坚定脚步碰撞后,竟把青墨袖**活扯破,只听得撕拉一声,袖口处炸开一个不小的口子。 这一声动静是最后一根稻草,将青墨的心彻底压倒。 “那我怎么办?在这等死吗?等着仇家召集兵马举着刀剑斧子来围攻安府,让安府全家上下去跪地求饶?三千两,这个数字即便是将安府的砖瓦卖尽,也无法数日内筹得,”青墨太阳穴突突突一阵疼痛,“这事因我而起,若不能因我善终,那我当真成了安府的罪人,对不起列祖列宗。” 一种情绪的发泄后,总归会有片刻的平静。 青墨终于缓和下来,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戚子风扬当初让我帮忙寻这几味药,我并未问过其用途,他也断不会将自己与安府的联系宣扬出去,即便药材真的存在问题,那伙人也不可能找到安府来,那布牌究竟从何而来,戚子风扬在整件事中又是何种身份呢?” 人的脑子无论平日里有多聪明,一到关键时刻总会有些迟缓。 只有当人心稳定下来时,才能走回正常轨道上去。 此刻的青墨与茗薇,开始冷静下来,认真分析眼下的形势。 茗薇目光幽深,微微眯起,“或者,咱们可以将整件事剥离开来,戚公子当下毕竟还在宫中,对外头发生的一切皆不知情,若是……他也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有人将风放了出去,用这件事威胁安府,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啊。” “有人放风?威胁安府?”青墨重复这八个关键字,目光与茗薇一遇,某些东西便豁然开朗,“此事我知你知戚子风扬知,二姐只是寻药人,不了解其中的纠葛,应该与她也无关,那么……” 她心中突然一明,像是扔进一根火把,将里头每一个黑暗角落如数照亮,光明熠熠,她突然激动起来,“还有一人,高邑!” 茗薇对这人并不了解,说不出意见来,只能安静听着青墨的分析。 青墨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言语仿佛加上了着重号,“高邑日日跟随戚子风扬,对他的事情自然有所了解,若是高邑存了心,恐怕戚子风扬也挡不住吧,算来算去,此事只有他可能传扬出去,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安府与高邑无怨无仇,他何故要将安府推向悬崖。” 两人眼神交汇,有些东西心照不宣。 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房门没有关紧,此时一阵风吹来,那门一动,吱呀一声响,有几分诡异。 “若是……还有旁人在操纵此事呢?”茗薇小心翼翼猜测着,说出这句话来。 青墨目光一闪,一抹斜阳照向她的脸庞。 茗薇继续道:“若有人已与安府为敌,费尽心思查到此事,用尽一切手段试图将安府置于必败之地,且将罪魁祸首的焦点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引导咱们的思维,安府败了,牵连进无辜之人,而他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真相似乎在这一刻呼之欲出,青墨将手边的茶杯抬起,将那小半杯茶水一饮而尽,喉咙终于舒展开,沉沉道:“贾锋,是他。” 那扇门彻底关上。 夜幕终会到来,安粼光没用几口晚饭,心中焦虑,也就没了食欲。 对荣华来讲,今日之事,是危机,也是契机,若能好好利用,说不定能将眼下自己的处境彻底扭转,把青墨扳倒,为自己与青琏树一面大旗,走向光明。 她熬了一锅鸡汤,那香气飘了整个院子。 来到安粼光房中,荣华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看上去既不太喜悦,也并非过于悲伤。 她将鸡汤放下,给安粼光盛了一碗,轻声细语道:“老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鸡汤中我加了七味药,均是对身子极好的药材,若是没吃饭的胃口,喝点汤也是好的。” 药材? 如此敏感的词语再次入耳,安粼光心中更是不悦,皱皱眉,眼神压根没在那鸡汤上多停留,直接摆手:“拿走,我不喝。” 被他直截了当的拒绝,荣华心中很不是滋味,可这似乎也并非首次,她早已习惯了安粼光的冷淡。 只是被轻视过后,荣华便再无那么多谄媚之词,反而更直截了当一些,她坐到安粼光对面,看着他,道:“老爷,你当真要给那伙人三千两吗?” “字据已立,怎可反悔。”安粼光这话中是决心,并未半分后悔之情。 荣华彻底不高兴起来,“老爷,三千两银子,咱们安府哪有那么多钱,这事不明不白突然发生,老爷该仔细调查才是,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她的指向性很是明显,安粼光听得明白,句句在针对青墨。 可他的心也向着青墨。 安粼光将那鸡汤推开,语气冷漠,“既然是安府出的事,我自然会负责到底,你别管了。” “那怎么可以!”荣华着急的直接起身,“三千两银子,难不成老爷打算让安府倾家荡产吗!” 她的语气的确是重了些,尤其在眼下这样的气氛下,这话语无疑是一枚炸弹,炸的人粉身碎骨。 “混账!”安粼光气得眼睛瞪圆,一掌拍在桌上,“这安府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即便这三千两不用来解决此事,也断不会落到你的口袋中,你想都别想!” 所有人都在气头上,着急与慌乱的心难免冲动着口不择言,安粼光并非如此绝情,即便对荣华一直冷脸,他仍念及荣华的一片痴心与平日里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家产自然会有她的一份。 只是看多了荣华明里暗里的险恶做派,安粼光也知道,不能再如此放纵下去,是时候该给她一些警示。 今日似乎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荣华如被雷劈中,僵在那里,连眼神也是凝固的。 安粼光长叹一口气,不愿再解释,挥挥手,“你先回房去吧,我自己一人静一静。” 三千两银子,对安府来讲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可安粼光答应的如此干脆,并非一时冲动,他有自己的考量与把握。 天齐国。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筹码。 只要天齐国那边一切尘埃落地,别说三千两,就算是更大的数目,安府也拿得出。 这是唯一的指望了吧。 安粼光长叹一口气,夜幕降临,油灯灭了,这屋内四周一片黑暗,沉重的唯有心跳声。 另一侧,青泓的房间中,却突然热闹起来。 缚灵死后,青泓将自己房中侍候的丫鬟全数赶走,他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在跟前晃悠,不如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来的自在。 于是,这原本还算奢华的厢房,如今变得一片荒芜。 那桌子不知多久没有收拾过,上头胡乱堆积着几本书,书上早已是厚厚一层灰尘,人的走动便会带起一阵不干净的风来,呛得人直咳嗽。 青泓倒是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一坐下便能独自呆坐很久,一言不发,无人打扰也无人交流。 这氛围,倒与青梅那里有几分类似。 所以,青梅推门进来之时,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反而随意自在。 外头的天已经黑透,四下宁静,唯有虫鸣声声入耳。 第079章 同理心 青泓背对着门口,听到脚步声后,淡淡一句,“妹妹今日怎有如此好的兴致,天色已晚,竟还专程跑到我这里来,就不怕爹爹发现,会怪罪于你吗?” 青梅先是一愣,随即一个冷笑,“哥哥好耳力,仅凭脚步声便能认出是我,看来哥哥平日里对我很是在意呀。” 幽静的环境中吹来一阵风,那月光呈淡紫色,照进屋子,在地上投影出一圈圆形倒影。 青泓一阵大笑,“除了妹妹,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说吧,妹妹有何事。” 他至始至终未曾转过身来,只一直凝视着窗外的月色,看那深邃的黑夜中,凝结出一股骇人的力量,将这动荡的世间万物一一吞没,冲突激荡过后,剩下一张虚伪的宁静外壳。 青梅仰着头,意气风发,像是一朵初绽开的花,她走向青泓,每迈一步都伴随着一句掷地有声,“哥哥真是厉害,能猜到我今日会到访,必定也对我来的目的有所了解吧。” 说到这,青梅停了下来,站在桌旁,手指骨节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清脆,“哥哥今日竟能在如此混乱的状态下保持镇定,当真是愈发有了一家之主的姿态,连爹爹都被你比下去了呢。” 这话让青泓脸上有些挂不住,终于转身,不明朗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得那语气,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担惊受怕的顾虑,“妹妹不可乱说话,倘若被别人听了去,又该传我的闲话了。” “哦?”青梅扬扬眉,“闲话?哥哥能有何闲话,这安府接班人的位置,不一直都是你的吗。” 她将尾音拉的很长,听来像是挑衅。 这话让青泓愈发尴尬,今日在那群人上门来找茬之时,他的态度的确过于淡定了些,不太正常,可本以为无人会注意到这一细节,谁料想,青梅竟如此细心。 青泓故作镇定,将呼吸调整均匀,反正黑暗的掩饰下,察觉不出他的不安,正好可以完美伪装。 “天色晚了,妹妹若无别的事,便回去休息吧。”青泓语带笑意。 只是那青梅的笑意更加明显,有几分诡异,“无事?哥哥难道真能睡得安稳?行,再拐弯抹角也无益处,不让咱们便把话说开。” 她很是自然的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这架势,俨然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倒压迫的让青泓有几分拘谨。 一开口,更是渗人。 “那布牌,是你贴上去的吧,那药袋子,也是同布牌一起,从安府带出去的,对不对。” 青泓浑身一颤,口齿也结巴起来,“你……你有何证据……为……为何如此诬赖我。” 青梅早已是成竹在胸,若无一点把握,她也不可能那么快暴露自己。 她微微眨眼,缓缓道来,“安府的药袋子与布牌一直掌握在爹爹手中,黑先生那里有几份,或许百里也能拿到,可他的重心一直在账目上,不太可能参与买卖之事,也无理由无动机去拿这布牌,思来想去,最有可能触碰布牌之人,便只有哥哥你了吧。” 青泓稍稍安心,原来她也只是猜测,他回答道:“妹妹你也说了,这布牌掌握在爹爹手中,既然如此,我又怎可能碰得到呢,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青梅嘴角上扬,目光似能拂尽一切尘埃。 那句话说的铮铮作响,如雷如鼓。 “哥哥若是想要拿到布牌,不必通过爹爹,因为你手中,有药材房的钥匙,随时可以进去,拿到想要的一切。” 有天光在眼前炸开,明亮一切,那短暂的光中,青泓见青梅面色狰狞,如厉鬼般,随时可能扑来将他的血肉吮吸干净,只留一具白骨。 青泓又惊又慌,手指一会儿捋头发,一会儿抓鼻尖,小动作从未停歇。 怎么可能,青梅怎么可能知晓这一切。 当初青泓拿到药材房钥匙去擅自开锁,被安粼光抓住后,那钥匙也早已被没收,在旁人眼中,这件事已经落幕,可青梅怎会知道,青泓早在开锁前,便再次复制了一把钥匙,如今他的手中,确实还有一把。 这一切做的小心翼翼神不知鬼不觉,本以为可万无一失,可是……青梅是如何知道的? 他愣愣的看向青梅,心虚早已写在脸上。 青梅莞尔一笑,从未有过的温柔,道:“与外人联手在药袋子上贴上安府的布牌,试图陷害栽赃青墨,以削弱爹爹对她的宠爱,以此来稳固自身的地位,哥哥这一招,当真是高啊。” 当有一双手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翻开,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时,空气中弥漫的酸腐气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青泓没有青梅如此诡计多端,可他也是安府之人,那险恶之心的基因多少也在血液中流淌着,青梅已讲话说到如此地步,若他还不能猜出半分来,那真是愧对安氏的血脉。 脑子里灵光一闪,青泓震惊,不敢相信的盯着青梅,一字一字从牙缝中蹦出,“那有毒之药,是妹妹你调包的?” 那一日,贾锋从高邑处得知青墨找寻药材给戚子风扬之事,心中便暗暗有了计谋。 他寻到戚子风扬所帮助的那一家人,并非戚子风扬的朋友,只是那一家族穷困潦倒,又身染怪病,唯有这一名贵药方能解救,戚子风扬出宫走动时,曾在这一人家歇过脚,有过一碗水之恩,他得知此事后,便打算出手相救。 一番找寻未果,戚子风扬便将希望寄托于青墨身上。 青墨果真不负所托,戚子风扬将药材交到那家人手中后,便断了联系。 直到贾锋找了去。 那家人吃了有毒之药,以毒攻毒,旧疾不再复发,却又新添更严重之病,那个身强力壮的儿子早已不堪病痛折磨,自缢而亡,儿媳也随之殉情,如今只剩下几个悲痛欲绝的老者,奄奄一息的苟延残喘着。 贾锋抓住这群人的心理,推说可为他们报仇,便设下这一计,用布牌找到安府这里来。 那一日,青泓在缚灵坟头逗留许久,遇上的正是贾锋。 贾锋利用青泓悲痛之情,让他与安氏为敌,为缚灵报仇,告诉她,只要能想办法证明这毒药来自于青墨,来自于安府,便能送青墨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到那时,青泓的地位自然可以保全。 他被失去爱人的伤痛与仇恨冲昏了头脑,压根不管前因后果,只听得这一句,便欣然点头答应。 用那把复刻的钥匙,打开药材房之门,取出布牌与药袋子,交于贾锋。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便是因他而起。 只是他如今才明白,原来青墨送去的药,早已被青梅调了包,青梅的目的,便是要让着安府家破人亡! 看着青泓惊恐的眼神,青梅大笑,笑得不能自已,“调包?那药本就是我找全的,何来调包一说,我当日仅仅是想让那中毒之人找上门来,却万万没有哥哥考虑的周全,那布牌,当真是帮了我一大忙,若没有它,谁有知道那药出自安府呢。” 一环扣一环,一计连一计。 青泓已有些晕了。 青梅脸上渗人的笑意转为微笑,和缓道:“哥哥,咱们目的一致,不如,就此同行吧。” 多一个同伙,成功的几率便多了几成,青梅早已不愿孤军奋战。 以前打算将青泓拉下马,如今则愿意将他收入囊中,成为自己人。 见风使舵这四个字,青梅早已用的娴熟于心。 这一切被说开道明,青泓也没了恐惧之心,挺直胸膛,倒有几分气愤,“我的目的是安氏的家产,而你的所作所为,毁掉的恰好也是安氏的家产,如此,我要如何与你同路呢?” “若你肯,从此往后,我留下家产,尽数给你,只要你肯配合我,让安氏所有人,下地狱。” 那一道光线似乎将青梅从中间劈开,一边是微笑,一边是冷漠,一边热情如火,一边则冰冷如霜。 她好可怕,那眼神凶狠至极,青泓朝后退了一步,从未见过这样的青梅,这原本病怏怏的妹妹,从何时起,变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他怕,渐渐觉得,自己是否已经逃不掉。 夜越来越深,那一弯细细的月亮早已躲进乌云中去,将自己藏起来,也将这大地置于可怕的黑暗中。 此刻的东林山,仍旧灯火通明。 小屋门口那个“高”字大旗在黑暗中也随风飘扬着,丝毫不会困倦。 这里太偏僻,唯有将灯点至最亮,才能勉强有几分生气。 高邑不怕战不怕死,唯独害怕这黑夜的冰冷与孤独。 一个人已经许久,仍旧融入不了寂寞的漫漫黑夜。 这灯光,是他最后奢求的温暖。 此刻,有脚步声而来,没有敲门,隔着门是一声礼貌的话语,“高大侠,可否方便,我有事与你相商。” “进来。”高邑将手中的剑收起,屋内还是一片冷清。 来人是贾锋。 两张同样装满世故沧桑的脸面对面,千万种道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来。 第080章 身旁贼 “坐吧。”高邑声音沙哑,道。 贾锋对高邑很是尊敬,甚至有几分卑微,将自己置于低贱的位置上,他深知,要想为哥哥报仇,必须拉拢高邑。 这两人,表面看来一团和气,实则是互相利用罢了。 高邑伸手将桌上最后一盏煤油灯点亮,这灯已经破旧,燃起的黑烟很是呛鼻。 自从认识戚子风扬以来,高邑一直处于他的威严下,但凡戚子风扬开口的任务,高邑便不敢不从,卑躬屈膝的成了习惯,如今角色调转,到了贾锋这里,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发令者,还有几分不适应。 贾锋语气诚恳,尽管这里位置偏僻,又仅有他们两人,贾锋依旧小心翼翼,谨慎道:“高大侠,今日之事已成,非常顺利,你且放心。” 高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面色也终有缓和,“好,做得好。” 这也是他第一次以一个施令者的身份去赞赏部下,语气难免颤抖,满是挡不住的虚弱。 这一句结束,两人便僵在那里。 气氛有些尴尬,对面这人怀揣着何种心思,贾锋是心知肚明的,此时不能戳破,得捧着,他忖度一番后,主动开了口,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上去,“高大侠,我能否冒昧问一句,你与戚公子是朋友,戚公子势力如此之大,若是知晓你如此对安府,会不会……” “哼,”高邑冷笑一声,表情有一种“我就是王者”的自大,“他的目的不也是要亲手让安府灭亡吗,说的高尚,实则也是如此不堪,大家都一样,何必分什么高低贵贱,若是我将他的目的公之于众,那他那高贵的身份,也会是勒死他的绳索,我怕什么。” 高邑一直将自己知晓戚子风扬的目的作为手中的筹码,只待关键时打出,保全自己,杀死敌人。 这个筹码,一是戚子风扬的身份,二是……戚子风扬接近安府,接近青墨的目的,他,是为了庭帧手中那幅轩麟国的地图。 尽管事情发展到眼下,早已偏离戚子风扬最初预期的轨道,太多不可控之事接连发生,可这一最终目的,他从未忘记。 想到这些,高邑微微眯起眼睛,有一瞬失神,突然再度变得清明,抬眼盯住贾锋,一字一顿说得胆战心惊,“你记住,无论怎么设计折磨安府,那个叫青墨的小姐,千万碰不得,否则,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贾锋一惊,幸亏此时的高邑有几分分神,未曾见到他脸上那丝惊恐。 那一日,贾锋率人找去安府时,因为青墨出头辩了几句,惹得他这伙人有几分不高兴,其中一男子早已看中青墨,就等着找机会下手。 若不是今日高邑提醒,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贾锋有些慌,得快些回去制止才是! 这黑夜,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即便过去了又能怎样,明媚的阳光,真的就能照亮黑暗吗? 这几日,青墨的睡眠都很浅,通常刚一闭眼,就到了起床的时间,似乎从未进入过梦境。 昨天夜里喝了百里送来的安神汤,一直混乱不堪的心总算静了些许,本以为终于能睡个好觉。 谁料到麻烦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袭来,搅得人不得安宁。 鸡鸣刚过一轮,整个漠城均还在睡梦中,安府外头就吵闹成一片,乱哄哄的,引得周围街坊四邻们纷纷顶着惺忪的睡眼钻出来看热闹。 锣鼓震天响,几个壮汉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听不清具体言语,大致能觉察出矛头指向安府。 过年也无这般热闹。 众人交头接耳,看了一会儿,发觉没什么新奇后,那份好奇心便转成了愤怒,看着安府依旧紧闭的大门,也跟着破口大骂起来,骂这安府吵醒别人的美梦,自己却依旧睡得安稳,这让人如何能忍! 一阵嚷骂一阵愤怒,良久没有引起大的波澜,众人也就累了,互相交换个眼神后,纷纷转身回家,继续未完成的美梦。 围观群众的离开并未让安府四周变得安静,反而给了那几个壮汉更加宽广的发泄空间,一时间,棍棒横行,抢砸打一刻未停,如流氓之势。 终于扰的安府大乱。 安粼光带着荣华先行出来查看,推开门后,他满脸不悦道:“何人在外头吵闹?” “安老爷,这日子过的安稳了,难道就不记得老朋友了?” 贾锋笑得奸诈,带一众人朝安粼光走来,一迈脚,便强行闯入安府的地盘。 安粼光一愣,见他身后那几人,便是那一日找上门来要钱之人,短短几日,本以为他们当真会给一点缓冲筹钱的时间,没想到,这就找来了。 安粼光毕竟纵横漠城数十载,经历过大场面,眼前这几人虽说人多势众,手中还有武器,可毕竟是晚辈,说的难听一些,在安粼光眼中,不过是一群小毛贼,他还不至于胆怵,只是为了青墨,不得不低头而已。 神色自若,安粼光调整了一下站姿,没有攻击性,可显然并不欢迎已经踏入安府的这群人。 “公子,那日咱们已说好,字据立下,我安某人便不会食言,如今公子带人硬闯我这安府,是否显得太不仗义……” 安粼光妄想着能与这伙人说什么仁义道德,语气缓缓而来,可这些人是什么人物。 一群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他们眼中只有钱财,哪里顾得上其他。 未等安粼光讲完,其中一人直接抬手,一个棍子便朝着安粼光的眼睛袭来。 “老爷小心!”荣华大喊,来不及多想,整个人挡了上去。 安粼光被她一提醒,条件反射般朝旁边一退,他是躲开了。 荣华却直直撞上了那根粗壮的棍子。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家,哪里抵得住如此大力的一撞,心口一疼,荣华朝后倒下去。 “大太太!” 青墨披着外套赶来,恰好目睹这一幕,立即上前将荣华扶住,速度极快的往她口中送了一小半截人参。 这是安粼光给她的,就随身带在身上,本想做危机时候的救命之药,没想到今日倒帮了荣华一个大忙。 含着这珍贵的人参,荣华耗尽的体力瞬间便补充回来,稍稍缓和一些,终于站得稳。 外头这嘈杂吵得青墨心烦意乱,她直接上前去,挡在所有人之前,朝贾锋那边大声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贾锋明显一愣,心里忖度着,这姑娘就是高邑口中的青墨,不得伤她,得小心。 可这姑娘这毫不惧怕的气势,似乎也不是常人能伤得了得。 贾锋估了估其中的分寸,清清嗓,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这可是欠了我一条命,我难道不应该来讨个公道吗?” 青墨翻了个白眼,用一种虚假的优雅语气回应道:“这位公子看起来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怎么如此不通情理呢,那一日说好的给我们充足的筹钱时间,这一日怎又说到欠债不还上去了,咱们可没说不还。” “时间?要多久,一年,抑或是一辈子?我可等不了那么久。”贾锋抱着手,他站在理上,也不惧怕谁。 青墨还想与他对抗,却被安粼光拉了回去,安粼光显得有几分疲惫,可那份气势并未丢,道:“公子,再给安某三日,定将三千两分毫不少的交到你手中。” “三日?”贾锋冷笑一声,“可我,不想再等了。” 他今日天未亮便赶来这里,不是来说理的,也不是来给安府机会的。 他就是要接二连三施加压力,将安府一次便赶下地狱,被烈火灼烧,再不得翻身之日! 大手一挥,贾锋身后那群壮汉得到指令,将手中的棍棒一扔,哗啦啦一阵巨响后,几人四下散去。 不到半秒,爆发出如雷般的吼声。 “安氏卖毒药材,杀人啦!” “安氏不顾百姓性命,做黑心买卖!” 一人之言轻,众人之言便重如泰山。 这一番嚷叫简直是向漠城撒雷,将安府炸的片甲不留。 大家霎时间都慌了。 从安粼光道青墨,面面相觑,未曾料到这群人竟然用这一种方式来讨钱,简直流氓! 尽管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嚣慌了手脚,可也不能再任由他们吵闹下去,否则传开了,那安氏真的成了漠城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一定解得了气。 青墨意识到自己必须扛起这一责任,她刚想上前阻拦,安粼光又抢了先。 他的声音很大,声如洪钟,听上去正直无比,“公子,麻烦你立即停止这种无理的行为!” 贾锋一怔,颇有几分玩味的看着他,朝身后打了个响指,果真让大家停下来,他要等等看,安粼光究竟有何手段。 青墨扭头看向安粼光,心口一阵疼痛闪过,漫天的感伤袭来,无处安放。 安粼光淡淡一句:“请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银票来。” 众人震惊! 荣华更是瞪大了眼睛,口中含着的人参也无法助她将这口气喘匀,她诧异,安府果真有那么富有,竟拿得出三千两现成的银子? 第081章 掀风浪 “爹爹!”青墨连忙上前拉住安粼光,想要制止他,“你千万不能上这群人的当啊!” 事态愈发明显,这群人就是有目的而来,但安粼光竟然一步步朝着他们的陷阱中走去! 安粼光摆摆手,已下定决心,“公子,稍等我片刻。” 就在安府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安粼光转身回房,步伐稍显蹒跚,有几分老态。 青墨几乎是定在了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那三千两银票薄薄一层,却像是有千金般的重量,沉重的压在人心口上,喘不过气来。 安粼光将它交到贾锋手上后,反而如卸下一块大包袱,神色轻松起来。 达到目的,贾锋便不再纠缠,皮笑肉不笑道:“好的,既然安老爷如此守信用,那我朋友无辜死亡之事,便到此为止。” 他将银票在手心拍了几下,脸上写满意犹未尽,似有话要讲。 良久,他摇摇头,“罢了,暂时先这样吧。” 召集那群人马,离开前,贾锋意味深长的瞟了青墨一眼,眼神中包含了千层含义。 青墨看不懂,只觉得身子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贾锋受贾铭恩惠颇多,对他的感情与感激,岂是这区区三千两能换的回的。 只不过,爱钱乃人之本性,能顺便捞上一笔,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故事尚未结束,好戏,还在后头呢。 此刻,天光才刚亮起。 安粼光由荣华扶着,颤颤巍巍回房,荣华心痛安府损失的钱财,早没了力气与青墨计较。 青墨盯着安粼光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视线中,青墨猛地回过神来,朝着那个方向刚一迈步,却被后头的茗薇拉住。 茗薇一如既往的冷静,小声提醒一句,“小姐,事情太过蹊跷,咱们是否需要着手调查。” 调查,当然是要调查,一切莫名其妙的发生,仅凭一个布牌与药袋子便抓住安府的命脉,让安粼光也乖乖低头,实在是不对劲,就连那人是否是贾锋,也还未可知,必须要将事情弄清楚,以防后患。 可眼下的青墨真的无法将心分开,她最关心的,是安粼光的身体,以及,整个安府遭此重创后,将会落入何种境地中。 不过茗薇的阻拦,青墨仍旧决定去安粼光房中,与他好好聊聊。 安粼光坐在大堂正中,荣华为他泡上一壶茶,两人均未开口说话,此刻的沉默堪比水深火热的煎熬。 青墨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将外头的空气与屋内的窒息融合,适应这难捱的环境。 她抬手敲门,保持礼数,“爹爹,可否给我一些时间……” “出去出去,老爷要休息了,休得打扰!” 荣华直接冲来,将青墨往外推搡着,她的语气中有一丝哽咽,奇怪的是,听来确是真心实意,似乎是当真心疼安粼光,而并非全是舍不得那钱财。 青墨瞥见荣华指头上那颗硕大的金戒指,深深一口叹气,好多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安粼光远远的看了青墨一眼,眉头渐渐舒展开,像是强迫自己变得云淡风轻,他先对荣华道:“你先下去吧,去收拾收拾细软,等我的吩咐。” 荣华与青墨同时一怔,原本囫囵的脑子霎时间清醒起来。 “收拾细软,老爷你不会是想变卖家产吧?”荣华几乎是喊出了声,听得到一阵轻微的回音飘过来。 “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安粼光不愿解释,直接喝止。 荣华带着满腔疑虑与不满,终还是离开了这里,安粼光的命令,于她便是圣旨。 只是在离开前,她狠狠瞪了青墨一眼,将所有怨气,都转到青墨身上来。 青墨并不觉委屈,反而……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那一瞬,她甚至在想,若当初自己没有穿越过来,而是让原本那个“青墨”继续她的人生,那么安府,是否能平平安安走完这一辈子呢? 若是…… 可惜,没有如果。 房间内只剩下这父女二人,安粼光依旧慈祥,朝青墨招招手,“来,坐。” 这几步路,青墨走的无比沉重,坐下与安粼光目光平视时,无声的,湿了眼眶。 “爹爹……”刚一开口,青墨便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安粼光却笑着安慰道:“傻丫头,这事本就与你无关呀,我这辈子啊……做的亏心事太多,也许是老天爷也在惩罚我了吧。” 他长舒一口气,倒像是将心中那块大石头移开,不再有负担。 青墨知晓他所指何事,可眼下安府的困境,确是是她所造成,那份愧疚依旧无法消解。 安粼光手掌粗糙,常年来的辛劳化作满手茧子,他抬手拂过青墨头发时,隔着那一层发丝,青墨仍旧能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沧桑。 那是一种令人心疼的沧桑。 过了好一会儿,安粼光突然变得慎重,语气略有几分强硬,严肃问道:“青墨,你老实告诉我,上一次你向我提起的那几味药,后来是否用其他方式寻齐了?” 他终于,还是问了这个,只是问的方式婉转,言辞中仅用了“上一次你向我提起”来描述他知晓此事,而并未提及“毒药”“害死人”“仇家讨债”这样尖锐的字眼。 “是,”青墨点点头,“我后来确实寻齐,交给了那个求助的朋友。” 安粼光也跟着点点头,又问:“那你可否告诉我,那朋友,是何人?” 这一刻,青墨的心像是遭遇数条分叉口,犹豫着,纠结着,该去向何方。 是告诉安粼光真相,让他知晓自己与戚子风扬的关系,还是继续保守秘密,胡乱编一个谎言蒙混过关。 每一种选择背后可能都将是一场风浪。 没有最好的一条路可走,青墨抿了抿唇,半真半假道:“那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很知心,很懂我……也曾帮过我的忙,这一次开口,我只能尽力。” 显然这答案并未让安粼光满意,他继续问:“是男是女?” “……男的……” 短短两个字,青墨说的异常艰难,一股气息冲破牙齿,仿佛是从远处飘荡而来的声音。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安粼光听到这两字后却显得无比欣慰,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好,那就好……” 青墨疑惑,不懂他究竟是何用意。 这温和的情绪只维持了不到半秒,安粼光再次变得严肃,盯着青墨的眼中,无比慎重,“若是有机会,你便跟随他而去吧,我相信,这人,定能保你周全。” 不像是开玩笑,安粼光脸上的表情确实是严肃的。 青墨一惊,瞪大了眼睛,甚至是有几分惊惶,“爹爹,何出此言,我与那人……仅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连忙辩解,即便是有一些心虚。 安粼光看她,微皱的眉头下,像是下定决心,“我知道你与百里从小便交好,他也是个聪明体贴的孩子,我已经尽力撮合你们二人,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啊,一拖再拖到了眼下,恐怕是在没了机会……”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安粼光的眼神偏向了门口,几秒的放空后,再次严肃,“百里毕竟从小长于安府,若是你嫁于他,实则仍旧未脱离于安府的联系,仍在危险范围内,只有将你托付给他人,我才能放心啊。” 这是什么意思,青墨彻底糊涂,为何听来如同诀别之语,安粼光究竟想做何事? “爹爹……我不懂。”青墨迫切的想要一个解释。 安粼光眼神深邃,并未打算解释。 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是无法说得清道得明的。 “咱们收拾东西,搬家。” 这几个字说的掷地有声不容反驳,却也彻底将青墨拉入迷惑的黑洞中。 安粼光此刻无比平静,只是眼神中如浩海波浪,若能安然渡河,便一路风平浪静,若不能,则随时可能将小船打翻。 那三千两,正是安粼光与天齐国交易中得来的首笔财富。 他一直存着,暂时未想过将其用出去。 合作一日未尽,便存在风险,这银票一旦用出,谁能料到会发生何事。 若是太过冒险,安粼光自然懂得谨慎行事。 只是今日,实在被逼到绝境上,不得不出手。 他隐隐觉得,恐怕会坏事,前几次的交易中已有些险恶,似乎南浦国有官吏已在着手调查此事,天齐国那边又迟迟不肯最终表态,安府被夹于其中,是随时可能被毁灭的棋子。 安粼光怎会不懂其中的门道,其实他早已做好撤退的准备,这一次贾锋之事,与其说是一个导火索,倒不如说,是他等待已久的一个台阶。 而青墨呢,则白白背上这个悔恨自责的心理包袱,永远放不下。 安粼光已从天齐国那里得到五千两,就是昨日碰面之时,安粼光硬着头皮开口索求的。 那边应该也有所觉察了吧,当真是不能再耽搁了。 如今还剩两千两,加上安府原有的家产,撑过这段时日应该不成问题。 躲得越远越好,离开这是非地,是当下安粼光最着急之事,一刻也不能耽搁。 越快越好,提早一天,便能多一分把握。 第082章 逃离中 安粼光下定的决心,何事被别人更改过。 当日,安府所有管家皆得到命令,立即收拾细软,时刻准备着离开漠城。 一家之主已发话,管家不便多问,乖乖去做就是。 黑先生与百里也得令,虽是疑惑,但百里明确表示,青墨在哪,他便在哪,一刻不离。 如此,倒也没起别的波澜。 本应该是一件惊涛骇浪之事,真正实施起来,却有些顺利的不太真实。 荣华是最先行动的那一个,她的东西多,光是首饰就足以装满一整个大箱子。 做了近三十年的富贵人家大太太,如今面对可能是逃亡的居无定所,她心中是怕的,那种恐惧无处消解,便化作一种戾气。 而在这安府之内,唯一能让她发泄戾气之人,便只有青琏。 青琏已近一个月未踏出过这间房门了。 虽一日三餐一点不落,丫鬟的伺候也依旧勤勤恳恳,她的衣着,头饰,脂粉妆容,仍旧是大小姐该有模样。 只是这人心啊,早已荒芜成一片废墟。 她曾与樊正钦联系过一次,通过信鸽。 樊正钦了解她如今的处境,也告知她千万别轻举妄动,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青琏如此听话,从此便安安心心呆在这里,每日看那太阳升起,回忆着与樊正钦的点点滴滴,仿佛能从细碎的光影中看见他踏马而来,捧一束鲜花,红得似火般浓烈。 齐家派人来过一次,被冷淡对待后,对这门亲事也再不抱希望,与这安氏算是结下了梁子。 这下可好,青琏心中装满了得意,那疯狂的悲愤化作疯狂的恨意,进而又被消解,最终成为眼下这样,眼波平淡如水,看透生与死。 当荣华在身后忙的不可开交,为青琏收拾东西时,青琏正望着梳妆盒中那一支步摇发呆,凤凰图案是皇家所用,在民间是大忌,可因为她喜欢,樊正钦便冒着砍头的危险,找工匠制作了这一支步摇。 她舍不得戴,放于梳妆盒中,成一个念想。 这边的青琏如被巨大的玻璃罩子罩在其中,完全与世隔绝,不管外头发生何事,她自冷漠,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那个世界里,有山,有水,有遍野的鲜花,最重要的事,有樊正钦。 光是想象,就能让她嘴角浮上笑意。 “安青琏,你是傻了吗!坐在那里作甚,快过来一起收拾东西!” 荣华脱口大骂,她的愤怒已到最高的临界点,一触即发。 青琏充耳不闻,依旧默默盯着那一支步摇。 即便是自己最爱的女儿,即便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此时的荣华已疯狂到失去理智,她冲向青琏,伸手便揪住她的耳朵,几乎要以此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 恐惧与惊惶交错的情绪下,荣华的声音听上去渗人:“安府都快被那个小丫头给灭亡了,你竟还在这做出如此事不关己之样,当初你那些雄心壮志都去了哪,被樊正钦那家伙下了药,让你魂都丢了吗!” 璀璨步摇下,青琏轻轻笑了笑,“娘,三番两次阻挡我与樊正钦,你与樊老爷不也没成吗,如今还是要跟着爹爹去逃命,你掏出真心所对之人从不给你承诺,而你那结发丈夫,更是连逃命的缘由都不愿告诉你知晓,娘,作为女人,你难道从未想过,为何会如此失败吗?” 一语罢,青琏眼中有光游荡,不清不明像夜晚摇曳的灯,渗人,带着几分凶狠。 那似乎是青琏一贯该有的模样,嚣张跋扈不把旁人放在眼中,可今日,她竟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亲娘! 果真可见,她的心,早已死了吧。 从荣华站于安粼光那一头,逼她嫁给齐公子之日起,青琏便早已将自己从安氏中摘了出去,那些有关大小姐的所有,都成了过去。 嚣张也好,跋扈也罢,如今,算是重生。 荣华无声无息,手臂颤抖将手中正收拾的衣服挥的如抹布,她气得恨不得立马掐死这不争气的女儿,只会,在这偌大安府内,自觉孤苦伶仃的荣华,仅剩青琏这一个依靠。 即便不指望她为自己夺得多少荣光与财富,起码,不能丢了这个陪伴。 想到这,荣华心痛到瘫坐在椅子上,无法再多言语。 此刻的安粼光那边,一切尚未结束。 将所有能讲的事情全都告诉青墨后,只剩那一个无法和盘托出的大秘密。 安粼光起身走进寝室,数秒后再度出现,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青墨抬头,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太想将自己知道的那个秘密与安粼光对峙,或许将此事摊开来讲,能找到某种暗藏的解决之道,她想冒这个险,却又不敢冒这个险。 错过最关键那个节点,再想开口,便没有那么容易。 安粼光走来,拉过青墨的手,反手向下,将一个东西放到她手心上。 “人想要离开很容易,不过是一朝一夕的时间,可这安府宅子却无法与人一同搬离,里头那些东西大概也将随着这砖瓦之地永远的留在这里,青墨,这把钥匙你收好,若是有需要的地方,随时回来,打开门,取走它,或许,能成为你的救命稻草。” 安粼光说出这段话时,语气坚定,用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将这段话的每一个字句罩在青墨耳旁,逼迫着她听进去,或者记到心里去,无限循环重复,直至钉在青墨心中。 青墨低头一看,心脏扑通一声跌落进无尽头的黑暗中去。 那一把钥匙,边界分明,就连最末端铁锈的部分,都那么熟悉。 这正是青梅交给青墨,青墨哄骗缚灵交给青泓,青泓最终开门无果,又被安粼光收了去的那把钥匙。 青墨盯着这钥匙上细细的齿,心中一阵苦涩,辗转多次,我们都以为自己是离成功最近的那一个,殊不知,一切都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无限循环的圈套。 最终,这钥匙还是到了青墨手上。 她无奈,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爹爹,既然人已离开,那带不走的东西,便让它永久的留在这里吧,即便是拿着钥匙,我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 一声叹息。 能逃离得掉这些纷扰,说不定,也是好事。 可安粼光显然还有别的主意,他轻轻摇头,“不,你留在漠城。” “什么?”青墨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日光拉开新的一寸篇章,春天果真暗暗来了。 那变幻无常的白云飘扬在天上,这纯白竟也扰的人心头非常不安。 青墨的脚步一直是飘忽的,整个人似被架起,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待下头发生的一切,不真实,心烦意乱。 茗薇也没有好到哪去,历来的冷静此刻也荡然无存。 一见青墨,她迎上来,还未开口,两人的眼神一交汇,无需多言,已了然于心。 茗薇心中咯噔一声,“小姐,事情暴露了吗?” 在她看来,唯有事情暴露这一点,能触动安粼光举家班里,否则,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这个男人如此慌张。 青墨只是摇头,她也猜不透其中的所以然。 “那咱们,怎么办?”茗薇问道。 “爹爹说,在漠城他有一值得信赖的好友,让我暂时去哪里避风头。”青墨眼神中多了几分呆滞。 茗薇不解,“老爷不是下令让大家收拾东西随他离开吗,为何我们不走?” 留在漠城,岂不是瓮中鳖? “或许……爹爹的意思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这一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风声四起,沙尘横行。 青墨的脸恰好被挡在烛光洒下的暗影中,浅浅入梦。 管家们也都睡去了。 明日便要上路,这些做苦力之人必须得保证充分的休息,积攒体力。 如此,安府便没了巡夜之人。 像是一丝不挂立于闹市中,四面皆是灼辣的目光,与不知何时会打来的拳头,有几分吓人。 外头的大道上是石板路,脚步落在上头是吱吱呀呀的声响。 平日里被吵闹淹没后倒也不觉刺耳,可今夜,四周太过安静。 这脚步声便也变得尖锐起来,听来也是武功高强,脚尖着力,速度极快,不到片刻便朝着安府聚集过来, 只是似乎他们并未打算朝安府动手,因为那步伐在贴近安府后,戛然而止。 青墨在听到第一批脚步声后便醒了,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发出一个约定好的暗号后,茗薇也赶来。 黑暗中的两人眼神交汇,青墨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向外头。 茗薇心领神会,竖起耳朵一听,便听到那窸窣的脚步声。 安府已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的高手包围,三番两次,不论是青墨还是茗薇,似乎都早已习惯,不再害怕,反倒是想查个究竟。 青墨胡乱抓过一件衣服披上,猫着腰,与茗薇一同躲在窗下,再伸手轻轻拉过屏风做遮挡。 几个动作,便将两人很好的伪装于窗户之后,探出半个脑袋,恰能看清外头的所有情景。 月光较暗,一排排人海齐刷刷站在那里,气势逼人。 第083章 逼绝路 茗薇吓得身子一颤,那种浑身战栗的恐惧感,隔着夜色都能渗进来。 更何况青墨与她只有半寸之隔,更是感同身受。 “怎么了?”青墨轻声问,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几乎只有一阵气息。 外头那群人人多势众,看上去确实不像善茬,可迟迟无人行动,只是站在那里,将安府整个包围住,为何光是如此就能将茗薇吓成这样? 青墨不太明白。 茗薇深吸一口气后,声音仍是颤抖的,“小姐,你看,那群人的服饰整齐,上头均有一个三角形徽记,这说明……” 她吞了口口水,继续道:“他们,是官府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今夜只是来摸查安府的情况,并未打算下手,若是真要对安府下手,应该需要等上头的命令吧。” 下一句,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看来……事情果真是败露了。” 万籁寂静之际,外头那群小兵的领头人突然打了个响指,穿透黑夜。 众人得令,收兵打道回府,仍旧是踮着脚尖的脚步声,再度上演。 这一次,显得愈发惊悚。 青墨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用手一抹,整个手心全被沾湿。 她很少会如此紧张,这一次,真的是怕了。 因为知晓事情有多重大,卖国之罪,若真是被官府查到,株连九族,恐怕都是最轻的惩罚。 穿越到漠城来已近半年光阴,青墨早已不再惦念着要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她知道这种想法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若是能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中好好活下来,也许比回去更有意义。 那么,如今便到了最关键的分叉口上。 成,保住安府,保住性命,一切从头开始。 败,便入地狱。 不到半分钟时间,官兵已全数散去,不留一丝痕迹,那石板路上重新撒上月光,一切清明不染半分尘埃。 这群官兵深夜来探,看来此时在官府那也仅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否则也没必要如此偷偷摸摸,大可直接来抓人好了。 想到此,青墨的心稍稍平稳了几分。 她一把扯掉挡在眼前的屏风,力气大的像是发泄,准确说来是转移心中的恐惧。 那屏风被大力一扯,撕拉一声出现一整条裂缝,再砸到地上时,早成了一堆残骸。 青墨朝墙上一靠,方才蹲着的姿势僵持太久,现在腿有些麻了,她一边揉着小腿,一边道:“看来,还是需要冒险去找找戚子风扬,只有他或许还能救安府一命,幸好,目前官府还未真的动手,今夜的夜探恐怕也是怕打草惊蛇吧,咱们仍旧充足的时间离开,保证爹爹与其他人的安全,是眼下最重要之事。” 她这一番话,倒像是把自己完全剥离开,不惧艰险的,站在迎风的位置上,为整个安府做掩护。 茗薇心底闪过一丝佩服之情。 她也愿意与青墨共进退。 第二日,太阳再度升起。 经过一夜的休整,大家显得精神奕奕。 一切都在安粼光的安排与带领下,顺利往前前进着。 光是行李,便装了两大马车,大有亡命天涯的阵势,可这未免太过打眼,恐怕还未离开这漠城城门,便会被拦住盘查询问,到那时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当然,安粼光是聪明的,既然决定要走,他便将所有未知的可能性一一梳理清晰,绝不容许半点差错的发生。 他与荣华,带着青泓、青梅离开,黑先生与百里父子二人同道,这两对人马分别走不同路线,于龙城相见。 青琏留在漠城,去一个大伯那里暂住。 青墨也留在漠城,去的则是安粼光的生死之交那里。 其余的家丁,则分散到每一队人马那里,一做保护,二做陪伴。 如此安排,安粼光自有他的道理。 青琏本就不愿离开漠城,强行带走,不如便让她留在这里。 青泓是安氏唯一的男儿,不能丢了此脉香火,必须带在身边,青梅体弱多病,也不能离得太远,百里与黑先生更是知晓安氏所有核心内幕,要想在另一片土地崛起,这二人,不可或缺。 至于青墨,那个安粼光的生死之交处,是全天下最安全之地,把青墨放在那里,安粼光最为放心。 纵有再多不舍,终须一别。 心知肚明的几人目光清明,心中各有打算。 而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则是满满的恐惧,似是生离死别。 百里抓住青墨的手便不愿再放开,眼噙泪光,有些哽咽,“阿墨,我们为何要分开呢?安老爷为何突然便要离开漠城?我们在这里不是生活的很好啊,阿墨,我不要和你分开,不要分开!” 他脸上那无助的神情像个丢了宝贝的孩子,可怜得惹人心疼。 青墨反手握住他,安慰道:“放心,咱们并非永别,只是我在漠城仍有未完成之事,等我将这事办完,定会去与你们汇合,放心,等我。” 长路漫漫,危险未知,这一路不是游山玩水,恐怕要风雨兼程。 早走早好。 在一片依依不舍的回眸中,两驾马车越驶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青琏至始至终背对而立,无论荣华的目光多么渴求,她都不为所动,冷漠如霜。 这个姐姐,像是被下了蛊一般,变得有几分陌生。 青墨站在她身边,只得暗暗叹口气,道:“大太太是爱你的,姐姐应当知晓。” “爱我?她爱的,只有她自己,与那安府的家产。”青琏冷笑一声,随即又像是自嘲,自己何曾不是贪恋安府的家产呢,只是如今,一切都如过眼云烟,随风而逝了。 安府兄弟姐妹仅剩她们二人,还能并肩站在这里,实属不易。 曾经那些恩怨仇恨,也该暂时放下了吧。 青墨深深叹口气,“走吧,姐姐,我先送你去大伯那里。” 青琏侧头看她,有几分不敢相信,“你还愿意唤我一声姐姐?当初我对你做过那么多事,你不恨我?” 难得的,青琏的语气竟然如此和顺温柔,再无戾气。 原来,爱情真的能让人变得柔软。 青墨淡淡一笑,“即便是有恨,如今也不是报仇的时机,只有等安府彻底将危机度过之后,咱们才能有充足的喘息时间,到那时,再与你好好斗一斗,分个胜负出来。” 青琏也笑,点点头,“好,等你。” 趁着她这个笑容,青墨抓准时机,乘胜追击道:“所以,若姐姐还想与我争个你死我活,眼下就定要保全自己,接受爹爹的安排,不许再有和自暴自弃的想法,否则,以后安府的家产全到了我的手下,大太太也无它法,姐姐真的甘愿吗?” 这是激将法,只为让眼下颓靡的青琏振作起来。 青琏何曾不知青墨的良苦用心,她苦笑着摇摇头,不再做声。 集市上越来越热闹,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一幅盛世之态。 幸好,无人发现安府的异样。 青墨将青琏送至大伯家,一切安置好之后,才前往自己的住所。 那是安粼光的至交,姓林,家住漠城郊区,算是有钱人家,院子大的覆盖整片树林,小木屋也别有一番意味,看来是个颇有情调之人。 青墨有一瞬的诧异,安粼光在她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爱财爱利,一心扑在生意上,没有闲心在意生活中的细节。 与这位至交真是有着天壤之别,他们究竟是如何成为的朋友呢? 这林老爷还有一女,名慕希,生的明艳动人,那双眼睛似带波光,就连青墨见了都有几分心动之感。 这美丽外貌下还有一颗善良之心,作为林家独女,自小便是自己一人,一人笑一人哭一人玩乐,从未有过同龄人可说说真心话。 如今见到青墨,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直缠着青墨说话,甜甜的叫姐姐。 “姐姐,你也在这漠城,为何我们从未见过,早知如此有缘,就应该早些相见,我听爹爹说你善舞,恰好,我善抚琴,咱们可以合奏一曲,定别有一番韵味。” 她说话声音很是好听,轻快却不轻薄,稳稳的字字清晰,听来像一阵微风,心中很是舒坦。 青墨也乐于与她交谈,仔细聊来才发觉,二人却有不少共通之处,慕希比青墨还要小一岁,却显得成熟稳重的多,这般冷静的外表下,却又藏着一颗火热的心,对这天下充满好奇。 两人吃着点心谈天说地,从古至今,从天到地,不知不觉的,竟整整聊了三个时辰,直至天色暗下来。 有那么一瞬,青墨甚至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陷入那心之交汇的快乐中去。 她很是感谢慕希。 只是天色渐晚,青墨劳累一天,是时候好好休息。 林老爷生怕慕希会打搅到青墨,早早便把她唤了回去,又嘱咐青墨一些事宜,才放下心来。 青墨的房间很大,四周是上好文房四宝,书香气息极其浓厚。 茗薇早已将一切收拾好,如今这间房已有了家的味道。 青墨深深吸了口气,闻着这墨汁的清香,感叹道:“这也算是,苦中有乐了吧,就是不知大姐那边是否也是如此美好的景象。” 第084章 求帮助 青墨还是惦记着青琏,如今漠城只剩她们二人,本就该互相照料。 茗薇安慰道:“小姐大可放心,那大伯与安氏沾点亲,定会对大小姐好的。” 说到此,她又一笑,“小姐,这林家小姐可真是随和,没有一丝大小姐的高贵冷漠,看上去是个极好相处之人呢。” “是啊,”青墨点点头,回想起方才与慕希相谈甚欢的场面,笑出了声,“能在如此危难的时刻,交到这个好友,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吧。” 眼前这一切,看上去顺遂的仿佛安氏四散各城是一件好事。 殊不知,那些艰难险恶,还在后头微笑着等你撞进它的怀抱中去。 已是房门紧锁的安府大宅,从来不缺少好奇之人前来一探究竟,更别提那些有心人。 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却也算不得一劳永逸,更何况,贾锋要的不仅仅如此,他要取安府所有人的性命,为贾铭陪葬! 尽管知晓不到两日便又去安府找茬,极易引起怀疑,若是真的打草惊蛇,给安府搬救兵的时机,那事情可能会对自己很不利。 更何况,安府还有戚子风扬这个大靠山,有他在,贾锋甚至不能对青墨下手,这是他心中一个最大的疙瘩。 但仇恨满怀,贾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几近癫狂之态,他一刻停不下来,再次前往安府,去搅得安府不得安宁。 穿过热闹的集市后便是安府大宅的大门,上头那个印着“安府”二字的牌匾依旧熠熠生辉。 昨夜下过大雨,将门前洗刷的如同特地打扫过一般,就连青石板阶梯也透着乌青色的暗光。 一切如常。 比往日更恢宏。 只是有些奇怪,今日的安府为何如此冷冷清? 与外头集市上的热闹形成天壤之别。 贾锋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才发觉那大门是紧闭的,上头一个拳头大小的铁锁牢牢将整座屋子封锁着,像有魔力似的,排斥一切外来者。 贾锋愣在那里很久,安府竟没有人? 这怎么可能,即便主人有事外出,管家与丫鬟也不可能一人不留。 出事了! 贾锋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神色慌张起来,他四下张望,未确定眼前场景是安全之前,他也不敢硬闯,谁知道里头是不是暗藏埋伏呢。 最终,贾锋的眼神停留在墙根一脚。 多亏昨夜那场大雨,将这里的一切吹打的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灰尘,贾锋才能看到墙根处的异样。 那砖块上的青苔早已被冲刷干净,有三块砖石凸起,上头一条细长的划痕清晰可辨。 贾锋快步走去,蹲下与其视线齐平。 若眼神之见只是猜测,那么这触感便能确定下来,那是一条人为的,时间并不算长的记号。 绵延三块砖石,细长弯曲,像是用簪子尖利一头划下,指腹触及时,甚至耳旁能再现那锋利刺耳的划痕之音,最末端,有一个很小的三角符号。 果真是暗号! 一个躲在墙根里的路标! 贾锋精神为之一振,他朝伸手一个招手,示意手下可以开始行动。 七八个武功高强之人齐齐朝铁门撞去,任凭那锁头多么牢固,也存活不过半秒。 贾锋并未跟在后头一起进府,事到如今,他已有十分的把握,确定这安府已是一座空城,自己再进入也无意义,可他不知里头是否有暗器,若是掉进陷阱中,岂不得不偿失。 再有,他对这路标有了极大的兴趣,正认真顺着箭头的指向朝前寻去。 约莫几百公尺便会有一个,只是这记号越来越浅,远处的几乎快要辨别不明。 但贾锋心中暗暗有数,最后一个箭头,指向的是出城的方向。 “老大!里头空无一人,所有房间均搜过一次,贵重物品全被带走了,什么都没剩下!” 一个手下来报,面色焦灼,他倒无所谓安府有没有人在,只是本以为跟着贾锋做成这件事后能分得不少银子,哪知今日目睹已是空无一物的安府,他当然心疼,忿忿着本该自己得到的财产都被转移,那自己如此卖力又是为何! 那一刻,贾锋心中突然一阵惊慌。 像是丢了方向。 安府逃了,逃了,自己终究还是打草惊蛇,没能彻底实施自己的复仇大计。 可是,那箭头是何人所为,有谁即知晓安府众人的去处,又会将其透露出来呢? 贾锋陷入迷茫,分不清这究竟是帮手,还是一出反间计。 那安府大宅依旧立在那里,不动分毫,如今看来却像是蒙上一层雾气,如临仙境,妖孽横行。 贾锋打了个冷颤,缩缩脖子,道:“走吧,改日再来。” 收兵打道回府,今日这一趟分毫无收,反倒让贾锋乱了阵脚。 许是老天爷也不肯帮忙,竟让他与一个重要消息擦肩而过。 倘若方才贾锋能再大胆些,或是再细心些,亲自进入安府查看,或许就能发觉里头的异样。 除了空无一人的厢房外,还有一扇同样是紧闭的房门。 药材房。 尽管房门上的锁比大门处还要略牢固几分,可也并非无法打开。 若贾锋硬闯,便能得到比钱财更有效的财富,那里是安府家业的命脉,安粼光并未带走,他想给青墨留一丝生机,若安府能度过这一劫,青墨可执钥匙回来,将它打开。 一切,都因分毫之差,便失之千里。 晴空万里,远处的天与海融为一色,绵长悠远。 青墨吃过早餐后,来到所住房间后院的小树林中,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知为何,今日一大早她便觉得不太舒服,胸口一直很是沉闷,堵着一口气,隐约觉得似有大事即将发生。 她担心这份不安是否与安粼光有关。 安粼光与百里两路人马已从漠城离开,整整两天音讯全无,就连林老爷发动人脉去打探消息也并未得到有效信息。 如此一来,青墨当真有些慌。 顺着树林回房,昨夜的露水浮在脚下的草丛上,青墨裤脚已被沾湿,那股凉意令她脑袋突然清明。 哪里来得及瞻前顾后,今日还有更重要之事要去做。 她要去找高邑,让他联系戚子风扬,以求能帮助安府走过这一劫难。 绕着后院行至房前,路过慕希门前时,青墨停住脚步。 房门大开,里头漫出的香气很是沁人心脾,慕希就在里边,坐在桌前不知在看何物,眉头紧皱着像是遇到难题般。 青墨眯起眼睛,看着屋顶天窗上一缕阳光顺着慕希的头顶倾覆而下,将她整个人笼罩进一团金色光环中,耀眼夺目,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茗薇一直在青墨身边尽心尽力,青墨无数秘密只有茗薇知晓,可无论二人有多亲密,始终是主与仆的关系,茗薇将自己的身份摆放至最低,不敢僭越。 而青梅与青琏从未真正与青墨交心,更谈不上亲情真意。 直至今日,没有来由的,青墨将慕希视作挚友,有满腔话语,想说给她听。 也许二人心有感应,正当青墨在慕希房前驻足之时,慕希也抬头。 原本迷蒙的眼神在见到门口的青墨后,一秒变得热情,她立即起身,小跑出去拉住青墨,道:“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青墨只有微笑,点点头。 慕希愈发激动起来,这漫漫人生从来只有她一人孤独而过,喜怒哀乐全压在心头,如今能有一倾诉衷肠之人,对她而言是多大的福报啊。 她将青墨拉至屋内坐下,命丫鬟泡了一壶好茶,脸上的喜气遮不住,“姐姐可还习惯这里的生活?若是吃的住的有何不适,定要告诉我,就把这当作自己家一般看待。” “你与林老爷照顾的已是万般周全,我只有满满的感激,没有任何不适。” 说着,青墨的目光停留在桌上一本小册子上,正是方才另慕希皱眉的东西。 上头密密麻麻书写着一排排数字,青墨看得有些晕,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慕希原本还欣喜的表情,在扭头看到那本小册子时,霎时间变得颓了下来,有气无力道:“这是帐薄,林家近几月帐薄的覆刻本,爹爹让我跟着账房先生学习如何做账,如何管理家业。” 做账?管理家业? 青墨好生疑惑,认真盯着慕希看了好一会儿,为何这林老爷如此奇葩,竟让自己的女儿学习这男孩才做之事,难道在这个朝代的人眼中,女生不应该学女红,学诗词吗? 不对,慕希也并非只学男儿之事,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写的一手好字,这女子,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 那林老爷究竟为何有如此高的标准,难不成要将慕希培养成全才吗? 见青墨眼神迷蒙,慕希莞尔一笑,将那帐薄合起,给青墨斟满一杯茶,道:“爹爹总说,女子生于这世上,就该有面面俱到,既温柔可人让男人为之着迷,又能扛起家事为男人分担纷扰,所以啊,这算账啊管理家业啊,都得一并学习。” 说这话时,慕希脸上并未有何不满之意,翻到有一种引以为傲的自豪感。 即便辛苦,她仍然很骄傲。 是啊,如此优秀的女孩子,是有资本骄傲的。 第085章 阴阳错 在那一刻,青墨低下了头,自愧不如。 不管是穿越前亦或是穿越后,青墨都身无长技,虽说从小练字能写得一手令人称赞的漂亮字,可这似乎也无用,与这漠城数百奇女子一比,当真是渺小到了尘埃里。 这两人只要碰面,必定会有聊不完的话题,你一言我一句中,恨不得将自己所知所想全数道出,一点不留。 聊得尽兴,青墨却未曾忘了自己今日的大事,见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推说自己找一个旧友有事相商,便出了门。 她的目的地,是东林山,从林家往那走,距离并不算远,步伐稍快一些,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 就在青墨赶往高邑住所时,那里也正是热闹非凡。 贾锋带着手下全来了。 高邑开门看那站在眼前的数个彪形大汉,瞬间傻了眼,“你这是作何?” 贾锋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挡在大汉前,道:“高大侠,可否进屋说话,我有要事相商。” 他直接从安府过来的,太过心急,也顾不上去别地歇息,急切着想从高邑这里得到某些提示。 高邑瞟了贾锋一眼,在他面前,高邑总是保持高高在上的态度,从不放松,“说吧,何事。” 高邑四下看了一眼,眼轱辘直转,鬼鬼祟祟道:“高大侠,我刚从安府归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说到这一句,他余存几分神秘,眨眨眼接着道:“那安府啊,竟然举家搬离了!” 高邑精神一震,“什么?搬离了?” “是,整个安府都已经空了。”贾锋说着,面部表情像是添油加醋一般,挤眉弄眼很是夸张。 高邑满腹疑虑,搬走了,为何搬走,难道是听说了戚子风扬的秘密,为了不让他得到那副地图,特地逃走的吗? 不应该啊,戚子风扬办事从来严谨,绝不可能露出丝毫破绽。 想到这,高邑浑身一阵冷汗,浸透整个后背。 关于地图这个秘密,除了戚子风扬外,高邑是唯一一个知情人,若真是此事泄露,那必定与他相关,戚子风扬若拿不到地图,定会让高邑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一定不能! 高邑吓得双腿不停颤抖,即便是坐着,也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贾锋察觉到他的异样,愣愣问了句:“高大侠,你……是否有何计划?” 计划?此事还能有何计划,保命才是最要紧之事。 “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再告诉我。”高邑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出这句话。 他早明白贾锋的心,知晓贾锋是想让安府家破人亡,包括青墨。 之前的制止是因为顾虑到戚子风扬可能会找上门来,但如今事已至此,不如就闹他个人仰马翻,彻底毁掉安府,把所有祸事都嫁祸到贾锋身上,高邑自己坐享渔翁之利,那到那副地图,顺利交差,到那时,所有一切困境便都引刃而解。 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高邑脸上重新泛起傲然,嘴角一弯,把世间万物似乎都想得太过美好,就像是你让太阳从西升起,它也定会乖乖听话一般。 不管如何,贾锋也算是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能够大展拳脚,对他来讲,简直就是看到钱财从天而降。 “是,高大侠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决不拖累你!”贾锋信誓旦旦,有了计划。 青墨迎着日光而来,影子被拉长,与树影重叠,分割成不完整的条状。 来过这东林山数次,任凭它再多荒凉,青墨也早已习惯,再无害怕之感,反而莫名的生出几分亲切来。 若是今日也能如上次那般,在这里便遇上戚子风扬,那该多好。 可是世间万事,从不可能如此顺遂。 青墨抬手敲门,用力了好一会儿,里头除了回声外,并无半点动静。 她抬头望天,太阳还在东南方向高高挂着,刺眼的金光像是镶上了一圈金边。 明明时间还早,高邑为何不在? 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青墨在后门栅栏一角发现一片泡开了的茶叶,早已被风吹干,蜷成一团。 看来果然没人,而且高邑也出门有一段时间了吧。 今日来得真不是时候。 青墨恼的心中很乱,如果这个朝代也能有个手机多好,那样甚至用不着来找高邑,完全可以直接联系戚子风扬,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 真是令人着急。 虽说目前在林家住着算是安全,暂时受不到威胁,可毕竟妻离子散不是一件好事,青墨仍旧想着早日让安府团圆。 她也惦记着百里,本就在分别时答应过他,用不了几日便能再度相见,若是分开的时日长了,百里心里定也会悲伤的。 胡乱想着,青墨返回林家。 也许是心中有事,仅凭感觉往回走,也不去看路,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一片陌生之地。 算不得荒凉,甚至人来人往有几分热闹,虽不是集市,却也像是富饶之地,行人的衣着服饰皆华丽至极。 这是哪? 青墨顿住脚步四下张望,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自从到这漠城后,便总是会遇到这般鬼打墙的场景,浑然不觉的便走到一片陌生的地盘内,像是二度穿越般,难道自己身上带着这异样的磁场吗? 正恍惚着,突然眼前闪过一条光影,连成一线,贴着青墨头皮飞过,那呼啸声不算大,可就在耳边,也略有几分吓人。 眼前更是投下一撮倒影,呼啦啦扇着翅膀。 青墨还未反应过来,那光影又朝她袭来,将空气中的尘埃卷起,全数聚集到青墨跟前,晃得她睁不开眼。 紧跟这光影尘土的是一声嘹亮的哨声,尖锐响亮。 说来也奇怪,这哨声刚响过一秒,那阵光影便快速从青墨头上离开,飞向另一片去。 视线终于恢复清明,青墨眨眨眼,这才看清,原来方才那扰乱视线之物,是一群信鸽。 得到主人的命令后,它们乖乖回笼,不再吵闹。 眼前是一座小楼,没有匾额,不知名字,整座楼别有一番韵味,所有外墙均是红漆刷制,在这光照下夺目刺眼。 那群信鸽刚回笼,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便走了出来,与她身后这座小楼一致,这女子也是通身红裙,唇上那烈焰般的火红更是将其的明艳妩媚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一个多么个性的女人啊。 青墨突然一阵灵光闪过,觉得眼前这人有几分眼熟,像是……梦里见过? 这女人倒是热情,先走上来,朝青墨大方一笑,同时将耳前一缕头发潇洒朝后一拨,道:“这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那群信鸽是我所养,刚执行完任务回来,有几分兴奋,许是与姑娘有缘吧,它们便和你开了个玩笑,若有惊扰,我便代它们像你赔不是了。” 替一群鸽子赔不是,这女人倒真是有趣。 青墨好奇心突生,问:“这信鸽真是听话,这位姐姐想必花了大心思去驯养吧。” 这女人朝后看了一眼,眼神中确是满满的骄傲,“从小养到大,早已成为一家人,除了是赚钱工具外,也是一种陪伴啊。” 她最后这句说的是什么,青墨早已不知,她的心思,全在这红得似火的女人身上,越看越是觉得熟悉,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与你……是否曾经见过面?为何我觉得你如此眼熟?” 不仅是这女人,就连她身上这座小楼,也眼熟的仿佛梦境中走过一遭。 难道当真有梦境成真这种事吗? 那女人哈哈大笑,笑到极致还弯了腰,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尽数展现在青墨眼前。 即便都是女人,青墨也不禁红了脸。 这女人,真是大方到不拘小节啊。 “我在这条街上生活近三十年,我有多大,这客栈便有多老,这条街谁不知我姝姐,想必是妹妹你多日经过,对我也有些眼熟罢。” 她说着拢了拢衣襟,像是突然想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姝姐? 青墨认真回忆一番,确实不认识这女人,这条街也确是第一次经过,究竟哪里不对劲? 她想不明白,脑子里轰轰一阵疼痛,不敢多想。 这姝姐倒是热情,直接上前搂过她的肩膀,“这位妹妹既然觉得姐姐眼熟,就代表咱俩有缘,走,进去坐坐,姐姐给你尝尝我自酿的美酒。” 说起酒这个字眼,青墨的头更晕了,她想拒绝,偏头时恰好看到那数十只信鸽,她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像是喷发的焰火撞上黑夜,炸出一片片光彩来。 青墨很是激动,抓住姝姐的手臂,语气甚至有几分颤抖,“姝姐,你方才说,你这信鸽很厉害,定能完成每一个带信的任务是不是。” “是呀,我的信鸽,全漠城第一。” “那……价格如何呢?” 姝姐一愣,重新打量青墨一番,“你要找人?还是传事?” “都是。”青墨说的笃定,眼神中闪烁出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得到宝藏的光,让人不忍拒绝。 姝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好好好,既然咱们姐俩有缘,就别谈什么金钱,俗气,这信鸽,妹妹你尽管拿去用就是了!” 第086章 飞信鸽 再度被放出的信鸽逃离牢笼,很是愉悦,扇动着翅膀发出呼啦啦的声响,绕在青墨四周来回飞动。 这是青墨第一次用信鸽,大抵与快递是一种类型的东西? 管它是什么,只要能将讯息传递出去,青墨就愿意一试。 姝姐早已备好纸墨,铺开于书桌上,这纸墨也是特质,遇水不溶不化,能保证上头的字迹千年不腐,是传递讯息的首选。 只是今日似乎遇到一个大难题,姝姐翻遍所有抽屉,均找不到笔,她皱起眉,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昨日才用过,今日为何不见了?” 见姝姐有几分着急,青墨倒是悠悠一笑,“就用我自己的笔吧。” 她拿出随身带着的笔来,沾水沾墨,手腕一动,便开始落笔。 这笔笔杆很细,却异常坚硬,笔尖之毛柔软细腻,实属罕见的贵重之物。 这是百里日常用来画画的画笔,在二人分别前,百里特将它送给青墨,以作定情之物。 当日并未多想,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场。 要将一个重大消息浓缩成二指宽一张纸上能装得下的短短字句,实在是一件不太容易之事。 青墨略一沉吟,写下四个字:柳暗花明。 上一次戚子风扬带信出来,用的也是暗号,这一次青墨传信进去,就更是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保证即便这字条落入他人之手,也无法读懂这其中的奥妙。 柳暗花明,这四字已够隐晦。 安府门前,有一大排柳树,眼下正值春季,那柳树发出嫩芽,安府面前早已翠绿一片。 用柳代指安府,青墨有信心,戚子风扬一定能懂。 而暗,则是暗算,柳暗,便表明安府如今遭人暗算,正值危难。 花,是西楚河,西楚河虽地界偏僻,但因土壤肥沃,又得河水滋养,那里的野花很是茂盛,似锦似斓。 柳暗花明的全意,便是告诉戚子风扬,安府如今糟暗算已经落难,若他有空,明日便到西楚河与青墨相见,共商大计。 若是明日不到,那青墨便会一日日等下去,直到二人见面为止。 最后一个折勾落笔,青墨也跟着长松一口气。 在她思索书写时,姝姐就在一旁观望着,以一种冷漠的姿态,将青墨从发丝到笔尖都看入眼底,仿佛要在短短几分钟内将她吃透。 直至青墨落笔,姝姐又恢复热情,从青墨手中接过那纸条,扬起眉毛,嘴角含笑道:“你且将地址告诉我,我便能传达给信鸽。” 地址?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一心只想着将求助信号寄到戚子风扬那边去,却忘了他的身份特殊,是不能透露的,可若是不透露,又如何准确将信函寄到呢? 真是犯难。 青墨眉头一皱起,一旁的姝姐便嗅到某种不对劲的气息,她嘴角暗笑,在青墨看不到的那一面上,便是一副“我看你如何自圆其说”的神态。 不到半分钟,青墨便从方才的慌乱状态中冷静下来,转身的速度太快,将姝姐也吓了一跳。 青墨微笑,语气很是客气,“具体地址的名称我也不清楚,不知道能不能把位置描述给你听,再将它传递给信鸽呢?” 姝姐表面风平浪去,实则内心早已感慨万千,心中暗想,这姑娘真是好聪明,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人毕竟是脚踏实地的动物,与那飞在天上的信鸽无法比拟,若是只以方位传达位置讯息,信鸽会懂,人可不一定能立马判断出那是哪里。 如此一来,便可瞒天过海。 姝姐半晌不说话,似在思索对策。 青墨见状,则有几分疑惑,轻声问了句:“姝姐?有困难吗?” 姝姐抿唇,展露出一个魅惑的笑,似乎把眼前所有人都当作猎物,即便面对之人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女子,她也丝毫不肯放松那根发射魅力的箭。 “没问题。”姝姐将手拂在青墨肩头,指腹柔软,轻柔的微微用力,青墨觉得很痒,缩了缩脖子,有些吃不消她这份热情。 在进这客栈之前,姝姐允诺的是不收钱,免费帮青墨寄出这信函。 可二人初次见面,并无任何交情,青墨不愿欠下这莫名其妙的人情,也没有开口询价,直接给了姝姐二两银子。 这不是小数目,足以买下一整只信鸽。 姝姐不论外表多么有个性,始终是个凡人,一见到钱,她眼角微动,看青墨的表情也柔软了几分,手指再度覆上青墨的手臂,道:“妹妹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两人站的很近,不到半米的距离,对面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清晰可见,青墨打了个寒颤,连忙后退一步,客客气气道:“那就劳烦姐姐多费心了,我先告辞。” 她几乎是跑走了,一秒不敢多留。 直到走出好远后,才终于回头,看那座红得耀眼的小楼依旧竖立在那里,却有些模糊不明,像是朦胧中的幻境,不真实。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青墨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其实并未发生过。 直至回到林家,那恍惚的神色才终于清明了几分。 茗薇早已备好点心,就等青墨归来。 她看上去比青墨还要焦灼,一见到青墨的身影便快步迎上来,“小姐,如何?” 青墨看了她一眼,表情并不喜悦,先是摇摇头,一秒后却又点点头,彻底将茗薇弄糊涂了。 “小姐……” “高邑不在,我没能见到他,更不可能见到戚子风扬。”青墨坐了下来,一口气喝了一大杯茶,接着道,“但我给他发了信鸽,但愿他能收到吧。” 信鸽? 这是怎么回事? 茗薇满腹疑虑,但却没有多问,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到如今也变的有几分黯淡,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对着青墨微笑,“小姐也累了,先休息吧,林小姐午后派人拿了几本书过来,说是若小姐闲的无聊了,可以看看解解闷。” 书?青墨来了兴致,这慕希当真是个细心人。 起身后,青墨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口空了一下,她摸了摸衣服口袋,一惊,糟了,笔丢了! 认真寻遍每一个口袋,就连裤腿也卷起来找过,确实不见那支笔的影子,看来果真是丢了。 明明记得在那客栈中写完字条后,确已放回口袋中,青墨记忆力很好,应该不会出错。 既然不是丢在客栈里,难不成是回来这一路上给弄丢了吗? 她很是懊恼,这支笔虽算不得贵重之物,但是百里随身的东西,里头包含着他满满的情意,如今却被自己那么粗心给弄丢,实在太过意不去。 青墨长长叹了口气,虽不断暗示自己不要朝黑暗面去想象,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那翻涌的思维。 这笔丢了,是否是老天爷的某种暗示,意味着……自己与百里再无相见之日? 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青墨瘫坐在椅子上,眼前一片空茫。 茗薇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糖水,“小姐这满头汗,莫不是太久没吃东西,累了吧。” 青墨摇摇头,心乱如麻。 姝姐那头,此刻也并不平静。 青墨刚从视线中消失,姝姐便打开笼子放出信鸽,将青墨写好的那张字条绑于其中一只信鸽的脚上。 这信鸽非常听话,任凭姝姐怎么折腾,不懂不叫,眼睛咕噜噜一直转动,机灵的很。 一切准备妥当,姝姐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那鸽子便呼啦啦全数飞走,扇动着的翅膀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像是一幅美好的山水画。 这信鸽常年往返于两地,对着路线非常熟悉。 可这并非去往皇宫之路,也并非是青墨描绘的那个方向。 而是另一个地方,贾锋家。 姝姐望着那渐渐飞远的信鸽,眼神犀利如箭,一头乌黑头发洒落于脸颊旁,嘴角一丝笑意极尽奸险。 她是贾锋的人,怎可能会帮青墨的忙。 这信鸽,带着青墨的秘密信函,早已飞翔贾锋的怀抱。 而姝姐呢,也该打扮打扮,去找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去了。 这群信鸽是姝姐最大的财富,全都训练有素,执行任务过程中从无差错。 它们在天上横行,速度很快,在姝姐到底贾锋家前,便已将那信函交到贾锋手中。 贾锋与这群信鸽同样很熟,一见便知这是从姝姐客栈过来的,只是将这信函打开后,他疑惑了,上头的字迹从未见过,并非出自姝姐之手,那是何人? 正当他疑惑着,姝姐也到了。 她依旧风情万种,踏着阳光而来,扭着腰肢,一见贾锋,便将肩头那件薄纱披肩扯下,向着贾锋扬去。 那浓烈的香气也随着这薄纱朝贾锋袭来。 贾锋表情明显一僵,随即讨好般伸手将姝姐拉入怀中,柔情道:“姝儿,好久不见,难为你这信鸽还认识我家的路,真是让我很感动啊。” 姝姐冷笑,“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论年纪,你应当叫我一声姝姐才是。” 贾锋的手指划过姝姐的发丝,拼命装的如同一个浪子一般风流,“我哥能如此叫你,我为何不能,我就要叫,姝儿,姝儿。” 第087章 递假信 他的手指弄得姝姐痒痒,一闪而过,“你巴不得我再也不出现吧,你哥死后,你就一直躲着我,明明已是非常需要我,却还不开口,贾锋,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如此咄咄逼人,那娇美的模样与这锋利的言语并不相溶,像是一张色彩艳丽的纸上被溅上浓黑的墨渍,突兀,成一个疙瘩。 贾锋额头早已冒出岑岑汗珠,他甚至不敢直视姝姐的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我哥死得冤枉,我一直在寻找复仇时机,你也明白,我心疼你,不愿将你也卷入这危险中来。” 这一切不过是搪塞之词,识遍天下男人的姝姐,怎会不知其中端倪。 只是此刻的她,宁愿自欺欺人的相信贾锋是真的为了他好。 当初在醉香楼时,姝姐是男人们砸尽重金也难得目睹真容的绝色美人,贾铭将她养在深闺用心疼爱。 本以为这一辈子会如此平稳度过,却不曾想,姝姐与贾锋一见钟情。 在贾铭将贾锋带回家认作义弟那一日起,姝姐便与贾锋厮混在一起。 姝姐心中有愧,即便她本就是风尘女子,也有对待感情的良知在,不愿伤害贾铭,也不愿放弃贾锋。 无奈之下,姝姐离开醉香楼,自立客栈,开始全新的人生。 直到贾铭意外死亡,本以为自己终可与贾锋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却不曾想,贾锋胆小如鼠,一直逃避,等姝姐找上门来,他也闭口不谈二人之事。 一拖再拖,向来喜欢干脆利落的姝姐开始主动出击,为贾锋的复仇之举铺路。 没想到,那个为了躲避感情而建的客栈,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其实早在数日前,姝姐就与青墨见过面。 那一次,贾锋跟踪暗算青墨,将她推入河中,未曾想戚子风扬突然出现,救下青墨逼退贾锋,把呛了水的青墨带到这客栈歇息。 那一夜,姝姐便有了主意。 这贾锋家很是窄小,不大的空间内连呼吸都似乎散不开。 而姝姐目光灼热,每一丝都撞在贾锋身上,贾锋一个劲向后退,不知所措,唯有沉默着。 见他像个雕塑似的愣在那里,姝姐心中不悦,索性直接坐到椅子上,翘起腿来,倒像是个女主人般,冷冷问道:“你看到我的信鸽了吗?” “在后院,它们早已对我这里轻车熟路。”话锋终于转开,贾锋也暗暗松了口气。 “那那字条你也见到了,上头写的是什么?” 被这么一问,贾锋这才想起,字条还握住自己手中,并未来得及看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他打开字条时,姝姐也凑了上来。 二人同时见到上头那娟秀却不失风骨的字迹,仅有四个字:柳暗花明。 “这是什么意思?”贾锋皱起眉头,“为何你的信鸽会将这字条带来我这里?” 姝姐这才记起,自己还未向他说起青墨的事,方才那些怒气,此刻终于有了发泄之机。 姝姐伸出食指,手腕一个用力,朝贾锋额头上点去,“你个蠢货,我的信鸽当然是从我那里飞来的,不然还能是哪?这字条是青墨留下的,她本想带给别人,被我拦了下来,将它交给你,看看是否有玄机可寻,我见到青墨时本想向你报信,可事发突然,我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用此缓兵之计。” 原来如此! 青墨既然还在这漠城尚未走出去,那就一定能有蛛丝马迹可寻,早晚能把她给揪出来,贾锋有这信心。 恍然大悟之余,贾锋又陷入另一种疑惑,“她没说要给谁吗?柳暗花明,这是何意?” 姝姐摇头,同样不解,“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是着急,至于给谁……我确实不知。” 柳暗花明。 贾锋口中重复默念着这四字,围着桌子绕来绕去,好几圈后,突然站定,“她是否已寻得救命恩人,这柳暗花明的意思,不就是一切危机都已过去吗,难道这字条是传到安粼光那边去的?” 这猜测有几分道理,但没有证据,姝姐也不敢附和,她更是糊涂,青墨传信给安粼光,难不成他们一家并未在一起?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良久后,贾锋突然的激动起来,那振奋的神情把姝姐也吓了一跳。 “既然青墨的目的是报平安,那咱们就闹他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看她如何平安得了!” 未等姝姐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贾锋已快速找来纸笔,依照手中这字条的大小,另行写下一张,字数同样不多,但更加通俗易懂。 女儿危险,救命! 最后那个感叹后笔墨晕开,成一个不大的圈,看上去很是渗人。 望着这六字,贾锋心中很是得意,嘴角的笑快要扬到耳后去。 姝姐思索一番后,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想用此字条,将安府其他人引出来?” “是,”贾锋重重点头,可一瞬后,那股激动再次暗淡了下去,“可我并不知这字条该往哪送。” 空有计谋而无行之方法这真是一件让人痛苦万分的事情。 此刻的姝姐却莞尔一笑,朝着贾锋走了几步,“我早说过,你一个人定是不行,必须有我的帮忙。” 她话中有话,等贾锋的目光投来之时,她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贾锋。 是那支笔,百里送给青墨的那支笔。 方才在客栈中,青墨用它写下字条后,姝姐便打起了这笔的主意,趁着靠近青墨的片刻,抓住机会将她偷到手。 “这笔有何玄机?”贾锋仍然不解。 姝姐缓缓解释道,“这笔是从青墨那里拿到的,她随身带着,定是安府宝贵之物,既然在安府停留过,这笔上就沾染上安府的气息,你难道忘了吗,我那群信鸽,可是能闻味寻人的。” 贾锋眼神一亮,没想到这姝姐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和如此细腻的心眼,真让人甘拜下风。 有了这支笔,一切难题便引刃而解。 贾锋心中大喜,一把将姝姐拉入怀中,凑近闻着她发根上散发出的香气,语带迷惑,“你真是聪明,我无法想象,若那一日失去了你,该怎么办。” 尽管知道男人的嘴信不得,姝姐仍沉醉其中,“你有这心啊,我已非常满足了。” 话说到此,贾锋还有一疑问不得不问:“既然青墨当着你的面写下这字条,你为何不直接拿着字条来找我,何必动用你那宝贝的信鸽,多累呀。” 姝姐朝着贾锋的脸吹口气,挑眉道:“只有让你亲眼所见,才能对我有所信任,若我直接将字条拿来,你岂不该怀疑这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吗?” 她像是故意要挑起某种战火来,微笑看贾锋如何回应。 贾锋一怔,揽着她的那一只手在她腰间掐了一下,“调皮”,说完这两字,便低头吻了上去。 在外头,那群信鸽已经飞走,朝着安粼光的方向飞去。 安粼光去的是龙城,距离漠城并不远,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仅需一天一夜便可达到。 为了顾及荣华与青梅的身子,安粼光不敢行进过快,如此,也已安全达到。 百里比他还要快一步,两队人马相见时,激动的就差涕泪肆流。 他们刚一收拾妥当,林老爷这方的信使便立即得到了消息,迅速回报。 林老爷知道青墨一直惦记着安粼光的安危,他一刻未停,快速将这一消息告诉青墨。 青墨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面色也似乎立即恢复红润。 慕希在一旁听来也很是高兴,拉着青墨的手道:“太好了,姐姐终于可以放心,也可安心在这住下来,不必提心吊胆了。” 青墨微笑回应。 趁着这众人皆喜的美好场面,林老爷清了清嗓子,有一事要宣布。 他先看向慕希,有几分愧疚,长叹一口气后,终还是不得不开口,“慕希啊,过几日,我又得去塞外一趟,那边有一生意要谈,这一去,恐怕又得十天半个月……” 林老爷与安粼光一样,身为一家之主,肩上扛起的是莫大的责任,不得不四处漂泊寻生。 以前林老爷惦念着不能让慕希一人在家觉得孤单,已是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出门的机会,偶尔的几次,也会让他心中满是愧疚。 若是能推辞,林老爷定会选择在家陪慕希。 只是这一次,实在无法脱身,这一趟塞外之行,非去不可。 出乎意料的是,慕希并未觉得难过,反而有几分高兴,大大方方道:“爹爹你且安心去便是,我在家有安姐姐陪我,既不乏闷也无危险,你大可放心,速去速回。” 这话与这洒脱的态度当真让林老爷一惊,往日,但凡是提到自己要出行,慕希皆是不舍,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心疼。 今日竟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实在是太意想不到。 原来青墨竟给了她如此大的陪伴与安慰,原来这个女儿的心所欠缺的仅是一个知心朋友而已。 那一刻,林老爷自责极了,深感自己这个父亲有多失败。 倒是青墨察觉到这父女二人的异样,主动拉起慕希的手,道:“林老爷尽管放心,有我在这陪着慕希,不会有事。” 第088章 得信返 要在一片新的土地另起炉灶是一件极度困难之事,更何况安府所有人脉均在漠城,在这龙城几乎算得上举目无亲。 安粼光一边要发展生意,一边要守住与天齐国交易的秘密,到龙城才几日,早已焦头烂额,头顶冒出不少白发,更是精神不振。 百里心系青墨,压根无心做其他事,安氏想要翻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青墨这边呢,则过的轻松自在,林老爷去了塞外之后,青墨与慕希二人每日谈天说地,聊画聊舞,日子过的很是惬意。 虽看来一切风平浪静,可青墨心中始终没那么畅快。 已经过去好几日,那信鸽究竟有没有把字条带到戚子风扬那里,而戚子风扬又能否看懂那暗号中的深意呢? 最初信心满满的青墨,如今已没了把握。 她对信鸽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信鸽跟了姝姐很多年,确实灵气非凡,但凡出发,就定不会有失误。 这不,从贾锋家飞出的第三日,它们便顺利到达龙城,将那六个字的字条,送到安粼光手中。 那一日,安粼光正与百里黑先生一道,探讨着如何重振家业,他们仨坐在大堂内,虽说大门敞开,却又像是拒绝一切外人的干扰,无人敢闯。 青泓在门外头踱来踱去,加入无门。 他这个大少爷,即便是被安粼光带在身边,仍不受重视,如可有可无的廉价品。 胸口那一股愤怒之气,非但分毫未消,反而更加堵得慌。 偏偏这老天爷也不让他得个安宁,正在院子里想着如何加入安粼光商讨大计之军时,焦头烂额的青泓刚一抬脸,本是想深吸一口气,却未料到,上头一群鸟儿飞过,一只顽皮的好巧不巧,拉了一泡屎正正落在青泓脸上。 也该是他走运,若位置再偏一些,那鸟粪恐怕直接就会进了嘴。 “呸!奶奶的,这年头人若是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竟连这鸽子也敢欺负我!”他手掌在脸上狠抹了一把,并没有擦干净鸟粪,反而抹出个小花脸来。 那几个鸽子一前一后排成一字型,就在青泓头边绕啊绕,像是炫耀。 这怎么得了! 青泓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余光瞟见不远处的树根下有一根不算粗的木棍,他立即跑去捡起,朝着鸽子挥舞起来,边挥还边大叫着:“我今日非得弄死你们不可!” 那可是会飞的鸽子呀,任凭青泓怎么打骂,人家依旧自如的飞在天上,丝毫不受影响。 又急又气的青泓如着了魔一般,将那棍子挥的哗哗响,有好几下没掌握住力度,打在自己肩上,疼得呲牙。 翅膀声,叫喊声,棍声,全聚集到了这里,搅得这院子里头混乱一片。 安粼光的房间就在一旁,受不了这纷扰,起身出来。 一看外头是青泓,安粼光脸色立即一变,严肃喝道:“安青泓,你在作甚!在人家家中岂可如此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 青泓烦躁的情绪中又加上委屈这一条,心口被撑得几乎快要爆炸,他指着自己沾满鸟粪的脸,朝安粼光吼道:“爹爹,你看这鸽子,胆敢在我脸上拉屎,我定要捉住它们,晚上熬汤喝!” 他就像个心智不全的孩子那般吵闹,安粼光当真哭笑不得,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恼,半晌后只得缓缓叹气,“罢了罢了,你先去洗脸吧。” 青泓不肯走,与这鸽子算是彻底杠上。 百里听到外头的声响后,坐不住,也走了出来。 好生奇怪,那几只鸽子似乎嗅觉异常灵敏,寻着百里飞来,将那受害的青泓扔在一旁,不再与他纠缠。 原本百里仅是打算凑热闹,并未想成为这场热闹中的主角,见那鸽子朝自己飞来,他也愣住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甚至连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屏住呼吸。 那群鸽子对百里很是客气,不同于方才对待青泓那般调皮捉弄,而是温和的停在百里肩头,发出轻微的咕咕声,就如见到主人一般。 在场之人均不知这鸽子语言究竟是何意。 而已经被折腾的红了眼的青泓,见那鸽子终于停下不再乱飞,且是在他臂之可及的高度,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一良好的时机,立即举着棍子冲过来。 从百里的角度看来,青泓那棍子简直就是在敲向他的鼻梁骨! 这怎么了得,百里迅速闪躲,微微弯下腰去,试图躲过青泓的袭击。 索性安粼光反应最快,伸手不过半秒时间便握住青泓手中的棍子,用力朝右甩去。 即便已入知天命的年纪,但安粼光手掌的力量仍然不容小觑,青泓连同棍子齐齐被甩到一旁,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安粼光对这个儿子似乎一点不心疼,见他摔了没有半分安慰,反倒还厉声道:“你给我回房去,面壁思过!” 青泓抖了抖,彻底颓了下去,连起身的力气似乎也已丧失。 此刻,最善良最有可能为青泓求情的百里,却一声不响。 他盯着自己肩头的鸽子,似乎发现某些端倪,皱着眉,道:“老爷,这似乎不是普通的鸽子,是信鸽。” “什么?”安粼光隐约察觉到什么,走了过来。 果真,离百里最近的那一只,腿上的确绑着一个不大的字条,若是不近看,当真发现不了。 当那字条被百里从鸽子脚上解下时,那鸽子如有灵性一般,离开他的肩膀,飞到一旁停于窗台之上,成一个整齐的队列。 百里手指捏着字条,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一张生死状。 这莫名的慌乱不知从何而来,呛得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才终于在安粼光的注视下,缓缓将纸条打开。 “女儿危险,救命!” 六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带着墨渍的清香。 百里偏头看了安粼光一眼,立马将手快速捏成拳头,将那纸条置于掌心中,心中甚至默念着,幻觉幻觉,这一切一定都是幻觉。 安粼光是淡定的,睫毛的遮掩下,那双眸子锋利无比,他从百里手掌中拿过字条,重新打开,将上头那六个大字认真映在眼中,每一个笔画都不敢轻易放过。 “老爷……”百里声音沙哑着,想说几句安慰或是令人放心的话,可动了动嘴,只剩沉默。 他的心,比安粼光跳的还要厉害。 “这不是青墨的字迹……”安粼光垂着眼,这句话中不带任何感情,听不出是激动,或是欣喜。 “什么?”百里却一惊,继而一喜,长松一口气,看到女儿二字,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青墨,眼下听安粼光如此一说,百里脑子噗的一声开窍,是啊,还有青琏那个女儿也在漠城,若是她传来的字条,那自己便不用那么担心。 只要青墨是安全的,哪里管得着别人如何。 可这并非愉快的结尾,安粼光神色愈发沉重,语气更是冷得能滴下水来,“这事不妙,不论字条出自谁手,青墨与青琏都定是遇到了危险,我得回去看看!” 他将那字条捏在手中,像是要凭手掌的力量将其融化,手指骨节吱吱作响,青筋暴起。 一向在面对与青墨相关之事时都无法冷静的百里,此刻却理智的出人意料。 他抓住安粼光的手,周身似乎染上一层光芒,此刻的他变得比安粼光还要高大,只手撑起这个塌陷的家。 “老爷,若这是一计,咱们一个冲动回到漠城去,岂不是正中敌人的下怀吗,再等等,暂且不忙,若敌人是在用阿墨的安危引我们出现,那短时间内,阿墨定是不会有危险,咱们先派人去林家打探打探,联系上林老爷后,再做定夺!” 百里这番话当真给了安粼光很大的启示,是啊,林家的信使刚走,只要能联系上他们,不就可知青墨的安危了吗? 安粼光长叹一口气,反手握住百里,朝他投去殷切的目光,“百里,谢谢你,如今还有你能在我身旁,当真给了我莫大的帮助。” 赞扬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也就罢了,安粼光偏偏还不依不饶的要给青泓一个教训,他朝仍躺在地上的青泓瞪去,道:“不像某些人,一点没个大少爷的样子,真是令人心寒!” 地上厚厚一层尘土,扬在青泓眼前,几颗泪珠落了下来,与那尘土混合成泥,加上脸上沾着的鸟粪,狼狈不堪。 这个大少爷,当的实在太过憋屈。 那泪滴不过维持一秒,便消融在空气中,化作虚无。 男儿有泪不轻弹,青泓暗暗告诉自己,今日,连同这一辈子受到的委屈,定要如数讨回来,让那些曾经轻视过自己的人,为他们曾做过的事懊悔终身! 信鸽再次起飞,它们该回家报信了。 青泓双手捏成拳头,踌躇满志身子却一动未动。 无论心中有多大的理想与抱负,在安粼光眼中,他仍旧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安粼光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百里转身回屋。 微风阵阵,刮在脸上却不那么温柔,如刀一般,生生疼痛。 第089章 中圈套 日头偏西,将路上来往的行人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交错,纵横,在这世间如鬼魅般行走着,看不透那倒影背后,是一张怎样的面貌。 善良或是邪恶,都是面具后最深处的秘密。 无人猜透。 这日光下,并非人人清白,总有习惯黑暗中行走的双脚,在目光所不及的角落中,悄然潜行着。 贾锋与高邑,就是在这黑暗中,再次碰头。 安府之人的消失,给这两人巨大冲击,曾经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如此全数失效,推翻重来不是一件易事。 如今贾锋从姝姐那里得到青墨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找到高邑,与他共商下一步的计划。 “什么?青墨仍在这漠城?”高邑惊得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觉得头顶一阵沉重,像是有一重物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眼前一黑,身形也有几分摇晃,一时间难以接受着接二连三袭来的毫无防备的消息。 贾锋却显得成竹在胸,神秘道:“高大侠,既然那安府如今已是空城,不如咱们二人一同去探个究竟,看看里头究竟有何奥妙!” 上一次匆匆离开,贾锋后来细细想来,确是觉得漏了某个重要环节,他想再闯安府,可只身一人难免陷入困境,有高邑结伴,会好得多。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谁说得清其中的是非呢。 高邑心乱如麻,这一沉思,便是半柱香的时间,最终才谨慎点头,“好,你且去准备,咱们明日出发。” 春的气息逐日浓重,那春风不仅带来一地花开的希望,也带来无尽的满天飞扬的尘埃。 几日未打扫的安府,如今堆积起厚厚一层灰尘。 刚一推开门,那扑面而来的呛鼻味几乎要把贾锋挡了回去。 “他奶奶的,这安府当真是我的敌人,这都没了人烟了,还与我作对!” 贾锋忿忿着,恨不得举刀将那大门砍做八瓣。 高邑瞥他一眼,满脸不悦,自顾自朝里头走去。 早已空无一人的厢房,再怎么搜查也与那日贾锋带人来时无异,看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正当贾锋失望之极,准备打道回府时,眼尖的高邑发现另一扇藏得很好的,紧锁着的大门。 那扇门前早已长出茂密的杂草,挡住一半的视线,若非心细之人,确实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贾锋得到启发,目光激动,冲过去使劲全身力气撞向那扇门,他并未发现上头还有一个牢固的锁。 最终仍是高邑出手,拔剑朝锁头劈去,耗费不了多大的力气,那门便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 刚被灰尘铺满心肺,又被这药味熏得喘不上来气,贾锋空有一腔热血,如今近几分钟过去,便被折磨的狼狈不堪。 而高邑却截然相反,他跟在戚子风扬身边许久,一来对这安府很是了解,知道府内定少不了药材,是治病之药或是毒药都未可知,不能掉以轻心,二来,从戚子风扬那里早已学到不少自我防范的妙术。 早在进入这安府之前,高邑就服下过解药,那是他试尽百种方子后配下的药方,可解这世间百分之九十之毒。 可最大的遗憾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解药与毒药相辅相成,这解药解不了那害死缚灵的毒药。 想到这里,高邑身子一颤,竟有些站不稳,算起来,他体内的毒,也快发作了吧。 缚灵的影子一直在眼前转着,透明的像个天使。 可一抬手,那影子便碎了,消失不见。 解药,解不了心毒。 “高大侠,高大侠。”贾锋的声音细而尖锐,将高邑彻底从幻境中呼喊回现实。 高邑缩了缩身子,叹口气,“走吧,咱们去看看。” 众多药材的遮掩下,这屋子显得阴暗无比,可为了保证药材不变质,这个方向却又是阳光充足的,干燥的光与阴暗的气息撞击,让人心中无比压抑。 虽说这安府早已空无一人,但高邑与贾锋心中仍与做贼无异,心虚的恨不得快点离开,手上也没了轻重,一来二去,几乎要毁掉这间药方。 多少名贵药材死在他们手中。 时间分秒过去,贾锋心中愈发焦躁,手掌接触药材太多,已经发麻,从一个隐藏的抽屉中拿出来时,已是毫无知觉,看着那小小一本摊在手中的本子,反手便要扔出去。 “等等!”高邑大叫,连忙制止贾锋的动作,从他手中抢过本子。 唰唰翻开两页,高邑的脸由红到白,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上头清清楚楚记载着安粼光与天齐国的往来交易,包括签字包括手印,一应俱全。 只是那手印是灰黑色的,纹路清晰。 这是一本复刻本。 高邑的欣喜维持不过一秒,他无法判定发现这个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此重要的证据,安粼光怎可能不带在身边,怎会给外人可趁之机? 他不知,这安府早已是人心涣散,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自己的计谋,心思缜密,下手时甚至无所谓会伤到谁。 青梅临走前,将她手中的复刻本留在了这里,她早已猜到,用不了多久,定会有人来这安府内搜查,只要能搜到这些证据,她的目的,也就达到。 如今,这证据落入高邑之手。 他的目光顿住,一时间僵如雕塑。 见高邑半晌没有动静,贾锋好奇,探过头来看那个本子。 与高邑那番犹豫截然不同,贾锋看清本来上所写后,激动的口齿不清:“高……高大侠,这可真是天助我们啊!有了这一发现,那咱们的计划岂不是能更近一步。” 计划,计划。 有那么一个恍惚间,高邑差点忘了自己的计划。 他最终的目的,不是要称霸这江湖吗。 不知从何时起,怎么与贾锋这目光短浅的小民纠缠在了一起,那自己那一份计划,何日才能见得到光明呢? 贾锋双眼放光,自言自语道:“太好了,太好了,定是这安府作恶太过,老天爷也在帮我的忙,我只需将这证据报到官府去,何需我亲自动手,官府便能把这安府绳之于法!” 他从未忘记自己肩上的使命,要给贾铭报仇,要让整个安府万劫不复。 可高邑却突然抓住贾锋的领口,目光凌冽的几乎喷出火来,“抓住人家的把柄落尽下石,这算什么本事!” 好玩,真是好玩。 贾锋诧异的表情中多了几分玩味,他朝后退一步,挣脱高邑那有力的手,将自己褶皱的领口整理平整,开口前特地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明亮,且有说服力,“高大侠何时转了性,既然与我论起这道义来了,咱们俩一直在做的事,不都是偷偷摸摸的吗,如今这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你却丢下我,自己去做好人去了,这算哪门子的道义,这是你这江湖中人该做之事吗?” 拐弯抹角一番话,并未威胁到高邑,他仍旧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心中波澜不停,他怕的,是戚子风扬。 即便生于江湖,高邑仍很清楚,卖国这事,最轻的惩罚都是灭九族,若这事真的被贾锋捅了出去,那青墨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一旦青墨出事,高邑就得跟着陪葬! 他不傻,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成全贾锋的计划。 见高邑目光失神,贾锋冷笑一声,朝前迈步,靠近高邑,站定后,一字一句说得干干脆脆,“高大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明白你一直不甘愿帮我,好像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太多,而能给你的太少,其实啊,咱们换个角度想想,你与我,都是同一类人,有好处,不都是双赢的事情吗。” 这几句不痛不痒,下一句,却直戳高邑的伤疤,“高大侠,你难道忘了,那位叫缚灵的姑娘是怎么去世的了吗,她多可怜呀,年纪轻轻从未做错过任何事,却死在漩涡中央,你难道就不想替她报仇吗?” 缚灵二字,正是高邑的软肋。 一向头脑单一只会使蛮力的贾锋,今日竟难得的聪明了一次,用这种方式,让高邑乖乖听他的话,跟着他的步伐去走,即便不帮忙,也不会阻拦或捣乱。 见高邑眼神明显一变,贾锋得意的神情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散开,他挺直腰板,仿佛已经取得胜利般,朝着高邑耀武扬威,“走吧高大侠,咱们,报官去。” 被冲破的安府再度封锁起来,这大宅内一代代安氏血脉在此生长,祖先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竟有一日会成为靶心,接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不到半月便千疮百孔,挡不住风。 世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安粼光卖国之事,漠城官员早已经着手调查过,否则也不会出现上次夜探安府之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停留在猜测上,无法定罪。 这一次接到贾锋的信报,可把官员们乐坏了,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白捡一个大便宜,若是能顺利了解此案,未来定是步步高升,前途无量。 如此双赢之事,官员与贾锋暗中达成共识,各取所需,走向人生巅峰。 第090章 终出马 和风二月,万物发芽新生。 南浦国边疆频传捷报,将士打退蛮夷五千进犯敌军,消息从宫中传出,传到这漠城,成了街上闲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之话题,更有甚者,锣鼓鞭炮,穿过这紫青屋墙,与千万人同喜同乐,庆喜事,庆盛世。 百姓喜悦,心安,为自己身处于如此一个富饶之都而感到自豪万分。 他们不知,与这外头众人的欢天喜地截然不同,那宫墙内,已是焦灼成一片。 太后的病愈发严重,接连卧床半月,吃尽天下间所有名贵药材皆毫无起色,这几日,身子更是虚的厉害,连吞咽食物都异常困难。 皇帝每日下朝后,来不及顾忌其他,便奔向慈宁宫,终日守在太后病榻前悉心照料。 大家均心知肚明,这太后啊,恐怕命不久矣。 而皇帝呢,能最后尽一片孝心,不只是念及那母子之情,也是做给这千万看人,以求自己那一份有情有义之名。 太后向来佛心仁慈,身处那纷扰后宫数十年,从未失去过先皇的宠爱,如今虽年老色衰,仍旧是世间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她的仁心,不止体现在对当年对妃子们的善意上,也表现于对孩子,孙子的疼爱。 从皇帝,到亲王,到如今的皇子,皆对此太后恭恭敬敬,无一例外。 就连戚子风扬那闲云野鹤,也一日两个时辰,一刻不缺的陪在太后床边,为病中人打气。 这一日,戚子风扬来得晚了些,难得太后精神不错,刚见一只脚迈入这房内,她便稍稍坐起身子,道:“哀家还以为,你又出去寻欢作乐,忘了哀家了。” 这倒像是某种吃醋的言语。 戚子风扬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舀起一勺细心吹凉后,喂到太后嘴边,道:“皇祖母这是什么话,说的仿佛我平日里都在外头寻欢作乐似的,你宠爱大哥便罢了,可不能如此贬低我呀,否则我可该不高兴了。” 二人都听得出,戚子风扬这番话是为了逗乐太后故意为之。 果真,太后难得的露出笑容,那苦涩的药经过戚子风扬的手,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下咽,反倒吃的有几分开心。 “好好好,哀家这一辈子呀,真是被你们几个孙儿给吃定了,没有办法咯。” 太后那嘴角扬起的弧度,依稀能辩出当年是怎样一幅倾国倾城之貌。 数年光阴,沧海桑田,在这牢笼版的宫墙内,耗尽一生。 外人眼中的荣华富贵,实则是一种束缚的枷锁。 戚子风扬目光淡淡,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抬药碗的手也顿在那里,忘了动。 太后轻咳一声,疑惑道:“孙儿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皱起了眉头。” 今日的戚子风扬确是满怀心事,昨夜,他收到宫门守卫送来的一张字条,上头清楚写着安府落难之事,以及安粼光卖国证据被贾锋找到之事。 那是高邑送来的。 一番挣扎后,高邑仍旧选择告密,尽自己最后一丝努力,祈求从戚子风扬那里得到信任。 以戚子风扬如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要救安府于危难中,简直易如反掌。 他也必须去救,即便不是为了安府,也得为了自己拼尽全力。 因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一点眉目。 那幅关于轩麟国宝藏的地图,究竟实在安府内,或是在青墨身上,又或是藏于某个秘密之地。 他一无所知。 却心心念念。 非要得到不可。 只是眼下这轻快,皇帝与大皇子忙于前朝,又得照顾太后,早已分不开身,他在一旁分担辛劳,也无法随意出宫去。 时间紧迫,只能从太后这里寻找突破口。 戚子风扬深吸一口气,将药碗递给一旁的丫鬟,看了一眼太后,缓缓道:“皇祖母,我明日……想要出宫一趟。” 这请求确是太后未曾料到的,虽说今日吃了药后精神尚可,可她自己也知晓,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走入今晚的黑夜中后,压根不敢期盼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如此的状态,只得是珍惜眼下的每一份每一秒,与自己这满堂的儿孙最后享一次天伦之乐。 戚子风扬一旦出宫,定是不会少于十日。 而太后的身子,是否能安稳撑过这十日,她毫无把握。 关于这话题,无人敢提。 今日的戚子风扬,确是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良久,太后苦涩一笑,摆摆手,这微小的动作已经耗费她不少力气,虚的说话声也小了几分,“罢了罢了,你去吧,这宫中,始终是留不住人的,有你大哥一人被禁锢住已是极大的罪孽,你就出去吧,去寻找自己那份自由去。” 戚子风扬大惊,难以相信如此一番在别人耳中听来大逆不道之语,竟会出自皇太后这一端庄稳重之人口中。 太后笑而不语,那云淡风轻的眼神中,温存着几分未曾实现,却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自由人生。 对戚子风扬的一切,她感同身受。 “只是,你定要快去快回,否则该惹你父皇生气了,也对你大哥过意不去,你始终是皇子,既已生在这宫墙之内,就该为天下社稷仓生所分担辛劳才是。” 终究,太后仍旧把话题绕到这个点上。 戚子风扬点头,神色沉重,“是,孙儿谨遵教诲。” 天下苍生,我要的,就是这天下苍生。 戚子风扬面无表情,眼底深邃冰冷。 正当这屋内气氛降至冰点时,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规律,不大,像在刻意压抑着,不对旁人造成不必要的惊扰。 若不是屋内无人说话,定也听不到这脚步声。 太后却很是敏锐,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细微的一丝变化,都能引起她的注意,她一笑,道:“真巧,你大哥来了。” 果然,三秒后,大皇子千式离便出现在眼前。 戚子风扬起身行礼,与千式离目光相交时,淡淡的微笑穿梭而过。 千式离接着给太后行礼,一番礼数周全后,他才坐下。 这两兄弟都心事重重,太后看在眼中,暗暗叹口气,侧身朝丫鬟看了一眼,问道:“翠梅,今日的休息时间是否到了?” 翠梅心领神会,立即点头道:“回太后,今日您已经说了太多话,确实该歇息了。” “好,”太后点点头,对千式离道,“你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我有些累,就不陪你说话了,你二弟有话对你说,你们出去聊吧。” 千式离满脸疑惑,看了戚子风扬一眼。 霎时间,暗流涌动,表面显而易见的情绪下,各怀小心思。 从慈宁宫出来,后天一条林荫路,直通武场。 也不知为何,戚子风扬与千式离并肩,走着走着,就走向了那武场的方向。 一路,两人均无语。 直至那武场内各练武者的叫喊声传出时,才将这凝固这的气氛解冻开来。 千式离微微仰头,看向那远空中漂浮的几朵白云,感叹道,“二弟,咱俩已经数日未曾相约习武了,这拿剑的手啊,恐怕也已经生疏了。” 戚子风扬一笑,“大哥的剑术是父皇手把手教的,无论是起点,亦或是后天的勤奋练习,皆在我之上,我就不去自取其辱了吧。” 千式离苦笑,“二哥这是什么话,父皇对待咱们这群皇子,一项是一视同仁的,怪只能怪,你幼时太贪玩,太不用功。” 本是漫不经心一句话,却像是激起戚子风扬心中某种不甘的情绪来。 他的语气有几分刻薄,“哥哥真会说笑,从出生那一日起,便注定了咱两间的差距,你是长子,生母是皇后,一切顺风顺水高高在上,而我呢?生母打入冷宫自缢而亡,还背上个不忠不淑之名……” 随即是一声冷笑。 千式离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挑起这个话头来。 当今皇帝有六个儿子,各个文武双全仪表堂堂,论能力论才智,谁都不输给谁。 如此这般,就更易引发矛盾。 唯有这大哥二哥,从小便交好,直至今日,能存留着一份不可多得的兄弟情。 尤其是千式离,他将戚子风扬看做自己亲身弟弟那般,几乎将自己所有喜怒哀乐都会说与他听,如此难得的感情,他不愿破坏。 当然,究其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千式离知道,有朝一日自己成为太子,成为皇帝,戚子风扬便是他不可缺少的助手,他需要这个弟弟,需要这一份珍贵的兄弟情义。 气氛冷了几秒,千式离先笑起来,“早些时候帮父皇看奏折,见那边疆战事虽渐稳,但我方损失惨重,光是士兵便死伤数千人,看得我实在痛心,一整日都有些神情恍惚,若是说了何不该说的话,还请弟弟往心里去。” 他那么高高在上一个人,甘愿在戚子风扬这个弟弟面前认错道歉,戚子风扬也无法继续纠缠不休,也笑笑,语气软了下来,“我今日的情绪也不太对劲,看着皇祖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心中确实难受,咱们可陪伴她的日子愈发少了,可我却……” 第091章 谈真心 戚子风扬留下一个话口,没将话说完。 两人从慈宁宫一路走来,看似没有多远,实则已经过近二里路。 戚子风扬的轻功炉火纯青,走这点路毫不费力,即便再多两倍也不在话下。 可千式离不同,他那带残疾的右腿本就使不上劲,走路时很是吃力,日常在宫中走动尚可,如今日这般走长远路,又是跟着一个脚步极快之人,难免消耗体力,现在已有些喘,头上冒气豆大的汗珠来。 戚子风扬察觉这一异样,连忙伸手扶住他,道:“前边有石桌,咱们过去坐吧。” 千式离远远望去,再往前走就进了武场的地盘,里头是侍卫们,皇子们,陪练们练武的地方,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很是用功。 若是大皇子二皇子同时出现,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的礼数,武功这个东西将就的是一气呵成,倘若中间断开了,再连上便没有那么容易。 为了不打扰到那群人,千式离摇摇头,“不进去了,咱们去那边草地上一坐吧。” 草地? 堂堂大皇子,竟随意坐在一个路边的草丛中?这成何体统。 平日里这宫墙内到处是巡逻的侍卫,任何异样的行为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只是这练武场内外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倒也无需浪费侍卫这人力,才给了千式离放肆之机。 他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随意朝草丛中一坐,将右腿裤腿卷起,让那只受尽苦难的腿在阳光下尽情呼吸。 这草地茂盛,日日有人打理,倒也干净。 只是戚子风扬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坐下时还有几分尴尬。 向来只要他坐下,身后必定会有人端茶送水扇风捶背,习惯前呼后拥,这心理落差与不愿他人看到自己狼狈状态的心理,让戚子风扬时刻警惕着,全然不敢放松。 千式离却无比自在,享受着无拘束的时刻,见戚子风扬始终绷着一根弦,千式离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戚子风扬的后背,道:“放心,这武场外头很少有人路过,毕竟都将自己生命看得很重,刀剑无眼,大家都会绕着路走。” 为了不让自己在气度上稍逊一筹,戚子风扬坦然一笑,“偶尔能看看这别样的风景,也是一件幸事。” “是啊,近日太过忙碌,今日也是得了你福,能暂且歇一歇。”说到这,千式离才想起方才戚子风扬似乎还有话未说完,他接着问道,“你方才说你不能陪伴皇祖母了?是什么意思?” 戚子风扬眯起眼睛,细细斟酌自己的遣词用句,半晌后才道:“我明日……可能需出宫一趟。” 尽管把情绪全都埋进身体里去,表面云淡风轻似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 可千式离嗅觉敏锐,能成为太子候选人的他,自然不同于凡人,他一阵饱含深意的笑,“二弟这是有心上人吧,在宫外?” 戚子风扬大惊,差点将“你怎会知道”这几字脱口而出,幸亏情绪收住的及时,那惊惶仅持续半秒,随即变作笑意,“大哥真是说笑了,我确实要出宫见一朋友,不过并非心上人,是一生死之交,如今他落难,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都是重情义之人,千式离很能理解他。 只是那感同身受的无奈之感,再次涌上心头。 “真心难求,身为皇家人,感情这东西更是成了奢望,”千式离看向远方,目光深邃,带着几分悲凉,“皇祖母不止一次向父皇提起要为我选妃,虽说最近因皇祖母的病情,将这事暂时压了下去,可终究是逃不过的,弟弟,有时我真是羡慕你,起码可以自在选择自己想要的感情,而我呢,即将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成为夫妻,这感觉啊……就像是被出卖,被放逐,没有自我……” 未曾料到,他竟有这样的想法。 这番话也勾起戚子风扬心中那复杂的情感,他长叹一口气,道:“能出去又如何,不过是为自己徒增心伤罢了,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想要嫁入这宫墙几乎不可能,要成为皇妃或太子妃,更是天方夜谭,索性如哥哥这样,不看不接触,更得一个解脱。” 这两个千万人羡慕之人,竟在此刻有了同样的感慨。 感情,是人生最难捱之事。 一阵无声的沉默,头顶有鸟儿飞过,吱呀叫声声声刺耳。 宫内宫外有喜有悲,有乐有伤。 南浦国这一片土地上,日日发生着大事小事,一路璀璨的烛光,一些点燃,一些熄灭。 安粼光在门前焦虑的踱来踱去,不停探头朝外张望,仍旧见不到百里的影子。 寄于他人屋檐下,做何事都束手束脚,可他今日也顾不上那么多礼数,挡在门前不躲让。 百里天未亮便出门了,他去找林家的信使打探青墨的消息,这信使常年行走于各城之间,眼目众多,打探消息之事他们最是拿手。 等待的光阴最是煎熬。 时间越往前走,安粼光心中便越是焦灼,以至于当看到远处终于有人如个小点般朝这边移动时,他激动的险些从台阶上跌落下去。 百里很快便站到眼前,只是那面部表情并不舒展,眉眼皱成一团,开口便让安粼光眼前一晕,“老爷……信使那边得到的消息是……林老爷……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这是何意?”安粼光扶住门框,手臂不住的颤抖。 “意思就是……林老爷并不在府内,找不到他,信使们仅是这么来报的。” 百里音量越来越小,他的心,比安粼光更要痛苦万分。 那信使只认识林老爷一人,向来传话都是与他接触,前一次任务中与百里安粼光相视,今日才肯为其跑腿。 林老爷早在几日前便动身前往塞外了,今日自然是联络不上。 那信使如此回报给百里,百里却想到了另一条路上去。 他与安粼光面对面站在那门前,无人说话,空气中似乎都是冰冷的寒意,冻得人连心口也变得僵硬。 安粼光周身如针刺般疼痛,他猛地回头,语气严厉道:“青泓呢?又去了哪里?” 百里摇摇头,已是麻木不堪。 不能再等了! 联系不上林老爷,无法确定青墨的安危,百里与安粼光就如黑暗中乱撞的动物,焦头烂额之际,没有一丝头绪。 良久,安粼光狠狠一拍大腿,下定决心,道:“走,回漠城!” 百里大惊,望向安粼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漠城如今有多危险,百里或许还不知,他直到今日,对安府发生的所有事仍旧是云里雾里。 可安粼光很清楚,这一次的冒险,恐怕会有去无回。 那又如何?为了能救出青墨,安粼光死也甘愿! 他俩快速打包行李,即刻出发。 此时的林家,依旧是一片宁静。 慕希在画画,青墨坐在一旁静静看书,二人不说话,但那默契,超越一切言语。 突然间,慕希一声不大的叫声打破这沉静。 她向来是端庄的,在林老爷的严苛要求下,从不会大声说话,即便方才很想释放情绪,也只是一声轻微的叫喊声。 像是刻意压抑着,听来不太舒服。 青墨立即起身,走到慕希身边来,问道:“怎么了?没画好吗?” 果真,慕希一副垂头丧气的神情,“唉,好好一幅肖像画,这眼神却被我给毁了,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像好人呢。” 青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原来她忙活一大清早,是在画一副肖像画,那是一个男子,衣袂飘扬,身形颀长,发丝处被慕希处理的很是浓重,映的那眉眼坚毅硬朗。 只是一眼,青墨差点站不住脚根,心口一紧,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来。 这慕希笔下之人……为何……与戚子风扬如此相像。 难道他俩也曾见过面? 青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重眨了眨后,看向慕希。 慕希并未察觉青墨的异样,仍旧在感叹今日这画全毁在了最后的眼神上,实在可惜。 “唉,还是得重来。”慕希说话间便抬手要将那成画当做垃圾扔掉。 青墨连忙制止,“别……” 她的慌乱看上去很是不正常,慕希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问:“姐姐怎么了?” 青墨胡乱整理着头发,以掩盖自己的慌张,露出个微笑道:“我觉得这画非常不错,妹妹就留下吧。” “不错吗?”慕希再次认真看了看,摇摇头,对自己很是失望。 青墨的眼神一直在慕希脸上不曾离开,终究还是问出那句话来,“你画的这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没料到,听到这话,慕希竟然脸颊一红,羞涩的转过身去,那声音听来如一个初懂人事的少女,“姐姐真会说笑,我从未接触过任何男子,怎可能喜欢谁呢,这不过……是我瞎画的罢了。” 那份娇羞的神色让青墨听来都觉心中一动,情窦初开是好事,可这…… 青墨将目光放回那画上,越看眉头越是紧皱,这画当真太像戚子风扬了,将她心中那埋藏许久的蠢蠢欲动的感情,呼唤出来,暴露于风雨中。 第092章 入绝路 青墨沉默了很久,等那心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后,才浅浅舒了口气。 背对着的慕希也冷静下来,方才的娇羞换做一种小女人的妩媚。 她比青墨略小一些,在这个年代也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奇怪的是,林老爷似乎一直未替她打算着,至今也不见一个上门提亲之人。 慕希心中自然会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在那里被守护着的角落中,暗暗发芽生长,成一株翠绿的小树苗,只等那个可以浇灌之人。 她回头看青墨时,发觉青墨眼中蒙着一层红血丝,她关切的问道:“姐姐可是昨夜没睡好,怎么显得如此疲惫?” 青墨摇摇头,声音听来很是空旷,“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有几分担心,不知他如今过的可好。” “朋友?”慕希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立马笑道,“姐姐所说的,可是那个叫百里的少爷?” 青墨大惊,“你认识百里?” “不认识,”慕希的笑中带着一些好奇,“只是听爹爹提起过,说姐姐有一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名唤百里,可是,他为何不与姐姐一同过来呢,他如今在哪?” 将思绪从戚子风扬那边转到百里这里来,青墨心中突然有些难受,是啊,虽说已得到安粼光平安的消息,可那么长时间不见,百里一定很想念自己,他那个小孩心性,不知这几日该有多么难捱…… “姐姐……姐姐,”慕希轻声唤她,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如宝石般闪闪发亮。 青墨舒了口气,有些事不能深想,否则会将自己锁紧一个可怕的牢笼中,自己上一把厚重的锁,挣扎不开。 她笑看慕希,道:“不说这些了,咱们说点开心的,我觉得你这幅画很不错,找个装裱师来将它装裱起来,值得珍藏。” “是吗?”慕希对自己的画画水平始终有着很大的怀疑,不敢相信眼前这明明不怎么样的画竟也能装裱成框,她站在那没动,盯着画中人的眼神一下不眨。 似乎成了一种惯性,自从上一次百里让青墨为他的画题词之后,青墨每每看见完成的画作,就开始手痒,她抬手拿起桌上的笔,提着衣袖一角,在那幅画上写下一行大字: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最后一笔封口,青墨的心也跟着一沉,握笔的手指越来越紧,迟迟不肯放下。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慕希小声念出这句话,未去深想其中的含义,仅是感叹道,“姐姐你的字真是好看,若我也能写如此娟美的字迹,爹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青墨只是笑,能有一个让旁人欣羡的优点,也不枉来这朝代走一朝。 夜幕渐渐降临,外头的天暗了下来。 贾锋与姝姐举杯对饮,一小壶酒喝得见了底,贾锋口中便无遮拦起来,手掌在姝姐腿上游走,醉意微然,含糊不清道:“咱们……咱们就快成功了,待我有了万贯钱财的那一日……便……便娶你入门,咱们做一对不愁吃喝的神仙眷侣,可……可好?” 姝姐还是清醒的,她不屑的冷笑一声,“你能有何大能耐,还万贯家产,只要能不在我这里赖吃赖喝,我就已是烧高香了。” 贾锋嘿嘿笑两声,打了个嗝,那浓浓的酒气窜到姝姐脸边,弄得她一阵恶心。 “你……你有所不知……”贾锋,凑近了些,那被酒熏红的眼中抹上一层神秘,“我举报安氏有功,官府那边的奖赏定不会少,再有……那个高邑最怕的便是安府出事,巴不得自己与其摆脱联系,倘若我将此事捅出去,将矛头引向他,那他岂不是要怕死吗,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个醉嗝,响声巨大。 姝姐挣脱不掉,被贾锋死死扣在怀中,“你就等着做我的媳妇吧!” 他将未来想象的如此美妙,想着得到朝廷赏赐,想着威胁高邑获利,从从未想到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过是依附于别人达到自己目的的喽啰罢了,若惹得主人不高兴了,一掌拍死简直轻而易举。 这一切,姝姐看在眼中,也有了自己的计划。 本是良辰美景,却因贾锋得意忘形,喝得不省人事而告终。 望着躺在自己床上呼声震天的男人,姝姐真是恨不得狠狠一到戳进他的大腿,让他疼到清醒过来。 姝姐这客栈位于一集市正中,虽算不得漠城最热闹的地带,但也是每日天不亮便人声鼎沸。 她觉得自己似乎一整晚未合眼,累得不行,就为了伺候烂醉的贾锋,心中真是满满的怒气无从发泄。 天刚亮,姝姐便起身去打热水,准备好好梳洗一番,然后开门接客。 这贾锋成天没个正事,她可不能跟其一起胡闹下去,为了生存,必须拼尽全力。 刚进屋,就见贾锋醒来,虽眼睛已经睁开,可那思绪似乎还停留在梦境中。 他猛地看向姝姐,一纵从床上爬起,紧紧拽着姝姐的手臂,那指甲几乎嵌进去,疼得姝姐叫出了声。 “安府灭亡没有?外头那么热闹,可是有了消息?”贾锋瞪大的眼睛中那渴求的眼神几近癫狂,异常可怕。 姝姐狠狠瞪他一眼,将他的手甩开,力大的几乎见贾锋甩倒在地,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嫌弃道:“我看啊,我该去找个大夫替你瞧瞧,看看你这臆想症,是否还有药可治!” 贾锋也回一个白眼,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连着那宿醉的酒气一起,从自己身体中拍走。 “老子这是报仇的同时,寻找发家致富的道理,你个妇道人家怎会懂,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不知是否是成竹在胸,想着自己定能靠此发大财,亦或是昨晚的酒实在太烈,讲贾锋的脑子给烧坏了,他竟敢用如此恶劣的态度与姝姐说话。 果真,姝姐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抬着的半盆热水直直朝贾锋泼去,贾锋立即成了落汤鸡。 两人都在气头上,稍一不注意便是火光四溅。 还好此刻的贾锋心思全在安府身上,来不及计较许多,咬牙切齿一番,也不说话,扭头潇洒的走开了。 他要去看看,安府眼下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是否被官兵包围,是否已再无生机。 集市上一切如常。 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新一天开始的朝气。 站在那鼎沸的人声中,贾锋彻底糊涂了,为何这里看上去并未半点异样? 莫不是安府离的太远,那边的消息暂时传不过来? 他等不及,决定主动出击,去安府一探究竟。 不肯死心的结果,要么彻底胜利,要么败的一塌糊涂,很显然,贾锋遭遇了后者。 安府平静的没有半点风浪。 除了那越积越多的灰尘更加呛鼻外,别的实在看不出任何端倪。 贾锋彻底颓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处走走看看,越来越失望。 这官府那一日明明对安府之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为何迟迟不动手,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不行,还是不能如此等待下去,贾锋下定决心,再去官府走一趟! 这漠城向来安居乐业,平日里除了正常的巡逻外,实在没有大事需劳烦官府出动。 这不,今日的他们同样清闲。 几人聚在庭院中斗蛐蛐,正玩得高兴,偶尔几声兴奋的呐喊,能把不知情的人吓一跳。 贾锋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给震住,毕竟这是朝廷的地盘,他始终得有一丝敬畏之心。 站在门口等了许久,才发现竟连守卫都不见了踪影,远远的仅能看见那院子中有一群人影,像是跪着,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何事。 贾锋有些着急,便顾不得许多,抬腿走了进去。 直到走到院子中,他小声喊道:“官爷,官爷……” 第十声后,其中一个肥头大耳之人终于有了反应,抬头望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谁啊你,出去出去,没看到老子忙着呢!” 眼见着自己选中的那种蛐蛐落了下风,他怎可能有心思管别的事。 “官爷……”贾锋向前近一步,俯下身去,堆出讨好的笑脸,“官爷,你不记得我了?前几日我曾来过,给了你一封信函,里头是关于药材商安氏卖国之事……” 听到安氏二字,那官爷终于抬头,眯眼盯着贾锋看了半天,终恍然大悟,“哦……是你啊,得,你来的正好,省的我还得去找你,行了,回去吧,那件事,暂且不会再查下去了,回去吧回去吧。” 他的语气轻松,倒像是松了口气那般,说完便不再理贾锋,继续斗他的蛐蛐去了。 “什么?”贾锋如雷劈,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什么叫做暂且不会查下去,难道那证据的力度还不足以让安氏灭九族吗? 他不甘心,继续问道:“官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一日你明明很是兴奋,说感谢我,说这件事若真能办成,你也能连升三级,难道这番话,官爷你已经忘记了吗?” 第093章 临死路 “哎呀我说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呢!” 那官爷站起身来,因为蹲的时间太长,此刻有些头晕,踉跄一下后,为了保证自己的面子,他咳嗽一声试图掩饰过去,“我今儿就正儿八经告诉你吧,安府那事啊,没法查!” 他摆摆手,摇头叹息,不愿多谈。 可贾锋不依不饶啊,“那是为何。” “诶我说你这人为何那么不开窍,”那官爷显得愈发不耐烦,“这事上头下了命令,不让外传,你说说,我这小小一官爷,难不成要与圣上作对?” 他并不知晓那禁令究竟来自于谁,不过均是从上头下达而来,姑且将它放于皇帝身上吧,只有这样,也才能镇得住眼前纠缠不休的贾锋。 此刻的贾锋,脑袋中嗡嗡直响,像有千百只蚂蚁啃食着自己的骨肉,顿时不知所措,到手的财富瞬间消失不见,那感受,简直如要了他的命一般。 这官爷定是再无可靠,贾锋如今唯一能求之人,只剩高邑。 任凭私下有多看不上这人,正儿八经面对面时,贾锋仍低声下气,毕竟他需要高邑伸出援手,那姿态自然需降低八分。 这几日日子过得清静,高邑也无别的事,坐在家中擦拭着那柄视若珍宝的剑。 见到贾锋时,高邑只是轻轻抬眼,道:“数日未见你,还以为你去别的地享清福去了,怎么,又有何事?” 贾锋连连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着把高邑供作大爷,“高大侠,出事了,那安氏,竟然逃了!” “逃了?他们逃了不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吗,怎么突然又提起,难道你发现青墨的下落了?”高邑问。 贾锋着急的直跺脚,“我的意思是,咱们交到官府的那些证据,都完了!今日我去官府打探消息,那官爷竟说这事被上头压下来,不会再提了!” 高邑心头一动,手中擦剑的动作停下来,他不由得从心底感叹,戚子风扬做事果然干净利落,这才第二日,他便将安府之事压了下来,厉害,当真是厉害。 看来自己万万不可与其为敌,否则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见高邑有所犹豫,贾锋只当做他也在惋惜此事,迫不及待的道出自己的计划,“高大侠,既然官府那边行不通,不如咱们自己行动吧。” 高邑眉眼一挑,问:“你打算如何?” 贾锋弓着腰,依旧一副神秘之态,“我有一群江湖中的朋友,皆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豁得出去的人,只要我找他们帮忙,那安府必亡!” 他实在太过胆大,竟想用这方式来将安府推入地狱。 高邑眼皮一动,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若是这个法子管用,早前为何不用,事已至此,咱们需考虑的,是如何安稳脱身。” 他越是冷静,贾锋越是显得心急,再也不想拐弯抹角,索性挺直腰板,恶狠狠盯着高邑,道:“当初不使这一计,是有别利可图,可事到如今,事情到了如此不可逆转的地步,若咱们再前怕狼后怕虎,恐怕当真会让安府彻底逃脱,到那时我找谁去哭诉?高大侠,你只需给我一个痛快话,这忙,你究竟帮不帮?” 高邑很清楚的知道,像贾锋这样的小人物,平日里对你恭恭敬敬,可倘若真是被逼急了,他定会跳墙,打你个措手不及。 斟酌一番后,高邑缓缓问道:“那群人是你找来的,我并不认识,如此,你要我如何帮你的忙,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贾锋嘿嘿奸笑两声,那表情如小人得志一般,实在欠揍,“高大侠,这人情世故,你应该比我懂得多,请人容易,可人家未必可给我这个面子,若是有钱,那事情便好办的多,你也是知道的,我没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之前靠我哥养着,如今我哥也死了,我更是没了钱的来路,要请这群亡命之徒,那可是比让我登天还难呀!” 他此中深意显而易见,但高邑并不买账,被这小人逼得如今胸口憋着一股气,压着不发出来,只是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帮你?我又有何理由要帮你?我可不想与安府为敌。” 这一次贾锋不再奸笑,替换成仰天长笑,惺惺作态的前仰后合,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高大侠啊高大侠,我一直敬重你,觉得你是一个讲情义之人,没想到,今日听见如此不仁不义的言语,你不想与安府为敌?那缚灵怎么办,她在那地下的冤魂,会放过你吗?” 又是缚灵,贾锋每次与高邑过招,都将缚灵搬出来,屡试不爽。 可这一次,高邑不会轻易上当,即便心中早已泛滥成灾,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缚灵之事我会解决,从未忘记,可我也了解,缚灵是安府人,她心中有一份惦念在,若是我贸然将安府毁灭,她定也不会高兴,我要做的,是找一万全之策。” 哈哈哈哈哈哈,贾锋的笑更是大声,听来像是嘲笑,他绕着高邑走了几步,又是咂嘴,又是摇头,“我真没想到,高大侠竟是如此深谋远虑之人,可你是否想过,若我自己去做,将杀害安氏的罪名转移到你的头上来,那戚公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这是高邑另一软肋,若是安府真的出了事,他照看不周,且还未得到地图,那戚子风扬定会将他乱刀砍死。 贾锋这人平日里看去没有头脑,如今却聪明的仿佛被调换了灵魂。 高邑果真慌了,身子不住的颤抖,良久后,终于开口,“说吧,你需要多少。” “好!果真爽快!”贾锋眼神一亮。 此事,算是暂时达成共识。 而高邑,却即将进入最为焦头烂额的时刻。 漠城是南浦国的都城,也是南浦国国力强盛最直接的体现,往来互市交易,皆在这漠城中通达四方。 一年中无论何时,这里都是一番热闹景象。 都城名不虚传,无论是宫中皇子,或是逃到龙城的安氏,都齐齐朝这赶来。 安粼光与百里快马加鞭,第三日便达到漠城,他俩一心想知道青墨的下落,却不知该从何打探起。 虽知道林家的地址,可这二人也不敢贸然闯入,他们担心会给林家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若是连累了自己的生死至交,那安粼光定死也不会瞑目,更何况林老爷不知去向,青墨大概也不会留在林家。 可这漠城之大,东西贯通也需三日才能踏尽,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青墨呢? 正当焦头烂额之际,百里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老爷,要不咱们回府看看,若是阿墨真的落入危险中,那安府定也被盯上,冒险一闯,说不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整件事不过是漏洞百出的一招奸计,以安粼光那见多识广的脑子与经历,本该一眼便能分辨。 只是对青墨的担心从未从心头消散过,加上怕卖国之事的败露,之前被青梅暗中下药吃得头脑不清醒,众多原因参杂在一起,导致今日的安粼光,如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木偶,照着敌人画好的陷阱方向,一步不落朝里走,没了主意。 而百里呢,更是云里雾里,一心只求青墨平安。 这两人凑到一起,注定了一场悲剧。 此刻的青墨,对外头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她满心都在盼着那信鸽能将自己的求助带给戚子风扬,盼着不需多日后,安府能安稳脱身。 这美好的愿望,注定是惨败的。 那一日,天朗气清,外头的阳光明媚如幻,迷人的不真实。 青墨站在阳光下,被那带着灼热气息的光烤的驱散周身阴霾,尽情享受风扬起裙摆的畅快。 茗薇站在一旁,觉得眼前这个服侍多年的小姐,实在美极了。 十七年的光阴,本以为自己对青墨已是万分了解,可在最近接二连三不太平的事发生后,茗薇对青墨,除了尊重,更多了几分敬佩。 这姑娘身体里坚韧的力量,成熟的与她的年纪全然不符。 见那日头渐渐强烈起来,茗薇走到青墨身边,轻声道:“小姐,时间不早了,咱们回房吃早饭吧。” 确实不早了,青墨朝慕希房间那边看了一眼,问:“慕希呢?” 茗薇捂嘴一笑,“林小姐且睡着呢,我早晨时听她房中的丫头说,林小姐昨夜一直在研究如何将人的眼神用墨笔画的更有灵气些,画了上百张画,那裁纸的丫头手都快累断了,最终这些话却全都当做垃圾给扔了去,林小姐甚是执着,画个不停,不论怎么劝都不肯睡,折腾到四更天才去床上躺下,想必今儿是起不来了吧。” 真是执着。 青墨笑着嘀咕了一句,不过这慕希的这份执拗劲,也当真是可爱。 没有慕希的说话声,这林家显得安静极了,青墨吃着点心,本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可今日为何食之无味。 猛地,她那握勺的手突然一颤,那勺子应声落地,弹出好几米去。 心口一慌,脑子里莫名出现一幕异常血腥的场景,让青墨愣在那里。 第094章 鲜血溅 茗薇也被吓了一跳,不知为何风云突变,方才还喜悦的青墨的脸上,眼下却已是布满惊慌。 “小姐,是否是这点心不合口味?”茗薇小心试探道。 猛地有一阵刮来,穿堂而过,将茗薇这两句话唰的一声撞出这屋内。 进而,一阵激烈的嘈杂声响随风卷入,不过一秒又飘散开,这林家像被猛烈撞击后恢复平静,但其中的物件早已七零八落乱了一地。 那是呐喊与厮杀的声响,动静之大足以惊天动地。 青墨始终愣在那里,从方才就未缓过来,如今更是一动不动,怀疑着一切是否是自己虚幻的梦境,不然为何如此可怕。 可这显然不是梦,因为茗薇同样呆住,她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响动,反应极快冲过去将门关上,试图隔绝外头一切喧嚣吵闹。 效果甚微。 青墨身子一个颤抖,她紧了紧衣服,像是突然顿悟什么一般,身子每一个关节都覆上力量,她朝茗薇看去,眼神坚定,“走,咱们出去看看。” 茗薇一惊,“小姐,那声响听来是从集市上传来,咱们不能出去,太危险。” 早已经历过多长争斗,见过刀枪棍棒在自己眼前横行,死里逃生后心中增强的那一份勇气,让如今的青墨百毒不侵。 不过是一场未知原因的混乱而已,她并不怕。 只是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虑与惊慌,似在暗示着,这慌乱恐怕与自己有关。 她必须去一探究竟。 将门打开后,外头的声响更重,叫嚣着呼啸而过。 青墨忧心忡忡朝慕希那侧看了一眼,随性慕希睡得熟,暂时并未发现这异样。 “走,咱们出去。”青墨拢了拢衣襟,毫不犹豫的干干脆脆大步朝前走,那姿态犹如光荣赴死。 茗薇只能紧跟她的步伐。 出了后,那声响似乎淡了些,这时间原本正是集市最为热闹之时,此刻却变得无比冷清,那漂浮的空气中似有某种不安的因子在跳动。 青墨吸了吸鼻子,心中一慌,“好重的血腥味,像是从东边传来的。” 听到这话,茗薇也跟着本能的深吸一口气,隐约只觉得有凉意扑面而来,根本闻不到什么血腥味。 即便是她的鼻子与青墨相差甚远,没有那么敏锐,也不至于毫无知觉吧。 茗薇甚是担心,总觉今日的青墨有些反常,倒像是……中了邪一般。 青墨的身子仿佛被隐形中的丝线拉扯着,茫然的朝东边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坚决,毫不退缩。 茗薇不知,青墨只是用尽全身力量保持冷静罢了,因为她早已有所察觉,等再往前走一些,可能看到的,便是足以杀死她的场景。 如此大义凛然的赴死,就连那老天都像在为她哀嚎送行,方才还是阳光灿烂的天气,一秒沉下脸来,暴雨如注,打湿每一块砖瓦,蔓延出的水色中铺满锈迹,斑驳渗人。 而青墨就在这雨中,脚步更是铮铮,激起浪花四下飞溅。 茗薇连忙脱下外头给青墨披上,实在不知她究竟要走向何方,“小姐,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她的声音与这雨声抗衡,显然毫无作用,青墨目光直视前方,阴冷低沉。 再次往前走了几步,沉默中的青墨终于开口:“这人……当真要把安氏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这四个字从青墨的薄唇中吐出,带着淡淡的香气,却有种浓墨重彩般的血腥味。 茗薇这才发现,两人已走入安府的地界。 这里,早已不太平。 数十人挤满了安府门前的大道,哭声震天。 从集市上一直到安府门前,蜿蜒了一地的纸钱,白茫茫一片像一个个哭诉的恶鬼,生生要把每一块砖都抓了去,哭嚎声悲惨的似有如天大的冤屈。 安府大宅的门早已摇摇欲坠,承载着无数刀剑痕迹,如今又被这群人以拳头相逼,像是从外边涌入的厉鬼,将屋内人的喉咙捏碎,那聚集了太久的冤屈,就等找到一个破裂的发泄口。 幸得安府大宅内早无人烟,其中一期幸存者正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惨烈的景象,看着这原本富丽堂皇的府邸现如今竟然走到如此破败的模样,她捏紧拳头,手中越是发力,身子也就越软。 究竟是何人,究竟要将安府逼上绝路。 区区一个贾锋,这能有如此通天的能耐吗? 昨夜,数十匹高头大马从这土地上掠过,所经过的每一寸,都洒下猩红的血迹。 马上之人手举大刀见人便砍,漠城一夜之间数百人死去,死尸要么无手要么无腿,皆残缺不全,场面异常可怕,可在所有死尸的腹部,都用刀刻下那么几个字:安氏不灭,屠城不止。 短短八个字把矛头直指安府! 那笔画强劲有力,伤口早已凝结成暗黑色,可以想知,在肉身上用刀刻字时,这群尚有一丝生气的无故人是何等痛苦,究竟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才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青墨细细想来,头便像要炸开一般的疼痛。 茗薇从后头走上来,给青墨披上一块披肩,轻声道:“小姐,天有些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连她的声音都如此低沉,和门外那哭嚎成了对应,她颤抖着,任凭以往如何冷静沉稳,如今面对这血腥到令人作呕的画面,她无法继续淡定。 青墨垂下眼睫,再抬头时,眼里的迷蒙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雾,“爹和姐姐们都没了踪影,该去哪里找也没个头绪,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难不成真要看着这安府从世上消失吗。” 当下这样的情况,茗薇只能尽力宽她的心,“小姐别着急,老爷那么厉害,总归是有办法的,咱们的力量虽然有限,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力,天无绝人之路,总会解决的。” 青墨觉得自己耳朵里突然间被灌进一股冷风,耳旁的所有声响霎时间变得忽明忽灭,茗薇的最后一句话在她听来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带着一阵仙气。 而自己的身子则一直下沉,下沉,无止境的下沉。 手臂像被什么不明之物拉扯住一般,稍一动就是钻心彻骨的疼痛。 青墨缓缓睁开眼,一线霞光劈开天地,将泥土和白云分隔在两个世界,也染红了天际,太阳跳脱出来,天光渐渐明亮,有些刺眼。 青墨不敢动,心底及其恐惧,这暖光并未让她感到半分暖意,反而更加寒彻心骨。 周身像是被众多物品包围住,凉意森然,却又真真切切。 身边躺着的……恐怕都不是活人吧。 因为就在刚刚睁眼的那一霎那,就着光与雨水,青墨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碑,杂草丛生已把碑身大部分掩盖了去,可上头刻着的那三个大字仍然醒目刺眼。 乱葬岗。 青墨身子一颤,被压麻的左腿上似乎有个软绵绵的东西,不对,软中带硬,还有些许的冰冷。 那不就是尸体吗! 青墨无奈的闭眼,连身旁的空气都变得森然,这一切,都仿佛要将她彻底吞没。 “小姐,小姐!”茗薇着急大喊,眼看着眼前的青墨突然脸色煞白,想被夺取了魂魄一般,她惊恐万分,摇着青墨的手臂越来越用力。 风雨终于停了,泛起阳光,这天气,该出现彩虹了吧。 茗薇的手指覆在青墨的人中上,狠狠按下去,直到手指发酸才停止。 终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青墨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终于不再如行尸走肉那般苍白吓人。 青墨猛地眨眼,从方才那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将那拉着她不放的血迹斑斑的一双双手打掉,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完全湿透,像是经历一场激烈的打斗后,终于得到重生。 她长舒一口气,看了茗薇一眼,道:“走,回林家收拾东西。” 不论如今事情究竟如何,青墨已经连累太多人,万万不可再将林家也牵扯进去。 她与茗薇手挽手,互相支撑着,才勉强将步伐迈出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殊不知,还有更大的险恶等在后头。 他俩前脚刚走,百里与安粼光便到了。 这一路很是谨慎,见安府前围着成群的人,安粼光心中一惊,顾不上躲避,直接朝那边冲去。 那群人哭累了,如今正坐在被雨淋湿的地面上,失神着。 百里怕安粼光出事,连忙伸手去抓他,就在手指快要触碰到安粼光衣摆时,后脑勺嗡的一声,像是被重物撞击。 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百里直直的倒了下去。 下一秒,安粼光同样一倒,眼前一黑,被装进深不可见的布袋中。 那群人手脚很轻,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二人带离这里,丝毫未对那群哭诉的人造成任何困扰。 一切平静的,犹如无人来过。 哭诉的继续哭诉,哀嚎声再起,一波一波在这上空围绕。 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他们余光看不到其他,只在这失去亲人的伤痛中,一遍遍流泪,将这安氏,视作最大的敌人,这一辈子,拼上性命,也要报仇雪恨! 第095章 死不从 终于,安氏还是成了那个靶心,千疮百孔。 百里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对面那人的长相,隐约只察觉那是一副凶狠的面容,笑声凄厉。 百里动了动身子,动不了,双手双脚被铁链拷住,立于墙角,身子几乎是被吊起,悬空在那里。 他挣扎一番,双脚无法落地的滋味真是不太好受。 也许是动作太过激烈,那铁拷碰撞声震耳,也将对面那两个凶神恶煞之人引了过来。 那人很高,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周身没有一点肉,走过来时如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 有那么一瞬,百里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已身处阴曹地府,否则为何有如此可怕的牛鬼蛇神在四周。 “小少爷,看你细皮嫩肉的,定是没吃过苦头吧,今天咱俩能在这见面,也算是有缘,我给你个机会,只有你肯说出青墨那丫头的下落,我就放过你,怎么样,这交易很是划算吧。” 瘦高个说完后带着一声奸笑,他的声音听来尖锐刺耳,更将这本就阴暗潮湿的屋子映的阴气阵阵。 百里脑子飞快转动着,虽说这人无论从长相外貌还是言谈举止,都怪异的不似正常人,可从他那跟在后头被光投下的影子来看,确实是人而非鬼魂,如此,百里心中稍稍安稳些,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软肋,没什么可怕。 再细细琢磨他说的那一番话,这人的矛头是青墨,可他为何也在找寻青墨? 难道今日绑自己来这的人,并非绑青墨的那伙人吗? 这些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呢? 百里突然的陷入疑惑,没个头绪。 那瘦高个却突然的变了脸,方才还有一丝笑意,眼下只剩凶恶,他朝百里靠近了一些,脸上那条细细的刀疤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比刺眼,像是刀尖一样向百里戳来。 见着这条刀疤,百里脑子里窜过一个年头,他连忙四下看去,发现这阴暗到只剩一扇透光的窗的屋子其实很大,四周空空荡荡,仅有远处摆放着一个不大的桌子,贴着墙壁挂着无数铁索铁链,活脱脱一个受酷刑的牢笼模样。 但仅有百里一个受刑者。 安老爷呢? 百里眼神一明,更是惊慌,自己年轻身子强健,在这阴冷潮湿中待个三五天并不在话下,可是安粼光已年迈,近日更是身子不适,他若是也受这刑,恐怕不到两个时辰便会吃不消。 “与我一起的那个长者呢?你们把他弄去哪里了?有什么招数尽管朝我使,对一个年迈之人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百里大声吼出这句话,在这空挡的屋内引起回声阵阵,每一次反射而来,都浓墨重彩。 啪! 这一声盖过百里的音量,瘦高个扬起手中的鞭子朝百里抽去,他丝毫不留情面,使出全身力气,像是在发泄着什么,百里的衣服立即被这鞭子强有力的冲击划破,手臂一道血痕立显。 他疼得呲牙,强忍着不哼一声,将那股疼意咽下去后,要紧牙根再一次问:“你把安老爷弄去哪里了?” 啪!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落在百里脸上的不是鞭子,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同样力大无比,百里一颗牙被震落,他吐出一口血吐沫,那牙便跟着掉落在地。 “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来提问,你若是半柱香内不将青墨的下落告诉我,那休怪我这鞭子不长眼!” 说着,瘦高个将鞭子在空气中空扬一下,那荡起的空气声已是非常吓人,若这一下落在人的皮肉上,恐怕能直接劈下一条手臂来。 可百里早已不怕,不知为何,越是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心中越是坦然,已是如此,眼下的情形,还会更坏吗? 最坏也不过是一死了吧,死又如何,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此刻脑中飘荡着青墨曾讲过的一句话,“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哭,都不能轻易掉眼泪。” 像是突然有了鼓舞,百里仰头大笑,朝那瘦高个狠狠吐了口吐沫,还带着丝丝血迹,“我呸!即便你今日将我碎尸万段,也无法从我口中听到关于青墨的半点消息,你别痴心妄想!” “你!”瘦高个气得浑身颤抖,尤其是那手臂,几乎快握不住鞭子,他很想再朝百里身上狠狠抽上几鞭,可他也很清楚,自己正在气头上,手下定是没个轻重,若真的把百里弄出个好歹来,却又未得到青墨的下落,那他恐怕也无命可活。 这真是又气又急,明明眼前的已经是手下败将,却又如供着一尊大佛般无法下手,他心中的那一份憋屈无处发泄,只得不停在原地绕圈,以此排解。 从龙城赶到这漠城,整整两日,百里都未合眼,路上吃的也很是简陋,如今受此惊吓,早已消耗光他所有力气,现在仅凭那手铐的支撑,勉强撑在那里,疲倦加之身上的痛楚,让百里几乎快要昏睡过去。 那瘦高个仍在眼前走来走去,绕着圈子没个头。 百里愈发觉得疲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喂,傻大个,你能不能先给我口水喝,我有些渴。” 瘦高个没想到这人竟敢命令自己,他停下脚步,收起鞭子朝百里靠近了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问:“你说什么?有本事再给老子重复一遍!” “我说……能不能给我口水喝,我渴。”百里小声又说了一次。 那瘦高个的身子愈发颤抖的厉害,这次看来并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中了某种毒,正毒发着,连面部表情也无法控制,更别说是行为举止。 他猛地转身冲到后头,一脚将那凳子踢翻,同样力大无穷,那看上去很是结实的凳子,被他一脚分作三块,倒在地上。 这并非他情绪的终止,反而更像是被百里将那愤怒的开关开启,他继续以一种暴怒的姿态冲向桌子,一把抓起上头摆放的杯子,扭头朝百里袭来。 百里本能的外后倒,想要逃掉,但身后就是高墙,手脚又都被拷住,他无法挣脱,眼看着对面一个眼眶猩红之人朝自己冲过来,百里心中的恐惧早已掩盖身上的伤痛。 “你喝,你喝,全都给你喝!”瘦高个已近疯狂,举起杯子朝百里口中灌去。 百里动弹不得,那杯中不知是何物,粘稠质地,那股气味令人作呕,如沟中之泥。 “喝喝喝喝,你喝!”瘦高个像是突然间丧失语言能力,不断重复这个字,直至看到百里将那杯中之物咽入肚中后,他才罢休。 一把将被子砸碎,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替死鬼来的真容易!我要复生了,我要复生了!” 他手舞足蹈大喊着,将自己的脑袋不停朝墙上撞去,一下一下,越来越用力,撞得额头血肉模糊,撞得自己神志不清。 最终,瘦高个在百里惊恐的注视下,倒了下去,右腿蹬了几下,便再不动弹。 目睹如此癫狂一幕,百里惊魂未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喉咙口还有那股难闻的味道在,他一阵阵作呕,低下头拼命咳嗽,将那团污秽之物吐了出来。 还有一部分,早已灌入腹中,无论如何用力也咳不出。 不知是否是那物有毒,百里此刻觉得眼前晕的愈发厉害,视线也逐渐模糊,看什么都带着重影,意识越来越浅,即将昏睡过去。 在那眼睛快闭上的时候,脑海中再次响起青墨的声音,“百里,你必须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我,保护安府,你明白吗?” “我明白!”百里吼出这句话,朦胧的眼神变得清明,他立即意识到,必须在这瘦高个醒来之前离开这里,去找安粼光,去找青墨,若失去这逃跑时机,恐怕自己也再无命可活下去。 可是手脚皆被拷住,无法动弹,那铁链铁索厚度斐然,仅凭血肉之躯怎能与此相敌。 百里越是使劲,越是将自己伤得更重,手腕脚踝都以血肉模糊,那铁链却纹丝不动。 有那么一瞬,百里真的累了,累得眼皮快撑不住,很想就此睡下去,睡得再也醒不过来。 就在这意志濒临崩溃之时,那瘦高个突然醒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这动作也将昏昏欲睡的百里彻底吓醒。 瘦高个拿起脚边的剑就朝百里劈来,百里心想,完了完了,这剑如此锋利,不比那鞭子,若是落在自己身上,那当真再无活路。 阿墨啊,我就快死了,你一定得好好活下去。 我这辈子最遗憾之事就是未能娶你为妻,待下辈子,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轻易让你离开,我要守护你,生生世世。 面对死亡,百里不害怕,怕的是将青墨一人丢在这阳间,怕她会被欺负,会受苦。 “受死吧!”瘦高个口中叫喊着,连劈三下后,又像是丢了力气,手中之剑哐当落地,他的身子也再度倒下去。 百里清晰的听见那剑落地发出的声响,也听见瘦高个最后一声闷哼。 第096章 临终决 良久,瘦高个没了动静,太阳也偏向另一方,那唯一的窗口也没了光。 这本就阴暗的屋子此刻更加如地狱,四周昏黑,百里听见自己心跳如雷,砰砰砰几乎快从嗓子眼跳脱出来。 为何自己还没死? 为何身上一点感觉不到同感,为何瘦高个乱劈一通后的那把剑上,竟无半点血迹。 百里用了很长时间,确认自己确实还活着。 他激动的几乎想要大叫,那声宣扬兴奋的呐喊却堵在了嗓子眼。 因为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他竟能够移动身子,不再受那铁拷的束缚,成了自由人! 原来瘦高个因为体内的毒性发作,方才又受百里的一通刺激,早已进入癫狂之态,他挥舞的剑偏离既定目标,未伤害到百里,却将拷住他的那堆铁链给劈开,阴差阳错,将百里放了出来。 莫不是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在这危急关头竟也帮了百里一次。 他来不及多想,此刻逃出去才是最要紧之事。 可身子真的虚的厉害,方才那稍许的振奋如回光返照一般,眼下已耗光他所有力气,整个人比之前更要摇摇欲坠。 此刻,唯有青墨是他活下去的支撑,百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撑到见青墨一面,再次之前决不允许自己倒下。 挣扎着从这阴暗之地逃出,重见天日那一刻,百里双眼被阳光刺得闪出一层光晕,他伸手挡住眼前的阳光,穿过指缝而来的光影中,一幕幕旧日景象闪回,将这一生重走一遭。 耳边是集市上的吵闹,车轮声碾过石板路吱吱作响,叫卖声将这世间万物抹上生的气息。 这一切繁华都仿佛将人引入一片有花有海的世外桃源,再不沾染世间污垢。 百里踏着似锦的繁华向前闯去,眼神不明,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身后有指指点点传来,一个衣着不整,浑身沾满血迹,走路跌跌撞撞之人,在这暖阳一片的集市上,实在太格格不入,仿佛入侵者,人人防范。 有一个稚气的童声传来,“哥哥,你的衣服脏了,要不要去我家中洗一洗?我家就在不远处。” 这善良的童声后是一张同样善良的脸庞,轻轻扬起,在光照下显得熠熠生辉,白嫩的皮肤与红润的嘴唇相交映。 百里回头一看,那小孩还不到他的腰部,本是一句善良好心之语,百里模糊不清的眼神看去,却觉得那小孩如厉鬼一般,红唇奸诈,白脸惨淡,眼神分明是要来索命! 百里身子一软,朝后退去,后背撞上一辆木推车,那推车的主人被这飞来横祸撞倒,压在车下。 一时间,拉响混乱的警报,集市原本的繁荣祥和被打破,战争一触即发。 那小女孩的母亲见孩子闯了祸,立即蒙上她的嘴,将她拖到一旁,笑声训斥,“为娘说过你多次,这人世间险恶之人太多,你别去招惹,你的善良,换不了善意,反而会惹出大祸,你为何不听!” 母亲气急,扬手就要扇女儿巴掌。 一旁的百里看在眼中,清楚这事由自己而起,他想过去替那女孩说几句话,脚下的步子却愈发踉跄,没走几步,那母亲早已惊恐万分,拉着女儿跑走了。 被压在推车下的人也已自己挣扎起来,本想找百里讨个公道,但看这人浑身血迹,定非善类,若呈一时之能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那才是真的不值。 犹豫片刻,那人自认倒霉,拍拍身上的尘土,推着推车走了。 战火瞬间熄灭。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叫卖的继续叫卖,赶集的同样笑脸盈盈。 百里如同被孤立于这繁华之外的异类,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青墨在何处,如今该去哪里找她? 手臂上的伤口裂开,撕心裂肺般的痛感一阵阵袭来。 这却让他脑子猛地清醒,对,去林家,回这漠城后的每一件事都奇奇怪怪出乎意料,这让百里心中有了疑惑,那张让信鸽带去的求救字条,究竟是否出自青墨之手,实在值得怀疑。 只有去了林家,才能确定下一步究竟该如何。 一路跌跌撞撞,百里仅凭着对林家所在位置的模糊印象,向前搜索着,他不敢向路人询问,怕又惹事端,自己如今这幅模样,谁见了都如见鬼般绕着道走。 磕磕碰碰一路,竟也让他找到那林家。 从能看到林家齐头牌匾的那一刻起,百里几乎是以从未有过的快速冲向那删大门。 虽是白天,但因林家只有两个女孩子在,这门仍是半掩着,百里推了推,没能推开,还想继续用力时,体内的血流突然上涌,脑子一瞬间变得混沌不清,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他的身子,生生将那铁门撞开,倒向了院内。 这时的青墨,正在屋内收拾东西。 她一眼不发,脸色阴沉的仿佛立即能滴下水来,茗薇也不说话,她做事爽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青墨的所有行李收拾妥当,两人一前一后,忙,却也井井有条。 慕希突然闯来。 她本是非常有教养有礼貌之人,今日却顾不得许多,见房门关着,也来不及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出现在青墨眼前。 青墨吓了一跳,眉头一皱,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一番行为。 慕希眼中有一团雾气被冻结,她惊恐,这几日林家仅有她与青墨在,如今青墨突然收拾东西要离开,除了生自己的气,慕希想不出第二种理由了。 一时间急了,慕希眼中的雾气变成水滴,眼眶着噙着满满的泪光。 她的眼睛很是好看,目光深邃,在这泪光的映衬下,更是惹人心疼。 青墨一个女孩子,霎时间也有几分动心。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走了吗?莫不是因为妹妹的照顾不周,惹你生气了?”慕希伤心的时候声音很是温柔,软言软语听来楚楚动人。 “不是不是,妹妹我与你很是投缘,若是可以,我当真想在林家住一辈子,可……你知晓安氏的事情,如今安氏遇到大危机,我不能连累妹妹,其中具体原有我还未能调查清晰,便更是不能再在这林家停留,妹妹,我今日除了林家,只能盼着有一朝一日有缘与你再见,若是不能,你也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青墨语重心长道出这番话来,倒像是个长者,表达一份对后辈的疼爱。 可不是,若是没有穿越,青墨已走入三十岁的后半段,面对慕希这样年纪的姑娘,本就是长辈姿态。 慕希一个劲摇头,想把青墨这番话全甩开到一边去,“我听不懂也不想听,姐姐是我家的客人,如今爹爹还在外头未归,姐姐却先走了,我又该如何像爹爹交代呢!” 她的泪水已经止住,这时只剩着急。 青墨长叹一声,是啊,林老爷对自己也很好,如此不辞而别,确实说不过去。 可青墨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必须离开。 正在此刻,突然有管家在外头大喊,“小姐,不好了,这有一受伤之人,要不要将他带入府内?” 青墨与慕希同时抬头,两人眼神相视而过,达成某种共识,点点头,青墨小声一句“走”,二人立即快步走出房间。 本是抱着善良之心,想救人于危难中,未曾料到,眼前那个被管家围在中间,躺在地上的人,竟有一份眼熟。 数秒后,青墨愣在那里,如被雷劈中,她狂眨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未因紧张而产生幻觉,前头躺在地上那个衣冠不整,几乎快难辨模样之人,确实是百里。 “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人?”慕希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却仍旧装着胆子走过去,蹲下来,认真看着地上的百里。 她无比清楚的了解自己的身份,如今林老爷不在家,她又是林家独女,即便是个女流之辈,也必须担起这份责任来,不能怕,不得懈怠。 那管家同样一头雾水,耸肩摇头没个主意。 突然间,青墨从后头一把将慕希推开,几乎将她推倒在地。 “百里!”青墨一声大喊,冲上前去,直接跪倒在地,裙摆恰好被这冲击力撇到身后,她的膝盖与这铺满碎石子的地面狠狠撞击,拉出一条血痕来,有几颗细小的石子甚至咯进皮肉中去,茗薇远远看着,心疼,却说不出话来。 她同样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几乎已经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是那个性格开朗,每天都能逗人笑的百里。 或者说,她早已认出,只是不敢相认。 青墨跪在地上,还未细看,扭头朝着慕希大喊,“快去找大夫,快去!” 慕希云里雾里,方才被吓,如今被吼,她何曾遭受过如此待遇,愣了许久后,缓过神来,立马点头,“好,我马上去,马上去……” 管家们搭把手,与青墨一起将百里抬入屋内,又经此一折腾,百里早已昏睡过去,即便是耳边一直围绕着他朝思暮想的青墨的声音,他也再无力气将双眼睁开。 这一睡,不知还能否醒来。 青墨焦急,担心,慌了手脚。 第097章 生死别 慕希的效率很高,加之医馆也不远,百里刚进屋躺下,慕希后脚便带着大夫回来了。 她见青墨与茗薇脸上均是着急伤心的表情,也不敢多嘴问个究竟,给了大夫一锭银子后,便侧身立于一侧,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百里还在昏迷中。 这大夫也算是走南闯北多年,见过无数病患,在他的手中也将不少性命垂危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眼下看到这幅模样的百里,大夫仍旧吓了一跳。 身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色,混杂了泥土枯枝,脸上也如此,根本看不清原本的相貌,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很是艰难。 青墨一直在他的床前,一步不离。 她很想拉住百里的手,给他力量,可是看着那千疮百孔的模样,青墨实在不忍心,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会将当下的百里彻底扯成碎片。 “怎么伤成这样,快让开,让我先把把脉。”大夫将青墨的位置占了去,只给她留下一个微小的,仅够视线穿过的缝隙,去看着百里的变化。 青墨不肯退让,此刻已毫无理智,可她杵在那里始终妨碍大夫的诊治。 茗薇走上前来,扶住青墨肩膀,小声到:“小姐,咱们先去一旁候着,若大夫有需要的地方,会开口的。” 青墨这才从恍惚中醒过来,起身跟茗薇一起站到一旁,她始终面色呆滞,从见到百里的那一刻起,身子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早已不属于自己,没了知觉。 大夫将浑身医术全使尽,最终只是摇摇头,那一声叹气显得无奈,又心疼。 每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在他眼中皆是上天的恩赐,能救人一命是本职,若是救不了,心中那份痛苦,就仿佛自己也成了杀人凶手一般,长久无法缓和,要耗尽自己一生去赎罪。 看到大夫这一神情,青墨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是她最害怕看到的场景。 如今,她抱着一丝希望,看向大夫,希望能用眼神让他口中说的那个答案,如自己所期盼那样,“大夫,他……如何了?” 大夫仍旧摇头,像是犹豫许久后,才开口:“抓紧时间告别吧。” 抓紧时间告别吧。 这几个字是大夫最不忍却也最常用的字句,“他身上的伤是皮外伤,只是体内中了很重的毒……我无能为力……”,大夫说出缘由,再次摇摇头,他不愿旁观别人的生离死别,道出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青墨眼前一黑,右手紧紧抓住右侧的椅背,只有这样才能抵抗的住那汹涌而来的悲痛。 身后的茗薇的痛苦似乎比青墨还要重百倍,她从站着,到直接瘫倒在椅子上,那沉重的呼吸声中带着哽咽。 这屋子,瞬间沉默下来,安静到那悲伤情绪被无限放大,成一个可怕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将所有人吞没进去, 慕希是局外人,可她见眼前这悲痛的氛围后,也不禁抹起了眼泪,说不出安慰之语。 在这人世间弥留的最后一刻,总会有惦念之情,撑着残败的身子,再看这琳琅人世最后一眼。 百里突然醒了过来,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方才大夫那颗珍贵的药起了作用,他竟觉得身上的伤口不再那么疼痛难忍,目光所及之处,竟也变得渐渐清晰。 他已预料到自己会死,方才那瘦高个朝他口中灌入的东西,那异常的味道,便是毒药吧。 心中已是万分坦然,这时目光不远处,那人如此眼神,仿佛正是自己魂牵梦萦多日之人。 百里心口砰砰直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股浓烈的幸福涌上来,绽放成一朵花,艳丽的开着。 “阿墨……”他轻轻叫出口,像是试探,那声音温柔,与平日无二。 青墨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滚了下来,她别过头去,不敢朝百里那边看。 倒是百里,反而安慰:“阿墨,真的是你吗,你哭什么呀,咱俩终于相见,为何不用笑来面对呢……” 还有下一句,他却再无力气说出口,胸口的起伏已耗费光他的所有力气。 青墨背对着,抽泣不止,她深吸一口气,情绪平静下来,一把将脸上的泪珠抹干,做好万全的准备后,才鼓起勇气转身。 可目光刚与百里相交,泪水再次决堤。 百里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那个笑容,却依旧灿烂如暖阳,照进青墨心中去。 无数伤感情绪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将人击溃。 本以为我们能一辈子相依,本以为即便做不成夫妻,仍旧是彼此可依靠的朋友。 可何为,仅仅是数日未见,如今的我们,便要天人永隔呢? 青墨彻底崩溃,再无法忍住眼泪的夺眶。 情绪本就会感染,一时间,屋内仅剩压低的呜咽。 百里无奈,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们真的打算用眼泪来送我最后一程吗?” 这一句是轻松的玩笑话,下一句,他变得很是严肃,紧绷着脸,对青墨说:“阿墨,我有话对你讲。” 青墨点点头,脸颊早已被泪水泡的发白。 其余众人明白百里的意思,纷纷退下, 只有茗薇,她不舍得离开,眼神在百里脸上停留许久,一句告别的话也说不出口,她天真的相信着,若是自己不肯告别,百里就一定不会离开。 直至屋内仅剩下百里与青墨二人,那份依依不舍中又增添几分沉重。 是一种将那伪装的皮狠狠私下,露出血肉的沉默。 百里嘴唇微动,说话已是很费力气,他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仍旧精神奕奕,虽然一切仅是徒劳。 “阿墨……还好你平安无事,若是你有丁点闪失,那我定饶不了自己。” 事到如今,他惦记的仍旧是青墨的安危。 青墨握住百里的手,上头伤痕累累,幸好还有温度,才显得不那么可怕。 只是不知这温度还能停留多久。 “百里,我很好,我一直很好,当初爹爹将我留在这,本就是想好一切退路,确定这林家是安全的,只是你为何要回来呢……” 青墨有一丝埋怨,还未说完便泣不成声。 百里冷笑一声,那苍白的脸色配合这笑声,令青墨也吓了一跳。 “若是知晓阿墨你安全,我便放心,可若是你有一丁点危险,那我即便是赔上这条性命,也定要来救你!” 他说的太过激动,再次耗光身体里的能量,更加虚弱了下去,每个字后头跟着的是长时间喘不匀的一口气。 这一番话弄得青墨云里雾里,想问个明白,却又怕这接二连三的疑问会成为加快百里生命消耗的罪魁祸首。 她只瞪大眼睛盯着百里,等他缓缓说出缘由来,那泪珠也滴个不停,有几滴落在百里手臂上,倒逗得他艰难挤出笑意来。 “阿墨……我今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是因为一封假的求救信,我与老爷都见到,以为你有危险,便赶来了,阿墨……你记住,小心,千万要小心,那伙人分明是冲你而来,今日绑我之人的目的也是你……我觉得……” 一口气未喘匀,百里呛得连连咳嗽。 将体内最后一丝硬撑着的气全数用尽,他的脸愈发白的吓人,如涂上厚厚一层白色粉末一般。 青墨慌了,手忙脚乱想握住百里的手,却发现那手已逐渐冰冷下去。 “不……不……不要,百里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别睡,别睡,千万别睡。” 青墨那声音愈发惊恐,不停呼唤着百里,摇着他的身子,却又不敢太使劲。 百里虽然身子没了力气,软的如被人抽掉了骨头,可他的眼神却一直放光,看向青墨,“阿墨……老爷也在漠城,可是不知被谁抓走了,你去找找……找到后……告诉他,我对不起他,辜负了他的期望,我要先走一步了……” “不……不……不要……”青墨此生第一次觉得如此慌张,脑子被罩住,完全不会转动,就快丧失语言能力,霎那间只剩泪水一直不绝,将头摇成拨浪鼓,却无法阻止百里的呼吸越来越浅。 “阿墨……一定要当心,咱们安府,恐怕是被人盯上了……” 直至最后一刻,他仍旧全心只为青墨。 下一秒,百里闭上了眼。 “不……”青墨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个字,倒在百里身上,抽泣的几乎快要晕过去。 脑海中无数白光闪过,若此时只是一个梦境,那该多好。 耳边空气流淌发出的嘶嘶声,眼下听来只觉是哀悼。 你从给我最温暖的陪伴,曾是我这条孤独路上的阳光。 你曾毫不保留表达你的爱,我却一次次让你失望。 我对不起你,面对你的深爱,我却将心放在别人身上。 我以为即便不是爱情,我仍能补偿对你的亏欠。 可老天爷给了我重重的惩罚,他带走了你,让我的所有计划全数落空。 换来此生永无休止的怀念。 青墨再次起身时,眼中的泪已散,眼珠清澈温润,被那泪水冲尽所有尘埃。 茗薇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身子颤抖着,双手握成两个紧紧的拳头,将所有情绪发泄与此。 第098章 全灭亡 这是幽怨的一天。 从早晨那异样灿烂的阳光开始,便注定这一日的不平凡。 先是眼见安府门前那尸横遍野的可怕场面,再是面对百里的突然到来,又突然在自己面前离去。 旁人一辈子可能也无法遇见之事,被青墨短短一日便经历个透彻。 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嘲笑,言语刺耳:“看吧,这就是你的报应,是整个安府的报应。” 百里被带走了。 一个巨大的棺材,被一块白布严严实实遮挡住,一切从简。 林家只有这两个女辈在,青墨虽懂得这殡丧之事,可在这个朝代,一切都是陌生的。 唯有从简。 幸好青墨手中还有一笔安粼光留下来的钱财在,才显得不那么寒酸。 只是四面八方皆是逃不掉的眼睛,没法大张旗鼓,连哀乐都成了奢侈。 匆匆从路上略过,就如百里这匆匆而去的人生。 此时漠城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安氏人在。 青泓。 他也回来了。 准确的说,是与安粼光百里一同回来的。 那一日安粼光吩咐百里出门,两人站在门前神神秘秘嘀咕着,表情均是严肃。 青泓躲在房内,眼见这一切,心中暗暗盘算着。 安粼光是个多老奸巨猾之人,竟和百里密谋他事,莫不是与家产有关? 青泓满心只系在那家产上,压根无暇联想其他,更不会将此与那日收到信鸽之事相联系。 他一眼未散,牢牢盯住安粼光与百里的一举一动。 直至二人收拾行李出门。 青泓立即跟上,发现二人竟往漠城方向而去! 大惊之下的他来不及多想,一路躲躲藏藏跟随至漠城。 因为滴米未进,又提心吊胆,入城门时,青泓已是神志不清,再跟不上安粼光与百里的步伐。 但他对自己信心满满,既然已到这篇熟悉的土地,又有何惧! 他成为这一日第三批去往安府之人。 那一堆尸骸早已被清理,只剩零散落在地上的纸钱碎片。 青泓毫不知情,站在这纸片中央发愣。 突然,身后伸来一只手,在他肩上轻拍一下。 接着是一个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兄弟,好久不见。” 青泓顿时腿软若筛糠。 他不敢回头,也知自己逃不掉, 来人是贾锋,未等青泓开口,他继续道:“你是逍遥自在,我可找了你好久啊。” 青泓强装冷静,冷哼一声,“找我作甚?上一次我帮你做事,你兑现承诺,早已两清,如今再无任何瓜葛。” 显然他是心虚的,在气势上便低人一等。 贾锋绕到青泓面前,直视着他,道:“上一次?你也好意思对着我说上一次?上一次我虽拿到安府两千两银子,可也让你们逃了去,找到我好生辛苦,定是你报了信,才将我的后续计划全盘皆灭,你说说,这笔帐,我该如何向你讨?” 青泓确实曾想过,贾锋是否会将安府出逃之事怪罪到他头上,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这漠城果真危机重重,刚一踏上这土地,竟就撞上避不开的敌人。 青泓心慌,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能激发他身体中那隐藏着未被揪出的小邪恶面。 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心中充满把握,青泓挺直腰板,终于敢直视贾锋的眼睛,方才的胆小躲避如此反而变成几分挑衅。 “贾大哥,我有一注意,可让你扳回一城来,不过……” 青泓嘴角那弯起的弧度颇有几分奸诈。 贾锋愣了一愣,突然的甚至担心起来。 见贾锋脸上露出犹豫与慌张,青泓更是得意,趁胜追击的继续道:“怎么,贾大哥还有所顾虑吗?” 虽贾锋也清楚了解自身并非英雄好汉,可未想到,与这堂堂大少爷比起来,奸诈面竟也输他几分。 “好,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便是。”贾锋咬咬牙,应了下来。 他手中还有那两千两银子,上一次请人屠城嫁祸安府之时,用的是高邑的钱财,自己并未花费半分,稍稍盘算一番,青泓还不至于狮子大开口,应该承受得起。 “爽快!”青泓大喊一声,心中万分舒坦,“我的要求并不高,贾大哥为我准备一辆马车,与足够出关的盘缠,如此,我便带贾大哥去一个你去了定会高兴万分的地方。” 青泓有些得意忘形,在贾锋面前,竟也露出几分使唤下人的神色来。 这令贾锋非常不悦,不禁思索起来,想着眼前这家伙为何要出关,难道他想将自己所做之事宣扬出去? 不论何种目的,切不可掉以轻心。 贾锋有几分怒目,看向青泓,可青泓并未发觉,一心只以为对方早已被自己开出的条件所吸引,激动的忘形。 “走,带我去。”贾锋嘴角一动,那意识是“若你敢骗我,便是一死。” 青泓有了一及其可怕的计划,他要将贾锋带到龙城,带到安氏一家暂时落脚的那里去。 反正贾锋的目的就是安氏中人,让他找到,目的便也达到。 更何况,如今的龙城的安氏只剩青梅与荣华二人。 这二人在青泓这里,从来没有半分亲情,反而是争夺家产的最大劲敌,她们的死活,青泓压根不放在眼里。 甚至,巴不得她们去死。 如今唯一的遗憾是,青琏还去向未明,当初安粼光将青琏与青墨留在这漠城时,对她们的具体方位是完全保密的,给了她们最大的保护。 这一招果然是高。 青泓真是生气,若能让贾锋将这安氏一网打尽,那自己岂不坐收渔翁之利? 他将这一切都想的太过美好,就仿佛下一秒,自己便能坐上龙椅,俯瞰天下。 美梦做到一半,正享受的不亦乐乎,突然被贾锋打断,贾锋仍旧衣服凶狠之态,不给青泓半分面子,“你少给我耍花样,别妄想离开这漠城你便可胡作非为,我告诉你,即便是在龙城,我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越缺少何物便会越吹嘘何物。 眼下的贾锋便是如此,他在龙城毫无人脉,这番唬人之态听来如此心虚。 青泓也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并不说破,道:“贾大哥且跟我来便是。” 二人快马扬鞭,朝着龙城的方向赶去。 此刻,太阳偏西。 世间的一切都被撒上金色,那金如火焰,朦胧中将每一份残存的意识带入仙境,迷惑人心。 百里在那暮色最为浓烈的一刻下葬了。 与那阳光一起,彻底暗淡下去。 茗薇与青墨在坟前呆了很久,心中有很多说想对百里说,可一个时辰过去,两人仍旧沉默相对。 青墨心口很疼,手中唯一有的关于百里的信物,便是那支画笔,可自己竟也大意到将画笔丢失,难道以后当真一点纪念都留不下了吗? 慕希也陪在一旁,她与百里素味平生,只是见青墨与他如此要好,便相信这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善良之人,人以群分,慕希对这个首次见面便是诀别之人,留下自己最深的哀悼。 其余人早已散去,天渐渐被黑幕笼罩,茗薇深深一口叹气,在这微黑的气氛中游荡。 “小姐,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这坟地冤魂众多,即便不怕,也该当心黑夜中别有用心之人的图谋不轨。”茗薇细心提醒道。 青墨明白她所谓何事,百里的死实在蹊跷,他临终前也再三提醒过,有一群黑暗中的人,矛头直指青墨,他们究竟是谁,青墨没有头绪,也不知如何躲避。 青墨点点头,目光始终定在百里墓碑上,许久,方转身,浅浅道:“走吧。” 三人并肩而行,青墨被慕希与茗薇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她本不习惯如此的特殊待遇,只是此刻也无心无力再做推脱。 刚走下坟山,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轻,似有极高的轻功,快速而来,前方三人却毫无知觉。 唯一发现他的,是青墨,而她是通过嗅觉。 这坟山阴冷潮湿,常年萦绕着的均是腐臭之味,令人作呕。 可方才那一瞬,青墨鼻前飘来一阵淡淡香气,像是后头的风连带而来。 她一怔,脚步顿时停下。 茗薇一慌,以为来了敌人,立即将青墨护住,下一秒见青墨那如撞鬼似的表情,茗薇心中更是大惊,连忙大喊,“小姐,小姐!” 她不知作何反应,只一味的想着,中邪之人用声波叫醒,便能驱走那邪灵。 可眼下似乎没用,青墨的眼神暗了下来,像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声,“你来了。” “是,我来了。” 四个字,穿透茗薇与慕希的疑惑,她俩同时回头。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即便是在这越来越浓的黑夜下,那身影仍旧自带光芒,如被光圈笼罩着,耀眼夺目。 慕希仍旧一头雾水,不知来者何人。 茗薇心头咯噔一声,与慕希目光交汇后,眼神看了看远方,示意她一同离开。 留给青墨与来人独自相处的时间。 青墨没有转身,今日所有情绪再次在这一刻崩溃,她啜泣着,肩膀不住的颤抖着,泪水早已打湿脚下那一方土地。 后头一声叹气,随即一双手朝青墨伸来,将她的身子扭转,拉入怀中。 第099章 再相遇 下一秒,青墨撞上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淡淡的,独有的香味从鼻腔窜入,进入大脑,安抚着青墨不安的情绪。 青墨眼泪不止,只是并未哭出声来,戚子风扬动作轻柔,拍着她的后背,道:“我来了,放心,有我在。” 那是一句温柔的耳语,却像似一道坚实的围墙,为青墨阻拦外头众多进犯的鬼神。 好久了,第一次如此轻松的将自己放下,不再害怕危险。 因为有他在。 只是那伤心情绪一直堵在心口,青墨频临奔溃的情绪也将戚子风扬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戚子风扬问出这句话后,才猛地意识到,两人相见之地是漠城的坟山,正常人怎可能平白无故到这里来,莫不是……他突然也慌起来。 果然,青墨下一句便道出缘由,“百里他……走了,爹爹也下落未明,估计凶多吉少……” 能明显感觉到青墨语气中的无助,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 戚子风扬浅浅一声叹气,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将她紧紧圈入怀中,给她力量。 青墨吸了吸鼻子,太长时间的哭泣后,鼻音重的将她的话吞了去,听不太清,“我一直在担心,怕那信鸽无法将纸条传到你那去,还好,你总算是收到了,总算是来了。” 戚子风扬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道:“什么信鸽?什么纸条?你在找我吗?” 最后一句说出口后,他有几分后悔,这样的状况下这句话显得略有几分无情。 但青墨没将注意力放在此,她脸上的表情比戚子风扬还要疑惑万分,“你没收到信鸽带去的信吗?那你是如何知道要来找我的?” 她脸上还挂着亮闪闪的泪光,无辜又伤心的表情看上去令人心疼。 戚子风扬简单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有了几分把握,他变得严肃,小心翼翼看了看四下的环境,虽说是在这几乎没有人烟的坟山,可避免不了有心人长了顺风耳,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场地。 他再次将青墨拥在怀中,低声说了句,“抱稳我,我们去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青墨脸一红,手臂环住戚子风扬的腰,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只觉得身子已经立地,吓得她一个闭眼,甚至屏住了呼吸。 下山还有很远一段路,戚子风扬急于向青墨了解近来发生的事,不愿再耽搁时间慢慢走下山,索性抱起她,一个灵巧的轻功,花不了多久,两人便下了山。 早已到达山下的慕希与茗薇,看着戚子风扬与青墨从远处闪过。 慕希心里一揪,想要追上去。 茗薇连忙从后头拉住她,朝她摇摇头。 慕希不太明白,很是着急,“那是什么人,为何把青墨带走?万一是坏人怎么办,青墨如今很危险啊。” 茗薇只苦笑着,不知该如何向慕希解释,良久,默默道出一句,“他……不是坏人,小姐与他在一起,是万分安全的,林小姐大可放心。” 慕希仍旧不解,一头雾水,不知一向大大方方的茗薇为何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事很是蹊跷,那个男子的身份……莫非不可说? 突然冒出这样的心思,慕希看了一眼身旁的茗薇,莫名的多了几分警惕。 戚子风扬已找好落脚处,高邑那里如今已经不安全,他只得另寻它法。 这是漠城最高档的酒楼,历来只有达官贵人住得起,戚子风扬包下整整一层,只为求一个清净。 回房后,青墨坐在床边休息半晌,苍白的脸色总算缓和些许。 房内依旧泡着茶,那茶香是安抚青墨心境的最佳利器。 待她稍微平和些后,戚子风扬才搬过椅子坐到她对面,问:“你细细给我说说,安府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落到如此地步?” 青墨抬头,眼角微动,看着戚子风扬那深邃的眸子,心中总算安稳下来,抿抿唇,道:“安府的敌人你也知晓,一个贾锋,一个官府。” 顿了顿,等戚子风扬点点头,她继续道:“如今安府如此落魄,便是这二者的同时夹击造成的,爹爹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也为躲避贾锋的追杀,将整个安氏分散于各地,我与大姐留在漠城,他们去了别处,今日我本不知百里会出现,更未料到他出现时已中了很深的毒,话为说完……便走了。” 说到此,青墨的眼神终还是暗了下去,垂睫盯着那地板看,仿佛再次见到百里最后那个眼神,明亮,充满期望,却再无法醒来。 一股纠缠的痛感从心口袭来,青墨不由得弯了腰,捂住胸口。 戚子风扬握住她的另一只手,问:“方才你说什么信鸽与信,那是什么意思?” 青墨目光从戚子风扬脸上掠过,见他始终一副疑惑申请,自己也跟着更加疑惑,“我曾用信鸽传过一封求救信给你,你没有收到吗?若不是那信起了作用,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出了事的呢?” 戚子风扬心中一怔,再也坐不住,起身围着茶桩绕了好几圈,弄得青墨心中更是发慌。 那茶水声咕噜咕噜直响,蒸汽满屋。 戚子风扬被淹没在蒸汽后头,只隐约看得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缓缓道来,“不久前,高邑托人进宫找到我,说安府与天齐国交易之事泄露,被人举报,如今正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让我想办法帮忙,当时正值太后病重,我接到消息的第二日便想出宫,可无奈还是耽搁了下来,当时,我只是派人再漠城官府间通气,将此事压了下来,直到今日我才得空,连忙出宫来找你,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至始至终我都未见过什么信鸽,更没有求救信。” 这是为何? 青墨皱紧眉头,好半天没个头绪。 既然如此,那信鸽去了哪里?如此多日,难不成变成蝴蝶飞走了吗? 突然间,青墨心头飞快闪过一个炸弹,炸的她血肉模糊。 她想起百里临终前说的那句话,“我今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是因为一封假的求救信,我与老爷都见到,以为你有危险,便赶来了。” 一封假的求救信。 为何送去给戚子风扬的信未送到,而百里那边却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封求救信? “不好,我们中计了!”青墨猛地起身,力气太大,竟将那床上的帘帐也给扯了下来,顺着身子飘落在地。 她慌乱,愤怒,恐惧,多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整个人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上,随时可能被这接踵而至的打击撕成碎片。 戚子风扬连忙走过去,站到她身边,朝她投去炽热温暖的目光,轻声道:“别着急,慢慢说,咱们一起回想,究竟是何人所为。” 一杯温茶下肚,青墨的情绪总算有所缓和,她细细回想着,边想边道:“那一日我去高邑那里找你,但你们两都未在,我一时心急,不知如何才能联系上你,正巧回府时经过一个客栈,见那客栈中有信鸽,老板娘很是热情,说她的信鸽出任务历来万无一失,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便写了个字体让信鸽带去,当时不敢暴露你的信息,内容写的仅是暗语,位置也只是描述了个方位,让信鸽找得到,也能阻止人去搜查。” 她咽了口吐沫,发觉戚子风扬正盯着自己看,目光炽热的让她觉得身子烧的厉害,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 “然后……我盼望着那信鸽能将信带到,盼着你能出宫来,直到今日,百里突然出现,身受重伤还中了剧毒,他走之前告诉我,自己正是收到了信鸽的求救信后怀疑我有危险,才回到这漠城来……” 戚子风扬脑子转的快,仔细想来也就明白了几分,他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看来,有人截了这信鸽,替换掉内容,向百里与安老爷报了假信,将他们骗到漠城,再下毒手,但这一招连环计实在是太高超,不太可能是从半中开始,应该……是那信鸽的主人,就怀了这样的心思,吸引你上钩。” 他如此一说,青墨也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那一日自己明明原路返回,却走到客栈那边,冥冥之中就像是被人引导了一般,走入那是非之地,果然,是有人有心了。 “那如今该怎么办?”青墨着急问道,手掌有些颤抖。 戚子风扬仍旧万分温柔,手指拂过青墨的脸颊,将她脸上那一根细细的头发拿下,道:“今日已经不早,你先休息,等明日我去打探消息之后,再决定如何做,放心,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一定尽力将安老爷找到,别担心。” 他了解青墨,目前她心中最牵挂的,便是安粼光的安危。 有戚子风扬在,青墨早已安心很多,此刻点点头,乖乖听话。 只是,怎么可能睡得着。 虽然已劳累一整日,青墨身子疲乏,脑子也混沌成一片,可就是无半点睡意,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迟迟无法入眠。 第100章 查真相 戚子风扬更是无眠,站在窗前一直望着外头的夜色发呆,不知为何,他明明不惧怕任何人与事,可是此刻,却不敢将自己放入无知觉的睡梦中,因为他必须保证青墨的安全,不能有半分掉以轻心。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夜已经很深,耳边静的连呼吸声也被放大百倍。 青墨突然想到一件事,沉静中开了口,“对了,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坟山?” 戚子风扬从宫中出来,无论走那一条道,都不可能路过坟山,以他的身份也无必要从那小道走,这一趟定是为了别的目的。 戚子风扬微微回身,目光飘向很远,声音幽幽,“也是去看一个朋友,今日……恰好是他的去世的第三个月,来为他上一炷香……” 朋友? 青墨没有再追问,甚至不再好奇是何种关系的朋友竟让戚子风扬如此大费周章。 她只知道戚子风扬朋友遍布江湖,这一番举动不过是有情有义的体现罢了。 只是她不知,那个所谓的“朋友”,其实是缚灵的父亲。 三个月前,缚灵父亲因病去世,被戚子风扬葬于坟山,他一直惦念着未能治好他,也害死了他的女儿。 今日这一遭探望,也算是让自己心安一些吧。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那不平凡的一切,仍旧波澜壮阔着。 黎明刚破晓时,青泓带着贾锋到了龙城,杀个措手不及。 贾铭是用香的高手,贾锋自然也不逊色。 两根迷魂香,足以让这几人在睡梦中安安稳稳离开这世界。 贾锋将锋利的短剑插入青梅胸口时,长松一口气,积攒已久的怨恨终在此刻得以消解。 他无比得意,一把将剑扔开,仰天长笑,那笑声阴冷,夹杂着喜极而泣。 青泓未进屋,在距离那宅子很远的地方观望着。 里头没有一点叫喊声,悄然很久后便传来贾锋得意的大笑,震耳欲聋,在青泓听来更像是嘲笑。 嘲笑他的软弱,嘲笑他的不仁不义。 青泓一瞬间心中刺痛,亲手将家人送上死路,原来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是一件畅快之事。 即便有仇即便将那几人当作争夺家产的对手,可毕竟同一屋檐下多年,青泓并没绝情到此刻仍无半分内疚。 他扭过身去,不愿面对这一切。 正当贾锋以为一切妥当,刚要出门时,余光瞟见后头有一个鬼鬼祟祟而缓慢的身影。 原来方才刺向黑先生的那一刀并未致命,给了他喘息的生机,同时那疼痛将黑先生从**的压制中唤醒,他太过着急,不知外头是何情况,一心只想着逃跑,一挣一用力,血迹满地,简直找死! 贾锋冷笑一声,不多说什么,一脚将扔到地上的刀捡起,再次向黑先生走去。 这一次,一刀一刀,全插在致命的血管上。 黑先生彻底没了气息,留下一双无法瞑目的双眼,睁大瞪着贾锋。 直到贾锋从那扇门出来时,青泓才转身,努力直起后背,挺直胸膛,明明脸上挂着伤心与悔意,仍旧装的激动万分。 用那稍显颤抖的声音朝贾锋说到:“好了……你想得到的已经得到,那我的,是否也该给我了。” “行啊,给你。”贾锋还是冷笑,从兜里掏出一口绣花的手绢,低头认真擦拭着那柄沾满血迹的剑。 这手绢是姝姐的,如今沾染上哪血迹,是否也代表着她参与过此事,脱不开干系。 将剑擦干净后,贾锋随手将手绢一扔,看向青泓,扬扬眉,“你想离开这是吗?” 青泓身子一颤,看到贾锋那表情中有些特别的意味,他后退一步,“是……” “那我,就送你离开吧。”贾锋微笑,瞟他一眼,握剑的手本刚放下,突然猛地再次抬起,直直的朝青泓刺去。 青泓躲闪不及,压根意料不到贾锋竟会在这里对自己下手,胸口顺着那剑尖留下一串血液,青泓连忙捂住那伤口,用最后一丝弥留之起道:“你……好狠的心……竟……竟说话不算数……” 贾锋向前靠了靠,衣袖拂过青泓的胸口的剑柄,这个微小的动作对青泓来将是致命的疼痛,将那剑在他心口又划上一刀。 “要说心狠,我哪里有你狠啊,亲手将自己的姐妹送入地狱,青泓,你真狠得下心来,可你别忘了,我与安氏不共戴天,每一个姓安的人,都是我的敌人,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天真,真是天真。” 最后两个字,贾锋加重语气,话音刚落,他伸手一把拔出那剑。 鲜血喷涌而出,青泓彻底倒了下去,与黑先生一样,死也不能瞑目。 不到半个时辰,将自己的仇人杀个干净,贾锋心中那份畅快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即便是还有漏网之鱼,甚至还未查到青墨的下落,但能取其他这几人的性命,在这贾锋看来,已是莫大的成功。 他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将巡逻的捕快招来,那便是自找麻烦。 刚要抬脚,他的身子却凝固在半空中,顿了许久后,艰难的转身,后背一把剑随着他的身子转动。 就在方才那一秒,他被一把锋利的剑从身体中穿透,那血还未滴下来,胸口起伏着。 身后是一张笑脸,高邑不知何时跟在了他的后头,看着他,淡淡道:“作恶太多终没有好结果,贾锋,你有几分小聪明,但是被你那贪得无厌给害了,安息吧,与你的哥哥去地下相见,也与死在你手下的那些敌人,去好好理论一番吧。” 高邑的刀剑向来利落,一剑致命,甚至不给贾锋留下片刻说话的时机,直接让他咽气。 高邑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一个大包袱一般。 贾锋在他这里,许久之前便预定了一个必死的名额,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高邑算是善良,等贾锋报了仇,心中再无牵挂之后,才了结他的命。 他一死,高邑才可心安。 将所有发生的事全都推到贾锋身上,高邑得个解脱,在戚子风扬那里才有解释。 如今,好了,一切都该接近尾声了。 高邑踩着贾锋与青泓的尸首,离开这里,回漠城去。 留下一个渐远的背影,在这个城的城民苏醒前,快速离开。 另一边坐在屋内安静等着戚子风扬回归的青墨,还不知此刻自己已失去哥哥姐姐,即将孤苦伶仃。 她只是觉得心中很谎,四处走动也无法令那股不安的气息平稳。 约莫到了下午,戚子风扬终于回来。 他脸色沉重,看着那满心期待着得到一个好消息的青墨,实在是不忍开口。 见他吞吞吐吐,青墨急了,跺脚道:“我连百里的死都面对了,难不成你还担心我没有那个承受能力吗,尽管说吧,我受得起。” 戚子风扬微微弯腰,视线与青墨齐平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你听我说,我仍旧会尽力去帮你找寻安老爷的下落,一日未见,便一日不放弃,至于罪魁祸首,我心里也把握,也定不会让他有好日子可过,现在你需要配合我做一件事,我得知你的大姐仍在这漠城内,你想个办法,让她与安氏脱离关系,这样才可保命。” 青墨静默,盯着戚子风扬看了好半天,眼眶突然噙泪,“你的意思是……别的安氏之人……都没命了?” 她不愿胡乱猜测,可也不想蒙在鼓里糊里糊涂给自己一个天真的想象,不如痛痛快快了解清楚好了。 但现实往往是戳人心口的疤的。 戚子风扬没回答,那眼神中的一丝黯然已说明一切。 青墨身子一软,险些要倒下去。 戚子风扬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将鼓励传过去,道:“你若是倒下了,那安氏才是真的没了指望,听我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先将你大姐拉出苦海来。” 在那时候讲究的规矩中,家族血脉有多重要,怎可能说变就变。 但眼下确实想不到别的办法,若只是仇家,凭戚子风扬的能力,自然可保安氏的平静。 可如此安粼光卖国之事已被抖出,虽暂时被压了下去,也始终是个隐患。 戚子风扬不敢用力过猛,若将他也折了进去,那他这个得不到皇位的皇子,便是必死无疑。 青墨听话点头,虽还有几分迷茫。 与安氏脱离关系,这该如何去做呢。 突然间,青墨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齐家,对,还有齐家! 这想法冒出来后,青墨变得有几分兴奋,拉着戚子风扬的胳膊不停晃,“我知道了,我有主意了,之前曾有一富家少爷上安府来提过亲,那家人在漠城势力同样很大,若是姐姐能嫁过去,跟了那家人的姓,便暂可远离安府。” 戚子风扬也觉得这注意不错,连忙点头,“好,就这么去做。” 法子是好的,只是……青琏恐怕不愿。 因为她心中,始终有樊正钦,不,是整颗心,只属于樊正钦。 青墨了解这一点,便越是觉得为难。 若樊正钦家世也显赫,那青琏如今嫁过去最好,可那樊家不过是普通人家,恐怕没办法保青琏的周全。 最合适的,仍只有齐家大少爷。 第101章 青琏嫁 当日下午,戚子风扬再次出门。 青墨把自己收拾干净,也准备出门去。 当时安粼光未避免某一人落网会将他人地址供出,安氏这几兄妹各自去的地方都是保密的,互不相知。 青墨只知青琏如今在一个远方大伯那里,可她是半年前才穿越而来,哪里知晓什么大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打听到漠城却有一陆姓人家,与安氏沾点亲。 只是今日安氏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尤其那屠城之夜,弄得整个漠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陆家也压根不想再承认自己与安氏的关系。 那屠城的受害家庭未曾放弃讨伐安氏,官府也着手调查,只是这事出蹊跷,安氏人也没了踪影,无能的官府不知如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索性囫囵蒙混过去,将罪名加在江洋大盗的头上,全城悬赏通缉,再给受害家庭一些补助,封住他们的嘴。 如此牛头不对马嘴的一番处理,竟也让事情平息下去。 若不是事情暂时解决,安府那的火灭了一些,那今日即便青墨在陆家门前跪下,里头的人也断不会给她开门。 站于那扇铁门前,青墨仍没有十足的把握,起初的敲门声很是轻巧,不敢用力,似乎怕给这陆家也造成惊扰。 数分钟后没有反应,她才深吸一口气,更用力的叩门。 开门的家丁伸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看了青墨一眼,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问道:“来者何人,来这找谁?” 一张嘴,昨夜那宿醉的酒气朝青墨的脸扑面而来,弄得她一阵恶心。 连忙扭头捂住嘴,呼吸到干净的空气后才缓和过来。 面对那家丁说话时仍在憋着气,“请问,你们府内是否有一个叫青琏的小姐?”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家丁仿佛见鬼一般,将半开的门合上,仅留一小条缝,剩下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看向青墨,“你是何人?” “我……叫青墨,是青琏的妹妹。” 随着她刚落下的话音,那铁门砰的一声剧烈关上,几秒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且等着,我去向老爷禀报。” 青墨就这样,被这扇铁门隔离在了外头,成了个不受欢迎的访客。 这也在她的预料中,苦笑一下,站在外头等着,也并未觉得委屈。 只是那天稍稍有几分寒意,冻得她打了个喷嚏。 刚一抬头,眼前赫然出现一张脸。 皱纹沟壑爬满额头,看上去略有几分老态,但却依旧神采奕奕,颇有几分当家人姿态。 青墨动了动嘴,已猜到眼前这个应该就是陆家的一家之主,也就是她那个所谓的大伯,可是犹豫半天,青墨仍旧没法叫出口。 一个首次见面的远房亲戚,还背负着如此重大的秘密,让青墨有一些羞于开口。 倒是那大伯先开了口,盯着青墨看了半天后,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青墨?” “是,是我!大伯好!”青墨显得有些兴奋,立即脱口而出。 大伯叹了口气,“唉,已有六七年未见,你也成了大姑娘,快要认不出咯,你那爹爹药材生意做的春风得意,早已忘了我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亲戚,现在可倒好,出了事,硬是要将我们也扯进来,若不是我惦念几分血脉之情,都不知道你们朝那里去哭去哟!” 这还是站在大门外,他就开始抱怨起来。 青墨有几分尴尬,无法反驳,只得陪着笑脸。 等大伯的怨气差不多发泄干净,青墨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大伯,大姐是否在府内。” 听到这一问题,大伯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些,大概当想起来自己还未将客人请进屋,他侧了侧身,给青墨让出一条路来,道:“走吧,我带你去找她。” 二人进门时,大伯还不放心的回头,确认后头无人跟踪后,才松了口气,与青墨一同进屋。 从青琏到他家住下的那一日起,大伯每时每刻都过的胆颤心惊,不仅嘱咐府内的所有人,不能让陌生人进府,他自己更是时刻注意着身旁的异样,有人稍微离他近了些,他都觉得那是仇家报复来了。 这个青琏,在他心中犹如一个定时炸弹。 就连进了屋后,大伯口中的埋怨也一直未停,“青琏就在西厢住着,整日就在房内不出来,我只需负责一日三餐,别的倒也不费心,她算是给我省心了吧,只是这省心啊,不知后头又有多大的麻烦等着呢。” 青墨仍旧只得陪着微笑,“大伯放心,我今日便是来接姐姐走的。” “什么?接她走?你们安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伯立即停住脚步,双眼放光像是看到某种宝藏一般。 “安府……算是解决了吧。”青墨囫囵搪塞过去。 这大伯家并不算太富裕,府内全是木房,屋顶的瓦片也破旧到摇摇欲坠。 见着这一番场面,青墨心中有些心酸,一来是为这大伯,本是亲戚,却过的如此落魄,安粼光也从未接济过他,二来则是也心疼青琏,本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却突然置于这委屈的境地,对她来说,该有多么不容易。 终于还是走到厢房门前,大伯朝里头指了指,“去吧,我替你们把门。” 他仍然还是谨慎的,叹口气后转身走了。 那厢房的门是紧闭的,果然如大伯说的那样,青琏几乎将自己锁的隔离整个世界。 青墨上前敲门时,特地大声叫了一句,“姐姐。” 有些出乎意料,在青墨刚抬手准备敲第三下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两张有几分相似的面孔相对,感伤,激动,全都漫了上来。 青琏很是惊讶,“青墨?你怎么会来?” 青墨声音有些哑,“姐姐,好久不见……” 眼前的青琏好似瘦了些,可模样却愈发娇俏,奇怪,她似乎过的还不错。 二人以前有过无数过节,此刻却显得惺惺相惜,仿佛以前的一切都成了上辈子的事,而如今,我们仍旧是姐妹,流着相同血液的姐妹。 青琏还是不明白,问:“妹妹为何突然出现在这?爹爹不是说过,咱们互相间不要联系的吗?” 青墨脸上一阵阵发白,不愿将安府遇到的这一切告诉青琏,她当下只有一个盼望,让青琏安安心心嫁出去,别再管安府之事。 只是这话太难开口,青墨犹豫许久,憋得脸色一直变化,太引人怀疑。 青琏猛地起身,惊恐问道:“是否是爹爹出事了?我娘呢?她如今好吗?” 刚问出口,青琏随即沮丧起来,“你同我一样在这漠城,应该也不知那方的事情,说来也是我们罪有应得吧……” 不知这自责从何而来,青琏显得很是落寞。 从到这大伯家之后,很多事情在她脑海中匆匆过一遍,她早已看淡财富,看透生死,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竟为了些虚妄的东西争夺到自家人伤痕累累。 如今,只剩自己,连母亲也无法陪伴左右。 活该是报应吧。 “不不不,姐姐,话不能这么讲。”青墨连忙解释,她这一趟若是把青琏给弄抑郁了,那才当真成了罪过。 青墨再次与青琏面对面,见那曾经嚣张跋扈的小姐,如今脸上竟过了几分沧桑与沉稳,她也不过刚十九的年纪啊,为何…… 一阵心酸从青墨心口闪过,她眼神落了下来,下一秒又强迫自己变得神采奕奕,道:“姐姐,今日我特地来找你,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爹爹那边派人带信来说,他们已经安顿下来,就是放心不下你的安危,加之……加之……齐家再次表示即便安府如今落魄,他们也愿意迎娶你过门,爹爹的意思是……姐姐若是加入齐家,自然是可高枕无忧,不受牵连的。” 听完这话,青琏猛地回头看她,那表情写满诧异,“妹妹竟然如此想我,我知道我这人势利爱财,可我似乎还没到如此无情的地步,安府落难,我就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去避难?我难不成连这点同甘共苦的心都没有吗。” 说来说去,仍是那个问题。 她不可能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青墨只得换一种语气道:“姐姐也知道,爹爹对你的疼爱很深,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爹爹始终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姐姐,眼下安府情况确实危急,此举也是将姐姐从火海中解救出来,无论如何,姐姐都该惦念大家对你的一片担忧之心啊。” 这话说的苦口婆心,如今的青琏也并非听不进去,她只是仍不点头答应,淡淡道:“妹妹无需多言,即便是要与安氏共赴地狱,我也绝无半分怨言,可若是要让我嫁给一个无感情之人,我也断断不会答应,就这样吧,妹妹今日来我这一访,已是冒着巨大的危险,请回吧。” 说完这一句,青琏绝情的摆出送客的姿势。 可青墨并未打算离开,反而站定,直着身子,也不说话,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个令青琏心跳加速的声音。 “小琏……” 第102章 断来往 听到那声音,青琏一愣,肩膀微微颤抖,不敢回头。 站在她身子一侧的青墨清晰可见她那种惊慌的神色,即便是一个侧脸,也像是在雨幕中拼命抓一只救命的手,让自己保持站立不跌倒。 那是青琏魂牵梦萦许久的声音,自从自己在安府被禁足自省后,与樊正钦便再未见过面。 今日,只听那声音,已足以青琏的心泛滥成灾。 青墨与樊正钦相视一眼,将眼神传递给他,点点头后,樊正钦便明白自己该做何事。 等青墨转身出门,为他俩将门带上后,里头狭小的空气中,挤满这二人复杂的情绪。 来这找青琏之前,青墨的首站是去了樊家,将近日来安府的种种告知樊正钦,用一种极致温柔的语气,击破樊正钦的心理防线,让他知晓,只有放心,并且劝青琏一同放手,两人才有活路,否则就是把青琏送上断头台,把自己也推入无轮回的深渊。 樊正钦的心里有多痛呢?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是将整个心挖空,经历昏厥后重生,用空白一片来麻痹痛楚的面对。 “小琏……最近……可好。” 短短六个字,樊正钦整整深呼吸三次,方可说出。 青琏始终未转身,微低着头,道:“这里危险,你为何要来。” 她想与樊正钦保持距离,也是保证他的安全。 樊正钦的心更是被这句话戳中,要亲手对挚爱射出手中的箭,这哪是常人做得出之事,他唯有狠下心来,将接下来这句话说出口。 “小琏,今日冒着危险来这见你一面,是想着,这话唯有我亲口对你讲,才算得上负责任,不枉我们交好一场,我也不能太绝情,”顿了顿,樊正钦的语气更为坚定,“小琏,下月我便要成亲了,对方是个很好的女孩,端庄贤淑,比我小一些,最重要的事……我们……门当户对,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便更能体贴对方,我们二人愿意并肩,一起努力,将樊家发扬光大。” 从“成亲”二字开始,这话语便句句戳心,尤其那“门当户对”四个字,更是在青琏心口插上不可逆转的一箭。 明知在这二人中间,最大的阻碍便是所谓的门第,名门安氏从不肯接受毫无名气的平民樊家。 青琏本以为樊正钦愿意与自己一同冲突这层障碍,却不曾想,他今日竟然对自己说,他与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将要成亲了。 一切都仿佛在梦中。 她回头,砰的一声闷响,桌上茶杯被撞掉,在地上炸开了花。 若是陆老爷看到这一幕,定又会心疼了,那茶杯可是家中少有的值钱之物。 与樊正钦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青琏心口一动,那一张脸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眼角那分疲惫,黑眼圈浓厚到淹没他的眼神。 “成亲?什么时候的事,是我们在一起之时就开始了吗?”青琏脸上带着一种云淡风轻似的微笑,缓缓问出这句话。 背对着时很想哭,转身而来却能够将情绪很好埋藏,不再表露。 反倒是樊正钦险些崩溃,将视线扭朝一旁,道:“不,是咱们不再见面后认识的姑娘,她很好,很好,很适合我,我们下月便要成亲了,今日来这里,便是亲口将这一消息告诉你知,毕竟……我始终该给你一个交代。” 他麻木的重复着这一番话,不会说别的甜言蜜语,也不会换种方式让青琏起码不那么伤心欲绝,只能够实事求是的,有一说一,也是明确告诉青琏,他们之间,从这一刻起,便再没有未来了。 终于,青琏的眼角滴下一滴泪来,这一刻,她有几分低声下气,“如今的安府已不再是那个光辉的富贵人家,我早已落魄,若是……若是现在我愿意嫁给你,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在那个年代,一个未出阁的女人对一个男人亲口说出我要嫁给你这种话,是最不知廉耻的言辞,对着女人的名誉也是极大的伤害。 青琏说这一番话,也是将自己推上无可回头的一条路。 樊正钦差一点就快撑不住,拼命将自己的心肠狠辣起来,吸一口气后坚定道:“我与那姑娘的婚约已经定下,再不可反悔,小琏,你也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就别再拖了吧,祝你找个好的归宿,咱俩……以后也无需见面,免得引起事端,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嘴上如此说着,樊正钦脚下迟迟未动,站在那里一直盯着青琏看,想将她的面孔,最后一次定在自己脑子里,以便日后还可做怀念。 青琏没有接话,愣在那里,无法将樊正钦这番话消化完毕。 良久,屋内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重。 樊正钦重重叹口气,心中很想给青琏最后一个告别的拥抱,但最终还是忍住,不敢透露出半分自己心中的不舍之情。 他强迫自己转身出去,出门后将门轻轻关上,像是与自己那曾期盼的幸福做一次决绝的告别。 青墨就在不远处站着,看着樊正钦出了门,站在阳光下,如重活一次。 她上前去,问道:“怎么样?” 樊正钦苦笑,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早已没了眼泪,也不会想哭。 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必须保全青琏,必须让他死心。 哪有什么订婚的姑娘,樊正钦比青琏还要认真专一,他的心中除了青琏之外,从未出现过第二个人。 今日这一番说辞,全是青墨临时教他的,只为让青琏死心,肯安心嫁去齐家。 樊正钦从未撒过谎,在青琏面前更是,这一番谎话说的还有几分不顺溜,索性并未出大的破绽。 青墨将樊正钦送离陆家,两人站在门前,樊正钦神色恍惚。 青墨低头,愧疚道:“对不起……” 樊正钦摇摇头,“不,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答应我,好好照顾她,即便今生无法厮守,我仍希望她是幸福的。” 如此诚恳一番话,让青墨心生愧疚,亲手拆散一对有情人,真是罪孽。 看着樊正钦离开的背影,落寞中带着沧桑,更是戳人心。 青墨在外头呆了许久,一直到樊正钦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回青琏那里去,推开门的时候,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青琏,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青琏仍旧是背对着,腰板很直,整个人显得异常冷静, 青墨心中一阵强烈的情绪激荡而起,她小声开口:“姐姐……我今日会如此坚定的来劝你嫁给齐公子,正是因为听说樊公子即将成亲,我不愿看到你继续在没有结果的旋涡中挣扎,更不希望你被他蒙在鼓里,姐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嫁给齐公子,一切都还有可能。” 最后这一句让青琏彻底醒悟过来,她猛地起身,目光咄咄向青墨逼来,“那就让齐公子再上门提亲一次吧。” 青墨终于长松一口气,眼神一亮,“是,姐姐只需交于我去办。” 青墨一阵微笑,将所有奢望的想象抛到脑后。 樊正钦,你放弃我,我定要你此生后悔。 心已死,便成仇恨。 本应风光大嫁,却顾忌安氏如今的状况,爹娘皆无法到场,只得让陆老爷做长辈,见证这神圣的一刻。 好在齐家也并不在意,也正是在成亲的典礼那一日,青墨才发觉,那齐公子对青墨也当真有几分情在,敢于承担如此困难的一份责任。 陆老爷一直将青琏当成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如今终于能将这尊大佛请走,陆老爷真是深深松了口气,略有些兴奋,一手操办婚礼,当真将自己当做一个长辈。 再加之戚子风扬出手打点的嫁妆,青琏的此番出嫁,虽低调,但也不输富贵人家,对得起她这大小姐的身份。 在漠城的茗薇与慕希也到场帮忙,一直忙碌整整两日,一切总算尘埃落定。 凤冠霞帔,金银珠宝,青琏顺利加入齐家,终于与安氏这一切纷扰画上条分割线。 青墨也长松一口气,站在落日下,看那齐家大院喜庆一片,心中默默祈祷着,盼青琏能获得幸福。 绕了长长一圈,始终还是走到这一步。 戚子风扬一直陪在青墨身边,半步不离,见青墨有些激动,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轻声说道:“怎么,莫不是见到姐姐出嫁,你也动了嫁人的心思吗?” 这是什么问题! 青墨脸一红,身子下意识的便要挣脱他的手,小声道:“我只是觉得感动而已,哪里想嫁人……” 下一秒,她却变得有些难受。 说起嫁人这一话题,就会想到百里…… 若不是自己太过任性,早在几月前就该与百里成亲,若当时真的走到那一步,眼下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风景。 起码……百里不会死。 见青墨的情绪低落下来,戚子风扬猜到了她内心的想法,搂住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坚定道:“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一片暮色中,一些烦心事总算烟消云散,只是接下来的那些磨难,将会更大程度的压在青墨肩头,无人可分担。 第103章 新决定 回到戚子风扬定下的客栈时,天已经黑透,青墨倦的很想倒头就睡。 她没有跟着茗薇回林家去,本来也是想从那里离开的,如今更好,自己出来,让茗薇留下,既保了林家的周全,也让茗薇离她这个靶心远一些。 窗外的树叶簌簌落下,将这无力原本的宁静添了几分热闹。 青墨很累,但仍旧打起精神来,她还有许多疑惑,需要一一问清楚。 正好,如今算是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向戚子风扬提问。 戚子风扬似乎也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将进屋雷打不动的茶泡好后,递给青墨一杯,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不说话,在等青墨开口。 青墨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有些烫,舌头被烫的发麻,那茶香再几秒后回荡在口中,沁人心脾。 果真是好茶,戚子风扬所接触的一切都很有品质,从不肯将就。 一杯温茶下肚,青墨恢复了些许元气,便问道:“大姐的婚事已经尘埃落地,现在你肯告诉我爹爹那边究竟如何了吧?是不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戚子风扬没有打算瞒她,只稍微注意一下措辞后,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不论多伤心难过无法改变,比如百里的死,而有些事情,虽表面上看来还有生机,但也需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你爹的去向,青墨,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尽全力去找他,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告诉你,结果……也许会很糟。” 这是青墨意料之中的话语,她点点头,“是,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戚子风扬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有关在闪,“不过,今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贾锋已经死了。” “死了?”青墨抬眼,惊讶的眼神传了过去,“是你杀了他?” “不是,”戚子风扬摇头,“是高邑所杀,高邑在我之前便调查到贾锋的种种罪孽,找了个机会,取了他的性命,也算是替你报仇,这样一来,你便无须担心,起码是安全的。” “那我可以去找二姐与哥哥吗?”青墨带着几分盼望。 戚子风扬咽了口吐沫,喉结有规律的一动,他已知晓贾锋的所有作为,知道安府如今几乎被灭门,只是这话……不能说给青墨听。 思索良久后,戚子风扬缓缓开口:“不,你眼下还不可与他们见面。” “为何?”青墨情绪有些激动,太多压抑很久的伤痛在这一刻隐隐要爆发。 戚子风扬将她死死摁在椅子上坐好,继续道:“贾锋是死了,可安氏的敌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官府,我今日已得到消息,官府正在全力调查安氏卖国之事,我尽力阻挡,可难免会有疏漏,你们还是分开比较安稳。” 这是一番多么漏洞百出的话,如果官府当真在查,那安氏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得掉,哪来分开比较安全这种说法。 即使戚子风扬已经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仍旧被青墨一眼看穿。 青墨突然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颤抖,“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戚子风扬大惊,万万没想到青墨大胆到敢如此猜测,且猜测的如此准确。 有一瞬,他也愣在那里。 就是这个发愣的神情,让青墨再一次确定,他的吞吞吐吐,一定是因安府出了事。 青墨闭眼,头缓缓低了下去,她不明白,为何这里的人都要用取别人的命来作为报复的手段,不明白为何短短一月的时间,安氏竟破败于此,竟被人几乎灭族。 戚子风扬叹口气,起身将青墨揽过来,青墨恰好能靠在他的腰部,抽泣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越是悲痛之时,脑子与身子越是麻木,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前路在何方。 青墨是在眼泪的陪伴中睡着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却又太缓慢。 像是早有暗示,让你做好准备迎接。 青墨整颗心都被这些杂乱不堪填满,腾不出自己的地方。 好累,真的好累。 她很想替安府报仇,想将那些作恶之人五马分尸,可贾锋已死,也并非死在她的手下,这仇,还能找谁去报呢? 迷迷糊糊睡了许久,青墨一直不安稳。 戚子风扬给她点上一支安神香,确认这里一切无恙后,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只是一晃眼的时间,他步伐又轻又快,到了东林山的小树林,融入那漆黑一片中去。 高邑后脚便到。 两人昨日见过一次,高邑将所有的一切均推到贾锋身上,自己落得个保护青墨得力,又灭掉敌人贾锋的美名。 戚子风扬不傻,听得出其中有多少水分,可他并未挑明,也不对高邑作何肯定之语,只约他今日再到这东林山来,有事商讨。 漆黑一片的林子里,戚子风扬仍旧目光如炬,看得穿这黑暗。 “戚公子。”高邑先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戚子风扬不点头,他便长跪不起。 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戚子风扬仍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定定立于黑暗中。 高邑未抬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许久后,戚子风扬的声音飘来,“地图呢?” 干干脆脆三个字,让高邑腿一软,若不是那剑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他可能会狼狈的倒下去。 “戚公子……那地图我还是未寻到。” 上一次与贾锋一同搜查安府时,也就是查到卖国证据的那一日,高邑已将整个安府再次搜查,确无那地图的影子。 想来也是,既是重要之物,当然不会随意丢掷,定是被青墨带在身上。 想到此,高邑顺嘴道:“戚公子是否找过,那地图会不会被青墨小姐带在了身上……” 话音未落,耳边一声呼啦巨响,一颗四人才可抱过的树被拦腰斩断,轰隆一声倒地,扬起呛鼻的灰尘。 这便是戚子风扬愤怒的体现。 高邑立马闭嘴,不敢多言, 戚子风扬许久未说话,高邑也不敢自己起来,仍旧保持着跪的姿势。 他明白此刻的戚子风扬心中一定怒到极致,大半年时间一直在查地图之事,却一点头绪未得到,且将局面弄成今日这样的地步,这大概是戚子风扬这一生中,最为失败的一次计谋,他心中自然不悦,却又无可奈何。 僵持的越久,戚子风扬情绪越是糟糕,高邑便越是危险,说不准何时就被他当作出气的靶子斩杀。 脑瓜子一转,高邑有了主意,开口问道:“戚公子,恕我直言,若是地图当真在青墨小姐身上,那要得到便不是一件易事,起码不可再打草惊蛇,如今安府已灭,青墨小姐一人在这江湖中飘荡,终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在下又一法,戚公子可听听看。” 他如此信心满满,仿佛心里已有妙计。 戚子风扬仍旧阴沉着脸,瞥他一眼,“说来听听。” 仍旧是跪着的姿势,可高邑稍稍向前挪了挪,神秘道:“我听说如今大皇子殿下正准备选妃,不日便会向天下百姓发出之后诏令,任何年纪合适,无婚配的女子皆可进宫参选,若是被选上,定是前途无量,我想……” 后一句他特地顿了顿,因为知晓戚子风扬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戚子风扬一怔,万万未想到高邑竟有这样的心思,他竟想让自己将青墨送进宫去! 大皇子选妃这事原本已提上议程,早在一月前就该着手准备,可正因太后突发重病,宫中乱作一团,实在无心再提选妃之事。 前不久,太后病情再度加重,她知晓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没几个日头可盼,疼爱孙子的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在入土前能亲力亲为给孙子选一个妻子。 如此,这件事才重新开始办,在戚子风扬离宫之前,也被抓去做了参谋。 见戚子风扬脸色起了变化,高邑心中窃喜,接着道:“戚公子,若是青墨小姐能顺利进宫,便是皇子妃,不日后便是太子妃,再努力一些便可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个皇后若是戚公子的自己人,那戚公子的一切计划,不都顺风顺水吗?” 高邑挑挑眉,笑得奸诈。 他的意思是,将青墨带进宫,再与她联手,别说是个地图,就算是整个天下,那也是唾手可得。 好狠的一招,好绝妙的一招。 戚子风扬从未想过,高邑的心思竟如此可怕,看来这人,也确是留不得。 其实高邑心中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早已看出戚子风扬与青墨这二人的情分不一般,看着戚子风扬亲手将青墨送进宫,送到他哥哥的床上,在看着戚子风扬暗自神伤,那该是一件多么爽快之事! 早在缚灵死在戚子风扬手中的那一天起,高邑心中对她的恨便从未消解过,如今,是最好的包袱时机,他自然不会错过。 戚子风扬陷入沉思,高邑这一番话并不无道理,若是青墨当真能进宫,成为未来太子的枕边人,那自己推翻太子政权就变得轻而易举,可若是……真的要将青墨置于如此一个位置,看着她与旁人在自己眼前恩爱吗? 戚子风扬一霎那间心乱如麻,没有头绪。 第104章 入宫去 许久后,耳旁的风声越来越大,戚子风扬站在那里分毫未动,而跪着的高邑已有些撑不住,身子微微颤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有一股如火般灼热的气息在体内乱窜,不一会儿却又变得冰冷,冻得他连牙齿也在颤抖着。 幸好,在高邑去往鬼门关之前,戚子风扬先发现他的异样。 戚子风扬从怀中拿出药瓶,将里头最后一颗药取出,隔空抛给高邑。 高邑接这颗药时已经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双手将药丸喂进口中,囫囵着吞下去,过了一会儿终将那四窜的气息压了下去。 这解药效力愈发强大,可高邑体内的毒也越积越深,他自己能感觉到,恐怕过不了多久,那药便再也无法压制着自身散发出的毒。 戚子风扬更是清楚,今日给高邑的,已是最后一颗药,下一个月,便只能让高邑自身自灭。 他也不在乎,一个月后,也该是高邑的死期了吧。 戚子风扬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朝高邑挥挥手,“你回去吧。” 夜越来越深,戚子风扬独自在这树林里呆到天边现出鱼肚白来,方转身回去。 离开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的心中有了决定。 虽不知那决定是对或是错,可……这是眼下最为万全之策。 回客栈时,青墨早已醒了。 没有茗薇在身边服侍着,她的一切都略显邋遢,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脸上清清爽爽不施粉黛,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小一些,惹人心疼。 戚子风扬推门前,特地将呼吸调整的平缓些,看上去神态自若。 他将手中的包子放到桌上,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没有胃口,可还是需要吃一点补充能量,不能把自己身子累垮了。” 青墨一点不饿,不愿浪费时间在吃东西上,她一把推开桌上的包子,双眼直直盯着戚子风扬,仿佛要从他眼神中盯出某种真相来。 奇怪,戚子风扬竟也觉得被盯得有几分心慌,闪烁着想要躲开。 青墨并不给他闪躲的机会,目光继续咄咄逼人,今日必要得到个结果才肯罢休,否则即便是需要粉身碎骨,她也会去闯。 已经只身一人到此地步,还需有何顾虑呢。 “戚公子,你对我说一句实话,如今的安府,可还有救?若有救,我该如何去做?” 青墨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她年纪严重不符的沉着,仿佛是早已历尽世事沧桑,看透生死。 这样的沉着让人觉得有些可怕,戚子风扬很是担心,怕今后的青墨会走入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路,将自己圈在里头。 此刻的沉默是灼热的,表面的阴冷下藏着一颗颗跳动着的不安分因子。 青墨默默低下头,肩也紧缩着,这样的姿势将她身体里的困倦与绝望展露无疑,与眼神中的沉着全然不符。 戚子风扬突然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了回来,看向青墨时,有一丝犹豫。 那个计谋究竟是否是一良策,谁也无法预料。 停顿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面露难色,“如今……要想解决安府眼前的危机,唯有一法……”他注视青墨,良久,再无下文。 那透着冰冷的言语并未给青墨带来希望,反而更像是泥泞中的水藻,纠缠着将她一路下坠。 又是一声长叹,戚子风扬手掌摸索着,将青墨的手整个握在手中,接着道:“唯有一法……你进宫去。” 那一霎,青墨失神已久的眼睛噗的一明,装满惊讶,“什么?入宫?” 这是什么主意,那个宫廷一直是个巨大的牢笼,只能进无法出,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在眼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如此一个可怕的地方,戚子风扬要自己如何进去? “对,进宫。”戚子风扬语气坚定,“下月初六,父皇要宣告天下,为大哥选妃,所有适龄女子皆可入宫面圣,一旦入选,便能晋升皇子妃,待大哥成为太子之日,那个正室,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登上太子妃之位。” 听着他这严肃的言语,青墨的眼睛越瞪越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宫,成为太子妃?” “是。”戚子风扬轻轻吐出这个字,毫不费力。 呵。 青墨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声冰冷,将这段时日来所有经历过的委屈与恐惧全都从这笑声中释放,她的心猛然空了,瞬间荒凉。 为了掩饰心中瞬间的悲伤,青墨起身,背过身子去,却因动作太大,后背磕在桌子一角,疼得她一缩。 本以为共患难后,你早已懂我的心。 本以为即便不说出口,我们也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如今,在我最为绝望与世界分离之时,本以为你可成为我的依靠带我飞入云霄逃离世事的肮脏。 却不曾想,你竟让我打破城墙,踏进更混沌的天地中,成为另一个男子的女人。 青墨最后一丝笑凝在脸上,眼睛一酸,早没了泪水,只剩心底的情绪无限翻涌着。 后背突然一阵暖意袭来,那触感真实的心跳声越走越近。 戚子风扬从后头抱住了她,言语短促而坚定,“只有你进宫,咱们才有在一起的可能。” 青墨觉得耳边有风呼呼而过,将他这句话吹散飘远,她不解,进宫成了太子妃,那与他便是隔了一整个银河的距离,怎可能有机会在一起。 知晓青墨的疑惑,戚子风扬手上的力度更大了些,将青墨整个人圈进自己怀中,解释道:“若你在宫外,背负着安氏的罪名,可能再无翻身之机,可若是你进宫,我也在宫中,我们每日均可相见,这样不是很好吗?” 青墨像得到了某种暗示,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若自己以安氏之女的身份存在这这个世界上,便是最低贱的下等人,配不上他这个二皇子,可若自己进了宫,有了太子妃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室之人。 可太子妃与二皇子,如此不堪的关系若泄露出去,岂不是引火烧身? 青墨又是一声冷笑,“若我进了宫,你打算如何瞒天过海与我在一起?难不成你那个父皇与你那个大哥都是不长脑子的蠢货吗?” 心里很是悲愤,青墨已是口无遮拦。 但戚子风扬却完全不在意似的,这些计划在他心中已酝酿许久,此刻不过是行动的第一步,除了紧张外,还有一种目的终于达成的畅快感。 “只要你我配合,助我登上皇位,我便可立即立你为后,到那时,我君临天下,你凤冠群芳,你我便是这世间唯一的霸主,自然可做一切想做之事,永不需畏手畏脚!” 什么? 青墨惊得脚下一软,花容失色,若不是有他的怀抱在,恐怕早已跌倒。 她定了定神,转身面对戚子风扬,看他那已有些狰狞的表情,吓得连退三步,语气颤抖,“戚子风扬,你好可怕。” 认识他许久,一直以为,这是个重情重义却又将名利置之度外的洒脱之人,他身上那份云淡风轻,是吸引青墨的最佳利器。 青墨从未想过,戚子风扬这平静的表面,竟藏着一颗撺掇皇位的心! 九子夺嫡,兄弟骨肉相残的故事,青墨听得已是太多,她能料想到,一旦戚子风扬决定加入这场皇位之争中,便是将自己暴露于火药之下,随时可能被炸的粉身碎骨。 青墨不愿参与。 可显然,到了这一步,她早已身不由己。 戚子风扬将青墨稳住,拉到桌旁坐下,他的眼中有万千星光闪亮着,突然蒙上一片乌云,看不清里头的故事,“青墨,你听我说,在这世间,唯有权力能让人安身,我知晓你的心,明白你想要的简单生活,可若是不争夺皇位,恐怕咱们永无宁静之日可过,安氏已到今日这般地步,难道你想让它从这一脉起再无后路吗?” 安氏,安氏。 这两个字犹如利剑插入青墨的心脏,戚子风扬是真真的摸到了她的软肋,刀刀致命,让她的心从一开始的坚硬,变得柔软,直至毫无防御力。 青墨一直觉得愧对安府,若不是她的失误,安府今日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她想挽救,想让安氏东山再起。 见青墨的脸色有了缓和,戚子风扬让情绪沉下来,继续道:“即便不为安府,你能不能自私的为自己考虑一次?” 这一次,青墨从他的眼中看见漫山花朵,鲜艳的快要刺穿眼膜。 “如我方才所说,你若不进宫,继续背负着安氏的罪名,那咱俩的距离便会越来越远,” 戚子风扬握住青墨的手,温柔到,“难道你不想与我长相厮守吗?” 这是压垮青墨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妃的身份仅是暂时的,只要咱们联手,皇位唾手可得,未来还有一辈子,等着我们相依。” 那真是一幅太过美好的画面。 没有顾虑,没有阻碍,远方是灿烂朝阳,眼前是你的笑意脸庞。 海与天的尽头中,有一片玉色,闪着波光。 在最远的那一点,两个渐小的身影,紧紧拥抱着。 第105章 谋对策 青墨的心软了下来。 若能如此…… 那经历过的这些苦难,似乎得到了排解。 戚子风扬是宫中人,始终无法常年在外,若他如之前那样被困于宫中,而自己在江湖再无可依靠,那样的日子过得将会有多苦难与悲哀。 青墨甚至不太敢去想。 进宫……似乎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戚子风扬给了青墨长久的考虑时间,不打扰她,只安静的陪伴,给她最大的力量与支持。 青墨双手都紧握成拳头,手心能明显察觉指尖的凉意。 许久后,青墨重重点头,再次扬起的眼神中多了某种道不明的坚韧,“好,我答应进宫,那我该做何准备呢?” 听着这坚定的语气,戚子风扬心中一动,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又有一丝苦涩从喉咙里穿过,开口的那一句也显得嘶哑,“需要准备的很多,首先你必须忘记自己的身份,将自己当做一个全新的人。” “什么意思?”青墨不解。 戚子风扬起身,方才那稍稍的走神与犹豫现在已变成一种严肃,从未有过的认真,这件事很重要,稍有疏忽便会将青墨推入地狱,他不敢掉以轻心,必须全力以赴。 “你的身份是个雷,既然要选入宫中成为皇子妃,户部定会将你的身世查个一清二楚,若是查到你是安氏的血脉,同样无法入选。” 戚子风扬说的严肃,将青墨的心也带的紧张起来。 “出生是无法改变之事,我是安氏的女儿更是血脉注定,要我如何瞒天过海?”青墨略有几分着急。 戚子风扬仍旧平静,不动声色拿出一张长条形的牛皮纸来,上头乱七八糟不知写着什么,青墨瞟了一眼,看不懂。 戚子风扬坐下来,将那牛皮纸推倒青墨跟前,差点将一杯茶水碰翻,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又将牛皮纸拿起,将那桌子仔细擦干净之后方可放下,一切做的小心翼翼,仿佛将那牛皮纸视若珍宝。 青墨不明白,盯着他的动作等一个答案。 “这是户籍册,我已打点好一切,将你的名字填上,你便不再是安氏的子女,也可不再受安氏遗留问题的困扰。” 戚子风扬语气很是严肃,这确实是一件严肃之事。 青墨仍旧糊里糊涂,她将那牛皮纸拿起来,挑着自己认识的字念了出来,“夏尊文,夏尊武……” 她念出这二人名字后,猛地抬头盯着戚子风扬,“夏家的户籍册?” “对,”戚子风扬电梯,“夏老爷正是当今吴城知府,夏家祖上三代皆是名门望族,只需将你的名字落于这户籍册中,从今往后,你便是夏家人,是知府的女儿,是大家闺秀,无人敢动你分毫。” 他说的坚定,言之凿凿中带着不可回绝的霸气。 青墨连连摇头,脸上写满惊恐,“你所说之意,是让我从今往后变成夏青墨?” “对,夏青墨,你需时刻记住,你姓夏,是夏家人。” “不,我不同意!”青墨慌张起身,脚步朝后一退,将那椅子撞倒,她眼神中的惶恐更甚,“我是安氏的女儿,这一点永不会变,我怎能背叛安氏,去做别人的女儿?我不同意,不同意!” 像是预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戚子风扬也早已心有对策,不慌不忙道:“落入夏家仅是暂时的,你只有以这个身份进宫,才能保全自己,咱们这一计划的目的,不也是挽救安府吗,不过是曲线救国而已,只要目的能达到,其中的环节有再多曲折都是暂时的,你可明白?” 他所言的青墨心中都明白,只是当真要做那种于她看来是背叛之事吗? 犹豫许久,青墨在原地不停转圈,心乱如麻,迟迟没个主意。 许久后,戚子风扬缓缓靠近青墨,将她拉入自己的臂弯中,以一种包容万千的姿态半抱着她,轻声道:“若是你不愿意……也可……” “不,就这么做吧。”青墨突然打断他,坚定点头。 稍有一丝的叹气,转瞬即逝。 就让这一刻的蛰伏去换取未来的成功吧。 戚子风扬眼中渐渐有了明亮的光,他微笑点头,“好,户籍之事解决,接下来便是选妃的重点,大皇子殿下名叫千式离,他……” “不用告诉我,该见到的人,进宫后便能见到了。” 青墨直接打断戚子风扬,不给他多说的机会,她的心中仿佛早已信心满满。 可不是,那个大皇子殿下,便是那一日自己在面馆遇到的残疾人,既然有过一面之缘,这一次再相见,青墨自然有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若是连这点小把戏都使不出,那穿越前岂不是白活那么多年了吗。 戚子风扬惊讶,看向他,“即便你有信心,也该知晓大皇子殿下的爱好吧,只有投其所好,方可一击即中。” 青墨朝他笑,笑得明媚如春光,却又笑得冷如寒冰。 “他与你是一家,我既然能让堂堂二皇子殿下爱上我,那再让大皇子殿下对我动心,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我怕什么?” 听完这话,戚子风扬眉心微动,有几分尴尬,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青墨却一脸得意,像是心里琢磨已久的,想要捉弄戚子风扬的小计谋得到了释放,她仰着脸看着戚子风扬,挑衅的笑,笑得开朗,笑得动情。 以如今二人的高度来看,戚子风扬低头能看到青墨扬起的脸,完完整整出现在自己眼前,仍旧干干净净,皮肤用吹弹可破四字来形容也丝毫不过,他死死盯住青墨的双眼,从她漆黑的眸子里反射看到自己的脸。 这下换做青墨败下阵来,她眼神一个闪躲,立即低头,被他盯的有些害羞。 眼见着青墨脸上泛起的红晕,戚子风扬心口像是被羽毛拂过,痒痒的感觉传遍全身。 他一把撤掉自己肩上的披风,只剩里头青色长衣,将身材凸显无疑。 这么近距离观看一个男子的身子,青墨羞得恨不得立即钻到地底下去,她甚至开始后悔,方才为何要做那一番挑衅呢,这下可好,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戚子风扬就堵在洞口,不让她逃走。 “调皮这二字,似乎不是你的作风,今日这是被谁附了身?”戚子风扬半开玩笑道。 青墨眉梢一挑,倒像是在附和他口中那“调皮”二字,“因为,我现在是夏青墨,一个完全全新的人,本就该与过去挥手说再见,开始新的人生,当然会和以前不一样,你难道以为,你现在看见的,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吗?” 无论外表如何变化,一个人的眼神是辨别内心最强有力的证据,那不会变。 此刻青墨的眼神中的那份沉稳与某种波澜壮阔,确是戚子风扬未曾想到的。 夏青墨,很好,既然过去的早已过去,那从此刻起,就让我与夏青墨携手,开始新的人生吧。 戚子风扬朝前欺了欺身,靠青墨更近了些,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扬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你不如说给我听听,你要如何让大皇子爱上你,或者说说……你打算如何让我爱上你?” 青墨眨眨眼,毫不示弱,踮起脚来,轻轻吻上戚子风扬的唇。 如此轻如此柔,只有一下,一闪即过,却重重刻在戚子风扬的心上。 他再不给青墨躲闪的机会,紧紧将她扣在自己怀中,更热的吻覆了上去。 那一刻,戚子风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你成为别人的女人之前,让我占有你的时间,更长一些。 这大概是青墨来到这南浦国之后,活得最为自在与畅快的一段时日。 日夜与戚子风扬一起,被他带着逛遍漠城所有美景,看那黑夜与日出的交替,在他身边任性撒娇,享尽一切幸福。 只是离下月初六越近,青墨心中便越是落寞,这样的美好日子即将结束,下个月,她将摇身一变,成为大皇子身边的女人,与戚子风扬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其余一切皆可随机应变,唯有这一点,是青墨心中最大的伤。 既然决定进宫,许多事就不能不一一给个交代。 比如林家。 林老爷已从塞外回来,生意上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全心投入家庭中来,他有自己的计划,尤其是关于慕希,他一直在按着计划不停前行。 林家只剩茗薇这个丫鬟,小姐却没了踪影,慕希撒谎说是安氏那边来人把青墨叫了去,过几日便会回来。 林老爷心中觉得有几分奇怪,却也未深究,还盼着若是安府之事能顺利解决,定要找安粼光一聚,二人也有许久未曾见面了。 青墨来林家做告别时,也顺着慕希的话往下说,只道是安府那边需要自己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不能继续留在林家。 如此,一切倒也顺理成章。 林老爷表示理解,还拿出不少盘缠交给青墨,说是一点心意。 青墨拒绝无果,也只得为难的收下。 最为不舍的便是慕希,眼眶一直是红的,迟迟不肯放青墨离开。 她一走,慕希在这林家,又变成孤身一人,没了说话的知心朋友。 第106章 初入宫 日子刚翻到下一个月,上头果然有圣旨下来,宣布大皇子即将在整个南浦国范围内选妃。 凡是年龄相符,家族无不良犯罪史,尚未婚配的女子,都可先将花名册交于户部,经历首轮筛选,若是此轮通过,接到户部的手函,便可于初六那日至皇宫东门等候,待宫内之人引入,面见大皇子。 这一轮的筛选说白了就是挑出名门贵族的家的女儿,即便是长相略有抱歉,也架不住人家有钱有势,稍稍打点便可顺利通过。 知晓这一实情后,青墨连连咂嘴感叹,原来在这个朝代,也有如此多贪腐贿赂之事,没有谁是一身清白的,总有那么一丁点墨迹沾染上。 她也没法说别人,因为自己也是个走后门的人。 戚子风扬早已安排好一切,她连去户部报道的那一道折腾也省下了,直接拿着手函等初六的来临。 等待的日子又快又漫长。 戚子风扬提前一周便回宫了,为大皇子选妃是大事,他得去帮忙。 青墨便与茗薇一起,呆在客栈中,一日三餐有人服侍,倒也无忧。 只是心中难免隐约有不安。 茗薇很是不解,不知为何二人分开短短几日,青墨竟就做了如此重大的决定。 她入宫去,茗薇便会作为陪嫁丫头一同进宫,倒也还能与青墨并肩作战,只是这决定究竟为何? 茗薇将一屉包子放在桌上,道:“小姐,客栈的小二说,戚公子特地交代过,怕你常日里只吃一个口味的饭菜会腻,今日特地换成了包子,据说是漠城最有名的包子铺做的,小姐来尝尝吧。” 她将笼屉打开,果真,那香气直窜人的胃,将馋虫也勾了出来。 呆呆的盯了一会儿笼屉,茗薇突然道:“这戚公子……还真是细心呢。” 听这话从她口中说出,青墨有几分惊讶,笑道:“你何时开始竟也会夸赞他了。” 印象中,茗薇对戚子风扬从未有过好脸色,自认识他那一日起,在茗薇心中这人便是祸端的代名词。 以一个未知的身份接近青墨,打乱她与百里的婚约,令她牵肠挂肚百般惦念。 再以皇子身份得到青墨的信任,一步一步几乎言听计从。 直至今日。 青墨本以为茗薇大概会对戚子风扬记恨一辈子,可方才那一句夸赞,就像是融化冰霜的一束光,让青墨也察觉到其中的暖意。 一时间,青墨的心情也明朗起来,盯着茗薇颇有几分好奇,眼珠闪亮。 茗薇瞪她一眼,像是看一个孩子那般,“小姐快先把包子吃了吧,凉了可就辜负了戚公子对你的细心了。” 那包子果然不一般,薄皮大馅,咬一口满满的汁水,青墨一口气连吃四个,反正自己如今这幅皮囊纤细如纸片,压根用不着在乎发胖之事,想吃什么从不抑制,一股脑往嘴里塞。 边吃着,茗薇在一旁默默开了口,像是找准一个时机,趁着青墨心情最好的时候,开口,“小姐,这进宫的主意,是戚公子出的吗?” 这问题在她心中憋了很久,越是接近进宫的日子,便越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青墨口中还嚼着包子,含糊不清的回答道:“算是我与他共同的主意吧。” 听到这个答案,茗薇明显激动起来,“小姐,你要做何种决定,要去向何方,我本没资格多问,可进宫一事异常重大,你此番实在是太过草率了。” 茗薇每次一着急便会重重皱眉,将视线从青墨那里移开,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青墨连忙起身,拼命将口中剩余的包子咽下去,拉住茗薇,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进宫是眼下最为保险之策,放心,我有分寸,又有你在我身边陪着,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可……”茗薇更急了,看了青墨一眼,不知从何说起,直跺脚,“小姐你的身份,实在不适合进宫啊!” 青墨一愣,脑袋一转,以为茗薇之意是指安氏的复杂背景,她回应道:“关于我的身份,戚公子已经打点好,你忘了吗,我现在是夏青墨,是夏家人。”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茗薇表情有些凝重,盯着青墨的脸,一字一句认真道,“小姐,你此趟入宫,可能此生便要被困于那宫墙之内,其中的孤独苦难自不用言语,可……那是南浦国的宫殿,小姐却并非南浦国之人,这……若是被查出……” 余下的话被咽了下去,茗薇也不知会有何后果,仅是觉得不妥。 这下换青墨彻底愕然,压根未曾料到还有这样一出,她愣愣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母亲?” 茗薇重重点头,“夫人是正儿八经轩麟国公主,有着最正统的轩麟血脉,小姐虽然在南浦生南浦长大,可身体中同样流淌着轩麟国的血液,这是永不可磨灭的事实,即便小姐不在意,是否考虑过,这南浦国的帝王家,是否会在意?倘若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一真相,那小姐的命运又会如何?这听起来虽很遥不可及,但小姐不得不提前思虑清楚,否则……” 她这一连串的疑问像是给青墨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猛然间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青墨连忙起身将门窗关上,拉着茗薇走向寝殿内,将帘子放下,显得神神秘秘,“茗薇,你曾说过,我母亲当初来到这南浦时,曾带着一副轩麟国的地图,那地图究竟在何处?为何后来你再未提起?母亲离世前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吗?” 茗薇摇摇头,她心中早已将青墨“失忆”这件事当作常态,倒也没有显得太过惊讶,回忆一番后道,“我听夫人说过很多次这件事,不过她也并未提起那地图究竟在哪,她走的匆忙,甚至来不及道一句告别,更别说是能交代这地图之事了……” 茗薇与庭轩的感情深厚,每次提起,眼中均带着闪闪的泪光,语气也莫名的沉重起来。 青墨沉思,这地图之事,茗薇是唯一一个知情人,若是连她都不知地图在何处,那自己更是无从循迹,若是被别人找了去,那自己真成了千古罪人,已经背叛安氏去做了夏家的女儿,再不可丢掉这地图,令庭祯在天也难眠。 可……这地图究竟在哪,又长得什么模样呢? 两人同时沉默,只剩那包子的香气一阵阵传来,弄得青墨心神大乱。 突然间有人敲门,声音很是规律,像是试探,也像是询问。 茗薇刚要起身去查看,却被青墨拉住手臂,青墨笑着道:“我去吧,是他。” 正在茗薇一头雾水时,青墨已经踏着轻快的脚步兴高采烈开门去了。 她方才便已经闻出来了。 与那包子的香气一同传来的,还有那熟悉的味道,清香,定神。 是他,戚子风扬来了。 茗薇一个愣神后,便什么都明白了,她走到门前,看着那二人光是一个眼神的相对便流露出无限的思念与感情来,茗薇默默出门,为二人将门带上,走廊上那宁静的氛围,让她的心也空落落的,不知为何,有几分伤感。 是因为百里吧。 如今的青墨是幸福的,即便这幸福可能会很短暂,可起码,她能真真切切的享受眼下的人生,会笑,会闹。 而百里呢…… 茗薇的心噗噗疼痛。 戚子风扬的突然出现将青墨吓了一跳。 直至茗薇离开后,她仍没有回过神来,盯着戚子风扬的脸不眨眼,长久不敢相信眼前人是真的存在。 她那眼神像一团烈火,要将戚子风扬点燃, 戚子风扬被看的有些不自然,伸手在青墨眼前晃了晃,“怎么,几日未见,你已不记得我了吗?” 青墨这才害羞低头,“这几日我看街上来往侍卫巡逻的紧,说是在为皇子选妃做准备,你怎得有空出来?” 戚子风扬伸手握住青墨的手,将她带入屋内,那暖意传来,引得青墨轻轻舒了口气。 回到正屋,青墨这才发觉戚子风扬另一只手提着个不小的箱子,上头的镂空图腾很是显眼,与他剑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正当青墨盯着那箱子出神时,戚子风扬将其打开,里头的东西露于眼前。 就那一瞬,青墨傻了眼,微张的嘴巴里几乎快要落下口水。 她在现代去过不少博物馆,也算是见面世面,不少古董文物皆有所见所闻,可此刻,她仍旧被吓得不轻。 那一箱子里的东西,简直美得耀眼,尽是值钱之物。 看着青墨那瞪大的眼睛与张大的嘴,戚子风扬没忍住笑,咳嗽一声,算作提醒。 可青墨显然再无法冷静下来,将眼神移到戚子风扬脸上,愣愣问道:“这些是何物?难道是你从宫中拿出来变卖的吗?” 这下换做戚子风扬一愣,略有几分不悦,“你这是什么话,我堂堂一个皇子,怎会做出变卖宫中之物如此不堪的事来,我想要什么得不到,何需做这种勾当?” 青墨不知他这怒气从何而来,心中咯噔一声,从未见过戚子风扬脸上出现这样生气的表情,原来……他很在意这个…… 第107章 牡丹簪 从以前到现在,从青墨对戚子风扬一无所知,到猜出他的身份两人坦诚相见,戚子风扬从未在青墨面前强调过自己这皇子的地位,更不会说出“我想要什么得不到”这类激烈的言辞。 今日,他竟第一次对青墨有了微微的火气。 青墨的脸也霎时间冷了下来,有几分后悔,“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气氛从热烈的冷寂不过数秒,两人间不到半米的距离中充斥着尴尬。 终还是戚子风扬先开了口,“说什么傻话,这箱东西,都是为你准备的。” “为我?” “对。” 戚子风扬伸手,利落的提起箱子中的衣服,蜀锦铺面,金丝缝绕,每个针脚都密到看不出痕迹,衣面上绣的是梅花,可那梅花的颜色却不是正统的梅花红,而是偏暗,泛着紫光。 “这是为你准备的衣服,大哥喜欢湖蓝色,对梅花更是情有独钟,我这次特地吩咐绣娘将梅花与湖蓝色相融合,做出这衣服来,采选当日,必定有无数女子以艳丽之色讨个醒目,你着一身淡雅清新之装,反倒显得特别,更易吸引大哥的主意。” 放下衣服,戚子风扬又将箱子中另一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根簪子,一根玉簪。 “采选当日,除大哥外,皇祖母与皇后娘娘皆会在场,皇祖母历来爱玉,其最喜欢的花是牡丹,这根玉簪以玉为底,雕出牡丹之状,以金镶边,精巧之余并不显俗气,皇祖母定会喜欢。” 衣物,饰品,最后是鞋。 鞋面同样是素色,并不张扬,乍一看并无特殊,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鞋面每隔五针的距离,便有黑线参入,晃眼间看不出个什么,可若用心,便会发现其中的奥妙,那黑线绣出的是…… “墨迹!”青墨惊出了声,真真是被这灵巧的手与独特的创意吓到,竟能在一双鞋上幻化出如此有新意的画面来。 像是设下的一个暗符,唯有那心灵相通之人方能打开,参悟其中的真意。 戚子风扬赞许的点头,“这墨迹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看来你与它果真有缘,皇后娘娘这人心细,目光所见皆是旁人鲜有注意的细节,你无论衣着多么华丽面貌多么娇俏,大概都入不了她的眼,可倘若某个微小的部分做的精细,指不定就会成为她的心头爱,这鞋子用料不算名贵,讲究的便是新意与心意,黑线缠绕出的墨迹,一来与这衣服相配,二来则也与你的名字相应,你将其着在脚上,定能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 一连三件宝贝介绍完毕,戚子风扬完成个大任务般长松一口气,拍了拍那箱子,道:“好了,这箱子暂且放在你这里,待几日后进宫采选,你便着它而行。” 末了,他还加上一句,“放心,有他们在,你定能当选。” 定能当选? 我还巴不得不要当选呢。 青墨心中有些气,还有些憋屈,这戚子风扬怎么一门心思就想着如何把自己推到另一个男人怀中呢,他究竟是心大到压根不在乎,还是另有目的? 那箱子放在桌上,像个千斤重的秤砣,压着桌子快弯了腰,也压得青墨心中一阵沉重。 见她表情不太对,戚子风扬坐了下来,关切问道:“怎么,这些东西不合你意?若你不喜欢,我再去换掉重做就是,即便要讨他人的欢心,也得先让自己舒适才可。” 面对那么体贴细心的准备,青墨若说不喜欢,那才是真的不知好歹。 她浅浅叹口气,道:“我只是在想,未来嫁给你的那个女孩,该有多幸运,不论是成亲仪式或是相送之礼,都是用心设计的吧……” 这番话确实发自肺腑,戚子风扬此时对青墨越好,青墨心中便越是伤感,自己还能得到让这一切名正言顺的机会吗? “你又在胡说什么?”戚子风扬有些生气,微微皱眉,很自然的便说出那承诺来,“从现在到未来,我只承认你一人,除你之外,我不会娶任何人。” 这承诺来的突然,会从戚子风扬口中说出,更是显得不可思议。 青墨脸一热,霎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心里如撒了蜜一般,她大力一张拍在那箱子顶上,将其彻底合上,信心满满道:“放心,即便没有你这三件宝贝,我同样有把握入选,我早有准备。” 她眼神中闪着自信的光,朝戚子风扬抛去。 戚子风扬挑挑眉,那意思是在说,“噢?你还有事瞒着我?” 初六是个好日子,春光明媚,万里无云。 青墨走出客栈,抬头见那蓝天后,心中便只能想到这两个词,戚子风扬为她准备这套行头,美是极美的,就是不够轻巧灵便,刚走没两句,脖子与整个后背便僵硬的快要直不起来,原来在这个朝代,想要美也是件不易之事。 好在需要她步行的路不多,从客栈下来便有马车来接,径直送到皇宫东门去,入了宫门后,便有管事姑姑与公公来接,一切皆已准备好,只需调整自己,去面见太皇子。 初入宫廷,一切都那么新奇。 在青墨眼中看来,这皇宫是既陌生又熟悉的,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六角屋檐层层叠叠绵延到天的尽头去,墙根下是来来往往一刻不停歇的宫女太监,忙碌着为了冰冷的宫廷增上一丝生气。 从东门到今日采选的合廷殿还有很久的路,管事公公为每一位秀女单独准备一辆轿子,各自前往,互不相见。 这让青墨想着看看对手方可知己知彼的计划落了空,坐在轿子上,青墨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四周冷清一片,这条路笔直,依旧望不到边。 她莫名的有些慌。 没有戚子风扬,没有茗薇,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深吸好几口气后,青墨终于稍稍平静下来,她有些懊悔,为何以前不多看一点宫廷戏呢,从小说与电视剧中了解一下宫斗的基本套路也好呀,不然如何在这偌大个皇宫中生活,难不成要任人宰割吗? 容不得她多想,那轿子突然停下,外边有人高声通传: “吴城知府夏崇光之女夏青墨进殿。” 这就到了! 有人为她掀帘,有人扶她下轿,她却身子僵硬手心冒汗,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再往前几步便能见到这后宫中最重要两个人物,就如同第一次入门见公婆那般,慌张不已。 秀女们只能在合廷殿外等候,传一个进一个,青墨下轿后发现另一角已聚集了不少人,只是太阳有几分晃眼,看不清面貌,隐约只觉得各个如仙女般散发着仙气。 大皇子千式离,皇后娘娘,皇太后,此刻便在合廷殿内,在青墨前头他们已看过数十个姑娘,早有些疲乏。 尤其是太后,身子本就虚的摇摇欲坠,此刻半卧在软榻上,仍旧无力支撑,方才太医也来嘱咐过,说是请她早些回宫去休息,否则恐会对病情增加负担。 只是这太后始终放心不下,今日的选妃,往小了说,只是在立储前为千式离选几个侍寝的女人,毕竟年纪已到,以他大皇子的身份来讲,身边若是无一女子陪伴,易惹人闲话,可若是往大了说,今日采选选出的女人,必定有一个正室,是将来的太子妃,再将来的皇后,这一重要角色,便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今日太后身体欠安仍坚持到这来,她的目的便是于此。 未来的皇后,定要出自她的手,只要如此,即便是立即闭眼离世,她也毫无遗憾。 只是将太医送来的一碗药喝下肚后,太后的精气神反倒愈发差,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般,昏昏欲睡。 千式离见状,关切道:“皇祖母,若是身子不适,您就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与母后在,你大可安心,待皇子妃入宫后,我再与她一起去向您请安。” 太后摆摆手,咳嗽两声后,道:“不必了,我没事,撑得住,再看看吧。”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殿外,方才那一声通传有些没听清,刚想开口问,眼前一阵清爽的风闪过,已有一个姑娘过来了。 青墨步子很慢,耳边回想着戚子风扬的每一句嘱咐,要小心要讲礼数,不能大声说话,每一句回话都要彬彬有礼,时刻自己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她就像换了个人一般,走到殿前双膝跪下,恭敬道:“小女夏青墨,给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大皇子殿下请安。” 语气大方,姿态得体,这几句早已听腻了的话,从青墨口中说出,倒真有几分不同于往常。 只是她的礼数还未维持半分钟,便被彻底打回原形。 刚行完礼,青墨心中便有些着急,急于看那里头所坐的大皇子,究竟是不是那一日自己所遇见之人,可今日这阳光实在太过浓烈,她余光瞟去,眼前皆是模糊一片,隐约只有三个人影坐在大殿中,辨不明模样。 那股好奇心驱使着,青墨竟然自己抬起头来,在大皇子开口前,她竟自己抬了头! 第108章 茵萃殿 在这合廷殿外的女子,谁不是卑躬屈膝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始终垂眼盯着地板不敢放肆,再者,行完礼后需得令才能抬头起身,这本就是宫廷内的规矩。 可这青墨,竟敢自己把头抬了起来! 这一举动真是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惊,那心地善良的管事公公险些要上前阻止,刚迈步却又缩了回去,他这一动,岂不也与青墨一样踏入无规矩以下犯上的行列中去了吗。 任凭再有多善良,也不能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不是。 这姑娘的大胆,让太后也一惊,从方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猛地清醒过来,她眯起眼睛,想将这姑娘看得更仔细些,眼神刚投过去,便见到青墨头上那根玉簪,雕刻的牡丹栩栩如生,那金边也包裹的恰到好处,透着几分高贵之气。 这该是多巧的手方能造出这玉簪,太后惊叹之余,刚想开口问话,一旁的千式离却先开了口。 千式离身子微微往前探,语气显得很是兴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夏,名青墨。” 青墨已彻底将脸抬了起来,面向千式离,她特地强调自己姓夏,谎话说的越掷地有声,强调千次后,会不会成真? “夏青墨……”千式离默念这名字,眼神一亮,“咱们……是不是曾经……” “吴城夏家?”皇后娘娘开了口,再度打断千式离的话,她微微皱眉,表情看上去并非很喜欢青墨,“吴城夏家祖上三代起便是知府,一家皆忠心耿耿,对咱们南浦贡献巨大,本宫在这后宫中也略有耳闻,皇上一直对夏家赞赏有加,说是要给夏家之子封个王做,”一番夸奖后,她顿了顿,语气更重了些,道,“可本宫怎么听说,这夏家有三子一女,女儿早已嫁作人妇,为何今日又多出了个你?” 听到这话,青墨心中咯噔一声,大叫一声不好,没想到这还没入选呢,竟就被皇后娘娘看成了眼中钉,开口便是找茬。 这戚子风扬也真是,改户籍之时为何不调查清楚,一味的追求名门贵族,这下可好,出事了吧! 能坐上皇后宝座的女人都是何等厉害的人物,青墨不敢瞎编什么去应对,免得又是一个漏洞无法补救,毕竟她对那夏家是全然不知的。 思索许久后,青墨再度磕头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从小便听爹娘教诲,说是即便是女子,也该为南浦国效力,即便无法征战沙场,能踏入后宫服侍太子,使其能安心于前朝之事,也是效力的一法,于是,爹娘从小便倾心尽力培养我与姐姐,一心只希望我们能配得上这皇室,可不曾想,正因为姐姐太过优秀,被那吴城有钱的公子哥抢了去,便错失选秀进宫的时机,自此以后,爹爹便不再让我抛头露面,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外就仿佛没有我这个女儿一般,所以皇后娘娘未曾听过我的名字,也在情理之中。” 她将所有过错都抛到了皇后那边,这说辞虽不算完满,却也暂无可错可挑。 皇后彻底被噎了回去,动了动嘴唇竟说不出话来。 千式离才不管什么家世背景,他本也不看重这个,此刻他已觉青墨有些眼熟,满心只想着进一步询问两人究竟是否曾见过,他常年在宫内,出宫机会甚少,若二人真有过一面之缘,那当真是缘分,若没有,那这初次相见便觉眼熟的眼缘,也万万不可错过。 可有皇后与太后在场坐镇,千式离想开口简直太不容易。 这边皇后刚停歇,太后便紧接着发了问,“你方才说你的母家从小便将你当作秀女来培养,那你可曾读过书?可有何才艺?” 终于说到了这个点上,青墨长松口气,等待已久,这几日所做的准备可不就为了等待这一刻吗。 她说到:“回太后,小女读过一点书,今日正巧有一礼物奉上,太后一看便知……” 这话倒说的口气挺大,太后心想,竟从一个小小的礼物中便想展现你的才学,莫非真是个有才之人? 值得深思。 千式离已对青墨非常感兴趣,此时立即下令,“呈上来!” 青墨将揣在怀中许久的卷轴拿出来,双手呈上,那管事公公立即接过,弓着腰呈给千式离。 那是一副字,是由青墨亲笔所写,她最大的才艺便是这个,当然也只能在这个方面动动心思。 “手挥大风平天下,脚踏日月定乾坤。” 千式离目光扫过字画,念出上头这两行诗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千式离的表情也僵住,就连皇后与太后,都沉默不语,目光定在那字画上,微微皱眉。 青墨心中很慌,只能祈祷这两句诗能打动千式离与那两个女人,她早已打听清楚,这南浦国是马背上打下的国家,人人善武的同时也不缺文艺之心。 手挥大风平天下,脚踏日月定乾坤。 这两句诗,一来赞扬南浦皇室的霸气,二来,则也是展现青墨的才情。 她已经尽力躲开李白这类人人皆知的大文豪,可也不知这南浦国究竟属于哪个朝代,他们听没听过这首诗呢? 唯有祈祷吧。 数秒后,千式离大声赞叹,“好!这两句诗写的好!” 他眼神放光,看向青墨,“可是你所作?” “是,”青墨厚着脸皮点点头,“是小女所作,也是小女亲手所写。” 千式离那笑意更是溢到嘴角,“这字落笔苍劲,笔锋有利,整幅字看上去颇有傲骨,却又不失温婉,神奇,真是神奇,能将这两者截然不同的表现手法混于一副字迹中,非女子不可为啊,青墨,你真是厉害。” 最后一句夸赞显然已不是普通夸奖那般,多了些别的情绪。 皇后见势头不对,立即咳嗽一声,提醒千式离,她面色不悦,对那字画也无兴趣,一直打量青墨,眼神愈发没有好意。 但千式离与太后那方都认可青墨,二人目光相视,同时点头。 管事公公立即心领神会,大声通报道:“吴城知府夏崇光之女夏青墨,入住茵萃殿。” 青墨知觉那一刻的眼光格外刺眼,身后立即响起叽喳的议论声,不避讳的表达她们心中的愤怒,或是嫉妒。 她呆住了,一时间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不愿去相信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秀女真是令管事公公操碎了心,此刻见青墨迟迟未动,连忙俯身小声提醒道,“快领旨谢恩啊!” 青墨仍旧精神恍惚,这句话听来如此不真实,她身子僵硬,勉强磕了个头后,麻木道:“谢太后,谢皇后娘娘,谢大皇子殿下。” 往后再发生了什么,青墨已回忆不起来,记忆是模糊的,被姑姑带着再次上轿,去往与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四人轿很稳当,平缓的甚至察觉不出在前进着。 已经走出好远,青墨突然心里很慌,落入无边的藻泽中,拼命挣扎也抓不住可依靠的藤蔓。 “等一下!”青墨大叫,吓得前头那两轿夫脚下一滑,连忙将轿子落地。 姑姑上前来,急切询问,“娘娘,可是这轿子不稳?” “娘娘?”青墨眼神更是迷茫,“你为何叫我娘娘?” 姑姑一愣,不知这新晋皇子妃究竟是什么毛病,为何看上去与常人不太一样,不过,毕竟是服饰过几代娘娘的姑姑,她立即明白,这姑娘啊,一定是喜极过剩,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迷惑了。 她笑笑,对青墨道:“是呀,娘娘,您如今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奴婢当然得唤您一声娘娘。” 皇子妃,真的是了吗? 青墨闭眼,眼前那黑暗一片中,晃出无数人影来,安粼光,青泓,青梅,百里,依次出现。 若是他们亲眼所见今日的自己,是否会吓到立即晕过去。 穿越到南浦国的那一刻,青墨的人生开启另一扇门,如今踏入这皇宫,又如脱胎换骨,重活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来,问姑姑,“咱们现在要去哪?” “茵萃殿,以后那里便是娘娘您的住所。”姑姑回答道。 “茵萃殿?”青墨重复了一次,仍旧迷茫。 这一路上,姑姑便在一旁给青墨做解释。 原来,这皇宫极大,分割成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东边是皇上与嫔妃们所在之地,西边最为偏远,则是皇子们所住,而南边,有一凌秋园,便是皇子妃们的住所。 其实说白了,这凌秋园也就是给大皇子的妃子所住,别的皇子尚未娶亲,若是将来有了婚约,便也随之封王,到那时,王妃们都是跟着王爷出宫去住,鲜少有留在宫内的。 在这宫墙内耗尽一生之人,只有那将来的皇上,与他身边的妃子。 茵萃殿是凌秋园中的一阁,清静雅致,与别的皇子妃宫殿也相连,很是方便。 踏入这茵萃殿,也就如踏入牢笼一般,再想逃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下了轿,青墨抬头看那茵萃殿,红砖绿瓦,并无过分华丽的装饰,一切极简。 第109章 相视缘 虽与这皇宫的奢华有些不相符,倒也是青墨喜欢的模样。 她边看边往里走,原本清静的氛围突然被打破,将她吓了一跳。 正堂里头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男男女女,公公丫鬟,众人齐呼:“恭贺娘娘,欢迎娘娘入住茵萃殿。” 不太习惯被千呼簇拥的青墨此刻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的看了姑姑一眼,想得到某些指引暗示。 姑姑笑笑,扬扬眉,小声道:“娘娘,他们都是大皇子殿下赏给您的使唤下人,你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青墨眼神重新在那群跪着的人身上扫了一圈,看见个熟悉的面孔,她惊喜的几乎快叫出声来,茗薇!她也在! 作为陪嫁丫头,茗薇自然是在列的,只是以她的年纪与阅历,在这群看上去比青墨还要小的丫鬟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见到熟悉之人,青墨心中安稳不少,方才的那些惊惶全数消散,此刻终于有了几分皇子妃该有的样子,她开口说道:“大家起身吧,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拘束。” 这句话倒让气氛缓和下来,只是那近十人的下人队伍,令青墨有几分吃不消。 这不就是相当于身边被安插无数摄像头那样吗,随时被窥视着,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想了一会儿,青墨对姑姑道:“姑姑,我能否请求一件事,这茵萃殿并不大,我也不需要那么多服侍的下人,不如将她们调去别的妃子那里,也算是人人都有用武之地,不至于浪费人力。” 一宫之内服侍丫鬟的数量也是妃子地位的象征,历来只有妃子开口请求加人的,今日这说要减人,姑姑还是首次见到。 她有几分犹豫,“这……这是大皇子殿下亲自选的人,早在娘娘进宫前,便将各宫内的丫鬟调配好了,若是要调走一些……” 这姑姑这是个普通的教引姑姑,哪里有权利随意调动皇子妃房中的人,可她也不敢说违抗皇子妃的命令,想了一会儿后,道:“那我去向黄仁公公说说,他是这后宫的太监总管,这些事啊都归他管。” 黄人公公? 青墨差点笑出声来,怎么不叫绿人公公。 她把那笑意压了回去,知道这事不能耽搁,一刻未定便有风险,她可不希望以后自己睡觉了还要被那么多双眼睛盯住,那滋味和坐牢又有何区别。 “姑姑,”青墨郑重开了口,“我这里当真不需要那么多人,若是姑姑不同意的话,那我今日便不进这茵萃殿里,随意找个小湖边坐下,也比在这好呀。” 这一招便是彻底把姑姑的软肋擒住,她是青墨的教引姑姑,她肩上的责任便是让青墨知晓宫中的规矩,在这安定下来,若是今夜或者明日,大皇子那边召见青墨,发现她竟没住在茵萃宫中,那这姑姑的脑袋恐怕也得落地。 思索再三,姑姑朝那下人中看了一眼,叹口气道:“好吧,你们跟我走。” 下人们得令,纷纷起身跟着姑姑走出房门去。 就在与青墨擦肩而过时,她抓住其中一个丫鬟的手臂,突然叫了起来,“等一等!” 这一声令大家呆住,姑姑更是不解,望着她等一个答案。 青墨微笑着,晃了晃自己拉着的那只手臂 ,道:“她留下。” 那是个看上去年纪尚小的姑娘,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有灵气,方才众人从青墨身边走过,唯有她抬头看了青墨一眼,眸子中带着温如水的笑意。 那一刻,青墨想起了缚灵。 与缚灵初次见面时,她正倒在血泊中,已是奄奄一息,可眼中的那份灵气,则像是聚集了天地之光,闪闪发亮。 今日,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让青墨心中一软,她想留着这个女孩,让她陪在自己身边。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青墨成了这个茵萃宫的主人,留下茗薇与那个女孩,还有一个公公。 这公公名叫晋六,年纪不大,在这宫中却也算得上元老级的人物,曾服侍过钟贵妃,那贵妃被打入冷宫后,他便被指派到茵萃殿来。 这不过是两月前的事情,那时的茵萃殿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人把守,今日终于等到主人,难免心情激动,看着青墨,竟哽咽起来,“娘娘……小的……小的给您磕头了!” 不等青墨开口,他便普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那动静之大,青墨甚至觉得脚下的地也在震动。 她忙去拉起晋六,道:“别这样,咱们同在这茵萃殿内,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我刚入宫,许多规矩都不太懂,对宫中的人与事更是一无所知,以后还需你多多帮忙才是。” 晋六重重点头,一把抹掉眼眶中的泪,道:“诶!娘娘尽管开口便是,即便要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没有半句废话!” 青墨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刚入宫便能遇见这样讲仁义的下人,“什么上刀山下火海,那倒不用,你先去给我泡壶茶吧。” 这泡茶本是丫鬟做的事,晋六不会,可也未推辞,拔腿便走。 茗薇看着他那着急的背景,也笑了出来,望向青墨道:“小姐,这茵萃殿还算不错,你今日可还顺利?” 说到这一话题,青墨倒想起来,她抓住茗薇的手,问:“对了,你今日送我至东门后,不就回客栈去了吗,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宫内?” “我正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便被宫中派来的人拦住了,说是小姐你已入选,让我一同入宫,到这茵萃殿来候着,然后便认识了如霜她们。” 茗薇说着,看向一旁乖巧站着的如霜。 就是方才青墨留下的那个女孩。 她微微低着头,连呼吸也很小心,若是不仔细看,似乎觉察不出则这屋内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不知为何,青墨对如霜很有好感,大抵是喜欢她身上那种少女气十足的感觉吧,朝气蓬勃似乎人生充满憧憬与希望。 “如霜?”青墨轻声唤她。 “奴婢在,娘娘有个吩咐?”如霜屈膝行礼,声音不大,透着俏皮。 青墨微笑着,将茗薇与如霜二人拉倒软榻上坐下,目光中写满情真意切,道:“从今日起,咱们便是一家人,我希望未来的日子中,你们二人与我同心,无论是皇子妃,或是别的什么身份,都可不忘今日之缘,携手共进。” 她的笑容如风,吹进如霜心里去。 其实眼下这一番话,本也是专门说给如霜听。 茗薇与青墨早已亲如姐妹,许多言语自在心中不必说出口。 这如霜今日初识,任凭青墨对她有多大的好感,仍需谨慎,这些话不得不讲,权当作提醒。 这如霜也是个机灵人儿,听完青墨这番话,她二话不说立马扑通一声跪下,言之凿凿发起誓来,“娘娘放心,今日我是这茵萃殿的人,便这一生都是您的人,必当竭心尽力服侍娘娘,绝不敢有半点不忠。” 帘帐围住的房间内多了些许暖意,这在昨日前还无比冷清的茵萃殿,今日迎来青墨,也迎来复生。 里头的三人说着悄悄话,窸窸窣窣像春雨一般落下。 晋六泡好一壶茶,隔着帘帐听得里头传出的笑声,他不忍打扰,将那茶壶置于桌上后,退到门外把守着,将屋内这一片安稳留给这个新主人。 青墨与这如霜稍稍熟络一些后,如霜便也不再拘谨,言语间倒像是将青墨看作自己姐姐那般。 青墨斟酌许久,终于开口将心中那个疑惑了很久的疑问问出口,“如霜,你方才说你从记事起便在这宫内做丫鬟,那这宫中事,你定是很是了解吧。” “那可不!”如霜拍拍胸膛一脸得意,“我的人脉关系呀,晋六是很清楚的,不管哪一房中,都有我熟识的好姐妹,娘娘若是有何想了解的,尽管问我便是,即便我不知晓,也可替娘娘去打听,定能问出个满意的结果来。” 青墨一笑,“我只是不太清楚这宫中究竟有些什么人,我们这里是凌秋园,是皇子妃们的住所,那……除大皇子之外的其他皇子,平日里都住在哪里呢?” 这问题一出,一旁的茗薇真是捏一把冷汗,心跳的频率霎时间加快了数倍。 青墨这才刚进宫,还未能站稳脚跟,她竟就想着要了解戚子风扬的下落,若是真找到了他的住所,难不成要冒险去见上一面吗? 这可怎么得了,茗薇决不允许青墨做如此危险之事。 她随时准备着,一旦青墨有不该有的想法,她便要立即阻止。 如霜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这皇子们都住在西边,咱们在这凌秋园,恐怕一月也难得见到一次,更何况娘娘您的身份是皇子妃,除了大皇子外,别的皇子都会避嫌,娘娘你尽管放心,这凌秋园是安静的,不论是皇子或是皇上的嫔妃们,都打扰不到您。” 西边,难得一见。 这两个词被青墨在心中重复念了许久,难得一见?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排除万难去见你一面,若是在这宫内也无法碰面,那我进宫还有何意义? 第110章 皇子妃 正当青墨脑海中思索着对策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通报声,“大皇子殿下,今日留宿锦华殿。” 锦华殿? 那是谁住的地方? 青墨与茗薇眼神相交一秒,两人同时微微摇头,皆是不解。 如霜听到这通报声后,脸色猛地一沉,心头跑过成百上千个“不好”,着急的在原地打转。 见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青墨也有些慌,连忙问,“那锦华殿是什么地方?今日大皇子殿下要过去,可是不好?” 如霜抬眼看青墨,有几分闪躲,说话也含糊不清:“这锦华殿……与茵萃殿一样,也是皇子妃的住所,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呀!”青墨着急的直跺脚,她此时最怕的,是如霜这闪躲,会与戚子风扬有关。 直至此刻,青墨心中仍没有半分为自己所考虑的念头,也不会去想要如何才能讨千式离的欢心,在这上有皇上妃嫔下有皇子妃的后宫中生存下去。 整个人,整颗心,都牢牢拴在戚子风扬身上,哪顾得上世间风雨或是满目琳琅。 如霜咽了口吐沫,道:“娘娘您有所不知,这凌秋园有四大宫殿,其中锦华殿与茵萃殿最为华丽,是凌秋园内的主殿,其余的月景殿与长仪殿则就小的多,无论是殿内装潢还是丫鬟下人,都稍逊一筹。” 她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努力让青墨在最短时间内领悟她的意思。 “这锦华殿与茵萃殿,从半年前便着手为皇子妃准备着,换言之,一旦入住锦华殿与茵萃殿,也就意味着……这二人将是正妃人选,而入住另外两所宫殿的娘娘,则是地位稍低的良娣,这宫廷内外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大皇子殿下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上,正妃娘娘毫无疑问也就是皇后,这个位子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争得头破血流……我心中是希望着娘娘您能成为正妃的,可……方才的通报中已经说明,大皇子殿下今日留宿锦华殿,那么,锦华殿的那位娘娘也就成了正妃,而娘娘您……则是侧妃。” 原来如此。 青墨一直未曾想过,做这皇子妃,竟也有如此多明争暗斗,正妃,侧妃,一字之差,便是天上地下天差地别。 戚子风扬的目的,只是让她协助夺权,那么无论是正妃或是侧妃,无论将来能否成为皇后,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青墨暗暗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欣喜,她才不愿做什么正妃呢,这才入宫第一日便要服侍大皇子,心中那个结怎么能解得开,现在好了,让别人去吧,自己能拖则拖。 若是能毫无身体接触的得到大皇子的宠爱,那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心中装着一个人,如何在身体上去取悦另一人,青墨做不到,也不愿去做。 可在如霜看来,这侧妃正妃的区别,何止天堂地狱那么简单。 后宫女人众多,生存不易,看似很小的一点权力,关键时候可能便是救命良药。 对于如霜这种丫鬟来说,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主子手中。 若主子是皇后,她们也可俯瞰一众下人,成了高高在上的丫鬟头子,可若是主子不得宠,丫鬟的日子自然也不可能好过。 谁没有登顶的野心,任凭出身是何种身份,也要拼了命的走到最顶端,成为人上人。 看着这青墨竟对正妃这位子无动于衷,如霜心中暗暗叫苦,莫不是又跟了个不中用的主子? “茵萃殿侧妃娘娘,听旨。” 一阵响亮的通报声由远及近,闯入这殿内来。 跟在这通报声后头的,是呼啦啦进来的一群人。 如霜反应快,立即拉着青梅走出屋子,“娘娘,有旨来了。” “大皇子殿下赠茵萃殿翡翠步摇一支、珊瑚手串一条、蜀锦金丝面被褥一套……” 其中一个领头的公公照着手中的旨令念了一遭,什么金银首饰奢华衣物,念了足足三五分钟,多达数十种,末了,那公公道:“侧妃娘娘,这是大皇子殿下给您的赏赐,若您还有何需求,尽管开口便是。” 青墨心中冷笑,这是何意,用一堆贵重的东西,来收买一个得不到正妃位置的失败者? 她就站在那里,不谢恩则罢,甚至连一个屈膝礼都没有,弄得那公公有几分尴尬。 仍旧是如霜扯了扯青墨的衣袖,用眼神提示她,该领旨谢恩了。 青墨这才勉强接过那堆东西。 这群传令人来的匆忙,走的也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这茵萃殿从冷清到热闹,再到冷清,像进行过一年四个季节的更替,循环往复。 也许后宫中的女人本就该如此,守得住寂寞,也扛得起繁华。 青墨坐下,喝着晋六刚泡来的茶,眼神平淡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 此刻,只有茗薇知道,青墨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她走到青墨身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小声道:“小姐,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开始。” 青墨回头,眼神与茗薇相视,噗的亮过一瞬后,再度暗了下去。 如霜似乎对千式离赏赐的那些东西很是感兴趣,她服侍过不少娘娘,小到青墨这样的太子妃,大到皇上的贵妃,按说早已赏遍这世间各式各样的奇物,对这一般的赏赐该是见怪不怪才对。 可她一见那整齐摆做一列的各种首饰,眼神突然发出光来,一间间抚摸过去,像是见到了宝贝那般,恨不得每一个东西都拿起来抱在怀中,不让任何人再多看一眼。 这举动有些奇怪,但青墨并未多想,反倒记起一事来。 她从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包袱中拿出个东西,将如霜叫到跟前,道:“这个送给你,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权当做是个见面礼吧,不值钱,只有心意。” 那是个木质的娃娃,雕刻精细,眼神栩栩生光,仿佛当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如霜刚拿起来,那木娃娃的下半身却脱离开,她手一滑,险些掉落在地。 奇怪的事便在此刻发生,那木娃娃里头,竟还有另一个娃娃! 比最外头那个略小一些,一模一样的样貌,同样有一双生辉的眼睛。 如霜大喜,将整个娃娃拿起来一探究竟,发现里头依次缩小,不大的体积内,竟装着八个一模一样的娃娃。 “这是……”如霜面露惊喜,看向青墨。 青墨微笑着,盯着那木娃娃看,淡粉色的漆面,色泽饱满,娃娃身上雕出一朵绽开的花,绵延至脸颊。 青墨缓缓开口,“这娃娃叫套娃,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她停在了这里,双手摩擦着那套娃边上的一圈金线,随着那金光,走入封存已久的回忆中去。 这正是下江南那一次,百里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 他无论去到那里,无论见到什么,都想着要给青墨买回来,从吃的到玩的,青墨房间里堆了满满两个箱子。 这一次离开安府,她什么都没有带,就带了它。 只因百里将此套娃交到她手中时,说了一句,“阿墨,希望未来的我们可以如这套娃一般,生八个孩子,大大小小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那时的百里,以为未来会是阳光灿烂的。 回忆最易戳痛人心。 青墨垂睫,每眨一下眼睛,眼前短暂黑暗的那半秒时间里,便是满脑子刺人的回忆涌上来。 她不敢想,百里这两个字,成了她心底永久的伤。 突然的沉默袭来,如霜站在那里望着青墨,看着她如墨般浓稠的眼神中有些许伤感,如霜不敢说话,抿着唇,连呼吸都很小声。 这静默的屋子中,像是低头的哀悼,陪同青墨一起的哀悼。 许久后,青墨终于抬头,将那套娃收拾好,重新交到如霜手中,露出个微笑来,“这个送给你。” 方才那一番沉默已让如霜明白这套娃中承载的重量,她双手捧着这个礼物,抱着无比虔诚的心,重重点头道,“谢谢娘娘,我一定将它收好,绝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二人相视一笑,有种默契不言而喻。 茗薇也长长的松了口气,每一次大悲过后的释怀,都能令人快速成长,如今的青墨,便是在这种可能要历经伤痛的成长中,将那些血腥的过去,化成一种生的力量。 茵萃殿先是在凌秋园脱颖而出,接着又被锦华殿比了下去,这大起大落,既让人嫉妒,又让对手幸灾乐祸。 随时都是别人眼中的焦点。 这不,刚清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进来了。 是个女人,摇着蒲扇扭动腰肢,本就有些许凉意,她那蒲扇带来的风更是让人身子一颤。 屋内的三人不明就里,但都同时起身表示礼貌。 青墨这个身份高人一等的皇子妃,也习惯了与人平等相待。 只有晋六,立即跪下给来人行礼,恭敬道:“给许良娣请安。” 他的声音很大,像是可以说给后头那三人听。 青墨立即明白过来,这个女人,便是与自己一同当选皇子妃,但身份略低一等的良娣。 晋六消息广,若不是他方才出去打探过消息,此刻这茵萃宫内,恐怕会因不认识许良娣,而闹出些笑话来。 第111章 抢风头 青墨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女人,嘴角含笑,情绪不卑不亢,也不给对方任何热情的暗示,只是站在那里,等她出手后,再考虑回击的对策。 这个许良娣,长得很是妩媚,一双丹凤眼生得妖娆,那红唇微启时,像是两条火辣的弧线,时刻能将人迷惑进她的世界中去。 连青墨这样的女子都不禁感叹,这许良娣确实是个美人,美得摄人心魄那种。 可是这美艳的外表下,究竟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心呢? 也许下一秒,便可有答案。 许良娣晃着脑袋,四处打量着这屋子,连连咂嘴,“啧啧,姐姐这茵萃殿果然不同一般,光看那水曲柳的桌面,就亮的好像能把人的面貌也映上去似的,人人皆知近几年南浦连连遭受洪灾的袭击,这水曲柳啊,早已经被冲的所剩无几,大皇子殿下竟愿意用如此珍贵之物来装饰姐姐的房间,果真是用心良苦呢,姐姐有那么好的东西在房内,竟也不请妹妹过来看看,莫不是嫌妹妹的身份低微,不愿和妹妹交好了吧。” 果然不是善茬,青墨不动神色的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过来串门,恐怕不是为了套近乎,而是为了挑起战争吧。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我同样今日刚进宫,一切都尚未有个定数,我还不知妹妹的房间往哪走,若是贸然去了,惊扰到妹妹的休息,那便是我的罪过了。”青墨说的云淡风轻,语气中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况且,这凌秋园虽不大,却处处精致典雅,四个宫殿也各有特色,妹妹那里定也有我这里没有的东西,既是平分秋色,又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呢。” 许良娣眉头一皱,抬眼对青墨一笑,道:“姐姐这平分秋色四个字实在是让妹妹羞愧难当,虽说咱们都是今日初入宫,可这宫内也早已传开了,说姐姐有着天仙一样的面貌,还有着令男子也自愧不如的才情,那首诗写的大气磅礴恢弘,配上姐姐的字迹更是相辅相成,另大皇子殿下爱不释手,已命工匠将其裱起,挂于屋内正中,姐姐,这是何等的荣耀呀,真真是另妹妹羡慕。” 她一句不停说了如此一大串后,靠近青墨,用那蒲扇遮住一半脸,剩下露在外头的眼睛眨巴着,神秘兮兮,“可妹妹有点不明白,姐姐在那采选殿前表现的如此出色,为何最后的正妃却被一个不知名的富家小姐给夺了去,姐姐难不成不想知晓是为何吗?” 青墨猛地看向她,摸不透那眼神中究竟是何意。 她是想让自己与那正妃为敌? 今日的采选仅需选出四人,一正妃一侧妃加上两个良娣,区区四人难道就已开始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了吗? 青墨身子一颤,真不愿与这许良娣多谈,可对面这女人不依不饶,那气势,仿佛只有青墨点头答应,许下承诺说定会让今日的正妃死无葬身之地,她方可罢休。 不过第一次见面,这许良娣竟把自己那一点野心全数展现在青墨面前,她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青墨太信任? 无论哪一种,青墨都必须要防范。 她抿抿唇,朝着许良娣笑道:“大皇子殿下选妃,还需听取太后与皇后娘娘的意见,既然最终的正妃另有他人,那只能怪我自己技不如人罢了,正妃姐姐必定是有过人之处,既能讨得大皇子殿下的欢心,又能让太后与皇后娘娘疼爱,我自知无这能力,让贤也没有不甘,妹妹,这后宫之事此一时彼一时,谁都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何事,妹妹不如早些回去准备着,若大皇子殿下突然召见,才可自如应对呀。” 这逐客令下的坚决且不留情面。 许良娣娇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青墨呛得无言以对,继续在这站着也只能是自讨没趣。 她气得连嘴唇都在颤抖,猛地服了服身,朝青墨行了个礼,甚至连眼神都不看她,没好气的道:“那妹妹便不打扰了。” 她一个潇洒转身,脑袋也甩出个傲慢的弧度来,扭着身子离开茵萃殿。 青墨长松一口气,送这这尊大佛,心中也轻松不少。 可她回头时,却见那晋六与如霜二人满脸沉重,皆是皱眉垂睫,忧心忡忡。 如霜欲言又止,抬眼看了青墨好几次后,缓缓开口:“娘娘,这许良娣……今日恐怕是与你结下梁子了,这可如何是好呀。” 毕竟是在宫闱中生存了数年,如霜与晋六看得多也识得透,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 青墨却不以为然,即便今日与这许良娣好言相待,凭她那傲慢的性格,未来也终有一日将爆发矛盾,早冲突晚冲突都逃不过这一磨难,今日便把话说开,倒也落得个心安。 茗薇与青墨同样的想法。 虽然她历来主张不挑事,可今日是许良娣先进犯,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青墨这回击还算是轻的,仅是个警告罢了。 却不曾想,那晋六面如灰土仿佛被人当头一棍打的一蹶不振,他长叹一口气,弯腰凑到青墨跟前,道:“娘娘你有所不知,这许良娣……家世背景不一般,她的父亲是骠骑大将军,曾击退过北姚数千进犯者,两个哥哥如今也在边疆镇守,年纪轻轻便封王进爵,全家上下都是南浦国政权的有力拥护者,今日将许良娣也送入宫来,内外联合,咱们恐怕不能惹……” 话说与此,晋六也闭上了嘴。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茵萃殿的太监,哪里轮得上说这种话,今日也是听说许良娣的背景后,心有不甘才多了嘴,只能盼着青墨听过便过,不要给他安一个多嘴的罪名才是。 原来如此,青墨心里有了谱,既然许良娣一家都有权有势,怎可满足与一个小小的良娣,未来恐怕还有得争呢。 听完晋六这番话,如霜也有些发挥,她忙看向青墨,道:“娘娘,若那许良娣与咱们结怨,咱们在这凌秋园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要不,我待会儿去像许良娣道个歉,请求她的原谅。” “这是什么话,”青墨既生气又有些心疼,“今日之事哪里与你有关,许良娣针对的人是我,你去了也无用,再者道,她不过是个区区良娣罢了,咱们这茵萃殿高她一等,又有何可怕,若真的要花心思去维系一段关系,还不如去看看那个坐上正妃之位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青墨的语气实实在在的很有分量,眼底露出一丝冷意来。 本无心那么快动手去争斗,可这许良娣,倒是彻底将青墨心中那无畏的不屈精神给挖了出来。 有一个强劲的对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青墨打定主意,扭头对茗薇道:“帮我梳妆,换一身衣服,咱们去锦华殿走走。” 已近下午,日头越发浓烈。 如霜倒想起一件事来,她朝青墨服了服身,道:“娘娘,早晨时敬事房那边有人传话来说,西域进贡了一批雪锦,说是给咱们也分了些,都怪我这脑子,现在才想起来,娘娘,要不我现在过去拿吧。” 青墨从铜镜的反射中看到如霜的脸,红润清透,活力满满,她一愣,再看看自己,明明比如霜大不了几岁,却像是隔了个鸿沟那般,她抬手拂过自己的脸颊,半年,不过半年的光阴,老天爷已残忍的在自己脸上留下刀刻般的痕迹。 样貌虽未变,那气质却已不如初见这皮囊时那般惊艳。 “娘娘,娘娘……”如霜轻声将在深思中的青墨唤醒,“若是娘娘有旁的事要吩咐,那我明日再去。” “噢……”青墨终于回过神来,长舒一口气,“去吧,早去早回。” 敬事房不远,来去不过半柱香时间,更何况如霜在这宫内已近十年,更是轻车熟路,丝毫用不着担心。 她得令,一溜小跑便没了影。 晋六也退到屋外守着,里头只剩下茗薇与青墨。 气氛顿时又轻松不少。 青墨揉揉眼睛,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看铜镜中的自己也看不太清。 茗薇的手艺依旧如常,抚着青墨的头发,发丝飘动。 她边给青墨梳妆,便笑道,“这如霜丫头倒也是个机灵人,那晋六看起来也老实陈恳,小姐,这茵萃殿目前目前看来倒也安稳平和,并无大的风波,你可暂时放心。” “是啊,”青墨点点头,“起码这个开始,是好的……” 一身红衣装束上了身,加上茗薇的巧手打扮,青墨从早上的素雅摇身一变,身上的颜色浓烈,气势逼人。 要去会会那个正妃娘娘,自然含糊不得,若不能旗开得胜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未来的日子要想镇得住她,恐怕也非易事。 看着红唇的自己,青墨心头划过一个念头,若真能如戚子风扬所说,他雄霸天下,自己风冠群芳,是否也是一件好事? 俯瞰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该有多么爽快,是否也如这浓烈的红色一样,明艳刺眼,任他万物生灵如何嚣张,见我一律跪下俯首称臣,翻手为天覆手遮云,让这天下,握在我的手中。 第112章 识故人 脑子里风云万变,胡思乱想一番后,青墨终于将思绪拉回正道上。 她动身准备去锦华殿走走。 还是穿着如此华丽的一身,姿态难免要有所主意,不能再如平日里那般随意,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画好线的框内,不得有分毫的偏差。 刚踏出茵萃殿的大门,眼前猛然晃过一个影子,不等青墨反应过来,那影子快速绕过她径直走向身后。 只是一瞬间,青墨察觉腰部被一双手钳住,力道并不大,只是将她往里一拉,整个人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内,青墨刚想喊叫,突然间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清香依旧,能扫尽周围的纤尘与脑中的烦恼。 她刚树起的警惕心一下子软了下去,也并未抬头去看眼前人,反正这胸膛温暖安全,如此依赖着倒也觉得很是幸福。 青墨微哼一声,佯装生气,“放着这宽广的大路不走,你怎么尽往我这小道里钻,这茵萃殿是何地,你一堂堂二皇子,到这里来,若是被人看见,岂不遭人口舌,我可不愿与你一起被人非议,刚成为大皇子妃,我还未得到宠幸呢,万不能将那大好前程断送在你的手中。 这话半分真半分假,既是开玩笑,也是责怪。 怪戚子风扬将自己送入宫来,遭受这四面楚歌。 怪他如此狠心,将自己推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随着青墨话音一同落地的,还有戚子风扬的眼神。 他没看亲密,只是紧紧搂住她的腰,丝毫不肯放松。 曾经,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永不会受着风月之事的困扰,他以为青墨不过也只是自己手中一颗棋子,从漠城到宫内,物尽其用,让她为自己夺取那天下。 曾经,曾经。 从何时起,戚子风扬也有了心痛的感觉。 早些时候,听得那传令的管事公公敲锣打鼓将旨意传遍皇宫每一个叫路,夏青墨这三个字,成了传奇,成了神话。 听闻青墨入住茵萃殿的那一刻,戚子风扬真真切切的察觉到心脏在抽痛着,痛的万般难耐。 那滋味,就仿佛一个心爱之物落入湖底,湖水清澈,看得见她顺水而游,越来越远,目光所及,却再触碰不到。 他不愿再等,冒着降罪的危险,硬闯这茵萃殿,想要见青墨一面。 就在刚才,就在戚子风扬的手碰到青墨身体的那一刻,他后悔了,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何要将青墨送入宫,为何要让她成为千式离的女人,为何要亲手糟蹋自己的心头爱。 有那么一刹那,戚子风扬有一种冲动,他想要带走青墨,趁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带走她,两人远走高飞,去一个无人相识之地,开始新的人生。 那念头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戚子风扬便清醒过来,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那个夜夜会出现在梦中,一旦他有了旁的心思,便会跳出来的声音,再度响起: “皇儿,你定要夺下皇位,为娘报仇啊!” 凄切惨烈,像一把尖刀重重割在戚子风扬的心上,将他整个人,整颗心,分割的支离破碎。 他的眼神猛地清明,不再胡思乱想,定于青墨脸上,凝视她许久。 他非常明白,想要争夺皇位,千式离身边必须有一定自己阵营的人,而青墨,便是最好的人选,只有她真正嫁给千式离,才有可能帮得自己,别的对策,一律不可能。 想到与此,戚子风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明确这一目的,不再受别的干扰,一心只为此。 青墨不解,皱眉,看着戚子风扬涣散的眼神,她愈发生气,将头扭朝一边,小声嘀咕道:“你若是再保持这姿势,待会儿被巡逻的侍卫撞见,咱们可就要一起入地狱了。” 戚子风扬还是无动于衷,只盯着青墨的脸,一言不发。 青墨本想随他去,可猛然间听得外头真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大,略急促。 不好,果真有巡逻侍卫! 青墨顾不上许多,拉住戚子风扬的手臂,使尽全力将他朝墙内一扯,两人立即贴着那墙根躲到角落中,再次踏入茵萃殿的地盘。 里头虽有晋六与茗薇,倒也比暴露在外头让侍卫发现来的安全得多。 脚步声越行越远,青墨长长松了口气,一声很重的叹息。 却听不出出自于谁。 良久,戚子风扬终于开口,却显得毫无温度,雪般冰冷,“我已听说,今日大皇子会留宿于锦华殿,你便是侧妃,不打紧,正妃侧妃都无关系,只要能获得大皇子殿下的宠爱,让他肯听你的话,便是成功。” 顿了顿,他接着道,“只此一晚,我们还不算输,从明日起,你只需想办法接近大皇子,我自会协助你,有何需要便派人来告诉我,我在西南角的景禄宫,最近几日我都在宫中不走远,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这是命令吗? 对属下发号的施令,让青墨尽快得到千式离的宠幸,那她究竟算什么? 算戚子风扬不要的人?算她前行路上的一颗棋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青墨原本早已接受这一计划,可那顺从的心此刻突然被打破,她看着戚子风扬脸上那冷漠的表情,如看一个陌生人。 即便是陌生人,在要求别人做事时,也该有一句感谢吧。 而此刻,在戚子风扬面前,除了命令,毫无感情。 青墨那强迫自己朝着阳光灿烂的地方建造的屋子,此刻轰然倒塌,她被埋在砖块下,四周黑暗一片,连呼救,都没了声。 良久后,戚子风扬终于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冰冷,他目光微动,想要重新揽过青墨的腰,却被青墨极快的闪过。 微风划过,将那树叶吹动着,落下一地斑驳的影子。 青墨微侧着身子,将戚子风扬甩到自己的影子后头去。 她语气同样冷漠,昂着头,道:“大皇子殿下,您请回吧,您的要求我已经知晓,自当尽力去做,可若是能力有限,未能达到您的目标,也烦请您不要怪罪,多给我一点时间,毕竟这世间不是人人都如您那般冷漠至无情,我是有心的,也是有感觉的,有些感情,不可能说扔下便扔下……” 还想多说两句,可青墨已没了力气,喉咙像突然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得停在那里。 戚子风扬苦笑,知道青墨在怨恨自己,可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了,他离自己当初定下的那个目标越来越近,如今,只缺青墨的助力,即便有再多顾虑,即便知道这会给青墨带来永久的伤。 戚子风扬也无法犹豫,无法停止。 当初自己的生母被当时的太子妃下药毒死,这太子妃神通广大,竟随意找个丫鬟顶罪,将此事蒙混了过去。 生母九泉下无法瞑目,而那太子妃,竟顺利坐上皇后之位。 当今皇后,当今大皇子殿下的生母,便是令戚子风扬丧母的罪魁祸首。 这些年,因为没有母亲的庇护,戚子风扬过的孤单且艰难,皇后忌惮戚他风头太甚,恐威胁千式离的太子之位,她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步步紧逼,把戚子风扬逼至死角,逼至无可翻身的境地。 戚子风扬一直忍让,表面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甚至终日混迹于江湖,远离朝政,可他心中无比明确,今日的蛰伏,只为他日的涅槃。 一步步,皇后以为自己已得手,却不曾想,她的计谋,早被戚子风扬反握于手中。 只待一个助力,与一个时机。 戚子风扬手中无权势,他需要青墨,需要青墨手中那一幅轩麟国的宝藏地图,有了它,他便可一洗前耻,名扬朝纲。 只是,这老天爷永不会让人顺遂,戚子风扬哪里会想到,青墨的出现,竟扰乱了他的心。 这一个愣神的时间,青墨转身便要走。 戚子风扬想拉住她,伸了伸手,最终还是僵在半空中。 多说无益。 此刻的二人,大概都尚未做好卷入后宫纷争的准备。 青墨心有怨言,而戚子风扬则分寸大乱。 石板路被踏出吱呀的声响,这午后的阳光,竟也显得万分清冷。 戚子风扬一直盯着青墨离开的背影,看那细碎的光流转在她的红色长裙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直至这影子彻底在眼前消失,戚子风扬才转身离开。 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景禄宫离茵萃殿不算远,若是快步走来,也仅需半柱香的时间,可对于青墨与戚子风扬来讲,那当真是一条银河般的距离。 尤其是那人心,一旦距离拉远了,想要再次靠近,恐怕便会无比艰难。 今日这一趟,本是冒着风险想问一问青墨好不好,却不曾想变成这样,越来越僵,戚子风扬有些后悔,若不是如此冒失,也不必走入这样的境地中来。 他慢慢俩开茵萃殿的范围,身边走过好多个侍卫,各个朝他行礼致意,他却毫无回应,也全然没有注意身边人是否有不妥之处。 就在他离开茵萃殿的那一刻,一个黑影快速闪过,跑入茵萃殿里去。 脚步不轻,一向警惕的戚子风扬,今日却未发现自己已被别的眼睛给盯上。 第113章 装伤病 这个黑影,是如霜。 她刚从敬事房归来,怀中还抱着刚拿到手的一匹雪锦。 这西域虽时常有进贡的宝贝,可大多被皇帝的妃子分了去,能落到皇子妃头上的,已是很普通的玩意儿。 但今日这雪锦,确实是非常罕见。 如霜抱着雪锦,心中很是愉悦,皇子妃刚入宫的第一日,便有这喜事降临,看来这皇子妃也算是个有福之人。 如霜也长松一口气,上一个服侍的娘娘命太苦,害得她也跟着过了一段异常艰难的日子,如霜夜晚的梦中都想着何时才能活得轻松些,富贵荣华不敢想,可起码别再提心吊胆。 如今看来,那老天爷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派青墨下凡来拯救她了吧。 满心欢喜的如霜抱着雪锦返回茵萃殿,一时兴起还哼起了小曲儿,这小曲儿也是在服侍上一个娘娘时,跟着娘娘听过几场戏学会的,偶尔想起来,如霜还挺感谢那段经历。 刚一靠近茵萃殿,如霜便看见两个人影立在门前,许久未动,引起她的主意。 她是小心的,见这人影太过异样,便停住脚步,躲在门外的一个拐弯处,并未贸然闯入。 愿意并非想偷听,仅是不愿打扰,挡住如霜身子的那个角落,距离那说话的二人较远,如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内容,只是听得出,那二人的语气不似往常,像是争吵,却又带着浓浓的无奈。 她正疑惑着,努力想听的更清楚些,刚往前一探身,便看见那男子转身出来,一脚已踏出门外。 如霜往后一躲,吓得差点将雪锦也掉落在地,这一次,虽只是个背影,她却看得很是真切。 二皇子殿下?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如霜立即抓住这一空档转身进入大门内,身子是已经安全,其实压根无人主意到她的存在,方才那说话的二人,此刻已各自分开。 如霜看着走远的二皇子,转眼又见刚入屋的青墨。 她甚是疑惑,新晋大皇子妃,与二皇子殿下,原来认识? 脑子里装着些许疑问,如霜的面色也变得有几分凝重,进入屋内,刚向青墨行了个礼,却见青墨嘴角微动,一旁的茗薇也似乎满腔气愤。 “娘娘……这雪锦我已拿回来了,敬事房那边说,这茵萃殿空了许久,许多东西皆不完备,娘娘看看还需要什么,尽管派奴婢去拿就是。”如霜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不知自己这番话,是否会显得突兀。 即便青墨现在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几乎要将人吞没,可在面对如霜时,她还是勉强露出个微笑,道,“行,辛苦了,现在暂且不缺什么,你也忙了一天,先去歇会儿吧。” 如霜不笨,听得出这话中是逐客令的意思,她心中略有不悦,这新主人刚来第一天,早先还说的好听,什么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却又分出个你我来了。 将如霜赶走,将茗薇留下,虽是不经意间的事,在如霜看来,却像一根刺刺在了胸口,用力拔出便是鲜血淋漓。 “哦,那我先退下了。”如霜不情愿的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的走开,胸口憋住的那口气,别提有多难受了。 茗薇一直在屋内,清晰的目睹青墨与戚子风扬的相见,以及二人相背离开,越行越远。 此刻,青墨始终沉默着,那精心装扮过的脸仍旧熠熠生辉,只是眼神中蒙上一层雾气。 茗薇紧握住她的手,轻轻用力,以示安慰,以示陪伴。 许久后,茗薇缓缓开口道:“小姐,戚公子还是那个意思吗?” 其实二人并未认真讨论过戚子风扬究竟为何要青墨入宫,之前所提及的原因,仅是想利用这皇子妃的身份,帮助安府脱身,可,其实茗薇心中是有一扇明镜的,她清楚的知道,戚子风扬定是另有目的。 只是,没将那层最后的透明的保护膜撕碎,仍旧留下给彼此最后一丝善意的谎。 也许这样,心中才会好受一些。 青墨没有接话,早已在心中树起一个坚实的壁垒,任凭外头多少刀剑相逼,那里始终是坚韧的。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青墨被自己惊倒,却也欣喜万分。 她立即看向茗薇,眼神不停放出光来,搜索着一个目标,“茗薇,你帮我宣太医来,就说我身身子不适,需立即诊断。” “什么?”茗薇不解。 青墨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在嘴角扬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笑来。 别的不说,这一点,电视剧里早写得多了。 要想逃过宠幸,要想保全自己的清白,装病这一方式,简直万无一失。 大皇子的健康何其重要,怎可能会碰一个身子有病的女人。 青墨此刻满是想要报复的心,她不愿接近千式离,以此,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给戚子风扬看,被逼迫到绝境的她,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 不愿,就是不愿。 报复尚未开始,光是兴起一个念头,青墨心中的兴奋之情便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用眼神催促着茗薇快些行动,去将太医找来,以便早些下定论。 虽未言明,茗薇也猜得到此刻青墨的心。 她动了动嘴,不知如何阻止,恐怕也是无法阻止的。 在戚子风扬面前的青墨,就如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从骨至皮,脱胎换骨。 茗薇只得照做,去宣太医。 刚入宫的大皇子妃还未正式向长辈请安,就已称病卧床不起,这简直是个笑话,对皇后来讲更是犹如被人狠狠扇了几个巴掌。 她在那寿合宫中踱来踱去,瞪着跪在跟前的吴太医,那眼神中发来的冰箭刺得太医浑身发抖,连连磕头。 “皇子妃究竟得了什么病?早上采选时还神采奕奕,为何刚过去半日,便卧床不起了?”皇后问道。 吴太医早已抖如筛糠,这皇后的脾气,宫内人尽皆知,旁人都是能躲则躲,绝不敢招惹这皇后娘娘。 今日吴太医刚从茵萃殿出来,青墨的病情便立即传遍整个皇宫。 毕竟是皇子妃,又是吴太医做的诊断,若真的身子有何异样,那吴太医便得负首要责任。 他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只得将病情禀告上去。 这事传到皇后耳朵里,她二话不说,立即把吴太医叫到跟前,要问个究竟。 吴太医知道大事不好,却又逃不掉,硬着头皮到寿合宫来,那满头大汗如雨下。 “回……回皇后娘娘……这皇子妃……并无大病,仅是脉象有几分虚弱,听她宫中的丫鬟将,这皇子妃今日入宫后便精神不振,也无胃口,勉强喝了几口粥,却又都吐了出来,据老臣的诊断来看……应该是水土不服,寒气入侵导致的,并无大碍,可尚且需要好好养着,以免落下病根来。” 吴太医如此说着,含糊不清,用的皆是“可能,大概,或许”诸如此类的词汇,不敢擅自断言。 皇后皱起眉头,别的病还好,这水土不服可真是让人束手无策,也怪不得青墨头上,要是说的不好,还被人家反咬一口,怪你这偌大的宫廷内,竟没有个让人舒适的环境好好适应,刚一入宫便得了病,怎么像那夏家交代。 皇后也有一股怨气堆在心头,她不喜欢这夏青墨,正想找个时机给她个下马威,本以为此次生病是好事,却不曾想,太医竟诊断出个水土不服来,皇后没辙,只得将这口气忍下来,等别的时机再出手。 “哀家了解了,你先回去吧,若皇子妃那边还有何异样,立即通知我。” 皇后背过身去,冷冷发号施令。 吴太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忙不迭的磕个头后,如得大赦般立即起身离开。 皇后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个拳头,对青墨的厌恶直线上升。 怪只怪这青墨实在太过出挑,样貌家世都没话说,偏偏还如此有才,在采选殿前展示的那幅字,与那番对答如流的言语,都戳在皇后的心上。 这么一个伶俐且无畏之人,倘若真的成为自己的儿媳妇,未来恐怕难以控制。 可偏偏太后与千式离皆对青墨赞赏有加,青墨本身也无毛病可挑,确实是皇子妃的极佳人选。 皇后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拦住青墨,让她无法成为正妃,再伺机拉她入水。 茵萃殿的青墨,一心只想着躲避千式离的宠幸,那里想得到,自己争取入选的行为,竟成为皇后记恨自己的缘由。 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终于,这平静已久的皇宫,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此刻的戚子风扬,也是心乱如麻。 刚回到景禄宫,一壶茶尚未泡开,便有人来访。 是路连郢。 每一次见到路连郢,戚子风扬都会心中不悦,知道一定没有好事。 这路连郢是御前侍卫,如今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守在千式离身边,保护他的安危。 换句话讲,这路连郢,是千式离的心腹。 虽说眼下千式离一直将戚子风扬这个弟弟当做知心人,整个皇宫内皇子不少,却只有他俩年龄相当,经历相似。 千式离很自然的,便与戚子风扬走的很近。 第114章 六皇子 可戚子风扬心中仍旧很清楚,即便此刻与千式离以兄弟相称,他也绝不对与之交心。 因为二人的战争,还在后头。 那是一场会让二人你死我活的战争,胜者王败者寇,没有重来的机会。 如此,戚子风扬始终怀有戒心。 这路连郢,自然也是他的对手。 偏偏路连郢不是个简单的人,武功高强,性格倔强,犟得似乎有些死板。 若是千式离下的命令,那即便是舍生去死,路连郢也会去做。 正是这份倔强与衷心,令戚子风扬也颇有些无奈。 因为,一旦被路连郢盯上,那真是无论如何用力,也甩不掉。 这不,今日路连郢光是出现在景禄宫的门口,就足以让戚子风扬身子一颤。 原来在这世间,还有能镇得住戚子风扬的人。 戚子风扬转过身去,自顾自的泡着茶,仿佛未曾见到路连郢一般,用自己的后脑勺去迎接这个不速之客。 路连郢倒也不介意。 这景禄宫如戚子风扬历来的做派,无人看守无人通报,他有这份自信,这景禄宫,无人敢闯。 路连郢走到内殿门前,出于礼数,他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就在那门前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给二皇子殿下请安。” 随即便不说话,停下来等戚子风扬的回应。 僵持了一会儿,气氛越来越冷,戚子风扬更是生气,将那满腔火气发到眼前的茶杯上去。 哐当一声,那茶杯应声落地,碎成八瓣。 本只是想将茶杯推倒发泄心中的不悦,却不曾想用力过大,竟让其死在自己手中。 戚子风扬更是生气了! 这茶杯价格不菲不说,光是用了那么多年,那顺手的情谊也是令人怀旧的。 可是今日它碎了! 碎了! 戚子风扬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将身上的披风一甩,强大的风力朝着路连郢袭去。 路连郢眨了眨眼,身子丝毫未动。 一个侍卫都可如此淡定自如,若戚子风扬继续给路连郢脸色看,倒显得他没有风度。 最终,戚子风扬再一次在路连郢面前败下阵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仍旧没有转身,只是开口问道:“如何?大哥那边不需要你的保护吗?为何又有空到我这里来。” 这语气冷漠的如对一个陌生人。 路连郢再次行礼,道,“大皇子殿下那头刚从皇上那里出来,正在太后宫中照顾着,再过会儿便会回宫。” 他对千式离的行程了如指掌,顿了顿后,继续道,“大皇子殿下让在下来请二皇子殿下过去一聚,若二皇子殿下此刻方便的话,便跟在下一同走吧。” 戚子风扬皱眉,“大哥找我?他今日如此繁忙,皇子妃刚入宫,为何找我?” “这在下便不知了,只是大皇子殿下如此吩咐着,我必定要把您带到他面前。” 他依旧正直坦荡,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真是让戚子风扬气不打一处来。 戚子风扬闭眼,长长的舒了口气后,才终将那心口的气压了下去,他目不斜视,至始至终不曾看路连郢一眼,只是在经过他身边时,淡淡一句,“走吧。” 走向千式离宫中的一路上,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喜庆,能感受到无论是丫鬟亦或是皇帝的妃子,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悦。 即便是在普通百姓家中,遇到娶亲这喜事都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更何况这宫廷中。 虽然因为太后的病,此番皇子妃进宫并未大操大办,但那该有的礼数与氛围,仍旧不可少。 连花丛中都装扮的红红火火。 越是这样,戚子风扬心中便越是不悦。 千式离住在陵正宫,是距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的一间。 这也是他地位的体现。 此刻的陵正宫中同样喜庆一片,门口两边挂着火红的灯笼,这场景比皇帝大寿那日还要奢华。 站于门前,戚子风扬再次后悔,他不愿踏进这门槛,不愿去参与这件喜事。 这二十年的人生中,也正是今日,戚子风扬将所有的任性一次性爆发,曾压抑过的所有情绪,得到释放。 如同身体中住着另一个人,从沉睡中苏醒,操控着他的身体,让他变得完全不像他。 在门口停留许久,戚子风扬站得笔直,却始终没有抬脚跨入门槛的趋势。 路连郢在后头站了一会儿,提醒道,“二皇子殿下,请吧。” 这真是令人愤怒却又令人无可奈何的语气。 戚子风扬往前迈步,走了进去。 可奇怪的是,外头看来热闹一片,这陵正宫内部,却显得有几分冷清。 丫鬟仍旧是忙碌的,来来往往张罗着。 只是千式离的背影略显孤单,他在练字,就在内殿的正堂中,只留一个背影朝外,衣服是晃眼的黄色,烫金的缝边尽显高贵,却又极致的反射出落寞。 戚子风扬脚步很轻,他轻功极高,走路本就无声。 可今日,也许是这陵正宫太过安静,这脚步声还是被千式离听了出来。 他转身,看到戚子风扬的瞬间,脸上的凝重转换成一种欣喜,笑着道:“你这尊大佛真是难请,若不是我让路连郢去找你,你今日是不是不准备来我这坐坐了?” 戚子风扬负手而立,也回应一个笑容,“今日是大哥的大喜之日,我怎好来打扰,大哥怎么还有这闲情逸致在屋内练字,不去与嫂子们对酒当歌吗?” 最后一句算是打趣,却不曾想,千式离一听到这话,脸色再次沉重下来。 他将手中的笔放回桌上,那笔尖落在宣纸上,洇出一片黑色墨迹。 “嫂子?大喜?今日这一切于我来说不过是满足皇祖母与母后的期望罢了,那皇子妃皆是她俩选出的,我又有何喜,还不如在这屋内练练字,更能静心。” 他是堂堂大皇子,未来南浦的皇帝啊,竟说出如此悲凉的言语来,那一瞬,脸上露出的伤感之情,着实令人心疼。 戚子风扬有些好奇,问道:“大哥这话的意思是,今日那上百个秀女中,竟无一人能入你的眼?” “不,有一个。”千式离抬眼,仔细回忆起来,想到那人的面貌,嘴角也不禁扬了扬,“有一个,在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姑娘中,她最特别,一身素装,却气度不凡,一句诗一幅字,淡雅却不失大气,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姑娘……” 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气,千式离心中带着些许埋怨,“只是这皇子妃的排位权,都掌握在母后与皇祖母手中,我再喜欢又有何法,只能是点头委曲求全罢了。” 委曲求全四个字,实在用的太过严重。 戚子风扬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原来青墨的落选,并非是未得千式离的喜爱,而是未得皇后与太后的喜爱。 其中究竟哪一环出了错?他无从知晓,此刻也不合适再多问。 沉默良久后,戚子风扬笑笑,“大哥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悲观,反正既然入了宫,成了你的人,排位又有何重要,只要你全心全意待她,也可享夫妻之情,何必在乎身份地位。” “是啊,只要真心相对,便无需考虑其他。”千式离点头,再次看向戚子风扬,半开玩笑道,“你今日在忙何事,午后连六弟都知道来我这道贺,倒是你,竟悄无声息的躲起来了,怎么,怕我找你讨礼钱吗?” “大哥这是什么话,”戚子风扬笑,知道他在开玩笑,也不回应,而是将话题扯开,“六弟还敢四处乱跑?我听说昨儿在皇祖母的病床前,父皇考他功课,愣是问得他下不来台,被皇祖母狠狠的训了一顿,说是让师父进宫伴读,定要让他一月内把功课赶上来,如此紧张的时间,他竟敢来你这偷闲?” “哦?是吗?”千式离挑挑眉,饶有兴趣,“我最近都在前朝忙着政事,也有许久未关心过六弟的功课,要是在知道这一茬,他来我这时,我就该好好教育他一番。” 他说这话时表情严肃,颇有几分兄长之态。 他们口中的六弟,便是六皇子,名天绍齐,此人是叶贵妃所生,比千式离小五岁,生性调皮好玩,脑子很是活泛,却不够踏实,不仅皇帝对他伤透脑筋个,就连这两个哥哥,也对他束手无策。 戚子风扬见千式离那皱眉的表情,忍不住嘲笑他,“看大哥这神情,果真是有了几分父皇的姿态,看来即便此刻将江山交于你的手中,父皇也可安心了。” 算是试探吧,戚子风扬的眼神始终未离开千式离的脸,认真盯着他,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而千式离呢,没有回话,只是抬眼看向远方。 剩下一声深深的叹息。 二人一时无话。 沉默中,千式离再度想起这皇子妃的排位之事,心中仍有不甘。 今日将自己锁在这屋内,也正是这一原因,原本以为找戚子风扬来说说心里话,便会舒坦一些,没想到,很多话还是未能说得出口,始终憋在心中,不知该向谁来倾诉。 而此刻的戚子风扬,也与千式离想的是同一个人。 早前与青墨闹得不愉快,此刻,他心中很是愧疚。 第115章 误闯入 关于皇子妃的排位,关于青墨为何在得到千式离的喜爱后,却仍旧只是个侧妃。 这一切的答案,都在皇后手中。 今日入宫参加采选的女孩,粗略算来有二百来人,一圈选拔后,最终留下四个。 这四人中,沁良娣性格最为谦和,家世也最为普通,自然是做不了正妃,成为这良娣也是因太后看中她骨子里那一份温婉与不争。 许良娣长相妖媚,性格泼辣,深得皇后的喜爱,可这许家势头太过强劲,若是给了她妃子的地位,倘若有朝一日她坐上皇后的宝座,这许家就当真是内外联合天下无敌,太后自然不可如此冒险,不可将自己与儿子辛苦得到的江山拱手让给一个外人,她坚决不肯点头答应,最终只给了个良娣的排位。 而青墨呢,更是从一开始便被皇后下了死令,能得一个侧妃,也是因千式离的一再坚持。 四人已有三人被拒之门外,仅剩最后那一个,算是捡了个便宜。 希正妃面容俏丽知书达理,虽算不得最拔尖的那一个,却胜在各方面最为均衡,只要用心肯学,假以时日,定能母仪天下。 两妃两良娣,便如此定下来。 今夜,千式离便要宿在锦华殿,与希正妃共眠,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轿辇直接将他送到锦华殿门前,夜已深,殿内仍旧灯火通明,丫鬟们抬着喜盘在门前迎接,里头的希正妃早已做好准备,将自己整个人,整颗心奉献给千式离的准备。 这是爱吗? 她不知道,只是突然的进宫,突然的成为皇子妃,一切,就如此突然的发生。 坐在床前身披红衣之时,希正妃心中还有一丝忐忑,那个仅在早晨见过一面的大皇子殿下,当真会对自己好吗,二人可如凡人那般享受恩爱的夫妻之情吗? 她不知道,只是如此盼望着。 第一夜,过去的慌乱,且漫长。 第二天天还未亮,千式离已从锦华殿离开了,悄无声息的,他不愿打扰到仍在睡梦中的希正妃。 早起要去养心殿帮着皇上看奏折,这几年,千式离都是如此度过的,早晨的太阳跟在他的轿子后头升起,拉出一地的光亮。 希正妃醒来时,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关乎那个男人的余香,仍在枕边萦绕。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去,心中有万千情绪,羞涩,骄傲,欣喜,浅浅的悲伤,好想找个人诉说,却又无法说得出口。 原来从女孩变成女人,竟是如此复杂的人生经历。 四周很静。 太后病重,宫中省去了请安这一程序,刚入宫的皇子妃们得到一丝喘息的时间。 若是一无所知便要向皇后与太后请安,对这四个宫中新人来讲,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稍不留神便会出错。 如今可好,四人皆可放下心来。 青墨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似乎许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过。 安神香是西域进贡的,果真有效,醒来时不仅神清气爽,那香气也让人觉得五脏六腑皆被打开,轻松极了。 茗薇听得屋内有了动静,便抬起热水进来,掀开帘子道:“小姐醒了,昨夜睡得如何?” 青墨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道:“还行,没想到一睁眼,太阳都那么高了,幸好皇后娘娘没有住在这凌秋园,否则我岂不是要被她抓个正着,说不定还会教育一番,那我可受不了。” 茗薇在一旁偷笑,将铜盆至于盆架上,问:“那小姐今日有何打算?” “昨日本来该去看看正妃娘娘,可后来……耽搁了,今日便再去锦华殿走一趟吧。” 说起昨日,青墨的眼神灰暗了一瞬,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来,只是心中仍在生气,既生戚子风扬的气,也在与自己赌气,总之就是心口不顺,非得好好发泄一番才能作罢。 这番表现在茗薇看来却像是小孩子脾气,她也不劝,只是道:“既然要去锦华殿,那我就得帮小姐好好打扮一番,比昨日更让人眼前一亮才行。” “是,比昨日还要美艳,气死他!”青墨咬牙切齿说出最后三个字,那个“他”,当然指的是戚子风扬。 茵萃殿坐北朝南,早晨的阳光正巧能从窗口渗进来,明亮一片。 这是凌秋园方位最佳的一间,无论是风水还是天然环境,都最适宜居住。 正梳着妆,青墨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如霜呢?怎么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 茗薇拿起一支步摇,在青墨发间比划着,道:“她呀,早出门去了,说是这茵萃殿刚有人入住,小厨房还未建起来,小姐您一定不喜欢随意的吃食,她便跑去别的宫中,找以前处得好的厨子给小姐做点心去了。” 做点心? 青墨心中一暖,又想起了百里,当初的百里正是担心青墨吃的不好,同样动用关系找了外头的厨子给她做点心吃。 今日的如霜又是如此。 原来这如霜身上不仅有着缚灵的那份机灵,也有着百里的贴心。 果真没有挑错人。 青墨嘴角一扬,却不免有些担心,“这宫中如此多规矩,她擅自与别宫的厨子交好,还从那边往茵萃殿拿吃的,若是被发现,岂不是要受罚?” “小姐别担心,”茗薇稍稍俯身,压低声音道,“昨儿我与如霜细聊了许久,得知她之前服侍的是一位贵妃娘娘,她在宫中数年,得此贵妇庇佑,更是人脉关系不少,既然她去做了,便一定是有把握的,不会出事。” 青墨仍旧不解,“从前服侍的是贵妃娘娘,为何突然来我这毫无势力的茵萃殿?这不是受委屈了吗?” 茗薇依旧神秘,用仅有两人可闻的音量道:“这各宫中的丫鬟互相调动也是常有的,只是……从贵妃那里来到咱们这皇子妃的殿内,定是有特殊原因的,至于原因究竟为何……我想,咱们不知情,反而是好的。” 这话让青墨心中一动,有些明白其中的含义,也终于感受到,这宫中的确四周四面吹来的都是寒冷的风,刺入心骨。 锦华殿距茵萃殿并不远,虽说青墨是头一遭进宫,对宫中各条路都还不熟,但这人来人往的大道,沿着往前走,便也都能找得到。 茗薇跟在后头,二人朝锦华殿走去。 昨日那番喜庆已经消散不少,此刻的锦华殿是冷清的,希正妃刚用完早膳,正坐在屋内发呆,想着这日子为何如此无聊难捱。 心中正烦躁呢,突然听得外头有人通报,“夏侧妃到。” 希正妃一惊,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或者是身旁实在太冷请,自己已经产生了幻觉,为何侧妃会大清早的过来,难道另有所图? 她正疑惑着,并未起身。 此刻的青墨已走到内殿门前,见里头毫无动静,也无法贸然闯入,站在那里等待着。 只是有些奇怪,青墨分明是第一次来这锦华殿,竟觉得莫名的亲切,空气仿佛飘来一阵香气,将她的记忆拉回到曾经某一个熟悉的点上,一些事情依次回放。 深吸一口气,青墨猛地睁眼,脑海中窜出的念头将自己也吓了一跳,这香气真的很是熟悉,似乎是…… 她抬头看向屋内,等不了里头的应许,抬脚便想走进去,想立即去寻找这香气的来源,去看看是否真如自己心中所猜测那般。 与此同时,里头的希正妃也终于起身,转过身来。 二人终于相见,四目相对之时,数十丈红光流转,在心头洒下碎末,噼啪作响。 就连后头的茗薇也朝后一步险些跌倒。 “姐姐,怎么是你?”希正妃惊得声音也变了调,呆在那里不敢上前来。 怎么会,怎么会? 青墨微微摇头,眯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个要与自己共侍一个男人,比自己身份略高一等的皇子正妃娘娘,竟然是林慕希。 似乎仅是半月的时间未见,今日的慕希早已不同于往日。 一席锦绣长衣将她的身材映的玲珑有致,高挽的发髻上是一支凤穿牡丹的簪子,高贵艳丽且温婉动人。 慕希目光如水,见到青墨的那一刻,眼中放出的光除了惊讶之外,还有满满的欣喜。 她冲过来紧紧握住青墨的手,激动的嘴角也在颤抖,“姐姐,为何你会出现在这,你那日离开时不是说要去解决安府之事吗?为何会出现在宫中?” 安府? 听到这两个字,青墨脑海中轰隆作响,安府,慕希知晓她所有事,也知晓安府所有事,那今日,自己以夏青墨的身份站在她对面,该如何解释? 青墨低下头,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慕希,她是第一次有了心虚与慌张。 慕希太善良也太单纯,睁大眼睛看着青墨,只等一个解释,并未咄咄逼人的让青墨下不了台。 越是这样,青墨愈发觉得羞愧,仿佛慕希将自己身上那薄如纱的屏障扯掉,剩下赤|裸的自己,彻底暴露在慕希的眼前,无从躲藏。 某种不堪在暗自发酵,青墨的大脑飞快转动着,再想一个对策,一个可以解释自己为何出现于此的对策。 第116章 初交锋 此刻的茗薇同样着急,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却也无法平静等待。 她一步朝前走去,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试图化解眼前这莫名其妙的气氛,道:“小姐,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和正妃娘娘说的吗,此刻莫不是太激动,把此行的目的给忘了?” 说话间,茗薇的手在下头悄悄捏了捏青墨的手指,那动作既是暗示,又是提醒。 两人间的默契不言而喻,青墨立即醒悟过来,抬起眼看向慕希,道:“妹妹,可否进屋说话?” 慕希也是明事理之人,见青墨面色凝重,知晓事情一定非同一般,她便将身旁的丫鬟支开,拉着青墨走进里屋。 这是正妃娘娘的闺房,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青墨终于松了口气,身子也不像方才那般紧绷。 此刻的慕希渐渐将思绪捋清,她拉着青墨的手便不放开,一双明亮的眸子死死盯住青墨,“姐姐,你快告诉我,你进这宫里来,是否有特殊的目的?需不需要妹妹帮忙?” 青墨没有立即回答,而且仰头环视这寝殿一周,看那床帐上一朵牡丹绣得娇艳,她浅浅叹口气,道:“这锦华殿果真如传说中那样华美,比起茵萃殿来,确实更胜一筹,谁能想到,那一日我俩同一屋檐下谈天说地,这一日,我俩也能隔道而居,不过数百步的距离便能相见,看来老天果真有此安排,想让我俩携手并进。” 这话中真意稍稍琢磨便知。 慕希恍然大悟,却仍有一层迷雾飘散不开,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小声道,“姐姐的意思是,你如今住在茵萃殿?你也是入选的皇子妃?” 她瞪大眼睛,这一句话刚脱口而出,却又立即否定,“不对不对,我昨儿听说入选的侧妃娘娘姓夏,是吴城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姐姐不是安氏之人吗?” 她的眉头紧皱着,那份疑惑与轻微的惊惶,像是对她自己的不信任,而非来自于青墨。 任凭心中有多不忍心隐瞒慕希,此刻的青墨也必须镇定必须狠心。 若是不对慕希说谎,就是将自己与戚子风扬的秘密放到阳光下,谁都无法保证能挡得住旁人偷窥的眼睛。 青墨咽了口涂抹,说谎对她来讲不是难事,只是要对一个如此善良的人说谎,她仍有些顾虑。 “安氏如今的处境很是危险,我化名到这宫中来,正是希望能得到大皇子殿下的眷顾,若有一日惦念着我与他之间的夫妻情分,可以帮忙救出安氏之人,我在南浦国早已无依无靠,这是走投无路时的下下策……” 青墨说着,缓缓低下了头,鬓角的一缕发丝飞扬起来,横在眼前,遮住眼中的万千情绪,也遮住她心中的那份不堪。 这漏洞百出的话语,不仅得到慕希的信任,更是得到她的同情。 慕希再次拉住青墨的手,眼中含泪,“姐姐,我早说过,你可把我当做一家人,若有任何需要,皆可求助于林家,为何要为难你自己呢?” 青墨浅笑,“林家早已帮我太多,这一次我想靠自己,安氏之事很是复杂,若是牵连进林家,我死也不会瞑目……” 话还未说完,慕希的手已伸到眼前来,捂住青墨的嘴,她着急的直跺脚,“姐姐这是什么话,这大好的日子不许说如此不吉利的言语,既然姐姐已经入宫,也已成为皇子妃,那未来的日子里,咱们更可以姐妹相称,这一次若姐姐再有需要,必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晓,不许再一人承担,可好?” 她如此真诚,当真让青墨无地自容。 许久之后,青墨打起精神来,淡淡答应了个“嗯”后,便不再说这事。 而是换了个话题,她笑着看向慕希,问道:“我的事说完,该说说你了吧,你为何也出现在宫中,还成了正妃娘娘,为何当初从未听你说起过想要进宫之事?” 说到此,慕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有气无力道:“别提了,我也觉得奇怪,为何突然间我便成了这娘娘,一切都仿佛在做梦一般。” 她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窗外自在飞翔的鸟儿,心中竟有几分羡慕。 “其实,爹爹早已得到大皇子殿下要选妃的消息,他前一次去塞外,也正是在为送我进宫做准备,后来我才知晓,爹爹一直有这打算,从小尽心尽力培养我,如此高的要求对我,目的正是这一个,他要我进宫,要我成为皇子妃,乃至成为未来的皇后。” 这话一出,连青墨都吓了一跳,连忙四处看去,生怕隔墙有耳,怕有心人会将这话听去,若是传扬出去,那对慕希可是巨大的伤害。 虽说以慕希眼下的身份来讲,皇后之位确实非她莫属。 可在这复杂的后宫中,把野心挂在嘴边,是将自己推入火坑的罪魁祸首啊! 青墨连忙拉住慕希,面色严肃,“妹妹,这话今日在这闺房内说说便罢,在外人面前可千万说不得,你如今是皇子妃,便只能做皇子妃该做的事,什么太子妃,什么皇后,那是后话,不得再提。” 她也是急了,不愿看慕希陷入危机中去,便顾不得那么多,略显严厉的劝导起来。 慕希起初一愣,随即便笑得明媚,“我早说过,姐姐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有姐姐在的地方,我便什么都无需担心,因为姐姐可以随时提醒我,不说错,不做错,太好了,原以为咱们又得分隔两地,谁曾想到,现如今的我们竟还能在一起说话,竟能……竟能嫁给同一个男子,这还真是缘分呀……” 说起那个男子,慕希的脸毫无预兆的红了起来。 青墨的心中有几分苦涩,与慕希同为这皇子妃,若真能同一屋檐下携手共进自然是好事,可…… 她的最终目标,不也是皇后吗,若坐不上皇后的宝座,那戚子风扬的一切便也成空,他断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可若是青墨要去争皇后,那慕希自然也成了对手。 这样……该如何是好呢? 这世间果真处处是难以选择的分岔路,究竟往那走才是正确之道,或许只能舍身赴死,才能见到答案。 青墨面色凝重,慕希却低下了头,脸颊越来越红。 方才提起千式离,那情绪便如翻江倒海似的,停不下来,愈发汹涌。 青墨发现她这一异样,突然笑出了声,觉得这样的慕希甚是可爱,她打趣道:“怎么,想到大皇子殿下了?昨日他留宿在你这,你们……可好?” 慕希哪里有青墨那样厚的脸皮,可将这闺房之事坦然脱口而出,她一个转身,将头埋得更低了,“姐姐别再嘲笑我了,我……我哪里说得出口!” 这娇嗔的模样,起码证明她的心中是愉悦的吧。 不知为何,青墨稍稍安心些,继续道:“看样子,妹妹是很喜欢大皇子殿下的?” “喜欢?”慕希重复这两个字,突然愣住,“是喜欢吗?昨日我与他初次相见,甚至来不及说几句话便将一切尘埃落定,今日他走得早,我更是无从了解他,这样……算是喜欢吗?” 算是喜欢吗? 青墨也无法回答,这是在心中感慨,这宫中的女人啊,大概永远都没有选择爱情的机会吧。 即便是成为了妃子又能如何,当真有爱情吗?当真是幸福的吗? 她不知道,心头突然的涌出无限的恐慌来。。 慕希转身,看向青墨,目光深深,“姐姐,你可记得,那日在我家中,我曾说过,我想要一份爱情,想要那个与我相伴一生的男人,还有那幅画,那是我的憧憬,是一个梦,一个好遥远好遥远的梦,如今……这梦大概已经破碎了吧。” 那幅画,青墨还记得,她曾为那幅画提过词,慕希在画中描绘出她所有的向往,那个在眉目深邃的男子跃然画上,大概也无数次的出现在慕希的梦中。 只是……那人不是千式离。 说到这,慕希眼色一亮,走到一旁从一个紧锁的箱子中翻出一个卷轴,将其抱在怀中,神秘道,“这幅画我一直随身带着,上头有你的题词,我很珍视。” 她将画轴打开,那幅画一点点映入眼帘。 还是那日的模样,墨迹经过时间的发酵,显得更加幽深。 直至整幅画完整摊开,青墨却心中一惊,一把抓起画,不由分说的将其重新卷起,看向慕希,严肃道:“妹妹,你听我说,这幅画交给我来保管,以后无论在哪,你都不能再向别人提起它的存在,明白吗?” 慕希当然不明白,她甚至被青墨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我的画,我为何不能向别人提起?” 青墨没有解释,只是再次强调,“你听我的,若你仍想在这宫中平平安安,就必须将画交给我来保存,你放心,我不会损坏它,我会将你的这个梦完整存留下来,等待实现的那一日。” 画上有青墨的题词,即便是送给她,慕希也并不心疼,只是这不清不楚的言语,让她疑惑万分。 第117章 深夜乱 许久后,终于点头答应。 青墨长松一口气。 额头已渗出细细的汗珠。 不为别的,只是在看到那幅画上的那个人像后,心脏便狂跳不止。 早在慕希作画的那一日,青墨便察觉到,她画中这个男子,实在太像戚子风扬,眉目眼神,身形气质,太像,像到就算只是画中一撇,也足以令青墨心跳加速。 与她而言,不过是心中那情动的思绪绵延而起,可对慕希来说,这幅画便是个深埋的炸弹。 堂堂大皇子殿下的正妃娘娘,宫中竟藏着二皇子殿下的画像,这成何体统。 青墨将它拿走,只为保护慕希。 这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说起话来便没个头,你一言我一语,光是将近况说给彼此听,就花去一下午的光阴。 青墨担心茵萃殿那头无人看着,若是有何突然情况无法应对,便让茗薇先回去看着,有事随时报告。 这下可好,青墨与慕希无人看着,更是聊个没完,从午后的阳光渐渐偏西,到日暮降临,再到天色渐黑,两人愈发神采奕奕,若不是慕希的丫鬟芸卉来提醒二人,恐怕今夜青墨便要在这锦华殿住下了。 芸卉端着一碗汤药送到慕希面前,轻声道:“娘娘,喝药的时间到了,喝完这碗药,娘娘也该早点歇下,今日大皇子殿下或许还会过来,得先做准备才是。” 这番话难免有些扫兴,但慕希还是很听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末了还被那药的苦涩刺激的吐了吐舌头,她朝青墨不好意思的笑笑,沉着芸卉转身的功夫,小声埋怨道:“也不知这是什么药,从昨日起便让我每夜都得服下,说是对身体好,姐姐那里可有?” 青墨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安氏出身的儿女,对药材是及其敏感的,即便青墨从未有过之前的记忆,但那辨别药材的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也不知这技能究竟从何而来,只要嗅觉能闻到,大脑便可辨认出药材种类与功效。 比如方才刚被慕希喝下的那碗药,其中浓烈的药味在慕希看来或许只是苦涩,但在青墨这看来,却赋予了另一种含义。 这确实是对身子很好的药,换句话来说,这是催子的药。 青墨有些哭笑不得,慕希刚入宫刚成为皇子妃,第一夜便喝下这催子的药,有那么着急着要为大皇子生孩子吗? 莫不是皇后与太后还有别的念头? 她随意猜测着,突然的后背便冒出一阵冷汗了,若是自己也到了这一天,会不会也要被逼喝下这药? 不!坚决不从! 青墨从心底便抵制这行为,让她为一个不爱之人生孩子,毋宁于死。 想着想着,青墨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慕希忙凑过来问道,“姐姐?怎么了?” 青墨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下来,巡逻的侍卫手中的灯笼散出时明时暗的烛火。 是该说告辞了,否则若是待会儿千式离真的出现,面对面撞见难免尴尬。 青墨还未做好准备去面对千式离,能逃则逃,反正御医那里有她生病的证据,她早已做好充分的准备,最大限度的避开侍寝。 那是茗薇为她配的药,喝下后对身子无伤害,却能让脉相凌乱到足以迷糊御医的诊断。 能拖一时是一时,这是当下的青墨能想到的唯一之法。 “今日天色已晚,咱们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妹妹若是觉得无聊了,想找人聊天了,随时可以到茵萃殿来找我,就在不远处,今日就到这吧,早些休息。” 青墨边说着边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幅画牢牢抱在怀中,别的能忘,这个不能忘。 慕希虽有不舍,却也懂得分寸。 二人就此分开。 本只是原路返回,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已黑透,青墨心中又有别的事堵着,顾不上盯着脚下的路。 明明觉得在朝茵萃殿那边走,等她好不容易将脑海中的思绪理清,再次抬头之时,却发现四周的环境如此陌生。 好像来到了小河边,另一侧则是树林,黑夜中发出黑暗的光,很是吓人。 青墨是从不信鬼神的,此刻却免不得有些心惊,她转身朝另一侧看去,那河水似乎也非善类,淅淅沥沥的流动声在静谧的黑夜中尤为刺耳。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走到哪里来了? 青墨下意识的将那幅画抱紧了些,觉得四周扑面而来的气息都如此冷暗。 前后都是路,可是该往哪里走? 青墨正犹豫着,刚迈出一步去,突然眼前亮起一阵光,隐隐绰绰闪现,初亮起时刺得青墨有些睁不开眼。 不到一秒,那光点渐渐扩大,时明时暗的从河上飘来,浩浩荡荡好几艘船数十人在上头,声势浩大的仿佛要经历一场战役。 那一刻,青墨觉得身子无比沉重,无限下坠,想立即离开,却移不开脚步。 那边的光是金色的,能弄出如此大动静的人,除了千式离,还有别人吗? 果真,最前头那艘船越来越近,船头站着一个人,气宇不凡,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散发着王者之气。 光线不亮,看面目或许无法确定此人是谁,但有一特征却独一无二。 他的右腿显然是无力的,整个身子的重量皆压在左腿上。 就是千式离,青墨已万分确定。 这个点从那头过来,又选择穿河而过,这条路线显然是最近的一条,他是要去锦华殿吧。 四周皆是黑暗的,可那光照过来就能把青墨映的无比耀眼。 若是被千式离撞见,正宣称在病中的皇子妃,黑夜中独自一人在外头游荡,怀中还抱着二皇子的画像。 这真是纵使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的误会。 万万不可被千式离发现。 可脑子里越是想着要逃离,青墨的脚便越是沉重,仿佛地上生出一只手来将她牢牢抓住似的,动弹不得。 眼见着那边的船已经靠岸,不到两分钟千式离便会下船,到那时,青墨当真是完全暴露于他的眼下,再逃就已来不及。 正当着千钧一发之际,青墨的身子朝后一倒,险些要摔倒。 可一双有力的手掌立即扶住她,反手拉住她的手臂,一瞬间,将她拉进更深的黑暗中去。 消失在那河岸投来的光聚成的光点里。 此刻,千式离上岸,一切无异样。 青墨吓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手臂上渐渐吃痛,那人却迟迟不放手,一直将她带到另一片辉煌光亮中。 青墨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却听得耳边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你还不走,莫不是想呆在那里引起大哥的注意?别想啦,即便你长得略有几分姿色,也别试图用这种方式吸引大哥,他不吃这一套,这皇子妃的采选早已结束,你若是想入选,只得等以后啦!” 青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将自己当作不要脸的想要勾引千式离的姑娘了。 她哭笑不得,也终于敢抬眼看此人。 这一看不得了,青墨心头一动。 这人的长相,与戚子风扬也有些相似,尤其是眉心那份坚毅,简直如出一辙。 他方才称千式离为大哥,所以……这是个皇子? 青墨闭眼,心里大喊一声糟糕,怎么出了一个魔掌,又如另一火坑。 躲开千式离的视线,却跑到另一个皇子这来了,这该如何解释呢? 那人倒是显得自在很多,看了青墨一眼,贴心的说道,“外头有些凉,要不进屋坐会儿?” 随意邀请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进屋,他这作风也真是大胆。 青墨本不想答应,可身后又有光亮驶来,像是巡逻的侍卫。 看来被逼无奈,只得进去躲一躲了。 刚一抬头,一个门匾出现在眼前。 文瑞宫。 “走吧!”这人不由分说的将青墨推进大门里去。 这宫殿不算大,但也处处透着奢华。 这人刚一进屋,一群丫鬟围上来,又是宽衣又是送水果,不停的献殷勤。 倒是把青墨晾在了一旁,她嘴角偷笑,这六皇子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算是个钻石王老五吧,年纪正好,位份尊贵,自然是无数女人哭着喊着扑上来。 就连丫鬟也从未放弃过这一念想。 那人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张嘴便咬下一块,嚼在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看你的打扮不像是寻常丫鬟,深夜还在外头游荡,所为何事?” 要从何说起呢,青墨认真想了想,并不打算隐瞒,开口道:“我当然不是丫鬟,我叫安……呃……夏青墨,昨日刚入宫,方才有事外出,返回时天色已晚,便有些迷路了,还得多亏你出手相救。” 她这番话说的落落大方,丝毫不避讳。 六皇子在听到夏青墨三个字时,脸色立即一变,手中的苹果也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出好远去。 “什么?你就是夏青墨?你就是大哥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那个妃子?”六皇子声音很大,这几句话碰撞到四周的墙壁上,悠远的回荡着。 “是,我是夏青墨,是刚入宫的皇子妃,你呢?”青墨微笑着问道。 她这一刻,倒有几分妃子的模样,大方得体语笑嫣然。 第118章 狠拒绝 可这六皇子却像是未听到青墨的问题似的,一个劲的自言自语,“天啊,你竟然是大哥的妃子,我竟然将大哥的妃子当成普通丫鬟带到我这简陋的文瑞宫来,天啊,我可当真是不识好歹!” 这还没说几句话呢,他倒先自责起来。 青墨有些想笑,硬生生憋了回去,道:“若是你这文瑞宫也算是简陋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方才真的谢谢你救了我,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也不知该如何自处才是。” “方才?方才大哥就在那里,你为何要躲?”六皇子瞪大眼睛问。 为何? 青墨微微皱眉,随即又扬起笑意,“毕竟天色已晚,我擅自离开茵萃殿,始终是不合时宜的,我不想让他知晓,也不愿因此惹出事端。” 她的声音很是柔和,听来与这静谧的夜晚中,习习的微风相交映,很是悦耳。 六皇子脸上终于也露出笑意,微微起身,目光一直在青墨脸上游荡,毫不避嫌的盯着她看,边看边感叹道,“不愧是大哥最欣赏的女人,你果然不同凡响,长得美便也罢了,心地也如此善良。” 被一个男子如此直白的夸赞,这可是青墨这一辈子,哦不,算上上一辈,也是头一遭。 她的脸猛地一红,躲开六皇子的眼神,羞涩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与大皇子殿下才刚见过一面,怎么就成了他最欣赏之人了,你可别拿我打趣。” 六皇子一脸认真,“真的,昨儿我去大哥那里道喜,一直听他说起你,说是你是他这辈子遇见的最有灵气的姑娘,说是也许只有你能与他心灵相通,只可惜……只可惜无法立你为正妃,他心中一直有愧。” 从欣喜到落寞,这六皇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出来。 青墨心中既感动,又很感慨。 心灵相通。 千式离竟用了如此严重的四个字,青墨无从得知,究竟是昨日那身行头得到他的认可,还是那幅画起了作用,又或者……是许久前在宫外见过的那一面,让千式离对她有了不一般的印象。 不论是哪一种,千式离如今的态度,都让青墨倍感压力。 青墨陷入某种说不清的囫囵情绪中,眼神也渐渐暗了下来。 六皇子还想说什么,突然外头的通报声打断她还未来得及开的口。 “御前侍卫路连郢求见。” 那通报的声音刚落,六皇子小声道了句“不好”。 他看向青墨,眼珠子一转,道:“姐姐,恐怕得委屈你一会儿,进里屋去躲起来,这路连郢是大哥的贴身侍卫,对大哥忠心耿耿到了几乎变态的地步,若是被他发现你在我这儿,那今夜之事也必定瞒不住,估计用不了多久,大哥也会知晓的,姐姐还是躲一躲为妙。” 一听这话,青墨二话不说立即起身,神色严肃,“好,躲去哪里?” 顺着六皇子手指的方向,青墨抱着那幅画躲进了里屋,一个硕大的屏风正好遮住,她能透过间隙看到外头,外头之人却难以注意到她。 就这样,凭着那个细小的间隙,青墨眼见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比六皇子还要高一些,身板很直,即便是在弯腰朝六皇子行礼时,他身上那份正气也会令人后背一凉,似乎在他面前永远无法说谎,因为一点点虚假都将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连六皇子似乎都有些惧怕他。 二人不知在说何事,青墨隐约只看见唇在动,却像是屏蔽了那声音一般,什么都听不见。 如同看了一部默片。 不知过去了多久,青墨渐渐觉得脚有些麻了,稍微移动,却又不小心碰到屏风,险些弄出动静来。 终于盼到路连郢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见后,六皇子才长长松了口气,快步走到里屋,将屏风后的青墨拉了出来。 他细心的拍了拍青墨衣袖上沾上的灰尘,道:“姐姐,真是对不住,委屈你躲在这角落中,是我的错。” “哪里的话,”青墨微笑着道,“对了,那个路连郢来找你所为何事?” “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六皇子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将话题又引向另一个地方,“姐姐要不要吃点水果?” 他是最爱吃的,这文瑞宫中没有名贵字画也没有稀世珍宝,最多的只是这能进肚里的食物。 青墨笑着抬手,点了点六皇子的眉心,道:“没大没小,你应该唤我一声嫂子,或者叫我娘娘,什么姐姐,这是你该叫的称呼吗?” 六皇子撇撇嘴,“姐姐为何与那些人一般迂腐,我琢磨着,既然大哥如此喜欢你,你定是有着与旁人不同的魅力,这姐姐二字,显得更为亲切些。” 明明一个时辰前才初识,青墨却觉这六皇子很是亲切,如同亲生弟弟那般,可随意说着玩笑话。 已经耽搁如此长时间,青墨若是再不回茵萃殿去,恐怕当真会出事。 她正想告辞,突然想起件事,问道:“说了那么久,我只知你是皇子,还不知你的身份呢。” “我是父皇的第六个儿子,我叫天绍齐。”六皇子目光绰绰,笑得灿烂。 天绍齐。 六皇子。 青墨心中默念着,生出一个念头来,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若是能与这皇子搞好关系,未来的斗争中,是否可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成为有力的帮手呢? 巡逻的侍卫一圈圈从各个宫殿外走过,青墨唯有抓住最宝贵的空档,立即离开。 她拒绝了天绍齐想派人送她回去的建议,身边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个负担,还不如自己脚步快些,更易躲人眼目。 可是刚走出文瑞宫的门,还未向前几步,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飘来,将青墨吓得一个踉跄。 “侧妃娘娘,让属下送您回去吧。” 方才出门时分明已经四处打探过,门外早已没有人,这声音是从哪里飘来的? 青墨身子颤了颤,甚至不敢回头看。 那声音再度响起,更加坚定,“天很黑了,若是娘娘孤身一人在外,难免危险,还是让属下护送你回去吧。” 青墨站直身子,见一个影子从肩头飘来,落在地上。 她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还好还好,这是有影子的人,并不是鬼。 努力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要面对人,就必须想好说辞,关于自己为何如此晚了仍在外游荡,关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六皇子的宫殿前。 这些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也许在那一刻,青墨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堂堂太子妃,又何须向谁解释什么呢。 她不动,后头那人也不动。 两个影子定在那里,一前一后如幽灵般神秘。 良久,青墨终于回头,抬眼看眼前之人。 “路连郢?” 她几乎是叫出了声,与这人也是初次面对面,青墨的心虚全都写在脸上。 方才正是为了躲他才藏到那里屋中去,现如今竟被他在门外捉个正着,这不是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吗? 可是奇怪,自己也是几分钟前在里头的屏风缝隙中才初次见到这人的模样,他为何认识自己? “你知道我是谁?”青墨着急的问出了口。 路连郢面对着青墨,眼神却始终向下,并未直视他,以他的身份,本就该与皇子妃保持距离,这个眼神的错开,便是尊重。 “昨日采选殿前,属下就在一旁,自然是知晓娘娘您的身份的,属下是大皇子殿下的贴身御前侍卫,保护娘娘您,也是属下的天职,娘娘,请吧,属下送您回宫。” 一字一句说的很是礼貌,那请的手势更是以一种不可拒绝的姿态展现在青墨面前。 青墨心中有些恼,这人果真如天绍齐说的那样,对千式离的衷心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竟然会在这里候着,直到她出来。 难道是方才在文瑞宫中,自己躲避不善,被他见到了? 回茵萃殿的一路上,青墨心中直打鼓,这路连郢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究竟可否信任,他又知晓自己的多少事情呢。 就眼下的状况看来,此人必定心事极深,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简直是妄想。 如此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当真是令人发怵。 就像一双可怕的隐形的眼睛,不知何事便将你看穿。 真是讨厌! 青墨心中怄着一股气,恨不得立即转身揍路连郢一顿,方可解气。 否则会把自己活活给憋死! 可是老天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还未等青墨真正发作,茵萃殿的牌子已出现在眼前。 四周的环境也渐渐熟悉起来。 似乎是有路连郢的带路,横跨整个东西皇宫,竟也走的如此顺利。 青墨暗中松了口气,心情也平和不少,本想回头朝路连郢说句感谢,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护送青墨安全到达,路连郢也悄声无息的离开了。 “怪人。”青墨暗中嘀咕了一句,这人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此刻的路连郢,并未走远,他只是躲入一侧的黑暗中,与那宫殿投下的黑影融为一体。 就这样,在黑暗中,看着亮光下的青墨,周身染上的明媚吞噬着黑暗,在路连郢眼中,那是彩虹,是坚持不染铅尘的绚烂力量。 第119章 同对饮 青墨一脸迷茫,实在无法理解这群宫中人究竟长得是怎么样的脑子,许是宫墙内的生活早已将他们磨得没了正常人的思维。 全是神经病! 青墨在心中暗骂一声,迈步朝屋内走去。 刚进门,这两日被培养起来的敏锐嗅觉让青墨的脚步突然止住。 茵萃殿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异样,像是空气被抽干,留下紧紧封闭住的狭空间,掐着人的喉咙口,喘不过气来。 院内站着一个人,不停的踱来踱去,像是着急,急得手足无措。 “茗薇?”青墨试探着喊了一句,她不知茗薇这状态是否是遇到什么未知的大事。 听到青墨声音的茗薇终于站定,扭头盯着青墨看了好一会儿,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姐,你可算回来了,晋六担心的不行,已经出门去找你去了,若是再不见你的踪影,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虽这一趟出门时间确实长了些,可也不至于让茗薇提心吊胆到如此地步。 青墨心中隐隐感觉不妙。 果然,茗薇靠近青墨,压低声音道:“大皇子殿下过来了,正在屋内等着呢,如霜在为他泡茶,估计此刻也已招架不住了吧,姐,你快想个辞,否则……” 她神色略有些慌张,但仍旧努力保持镇定,不愿将自己的慌乱传递青墨。 青墨大惊,万万没想到,方才遇见的千式离,竟不是去往锦华殿,而是到这茵萃殿来了。 如此突然,毫无预兆。 青墨定了定神,倒也不是怕千式离怪罪下来。 反正当下已经站在茵萃殿内,是自己的家,不同于方才在河边的遇见,她没有什么可怕。 只是……千式离选择在这深夜过来,难道是…… 青墨心跳的很快,皱起眉头,却也知晓自己逃不掉,即便此刻能逃,未来呢,逃一辈子吗? 深吸一口气后,青墨将手中的那幅画递到茗薇手中,嘱咐道,“将它收好,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幅画的存在。” 一语毕,她抬头,大步迈向屋内。 千式离果然在,就坐在内堂正中,背对着门口,如霜立于一旁,笑脸盈盈的似乎在话,不时的能看见千式离头回应。 此番景象倒显得很是融洽,并不像外头茗薇担心的那般紧张。 淡淡的百合香在屋内围绕,也许正是这香气令人心境平和。 青墨也不再慌张,她脚步很轻,直至进入屋内,也尚未引起千式离的注意。 倒是如如霜先发现的她,惊喜的叫了出来,“娘娘,你回来了。” 与她的声音同时,千式离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青墨有些闪躲,挡不住千式离那灼灼发热的目光。 不知为何,如霜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消失不见,并未让青墨察觉出,她默默退到一旁,给千式离与青墨留出足够的空间来。 可即便是这样,青墨仍觉得浑身不自在,朝着千式离勉强笑笑,又极快的移开目光。 千式离却毫不隐藏,将自己对青墨的喜爱全表现在脸上。 他走过来,伸手便要拂过青墨的头发。 可就在那一瞬间,青墨灵敏的一闪而过,很是警觉,那动作与眼神,仿佛是在对待一个防备已久的对手。 千式离愣住,有一瞬的震惊与尴尬,手臂还举在半空中,仿佛连空气都在嘲笑自己。 青墨也觉得自己此举有些过分,她抬眼,连忙朝千式离笑笑,道:“大皇子殿下整日忙于政事,怎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挑起话头,这话的倒像是埋怨,埋怨千式离对自己的忽略。 青墨本不是此意,却被千式离会错了意。 能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埋怨,是一件何等幸福之事。 千式离嘴角扬起的笑仿佛一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那般,什么帝王之气,什么皇子的高傲,在这一刻全然消解,一不剩。 他柔声道:“这几日确实稍忙一些,今儿终于得了空,便马上过来看看你……青墨……” 那一声“青墨”喊得及其不自然,也许他也不习惯如此亲昵的呼唤一个女人,即便这人已是自己的妃子。 昨日与慕希的那一夜二人交流甚少,直至今日,在面对青墨的时候,千式离才真正有了心动的感觉。 可这在青墨眼中看来,却是及其危险的信号。 她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又将自己圈入一个难以逃脱的境地中。 千式离并未生气,把这当作青墨的害羞与温婉,他继续道:“青墨,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一日咱俩在漠城见过面,你还捡到我的令牌,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这话得令青墨后背一阵冷汗。 漠城,他还记得那是漠城。 可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夏青墨,是吴城人,漠城又是从何起? 再不解释可能再也不清,青墨略一思索,道:“记得,怎会不记得,殿下器宇轩昂世间无二,仅是一眼便令人难以忘怀,我当然记得,那一日我与爹爹去漠城见一个老友,因对那片城不熟悉,我与爹爹分开后便迷了路,才误打误撞的进了那面店,也才有幸得以遇见殿下,来也是,人生的际遇如此奇妙,那一日我也未曾想过,竟会与殿下在这里再次相见。” 她的淡然,听来并无激动或欣喜,就仿佛进宫成为太子妃,与她来讲不过如同一日三餐一般平凡。 千式离难免觉得有些扫兴,这世间的女人,何人不是盼着嫁入皇宫,一辈子荣华富贵,即便只是个普通的妃子,也能光宗耀祖。 而如今,拥有了千万女人无法触及的皇子妃身份,又站在未来的太子面前,青墨竟面不改色,丝毫未想过主动争取什么。 千式离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这样的女子才是最特别的不是吗? 他示意青墨坐下来,换个话题道,“那一日看到你写的那幅字,能看出来笔锋苍劲有力,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成就,改日得空,咱们可以切磋切磋,这宫中的皇子,各个是书法高手……” 话还未完,再次被青墨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 “我那不过是女儿家闲来无事的技能罢了,定是不能与皇子们相提并论的,若是切磋,岂不是成了我班门弄斧了吗,还是算了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千式离有些恼了,他毕竟是大皇子,自便是前呼后拥人人拥护,哪里遭受过这样冷漠的对待。 任凭对面坐着的是多么貌美如花的姑娘,此刻也无法抵挡住千式离心中喷发的怒火。 他猛地起身,背过身去,右手已经捏成一个拳头。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避开千式离的宠幸,却忘了他是一只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吃人的老虎。 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茗薇进来了。 她端着一碗药,先是向千式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走到青墨身边,细声道:“娘娘,该喝药了,太医嘱咐过,这药一日四次必须一次不落,您的病才能痊愈。” 这话像是顺其自然的无心之语,却又掷地有声,如刻意给某个人听。 罢,茗薇向青墨挤挤眼。 青墨立即心领神会,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却惹人心疼。 这一招果真奏效,千式离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转身看向青墨时,脸上露出一丝担心来。 “了那么多,我还未问一句你的病怎么样了,太医可有什么?” 满满的全是关怀,仅是一秒,方才的生气便烟消云散。 青墨心中的愧疚在那一刻溢了出来,可即便是这样,这场戏也不得不演到底。 她又咳嗽了几声,勉强笑了笑,道:“身子是好些了,只是太医这病易传染,再三叮嘱着,是让我尽量不与外人接触,今日见到殿下实在太过高兴,竟把这件事给忘了,是我的错,本该与殿下保持距离的,你的肩上背负着万千老百姓的希望,身子的健康尤为重要,万万不可被我给连累了。” “我身子健壮,哪有那么容易染病,”千式离突然的心情大好起来,像是得到某种安慰,骗自己青墨今日的些许冷漠,是为了他好,为了与他保持距离,静待身子康复,“今日本想与你……既然你的身子不适,那便改日吧。” 他露出笑意,一双眸子清澈,丝毫不像是整日混迹于前朝纷扰间的模样。 青墨抿抿唇,仍旧不敢直视他,“我今日那么晚才回来,其实是去了正妃娘娘那里,殿下,正妃娘娘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确实担得起这一位置,今日与她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也多少了解一些她心中所想,知晓她对殿下的真情,此刻,她也在锦华殿中等待着殿下,不如就请殿下移步去锦华殿,多陪陪她吧。” 在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不是费尽心思只为分得一丝男人的宠爱,从皇上的妃嫔,到皇子的妃子,人人如此。 亲自将男人推倒对手那里,于青墨而言是很自然之事,放在千式离眼中,却略显奇怪。 他姑且将这归结于青墨的善良,或是当真与慕希姐妹情深。 可这反常之态,在如霜看来,的确不太正常。 像是平静的湖面下住着一只怪兽,对每一个过河之人微笑指路,殊不知何时,这怪兽便会冲破湖面而起,将曾微笑对待过的人亲手撕碎,生吞活剥。 如霜见过太多后宫争斗,看不穿眼前的青墨,却能预见未来的残酷纷争。 第120章 躲不过 如霜心中升腾起无数思绪,她站在那里不动,将自己置于黑暗之中,成为别人视线外的一个盲。※%頂※%※%※%,.. 当真是个视觉盲,以至于青墨与茗薇都未发现她的存在,或者是忘了她的存在。 茗薇很谨慎,直至确定千式离已经彻底离开茵萃殿后,她才开口,靠青墨靠近,道:“姐,大皇子殿下今日特地到访,恐怕再躲是躲不过了,姐可有想好……” 青墨摇摇头,“即便是躲不过,也得继续躲,明日再把太医喊来瞧瞧,那药也得继续吃,”她沉沉的叹了口气,“以我当下的状态,要如何去接纳他呢,我不愿伤害他,也不想妥协自我。” 完这一句,青墨手指揉着眉心,很累,无法言语的累。 茗薇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即便了,也难以真正的安慰到此刻的青墨。 她唯有轻拍着青墨的肩膀,试图缓解青墨心中的焦虑。 她俩沉默着,没话,又像是已了千言万语。 阴影下的如霜全听进耳朵里去,也进了心。 她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两句,将自己的身子埋得更深,确定此刻不会被发现,不会突然突兀的出现在这不平静的氛围着。 在她眼中,这个新的茵萃殿主人,不同于凡人,也看不透她心中究竟藏着何种秘密。 为何要拒绝大皇子,为何要躲避? 莫不是与那日自己门前所见之人有关? 如霜猛地想起那日从敬事房回来,撞见青墨与戚子风扬不同寻常的谈话,这两人间又有何种关系? 她的眼神迷茫起来,心中生出别的主意。 皇子妃入宫七日,皇子四日呆在陵正宫,三日呆在锦华殿。 在旁人眼中看来,是这正妃娘娘颇为受宠,独享皇子雨露。 在千式离眼中,这不过是做给皇后与太后看的一出戏码罢了。 而在青墨看来,千式离的反常似乎与她相关。 偶尔想起来,青墨也会在心中嘲笑自己,为何如此自作多情,将千式离对别的女人的忽视揽到自己头上来。 这宫廷中本就瞬息万变,上一秒无法预测下一秒将会发生何事。 太冷清平静的日子后,会迎接怎样的水深火热? 那日的天有些凉,茵萃殿是向着太阳的方向,倒是依旧明亮。 太医每日都会过来请脉,他也一直在担惊受怕中,这皇子妃的病怎么总是不见好。 虽看上去神色还不错,可脉相总是虚弱的,时隐时现的处于某个临界上,仿佛随时会断。 每次为青墨诊脉时,太医都会吓得一头冷汗,查不出个原因,又不敢妄下断言,只能每日滋补的药养着,没有别的办法。 茗薇再一次拿到那两个药包时,也是一脸无奈的苦笑,“还是这几味药,吴太医大概也无他法了。” 青墨接过药包,甚至都用不着打开看,光是闻味道也能闻得出,与她这一周以来每日拿到手里的药一模一样。 只是虽然堆积了无数的药包,青墨却没有拆开过任何一包,反正也不会真的喝下去,也就不必费力去做浪费药材之事。 今日也一样,青墨与茗薇眼神交汇后,茗薇便心领神会,将那药包收入箱子底。 太医一走,这茵萃殿又显得有几分冷清。 青墨定定的看着桌上的茶杯发呆,从入了春之后,气温渐渐升高,躲在这屋子内早已没了喝茶的想法,也是因为今日天较凉,青墨才将那早已封存起来的茶杯再次拿了出来。 随着茶香缓缓飘出,外头有脚步声进来。 晋六快步走到青墨跟前,跪膝行礼,询问道:“娘娘,二皇子殿下在外头求见,是否让他进来?” 戚子风扬? 他疯了吧,竟敢擅自再次到这茵萃殿来,他心中就没有一丝避嫌的心理吗? 青墨心中是气恼的,不回答,胸口起伏着生闷气。 这人怎会如此讨厌,上一次过来扔下不明不白的一番话后,整整一周不再露面。 现在突然再次出现,定是又有别的目的。 青墨不愿见他,将头扭朝一边,也不搭理晋六,将他也晾在那里。 可这戚子风扬怎是她拦得住吧,三分钟后等不到回应,戚子风扬便就主动进来了。 那熟悉的味道飘入屋里来,青墨心中咯噔一声,早已意识到,今日恐怕是逃不掉了。 晋六与茗薇在见到戚子风扬后,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一来是去把门放哨,而来则是给戚子风扬与青墨充足的空间去话。 只是如霜还愣在那里,盯着戚子风扬看,忘了挪步。 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躲进阴影中去,如霜就暴露在戚子风扬的视线下。 戚子风扬抬眼看她,仅是空隙下的一撇余光,已足以将如霜吓得身子一颤。 可这眼神中却不像是提醒或是威胁,反倒是一种意味深长。 如霜看不懂,眼睛更瞪大了些,想从戚子风扬的眸子中看出其中的深意。 过了好一会儿,戚子风扬走到青墨背后,挺住脚步。 如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多余,连忙踮起脚尖离开这间房。 终于到屋内只剩二人,空气中凝结着冷漠的因子,冻得人身子僵硬。 这冷漠大部分来自于青墨。 而戚子风扬则带着浓烈的直接的进攻性,声音简单沉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青墨并未回到,只是淡淡的笑笑,戚子风扬之看得到她的后背,听见那声淡从鼻孔中发出,倒有几分轻蔑的意味。 “二皇子殿下,这里是茵萃殿,你进错地方了吧?”青墨缓缓起身,仍旧是背对着他,没有直接下逐客令,已是她眼下最大的宽容。 戚子风扬也不生气,自顾自的道:“我已经听了,这几日大哥都在锦华殿,来过这里一次却未过夜,是你拒绝了他吗?” 如果方才青墨的冷漠仅是生气的存余,那么这一刻她真的到了暴怒的地步。 “我是皇子妃,我要如何与大皇子殿下相处,那是我的事,与二皇子殿下您有何干,您难道不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吗?” 青墨掷地有声扔出这段话来,像是一片片锋利的刀,朝着戚子风扬的脸上挥舞去。 戚子风扬眼神空洞了一秒,像是未听到青墨的不善,继续道,“如今的正妃娘娘已坐稳她的位置,若是你仍旧如此犹豫不前,那害得终究是你自己,入宫一周,一切风平浪静,暗涌还未出现,青墨,这仅是个最微的开始。” 又是这番话! 青墨觉得有一股火热直冲进脑子里去,从入宫那一日起,便有无数人在耳边如苍蝇般嗡嗡不停,用各种言辞激烈的言语,或好心或恐吓的提醒她这皇宫有多么可怕,似乎所有人都唯恐天下不乱,盼着她出击,去与皇子妃,与皇后,甚至与太后斗个你死我活,表演一出不收钱的精彩戏码。 皇宫有多可怕,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青墨的右手紧紧握住桌子边角,骨节用力到凸起,眼中腾起杀气,“二皇子殿下,我的事,不用你管。” 风是温和的,春日的风向来带着抚慰人心的能力。 只是今日,无论多么和煦的春风,大概也无法将青墨与戚子风扬之间的火抚灭。 戚子风扬不生气,甚至连辩解也不在今日的计划范围内。 早已猜到青墨会生气,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戚子风扬继续话,旁若无人一般,“再过两日,父皇会在轩雅阁宴请后宫妃嫔,包括你们四个皇子妃,那一日,宫中有地位的皇子皆会出席,各路人马在一起必定少不了口舌,你需有这个准备,才不至于慌乱无措,失了颜面。” 这是什么话? 青墨心中的愤怒再次被戚子风扬推到一个峰。 她猛地回头,身子撞倒那桌子,发出嘭的巨响。 “戚子风扬,你别欺人太甚,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到低人一等吗?你放心,即便是失了颜面,也与你毫无干系,这茵萃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便。” 作为皇子妃,青墨的妆容定是与以往不同,眉峰的坚毅与眼角的挑起都有了俯瞰天下的高傲。 戚子风扬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眼神仿佛是看到一幅满意的作品,从自己手中诞生的作品,欣慰与骄傲写在脸上,他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我今日到这来的目的,便是提醒你,家宴当日戴上那根玉簪……” 他话向来不满,总是留那么几分等待着青墨自己去琢磨。 若是话的太满,反而成了一汪死水,如此一半留一半,反而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来。 更何况是在面对青墨,这一招便更加奏效。 青墨还在气头上,哪里管得着他的是什么,一心只想着快些逐客,还茵萃殿一个清静。 气氛就僵在此刻,戚子风扬该的想的皆以完,他很想伸手抱抱青墨,道歉也好,安慰也罢,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最终,这一想法在脑海里拐了个弯,被挡了回去。 戚子风扬只沉沉了句,“你明白就好,不打扰了,早休息。” 第121章 识冷宫 他出门的脚步仍旧很轻,一如往常,不带起一点尘埃与声响。 青墨气得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手指生疼,这动静却未能换得戚子风扬的一个转身。 他当真走了,走得如此坚定而决绝,没有半点想要回头看一看的念头。 他冒着如此大风险来茵萃殿来,目的竟还是为了提醒青墨早日做准备,时刻将吸引千式离作为生活重心。 青墨已无话可说,闭起眼后,脑海中出现的黑暗,尽是绝望的味道。 血腥,冷漠,一拳拳重击在青墨的心头,血肉模糊成一片。 空气是静的,静得人心慌乱。 戚子风扬已经走远,离茵萃殿越来越远。 他是一座冰山。 这是宫中人对这二皇子的共同感受。 无论何时,戚子风扬永远冷着一张脸,从不对任何人热情。 即便是对面皇上,他也从不讨好从不谄媚,甚至还有几分自我。 本就在二皇子这一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上,这样为人处世的态度更是令他在宫中的日子举步维艰。 索性与皇子的关系是融洽的,无论大皇子千式离或是六皇子天绍齐,都与戚子风扬亲如亲兄弟。 起码表面上看来如此。 他的心中有一整座冰山。 一旦沉寂在最深处的那一丝火种亮起光来,这座冰山便会倾覆,将火种吞噬,彻底融化成水,再无起火的可能。 走出茵萃殿,一切恢复如常。 方才被扰乱的心,也再次恢复平静。 接下来,是该为家宴做准备了吧。 这对青墨来说很是重要的家宴,在戚子风扬这里同样关键。 危机与契机共存,只看你如何把握。 戚子风扬停住脚步,长长的呼了两口气。 耳后突然有个女声响起,轻柔娇媚,“二皇子殿下……” 这称呼只可能来自于丫鬟,可这语气却又不像是丫鬟。 戚子风扬一愣,回头时看见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那个眼神在他进茵萃殿之时便交汇而过。 此刻有些相似,却又略显不同。 更为深邃,更为捉摸不透。 戚子风扬微微皱眉,眼神淡漠,看上去并不想与此人深谈。 为等他开口,这丫鬟主动靠了上来,服了服身,道:“二皇子殿下,奴婢叫如霜,是侧妃娘娘房中的服侍丫鬟。” 无须解释,戚子风扬知晓她是青墨的人,若非有这层关系,那此刻,他也不会停在这里,给如霜对自己说话的机会。 虽说戚子风扬并未接话,但起码也没立即走开。 如霜定了定神,微微抬头,没有底气的看了戚子风扬一眼后,更加谄媚道,“二皇子殿下,我从前是钟贵妃房中的丫鬟,在这宫中早已十余年,知晓各宫事,二皇子殿下整日忙于风雅,对这后宫的纷扰定是无心探个究竟的,若是有需要奴婢的,尽管开口,奴婢定会知无不言,即便是有不了解之事,也必定会尽全力去问出个真相来,再有……如今我在茵萃殿,有我在,二皇子殿下大可比如如此冒险亲自来访,知会一声,我将消息带去景禄宫,一切便可暗中行事……” 这番老练的言语竟是出自一个年纪尚小的丫鬟口中。 戚子风扬当真震惊,今日是初次与如霜见面,她竟能猜出自己的别有用心。 眯着眼睛思索许久,戚子风扬再次开口,依旧平淡如水,“你家娘娘若是知晓你背地里背叛她,该会如何伤心?” 如霜一笑,并未被这言语吓到,反倒显得很是轻松,“二皇子殿下真会说笑,我生在宫中,便应该为宫中人做事,娘娘是我的主子,殿下您也是我的主子,为娘娘效力是我的职责,为您跑腿也是我分内之事,何来背叛一说?” 戚子风扬冷笑的微微点头,对这丫鬟的嘴脸嗤之以鼻。 可她,确实又是自己需要之人。 “如霜?”戚子风扬换了种轻佻的语气叫出这一名字,终于肯正眼瞧她,“那么从此刻起,便为我做事吧。” 如霜得令,无比欣喜,立马行了个大礼,道:“是,奴婢遵命!” 宫中之人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 与谁交好,与谁为敌,与谁面和心不合。 一切都源于野心的指引。 曾以为自己再无出头日的如霜,如今背靠青墨,攀附戚子风扬,她心中暗喜,明亮的未来,大概已经不远。 青墨虽整日呆在这偏远的凌秋园中,对前朝之事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毕竟流言传得快,若是好事,更是口耳相传人尽皆知。 这几日后宫中一直在流传一个消息,说是皇帝近来心情大好,因为南浦打了场漂亮的胜仗。 不断进犯的天齐国,在两国边界上磨刀霍霍,双方胶着很久,一直未能分出个胜负来。 从去年起,这天齐国便如中了邪一般,前线的兵卒们突然精神大震,仿佛打了鸡血吃了补药,一时间凶猛的令南浦有些招架不住。 激烈相对三个月,就在南浦几乎快要败退时,这天齐国的鸡血却又突然消散了下去,南浦抓住这一时机及时进宫,大获全胜。 皇帝大喜,将这场胜利的功劳归结于将领带兵得力,立马封王赏赐金银千万余两。 而这驻守边陲的将领,便是许良娣的哥哥这场胜仗也是由许良娣的父亲亲自上阵指挥。 于是在旁人看来,这许家当真是民族英雄,国之幸事。 两日后的那场名曰“家宴”的聚会,便也是沾了这场胜仗的光,让忙碌许久的皇帝与大皇子得了空闲。 这许良娣,也自然而然的成了中心。 在后宫中众多各式各样的女人中间,即便你再是倾国倾城之貌,也难以真正出头。 于是啊,有了家族背景这点依靠,许良娣骄傲的走路时横不得将眼珠顶在头顶上,在不把谁放在眼中。 就连对待慕希这个正妃娘娘,许良娣也放肆的大兴厥词,那姿态几乎要与所有皇子妃为敌。 沁良娣心地善良,与许良娣住的也比较近,几次见到许良娣在锦华殿内找茬,都忍不住上前为慕希说几句话,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许良娣的眼中钉,二人同是良娣,本就互相压制敌对,在经此一遭,关系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这许良娣是何等聪明之人,排除异己的同时自然也需拉拢对自己有利之人。 在这后宫,她只对青墨一人笑脸相待。 原因很简单,只因那一日采选,当青墨出现在殿前,将字画呈到千式离面前时,许良娣就在不远处,亲眼目睹千式离脸上的喜爱与欣赏。 她甚至,这个青墨,定是非常不一般。 处好了是朋友,处得不好,可能就是祸端。 许良娣深知这一道理,不可与青墨为敌,甚至,还需要与她统一阵营。 当青墨仍沉浸在自己无法可说的失落感情中时,别的人,已陆续开始出手。 关于家宴之事,次日整个凌秋园都接到了邀请。 轩雅阁是宫中有头有脸的人聚会才会去的地方,刚入宫的皇子妃能有幸与皇帝与妃嫔们同桌吃饭,与自己与家族来讲都是脸上有光的盛事。 谁不是重视到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那皇后也比下去。 相比较起来,青墨则淡定的多。 这茵萃殿也渐渐冷清起来。 慕希来过一次,许良娣来过一次,短暂的热闹过后,便也继续回复平静。 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 青墨已整整两日未踏出过寝殿的大门,明日便是家宴的日子,她也懒得四处再跑。 倒是如霜,似乎每时每刻都显得很有精力,将茵萃殿内的活做完后也不觉得累,还四处跑着,说是去为青墨打探消息,看看其他殿的皇子妃们对明日的家宴是作何打算的。 她的人脉广,遍布各宫,又都是主子们的贴身丫鬟,要想了解点内幕并非难事。 青墨虽还无出击计划,但也不排斥如霜这一做法,索性随她去,若是真能带来些出乎意料的消息,倒也不是坏事。 如霜早早的便出了门,这茵萃殿在凌秋园内是最佳的位置,可放到整个皇宫来讲,却略显偏僻,平日里除巡逻侍卫外,倒很少会有人过来。 可如霜仍旧小心翼翼,一双眼珠咕噜噜直转,确保无人见到自己后,才抬脚快步离开。 她走到东南角来,这边是不少皇帝妃子的住所聚集地。 来来往往人很多,倒也无人会留意她的存在。 即便如此,如霜仍选了个无人可见的角落站好,等着约见的人出来。 她略显焦虑,来来回回不停打转,也不见那人的出现。 许久后,终于过来一人。 轻轻拍了拍如霜的后背,加上一句抱怨,“哎哟我说你躲在这作甚,害得我找了那么久!” 来人有些气喘,显得很累。 如霜依旧神秘兮兮,皱着眉头嫌这人话太多声太大,“你小点声!我这不是不愿连累你吗,咱俩的碰面,最好别让旁人知晓,明白吗?” 那人显然对如霜的这番说辞有些不高兴,将手中的一大包东西塞到如霜怀中,没好气道:“是是是,你如今是皇子妃宫里人,哪是我们这类小辈攀附得起的,我不说便是!” 第122章 钟贵妃 与如霜联系的这丫鬟英陆是皇帝妃**中的丫鬟,这妃子在宫中近二十年,膝下仍无子,想来也再无生子的可能,二十年仅坐到妃位,在这后宫中早无势力可言。 丫鬟凭主贵,这英陆早知自己无希望,本已死心,做好服侍妃子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心里准备。 可原本比她混得还要差的如霜突然得势,竟成了新任皇子妃的宫中人。 英陆心中自然不平。 若大家同在一起跑线上呆了许久,突然有人出了头,自然也会成为别人嫉妒的焦。 她表面上不,实则早已不悦,对如霜也没了好脸色。 本以为前日如霜开口求助,自己还能站在高位上炫耀一番,殊不知刚一见面,英陆心中那份自卑再次揭竿而起,实在愤怒。 见她这幅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姿态,如霜心中是高兴的,那优越感油然而生。 但毕竟很多时候免不了需要英陆的帮忙,如霜不能撕破脸。 她走上前来,拉住英陆的胳膊晃了晃,谄媚道,“哎呀我的好姐姐,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认识如此长的时间,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无论我在何人宫中,我都是你的好姐妹呀,若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遇到了难事该向谁求救才好呢!” 都是虚荣之人,稍一追捧就能让人迷了心智。 如霜这才了几句话,英陆的脸色便已缓和过来,似乎再次回到高高在上的山头上,瞥了如霜一眼,鼻孔微张发出个“切”的声响,道:“不过是一包栗子糕而已,看把你给难的,你不是向来手巧吗,一个栗子糕也做不了了。” “英陆姐你是知道我的,做大餐不在话下,可这心,比起你来确实差了太多,没办法,只得求助你了。” 如霜继续捧着她,直到英陆脸上露出喜气后方停止。 “行行行,你先拿去,若是还有需要的,再来找我便是,我得先回去了,娘娘那边不知何事又得找我,没办法啊,我一刻都没法离开。”英陆¢∴¢∴¢∴¢∴,&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边摇头叹气,边走了出去。 如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露出个冷笑,心中在想,不过是个过气妃**中的丫鬟,得意什么。 她掂了掂手中那包东西,沉甸甸的一大包栗子糕,光是抱在胸前,都能闻得见那甜到腻人的香气。 如霜是不喜欢栗子糕的,不为别的,只因从前做的太多也尝的太多,对那味道已熟悉到有些厌倦。 但总有人喜欢。 回到茵萃殿后,如霜将这一整包栗子糕分作三份,其中两份密封收好,一份带在身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如霜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离开厨房。 此刻的青墨正在房中练字,这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对青墨而言,唯一的乐趣便只剩下练字了。 既能消磨光阴,也能使内心平静。 茗薇在一旁研磨,安静的站着,也不话。 晋六守在门前,即便无人监视,同样身子笔直好不偷懒。 太平静了,静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如霜的出现倒让屋内的气氛活了起来。 青墨一见如霜,便把笔搁下,道:“大清早便见你出了门,是不是又找你那几个同乡吃好吃的去了?” 前几次如霜出门都是以这作为借口,活生生的将自己包装成个吃货。 “娘娘!”如霜撒娇道,“我在您的眼中就当真那么肤浅吗,除了吃之外,我也还有别的追求呀!” “好好好,”青墨笑道,“那你,你去做了什么?” 青墨的笑很温柔,却绵里藏刀。 一旁的茗薇也是,虽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眼神始终盯着如霜的脸不放,观察的甚是仔细。 如霜却并未想那么多,直接到,“我本想去看看皇上的妃子们在为家宴做着何种准备,去看看是否有可借鉴的地方,没想到这一路的梨花开得好美,我不自觉的便被吸引了去,尤其那东南角,更是美得移不开眼,娘娘,今儿天气如此暖和,不如咱们就出去走走,赏赏梨花去吧。” 她边着,眼神中流露出欣喜的神情来。 来也是,青墨在这殿内闷了许多天,还真是觉得头晕脑胀,出去走走也许不是坏事? 可她仍有担忧,不禁问道,“可是,以我的身份四处走荡,会不会不太妥帖?” “不会不会!”如霜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咱们只是出门走走,又不做何不规矩之事,怎会不妥帖呢?” 青墨任有意思犹豫,看向茗薇,想让她帮着拿个主意。 茗薇略一思索,也是赞同如霜这一建议的,能让青墨出门走走,是件好事。 于是乎,在茗薇头后,青墨也头答应。 她的橘色长衣落下一地流苏,脚上的鞋子是戚子风扬送的那双,硕大一颗温玉镶在后跟处,整个装扮清新典雅。 三人出门赏花,也无需轿辇跟随,一路慢走慢聊,也算有几分悠闲。 青墨对宫内的道路并不熟悉,想起那一晚误打误撞的进了文瑞宫,她如今还有几分心虚。 眼下便只有乖乖听话,跟着如霜向前走。 如霜倒是轻车熟路,边走边给青墨解释每个宫殿的名称与作用。 那梨花的确开得鲜艳,软白色的花瓣偶尔飘落在这蜿蜒的道上,颇有几分仙境之感。 空气也是极清新的,不知是否是昨夜里下过雨的缘故,这种扫尽纤尘的清新感令人心情大好。 只是不出哪里不对,青墨觉得眼前这场景奇奇怪怪,就好像…… 这条路窄的太夸张,仿佛是一条被遗弃许久的华丽背后的丑陋,与那繁荣的前景相背离,只剩寂静。 青墨渐渐放慢了脚步,将视线从那梨花上移开,四处环视一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四周的宫殿墙壁斑驳成一片,似乎很久无人打理。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青墨停住脚步,刚要开口问。 突然衣角一沉,像是被人用手拉住那般。 青墨一愣,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惊恐犹如见鬼一般。 她方才慢下来的脚步,已将自己落了后,如霜与茗薇都在与自己两步之距的前头。 若是立即呼救,二人也可立即转身。 可青墨吓得似乎被人掐住喉咙,发不出声响来。 那双手愈来愈沉,青墨的身子也不禁跟着下坠。 终于,茗薇先发现了青墨的异样,她回头时,看见青墨离自己已有三米的距离,而青墨后头,有一个蓬头垢面之人扯着她的衣服,二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持着。 “姐!”茗薇大喊着,冲向青墨。 如霜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瞪大眼睛,惊恐万分。 青墨在此刻回头,一股奇怪的味道窜入鼻腔。 腥臭与某种香气同时随风而来,交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那一双拉住自己衣角的手上沾满泥泞,黑的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隐约只识得出那纤细应该是来自于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青墨没有那么怕了,甚至在心中生出一丝心疼来。 她蹲下身去,与那人视线齐平。 的确是一个女人,蓬头垢面,脸颊前垂下的一缕头发早已打结成团,她目光涣散没有焦,与青墨眼神相交时,不停的摇头,如中邪那般,口中轻声重复着,“栗子糕、栗子糕,给我栗子糕。” 栗子糕? 青墨皱皱眉,经她一提醒,吸了口气后,发现那空气中的香气正是来自于栗子糕。 两人顿了几秒,眼前这女人突然发疯一般,眼神一明,抓起青墨的手便往嘴里放,她嘴唇很干,碰到青墨手臂时是粗糙的质感。 张口便咬! 青墨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身后的茗薇快速拉去,“姐,心!” 茗薇大叫着,使出全身力气来,将青墨从这女人的尖牙下救出。 两人如巨大吸盘被扯开,朝着两个方向倒去。 青墨倒在茗薇身上,而那个女人无人搀扶,撞倒地上,疼得咧了咧嘴。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近乎癫狂,哈哈哈哈大笑一番后,再度看向青墨,眼神尖锐如厉鬼,口中仍喋喋不休,“栗子糕,栗子糕,给我栗子糕!” 这是个何等可怕的女人! 身上的衣服不整,脏得辨不出原来的模样,脸上同样糊满灰尘,整个人邋遢如乞丐! 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宫中,为何会突然冲出来? 青墨心中各种疑问升腾而起,她想去问个究竟,刚一迈步却被茗薇拦住,茗薇皱眉,朝青墨微微摇头。 青墨仍不死心,还想上前,这一次挡住她脚步的不是茗薇,而是如霜。 如霜几乎是扑向那女人,手掌抓住女人的肩,在一瞬间泪流满面,口中呢喃着,“娘娘……娘娘……” 娘娘? 青墨与茗薇同时大惊,面面相觑。 这个衣冠不整浑身泥泞,甚至看来还有几分精神不正常之人,是个娘娘? 如霜表情中的悲伤蔓延而去,她紧紧抓住这娘娘的手,伤感到声音颤抖,“娘娘,奴婢许久未曾来看你,你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那娘娘目光呆滞,似乎早已听不懂如霜的话,只一味的重复着,“栗子糕,栗子糕,给我栗子糕!” 第123章 做提醒 青墨眉头紧锁,不知发生了何事,手臂上方才被那娘娘指甲掐出的印痕此刻正隐隐作痛。 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 如霜不避嫌,也不嫌脏,将那娘娘整个人拥在胸口,如哄孩一般,柔声细语道:“娘娘,咱们不吃栗子糕了,不吃了,那不是个好东西,咱们不吃了好不好,好不好。” 只是这言语有几分哽咽,听来含糊不清。 那娘娘在如霜怀中,被扣住动弹不得,脑袋却仍旧不停的摇晃着,眼中的惊恐仿佛如临大敌,挣扎着想要逃脱。 青墨看得心疼,早已忘了之前那种恐惧,她再次走上前去,俯下身来,将那娘娘从如霜怀里拉出来。 目光再次相交,青墨心头一颤,这一次,她看清眼前这女人的相貌。 眉眼弯弯,鼻梁高挺,不难看出,这幅面貌曾经有多美得令人心动。 即便如今如此狼狈,也挡不住那靓丽的气息迎面扑来。 再美的美人也有如此可怕的一日,那自己呢? 是否也会经历这娘娘所经历的一切,从高高在上荣华富贵到穷困潦倒满面泥浆。 其中发生过何事,青墨不知晓,却也已一身冷汗。 “娘娘……”青墨声音颤抖,试探着唤出这一称呼。 那娘娘眼神移到青墨身上,娇美的轮廓下,仍是一双无神的眼睛,仿佛一把烈火,烧尽所有希望,只剩枯槁与灰烬,吹散,埋在人的身体中,将绝望生根发芽。 奇怪的是,那女人在青墨的安抚下,竟渐渐安静下来,不吵不闹,也不嚷嚷着要吃栗子糕。 只是眼神依旧浑浊而迷惘。 不知从何而起的善心,让青墨此刻无法放着这女人。 她看向茗薇,问道:“可否将她带到茵萃殿,梳洗一番后再送回来?” 未等茗薇话,如霜立马开口,她眼睛红肿着,声音也略有颤抖,“娘娘,咱们不能把娘娘带回茵萃殿去……” 『『『『,&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同是娘娘,一个服侍皇帝数十年,一个刚成为太子妃,或许也会是未来的皇帝妃子。 二人走在同样一条路上,今时往日,从灯火阑珊到昏天暗地,眼下的她,会不会是以后的自己? 青墨身子一颤,重重闭上了眼。 一旁的茗薇盯着这场景看了许久,渐渐悟出其中的深意来。 她上前去拉起青墨,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咱们先回去,让如霜将这娘娘送回她的宫中,其余之事,咱们慢慢再谈。” 青墨慢慢直腰而起,朝着那娘娘深深一个俯身礼。 无论眼下的娘娘时何种模样,青墨心中对她仍抱有最大的尊敬。 不远处便有一扇门,破败不堪的门,门前的杂草早已长到一人高,遮挡的甚至无法辨认那门就行开向何处。 只有在靠近时,方可从上头的匾额上隐约认得出那几个大字:冷月宫。 冷月宫。 再明显不过,这宫中所有清冷与寂寞,都凝结着这三个字上。 冷月宫。 这是一间冷宫,而方才那个疯癫的娘娘,正是这冷宫中的人。 至于为何会进入冷宫,大概早已成为这宫中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无人敢提起,无人敢议论。 今日的青墨,不过是误打误撞到这冷月宫来,又不知为何,将那疯癫的娘娘从宫中引了出来,发生这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切。 等青墨彻底走远,与这偏远道隔了两个世界的距离后,如霜才将那娘娘扶起来,她的眉心拧成一团,刚才的哽咽延续到现在还未停止,她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这荒凉的道上立即香气四溢。 那娘娘见到这包东西就如同见到了宝贝,两眼放光扑上去,扒拉着将外头包裹着的布撕扯开,迫不及待的抓起里头的东西就往嘴里塞,边塞边激动道,“栗子糕,栗子糕!” 方才正是因为如霜怀中揣着这包栗子糕,那香气将常年锁在冷月宫中无人照料的娘娘吸引了出来。 若不是这条通往冷月宫的道太过偏僻,日常少有人经过,今日这一出闹剧无人看到,才避免一场大祸。 今日这一出,如霜走的太过惊险胆大,但也并非没做过准备,比如提前与看守冷月宫的侍卫通气,让他们打开冷月宫的门,比如今日给青墨准备的脂粉中加了大量香气浓郁的桂花胭脂,早已盖住这栗子糕的味道,否则怎可能骗得过青墨那嗅觉敏锐的鼻子。 如此一来,青墨一直以为撞见这贵妃娘娘是一个意外,一个巧合。 如霜见她这幅几乎快不像人的模样,心口一阵抽搐,蹲了下来,帮她捋了捋头发,道:“娘娘,您慢慢吃,这栗子糕啊,多的是。” 顿了顿,如霜浅浅叹气,“娘娘啊,您您这是何必呢,若是当初听我的话,能放下身段妥协下来,如今您的地位,即便没法超越皇后,也定是在皇贵妃的位份上,何苦再像今日这样呆在这冷宫中,连块栗子糕都吃不上,奴婢我当真是心疼。” 越到后头,如霜的语气越是冰冷,起初那一分哽咽早已变作一种冷漠。 娘娘的手停了停,低头垂着的眼睫缓缓动了动,接着再度将那栗子糕往嘴里塞,动作太过残暴,实则吃进肚中的并不多,大部分掉落在地。 好好的一场赏花活动,被这娘娘的突然出现搅得无疾而终。 回到茵萃殿后,青墨细细琢磨起这件事,越想便越觉得不对劲。 即便是她对这皇宫中大大的道路很是陌生,但就算仅凭常识也能辨别的出,今日所走的那一条,的确偏僻的犹如荒芜之境。 为何会走到那里去? 仅仅是巧合?是顺着梨花所开的方向? 或者,这根本就是如霜的计划? 一切的答案,只有如霜一人知晓。 索性没过多久后,如霜便回来了。 她动作很轻,似乎是不愿打扰到青墨。 可青墨就坐在那里等着她,自然是第一时间便转过头来。 “吧,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青墨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听来有些心烦意乱。 如霜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肿如桃,虽早已止住啜泣声,可那刚哭过的鼻音依旧重的有几分令人心疼。 见她如此的状态,青墨方才那一丝严厉也柔软了下来,动了动身子,语气温和了些,“你与那冷宫中的娘娘是何种关系?为何突然将我带到那里去?” 意想不到的是,如霜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颤抖,“娘娘,今日之事错在我,让您受到了惊吓,即便是狠狠罚我一顿也是应该的,对不起,娘娘对不起!” 若不是青墨及时拉住她,恐怕她紧接着便会再磕几个响头。 “我不怪你,只是你必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我听,不得有半隐瞒。” 青墨正色道,十分严肃与认真。 如霜抬头,咬着唇,良久后方开口道,“我今日只是顺着那梨花开的方向在走,本想带娘娘赏花,却未注意到,竟在无意识间,走到那冷月宫去了……” 青墨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听着她的每一句话。 “今日那个冷宫中的娘娘……”如霜深吸一口气,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她是钟贵妃,数年前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可后来……钟贵妃有了龙种,本以为这会是一段幸福的开端,却不曾想,那孩子不到三月便胎死腹中,从此后钟贵妃性情大变,原本的温柔体贴全变作失去孩子后的戾气,这也就罢了,她竟还将这戾气发到皇上身上,竟在皇上的茶中下毒,那是在她失子后,皇上唯一一次去看她,便险些饮下那杯毒茶,幸得那宫中的太监发现得早,才避免一场灾祸,可也正是因为此事,钟贵妃被打入冷宫,不得再踏出冷月宫宫门半步,皇上念及旧情,又顾及钟贵妃的失子之痛,网开一面,并未废除她的封号,仍旧享有贵妃的例银,只是那冷月宫啊……冷寂如地狱,钟贵妃刚进去一月便疯魔成如今这般模样……” 到这,如霜停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无限惋惜与惆怅,本是可避免之祸,却因钟贵妃的一时任性,导致眼下这悲凉的境地。 三月之前,如霜还是钟贵妃宫中的丫鬟,深得钟贵妃的喜爱与信任,更是知晓钟贵妃的每一个爱好,比如喜欢栗子糕。 钟贵妃被打入冷宫后,曾经服侍她的丫鬟太监,走得走散得散,如霜被遣到这茵萃殿来,一呆就是三月,直至青墨的出现,直至这茵萃殿重现生机。 原来如此。 青墨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之后,愈发觉得后背一凉。 在这宫廷之中,稍一言不和便是与权威为敌,便是抛弃所拥有的荣华富贵,将自己赶入冷宫中。 钟贵妃如此,未来的自己是否会如此? 这样的险境,要逃脱,是否还来得及? 又一次绕到这可怕的,不愿面对的问题上。 这一次,似乎走到死路,再逃避不得。 青墨闭眼,心中还有千万个疑问,此刻却没了力气再问出口,她朝如霜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如霜得令,立即走开,如释重负。 第124章 表态度 被如霜这一段故事再次击中,青墨坐在那里长久没有缓和过来。±頂點小說, 明明早已做好接受一切意想不到的准备,却仍旧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当那些的故事一次次以不可反驳之姿朝自己砸来,青墨真的觉得太可怕,可怕的数次想要逃避,数次想要躲藏。 茗薇在后头轻轻开口,“小姐,这钟贵妃之事,不过只是说明一个普通的道理,不进,便是退,至于退到哪里,若是站在悬崖边上,退便是拯救自己,可若是站在火焰前,退……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实话听来总是残忍可怕的。 茗薇在青墨面前总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在她迷茫犹豫试图放弃的时候,用最有力的一个点,将她彻底打醒。 桌上摆着几个白面馒头,是早晨出门前小厨房那边送来的,一口未动,眼下早已被风干,边角生出细碎的粉末来。 青墨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后,抬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那口感粗糙的如同直接咽下一把生糠米。 可青墨却嚼出几分劲头来。 山珍海味面前,能吃一口被风干的白面馒头,有多可贵。 晋六弯腰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娘娘,希正妃娘娘来访。” 晋六大概是这茵萃殿中最懂规矩之人,向来人未到,礼先行。 与青墨说话时总是眼神朝下,不敢有半分不尊。 他的声音很沉,无论何时听来,都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他刚把慕希来访的消息到来,青墨立即精神为之一阵。 方才经历如此一番后,此刻的青墨无比需要一个可以说话之人。 “快请希妹妹进来。”青墨吩咐下去,茗薇也立即心领神会,将桌上已被风干的白面馒头端走,换上新鲜水果。 慕希看上去心情不错,步子轻快,脚着一双绣花锦布鞋,一眼便知那定也是个稀罕玩意儿,想必也是千式离送的吧。 虽说平日里青墨与慕希都是以姐妹相称,不分你我。 可毕竟是在宫廷中,到处是耳目,谁都无法预料,对你微笑的某个下人会不会扭头便成为落井下石的告密者。 一切都不得有半分松懈。 所以,在慕希进屋前,青墨便起身行礼。 她的身份比慕希略低,这些礼数都少不得。 慕希一进屋便拉住青墨的手不放,笑得灿烂,“姐姐,这几日我实在太忙,一直未得空来与姐姐聊聊天,今儿皇上那头派人来传话说,明日在轩雅阁有一家宴,咱们都得去,我寻思着,既然皇上皇后娘娘们都在,咱们这群小辈也不得太过随意,姐姐进宫前定也没有准备过什么,恰好这几日大皇子殿下给锦华殿送来过不少东西,我今日都给姐姐拿来了。” 青墨明白了她话中之意,是怕在明日的家宴上,从娘娘到别的皇子妃各个打扮的光彩照人,而自己却因无陪嫁之物的装饰而显得太过寒酸。 慕希一切都是好意,都在为青墨考虑。 只是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冒险,若青墨是一心思过重之人,难免会将慕希的行为归结与对自己炫耀或是嘲笑。 本是好心,却出错了力。 青墨自然是不愿看见慕希受伤的,她连忙握住慕希的手,语重心长的提醒道,“妹妹,我很感谢你的用心,可这做法切记不可再对第二人去做,否则好心办了坏事,到让人家心底起了结,到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出乎意料的是,慕希狡黠一笑,以一种青墨从未见过的表情,笑着道,“姐姐所说,妹妹都知晓,这人心险恶,若非真心诚意相交之人,我也定不会掏心去对待的,姐姐可放心,我有分寸。” 她那言语中的坚定把青墨吓了一跳,像是突然间生出另一幅面孔来,令人捉摸不透。 青墨脸色发白,呼吸清浅到几乎成了麻木。 倒是慕希越发显得自在,朝门外挥挥手,那个叫芸卉的丫鬟得令,立即往屋里开始搬东西。 大到古董花瓶,小到簪子首饰,多达十几种。 这场面,与那一日千式离给茵萃殿赏赐东西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事若放在大皇子身上,实属正常,可若是放在皇子妃身上,难免显得太夸张,有哗众取宠之嫌。 青墨忙拉住芸卉,朝慕希无奈的笑笑,“妹妹这是将锦华殿也给搬来了吗?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一切都好,妹妹无需担心。” 慕希身上也有一种执拗,不论青墨如此婉拒,她仍旧坚持把所有东西搬进屋内,直到青墨已不可反驳后,才终于停下来。 “姐姐!”慕希拉着青墨的手臂,道,“这些东西都是大皇子殿下给的,可我一个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思来想去,唯有与姐姐共享,才不算是浪费呀。” 她的声音很甜,清澈如甘泉,无论男女皆会被这声音给打倒,再无反击之力。 青墨也不再拒绝,朝茗薇递了个眼色,让她去将慕希带来的东西分类整理放好。 这两姐妹每一次的碰面都犹如一场看不见头的茶话会,能说个没完。 尤其是在慕希心情很好的时候。 她毫不客气,也不等青墨邀请,自顾自坐了下来,环视着殿内一周后,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姐姐这茵萃殿比较舒适,不冷不热,即便只是坐在这里发发呆,也能觉得身心放松,不似我那锦华殿,终日被太阳照射着,白天便罢了,就连这夜里三更天时,也闷热的令人心烦。” 这一句确是实打实的埋怨,慕希耷下的眼角和那声叹气,清晰的表明她有多喜欢茵萃殿,有多嫌弃锦华殿的闷热。 青墨却疑惑不解,“三更天?妹妹连三更天里的气候都如此了解,莫不是又犯了做噩梦的毛病,夜里难以入眠?” 慕希从小就有做噩梦的毛病,半夜常常被吓醒,青墨在林家小住时,正是因为得知慕希夜里需要有人陪,经常会去她房中陪她聊天,等她安然入睡后才离开。 许是因为从小便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渡过无数个漫漫长夜,慕希心中尤其害怕孤独,夜越深越静,那份孤独便越是明显。 长久的累积下,这份对孤独的恐惧感,便化作睡梦状态下的恶魔,绕着慕希的心吐着灼人的火焰。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夜晚,是在惊吓中醒来的。 青墨很是心疼,方才听她如此一说,更是担心不已。 但慕希只是莞尔一笑,看了青墨一眼,那神色中的流光荡漾出的全是幸福,“姐姐放心,我自从入宫后,便很少做噩梦了,大皇子殿下给锦华殿准备了不少进贡的燃香,全是安神作用的,再加上他总来陪我,我也就不害怕夜晚了……” 说到此,慕希脸颊上飞上一片粉红,羞涩的低了低头,将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青墨此刻的笑却是苦涩的,她不知慕希已将自己全心投入进皇子妃这一角色中,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的神情都有一丝复杂。 慕希先发现青墨的沉重,刚想说话,青墨却极其快速的将那心事埋藏了起来,换做笑脸,看向慕希,恰如打趣儿似的说道,“看妹妹这模样,是已经被咱们的大皇子殿下给吃定了呀,你如今是无比享受着皇子妃的身份呢。” 这话再次令慕希害羞起来,她本是个挺大方的姑娘,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极易脸红。 低着头娇羞道,“姐姐你就可劲的拿我打趣儿吧,这皇子妃有何好的,规矩繁琐便罢了,三日前皇后娘娘还把我找了去,说是我既然已在正妃的位子上,就应该替大皇子殿下分担后宫之事,让我整理这一年来各宫的花销,且要给出一个合理的安排,在来年减少各宫的例银,姐姐你说说,我哪里会做这种事情,算账算不算得清是一方面,光是减少例银这件事,我会得罪多少人啊,咱们姐妹间无所谓,若是被贵妃娘娘她们知道了,我还有活路可走吗?这几日我正是被这些事给困扰着,才夜夜熬到深夜,不得睡个好觉。” 原来如此,青墨心中一时间泛起惊涛骇浪。 慕希果真受重视,被千式离重视,也被皇后娘娘重视。 皇后娘娘单独召见某一个皇子妃,这恐怕还是头一糟,又将如此重大的责任交予慕希肩头,这种重视,究竟是不是某种手段? 想到这,青墨眼神一明,连忙摇摇头令自己清醒过来,她在心中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为何将人心想象的如此狠辣,从何时起,自己竟也变成了不再单纯之人,心中除了防备外,似乎多了些阴暗的念头。 “不过也还好,大皇子殿下这几日都会帮着我一起看后宫花销的账目,我也不算太头疼。” 慕希微微笑着,青墨看着她那高高盘起的发髻,肩上围着一圈略显厚重的披肩,曾经那个少女感十足的姑娘,如今初见为人|妻子的端庄模样。 正妃娘娘这个位置,的确非慕希莫属。 换作任何一个谁,否无法做到她这样面面俱到,能在皇后娘娘与大皇子殿下中间,得到两全。 第125章 轩雅阁 青墨从桌子中间的果盘上拿起一个青枣递给慕希,道:“哎呀呀,妹妹果真是长大了,不久前才说着盼着得到一个真心喜欢之人,谁曾想到,这才没过几日,这人就已经出现了,看来妹妹嫁入这宫中,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这番话的确发自肺腑,青墨也为慕希当下的幸福感到开心。 可慕希却突然的一脸正色,看着青墨,“姐姐,不瞒你说,大皇子殿下的确对我很好,可是……总觉得我与他之间有一道隔阂,不知如何跨越,我有些怕……怕这种关系长久不了。” “呸呸呸,说什么糊涂话!”青墨连忙蒙住她的嘴,“什么隔阂,那只不过是因为你与大皇子殿下相识尚浅,只要如当下这般和睦相处,假以时日,这些担忧都将不复存在,毕竟你对他是有好感的不是吗?” 这番安慰的言语,青墨连自己都骗不过。 可慕希似乎是听进去了,认真想了想后,竟然点头表示赞同,“姐姐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毕竟我与大皇子殿下刚相识半月,我连他日常是喜甜或是喜酸都还不知晓,更谈不上其他的深入了解了,也许这便是我与他之间隔阂的存在……” 二人的话题未免太过沉重,青墨刚想说点什么,慕希倒是先开了口。 方才一直是青墨在用慕希打趣,这下可好,慕希也难得的抓住反击的时机。 她眼神中那好奇与八卦的光可一点也不比青墨少,仿佛是憋了许久后,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姐姐,说了那么久,你还未告诉我,你与大皇子殿下怎么样了,我曾暗中想问问他对你的看法,可是他什么都不说,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我听说,大皇子殿下是因为姐姐一直在病中,才未与姐姐太过亲近,若是姐姐能尽快将身子养好,那大皇子殿下一定也会非常喜欢重视你的。” 听慕希这么一说,青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也是个皇子妃,与她站在同一个位置上,这是逃不掉的竞争,逃不掉的宿命。 “我与大皇子殿下也只见过一面而已,况且我与你不同,我入这宫廷是因身上肩负着安氏的使命,所以那些儿女情长,我早已不放在心上,”青墨伸手握住慕希的手,手心有暖意传来,“妹妹,虽说我俩都是皇子妃,可我心中对他确实一点所谓的爱情都没有,再有,若是妹妹当真喜欢大皇子殿下,那做姐姐的,就更不能分走他的心了不是吗?” 青墨始终面带微笑,无比真诚的说着。 慕希有几分迷茫,在她的认知中,两人共侍一夫本就是寻常事,哪有让与不让这一说。 可青墨这番言语,听来的确心中一暖,慕希咬了一口青枣,那充满汁水的甜味甜到心口去。 若是当真对某个人深爱入骨髓,谁不愿独享这份感情,谁会乐意将他的心分割成几块交到别人手中去。 今日听青墨说这一番话,对慕希来说是头一遭,却也是无比受用的一遭。 “姐姐所说,可是真心的?”慕希睁着亮闪闪的眸子看向青墨,如同在等一个光辉的肯定。 青墨重重点头。 偏西的日光下,这姐妹二人许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比有重量的一番誓言。 若在无旁的干扰,这一段姐妹情谊,或许会是二人一生的财富。 可世事往往最难预料,桂冠越重,越易染上纤尘。 有那么一日的平静光景,静得那淡白的光如薄雾般笼罩在头顶上。 即便是使尽全力也无法抵抗光阴的侵袭,最怕面对的那一日,终还是到来了。 轩雅阁离凌秋园并不远,那边静如荒原,虽大半年才会有一次宴会,可每一日都有太监宫女打扫着,仍富丽绚烂。 今日皇上,皇后,太子们悉数都会出席,太子妃四人算是辈分最低之人。 青墨算准时间,去的不早不晚,既不会与长辈们迎面相撞,也不至于太晚而受人瞩目。 直至坐定后,青墨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这轩雅阁四壁镶嵌着珠光,加上每一个踏入门槛之人身上的宝气,反射出夺目璀璨的光,琳琅满目。 六皇子天绍齐坐在青墨正对面。 二人有过交集,却又不能被旁人知晓这交集。 这一刻的天绍齐,心中如被蚂蚁撕咬般难受,强忍着心中热烈的倾诉欲望,只敢朝青墨微微点头,连微笑都埋在深邃的表情中。 青墨回他一个微笑,二人大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气势。 “皇上驾到……” “大皇子殿下到……” 这两声通报紧接着,分不出那一声更加洪亮。 话毕,一种器宇轩昂的气势迎面扑来,这本已坐定的所有人,立即起身迎接。 这也是青墨首次见到皇上。 果真非同凡响,脸上那份沉重老练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仿佛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便再不敢有半句谎话。 只是毕竟已过不惑之年,再如何气势逼人,也略显老态。 倒是他身后的千式离很不一样,那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气,微微仰起头带着俯瞰天下的眼神,仿佛只需挥一挥衣袖,数万里江山便都握于掌心,无人敢抢。 青墨盯着千式离看了许久,脑海中想到的是慕希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丝悲凉之感来。 人员渐渐到齐,这轩雅阁热闹起来,空气中飘荡着的香气令人头晕目眩。 各个雍容华贵,这一间屋子如同一个巨大的气球,不断有人朝里头充气,已在爆炸的边缘。 青墨觉得胸口闷得慌,有些喘不上气来。 无人说话,只听得皇后娘娘面前的茶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宣示她高高在上的主权。 青墨与慕希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千式离身边,许良娣与沁良娣往后依次排开。 光是个座位,就已地位分明,压得人心口一阵沉重。 皇上朝着在场的人环视一圈,目光在一个空着的座位上定住,微微皱眉,略有些生气。 又有人迟到,如此重大的场合,迟到本就是令人不悦之事。 偏偏这个爱迟到的人,还是个惯犯。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皇后给皇上倒了杯茶,朝他微微一笑,艳丽的唇色下这笑意也显得咄咄逼人。 青墨低下头来,有些紧张,手心渗出细细的汗珠,被风一吹,变得冰冷。 千式离敏锐的察觉她的异样,连忙凑上来,关切问道,“怎么了?” 屋内仍旧是安静的,千式离这三个字未发出音量,仿佛只是一阵气息传来。 青墨摇摇头。 正当此刻,一阵熟悉的香气飘来。 青墨心口一疼,像是被根坚硬的刺戳中,洇出一片血迹。 他来了。 戚子风扬来了。 原来方才那强烈的预感是对的,原来那个空出的位置,是他的。 就在天绍齐旁边,青墨稍稍一抬眼,便能与那个座位对视。 她猛地慌了神。 手臂下意识的一抬,竟将面前的茶杯打翻,茶水撒在裙子上,有些烫。 千式离连忙抓起桌边的布去给青墨擦干,二人的动作难免有些大,在这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场合上,实在太遭人白眼。 前有狼后有虎。 青墨被夹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夹缝中,深深的窒息感袭来。 那熟悉的香气更加浓郁,似乎在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青墨不敢抬头,不敢去与那双如黑洞般的眸子对视。 她甚至来不及管自己被茶水打湿的裙摆,抬手遮在额头前,妄想中用这种方式与戚子风扬隔绝成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气氛终于沉稳下来。 青墨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敢抬头。 各怀心事,目光狠辣之人早已看穿这表面上的隐藏,凭着敏锐的嗅觉嗅到那可挖掘的深意。 戚子风扬在的地方,向来不平静。 这最后一个到,于他的身份来讲,并非什么奇闻。 以往的二皇子殿下,哪里会肯参与这种后宫为主的宴会,光是与那嫔妃同坐一屋,就足以让他精神疲乏,还不如出宫去转转,与江湖中的朋友对饮一杯,更显得痛快。 只是这一次他不按常理出牌。 就连皇上也有几分意外,未曾料到,当一提起今日这宴会,戚子风扬竟就一口答应下来。 “给父皇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戚子风扬并未立即落座,反而走向大堂正中,朝着皇上与皇后的方向行了个礼。 只是一瞬间的事,一个礼毕,他立即直起身子来,眼神中的不羁,看似从不把谁放在眼中。 这态度成功惹怒皇上。 “为何这时候才过来?虽说几日这个家宴都是自家人,本可不那么严肃,可这在场之人几乎都是你的长辈,你也太没规矩了吧。”皇上摇摇头,这语气并不算严厉。 戚子风扬终于回头,沿着千式离所坐的那一排扫视下去,眼神定在青墨那里。 一瞬间,风起云涌。 青墨仍旧低着头,却能无比准确的察觉到,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 灼热燃烧,快要将自己整个吞没。 再多一秒,若是再多一秒,青墨恐怕就再难自持。 茗薇始终站在身后,双手紧紧扣住青墨的肩,按住她体内那跳动着的不安稳。 第126章 受打击 与青墨的慌张完全不同,戚子风扬一如往昔的淡定。 虽然眼神一直停留在青墨身上,却面不改色,连语气也没有半分颤抖,反倒是浓浓的尊敬,他朝青墨行了个礼,道:“还未给皇嫂请安,是我的失误,前几日听大哥起,是皇嫂身子抱恙,最近可有好些?我在宫外认识一些大夫,若是皇嫂需要,我可将他们召进宫来,为皇嫂诊断诊断。” 他并未名道姓,这一边坐着四个“皇嫂”,青墨想逃想躲,想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可很显然,四人中唯有她身子抱恙,身旁所以人的目光皆聚集到青墨一个人的身上,似乎都在等她出丑,似乎想看清她每一个毛孔里究竟藏着什么。 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能激发起青墨体内的能量。 她突然的抬眼,毫不避讳的直视戚子风扬的眼睛。 她的眼神冰冷,没有半分感情,如看一个陌生人。 微微服身后,青墨缓缓开口,这一次眼神已经向下,“谢谢二皇子殿下的关心,我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太医也再三嘱咐过,让我多加休养,我也只得听命,毕竟大皇子殿下的身子最为要紧,若是被我传染了病,我怎对得起天下苍生呢。” 完这话,青墨扭头朝千式离一笑,笑得妩媚,笑得动情。 戚子风扬一愣,竟然呆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她是故意的吗? 故意在自己面前朝千式离示好,故意在众人目光灼灼之下,展现与千式离的恩爱。 美艳如花。 这本该是戚子风扬内心所希望的,可这一刻,为何会有隐隐的心痛之感传来。 不过数秒的愣神,却像是早已走过千山万水经历一翻波澜壮阔的沧桑。 无人话,各怀心思。 自己做了这场沉默中的最后一个发声之人,上头坐着皇上与皇后,巨大的压力已在青墨的头盘旋,她觉得有些凉,身子发颤,脸色也忽的变白。 若再继续如此僵持下去●●●●,&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明眼人都将能看出青墨的异样。 关键时刻,戚子风扬开口了,依旧云淡风轻,眼神也从青墨那方转开,显得事不关己,“那我便放心了,总要问过这一遭心中才能安稳,免得大哥总我整日游手好闲,不关心这宫中事,我能做什么呢,即便是想关心,也没有门路,唯一有几个熟识的大夫,能提出来也能听得皇嫂的回复,便也算是尽到心意了吧。” 如此没上没下玩世不恭的一番话,青墨还能如何。 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耍性子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旁人不知其中的缘故,只觉奇怪。 可站在青墨身后的茗薇可是知晓一切之人,她慌得心脏狂跳不已,随时做好拼死挽回这一局面的准备。 在皇上眼皮底下斗嘴,岂不是将自己的头主动伸到那闸刀之下,只等着刽子手拉闸吗? 茗薇的手再次用力,捏着青墨的肩膀。 青墨察觉的她在身后的提醒,脑子也逐渐清醒过来。 她淡淡道,“多谢二皇子殿下的关系,我的身子是事,不足挂齿,二皇子殿下应该多多为大皇子分担前朝之事才是……” 此话一出,气氛再次僵持。 青墨察觉不对劲,立即住口,可显然已经来不及。 皇上的脸突然冷了下来,阴沉的像是有乌云盘旋在上头,随时可能是一阵狂风暴雨。 青墨心头咯噔一声,不知自己错了什么,也不知这皇帝为何如此善变。 此刻的皇后则笑意微然,余光瞥了青墨一眼,嘴角扬起的笑尽情表达着她的不屑,她给皇上剥了个葡萄,道:“皇上,今日这家宴本是很愉悦的,犯不着为了某些人伤了和气,皇子妃刚入宫,也不懂宫中规矩,改日臣妾亲自去茵萃殿走一遭,教教她便是,皇上无需生气。” 不懂规矩? 青墨更是一头雾水,细细想来,并不觉得方才的自己有错什么,她偏头看向千式离,似乎在求助。 千式离也看向她,微微头,仅是这一下便让青墨心中安稳不少。 “父皇,”千式离起身,朝皇上行了个拱手礼,“这几日没了二弟的帮忙,我的确感到有几分力不从心,之前的奏折虽已看完,但当真是拿不定主意,若是能有二弟在身边与我商量着,的确能有效很多。” 本是想帮着解围,却不曾想,这一番话竟让皇上怒上加怒,眉心紧拧着,随时会爆发。 连戚子风扬也惊到,万万想不到历来对皇上言听计从的千式离,这是竟会出如此大胆的一番话来。 青墨不知情,话无分寸也情有可原,可千式离,为何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忤逆皇上之意? 气氛再度进入一种诡异中去。 皇后刚要开口话,皇上却突然一个挥手,将所有一切挡了回去。 在场之人连同皇子皇子妃,全都屏住呼吸,不止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皇上盯着千式离,那眼神严肃的像两道锋利的刀子,“你二弟从便未过问过政事,他的身份也不便于过多参与政事,朕交给你的奏折你只需一人处理,无论是好或是坏,那也是你的能力,何须找别人来分担!” 最后几个字落音很重,砸在地上轰隆作响。 青墨吓得身子一颤,脑子里嘭的一声,突然开窍。 原来戚子风扬的处境并非如眼之所见那般潇洒,他在宫中的地位本就处于夹缝中,高高在上,却也永远在千式离之下,被压制被防范,随意的一句话,都需思索再三,是否会犯了大忌。 也正是到了此刻,青墨才终于了解,作为二皇子,是决不能涉政的,前朝之事有皇帝与大皇子共同商议,而二皇子,只需终日混迹于后宫,离前朝越远便越是安全。 皇上是思虑极深之人,既然心中早已有了太子的人选,自然是必须保他周全,至于其他人,一旦进犯,便是僭越之罪。 千式离明白这一,却也想推翻这一切,他欣赏戚子风扬,也了解戚子风扬的能力,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坚持,能改变皇上的想法,能真的将戚子风扬拉入自己的阵营中来,帮着自己的忙一同处理前朝之事。 可他终究还是错了。 皇帝只有一个,太子也是唯一。 决不允许他人僭越。 青墨慌了。 旁的事还好,一旦到皇位,皇上心中便如锁上一道枷锁,试图打开便是一死。 她有些后悔,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心中充满了心疼。 对戚子风扬的心疼。 以前的埋怨此刻全数化解,青墨终于明白为何戚子风扬总将“夺权”二字在她耳边不断重复。 这不是大胆的野心,而是满身才能无处施展的委屈。 若继续做这不痛不痒的二皇子殿下,戚子风扬这一辈子,大概只能终日花鸟鱼虫混迹女人堆之中,所谓的抱负与雄霸天下的气势便会在这样的日常中消磨干净。 若想有一番成就,夺权,是唯一之路。 青墨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耳边开始出现无数嘈杂的声响,仿佛听见皇后的笑声,听见慕希的嘀咕,听见千式离的温柔安慰。 杂乱,却听不清。 仿佛身处另一个空间,眼前发生的一切,可见,却不可及。 青墨将自己抽离出来,看向戚子风扬,恰好与他的眼神相对。 戚子风扬淡淡一笑,微微头,似乎在着安慰,在着“放心吧,我没事”。 可这一切,又怎可能轻易的一笑而过。 一个甜美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从青墨的右侧传来,散开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丝空气中。 是许良娣,她竟大胆到胆敢在此刻如此可怕的气氛中开口话,“皇上,皇后娘娘,今日这一家宴是我与姐妹们入宫后的第一遭,咱们难免紧张,怕在皇上面前错话,也怕表现的不好丢了大皇子殿下的脸面。” 这一句便已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许良娣很是享受万众瞩目的拥簇感,她的笑意愈发明显,声音也更加洪亮起来,“我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旁人开口话,指不定会有怎样的下场,可许良娣不同,她的母家刚立功,从父亲到哥哥都是南浦国手握重兵的将军,皇上自然得给许良娣这个面子。 “你直便是。”皇上头,将方才的怒气压制回去。 许良娣服了服身,继续道,“我知道如今的皇子妃姐妹们人人有才各个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既然是家宴,难免需要助兴之人,不如便让我们姐妹几个,为大家表演个节目,也算是缓和气氛,权当做正餐下的调味罢了。” 她不过是个良娣,竟跳出来为其余三人做了这个决定。 青墨皱皱眉,不知她葫芦中究竟卖的什么药,也不知这所谓的调味又是什么。 如今的情况,多多错多做更是多一分危机。 青墨早已不愿再出风头。 无奈,许良娣这番话得到皇上的赞同,似乎也引起在坐之人的兴趣。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过来,这一次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第127章 受白眼 可许良娣这话已将所有人都推进画好的圈子中,若是摇头否决,反倒显得自己小气。 青墨与慕希隔着千式离目光相交,慕希似乎也不太乐意。 即便是真的琴棋书画都信手拈来,也不能别人挑个头便上前表演。 那与卖艺的有何区别。 青墨眼神微明,扭头又看向另一边的沁良娣。 沁良娣的表情很是温和,甚至已做好了随时被召唤的准备,神采奕奕。 青墨在心中叹息。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哦,我听说青墨是个全才,那一日仅见识过你在作诗与写字上的才能,还未看到别的,今日听许良娣提起,我倒有了几分好奇,青墨不如就向我们展示展示吧。” 是皇后,这落井下石的语气,除了她再无第二人。 青墨心头万匹马奔腾而过,她当真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初入宫,与另三个皇子妃一样都是新人,为何这皇后偏偏喜欢与自己作对,三番两次找茬似乎就像看自己出丑。 究竟是为何? 难不成这夏家与皇后有怨? 此时的许良娣更是背靠大山,完全挺直了腰板,全然不把青墨放在眼中,像在发号施令一般,道:“青墨姐姐,我听说你从小学舞,舞姿曼妙到如仙降临,不如就趁今日这个时机,为大家舞一曲吧。” 让一个太子妃在众目睽睽下跳舞毕竟还是有失礼数,许良娣是聪明之人,在开口前自然是已想好对策。 将青墨拎出来后,这并不算完,再拉上别人,才能更显得顺理成章。 许良娣将目光落在沁良娣身上,嘴角一挑,“我知道妹妹有很好的歌喉,不如就由你来为墨姐姐和曲怎样?” 沁良娣性格温和柔软,从不曾计较什么,也很少会主动说拒绝,此刻听到许良娣的邀约,她心中早已点头答应。 只是毕竟这场合特殊,一切都得看皇上的颜色。 沁良娣没说话,先是看看青墨,再看看皇上,一时间更是语塞。 皇上的表情并不喜悦,反倒有几分冷漠。 他不说话,只是想看许良娣还想做何事。 倒是皇后显得颇为感兴趣,动了动身子,以一个更舒适的可以看热闹的姿势坐定,道,“许良娣此主意甚好,整日看那舞姬跳舞也起了厌倦,若是青墨能给咱们这皇宫带来一丝新意,也算是件积福的好事,你们四个同为太子妃,能在这些方面多多交流,也是好的,青墨,沁良娣,你俩准备一下,为大家助兴吧。” 这皇上一幅赞许的模样看着许良娣,显然与她是同一阵营的。 青墨这下终于看明白,许良娣与皇后二人联手的嘴脸简直毫不避讳,那招摇的模样恨不得立即向他人宣战。 青墨的右手垂在桌面之下,早已捏成一个拳头,心中默默想着对策,表面不露声色。 已被皇后推到不可拒绝的份上,再说不定会显得不是分寸。 可若是当真起身表演,且不说这氛围是不是如耍猴一般令人难堪,就光是这跳舞,也的确不是自己的强项呀! 那写字的技能是穿越前练就的,可这跳舞……虽说之前安粼光也提起过,可自己是当真不会呀! 难不成乱舞一番吗? 青墨皱起了眉头,拳头也越捏越紧。 在皇后语言与眼神的双重压力下,沁良娣已准备起身。 这个关头真的是进退两难,青墨下意识的朝戚子风扬看去,像是求助。 戚子风扬的眼神缓缓回应过来,他是温柔的,却显得遥远,想从雪山绵延下来,带着冰雪的寒意。 青墨心头一凉。 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眼时,却见戚子风扬已经起身。 依旧那副不将任何事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不羁,即便是对着皇上行了个礼,戚子风扬的眼神也不见半分发自内心的顺从,“父皇,今日不是家宴吗,我在这席上已半个时辰之久,耳旁还是这乱糟糟的说话声,何时才能吃上东西?皇嫂们是多才多艺,可那放到大哥宫中私下去展示便是,与我们何干,我可不愿花时间去看这些东西。” 他的双手抱在胸前,神情冷漠。 他是想替青墨解围。 青墨心中一沉,本能的也想为他开脱。 因为皇上脸上已有了明显的生气,对戚子风扬的生气。 “明日里没大没小没分寸便也罢了,你常年不在宫中,不在朕眼前,朕也说不得什么,可今日既然答应到这轩雅阁来,在这皇嫂与皇后面前,你怎还是如此放肆?这二皇子的身份,怎容得下你如此糟践!有没有规矩!” 劈头盖脸一顿骂,又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放到谁身上都会不爽,更何况是戚子风扬。 若是在平日里,戚子风扬怎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他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回击过去。 可今日,他一言不发,甚至连一句辩解都没有说出口,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转移注意力,替青墨解围,若是能将这表演的提议给搅黄,受一些委屈又能如何呢。 青墨心跳的厉害,险些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不停朝戚子风扬使眼色,试图让他停止这一荒唐的行为,可戚子风扬只装作看不见,仍旧与皇上负隅顽抗着。 这一番不给面子的话,在皇上耳中听来也是仲莫大的侮辱。 他的手紧紧捏着茶杯,已到了生气的临界点上。 这千钧一发之际,青墨起身。 短短几分钟内发生那么多事,连许良娣也愣在那里,站在聚集众多目光的中央,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青墨走到许良娣身前,将她挡在身后,扬起的衣角砸在许良娣身上,不重,不疼,可是却是极大的挑衅与嘲笑。 许良娣一愣,随即眼中充满仇恨,若非在这大堂之上,她可能会立即动手与青墨扭打起来。 青墨此刻却显得无比从容,她服身行礼,朝皇上与皇后微微一笑,道:“能得皇后娘娘的欣赏,是我的荣幸,只是我这舞姿本就一般,许妹妹太过赞扬,我倒有些无地自容了,太久未跳过,若是不太完满,也请大家见谅。” 这番话说的大气且不矫情,任谁听来心中都很愉悦。 皇上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青墨微微抬眼,余光瞟见后,心中终于长舒一口气。 能将皇上的注意力从戚子风扬那里转回来,青墨心中已是万分庆幸。 她却忽略了皇后那一大敌。 皇后眼神毒辣,经此一遭,已将青墨视为眼中钉。 戚子风扬收回眼神,在无人注意时,深深叹了口气,无奈,束手无策。 他甚至有些后悔,那日若是不答应参与这家宴,是否还会好些。 本是想真切的看看青墨,能与她面对面而坐,是她入宫后,戚子风扬心中最大的奢望。 本以为这家宴是机会,却不曾想,弄巧成拙,变成了危机。 气氛变得愈发奇怪。 皇上不多言,只是那眼神一秒多变,永远捉摸不透。 若是再耽搁,不知又会变成什么样。 青墨再次行礼,道:“皇后娘娘,可否给我点时间,我去更衣。” 茗薇适时的走上来,扶住青墨,二人已做好退后之势。 皇后挑挑眉,“去吧。” 青墨与茗薇退下后,皇后将注意力转向许良娣,旁若无人的开始话起家常来,“许良娣,你也出自书香门第,这许家儿女历来是能文能武,上战场可击退敌人,下战场可诗书笔墨做个文人,如此多才,今日却肯将这一展示机会让与别人,你的心胸还真是宽广的令人惊讶呢。” 这几句话将许良娣捧到一个高度上,许良娣笑得眼眯成一条线,撒娇道,“娘娘,您这话说的,岂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吗,姐姐各方面都比我强,能看到姐姐好,我的心中也很高兴。” 旁人看着她俩你来我往,皆不发声,心中不知想的是什么。 而皇上至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更是看不透他的心意。 他是皇帝,何种场面没有经历过。 这后宫中面和心不合的事多的一箩筐,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他微微咳嗽一声,不大的声音,但已足以让全场安静下来。 各归各位,只等青墨上场。 可这一时候,本该一切平静下来,却仍旧有人耐不住平静,天生就是挑事的性格。 天绍齐能在位子上安稳坐那么长时间,早已到达他的忍耐极限。 今日上演的这一出戏码实在太过好看,就连平日里时常成为焦点的天绍齐,今日竟也成了配角,没有施展拳脚的时机。 所以,当这一刻全场安静下来时,天绍齐便再也坐不住,急于在这时为自己找回一丝存在感。 他立即起身,道:“父皇,若只是让皇嫂一人表演岂不太过单调,我这几日正在勤练软剑,不如就让我以这软剑与皇嫂的舞相配合,说不定可另有一番风味。” “哦?”皇上饶有兴趣,“朕许久前就听你说起过软剑之事,本想问问进展如何,无奈最近实在太忙碌,这事搁在脑后许久也就忘了,你皇嫂是跳舞,你这软剑是武功,这二者如何结合?” 第128章 得触动 说到天绍齐兴趣之内的事,他立马来了精神,眼神放光神采奕奕,恨不及立即在皇帝眼前舞出一套剑花来。 “有何不可,我这软剑意在观赏性,本就不是攻击性的武功,与这舞蹈相配再合适不过了。” 天绍齐兴趣盎然,说到激动时,那愉悦的语气能感染到在场的所有人。 这一番说辞果然是有用的,不仅皇帝点头答应他这听来略显荒唐的理由,就连其他人似乎也对这一武舞结合的表演充满期待与兴趣。 这兴趣完全盖过方才许良娣那一番提议。 不过一分钟,方才还与青墨一同被拉进漩涡中心的沁良娣,此刻早已被众人忘到脑后。 这如此薄弱的存在感,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 但在此刻的沁良娣看来,天绍齐这举动的确是救她于水深火热中。 轩雅阁不算小,但十余人聚集到这里来,每个人每个微笑的举动皆会被放大成数百倍,无处遁形。 这样艰难的状况下,一向胆小谨慎的沁良娣,竟难得的将目光向天绍齐投去,正巧,天绍齐也在看她。 二人对视,天绍齐微微一笑,挑眉中含着某种深意。 沁良娣脸颊立即飞上一块红晕,害羞的低头。 原来天绍齐这一举动,是在为自己解围。 原来方才只有他看出了自己心中那些许的慌乱,特出此一策,用他的软剑,换得自己的宁静。 沁良娣心头一暖,未曾想到,今日这初次相见,六皇子殿下竟热心至此,肯为自己解围。 如此一来,沁良娣也有了心事,别人无缘由帮助自己,那自己是否也该寻个机会报答才是呢? 喧闹声渐渐暗了下去,屋外的黑夜有着极强的吞噬人心的力量。 一股压抑之感蔓延开来。 连皇上也有几分烦乱,他皱着眉,朝身后的丫鬟做个手势。 那丫鬟聪慧,立即在轩雅阁四个角落中点燃蜡烛,光亮升起,终于得以压制门外的黑暗,轩雅阁重回光明,刺眼般的光明。 这亮光直接刺进青墨眼中。 她再次回到轩雅阁时,四角中的蜡烛刚好亮起,晃得眼前一片模糊。 可就在那个方向,青墨透过迷雾般的视线,看到坐在那里的戚子风扬。 脚下似乎突然就软了,没力往前走。 若不是身后有茗薇的支撑与提醒,青墨恐怕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数次失态。 光烟缭乱美酒芬芳。 青墨一身紫纱长裙立于中央,稍一挥手便会带起飞扬的衣袖与裙角,幻如仙境。 当她周身耀眼的光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许良娣便有些后悔了。 早知青墨如此美艳,就不该招惹她,本想让她出丑来当作一个笑话,谁能想到,这笑话还未看到,倒让青墨先抛出个深水炸弹炸的原本有些倦意的众人身上,纷纷苏醒。 皇后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着。 青墨实在太好看,身上带着一股云淡风轻的味道,她的四周像是被画上一个隔离万物的圈,无人能进。 被数十只眼睛盯着,青墨紧张的四肢也无法动弹。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平时前方,朝皇上行了个礼,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皇后抢了先,“青墨,方才六皇子说要与你共舞,你们且开始吧。” 皇后的眼神有几分不耐烦,闹腾那么久,气氛愈发怪异,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一种困倦中,好不容易等到青墨的出现,又一场好戏即将开始,众人摩拳擦掌,反正置身事外,只等那热闹的一刻出现。 青墨的眼神刚朝右边一看,天绍齐已经起身,走到他身边来。 二人早已相识,虽说那一面后再无交集,但有这一面之缘,青墨对天绍齐有种莫名的信任。 眼神刚一相交,天绍齐点点头,眼神清亮,给了青墨很大的安慰。 他的软剑已拿在手中,看上去比青墨兴奋的多,对这一场旁人眼中看来如耍猴般的表演充满期待。 无人发号施令,二人很自然便开始。 青墨身姿曼妙,她不会跳舞,但跟着天绍齐的接走,竟也能有模有样的起舞,那气势不输任何一个专业舞者,见者纷纷瞪大了眼睛。 戚子风扬更是心中一惊,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手指已将手臂上的肉掐出一个印子来。 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释放心中那无处可放的慌张。 青墨一头长发如水落下,与那丝绸长裙交映,清新而雅致,将这屋内的所有污浊之气洗净,此刻的戚子风扬眼前闪过一个词,仙气。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天绍齐同样卖力,那软剑在他手中舞得出神入化,不似寻常兵器那样冰冷凌冽,多了几分柔情,与青墨的舞姿相辅相成,二人一来一去激起大片涟漪。 终于,青墨动作慢下来,最后停在与天绍齐的对视中。 完美收场。 天绍齐朝她笑,笑容干净明丽,青墨同样回应一个笑容。 那个结束的姿势仍停留在那里,戚子风扬脚下一颤,下意识的竟想要起身,他多想走上前去,拉住青墨的手,告诉所有人,她是我的。 可身子还未能直起来,戚子风扬便愣在那里,半秒后,坐了回去。 于此同时,千式离早已走到青墨身边。 他做了戚子风扬想做却未能如愿之事。 眼见着千式离与青墨十指紧扣,不仅戚子风扬心中不是滋味,连许良娣也万分难捱。 她在无人所见的角落中发起了脾气,将茶杯狠狠摔在桌上,这一动静倒引起了皇后娘娘的注意。 皇后娘娘轻轻咳嗽一声,皱皱眉,没好气的看着青墨与千式离,道:“行了,舞已跳过,大家也乏了,桌前摆的是御膳房特地为今日家宴所准备的佳肴,大家不必拘束,尝尝吧。” 皇上还未说话,她倒是先指挥起众人来。 皇上只是抬起茶杯抿了口茶,并未说话,心思深的无人能看透。 青墨微微低头,皇上未开口,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没有等来赞许或是挑剔,千式离拉着她回到座位上。 这一场闹剧似的表演以如此冷清的方式结束。 无人再接茬,其实每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慕希更是,犹如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非常不爽。 千式离对青墨的好到了令人嫉妒的地步,青墨根本没有回应,千式离却依然笑脸相迎。 气氛诡异的令人睁不开眼。 唯有不停的以吃来掩盖心中的不堪。 这一场鸿门宴终于过去。 众人按序离开,青墨走在最后,她听到茗薇一声叹气,长松一口气一般,方才被紧捆住的绳子被划开,人都舒坦了不少。 青墨有些想笑,回头看了茗薇一眼,道:“这才是个开始呢。” 茗薇摇摇头,一声苦笑。 幸得今日有天绍齐的帮忙,幸得青墨脑子够灵光,这被逼上无路可走的悬崖上,依旧平稳化解,另想看笑话之人以扫兴收场。 化险为夷。 “姐姐。”慕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脚步更慢,被芸卉搀扶着,每一步都尽显皇子妃的端庄。 与她一比,青墨这便显得气势弱了不少。 隔墙也有耳,更何况这里四周都是眼目,没有任何遮挡物。 青墨很是谨慎,四下环视一眼,带着谨慎,道:“妹妹要回锦华殿了吗?可要去我那里坐坐?” 这一句是暗示,慕希懂里边的含义,她也有话想说,可无奈不得自由。 “今日恐怕不行,方才大皇子殿下说晚些要去我那里,我不能随意乱走动。” 这话刚出口,芸卉突然在后头悄悄捏了捏青墨的手指,提示她无需多说。 这一微笑的动作被青墨与茗薇同时看在了眼中,二人皆明白其中的意思。 芸卉是在提醒慕希,有些事不能掏心窝子一股脑朝外抖出,尤其对青墨这个劲敌。 可慕希心中哪里有如此多的心眼,见到青墨恨不得将所有秘密都告诉她。 只是芸卉这个动作出现的太过突兀,让青墨与慕希二人间原本平和的氛围变得微妙。 青墨只得主动开口解围,“既然大皇子殿下要去锦华殿,妹妹还是早些回去准备才是,等有空了再来茵萃殿一坐。” 慕希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本有一肚子话想与姐姐说,既然今日没有这个机会,那只得改日才是。” 这句说完,慕希拉起青墨的手,脸上再度浮上微笑,“姐姐今日那舞蹈跳的真的好看,从前便一直盼着能与姐姐共舞,如今这愿望也算是实现一半了吧。” 她的眼中闪烁着万千星辰,青墨有几分尴尬,勉强笑笑。 二人没能寒暄几句,芸卉在后头催促着,匆忙的拉着慕希离开了。 看着慕希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青墨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就连茗薇也松了口气。 黑暗中飘过一个黑影。 青墨与茗薇对视,微微点点头。 茗薇搀扶着青墨走向黑暗中,那是与茵萃殿完全相反的方向,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走在那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沼泽地上,不知何事一个不留神便会陷入无尽头的黑洞中去。 青墨每一步都无比小心,如履薄冰。 第129章 下决心 轩雅阁后头是一条河。 平日里这边是皇子们的休闲胜地,今日天色已晚,轩雅阁一宴又耗尽众人的体力,这背后的河变得冷清不少,无人踏入。 茗薇在入口处把守着,与青墨对视头后,青墨走入那黑暗中。 面前一座假山成了最好的遮掩。 青墨身子刚过一半,突然手臂吃痛,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 她知道是谁,早已闻到那熟悉的气味。 可青墨的心中是生气的,任凭那手在自己手臂上如何用力,她依旧倔的毫不让步,身子挺得笔直,始终不肯转身。 突然手臂上的痛感更加明显,青墨嘴角微动,一声喊叫就快脱口而出。 那力量生生将她整个人扭过来,未等青墨作何反应,身子已靠在假山上,触及那石头的冰冷,后背一阵凉意传来。 可身前却是火热的。 一阵温热的气息逼近,青墨唇上一软,被另一双唇紧紧覆上,交织着爱,与痛。 戚子风扬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摸索着与她十指紧扣。 青墨能感受到他坚硬分明的骨节,感受他有力的占有欲。 瞬间,填满她不安的心神。 两人的身子躲在假山的庇护中,只剩影子映在石板地上,合二为一。 许久后,戚子风扬唇上的暖热渐渐散去,他放开青墨,两人分开,一阵凉风从身前穿过,青墨身子一颤。 黝黑的夜色中,戚子风扬目光深邃,看向青墨时仿佛带着一把刀子,将青墨划得一阵疼痛。 青墨扭过头去,抿了抿唇,唇上依稀还停留着他的吻的味道。 可心中始终是怨恨的。 “二皇子殿下,宫中规矩多,请您自重。” 青墨语气冷漠,眼神向下看着地上的影子。 被拉长的两道影子中间已隔出一段距离。 戚子风扬早已料到青墨会是如此一番的反应,并不意外@@@@,&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也不气恼。 只是免不了的,他嘴角那一丝苦笑将心中的无奈与苦涩全数展现出来,就搁在青墨眼前。 青墨心口一疼。 想起方才在席上,戚子风扬被皇上与千式离压制着,威严尽失,与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 这对戚子风扬来讲,无疑是最大的撞击。 眼下已从席上退下,戚子风扬眼中的那一份不甘还挂在脸上,或者,是在青墨眼中看来,眼前这人如此令人心疼。 动了动唇,青墨额头上渗出西细细的汗珠,语气也不再尖锐,“我听宫中丫鬟,你向来不参加这样的家宴,今日为何要来?明知在皇上与大皇子殿下的双重夹击下,你的处境很是不利,为何要来?” 一连问了两次,青墨头绪愈发乱了。 即便是早已有心理准备,知晓这宫廷中生存的不易,可如今当真身处其中时,她仍旧束手无策。 什么什么电视剧,全都是骗人的! 那么多计谋方法,放在这里来毫不适用,青墨压根不知该如何下手。 戚子风扬倒显得淡定很多,微微一笑,摸了摸青墨的头发,道:“我知道你仍在生我的气,若是今日我不到,恐怕你会更加生气吧,我并非要请求你的原谅,只是……想见见你。” 要令冷漠的戚子风扬变得温柔是一件多么不易之事,可在面对青墨时,他已极尽柔软。 青墨将头扭朝一旁,一滴泪落到了地上。 仅此一滴,离开眼眶后,她的眼睛变得有些干涩,“若是……我能否帮到你?” 戚子风扬一怔,从青墨这半句的话中听出千万种情绪,在这最为关键的一刻,他竟有些犹豫,动了动嘴。却未能将期盼已久的话出口。 但青墨却明白了一切。 她苦笑一声,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青墨身影一转,已从戚子风扬圈起的弧形内离开,脱离他气场的笼罩,青墨心口终于稍稍放松些。 戚子风扬并未拦住她,只站在原地轻声叹气,末了,一个声音从体内而出,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而非自己所,混沌间,他已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又为何要讲出这一番话来。 只是……一切没有知觉。 “大皇子日常口味清淡,但宫中御膳房师傅所做的吃食口味偏重,他总是吃不惯,若是能有好的手艺收服他的胃,那一切便也变得容易得多……” 这一句再次让青墨的脚步顿住。 她微微弯着腰,自嘲般笑出声来,“放心,你已提醒过我多次,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未等戚子风扬回话,青墨早已朝前大步离开。 假山周围再度恢复平静。 一轮惨月,人影萧条。 茗薇在假山入口处等了许久,见到青墨独自一人走来,她既松了口气,又忽然紧张起来。 借着月光的光亮,依稀能看出青墨紧锁的眉头,脸上的表情不太安然。 茗薇一声叹息。 从这场景看来,方才青墨与戚子风扬的见面,又以不愉快而告终了吧。 每次二人的见面,都会换来青墨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落。 茗薇已摸透这一规律,只剩下长久的心疼。 “姐……”茗薇伸手扶住青墨,把所有疑问咽了回去,等她主动开口。 青墨嘴角缓缓露出个微笑,冷如冰霜。 “回茵萃殿吧。” 她将这五个字的很重,唇齿间像是某种仇恨的发泄。 茗薇依旧没有问,尽管满腹疑虑。 二人慢慢走回茵萃殿,直至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戚子风扬才从假山的阴影后走出来。 他手背从唇上抹过,方才青墨的余香还存留着,一切都如幻境般。 戚子风扬心中长松一口气。 从青墨的态度上来看,这一次,应该能让她彻底归顺了吧。 钟贵妃忤逆圣意的悲惨下场在前,今日席上戚子风扬被辱的狼狈在后。 如此种种,都在提醒青墨一个事实。 若是不去争宠,不得圣心,最终只有一个字,死。 青墨不怕死,可她怕戚子风扬会与自己一同赴死。 这是她的死穴。 这也是戚子风扬控制她最好的把柄。 不久前,戚子风扬也未曾想过,这个女人会如此坚韧如此难劝,他的目的仅是让她爱上自己,完全归顺,进而拿到那副地图。 如今阴差阳错进了宫,一切便又走向另一个方向。 一次次的提醒,一次次的悲剧上演,戚子风扬能做的已经做尽。 如今,只等青墨开始行动。 看方才青墨的态度,似乎这段时日来安排的种种暗示已经奏效。 戚子风扬稍稍安心,却又无比紧张,手心满满都是汗。 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愧疚感,竟会如此深不见底。 青墨回到凌秋园,才发觉这边与那方的冷清全然不同,到处透着喜庆。 毕竟锦华殿就在不远处,千式离也在那里,与慕希恩爱相随。 这幸福感似乎浓郁的淹没茵萃殿。 青墨在茵萃殿门前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茗薇,缓缓道,“从明日起,或许我是该做一些皇子妃该做的事了吧。” 茗薇一愣,用了足足半分钟来反应她这话中的深意,“姐……妥协了?” 青墨苦笑着摇头,“我哪里用得着妥协,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从何谈起妥协呢?戚子风扬顺水推舟让我进宫,只不过想让我成为他的垫脚石罢了,我早该认命,何须强求。” 如此悲哀的一番话,竟是从青墨口中出,茗薇有些心酸,更是心疼。 此刻她唯有尽力安慰,“姐为何这样,虽如今的状况有些难堪,可二皇子殿下对你的心,我也是看在眼中的,他事事为你,何来利用一呢?” 青墨并未解释,只是摇头,长期以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怕了。 戚子风扬想要什么,怎会瞒得过自己的眼睛? 既然如此,他要,那便成全他吧。 青墨早已心如死灰。 茵萃殿的烛火亮着,摇曳出另一番滋味来。 如霜并未跟去轩雅阁的家宴,此刻正在茵萃殿内,泡好一壶茶等着青墨的归来。 她有几分焦急,见到青墨时迫不及待迎上前去,“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青墨不知她为何如此问,不解道,“我是受皇上宴请,怎会遇到危险?如霜你想太多了吧。” 如霜猛地低下了头,不敢看青墨,有些心虚,那表情如同她做错了事,愈发引人生疑。 “我……我只是担心娘娘,一刻不能陪伴在娘娘身侧,我便一刻不能安心。”如霜的头越埋越低,这番话听来却显得虚伪可笑。 但青墨早已没有精力去计较这些,她累了,累得恨不得立马倒下。 “有茗薇在身边,你无需担心。”青墨无意识的出这句话,没有深意,在如霜听来却有些刺耳。 似乎将眼前的三人划成两个阵营,青墨与茗薇永远亲密无间,而如霜呢,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受排斥之人。 她心中不悦,屈膝行个礼后,走开了。 青墨将目光朝院中投去,晋六在那里,依旧兢兢业业的受着,保护茵萃殿的安危。 青墨朝茗薇使了个颜色,茗薇立马心领神会,朝晋六走去。 晋六聪明,见这眼神,便也明白几分其中的深意。 第130章 想方法 一夜难眠。 茵萃殿仍旧是最先照进亮光的那一间房。 面向着太阳,温暖来的很早很突然,仿佛直接将青墨从朦胧的睡梦中拉出来,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 青墨有些迷糊,洗脸梳妆仿佛也成了程序化的过程,麻木的任凭茗薇的摆布。 窗口还能投进一丝凉风,已接近夏日,这风吹到脸上仍有些凉意。 青墨发梢上那根步摇缀着两颗翡翠,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晃得青墨眼晕,更是觉得一阵乏力袭来。 这混沌的状态持续许久,直到晋六进来。 “娘娘,奴才有事禀告。”晋六半跪行礼,语气严肃。 青墨自然知晓是何事,此时殿内只有她与茗薇二人在,最是合适的话时机。 “起来话。”青墨朝晋六扬手,示意他起身。 晋六表情依旧是严肃的,语气更是显得谨慎,“娘娘,昨夜得到您的指示后,奴才连夜便去陵正宫,找到大皇子殿下身边的苏公公,的确打听到一些消息,苏公公大皇子殿下近日忙于朝政之事,除了晚上到锦华殿外,其余时间皆在勤政殿,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任何时间过去,皆能找到他,只是他不一定肯见罢了。” 完这一句,晋六稍稍上前一步,声道,“苏公公还透露给奴才一个消息,是前几日许良娣也曾去勤政殿找过大皇子殿下,但是被拒了,大皇子殿下压根未见她,她为此还发了一通脾气呢……” 听闻这话,青墨嘴角冷笑一声,大皇子殿下在勤政殿忙碌着,这件事本不是秘密,可若非有心去查,谁会想到去那里找他。 许良娣竟还走在了自己前头,自然是有靠山相助,这个主意恐怕是皇后给她出的吧。 皇后家世并非很是显赫,能坐到今日这个高位靠的全是那狠辣的手段与计谋,她缺的就是一个可以压制其他人的盾牌,许良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许家当下的地位已不容觑,就连皇︽︽︽︽,&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上都要礼让三分,若是皇后能拉拢许良娣,与许家联手,那才真是天下无敌。 青墨早已看透皇后与许良娣的心思,也暗中留心着时刻防范。 “除此之外,苏公公可还过别的?”青墨继续问晋六。 晋六摇摇头,有些自责,为自己办事不力而自责,“苏公公所知也不多,虽是贴身照顾大皇子殿下,可也并非能真正走入大皇子殿下的内心,他告诉过奴才,若是想知道细微之处,只有求助于路连郢,他才是大皇子殿下的心腹。” 路连郢? 这个名字许久未听到,突然间再次闯入青墨耳朵,吓得她浑身一抖,想起路连郢那面无表情却暗中咄咄逼人的模样,青墨真是浑身冷汗不停。 要从他那里套出什么话来,看来是行不通的,更何况青墨也不愿与他有何瓜葛,这人太可怕,追随千式离简直到了忘我的地步,轻易惹不得。 也罢,只需知道千式离日常的去处,这一切也就容易得多。 青墨头,对晋六道,“好,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又一阵沉默袭来,青墨定定神,看向茗薇,“以前缚灵做心手艺很好,我记着你也不错,教教我吧。” “姐的意思是……” “做心,去找千式离。” 远处天上层云游动,瞬息万变捉摸不透。 茵萃殿的厨房内传出阵阵香味,青墨与茗薇正忙得不亦乐乎。 从前的青墨对进厨房这件事是深恶痛绝的,不论是穿越前亦或是穿越后,她最讨厌的便是这厨房内的油烟味。 今日这是破天荒头一遭,献给了千式离。 虽是首次动手,茗薇被青墨的悟性惊了一惊,忍不住称赞道,“姐这手艺足以令御膳房的面师傅也自愧不如啊。” 青墨露出一丝苦笑,望着已经装进食盒的那一碟碟玫瑰酥,自言自语般道:“只有能让大皇子殿下喜欢的心,才是真正的成功。” 她眼眸低垂,看不清表情。 茗薇心中只剩一声叹息。 冷清的院内寂静无声,如霜一阵急促的碎步窜到晋六跟前来,手肘碰碰他的胳膊,神秘道:“喂,昨日娘娘和你了什么?” 晋六目视大门的方向,目不转睛,“和我这个奴才能什么?不过是一些吩咐与教训的话罢了。” 他的语气有些许冷漠,看上去不愿意如霜深聊。 如霜撇撇嘴,“得了吧,你多忠心耿耿啊,娘娘怎可能教训你,昨夜三更天时我还见你跑出去,虽不知是去向何处,但我也能猜得到几分,这做的定也是见不得人之事吧,否则为何要瞒着我?” 晋六无奈摇头,往后稍退一步,不愿与如霜多聊。 可如霜显然不罢休,换了个咄咄逼人的姿态,道:“晋六,来咱们也认识已久,本该心心相惜,与我话没那么多拐弯抹角才是,我不明白,你为何总是与我有距离,如今再度共同服侍一主,更该走入同一阵营才是。” 晋六抿抿唇,眼神中是不屈的刚正,他目光朝斜角掠过,仅用余光瞟一眼如霜,道,“再度服侍一主?哼,你以为我愿意与你再如同一宫吗?当初在钟贵妃那里你作了多少恶我不是看不见,如今钟贵妃得如此下场全是拜你所赐,你竟如此毫无悔意的活得潇洒自在,我实在不知,做人怎可无耻到如此地步!” 到最后一句时,晋六已很是气恼,只是因顾忌在茵萃殿内还有青墨这个主子在,不能打扰到她,更不能因自己内心的愤怒而将她卷入钟贵妃的前事中去。 晋六只得忍耐,不再与如霜纠缠。 可如霜心中的怒气也刚被挑起,怎可如此轻易善罢甘休,她上前一步,握紧拳头,“你有何立场与我理论这些,若非我当初力挽狂澜将大家从钟贵妃的牵连中救出,如今你我都在大牢里蹲着,哪有如此好的命运服侍皇子妃娘娘,晋六,你别不识好歹!” 起不堪的过去便罢,竟如此扭曲是非,晋六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几乎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双眼发出火光,“如霜,你实在太不仁义!钟贵妃待你如亲人那般,你一次次陷害栽赃她便罢,她如冷宫后,你仍旧不折手段,拉帮结派最终进入这茵萃殿,我何事不知,我只是不愿再度提起罢了,如霜,我晋六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忠义二字还是会写的,从前没有机会对你这话,今日正巧,奉劝你一句,坏事做得多,定会遭报应!钟贵妃之事已成定局你我皆无法改变,但在这茵萃殿,你休想再对娘娘做任何不堪之事!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踩过去!” 如霜被这一番铿锵的话语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晋六。 晋六没读过什么书,时候家境不好,不满八岁便被送入宫为奴,做的又是太监这种身心皆受煎熬的奴才,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早已癫狂,可晋六入宫便跟在钟贵妃身边,钟贵妃为人善良醇厚,见着晋六年纪,既教他读书写字,又教育他做人之道理,晋六慢慢长大,身上所带之品质自然不同于普通奴才。 他与钟贵妃的感情,自然也不同于旁人。 那些气愤忧虑已久的事情,今日被如霜再度捅出,晋六心中实在无法平静。 钟贵妃当年多么风光,得皇帝的独宠,入宫不到两年便坐上妃位,若非太后万般阻拦,她恐怕会成为南浦国史上第一个膝下无子便坐上贵妃之位的女人。 来也很是奇怪,这被皇上捧在手心上的女人,本独享恩宠,早该开枝散叶才对,可钟贵妃进宫十余年竟始终未能怀上孩子,一时间皇宫内谣言四起,是这钟贵妃并非善类,恐是凶兆,就连太后也颇信这些流言蜚语,向皇帝施压,让他废除钟贵妃的位分。 那一段时间,钟贵妃在宫中的日子变得举步维艰,幸得她为人善良,身边跟随着不少忠心耿耿的奴才,晋六便是其一。 可即便有再美好的心灵,钟贵妃也仅是个普通人,哪里守得住如此多非善意的目光。 许久后,也就变得有些神经兮兮。 终于,又过了两年,钟贵妃终得龙种。 这一喜事与皇帝来简直如同赢得江山那般,不仅宴请四方,还大赦天下,举国同乐。 本是好事,却不知这钟贵妃是否当真命带不吉,那孩子未能留住,不到三月便胎死腹中。 从此后,钟贵妃便彻底绝望,成了如今这幅癫狂的模样。 皇帝三宫六院,见到的美丽模样太多,任凭对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宠爱。 就这样,钟贵妃失子失宠,彻底打入冷宫。 当年那群下人,几乎没了好下场,流放的流放,受刑的受刑,与钟贵妃接触过的数十个下人,仅剩下如霜与晋六二人,被调配到茵萃殿来。 这一切,又都是如霜的功劳。 她脑袋活泛,稍用计谋,便拜托悲苦的命运,走上人生新的辉煌。 茵萃殿,有可能是第二个贵妃宫殿,如霜早已很清楚这一。 第131章 见皇子 如霜本可一人独享这份荣耀,彻底与往日钟贵妃的过去断绝关系。 可她带上了晋六,也算是将晋六拉出那水深火热中。 即便晋六心中不算很乐意。 如霜哪是舍己为人之人,此番冒着巨大危险也要将晋六带上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晋六曾撞破过她那些不堪的龌龊的过去。 钟贵妃为何迟迟未孕,为何有孕后突然产,又为何胆大包天到在皇上的茶中下药,这一切的一切,恐怕皆与如霜有关。 晋六曾撞见过,也能猜测到几分,他试图阻止,最终失败,导致情形进入如此不可逆转的可怕境地中来。 如霜以拉晋六入茵萃殿的方式,让他吃人嘴软,闭紧嘴巴绝口不提往事。 可她偏偏没想到,晋六竟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还将旧事重提,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霜眉头一动,盯着晋六丝毫不放松,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 晋六察觉到身后传来的火气,他叹口气,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罢了,钟贵妃之事早已过去,虽心有愧疚,却也无法再回到过去……” 一语毕,他再度坚定起来,“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如今咱们的主子是青墨娘娘,我定会对她忠心耿耿,若是你又想动什么歪脑子,我定不会再如前日那般软弱,定会与你抗争到底,保娘娘的周全,你休想再将用在钟贵妃娘娘头上的计谋用在青墨娘娘头上!休想!” 晋六无法对抗如霜,只得从言语中给她于警示。 的确有效,如霜被怔住,竟霎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她今日的本意是想得知昨夜晋六连夜神秘出门究竟所谓何事,却不曾想,晋六嘴严到如同被锁上一般,不肯透露分毫,竟还将祸水引导她的身上来。 目的未达到便罢,如此被反攻,如霜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也愣在那里。 他俩这一来一往,把原本宁静的大院变得喧闹。 茗薇闻声而来,从厨房门口踏%%%%,&lt;div style=&quot;margin:p 0 p 0&quot;&gt;出,一见眼前吵闹的是晋六与如霜,她的脸色刷的一变。 “你俩在讨论何事?怎得如此大声?”茗薇朝那二人走去,语气严肃。 她是青墨的陪嫁丫鬟,在茵萃殿本没有什么立场去命令谁,可她年纪稍大,算是有威望,这茵萃殿留下的服侍丫头又只有如霜一人,久而久之的,茗薇似乎成了丫鬟中主人,时刻把控着茵萃殿的琐事。 见茗薇走来,如霜嚣张的气焰顿时飘散不见,脸上勉强带出个微笑,变得略有几分谄媚,“茗薇姐,没什么,我与晋六正在讨论如何改善茵萃殿的吃食,着着岔了去,有了分歧,怪我怪我,一时间竟没能忍住自己的性子,吵到娘娘了。” 她的如此卑微,倒将自己放到低下的位置上,其实此刻的如霜心中是无比紧张的,她略低着的头仍用余光瞟着晋六,生怕他突然出些让她难堪的话来。 幸好,晋六一心只顾护着茵萃殿的安慰,心思从不曾放在这些勾心斗角上,即便是他愿意去放,也没有如霜那般灵光的脑子,只能作罢。 “茗薇姐,我先去门外看看。”晋六完这一句便转身去门外把守着。 院内只剩茗薇与如霜二人,如霜面色稍缓一些,在茗薇面前表现的如此毕恭毕敬。 茗薇却是一脸正色,“如霜,虽我年纪比你稍长些,可若论在这宫中的资历,你仍在我之上,很多规矩你应该懂得,无需我再多提醒,姐入宫这段时日来,你的贴心她都看在眼中,若是真能成为姐的陪伴,那咱们这茵萃殿,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话中暗示意味不少,如霜如此机灵,自然明白其中的深意。 她身子微微一颤,有些被吓到,声音颤抖,“是,茗薇姐教训的极是,日后我定当注意,绝不给娘娘惹麻烦。” 茗薇方才在厨房仅是听到屋外有话声,并不知这二人在商讨何事,眼下对如霜的这番话,也只是在试探罢了。 这段时日来,任凭青墨对如霜有多信任,茗薇心中仍存有疑问。 可这几句试探,却被如霜淡定回答而过,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茗薇心中也没了答案。 这世间人情冷漠,宫中更是毫无温暖可言,人心隔肚皮,对谁都无法彻底敞开心扉,如霜究竟有几分衷心,是茗薇如何试探也无法试探出来的。 她此刻只能作罢。 此刻,青墨也从厨房走出,走到这院中来。 太阳已是高挂,光芒有些刺眼,青墨迎着光而来,手中端着的盘子正反射着光。 如霜正对着青墨走来的方向,最先发现她,识数的立即行礼。 茗薇也少不得这些礼数,转身屈膝行礼。 青墨笑脸盈盈,将手中的盘子递到如霜跟前,道:“方才茗薇教我做了个心,第一次下厨心里头也真是没底,如霜,你在宫中多年,味觉定当很是挑剔,不如你来帮我尝尝看,这心有何不足。” 未等如霜反应过来,青墨已经上手。 她玉指纤长,护甲上的花纹尽显富贵,四个皇子妃中,只有她与慕希有这护甲,是太后赏赐的,它的含义,便是尊贵。 青墨就用那护甲的支撑,从盘中捻起一块玫瑰糕来,亲手喂到如霜口中。 哪有娘娘给丫鬟喂东西的道理! 如霜吓得手足无措,又想下跪行礼,又不可拒绝青墨这一举动,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突然的慌乱起来。 青墨见状,将盘子递到茗薇手中,腾出一只手来,直接拉过如霜的手臂,那动作亲昵如姐妹。 “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即便味道当真难以下咽,也该让我死的明白才是,可不许为了讨好我而些谎话,我不爱听那个!”青墨淡语轻声,听来如和风细雨般,毫无攻击力。 任凭谁都会被这语气的软下来。 如霜微微张开,咬下那玫瑰糕。 一阵沁香顿时钻入喉咙,如霜当下便有些惊了,再细细一咀嚼,那心的味道一层层递进,直接攻击味蕾。 口中尚未嚼完心,如霜便迫不及待开口夸赞道,“娘娘,您这手艺堪比御膳房大厨啊,噢不,大厨也无法将这心做到每嚼一口皆是一个不同的味道,娘娘您真是个天才!” 这几句略显兴奋的言语并非谄媚的吹捧,而是真正发自内心。 如霜的确喜欢这心的味道,一块吃完还不够,她竟主动伸手去茗薇抬着的盘中又拿起一块,塞到口中不住的头称赞。 青墨很满意这一效果,首次尝试本怕失败,如今看来,这心是成功的,她也能长松一口气。 每一道菜肴中都包含着做菜者的心血,心更是心意与味蕾的双重结合。 能将玫瑰糕这普通常见的心做出新意并不容易,今日青墨能想到如此一法,也是拜慕希所赐。 在林家避难的那些时日中,慕希曾想方设法转移青墨注意力,让她每一日都能过的开心,不去想安府那些糟心事。 做心,便也是慕希的方法之一。 那时的青墨无心去学,只当做是玩乐的手段罢了。 可她也在慕希的潜移默化中学会一,摒弃原有的做心的陈旧方式,更为创新一些。 用递进的手法,每一层的糕上用上不同味道的花瓣调味,最终成型的糕便能更加多姿多彩,吃起来也更是香甜。 今日这玫瑰糕,用的正是这一手法,所以如霜吃来才会如此震惊。 效果达到,青墨很是满意,回头对茗薇:“你帮我准备两份。” 只一句,省下的所有话,都藏在眼神中。 茗薇会懂。 而一旁的如霜,因为入迷的吃着心,倒也没有注意青墨与茗薇眼神的交汇中究竟是何含义。 一左一右两个食盒提在手中,青墨既觉得很有满足感,心中却又非常不是滋味。 这一路,竟然也无话。 只有茗薇跟在后头,那轻微响起的脚步声,令这荒芜的气氛显得不那么冰冷吓人。 勤政殿离凌秋园很远,横跨整个皇宫,青墨选择步行而去,也是为了更加熟悉这宫中环境。 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那凌秋园内,这一整个皇宫,都该为自己的脚步让路,才是对的人生。 青墨一旦坚定信心要去做的事情,做起来之时自然不会含糊。 茗薇在她身后,看着这个泛光的背影,心里冒出一丝安慰来,只要青墨肯往前迈步,那一切便是好的。 “姐,”茗薇突然开口道,“这如霜似乎不太一般,她心中藏着挺多故事,并不愿分享的故事。” 这一话题终会被提起,晚不如再,能给彼此一个提醒,也是好事。 青墨脚步缓了缓,走在与茗薇并肩的距离上,微笑道,“我怎会不知她的心事,当初一眼看中她,除开那机灵的眼神外,看中的也正是她眼神中透露出的纷繁复杂……” 顿了顿,青墨眼神变得凌厉,“在宫中,软弱之人只能任人宰割,咱们初来乍到,一无背景二无经验,若能有如霜这样一人辅佐,也是好事。” 第132章 同心灵 听完这话,茗薇的心扑通一声落地。 她压根无需担心,青墨太聪明,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清楚了解自己将走向哪里去。 原本茗薇对如霜是有顾虑的,她也担忧青墨对如霜的信任,大部分是来自于对缚灵的愧疚,在如此复杂的情绪中,极容易迷失了自己。 但如今看来,青墨心中跟明镜似的,她清楚万分,如霜的存在,于她来讲,不过也是利用罢了。 茗薇很是欣慰,笑意浮上脸颊。 走在去往勤政殿的路上,那风声近在耳侧,有侍卫从身侧穿行而过,脚步极快,遇见青墨之时也仅是简单点头示意,并未跪下行礼。 这宫中就是这样,位分是压死人的大山,高高在上的人到哪都被万人拥趸,而稍低一等的,总被冷眼相待。 青墨如今便处于不高不低最为尴尬的那一个位置上。 越是这样的位置,越是被约束,越是不被别人放在眼中。 “小姐,宫中这群侍卫向来势利眼,咱们无需与他们计较。”茗薇在耳边小声安慰。 青墨鼻孔中轻哼一声,她并不把这群人放在眼中,目视前方身形挺立,语气坚毅毫不含糊,“我这个皇子妃只比普通宫女高一级,他们如此对我也并无过错,要想万人敬仰,首先就得站在万人之上。” 夹杂着风声呼啸而来的一句话,掷地有声轰隆回响,似要卷起残云动摇天地。 那一刻的青墨,除了发泄心中那一丝怒气外,并无别的想法,她眼下脑海中出现的那个霸主,是戚子风扬。 所有这一切,只为他。 勤政殿是皇宫中的重地,围墙外侍卫重重把守,刚一踏进那包围圈内,便能感觉到冰冷的肃穆感扑面而来。 青墨的脚步明显放缓,将其中一个食盒交到茗薇手中,自己提着另一个。 “你先在外头等我,这一趟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一个人在外头要小心。”青墨细心朝茗薇嘱咐道。 茗薇自然知道她所谓的“小心”是何种意味,她点点头,将青墨交到自己手中的食盒朝自己身子拢了拢,如同对待宝贝一般珍视。 这勤政殿岂是旁人能随便进的,连许良娣那样的人都被拒之门外,其他人想要进去就更是困难。 但青墨从未将这当作困难阻碍,她大步向前,将右手上的护甲拨弄到醒目的位置,脚步所经过之处,皆带起一阵风来,似乎天地万物围在她左右,俯首称臣。 那临幸天下的姿态,与生俱来。 刚踏入第一扇门,进入那重重围墙时,所有侍卫的目光皆聚集于此。 一段空旷的距离,不远处“勤政殿”三字搞搞挂起,威严压制着人心慌张。 青墨脚步很稳,微微快了些,一步步接近。 越是靠近,气场越是逼人,与这勤政殿的庄严相撞出灼人的光焰。 还未走到殿门前,早有人迎了上来,果真将她挡在殿外。 这一出本就在意料之中,可青墨还是被惊了一下,方才那些气势顿时消散不少。 她连皇上也不曾怕过,这世间还有谁能让她退缩呢? “娘娘,勤政殿是朝政重地,若是娘娘无要事,先请回吧,稍后我再禀告大皇子殿下,让他去找您。” 这几句话说的洪亮,胸腔共鸣异常刺耳,在这空旷的殿前更是响如明钟。 青墨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她是真怕啊。 这路连郢怎么如此阴魂不散,有千式离的地方便一定能见到他的身影,衷心如分身那般,丝毫不肯懈怠。 若光是衷心也就便罢,偏偏这人软硬不吃,不论来者何人,达官贵人也好,普通平民也罢,即便是皇上,他也毫不留情。 他一心只为千式离,只为皇家,皇上巴不得身边能有如此忠肝义胆的人存在,对他向来抱着欣赏的态度,也算是默许他如此坚韧到冷面无情的态度。 众人皆知。 就连宫中最无规矩最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戚子风扬,在见到路连郢时都恨不得绕着走,更别说青墨这初来乍到尚无应对方法之人,就更是只能乖乖投降。 这不,站在路连郢面前,青墨早已脸色发白,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那般。 这勤政殿外哪里需要那么多侍卫的把守,明明只需路连郢一人,就足以抵抗万千妖魔鬼怪。 青墨露出一丝苦笑,语气略有些哀求,“我不懂朝政之事,也无心去了解,今日这一趟只是想给大皇子殿下送些吃的,他整日忙于朝纲,总需要一些休息时间,若是连吃饭也顾不上,身子熬坏了谁来负责,你敢对天下苍生负责吗?” 这个帽子扣的如此之大,路连郢霎时间被呛得回不上话来,能把一件日常看来小到不能再小之事上升到天下苍生的地步,他还只见过青墨一人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本事,不知怎么应对才好。 见路连郢也有了软下来的一面,青墨立马乘胜追击,道:“我也不多做打扰,你帮我进去通报一声,若是大皇子殿下肯见我,那么进去放下吃食立马出来,若是他不肯,我走,也不会有何怨言,许与不许,皆得看大皇子殿下的意思,你我也无权干涉不是,毕竟在这皇宫中,除了皇上之外,他最大。” 青墨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声音不大,却格外充满力量。 对路连郢来讲又是一击。 他的坚决与固执皆因对皇室的衷心,自然将礼数规矩看的无比严重。 青墨这番话字字在警示,提醒他这一番为了衷心的作为恐有僭越之嫌,直接凌驾于大皇子之上,。 路连郢不蠢,听得出其中的深意,他顿时收敛不少。 “那……娘娘在外头等一等,属下帮您通报一声。”路连郢拱手行礼,转身踏入勤政殿。 青墨再度被丢在外头。 她一愣,脑子一下子未能转过弯来,好歹自己也是个皇子妃,那些势利眼的侍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便也罢了,这路连郢明明就是千式离的心腹,本就该对自己更为尊敬一些,可他如今这态度也实在是令人气愤! 说走就走,还把不把自己这皇子妃放在眼中了! 青墨当真生气,胸口堵得慌,她在勤政殿那歌硕大的牌匾下头不停踱来踱去,旁边的侍卫早已忍不住偷笑。 路连郢这一去便是好一会儿,毕竟千式离忙着,也得见缝插针才能通报来意。 青墨等得很是着急,心乱如麻。 终于,当那扇门打开又合上,路连郢走了出来。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说不上是何种滋味。 今日这不请自来传入勤政殿,算是一个冒险的尝试。 未知结果的尝试。 许良娣的来访以失败告终,若自己与她一样不能踏入这勤政殿,那未来的日子便会艰难的多。 可若是千式离同意见自己,那一切,便都在掌握中。 青墨与自己打了个赌,赌注便是倾其所有。 路连郢朝自己走来那一刻,青墨摒住了呼吸,自动将五官关闭上,有些不愿去接受眼前这个或喜或悲的答案。 “娘娘,大皇子殿下请您进去。”路连郢低头恭敬道。 这算是赢了吗?这个赌局到这算是赢了吗? 有几分恍惚,青墨听到这话时,紧绷着的身子顿时放松起来,像是失去了支撑,一下子不知该倒向哪里。 她身子一歪,拼命再度拉回来,声音中喘息声很大,“好……我快去快回,定不会打扰到大皇子殿下。” 路连郢发觉她的不对劲,刚想伸手去拉,青墨早已几步走远,速度快到赶不上。 只留下一个背影,闯入路连郢眼眸中,挥之不去。 勤政殿中很是清冷,硕大一个宫殿,仅围着一圈椅子,虽说各个雕龙画凤华丽之至,但其中的冰冷真是让人忍不住打个冷颤。 千式离就坐在正中,低头一刻不停在批阅奏折,压根未曾发现已经进门的青墨。 这环境实在太过安静,青墨有些不忍打扰,她慢慢走近,可见千式离额头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 这勤政殿阴冷到这般地步,千式离竟还能馒头汗珠,看上去的确劳累不堪。 青墨有些心疼,那一瞬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眼下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戚子风扬,是否也必须与千式离一样,在一片前朝政事中忙到忘记自己? 皇帝这个位置,岂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 其中需要付出的艰辛,并非旁人所见那般权势无二可以匹敌的。 这一想法窜出来,另青墨的脚步有些犹豫。 可已经将自己置于这无路可退的境地中,只能往前走。 青墨深吸一口气,顾不上瞻前顾后。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桌角,将那盒盖打开。 还略有些温热的玫瑰糕现于眼前,那沁香的气味散发出来,终于引起千式离的注意。 他缓缓抬头,起初还有些迷茫,看清眼前所站之人是青墨后,惊喜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他立马起身,直接拉住青墨的手,满脸甜蜜,“方才路连郢来说你过来了,我还在想这凌秋园距离勤政殿太远,你过来如此麻烦,真是辛苦了。” 第133章 成深爱 千式离总是那么温柔,温柔的令青墨有几分心虚。 青墨把视线闪开,将注意力集中到玫瑰糕上,抬出一块递给千式离,道:“听说殿下这几日总将自己关在勤政殿内,天不亮便过来 ,直到天黑才回去,一日三餐也极度不规律,一日两日便罢,长期以来身体怎能受得住,若是无人提醒,殿下难不成要一直这样不爱惜自己身子下去吗?” 她抬了抬下巴,假装埋怨。 稍稍一个撒娇,效果果真很是显著。 千式离立马便败下阵来,倒显得比青墨还要娇嗔,“好好好,你教训的是,我一定改正,明日来的晚一些便是。” 他的眼神实在太温柔,如水拂过,带着阳光照耀过后的层层暖意,“青墨,你能来这里看我,实在让我太意外,也太高兴。” 虽说勤政殿是批阅前朝奏折之地,本该严肃本不该与儿女情长之事牵扯到一处去,可此刻的千式离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也没了个分寸,仿佛一见到青墨,就变成另一个人。 他也不知这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如同似曾相识,对青墨总有种不受控的爱意汹涌而出。 这火热的情感实在太难消化,青墨拼命躲也无法躲掉。 她一手扯住食盒一角,仍旧抵挡不住千式离,二人姿势有些奇怪,千式离越来越逼近,青墨只觉身前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热的她喘不过气来,她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耳垂,有些烫手。 千式离还在往前,越来越近,青墨的呼吸也越来越不受控,缩回下巴身子也绷得很紧,异常紧张。 就在二人身子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寸之时,最为关键的一刻,青墨扶在食盒上的手突然一滑,食盒不受控的从桌上掉落,以无人反应的速度应声落地。 青墨吓了一跳,趁着这个时机快速弹开。 幸好方才已把玫瑰糕拿出,此刻它正无比舒适的躺在桌上,未随着那食盒一起坠落在地。 这是好事,那食盒落地的声响将青墨敲醒,她终于得以逃脱,立马蹲下身去捡起食盒,这一动作轻而慢,像是刻意拖延时间那般,脑海中飞速想着对策。 这真是无比纠结的内心,一边想着得到千式离的宠爱,一边却又拼命逃离这份宠爱。 见青墨蹲下去捡食盒,千式离也跟着蹲了下去。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适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千式离直接从青墨手中夺过食盒,一把放回桌面上,动作迅速的不留痕迹。 青墨再度愣住,对千式离这种毫不客气的霸道真是有几分招架不住。 这个食盒打断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千式离的注意力仍旧没有被拉回玫瑰糕上,仍旧全部放在青墨身上。 他再度伸手,碰到青墨指尖,轻柔一下如羽毛划过。 “青墨……”千式离缓缓开口叫出这个名字,把青墨吓了一跳。 这可是勤政殿!为何千式离看上去如何不正常。 青墨瞪大了眼睛,开始有些后悔今日这一趟,是不是又做了错误的决定。 可千式离目光清澈,看久了似乎能透过那眸子看到一汪纯净的清水,像个尚未长大的少年。 青墨呆住,不懂这个男人的真实一面究竟是什么模样,为何如此多变,她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噗噗跳动,这一次终于躲不开。 还有玫瑰糕的香味在四周萦绕,盖过那笔墨书香,千式离一手搂住青墨的腰,俯身便要吻上去。 千钧一发之时,青墨脚下一滑,方才本就是站在台阶边缘上,此刻身子一紧,脚下也踩不稳,眼见着就要从后倒落下去。 千式离的手就环在青墨腰上,自然能察觉她此刻身子的方向,他不顾一切的要护住青墨,身子却渐渐有些不停使唤,尤其是那右腿,像是突然的脱离自己控制之外,没了劲,越想用力越是无法使上劲,两秒之后,千式离将青墨推开,自己朝地上跌去。 一切发生的快速而突然,但青墨的反应也是及其灵敏的,眼前这是大皇子啊,怎能让他受伤,就在千式离要推开青墨的那一刹那,青墨反手便抓住千式离的,再度将他拉起来,虽说自己力气尚轻,抓不住千式离,可这一动作,也将千式离从跌倒的姿势拉了起来。 最终虽然仍旧东倒西歪,可二人均安然无恙。 青墨连忙将千式离扶到椅子上坐下,她表情露出惊恐,不明白为何只是动了那么一会儿,千式离竟满头大汗,看上去如同经历一场艰难的斗争那般,累得一直喘气。 他的武功在这皇子中几乎无人可敌,就连戚子风扬估计也要拼尽全力才能与他打个平手,今日这为何…… 毕竟是首次在宫中遇到这样的情况,青墨顿时慌了,眼神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连一个安抚的动作也被拦在了胆怯的后头。 千式离见状,倒是主动安慰起她来。 他坐在椅子上,用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气喘匀,笑笑,自嘲道:“怪我怪我,你说得对,长久将自己闷在这殿内的确对身子不好,算起来我已有数日未曾练武,今日又滴水未进,身子果然吃不消。” 他苦笑着摇摇头,何曾不知身子需要休养,可这苍生百姓的大事又怎可丢下,皇帝年纪见涨,对千式离又很是信任,早已将重担交到他的肩头。 平日里看来如此风光的大皇子殿下,实则每日都累得无法喘息。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俯身将右腿抬起。 那右腿干瘦的如同一截失水的木棍,可怜兮兮的面对着这个世界。 当千式离将裤脚卷起之时,青墨的心噗的疼了一下,在面对强大已久后,突然软弱下来的千式离,她仿佛就像是看到一个小孩一般,想给他全部的疼爱。 青墨紧咬着下嘴唇,刚想说话,这反常的状态却立马被千式离看在了眼中。 千式离微微笑着,稍稍喘口气后,精力也就恢复了过来,他将裤脚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尽管身子仍旧由于惯性晃了晃,但脸色已恢复原状。 他的眼眸闪亮,眼角上扬,“我从不认为自己的残缺是一种不幸。”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不在乎身旁是否有人在聆听。 却吓了青墨一跳。 她很清楚千式离腿部的残疾,对一个皇子来讲,这种不完美是致命的打击。 本以为千式离对此定会避之不谈,甚至麻痹自己将它想象作不存在。 可千式离的态度如此坦然,坦然到这残缺仿佛是老天给的幸事。 青墨心头一热,双手手指缠在一起,不知从何开口。 千式离已走回桌旁,将奏折往旁边挪了挪,那玫瑰糕终于重见天日。 本来热气腾腾的点心再经过那么一遭之后已有些凉了。 千式离拿起一块喂进嘴里,咀嚼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沉醉在那蹭蹭递进的香味中去。 他这一番举动完全没有一个皇子的高高在上,反而如同邻家好友似的,与他相处全然没有压力。 青墨终于放松下来,走过去道,“我不了解大皇子殿下的口味喜好,只能做些普通的,玫瑰糕虽说做法简单,也算不得什么名贵御膳,但其中的营养丰富,来不及用膳时吃一块也是极好的。”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方才的惊魂未定还未完全恢复,听来颤抖如一阵风。 千式离依旧温和,“我喜欢点心,也喜欢这玫瑰糕的味道,青墨,你真好。” 被如此深情的语气夸赞,青墨脸一红,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能为大皇子殿下服务,本就是我的荣幸。” 她已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如此细腻如此温婉如水,宫中女人几乎都是如此的姿态。 无论背后多么阴险狡诈,在皇子皇上面前便就变了一副姿态,成了一个言听计从温柔娴淑的女人。 青墨向来最看不起如此虚伪的表现,可如今还是不得已也踏入这一旋涡中。 数面齐发,她早已不知自己究竟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千式离,仿佛做什么都是错,毫无头绪。 可这番努力却未得到千式离的认可,千式离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默,他抬头看了青墨一眼,眼中有几分复杂。 “青墨,与你一同进宫的四个皇子妃中,唯独你,能让我感觉到似曾相识。”千式离继续道,“自我16岁以来,父皇总在各种时机内想让我娶妃,可我一直拒绝搪塞过去,原因只有一个,我希望能寻到与我心灵相交之人,若得不到此知心人,我宁可孤身一人,可你也知晓,我的身份特殊,本就不可如此由着心去任性,这一次终是逃不掉。” 他缓缓而来,彻底将青墨当作交心人,说的皆是发自肺腑之言。 青墨万分荣幸,认真聆听着。 “采选那一日初见你,我就能察觉到,你便是我等待许久的那个人。” 说完这一句,千式离看向青墨,四周空气与风全数静止,将二人环在密封的圈内,让那眼神的碰撞撞出无限热烈的火花来。 青墨终于不再躲,直视着千式离,接受他此刻如此坦然的心迹表白。 第134章 被目睹 往下还有话要讲,青墨安静不打扰,只用眼神表示自己的聆听。 千式离继续道,“可若是你如旁人一般说那些客套的言语,那我便会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人,其实你并无特别之处。” 这话多么坦荡,一点不拐弯抹角,以千式离的身份来说何时如此不着调过,青墨知道他今日会说这样一番话,是当真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欣赏,当作了知心人。 就算仅凭这一种信任,青墨也不可能再无动于衷。 况且此刻的她心中是欣喜的。 这场赌注到这为止,应该算是全胜。 方才入这勤政殿,就已是达到青墨的目的,如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表白,真正让她完全的信心百倍,再无顾虑。 甚至无需再使什么劲,轻而易举便可拿下千式离的心。 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浮上青墨的脸颊,她那一刻想到的是,终于可以让戚子风扬高兴了,自己终于能够成为他的助手,而不仅仅是个牵绊。 “殿下这番话真是让我难堪,姐姐妹妹们各个才艺不凡,无论样貌或是家世皆在我之上,我如此幸运能得到殿下的欣赏,实在是无以为报,本就是初次入宫,许多规矩实在太纷繁复杂生怕自己不小心便会触及雷区,尤其是在面对殿下之时,更是小心谨慎,自然无法随意开口说话,只能按部就班罢了,如是殿下早些告诉我可以畅所欲言,我自然就不会如此拘谨。” 青墨说完这番话,忍不住笑了笑。 她倒好,将这罪过都放到千式离身上去了,把自己摘了出来。 这样直爽与坦诚,才是千式离钟情的模样。 气氛终于活了起来,不再死气沉沉的怪异不堪。 千式离也终于笑得发自内心,他眉眼生得好看,每次笑起时就如一汪春水,温和的不得了。 “若是有旁人在,遵规守纪一些也是应该的,可只有你与我单独在一起时,就无需计较那么多了吧。”千式离想了想,道,“光是这称呼便让人生出距离感了,我向来不乐意旁人用名号这种冰冷的东西来称呼我,像是硬生生拉出一条沟渠来了,太冰冷,更何况你是我的妃子,更不应如此有距离感才是。” 若不是他此刻提起,青墨差点都忘了“妃子”这一身份,这话从千式离口中说出显得无比平常,可听到青墨耳中莫名的有些羞涩。 “以后无人之时,你便唤我的名字吧。”千式离很自然说出这话来。 青墨身子一颤,毫无预兆的脸红透成苹果那般,却又很是自然的便说了出来,“那我该如何叫你,式离吗?” “对,这样听来亲密不少。”千式离立马点头赞同,丝毫不给青墨反悔的机会。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 青墨后悔的同时,竟然觉得心底有一丝甜蜜溢了出来。 那种感觉……仿佛二人真如夫妻那般,可在无人之时说一些真心话,被宠被娇纵,都是因为爱。 青墨第一次有了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幸福感。 而这幸福感中,却又带着某种逃不掉的愧疚。 “殿下……噢不……式离……我能否问问,为何你觉得我是特别的?慕希比我更有才更端庄,许良娣与沁良娣也更是娇媚动人,我……” 此刻的青墨也早已放松不少,将千式离当作了可以说话的知心人,竟也不管分寸了起来,随意说着话。 千式离对这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仿佛当作很严肃一件事来讲,“她们是好,可并非我喜欢的模样,其实我也不知为何,见你的第一眼便有种莫名的心动,仿佛相识已久,采选那日你的那副字那句诗,也直击我的内心。” 他说话怎会如此直接,这令人羞耻不堪的言语从他口中说出倒显得很是纯粹与干净,简单如水。 可他毕竟是皇子呀。 青墨心中直犯嘀咕,目前已接触过的三个皇子,各个有个性,相似却又全然不同。 大皇子千式离温润如玉温和如水,无论何时与他接触,他都能让你仿佛置身于暖阳下,扫尽一切阴霾。 二皇子戚子风扬则是一个迷,将自己封锁在一个圈内,任何人无法走进,他是冰冷的,从眼神到身子,如冰霜凝结,不知合适融化。 青墨很怕这样的他,看不清那深不见底的眸子背后究竟会是如何的光景。 可这却又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越是不可知,越是想深入他的心。 而六皇子天绍齐呢,则实打实的是个未长大的小孩,对谁都毫无防备,巴不得掏出心去交朋友。 想到他,青墨心情突然的明朗不少,虽与他交集不深,却也倒像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人际关系呐,真是奇妙到无法看透。 青墨想着想着便彻底走入自己的世界里去,早忘了身在何处,更忘了身侧还坐着一个大皇子。 她摇摇头,既是为脑海中这段不停歇的回忆感叹,也是想起了戚子风扬,心中很不是滋味。 “青墨?”千式离看她眼神涣散,轻唤了一声后,道,“这玫瑰糕的味道,为何与平日里吃的不太一样?” 他声音很轻,青墨像是没听清似的,回头看他时仍旧一脸迷茫。 这状态足足持续了十秒。 青墨那不聚焦的目光在千式离眼中看来却无比可爱。 千式离嘴角扬了扬,突然有个冲动,想将青墨抱入怀中,可这冲动却在一秒后被生生压制了下去。 如此这个场合,仍旧要收敛一些吧,方才的那些举动,经过这十来分钟的冷静后,早已不在那么容易在心中升腾而起。 青墨渐渐缓过神来,愣愣问了句,“你说什么?” 千式离微微摇摇头,脸上始终是带笑的,他再度拿起一块玫瑰糕,道,“方才你说问我为何对你有好感,其实很简单,你我从未深谈过,你却能对我的心了如指掌,这有多么不易呢。” 他将玫瑰糕放入口中,略有些含糊道,“这玫瑰糕的滋味,似乎在我的梦中出现过,一直未能真切的尝到过,可今日……” 一块接一块,盘中的玫瑰糕已经所剩无几。 一道简单的点心,已经完全将千式离收服。 这效果虽在青墨的计划中,却也实在来的太快太出乎意料。 她有些呆了,“你喜欢吗?以前从未做过,本来还担心是否合你的口味。” 青墨突然变得温柔下来,这姿态在千式离眼中看来更是满满的吸引力。 “很喜欢,这与我的口味非常一致。”千式离起身,抬起盘子走到青墨身边,拿起一块玫瑰糕喂到青墨嘴边,道,“尝尝。” 青墨乖顺的张嘴,二人就在这甜蜜的点心味道中,相视而笑。 一切,都了然于心。 可往往人生就是手心手背黑白两面,当你从心底溢出幸福感之时,总会有那一段烦恼跟在后头,如阴影般将幸福感彻底浇灭。 把点心吃完,方才还一脸明朗的千式离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阴霾。 青墨就在他身侧,明显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 她心中一惊,生怕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局面再生变故,开口时就连声音听来都有几分心虚的颤抖,“怎么了?” 千式离不愿将自己的烦心事带到青墨心中,他起初只是摇头,可在看到青墨脸上的关切后,倒是多了几分倾诉的欲望。 他缓缓回到桌前,望着那堆起的奏折心中便压抑不堪。 这勤政殿本就不太透光,阴冷的脑袋发疼,再要面对如此多的杂事,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人,用不了多久便会疯狂吧。 这一举动映在青墨眼中,她也琢磨出味道来。 千式离定是在为了朝政上的事情烦心吧。 今日自己闯入这勤政殿本就有些逾矩,又在这里头呆了那么长时间,若是现在再开口去问政事,那真是胆大包天,倘若传了出去,自己这脑袋也得搬家吧。 知道这个分寸,青墨稍稍向后退了退,屈膝行礼道,“殿下还有前朝之事要忙,那我便先退下了。” 不等千式离同意,青墨已做出要走的姿势。 紧接着耳边却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 那叹息沉重且无奈,直直的闯入青墨心中去。 她心口莫名一疼。 脚步也突然的顿住,如被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千式离已坐了下去,拿起一本奏折来,一打开便皱起了眉,那模样的确是忧愁万分。 青墨再也忍不住,几乎脱口而出,“式离……若是有何烦心事,可说与我听,即便无法分忧,也总比一个人抗要好些。” 说完这段,她又补了一句,“若是不方便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在一旁陪着你就好。” 现在的青墨如此温婉,她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不可思议。 听到她这一番安慰的话,千式离心中已经平和不少,很多时候需要的不过就是一种陪伴,而并非实打实的要解决何种问题。 “前朝之事的确繁杂,平日里也并不难处理,只是这一次,的确让我有些伤脑经。”千式离将那本奏折摊开,做了个递给青墨的姿势。 第135章 引愤怒 青墨顿在那里,一脸震惊与慌张。 她哪敢伸手,哪敢接过奏折。 可千式离的态度却很是坚定,仿佛一定要将她拉入前朝之事来。 青墨犹豫了,低头谨慎道,“殿下,后宫不可参与前朝事。” 她语气严肃,眼神始终向下,脚步也是随时要离开的姿势。 这些道理千式离怎会不明白,只是现在的他真的很想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不去顾虑。 “无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即便参与了也无人知道,我不说便是。”千式离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微微闭眼皱眉。 青墨动了动腿,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昂首向前。 看便看了,那又能怎样! 不知为何,青墨心中的正义感突生,这一刻她变成了救世主,变成了英雄。 “我从未接触过这些,若是不对不好,还请殿下原谅。”青墨提前表明态度后,拿起那本奏折来。 在接触这些东西之前,青墨从未想过小小一本奏折上竟能包含如此多如此复杂的内容。 光是匆匆扫过,青墨脑袋已是轰隆作响,压根看不懂啊! 隐约只看出是许多人联合奏折,似乎是不满于眼下的生活,想某个官职?许多细节的部分就是青墨看不懂的地方。 她的五官已经扭作一团,手指挠挠头,有些为难。 可是已被抬到这个位置上,此刻坦白说自己看不懂,是否有些丢人? 她的余光瞟了瞟千式离,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 把奏折重新放回桌上,青墨稍稍退了步,道,“这天下百姓所关心之事,无非于生计,不论何种困境,只要能解决生计,也就一切引刃而解了。” 这一招果然有用,青墨话音刚落下,千式离便接过了话头,听来颇有些无奈,“若只是普通生计之事,那倒当真好解决,可我为难的地方在于,这次这封奏折来自于跟随父皇已久的一批老臣,他们十余人年岁已高,本该到了安养晚年的时间,可之前皆是高官之位,突然间卸了职,心中定会不悦,朝廷给的俸禄已是非常丰厚,可始终无法抚顺人心呐。” 千式离摇摇头,倒也不觉得这些人是无理取闹,反倒有些同情,“换做是谁,恐怕都没法承受这巨大的心理落差,可问题是……这群老臣皆是父皇的部下,我几乎不认识,如今父皇也是为避嫌,彻底交到我手中来,他不再过问,我这不前不后的位置,实在难处理,稍微有点失误,不仅丢了父皇的面子,还伤了老臣的心,真是愁得很。” 青墨明白其中的含义,千式离这是在顾虑那群老臣的心,正是因为太过善良,反而让自己更加难堪。 这群老臣正是仗着自己曾位高权重,无耻撒泼罢了,他们要的并非钱财,而是不甘心从曾经前呼后拥的高位落入如此平淡的人生,非得找点存在感,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如今看来,这证明的手段与方式,成了一种麻烦。 若是千式离干脆一点,直接下令压制住这群闹事之人,倒也不是件难事。 可他始终是心软呀,毕竟那是一群为南浦国建功立业的老臣,即便此刻已经退下,也不能做过河拆桥之事。 了解了千式离的内心,青墨定定神,有了主意。 她走到千式离身后,将身上的衣服拉扯整理好,双手搭到千式离肩上,轻轻按摩着,语气轻柔在他耳边道,“其实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这群人呢要的并非钱财,即便给他们再多金银珠宝也毫无用处,他们呐,就是受不了那种心理落差,咱们要想对策,就得攻进他们心中去。” 千式离听得有些糊涂,“如何进他们的心?” 青墨淡淡一笑,此刻的她站在千式离身后,倒有几分主事人的姿态,掌控一切,“只要站在他们的位置之上来考虑问题,便是走进了他们的心,要权势要职位很简单,给他们便是。” 话音刚落,千式离苦涩一笑,不免有一丝失望闪过,这道理他怎会不懂,本以为能听到青墨说出些新的东西来,没想到还是这无用之语,他摇摇头,“若能那么简单,我倒也不觉心烦了,可事实怎会如此轻松,朝廷每年播下去的官职有限,不是说给就给的,更何况这批老臣都到了该退下的年纪,若是真给了他们官职,别有用心之人便会以此要挟朝廷,那才当真会天下大乱,万万不可如此去做。” 青墨面不改色,只是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他们在乎的仅是那个名头,并非实质的职位,这职位如何,不都是你来定的吗,给一个虚职,并不计入户籍,无人可查,也能安府老臣之心,不就是一举两得吗?”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青墨捏肩的手也终于停下来,换做轻柔的拂过。 千式离一怔,万万没想到看来如此没心机的青墨,竟会说出如此阴谋的主意来。 方才对青墨那失望的意见被收回,千式离当真有些被吓到,一瞬间不知该用何种面孔面对青墨才好,他捏着笔的那只手不断向下,触及笔尖,沾染上黑色墨汁也毫无知觉,迟迟没有回应。 青墨不说话,默默站到一旁,给千式离思考的时间。 这个提议太过大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眼下最为有效的方式。 思来想去,千式离狠下心来,重重点头,“青墨你说得对,或许这是最佳解决之法。” 青墨满意一笑,长松一口气,绕到前头来,屈膝行礼,“我在这勤政殿打扰已久,见殿下将玫瑰糕吃下,我心中便也放心了,若是殿下喜欢,明儿我再做些带来,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她目光淡然,仿佛刚才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从二人吃下玫瑰糕那一刻便停止,直至现在再度接上,一切自然发生,水到渠成。 千式离盯着青墨看了许久,除了那恭敬与平稳之外,看不出别的情绪,千式离突然觉得有些累,莫名袭来的疲惫感,他挥挥手,并不想把话题移开,接着说道,“很多事情当真希望身边能有一个知心人,可以说说话,与慕希谈过不少,可她面对我时总是小心翼翼的,许多话不敢讲,到弄得我也不自在起来。” 说到此,千式离叹气摇头,将目光又移回青墨身上,无比深情,“青墨,如今看来,只有你能懂我。” 可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给他提朝政上的意见之人,除了皇帝外,青墨还是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女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然在千式离心中有很重的分量。 这话再说便会过了火。 青墨沉了沉心情,继续面不改色,“殿下这话更让我无地自容了,怎么承受得起呢。” 她此刻的冷静真是另千式离又爱又恨,有如此脑子活泛却又恰到好处懂得适可而止的女人在身边,是一件多好的事。 她会在一切达到临界点时及时停住,会在需要出主意时候站出来帮忙解决。 而当这些结束后,她又变作那个娇美的小女人,很多时候不禁会怀疑,究竟眼前看到的这个人,是不是她。 太多面,反而看不懂真心。 “罢了罢了,这些话不说也罢。”千式离眼神一明,强迫自己从负面情绪中脱离出来,再度变得温柔,“青墨,从你入宫后,我仅去过一次茵萃殿……” 这话说的让青墨一颤。 即便是做好了准备,即便今日就是为此而来。 她仍旧觉得恐惧,怕的险些站不稳。 千式离这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今晚……恐怕已经逃不掉,已无法用身子不适来推辞。 眼中拂过一丝寒意,青墨手指不自觉的在衣角捏了捏,用这无力的方式纾解心中的慌张。 从勤政殿大门走出时,一阵凉风吹来,青墨身子发僵,这才发现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额头上也是细细的汗珠。 这一遭仿佛经历了一整年。 她闭上眼睛,站在门口停留了许久,任思绪在脑海中翻滚,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希望时间在此静止,不要再向前了。 或者,时间可以倒转,当再次睁开眼时,四周出现的一切是曾最熟悉的世界。 是高楼霓虹,是车水马龙,是觥筹交错中人们的笑脸与言语,是二十一世界的一切。 而非现在。 砖墙高阁,四方天空,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永远走不出去。 此刻的睁眼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再逃避,终也有要面对的那一刻。 青墨再度睁眼时,眼前朦胧的光景出现的并非期待中的那番景象。 反而是她最怕的。 路连郢从不远处走来了。 方才见到青墨推门出来,路连郢就做好了迎上来的准备。 他知道千式离对青墨的好感,也知道这个皇子妃有朝一日定会地位不凡。 可说不上为什么,他有些不希望在千式离的宫殿前见到青墨的身影,今日青墨想入勤政殿,路连郢的阻拦一来的确是为了殿前的规矩,二来,也有种说不上来的私心。 他也不知为何。 第136章 你与我 宫中之人,人人知道这巍峨高墙是个可怕的牢笼。 有人因身不由己,有人因追名逐利,不同的缘由皆有一个险恶的结果。 路连郢从小便在宫中成长,他的父亲曾是前朝有名的将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终逃不过为国捐躯这一宿命,父亲死后,母亲殉情,留下他这个当时刚满两岁的路家唯一血脉。 先皇心善,见这小孩从此没了家,便将他带回宫中抚养,恰逢当时先皇的孙子千式离出生,路连郢便成了他的伴读,一路陪同成长,一切皆按皇子的标准抚育,最终长成这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铮铮男儿。 他与千式离的感情很深,千式离将他当作亲兄弟那般,他心中却很清楚,二人无论再好,也是主仆关系,从未敢有半分逾越。 宫中这二十年的生活,路连郢看尽阴谋诡计,看多了嫔妃间的勾心斗角与皇子间明争暗斗。 他深知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 千式离宠爱青墨是好事,可若成了专宠,无论是对青墨,或是对千式离,都不是好事。 路连郢此刻的内心,便是想着阻止这本来的好事变作坏事,其中的分寸,需要人时刻提醒着。 这些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时路连郢已走到了青墨跟前。 青墨早已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路连郢过来,要应付他这个刻板的人,对青墨来说可不是件易事,颇要废些脑力。 “娘娘,大皇子殿下每日看奏折皆要到黄昏后,这勤政殿外风大,娘娘不如回茵萃殿去等殿下,属下送您回去吧。” 路连郢整个人就拦在青墨前,这楼梯虽然是很宽,但青墨也不可能绕过去朝旁边走,谁见过堂堂皇子妃走小道的。 于是乎,路连郢当真就挡住了青墨的脚步。 青墨的心境早已从最初的还有些气恼,到如今彻底无奈到无话可说。 “我本就未打算在这等他,殿下说喜欢我做的点心,我得先会茵萃殿去准备着,若不是你在这挡着,恐怕此刻我早已经走到回去的路上了吧,我有手有脚,何须你送。” 青墨斜眼看他,语气中已有些不麻烦。 显得有几分任性。 她自己也在心中嘲笑自己,对一个侍卫任性是为了哪般? 路连郢面不改色,身子倒的确侧了侧,让出一条主路来,“宫中道路众多,纷繁复杂,即便是在宫中生活多年的老人,也难免会有走错路之时,娘娘初入宫,更是该小心谨慎才是,若是当真有了危险,我也无法向大皇子殿下交代。” 青墨哭笑不得,真是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路连郢这番话分明是有别的深意,让青墨时刻注意言行,青墨怎会听不出来,可这话从一个侍卫口中说出,听到她耳中如同侮辱。 青墨生气扭头,愤怒走开,故意挥了挥衣袖,带起的一阵风朝着路连郢挥去。 路连郢始终恭敬的站着,直至青墨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离开,他才转身,抬头看了一眼勤政殿的匾牌,心里万分感慨。 那一条长路与来时无异,此时走去仿佛更多了几分沉重。 茗薇还在外头等着,寸步未离,只是青墨在勤政殿待的时间太长,茗薇怀中的玫瑰糕早已冰冷。 “小姐,”茗薇见到青墨时,终于长松一口气,迎了上去,她眉眼间全是关切,“怎样?” 青墨点点头,表情却有些无奈。 “那咱们现在……”茗薇问道。 青墨主动从她手中拿过食盒,四下看了一眼,道,“你先回茵萃殿,若是有何突发情况就让晋六来告诉我,千式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离开勤政殿,慕希那边就算去找我也好解释,我就是怕……怕许良娣与皇后。” 青墨的神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虽说入宫多日,皇后从不曾去过茵萃殿,甚至连凌秋园也很少踏入,可那一日的家宴中,青墨自知已与皇后正式开战,谁也说不准她何时会突然出现,抓自己个措手不及。 尤其在如今这最不能被撞见的时刻,更是要小心提防。 茗薇同样一脸谨慎,“是,小姐放心,我都明白。” 青墨点点头,提着食盒朝与茵萃殿完全相反的地方走去。 她的第六感总是准的,或者说老天从不肯让这个世界平静。 无需躲藏之时便一切安稳,一旦有事发生,便会接二连三,仿佛暗中多了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青墨刚从勤政殿离开,那边便有人过来了。 是慕希,后头跟着她的贴身丫鬟芸卉。 隔了数十米远,眼前见到的一切都并非那么真切,慕希有些不太确定,那个身影究竟是不是青墨。 可她着实惊了一下,站定脚步认真张望着,口中嘀嘀咕咕,“姐姐?她怎会出现在勤政殿,她不是从不愿主动吗?” 芸卉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她也是宫中服侍娘娘已久的资深丫鬟了,洞察力非同旁人,自己也就更警觉些,“娘娘,那的确是侧妃娘娘,她怎会孤身一人?茗薇呢为何不在身侧?” 慕希哪里知道,一个劲摇头,“这条路是进出勤政殿的唯一一条道,莫非姐姐也是来找大皇子殿下的?” 她胡乱猜测着,芸卉却像是看出些端倪来,在慕希耳旁神秘兮兮道,“小姐,事有蹊跷,勤政殿从不让后宫之人踏入,大皇子殿下也不会随意见谁,可这侧妃娘娘分明是从勤政殿中刚出来,莫不是大皇子殿下给了她特许?她特地过来见殿下的?” 这话简直如一把刀子插在了慕希心口。 那一日青墨分明说过她对千式离没有半分感情,也断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 为何刚过几日,她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为何她能得到进入勤政殿中的特许,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慕希仍不愿朝那个方向上去想,青墨在她心中是个可以说知心话的姐姐呀,可是……她愿意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青墨面前之时,为何青墨从不肯对她敞开心扉。 不愿说便罢,又为何要对她撒谎,为何要告诉她,自己对千式离没有兴趣。 今日这个意外的撞见,仿佛在慕希心上隔上一块横木,挡在心口,挡住前方而来的善意,只剩那些黑暗面在心中隐隐作祟。 许久后,慕希终于回过神来,淡淡说了句,“谁知道呢,走吧。” 那语气后是深深的无力,与些许埋怨。 此刻的青墨,已经走远。 景禄宫对她来说已不是陌生之地,熟悉到甚至知道往哪走更快更易无人发现。 这里一切如常。 仍旧冷清,或者说是连空气中都是戚子风扬的味道。 那种冷漠的味道。 刚走到门口,青墨就有些打退堂鼓,怀疑自己来这一趟是否是错误的,为何要来,为何要将自己所做之事告诉他,为何要让他成为自己的控制者? 弄得自己仿佛丢失了自我,每一步都在为了戚子风扬而走。 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青墨提着食盒的手有些颤抖,没有勇气抬手去叩门。 景禄宫没有丫鬟,更不会有人来给青墨开门,这一空挡的时机给了青墨犹豫的机会。 可她始终是晚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那扇门便打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她又爱又恨的那张脸。 “青墨?你怎会过来?”戚子风扬万分惊讶,伸头看了看外头,确认无人看见后,他一把抓住青墨,将她拽入门里去。 噗的关上门,那铁锁砸的巨响。 青墨全程皆是迷茫的,意识仿佛还停留在上一刻,在勤政殿与千式离论事之时,此刻眼前的一切都麻木的出现,毫无知觉。 戚子风扬发现她的异样,刚想将她拉的离自己近一些,突然发现她手中那个食盒。 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盯着青墨的脸看了一会儿,指了指食盒,问,“这是给我的吗?” 两人虽是相识已久,可真正能面对面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能一起吃饭,今日青墨带着这个食盒而来,在戚子风扬眼中看来,是一件思之却又不敢盼望之事。 青墨却在此刻扭头,不去看他,语气冷漠道,“我方才去勤政殿给大皇子殿下送点心,还剩下一下,正巧路过景禄宫,便拿来给了。” 这话说的随意,全然不走心。 可戚子风扬却一笑,他知道青墨是在故意气自己。 凌秋园在勤政殿的西北侧,而景禄宫在东侧,从勤政殿回茵萃殿去,怎可能路过景禄宫呢。 况且这食盒的模样压根就是没有打开过,并非青墨口中“吃剩下的”。 可这内心的欣喜在半分钟后便消失干净。 因为戚子风扬此刻的脑子里,回想着前头那句话,“我方才去勤政殿给大皇子殿下送点心。” 去勤政殿给他送点心。 这一句话中包含着无数个另戚子风扬难以忍受的含义。 青墨为何突然想起来给千式离做吃食?千式离又为何同意让青墨出入那勤政殿? 二人为何变得那么要好? 其中发生了何种自己不曾了解的事情? 戚子风扬的心莫名慌张起来,那食盒里的东西似乎也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第137章 终到来 数种情绪并发,戚子风扬用一个最快速的动作,将青墨一把拉入自己怀中,青墨肩上一层薄纱被他的大力扯落在地,只剩那衣服,隐约看得见肩膀,映入戚子风扬眼中,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这边眼神如火,那边的青墨则全程冷漠。 戚子风扬突然有些想笑,他放开青墨,直接从她手中拿过那个食盒,打开后见到里头的玫瑰糕。 虽说已经冷透,但那香甜的气息仍旧散发出来。 “若非专程来给我送吃的,仅是路过的话,那便说说你的目的吧。”戚子风扬盯着那玫瑰糕,没有看她,似乎是在逃避。 他不敢看此刻青墨的表情,怕看到愤怒,或是漠然。 青墨果真是漠然的,淡淡道,“今日我去了勤政殿,与大皇子殿下聊了许多,我也终于了解,原来他当真是个胸怀天下,善良大度之人,未来不论是做太子亦或是皇上,都将会是天下苍生的福分吧。” 这话说的多么吓人,将千式离捧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上。 尤其是在戚子风扬面前。 青墨明知戚子风扬心中惦记的一直是那个皇位,她竟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分明句句带刺,刀刀刺入戚子风扬的心。 这是戚子风扬最无法忍住的重击,即便眼前站着的是青墨,他胸口那股怒气也隐隐藏不住。 青墨发现了他的变化,更是觉得有意思,口中轻哼出一声冷笑,抬头看向他,“怎么,我与大皇子殿下相处甚欢,这不正式你想要的吗?我拼命努力着去达到你的要求,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你看上去为何如此不悦?莫不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戚子风扬一声苦笑,心中的无奈胜过生气。 最近二人都像是被下了魔咒一般,只要见面,必定会争吵,避让不及。 “青墨……”戚子风扬嗓子哑哑的,那神色与语气倒像是哀求,“我知道你对我有所怨恨,可这事已成定局,咱们早已说好不是吗,如今的短暂艰难,只是为了未来的美满日子而已。” 如此苦口婆心一番话,在青墨听来多么讽刺可笑。 他把自己当作三岁小孩那般吗? 用一颗糖在前头引诱着,告诉你再往前跑两步,尽管路途遥远而崎岖,只要跑到了,便能吃到那份甜蜜。 听来多么诱人。 呵。 过去的青墨极其容易上钩,随便一句具有吸引力的话都能将她的心拉拢过去。 可这段时日以来,在这皇宫冷漠无比的气氛中,她也渐渐将自己的心封锁起来,屏蔽所有一切不可见的未来。 戚子风扬这番话,在她心中早已惊不起波澜。 “何需再说这些,既然您要我接近他,我接近便是,下一步还要如何去做,我等您的指示。” 青墨抬头看着戚子风扬,笑脸盈盈,笑得挑衅。 “青墨!”戚子风扬终于恼怒,双手掐着青墨的双手不停用力,青墨疼得身子一缩,口中有一声长叹,刚要出口又咽了回去。 气氛僵持到头顶之上仿佛笼罩着一阵阴霾。 也是在这一瞬间,青墨第一次有了厌倦之感,真的累的,不想在再这种纠缠中一次次推翻自己,一次次质疑现实。 真的很累。 戚子风扬的手越掐越紧,青墨却觉麻木,数秒后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只是身子僵了,她动了动脚,方才被戚子风扬放在脚边的食盒不小心被她踢到。 哗啦一声,那食盒倒地,方才戚子风扬打开过盖子,此刻并未盖紧,刚一倒地,食盒散开,里头的玫瑰糕整盘散落,呼啦啦滚落到一旁的泥地中,沾上一圈灰土,原本粉白的色泽,此刻变得狼狈不堪。 望着自己辛劳的成果瞬间被毁灭,青墨心中一凉,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有几分悲凉,她的眼神瞬间颓了下来。 戚子风扬心中也过意不去,放开青墨,本想蹲下捡起那玫瑰糕,可它们早已成了几个泥丸子。 犹豫一会儿,戚子风扬最终还是停住,“青墨,我们进屋好好说话可以吗?” “好好说话?难不成你觉得此刻我是在这胡言乱语吗?”青墨抬眼,“我该说的早已说完,既然这玫瑰糕你不喜欢,那便不吃了,早知如此,我应该全留给大皇子殿下才是,毕竟好东西,始终要给懂得欣赏之人,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顿了顿,青墨微微一笑,“不过也罢,算是买个教训,”她认真看着戚子风扬,眼中闪着闪亮的光,“二皇子殿下,可否请您退后一些,我还得回茵萃殿去,大皇子殿下不知何时便回去那找我,我得随时待命不是。” 戚子风扬没说话,脚步果真朝后退了退,与青墨隔出半米的距离来。 这一举动实在太过自然与流畅,青墨嘴角一样,一个苦涩的笑爬上脸颊。 为了不在戚子风扬面前输得太过彻底,青墨快速将自己的情绪藏了回去,甚至不再看戚子风扬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脚步干净坚决。 戚子风扬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拉住青墨的手臂。 同样快速而用力。 方才才被他的大力捏的生疼,此刻还是同一个地方,之前没有感觉到的痛感,这时候一股脑全都涌了上了。 青墨果真停住了脚步,倒吸一口冷气。 这声音被戚子风扬听见,他连忙放手,急切问道,“弄疼你了吗?” 青墨并未回头,自然也看不见此刻戚子风扬那关切到略有几分心疼的眼神,她能感受到的,只是戚子风扬那冷漠的语气。 疼吗? 手臂的疼算什么,早已被心中的疼掩盖了过去。 青墨背对着戚子风扬,屈膝做了个行礼的姿势,吸了吸鼻子,道,“不劳烦二皇子殿下操心,我先走了。” 早在来这之前就该聊到如此的结果。 可青墨偏偏还怀抱着一丝希望,直至现在,事实再度向她证明,与戚子风扬真的到了一个可怕的临界点上,再往前一步,恐怕二人都会粉身碎骨。 戚子风扬看着青墨的身影越走越远,他回头时,眼神正好撞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玫瑰糕,早已与泥土合二为一。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随后蹲下身去,做了方才想做却未能及时做的事。 一手拾起玫瑰糕,虽说外头一圈混入泥土,但隐约仍旧能问道那甜甜的味道。 莫名的,戚子风扬竟将玫瑰糕边上的灰尘拂去,轻轻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混着泥土味的点心吃进口中,味道挺特别。 但那甜蜜仍是溢了满满整个口腔。 他甚至能通过这点心的味道,感受到青墨制作它时的用心,只是这满满的爱意究竟给的是谁,成了戚子风扬心中一个结。 目光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不可见。 戚子风扬的脑海中终于回忆起青墨方才那番话来,她的意思是……已与千式离恩爱有加了吗,那么那一日,终会到来,躲避不了。 此刻的青墨,正走在回茵萃殿的路上。 她只身一人。 以往也并非没有经历过一个人面对琐事之事,只是这段时日以来,有了茗薇时刻的陪伴,青墨早已习惯了任何事皆有人壮胆与分担,此刻的孤身一人,与心中那份落寞交映,疼痛更甚。 脚步越发缓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没有力量。 身边似乎有人走过,似乎有人朝她行礼。 可是这一切在青墨的触觉上看来,都成了虚无,她听不见,看不见。 更是未发现不远处有人一直跟随着她的脚步,时刻保持若近若远的距离。 是路连郢。 他一直跟着青墨。 从青墨走出勤政殿的时候便一直跟着。 一路上,目睹她进出景禄宫,虽说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无法听清青墨与戚子风扬的对话。 但眼前的景象已如此明显,大皇子妃独自一人去到二皇子殿下的宫中,一待便是半个时辰,其中发生了何事,实在太过令人遐想。 路连郢不愿用不堪的思想去揣测青墨,可眼前的事实又不得不让他的思绪转到那里去。 于是,在这一路上,路连郢的神情始终是恍惚的。 直至青墨已踏入茵萃殿,他仍旧没有回过神来,脚下成了惯性,险些也要走进去。 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脑海中全是青墨与戚子风扬的模样,越是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越是想去一探究竟。 路连郢心中是藏得住事的人,任凭有多大的风浪泛起,也能用强大的控制力将其完全压下去。 表面则风平浪静如常。 他原路返回,回到勤政殿。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千式离也出来的特别早,这个时间原本正是他最忙的时刻,可现在却已走出勤政殿,站在门前与看守的侍卫说着话,隐约可见表情的疑惑。 直到路连郢走了过来,千式离的面色才终于缓和了几分,语气听来颇有几分埋怨,“你去了哪里?竟擅自离开岗位,害我担心着是否出了什么大事。” 路连郢是千式离的贴身侍卫,奉命保证他的安全,几乎是千式离在哪里,路连郢也在哪里,寸步不离。 第138章 初相守 可若是路连郢离开了,那十有**代表着其他地方发生了别的事,或可能危机千式离的安危,或可能危机皇上安危,毕竟只有皇上的地位能压制住千式离,能带走他身边的人。∮, 无论是哪一种,在千式离眼中看来都是极其严重的事情,不得不担忧。 路连郢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实在太不应该,他立马跪下,拱手请罪,“是,属下知错,听凭殿下处罚。” 处罚,还能怎么处罚呢。 千式离是了解路连郢的,知道这人耿直从无二心,今日之事定是有别的缘由,他懒得深究,也不愿窥探路连郢的不肯主动说出的秘密,此刻唯有挥挥手,“罢了罢了,今晚我要去茵萃殿,你帮我将我那根祖玛簪子找来。” 路连郢一愣,那根簪子是太皇太后留下的宝物,是由南浦国最优秀的工匠师耗费数日连夜打造,只为在太皇太后封后那一日交到她手中。 传到如今,成为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 倘若哪个妃子拿到它,便也就意味着凤印即将到手。 只是千式离在此刻便将其拿出来重见天日,未免太早了些,难不成他真的认定了青墨,真的要与皇后太后作对吗? 皇后太后心目中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明明是慕希。 千式离向来对这二人言听计从,尤其是后宫之事更是从不多问,此番明着宣战,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路连郢跪地姿势保持很久,迟迟不肯起身,也不接话,一直僵在那里。 千式离倒觉得奇怪,看着他,“怎么?你还有事要禀报吗?” 从何开口呢,此刻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显得自己多管闲事。 犹豫半晌后,路连郢缓缓开口,“殿下,您当真要给侧妃娘娘如此高的荣誉吗,会不会太早了些,毕竟娘娘刚入宫,实在承受不起,倘若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会质疑殿下的不公。” “不公?有何不公?难不成我连自己选妃的权利都没有?母后与皇祖母已为我定下了正妃的人选,我反抗不得,那我总能做点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事情吧,我喜欢青墨,我愿意给她更好的一切。” 千式离愤怒说完这段话,突然又如泄了气一般,“罢了,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你……不会懂的。” 路连郢仍旧半跪着,他的确没有权力去教育千式离,只是实在忍不住要多提醒几句,“大皇子殿下,即便你再疼爱侧妃娘娘,许多事也不得不顾虑,属下自知人微言轻,说这些可能会惹您生气,若殿下心中真有不悦,那便尽管处置我好了,这话我仍旧要讲,那个祖玛簪子象征着凤位,决不能轻易交到某一个皇子妃手中,殿下无论如何生气,属下都不会将那簪子找出来的。” 他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千式离已是气急败坏,可又能怎样? 狠狠揍路连郢一顿? 这么多年,千式离不是不清楚路连郢的个性,就算当真惩罚他,结果仍旧改变不了,只要他不死,便会一直阻挡自己,而自己也不可能让他去死啊。 今日这簪子注定无法送达,良久,千式离气也消了,不是不生气,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生气,最终仍旧是以妥协告终,“罢了罢了,若是今日不妥,那簪子便等以后再送吧,今夜我仍会去茵萃殿,方才你不在的时候我已让苏公公去做准备,其余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语速很快,哗啦啦说出这一大段话来,仿佛也是在埋怨,埋怨方才路连郢的擅离职守。 虽然口中说着不碍事,心里仍是希望用这把柄报复路连郢一次,谁让他阻拦了自己的脚步呢,千式离自然是要立即扳回这一句来,否则心里会别扭很久。 路连郢目的已经达到,立马起身,道:“是,属下定当听从殿下的安排,不敢掉以轻心。” 千式离再次被噎了回去,叹口气,忍住快要翻起来的白眼,大步朝前走了。 不知为何,今夜要去茵萃殿,他竟还有些紧张。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面对青墨时就变成个小孩,生怕自己稍一不小心便会犯错惹她生气,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青墨已回到茵萃殿,这边一切如常。 如霜站在门前伸着脑袋不停朝外看,像是在等人,看到青墨时,她慌张的将身子缩回去,试图躲在门后。 但动作还是慢了些,青墨眼神如此敏锐,早已发现如霜这逃不过人眼的小动作。 只是她并未说明,装作并无所知那般,慢慢走入茵萃殿大门。 躲在门后的如霜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装作刚从屋内走出来,一见青墨便换上一副笑脸,“娘娘,你怎么才回来,与大皇子殿下聊得开心吗?” “嗯。”青墨回应了个微笑,朝屋内看了看,问,“茗薇呢?” “茗薇姐在里头呢,娘娘咱们也进去吧。”如霜殷勤的挽起青墨的手,扶着她朝里走。 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如霜心中却着急万分。 方才她在门口是在等个熟人,那人是皇后宫中的丫鬟,名唤狄芙,同样有权有势,在丫鬟群里算是众人皆捧的人物。 此次如霜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终于得其笑脸,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物与其换一个小玩意。 这交易听来并不划算,但如霜却透过这暂时的吃亏看到未来的无限可能。 狄芙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平日里也忙碌不已,今日能让她辛苦跑茵萃殿一趟,实属不易,若是错过了,如霜这辈子恐怕也难以在或其信任,她此刻心中实在是烦乱,稍有时机便朝外看,恨不得自己长了千里眼,能看清外头每一粒尘埃的模样。 尽管拼命隐藏心底的焦灼,但面部表情始终是不受控的,不止青墨,就连茗薇都能看出她的异样。 “茗薇,那个玫瑰糕味道不错,大皇子殿下很喜欢。”青墨抬头对茗薇说了一句,二人目光相视,茗薇轻轻点点头。 如霜仍旧心急如焚,脑子突然一阵灵光闪过,她立马朝青墨行礼,道,“娘娘出门那么久,定是渴了吧,今早我正巧去风荷园那边采了些露水,听说用来泡茶是极好的,我去泡一壶给娘娘尝尝吧。”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如霜在与青墨说话时,已很少自称“奴婢”这种卑微的词汇,反而随意到可以用你我相称。 青墨也不在意,这样反而能更自在些。 她点点头,“有心了。” 等着如霜小跑着离开大殿,青墨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她什么看不懂,只是不愿挑明罢了。 茗薇凑过来,“小姐,怎么样?” 她这问题包含的范围太广,有数种回答。 而青墨选了最发自内心的一种,她也知道,茗薇想听的正是这个。 至于千式离那边如何,茗薇甚至用不着问,她完全相信青墨,既然已经主动出击,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又是不欢而散。”青墨淡淡说出这几个字,倒也不觉得生气或是沮丧,或者早该习惯了吧。 茗薇轻轻拍了拍青墨的肩膀,道,“小姐,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许你与二皇子殿下暂时不见面才是好的。” 唉。 一声沉重的叹息。 青墨情绪还未能转回来,晋六从外头进来了。 “娘娘,奴才有事禀报。”晋六行礼,在距离青墨两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见他着急,青墨道,“说吧,何事?” “娘娘,方才苏公公来说,今晚大皇子殿下会到茵萃殿来,让娘娘做好准备,”晋六起身,双手呈上一个东西,“这是苏公公带来的,让娘娘铺于床榻上。” 青墨抬眼瞥了一眼晋六手中的东西,顿时心头一惊,一阵冷笑从嘴角扬起。 那是一块银白色丝布,青墨不知是何种材质,但光是看来也知定是个不错的东西。 可她当真觉得想笑,原来这宫中也由此传统,与大皇子的第一夜还得顺便检查你是否是黄花闺女,这方法是否太弱了些。 别的妃子或许只当做普通旨意,甚至当作太子殿下的恩赐,可到了青墨这,这就成了笑柄。 真要将这丝布铺到床上去,那青墨心里得膈应死,况且,她早已与戚子风扬有了肌肤之亲,用这方法不就得露馅吗? 懒得想那么多,青墨让茗薇把那丝布接过来,再不提这话题。 晋六退了下去,换作如霜走进来。 如霜已在门外听到了里头的对话,知道千式离今日便会过来,她心中大喜,暗自庆幸自己找狄芙这举动是做对了! “娘娘,茶已泡开,你尝尝怎么样!”如霜殷勤的将茶壶放在桌上,给青墨倒了一杯,“若是娘娘喜欢这个味道,改明儿我再去风荷园采露水去。” 这茶飘来的清香倒的确是很怡人,青墨是喜欢喝茶的,这习惯也不知是从何而起,似乎是被戚子风扬带动着,觉得烦心时只要问到这茶香味,便也能觉得静心不少。 青墨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放松不少。 如霜抓住这一时机,立马将另一只手中的东西递到青墨跟前。 第139章 忍真心 “娘娘,这是西域而来的熏香,味道甘甜,凝神静气,最可贵的是,其散发出的香味能使男女间两情相悦……许多人寻这熏香寻遍江山大地,高价也求而不得,的确是好物,”如霜一副拼命推销的模样,眼神挑动,像是要将这熏香卖给青墨似的。 青墨没太懂她的意思,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如霜稍稍靠近了些,表情略有些狡黠,“娘娘,四个皇子妃进宫已是数日,大皇子殿下除了去过锦华殿几次外,再为宠幸过别人,今日殿下要到咱们茵萃殿来,是多么不易之事,娘娘千万要抓住这一时机,将殿下的心牢牢抓住才是。” 最终的落点仍是这个。 青墨无奈,“若是用快熏香就能抓住他的心,那这后宫不就乱透了吗?” “娘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即便是无用的,放在屋内熏熏屋子也是好的呀。”如霜不等青墨同意,已拿起熏香便朝寝殿里走,“我去帮娘娘点上,这熏香燃的慢,得提前准备。” 青墨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并未阻止。 茗薇在一旁一脸不解,“小姐,为何让如霜如此肆意妄为?那熏香当真安全吗?” “无妨,”青墨摆摆手,“如霜自然是希望我能笼络千式离的心的,毕竟只有我受宠了,她才能跟着沾光,之前我称病那段时间,她应该也没少遭到以前认识的丫鬟们的嘲笑吧,那熏香不管有没有用,起码不会害了我,随她去吧。” 茗薇点点头,放眼看向门外,渐渐沉下来的日光,搅乱人心。 熏香已点上,寝殿距离大堂分明隔着两间屋子,但那香气仍旧清晰的传来,看来果真是名贵之物。 只是效果似乎并不如如霜说的那么神奇,青墨仍觉得心烦意乱,始终静不下来。 在这宫中有几个宫殿常年是灯火辉煌的,那刺目的光芒一刻不灭。 比如皇后娘娘的承乾宫,即便是深夜,也明亮如白昼。 此刻皇后还未入眠,狄芙跪在地上给她捶着腿。 皇后神色不太友善,怒气冲冲恨不得将眼前所见之人全都撕碎,唯有狄芙还能在她的魔爪下生存。 “娘娘,这夏青墨果真不是平常人物,把大皇子殿下迷得几乎忘了方向,咱们不能不管呀。”狄芙声音尖锐,听来每个词都像一根刺。 皇后的语气平静的多,即便面色凶憎,“你可是真的听清?千式离果真要送她簪子?” “是,娘娘,千真万确,”狄芙语气更重了些,“我问过苏公公,他当时就在大皇子殿下边上,亲耳听到殿下与路连郢的对话,说是若不是路连郢的阻拦,那根簪子现如今恐怕已经到了青墨手上……而且,娘娘你知道吗,青墨身边那个叫如霜的丫鬟,竟来找我要去那盒欢籽香,她一个丫鬟,怎会想到这上面去,定是青墨致使的,看来这茵萃殿从主子到下人,全都打着这个如意算盘,想从大皇子殿下那里分得一杯羹呢,只怕殿下也是被迷惑了!” 添油加醋如此这番,说的皇后心中愈发气结。 欢籽香?这熏香在后宫流传已久,被各宫娘娘视作手中宝,虽被传的神乎其神,可真正见过用过的人少之又少,青墨如今竟找到狄芙头上来,看来果真是用了心思。 想到这些,皇后眯起了眼睛,陷入沉思。 狄芙继续为她捶腿,用力适中,心中也暗喜。 在这个时刻,趁着皇后的心神烦乱,把欢籽香一事说出,神不知鬼不觉掩盖了如霜以物换物这件事,让那个从如霜那里得来的宝贝白拿在自己手中。 狄芙非常满意。 既然在皇后身边做事,那到手的好处决不能让它飞了,这些年狄芙受的苦不少,自然能捞一笔便是一笔,总不能亏待自己。 皇后也未深究,此刻的心中一团怒火,盘算着招数狠狠治治青墨。 “路连郢那人不是向来对千式离言听计从吗?为何今日会反了他的意?苏公公究竟是否听清,莫不是会错了意?”皇后这份多疑之心也是谨慎。 狄芙继续笼络道,“苏公公这人是聪明的,应该不会错,路连郢心思深,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是善茬,皇后娘娘,咱们得防着才是。” “哼,管他是何方神圣,若是阻碍了我的路,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皇后咬着牙根,“夏青墨那丫头,做个侧妃已是对她最大的仁慈,其余的,休想!” 目光闪烁出可怕的光,皇后此刻心中对青墨的恨又加了千万分。 “千式离这孩子从小便一帆风顺,从未经历过艰难,自然不知如今走到这地位上,是我拼了多少拼来的,他不懂珍惜,我便要让他看看失败这件事有多可怕,看他是否还敢反抗。” 皇后轻声说出这句话,将一口气沉入内心去。 千式离是她唯一的儿子,这儿子一出生,皇后便拿到凤印坐上皇后的宝座。 所以,千式离的出生便意味着一脚踏入龙椅的范围内。 他是万众瞩目的孩子,是被所有人捧着的龙种。 的确如皇后说的那样,千式离从小便没有经过什么曲折,过的一帆风顺,除了那自带的右腿残疾外,其余一切皆有人打理妥当,他只需努力做好皇子便可。 这在皇后眼中看来,自然会认为千式离太过任性。 既然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拼上了一辈子换来的,定不能被千式离毁了去。 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人选,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决不能由千式离任性而定! 皇后无比清楚的知道谁更适合。 “夏青墨,绝不可能!” 狄芙被皇后这小声却言辞激烈的话吓了一跳,捶腿的手顿了顿,心中同样无数想法翻涌而过。 千式离踏入茵萃殿之时,前拥后呼热闹一片,从丫鬟到侍卫十余人,哗啦啦闯入这茵萃殿内。 原本略显冷清的茵萃殿,一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那一连串的灯笼从小河边绵延过来,这架势实在太过隆重。 千式离去锦华殿那几夜也未有如此庞大的阵势。 整个凌秋园,一下子似乎成了皇宫中心,也成了靶心。 茵萃殿的光照亮了其他几个宫殿。 从主子到丫鬟纷纷出来张望,想亲眼目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带来这番热闹。 慕希刚要躺下休息,下午时候敬事房那边派人来说过,说今日千式离有政事要处理,不会过来,她便也没有再准备什么,早早的便要休息。 只是外头那嘈杂将她从瞌睡中拉了回来。 “芸卉,外头怎么了?”慕希匆忙拉过一件衣服披上,从寝殿往外走。 芸卉也是刚去外头看过,听到慕希的声后,快速跑进来,整个人拦在她面前,“娘娘,外头太过热闹,咱们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的好。” 她伸手,一个使劲把慕希朝里推。 外边的喧嚣愈发大声,加之芸卉这番奇怪的举动,慕希怎可能不好奇,她着急的拨开芸卉,“你怎么如此吞吞吐吐,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能知晓的吗?为何要瞒我!” 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有些生气。 芸卉今日这反常的表情明显就是在故意引起慕希的怀疑,令她对外头的事情更加好奇,好亲自去一探究竟。 可当慕希着急到面色凝重之时,芸卉仍旧保持着慢条斯理,语气缓慢的令人着急,“娘娘,咱们在这锦华殿挺好的,没必要与别人纠葛,虽说与茵萃殿仅是一墙之隔,但毕竟人心隔肚皮,不能太把自己暴露在光照下,免得被人利用啊!” 什么? 听到茵萃殿三字,慕希瞬间变得警觉起来,顾不上再问芸卉,一把将她推开,匆忙往外走去。 “小姐!”芸卉大叫一声,抓起一件外套跟上慕希的脚步。 经过这一番耽搁后,茵萃殿那边早已平静不少,除了依旧耀眼的光与外头曾曾守卫着的侍卫外,早已没有什么热闹可看。 剧情已经落幕,可口舌是藏不住的呀。 慕希刚走出锦华殿,走进光亮之下,那边立即呼啦啦围上来一圈人。 毕竟是正妃娘娘,在这凌秋园是位分最高的一位,无人敢造次。 一群人跪下行李,将慕希包围在正中,她本只是想看看外头发生了何事,现在可好,周身被围的水泄不通,那里看得见之外的光景。 正当慕希着急之时,那边突然走来一人。 腰肢妩媚,脚步轻盈,像一阵彩色的影子,瞬间飘过来。 除了许良娣,这凌秋园谁还有这灵动妖娆的身姿。 “哎呀慕希姐姐,你怎么也出来了,看来今晚这热闹果真非凡,能让姐姐你也感兴趣,谁能想到呢,茵萃殿没用几日便成了凌秋园的焦点,就连锦华殿也黯然失色了呢?” 许良娣阴阳怪气说了一通,更靠近了慕希一些,笑得温柔极了,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了一般,仿佛与慕希不是同一阵营的人。 这群人全都在说着慕希听不懂的话,她真是又迷茫又着急,索性直接越过许良娣朝着更热闹的那便走去。 第140章 大风过 还未踏出两步去,身后的许良娣一把抓住她,道:“姐姐!别再往那头走了,你是没看见方才大皇子殿下见到青墨姐姐时笑得有多开心,二人你来我往恩爱有加,令妹妹也无比羡慕,若是姐姐现在过去打扰了,难免惹得大皇子殿下生气,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什么?殿下去了茵萃殿?”慕希大惊,胸口有一股气直窜进脑袋,说了那么久,这一刻终于听到重点。 原来今日凌秋园如此热闹的原因,是千式离来了,而且,去了茵萃殿。 慕希甚至有些快站不稳,幸得身后还有芸卉在。 见她如此反应,许良娣心中暗喜,看来这正妃娘娘还单纯的一无所知呢,这真是个最好的时机。 许良娣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一把抓住慕希的手臂,瞪大眼镜语气震惊,眉眼凝成奇怪的模样,“姐姐你不知道吗?平日里青墨姐姐不是与你的关系最好?她怎会没告诉你今日大皇子殿下要过来呢?” 眼见着这句话在慕希心中起了波澜,许良娣愈发演的夸赞,连忙放开慕希的手,往后一退神色闪躲,“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姐姐对不起,我并非想要挑拨你与青墨姐姐的关系……唉我扇自己一个嘴巴好了,怎么说什么错什么呢?” 她说什么早已不重要,此刻的慕希眼中已经自动屏蔽出现在眼前的一切。 只剩心中那个不解的念头,青墨和千式离究竟从何时变得那么要好?为何千式离突然带着如此大的阵势出现在这里,简直在宣告天下,将青墨捧到一个可怕的位置上,无人再敢小看。 慕希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在勤政殿门口撞见的青墨,果然没有看错,也没有别的理由解释,青墨就是去找千式离。 眼前这一切在确凿的像慕希展示,青墨是如何骗她如何将她玩转与股掌之中的。 这种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 慕希恍惚间脑袋里轰轰作响,脚下不稳往后微微一颤。 芸卉立马在身后道,“小姐,众目睽睽之下失态不得,咱们先回去……” 众目睽睽,果真是众目睽睽。 就因为自己的身份,连伤心的情绪都必须隐藏起来,身不由己。 直至回到锦华殿中,慕希仍旧没缓过神来。 芸卉很谨慎,确认大门紧锁后,拉着慕希的手回到寝殿中,开口前还把那布帘也放了下来,“娘娘,与您一同入宫的皇子妃共四人,大皇子殿下无论去哪宫都是合情合理的,娘娘若是生气,那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应当别放在心上才是啊!” 芸卉的苦口婆心在慕希听来愈发刺耳。 慕希转身快步走到床边上坐下,自言自语那般,“我何来生气之说,入这宫廷,本就从未想过能得到独宠,也从未敢想得一人真心,大皇子殿下对我好,那便是我的福分,若对我不好,我又怎能强求呢?” 她深深叹口气,颇有些绝望的意味,“只是连这友情都成了奢望,当真是寒心。” 这句话说的很轻,不知芸卉是否听清。 可芸卉本身就不赞成慕希与青墨太过亲近,她是宫中的老人,自然知道这种亲近于慕希来讲,是一种可怕危机。 以前的慕希毫不在意,今时此刻,芸卉终于有了很好的说教时机。 她走到慕希的跟前来,语重心长到,“娘娘,后宫嫔妃众多,人人独立,即便表面上看来和和睦睦,实则也总是有各种暗斗的,你初入宫中自然见的少,可始终不得不防,奴婢知晓你与侧妃娘娘关系甚好,可即便如此,也不可太过交心,你瞧,你与人交心的下场便是今日这样,人家何时得到了大皇子殿下的心你都无从得知,被蒙在鼓里还一心为她好呢,娘娘,奴婢当真是为你感到不值啊!” 慕希善良的本质怎可能因为这一件事便有所改变,此刻心中更为难受的,是千式离的态度。 在今夜之前,她是千式离唯一宠幸过的皇子妃,可今夜之后,她便成了真正的皇子妃,需要包容天下的皇子妃。 原来以为自己早已想开,殊不知心中对爱情仍有向往,无法说服自己去接纳三妻四妾共侍一夫。 慕希没有那么大度,心中的不适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捅在每一寸肌肤上。 无法自欺欺人。 “芸卉……”慕希的声音颤抖,眼神愣愣的盯着烛火的方向,渐渐模糊,“你说,为何人总是如此残忍的将感情分为数份,当真就无法专一吗?” 芸卉吓了一跳,“娘娘!你方才不是说从未想过独宠吗,为何现在又……” 芸卉心中的担心更甚几分,作为皇子妃,太过贪心的想得到大皇子的爱,这是一件及其可怕的事情,比慕希的善良更如锋利的刀子。 “人总是贪心的,说没想过,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慕希看向芸卉,眼神包含万千无奈,“芸卉,要得一人心,当真那么困难吗?” 芸卉苦笑着摇头,动了动嘴唇,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换做一句,“即便大皇子殿下拥有着后宫数人,娘娘也不应该去怀疑他的真情,我相信他是有情人,对娘娘的感情并非虚假。” 慕希抬头,问的认真,“若非虚假,为何可以同时将这一份感情分给数人?” 未等芸卉回答,慕希便如想明白了似的,默默低下了头,“罢了,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当真是我自作多情吧……” 她扭头看向窗外,透过那摇曳着的烛火,能看到窗外漆黑一片,远处的光点渐渐消散不见。 今夜的锦华殿,是自慕希进宫以来,最为冷清的一夜。 数十米外的茵萃殿,则辉煌一片。 在千式离过来之前,茗薇便帮青墨梳好了妆,长发落肩,素以淡妆,略施粉黛中欲拒还迎的模样最是吸引人的利器。 加上那熏香的淡淡香气,整个茵萃殿笼罩在一片有些奇怪的氛围内。 茗薇与如霜早已走开,将这空间完全留给青墨与千式离。 如霜一脸喜气,走之前拼命给青墨使眼色,末了还不忘在千式离身边说一句,“大皇子殿下,在您来之前,娘娘一直盼着您呢,如今可好,娘娘可算是如愿了。” 这话在千式离听来受用极了,笑得更是温暖。 倒是青墨有些尴尬,眼神盯着如霜,语气也不太友善,“你先下去吧,我与大皇子殿下还有话要讲。” 身旁空无一人,气氛更显紧张。 千式离握住青墨的手,道,“青墨,这茵萃殿还是冷清了些,改明儿我让人给你多那些暖炉过来,虽说天已渐暖,可没有太阳之时仍旧是阴冷的,可得小心不能着凉了。” 他的手很温暖,给青墨带来一阵暖意。 可这暖意并未能持续多久,青墨突然身子一颤,眼眸猛地放大,整个人慌张起来。 这情绪来的突然,她拼命掩藏自己,不让千式离察觉到端倪。 可心中的慌乱却没法自欺欺人。 那一刻的青墨有一头可怕的念头窜进脑袋中。 她想逃。 彻底逃掉,逃出千式离的视线范围内,逃出整个皇宫。 能让青墨情绪转变如此巨大,除了戚子风扬,大概再无旁人有这能力。 就在片刻之前,青墨闻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那是戚子风扬的味道。 在二人相依时,在二人争吵时,在二人越走越远时。 这味道一直在身边,成了一个烙印。 即便是相隔很远,青墨也能凭着察觉到戚子风扬的存在。 比如此刻,那味道渐渐靠近,青墨惊得一个猛回头,身后一阵凉意,那香气仿佛戚子风扬就站在身后,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可如今的身后一片空白,除了那亮起的烛火与浓稠如墨的夜之外,空无一人。 但香气依旧,且愈发浓烈,熏得人脑袋直疼。 千式离嗅觉自然比不上青墨如此灵敏,况且这时寝殿里那熏香的味道也渐渐浓郁起来,将这令青墨魂不守舍的味道掩盖了些许。 千式离只觉得青墨有些异样,猜想是否是太过紧张,他轻声安慰道,“青墨,我听如霜说起过,说你夜晚一定得将床头的烛灯点亮才能入睡,说你怕黑,放心吧,以后我每日都过来陪你,无需再害怕。” 本是一番深情的言语,可青墨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戚子风扬来了! 他一定就在外头,一定是,那香气更近了,证明戚子风扬越发靠近着这茵萃殿。 他究竟先干嘛? 闯入殿中?为何要在此刻出现,为何要来扰乱青墨的心! 青墨一个劲摇头,嘴唇发颤。 千式离只当她冷了,起身想要从背后抱住她,给她温暖。 这一举动简直是点燃火药的引线,青墨猛地弹开,惊恐的举动将千式离吓了一跳。 “青墨?你怎么了?”千式离终于有些警觉,青墨这幅奇怪的模样简直与中邪无异,千式离甚至有些怀疑,这茵萃殿内是否混入了不干净的东西,他扭头四周看了看,竟觉得有些慎得慌。 第141章 成定局 青墨的额头已渗出汗珠,她大口喘着气,双手杵在桌上,抿着嘴休息了好一阵之后,终于冷静下来,她朝千式离投去道歉的目光,道,“殿下,太医昨日来把过脉,说我的身子仍有些虚,最好能再休养几日……殿下,你的身子要紧,千万不可被我给传染了去……” 话还未说完,千式离脸色已开始变得不高兴。 终于来到这茵萃殿,红烛摇曳熏香迷人,一切都已就绪,青墨竟然把自己往外头赶。 这让千式离如何能接受。 “青墨!”千式离又靠近了些,完全不介意青墨口中的病状,反倒张开怀抱想要拥抱她,“上一次你答应过我,只有我们二人在的场合,不必太过拘束,什么大皇子,什么殿下,你难道非要与我隔开这距离吗?我早已问过太医,他说你的病并无大碍,只需继续调养即可……” 话已至此,青墨还能如何。 她站在原地,深深吸一口气,那令人心颤的香气实在太过浓郁,围绕在她身体四周,像个张牙舞爪的恶魔,死死抓住她的心。 不知是否是如霜点燃的那熏香起了作用,此刻的千式离实在等不及,拉着青墨便不再放手。 青墨却是心如死灰。 当那床前的帘帐降下,殿内的气氛逐渐升温至最高点。 千式离的吻缓缓落下,在青墨脸颊游走。 他热情如火,青墨勉强回应。 屋外那香气似乎停留在某地,不停发酵,成燎原之势。 青墨闭上眼,双手环上千式离的后背,感受着他在耳边的气息。 夜风渐起,本是银亮的月色,此刻被云彩遮住,只有远方有星点的光投影在地上,明明暗暗。 戚子风扬正站在茵萃殿外。 在屋后的阴影中,人影埋在看不见的角落,低袖握拳,地面上反射的月光中映出那屋檐的尖锐,似恶魔扑面。 为何要来。 戚子风扬此刻在心中问过自己千次万次,为何要来。 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为何要在这一墙之隔的地方感受着青墨与千式离的缠绵,为何要让自己如此痛心。 他不敢去想这时的屋内是怎样一番景象。 青墨是否心甘情愿,是否真心接纳千式离。 她是排斥,亦或是享受着恩爱时光。 戚子风扬闭上眼,胸口起伏着,右手扬起一挥,那剑气如光般炸裂,在夜色中卷起万段尘埃。 “啊!” 他对天大喊,握剑的手从手臂旁擦过,一条血痕立显,这剑如此锋利,历来削铁如泥,在这皮肉之躯上划过便是皮开肉绽,可此刻的戚子风扬却察觉不到疼痛。 留下的血迹快速凝固,成一道难堪的疤痕覆盖在手臂上,那伤口却未愈合,新的血液流出,一层层,包裹着所有悲痛欲绝。 烛火更旺,千式离用尽所有的心去疼爱青墨,在她这里,千式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聚集依旧的愁与怨,全数消解。 在登上顶峰那一刻,青墨闭眼,一颗泪顺着脸颊而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圈水珠。 千式离一刻也不愿放开青墨,将其拥在自己怀中,一个个温柔的吻落下,舍不得入睡。 青墨万众思绪在心头涌现,面无表情毫不回应。 若是千式离想的再多一些,便会发现此刻青墨的异样,可他哪里还有心去想别的事,光是这个满怀的拥抱,已足以让人心醉。 不知多去了多久,千式离总算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声就在青墨耳边,温热的映在颈上,青墨想扭头,无奈被他的手臂紧紧搂住,实在动弹不得。 青墨身子僵硬,拼命扭动着身子,终于从千式离怀抱中逃脱。 千式离翻个身继续熟睡,丝毫没有察觉青墨已缓缓起身。 大堂正中的烛光仍旧亮着,耳边寂静一片,那烛火燃烧的嘶嘶声无比清晰。 青墨坐在床边待了很久,沉默很久。 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千式离,他仍旧熟睡着,眉眼间还是微笑的模样。 青墨深深叹了口气,尽管心中有愧,尽管觉得对不起千式离,她仍旧站了起来,抬手掀起帘帐,走了出去。 外头有些凉,但青墨已无知觉,随意套了个外套,只觉得手指有些僵硬,却已感觉不出那是否意外着寒冷。 夜已经深了,就连巡逻的侍卫也早已经离开。 茵萃殿外头寂静一片。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青墨只是寻着那香气朝外走。 一步一步,渐渐靠近。 一片黑暗中,青墨和衣而立,站在那里。 几步之外,站着另一个人。 “青墨。” 戚子风扬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耳边的风吹的树叶沙沙直响,仿佛把这两个字一并吞了去。 青墨冷笑,语气比这冬夜里的风还要冷,“你现在,应该叫我皇嫂。” 如此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如同一双有力的手,把戚子风扬的心一点点撕开,直到鲜血淋漓。 “在我心里,你的身份,永远只能是我的女人,无其他。” 戚子风扬强打起精神,握剑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墨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笑得大衣的一角从肩上滑落。 她侧目,眼睛的光像一团烈火,“戚子风扬,你上下嘴唇一碰说的真轻巧,我是你的女人,所以任凭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一句要我,我就得乖乖走到你的身边,当你不要了,你就能随随便便把我送上别的男人的床!戚子风扬,做你的女人,真是世间第一大幸事!” 青墨身子发抖,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些站不稳。 戚子风扬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万箭齐齐穿过一般,疼痛难忍。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 “我知道!”青墨打断了他的话,“你只是为了你的江山而已,你放心,既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有打算再指望着什么,你要的,我会帮你争取到。” 又是一声冷笑,青墨已经恢复平静,再多的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可怕? “好了,我得回去了,皇子妃侍寝的第一夜就往外跑,要是被人撞见,那我真是百口莫辩。” 风又大了些,吹在脸上有种刀刮般的疼痛感。 那些眼泪,早已经被吹干了吧。 青墨的脚步坚定,那么义无反顾。 戚子风扬没有回头,直到脚步声已经消失不见,他还站在那里。 不敢回头啊,他知道,若是看到青墨孤单的背影,他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 今天这样的局面,是非常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前功尽弃。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戚子风扬安慰自己,也更加坚定目标。 从漆黑的门外走进亮着烛光的屋内,青墨的眼睛一时间不太适应,站在门口搜寻了好久,才辨明方向。 她没有直接走回寝殿,而是去了另一间屋子。 那里头放满了她的衣服与日常用品,她走到一个箱子前,打开后,拿起最上头那块银白丝布。 苏公公送来的那块丝布。 青墨本无比鄙视这样的行为,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却改变了主意。 这一块丝布,若是能好好利用,指不定会成为自己登峰路上的助力。 青墨将丝布拿在手中,盯着上头纵横的脉络,愣愣的出了神,眼神愈发的坚定起来。 当她慢慢走回寝殿时,心境已平和不少。 千式离仍睡得很熟,面朝里头,倒给了青墨很好的机会。 青墨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那是头上最后一根簪子,简单到毫无装饰,仅用作固定头发之用。 那簪子被取下,一头长发顺势散下,遮住青墨半张脸颊。 青墨握住簪子,毫不犹豫的朝着左手食指指尖扎去,动作迅速果断,没有一丝痛感,指尖渗出血迹来。 手指向下,将这血迹抹在丝布正中,猩红一片,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刺眼。 她有些慌神,跌坐在椅子上,许久后才缓过神来。 春宵苦短,青墨的这一夜却过得无比漫长,她几乎一刻未合眼,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的天渐渐亮起。 千式离要上早朝,早早的便要梳洗用膳,毫无疑问,这一切都需要她这个皇子妃来做。 也好,青墨本就不愿再在床上躺着,能离开,也是幸运的。 如霜与茗薇早已经准备好一切,在大堂等着。 青墨刚从里头出来,如霜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满脸皆是期待的表情,“娘娘,昨夜可好?” 她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青墨愈发觉得累,累的不想再言语。 始终是茗薇最了解她,立马递给她一杯热水,道:“小姐,今日大皇子殿下要上早朝,你也累了,这里交给我与如霜吧。” “是是是,娘娘放心,交给我们,一定没问题。”如霜等不到青墨开口,抢先便道。 三人说着话的间隙,千式离也从里头走了出来。 如霜太过机灵,以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立马走到千式离身边,将已浸湿的手帕递给他,恭敬道,“大皇子殿下,让奴婢来伺候你梳洗吧。” 千式离愣了一下,将目光投向青墨。 二人目光相视,青墨苦笑一声。 千式离明白过来,便不再拒绝,让如霜为自己梳洗。 第142章 享尊贵 如霜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一刻不闲,刚伺候千式离梳洗完毕,立马端上来一盘点心,道:“大皇子殿下,这早膳是奴婢盯着小厨房做的,口味清淡,白粥里加了殿下最喜欢的藕粉,殿下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她几乎挡在了青墨前,将其与千式离之间隔出一道距离来。 这一反常的举动令青墨有些不解,即便是想留住千式离,如霜也实在太过热情了些,热情到有几分无理,全然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中。 幸好千式离是清醒的,他结果如霜递来的粥,放在桌上,眼神穿过如霜,朝青墨那边看去,“青墨,茵萃殿的小厨房历来厨艺都不错,可这宫中的御厨翻来覆去做的也就是那两道菜,长期吃了也会腻,若是你想换个口味,就到陵正宫来,我让人提前给你准备。” “是,谢谢殿下的关怀。”青墨微微笑着点头答应,这番乖巧的模样让千式离很受用。 二人这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的劲头,让一旁的如霜有几分尴尬,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当然这并不是秀恩爱的重点,最为过分的是,千式离竟端起了盛粥的碗,亲手给青墨喂粥喝。 青墨很顺从,带笑的眼神中清澈如水。 好歹也是在二十一世纪活过近三十年的人,这点人情世故若是在不懂得,那在这宫廷中岂不是分分钟丧命。 此刻的她当然清楚首要任务便是趁这个时机牢牢抓住千式离的心,至于什么是否心甘情愿之类的问题,早已经彻底抛到脑后,全不重要。 天光越发明亮,早朝时间就快到了。 千式离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眼神停留在青墨身上分毫不离。 可即便他打算那么任性的将时间耗下去,也定会有人来催促。 没几分钟后,苏公公便进来了。 后头跟着路连郢,还有一个面生的姑姑。 三人前后脚,一溜在千式离面前站定,苏公公与姑姑跪下行礼,路连郢倒是仅弯了弯腰。 这一看便知地位高下。 千式离一见这三人便沉下了脸来,本是清静的气氛,霎时间被破坏。 “利姑姑,皇祖母身体可有好些,你今日怎得空来看我?”千式离语气不是太友善,像是埋怨。 利姑姑听得出其中的不高兴,低了低头道,“太后娘娘身子还是老样子,只是惦记着大皇子殿下,让奴婢过来给殿下与侧妃娘娘送个东西。” 说罢,利姑姑起身,双手呈上一个东西。 千式离离得远,抬眼瞟了一眼。 青墨的眼神也顺着看过去。 那是一个类似香包的东西,金线缠边飘穗扬起,做工极其精细。 “这是太后娘娘从存善殿法师那里求来的,经过法师三天三夜的念经祈福,将此挂于床头可保殿下与娘娘平安福祉,早得贵子。” 利姑姑缓缓而言。 青墨翻了个白眼,无数吐槽的话在心中升起。 这不就是迷信吗,什么平安福祉早得贵子,这太后也当真是迂腐,自己刚侍寝的第一夜,就盼着生孩子,不知慕希那头是否也是这般束缚的待遇,真是让人既难堪又无奈。 更何况还当着那么几人的面,旁人也就算了,除了丫鬟与公公外,还有个路连郢在。 他毕竟还是个正常人,在他面前将那些闺房事拿出来将,青墨心里很是别扭,如坐针毡,真想别过头去躲开眼前这几人的注视。 千式离倒没觉得怎样,或许是早已习惯这样的风俗,他朝利姑姑点点头,“那便辛苦姑姑替我们挂上吧。” 利姑姑得令,立马起身朝寝殿走去。 她与青墨擦身而过之时,青墨头皮猛地发麻,立马回头眼神跟着利姑姑的身子朝后头转去。 显然茗薇也察觉到不对劲,她与青墨的表情相似,除了疑惑外,还有种隐隐的担忧。 这利姑姑的突然出现,似乎不太一般,起码目的不单纯,否则怎会抛下病中的太后,到这茵萃殿来呢。 只是其中的缘由,青墨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明白。 利姑姑刚从视线中离开,苏公公开始替千式离更衣,换上上朝的衣服,跟着外头的更鼓声朝外走。 苏公公毕恭毕敬跟在后头,奇怪的是,路连郢却未跟随。 他仍站在屋内,只是目送着千式离离开。 青墨疑惑道,“你这忠心耿耿的侍卫今日怎舍得离开大皇子殿下,在我这茵萃殿待着做什么?” 这语气难免有些怨气,也算是趁这个时机损路连郢一顿,能从言语中让他不悦,对青墨来说就是特别高兴的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一个侍卫置气,反正就是不高兴。 但路连郢仍旧是一副正直的模样,脸色未变,语气更是坦荡的将身旁一切映的无比虚无,“大皇子殿下前去上朝,在下跟去也无用,不如在这护着娘娘的周全,更能尽在下所能。” 青墨轻哼了一声,“我在这茵萃殿内待着,哪里需要你的保护,难不成你是眼见的恶人恶事太多,如今看什么都成了不善?我这里安全得很,用不着你在这杵着。” 路连郢没有接话,只是嘴角扬起一丝的笑容,这真不像平日里的他,突然变得不再稳重。 耳边的声音突然暗了下去,青墨一阵疑惑,刚想抬头看看路连郢为何突然不说话,那边的利姑姑已从寝殿内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很快便解释了为何路连郢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娘娘,福袋已为您挂好,今日奴婢来这茵萃殿……”说完这一句后,利姑姑顿了顿,像是在给青墨接受的时间,“是将皇后娘娘的旨意带来,请娘娘跟着奴婢,到承乾宫一聚。” 原来她这一趟是发出鸿门宴的邀请函啊! 青墨倒吸一口冷气,尽管早已做好这心理准备,此刻仍觉得耳旁的风也带着凉意。 新入宫的皇子妃去皇后那里请安本是常情,只因太后一直病中,皇后也常伴其左右,为避免造成叨扰,才免去这一繁琐的规矩。 早知这是逃不掉的,可未想到会在今日迎来这挑战。 不早不晚,偏偏在今天。 看来这皇后是早有准备,完完全全在针对青墨。 青墨心中一阵冷笑,表面不动声色,道:“辛苦利姑姑,可否请您在外头等等,待我换好衣服,便跟着姑姑一同去面见皇后娘娘。” 利姑姑走出门外,路连郢却还立于门前,不动。 青墨斜眼看他,“大皇子殿下难道未曾教过你规矩?我要换衣服,你也可不避讳吗?” 路连郢并未被喝止住,反而一脸理直气壮,“既然在下奉命护茵萃殿的周全,就不能擅离职守,这大殿本就是人人可进,即便在下站在这里,也没有丝毫的不合礼数,娘娘总不可能在这大殿内便开始更衣吧?” 这一句又把青墨噎了回去,路连郢强词夺理的本事也是难以抵抗,况且他说的也并无不对。 青墨怒气冲冲,可又无法反驳,起身后狠狠甩了甩衣袖,本是想解气,却因为手臂太过用力,一根指头狠狠撞在了桌角,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十指连心呐,手指上的疼痛简直放大数十倍,青墨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幸好身子已经站起,此刻正背对着路连郢,他无法得知青墨究竟是为何站在那里数秒未动。 若是此刻的青墨又任何异样,那岂不是在路连郢面前丢了脸吗! 可不能如此。 青墨强忍着手指上传来的痛感,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大步走向寝殿。 就这几步的距离,她已经在心中骂过路连郢千次万次,甚至暗暗发誓,若是有了时机,一定要将这仇报回去! 刚走进寝殿,青墨便察觉到茗薇的眼神不太对劲。 她顺着茗薇的眼神看过去,瞬间明白过来。 那床头上果真挂着方才利姑姑拿来的福袋,除此之外,还少了一件东西。 铺在床上的银白丝布不见了。 青墨与茗薇相视一眼,青墨冷笑起来。 “我说这利姑姑怎么突然出现,即便是要通知我去承乾宫,也无需派这么德高望重的姑姑过来亲口邀请,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青墨摇头,觉得有些可笑。 茗薇知晓青墨与戚子风扬的关系,此刻难免有些紧张,“娘娘……那东西……” “别担心,”青墨回应一个安慰的笑容,“我知道该怎么会,怎可能让他们抓到我的把柄,如今呐,是该我动手去抓他们把柄之时了。” 青墨嘴角扬起的笑容充满深意,看来颇有些可怕。 茗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中渐渐有些担忧。 毕竟是皇后召见,基本青墨心中万般不愿,仍旧得动作快些,蜀锦长衣珠光宝气,装扮妥当,踏出茵萃殿。 利姑姑在前头带路,冰冷提醒一句,“娘娘,注意门槛。” 路连郢跟在后头,随时保持五米的距离,分毫不越。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姐姐!快等等我们!” 随即是一阵笑,如风铃传来。 青墨刚一回头,撞上一个眼神,冷淡,复杂,说不清是何种情绪。 第143章 皇后见 慕希,许良娣,沁良娣。+◆, 三人并肩而行,同时出现在青墨身后。 方才那句话出自许良娣之口,也只有她会如此热情,一路小跑着来到青墨跟前,二话不说便挽起她的手,略有些撒娇道,“姐姐!今日得知皇后娘娘召见我们四人,我心中真是开心到无法言语,本是觉得面对皇后娘娘时还有些紧张,若是能与姐姐妹妹们一同前往,倒也觉得安心不少。” 她先是朝着青墨甜甜的笑,说罢又面向慕希与沁良娣那头,依旧一脸笑意,“早晨我便去将慕希妹妹与沁妹妹叫来,本想再来叫上姐姐一起,未曾想到了茵萃殿门前,发现姐姐已经先行一步了,姐姐,莫不是你得了大皇子殿下的恩宠,便不愿与妹妹们交心了吗?” 她这语气,既是埋怨,又带着些许悲伤,演的如同自己当真受了委屈一般。 青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这许良娣分明是想在这挑起她与慕希与沁良娣之间的矛盾,沁良娣倒罢,这人性情温和从不争不抢,自然也不会将这话放到心里去。 可慕希那头不一般。 虽说青墨与慕希是密友,可青墨却也是最摸不透慕希的心。 尤其在这一刻,慕希眼神带着冷漠,与青墨相视时竟无半点笑意。 青墨猛地便慌了。 原本对待自己应该最为热情的慕希,此刻为何会冷脸相待? 莫不是与千式离有关? “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大皇子殿下对我们向来平等相待,不过今日是我,明日是你罢了,并未分出个先后,在我心中,自然是与妹妹们的情谊更高一筹,”青墨这一句说的情真意切,对着慕希加重语气,“今日利姑姑到茵萃殿来,还未说上几句我便跟着她前往承乾宫,我自始自终不知妹妹们也要一同前往,否则怎独行呢。” 慕希眼神一直闪躲着,不肯正视青墨,她心中定仍有抱怨。 不过那稍稍平和下来的脸色,让青墨也放心几分,她摆脱许良娣的拉扯,走向慕希,声色关切,“妹妹,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这几日又无法安眠了?” 慕希仍旧不看她,目光向下盯着地面一点,微微屈膝行礼,“多谢姐姐关怀,我还好。” 这言语,这举动,实在生疏如陌生人。 青墨微微皱眉,恨不得将所有话全数说明白,以求得慕希的谅解。 可许良娣与沁良娣就站在身边,两双明眸闪烁,此刻的自己如身处夹缝中,进退皆是挑战,稍有不慎,这话语便会成为致命的把柄。 尤其需放着许良娣,谁能猜到她会不会将青墨口中的话添油加醋传遍整个皇宫。 到那时自己才真实百口莫辩。 定了定神,青墨表现的一如往常。 她拉起慕希的手,轻轻掐了掐她的手心,力道刚好,能让慕希察觉出她的别有深意。 “妹妹,你也许久未来过茵萃殿了,我前几日得了些好茶,妹妹若是得空了,便过来尝尝。” 这一句说完,青墨掐着慕希手心的手指又用力了些。 慕希先是瞥了一眼手心,随即抬头看她,自然便明白其中的意思。 几步之外的许良娣虽觉这二人话中有话,恐怕是在酝酿着什么,可她看不懂青墨究竟想联合慕希做何事,毕竟这二人当下是最直接的对手,不可能坦诚相见。 想不明白,许良娣也不敢胡猜,盯着青墨愣愣的出神。 这还未走出凌秋园,这几人便在这站定不动,一来一去耗费不少时间。 那边是皇后娘娘的召见,怎可如此随意不放在心上。 利姑姑面色不悦,轻咳一声,语气生硬,“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皇后娘娘那头还在等着各位娘娘呢!” 这话气沉丹田说的洪亮,最后的尾音一直环绕在几人脑袋上空。 沁良娣被这声吓了一跳,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拉了拉身边的慕希,轻声道,“姐姐咱们快走吧。” 其余三人倒都淡定自若,缓缓跟上利姑姑的脚步。 即便这利姑姑在宫中算得上德高望重,可也毕竟只是个下人,除了该给的尊重与礼节外,用不着对着她低声下气。 唯有这沁良娣胆子小,任何人在她面前大声都能让她红了脸,不敢再争辩什么,只得乖乖听话。 这一路上风光很好,路旁的花早已开的艳丽,带着早晨的露水气,清新怡人。 许良娣倒成了这四人中调和气氛的好手,不停说着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尽是家长里短的客气话。 一会儿说青墨的胭脂打的好看,一会儿又夸慕希簪子做工精细有新意,变着法的哄大家开心。 虽说青墨知晓其中虚伪的成分有多高,但起码不至于让气氛尴尬,便也随她去。 几人行至武场前,隔着好远便能听到里头传来的练武声,兵器碰撞号子呼喊,震耳提神,有些声大的仿佛近在耳边,颇有几分吓人。 沁良娣走在最里头,正是最靠近武场的位置,她可是吓得不轻,身子一个劲朝另一边靠,眼神闪躲。 慕希与青墨同时察觉她的不安,青墨刚想开口问,慕希已经抢了先。 她直接抓住沁良娣的手,将她拉到自己另一侧,道:“妹妹,你往里走。” 就这样,慕希煞是自然的便把沁良娣带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带,远离武场那方的嘈乱。 沁良娣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但仍心有余悸,甚至来不及对慕希说一声谢谢。 两人动作轻微,这一刻过去后,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青墨嘴角扬起,为慕希这份贴心而感觉欣慰,起码意味着此刻的慕希与以往一样,仍有一颗善良的心。 青墨心底安稳不少,只要慕希未变,青墨便也不用担心与她的关系会变,若是能找到何时的时机解释,这一切都可以引刃而解。 许良娣还在说个不停,只是此刻的人声在武场边上,被映的弱了很多,听不太清,也无人回应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被一阵翻滚而来的呼啦声彻底盖去。 而那呼啦声实在是太大,听不出究竟是什么,只仿佛头顶上被笼罩住一个巨大的顶,密不透风的憋住巨大的声响,震得脚下之地也在晃动。 不到半秒,那声响如雷霆之势袭来,将这一行人纷纷震住,不敢再前行。 可这声响本就是从后头而来,越是停住前行的脚步,越是靠近危险,反而躲不掉。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轰隆声响化作一阵尖锐刺耳声,越过砖墙与花草树木,朝着这边树人呼啸而来。 有零碎的树枝被这尖锐声拦腰砍倒,落了一地。 那声迅猛,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已是越逼越近。 唯有站在最后的路连郢意识到不对劲,猛地回头,见数根散箭朝这边众人袭来。 他暗叫一声不好,甚至来不及提醒前头的几人躲避,立即挥手拔剑,呼啦啦朝着那刺来的散箭舞去。 路连郢毕竟是御前侍卫,武功极高反映很快,三两下那散箭已在他的防御中掉落在地。 刚一松口气,最后一支箭却已猝不及防的速度闯来。 前头的几人早已被这动静下了一跳,纷纷扭头向后看。 本在最安全位置上的沁良娣,此刻却遭了难。 那最后一支箭如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的朝着沁良娣袭去。 青墨已发现身后的危机,可她早已来不及拉过沁良娣,最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箭从沁良娣身前擦过。 “啊!”沁良娣一声惊呼,一个愣神的功夫,直觉手臂一阵疼痛,那箭尖上带着血迹掉落在地。 “妹妹!”青墨与慕希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围到沁良娣身边。 沁良娣捂住手臂弯下腰,额头上渗出一圈细细的汗珠来。 她不愿惹人担心,本想装作如无其事,可手臂实在是疼得紧,面色发白连一个笑容也变得很是勉强。 刚才那一箭穿透沁良娣的衣服,擦着手臂划了过去。 此刻的手臂上已是血迹一片。 利姑姑动作极快跑来,掏出手绢简单将沁良娣的伤口包扎好,口中暗暗自责,“都怪奴婢不好,若是不往这条路走,便也不会遇到这么危险之事了,娘娘,这里距离陵正宫最近,奴婢先扶您过去,传太医来看看吧。” 通往皇后那承乾宫的路有数十条,利姑姑所带路这条距离最近,本是因在凌秋园内耽搁的时间太长,想着走一条省时间的小道,免得皇后那边等待时间太长,若是生气了反而自己找罪受。 可这条路经过武场本就不安全,这下可好,果真出了事。 利姑姑心中慌张,仔细看了看沁良娣手臂上的伤口后,也稍稍松了口气,那伤口不算深,也幸亏伤的是沁良娣而非其他人。 这四人中,也只有沁良娣地位最为低下,性情又足够温和,即便是受了伤,仍旧一脸笑意不肯埋怨任何人。 若是换做许良娣,那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纷争来。 若是青墨或慕希,也都是利姑姑得罪不起之人。 总归是坏事中最好的那一个。 路连郢也连忙上来,在沁良娣身边跪下行礼,“娘娘,在下失职,未能保护您的安全,还请降罪!” 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第144章 再找茬 青墨急了,一个跺脚挡在沁良娣跟前,不耐烦的对着路连郢道,“即便是现在将你五马分尸,妹妹的伤就能立马愈合吗?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有何用!” 她当真是生气,一来是心疼沁良娣,二来则是本就对路连郢有意见,任凭他说什么,听到青墨耳中都成了不悦之语。 可以她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下怎可如此任性妄为。 慕希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立马拉住青墨的胳膊,小声提醒到,“姐姐,眼下最要紧的是沁妹妹的伤势,还不是追究的时候,无需与路侍卫置气。” 利姑姑皱眉,“娘娘,伤口情况如何得太医定夺,还是先送沁良娣去陵正宫吧。” 她说着便动手扶着沁良娣,作势便要朝陵正宫那边走去。 这下换做许良娣着急起来,不知不觉中往前挪了几步,挡在沁良娣与利姑姑前头。 她当然不愿沁良娣走。 现在众人所在的位置距离皇子的宫殿最近,陵正宫就在不远处,虽说此刻千式离不一定在宫内,但让沁良娣去他的宫中休养,那也是接近他的一个好机会啊,许良娣怎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怎能让自己的对手先行一步,她必须阻挡这一事情的发生! 她的脑中转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想到好的对策,似乎怎么开口都不对,她急了,差点要伸手一把抓住沁良娣。 幸好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有人站出来解救了她。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可这边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沁良娣手上,压根未曾注意后方的变化。 直到那脚步声在身边停下,一个声音传来,“皇嫂,方才是否有箭……” 这问题还未问完,来人透过青墨一侧,看到里头被围住沁良娣。 手臂上被手帕牢牢抱住的伤口此刻已有些许被血迹浸湿的迹象,见这模样,自然能猜到发生了何事。 青墨听到说话声后回头,见天绍齐站在身后,她愣了愣,“六皇子,你怎么在这?” 天绍齐挠挠头,满脸愧疚,“皇嫂,方才我在武场内练箭,本是与陪练们闹着玩,没想到那箭突然脱了靶,朝着外头跑了出来,我本也没在意……这外头平日里也是无人的……可是没想到……皇嫂,你们还好吧?” 她全程对着青墨说话,目光关切。 青墨微微摇摇头,“你啊,在这武场内也能闯祸,方才飞出来那箭,让沁妹妹受伤了!” “啊!”天绍齐这一刻终于确定沁良娣手臂上的血迹确是来自于自己的过失,她更是愧疚到恨不得立即补救,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三两步走上去想要查看沁良娣的伤口。 这举动来得突然,将沁良娣吓了一跳,脚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踩在利姑姑脚上。 几人如连环一般,接二连三一件件发生。 利姑姑更是生气,压住怒火仍得讲礼数,朝天绍齐行礼,道:“给六皇子殿下请安。” 天绍齐扭头看向她,“皇嫂这伤也不知深浅,得尽快宣太医才是啊!” 利姑姑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除了那声行礼外,并不给天绍齐多大的面子,“六皇子殿下说的是,奴婢本就打算带沁良娣回宫中请太医查看伤情,若不是殿下突然出现,恐怕我与良娣早已到陵正宫了吧。” 此番言语不善,好在天绍齐也并不在意,他目前所有目光的重点皆在沁良娣身上。 毕竟是他闯下的祸,那份愧疚感与责任心驱使着,自然要求自己将此事处理好。 伤的是皇嫂,若是真有何不妥,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细细想了一会儿,天绍齐开口道,“皇嫂,这里去陵正宫还有一段路,况且此刻的陵正宫空无一人,去了也无用,不如去我那里,我的文瑞宫就在百米之外,一会儿就到,我这人喜欢练武总受伤,宫中早已备好各种药,这个时间胡太医应该也在那里,皇嫂去我那疗伤再好不过了!” 他并未多想,当下只觉这是最佳的解决方式。 沁良娣已脸色发白,伤的不重,可的确很疼,她早已听不清耳旁人在争论什么,只觉脑子嗡嗡作响,自然也说不出个意见来,任凭身边人摆弄。 利姑姑的第一个不同意天绍齐所提之意的,她声色俱厉,“六皇子殿下所言有差,文瑞宫是殿下的宫殿,沁良娣是大皇子妃,怎可随意出入您的宫殿,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原来她在担心这个,说来说去也就是那迂腐不堪的礼节所束缚着。 难道这人命就比礼节还要卑微吗? 天绍齐向来看不起这个,他年轻气盛,此时更是要去这姑姑争出个输赢来。 若是被她压了下去,那自己这个皇子,难不成连个下人都不如吗? 心中有埋怨,语气上自然也不再客气,“哟,利姑姑这话说的,我是大哥的亲弟弟,这皇嫂们自然也都是我的亲人,为何不能到我那里去?即便是平日里互相走动也是常有之事,今日情况特殊,更是要特殊处理,这正常的举动,为何成了姑姑口中的笑柄?哼,姑姑在宫中数十年,怎么这脑子倒变得更加迂腐起来,莫不是与皇嫂有仇,不希望她早些休息早些见太医?” “六皇子殿下,你……”利姑姑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生气,却也不敢放肆,噎在那里。 五六个人将沁良娣围在中间,即便她的伤不重,也不能被耽搁那么久啊,你一言我一句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青墨自然也是着急的,可她眼下真不知该如何站出来说话才好。 她是昨晚上千式离宠幸的妃子,此刻正是该被万人拥护的身份。 若是不让沁良娣去陵正宫,在旁人眼中岂不是成了妄想得到专宠而压制别的妃子的狠心人,断不可这么做。 可若是站在利姑姑那边,让沁良娣去陵正宫包扎伤口,那此刻的慕希心中会如何想。 刚得到宠爱,便开始站于妃子的制高点上发号施令? 青墨此时最怕的便是慕希的多心。 她不愿与慕希关系闹僵,这个交心的妹妹来的多么不易,怎可因一个男人而彻底推翻这段感情呢。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墨只得闭嘴。 在这一群人中,天绍齐与青墨最是熟识,自然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于她。 可青墨躲开的很快,未给天绍齐眼神相交的机会。 天绍齐急了,本是很信任的皇嫂,此刻为何不敢言语? 他刚想说话,另一边的许良娣站了出来。 看了好一会儿的热闹,此刻终于到了该说话的时机。 许良娣心中的喜悦完全遮掩不住,顺着脸色溢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利姑姑,定了定神,装作担心着急的样子,道,“姑姑!其实六弟说的不错,当下最要紧之事是沁妹妹的伤,至于礼数规矩什么的,在人命面前,总归是要放一放的,大皇子殿下宽宏大量,定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夸咱们脑子灵活,不那么刻板呢!文瑞宫的确最近,若是能让沁妹妹及时就医,比什么都强啊!” 她说的情真意切,演技当真是高超。 方才还在担心若沁良娣真去了陵正宫,倒成了她的威胁。 现在可好,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天绍齐的出现简直是小天使从天降临。 这也是天绍齐首次对这个许良娣有了些许好感,原本他是看不上她的。 但这一刻二人站在同一阵营内,便是朋友。 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还是当事人发了话,沁良娣缓缓开口,“若是太医此刻在文瑞宫,那我便去文瑞宫吧,时间耽搁太久,皇后娘娘那边该不高兴了,你们先过去,替我向皇后娘娘道个歉。” 还有皇后娘娘! 利姑姑眼神一明,终于想起来这茬。 是啊,那边可不能耽搁,若是当真去晚了,皇后娘娘发起脾气来,也是逃不掉的磨难。 如此,所有人都不再多嘴,同意了天绍齐的提议。 若是让这剩余三个皇子妃自己去往皇后的承乾宫,没有姑姑跟着的话,似乎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可也不能将沁良娣与天绍齐二人单独留在这里,那成何体统。 这当真是让人纠结之事。 幸好,天绍齐是聪明的,即便着急着想要救人,也断不会将自己推入那刀山火海之中。 他自然会找到一个完全之策。 早在方才刚出现在这里之时,他便与路连郢眼神相视交代好了一切。 此刻的路连郢,正带着丫鬟与侍卫一同而来,身后跟着一顶轿辇,不到半分钟时间,沁良娣已被抬入轿辇内。 有如此多的人跟着,那些所有的顾虑,也该放了下来。 也正是在此刻,青墨才意识到方才的路连郢竟然消失了好一会儿。 她看向路连郢,恰好他也正看向自己。 路连郢轻轻点点头,那举动像是解释,又好似安慰。 青墨心里一惊,慌乱的将眼神躲开,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方才的热闹杂乱,在一分钟后彻底寂静下来。 两路人马去向不同的方向,拉开距离。 第145章 共屋檐 这边林立着宫内各皇子的宫殿,放眼望去皆是金砖玉瓦,富丽至极,而且不同宫殿各有各的个性。 坐在轿辇中的沁良娣小心翼翼掀起轿前的布帘,透过那不大的一条缝朝外看去。 已接近文瑞宫的地界,在文瑞宫背后那高耸的尖角屋檐便是陵正宫。 沁良娣未曾来过,但也早已有所耳闻,入宫后的每一秒她都在想着若能踏入这陵正宫,能与千式离对面而坐,那是一件多么幸福之事。 只是这数月恍然而过,她自知与千式离的距离愈发的远。 千式离眼中,似乎从未有过她这良娣的存在。 想到这些,沁良娣心中一阵悲凉划过。 低头数秒后,再次掀起那布帘,朝着越来越近的陵正宫仰望。 能远远的看一眼,心中已是万分满足。 沁良娣嘴角扬了起来,就连手臂上的伤也显得不再疼痛,这接近陵正宫的幸福感,能愈合一切伤。 只是这目的地不是陵正宫呀,难免有几分心酸。 下一次再抬头时,已到了文瑞宫的宫门下。 轿辇缓缓落地,布帘掀开,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丫鬟。 而是天绍齐那张关切万分的脸。 “皇嫂,我扶你下轿吧。” 他不给沁良娣反应与回答的机会,直接上手便拉住她。 沁良娣一愣,坐着未动。 脸颊却唰的通红起来。 天绍齐指尖的轻柔与暖意透了过来,窜遍沁良娣全身。 她慌了,慌得想要躲,可这轿辇太小,往后一缩只能砸在轿壁上,逃不开。 沁良娣这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 她刚进宫不久呀,从前在家之时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整日除了与姑姑们学习女工外,唯一接触过的男子便是教书先生。 进宫后本是千式离的人,可与千式离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即便是当真面对面了,也隔了如此远的距离。 此刻天绍齐伸出的这只手,如同一个点燃的烟花,炸在沁良娣心上。 这是她有生以来碰到的第一只男人的手。 那眼神慌乱到恨不得立即从轿辇跳下跑走,远离这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场景。 可天绍齐却不知她这异样从何而来,只当是因那伤而起。 如此一来,天绍齐更是着急了,二话不说直接俯身将沁良娣拦腰抱起,道:“胡太医已在殿内,我带你进去吧。” 沁良娣早已怔住,不知所措。 几秒的恍神间,天绍齐已大步朝里走去,哪里容得她的反驳。 天绍齐力气不小,虽说年级尚轻,但言语举止间早已是一副男人气十足的模样。 即便是将沁良娣整个人抱起,他脚下仍稳当,沁良娣有些怕,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手臂上那结实的肌肉在沁良娣手心中真切的感受得到。 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姿势啊。 沁良娣羞得不行,可越是想躲,身子反而越朝天绍齐靠去。 扭捏一番后,二人的姿势愈发令人遐想。 无果,沁良娣只得作罢,幸好这文瑞宫此刻只有她与天绍齐二人,其余的丫鬟皆去打热水洗毛巾准备东西去了。 否则这场景若是被旁人看见了,沁良娣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终于捱到进了大殿,天绍齐直接将沁良娣放到椅子上坐好,道:“皇嫂你在这等一等,我去将胡太医叫来。” 胡太医今日来得很早,等了许久未见到天绍齐的人影,便跑到厨房盯着熬药去了。 说来也巧,前几日天绍齐就是在练武时玩得太开心,一个不注意腿上被陪练刺了一刀,刀口不深,但也说得上皮开肉绽,胡太医是文瑞宫的御用太医,见这伤口后吓掉半条命,这可是皇子的身子啊,若当真有了三长两短,胡太医脑袋也得搬家。 他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早中晚来这文瑞宫三次,内服外用使尽所有名贵药材,恨不得搬着铺盖卷过来直接住进文瑞宫,只盼着天绍齐早日痊愈。 可这伤在天绍齐眼中看来只是小事。 他从小便与刀枪棍棒打交道,喜欢的正是这些武行的东西。 常年泡在武场,浑身上下都受过伤,这次腿上这个伤口压根算不上事。 除了胡太医外,他甚至没有告诉第三人知晓。 即便是腿上有伤,每日都得换药喝药,天绍齐也从未耽误过练武,仍旧迎着第一缕天光而起,在武场一待便是一整日。 很多时候胡太医来这文瑞宫从白天等到夜幕也不一定能等到天绍齐回来。 今日却有些出乎意料。 胡太医见到天绍齐时,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六皇子殿下?你怎这个时候回来了?莫不是伤口又严重了?” 天绍齐连连摆手,“太医,不是我,是皇嫂伤了。” 他将来龙去脉简单告诉胡太医,胡太医却是越听眉头越皱得紧。 皇子妃也受了伤,此事自然是不可再耽误,胡太医立马朝大殿走去。 沁良娣独自一人在大殿内坐了许久,身旁空无人影。 她既拘束又尴尬,不敢轻易乱动,只得坐在那里,用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这文瑞宫的装潢果真与天绍齐的性格秉性一模一样,大殿四周墙壁上挂着的并非笔墨字画,而是一件件兵刃。 那些兵器看上去都极其锋利,虽说年头已久,音乐能见到斑斑锈迹,却仍旧是一副逼人的尖锐模样,像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要了人命。 沁良娣更是怕了,抓着椅子一角不敢动弹,眼神盯着不远处那柄剑,愣愣的出神。 “娘娘,微臣来为您看看伤口。”胡太医从外头走来,一见沁良娣开口便道。 他的动作极快,这也是常年为天绍齐治疗伤口所锻炼出来的速度。 将药箱打开,所有东西一应尽全出现在眼前。 方才沁良娣正沉浸在那兵器的世界中,突然思绪被打断,她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去,等再次调整好坐姿后,她当真觉得丢尽了脸面,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再看眼前人。 胡太医先把了脉,再查看伤口,上药包扎,一切处理妥当后,终于松了口气,“娘娘的伤口并无大碍,皮外伤,只是出了些血,为了娘娘的身子着想,微臣还是为娘娘开一幅滋补的房子,好好调理才可。” 沁良娣听话的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倒是天绍齐不依不饶,指着沁良娣的伤口道,“胡太医,你可是诊断的不认真,皇嫂这衣袖上的血迹已如此明显,怎会是小伤呢?你可别想着这伤是因我而起便不肯说老实话,若是皇嫂有哪里不舒服,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胡太医一脸无奈,“殿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娘娘的伤口的确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反倒是殿下您,您的伤才严重,可您却从不肯放在心上,今日又去了武场,若是再导致伤口的撕裂,那微臣即便是有回天之术,恐怕也无法保证不让殿下留下后遗症来,看来微臣不能再为殿下保密,得尽快禀报皇上知晓才是!” 胡太医义正言辞,这一番话吓得天绍齐不轻。 最近皇上忙于边疆动乱之事,鲜少过问天绍齐的生活,终于被他抓到个空挡可以肆意玩闹,若是被皇上知道自己练武又受了伤,那这自由的日子恐怕也就到了头,天绍齐当然得堵住胡太医的嘴巴。 他着急着将太医往外推,道,“行了行了,我一直相信你的医术,既然皇嫂并无大碍,那你也先回去吧,我定会记着吃药,不牢你费心了。” 将胡太医彻底推出殿外后,天绍齐压低声音佯装严肃,“若是你敢将我的伤告诉父皇,那我也一定也不让你好过!” 他的声音略还有些稚嫩,即便是说着威胁的言语,在胡太医听来也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并不吓人。 “殿下已经发话,微臣自然不得不遵命,”胡太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药已熬好,就放在小厨房内,还请殿下早些服下,马虎不得。” “行了行了,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快走吧,万一皇祖母那边有需要你的地方,你还得去尽忠职守呢!” 天绍齐几乎是将胡太医赶出了文瑞宫。 直到亲眼见着胡太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天绍齐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他重新回到大殿之时,那些丫鬟们也全都回来了。 端着铜盆拿着毛巾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 天绍齐看到这群人后有些生气,方才需要她们之时她们全都找不到人影,现在沁良娣的伤口已包扎好,她们倒一个个的出来了。 也是怪这文瑞宫气氛太过轻松,这群丫鬟也跟没把天绍齐这个主子放在眼中,自然也随意很多。渐渐的没了规矩。 幸好今日有沁良娣在,天绍齐不愿在她面前发火,那群丫鬟才得以逃过一劫。 可他心中自然是不悦的,更是容不得眼前有这群人在这晃悠着,一生气全哄了出去。 那群丫鬟反而高兴起来,一溜烟跑走,还这大殿一个清静。 只剩那个铜盆毛巾搁在大殿正中,孤零零的冒着热气。 眼前一片烟雾缭绕。 第146章 生情愫 方才那短暂的热闹瞬间即逝。 此时的大殿内再次只剩天绍齐与沁良娣,气氛再度诡异起来。 天绍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也并未发现沁良娣此刻的表情已有些不自在。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丫鬟接过来的热水,若是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也顾不上想别的事,天绍齐很是自然的走过去,将毛巾在热水中浸湿,蹲在沁良娣跟前,更加自然的便牵起沁良娣的手,轻轻擦拭着。 沁良娣完全呆住,甚至忘了逃脱。 数秒后,她一惊,身子朝后一靠,将手臂从天绍齐手掌中挣脱出来,“六皇子殿下……使不得啊!” 她又害羞又着急的模样很是可爱,脸颊泛红眉头微蹙,如同一个受惊吓的孩子。 天绍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本就是旁人眼中的孩子,无论是父皇的嫔妃或是哥哥姐姐,都将他当作小孩那般看待。 没想到今日在这本该比自己辈分要大的皇嫂面前找回些许尊严来。 这皇嫂似乎比自己还要像个孩子。 天绍齐一瞬间冒出长辈的心思来,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再度抓起沁良娣的手,将她手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这一次沁良娣没有躲,因为她知道再躲也无济于事。 “六皇子……”沁良娣声音有些许的颤抖,“方才太医说你身上也有伤,严重吗?你不用照顾我,先去擦药吧……” 说这句话时,沁良娣始终垂眸,不敢看眼前人。 天绍齐离她很近,一抬眼便能清晰可见他的长睫毛,沁良娣恨不得头再低一些,埋进臂弯中去。 “我的伤没什么,主要是你,今日是我不好,太过粗心大意,只顾着自己玩的高兴,却不曾想给你带来了伤害,真是罪过。”天绍齐真心道着歉,他认真说话之时眸子中有明亮的东西在闪动,声音酥软,如同一双孩童般的小手拂过你的心头,让人可以放下一切防备。 沁良娣舒了口气,咬着下嘴唇任凭天绍齐握住自己的手,原本的伤口仿佛也早已没了痛意。 没想到天绍齐这常年耍刀弄箭的手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刻。 大殿内好安静,静到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沁良娣的心也平静下来,眨眼变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天绍齐一直蹲着为沁良娣擦手,这一姿势持续如此长时间,腿也有些僵硬。 终于站起身时,那腿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再不听使唤。 可天绍齐正面对着沁良娣啊,若是刚起身便站不稳,那岂不是丢了脸面。 他强撑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坐腿上,试图挺着腰板站立笔直。 可或许是腿麻了让那伤口也变得麻木,天绍齐压根忘了了自己也是腿上带伤之人,用了一站,那伤口也跟着撕裂开来,直到麻木消失后,那疼痛感一阵阵袭来。 可这是的天绍齐刚站稳,正挣扎在摇晃中,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今日折腾一天还未上药,此刻再度将伤口撕裂开,恐怕伤上加伤。 仅是一秒的时间,天绍齐额头上渗出汗珠来,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沁良娣听到这轻微的叹息声,一抬头便看到天绍齐拧成一团的脸,她大惊,“六皇子?发生了何事?” 天绍齐已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摇头,试图让沁良娣将目光转去别的地方。 可沁良娣此刻已察觉出什么,眼神往下,看到天绍齐的腿,微微弯曲着,裤脚已被血迹浸透,鲜艳一片很是吓人。 她也刚受过伤,自然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心脏顿时悬了起来。 “六皇子,你的腿!”沁良娣大叫,慌张到手足无措。 天绍齐已疼到无法动弹,咬着压根拼命坚持着,他很想坐下来让这受伤的腿不再承受如此重的压力,可眼前最近的椅子都距离自己有数米的距离,即便是强撑着走过去,恐怕还未等到坐下,就已经倒下了吧。 他已经无法走动,当下能站在那里已属勉强。 沁良娣渐渐察觉不对劲,她立马起身,将衣袖放下,她手臂上的伤口被遮住,她的面色早已缓和过来,此刻看上去比天绍齐更像一个正常人。 方才被天绍齐照顾的如此细致,此刻的沁良娣自然要知恩图报。 她扶住天绍齐,将他压在腿上的力量转移到自己身上,道:“六皇子,我扶你过去坐下吧。” “不用,皇嫂……”这下换做天绍齐不好意思,可是当身上支撑着的力量被转移之后,他连反抗都没了力气。 也好,乖乖妥协吧。 只是沁良娣的力气毕竟太小,能将天绍齐扶到椅子边上已是用尽所有力气,本想再帮忙让他坐稳,可突然的手下一软,只听得乒乓一声,天绍齐一屁股做到椅子上,却连带着将沁良娣也带倒,猝不及防间,她整个人倒在天绍齐身上。 一瞬间,万籁寂静。 方才只觉得天绍齐的长睫毛近在眼前,此刻当真是近到几乎与自己贴在一起。 沁良娣眨了眨眼,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 她整个上半身几乎全都压在天绍齐身上,浑身使不上劲,也不敢再动。 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 不知过去了多久,沁良娣终于回过神来,她猛地起身,几乎是腾空而起,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天绍齐。 她双手的指头交织在一起,这气氛凝重的不知该如何开口缓解,她甚至不敢转过身去,不敢看天绍齐的表情。 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呃……皇嫂……”天绍齐先开了口,因为腿上伤口的撕裂,此刻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的药就放在偏殿的房内,可否麻烦你帮我拿来。” 这语气只是请求,也不指望着沁良娣能答应。 毕竟到了眼下这个场景……天绍齐也察觉出些什么,一向没皮没脸的他竟也难得的觉得害羞起来。 但沁良娣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恰好也能成这个机会短暂的逃开,算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没想到,方才看上去无比健康与闹腾的天绍齐,实则身上竟带着如此严重的伤。 沁良娣不顾天绍齐的阻拦,坚持要为他上药,可当她卷起天绍齐的裤腿,亲眼所见那伤口时,的确被吓的不清,好大一条伤疤,之前只是简单上过药,那伤疤压根未有愈合的迹象,反而愈发的狰狞起来。 鲜血淋漓。 沁良娣皱着眉,猛地一阵心疼,久久下不了手,“既然身上有伤,为何不听太医的话,若是不好好休息,这伤怎能痊愈!” 说着她仰头,看向天绍齐时脸色严厉,颇有几分生气。 要沁良娣如此温和之人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来当真是不容易,就连天绍齐也吓了一跳,一时间所有机灵都消失不见,支支吾吾道,“我……我的伤不碍事……不碍事……” 这下换做他手忙脚乱起来,想躲开,刚伸出手去试图将沁良娣推开,又觉不妥,收回了手后愈发着急。 沁良娣摇着头叹口气,无奈道,“别动,先上药。” 她这一句说的很是轻柔,能抹平一切嘈杂,安府人心。 天绍齐终于不再拒绝,任凭沁良娣为自己上药。 那药疗效迅猛,自然也对伤口有所刺激。 虽说沁良娣动作已是非常轻柔,天绍齐仍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强忍着,微微垂睫看着眼前的沁良娣。 这是他首次如此仔细的观察一个女孩,精致的面容,嘴角稍稍扬起,看上去似有笑意。 不知为何,天绍齐心中很是安稳,盯着沁良娣便转不开眼,仔仔细细看了个透彻。 直到沁良娣已上好药后,天绍齐的目光仍旧不肯挪开,反倒愈发看的用力。 沁良娣隐约察觉的有奇怪的眼神正在自己脸上停留,她奇怪的抬头,遇上一个炙热的眼神。 一瞬间,心脏跳动到无法平静。 仿佛耳边的空气中漂浮上火热的因子,烤的人浑身发热。 天绍齐睫毛微微眨动,那一脸简单的表情不带任何深意,就从这双眸子中,便能窥探出内心来。 沁良娣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愈发觉得心跳的厉害,连忙低头,假装着收拾那药箱,实则只是在隐藏自己心中的慌乱。 正当这二人不知该如何开口接话之时,外头有人来了,总算是暂时缓解这一份尴尬。 有声音从后头传来,“娘娘……” 后半句还未说出口,那人似乎被吓到,已经闭嘴。 沁良娣回头一看,是自己的丫鬟小茹, 今日一早许良娣便去到沁良娣那里约她一同前往承乾宫,许良娣身边跟随着的丫鬟数人,沁良娣一想反正去承乾宫也无需带着下人一同前往,便嘱咐小茹留在宫内,自己则跟着许良娣走了。 如此,小茹并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直到方才,路连郢去到长仪殿找到她,将情况说明,并且再三嘱咐,让她到文瑞宫来将沁良娣接回去。 比较是大皇子妃,即便只是良娣,也算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若是身边没有个丫鬟伺候着,难免被人耻笑,成了话柄。 第147章 与对抗 当然,路连郢担心的不止于此,他最为在意的是,沁良娣是大皇子妃,若与六皇子单独呆在同一屋檐下,定是不妥。 虽说心中无比清楚这其中可能会引起的祸端,可毕竟沁良娣的伤势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路连郢将所有焦虑埋在心底,替天绍齐准备好一切。 直到现在,当小茹出现在文瑞宫之时,路连郢的任务便算得上圆满完成。 沁良娣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很是惊喜,回头一看是小茹,更是高兴的眼睛弯成月牙,在这里见到如此亲切的面孔,就仿佛一片黑暗中突然见到光点,那是带你逃离困顿的希望。 “小茹!你怎会找到这里来了?”沁良娣连忙走过去抓起小茹的手。 这里毕竟是六皇子所住的宫殿,小茹站在这里首先要紧之事便是给天绍齐行礼,“给六皇子殿下请安。” 就在方才沁良娣转身的瞬间,天绍齐已整理好自己,此刻缓缓站起,面色不改分毫,仍旧是妥当的皇子模样,朝着小茹点点头,算是接受到她的讯息。 这下小茹才放心的与沁良娣对话,“娘娘,方才路侍卫去长仪殿找到奴婢,说是娘娘受了伤,正在文瑞宫休息,娘娘,伤到哪里了,可有大碍?” 小茹的着急写满脸上,伸手便抓住沁良娣的手臂,虽说力道不大,但正巧碰到她的伤口上。 沁良娣躲避不及,疼死几乎叫了出来。 话音还未落,在小茹惊诧的神情中,沁良娣已被天绍齐拉了过去。 二人面对面而立,天绍齐将药箱递给沁良娣,面色严肃,“你药箱你拿去,理由有各种药材,足以让你的伤口痊愈,胡太医所下的那副方子我也一并放在了里头,让小茹提醒着,每日喝两次,定不能有所怠慢,明白吗?” 天绍齐也算得上是久病成良医,自己身上总是带伤,便也清楚了解如何疗伤。 他自己是无所谓,总是不放在欣赏,可是沁良娣是个弱女子,若当真不在意,留下了病根,那便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这几句话是不得不嘱咐的言语。 沁良娣很是感激,低着头不看他,小声道,“可你的伤也尚未痊愈,若是我将药箱带走了,你怎么办……” “嘘……” 还未等沁良娣将话说完,天绍齐连忙将手指抬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末了眼神越过沁良娣,朝小茹那头看去,似乎不愿让小茹听到二人的对话。 他压低声音,道,“关于我的腿上,你知我知胡太医知,我不愿让旁人担心多虑,所以不希望再有第四人知晓,你可明白?” 他的眼神很是清澈,像一汪水。 沁良娣放心不下,可面对着这样的天绍齐,她还能如何,最终只有点头答应下来。 走出文瑞宫时,沁良娣心中总觉忐忑,好几次回头,看到天绍齐正在不远处朝自己挥手,看上去并无异样。 可沁良娣总觉不安稳,似乎……有某种祸端正在酝酿着,不知何时便会爆发。 “娘娘……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路侍卫如此着急的告诉奴婢你受了伤?究竟伤到了哪里?”小茹未得到答案总觉不安稳。 沁良娣摇摇头,安慰道,“一个小意外,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说起今日之事,她此刻才想起来,糟糕,今日本该去承乾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虽说这规矩如今并非要求每个皇子妃都必须做到,可今日是皇后娘娘开口邀请,自己却突然无法抵达,虽说青墨与慕希一定会帮自己解释,可毕竟缺席就是缺席,无法弥补。 思来想去,沁良娣仍旧决定去承乾宫一趟,即便此时过去已是迟到,也总比见不着人影来得好。 “小茹,替我更衣。” 沁良娣下定决心。 此刻承乾宫那边已是战火硝烟,灼热之极。 皇后见三人共同而来,唯独缺了沁良娣,她自然是疑惑的,刚要开口问,却突然被打断。 青墨从走进承乾宫那一刻起,目光便始终在皇后身上未曾移开。 她知道皇后定会发难,必须在这之前就阻止。 眼看着皇后眯起眼睛,下一句似乎就是严肃。 青墨立马上前,挡在其余三人面前,屈膝朝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我与妹妹们进宫数日始终未曾前来给娘娘行礼,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今日我先代表妹妹们向娘娘道个不是,沁妹妹身体不适今日不能前往,我替她转达对娘娘的问候,若是有何做的不甚周到的地方,还望娘娘赎罪,予以指教。” 这番话说的突然,在所有人皆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进了皇后的耳朵。 枪打出头鸟,最先开口之人必定会成为众人的靶心。 尤其在此刻,面前面对的是本就对自己有敌意的皇后,青墨这一步走的实在是太过惊险。 前有狼,后有竞争者,在其余三人眼中,青墨这一举动显然是为了出风头。 一双白眼从身后传来。 许良娣早已恨意深重。 可即便是知道如此危险,青墨也不得不做。 她必须保全沁良娣,早上发生之事太过突然也太过复杂,若是换到旁人来讲,尤其许良娣,谁也无法料到她会添油加醋到何种地步。 不如就让自己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宁愿将焦点聚集到自己身上,独自去承受,也比引燃别的炸弹要好得多。 唯一明白她这一举动之中的深意之人,只有慕希。 慕希在心中叹气,暗暗想着,青墨为何要如此善良,为何要将自己置入这样的境地中去呢。 这后宫的生存,每一步都是危机呀。 慕希站在身后,看着青墨的背影,孤孤单单独自一人站在前头的背影,她有些心疼,本能的便想上前去,给青墨陪伴。 她刚想迈步,皇后开了口,“沁良娣身体不适?可有大碍?” 虽说是关切的言语,可语气中听来却不似那么友善,反而有几分不耐烦之意。 未等青墨回到,皇后又转头看向狄芙,“既然沁良娣病了,你为何不早些通知哀家?本该过去看望她,如今可好,她人在病中,哀家却硬要选在这时候传见,显得哀家如此不懂礼数!” 她将怒气发向狄芙,听来颇有些吓人。 狄芙在皇后身边多年,如同她肚里的蛔虫一般,怎会不知她脑中想的是何事。 此刻这一番怒意,说到底也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皇后心中实则是在怒骂沁良娣,怒骂青墨的大胆。 碍于颜面,只得转移到狄芙身上去。 狄芙立马走到皇后更前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奴婢该死,只是这沁良娣在病中之事,奴婢也是此刻听侧妃娘娘说起才得知,先前的确没听说啊!还望娘娘赎罪!” “罢了罢了,你先起身吧!”皇后摆摆手。 这主仆二人一来一往说的不亦乐乎,将其余几人扔在了一旁不予理会。 青墨心中一阵冷笑。 呵。 这两人的戏演的真是漂亮,配合的如此默契。 旁人不知做何感想,青墨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皇后口中那句“硬要选择沁良娣病时传见,岂不显得哀家如此不懂礼数”,说的如此自责,青墨怎会听不出,她这话中深意便是在指责沁良娣,那句话翻译过来便是“你在我传见时候突然称病,正是对我的失礼”! 而狄芙那翻跪下请罪的举动,岂不是在暗示着,此刻的青墨也应当跪下请罪? 若是此刻服软,未来恐怕也再没了喘息的机会。 断断不可如此。 青墨正沉浸在各种漂浮着的思绪中,目光略有些呆滞。 而此刻,皇后娘娘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正如利剑般朝着青墨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慕希站了出来,她的身子挡在青墨前,遮去青墨此刻的分心,将她保护起来。 “皇后娘娘,”慕希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眉目间全是端庄,“沁妹妹今日身子不适,实属突然,她本想坚持过来给娘娘请安,可咱们都不太放心,来日方长,未来给娘娘尽心的时机还有很多,若是坚持而来,身子更加不适,那大皇子殿下也会心疼的不是,我知道娘娘都将我们几人看做亲生闺女一般对待,我们姐妹间对此皆是感激,今日得以到此与娘娘对面而聊,也都是满心欢喜,感谢娘娘给我们这个机会。” 一字一句说的软糯,全进了皇后耳中。 听来让人很是舒坦。 即便是同样一番话,从慕希口中说出总会显得很是舒心,没有敌意,全是温暖。 大概是上天在造人时便在各人身上装上这样的区分。 有人天生尖锐,有人本质柔和。 慕希便是占了最讨人喜欢那一类,即便是在挑剔至极的皇后面前,她也能一招制胜。 皇后一见慕希,方才还带着不满与怒气的脸,此刻已变得柔和。 她并非喜欢慕希,可心中也如明镜,这个慕希必定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得将她高高捧起,等他日才能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今日将大家找来,其实并无大事,不过是想说说家常而已。”皇后慢条斯理,目光一扫眼前众人。 第148章 惹事端 皇后坐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其余人站着,表情皆是战战兢兢,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如何还能说家常? 只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罢了。 “坐吧,别站着了。”皇后抬眼,那表情即便说是不耐烦,也丝毫不过分。 只是这三个晚辈仍需保持端庄。 这对青墨来讲是何等的别扭之事。 她本就最讨厌装模作样,此刻却被逼到不得不如此去做的份上,装端庄,装和气,装恭敬,每一种皆是在挑战她的极限。 坚持了一会儿再也藏不住,青墨的脸色已经有些冷漠。 此刻的这大殿内,倒是成了许良娣的地盘。 方才她一直未说话,站在一侧冷眼旁观这复杂局面,直到此时,抓住这样的时机,适时的让气氛转入另一种虚情假意中去。 许良娣走到皇后身边,从狄芙手中接过那把扇子,脸上写满谄媚,边给皇后轻轻扇风,边道,“皇后娘娘,入宫前我就总听人说起,说是这皇宫中有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端庄贤淑,我当时便在想,何时才能一睹芳容呢,本以为进攻后能与娘娘您经常碰面,没想到却也总是见不着,唯有上次轩雅阁一聚,实在不能满足我敬佩娘娘之心啊!” 随着这一番话的声音传来,青墨与慕希同时看向对方,二人目光中节皆写满了复杂。 隐约看到慕希微微摇了摇头,那动作中不知是无奈又或是担忧。 总之,这二人对许良娣这举动定是非常看不起。 可皇后分明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唯独对许良娣笑脸相待。 “你这话说的真让哀家觉得不好意思,母仪天下是每一任皇后皆该做到的基本准则,并非哀家一人如此,无论是做的好与不好,也都是分内之事,无需夸赞。” 说到这里,皇后抬头,拉起许良娣的手,旁若无人一般道,“从你进宫那一日起,哀家便看出你聪明伶俐,平日里说话做事也足够稳妥,哀家总盼着你能成为式离的贤内助,多在日常起居上给予照顾,让哀家也好放心呐!” 这话更是如一根刺扎在旁人耳朵里。 青墨心中很是不舒服,她知道慕希定也满腹仇恨。 在场这三人,青墨与慕希皆是千式离宠幸过的妃子,而那许良娣却从未得到过千式离的正眼,皇后此刻说这一番话,不是明摆着与青墨慕希作对吗? 方才才与慕希和睦融洽,此刻便换了一副面孔,偏偏又让你无隙可泄愤,这皇后,当真是个狠角色。 能笼络到皇后之心,于许良娣而言,是迈向成功的巨大进步。 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趁着皇后心情愉悦,许良娣趁胜追击,先是装出一副害羞的神情来,随后小声道,“皇后娘娘这话才当真是让我无地自容,我自知能力卑微,也帮不上什么,可……心中的确存有一份心,希望能为大皇子殿下排忧解难,即便力量微薄,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说完这一句,许良娣低头,面露委屈,“只是这大皇子殿下也不知道为何,似乎对我有意见,我总不能讨他欢心。” 她拿起手帕在眼角擦了擦,拭去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这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尤其是皇后视线里,简直就是个较弱委屈的小姑娘。 果然起了作用,皇后心疼的拍了拍许良娣后背,“式离这人就是平日里得到的宠爱太多,他早已不知该如何对一个人好,你且放心,我定会帮你教训他,让他更加重视你!” 越说越是过分,这皇后哪里有一丝母仪天下的大度仪态,分明句句带刺,若是隐晦一些便也罢了,她这简直大张旗鼓的在与不喜欢之人作对。 青墨坐在椅子上,早已将目光转向另一方,不去接收关于许良娣与皇后的任何事,否则怕自己会撑不下去,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随时可能爆发。 那些关于礼数关于位分高低贵贱的思想,早已不复存在。 即便是在皇后跟前又如何,青墨压根不在意这些。 这一狂妄的念头从脑海中升腾而起,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是从何时变成了这样,从何时起,自己也开始有了与人为敌与人斗争之心? 从何时起? 她也想不明白,微微叹口气,余光瞟见窗外湛蓝的天,思绪突地变得焦虑起来。 许良娣与皇后的对话结束,缓缓走回下边的位子上坐好,若是按位分来排,她本该坐在青墨之后,可仗着皇后的喜爱,竟大胆的坐到了最前头,也是距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上。 丝毫不在意后方传来的冷如冰霜的目光。 青墨没说话,但表情中早已透露出想说的一切。 皇后朝下边淡淡扫视一眼,从狄芙手中接过那杯茶,微微抿了一口后放下,她不说话,这大殿内便如乌云笼罩般,寂静一片下不知酝酿着何种波澜壮阔。 这稍有的安静仅维持不到半分钟。 外头有通报声传来,“沁良娣到。” 沁良娣来了? 青墨心中一惊,猛地回头朝门前望去,她怎么回来?是伤口无大碍还是另有别的事发生? 来不及深想,沁良娣已经进了屋。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淡紫色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很好展现出来。加之脸上的浅浅笑意,丝毫看不出何处有伤。 青墨与慕希皆是疑惑的神情。 唯有许良娣带着某种仇意。 沁良娣脚步很慢,或者说是不知所措,她本就不爱出风头,若是可能的话,恨不得永远躲在背后不成为目光的中心。 可命运偏偏事与愿违,今日的她不得不接受这一挑战。 站在众人灼热不堪的目光前,站在皇后的威严下。 “给皇后娘娘请安。”沁良娣行礼,语气微微有些颤抖。 皇后的目光充满着关切,“平身吧,听青墨讲,你身体不适?这心意哀家收到便是,你只需安心休养,无需特地来这一趟。” 得到旨意,沁良娣仍旧跪着未起身,继续道,“多谢娘娘关怀,早晨服过药后,我的身子已无大碍,能来给娘娘请安,也算是为我自己积攒福报,是我之幸。”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为何沁良娣也能对着皇后说出这样讨好的话来? 莫非人人皆有此能力,一旦被逼到这一地步,便会无师自通? 许良娣看着沁良娣,心中默默种下一颗种子,原来这沁良娣也并非善类,竟利用受伤这一事顺水推舟,晚到一些非但没受惩罚,倒成了这承乾宫中的焦点。 这是多么高明的一招! 各有各的心思,只有沁良娣浑身不自在。 她何尝不想就呆在长仪殿内,不要走这一遭,不说这些违心的话。 可现实哪里由得你任性妄为。 方才那一番话,不过是在来承乾宫的路上,小茹临时教的罢了。 服侍新皇子妃的这群丫鬟全是宫中资质颇深的丫鬟,所有套路了然于心,信手捏来。 教这群如白纸般的主子如何适应后宫的生存法则,简直太容易不过。 沁良娣就坐在青墨身边,侧身与青墨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青墨微微笑着,像在询问。 沁良娣则点点头,算作回应。 如此,二人便不再多语。 终于四人到齐,今日这所谓拉家常的一番闲聊,总算达成。 皇后说了几句让人听来颇有些不太明白的话,众人全都云里雾里不知如何接话。 幸好皇后的本意也并非在此,稍稍顿了顿后,接着道,“宫中历来有三月狩猎的传统,每年的三月天光大好,皇上便会带上皇子与几个嫔妃们前往凝露山小住,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凝露山风景秀丽,三月更是兽类频繁出没,皇后会在那举行狩猎比拼,皇子与侍卫们皆会参与,热闹非凡,一来是抛开繁碎的前朝政事暂作歇息,二来也是皇子们检视自己武功进展的有利方式,年年如此。”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接着道,“眼见着天也渐渐暖和起来,三月降至,你们四人初进宫,对宫中的生活规矩定是不完全适应,难免觉得闷得慌,这些哀家都看在眼中,也都理解,既然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能出宫散心,哀家自然想带上你们一同前去。” 一同前去? 四人纷纷瞪大了眼睛,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子狩猎,那我们四人去了能做什么? 见眼前出现的全是诧异的面孔,皇后微微皱眉道,“怎么,你们不愿?” “哪里的话,能与皇上、娘娘、皇子们同行,是我们之幸啊!”许良娣自然是最先接话的那一个,“只是不知我们能做什么,若是坏了狩猎的规矩,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没什么规矩,既然是放松之行,便也无那么多繁碎礼数了。”皇后缓缓道,“只是这暂且仍是哀家一人之策,还需禀报皇上,由他来定夺,今日权当做问问你们的意思。若是你们不肯,哀家也无需自作多情不是。”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谁还敢说一句不肯? 那岂不是摆明着要与皇后不睦吗。 第149章 得宠爱 无人说话,既不否定,也不主动点头应允。 这状况让皇后一愣,完全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 心中暗想,这群皇子妃,恐怕真不那么容易控制,就连那个看似听话的慕希,骨子里也不知是多么倔强之人,不好对付。 唯有许良娣,可做臂膀。 这世间之人,只要有利可图,便能收为己用,许良娣目的明显,也正中皇后下怀。 皇后能给她想要的名分,她能为皇后稳固皇位,这便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交易。 沉默两秒后,四人同时起身朝皇后行礼,齐声道,“遵从皇后娘娘安排。” 听得这话,皇后点点头,“等明日哀家问过皇上后,会通知你们各宫的丫鬟,便可准备下去了。” 距离三月确实没有几日,若是当真要去凝露山,这时间实在太过匆忙,压根不够准备些什么。 青墨隐约有些担忧,这种未知的旅程分明就是一种冒险,一种明知送死却不得不踏上绝路的冒险。 与她同时露出忧虑神情的,还有慕希。 此时各怀心事,也再无闲心去在意身侧之人是何种状态。 青墨已尽可能将自身情绪保持平和,起码表面看来并无异样。 殊不知旁边的慕希竟毫不避讳的表达起自己来。 她起身屈膝行礼,朝着皇后说到,“皇后娘娘,能与皇上一同出行是好事,可若我与姐妹们四人都要去,必定需要带上各自的贴身丫鬟,再加上不可缺的侍卫,一来一去少说也得比往年多增加二三十人,那么多张嘴,便是上万两真金白银的耗费,如今南浦国虽仍风调雨顺民生安居,可边疆战事始终未能彻底平息,处处皆是需要用钱之地,皇上对后宫历来不薄,吃喝用度上从未苛刻,但皇后娘娘也知这其中的开销有多大,从半年起,这后宫便开始节俭,控制花费,我不久前查过账目,收效不小,好不容易刚有了成色,突然间又将在狩猎一事上花费如此多,且不说别宫的娘娘可会有异议,光是这笔真金白银,也着实令人心疼呀!”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却也着实让青墨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敢如此直接顶撞皇后旨意之人,恐怕慕希是破天荒头一个。 气氛猛地僵持不下。 皇后并未接话,甚至眼神没有看慕希一眼,而是无比自若的抬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 众人皆屏息。 就连狄芙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慕希从成为千式离正妃那一日起,便被强制着学习无数后宫管理之法,她也不愿呀,可这高贵的身份背后必定带着重不可挡的压力。 不得不承受它的重量。 慕希聪颖底子好,上到交际礼数,下到日常账目,在别人眼中无比繁琐之事,在她这里不出两日便能全数理清。 自然也就深得长辈之心。 虽说太后那边仅与其交谈过一次,却也是对这孙媳妇欣赏得很。 皇后原本也喜欢她的稳重,可今日这一番话,不免得让皇后心中不悦,以前那份喜爱,恐怕也在随风飘走,再不复存在。 当事人不说话,旁人也难为其辩解什么。 青墨心中自然是焦急的,却也只能通过眼神朝慕希投去提醒的目光。 偏偏慕希并未发觉,眼神仍旧停留在皇后那里,与青墨再无交流。 “那依你看,为了节省后宫开支,你们四人不应一同前往?”皇后欠欠身,面带微笑。 若是慕希回答“是”,那用不了多久,许良娣便会将她生吞活剥。 千式离到凌秋园的时日屈指可数,除了慕希与青墨外,眼中再无旁人。 这一次的狩猎之行,与许良娣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能接近千式离的时机。 就在方才听到消息后那短短数秒,许良娣脑海中早已勾画出无数画面来,只等付诸行动。 若是当真会被慕希这番话给搅黄,那这仇恨,也将不共戴天! 幸好,慕希了解这其中的分寸,并未将自己彻底放入危险的漩涡之中。 她再次行礼,这一次的语气更加恭敬了几分,“皇后娘娘,您如此为我们着想,我若不领情,那该是多么不自量力,”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能否请姐妹们只带上贴身丫鬟照顾日常,其余人等可不去的便也无需跟随,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语气平和了不少,似在请求,终是将自己放于卑微的位置上。 本就该如此。 “你这提议是好的,能为整个南浦着想,实属不易,是啊,后宫开支过大这一问题时常困扰着哀家,能眼见着你们这群孩子如此用心良苦,哀家倒也能放心不少,看来式离对你称赞有加也是有原因的,你担得起正妃这一头衔,哀家很是欣慰。” 听不出真心与否,但这番赞赏也短暂的让人松了口气。 尤其是青墨,她终于可放下心来,无需担忧慕希与皇后是否会正面为敌。 话已到此,这趟狩猎之旅便算是定了下来。 带多少人前往于青墨来讲并无差别,反正无论如何,茗薇一定得在自己身边,至于其他人,倒显得并不重要。 可这对许良娣来讲同样是难忍的要求。 从小生于富裕家庭,去哪儿皆是十余人跟随伺候,哪里受过半点气,进宫数日已忍受太多以往不曾忍受过的罪,如今竟连出门在外也必须节俭自律,于她而言当真是不可忍耐之事。 但即便她并不顾虑慕希,也不得不给皇后面子,明着无法抗争,暗中当然得发泄心中之愤。 旁人惹不得,只能对沁良娣这一软柿子下手。 许良娣眼轱辘一转,立马有了主意。 她起身,抓住这一空档朝着皇后一笑,道:“皇后娘娘,沁妹妹今日来晚了,是不是该罚呀!” 一种调皮的语气说来,让人无法拒绝。 突然被点名,沁良娣一愣,毫无预兆的被皇后盯住,她慌忙着低下头来,却又觉自己这番举动很是不敬,便又再度抬头,与皇后眼神相对之时,心中的慌张更是无处躲藏。 皇后嘴角的扬起的弧度颇有几分嘲笑的意外,可口中的话却仍旧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沁良娣身子不适,来得晚也属事出有因,许良娣你这话可有几分为难人呀!”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话中深意是给了许良娣话头,好让其将这一话题延续下去。 有了皇后的撑腰,许良娣便也昂头挺胸起来,“不论怎样,迟到的过错该罚还是得罚!咱们沁妹妹多才多艺,不如就罚她给皇后娘娘跳一支舞怎么样?” 说罢,她看向沁良娣,道,“妹妹,这一惩罚如何?” 沁良娣还能如何回答,虽知这是个陷阱,可也无法反驳。 毕竟这若是算作惩罚,当成了她自己占尽便宜出尽风头。 这许良娣当真是心狠手辣啊! 沁良娣从不以邪恶之心揣度她人,即便是在如此状况下,也拼命安慰自己说,许良娣的确是为自己着想,的确是为缓解自己迟到之过错,方用此招。 她定了定神,却仍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想扭头看看身边人,以示求助,动了动才发现身子早已僵硬,极度的紧张状况下,连发声也变得困难,更何况是跳舞呢。 上一次遭遇类似场景实在轩雅阁的那一个夜晚,幸得天绍齐及时解围,才将她从不知所措中解救出来。 可是今日,在这承乾宫中,指望不上别人,只能自救。 两个时辰前刚与天绍齐见过面,此刻却恰似分别很久,有几分恍惚。 他是断不会再出现了吧。 沁良娣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许妹妹就别拿沁妹妹寻开心了,明知她身子不适,怎好跳舞呢。” 青墨毫无预兆的在此刻开口,笑得迷人,如春风拂来。 即便她自己也恶心如此虚假的笑意。 她缓缓起身走向许良娣,在她身侧站定,挽起她的手,亲切说到,“若是妹妹想看舞助兴,不如让我来吧,别的事或许难以达成,跳舞也算是我的强项,妹妹给我这个机会可好?” 眉眼楚楚,青墨这番姿态让人无法拒绝。 许良娣扭头看她,同样笑意动人,“姐姐这是在嘲笑妹妹的身姿笨拙吗?那一日姐姐一舞如仙女临世,让在场众人都大开眼界,既羡慕又嫉妒,”她突然的撒起娇来,由方才的被青墨挽住,到此刻主动挽起青墨,身子几乎靠在青墨手臂上,“姐姐,你就放过我们吧,一而再再而三的令我们自愧不如,那可真是要了妹妹的命啊!总该给妹妹一点展示的机会吧,我听说沁妹妹也是舞技超群,反正今日到这承乾宫来,也是与皇后娘娘闲话家常,能有人跳舞助兴,不是极好的吗?” 再将矛头指向沁良娣。 五个女人聚集到一个屋子里,果然不会有好事发生。 明争暗斗只是个开场,更多的黑暗,还在后头。 把青墨的话挡了回去,沁良娣今日是当真逃不掉。 其实事已至此,在这承乾宫舞一曲倒也不是难事,总比那一日当着皇上的面跳舞要自在的多。 只是今日实在特殊……手臂上的伤扔在作痛,尚能勉强撑住坐在这里,可若想跳舞,恐怕实在是困难至极。 第150章 做成全 沁良娣犹豫着,不是不愿,实在是身子条件不允许,若是勉强而为之,把这舞给跳砸了,岂不更是一件惨事。 想到于此,沁良娣脸色唰的煞白,嘴唇也不住的颤抖起来,害怕,焦虑,无数种负面情绪扑面而来。 青墨就站在前头,距离两步,稍一回头便能看清沁良娣那惹人心疼的模样。 既然方才已经开始为沁良娣解围,自然不能半途而废,此刻的青墨脑子里飞快转动着,在几秒内迅速想到解决之策。 来不多虑,再耽搁下去,以沁良娣目前的状态,即便不是她倒下,也会惹得皇后不悦。 青墨立马转身,两大步走到沁良娣跟前,道,“妹妹,你是否还记得,不久前你与我一同排过一个舞,本就想在太后与皇后面前舞来作兴,看来现在是 瞒不住这一惊喜了。” 她不停的朝着沁良娣使眼色,可又不敢太过明显,毕竟许良娣也在一旁,不能被她看了去。 可又不知沁良娣是否能领悟到她的深意,那一刻当真觉得又着急又无助。 来不及等沁良娣作出反应,青墨已经转身面向皇后,行礼后道:“皇后娘娘,我与沁良娣共同为您跳一段,本是想作为惊喜献给您与太后,如今只得提前献丑了,若是跳得不好,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她说着一挥起衣袖,起势做好准备。 一连串言语说的很快,不给人反应的时机,不论是沁良娣或是皇后,皆是糊里糊涂。 青墨拉过沁良娣,二人缓缓而舞,绕过许良娣,行至慕希跟前,再绕过。 脚下划出如花般的灿烂。 这也是青墨与沁良娣的首次合作,之前从未有过,甚至还不曾交心,这一舞,实在太考验默契,每一个步伐皆是胆颤心惊。 幸得沁良娣的反应还算机敏,短短几秒内便与青墨配合甚为默契。 青墨将所有需要大幅度展现的动作皆拦在自己身上,让予沁良娣最为简单轻便的舞姿,最大程度上保护她受伤的手臂。 沁良娣明白青墨的意思,立即调整状态融入其中。 总算,有惊无险将这一舞安稳结束。 虽无配乐伴舞,虽无提前准备,却也算拿得出手。 毕竟有舞蹈底子,青墨又懂得适时的扬长避短,整体看来足以糊弄过去。 加之皇后本也对这所谓“惊喜”之舞毫无兴趣,不过是见许良娣提起,便也顺水推舟罢了。 毕竟在这阴冷的后宫中,若是无了皇上的光临,便时刻如冷宫般,透出刺骨的寒意。 多数时间,只有皇后一人,对面着块块青黑色的砖墙发呆罢了。 加之太后病重取消请安这一礼节后,承乾宫内更是再无人踏入,冷清的连一只鸟飞过也能引起震动。 今日看着青墨与沁良娣在眼前跳舞,晃眼间仿佛如见数年前的自己,思绪一下子漂浮回去。 当年的自己也如眼前这两个鲜活的面孔,灿烂如骄阳,身上时刻散发出的都是年轻的活力。 而非今日这般死气沉沉。 当年嫁给皇上之时,他仅是个王爷,无权无势,朝纲中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便也是如此艰难的陪伴,等他坐上皇后,自己成为皇后之后,一切,却又不再如潦倒时期那般,感情愈发变淡,心中的隔阂无限扩大。 有一种早已无奈的情绪在皇后心中生根发芽,她早已不在乎皇上每个夜里身边拥有的是哪个女人,也不在乎三宫六院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女人,她在乎的,仅是那个凤位,只要凤位还在,她便是南浦国唯一的皇后,母仪天下风姿卓越,无人能够能打倒。 为了这一凤位,皇后早已付出太多,将整个青春皆已投入进去。 如今,更是不能让其有半分威胁。 越是如此,这承乾宫越是散发出阴冷,众人皆怕,避之而不及。 今日这一热闹啊,实在是难得,皇后已是数年未曾感受过这样的嘈杂。 竟也觉得如此难得,难得到不忍打断。 直至青墨与沁良娣走到跟前,屈膝行礼,青墨道,“今日未曾更衣,跳的匆忙,若是不好,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沁良娣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跟随青墨的动作一起,有模有样的模仿着,丝毫不敢再度吸引目光。 皇后的情绪有些恍惚,竟在此刻也未能及时回过神来,看着青墨的眼神是涣散的,并未听清青墨所言是何意。 幸得此刻的青墨与沁良娣皆是微低着头,并未看清皇后的神色,否则皇后也将丢了脸面。 这恍惚神情在数秒后便结束。 皇后是何等人物,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脸上立马回到威严,语气略有几分淡漠,将方才那份感慨彻底压了回去,“起身吧,你们这舞哀家还算满意,临时起意便要随场而舞,与你们而言也是挑战,不错。” 她能说出如此体贴的话来,青墨心中已是万分庆幸。 一人的庆幸必定会换来他人的不悦。 许良娣此刻便是生气之至,有一计谋未得逞,她对青墨的恨又深了几分,那恨意换做脸上虚伪的笑意,冷得渗人。 时值中午,在这承乾宫已待了大半日,终于能松口气说离开。 一走出那承乾宫,青墨浑身如长久的困顿后终有了放松,她深深松了口气,立于台阶前,久久迈不出步伐去。 来时是四人,去时却做不到四人同行。 许良娣心中全是怒气,自然不可再与青墨一同回去,免得不知何时便会将怒气发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此刻并不愿与青墨把关系闹僵,唯有保持距离才是最为安全之策。 慕希也走了,被芸卉叫走了。 说是太后那边找她有事,急急忙忙的还未来得及说一次告辞,便没了影。 刚从皇后的承乾宫出来,紧接着便去了太后那里。 太后仍在病中,却召见这个皇子妃,慕希也是唯一被太后召见的皇子妃,如此看来,她的地位,已比想象中还要重要。 青墨看着慕希背影消失后拉成的一条虚影,心中一阵慌张,不知太后对慕希的这一份重视,究竟是好还是坏。 为等她作何深思,那头有声音传来,带着一份难以言语的激动,“青墨,竟然能在此遇见你!” 温润至极的声线,即便是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外,青墨也能辨别出那来自于谁。 只是心中猛地有些不知所措。 太过突然。 是千式离,话音刚落,他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这群皇子各个武功高超,脚步落地能做到毫无声响。 唯有千式离不同,他右腿带有残疾,平日里走路用不上轻功,若是步伐变快,那脚下便再无支撑,无法控制的落地,声响不一,极易辨认。 与青墨不同,一旁的沁良娣是回头循声而去才发现的千式离。 她的脸上立马显出惊喜。 千式离从未去过长仪殿,沁良娣与其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若要认真算起,上一次的说话恐怕该追溯到那一晚的轩雅阁家宴。 所以今日能在这里遇见前十留,对沁良娣而言简直如幸运之神降临,无比欣喜。 即便方才千式离口中所呼唤的名字是“青墨”,她也毫不生气。 “给大皇子殿下请安。” 沁良娣站于青墨后方,距离千式离最近,未等他靠近,沁良娣已甜甜的行起了礼。 而此时的青墨仍旧没有转身,愣在那里思索着对策。 千式离慢慢靠近,或许是察觉到青墨的不适,他并未立即与青墨对话,而是将目光转到了沁良娣身上。 眼前这人有几分陌生,千式离认真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妃子要凭着记忆在脑海中搜索着,方能想起。 “噢……”千式离张了张嘴,顿了好一会儿后才道,“为何你们俩今日一同出现了?还在这……” 这一问题刚一问出口,千式离便也立马明白了过来,出现在这承乾宫还会有什么事,他扭头看向青墨,道:“母后让你们过来的?” 若是此刻青墨仍旧不转身,那才是失了规矩,她回头先行了个礼,然后道,“早时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与她聊了许久,当下正准备离开,大皇子殿下,若是你与皇后娘娘有要事要谈,就快些进去吧。” 青墨这话分明是在赶走千式离。 也不知为何,心中就是希望千式离能快些离开,不愿他呆在这里,否则心中总是会觉得难堪。 可千式离自然不那么想。 听见“大皇子殿下”几个字从青墨口中说出时,千式离脸色明显的白了,他非常不喜欢这充满距离感的称呼。 可眼下沁良娣在身侧,千式离也知晓青墨定会有所顾虑,便也不再纠结于此。 “我本是也想去给母后请安,不过她并不知晓我过来了,所以即便是耽搁一会儿也不打紧。”千式离朝前微微走了两步,距离青墨更近了些。 这已超越了青墨心底的安全距离,她想退后,又突觉不太好,还是忍了下去。 可千式离明显仍想继续往前,几乎快要忽略掉另一侧的沁良娣,眼中唯有青墨一人。 第151章 终得到 沁良娣并非毫无知觉,并非察觉不出千式离看青墨时眼中的那份疼爱,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疼爱,只存在于青墨身上,旁人看之唯有羡慕。∽↗, 有那么一瞬,沁良娣心中很是失落。 这种失落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脸上,无需深究便能察觉得到。 青墨的感觉一直是极其敏锐的,更何况沁良娣就在自己身边,怎会察觉不出她散发出的失落之感。 可千式离却丝毫不在乎,他本就不喜欢伪装,既然此刻眼中只有青墨,又何需装作看得见别人,那种虚伪更让人不耻。 这场面果真让人有些难堪。 青墨突然转身,猛地抓住沁良娣的手臂,动作非常快速,另沁良娣措手不及,吓的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就在青墨手掌与沁良娣手心相触之时,沁良娣身子一颤,倒吸一口冷气,口中也忍不住的轻哼了一声。 手臂上的痛感清晰的袭来,似乎比早先时还要更强烈几分。 因为青墨的手,不偏不倚的捏在沁良娣的伤口上。 力并不算大,但因伤口仍在疼痛,加之方才那舞蹈的确有所影响,此刻的伤口便如同裂开一般,疼痛难忍。 沁良娣的嘴唇发白,拼命咬住下嘴唇另自己不发出声响来,可终难控制。 千式离发现她的异样,连忙扶住她的肩,惊讶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未等沁良娣开口,青墨立马搭腔,“早些时候沁妹妹的手臂受了伤,为了不耽误给皇后娘娘的请安礼,她忍着痛,简单包扎过后便坚持到这承乾宫来,此刻只怕是伤口又裂开了!” 她的表情如此担忧心疼,传染到千式离心中去。 即便接触甚少,那也是自己的女人啊! “走,我带你去陵正宫,找太医。” 千式离二话不说,弯腰横抱起沁良娣,紧扣住她的肩,特地避开手臂上的伤口。 这个抱起的动作如此干净利落,直到靠在千式离的胸口,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心跳,沁良娣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千式离怀中。 那一瞬间,万束烟火在耳旁爆炸,沁良娣已听不见别的声响,甚至不敢呼吸,生怕稍一猛烈的动作便会将这如梦一般的场景彻底搅碎。 这是真实吗? 沁良娣不敢相信,双手停在空中,不敢触碰千式离的身子,那姿势看来很式别扭,且不安全。 千式离脚步未动,看了沁良娣一眼,有些疑惑,“怎么?我弄疼你了?” 如此体贴关切的言语,沁良娣耳根一热,泪水立马在眼眶打转,“大皇子殿下,你无需对我如此好,我无以为报啊!” “这话是从何说起!”千式离厉声道,“你是历经采选后选出的良娣,便是我宫中之人,若是我不对你好,难不成要对那全然不相干之人好吗?若是你再说如此见外之语,那我才当真是要生气了!” 一个女子,这一生若能有一男人对你说这一番略有霸道,却又无比暖心之语,那便是一生的福分。 对于此刻的沁良娣而言,这一点伤能换来千式离的重视与疼爱,简直太值得不过。 一旁的青墨同样欣慰。 方才她正是故意碰到沁良娣的伤,好让千式离知晓这件事,推波助澜中,终将沁良娣推入千式离的怀抱。 长长的松了口气,目送二人离开。 青墨有些累,回头看了看这承乾宫,高耸的屋檐威严阵阵,反射出的阳光逼近视线中,一阵刺痛。 沁良娣终于踏进那惦念已久的陵正宫,梦中场景依次变作显示在眼前出现,除了笑意,沁良娣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要行至陵正宫,文瑞宫是必经之路。 大皇子殿下的轿辇走过,犹如一场盛宴,喧嚣之际,处处透露出尊贵。 原本坐在文瑞宫里间内,正擦拭着自己心爱的宝剑的天绍齐,也被这外头的吵闹吸引了去。 阵仗之大,不亚于皇上起驾。 为何突然如此热闹? 天绍齐的好奇心被缠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剑,走了出去。 始终是晚了一步。 走到门前时,外头已恢复平静,只剩几个侍卫跟随着,与前头的轿辇保持距离。 每个主子身边的侍卫皆是固定之人,常在宫中走动,便也能认出个**不离十。 天绍齐一看便知,这几个侍卫是陵正宫的人。 他去陵正宫与入自己宫中无异,与这群下人早已熟识。 此刻便如友人间打招呼一般,无需多虑,“方才是大哥回宫吗?为何有如此大的动静?” 他不解,千式离历来不喜欢铺张,凡事讲究低调,今日的确不同寻常。 见眼前站着的是六皇子,侍卫们便也停下了脚步,将手中随身而带的剑朝身后转了转,道:“回六皇子殿下的话,方才属下们确是送大皇子殿下回宫,路过文瑞宫,打扰了六皇子殿下的清休,实在抱歉。” “无妨,我只是不解,大哥回宫,为何带了如此多人?”天绍齐朝着千式离走的那个方向看去,隐约间似乎看到两座轿辇。 莫非是青墨也来了? 天绍齐突然有些高兴,他对这个皇嫂总有种别样的亲切感,每次相见皆有倾诉**。 可却又总是遇不到,他不能贸然闯入凌秋园,青墨也甚少出门走动,二人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早些时候在武场外终于相见,却又因自己闯了祸,并未能与青墨说上几句话,便带着沁良娣匆匆回宫见太医。 此刻若是千式离与青墨都在,天绍齐定要去陵正宫走一趟,即便只能闲聊,也是消磨时光的利器。 可侍卫的下一句话,便毁了他所有关于期盼的想象。 “大皇子殿下与沁良娣一同回来的,说是因沁良娣身子有伤,受不得颠簸,便多排了一座轿辇,随行的侍卫也增了数人,以作保护。” 末了,另一个侍卫加上一句,“说起来,大皇子殿下对沁良娣当真是上心,见她身上有伤,殿下眼中的表情也变得疼爱起来,在下也是今日才发觉,大皇子殿下竟有如此温柔一面呢。” 这一侍卫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也不看天绍齐那瞬间拉下来的脸。 另一侍卫却显得机灵的多,见气氛不对劲,连忙拉住身旁多嘴人的手臂,朝天绍齐鞠躬行礼,“六皇子殿下,若无旁的事,我们便先退下了。” 不等天绍齐回应,二人便已跑走。 天绍齐站在门外,对面有吹来的凉风,一阵阵拂过脸颊。 是沁良娣。 她终于得偿所愿,终于让千式离的目光在其身上停留。 这本是好事。 可为何…… 天绍齐重重闭眼,猛地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为何心中竟有如此大的波澜,为何方才那种兴奋此刻荡然无存。 为何…… 他再度抬头,看了看陵正宫的方向。 那高贵与威严并存的宫殿已久耸立在那方,如高耸的在云端俯瞰天下。 天绍齐默默转身,走回大殿去。 拉长的那一条影子,尖锐,而又落寞。 终是万物生长之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欣欣向荣之境。 愈发生机勃勃的场面,愈发映出人心中那一份荒无人烟。 四境之内皆是沙漠杂草,干涸至濒临绝境。 唯有拼命挣扎着,方可从那难寻之路中汲取水源,苟延残喘。 青墨回宫后便不再出门,偶尔享受这孤独,倒也算是清静。 很是难得的,今日的如霜竟也乖巧的呆在一旁,不再叽叽喳喳,似有几分困顿。 这天气的确极易令人心情烦闷,唯有闭眼沉入梦境,方能平心静气。 茗薇见青墨眼神已近乎呆滞,便走到她身后去,替她轻轻捏着肩,缓解疲乏之感。 青墨当真是觉得累,今日发生太多事,深陷泥潭之中时耗费太多精力,此刻突然闲下来,反而更觉不适。 是啊,在这百无聊赖的宫廷人生中,能与人斗,便是其乐无穷。 否则,岂不把自己憋死? 青墨很是怀念以前的人生,真难想象,在这个没有娱乐设施,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没有电的世界中,若要生存一辈子,岂不是会活成行尸走肉那般,再无乐趣呢。 想到与此,她摇摇头,一声长叹。 既是为南浦人民之叹,也是替自己感到可悲。 茗薇微微低头,轻声问道,“小姐,怎么?” 青墨摇头,“没事,莫名的有几分伤感罢了……” 看不懂她的内心,茗薇只能自己猜测着,思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她凑到青墨耳旁,道,“小姐,若是你担心安府的安危,咱们或许应该想想办法……” 安府? 听到这两字,青墨心中猛地一惊。 久违了…… 久到青墨似乎早已忘了这个名字。 安府,父亲,姐姐,那些明明只是数月前,却好似永久成为回忆的日子。 再度翻涌上心头来。 是会疼的。 “安府……”青墨默默重复了一句,“该如今才能想到办法呢,如今我的身份是夏家的女儿,该如何……” 她知道茗薇是惦记着安府的,青墨的母亲庭帧是茗薇的信仰,是给了她二次生命之人。 即便是心中有恨,茗薇仍旧原为了庭帧,原谅安府,并尽全力保全安府。 第152章 身世迷 如今的安粼光究竟在哪? 青琏加入齐家后,过的如何? 当这些已成为过去的疑惑再度浮上脑海,青墨心里很乱,理不清头绪,甚至很想逃脱。+◆, 很累。 茗薇的声音很轻,浮在耳边,听来愈发觉得如千只蚂蚁在啃食着你的心。 难受得紧。 “小姐,眼下咱们在宫中可用之人不多,最要紧事并非是立即调查安府家眷的下落,而是尽快的寻一个衷心有力之人才是。” 衷心?有力? 在这茫茫宫廷中,人心隔肚皮,危机四伏只能保全自己,要找一个忠于自己的得力之人,谈何容易? 青墨摇摇头,一阵无力与苦闷袭来。 茗薇轻轻捏着她的肩,道,“我也知此事不易,小姐别着急,总归有办法便是。” 这句话总算纾解些许青墨心头的压力,却仍旧无法带她逃脱这可怕的泥沼中。 两人交谈声音很轻,几乎到了身边有人也听不清的地步。 如霜就在身后不远处,虽说样子看来似睡着了一般,但谁也不能保证她是否会将青墨与茗薇的这番对话听了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得不防。 这沉闷的话题终于过去。 长久的沉默中,青墨脑海中浮现很多张面孔,细细想着方才茗薇提及的那个可靠人选。 她先是想到了天绍齐。 这六皇子并无皇子的架子,反倒平易如身边亲切的小弟弟,与其毫无隔阂,且能说很多与旁人无法开口的真心话。 青墨很是信任他,只是…… 他毕竟是皇子,若是知晓青墨真实的身份,能否保守住这一秘密,青墨并无把握。 行不通。 下一个人的模样刚在脑海中出现,青墨自己也被吓了一条。 她惊讶于自己竟想到了路连郢! 这人武功深不可测,从未见其出过手,可看那执剑姿势与走路的姿态,能感受出其的内功与外力之强劲,绝不在戚子风扬之下,定是高手。 若能将这样的人变为己用,便也多了很大的安全感。 只是他是千式离的人,且为人正直刻板,想收服他,并非易事。 思来想去,青墨愈发觉得头痛欲裂。 她右手手肘搭在桌上,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 身后靠着门柱睡着的如霜终于醒了。 迷糊中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晃了好久的脑袋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她时刻记住自己是丫鬟的身份,主子还在前头呢,自己怎能在后头偷偷睡着! 如霜立马起身,走到青墨跟前去,道:“娘娘,饿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青墨摇摇头,“你这几日看上去很累的样子,若是晚上睡得不安稳,现在就去休息吧,晚膳有小厨房,你就别担心了。” 这几句当真是发自肺腑之语,近今日也不知为何,如霜总是很疲乏。 或许真的是天暖了,人也极其容易困顿吧。 如霜还未来得及回答,外头有人进来。 是晋六,他快步走来,到青墨跟前跪下,小声道,“娘娘,奴才……有事禀告。” 本是着急的语气,可抬头后的一秒,晋六立即顿了顿,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虑。 这举动太过明显,一看便知为何。 如霜有这自知之明,自然也不愿站在这里受辱,她立马换上笑颜,朝青墨道:“娘娘,我还是去小厨房看看吧,天热了,饮食得清淡些为好。” 这次青墨自然是不会拒绝,点点头同意她离开。 直至如霜彻底走出大殿,晋六终于开口,“娘娘,奴才刚确定过,今日的大皇子殿下的确留宿长仪殿。” 终于。 青墨长长松了口气,千式离终于留在了沁良娣那里。 沁良娣终于得到她期盼已久的东西,终于在这场暗斗中排到了许良娣的前头。 这便是最大的胜利。 即便是对于青墨而言,也是胜利。 压制住许良娣的气焰,却也会激发起她的复仇之心。 正反皆是挑战。 无所谓,青墨早已做好准备。 若是这一消息是喜事,那下一消息,便不知是喜还是悲。 “娘娘,还有一事……”晋六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突然语速快了起来,“奴才还打听到,也就是在今日早晨,二皇子殿下出宫去了。” 二皇子殿下? 这称呼对青墨而言略显陌生,她竟用了数秒来反应这称号背后所指何人。 当那个名字跳入脑海中之时,又是一阵深不见底的失落涌来。 他出宫了。 戚子风扬出宫了。 他竟然出宫了。 虽说知道戚子风扬从来不喜宫中的刻板生活,时常出宫走动,否则那时也不会遇上身处宫外的青墨。 可如今青墨已进宫,他却仍旧喜欢跑出宫去。 本以为进宫即便是接受苦闷与灾难,只有能与你并肩,累也成了值得。 可如今,在我最需安慰之时,当我在这围栏中躲避暗箭,你却去了另一片毫无危险之境。 留我自己一人独自面对险恶。 那一刻,青墨心口一疼,心如死水。 “我知道了,谢谢你。”青墨看着晋六,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晋六识趣,默默走开,不再多言语。 见晋六转身朝门口走来,一直躲在门后不曾走远的如霜连忙踮脚跑开,速度极快的溜进厨房,不留人影。 她方才一直一直躲在门外,整张脸贴在门缝前,想听清里头的晋六与青墨究竟在谋划何事,为何如此谨慎的不让自己听见。 如霜心中很是清楚,虽说在茵萃殿的这些时日,看起来融洽异常,与青墨间也并不如其他主子与丫鬟那般身份高低界限分明,可她也知晓,青墨始终防着自己,哪里肯透露真心。 往常的回避也就罢了,今日这样**裸的排斥,还是第一次。 如霜心中非常不悦,也有几分伤感。 夜幕猝不及防的降临,沉沉的挡在眼前,如墨浓稠。 黑暗中的喧嚣总是会放大数倍,风水轮流转,前几日的流光溢彩在茵萃殿,今日这光芒便落在了长仪殿。 映的整座凌秋园一片嫣红。 四座宫殿,唯有许良娣的月景殿仍旧黑暗。 细微的烛光孤单的摇曳着,与平日中那个跋扈的许良娣完全不同。 她此刻正坐在寝殿中大发脾气,身边的丫鬟全被骂走,此刻身边空无一人,更显孤单。 许良娣心中的怒火早已不知该如何发泄,一片狼藉。 连沁良娣也得到了千式离的宠爱,唯有她,如今连千式离的一个眼神都未得到过。 怎可心甘! 许良娣所有压抑的愤怒一次宣泄而出,她定定的看着烛灯灯芯,恨不得仅凭眼神便将其看穿。 她的敌人只有一人,便是青墨。 虽说今日受宠之人是沁良娣,可许良娣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这与自己同在良娣之位的女人有几斤几两,压根成为不了威胁。 唯有那青墨,定是她在后头出谋划策,才将沁良娣捧到今日这个高位上,这人绝对不能轻视。 许良娣目露凶光,已有对策。 夜是黑暗的。 正是在这黑暗之下,能遮挡无数肮脏邪恶,也能净化无数见不得人的罪恶。 直至第二日阳光再次降临,便将成为全新的世界。 仿佛曾经的一切肮脏都不复存在。 今日的沁良娣醒的很早,或者说本就睡得不算踏实,每每闭上眼,便会担心再度睁眼之时,这美好的梦境也将一并消失。 总是不敢入眠。 千式离的怀抱如此温暖的在身边,那呼吸也清晰可辨,一切皆如此真切,令人安稳。 沁良娣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身侧的男人还在不在。 可眼前分明已经空空荡荡,沁良娣猛地慌了,连忙坐起身来,朝着外头大喊,“小茹!小茹!” 小茹闻声而来,轻声细语,生怕惊扰到刚醒的沁良娣,“娘娘,你醒啦?睡得可好?” 她一脸喜气,可不是吗,自己服侍的娘娘终于得宠,于丫鬟而言,同样也是无上的荣耀。 但沁良娣脸上的慌乱丝毫不减,甚至多了几分悲伤之感,“大皇子殿下呢?他……” 刚一问出口,沁良娣便后悔了,如是这一切仅是自己一个美好的梦境,那如此脱口而出,岂不成了丢人之事。 幸好,如霜莞尔一笑,“娘娘!这才刚一分开,你怎就开始惦念大皇子殿下了呢!” 她很是熟练的将床前的帘帐掀起扣好,顺手拿过沁良娣的衣物,扶她坐好,“大皇子殿下今日要上朝,看你睡得正安稳,便没有打扰,他临走前特地嘱咐过奴婢,让奴婢万万不得打扰娘娘的休息,还说先备上热水与早膳,等娘娘醒来时便可吃到。” 如此贴心,沁良娣心底的那份感动填满了整颗心,无法言喻的幸福感涌上来。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原来它是真实的。 真实到令人不敢相信。 沁良娣坐在床上突然的就笑了起来,难以控制心中的愉悦。 小茹看到她这幅痴痴的模样,也觉好笑,“娘娘快起来吧,待会儿早膳若是凉了,大皇子殿下会怪罪奴婢的!” 知道她是在打趣,沁良娣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你就可劲儿嘲笑我吧,别让我抓着你的把柄,不然可要你好看!” 第153章 转矛头 今日的长仪殿,处处透露出喜气。△↗頂頂點小說, 给沁良娣梳妆的小茹也格外的用心,不到半个时辰,穿戴一新的沁良娣便出现在眼前。 沁良娣看着镜中的自己,浓眉红唇,脸颊上泛起的红晕映的整个人无比娇俏。 她似乎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自己,像是脱胎换骨,像是……从少女走入了真正的女人。 这种感觉,既是奇妙,又是……莫名的幸福感。 “娘娘,今日要回茵萃殿呢,还是在这等大皇子殿下下朝回来?”小茹问道。 这一问,沁良娣这才想起此时自己正身在陵正宫。 猛地,毫无预兆的,沁良娣再次脸红起来。 在这里等他吗? 那该显得自己多么不矜持。 想了想,沁良娣道,“我先去茵萃殿看看青墨姐姐吧。” 她是知恩图报之人,深知自己能得千式离的心,全是因青墨的帮助。 在她心中,没有争斗这一可怕的心思,反而只觉得,既然青墨为自己付出过,那自己便也应该报答她。 千式离不在的陵正宫是冷清的,丫鬟们各自默默做自己分内之事,不多话也不找事,整个宫殿从白昼到黑夜均是一片死气沉沉,令人难忍。 沁良娣虽说也并非爱热闹之人,可这冷清到窒息的氛围,再强留也不过是让自己难堪罢了。 即便是知晓若是此刻离开,下一次想再进来,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之时。 沁良娣叹口气,并非认命,只是看清自己。 早晨的茵萃殿却是热闹的。 几人都在大院内,如霜正趴在地上不知在鼓捣什么,一旁围着的人们脸上皆是笑意,叽叽喳喳,虽听不清具体内容,也能感觉到其中满满的欢乐。 沁良娣刚到门前就顿住了脚步,担心自己贸然闯入是否会打扰这一份静心的温馨感。 晋六也站在青墨身边,全然忘了自己该去通报沁良娣的来访,他甚至并未发觉门口有人而来。 这个时间本就该是清静的,能如同茵萃殿这样热闹的实在是另类。 “娘娘,你快看呀,这株小苗看起来当真是可爱!”如霜几乎是叫了出来,满眼兴奋,即便手上沾满泥土,也丝毫不在意,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泥土也自然而然的带到了脸上去。 青墨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从茗薇手中接过手绢,走到如霜跟前,道,“你看看你,种个花把自己种成了花猫。” 她动作很轻柔的用手绢擦掉如霜脸颊上的泥土,顺带着擦掉额头的汗珠。 如霜有些受宠若惊,朝后退了退挡住青墨伸来的手,“娘娘使不得呀!怎能劳驾您帮我擦汗呢!” 青墨一脸慈祥,“你帮我种花,我帮你擦汗,有何使不得?” 说罢,青墨拉过如霜的手,将她手心上沾上的泥土也简单处理了一下,那块原本白如雪的手绢,此刻已难辨原色。 如霜也不再躲了,此刻心里小小的泛起波澜来,青墨的细心与耐心另如霜很受触动,莫非这一次茵萃殿遇上的这个主子,当真不同一般? 或许…… 脑子里乱作一团,突然听得一旁的晋六慌乱的脚步声。 “沁娘娘……给沁娘娘请安,奴才失礼还望赎罪!”晋六立即跪下,跪在沁良娣跟前。 这一举动倒把沁良娣吓了一跳,“别别别,快起来快起来……本就是我自己过来的……怎能怪你失礼呢!” 她知道晋六这是再为方才没能及时通报而自责,这也是沁良娣第一次遇到如此的情况,还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她将求助的眼神抛向青墨,也知道若非青墨开口,晋六断不会起身的。 青墨见沁良娣突然出现在眼前,也是惊喜,她立马走过去,道:“妹妹怎悄声无息的便来了?看把晋六吓成了这样,今日为何不多休息休息?”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昨夜才侍寝,既然本就该好好休息的。 挡着众人的面说这样的事,沁良娣自然会觉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大皇子殿下上朝去了,那陵正宫几乎没了人烟,我呆着也烦,索性来找姐姐聊聊天,没想到姐姐这里竟如此热闹,倒是我唐突了。” “这是哪里的话,”青墨说着弯腰轻轻拍了拍晋六的后背,示意他起身来,“昨儿晋六一朋友给了他几株花苗,说是名字叫做茜之塔,我这茵萃殿内就是缺了些植物,见这几株花苗实在是可爱得很,便想着将它们留下,可又说是这种类的花特别的娇气,需要清晨不太刺激的阳光下才能栽种,这不,大清早的我便把他们几个从梦中抓了起来,陪我在这栽花了。” 说罢,沁良娣顺着青墨的眼神看过去,那几株花苗的确可爱,在柔和阳光的映照下显得生机勃勃。 主仆众人围作一团栽花养草,这本是平凡到极致的生活,如今看来却无比令人羡慕。 沁良娣心情有些许低落,不再说话。 青墨见状挽起她的手,道,“妹妹平日里若是觉得无聊了,就到我这里来,咱们聊聊天也是好的,一个人憋着难免会生病的。” 沁良娣低头温柔一笑,“是,谢谢姐姐。” “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青墨见她缩了缩手臂,突然想起这事来。 “好的多了,今儿早晨又上了一次药,已不那么疼了。” “那就好。”青墨点点头,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毕竟是天绍齐惹出来的祸事,要当真是出点什么问题,得牵连进不少人来,也是麻烦。 如今并无大碍,这关是也算是平稳度过。 每一步都如此艰难警惕,真是累得慌。 可这种艰难,永无消散的那一日,反而愈发的层层递进,挑战你的承受力。 还未等青墨与沁良娣进屋坐下好好说说话,外头又有人来了。 利姑姑前脚刚踏进茵萃殿的大门,青墨心里便是一沉。 又是她,昨儿就是她来通传皇后的旨意,莫不是今日皇后再度召见? 接连两天召见,这皇后也不会如此闲得慌吧。 在利姑姑开口前的那短暂几秒之内,青墨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种猜测,如在等待大难降临一般,明知前方是狂风暴雨,却毫无对策可想,唯有乖乖等待。 利姑姑是宫里的老姑姑,若按年龄来讲,恐怕连太后也得敬她几分。 正是因为如此,这利姑姑也得到不少特许,比如在面对主子时,礼数无需面面俱到。 与青墨沁良娣这样位分并不算高的晚辈说话之时,更是可以随意一些。 她仅是口中请安,身子丝毫未动,甚至连一个低头的动作也未做,直直的昂着脑袋,道,“奴婢给侧妃娘娘请安,给沁良娣请安。” 既然她是如此随意的态度,那青墨便也顾不得什么情谊礼数,没好气的接话,“这一大早的,利姑姑怎就过来了,我这茵萃殿地方小,总是劳烦利姑姑亲自跑一趟,我心中也过意不去呀,有事让丫鬟公公们通传一声便是,您亲自过来了,若是颠簸中累着了,那我岂不成了罪魁祸首,我心里也内疚呀。” 这一番口无遮拦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便脱口而出。 沁良娣吓得连忙拉了拉青墨的衣角。 利姑姑哪里想得到,这刚入宫不久的皇子妃,竟敢对自己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来,她心中堵着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青墨是主子,利姑姑始终还是下人。 于情于理,她都不敢明着反抗青墨。 只是这梁子,恐怕又再度结下了。 青墨才不在乎那么多,若是面对这样势利眼的下人时也要低声下气任其踩到自己头上来,那这宫中的日子才当真是没法过了。 只是这二人间的对话把一旁围观人吓得够呛。 略微定定神之后,利姑姑终于说到正事之上,“娘娘,今日太后觉得精神不错,特让奴婢来通传,让娘娘去一趟 寿安宫,太后娘娘要见您一面。” 寿安宫? 这三字已足以让青墨身子一颤。 昨儿皇后刚见过,今儿一大早太后又要见。 这两日究竟是什么黄道吉日,为何这群娘娘们如此频繁的召见,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或是自己犯了错? 想不明白,可定是没有好事。 青墨已做好这样的准备。 “利姑姑,太后娘娘只传见姐姐一人吗?我可否也去。” 沁良娣站了出来,声音很薄,听来有些底气不足。 面见太后这事,于谁而言就是一种类似刑罚的存在。 沁良娣也怕啊,她何尝不想能躲便躲,哪里愿意出现在那寿安宫。 只是若是能成为青墨的陪伴,让她多一点安心,沁良娣愿意冒这个险。 可她的好心与热情,碰到利姑姑那冰冷的神情,最终也只能是被浇灭的火苗,连烟也不剩。 “太后娘娘只传见侧妃娘娘一人,旁人无需跟从,太后娘娘身子尚未痊愈,若是去的人多了,扰到娘娘的清休,那这责任谁都担不起,还请沁良娣见谅。” 利姑姑面无表情吐出这一番话来,仍旧是昂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哪里像是姑姑对皇子妃说的话。 青墨心中真是不悦,险些便要替沁良娣出这个口气,一步已经迈了出去。 第154章 生辰礼 这一次的沁良娣反应极其迅速,第一时间便察觉出青墨情绪不对劲,在其即将与利姑姑对抗之时,沁良娣立马抓住青墨的手臂。⊥頂點小說, 向来力气很小的她,此刻身体里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来,死死抓住青墨,从那手臂开始捆住她,不让她往前迈步。 “是,全听利姑姑吩咐,既然我不能亲自向太后娘娘请安,那还得劳烦利姑姑与姐姐替我带去问候,只盼太后娘娘早日病愈。” 沁良娣甜声细语,加之这番话,听来实在令人心中愉悦。 利姑姑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毕竟不能明着与青墨较量,她便也借这个机会,顺势找个台阶下,也终于肯屈膝行礼,“沁良娣放心,奴婢定会将您的吩咐带给太后娘娘,她得沁良娣的惦念,定也能早日好起来。” 说罢,她面朝青墨,道,“娘娘,烦请您跟着奴婢去一趟寿安宫吧。” 沁良娣的手仍旧抓住青墨不放,暗暗的再度用力,青墨侧头看她,见她微微摇头,以作警示。 连沁良娣都懂得适时退让,青墨怎还会坚持呢,于此,也只得点头应允。 离开前,青墨不忘嘱咐沁良娣,“妹妹,我这宫中没别的好,就是小厨房手艺不错,若是你不嫌弃,可在这吃点东西,让如霜伺候你。” 沁良娣才刚过来没一会儿,本是想与青墨深聊,结果没说上几句话,青墨便被叫走。 这完全在沁良娣的意料之外,时间还早,若是此刻离开,也不知该去哪里消磨这无趣的光阴,想了想,她便点头道,“是,若是姐姐不嫌我弄乱了这茵萃殿,那我便多呆一会儿,等姐姐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 这看来姐妹情深的一番对话,落到利姑姑心中,便有了另一番解读。 她冷笑一声,不说话,可眼神中早已是浑浊一片。 在这宫中数十年,什么没有见过呢,这姐妹情深,说来是容易,翻脸也是极其狠辣。 等真正闹翻那一日,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利姑姑正等着看好戏呢。 看眼下这情深的二位,何时走入那不堪的斗争中。 春风喧嚣,卷起地上的尘土灰烬,将眼前的视线搅的浑浊一片。 青墨跟着利姑姑走出殿门,带路的利姑姑自然是走在前头。 后头的青墨恨不得与其拉出十里的距离去。 刚出殿门,青墨抬头竟见晋六从外头迎面走了。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青墨大惊,停住了脚步。 方才明明一同在里头种花说话,不过眨眼的功夫,晋六怎就跑到外头来了? 正疑惑着,青墨还未来得及开口问,晋六的眼神便传了过来。 他弯着腰,微微抬眼,神色复杂,向后一撇。 这眼神真是吓人,仿佛后头有会吃人的妖魔鬼怪,令人不敢面对。 青墨皱着眉,顺着晋六的眼神看去。 利姑姑的声音再次抢了先,“路侍卫,今儿这个时辰到这来,可是有要事要办?” 路连郢! 利姑姑面前站着的那个人,分明正是路连郢。 见到他的瞬间,青墨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是因这个武功高强,或许是因他那总是万分坚定遇事不惊的神情,每每与其相见,青墨虽觉此人实在怪异,难以交流,却也有种莫名的安稳涌上心头,包裹着她,不再害怕。 那是一直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全感。 说不清,却又无比强烈。 “并无要事,只是尽我该尽之责罢了。” 路连郢不卑不亢的一句,算是回答。 随之便不再理会利姑姑。 而是朝青墨这边看来。 方才青墨为与利姑姑拉开距离,特地走的很慢,此刻当真与其有了一段距离。 也与路连郢隔了很远。 原本应该模糊的表情,此刻却在青墨眼前清晰可见。 就连那眼神也近如就在身边。 真切,真诚,却带着尖锐。 青墨一惊,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险些叫出声来。 路连郢察觉到青墨此刻的变化,他立马收回视线,朝利姑姑看去,开口道,“姑姑今日好早,太后娘娘身子可有好些?” “劳烦路侍卫的惦记,太后娘娘前几日还提起侍卫来,说是最近大皇子殿下前朝之事繁忙,鲜少去看望她,就连你也去得少了,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路侍卫,说是你那按摩的手法是最有效的,还盼着你能多去寿安宫走走呢。” 利姑姑这番语气很是柔和,带着某种讨好的意外。 路连郢虽说只是个御前侍卫,可在宫中的威望并不算小,他出生不凡,父辈又是南浦国的大功臣,他自然承其光环,在宫中也备受尊敬。 “太后娘娘太过夸奖,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路连郢行了个拱手礼,低头的一瞬间再度朝青墨投来目光。 这次的目光中传来的意思是询问,是关怀。 青墨看懂了,她立马摇头,表情拧作一团,看来十分慌张。 路连郢立马心中有数,直起身子时再道,“大皇子殿下因前朝之事缠身,实在抽不出空来关怀后宫,便特地派我来凌秋园巡逻,以保证各位娘娘的安全。” “原来如此,路侍卫当真是辛苦了。” 利姑姑点点头,朝后看了一眼,道,“今日太后娘娘传见侧妃娘娘,奴婢正要带娘娘过去。” 太后传见? 路连郢隐隐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太后分明还在病中,平日里与人多说几句也会觉得累,今日为何突然传见青墨,而且仅仅传见她一人,实在蹊跷。 怪不得青墨会流露出如此慌张的眼神来,想必这对她来讲,也是头一遭的大考验吧。 青墨在后头等的急了,拼命给路连郢再使眼色,他却不再朝这边看。 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待会儿更是没法留住路连郢。 青墨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上前走去,看着路连郢,露出个笑容来,“路侍卫,昨儿因沁妹妹的伤,大家全都乱作一团,连你何时走开了也不知道,今日再度相见,还得感谢你昨儿反应迅速,及时打掉那飞来之箭,算是救了我一命,我应当好好感谢你才是。” 因为站在利姑姑身后,让其无法看清自己的表情,青墨此刻仍旧拼命给路连郢使眼色,让他接收到自己的意思。 “娘娘严重了,保护娘娘的安全,本就是我的指责。”路连郢道。 囫囵话来回讲,却始终没能讲到青墨想要的正题上。 青墨受不了了,也不再拐弯抹角,索性直接道,“路侍卫,昨日我与妹妹们去皇后宫中请安,你便是跟在我们周围做保护,为何今日我要去寿安宫,你却不跟随了?莫不是只有我一人,便不在乎安危了?” 这番话说的有些过分,青墨确实有些病急乱投医,只想着能拉过路连郢一同前往,一来可防着利姑姑使坏,而来到了太后那边,也总归略有些心安。 毕竟方才从利姑姑对路连郢说的那番话上来看,太后对此人是很喜欢的。 路连郢已经接收到青墨眼神中传来的深意,他知道青墨在求助,也知道这个忙自己不能不帮。 可是毕竟还在利姑姑身边,该演的戏码少不得。 “有利姑姑在娘娘身边,在下自然是放心的,昨日的确是因人多,今日只有娘娘一人,利姑姑完全能够应付一切突发状况,娘娘自然可以放心。” “今日我与利姑姑要去寿安宫,即便不是为了保护我,路侍卫也该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吧。” 眼神与路连郢交换的一瞬间,青墨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句话,便说的轻松得多,不再有任何压力。 “这……”路连郢装作犹豫,看向利姑姑,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利姑姑这人在宫中年头长了,自然养成了一种特殊的优越感,最是喜欢别人尊敬自己。 此刻路连郢征求她的意见,便是肯定她的地位。 心中自然是无比愉悦的。 “侧妃娘娘说的也是,太后娘娘那边总是惦记着路侍卫,今日正巧,路侍卫便与我们同行吧。” 利姑姑微笑道。 路连郢再度露出犹豫的神情,好一会儿才点头,“那便一同吧。” 这话一出,青墨的心总算落了地。 三人前往,仍旧一前一后保持距离。 三人的身份不同地位不一,这突然组合在一起,的确奇怪。 其实方才路连郢突然出现在茵萃殿,并非为了青墨,而是为了沁良娣。 今日朝上之事繁杂,千式离知道定是又要在勤政殿呆到很晚,可他离开陵正宫时沁良娣还在熟睡中,两人并未说上话。 千式离担心若是今日沁良娣一整日都呆在陵正宫内,定会无聊烦闷,便让路连郢过来看看,知会她一声,不必等着。 路连郢去过长仪殿,听里头的丫鬟说沁良娣去了茵萃殿,他便又找到了茵萃殿。 将晋六叫出去,也是打听此事。 因为眼见茵萃殿大院内人太多,路连郢也并未贸然闯入,而是选择先找晋六打听消息。 当得知是利姑姑在里头时,路连郢心中其实也便知道了几分,早有对策。 只等此刻话从青墨口中说出,一切便也更加明朗起来。 路连郢有分寸,自然知晓该如何护青墨周全。 第155章 所了解 利姑姑仍走在前头,同样挺远的距离。∮, 青墨脚步愈发慢,走着走着竟快和路连郢成了并肩的程度。 路连郢自然是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青墨慢,他便更慢,永远距之一米,不敢逾越。 就这么朝前走了一段,青墨越发觉得别扭,就像是身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那不是关怀,而是一种监视。 终于,她停了下来。 因为停得突然,后来一直往前走的路连郢没能及时刹住脚步,险些撞倒青墨身上去。 偏偏此刻的青墨猛地转身,于此,二人几乎是面对面碰上。 路连郢一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后退,才免于撞上。 可这姿势始终有些别扭,路连郢立即单腿跪下,双手抱拳行李道,“娘娘,在下唐突,还望赎罪。” 青墨早已没力气再生气,一声长叹,“赎什么罪,你并未做错什么,怎么总把赎罪二字挂在嘴上,起身吧,你是大皇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与我无需如此拘谨。” “您是皇子妃娘娘,对你尊敬本就是在下的指责,您先请吧,在下随即跟上。” 路连郢一如往常,这几句话说的很是坚定,虽微微低头目光向下,那后背却也是挺得正直。 青墨当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衷心到固执的侍卫。 许久后,唯有摇摇头,语气已是有气无力,“利姑姑已经走远,若是你再如此耽搁下去,待会儿可就赶不上了。” 可不,此时的利姑姑只剩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就快从视线中消失。 利姑姑可是个聪明人,她看出青墨对自己的排斥,她本是太后身边的人,最近也仅是临时被派来与这群皇子妃接触,待这段时日过去,自然便不再有交集。 处得好或不好,皆无影响。 再者道,对这群年纪尚小的孩子,利姑姑本就不放在眼里。 眼不见而心不烦,她自顾自朝前走着,才不管青墨在后头是如何。 路连郢起身后只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娘娘请。” 青墨不接话,转身迈开了步子。 有微风吹来,路边的柳条早已迫不及待的舒展身姿,曼妙万分。 这清凉之感缓解不少心中的烦杂。 青墨突然开口,“你总是如此拘谨,不累吗?” 这里除她与路连郢之外,再无第三人。 路连郢自然知晓这问题是在问他。 可他却愣了愣,被这问题彻底吓到。 心底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浪,这反应有些夸赞,那问题听来也略显矫情。 这一切都是路连郢从未有过的感受,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这样一个问题所戳中。 “我……这本就是在下职责,并非拘谨。”路连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对大皇子殿下如此衷心,是他的福气。”青墨语气轻松,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与路连郢接触,她也不想端出什么架子来,前几次的碰面总闹得不愉快,细细想来,路连郢并无过错,是她自己太过偏见了吧。 此刻的青墨还有另一个念头,再度想到茗薇那句提醒,“该找个可信之人以求帮助”。 不知路连郢是否是那个可信之人,但既然有了这个念头,便就试探试探吧。 “路侍卫,”青墨语气突然变得正经无比,“你跟随大皇子殿下已是数年,想必对皇子们都很了解吧,我初进宫,对身边人不甚了解,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便会犯错,如是你肯帮我,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娘娘有事尽管吩咐便是。”路连郢语气很是谨慎,小心翼翼。 如此温温吞吞说来说起再多也只是囫囵话。 青墨可没有这个耐性,加之越来越接近寿安宫,再耽误下去即将面见太后。 若是这一路还未能说到点子上,那青墨方才费尽心力的邀路连郢同行,岂不全都白费。 定了定神,青墨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道,“那我有不懂之处问你,你可否老实回答?” “自然知无不言。” 青墨脚步慢了慢,侧头看他,“进宫数日,我仅见到过二皇子与六皇子,皇上其余的儿子呢?为何不曾出现过,就连那日在轩雅阁的家宴,也并未见到,他们去了哪里?” “三皇子殿下五岁时染了疫病,不治而亡,四皇子与五皇子殿下皆在沙场征战,已戍守边疆数年,难得回宫一次,其余皇子年纪尚幼,皇上对皇子的要求很是严厉,满十四岁之前都在湖天阁那边静心学功课习武,更是鲜少在正宫中走动,娘娘便也难以见到了。” 听完这番话,青墨稍稍理清了思绪,六皇子天绍齐年纪不大,也是一副稚嫩的模样,余下的皇子定也更是未曾涉世,即便将来有一日回宫来,也成不了大的威胁,无须担心。 看来这皇子的阻力只有千式离与天绍齐。 想了想,青墨又问道,“我听宫中人纷纷在传言,说是未来的太子定是大皇子殿下,为何不给其余的皇子这个机会呢?四皇子五皇子又为何要去到战场去,岂不是将这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话音还未落,路连郢已经吓得不轻,虽说知道这皇子妃与常人不同,有她不同寻常的一面,可这公然在宫中议论立储之事,未免也特殊的太过令人诧异,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路连郢难得的有些慌张,“娘娘这问题在下无法回答,在下只奉命保护皇子皇妃的安危,至于何人将是台子,何人又会是王爷,这一切均与在下无关,娘娘也无需知晓,一切都将有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青墨冷笑一声,“出生便决定了地位,还有什么安排可言,要说安排,也只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这一句说的有几分唏嘘,短暂的沉默后,青墨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接着道,“若是二皇子殿下提前出生,那一切便又将是不一样的世界,贫穷富有权利地位,都是老天爷决定的罢了,旁人即便再挣扎,也终是斗不过天意。” 若说方才那些话只是有感而发,那此刻这一番听来便有些蹊跷。 路连郢也是聪明人,稍一琢磨便也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为何不说旁人,为何重点只在二皇子殿下的身上,为何青墨脸上露出一种别有深意的表情来? 路连郢不愿往那些方面去想,可眼睛与知觉不会骗人,他开始多了几分警惕。 也许是青墨自己也察觉方才那话说的有些过分,她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娘娘,即便此刻身边无旁人,许多话也不得肆意出口,在下就当从未听到过,将来若是再面对别人,这番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路连郢声音压得很低,是警告,也是安慰。 “我终日只在凌秋园走动,哪里遇得上别人,与姐妹们所聊的话题也不过是生活琐事罢了,多谢路侍卫的提醒,以后我小心便是。”青墨说这话之时余光一直盯着路连郢,看他会用何种表情应对。 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是一片正色,并无特别。 这让青墨再无从下手。 今日这看似深入的聊天,终以一无所获而告终。 再抬头之时,寿安宫三个大字已清晰可见,和着阳光的刺眼,那可怕的架势朝所有靠近它的人铺天盖地袭来。 青墨只看了一眼也被挡了回来。 利姑姑已在寿安宫门前等了一会儿,见青墨终于走来,脸色略有不悦,“娘娘现在外头等一会儿,此刻应该是太后娘娘喝药的时间,让奴婢先去通传一声,再安排娘娘何时进去。” 她正是在埋怨青墨来的太远,一个下人竟也敢给皇子妃脸色看。 好在青墨并不在意,也无需在意,若是利姑姑有更为出格的举动造成了伤害之后,再对她下手也来得及。 只是不知利姑姑是否是故意为之,走入寿安宫大门后转身边把宫门重重合上,扔下青墨与路连郢二人在外头。 今日的天晴朗的不像话,可已近正午时分,这原本是和丽的眼光,此刻火辣辣的照在人的身上,也略显焦灼。 即便是努力站在屋檐下,也躲不过这光的强烈。 路连郢特地站在青墨前头,为她遮去一部分火辣。 许久,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 吱呀一声,像是打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光阴。 这次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利姑姑,而是一个看来面善的老姑姑。 一见青墨,她便礼貌行礼,道:“请娘娘跟随奴婢朝里走。” 合着这略有些幽暗的环境,这姑姑的声音听来寒风阵阵。 说来也怪,堂堂一个太后娘娘所住的寿安宫,竟简洁无比,即便用寒酸来形容也丝毫不过。 一张硕大的床便是寝殿的全部,其余桌椅也都平常无比。 这与嫔妃们华丽的宫殿比较起来,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屋内光线很暗,为避免风寒入侵,那扇窗几乎制作摆设,从未打开过。 浓浓的中药味四处弥漫,实在呛鼻。 青墨越朝里走越觉心慌,被那扑面而来的药味猝不及防的呛到,却又不敢弄出大的声响,硬生生将那咳嗽声咽了回去,使劲憋住。 第156章 下圈套 可那药味实在太过刺鼻,怎么躲也躲不过。 青墨暗暗想着,这寿安宫中的丫鬟各个都不得了呀,竟然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生存多年。 难过不论是利姑姑,亦或是此刻在前头带路的姑姑,身上皆是浓厚的阴凉气息,常日在这不见阳光的寿安宫中,又是服侍一个病中人,难免自身心态也会有变化。 从宫门前走到寝殿是一段非常远的距离,光线阴暗无人说话,耳边唯有脚步声在窸窣响动,沉沉的无比压抑。 在这重重阴冷间,突然有一阵真实且带着暖意的气息传来。 路连郢脚步快了些,走到青墨身边来,小声道:“太后娘娘病重,药不离口,这寿安宫自然如药罐一般,娘娘若是觉得紧张,便放缓呼吸,一会儿便能适应。” 此刻的青墨变得无比听话,将呼吸放慢,浅浅的感受着空气,那药味当真弱了些。 也许是这一条黑暗的通道,让青墨提前适应了这氛围。 直到真正踏入寝殿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情绪竟然缓和了不少,不再觉得那么害怕。 适应了药味之后,也渐渐可以大口恢复呼吸。 一切已经如常。 只是青墨没有想到,这寝殿里的场景比外头那黑暗的路还要吓人万倍。 利姑姑站在床前背对着青墨,一个模糊的背影无比安静。 当她让开时,青墨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太后。 她惊得几乎快要站不住。 在采选那一日已见过太后一面,虽说不太清晰,可也与眼下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全然不同。 这女人脸色苍白,身子瘦的形容枯槁,哪里有何太后雍容华贵的模样,简直如活死人一般,毫无生机。 青墨暗暗的深吸一口气,剧烈挑动的心脏完全停不下来。 直知道太后病重,却万万想不到她竟已被病魔折磨的没个人样。 心中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大,本该向太后行礼的青墨,竟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呆滞的盯着太后看。 这举动简直是胆大包天。 在安静无声的那几秒钟内,这寝殿内像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波澜。 路连郢也被青墨这状态给吓到,他想暗示提醒青墨,可又不能有太大的举动,同样也僵在那里。 短暂几秒后,还是路连郢先开了口。 “太后娘娘,听利姑姑说您近日的身子有了气色,在下今日便跟随皇子妃娘娘一同归来请安,若是造成了打扰,还望太后娘娘饶恕才是。”路连郢行礼,毕恭毕敬。 方才一脸冷漠的太后,听完他的话后,竟出乎意料的露出一丝笑意来。 尽管这笑意在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很是渗人,可她发自心底的那份欣慰却是真实的。 “你若是愿意每日都来,说不定哀家这病还能好的快些。” 堂堂太后,竟对一个御前侍卫如今喜爱,那份喜欢中甚至带着对孩子般的疼爱。 其中哪里不太对,青墨也说不上来。 她的脑子飞快转动着,来不及想那么多,已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处境非同平常。 太后单独传见自己一人,此刻自己便是万众瞩目,分毫错不得。 定了定神,青墨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微微露出个笑容,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青墨前来给您请安,希望您身子能早日痊愈,我们皇子妃姐妹们都盼着能与您共桌吃饭呢。” 青墨语气俏皮,将这不大屋内的气氛带了起来,吹散氤氲已久的沉闷阴霾,总算不再那么紧张。 太后轻咳两声,听来仍旧是有气无力,“哀家何曾不想与你们这群晚辈多多接触,也好再度感受一下年轻的活力,只是哀家这身子骨啊,老咯,不中用咯,也不知还能有多少天的活头啊……” 太后那苍白的脸上加之空洞的眼神,更似枯槁。 青墨微微闭目,甚至有些不愿看着眼前之景。 她是太后啊,也曾是凤艳绝代母仪天下之人。 曾经的她多么辉煌美貌,历经轰烈,可如今,也不过是躺在床上无力的病躯。 辉煌过又能怎样,再多的灿烂,也终有归于平静这一天。 百年之后一堆白骨,何人又会记得。 青墨的心猛地一跳,随即下坠,坠入无尽的黑洞中去。 斗争与追求,当真有用吗? 将自己折磨至疲惫不堪,只为那个终将凋零的虚名,这又是何必呢? 刚活跃起的气氛再度黯淡下去。 又是太后开的口,“青墨,你一人过来的?身边的服侍丫鬟呢?为何如此不懂事?” 青墨这才看清,原来方才利姑姑站在床边,是在喂太后喝药。 她上前接过利姑姑手中的药碗,自然无比的走到太后身边,一勺一勺舀起那药,朝太后喂去。 “多谢太后娘娘的关怀,今日我跟随利姑姑而来,又有路侍卫的照拂,已经足够,太后娘娘还在病中,自然不能太过惊扰,我若是再带了丫鬟一道而来,实在是太吵闹,我只愿能安安静静的与娘娘说说话,便也觉得满足了。” 这是青墨难得露出的乖巧模样。 也倒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看到太后这一状态时,不自觉的便生出一些孝心来。 青墨想到了自己的奶奶,也是与太后一般的年纪,数月未见,如今也不知怎么样。 奶奶身体一向不太好,若是突然发现青墨不见了,不知会着急成什么样。 还有爸爸妈妈,所有好友…… 不敢细想,青墨脑子很乱,两行泪不自觉的便落了下来。 凉凉的划过脸颊,青墨这才发觉有些失礼,连忙放下药碗,低头拭去泪滴。 可这心情还未缓和过来。 这几月以来,青墨一直麻痹自己,强迫着不去想那之前的事,不停暗示自己说即便自己再也没法回去,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也能一如往常的活着,甚至能活得更好。 这自欺欺人的言论终在此刻崩塌,忍了那么久的情绪,一瞬间再也挡不住,变成宣泄而来的眼泪。 这样的状态惹人心疼啊。 原本虚弱无比的太后竟强撑着伸过手来,颤颤巍巍的拂上青墨的脸。 泪痕已经干了,但隐约还能触到一丝冰冷。 太后的手很柔软,定是平日中保养得当,虽已骨瘦如柴手掌几乎感受不到的肉的存在,生硬嶙峋。 但那皮肤竟丝毫不觉老态粗糙,反而如青年人一般滑嫩。 当那触感真实的察觉到时,青墨愣了愣。 转眼去看太后,遇上她那个疼爱的眼神,“傻孩子,哀家的病不要紧,人啊,总归是有这一日的,你用不着伤心,你看,今日你还能来看看哀家,给哀家喂药,这已经让哀家感到欣慰了,珍惜当下便好,无需担心未来怎样。” 她轻声细语安慰着青墨,手掌仍不断在青墨脸颊上抚摸着。 青墨总算是听明白了,难怪太后突然间态度大转变,对自己竟有了对亲孙女一般的疼爱。 原来是她误会了,她将方才青墨那失态之举当作对她的心疼,还以为这个皇子妃在为自己的伤病掉泪。 病中之人心最柔软,在这黑暗的屋子里呆了太久,更是易被打动,太后以为青墨为其掉泪,自然便对这个姑娘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事已至此,青墨骑虎难下。 总不能自扇嘴巴反驳太后说她会错了意吧。 唯有将错就错,青墨垂睫,吸了吸鼻子,道:“太后娘娘教训的事,是我失态了,看到您一直卧床,我心中实在是心疼不已,便……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唉。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仍旧毫无血色,但目光却亮了几分,再度看向青墨时,语气带着暖意,“你已是侍寝过的皇子妃,为何还一口一个太后娘娘,以后便跟着式离一同唤哀家皇祖母吧。” 这简直是旁人从未有过的殊荣! 不仅青墨惊了,在场的丫鬟姑姑们惊了,就连路连郢也惊了。 他们都不敢相信,青墨竟然如此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个孙媳妇,那些对旁人曾有过的刁难与挑剔,到了青墨这里仿佛已不存在。 实在太过奇怪。 青墨不懂这宫中的位分尊卑与称呼间有何种规矩,也不懂这句简单的“皇祖母”背后意味着什么。 但她能明显察觉到身边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一瞬间有了变化。 那便是好事吧。 “是,谢谢皇祖母。”青墨甜甜的回应道。 太后点点头,“皇后果然说的不错,你是个聪明又可爱的孩子,原本她向哀家提这一建议之时,哀家还不明白为何,直到此刻,哀家总算理解了,也赞同了。” 她看向青墨的眼神中仅是关怀。 青墨则一头雾水,不知太后口中所谓的建议究竟是什么。 难道与今日自己被叫来这里有关? 这时,沉默许久的利姑姑走了过来,递给太后一个盒子。 木质盒子,盒顶是手工雕制的凤纹图腾,看去便不凡。 太后将其捧在手上,双手打开,里头的东西慢慢露出真面目来。 是一支步摇。 在宫中这几月,青墨见过的各种猎奇首饰已非常多,光是千式离赏赐的就足以堆满整个箱子。 第157章 闯陷进 可眼前这个步摇,还是让青墨眼前一明。△頂點小說, 做工精致暂且不提,毕竟宫中之物讲究的就是个精致。 可这步摇的奇妙之处在于,那材质看去很是老旧,仿佛已经历数百年的沧桑,弄弄的厚重感袭来,令人心生敬畏。 “这步摇曾是先祖亲手送与哀家的,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有着纪念意义,哀家老了,早已不喜欢这些花哨的东西,这支步摇,便就交到你的手中吧。” 太后将步摇重新装进盒子中去,递给青墨。 青墨很是紧张,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莫名其妙把自己找来,又莫名其妙的送一支步摇。 这究竟是鸿门宴还是善意之举? 青墨不明白,可也只能朝最坏的方面上想。 太后如此反常,怎可能是好事? 略一沉吟后,青墨起身,走到床前屈膝行了个大礼,道:“娘娘,我能唤您一声皇祖母,那是我的福分,可这步摇我不能收,大皇子殿下已对我非常好,茵萃殿中的首饰多到有富余,皇后娘娘总是教育我们这群新入宫的皇子妃,提醒着日常中不许攀比,尽量节俭,这步摇我当真不能再收,还请皇祖母收回成命。” “你能有这份心呐,哀家真是高兴。”太后摸摸青墨的头顶,“只是这步摇你必须收下,这是哀家给你的生辰之礼。” 生辰? 青墨怔住,彻底糊涂。 “下月初三便是你的生辰,这是入宫后的第一次,自然需要隆重些,否则夏家以为咱们这皇宫亏待了他们的宝贝闺女可就不好了。”太后说的很是慈爱。 提起夏家,青墨终于明白过来。 当初为了方便进宫,青墨所有身边皆被戚子风扬调换过。 包括生日。 她如今是夏家的千金,就连出生日期也截然不同,选了一个青墨压根记不住的日子。 脑海中没有这个念头,自然也从不盼着能得什么礼物。 太后今日之举,令她着实受宠若惊。 “皇祖母,我的生辰,实在微不足道,能得皇祖母的一句赞赏,便足够了。” 青墨仍在拒绝,可太后之命又怎是能够拒绝的。 一来二去,始终不得不收下它。 太后心满意足的点头,“其实这也都多亏了皇后,是她提醒了哀家你的生辰,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大吉,哀家与皇后都琢磨着该给你办个生辰礼,起码得按不低于公主仪制的规格来办吧。” 这在太后眼中是好事的提议,青墨听来却是危机重重布满陷阱。 若是太后的主意便罢,听闻这是皇后的念头。 青墨心中便一阵冷笑,看来皇后是打算用这生辰礼,给自己建一块绊脚石,可她看不懂皇后究竟想将这绊脚石放到哪里去,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击才是。 可有一点显而易见,这一生辰礼必定会让青墨再度成为焦点,同一时期进宫的皇子妃中,她最受拥戴,沁良娣会如何想,许良娣又会如何想,那个比自己位分还要高的慕希,又会怎么想? 如此种种,皆是为难。 可太后已经将话说到这样的地步,若青墨再言拒绝,那当真是太过矫情无无理。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多谢皇祖母的疼爱,只是我不愿铺张,这生辰礼,愈发简洁越好。” 太后赞许的点点头,道:“是,哀家也正有此意,所以今日才把你召来,想问问你的意思,既然咱们想到一处去了,便再好不过。” 说到这,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哀家那个孙儿啊,就是不争气,宫里呆不住总喜欢四处游荡,不省心呢。” 听到四处游荡四字,青墨的心猛地跳了几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传来,一股奇怪的暖流窜上脑子。 若是有一面镜子在眼前,一定能看到自己那一瞬间的慌乱。 果然,这第六感是无比准确的。 下一秒,太后的话彻底击垮青墨,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青墨毫不避讳的抱怨,“同样都是皇子,年岁不差多少,为何性格秉性的差别如此之大呢,如是风扬能如式离那般安稳便好了。” 戚子风扬,戚子风扬。 这个名字开始在青墨脑海中回荡,一声一声,来自天边的高声呐喊,来自耳旁的低吟呢喃。 每一种都像有着锋利爪子的虫子,挠在她的心上。 你已不在宫中,我们已数日未见。 可那萦绕不散的气场,始终包围着我,当别人提起时,当我夜晚无法入睡时,这气场便一次次将我重击。 戚子风扬。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我以为我能承受,可现实呢,我无法勉强自己与旁人佯装恩爱,也无法忍受明明与你近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的悲壮。 戚子风扬,我该怎么办? 青墨的身子软了下去,险些瘫坐在地上。 太后见状,以为是自己的言语吓到了她,连忙道:“唉,哀家不应该和你说这个,不说了不说了,哀家的意思是,风扬这孩子脑子活泛,总能有些旁人无法想到的注意,让他来为你策划生辰礼,最合适不过,明日哀家便派人去找他,将他捉回来,别整日在外头游荡,早已到了成家的年纪,还那么没谱……” 越说越远,太后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今日说的话实在太多,早已超出她的负荷。 青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想要照料太后。 但一旁的姑姑们早已扑了过来,没给青墨这一机会,反而将她挤出床边的范围,朝后退了几步。 一番手忙脚乱,又是捶背又是喂水,太后的面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些。 只是这一次张口说话,像是要了她很大的力气一般,艰难无比。 她看向路连郢,道,“今日哀家没法再多与你们说话了,先回去吧,连郢,你将青墨送回去,务必要安然无恙。” “是,在下听命!”路连郢抱拳。 走出寿安宫时,青墨的精神始终是恍惚的。 那一条来时黑暗的小道,此刻也再不觉害怕。 与心里的复杂比起,那黑暗便也变得纯粹的多,即便是浓如墨,也干干脆脆,并不复杂。 寿安宫外一切如常。 只是那天也不如来时那般湛蓝,放眼望去,远处有阴霾正渐渐逼近。 青墨眯着眼,看了许久,任凭那太阳的照射,不挪动,不遮挡。 路连郢站在她身后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上前,道,“娘娘,在下送您回茵萃殿吧。” 青墨没有接话,也没有迈出步伐去,顿了许久后,方开口道,“你看,有乌云要来了,快下雨了吧。” 一字一句,不带任何感情,冰冷的如机器。 看不透她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路连郢唯有继续劝到,“娘娘,该回去了。” “回去……”青墨回头看她,那一瞬的眼神单薄,无助,像是早已看透生死,像是毫无知觉,“回哪去?” 不等路连郢回答,青墨已自己接话,“噢……回茵萃殿,走吧,回去。” 踏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漫长,却也平静。 这一条道的左边是小湖,春的气息越发浓烈,这小湖上荡着春风吹起的涟漪,加之岸边有柳树拂面,一切清新美好的不像世间之物。 路连郢始终走在青墨的左边,将她与小湖间隔开一段距离。 青墨的状态太过反常,路连郢必须时时警惕着,生怕一个走神,青墨便会从这道上掉入湖中去,或者说,跳入湖中去。 索性,青墨的反常在接近茵萃殿后,渐渐恢复过来。 或许是戚子风扬这名字在心头氤氲着的雾气渐渐散去。 心脏终于得意重见天日。 青墨怀中揣着那个装着步摇的盒子,她放慢脚步,将盒子抬到眼前仔细端详着。 路连郢在后头接话,“娘娘,太后娘娘在你生辰之际送你东西,看来心底的确对你有所记挂……” 还未说完,便被青墨的一声冷笑堵了回去。 “记挂?谁知道她与皇后心中打着的是何种主意。” 青墨边说这一句便摇头,表情中尽是看不起。 即便已经与青墨接触过多次,知晓她这样的脾气,此刻的路连郢仍觉心中不适,四下看了看,严肃提醒道,“娘娘,隔墙有耳,有些话不得乱讲。” 这下青墨才是彻底不高兴起来,她停住脚步,看着路连郢,“隔墙有耳我不怕,可若是身边人去揭发告密,那才是人心隔肚皮,令人心寒呢。” 路连郢知道她的意思是在警示自己不得多嘴,他无奈的笑笑,“在下只顾保证娘娘的安危,旁的事一概与在下无关。” “太后娘娘对你似乎很是关心,你……”青墨皱皱眉,“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令路连郢一愣,他露出少有的慌张表情来,就连眼神也有几分闪躲。 即便是定力很强,即便这状态不到一秒便立马调整过来。 可青墨仍旧抓住那微小的细节,看出路连郢的不对劲。 她不戳穿,只暗暗记在心中。 此刻的路连郢早已恢复原貌,道:“娘娘说笑了,我的身边便是大皇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只是宫中人信任我,偶然也让我做做别的事罢了,能为宫中人的献力,是我的荣幸,能看着宫中一切平安不受侵犯,也能令我充满自豪感,如此而已” 第158章 心之痛 说的如此简单,事实怎会那么平凡。 青墨越发觉得路连郢这人深不可测,像是藏着何种重大到不可言说的秘密。 奇怪,究竟是为何。 她不依不舍,继续追问道,“即便你是御前侍卫,即便宫中人皆对你很是信任,那太后对你的态度不是也太过反常了吗?” 她问的多么直接,丝毫不避讳心中的疑惑。 这一次的路连郢倒也回答的坦荡,面色并无半分波澜,“我从小便在宫中长大,太后娘娘对我一直很好,视作亲人,在这一点上,我也很是感激,如今她病重,往日那些情感自然也会放大百倍,对我的好也更浓烈了些……说起来,也是心酸呐。” 也是心酸呐。 对每一个病重之人来讲,唯有珍惜眼前人。 青墨也陷入了沉默。 见青墨安然无恙的回来,茵萃殿众人都松了口气。 那几株幼小的树苗已栽种好,放在通往正堂的大道两侧。 虽小,但其透出的生命力仍旧是顽强而真实的。 如霜见到青墨后,焦点并非放在她这个人身上,而是先看到了那个被青墨抱在怀中的木盒子。 她眼神突然一亮,像是看到原本不满乌云的天突然被光照进来,那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权利与金钱。 这些皆是如霜毕生所追求的东西。 “娘娘,这是何物?” 如霜已有些迫不及待,目光牢牢定在木盒上。 而青墨看到的是沁良娣,她没走,仍在大堂内与茗薇说话。 “妹妹。”青墨笑容满面打着招呼,顺手便将手中的木盒子很自然的交到了如霜手中。 如霜自然如视珍宝般紧紧抱住。 看这大堂内的氛围,方才青墨不在之时,沁良娣与茗薇定是聊得很高兴。 青墨也被这气氛感染的露出笑颜来。 “妹妹,时辰也不早了,留在我这用晚膳吧,如霜的手艺不错,让她给你做几个爱吃的菜,咱们可以好好聊聊天。”青墨拉过沁良娣的手,二人走到桌边坐下。 茶水点心皆已备足,门前吹进的微风凉爽沁脾,加之那小花苗带来的生的气息。 这茵萃殿实在太让人感到心安。 尤其与那寿安宫比起来,这里简直如天堂一般。 青墨心中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沁良娣还是有些担心的,问:“姐姐,今日太后娘娘找你去说了什么?可有为难你?” 上一次在皇后宫中受了太大的惊吓,如今沁良娣心中也有了阴影,总觉得被这几个长辈叫去一定有暗藏的危机。 青墨笑笑,安慰道:“没事,要说有事,应该也是好事吧……” 她顿了顿,也有几分心虚,不知这事究竟是不是好事? 或许本就应该安慰自己说这就是好事。 “下月初三是我的生辰,太后娘娘便是要与我商讨此事。”青墨道。 “姐姐生辰?”沁良娣瞪大眼镜,显得很是激动,“那妹妹也该准备一份大礼给姐姐才是。” “妹妹要与我如此见外吗!”青墨佯装生气的瞪了沁良娣一眼,吓得她不敢再说此事。 身后的茗薇倒吸一口冷气,她也是听闻青墨说这一番话时,才猛然意识到,此刻的青墨姓夏,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安府的三小姐。 就连茗薇这样机敏谨慎之人,也总转不过弯来,无法泰然自若的接受改变户籍这一荒唐之事。 唯有时时提醒自己,才能不露馅吧。 今日的时间过的异常快,似乎还没能说上几句话,天已擦黑,四下安静起来。 晋六在外头守夜,这人虽平日里话不多,也甚少会在青墨跟前晃悠,可他身手不错,人也稳重,有他在,茵萃殿是安全的,也是令人安心的。 如霜拿来一盆新炭火,虽说天气日益变暖,可入夜后的寒意仍旧很易着凉。 大堂中放一盆炭火,寝殿内也会更温暖些。 这个夜很是安静。 青墨却毫无睡意,靠着茗薇特地拿来的软垫,懒懒的躺在长椅上看书。 那烛火暗了些,不多一会儿眼就疼了起来。 青墨放下书,看向门外,片刻的放松,那门外黑暗一片,朦胧中有光在闪烁。 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到容易令人胡思乱想。 如霜走过来时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到这难得的安静氛围。 她又添了个蜡烛,放在青墨身边的小桌上,轻声道:“娘娘,这里太黑,我再给你多加一个烛台。” “谢谢,若是累了,你就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青墨同样轻声。 不知为何,她有些舍不得离开眼下这宁静的氛围。 总在喧闹中挣扎,这静到寂寞的夜晚也显得异常珍贵。 能在无人打扰中窥探自己内心,也是一桩幸事吧。 可如霜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就在青墨身边坐下来,道:“娘娘,方才我茗薇姐在收拾屋子,她将你今日带回来的那个木盒子放到了箱子中,我记得那箱子里的东西娘娘是从来不碰的,这木盒子里……究竟是何物?” 若不是此刻如霜提起来,青墨倒早已把这事给忘了,这下可好,一提起来,原本的好心情便荡然无存。 “那是太后娘娘赠予我的,说是生辰礼物,其实我也不知为何今日特地将我叫去寿安宫,若说就为送这支步摇,也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吧。”青墨默默摇摇头,想不明白,索性也懒得去想。 可是如霜却如同被针扎一般,猛地兴奋起来,“娘娘……你的意思是,太后娘娘亲手送你了步摇?” “对,有什么问题吗?” 如霜几乎快要坐不住,直接蹦了起来,绕着桌子不停转圈,手指缠绕在一起,好似自言自语般,“太后娘娘竟然单独送了你东西,竟然将娘娘你传去寿安宫送东西,看来太后娘娘是非常重视娘娘你的,太好了太好了。” 如霜的嘴角快咧到耳根,显得异常兴奋。 经她这一提醒,青墨才察觉到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步摇并非简单的生辰礼物,而是别有深意?”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明白过来。 可不是吗,如非别有深意,太后何必要撑着本就无力的身子去做如此费力之事。 难道…… 青墨连忙摇摇头,把自己那可怕的想法给否定。 可紧接着如霜的开口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娘娘,在这宫廷之中,一个微小的物件也可能代表着特别的含义,更何况是太后娘娘亲手赠的东西,更是无价之宝,再者道,太后娘娘竟然主动提起将为你办生辰宴,这便是意味着,娘娘你的地位,已得到太后娘娘的认可,这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啊!” 荣耀,认可? 为何突然认可自己,青墨一阵心烦意乱,将手中还捧着的书猛地砸向桌面,那哗啦的声响划过空气,带来扑面的灰尘感,有些呛鼻。 “娘娘,这是好事,你为何不悦?”如霜不解,连她听到这消息都如此幸福,为何青墨显得忧心忡忡呢? 青墨不语,心中有个声音想起。 早时太后在提起这所谓的生辰宴时,说的是这是皇后的提议。 皇后,皇后,青墨明白了,脸色也坦然了几分。 “这烫手的山芋,我得想办法扔出去。” 青墨眯起了眼,有风吹来。 这个夜晚依旧凉如水,相比于宫内的平静,宫外便显得波澜壮阔得多。 仍是漠城,这经历过富饶也承受过贫瘠,享受过安稳也飞扬过的战火之地,自然更多了一份浓厚之气。 深夜,仍不灭喧闹。 戚子风扬疾步穿梭在集市上,摊贩早已回家入眠,只有客栈与青楼亮着灯火,一盏盏刺眼摇曳着。 耳边甚至处处响着娇媚之声,“少爷,来玩吧……” 戚子风扬目不斜视,朝着目的地走去,步子越来越快。 那黑暗中最为耀眼的一座小楼终于出现在视线中,烈焰之红,像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着。 戚子风扬眯着眼,脚下放慢了些。 这小楼地处偏僻,这一时间早已无人来访,原本仅有的几个客人也在早些时候结账离开。 此时只剩老板娘一人,简单打扫完大堂后,便准备关门歇息。 左边半扇门吱呀合上,当她正费力将右边的门拉起时,在那一条缝越来越小的中间,突然伸进一个手掌来,大力扣住门边,硬生生将老伴娘费力关上的门掰开。 老板娘吓了一跳,心说不好,难不成是遇到土匪了? 虽说这客栈地处偏僻,可也从未遇到过什么凶险之事,难道今天…… 她还在犹豫着,就那么一瞬间的时间,整扇门已经打开。 那只手掌之后的人走进来,未见其人,先就感受到那足以逼死人的气场。 直到看清面貌的那一刻,老板娘彻底愣住,脚下往后一退,手中原本举着的一个照明油灯噗的落地,那煤油撒了一地,火苗一沾就着,蔓延出一小片火光来。 这火烧的猛烈,却没能持续太久,熄灭后,一片黑暗。 原本清晰可见的脸庞,此刻只剩借着月光艰难察觉的一个轮廓。 老板娘吓的声音已经颤抖,“戚公子……” 戚子风扬往前一步,右手往后一用力,大门吱呀关上,耳旁寂静一片,连呼吸的声响也被放大数倍。 第159章 暗夜见 “姝姐,好久不见。” 戚子风扬缓缓吐出这句话来,一片黑暗中,语气刺耳可怕。 姝姐早已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捏成拳头,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缓过神来。 她是害怕的,可害怕之余反而多了几分坦荡。 对面站着的,是敌人,大不了鱼死网破,有何可怕? “戚公子,是好久不见,我本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姝姐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走进屋内,摸索着拿出另一盏油灯,将其点燃,黑暗的屋子中终于重现光明。 戚子风扬颇为自然,仿佛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地盘,直接绕到桌旁坐下,衣袖拂过桌面,将上头残留的灰尘扫尽。 姝姐站在几步之外,目光冷漠,紧咬着牙根有几分仇视,“戚公子,客栈已经打烊,公子若是想要住店,请明儿请早。” 戚子风扬不为所动,也不接话,自顾自的拔出剑来,将上头沾上的灰尘细细扫尽。 动作很轻很慢,不着急,却惹得人心里一阵焦躁。 姝姐几乎已被逼到一个临界点上,若是戚子风扬再这么继续下去,她一定会当场奔溃,不知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来。 难得平静的一段时日,被今日戚子风扬的出现,彻底搅乱。 正当姝姐浑身颤抖紧咬下嘴唇快要爆发之时,戚子风扬终于开口,“你一个姑娘家,竟能将这客栈坚持至此,实在令人佩服呀。” 这话中不知是嘲讽亦或是不屑,听来令人心中嫉妒不悦。 姝姐彻底忍不住了,将气息调匀,看向戚子风扬,目光狠辣,咬牙切齿道,“戚子风扬,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与你历来无冤无仇,当初贾锋与贾铭成了你的棋子,我也始终为你效力,从未得到过报答便罢,你将贾锋贾铭送入了地狱,如今又到我这里来,是想亲眼看我过的有多么不堪吗!我告诉你,我好得很,好得很!”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而出。 而戚子风扬呢,却依旧淡定,微微笑着,“为我效力?你们那只不过是借此理由为自己谋利罢了,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挑明呢?” 姝姐被呛了回去,已经浑身颤抖,她斗不过戚子风扬,即便是拼上生命,也斗不过。 可今日当真是被刺激了,刺激到这时日以来所受过的委屈涌上心头来,化作脑子里燃烧的烈火,将她点燃。 “戚子风扬!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姝姐已近乎失去理智,冲过去作势要掐住戚子风扬的喉咙。 一个失去理智的女子,与一个始终理智到无血无肉的男人。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可今日戚子风扬并非是来与她翻旧帐的,他有正事要讲,没时间与姝姐说这些不相干的事。 只是抬起手来,还未用力,便已制住扑过来的姝姐。 一个锁喉之姿,将其隔在半米之外。 戚子风扬缓缓抬头看向姝姐,目光冷淡,“没有了贾锋的日子,我知道你过的很是艰难,我并非绝情之人,既然今日来访,便是想助你一臂之力,脱离这水深火热的苦难,就看你肯不肯与我合作了。” 合作? 听到这两字,姝姐稍稍冷静了些,方才被戚子风扬掐住的喉咙,此刻终于恢复知觉,猛地咳嗽几声后,她几乎瘫在椅子上,看着戚子风扬,问,“如何合作?” 贾锋贾铭已死,姝姐失去了唯一的依靠,有这客栈的支撑,虽不至于风藏露宿,可日子也当真是过的凄惨,午夜梦回时,心中的痛楚无人诉说,那种孤独感,实在是致命之伤。 姝姐早已想要逃离,无奈无人救赎。 戚子风扬这番话,给了她新的生机。 “如何合作?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姝姐盯着戚子风扬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来,却只是一片迷蒙。 戚子风扬不知从哪掏出一壶酒来,他向来爱喝茶,甚少喝酒,也断不会随身带着。 索性姝姐并不了解此人,也不知这其中可能暗藏的危机。 戚子风扬顺手拿过桌上的酒杯,抬手斟满两杯,其中一杯递到姝姐跟前。 他语气很轻,如朋友间的细语,“我知道你与青墨交过手,对她的许多事也很是了解……” 说起青墨,姝姐一愣,“青墨……听说进宫了?” 戚子风扬警觉的抬头,观察着姝姐的脸色变化,“你也知道此事?” 姝姐早已放松了警惕,将自己所知一股脑说了出来,“能进宫入选皇子妃,是莫大的荣耀,在这漠城中早已传开了,原本安氏就是大户人家,足够吸引眼球,再接二连三发生那么多事,自然成为了街坊们差于饭后的闲聊话题,我也只是听过几句罢了。” 果然,青墨的事已经传开,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份潜在的危机。 戚子风扬心中暗暗想着对策。 在宫中人眼里,她是夏青墨,是一个全新的人。 可在漠城人眼中,她仍旧是安青墨,这是改变不了的身份。 “那我也没必要拐弯抹角,”戚子风扬道,“我与你的合作很简单,你将青墨的身份当作一个秘密保守住,并在漠城中传扬,说此青墨非彼青墨,进宫之人并非漠城这个安青墨,阻止众人继续讨论,以一月为期,若是能阻止住流言,那你便可得到你想要的数目。” 数目。 这对姝姐而言是最有力的诱惑。 她最需要的,就是钱。 听来的确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交易。 可当下的姝姐早已失去理智,戚子风扬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既然他先开的口,这交易也是他站在劣势上,姝姐不傻,自然懂得利用其中的端倪,再加大筹码。 听戚子风扬的语气,他似乎很害怕青墨的身份被宣扬出去。 这是为何呢? 安氏本是名门,有何可怕,即便是发生过那么多不堪之事…… 对,不堪之事! 姝姐突然恍然大悟,她原先竟从未想到过这茬,戚子风扬怕的正是关于安府之事会给在宫中的青墨带去影响。 原来如此。 有了把我,姝姐安心了许多,脸色逐渐舒缓,整个人也松弛到索性靠在椅背上,眼中放出贪婪的光,“戚公子,你也知道这漠城有多大,人心难测,人口更是控制不住,我自知没有这样的能力去封住别人传谣言的嘴,戚公子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吧。” 欲擒故纵这一招,在旁人那或许有用,可在戚子风扬这里,那可当真是自寻死路。 他不说话,等着听姝姐还有什么计谋要讲。 果真,姝姐迫不及待,俯身向前,看着戚子风扬,道:“一千万两银子,并雇人雇车将我送出漠城,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便帮你保守秘密,且让那些传闲话之人也保守住秘密。” 戚子风扬眉心一动,没想到这姝姐竟有如此大的野心。 一千万两,并非拿不出,可戚子风扬压根就没想给她任何好处。 以手中的筹码来威胁自己,这是戚子风扬最厌恶之事。 “五百万两,我答应你。”戚子风扬淡淡道。 虽说被砍去一半,可姝姐已是万分激动,眼中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好,戚公子果然爽快,就这么定了!” 戚子风扬目光转向桌上已被斟满的两杯酒,将递给姝姐的那一杯又朝她推近了些,道:“那从此刻起,咱们便是同道中人,这杯酒,我敬你。” 他先抬起了酒杯,做出敬酒的姿势。 姝姐被那白花花银两的承诺冲昏了头脑,早已不在乎这酒究竟从何而来,又有何目的,怀着愉快的心情也举起酒杯,眼神发亮,“好,干了!” 她的酒量历来了得,普通男子与其斗酒也过不了三巡便会倒下,而她则可面不改色。 喝酒这件事,与她而言压根不算事。 不过是一瞬间,一杯酒见了底,全进了肚子里。 姝姐将酒杯反转,将空杯展示在戚子风扬眼前,以示尊重。 戚子风扬露出一个笑容来。 透过那飘忽的油灯烟雾,姝姐眼前一晕,觉得对面此人的面目越来越模糊,方才那笑容也冰冷至极,仿佛……仿佛……是嘲笑? 她看不懂,猛地眨了眨眼,试图看清,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深,渐渐朦胧。 不好!酒中有毒! 姝姐大惊,连忙俯身开口呕吐,试图将那毒酒吐出来。 可反应还是慢了些,无论如何努力,甚至已将手指伸进喉咙中去,也吐不出什么来,那酒,仿佛在她身体里扎根,融为一体。 戚子风扬安静的坐着,不发一言,举起自己那杯酒,放到灯光下端详着。 ,满满一杯,透过茶杯的瓷边,能看得见酒中丝丝的痕迹。 这是一杯毒酒。 剧毒,足以一滴致命。 而刚刚,姝姐足足喝了一整杯。 “戚子风扬……你……你将要将我置于死地……你好狠的心呐!” 姝姐拼尽权力才将这句话说完整,她右手紧紧抓住桌面一角,越想用力,却越是使不上劲,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不听使唤。 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隐约感到有人从身边走过,一片黑暗笼罩着,喘不过气来。 扔下一句,“对我提要求,只有一个结果,死。” 第160章 会想念 “你……你” 姝姐还要话要讲,可已没了力气。 双手从桌上跌下,闭眼之时,耳旁空旷无声。 万千场景在脑海中走过一遍后,彻底归于平静。 这毒酒正是如此干脆,不留痕迹。 在戚子风扬拿出那酒之时,便注定了姝姐的一死。 即便她不威胁戚子风扬,即便她不贪婪到提高要求,戚子风扬绝不会将其留在这世上。 旁人好解决,这姝姐,跟在贾锋贾铭身边数年,早已学了一身的阴谋诡计,加之如今生活的不易,说不清何处便会将青墨的所有事情供出,将青墨拖入地狱。 这人,定是留不得的。 这一趟戚子风扬的出宫,一来为散心,二来也是为解决这个人。 青墨在宫中混的日益风生水起,正是步步高升的时机,决不能被宫外人使了绊子。 这几日的戚子风扬一直是焦虑的,夜晚久不能寐,脑海中总在想很多事,想这宫外的仇家还有谁,想下一步应该对谁动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一连几日,皆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 他甚至第一次觉得疲乏,觉得自己临近疯魔。 直到解决了姝姐后,心中郁结的那口气终于解开。 夜已深,戚子风扬却没有歇息的打算,既然已经出宫,索性将所有心有惦念的地方全都走一遭,方可解开心结。 离开这间客栈时,戚子风扬回头看了一眼,那油灯失去燃料后渐渐熄灭,原本红的耀眼的一座房子,此刻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带着姝姐的尸体,彻底被黑暗吞没。 戚子风扬顺着这条路往回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远处便可见一处宅子。 曾经辉煌无比的安宅。 如今也早已荒芜不堪,门前的杂草长到半扇门那么高,凌乱到看不出这是进出的门。 里头同样是漆黑一片。 戚子风扬抬着烛台朝里走,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这荒芜黑暗。 这是想到曾经那般辉煌之地,如今变成这番模样,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慎得慌。 既有悲伤,又有无力感。 可越往里走,戚子风扬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站于大院内,四周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察觉到其中的别扭之处。 这荒芜了大半年的宅子,如今早已破败如荒野。 厢房的窗户纸掉落满地,木门早已被雨水腐蚀,一碰便破。 可在这一片荒芜中,仍有一扇门干净如初,甚至门前连杂草也不曾生长,像是有某种魔力般,将所有外来入侵的杂物统统逼远,可将每一个路过之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那里去。 戚子风扬立马来了兴趣,朝那扇门走去。 门头上有一把锁,一把很大的锁,锈迹斑驳,看上去似乎被无数种外力损伤过,已经摇摇欲坠,却仍旧苟延残喘的锁在这门头上,做最后的保护。 戚子风扬并不费力,单手朝下一扯,那锁便自然脱落,门也打开。 他毫不犹豫走进去,立马被一股难闻的气味所包围。 像是陈年的腐臭,被雨水浸湿,被年岁磨光。 戚子风扬憋住气,四下大量,这屋子似乎也被洗劫过,早已空荡一片,可屋子正中倒落着几个木箱子,大大小小成群,早已缺角少盖,乱成一团。 有一种直觉告诉戚子风扬,这箱子里定有没被掳走的秘密。 他强忍着嫉妒的不适感,走过去,在箱子跟前蹲下,并未直接用手拨弄,他是谨慎的,谁知这木箱上是否被人抹过毒,谨慎些总没错。 拔出剑来,戚子风扬快速翻动着。 果然,没费多大劲,里头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一个防水布袋包裹着一叠东西,不厚,却透出一股厚重的尽头来。 戚子风扬小心翼翼翻开,将烛台凑近,刚一看清上头的东西,便吓了一跳,险些打翻烛台,将这里毁于一旦。 那包东西,是一些早已慢慢淡出如今生活的东西。 是一些曾经安氏最大的把柄。 那是安粼光卖国的证据。 戚子风扬虽早已知晓这事,却从未如此真切的看到过证据,点点滴滴,足以毁灭安府。 只是如今这安府早已没落,这证据也并无大用。 不知为何,无数人为它而来,无数人识得它的真面目,却从未有人能真正的带走它。 直到今日,它到了戚子风扬这里。 也许是老天爷的旨意吧。 戚子风扬将这包东西收好,刚要起身,却见那露出的木箱子一角,还有另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这一下他已经将什么有毒没有毒抛在了脑后,直接伸手过去扯出那发着光的东西。 是一条链子。 通体闪亮,一颗透玉挂坠在前头,做工精致颇具新意。 戚子风扬所见的宝物如此之多,此刻仍旧被这链子惊了一惊。 不知为何,并非名贵之物,却能实实在在的打动人心。 他将这链子收好,比方才那证据还要用心的放在怀中,视若生命。 从这安府大宅出去之时,戚子风扬心情无比沉重。 带着某种特殊的敬重,他将门前的杂草一一除掉,将这扇大门恢复至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渐渐亮起。 又是一夜,戚子风扬已数日未曾闭眼,又是一夜。 该回去了吧,他看向天边,那闪着微红光芒的天际,充满生机与希望。 天是晴的。 这几日宫中很是平静,太后依旧每日在喝药中度过,皇后依旧操持着后宫,偶然将慕希找去共同商讨吃穿用度之事,慕希忙到许久未曾与青墨见面,二人许久没能面对面坐下说说话,青墨总担心这渐渐出现的隔阂会成为无限放大的裂痕,再补不回来。 除了慕希之外,沁良娣与许良娣倒总能见到。 二人没事便会到茵萃殿坐坐,谈天说地,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权当做消磨时光。 许良娣仍旧与谁的相处都如同挚友一般,原本以为的那些仇恨,睡一觉便烟消云散。 心思深得永远看不透。 青墨总是会防着她一些,不敢太过靠近。 日子日复一日,过的简单,过的让人忘了自己究竟身处何方,究竟为何而存在。 这一日,青墨身子不太舒适,似乎是昨儿夜里起床喝水时着了凉,总觉得浑身乏力,昏昏欲睡。 见她不适,沁良娣与许良娣也早早的便回各自的宫中去。 青墨没吃晚饭,半躺在长椅上发呆犯懒。 茗薇煮了一锅白粥,放在桌上,冒着吱吱热气,青墨仍旧一点胃口也没有。 “娘娘,好歹吃一点吧,一整日不吃东西,身子怎么会好呢!”如霜轻声关切到。 如霜最近越发细心,在照顾青墨这件事上也更加用心,点点滴滴无比细致,若是旁人看来,定会以为这丫鬟把主子当作了亲人,羡慕得很。 青墨也愿朝这个方向上想。 唯有晋六,他看待如霜时的眼神,依旧是看不起。 即便别人看不出来,晋六心中也如明镜一般,她太清楚如霜的野心,这番作为不过是巴结罢了。 “不了,没胃口。”青墨摇摇头,揉着眉心,的确没胃口。 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终于可以缓过气来。 不知过了何时,正当她准备洗漱就寝时,晋六突然来了。 几声突然的敲门声,把青墨吓了一跳。 “娘娘,是奴才。”晋六声音嗡嗡的,听来有几分渗人。 如霜与茗薇去烧热水去了,此刻的大堂中只剩青墨一人,她把门闩打开,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晋六。 “怎么了?”青墨问。 晋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四周看了一眼,见身边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娘娘,方才奴才照例在茵萃殿外巡视时,有人用箭送来了这个……” 他手捧一支箭,举到青墨眼前。 方才一听到那个箭字,青墨便一身冷汗,疲倦一天的身子似乎突然的被打通,精神无比。 那箭的头上穿着一张字条。 青墨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小声问晋六,“二皇子殿下回来了吗?” 晋六一愣,不知为何突然提起二皇子殿下,他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奴才并未听说二皇子殿下回来的消息,不过他一向我行我素,也从不向旁人报备行程,所以……奴才也不知。” “噢……”青墨手指捏紧那支箭,道,“你退下吧。” 缓缓打开那箭上的字条,青墨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甚至不敢看,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将那字条打开。 “临危受命”。 仍旧是四个大字。 青墨松了口气,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这是戚子风扬传来的字条,这也是他俩之间独有的暗号。 唯有二人可知,即便是落入他人之手,也无人能猜出其中含义。 非常安全。 临危受命。 青墨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戚子风扬是回来了,而且有急事找她,这事可能关乎与她的生死。 临……林……约见面的地点,是树林。 青墨立马有了精神,将那箭收好,字条放在炭火盆中,瞬间化为灰烬。 她抓过一件外套,正巧如霜与茗薇也从后屋回来了。 “茗薇,我有些烦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青墨有气无力的说道。 第161章 解心结 也许是老天爷也在帮忙,今日青墨的身体不适,倒为此刻的出门提供了最好的借口。 虽说已是夜深,虽说外头早已黑暗一片,虽说此刻出门却有不妥。 可如霜竟也没有丝毫的疑惑,反倒很是赞同青墨这一做法。 在屋内闷了一天,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她又给青墨加了一件外套,道:“娘娘外头凉,多穿点。” “嗯,”青墨点头,“你先去睡吧,有茗薇照顾我足够了。” 众人的语气都很轻,与这黑夜的宁静相辅相成。 直到走出茵萃殿后,茗薇才开口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 青墨莞尔一笑,“也就只有你明白我的深意。” “若是这都不能明白,那我也白白跟在小姐身边如此多年了,也愧对天上的夫人了。”茗薇说着,将青墨胸前的扣子系的更紧了些。 青墨笑得稍微有些恍惚,“他回来了,方才给我传来了字条,让我去竹林找他。” 听完这话,茗薇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他回来了,必定又会将青墨的心搅得一团乱。 茗薇沉默数秒,道:“小姐要去见他吗?”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可不问出口,又有些不甘心。 青墨回头看着茗薇,道:“你懂我的。” 短短四个人,将所有信任与依赖表露无疑,茗薇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是,只有小姐想去做,我定会尽全力协助。” 青墨点点头,看了一眼这黑夜中的宫廷,鼓足勇气,朝黑暗深处走去。 风中飘荡着凉夜的味道,刚有夜巡的侍卫从这边经过,留下还未走远的人烟,这黑暗也并不可怕。 宫内的竹林有很多个,光是这凌秋园便有两处,且相隔甚远,若是走错再去寻另一个,不知要耗费掉多少时间。 青墨自然不会如此漫无目的,她径直的,朝着那个地点走去。 并不忐忑也并无怀疑,只要遵循心中所想,便一定是正确的出口。 果真,越来越靠近竹林时,青墨再度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心中更安稳了几分。 就是这里。 隐约看得见人影轮廓立在那里,被竹林包围,投下一地斑驳的倒影。 在青墨踏入那竹林前,茗薇在她手心捏了捏,算是提醒。 眼见着青墨走了进去,茗薇就站在外头安静等着。 青墨盯着那个人影走去,越来越近,在月光下黑影泛着银白的光,挺拔颀长的身影每一秒都透出致命的吸引力来。 “又玩这样的把戏,就不怕出事吗?”青墨在戚子风扬身后站定,缓缓吐出这句话来。 她的语气是淡定的,丝毫不乱。 早已炼成这样的本领,如今面对他,她已经可以镇定到不错呼吸。 即便心脏狂跳,起码表面看起来是平静的。 戚子风扬早已察觉到青梅脚步的到来,直到听到她这句话后,才转身,道:“若是除你之外还有第二人能懂我的字条之意,那我……应该收了她吧?” 说完这一句,戚子风扬自己笑了起来。 他是想缓和气氛的,可这一句却让青墨生气了,当真是生气了。 “那你去好了,随意找个能看懂你字条的女孩收了,反正太后娘娘也一直在念叨,说是你到了成婚的年纪,本也该收收心,她正愁着没有这合适的人选呢,既然你有了,不如你主动去向太后娘娘坦白算了,或者我也可以帮你呀,一定成全你和那姑娘,祝你们恩爱终年白头到老可好!” 青墨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一连串说了那么多话,每说一句就朝前踏进一步,不知不觉的便站到了戚子风扬跟前,脚尖几乎相贴,一抬眼便能看到他闪亮的眸子。 当戚子风扬俯身看青墨时,她一愣,那银白月光在戚子风扬身上勾勒出一条银边来,包裹着这扑面而来的……男子的气息。 青墨慌了,心口的颤动无法自持。 她试图逃离,想往后退,但早已来不及。 戚子风扬只是伸手一个微微用力,便搂住青墨的腰将她揽到自己怀中来。 方才的脚尖相贴变成此刻的身子相贴。 青墨已能真切的听到戚子风扬的心跳声。 “你……”青墨还想挣扎。 戚子风扬在耳边缓缓开口,“有了你,还有谁能入得了我的眼呢?” 这大概是世间最暖的情话,如冬日温水,柔柔的抚慰人心。 青墨已彻底沉醉起来,再无反击之力。 勉强想要责怪他,开口却也变成了惦念,“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我听闻边疆战事不断,你千万别乱跑了……” 刚说完,她自己也有些后悔,再次叹气,这问的是什么话啊! 戚子风扬彻底被逗笑,揽在她腰上的手更用力了些,道,“我不过是出宫走走,若是这也有危险,那宫外的百姓岂不是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么?再者道,边疆战事不断,你该担心的是四弟五弟才对,离我可远着呢。” 没等青墨开口辩驳,戚子风扬又靠近了她一些,道,“我不过出宫了一周,你如此想念我吗?” 这可是在你黑夜中啊,如此暧昧的氛围,这样的场景下,青墨早已化作一滩水,脸颊红得发烫,幸好这月光下看不出来,否则她一定会羞愧而死。 “你放开我……这是在凌秋园……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吗!”青墨拼命扭动着身子,试图逃出戚子风扬的“魔掌”。 然而这一切显然是徒劳的,反而更加激起了戚子风扬的征服欲。 这样红着脸娇羞的青墨,实在是太易令人心动。 戚子风扬一手紧扣住青墨的腰,另一手抬起抚在她的后脑勺上,毫无预兆的,低头便吻了下去。 那是带着凉意的吻,一丝丝在青墨唇边流动,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就在戚子风扬的怀抱中,享受这短暂的美妙时光。 过了许久,戚子风扬终于放开了青墨,他嘴角扬起笑意,轻而缓慢,似在回味。 青墨被盯得不自在,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一段温存后,总是要说到正事上。 有些话题,不愿面对,却仍旧逃不掉。 戚子风扬微微放开了青墨,但手还在她的腰上,不肯让她离开。 “你方才说……皇祖母对你书希望我早日娶妻?为何皇祖母会和你说这些,你见过她?”戚子风扬疑惑,离宫这一周,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起太后,青墨当真是觉得愁得慌,皱着眉,“太后娘娘的确传见过我一次,莫名其妙的,说是要为我庆祝生辰,说是让我也叫她皇祖母,还送了我一支步摇,我也不懂她究竟是何目的。” “生辰?”戚子风扬也一愣,“为何突然为你庆祝生辰?” 说到这个,青墨心口的气又冒了出来,她抬手一拳打在戚子风扬胸前,“你还说呢!这不都怪你吗,将我的户籍放入了夏家,就连生辰日也成了另一人的,那日太后提起之时,我并未立即反应过来,差点还漏了陷!” 她的拳看起来用力,实则轻如棉,砸在戚子风扬胸前一点不疼,反而有几分打情骂俏之意。 戚子风扬抓住她的手,道:“皇祖母对你如此上心是好事,证明你是优秀的,这个生辰宴,便是向众人宣告你的地位之举,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的进步飞速呀。” “太后娘娘还说,要你来操办这生辰宴……”青墨抬头看他,一双如水的眸子中带着些许嘲笑与等待。 戚子风扬皱皱眉,“我来操办?为何。” “因为信任你呗,太后娘娘觉得你如此足智多谋,定能让这生辰宴充满心意,待明日天亮之后,太后娘娘便会找你过去吧。”青墨云淡风轻的说着,反而有几分幸灾乐祸。 她当然知道这所谓的操办生辰宴,于戚子风扬而言,本就是一种折磨。 一来他不愿被束缚更不愿看别人的脸色,二来,为皇嫂筹办生辰宴,看着皇兄与皇嫂在自己一手操办的宴会中手手相牵恩爱无比? 这简直就是对他的羞辱! 果真,戚子风扬脸色明显一变,眼神也急躁起来,呼吸声不再平静。 青墨噗嗤一笑,抿着唇不笑出声来。 戚子风扬察觉到了,眉眼一跳,搂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了些,“怎么,你在嘲笑我?” “我哪敢嘲笑你呀!”青墨一脸正色,“我只是将事情如是说与你听而已,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若是打算推掉,也可先想好说辞呀,那可是你的皇祖母,她的话,你恐怕不敢不从吧。” 这**裸的挑衅,戚子风扬盯着她,“看来这宫中生活,已是让你改变不少呀,竟敢如此对我说话,你不怕我报复吗?” “报复?你要如何报复?”青墨仰起脸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是,她就是挑衅,她就是想看看,他的愤怒临界点究竟在哪里,就是想看看,他会如何。 戚子风扬却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看了青墨许久,一低头,再度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来的猝不及防,像是发泄,又像是依依不舍。 风缓缓掠过耳畔,月色淡雅,一切如流水般,滑向远方。 第162章 锁记忆 这一吻如此柔软而绵长,长到青墨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方,长到她愿意将自己彻底沉溺在这温柔中去。 可再长的缠绵总有终点。 戚子风扬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既然是你的生辰,我自然会让你终身难忘。” 这姿势已有些令人难堪,加之青墨脸颊上的微红,更是遐想万千。 这一切青墨总算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脸严肃,“你千万不可胡来,生辰礼是太后与皇后共同的主意,若是你太胡作非为,让她俩看出来端倪来,咱们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千万不可!” 从她口中听到这一番话,戚子风扬心头闪过无数种情绪,心酸,惊喜,欣慰,出乎意料。 似乎是在某种潜移默化中,曾经对戚子风扬这种夺权的做法非常不赞同的青墨,如今竟在脑海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愿意去尝试,愿意去守护住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成绩,愿意牺牲自己,成全戚子风扬。 也许她自己也从未料想到,竟真的在这一条路上越走越远,再无回头的可能。 未来的日子,便是与戚子风扬的并肩,便是将拦路者杀至地狱,便是我生你死的争斗。 看着青墨眼中略微紧张的神色,戚子风扬心中一动,重新将她揽到怀中去,紧紧环住不放手。 在这四周皆是眼目的宫廷中啊,我能与你面对面的机会已是非常珍贵,能如此刻一般将你怀抱在胸前,更是只能在梦中所盼之事。 为这一瞬,我愿拼尽全力,让其不再遥远。 戚子风扬一直不说话,青墨急了,“你又想什么诡计?不许,当下咱们得稳住,不能轻举妄动!” 她着急的模样很是可爱,像是个怕怀中的宝贝被抢去的孩子一般。 戚子风扬被逗笑,伸手抚了抚青墨的头发,道:“我送你个东西把。” 他的手在青墨脑袋后头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来,随即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出现在青墨眼前。 “链子?为何突然送我这个?”青墨不解,从戚子风扬手中接过这条链子,仔细打量着,并未察觉什么特别。 戚子风扬拉过她的手,那链子就躺在她的手心,月光下愈发显得银亮。 “我出宫时,去了一趟安府……这链子,便是从安府找到的。”戚子风扬实话实说,并无意隐瞒。 “安府?”青墨瞪大了眼睛,重新端详起那链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又像是装满回忆,牵绊着青墨的心。 “既然是安府之物,无论以前曾属于过谁,都该是一份值得珍藏的回忆吧,给你。”戚子风扬疼爱的摸了摸青墨的后脑勺。 他知道,每每提起安府,青墨心中总是会痛的。 她最大的牵挂,就是安府那下落不明的几人如今究竟在何处。 戚子风扬在查,在找,可没有结果之前,两人都默契的不去提起,不让那个伤疤再度鲜血淋漓。 或许有一天,会有阳光灿烂的答案。 我们都在等待着。 最后一刻定格在二人的对视中。 千万种情绪涌上来,青墨点点头,“谢谢。” 戚子风扬用力握住她的手,道:“有我在,别怕。” 远方传来一声闷响,不知是何物碰撞发出的,把站在竹林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青墨这才移开眼神,发现原本黑透的天此刻已有些微明,原来这时间竟能流逝的如此毫无知觉。 该回去了吧,再过不一会儿,第二批巡逻的侍卫便会过来,渐渐亮起的天再也无法遮盖着这片竹林。 “不早了,我先走,你稍后再来。”青墨说完这句后,陷入了沉默,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二人心知肚明,每一次的见面有多么艰难,这一次之后,不知何时能再有这样相互依偎而语的机会。 “嗯,回去时小心一点。”戚子风扬关切的嘱咐到,声音沙哑。 青墨走出竹林时没有回头,脚步干干脆脆,直至见到外头一直等候着的茗薇,她的心里才猛地一动,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切是真真切切发生的,而现在这一刻,又是真真切切已经结束了。 茗薇迎上去,“小姐……” 她用眼神询问着。 青墨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就好,茗薇长舒一口气,前几次青墨与戚子风扬见面后总是不太平,二人似乎进入某种魔咒中,见面必吵。 这一次的平和,倒是真有些出乎意料。 二人原路返回,四处皆是一片平静。 茵萃殿的灯已灭了几盏,如霜早已在梦中,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 唯有晋六还醒着,他一直在等着青墨,见外头有脚步声,立即将门打开,恭敬鞠躬行礼。 一切自然,与平日中无异。 待青墨进屋,那扇大门关上后,茵萃殿恢复平静。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天已微亮,青墨却再无睡意,坐到大堂中央,随手倒了一杯茶,那茶水早已凉透,入口的滋味很是苦涩,青墨咂咂嘴,微微皱眉,说不上哪里不对,有几分心烦意乱。 屋内充满暖意,茗薇帮青墨脱去外套,道:“小姐,睡一会儿吧,万一明儿皇后再度传见,你熬不住的。” 青墨摇摇头,抬起手摊开手心。 那条链子一直攥在手中,此刻在烛灯下看来,链子的颜色愈发通透,青墨盯了它许久,喃喃道,“他说,这是从安府找到的……” 茗薇闻声凑上来,还未看清那链子便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种惊恐在茗薇身上很少会出现,另青墨也一惊,“有何不妥?” 茗薇先是摇头,随即又点头,最后不知脸上是何种表情,她拼命大口呼着气,才能将心口的那一份焦虑消散去。 “这链子……是太太的……” “什么?”青墨彻底被吓到,险些将那链子脱手而去,“这是……我母亲的东西?” 茗薇甚至无需再看第二眼,她很是确定,“是,这的确是太太的东西,而且……是从轩麟国带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挂坠上雕刻着轩麟国的三叶花,那是轩麟的国花,当初太太从轩麟出逃时,身上只带着这链子与那副地图,一路受尽苦难,也从未动过卖掉这两东西的念头,始终带在身上,这链子更是,从生至死,一直跟随着太太……” 青墨拿起链子仔细端详着,的确,那挂坠上雕着的确是一朵花,她从未在南浦见到过这花的品种,若不仔细看,定是察觉不出其中的深意,“你的意思是,母亲去世后,这链子并未随她而去,而是被留在了安宅里?那是谁留下的呢,父亲吗?” 茗薇摇摇头,有些悔意,“从太太去世后,我便没有再见过这链子,也是今日首次见到……至于是谁将其留了下来……恐怕已追究不出根源了吧。” 这是戚子风扬从安府找到的,既然是庭祯随身而带的东西,能记着将它好好收藏之人,唯有安粼光了吧。 想到与此,青墨心头涌上一阵暖意,又略觉心酸。 安粼光对庭祯的感情 ,当真是令人羡慕。 “或许……这是母亲的旨意……”青墨低声说道,将链子紧握在手中。 庭祯随身带的两个东西,如今已回来一个,那那副地图,应该也即将能找到了吧。 青墨长长舒了口气,地图,地图,那副地图究竟在哪。 若是当真拿到了地图,那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一夜无眠。 早起的天充满雾气,弥漫在整个院子内,窗户上浮上一层薄薄的雾,阻隔屋内屋外的视线。 新的一天,终要来了。 生辰礼的前三日,皇后早已通报各宫,为这一天的到来做足准备。 那架势,是当今皇后的妃嫔们也从未有过的殊荣。 青墨自然遭到无数白眼与嫉妒,众人纷纷好奇,这一皇子妃究竟是何方神圣,有着何种魅力,竟能接二连三的收服皇后与太后,在这后宫一夜之间便风生水起。 无数种谣言,青墨早已不在乎。 只是心中仍旧害怕那一日的到来,害怕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与戚子风扬面对面。 她不敢,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心中的感情,会失态。 只是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生辰礼,大概是青墨入宫以来最大的考验。 那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天气明朗的不正常,抬头看着那湛蓝到发亮的天空,总有种不真实感。 茗薇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为青墨梳妆,她今日是主角,出现在众人跟前时,必定得光彩夺目。 红妆长裙,眉眼流转妩媚,当她慢步走出茵萃殿之时,外头一个熟悉的人影闪了过来。 “娘娘,大皇子殿下已等候您多时。”路连郢拱手行礼,让出一条路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千式离的确已等在那里。 他也是听见路连郢的声音后,才转过身来,刚一见到青墨,眼神立即变得柔软温和,比今日这头顶的光还要温暖。 青墨定定神,主动走过去,“给大皇子殿下请安。” 千式离拉起她的手,认真打量着,“母后让我过来接你,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你过去。” 第163章 用深意 都准备好了,只等你过去。 这是多么大压力的一句话,青墨深吸一口气,朝千式离笑笑,“走吧。” 千式离掌心温暖,将青墨整个手掌紧紧攥住,舍不得松开。 青墨日常中很是随意与简单,身边只有茗薇与如霜跟着。 今日走在千式离身边,身后的排场与阵仗大了数倍,丫鬟成群,侍卫数人,硬生生将这条本是无比宽敞的大路塞成了小道。 直至到底目的地。 静心湖,湖边一小亭,早已热闹非凡。 皇后端坐于正中,其余皇子妃依次排开,青墨远远的便见到了慕希,朝她微笑着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也不知慕希是否察觉到青墨的热情,她表情总是镇定的,此刻在皇后跟前,更是显得端庄到面无表情。 青墨大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太后不在,其余皇上的嫔妃也并未出席。 还好,起码都是熟人,青墨心中稍稍安稳了些。 千式离先朝皇后跪下行了个大礼,道:“给母后请安,今日本是晚辈们的生辰礼,还劳烦母后操心,实在是心中有愧。” “这也是母后应当做的。”皇后笑着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起身。 也只有在面对千式离之时,皇后脸上才会浮现出毫不虚假的笑意来,那当真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疼爱。 这笑意另青墨愣了愣神,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她连忙也跪下,朝皇后磕了一头,“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这一次,皇后直接走下那高台,亲手将青墨牵了起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拘束,尽情享受即可。” 青墨微笑点头。 说话间,那边的天绍齐举杯走来,“皇嫂,来,做弟弟的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他不由分手的仰头便让手中的酒空了杯,都未等青墨同意,朝她晃了晃酒杯,挑挑眉,那意思是你非喝不可。 知道天绍齐这贪玩的脾气,青墨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 这杯酒似乎已是拒绝不了,身旁的丫鬟早已举过酒杯来递到青墨跟前,四周所坐之人也都投来期盼的目光。 果真是鸿门宴呐,这才刚开始,便要灌下这一杯酒去,往后还不知会有怎样的难题在等着自己。 青墨酒量并不好,索性那杯酒也并不多,她沉了沉气,举起酒杯朝着大家示意,最终一仰而尽。 火辣的触感从喉咙口直钻到心中去,青墨呛得差点咳嗽出来,她狠狠等了一眼天绍齐,恨他刚一开始便给自己出那么大的难题。 天绍齐却得意的不行,在一旁早已笑得眉眼弯弯,末了还不忘打趣一句,“皇嫂酒量真不错,看来以后我大可尽情的找你拼酒去了。” 这一句把在场的人成功逗笑,天绍齐更是得意,他历来喜欢热闹,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生辰宴,又是自己喜欢的皇嫂的生辰宴,自然是要好好玩闹一番。 可毕竟还有长辈在,还未等他的鬼主意实现,皇后已及时制止,“绍齐,不得无礼,回去坐好!” 就这样,天绍齐才不得已败兴而归。 “今日皆你生辰宴这一时机,咱们也得沾沾光,好好放松放松,”皇后说道,“晚些还有别的演出,全是风扬安排的,他从一周前便没有闲下来过,一直在张罗这事,也是辛苦得很。” 说到这,皇后看向千式离,“你看看你,对待自己的妃子竟也如此不上心,也得亏青墨大度,不与你计较,你该知足才是!” 千式离微笑着,看了青墨一眼,满满的幸福感跃然脸上,“是,母后教训的是,以后我定当多抽出空来弥补青墨。” 其实他何尝不愿每日都与青墨相依相守,只是政事繁忙,总是脱不开身。 说的越多错的也容易越多,与千式离倒是恩恩爱爱了,可那边还坐着其他皇子妃呢,不知此刻会如何看待自己,也不知那嫉妒之心何时便会喷涌而出。 青墨稍稍屈膝,微笑道,“皇后娘娘对我太好,我反而心中有愧了,大皇子殿下平日里太忙,我们姐妹四人虽都想时时陪伴在殿下身边 ,可也知国事重大,便也能理解,只有殿下心中能有我们,我们也就知足了。” “好好好,不愧是式离最疼爱的妃子,识大体懂规矩,来,咱们先坐下,待会儿还有舞姬的表演。”皇后先回去正中坐好。 青墨边向座位走去,用余光瞟向四周,仔细看了一圈后,并未看到戚子风扬。 他还没来,也不知何时回来。 还好,他不在最好,否则青墨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他面前失态。 今日这生辰宴是热闹的,但青墨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份喧闹上。 她吃了点水果,走到慕希跟前,柔声道,“妹妹,好几日没与你相见,最近可好?” 慕希脸上略有疲态,“还行,最近一直跟着皇后娘娘学习协理后宫之事,充实是充实,只是也略有些劳累罢了。” 小小的抱怨后,慕希脸上重现笑意,“还得多谢妹妹,今日若不是有妹妹的生辰宴,我也不得这片刻的休息呀。” 边说着,她边吐吐舌头,小心的朝皇后那边看了一眼,生怕自己声音太大,这话被皇后听了去,那可就不好了。 这模样分明还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小女生。 青墨松了口气,也跟着慕希将声音压低,神秘道:“那我不如向皇后娘娘申请,往后咱们每遇一节日便办这么一个宴会,让你月月都能有歇息的时机。” 慕希噗嗤笑出了声,“这主意好,可是我刚向皇后娘娘禀告过减少后宫支出的提议,姐姐这想法啊,来的晚了点。” 两人相视一笑,这被压低的笑声如鹦鸟,越发将二人逗乐。 这笑声虽不大,也将一旁的许良娣吸引了过来,凑到二人跟前,好奇问道:“姐姐,你们在说什么笑话,可否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一同乐一乐?” 一见是许良娣,青墨心中立马不悦,方才那美妙的心情瞬间消失。 可又不得不保持面子上的尊敬,她淡淡道:“没事,只是与慕希妹妹说着话,觉得有些高兴罢了。” 慕希也只是浅笑,并不说话。 许良娣讨了个没趣,心中不悦,咳嗽一声掩饰那一份尴尬,继续没话找话般说道:“姐姐,听说今日这生辰宴是二皇子殿下一手操办的,早知二皇子殿下才情非凡,从这生辰宴看来,的确不一般呢,处处透出独一无二来,真令人羡慕。” 青墨不知她这一番话是否是想套出些话来,突然间提到戚子风扬,一听便不是什么善意。 她看着正在当中跳着舞的舞姬,心中暗暗想着,不过是找几个人来跳舞而已,这有什么新意可言。 想到这,青墨毫不客气的呛了回去,“不论是谁操办这生日宴,定都是及其用心的,我皆是万分感谢无以为报,二皇子殿下肯用这份心,也是看在大皇子殿下的面子上,我沾沾光罢了,若是妹妹当真喜欢,待下一次妹妹生辰之时,可向大皇子殿下提建议,也弄这么一出便是。” 许良娣顿时被噎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才好。 恰好,一阵微风吹来,轻轻拂面,众人皆感叹这春风的暖意与舒适。 仿佛能扫尽心中的烦闷。 脸上温柔的风刚吹过,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悦耳,轻盈。 惹得大家纷纷抬头,这才发现这亭中的玄机。 原来那亭子的顶头上,挂着十余支风铃。 极其简单的风铃,一线一铃,这风一吹,便撞击出悦耳的音节来。 凉亭清河,微风悦铃。 这正是戚子风扬的创意,细节中显出美妙来。 他果真与旁人不同,青墨心中暗喜,一份自豪感升起,竟觉得如此骄傲。 能得到他的心,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之事。 为了不让慕希与许良娣察觉自己脸色的羞涩,青墨将头扭向一旁,只在心中暗喜。 也正是这一扭头的动作,让她看到了在另一侧的几人。 天绍齐坐在不远处,正玩的开心内,跟前的水果摆了满满一桌,他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看来开心无比。 唯一奇怪的是,他的旁边坐着的竟然是沁良娣。 沁良娣没有坐在皇后身边,而是到了稍远的对面,此刻正与天绍齐聊得开心。 她这种鲜少对谁敞开心扉之人,竟会与天绍齐谈笑,二人何曾认识过? 青墨仔细回忆着,却始终想不起来,可越是这样,她心中愈发好奇,恨不得立即过去问个究竟。 正当身子蠢蠢欲动之时,千式离过来了,将一大杯茶递到她手上,轻声道,“方才绍齐太不懂事,你不常喝酒,突然间一杯下肚,一定会不舒服的,这茶是解酒茶,你先喝一点,免得待会大家轮番敬酒,你更是吃不消。” 他想的如此周到如此体贴,青墨心中一阵感激,小声道一句谢谢后,接过那被茶。 味道清新,闻上去与普通的茶无异。 一杯下肚后,方才那酒带来的辛辣果真有了缓解,脑袋里的混沌也逐渐清明。 太阳愈发升高,这凉亭中的氛围更是热烈了些。 第164章 陷迷局 舞姬舞毕后,歌姬上场。 一曲一曲尽是小调,婉转娇滴,听得青墨心中一阵阵的颤抖,脑袋嗡嗡直响。 这群歌姬平日里服侍的皆是男子,从歌喉到身姿处处展露出特殊的吸引力,像是要将眼前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聚集到她们身上来。 这妩媚的一招于男子而言是百发百中的利器,可于女子来讲,当真是不愿多看一眼。 此刻的青墨便是如坐针毡,不停将视线投向远方,可好几次再度转头回来时,那歌姬仍在唱着,不停不休。 面前摆放着各式美食,众人吃饱喝足,互相间的寒暄聊天也暂告一段落,气氛猛地沉默下来。 四周皆是躁动不安的因子,无人说话,却又像是七嘴八舌都在说话,心中的烦闷无处排解,全都聚集在这不大的凉亭内,像不断充气的气球,再无排解之地,必将爆炸。 直至这一段落终于落寞。 走出凉亭那一刻,青墨长松一口气。 赏花,对诗,与皇后在一起,难免要落入这俗套的套路中去,尤其在今日这美妙的天气下,更是值得抒发胸中才情。 青墨不愿出这个风头,也自知能力有限,所能做的不过也是背一些自己知道的诗句罢了。 若是这诗句碰巧也是这群人所熟悉的,那可不彻底露馅了吗。 她将这笼络皇后之心的机会,交到了慕希身上。 慕希不负众望,逗得皇后一阵阵高兴。 那方如此热闹,青墨则退下站于角落内,稍作休息。 站在人群内的千式离见状,也悄悄靠了过来。 “怎么了?可是今日天气太热,中了暑气?”千式离见青墨气色不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青墨摇摇头,“只是觉得稍有些累。” 她勉强笑笑,脸上却是挡不住的疲惫。 千式离察觉到她的不适,轻声道,“听二弟说,今日的重头戏都在天黑之后,现在略有些无聊不打紧,晚上便可好好玩乐一番。” 他是懂青墨的心的,知道青墨此刻觉得乏力的缘由,不过是因为应付皇后太过头疼,而这对诗赏花的游戏又太无聊罢了。 得到千式离的谅解,青墨心中一暖,这世上作为幸福之事,莫过于有人能在你最难受时理解你的感受。 这一点在千式离身上有了充分的体现,每一次都让青墨感受颇深。 可就算是能有人理解,也无法逃避眼下这窘境。 青墨依旧一脸愁云,这生日过得真是憋屈啊,要放在以前,与好友一起吃饭唱歌压马路,做什么都比在这对诗强。 想着想着,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青墨又有些伤感,眼眶中噙着泪。 她已是尽量控制情绪,尽量躲避那片热闹,将自己藏到无人可见的角落中。 可有些情绪由心而来,本就不是那么容易阻止它的汹涌,想到父母,想到安氏之人,这皆是青墨的死穴,每一次都能触动情绪的开关,一发不可收拾。 偏偏她又是今日的主角,躲不开,逃不掉。 不到半分钟,皇后已发现她的异样,身子一侧,便朝这边走来。 青墨连忙擦掉脸上的泪痕,还是挡不住皇后关切的心。 即便这关切呐,可能是某种阴谋。 众人的目光随皇后而动。 皇后已走到青墨跟前,其余所有人也都一拥而上。 原本特地躲在角落中避开他人目光的青墨,此刻仍旧不可避免的再度成为中心与焦点。 皇后那关切的眼神一眼便足以另青墨后背一阵冷汗。 “青墨,你是皇子妃中最有才情的一个,每每听你作诗作词,皆能令我眼前一亮,今日可是嫌我们技艺不精,不愿与我们一同切磋了?”皇后开玩笑的说道,她的身后立马浮起一片皮笑肉不笑的脸色来。 明知她是在下套,却还是不得不赔着尊敬。 青墨微红的眼眶终究是藏不住她此刻的情绪,她也不躲,索性微微低头的,道:“皇后娘娘,我那一丁点才能,放在娘娘的博学跟前也就不够看了,加之慕希妹妹同样在诗词上有造诣,我能在一旁听一听,也算是一种学习,方才看着这晴空,闻着这花香,身边还有娘娘的疼爱,我想起了以前一些事,一时间心头有些难受,若有失态,还望娘娘见谅。” “想起了以前?”皇后微微皱眉,眉眼间的心疼仿佛将青墨视作自己亲生女儿一般,“可是想念爹娘了?唉,说起来也是残忍,你入宫已数月,与爹娘也分离数月,从小便是在爹娘的疼爱下成长起来的,如今这远距离的分别,当真是让人难耐呐。” 这话的确戳到了青墨心中,她真的很想家,很想知道爸妈现在过的好不好……只是,恐怕这辈子也得不到答案了吧。 千式离见状,伸手揽住青墨的肩,轻轻拍着算是安慰。 青墨扭头回应他一个微笑。 虽说心中是有些感伤,但青墨向来不喜欢将自己的事放在大庭广众下来讲,喜悦也好,悲伤也罢,自己慢慢消化也就成了过去。 若被人盯着,不管是安慰或是落井下石,都成了无限放大没有尽头的祸事。 “娘娘……其实……” 青墨开口刚想说话,皇后立即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既然你如今是我的儿媳妇,我自然不能亏待你,正好,既然是你的生辰,民间本就有这样的说法,孩子出生之时也是母亲受难之日,你的生辰,没有母亲的陪伴实在太过孤单,我有一提议,待会儿我便派人出宫去,去一趟吴城,将你的母亲接进宫来小住几日,与你团聚,就算做我送你的生辰之礼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宫外女人一旦进了宫便是永无出宫之日,与家人也只能远远相隔。 只有重大日子能申请接爹娘进宫小住,而这所谓的重大日子,在南浦国的历史上仅有过一次,便是先皇最宠爱的贵妃晋位皇贵妃之时,那一日,她也等了足足二十年。 像青墨这样,尽进宫数月,还只是个皇子妃身份的人,能与母亲在宫中相见,简直是令众人震惊之事。 这一种震惊,不亚于当场宣布立她为后。 慕希眼神放着光,看向青墨,那一刻她心中是真切的为青墨感到高兴。 而许良娣则满眼愤怒,恨不得立即将青墨推入万丈深渊去,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每人的状态皆不相同,唯有青墨愣在那里。 她心跳的很快,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即便是想拒绝,竟也开不了口。 若是皇后能让她与那个真正的母亲相见,那她恐怕得跪下给皇后狠狠磕几个响头,感谢她的神通广大能穿越时空把母亲找来。 可显然不是。 若是能将庭祯找来,也算完成青墨这个想见庭祯一面的心愿,可天人永隔,皇后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实现这愿望。 再往下,那个所谓的母亲,还能有谁? 姓氏是假的,身世是假的,将吴城那个夏家的女人找来,青墨该用何种状态去面对? 站在这个陌生女人跟前,对她说,您好,我是您的女儿夏青墨? 这是多么荒唐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青墨思索良久,猛一抬头,正巧撞上皇后的目光。 方才那些关怀与怜惜已淡了许多,此刻这一瞬间,青墨恍惚间似乎看到某种深不可测。 不同于皇后历来的端庄雍容,而是充满诡计。 不过一瞬,立马闪过不见。 青墨心中却咯噔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来。 那一日采选之时,当青墨跪在大殿之前,当公公报出她身份之时。 皇后曾露出过怀疑的神情,夏家是大户人家,与宫廷关系甚密,即便不是知根知底,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当初皇后再三质疑过,说是夏家并无这个女儿,年岁与样貌皆五证可查,虽说当时的青墨脑子转的很快,将此事糊弄了过去,可皇后心思如此之深,能抓住一个把柄,自然要将其无限放大,直至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向太后提议要为青墨办这个生辰宴,最根本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出爹娘这一话题,从而将夏家那个所谓的母亲请进宫来,当面揭穿青墨的身份。 好可怕的一计! 青墨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想要脱离皇后这阴森的气场范围内。 千式离就站在身后,微微挡住她,小声道,“母后所给的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殊荣,快谢恩呐!” 谢恩? 不上前去扇她两巴掌,已经是此刻青墨最大的控制。 众目睽睽,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青墨感激涕零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想成为这一历史性时刻的见证者。 唯有青墨截然不同,要彻底保持淡定并不可能,她没有如此强大的控制力,无法控制住内心那一瞬的恐惧与怨恨。 可她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此刻,脸上仅仅是淡然的笑容,朝皇后行了个礼,道:“娘娘能对我如此疼爱,想的如此周到,青墨心中当真是感激不尽,可……母亲从未进过宫,不知宫中规矩,若贸然将她接来,一来难免不适应,二来也容易给宫中人造成不好的示范,娘娘的好意青墨心领,这母女见面,还是改日再提吧,等我真正当得起这一殊荣之时,必定欣然接受。” 第165章 善意人 千式离不知其中缘由,只听青墨如此而言,当真被她的洒脱与大气惊住了。 他在心中暗暗赞赏,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果真不同于一般,果真有大家之气。 “这本就是你应得的,无需推脱。” 皇后淡淡一句,将所有拒绝的可能全都掐死在摇篮中,再不给青墨反抗的机会。 下一句跟的很紧,“风扬方才已差人来通报过,咱们准备朝梦清池那边去吧。” 说完,皇后已大步朝前走,身后卷起一片尘土来。 青墨看向她,只抓住一个恍惚的侧脸,看不出表情来,她也不可能再如方才那般被亲密抓住情绪的破绽,青墨唯有作罢。 丫鬟侍卫纷纷跟上,只剩天绍齐与其余人面面相觑,迟迟没有迈步。 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怔住。 千式离是清醒的,他清楚的知道眼下发生了何事,可他却又是最糊涂的,不明白为何青墨脸上透出如此担忧的神色来,这不应该是一件喜事吗? 青墨此刻全然没有心思解释或是伪装,满心装着的皆是忧虑。 皇后做事一向果断干脆,既然她此时说了要请夏母入宫,那必定是早有此想法,说不定此刻夏母早已走在了进宫的路上,用不了多时便会与青墨相见。 这可如何是好,倘若这夏母不认这一女儿,当场揭穿青墨的身份,那这所有的一切,岂不全都前功尽弃了吗。 不但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恐怕连戚子风扬也难逃干系。 一想到这些,青墨慌得心脏狂跳不止,几乎快要站不住脚。 不过数秒的时间,青墨已是脸色煞白,后背整个湿透。 千式离见她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青墨,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青墨依旧神色恍惚,迷迷糊糊看了千式离一眼,瑶摇摇头,“没事……没事。” 当下的当务之急,是快点找机会见到戚子风扬,将此事告诉他。 他那么聪明,定能想到解决之策。 “皇后娘娘已经走远,咱们也走吧。” 青墨说着便迈出脚步去,正巧踩在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上,她本就浑身无力,这一来身子一歪,向前倒去。 千式离站在后方,压根来不及反应,幸好前头还有天绍齐。 “皇嫂当心!”天绍齐反手挡在她跟前,青墨有次依靠,身子稍稍一歪,终于站住。 而天绍齐却因姿势太过别扭,手臂猛地扭伤,疼得一个咧嘴。 这一会儿的功夫,皇子妃差点手上,六皇子已经受伤,一切发生的迅速突然。 千式离突然怒了,他向来脾气温和,甚少发火,更是不会对下人发火。 下人每日卑躬屈膝伺候别人已是非常辛苦,千式离向来以平等之心对待下人,从不强调自己的身份。 可这一次,他彻底怒了。 “好好的大道上突生一颗石子,这就是你们平日打扫的成果吗?”千式离扫了一眼四周的丫鬟,双眼如喷火一般,“南浦国养着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吃喝玩乐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还有何能耐?若是伤了皇子妃与六皇子,你们有几颗脑袋来还!” 语气如此愤怒而激烈,似乎在这一刻灵魂被调转,成了完全陌生之人。 青墨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他们无关啊!” 天绍齐也有些惊着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大哥露出这样的模样来,“别啊皇兄,我与皇嫂都没事,无需责怪他们。” 丫鬟们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双腿筛糠般的抖动,扑通一声跪下大声求饶。 可千式离的怒气丝毫未消,双目一瞪语气依旧严厉,“即便今日无人受伤,这大道上出现来路不明的石子,也是你们的失职,罚一个月赏钱,退下吧!” 这处罚已经算是可预见之中最轻的一种,不仅丫鬟们松了口气,青墨与天绍齐也放下心来,二人对视一眼,眼神都很复杂,不知千式离今日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只是这突发的小插曲,似乎将青墨心中的那份担忧稍稍抹去了些,此刻不再那么焦虑。 梦清池就在不远处,那是整个皇宫内最大的湖,位于皇宫正中,四处葱郁茂盛的自然生长起花草树木,夏日来游,就是一副恬静清凉之态。 不知道今日戚子风扬在这里准备了什么表演,越靠近那梦清池,青墨心中越是紧张,也有几分期待。 期待的不仅是看那专为自己安排的演出,更是期待能再与戚子风扬见面。 可强烈的期待后,免不了是重重的失望。 梦清池早已装扮一新,处处透出一种特殊节日的氛围来,人人脸上皆是笑容满满。 即便这所有美好皆是为青墨而准备,她也并不觉得高兴。 反而浑身不自在。 戚子风扬不在,青墨放眼望去,顺着整个小湖找了一圈,尽是不认识的人,她立马丧了气。 中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今日这个原本的好日子变得不再那么美好。 反正本也不是真正的生日,还有何好在意的。 不过又是换了个亭子坐下,依旧吵闹依旧对谁都陪着笑脸。 青墨觉得腻得慌,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喝着茶。 这种状态直至天色擦黑。 青墨本是背对着梦清池,突然一阵吵闹从后头传来。 就在她回头去看的这几秒内,那吵闹逐渐放大,成了锣鼓的喧闹,紧接着是各种乐器声传来。 从池中央开始,湖面依次亮起细小的光,映在湖面上色彩斑斓。 这微小的光点在乐声的映照下好似随乐而舞,节奏干脆利落,霎是好看。 光点的背后,是一艘艘小船,船上一片黑暗,起初看不太清,也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直至渐渐驶近,这才发现,方才那乐声,竟是从这小船上传出的。 乐师就坐在船上,一曲曲悠扬而来。 正当众人沉醉于这份宁静的乐曲中时,那曲风突地一变,猛烈起来,霎那间如山崩海啸呼啦扬起万丈风沙。 水波随之荡漾,从中央劈开一剑,后方飞起数人,赤脚踩在湖面上如履平地。 这群武功高超之人,竟就在这湖面上斗起了武! 伴着乐声时高时低时起时落,那招式也千变万化。 这可比舞龙舞狮更带劲,看到高兴处,天绍齐整个人激动了起来,恨不得冲过去与他们比拼一番。 幸好皇后及时瞪了他一眼,才制止住这看似荒唐的行为。 那群小船越驶越近,突然一阵刺眼的光亮起,最前头原本黑暗一片的地方突然有了光。 那光下,一个身影站起,紧接着,便是一阵笛声。 宛转悠扬,后头的乐声瞬间停止,只留着笛声幽幽,另万千星光也黯然失色。 青墨心头一紧,朝着那光影中模糊的表情使劲看去,透过反射光中黑影的包裹,她依稀能辨出那人是谁。 这身形再熟悉不过,青墨闭眼深吸一口气,还是同样的香气。 是他,是戚子风扬。 原来这就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湖上斗武,乐声彩光,将黑暗点缀的如此斑斓。 而他的笛声,则如玉般温润,一丝丝滑进人心中去。 正当众人被这乐声所吸引时,乐声戛然而止。 戚子风扬反身加入后头那斗武的人群中去。 姿态干净利落,一招一式有力却不野蛮, 谁都没有想到,这竞技武功竟能作为观赏,竟还如此好看。 湖心是热闹的表演,亭中是惊诧的眼神。 青墨嘴角玩起,心中某种自豪与骄傲油然而生。 一天的乏力瞬间散去,此刻的她充满了力量,似乎能面对一切位置的挑战。 几分钟后,斗武停止,乐声变为悠扬的小曲,湖面恢复平静。 小船向亭中驶来。 为首的戚子风扬微微笑意,眼神中是清浅的迷蒙。 天光已完全黑了下去,万千的光都聚集这在斑斓的湖面上。 而最焦点的那一个,便是戚子风扬。 接近亭子那一刻,他跃身而起,身后的剑随之一扬,下一秒,轻声落地,停在皇后跟前。 微微行礼,“给母后请安。” 下一秒,转向青墨。 黑暗中两对闪亮的眸子相对,如星火摇曳。 青墨动了动唇,最终没能说出话来,一张嘴,那跳动的心像是会一蹦而出。 “皇嫂今日是生辰大日子,我奉命为皇嫂准备这生辰宴,如此一段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表演,还望皇嫂喜欢。” 按辈分,戚子风扬面对青墨时理应尊敬。 他刚开口,便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 本是礼数之内,却将青墨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口齿也不利索起来,“呃……那个……谢谢你……我很喜欢,谢谢……” 见她有些为难,一旁的千式离心想大概是她还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连忙上前打圆场,“青墨,二弟向来主意多,今日这湖面的乐武的确是从前闻所未闻的,不光是你,连我也惊了一惊,二弟的这份用心,当真是要大赏才是啊!” 他向戚子风扬投去赞许的目光。 戚子风扬则一切如常,眼神并未在青墨身上多停留,而是转向千式离,道:“皇嫂庆生,我本也该出一份力,大哥无需客气。” 第166章 拼巧合 千式离很是高兴,这一大好的日子中,得其表演观赏,阖家和睦,夫妻情深,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满足呢。 隐约间,似乎听得一声浅浅的叹息。 青墨很是敏锐的最先察觉,抬头看去后瞪大了眼睛,是戚子风扬,他这一声叹息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却被青墨听在了心里。 他在想什么? 青墨盯着他的脸看的入神,似乎想从这表面的表情中看出内心来。 但戚子风扬掩饰的很好,哪里会轻易透露出自己的内心来。 青墨看了许久,最终无果,反而忘了自己身处何种可怕的境地中。 耳边发生了什么也早不在注意力范围内,只听得许良娣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走到青墨对面来。 “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妹妹能沾了解姐姐的光看到如此多新奇的景象,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妹妹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就这个是哥哥征战沙场时从西域得到的,还算是个有意思的玩意儿,今儿特地献给姐姐,祝姐姐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许良娣最厉害的便是这张嘴,能把虚无的空气说出一朵花儿来。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丫鬟端上来一个盒子,打开盖子后递到青墨跟前。 湖面上的星火已经随着人的离开渐渐暗了下去,此刻的亭子内虽说点着油灯,但整体仍旧是黑暗的。 正是如此,许良娣递上前来的那个礼物,更发挥出其独特的魅力来。 那是一颗夜明珠,球体通透,发出的光幽暗深邃,在这微黑的夜中如明珠般一看便是珍宝。 所有人都惊呆了,宫中宝物很多,却甚少能见到这样材质的夜明珠。 上一次千式离也曾送过青墨一颗,可比起今日这颗,那还是逊色不少。 在青墨眼中都一样,没什么稀奇,不过是放在屋内微亮而已,一不能做首饰而不能照明,再名贵又有何用? 青墨并不觉名贵,也并不喜欢,此刻没有表现出惊喜或是感谢的神色,那面无表情在别人眼中被放大成无数的敌对与不和。 众人都在看这二人是否会爆发冲突,今日是否还有好戏可看。 青墨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此刻她心中在想别的事。 在想,要如何将皇后娘娘想请夏母入宫之事告诉戚子风扬,要如何与他商量对策。 这事如此重大,一细想,便走了神,尤其眼前那夜明珠在眼前直晃,发出的光如此诡异,更是令人心神不宁。 今日的青墨是主角,她的沉默让当下的气氛变得有几分诡异。 许良娣的笑僵在了脸上,瞬间黑了脸,想过千百种青墨的态度,却未曾料到,她竟然让自己如此难堪! 怒火一触即发。 慕希见气氛不对劲,主动站了出来。 她这一晚始终保持沉默,不参与热闹也不参与冷寂。 唯有此时,挺身而出解围。 她主动从许良娣手中拿过夜明珠,笑脸盈盈,“妹妹真是厉害,如此珍贵的宝物也能做礼物送出,令我也沾了光开了次眼界,只是啊……妹妹送出如此贵重的大礼,让我们这些人再怎么好意思将礼物拿出来呢,岂不是太过逊色了吗,只能等回了凌秋园之后,私下悄悄给青墨姐姐才好了。” 最后这句是打趣,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及时缓解这一尴尬,也将一旁紧张到手心出汗的沁良娣从水深火热的情绪中救了出来。 从方才许良娣拿出夜明珠的那一刻起,沁良娣便吓的脸色发白身子颤抖。 今日所知仅是出席生辰宴,没人提醒说要面对面送出礼物呀。 许良娣开了这个头,还是个起点不低的头。 而沁良娣则是空手而来,若其他几人以此将礼物送出,到了她这里,还不知该如何应付,大皇子与皇后娘娘皆在,若是当真拿不出东西来,又想不出别的说辞解释,今日大概就不只是丢了脸面这么简单的事了。 幸好,就在沁良娣最担惊受怕之时,慕希这一番解救青墨的话,也默默的解救了她。 总算能长松一口气。 慕希的话也终于将青墨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脸上浮上一丝笑意,看着许良娣,道:“谢谢妹妹,礼物太过贵重,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微微侧头,身后的茗薇心领神会,接过这礼物。 安然无恙,告一段落。 话音刚落不久,那边的湖上突然升腾起一阵耀眼的光。 把这夜明珠的明亮彻底压了下去,也无人再在意它是否存在过。 湖上亮起的光是一束束烟火,由小聚集为大,一圈圈在天上绽开,煞是好看。 烟火在宫内不算稀奇,可将如此多烟火聚成盛大的烟火宴,除了原材料得准备充分外,整个场景的安排也是不可少的最为重要的要素之一。 毫无疑问,这一定又是戚子风扬的安排。 一茬接一茬,上一个惊喜还未完,下一个已经以轰隆的速度呼啸而来。 将青墨与在场所有人炸都措手不及。 青墨看着那湖面上升腾而起的绚丽,嘴角渐渐扬起,像是心里堆积的阴霾全是被吹散,此刻仅剩轻松。 在这拥挤的亭子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在这每一说一句都是一片吵闹的场景中。 我感受到你穿越喧嚣而来,我闻到你身上熟悉的香气,我知道,无论世事多么肮脏,无论现实多么无奈,你一直在,一直在。 “谢谢。” 青墨突然吐出这句话来,毫无意识的,甚至不觉得自己说了话,就那么自然,进了身侧之人的耳朵内。 “你知道是我?不怕感谢错了人吗?”戚子风扬往前一步,与青墨并肩而立。 两人就站在亭子边上,抬头便是烟火。 “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青墨开玩笑一句,说完却又有些伤感,默默低下了头。 大喜过后总是容易有大悲的情绪扑来。 青墨已是努力控制自己,却还是仍不住在此刻爆发出来。 夜很美,身后的喧闹越发映出眼前这片刻难得的宁静。 一切都成了快速放映的缩影,只有与你并肩之人,有着相同的步调,让你舍不得轻言结束。 “只要能让你高兴,即便是假的生辰,也应当用心。”戚子风扬用了一种轻松的语气,并不想给青墨太大的压力。 说起生辰,青墨又想起夏母进宫那件事,她瞟了一眼身后,忙着聊天的忙着看烟火的,全都顾不得别人。 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说话时机吧,虽说隔墙有耳,可不也有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刚想开口,戚子风扬从她那不同一般的眼神中便看出了端倪,他也慌了。 还不知青墨想说何事,但一定是严重到危及眼下情景之事,既然如此,便是一定不能在这里说的。 戚子风扬二话不说立即转身走开,把青墨留在那一片糊里糊涂中。 “母后,那一日你与皇祖母将皇嫂生辰之事交到我手中,今日到这,我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吧,不知母后可喜欢?”戚子风扬站在皇后跟前,面带微笑,看似却并非那么尊敬。 他对皇后,哪里有尊敬可言。 愿意同框而站,已经花光所有气力。 皇后也仅是微笑着,“你的安排自然是最好,只是今日的主角是青墨,该问她高不高兴才是。” 青墨此刻还在恍神中,直至所有人的目光转到她身上来,她眼神仍旧一片迷茫。 千式离见状,走上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是不是被吓到了?二弟就是这样,主意多,却也总是出人意料,得适应适应才是。” 他眼神温柔轻声细语,将青墨完完全全捧在心上来疼爱。 戚子风扬目睹这一切,就在不到两米的距离内,心中一阵酸涩,好几次脑海中闪过一种冲动,想上前去从千式离手中抢回青墨,然后告诉全天下人: 她是我的。 拳头渐渐握起,最终却只能放开。 小不忍,便成不了大事。 戚子风扬不敢冲动,为了将来,为了这些年自己受过的苦,无论如何,都得忍下来。 “我……谢谢……”青墨唯有这简单的二字感谢。 其实类似的话已说过百次,来回囫囵而言,只因在皇后面前不知该如何自处。 想着应付想着伪装,实在太累。 今日在外头一整天,皇后也累了,此刻坐在正中,狄芙在她身后为她轻轻按摩着,消解疲惫。 所有人围着皇后而立,各个表情严肃,像在等待一场盛大的救赎。 皇后微微抬眼,看了众人一圈,挥挥手道:“你们呐,无需围在我这里,风扬准备了如此多有趣的表演,你们各自去看便是,今日皇上有了特赦,允许宫中到三更天再熄火,你们尽情玩乐便是!” 皇宫内有个明文规定,只要敲过一更天的锣鼓后,宫内的灯火便要熄灭,仅剩各宫中照明用的烛火。 但凡锣鼓敲过后仍在外头游荡之人,便会被当作刺客或别有用心之人抓起来。 这规矩已经流传百年。 今日似乎是首次破例。 可见青墨地位之重要,甚至超过很多嫔妃。 幸得今日只有皇后在,若是那群嫔妃也目的这如盛世一般的生辰宴,免不了心生嫉妒,将青墨也视为眼中钉,那样她才真是被迫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第167章 被牵连 其实众人也早已经乏力的很,此刻听皇后这话,一瞬间纷纷放松,呼啦一声全都散开,各自寻找乐子去了。 天绍齐那人闲不住,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原本千式离是想找他说说话的,一扭头就找不着了人。 上一次戚子风扬提起天绍齐功课不行惹的皇上生了气,千式离便一直将这事放在欣赏。 长兄如父这话一点不错,千式离自知自己肩上的责任,皇上顾及不到之事,他便该多操些心。 四弟五弟都在战场出生入死,留在宫中的这几个皇子,更该多为百姓之事上点心。 天绍齐是个不错的苗子,只是太过贪玩,这一点千式离很清楚,也绞尽脑汁的想着对策去纠正他。 今日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千式离向青墨说明自己这一计划,准备离开去找天绍齐。 青墨自然表示理解,心中还有小小的庆幸,他走了,那自己便也可以去做想做之事。 “嗯,六弟总朝无人的地方跑,天太暗了,你也得小心,多待几个侍卫和丫鬟。” 青墨细心嘱咐道,语气之温柔从未有过。 千式离心中一阵暖意升起,“嗯,有路连郢在我身边,一切都很妥当。” 临走前,千式离在青墨额头上留下浅浅的一吻。 青墨下意识的想要退后,刚要动,发觉不妥,又立即站住,接受这个吻。 直至确定他走远,直至看见跟在他身后的路连郢最后的背影已经看不见,青墨才长松一口气。 走到戚子风扬身边,给他递了个眼神后,便大步朝着亭子外走去。 四周皆是一片热闹,倒也无人注意到青墨的去向。 许良娣今日尤其热情,拉着沁良娣说是要去那边的小湖看鱼去。 在梦清池边上还有另一个小湖,里头有不少观赏的鱼群,也是进贡之物,夜间湖水清澈,那鱼也喜欢游到湖面上来换气,很是适合观赏。 沁良娣并未拒绝,她本也就是别人开口便应之人,加之即便站在这亭子内,也无别的乐子,不如就与许良娣一同出去溜达溜达。 这一副阖家和睦的景象呐,也算是见之感人。 青墨顺着湖边最为黑暗的一圈小路朝外走,绕开所有眼目。 茗薇跟在距她数米远的后边,除了看着前头的青墨之外,也做眼线,观察四下的环境,一旦有不妥,便立即通报。 幸好,这一路无人注意,青墨顺利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坐高耸的假山,青墨位于假山之后,与那梦清池小亭之间正好被假山阻断,是一个极佳的安全之地。 刚走到假山入口处,手臂突然一阵吃痛,一个有力的手掌拉住,将青墨猛地拉入那假山中去。 随即便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戚子风扬在她耳边呼着热气,“怎么样,今日这几个表演,还满意吗?” 青墨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他的后背,分明已经被这份暖意融化,口中却仍旧不留情,“你这表演分明是做给皇后看的,只需他们喜欢便是,我满不满意,有那么重要吗?” 戚子风扬嘴角一样,右手按着青墨后脑勺,一低头便吻了下去。 他咬着青墨的唇,细细的吻着。 动作时而轻柔时而猛烈。 青墨发出一声嘤咛声来。 可戚子风扬却适时的停了下来,眼神与语气更加暧|昧,“那这样呢,你满意吗?” 青墨已经红透了脸,脑袋也有些晕,这假山中间空气是不是不太好,否则为何会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呢,脑子也转不过来,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可她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来与戚子风扬见面,可不是为了这短暂的缠绵,还有更加重大的事情要商量。 一阵夜风吹来,终于将青墨脑子里的那混沌吹散了去。 她眼神一明,立马推开戚子风扬表情严肃,“我有话要和你讲。” 不知是因为长久未见青墨,还是因为今日看千式离与青墨之间的恩爱太过,戚子风扬此刻抱住青墨便不放手,即便是听到这句话,仍旧开玩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见他如此不正经的模样,青墨略有些生气,再度用力将他推开,道:“很重要的事!皇后说,要将夏母请入宫中,与我母女相见,算作生辰之礼。” 这事简单说出,戚子风扬也一愣,“皇后……何时如此好心了?难不成这短短几日,你便将皇后也收服了?”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青墨有些急了,将话题又扯回来,“皇后早已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采选那一日便提出刁难过,今日又是这生辰宴,又是请夏母入宫,怎么看都在与我作对,我并非开玩笑,这事真的很急,若夏母当真进了宫,那我该如何应付……她若是当面揭穿了我……那我们……” 青墨抬头看向戚子风扬,夜光下的她眼眶中有曾曾水波。 戚子风扬抓住她的手臂,传给她力量与安慰,“别担心,我既然能改变你的出身,自然是有把握打点好了一切,否则女儿入宫成为皇子妃如此大的事情,夏家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在知道后仍如此镇定,我早已与他们有过交流,放心。” 青墨对戚子风扬是了解的,了解的一个神情一个眼色,便可知他说每一句话时候的内心。 伪装不得。 此刻,青墨并未感觉到安心,反而越发紧张。 戚子风扬这看似解释与安慰的言语中,分明是满满的始料未及。 他也有些慌了。 是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当初送青墨进宫时的确是与夏家商量好,伪装这一身份。 只是那时时间紧迫,哪里来得及解释或是串通那么多,一个身份拿到后,戚子风扬与夏家几乎便再无联系。 谁曾想到,皇后如今竟有这样的一招,不仅打的青墨慌了神,连戚子风扬也一时间没了主意。 “是不是当真很棘手?需不需要我出宫一趟?”青墨着急的出主意。 戚子风扬摇摇头,表情重新恢复镇定,“你出宫也无用,还是交给我吧,这事并不复杂,你唯一需要做的,便是镇定,即便夏母站在你面前,你也不可露出半分慌张来,要当真将她当作自己的母亲,明白吗?” “我知道。”青墨重重点头,知晓其中的重要性,自然也无比用心。 “这事我知道了,你这几日便该干嘛干嘛,其余的事交给我便好。”戚子风扬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 青墨稍稍安心了些,可这一口气还未喘匀,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在假山顶上盘旋,轰隆的炸耳。 紧接着是几声惨叫,“啊……救命……” 音色很是耳熟。 青墨与戚子风扬相视一眼,一瞬间都愣了神。 “不好!出事了!”戚子风扬最先回过神来,“咱们去看看。” 他转身拉过青墨的手,却被青墨拒绝,此刻的她仍旧是冷静的,“你先走,我一会儿在出去。” 戚子风扬一愣,笑了笑,笑中仅是无奈,“好,小心点。” 青墨点头,看着戚子风扬走出很远后,才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盯着,便快步离开。 站在假山外头把风的茗薇,也悄悄跟上青墨的脚步,二人相遇,神色平静如常,朝着方才发出叫声的那边循声而去。 等青墨赶到之时,那一片早已围上了很多人,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后也在,正站当中维持正局。 青墨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一看,湖中央有四个身影在挣扎着。 千式离与天绍齐都在湖中,一左一右将其余二人救上岸上来。 戚子风扬站在岸边时刻准备接应,他来得晚,到这之时一切已经发生。 千式离与天绍齐水性极好,不到数秒便将落水的二人安全救了上来。 青墨这才看清两人的模样,是沁良娣与许良娣! 她一惊,“妹妹”,大喊一句后,大步走了过去。 方才许良娣与沁良娣来着看鱼,不知为何便落了水,大声呼救后,不远处正说话的千式离与天绍齐听到,立马跳入水中,万幸,并未发生大祸。 天绍齐立马从丫鬟手中结果披肩给沁良娣披上,动作极快。 而千式离那边却顿了顿,将许良娣交给了丫鬟。 沁良娣与许良娣又惊又怕,又在凉水中挣扎许久,此刻正嘴唇发白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良娣挣扎着想上前给皇后请安,还未站起来便又倒了下去。 “皇后娘娘……” “无需多礼!”皇后拦住了她,“为何突然落了水,究竟发生了何事?” 许良娣只是摇头,满眼委屈,“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与妹妹就在这池边说话,妹妹怕水,便往后退了退,还为等我反应过来,突然便落了水……我害怕,大声叫了起来,没看清……妹妹也落了水……我……我……” 她说着说着小声呜咽起来,这无助的模样当真令人心疼。 沁良娣却被她这一翻说辞给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 自己往后退了退,她便落了水? 当时这里只有这二人,许良娣的话中深意,不就是说她是沁良娣推入水中的吗? 第168章 查真相 沁良娣又怕又气,此刻更是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神态看来倒的确有几分像是心虚。 围观的皆是聪明人,都不接话,心中都有自己的一份判断,只是不愿卷入这纷争中去。 当然人人首先需要自保。 沁良娣此刻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怜兮兮的在一片阴冷中瑟瑟发抖。 青墨看不下去了,给茗薇使了个眼色,从她手中又拿过一块感干净的毛巾,走到沁良娣跟前,温柔的轻轻擦拭着她的头发,道:“妹妹今日打扮的如此好看,沾了水也多了几分妩媚,遇水则发,无需将这意外放在心上,更无须因此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究竟是自己不小心还是别人有意而为之,老天爷总是有眼的,没人逃得掉,妹妹好好想想,落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盯着沁良娣的脸,试图让其看懂她的神情。 若是二人心有灵犀,此刻的沁良娣就应该将矛头转到许良娣那边去,一来为自己开脱,二来则将许良娣拉入泥沼。 不论此事是否与许良娣有关,也都要强行与她有关。 否则她倒打一耙之时,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可沁良娣本性善良,也无别的害人想法,此刻哪里会懂青墨的暗示。 她仍旧只能实话实说:“我……我方才实在太害怕,已经不记得了……” 有气无力的两句音刚落,那边的人群中像是传出一声尘埃落地的呼气声来。 青墨警觉的竖起耳朵,扫视所有人,恰好与皇后目光相撞。 皇后眼中有看不懂的雾气,青墨心里一紧,总觉事情不大妙。 果真,她的第六感总是神奇的准。 黑暗中气氛很是诡异,稍一大点的声响听来都无比可怕,足以令人心口一颤。 此刻那边又是一阵巨响。 众人皆惊,生怕有人再度落水。 顺着声响看去,是沁良娣的贴身丫鬟小茹。 小茹扑通一声跪地,膝盖与这青石板地接触,重重一声。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一句话没说完,小茹又是一阵剧烈的磕头。 “你可是知道发生了何事?”皇后问。 过了这么久,这是皇后第一次开口,这一句也听不出究竟偏向于谁。 青墨知道,皇后定是有她的打算。 小茹嘴唇颤抖,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可即便是担惊受怕到如此地步,她究竟强打起精神来,一字一句将气息放慢。 “方才沁娘娘让奴婢回去拿东西,说是想与许娘娘二人单独说说话,奴婢得令便走开了,因这边实在黑暗,有无人在娘娘身边,奴婢实在不太放心,走出几步后便回头看了一眼,谁知,谁知……” 说到这一句,小茹面露惊恐,朝沁良娣看了一眼,又看向皇后,似乎在祈求帮助。 她竟怕成这幅模样! 青墨心中暗叫不好,她与小茹并无接触,不知这姑娘心向何人,此刻这一番话,恐是对沁良娣不利的。 而皇后呢,则有了兴趣,虽表情并无变化,可言语显然已经偏向小茹,“别怕,有我在这,无人敢为难你,你只需将你所见所知如实说出便可。” 小茹得此靠山,自然有底气了些,腰板也直了起来,倒有一种“你奈我何”的姿态。 “也许是奴婢眼花了,方才……我似乎看见沁娘娘失手将许娘娘推入了池中,随即沁娘娘也落了水,其中缘由,奴婢便不知了。” “小茹!”沁良娣惊恐的叫了起来,“你为何要诬赖我,我何时让你离开过,又何时推过许姐姐?方才我觉眼前有些晕,稍稍退后了一步,不知为何许姐姐突然落水,我想救她,无奈自己也怕水,一下没站稳便也掉了下去,事情正是如何,你没看清便罢,为何要信口开河!” 二人截然相反的两个说辞,自然有其一在撒谎。 只是虽然沁良娣是主小茹是仆,在场的众人也并非全都相信沁良娣。 毕竟,许良娣与沁良娣同在良娣之位,本就是对手,无论从时机动机或是手段来看,沁良娣都像今夜的罪魁祸首,难辞其咎。 小茹毫无防备的抽泣起来,“娘娘……奴婢仅是将所见说出而已,实在是……实在是无意针对娘娘啊!” 半晌未说话的许良娣此刻也开了口,“皇后娘娘,方才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沁良娣与我姐妹情深,即便是失手推了我,也定是不小心罢了,娘娘请勿怪罪她,都怪我自己不好,怪我没有站稳,怪我非得到那池边去,我愿受罚。” 口中说的是愿意受罚,实则也是将黑手推向了沁良娣那边。 一人一句始终是人多口杂,不知会说出什么样的言辞来,始终每个准话。 天绍齐及时站了出来,一脸正义的挡在沁良娣跟前,道:“母后,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此刻最重要的是确定两位皇嫂是否受伤,若是再耽搁下去,即便证明皇嫂无辜,恐怕也身体不适,到那时才是得不偿失啊!” 也只有他说的像句人话,青墨投去一脸赞赏。 这还没完,天绍齐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两个太医走了出来,到皇后跟前行礼,道:“皇后娘娘,让微臣为皇子妃们诊断吧。” 皇后点头,二人得令便走了过去。 许良娣由丫鬟扶着,从地上缓缓站起。 而沁良娣的,丫鬟小茹早已叛变,此刻躲在一旁不敢出现,她微微挣扎了一下,衣服早已湿透,贴在皮肤上一阵阵寒意,脚下有些软,压根没法站起来。 茗薇见状立即过去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小心,奴婢来扶您。” 这话中含着万般温柔,沁良娣怎会想到,今日对她最信任最贴心之人,竟是青墨与茗薇。 心中有暖意闪过,同时眼眶中也含着泪。 终于站起,两个太医迎了过去,准备将两人带走。 在这露天之下诊断总归不是件体面之事。 况且也该尽快给两位良娣换身干净的衣服。 正当二人朝着皇后行礼准备离开之后,又突生别的事端。 一直跟在千式离身边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路连郢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等一等!” 刚平静下来的气氛,被路连郢这句话再度惊起波澜。 皇后看向他,“路侍卫还有何事?” 连太后都对他宽容有加,皇后自然是不会苛刻的,即便此刻他突然跳出来拦住众人的脚步,皇后仍旧给他这个说话的机会。 路侍卫朝众人行了个拱手礼,走到沁良娣身边,再度行礼,“娘娘,在下冒犯了。” 说完这一句,在沁良娣惊恐的目光下,路连郢拉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章举到众人目光的聚集处。 当然是隔着衣袖,并未碰到沁良娣的手。 “各位请看,娘娘的指甲中缠着丝线。”路连郢脸色平静语气坚定。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刚想踏出一步去解救沁良娣,突然衣角被拉住,回头一看,是戚子风扬。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来。 此刻正向青墨使眼色,表情与口型似乎是在说: “交给我。” 青墨定了定神,戚子风扬定是有了主意,才向自己发出这样的讯息来。 他是有把握的,也是懂青墨心之所想的,想到着,青墨稍稍安心了些。 可路连郢那边的故事还未完,皇后也是一头雾水,看向他,“这代表着什么?” 路连郢放下了沁良娣的手,走到许良娣身后,同样一句“冒犯了”,随即伸手,眨眼间便从她后背的衣服上扯下一根丝线来。 这一举动一出,大家便也明白了几分,只剩最后那一句点破。 路连郢举着那丝线,重新走回沁良娣身边,声音更洪亮了些,开了口,“据在下所知,这丝线是上等了蚕丝,进贡于天齐国,宫中只有少数,皆在贵妃以上的娘娘那里,宫外的一些名门贵族家也会用到此丝线,许将军来往于天齐国,得此丝线实属易事,许良娣身着此丝线所制的衣服,倒也能与其身份相配,只是……沁良娣似乎从未接触过这丝线?” 他看向沁良娣,颇有几分咄咄逼人。 沁良娣吓得身子一颤,多亏茗薇及时扶住。 她早已说不出话来,茗薇看不下去,也不顾及路连郢是谁,反正不是她的主子,她便无所顾忌。 “路侍卫,我不懂你这话是何意,是在说咱们沁娘娘的身份地位,配不上此丝线吗?衣着不过是衬托,若人本身便肮脏不堪,再用多好的衣装去掩盖,终究是无用,可若人一身正气坦坦荡荡,又何须这些虚无!” 茗薇义正言辞,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路连郢只是一笑,“茗薇姐过虑了,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沁良娣从未接触过此丝线,而许良娣终日所着此丝线制成的衣物,今日,沁良娣的指甲中发现了此丝线,那么是否意味着,就在方才,沁良娣的手,接触过许良娣的后背?” 这结论下得太过决绝,几乎就在宣告沁良娣正是那个推许良娣入水的凶手。 众人皆惊,不知该作何反应,欢呼,或是默哀? 第169章 被打动 沁良娣早已说不出话来,不愿辩解,满脸绝望。 而皇后则阴沉着脸,侧脸看向沁良娣,此时已如看待一个凶手一般,“这丝线,你如何解释?” 沁良娣冷笑一声,丝线?她哪里知道什么丝线,与许良娣不过一同在这看鱼聊天,谁知发生如此突然之事,自己也弄一身凉水一身泥。 方才被惊吓到脑子一片混乱,此刻稍稍清醒些后,终于将这事的关系捋清了些。 怪不得今日的许良娣如此反常,竟主动与自己交好,如此看来,是别有用心了。 既然别有别有用心,那自己也用不着再笑脸相待。 只是这反击之法,沁良娣还未学过,从来不会。 唯有避让,不会出击。 “我不知丝线从何而来,也不知许姐姐为何落水,都不知。”沁良娣说的坦然,可这份坦然在这人证物证皆在的场合下,显得如此无力。 皇后略一沉吟,她自然不会刻意偏袒谁,只是这丝线一出,人心所向便也遂了她的意。 “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倒也不能下定论,这丝线……沁良娣,我不是偏心,这丝线倒也的确引人怀疑,好在许良娣宽容,也不追究,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也不算小,不论究竟是不是你动的手,你也难以彻底洗脱,先如此吧,看病要紧,长仪殿平日里清静无扰,接下来的一月,沁良娣你便留在殿内思过吧。” 皇后语气不重,云淡风轻,比起身后一群人的哗然,她倒显得毫不在意,仿佛此事只如日常的一顿饭那般正常。 只是这思过的处罚,不仅禁了沁良娣的足,还明摆着定了她的罪。 这对一个清白之人而言真是莫大的冤枉与耻辱! 这时候若是还要继续忍耐,那才真是没了天理。 数人齐齐准备向前,几乎在同时要开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孰是孰非,平日里沁良娣是何种性格,而许良娣又有多么跋扈,人都不傻,懂得其中的人情世故。 只是顾忌此刻皇后的态度,无人敢明着与其作对,即便心向沁良娣,也只是徒有心疼之心而无出头之胆。 青墨是最着急的那一个,却也是对淡定的那一个,她并未站出来,只是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有戚子风扬在,青墨知道自己可以安心,无需多虑。 果然,戚子风扬是最先迈出脚步之人,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外套长褂,走到沁良娣身边,直接为她披上,道:“皇嫂,身子要紧,若是真相未出你便倒下了,那岂不是便宜了另有企图之人?走,我带你回去,先看太医。” 太医分明已经站在这里,戚子风扬却说出了“我带你去看太医”几个字,显然将太医也归到了恶人那一类。 太医脸上有几分挂不住 ,这才主动上前,道:“微臣随沁良娣回凌秋园吧。” 众人看向皇后,等待她发号施令,是反击或是应允,都是一场好戏。 “我们都需追查真相,可若是真相迟迟不出,也不能让受害之人莫名遭受攻击,方才的旨意不会撤回,沁良娣殿中思过一月,至于其他,再做定论,先回去吧。” 皇后目光看向远处,淡淡道出这句话来。 众人点头听令。 戚子风扬护在沁良娣身后,与皇后擦身而过之时,看向她,眼神中颇有几分不屑,压根也不在意她是否是长辈,“反正我日日无事游手好闲,母后不如将此事交给我,让我来查个究竟,还沁良娣清白,也给许良娣一个合理的安慰与解释,如何。” “哦?”皇后微笑着,颇有几分兴趣,“几日为限?若是迟迟每个答案,那又该如何而论?毕竟皇子妃遭暗算落水不是一件小事,你们可以不在乎,皇上若是追究起来,定是不会轻饶的。” “三日,我定会让它水落石出。”戚子风扬身子丝毫不动,连脑袋也未曾转过去,说完这句后便朝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护着沁良娣离开了。 青墨始终站在后头目睹这一切,嘴角渐渐扬起,还有什么比身边有如此正义有能力有头脑的人更加幸福之事呢。 想到有他,青墨心中犹如抹上一层蜜,甜的再也看不到别的阴霾。 只是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眼神,如一阵冷风,直逼后脊梁,皇后已经看向青墨,道:“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望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才是,寿星最大,你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 青墨回头,朝皇后行了个礼,“谢皇后娘娘关怀,今日得到如此多的惊喜,我已是感激万分,天色也不早了,沁妹妹受了惊吓,我还是回凌秋园去陪她吧。” 只字未提许良娣。 这所谓的派系所谓的纷争,早已昭然若揭。 而皇后依旧云淡风轻,“好,早点休息。” 最终的生辰宴以这样狼狈的结局而结束。 戚子风扬走后,他手下那群准备表演的人也纷纷散去,原本热闹非凡的梦清池在经历如此一遭后,瞬间清冷。 倒是凌秋园热闹起来,一来因为今儿庆生之人就是凌秋园的人,二来呢,今夜造成最大动静的两人,也正是凌秋园的人。 按说今儿是青墨的生辰,千式离无论如何也是得留在茵萃殿陪她的,可前脚刚踏进茵萃殿,那边就有公公来报:“大皇子殿下,许良娣那边不太好……太医说她受了惊,此刻情绪不稳定,希望殿下能过去看看……” 这公公脸上写满了着急与担心,倒是将其衷心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青墨心中一阵冷笑,这许良娣,方才陷害沁良娣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此时又耍起了可怜了,正巧利用今日之事博得千式离的同情。 环环相扣,招招都在计划中啊。 青墨压根不打算参与有关许良娣的任何事,此刻也不过是站于一旁任由千式离决定而已。 但千式离却显得有几分为难,许良娣受委屈是事实,即便他心中对其并无半分所谓的情感,可处于身份所思,这点人情不能不讲。 站在大皇子这个位子上,太多为难之事…… 长长一声叹息。 青墨被这叹息将注意力吸引了去,扭头看向千式离时,竟隐约看到他眉梢眼角中的那一丝焦虑,二十多的男子,竟有如四五十的中年男人一般的沉稳。 也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此刻的青墨,生出强烈的心疼来。 千式离从小生活在万众瞩目下,却仍旧抹不掉那背影中曲折的孤凉。 青墨在心底也有了一声叹息,她看向千式离,轻声道:“妹妹今天受了伤也受了惊,你过去看看她吧,免得妹妹心里不悦,许家也会误以为是你可以冷落了她。” 千式离明白青墨的话中深意,同时入宫的四个皇子妃,只剩许良娣一人未得宠,她又是家世背景最强劲那一个,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讲,都是千式离的错。 今日发生之事,倒成了千式离挽回的最好时机。 即便他不愿,也不得不去做。 “可……今日是你的生辰……”千式离略显愧疚。 青墨大度一笑,“生辰而已,年年都有,还有如此长的一辈子等着咱们去厮守,这短短一日,没有影响,你去陪妹妹吧,我听说许家在战场又立功了,不久之后便会入宫领赏……” 聪明之人一点便明。 千式离点点头,“好,你自己也要当心,让晋六守夜更上心些,要不要我再找几个侍卫过来保护茵萃殿?” 青墨笑着摇摇头,“这凌秋园已经很安全,我这茵萃殿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放心吧,晋六很靠谱。” 千式离这才放下心来,拉过青墨的手握了握,离开时颇有几分依依不舍。 “大皇子殿下留宿月景殿。” 这公公一声通传响彻整个凌秋园上空。 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成了今夜最大的震动。 锦华殿中的慕希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通报,她笑了一声,满脸不屑。 芸卉怕她会因此收到影响,特地做了一盘她最爱的点心端上前来,安慰道:“娘娘无需忧虑,许家有权有势,得到宠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为此坏了自己的心情,那才是真真的不值当。” 慕希摇摇头,目光定于黑暗中的一点,喃喃道,“他是大皇子,未来的太子,也极有可能是坐拥天下的皇上,他即便是有后宫三千人,也是情理之中,我并不生气……” 顿了顿,慕希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只是……即便一心必须分给数人,也不该尽是冷漠吧……好歹有过夫妻之恩,为何不能成为她寒冷中的温暖呢?” 芸卉越听越糊涂,“娘娘的意思是?” “今夜之事显然沁妹妹是受害者,她当时被冤枉被诬陷却无反击之力,大皇子殿下连一句安慰之语都没有,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妻子成了众矢之的,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做丈夫吗?” “娘娘!”芸卉听了这话,着急的直跺脚,朝门外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将门锁上,回头时仍旧是忧心忡忡,“娘娘断断不可将心里的话一股脑都往外说啊!” 第170章 做准备 以前的慕希本是个很懂分寸之人,即便是面对皇后太后时,也是站在规矩之内从没有过错。 今日却说出如此任性之语来,芸卉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那个端庄得体的主子。 而慕希则不以为然,反而不吐不快,她看向芸卉,很是认真的一字一句说道:“他当真那么无情吗?连二皇子殿下都愿意跳出来维护沁妹妹,为何他不敢?” “娘娘!”芸卉当真着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眉头皱成一团,恨不得立马捂住慕希的嘴,“您是正妃娘娘,这些话可不许随意说,在这锦华殿内仅有奴婢听着便罢,若是出来这扇大门还如此口不择言,那娘娘就算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慕希叹气,摇了摇头一脸失望。 既是对千式离的失望,也是对自己的失望。 她的脑海中闪现过戚子风扬的脸,心口突然一颤。 戚子风扬,二皇子殿下。 和那张脸。 这三个关键词联系起来,慕希一惊,数种片段同时出现。 这个二皇子殿下,似乎有些眼熟,似乎……曾经见过? 似乎是在某个不眠的夜中,我隐约见过你出现在风雨中,告诉我这黑暗不过短瞬,终有一日会迎来光明与希望。 是这模糊虚幻中的面孔,陪我度过最难熬的光阴。 而当一切渐渐好起来之时,这份陪伴却再未出现过。 又是灵光一闪,慕希脑海中那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猛地一霎,她瞪大了眼睛,青墨姐,是,是她,曾经在青墨身边见到过他,见到过戚子风扬! 慕希嘴唇微动,万幸并未发出声来,否则被芸卉听到又是一场解释不清的误会。 但芸卉心细,仍旧看出些端倪来,问:“娘娘可是还有何顾虑,您大可放心说与奴婢听,奴婢可为娘娘出出主意。” 这番话很是暖心,慕希心中感激不尽,可真正张嘴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外头还是一片黑暗呐,不知那个可给温暖拥抱与支撑的面容,何时才会出现。 或者说,还会否出现呢? 即便是深夜,多事的宫中也不可能安稳入眠。 总有各种状况在发生着,暗流四涌。 青墨休息了许久,重新洗漱一番后,茗薇又为她梳起了发髻。 二人间的默契浓烈到无需言语便能一切顺然发生。 青墨从铜镜中看着自己的脸,会心一笑,道:“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劝我早些休息了吗,为何又重新梳上了妆?” 茗薇温婉一笑,“小姐心中有事,若是不去办,恐怕一夜都无法入眠,与其让小姐失眠一整夜,不如就让我陪你去了解这一心结。” “好,你陪我去。”青墨回头看她,眼神闪亮有光。 茗薇点头回应,二人的对视中皆有笑意。 简单的装束上身,青墨只盘了个简单的发髻,脸上不沾半点粉黛,毕竟夜已深,也不走出这凌秋园,无需讲究,反倒是这随意的装扮更让人觉得舒服,丢掉繁杂才能做回自我。 刚一出门,晋六从外边迎面而来,一见青墨便半跪行礼,道:“娘娘,奴才刚去打听过,的确在月景殿。” “好,”青墨点点头,长长的舒了口气,“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如霜正在收拾着小厨房,从窗户透出的缝隙中看到外头发生的一切,那晋六与青墨之间几乎耳语般的一番对话,另如霜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青墨这个主子,似乎总在有意无意的防着她。 不仅重要之事不交给她去办,就连日常中的微小事,她也没有插手的机会。 尽管知道自己不比茗薇那样的陪伴青墨许久,自然与其交心。 可在茵萃殿也呆了那么几个月,如霜自认为还算尽心尽力,却始终得不到青墨的信任,这件事除了挫败感外,总觉心中不悦。 如此心不在焉了好一会儿,如霜早已忘了自己身在灶台前,右手无意识的往前一伸,恰巧碰在了那刀刃上,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看着之间的血迹涔涔冒了出来,竟也不觉疼痛,只是一直看着,想起很多事来。 从茵萃殿到月景殿并不远,可这也是青墨首次过来,之前若非许良娣亲自拜访,青墨也没这个心情上门来找她。 此刻自然也不是为了找她。 她正与千式离恩爱缠绵呢,若是造成了打扰,那青墨岂不是成了拆散一对鸳鸯的罪人?她可没有这个爱好与兴趣去做这种事。 “路侍卫,大皇子殿下在里头享受春宵,你在这外头吹着寒风,还真是委屈你了。” 远远的,青墨便出了声。 千式离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路连郢。 他在月景殿门前,恐怕得呆到天亮去。 这外头寂静一片,与殿内的温暖烛光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连郢精力高度集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顺着看过去,见到的却是盈盈走来的青墨。 他霎时间有些不敢认。 那是青墨吗? 素雅的一身长裙,一头顺黑长发中仅戴了一支木色的簪子,脸上干干净净就是本来的模样,如此看去,仿佛比日常所见的那个皇子妃还要年轻了几岁,就像是个招人疼爱的妹妹一般。 路连郢心头一动,甚至忘了该有的行礼。 这也让青墨一愣。 被路连郢这说不出什么感觉的眼神盯得慌了神,抬手捋了捋头发,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距离他数米的地方便停住。 这一停,路连郢也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行礼,“娘娘怎么到这来了,天色不早,四处走动是不安全的……” “有你御前大侍卫在凌秋园把守,还有何不安全?我放心得很。”青墨缓缓说道,又朝前走了一步,她不急不躁,想说的话早已一一排列在脑海,只是这夜色颇美,如此宁静之下,倒也不着急一股脑全部倒出,慢慢来,不必慌张。 路连郢没有起身,仍旧保持半跪的姿势,也不抬头,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只听得那语气中仍是一如既往的正直坦荡,“娘娘若是事需要在下转告,请直说便是,只是今夜特殊,不论有何事,恐怕皆是不能及时解决,还望娘娘有这个耐心,可等明日殿下有空,方再告知。” 这变着花样说出的逐客令青墨不是听不出,她不生气,反倒更加有了兴趣。 还有什么比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更加令人兴奋呢? “你明知我并非来找大皇子殿下,若是找他,何必挑你在之时,这不是给我自己找不自在吗?既已知我的来意,何必与我拐弯抹角。” 青墨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丛中发出一阵唰唰声,似有虫子飞过,扰乱这宁静的夜。 路连郢突然笑了起来,如流水般呼啦袭来,溅起一阵水波与凉意,“娘娘既然知道与在下说话是找不自在,那也不必说了,在下人微言轻,也无需在意。” “你!”青墨急了,猛地一个跺脚,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气急了的一个小动作,与她此刻的装扮相交映,更似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一般,惹人疼爱。 路连郢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便不再说话。 终于轮到青墨的反击时间,也是在此刻耳边安静下来之后,青墨才想起今日的重点,她在心中暗骂,差点被路连郢岔开的忘了自己的目的。 她冷笑一声,道:“你人微言轻吗?我可不那么觉得,一句简单的话便险些将沁良娣推入火坑,这便是你所谓的人微言轻?我看你不仅是一言千金,而且还是胆大包天!” 青墨的声音逐渐严厉,皱着眉咬着牙放出杀气来,“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与皇子妃作对,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落井下石陷害皇子妃!” 最后一句音量大到引起树叶沙沙飘动。 路连郢一惊,他的确没有想到,今日青墨来这的目的,竟是……为了责怪自己? 在沁良娣与许良娣的那件事上,直到现在,路连郢也并未觉得自己有所过错,不过是指出了真理,这也错了吗? 他不解,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不反驳,只是愣愣道:“娘娘的意思是……在下做错了?在下并非与皇子妃作对,也并非想要落井下石,从沁良娣手指间找出的丝线,不过是无意间的发现,这是证据,在下提出,有何不对?我们不都应该站在真理那一方吗?不可顾及感情而丢了真相啊!” 他说的坦荡,却另青墨心中愈发堵得慌,一口气没喘匀,猛地咳嗽了两声。 路连郢惊了一惊,想要上前帮她顺过这口气来,刚准备动,发觉不妥,又退了回来。 “娘娘……在下不明白。” “你从小便在宫中长大,怎会不懂这宫中的明规暗则,莫不是大皇子殿下与太后将你保护的太好,你竟没了判断力,变得愚蠢了吗?” 青墨丝毫不客气,将这话说的直截了当,倒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路连郢不傻,渐渐明白过来,脸色越发僵硬,“娘娘的意思是……在下做错了?” 若不说这句还好,这句一脱口,青墨更是又急又气,恨不得上前狠狠给路连郢一个耳光,好让他看清现实。 第171章 母进宫 “你难道从未与许良娣接触过?即便从未接触过,也该从旁人的言语中听出些端倪来,这段时日以来,宫中对许良娣的传言并不少,而沁良娣呢,她又是怎样一个人,你了解过吗?今日你自以为维护真理的一番作为,可能恰好陷入有心人所设的陷阱中去,而你的那一份正义与好心,也完完全全被人利用,成了棋子,你可想过,这世间不止眼前所见之场景,更有无数表面看不出而背后尽是肮脏的存在,你以为光是一根丝线便能定一个人的罪吗?若那丝线不是特地安排之物,你又怎可能见到?” 青墨一口气说了如此多,说到脑袋有些缺氧,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后,眼前闪过一秒的黑影,又急又气,险些没有站稳。 而路连郢则彻底呆住,脑海中不停回放着晚上发生那些事,一点一滴,他不觉自己做错,毕竟再未查出真相之前,青墨这一番话也不可全信,那丝线的确存在,的确是证据,为何要说是阴谋呢? 他从不以阴谋论看人。 只是此刻青墨这幅着急到几乎快要将人撕碎的模样,另路连郢很是心疼。 她是善良的。 这一点,路连郢一直知道,一直确信。 能不顾一切的跑来这里为别人解释开脱,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为一个所谓对手的人洗清罪名,这样的胸怀与大度,不是旁人能达到的高度。 光是这一点,路连郢对青墨,便只剩下满满的佩服。 他不说话,这沉默令青墨更加生气,“你不愿相信便罢,我不强求,总有一日,我会查清真相,让你明白究竟谁是谁非,也让你明白,有些人本就邪恶,信不得!” 说完这一句,青墨觉得自己早已精疲力尽,不想再多说什么,她转身拉过茗薇,耍脾气的便要走,可刚走出两步去,却又不甘心,好似心底的怒气并未完全消散,猛地回过头来,又朝着路连郢不甘心的吼了一句,“若是你哪天因看人不准确而吃了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路连郢被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可怕怒气吓了一跳,整个人已经呆住,想不出任何话来回应,直至青墨彻底走远,他仍旧是恍惚的。 目光所及依稀只能看到黑暗中那条长裙留下的模糊飘影。 时至今日,四个皇子妃终全得恩宠,走向最为美满的结果。 一向自视甚高的许良娣经此一夜后,更是把眼睛放到了头顶上,愈发嚣张,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而沁良娣呢,在长仪殿乖乖思过,一片安静。 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忙,再想聚在一起成了一件不容易之事。 不过还好,慕希总会时常到茵萃殿走动,与青墨联系甚密,二人一如当初那般要好,即便很多话也早已无法再坦然托出,有了些许顾虑。 今日慕希又来了。 日头刚挂在天上,越来越热,如霜煮了一锅绿豆汤以作解暑之辈。 慕希刚踏入茵萃殿的大门,就闻见那小厨房飘出来的美味,她深吸一口气,心情大好,打开便道:“如霜的手艺是愈发好了,还隔着八丈远都能将我胃里的馋虫给勾出来,我都有点嫉妒青墨姐姐了。” 如霜听到这话后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娘娘这话是让奴婢羞愧的很,若是娘娘哪天馋了,只需过来便是,茵萃殿小厨房的事物,随时管够!” 青墨闻声也从大堂内出来,见来者是慕希,也觉心中舒畅,站在门前大声回应道,“妹妹若是真的喜欢如霜的手艺,那不如向敬事房的公公申请,将如霜调去锦华殿如何。” “这可不敢,如霜是你的人,我可不能夺人所爱,再说了,如霜对姐姐你如此忠心耿耿,我也抢不走呀。” 慕希笑脸盈盈,边说着边朝青墨那边走去,走到面对面之时,脸色变得正式,声音也压低了些,“姐姐今日可有空与妹妹聊聊天。” 一字一句清晰可辨,话中深意青墨自然知晓。 她点点头,看向身后的茗薇,道:“给我们泡壶茶吧,昨儿如霜刚研究出一种果茶,你与她一同去。” 茗薇心领神会,屈膝行礼,“是”,她又看向慕希,“娘娘里边请,先休息一会儿。” 本不必将茗薇也支走,让她与如霜同行,不过也是为了拦住如霜的突然出现罢了。 走入大堂坐定后,慕希的脸色才有了些许变化,看着青墨,几乎没有客套与前言,直截了当便道:“姐姐,你在入宫前,是否与二皇子殿下早已熟识?” 一句,把青墨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抬手掠了掠头发,拼命隐藏的这一丝慌张根本没法瞒得过慕希的眼睛。 她并不打算撒谎,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姐姐……难道……”慕希看到青墨这幅模样,心中也同样扬起慌张来,她害怕所听见的那个答案会印证那个猜想,会让现实阵脚大乱。 许久后,青墨抬眼,看着慕希,变得异常认真,道:“是,二皇子殿下先前在宫中走动,与安氏有过接触,因此相视……但……也说不上熟识吧,不过有几面之缘而已。”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每次提起戚子风扬,哪怕只是说到“二皇子”三个字,青墨的嘴唇便不听使唤,彻底失去了控制。 这话一出,慕希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只是几面之缘,这算是最好的消息吗? 不知为何,她甚至有几分高兴,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 “那……姐姐之前为何从未提起过,在宫内与二皇子殿下又为何再未叙旧呢?”慕希继续问道。 青墨怔了怔,万千思绪涌上来,眼眶中泛起粼粼水光,为何不叙旧,天知道她心中有多么希望能与戚子风扬叙旧,多么希望在某个四面八方皆是暗箭的危急时刻,他能光明正大拉住自己的手,温柔而坚定的道一句,“别怕有我”,可事实是,每一次的见面都躲在黑暗中,见不得光。 青墨叹了口气,再度扬起脸时,已换上一副笑意,“我是大皇子妃,为何要与二皇子叙旧呢,我与他本只是几面之缘,并不了解,加之他是皇子,与宫外的生意人交好本也是件惹人口舌之事,索性便不提也罢。” 即便脸挂笑意,可心中那份波澜仍无法平静,青墨伸手拿过桌上一个茶杯,端到眼前时才发觉里头还未斟上茶,只得又放回去。 这慌乱的举动并未引起慕希的注意,此刻的慕希心中也有别的事,她抿了抿唇,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太好了。” “什么?”青墨没听清。 “噢……没事。”慕希笑得灿烂,起先那些忧虑早已不复存在。 也不知究竟为何,在听到青墨说与戚子风扬并不熟识后,慕希心中竟如此爽快,美得几乎可以立即起身随风而舞,那好心情挡不住的翻滚而来。 青墨更是不解,“妹妹今日是来问我这个的?” 她是不明白呀,慕希何时对戚子风扬起了兴趣?今日这一趟未免也太复杂了些? 一个念头猛然闪过,青墨瞪大了眼睛看向慕希,忽而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那幅被自己收到箱子底的画,那一幅从慕希那里的来的画。 以慕希的话而言,那画中之人便是她梦中最长出现,醒来后最为惦念之人。 这人从未出现在眼前,却始终陪伴在梦中。 而当青墨初见那幅画时,便吓了一跳,画中人与戚子风扬有九分的相似,即便是说那是为了量身而作的画像也丝毫不为过。 当时只当是巧合,今日再听慕希这番言语,青墨彻底慌了。 莫非……慕希对戚子风扬也有了别的感情。 万万不可! 青墨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与慕希说这话,脑子早已乱成一锅粥,压根不知如何理清思绪。 正在这时,慕希再开了口,这一次则显得略有几分沉重,“姐姐,我有一事想问你,不知……可不可问?” 青墨仍旧是恍惚的,听得这一局之后,讷讷的看向她,“有何不可?” “姐姐对大皇子殿下有感情吗?” 这问题再次将青墨惊到心脏狂跳,她伸手摸了摸慕希的额头,“你今日是不是病了,为何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什么叫有没有感情,咱们都是皇子妃,都是大皇子殿下的人,怎会没有感情呢?” 慕希一脸颓败,“可……成为皇子妃,就当真能全心全意爱大皇子殿下吗?若我们付出了全部真心,而大皇子殿下却丝毫不在乎,那这真心岂不是都随风飘散或被踩在脚下化为泥土,如此不堪,又为何要拼命付出呢?” 青墨越听越是糊涂,“妹妹何出此言?莫不是大皇子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不,”慕希拉过青墨的手握住,看向她是眼神中有某种深意,“姐姐可曾记得,曾经我说过,我希望能得一真心人同白头,而非贪慕荣华富贵。” “是,可你也曾说过,大皇子殿下,或许正是那个知心人。”青墨道。 一阵沉默。 第172章 母女认 慕希摇摇头,“那是一种希冀,而今日,我再不那么想了。” 她顿了顿,像是将心头压着许久的千斤重的秤砣挪开,豁然开朗,“三宫六院,数十嫔妃,大皇子殿下怎会只对一人倾心,若是入宫那么久,我还做着这不切实际的白日梦,那才真是痴心妄想,你看,他昨日不过因一个处心积虑安排的意外,便入了长仪殿,名曰安慰,实则又是什么呢?” 她淡淡笑着,“我早已不在意。” 从热情满满到心如死灰,不过是数月的时间。 为何慕希心中竟起了那么大的变化,青墨不解,却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刚想开口问,外头有人来了。 是晋六,他平常话不多,总是悄悄保护着茵萃殿的安危,可但凡他出现,必定是有事要报。 果然,晋六上前跪下行了个礼,道:“娘娘,方才见利姑姑去了长仪殿,或许马上便会过来,奴才来通报一声,娘娘可先做着准备……” 青墨一个警觉,眼神一明,看向慕希,“利姑姑又来了,还是先去的长仪殿,看来咱们又有难了。” 带笑说完这句话,青墨挑挑眉,并不在如先前那般,听到利姑姑的名字便会浑身发颤。 如此早已习惯了这偶尔上门来的找茬,也早已找出应对的对策来。 连慕希也显得异常坦然,同样回应青墨一个笑容,“是,那就让她先去锦华殿扑个空吧,咱们继续聊着,我还等着喝如霜的绿豆汤呢。” 从沉重到轻松,四周的气氛只取决于你的内心。 我们都可以活的不管别人的目光,即便是在万众瞩目的皇子妃位置上,也无需事事迁就。 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外便有了声响。 紧接着便是晋六的通报:“利姑姑到。” 来了。 青墨心里一动,和慕希交换了个眼神,二人继续谈笑风生,如霜与茗薇也进来了,倒水添茶拿点心,四人融洽一片不分你我,这大堂内的气氛好极了。 利姑姑在大院内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有人出来,她渐渐有些尴尬,察觉出里头之人是刻意在冷落自己。 心中有羞愧与愤怒同时迸发。 跟在太后身边的人,何时受过如此的委屈,向来只有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份,可在这茵萃殿,已不是第一次遭冷落。 平了平心境,利姑姑昂首挺胸,闯入大殿中去。 “给两位娘娘请安。” 她高声而语,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本是请安,从她口中说出来就跟要索命似的冰冷。 要是在往日,到了这一步便也可以作罢,可今日不同,慕希想清楚不少事,早已不在意那曾经的虚伪客套,她微微侧身,看着利姑姑,道:“姑姑今日怎有这闲情过来?茵萃殿大门敞开倒是人人可进,但进来之后受不受得了,那可全在你……” 笑中带刺,皆是针对利姑姑。 青墨心中偷笑,但也明白适可而止,整治利姑姑的日子还在后头,今日忙不得,她拉了拉慕希的衣袖,朝她微微摇摇头。 二人心照不宣,倒也觉得这一遭实在是爽快,报了之前的无数之仇。 “利姑姑,今日过来又所为何时?”青墨语气稍稍礼貌了些,只是眼神仍旧不看她,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点心。 利姑姑已经满头乌云,只得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又是皇后,又是皇后。 青墨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皇后所找,还有何好事。 可这利姑姑倒也显得不急不忙,莫非今日之事……还不太一样? 青墨猛地起身,看向慕希,“妹妹,皇后娘娘有请,那咱们还是不得不走一趟了。” 太阳已躲到了云彩中去,这一条路漫长而单调,右边小池中的池水一汪汪散开,有几条小鱼儿窜上来呼气,激起一片片水花,颇为热闹。 连鱼池都比人群热闹,宫中的人生呐,当真是压抑到足以令人疯狂。 不知为何,这承乾宫总是笼罩在一阵阴霾之中。 即便是大晴天,这里也有如随时会有雨般,闷闷沉沉的压在心头,喘不上气来。 每一次踏入承乾宫,青墨都得深吸好几口气,方能维持进屋后的数个时辰的窒息。 今日依旧。 皇后坐在殿中,狄芙在身后为她轻扇着扇子。 她看上去身子不太爽快,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许良娣早已到了,见青墨与慕希后,迎了上来,与她俩并行。 青墨与慕希进屋后自然先行礼,目无斜视。 直至得令起身后,青墨才发觉有一人从内殿内走出,正朝这边走来。 无人说话。 只听得那人的脚步声窸窣,越走越近。 是一个姿态端庄的女人。 青墨心脏跳得很快,深深皱眉,不知为何,突然的慌张起来,这人…… 此刻,皇后发了话,“今日把你们仨喊来,自然也不是没事闲聊……” 她顿了顿,看了看青墨,笑意微然,带着某种可怕的阴险,“青墨你看看,谁来了?” 若是方才初见时还不知心中的猜想是否准备,那么此刻听到皇后这一句话,青墨心中也安稳不少,果然如此! 眼前这个朝这边走来的女人,十有**正是夏母。 皇后悄声无息把夏母接入宫中,在这时出现,又将这三人同时找来。 目的简直太过明显,她正是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打的青墨措手不及,彻底揭穿她虚假的身份。 可不,若青墨当真不是夏家之女,那与夏母便是不认识的,还有其余慕希与沁良娣混入其中,即便青墨能快速反应过来那人是夏母而不出差错,谁又能保证夏母可在三个同龄的女子中准确认出青墨呢? 这一招实在是高。 青墨千防万防,也未想到这一出。 当真是措手不及。 那女人渐渐靠近,一抹微笑挂在嘴角,笑得善意而温和。 再过不了几步便到跟前,不能再这么等下去。 青墨手心冒出汗珠来,她动了动嘴唇,竟觉说不出话来。 要对一个完全陌生之人叫母亲吗? 她不愿,也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微微低头,心中一阵难受。 倒是那女人很是开朗,走到三人跟前来,也不着急认女,反倒仔细打量了三人一番,笑着道:“宫中真是不一般,皇子妃们各个水灵好看,这装束也贵气的很,不过数月,青墨的变化之大,真令我这个做母亲的欣慰呐。” 她继续反复打量着三人,眼神一个个交织而去。 到了青墨这里,青墨像是突然顿悟了一般,眼神一明,瞪大眼睛,将千言万语包含进这眼神中去。 夏母心领神会,可也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微笑着,随即低头抹泪,“如今再见,数种心酸齐齐涌来,能看见女儿如此之好,我也再无牵挂了。” 一连串举动自然妥帖。 皇后也一愣,莫非自己又猜错了? 若夏家真无此女,那夏母这举动……岂不是演技太好? 正奇怪着,青墨也站了出来,拉住夏母的手,“母亲这一流泪,岂不是让女人心中也难受吗!” 两人相拥,这一幅母女相认的场景令人为之动容。 一旁的慕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此人是夏母。 她是知晓青墨的身份的,此刻难免为青墨捏了一把冷汗,如此大事,竟能安然度过,当真是老天眷顾。 可显然老天管不了突发情况,也制不住小人。 皇后不便出言,可她自然有人帮忙,比如许良娣。 利姑姑先去的长仪殿,早已将所有事告知许良娣,此刻她就等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 不一会儿,这机会便来了。 等青墨与夏母叙旧叙够,二人分开时,许良娣连忙向夏母屈膝行礼,甜甜到:“夏夫人好,我是与青墨姐姐同时进宫的许良娣,在宫中的时日承蒙姐姐的照顾,令这单调的日子不再难熬,今日见得夏夫人,便也知道姐姐为何如此善良,原来是从夏夫人这遗传而来的。” 这嘴甜的如同撒了蜜,也越是这样,越暗藏玄机。 夏母也不上当,只是淡淡道,“许良娣客气了,老身不过是一世俗之人,做人讲究的便是善良,并无特别。” 她的不客气令许良娣心中很是不悦,原本打算缓一缓才说的话,此刻迫不及待想脱口而出,想给夏母这个下马威。 “我早已听闻夏家是吴城的大户人家,儿女各个能文能武,早前先帝还特地赐过一副诗词给吴家,从来只是听说不曾所见,今日幸得夏夫人与青墨姐姐都在此,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听一听那诗词的内容,让我也饱饱这个耳福。” 说完这一句,许良娣看向青墨,“青墨姐姐,你对这诗词必定是了如指掌吧,可否给妹妹这个机会听一听呢?” 什么诗词?青墨怎知那是什么鬼诗词。 早不听晚不听,偏偏此刻提起来,除了是那皇后指使的,没有第二种可能。 除了气愤之外,青墨倒没有半分的慌张。 能与夏母相认,这一点已是令她万份惊喜,既然夏母都认了这个女儿,别人再怀疑又能奈我何? 有了这个把握,青墨信心十足,目光触及许良娣之时,倒是装了满满的看不起。 “那是先皇赠予夏家的诗词,我虽为夏家人,也无权侮辱,向来只放在心底做景仰,从不挂在嘴上。” 第173章 现内贼 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頂點小說,x. 的确,我家之事,为何要与你分享。 偏偏许良娣与皇后能找到的把柄唯有这一件,再无其他,此刻也显得底气不足。 有人唱戏演砸了,就得有人再推一把落井下石来挽回颜面。 皇后缓了口气,颇有些不耐烦的看向许良娣,道:“夏母难得进宫,定是与青墨有许多自家话要讲,咱们就别打扰了。” 青墨心中闪过一阵冷笑。 别打扰?若真是不打算打扰,那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何? 许良娣生气,扭头谁都不理,腮帮子鼓起一团来。 毕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中的大小姐,哪里受得半分气,本是想和皇后一道捉弄青墨,谁想到却被倒打一耙,如此丢尽了脸面,还是在夏母面前丢了脸,许良娣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边的三人才不管她如何,青墨与夏母拉着手,二人眼神中尽是体谅与亲情。 慕希仿佛也能融入进这份融洽中去,与夏母聊的开心,无视他人。 皇后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和夏母寒暄几句话,便让狄芙去安排吃住之事。 “皇后娘娘,母亲入宫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并不算大,用不着特地张罗,茵萃殿偏殿好几间客房都空着,让茗薇与如霜打扫一下便可主人,娘娘不用操这份心,交给我来就好。”青墨站了出来,提出这一提议。 谁知如此简单一件事,皇后竟然不同意,她略有些严肃,“你是皇子妃,夏夫人的身份不一般,入宫来有诸多不便,凌秋园虽大,却是皇子妃所住之所,加之式离经常走动,恐会打扰到夏夫人,皇宫如此之大,还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安排夏夫人住下,青墨你放心便是。” 放心?如何放心? 口中所说是让夏母进宫为自己庆生,这才刚来便要将自己和她分开,不知道暗中又有使什么坏。 心中有警惕,也不能太明显的去反抗。 青墨只得乖巧的听话点头,“是,谢娘娘的照拂,我还有一请求,不知娘娘可否应允……今日母亲初入宫,我心中也欢喜的很,很多话想与母亲说,不知可否邀母亲去茵萃殿一坐。” 皇后点头,“本就是让你们母女团圆的,这有何不可,等天黑之后,我再让狄芙将夏夫人请回来便是。” “写娘娘。” 青墨与夏母同时行礼谢恩。 茵萃殿平日里总是冷清的,若是只有青墨一人时,大多时候都是坐着静静的发呆,也不和谁说话,茗薇与如霜就这么陪伴着,默不作声。 今日的茵萃殿则多了几分热闹,夏母的出现犹如在茵萃殿内放了一串鞭炮,炸的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夏母的突然进宫是皇后的安排,茵萃殿众人并不知情。 当青墨与一个陌生女人走入大门时,里头的如霜与茗薇都愣了一愣,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至青墨微笑看向茗薇,道:“茗薇!数月未见,你都忘了该行礼了吗!” 那一刻的青墨眼神中饱含喜悦与难以控制的伤感,数种感情齐发,如此情真意切。 茗薇机灵,立马明白过来,她一步上前,朝着夏母行了个大礼,声音瞬间哽咽,“茗薇叩见夫人,不知数月未见,夫人可一切都好,茗薇不能日日伺候夫人身边,实在心中有愧!” 这一和睦感人的气氛,足以令闻者当场落泪。 如霜却糊涂了,这人……当真是夏母? 眼前发生这一切,真实的不像在演戏,这几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明白了,彻底懵了。 难道自己所听所闻的那一切,都是谣言,这青墨,当真是夏家人? 一愣神的功夫,夏母已将茗薇扶了起来,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动情到:“幸得有你多年如一日陪伴照顾青墨,才让我能安心,应当是我感谢你才对,怎能让你道歉呢!” 茗薇也眼噙泪水,不停摇头,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一家三人要好好叙旧,如霜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好打扰,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便关上门离开了大堂,给这三人安静的环境说些心里话。 眼见如霜走出院子,后头的晋六立马跟上,将即将出茵萃殿大门的如霜一把拉住。 如霜吓了一跳,几乎跳了起来,扭头一看后天是晋六,她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家伙干什么!躲在背地里准备暗算谁!成心想要吓死我吗?你在预谋着什么!” 她不停的轻怕着胸口,这一下的确是吓得不轻。 晋六为人历来低调,不论是面对主子或同是下人,他皆是将礼数放在最为重要的位置上,而把自己彻底放低。 唯有在面对如霜时,晋六是高傲的,他昂着头,眼神不看如霜,扭到另一边去,用表情与肢体表达着内心满满的不屑与看不起。 如霜不在意这个,她压根也不把晋六放在眼中,需要之时拉拢,不需要之时便远离,这便是如霜对晋六的态度。 两人间的冲突爆发过很多次,可这一次,似乎最为猛烈。 晋六瞥了一眼如霜,毫不客气道:“若是要论预谋与暗算,谁能比得过你呢,背着娘娘出门去,鬼鬼祟祟的你又在预谋着什么?” 如霜心里憋着一股气,但还在茵萃殿门口,她不能发火,免得把里头的青墨吵到,任凭多么恼怒,也只得压低嗓子,“晋六,你别以为有我几个把柄便能对我指手画脚,小心我把你的事情全数抖出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威胁说的如此咬牙切齿,却也有些底气不足。 晋六哪里会怕这个,直截了当回应道:“我做了何事不用你来提醒,你只需管好你自己不被抓到便是最好,如霜,作恶作的太多,定是会有报应的,收手吧。” 如霜的手掌已经握成一个拳头,只差对晋六的重重一击,“你放屁!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似乎是吼了出来。 幸好正堂距离这大门还有挺远的距离,屋内的青墨又无暇估计屋外的声响,才让这场争闹仅在如霜与晋六二人的矛盾中发酵,并未传到别出去。 或许,大堂内的热闹,比如霜这里还要更甚几分。 那扇门一关,里头完全封闭安全的环境下,青墨顿时放松不少,她没想到的是,连夏母也仿佛长长松了口气一般,脸色略有几分疲惫。 毫无防备的,青墨突然扑通跪下,跪在夏母面前,恳切道:“夏夫人,方才在承乾宫,让您配合我演这一出戏,心中实在是又惭愧又感激,实在无以为报,若是夫人不嫌弃,便尽管开口,只有青墨能做到的,必定尽全力去达成。”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弥补心中的愧疚,实在也不知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快起来快起来,你是皇子妃娘娘,我实在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啊!” 夏夫人连忙将青墨扶起来,轻抚着她的肩头,仔细打量着,“唉,长的如此清秀可人,又如此善良,若是我夏家真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也算是老天爷的恩赐啊。” 青墨一愣,惊得瞪大了眼睛,“夏夫人……” “别说了……”夏母眼神温柔,既如长辈那般关爱有加,又如朋友那般体贴,“你的事,我都明白,你不欠我的,这件事本就是我点头答应过的,我并非昧着良心说话,我是当真喜欢你啊,早已有人向我说过你的为人,说过你是多么明事理多么重情义之人,今日一见,只恨咱们没有母女缘分,却也感谢老天爷给我这个机会,做一次你的母亲,我很开心。” 一番话不仅令青墨哽咽,也令茗薇湿了眼眶。 “夏夫人……二皇子殿下去找过您?”青墨好奇问道。 “二皇子?”夏母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便也明白过来,“当初二皇子殿下是去过夏家,不过并非找的我,而是找的我丈夫,他们不知做了何种商讨,我只知夏家的户籍上凭空多了个女儿,当初因为这事,我和他还吵过一架呢……” 说到这里,夏母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道,“不过这一次,去夏家的,另有其人……” “什么?”青墨身子一颤,有些慌了。 不是戚子风扬,那意思是,还有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是何等大事,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母握了握她的手,将她拉到椅子边上,“咱们坐下来说。” 茗薇将一壶茶端了上来,那茶香四溢,飘满整间屋子,最易令人凝神静气。 青墨稍稍平静了些,看向夏母,“夏夫人,可否将事情告诉我,我听得实在是糊涂,以前只知此事是二皇子殿下去办,不知还有旁人啊。” 青墨不愿将戚子风扬拉下水,若是早先得知与他无关,她也断断不会提起这个名字,既然一不小心说出了口,倒也显得坦然许多。 虽说相识不长,青墨却无比信任夏母,当真是亲如家人那般,无所顾忌。 已并肩对抗过皇后那种可怕的敌人,似乎也再无其他隔阂,可放心大胆的说一些旁的地方不敢言之语,完完全全的放松了去。 第174章 新秘密 原来,夏母早知青墨之事,却也并未放在眼中,全是夏老爷一人经手,夏母当初心中不爽,与夏老爷大吵一架后,也就再不提此事,直至这一次。 此次进攻前,有人不远万里到了吴城,特地夏家拜访一遭,才得今日这顺利的拨开乌云见日出的场面。 夏母笑意微然,道:“当时他一提要入宫之事,我心中还有些紧张,生怕出了差错惹了麻烦,也怕……也怕皇子妃娘娘是个难缠的角色,也是他一直安慰我,将你的事说给我听,口中的赞赏一直不断,才让我安心了些,也才敢入宫来。” 青墨越听越是糊涂,夏母口中的“他”是谁,不是戚子风扬,那还是能是谁。 脑子里转了一圈,青墨还是未能想明白,只得开口问,“夏夫人,你所说的他……是何人?” 谁料夏母也是一脸不解,“他没和你说吗?我以为这是你们商量的结果呢。” 青墨摇头,等着答案。 而那个答案一出,将她惊得瞬间忘了呼吸,脑袋上一圈嘈杂的声响轰隆而来。 对面那个声音已经飘远,远的来自天际,连那视线已几近模糊,恍惚间看见前世今生一幕幕相交而过。 “是路连郢路侍卫呀,他是大皇子殿下的贴身侍卫,我本以为你们应该是熟识的,”夏母接着解释道,“路侍卫是夏家的救命恩人,当初夏家落难,幸得路侍卫出手相救,才有今日的小小辉煌。” 夏母言语中充满了感激,却也不愿多提,仿佛那回忆中除了感激与庆幸之外,也有不少艰辛与痛苦。 不提也罢。 “如今路侍卫开口求助,我自然是不得不点头应允的,也幸得应允,今日才有缘与娘娘您相见呀。”夏母再度握起青墨的手,看得出她当真喜欢青墨,除了初见的眼缘外,路连郢那一番夸赞的话功不可没。 善良人总是冥冥中会在老天爷的帮助下聚到一起来。 夏母始终相信这个道理。 手心的温热传来,青墨脑子里仍旧一团混沌,眼神迷蒙。 路连郢? 当真没听错吗,当真是这三个字吗? 路连郢竟会帮自己说话,而且是不远万里跑到吴城去,这是从何说起?自己与他冲突如此多次,该撕破的脸面早已当面撕扯开,本以为他心里早已充满记恨。 可为何……他竟愿意帮如此大的忙,而且在青墨不知情的状况下默默做了那么多。 青墨很难用三言两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除了不明白路连郢做这事的动机外,她心里的震惊也不少。 路连郢是千式离的人,二人关系近的犹如亲兄弟,既然路连郢知晓此事,那么是否意味着……千式离也知道。 心中一惊,青墨手一抖,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 夏母本就握着她的手,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 “怎么?有何不妥吗?”夏母很是紧张,入宫这事对她而言本就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她也怕出了差错,若是造成了青墨的难堪,她变成了千古罪人。 茗薇毕竟是青墨最信赖的人,见状连忙走上前来,捏了捏青墨的肩膀,对夏母笑道:“夏夫人别见怪,娘娘这几日心中有事,夜里总睡不好,一直吃药,方才听娘娘说完那些话,心里高兴,一时间激动了些。” 有了这句话的缓冲时间,青墨总算是缓过神来,朝夏母抱歉的笑笑,反手主动握住她的手,“夏夫人,我与您能有这样的缘分,也算是老天爷的恩赐,不论是二皇子殿下也好,是路侍卫也罢,我都该感谢他们。” “是啊,是老天也的恩赐。”夏母伸手抚了抚青墨的头发,眼中充满慈爱,“夏家一门三子,曾有过一个女儿,可是上天不慈,早早的便将她带走了……” 又是最难捱的回忆,夏母垂眼,所有话顿在那里。 青墨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安慰道:“我如今户籍已落入夏家,若夏夫人不嫌弃,那我以后便唤夏夫人一声母亲吧!” 怎会嫌弃! 已是许久未曾听到过这“母亲”二字从女儿口中说出,夏母霎时间湿了眼眶,慌乱的不知作何表情才好,低头擦去眼角的泪,再次抬头时强忍着那份激动,“好好好,以后咱们就真的成了一家人,真的一家人。” 青墨微笑着,笑的温暖。 她也未曾料到,这话竟能给夏母带去如此大的震动。 仿佛这入夏家户籍之事并非青墨所愿,而更像是夏家所盼望的。 一番动情之语后,二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些。 可青墨的心中,却始终装着别的事,悬着的心随时可能跳出来。 就连这一顿原本是团圆的饭,吃起来也少了几分滋味。 今日的小厨房新加了好几个菜,满满一桌是平日里双倍的分量。 自然都是如霜嘱咐的,她在这些方面总是用心而细心。 有这二人在青墨身边,夏母除了欣慰外也有几分羡慕,“你们二人常年陪伴青墨,作为母亲的我很是感激,太多的感谢的话也说不出口,唯有盼望着未来一切顺遂,事事都好。” 如霜终于被纳入这一阵营中,心里的喜悦自然不言而喻,连连答谢连连行礼,只为得到一丝关注。 夏母在茵萃殿待到很晚,也与青墨说了不少真心话,青墨在这短短两个时辰中,了解了夏家的家史。 原来表面风光的夏家也并非一帆风顺,当初正当夏老爷仕途平顺之时,遭贼人陷害,不到半月家道中落几乎到了露宿街头的地步。 当时路连郢出宫为千式离办事,正巧碰见求助无门的夏家,路连郢为人正义,几番调查后得知此事确是夏家遭了冤,他二话不说,想尽所有办法,为夏家洗脱冤屈,加之夏老爷始终竭心尽力,数年后,终于东山再起。 直至今日。 关于这段故事,路连郢从未提起过,而夏家,尤其是夏母,则一直将这恩情放于心上。 当初戚子风扬会选择夏家为青墨入籍,也正是因为夏家有过坎坷的经历,将来若是有了破绽,也可用这经历来搪塞,可想的借口很多,只有有这个缺口在。 当初这么以选,戚子风扬倒也没有想到,竟会还有路连郢这样的一出。 听着夏母说完这番话,青墨细细一想,心中的慌张更甚,后背早已冒出冷汗。 路连郢数年前便与夏家相视,自然是了解夏家之事的,他怎会不知夏家的女儿早已不在人世,那么…… 天哪! 从青墨进宫的那一日起,路连郢便知道她的身份是假的? 青墨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前几次一直与路连郢作对,甚至刻意的想找事给他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 自己的把柄早已被路连郢抓在手中,他稍稍动动手指,自己可能就得下地狱。 而自己却像个傻子似的还想着给他使绊子。 当真是蠢啊! 除了羞愧之外,青墨还有几分震惊,这个路连郢,虽说只是侍卫的身份,但既得千式离信任,又得太后喜爱,竟还能帮助夏家脱离困境,此人究竟是什么人物,竟有如此可怕的能力。 直到夏母被利姑姑带离茵萃殿,青墨心中仍旧无法平静,以前的她总希望任何事都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最好能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发展,而无需自己动脑。 可如今的青墨已深知我不发怒就必定遭陷害的道理,一旦有事,必定得最先出手,才能将自己早日摆脱那泥泞与沼泽。 夜深了,门外有知了叫唤,欢快的仿佛这是一个美好的晴天。 晋六快步走来,朝着青墨行礼,道:“娘娘,奴才刚打听过,今夜大皇子殿下并未打算到凌秋园来,他还留在勤政殿,说是今夜的折子较多,可能不离开了。” 好,真是好消息! 青墨眼神一亮,朝晋六看去,一脸赞赏,“好,你的消息一向又快又准,晋六,谢谢你。” 这本是发自内心的一句道谢,到让晋六不好意思起来,连连磕头,“娘娘言重了,为娘娘效力是我分内之事。” 如霜始终云里雾里,只默默观察着晋六的神情,试图看出些什么来。 青墨细细想了很久,回头看向茗薇,语气坚定,“茗薇,帮我梳妆,咱们走一趟。” “是。” 茗薇也回答的干脆,眼神中同样亮起光来。 毕竟是夜,青墨在宫中随意走动始终不妥,为保险起见,茗薇特地赶制了几个点心,装在食盒里随身带着。 她俩前脚刚走出茵萃殿大门,如霜后脚便找到晋六。 刚有过一阵争论,又甚至晋六对自己没什么好态度,如霜站在那里略有几分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晋六仍旧装作看不见眼前人,自顾自忙着自己的。 如霜气急,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大声道:“晋六!我有事问你,今夜娘娘去勤政殿有何事?大晚上的,你就不怕她遇坏人有闪失吗?” 她开口便试图将过错推到晋六那边去,试图用此法让晋六老老实实说出青墨今夜的目的来。 可晋六怎会那么傻怎会上当,只当作未听到一般,扭头继续做手中事,完完全全将如霜当作空气一般。 第175章 抓叛徒 如霜呆在一旁,好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只能作罢,再待下去也只剩尴尬。 这晋六在她眼中简直和神经病无异!眼里除了主子压根听不进别人说话! 如想彻底怒了,抬手在空中劈了下去,伤不到人,只是将那一株树苗从还未长成的树上打下,散落一地绿叶。 等她那带着火气的身影离开茵萃殿大门时,晋六才微微侧身,眼神小心翼翼投过去。 天早已经黑透,四处的黑暗沉的有些渗人。 晋六确定这茵萃殿内只剩他自己,已是非常安全之后,他才迈开脚步,迅速走到一间已经废旧的厢房后,从一个平日里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角落中,挖出一个东西来。 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埋在这泥土中已是许久,表面上已被雨水杂物侵蚀出一条条的痕迹来,可剥开这一层之后,里头的东西仍旧是完整的,干干净净与放入牛皮纸中那一日无异。 晋六小心翼翼捧在怀中,当它贴在胸口那一刻,仿佛侵入灵魂,晋六不敢呼吸,闭眼感受着它最真实的存在。 许久之后,晋六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在那已有些破损的牛皮纸上再缠上一层,重新埋回泥土中去。 这一次,挖得更深,埋得更不见底。 到处都是寂静一片。 时间已经不早,若到了宵禁的时间,青墨还在外头随意走动着,被发现难免又是一场麻烦。 她只能加快步伐,与茗薇二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直至勤政殿。 虽说这一片的气氛紧张犹如监牢那般,可外头竟也是热闹的,毕竟是皇宫内重地,多达数十人的侍卫队伍横在那里,还未靠近便是一阵寒气袭来。 为首的自然是路连郢,挺直的后背,一把利剑握在手中,目光如炬在黑暗中也闪闪发亮。 光是这气势,哪里还敢有人闲闯。 时至今日,青墨看路连郢的眼神早已不如往日那般简单。 大抵也正是因为心中有事,青墨的步子也是心虚的,踩在地上软绵而无力。 若是可以退缩,她倒也愿意躲一躲。 只是命运将你推到这样的高度上,想躲,便是坠崖粉身碎骨。 深吸一口气后,青墨已走到路连郢面前来。 同样一双眼,抬头对视时,青墨有些发怔,连忙躲开看向别处,问道:“大皇子殿下在里头吗?” “在,可要为娘娘通报?”路连郢恭恭敬敬行了礼。 “不必,我直接进去就好。” 青墨甚至没有多说,直接绕过路连郢向勤政殿内走去。 今日的目的明明是路连郢,可青墨却觉心虚无比,无法现在开口,从得知路连郢早已知道她身份那一刻开始,青墨就从原本高高在上的地方跌落到崖谷,她有了把柄被路连郢握在手中,就低人一等。 这种恍惚直至走入勤政殿面对千式离之时仍旧没有消散,反而更甚。 倒是千式离先发现了她。 “青墨,今日那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千式离主动起身,也朝这边走来。 二人在殿中相遇,停下脚步。 青墨抿了抿唇,想露出个笑容,终究仍旧是作罢。 千式离看不懂她的表情,可能在忙碌至烦郁之时见到青墨,他心中已是无比喜悦,也不在意青墨是何种状态。 没说话,千式离突然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来,不大,仅比一个拳头稍大一些。 这是勤政殿呀,处理政事的重地,如此严谨的地方,怎可出现酒? 另青墨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千式离拿起那酒壶后,仰头便喝了一大口。 末了大呼爽快。 他朝青墨一笑,将酒壶递到青墨跟前来,扬了扬眉毛,“来,既然来了,陪我喝点。” 什么? 青墨不语,微微皱了皱眉,也没伸手,看着眼前的千式离,看他此刻不可捉摸的神色,犹如一朵花开的灿烂又如一汪水深不见底。 千式离又将酒壶朝着青墨身子探了探,“来啊。” 勤政殿喝酒,会不会不太妥? 若是被人知道,千式离的身份尚可辩解,而自己则无可辩驳,反而可能被当作元凶,说成自己撺掇千式离犯错,那该怎么办? 没等想出解决之法来,青墨心一横,接过酒壶,挡在衣袖之下,稍稍抿了一口。 那酒烈的狠,光是这站在舌尖上的小小一口,已辣得令青墨猛地咳嗽起来。 不一会儿,眼眶也红了。 “这……这酒好烈啊!” 青墨连忙将酒壶塞回千式离怀中,捂着嘴又是猛烈的咳嗽。 千式离哈哈大笑几声,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颇有几分爽快又无奈的道:“最近每夜都要在这勤政殿熬到很晚,没有点烈酒提神,还真是撑不下去了。” 说来简单一句话,若非亲身体验,谁又能知道其中的艰辛与无奈呢。 青墨抬头看他,看那目光中柔和的笑意,心里一紧,颇有些心疼,不知是否与那烈酒有关,毫无预兆的,青墨竟红了眼眶,一滴泪顺着脸颊便落了下来。 这伤感的情绪来得太过突然,青墨不愿被千式离看透,连忙转过身去,摆弄着方才就已经放在桌上的食盒,不经意的快速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打起精神来,“你应该告诉我,我给你做一点提神的汤食送来,也就没必要喝那烈酒了,毕竟伤身子。” 千式离淡淡一笑,拉过青墨的手轻轻抚着,听他这言语中的万千无奈,早已化作一种云淡风轻,“只要你能来陪我,我就已很是高兴了,最近太忙,本想去茵萃殿看你,却也总是没有机会,父皇早时已向文武百官暗示过,不久便会正式宣告天下,立我为太子,到那时,大概更少有机会能陪你了吧……” 太子?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立太子宣告天下。 这是一件好事,与千式离而言最大的好事,意味着他距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可对于青墨来讲…… 这也意味着戚子风扬距离皇位更远了一步,不,不止一步,而是远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现在这样的局面已是非常艰难争取而来,若千式离成为太子,将来的路便更将是难行数万倍,难道要在这之前便阻止他成为太子吗? 阻止,如何阻止,除了取他性命之外,还有他法吗? 青墨抬头看向千式离,这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她便一惊,拼命摇头,不不不,怎会有如此邪恶的念头! 焦灼忧虑,青墨这时的胃里翻江倒海,难受的紧。 千式离见她脸色不对劲,疑惑片刻,笑道,“不过是太子而已,实则也与眼下无异,咱们仍仍可这么把日子过下去,即便你不是太子妃……也无妨吧。” 这或许是眼下千式离最为忧愁之事,他若成了太子,慕希自然是太子妃。 一切甚好。 可千式离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唯有青墨一人。 若是不能如愿,心中倒成了一个疙瘩,久久没法释怀。 唯有安慰自己说无所谓吧,只要心之所向,又何须在意名分呢。 “放心,我必定待你与太子妃无异。”千式离紧紧拉住青墨的手,将这句誓言说的真诚真心。 青墨很是感动,却又更是愧疚,她低头不敢看他,轻声道,“慕希妹妹比我更为合适,我能陪在殿下身边,就很是开心了,无所谓那些……” 见她通情达理,千式离自然心中大悦,开起玩笑来,“我说过,仅有我们二人之时,别那么见外,什么殿下什么大皇子,你也要与我拉出这距离来吗,无论我是谁,你是谁,无论何种身份,我要的,是你整个人。” 青墨嘴角苦涩一笑,“是……式离……” 仅仅二字,足以另千式离眉开眼笑。 青墨心中有事,始终心不在焉,千式离也有厚厚一叠奏折待批,二人没有太多的时间闲聊。 等看着千式离把那点心吃下肚后,青墨便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原本青墨还有个请求,刚到嘴边,千式离倒是先开了口,“外头太黑,从这回茵萃殿去还有好长一段路,你和茗薇两个女子太不安全,让路连郢送你吧。” 青墨心里一惊,生怕是千式离知道些端倪,可当抬头看向他时,他的眼中只剩关切。 稍稍安心,青墨行礼谢恩,“是,谢式离的关怀。” 她挎着食盒,刚推开那扇大门,路连郢已经候在门外,一见她便道,“娘娘,在下送您回去。” 很长一段路皆是无话。 路连郢默默跟在青墨后头,脚步放慢,目光向前耳听八路,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行至一安静处,青墨突然停住了脚步,稍一定神,转头看向身后的路连郢,语气淡漠,“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路连郢一笑,微低着头,“今日是娘娘来这勤政殿,不应该是娘娘有话要讲吗,为何如此问我?” 青墨最讨厌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越发的生气起来,口中也再无顾忌,“我不希望身边时刻有一颗隐形的雷,今儿就像与你把话说清楚,你知晓我的身世 ,那么,预备何时向大皇子殿下,向皇后,甚至向太后说出呢?” 第176章 现危机 路连郢仍旧是云淡风轻,只微微侧了侧身,更靠向青墨一些,“娘娘知晓在下本就不是多嘴之人,既然如此,便就不会对别人说长道短,娘娘无需多虑。∑頂點小說,x.” 青墨双手缠绕在一起,她知道路连郢不是好对付之人,倒也不是这人有多聪明,只不过,他那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当真是了得,轻易套不出话来。 四下寂静无声,知了的鸣叫越来越大,青墨沉默许久后,抛出一句话来,将这黑暗中的沉默打碎成无数的小块碎片。 “不远万里去找到夏家,说了如此多关于我的事,让我如何相信你不是多嘴之人?” 话音刚落 ,又陷入一阵沉默中。 路连郢不动声色,今日那么晚的天,青墨特地到勤政殿来,向来不娇气的她突然要路连郢保护回府。 一切都已说明问题,她就是有话要对自己讲。 本就是事实,路连郢也不闪躲,道:“在下向来只做认为对的事,无论是什么。” “那意思是,你认为我以虚假身份入宫当选皇子妃这件事,也是对的?” 青墨突然转身,面对面看向路连郢,气势逼人。 路连郢也抬头,盯着她的眸子,道:“大皇子殿下喜欢娘娘,那娘娘入宫之事,便无过错。” 呵。 青墨冷笑一声,眼神转回来之时,带着满满的轻蔑,“这就是你坚持的所谓的真理?那你可有想过,我这种做法于其他皇子妃,于其他未当选的秀女而言,是多么不公平一件事?旁人早在门槛处便被拦了下来,而我呢,却利用所有的权势谎言,换得这一身份,难道你这么帮我,就能心安吗?” 路连郢失笑,没想到青墨竟会如此直截了当,倒让他有几分难堪,既然她已不藏秘密,那路连郢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 “娘娘莫不是以为在下当真神通广大的无所不知吗?当年与夏家的确有过接触,可不过也只是举手之劳,难得夏家人宽厚,总挂在心上,实则在下根本不确定夏家有没有一个叫做青墨的女儿,采选那一日娘娘入宫,听闻来自夏家,在下确有因此番渊源来关注着娘娘,可这一次……” 路连郢压低了声音,眼神中也颇有几分神秘,“娘娘,在下所做此举,不仅为您,也是为大皇子殿下……” 青墨一惊,瞪大了眼睛,脚下一滑,险些要倒下去。 关键之时,路连郢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接着道,“娘娘,大皇子殿下并不傻,也有眼睛能看得到事情,可他终日忙于政事,并无精力关心其他,娘娘可有想过,身边之人若是有人起了异心,那可比树敌更加危险。” 一字一句轻轻道来,青墨恍惚间只见得对面之人嘴唇微动,那言语听来越显模糊。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我不是夏家之女的事情告诉了大皇子殿下?” 青墨愣愣到,脑子里一团乱,怎么也未曾料到会走到这一结果上。 路连郢将她扶正站好,放开她的手,道:“娘娘,能说之话在下已经说尽,大皇子殿下是爱您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可皇后呢,太后呢,在下可为娘娘尽心尽力保守秘密实属在下之幸,可毕竟无法保全一生保全一切,剩余的,还需娘娘自己去解决。” 一阵夜风吹来,青墨的发丝飘扬,距离太近,她身上的香气朝路连郢扑来,路连郢有一秒的时间觉得眼前一黑,眩晕感太过强烈。 青墨更是晕的厉害,越来越不明白这其中复杂的故事。 她甚至有些慌张,捏着自己的衣角来来回回,眉头皱成一团。 见她这个模样,路连郢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胆量,竟突然双手搭上她的肩,他的手掌有力,又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原本该是安慰,却捏的青墨肩膀吃痛。 幸好语气是温柔的,从路连郢口中说出的难道的温柔,“娘娘,别担心,大皇子殿下对您是真心的,在下也定会站在娘娘这一边,夏母也同样,娘娘只需防着小人便是。” 青墨抬头,扫到路连郢的眼神,她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后只道了一句,“谢谢。” 这一句终于把路连郢的思绪给拉回正常轨道上,他连忙放下手来,略有几分尴尬,语气恢复原有的有礼而正直,“娘娘的感谢,在下怎受得起,本就是分内之事。” 青墨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点点头,已是有气无力,“好,我明白了,未来,我必定更加小心。” “娘娘……”路连郢突然眼神亮了亮,拦住青墨的去路,抬头朝着远方望了望,目光中饱含深意。 青墨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终点是勤政殿。 虽已走出半里的距离,可勤政殿威严逼人,在这里这一角度中仍能感受到那耸立的宫殿中带着的可怕气息,令人难以接近。 重点不在于此,奇怪,此刻的勤政殿,竟已灯火全灭。 除了门前那照明之用的灯笼隐约亮着,里头早已是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 千式离明明说过要批奏折至深夜,怎么此刻就已经离开了? 青墨不解的看向路连郢,可他没有回答,嘴角未动,将所有一切都言语都化在沉默中。 她默默转身,没有多语的言语,踏着夜风缓缓而行。 不远处已经是茵萃殿,闪烁着的灯光可见,如灯塔般指引着青墨的路。 可……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青墨走远了,但茗薇还站在原地,她没走。 路连郢也没走。 两人皆是有话要讲吧,此刻倒有几分不一般的默契。 “茗薇姐,只有我们二人,有话便说吧。”路连郢看向她,第一次与茗薇对话,还摸不清此人的性格脾气,只是在青墨身边的人必定都是小心翼翼无比谨慎,且不喜欢阴谋诡计的。 所以,路连郢也直截了当。 茗薇盯着路连郢看了许久,二人年龄相仿,可方才路连郢那句“姐”,已是把茗薇放到了长辈的位置上,让她此刻也不得不有一些语重心长。 “路侍卫,娘娘是皇子妃,你是皇子殿下最信任的人,有些距离,还是该保持才比较好。” 这番话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路连郢一怔,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些伤感与尴尬来,他也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时,竟觉得心脏猛地一疼。 见状,茗薇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语气也更是严厉,“娘娘心大,可也敏感,她现在正是最受皇子殿下喜爱的关键时刻,我不希望有别的事情分了她的心,更不希望路侍卫会成为那个阻碍她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在心中一声叹息后,路连郢点点头,笑了笑,“茗薇姐只需放心,除了保护娘娘的安危外,我别无二心。” “那就好。”茗薇也笑,“时间不早了,今夜谢谢路侍卫一路的贴心照顾。” 她朝路连郢行了个不小的礼,算是感谢。 随后便转身离开。 路连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变淡后,脑海中竟浮现出青墨的脸来,一瞬间,心口更疼。 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此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有了这样的感慨。 千式离是大皇子,而他是御前侍卫。 无论如何努力,即便是才华出众,即便是文武双全,也始终只是千式离的随从。 千式离伸手便可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感情。 而路连郢呢,只能躲在角落中,把自己心中那发芽的火苗彻底淹没,末了,老老实实做一个侍卫该做之事,不再有非分之想。 这种悲哀,也许会是一生之痛。 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后,路连郢才动身离开这里。 他的脚步很慢,并不着急回去。 勤政殿黑暗一片,千式离定是已经离开了,若非重要的事情,他不会离开。 既然事发突然且是紧急,那么就等他解决完之后路连郢再回去吧。 在千式离身边那么多年,这种默契已经成为身体中的本能,路连郢非常明确的感觉得到,今日的千式离定是有事,而且是不愿外人知晓的事。 他将自己支开,让自己来送青墨,不正是为了去办这事吗? 远处的天更黑了,即便空中的星依旧闪亮,可永远照不亮夜的黑暗,照不进那些细微的角落。 就连茵萃殿也是黑暗的,晋六刚把大堂内的光点亮,出来便迎面碰上回来的青墨,把晋六也吓了一跳,猛地跪了下去,“给……给娘娘请安。” 青墨已经见到晋六,可是这一跪仍旧让她心里一惊,“怎么?可是茵萃殿出了事?” “没有没有……”晋六连连摇头,还是避免不了那眼神中露出的明显的心虚。 青墨一愣,连忙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晋六仍旧是摇头,“没事没事,方才奴才只是进屋点灯,出来时一个慌神没有看到娘娘,有些唐突了,怕吓到娘娘……所以……” “你去点灯?如霜呢?”青墨问。 “如霜……如霜早些时候便出去了,此刻未归。”晋六老老实实回答,加重了末尾的语气,像是强调。 未归?这时间还未归,她会去哪里? 第177章 与摊牌 青墨稍稍想了想,脑子里轰的一声,她仅是猜测,可那猜测而来的想法真实而明确。○ “茗薇,看来我还得出去一趟。”她看向茗薇,眼神凝重。 茗薇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是小姐,我就在门口看着,若是有事,立马让晋六去查看。” 时间不早,马上便是宵禁,需小心为好。 青墨朝着黑暗里走去,这一趟若是再带上别人显得不便,唯有她一人而行。 目的地很明确,即便实在黑夜里,也仿佛前方明亮一片并无阻碍。 青墨不靠视线所见,黑暗明亮皆是无异,她仅是寻着那嗅觉的方向往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香气渐渐浓郁起来,扑鼻熟悉。 这是一种特别的香料,十花十料,香郁但不激烈,味道十分持久,即便在沐浴之后,这香气仍旧萦绕在身体周围,迟迟不会散去。 这香料本是慕希送给青墨的,后又被青墨转送给了如霜。 从如霜留下在茵萃殿的那一日起,青墨没少送她东西,大到珠宝首饰,小到香料胭脂,满满摆满整个梳妆台,也由于此,如霜在别的丫鬟面前便也多了炫耀的资本。 一方面,这的确是青墨的新意,而另一方面,青墨早已学会了每件事都留一手都有目的。 这香料被如霜当作宝贝般,爱不释手,出门必用。 久而久之,这香气便如沁入身体一般,如霜去哪都带着一股淡香。 旁人或许察觉不出端倪,可青墨的嗅觉,一里之内,只要静心去找,定能寻到源头。 譬如此刻。 在那一片黑暗的小树林中,隐约有个人影,正在动身往外走,挡住一半月光,剩下斑驳的碎影洒在地上。 青墨加快了脚步,挡在那小树林唯一的出口前,眼见着便要面对面。 里头的如霜始终低着头,脚下步子很快,暗夜无声,只有夜风在耳边呼啦扇过,如霜的脚步更是带起一阵风来。 刚要走出小树林,走上那更为平整的青石板上,突然眼前出现一双脚,眼前迷雾氤氲,如霜顺着那双脚向上寻去,还未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便吓得一个踉跄,“娘……娘娘……你……你怎么在这……” 她如筛糠般不停颤抖,而青墨则负手而立,脸色淡定无水波,瞥了如霜一眼后,淡笑道:“应该我问你,都快宵禁了,你为何在这里?” 本是带着笑意的脸色,在如霜眼中看来却仿佛暗藏杀机,她吓得呼吸不匀,双手也不停的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边是青墨给她最后的解释机会,数秒后,一切戛然而止。 青墨抬眼,只着淡妆的脸上褪去了美艳,只剩一种高贵的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更具震慑力。 “如霜,你是我身边的人,按理来说,无论你需要什么,我定会竭力达成,已谢你每日细致入微的照顾。”青墨抿了抿唇,轻轻吐出这句话来,看着如霜的目光中,柔和却也如刀剑般刺目。 如霜哪里还敢说别的话,在这被青墨撞击,便算得上是实打实的漏了陷,若青墨没有证据,也定当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既然已有了开场白,接下来必定是如霜最怕的坦然相对。 应了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只是如霜未曾料到,这一次的这个主子,竟会聪明至这地步,令她丝毫掩饰不住那弱小的伎俩,稍一不注意便完完全全露馅。 扑通一声,如霜突然跪地,几个头磕的啪啪直响,这片小树林四处皆是泥泞,最近春雨延绵,深夜露水也重,小树林里凉意沁骨,地上更是四处皆是泥土,如霜跪下这一遭,衣袖拂过泥地,浑身都沾染上的泥泞,很是狼狈。 “娘娘,奴婢只是夜里闷得慌,出来走走……只是……” 如霜试图找一个恰当的说辞将今日之事搪塞过去,即便已隐约有了预感,青墨定是有了把握,她今日是逃不掉的,可始终抱着那恻隐之心,盼着能从这重重危机中找到逃生的间隙。 青墨不语,只垂睫看她,看了许久后,一个轻轻的冷笑,“我是皇子妃,是大皇子殿下的枕边人,虽说权势不大,可凭大皇子殿下对我的心,我说的话也并非毫无作用,若是你对大皇子殿下有心,我可替你说情,待他日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纳你为妾便是,你何需如此费力,暗地里一次次约见大皇子殿下,你以为这偷偷摸摸的举动能为你的心愿铺路吗?那只能是将你埋入泥土中,越埋越深!” 听完这番话,如霜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嘴唇颤抖到几乎无法发声,“娘娘,奴婢并非此意,奴婢对大皇子殿下只有敬畏之心,并无非分之想啊!” 她连连解释,哪敢往这方向上附和,小小奴婢竟打着大皇子殿下的主意,那是死罪呀! 听不出青墨这话是正是反,如霜更是心惊胆颤。 “哦?是吗?”青墨缓缓蹲了下来,伸手将如霜额前凌乱的鬓发梳理妥当,“那你总与大皇子殿下见面,是为了何事?为了向他揭发我,向他告状?向他抱怨我有多么不合适皇子妃这一位置?还是告诉他,我压根不是夏青墨?如霜,你是聪明的,可树敌太多,终究是害人害已……” 她果然知道了,果然知道了。 如霜欲哭无泪,脑海中飞快转动着应对的说辞,可面对青墨,她根本就是束手无策,无论说什么都是错,无论怎么辩解,都逃不过青墨的手心。 这是个太聪明的娘娘。 “娘娘!”如霜重重又磕了几个头,脸上梨花带雨惹人心疼,连说话也带着浓浓的哭腔,“奴婢直到错了,奴婢只是一时间没了主意,本只是想与大皇子殿下商量,并无与娘娘作对之意,娘娘……娘娘饶了奴婢吧。” 这话说的简直没有半点说服力,青墨在心中暗笑,表面仍不动声色,装作相信了一般,“哦?那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谁让你担心至此,竟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去与大皇子殿下商量?” 其实说到这,青墨的言语始终是模糊的,她并未明确如霜错的是哪一件事,可如霜早已吓得没了主意,主动招了出来。 “是……是狄芙!”如霜脑袋一转,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奴婢曾与狄芙相识,便是她听到了风声,说娘娘的身份有诈,让奴婢好好调查一番,奴婢心里没谱,便想方设法找到大皇子殿下……所以……所以……” 狄芙? 青墨默默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冷笑着摇头,看向如霜时,竟有几分心寒。 当初选中这个姑娘留在自己身边,看中的正是她眼神中那份机灵与身上带有的干净气质。 本以为会是身边一个可靠的陪伴,谁知竟走到这样一天。 狄芙是皇后身边的人,她若是知道了什么秘密,那定是立即与皇后商量,怎可能跑来与茵萃殿的如霜说道这事,如霜这一借口找的真是难以另一信服。 她只想把矛头转向皇后那边,哪里还有闲心考虑是否恰当呢。 不过,青墨早已无所谓,她在意的并非这个虚无的谎言得到的答案。 沉默数秒后,青墨表情变得柔和,伸手扶起如霜,道:“先起身吧,地上凉,四处都是泥土,咱们主仆二人亲如姐妹,站着说话便是,无需多礼。” 如霜连连摇头,躲开青墨的手,这一跪着的姿势保持已久,腿有些麻了,可她仍不动分毫。 青墨也不坚持,跪着便跪着吧,她站起身,缓缓开口,“如霜,以前许多话未曾与你说过,并非不信任,只是觉得没必要,若是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以前的故事,我可以告诉你。” 深情的一番话,是如霜得到的最大信任。 她有一些感动,抬头看着青墨,“娘娘……” 青墨浅浅叹了口气,像是思虑许久,像是回忆中勾起往日里不可触碰的伤口,微微眯着眼,道:“曾经,爹娘为护我周全,希望能在吴城寻一个普通人家让我嫁过去,平静一生,可他们也知晓,吴家名声在外,吴家的女儿一旦到了秀女的年龄,便必定会被选入宫去,宫中的险恶无法预料,爹娘都不愿我踏入这漩涡,于是,从我出生后,吴家便从未在公开场合宣告过我的存在,上至皇宫,下至亲友,无人知晓。” 这话已足以另如霜目瞪口呆,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青墨接着说,“可命运总是那么神奇的,曾有一日……我在宫外与大皇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也正是那一次,我决定入宫,我愿意为那温柔的眼神去拼一次,即便宫廷险恶又能如何,只要能寻得真爱,我不怕遍体凌伤,于是,爹娘便将我送入宫,也才有了后头的故事,皇后不知我的存在,说来也是吴家自作自受罢了。” 也许是说到了真爱,青墨的眼神霎时间变得温柔,连如霜也能察觉到那份柔情,如水般的柔情。 可她不知的是,青墨这番话中的确带着真情。 这是这真情的对象,并非千式离。 当说起为了真爱愿意忍受折磨时,青墨脑海中出现的脸,是戚子风扬。 第178章 伸援手 如霜此刻已全然没了判断力,也不知青墨这番话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当下的情况,她唯有连连道歉,即便是将自己放到无比卑微的地位上,也不一定能换得青墨的谅解。 这一个失误,可能是毁了自己这段路最狠的利器。 如霜有些后悔,跪在那里一直发愣,没有接话,丝毫未动。 “行了,起身吧。”青墨也有些累,她也不愿再听什么辩解的话,也无需听,“回去吧。” 如霜哆哆嗦嗦起身,站在青墨后头,声道,“奴婢跟在娘娘后头,天黑了,这条路不安全。” “嗯。”青墨喉咙里闷闷的答应了一声,走在前头。 从泥土中走到青石板路上,如霜的鞋底沾了一圈泥土,带到石板路上,也留下一路的泥泞。 而青墨脚底则是干干净净,脚步轻盈,不留半尘埃。 这脚印,便如指纹一样,是不可抹去的证据与痕迹。 青墨来时一路观察着,见那树林的泥土地中,有数排脚印,有整齐排列的,也有歪斜的。 其中一排端端正正直通树林深处,每一步都如安排好一般规规矩矩,毫无疑问,这是如霜的脚印,在宫中的一切都是规矩的,训练有素没有半分越矩,连这脚印也是。 而另一排脚印则凌乱的多,深度仅有正常脚印的一半,犹如从泥土上轻轻掠过,最为奇怪的是,这脚印一边高一边低,像是出自不同人的脚步。 这是千式离,他来过。 青墨无比确定。 因为在这宫中,唯有他腿脚不便,走路时略有颠簸。 也唯有他,腿脚不便的同时,轻功之高,足以落地不留痕迹。 只是在这泥地中,脚印更加明显些,略浅,不一。 若不是见到这脚印,青墨也不会如此确定,千式离的确来过。 勤政殿的光莫名提前熄灭,路连郢不露声色的暗示与提醒,种种细节都在指向一,千式离来过,∮∮∮∮,与如霜有过不的接触。 一个丫鬟,能将堂堂大皇子殿下约到这树林里来。 这约见的筹码,定是无比重大。 于千式离而言,最大的吸引力,便是关于青墨的事,关于青墨身世之事。 身世身世,任凭千式离对青墨有多大的喜爱与欣赏,仍旧是逃不过这世俗的封建目光。 不上心寒,毕竟早有此心理准备,只是对千式离背着自己暗地里与如霜接触这件事,青墨有几分失望。 仅此而已。 也不重要了吧。 她站在茵萃殿门前,望着远处的漆黑一片,勤政殿的方向上还是暗的,千式离不知去了哪里。 轻轻叹了口气,青墨踏进屋内,跟在后头的如霜颤颤巍巍,腿脚始终是软的。 当如霜与晋六擦肩而过时,如霜狠狠瞪了他一眼,在这宫内若要与谁有怨,若要如霜最怕谁,那非晋六莫属,倒不是晋六有多神通广大,只是他手中掌握着如霜太多旧事把柄,即便口中不,也不知他心里是否记恨,不知何事便会伸手推一把,把如霜推进泥潭里去。 比如今日,如霜认定了一定是晋六告的密,才让青墨那么容易就在树林那边找到她,而且看穿她的所作所为。 这个晋六,实在可恶! 这一夜注定又是个难眠的夜晚。 不止茵萃殿,连着勤政殿,甚至景禄宫,都是难捱的光景。 戚子风扬在屋内走来走去,看着那茶壶中冒出的涔涔热气,难以理清心里凌乱的思绪。 还是得冒险再见青墨一次,许多话不当面讲始终没办法放心。 夏母已经来了,他没能陪在青墨身边,也不知那边是否能应付得了。 次日一早,青墨刚坐在梳妆台前,还没完全从迷糊的睡梦中醒来,晋六突然来报,“娘娘,方才苏公公来报,大皇子殿下下朝后会过来茵萃殿,让娘娘做好准好。” 下朝过来?千式离从来没在这个时间来过茵萃殿,青墨微微皱着眉,“好,我知道了。” 定是与夏家之事有关吧,看来有些事,必定要面对面来对峙了。 青墨还好,除了有些累以外,并不担忧。 倒是如霜,一听到晋六的传报,身子一抖,端着的一盆水险些原地脱手。 青墨从铜镜中看到她这反常的现场,微微笑道,“如霜,大皇子殿下与你算是熟识了,他如此随和,你为何如此紧张呢。” 放在以前,青墨从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到讽刺意味极强的话语,而当经历了这些事后,也就再不顾虑是否会令如霜难堪。 她已经做出如此不仁义之事,自己又何需再给她颜面。 如霜似笑非笑,身子绷得很紧,口齿也不太清晰,“大皇子殿下是主子……奴婢只是个的丫鬟,见他自然是会紧张的……娘娘……” 她试图讨好青墨,但最终还是碰了壁。 只要有茗薇在,旁人便无法靠近青墨周围。 “给我吧,我来伺候娘娘洗漱,”茗薇从如霜手中接过铜盆,脸上的笑意却不那么友善,“如霜你去厨房看看早膳好了没,既然大皇子殿下要过来,早膳也不能马虎,这里交给我就好,娘娘不习惯别人的伺候,出了差错总归是会影响心情的。” 手中的铜盆被夺了去,一下子空空荡荡。 如霜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像是仅是一夜之间,以前的所有友善都变成了鄙夷。 在这茵萃殿,她已没了地位。 垂头丧气的走出大堂,如霜心里一阵心酸。 见晋六在院内一角打扫着,她也没了找茬的心情,乖乖走往厨房。 茗薇给青墨梳着妆,每日都做的事,如今成了一种惯性。 她看着铜镜中的青墨,这张曾经还略有稚嫩的脸,此刻已多了几分老练。 “姐,你预备如何处置如霜呢?”茗薇好奇问道。 青墨摇摇头,懒懒道:“如霜有异心也并非一日两日,她有长期的计谋,一步一步而来 ,看似准备充分,可若是其中某一环出了差错,便也再无补救措施,这一次便是她最大的差错,她定还会有别的计划,咱们无需费心去应对,等她主动露出马脚来便是。” “可……如霜整日在姐周围,岂不太过危险……”茗薇很是担心,之前不确定如霜的心,如今已知她的心思,却仍旧留在身边,那岂不是在周围卖了个隐形的雷吗? 可青墨完全不在意,“不,她暂时伤不到我。” 正着话,门口有了响动。 千式离竟已经来了。 “青墨,我今儿在朝上又得了个好东西,特地拿过来给你。” 还未见其人,千式离的声音已经传来。 青墨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被茗薇扶着朝门口迎去。 路连郢先走了过来,将一个盒递到晋六手中,随即退到一旁,不发一言,安安静静犹如不存在一般。 青墨起初的目光一直在路连郢身上,总觉有些心虚,即便路连郢完全不将心中的事表现在脸上,可青墨还是觉得浑身别扭,看他的眼神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茗薇看出青墨有些走神,连忙扶住她,手上暗暗用力,“姐。” 青墨缓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笑脸盈盈走上前去,“殿下今日怎如此早,我刚让厨房准备几个你爱吃的心,还没出锅呢,你倒是先来了。” 千式离上前来抓住青墨的双臂,同样笑得开心,“今日下朝早,边疆战事有了缓和,父皇也很是高兴,给了我一盒露荷香,是对安神很有效,我立马便想着来送给你了,着急着过来,只让苏公公来通报了一声,没有吓到你才好。” “你这是什么话,你来茵萃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吓到呢,巴不得你能多吓我几次。” 今日的青墨尤其的热情,伸手脱掉千式离的外套,转身递给茗薇,她挽住千式离的胳膊,二人往屋内走。 屋内泡好了茶,茗薇手脚也很利索,立马将那露荷香也上,屋内的气氛温馨和睦。 千式离的心也柔软了下来,原本有话要讲,此刻竟有些不愿开口。 和青墨在一起的时光总很短暂,大多时候青墨的态度也是冷淡的,今日这样的,真的另千式离非常眷恋,不愿破坏。 尤其是通过那袅袅的茶香,青墨透过来的眼神异常温和,“殿下,方才你边疆战事有了缓和,可是许家的功劳?殿下应该去多陪陪许妹妹才是。” 这番善解人意的话真是太体贴,千式离很是感动,笑了笑道,“咱们在一起,干嘛要别人。”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数分钟的时间,这气氛变得有些热烈,千式离像是随时可能起身抓住青墨便不放手。 青墨是有些紧张的,万万想不到自己简单的一热情便像是燃了引线,让千式离也变得不像他自己。 这是多么可怕的信号。 今日是想讨好千式离,却也不想将自己放在太低的位置上,其中的程度实在太难以掌握。 一个恍惚的光景,千式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牢牢抓住青墨的手,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情,“你可是在埋怨我,怨我这几日冷落了你。” 第179章 逼绝路 青墨缩了缩身子,脸上的笑意不见,可动作明显有了抗拒,“殿下这是哪的话,我知道你忙,怎敢打扰,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也知足了。” 千式离见过多少人,大到前朝官员诡谲风雨,小到平民百姓善解人意,种种皆能应付与相交,可就在这感情一事上,千式离最为无法,尤其面对喜欢的女人时,更是看不透对方的心,不知该如何相对。 猛然间,他记起今日来这的目的,脸色一变,看向青墨,剑眉下的那双眸子里的眼神早已出卖他的心。 青墨心里一怔,暗暗大呼一声不好。 看来今日的确是躲不过。 心思一闪而过,千式离再度眼波流转,像是不经意那般问道:“最近几日实在忙,也不知夏夫人对宫内的吃住可还满意?” “多谢殿下关心。”青墨施施然道,“母亲已得宫中数人照拂,很是感激,只是这几日家中有事,母亲不得不提前踏上归途,未能与殿下多聊聊也是母亲心中的遗憾,不过临走前她也让我转告殿下,说是感谢殿下对我的照顾,夏家无以为报。” “算起来夏夫人是我的岳母,干嘛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呢。”千式离拍拍青墨的手,的确遗憾,还未能与夏母见一见,她便着急着回家去了。 实则并非家中有事,只是夏母与青墨都对宫中众人不太放心,若是多待几日,不知又会有多少幺蛾子,不如找个借口早点回家去,换一个心安。 可千式离心中却有不悦,本还有话要与夏母说,原本盼着解开心中的疑问,现在不仅没了这个机会,连见一面都错过,他叹了口气。 这叹气又被青墨看在眼中,用更深的眼神看向他,静静等待他的下一句。 果然,没几秒后,千式离开了口,眼神有几分古怪,像是要露出笑意来,却又被心中的情绪堵了回去,似笑非笑,“夏家发生了何事,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不必了,爹爹和娘可以应付,再说吴城路途遥远,宫中的帮助始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青墨淡淡回答到。 千式离哦了一声后,接着问道,“对了,一直未曾问过你,那一日咱俩在宫外相遇,你……为何会出现在漠城?漠城与吴城相距甚远,夏夫人怎舍得你如此颠簸呢?” 果然,话语的最终落脚点,落在了这件事。 青墨心中冷笑,表面不动声色,等千式离话音落下后,四面寂静无声。 千式离略有些尴尬,眼神闪了闪。 青墨微笑着,伸手端起茶杯,浅浅抿了口,道:“我记得出进宫提起此事时曾与殿下说起过,莫不是殿下的心不在我这,早已不记得了吧。” 这招原本的温柔攻势,在青墨心中不悦的情绪下脱口而出,显得尽是埋怨与强势。 千式离动了动唇,没出声。 就这细微的表情下,青墨心口一疼,突然有些心疼眼前人。 他有何错,即便是当真在意自己身份,即便这是不信任的试探与疑问。 他又有何错。 错的明明是自己。 是自己换了身份入宫来,是自己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只为得到他的宠爱,是自己用最卑劣的方式骗的他的真心。 一切的一切,千式离是受害者。 而青墨,则是最不堪最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青墨怔怔的盯着千式离握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鼻尖一酸,差点没忍住眼眶的泪。 这情绪终还是没能逃过千式离的眼,千式离也一愣,以为自己过分了些,连忙问道:“怎么了?” 青墨慌张的拂去眼角的泪,连连摇头,“没事,就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罢了……那一日我会出现在漠城,是因为……因为的老友病逝,我去送她最后一程,原本不在那一位置上,只是心中太过悲伤,一时间迷了路,才有幸遇到了殿下,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千式离震惊,“原来是这样……” 青墨的眼泪与这哽咽的言语,彻底让千式离心软了下来,伸手将她飘在眼前的发丝捋顺,心疼道,“能得一好友,是幸事,她离你而去,也并非悲哀,或者,是有更美的天堂在等待着她,不要伤感,她也不愿看你这样。” 他安慰人的功力当真了得,青墨淡淡笑了笑,心中竟也觉得舒坦不少。 方才那番话并非随意为之,青墨脑海中,出现了百里的模样。 百里,百里。 这名字在心里重复千遍万遍,竟有几分陌生。 那个更美好的天堂中的百里,如今过的怎么样呢? 你的冤死,虽罪魁祸首已经被杀,可……我当真为你报仇了吗? 你会怨恨我吗? 青墨目光落地,看那被阳光晒出一地斑驳的倒影,心中感慨万千。 而千式离呢,已不在乎是否问出心中疑问,也不在乎那个疑问的答案是什么,此刻的他只愿握紧青墨的手,无论她是谁,如此平平淡淡的走一辈子。 或许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青墨却只剩抱歉与无奈,看千式离的眼神多了无限的温柔与蜜意。 正当二人间的气氛缓和了些,外头突然一阵吵闹,嘈杂的像是发生了大事。 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千式离朝路连郢使了个颜色,路连郢心领神会,出去查看。 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带来了果真重大的消息,“殿下,皇后娘娘过来了,还有二皇子殿下,二人行色匆匆,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母后?”千式离一皱眉,她竟然到凌秋园来,是什么大事竟能惊动了她。 而青墨心中同样咯噔一声,她所想的并非皇后,而是戚子风扬。 他竟也来了,竟是与皇后一同来的。 心有些慌,那种既有盼望又充满胆怯的慌张。 又能与他见面了吗? 青墨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来,觉得自己很是不堪,在这种放肆的环境下与戚子风扬见面,有一种做坏事得逞的快感。 越是不耻,便越是期盼着。 “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青墨询问着千式离的意见。 千式离自然是要去看看的,起身来准备拉起青墨的手,可青墨笑着回绝,“你先去吧,我得换换衣服。” 出门要见皇后,这一身行头自然是不妥的。 这几月的时间内,青墨早已熟悉宫内的规矩,知道见谁时该着什么妆,丝毫不乱,否则若是被皇后抓着了把柄,那定是要狠狠教训她一番。 千式离自然理解,便先出了门。 茗薇留在屋内替青墨梳妆,如霜却不见了踪影。 她的脚步很快,一个转身便窜到了千式离背后,二人出了茵萃殿的门,如霜叫住了他,“大皇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千式离听出是如霜的声音,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语气冷淡如冰,“不必了,你我无话可说。” 方才在屋内早已见到如霜,当听完青墨那一番话之后,千式离早已不在意所谓的身份真假,便也不在意如霜的说辞,不愿再搭理她。 如霜急了,可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丁点成果付之东流,她连忙伸手一把抓住千式离的手臂,语气急的含糊不清,“大皇子殿下可不能那么容易服输啊,真相就在眼前,难道您一点也不想直到吗!” 千式离不悦,但也并未立马发火,只是甩开如霜的手,一脸正色,“你是青墨身边的贴身丫鬟,本该事事为她着想,你可想过,若是她知晓你如此异心,心中该有多难过,况且这事本就无因无果,是你多虑了吧,以后不可再提,就这样吧。” 身为堂堂大皇子殿下,能与一个小小的丫鬟说如此多的话,已属难得。 追溯到最初的那次,千式离会对如霜有所注意,全赖于她贸然闯来,不顾众人的阻拦,也不过路连郢伸到脖子前的剑,非要见千式离一面。 当千式离给了她这一机会后,她张口便是,“侧妃娘娘并非夏青墨,奴婢亲耳听到,正妃娘娘有一次说漏了嘴,唤她安姐姐。” 一番话引起千式离的疑惑,加之皇后多次的言语暗示,令他也心生怀疑。 随即便有了之后的一切。 千式离一时间被迷惑了双眼,与如霜多次接触,终不得解,原本想与夏母说说话,寻求一个答案,可最终仍被耽误。 直至今日,无论真相是什么,他早已释怀。 反而对如霜这些做法产生了浓浓的厌恶。 一环扣一环,没有因便不会有果。 如霜硬闯陵正宫的那一日,路连郢听到了她口中的所有话,便暗地里开始调查,确定青墨确实不是夏家人后,才动身去往吴城,与夏母对好说辞,将青墨的所有事告诉她知晓,帮了青墨最大的忙。 而他这一趟,在千式离那里的说辞,同样是求证真相。 真相很简单,路连郢只信誓旦旦告诉千式离一句话,“娘娘的身份真实无二。” 这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的说谎与背叛,为了青墨。 为了这个相视不久的女人,违背他做人的初心与原则。 心生内疚,却无怨无悔。 也正是他这一肯定的结论,千式离更是相信关于青墨虚假身份皆是如霜的无稽之谈。 第180章 洗冤屈 今日无论如霜再说什么已是无用,她看着千式离的眼神,像是看见正在靠近的美满人生朝着另一个方向越走越远。 努力那么久,在这彻底崩溃。 如霜瞬间颓了,浑身无力靠在墙上,眼神里原本闪着的光此刻全数黯淡。 这时青墨出来了,姿态端庄脚步很轻,经过如霜时站住了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茵萃殿虽有晋六把守还算是稳妥,可毕竟他是男子,诸多细小事宜上始终不得女子那般细致入微,茗薇常跟我出门,也分不过心来,唯有你既机灵也勤快,本该把打理茵萃殿的重任交到你手中,可我始终不知你是否愿意,若是觉得我这茵萃殿太小想要另谋高就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的前程,你自己想清楚吧。” 这已是非常客气的言语,给足了如霜面子。 如霜快速抹掉眼角的泪,咬着下嘴唇满脸写着倔强,好一会儿之后语气才软了下来,“娘娘留下奴婢的那一日奴婢便知道这一辈子都将属于茵萃殿,若是娘娘不赶奴婢走,奴婢定会伴娘娘终生!” 谁知这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只是青墨既然问出了口,给你如霜表决心的机会,便也就是不在乎其中的真假的。 “哪回去吧,小厨房还需要你盯着。”青墨扔下这句话后,与茗薇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二人继续往热闹的那边走。 如霜目光一闪,再度黯淡下去,一个人转身回茵萃殿去,背影之落寞,悲凉到了极致。 她不是那么容易放弃妥协的人,这一次的计谋失败,不代表永远都会失败。 不过是在千式离这里碰了壁,宫中皇子那么多,少了大皇子的庇护,还有二皇子,还有六皇子,总有发达的时机。 只看你敢不敢去闯。 不过三步的光景,如霜又起了信心, 既然青墨与千式离这条路走不通,那便换一个方式吧。 她盯着大院内那参天的大树愣愣的发神,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把这些话与如霜说清后,青墨心中也有几分失落,说不清的失落,很多时候总有种孤单感,觉得身旁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无人可说真心话,那些自以为是朋友的人,不知何时便会转身成了敌人。 一切都是未知数,都是可怕的未知数。 青墨侧头看了看茗薇,深深的叹了口气。 茗薇却是一笑,扶着青墨的手肘,缓缓道:“小姐,本就对她有所防备,便也无需在伤心这结果了吧,宫中人心的确难测,可总也有可交心之人,并非人人恶劣只为利益,也有善良的心,不可一概而论。” “善良的心……或许,慕希妹妹就是吧,还有沁妹妹……她也很好。” 想起她俩,青墨嘴角又扬起了笑意,刚刚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些,只是这好心情始终是短暂的,紧接着想到此刻沁良娣的处境,青墨又焦虑起来。 “娘娘,大皇子殿下在长仪殿等您。”路连郢突然快步走来,猛地出现在青墨跟前,一拱手说出这话来。 青墨和茗薇同时吓了一跳,尤其是听到长仪殿三个字,更是慌张起来。 “大皇子殿下不是跟着皇后娘娘过去的吗?皇后娘娘在长仪殿?”青墨问。 “是,皇后娘娘在,许良娣与正妃娘娘也过去了。” “什么?” 青墨急了,来不及多想,看了茗薇一眼,连忙加快了脚步。 原来今日皇后来这凌秋园的目的,是沁良娣! 长仪殿门口侍卫重重把守,那架势仿佛是要将飞过的苍蝇也砍作八段,气氛严肃的像是里头正在举行殡葬。 青墨一接近那气氛心里便一沉,知道大事不好,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了些,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关键时候千式离出现了,他一直没进去,就在门内等着青墨。 青墨方才在茵萃殿与如霜说话时耽搁了不少时间,落在了所有人的后边。 若是此刻贸然进入,定又会惹皇后不高兴,千式离心细想得周到,在这里等她与她一同进入长仪殿。 四周的气氛冰冷。 皇后坐在正中,所有人都得为其让路。 沁良娣如今受罚禁足思过,也不知今日这么多重要人物来这究竟所谓何意,她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孩一般,低着头不说话。 慕希也是安静的,唯有许良娣昂着头,像只好斗的公鸡一般,不肯对谁认输。 青墨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当看到戚子风扬坐在那里,且表情淡定而悠闲,手执一把摇扇缓缓扇着之时,她心中所有焦虑一扫而光。 再也不怕了。 有他在,定是不会有任何问题。 稍稍安心了些,青墨脚下的步子变得轻松起来,立马给皇后请安,规规矩矩也站在一旁。 屋内一瞬间冷寂下来。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轻咳一声后,道:“式离,今日你是主角,我只要一个结果,你说说吧。” “是。” 戚子风扬合起摇扇,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目光落在青墨身上之时听了听,用一种云淡风轻的眼神向她投去关怀的目光。 青墨心中一暖,抿嘴笑了笑,算是回应。 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壮着胆子交换心情的小举动,越是危险,便越令人感到满足。 “今日将皇嫂们请到这里来,并非是我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而是关于前几日沁良娣与许良娣落水之事,我有些新的发现,一个人之言难免有失偏颇,便把大家一齐找来,共同见证,也商讨商讨,看看这事究竟孰是孰非。” 戚子风扬的语气把握得当,初听是漫不经心随意之语,可细细琢磨,每一字一句皆是重音,不同人心中带着不同事,听来便也有了不同的意味。 尤其是许良娣,眼神猛地慌张起来,手指紧紧捏着手帕,像是时刻预备着上场杀敌。 青墨心中暗喜,也无比骄傲。 戚子风扬出手,果真不一般。 今日本以为会是灾难,谁想到,竟是喜事。 看着模样,戚子风扬定是要为沁良娣洗脱罪名的吧。 青墨美貌跳了跳,突然有几分激动。 戚子风扬朝皇后行了个拱手礼,得到皇后的点头应允后,抬手朝外打了个响指,只听得一个响亮的脚步声踩地而来。 不到三秒,一个高贵的身影走进大堂正中来。 是天绍齐。 青墨一见他险些没忍住笑意,差点把刚含在口中的茶水也吐了出来。 天绍齐这姿态做作的可以。 平日里的他向来是个不拘小节,随性而轻松的人,可今日大概是为了配合皇后在这的气质,或者是特地的想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他竟然也学着那群迂腐的官员们迈起了方步。 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下巴来,眼神里尽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般的骄傲感。 戚子风扬也叹气摇头,真是拿这弟弟没办法,也怕他现在一个不小心便掉了链子。 幸好天绍齐是严谨的,走入正堂后状态便恢复正常,朝众人一一行礼,最终在戚子风扬身边站定,缓缓道,“皇兄,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来。” 双手奉上一个布袋。 整屋静默。 戚子风扬打开布袋,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出现在大家眼前。 许良娣心已提到嗓子眼,手中的手帕几乎要被她给捏碎,她已经预感到戚子风扬的目的,心慌的险些要站不住。 而戚子风扬依旧云淡风轻,将手中的东西向前一抖,动作干净利落,一件衣服展现在大家眼前。 很是眼熟,众人皱着眉仔细观望着,不说话,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戚子风扬接着道,“这是一件衣服,一件不算普通衣服,我想大家应当都有印象。” 说到这一句,他看向许良娣,面带笑意,只是这笑中分不清究竟是嘲笑还是冷笑,“尤其是您,应该对这衣服更是熟悉,对吧皇嫂。” 许良娣脚下一软,向后一倒,呼吸变得不受控起来,眼中满满的都是水光,她试图向皇后求救,可仅是把眼神投过去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说不出话来。 皇后早已心知肚明。 从戚子风扬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已有了察觉,再到这长仪殿来,便更是明白了九分。 直至这衣服出现,百分百确定,今日戚子风扬的目标,果真是沁良娣。 堂堂二皇子殿下,将目光重点放到了皇嫂身上,这实在太过奇怪。 可又抓不到错处,皇后拿他无法,只能仍由他来,面上又不得不配合着。 只是此刻,皇后的心仍旧是想着许良娣的,她眯眼看了一会儿那衣服,皱着眉,语气不太友善道:“风扬你尽管说吧,这衣服究竟有何稀奇,我怎么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你们年轻人头脑活泛,也该估计估计我这种老人,有话便直说吧。” “好!”戚子风扬反而高兴起来,他本就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了皇后这态度,反而更加方便揭开真相。 也无需再说别的铺垫,戚子风扬将那衣服简单叠起来,按位置的顺序递到了青墨手中。 隔着一层衣服的距离,却像是能直接触到戚子风扬手心的温度,青墨如触电一般,身子抖了一下。 第181章 做庇护 像是有一种特别的温暖隔着衣料传来,薄薄一层,却极其浓烈。 青墨张了张嘴,好多话被堵在喉咙,发不出声来。 只剩心口一阵慌乱。 戚子风扬微微呼了口气,拼命用眼神示意青墨,让她保持冷静。 青墨却把眼神移开,她怎敢直视戚子风扬,每一次的余光所见都是一场惊心动魄。 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在青墨触到那衣服之时便定住。 一秒二秒,渐渐有人察觉出异常。 戚子风扬轻咳一声,道:“皇嫂,您可以仔细翻看这衣服,看罢传给其他人,边看边听我的解释。” 青墨接过那衣服紧紧抓在手心里,点了点头。 这衣料不凡,宫内少有,青墨捏了捏,不懂戚子风扬的意思,可盯着那衣服一点上看了许久后,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事来,这衣服……似乎是许良娣的,正是那一日生辰宴之时她所穿的那件,也正是落水的那件。 情况瞬间明朗了起来,看来戚子风扬所谓的证据,正是在这衣服里。 可他是如何拿到的这衣服呢? 一连串的疑问从脑子里冒出来,青墨抬头看向戚子风扬,眼神中写满疑惑与信任。 这衣服是许良娣,她自然无比清楚,见那衣服从青墨手中传向一旁的慕希时,许良娣越发心虚,紧张的几乎快要落泪,深深的咽了口吐沫,有一种冲过去抢过那衣服的冲动。 眼见着几人都看了那衣服一遭,戚子风扬便慢慢向前三步,走到所有目光的中心点,目光清明,缓缓开口:“这衣服来自于许良娣,并非我去偷去抢得来,而是偶然而得。” 偶然而得? 这四字太过奇怪,慕希惊讶,扭头看向青墨,本想与她讨论一番,还未张口呢,发觉青墨眼神不同于往日,盯着戚子风扬时有一种别样的柔情。 慕希抿了抿唇,没再开口,心中却翻江倒海无数情绪,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许良娣这衣服上,满脑子尽是青墨与戚子风扬,若是以前只当做没缘由的猜测,那么今日的慕希已有些确定,这两人,私下一定有接触吧。 上一次青墨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慕希也不再多想,可……眼见为实,今日所见处处表明这二人的关系并非青墨口中所谓的“几面之缘”,究竟是什么? 不得而知。 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酸涩,慕希低下了头,再也不在意戚子风扬说了什么话,脑子里想的都是别的事,心思不知飞向了何处。 皇后紧皱着眉头,眼神中已略有几分不耐烦,她试图将所有情绪放到脸上来,以此来给戚子风扬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可皇后仍旧是打错了算盘,明知戚子风扬的性格,却不知如何做对策。 “那一日我照例去御花园闲逛,本想赏花喝酒,却撞上一个鬼鬼祟祟之人。”戚子风扬如说一个故事一般,语气起承转合拿捏得当,眼神看向许良娣,“我私想着是不是贼人或是刺客,便暗中跟了上去。” 短短两句话加一个眼神,已把许良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身子靠向皇后以求依靠。 气氛变得有几分诡异。 戚子风扬微微一笑,眼神向下一看的同时,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意味。 “我跟了这人几百米的距离,后来发觉这人的目的地竟不是御花园,而只是从这绕路而行,我也渐渐看清,这人竟然是一个姑娘,一个脚步非常轻的姑娘。” 说到这,戚子风扬突然抬头,矛头直指许良娣,“皇嫂,我记着你宫中有一丫鬟便会轻功吧。” 许良娣又是一颤,嘴唇哆嗦着这一句话说的含糊不清,“你……你是何意思?我宫中……我宫中的丫鬟……” 未等说完,戚子风扬打断了他,也收起方才那说故事一般缓缓而谈的语气,变得严肃万分,一脸正色,语气铿锵有力,“她叫乌忆,父亲曾是御前侍卫,后为保护先皇而亡,女儿便留在宫中做丫鬟,曾是太皇太妃宫中人,太皇太妃去世后便驻守凌秋园,直至遇到你这个新主子,她的武功深得父亲遗传,在女子中数一数二,轻功尤其是,足以做到走路轻而无声。” 这一段话讲完,许良娣已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瘫坐在椅子上。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唯有皇后的每天越皱越深,她揉了揉太阳穴,道:“乌忆我也认得,做事非常细心,本来打算让她到承乾宫来,也正是因许良娣她们入了宫,我才准许乌忆去了凌秋园,这有何不妥吗?” 戚子风扬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您的眼光自然是毒辣的,看人极其准,可若是这人起初与后来有了变化,你恐怕也难得知晓,这丫鬟总是易受主子影响的,原本善良的心,若是遇到了不善之主,也难逃一变,乌忆入了凌秋园之后,你可知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未等皇后接话,戚子风扬快速继续道,“我也不知,可那一日,我跟随乌忆,竟发现了她的鬼鬼祟祟,她竟绕过御花园,走到了西五门那边去……” 他的语气又快又狠,不给人消化的缝隙,接着道,“令我惊讶之事不止于此,乌忆竟与西五门的侍卫有了勾结,她将一包东西交到侍卫手中,让侍卫为她扔到宫外去。” 一语毕,众人皆惊。 慕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扔出宫去?那是何物?” “正是妹妹手中所抱的这件衣服吧。”青墨在一旁小声提醒。 慕希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将这衣服推到眼前,如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恨不得立马扔掉。 “是,皇嫂说的对。”戚子风扬看了青墨一眼,“乌忆前脚走,我后脚便从侍卫手中拿回这包东西,打开一看,是这件衣服,当时我不理解,如此珍贵的面料所制成的衣服,为何说不要便不要,说扔便扔,难不成是皇嫂家境殷实,不喜欢之物便一定要让它从眼前彻底消失吗?” 话音刚落,一直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天绍齐突然上前来,从慕希手中接过那衣服,身子一转,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将那衣服打开,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 戚子风扬微微向后退了步,他的前言已经说完,接下来便是天绍齐登场的时间。 这轻微的一步,完完全全把慕希的目光吸引了去,慕希盯着戚子风扬一直看,仿佛想从他这无表情的面孔中看透他的内心。 拿着衣服的天绍齐显得信心满满,如集市小贩一般,挥着衣服展示一圈,道:“大家可有察觉这衣服有何不妥?” 他在等有人接话,却等来短暂的沉默。 难免有几分失落。 天绍齐年纪轻,玩心甚重,也总希望得到他人的关注。 常年生活在四个哥哥的光芒下,他的一切即便是闪闪发亮,也总显得黯淡。 今日在沁良娣这里,他盼着能展现自己的能力,盼着能为沁良娣洗脱冤屈,也盼着能成为她心目中的英雄。 只是效果甚微,无人应答。 心中只有深深叹一口气。 刚要再度开口,突然耳边有声音传来。 青墨接了话头,“六弟,方才这衣服在我手中停留许久,我也仔细看过,的确是许妹妹的衣物,可它完完整整干干净净,我翻看多次,并未发现不妥呀。” 听完这话,天绍齐眼神一亮,终于来了时机,他一步上前,声音洪亮,“正是因为衣服玩完完整整干干净净,才是它最大的不妥!” 稍稍停顿后,他接着道,“大家可记得,那一日二位皇嫂落水,认定沁皇嫂是罪魁祸首的证据,便是她指甲中发现的丝线,那丝线来自于许皇嫂的衣服,正是这一件。” 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甚明朗。 众人的心上都绷着一根弦,不敢轻易去弹拨,不知那弦背后的旋律究竟会是悠扬,又或是哀怨。 最为沉默的,大概要属千式离。 他的位置也最是尴尬。 尚有皇后这一生母坐镇,下有四个妃子在场,面前又是两个弟弟。 带有敌意的弟弟,与态度不甚明朗的皇后,矛头直至皇子妃。 一切的一切,都令千式离难以开口。 唯有沉默。 却又显得懦弱不堪。 尤其在慕希心中,今日的千式离便如那一日,在沁良娣成为众人靶心站在水渍中间时,那一冷漠至极之人。 还是他,今日的冷漠同样来自于他。 原本已是心寒的慕希,此刻心上再度蒙尘,如死灰般早已泛不起半点涟漪。 与那热情澎湃的天绍齐成了鲜明对比。 “我很是不解,那一日分明从沁皇嫂指甲中发现了丝线,也确认来自于许皇嫂的衣服,当时是路侍卫发现的对吧,路侍卫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不得怀疑,那一日之事令大家深信不疑,也造成今日沁皇嫂于殿内思过的局面,可我当真是不解,为何丝线出现在了别处,而这衣服却还是安然无恙没有半分破损呢!” 这一句是重中之重。 天绍齐咬字异常狠辣,将这话准确无误的一字一句送入每个人的耳朵。 青墨嘴角扬了扬,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第182章 传喜事 那一日事发突然且众人慌乱,仅凭路连郢看似确凿实则漏洞百出的一个发现便轻易定了罪。 若是细细想想,其中的纰漏比比皆是。 只因那日在青墨的生辰宴上,又是皇后坐镇,人人心中皆是只愿自保,从何而谈真相。 路连郢一番话引导着便定了罪。 若不是戚子风扬与天绍齐刨根问底,那沁良娣这一冤屈何时能解呢。 思过数月,衣食住样样仍是皇子妃的礼数,位分未变,可这人心,大概也难以再愈合。 即便是时光将此事安然冲淡,谁又能保证千式离心中对沁良娣仍一如往昔呢? 一次冤情,大概会葬送沁良娣的一生。 冷宫残羹,是每个犯错妃子的宿命。 即便只是皇子妃,也逃不过这一命运。 谁会在意? 能惊动二皇子与六皇子为自己调查实情,沁良娣心中又感激又悲伤,总觉无以为报,总觉高攀不起。 天绍齐很是满意目光所见的众人反应,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接着道,“这衣服没有半分破损,这么说来,那一日沁皇嫂指甲中出现的丝线是从何而来的呢?是别处得来?是巧合而得?恐怕不是吧,这丝线整个皇宫都难寻,若非许皇嫂的月景殿内流出,何人能接触到?”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更像是用这难得的机会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言辞激烈无比。 这样强烈的情绪下极易跑偏,而忘了最初的重点究竟是什么。 戚子风扬连忙拦住他,挡在他身前,把话题拉回正常轨道上,也不再铺垫什么,直截了当道:“这衣服上并无破损,这么说来,那日出现在沁皇嫂手中的丝线便无法证明她是否与许皇嫂的落水有关,可我仍有一点不解,这丝线名贵,衣服完完整整,许皇嫂为何要让乌忆将其扔出宫去呢?莫非是许皇嫂出手阔绰,有了新的,便不要这旧物了吗?” 矛头再度直接指向许良娣。 许良娣神色慌张无比,无从解释,她看向皇后,未得到帮助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千式离,“殿下……我……我并不知晓此事……乌忆……乌忆人很机灵聪慧,她所做之事,我也不知啊!” 此刻的千式离心中也充满了万千疑虑,可毕竟许良娣是他的女人,遭到如此质疑,他若一言不语,该显得多么冷漠无情,沉吟许久后,他开口道:“一件衣服似乎并不能证明什么,或者……许良娣有别的同材质衣服,这一件并非那一日所穿着的呢?” 这话多么令人愤怒! 尤其是慕希,见千式离明摆着在为许良娣开脱,丝毫不顾忌身边沁良娣的心。 她当真忍无可忍,呼啦一声起身,若不是前头有戚子风扬拦住,她真相立马冲到千式离跟前,好好跟他理论理论。 “大皇子殿下,您这话我听不太懂,为何那日路侍卫发现沁妹妹手中的丝线,在并无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便能慌张归结于沁妹妹的错,而今日人证物证皆在此,为何还不能洗脱沁妹妹的罪名?同样的证据同样的位分,为何要偏向某一个?如此有失公正,让外人如何想咱们这后宫,可还有半分规矩可言!” 如此直面的撞击,千式离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可他并不生气,只是道:“正因那一日太过草率,今日才不能妄加论断,否则再使一人受冤,那这后宫岂不当真没有了规矩了吗?” “你!”慕希气得双颊通红,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很是激动。 本以为千式离是多么温润善解人意之人,谁知一次次现实的撞击让人失望之极。 慕希心中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心酸与不屑。 戚子风扬伸手挡住她,眼神示意她冷静下来。 青墨也找了个无人注意的空隙,将慕希拉到椅子上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朝她微微摇摇头。 这二人都如此镇定,慕希的火也逐渐灭了下来。 只是那被伤了的心,大概难以恢复了吧。 方才戚子风扬心中还有几分顾虑,此刻听完千式离这一番话后,他倒更显自在。 转手将手中的扇子合上,戚子风扬脸色平静,开口的每一句都铿锵有力,“若无别的证据,今日我也不会如此唐突出现在这里,惊动皇后娘娘与皇兄,若只是听我信口开河,那我也太自不量力了,既然有今日,我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缓缓而言,一如平静湖面。 只是一层水波下,暗藏着千军万马的翻涌。 “我早已调查过,这丝线产自西域,前年曾进贡过一些到宫中,可那是旧时的材质,与许皇嫂这衣服不太一样,我已从路贵妃那里要来了一段,若有怀疑,可做对比。”戚子风扬看向许良娣,微微眯起眼睛,每一个微笑的举动都在给对方施加无限的压力,“而这新晋的材质,整个皇宫,只有许皇嫂的月景殿有……” 经过那么漫长的煎熬,许良娣已清楚知晓,今日戚子风扬的矛头就是她,逃不掉。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尝试着回击,“若我那日试图陷害沁妹妹,大可另想方法,何必用这一招,这丝线只有我有,用来做诱饵,危险多大,我怎会那么蠢!二皇子殿下急于为沁妹妹开脱,也不能将我拉入泥坑啊!” 戚子风扬不紧不慢,“这正是许皇嫂的聪明之处,若是身着普通衣物,即便能从沁皇嫂手中发现衣料残余,也无法断定来自于你的身上,无法证明她与你的身体有过接触,那便是白费力气,可这西域丝线可不同寻常……” 环视众人一圈,接着道,“这丝线刀剑不断火烧不熔,初次成形后便再难改变,可它也有另一特点,遇水将变得厚重,容易附着于人的体温上,并愈发显出光彩来,即便是黑夜也熠熠生辉,正是如此,那一日沁皇嫂手中的丝线才那么容易被路侍卫发现,正是因为它遇水后牢牢粘在了沁皇嫂的手指上,且发出光芒来,同样的,那一日的许皇嫂,也当真是美艳动人,即便落了水,周身仍旧散发着光芒,恐怕也是这丝线的功劳吧。” 天绍齐迫不及待又开了口,“正因这丝线的材质定型后便无法改变,于是乎这件衣服再想弄出破损来便是不易,为了掩盖这一事实,只能将其扔掉,谁知百密一疏,竟还是露出了马脚。” 事情已如此明朗,青墨在脑海中将这二人的所有言语串了串,所有前因后果便呼之欲出。 许良娣预谋着设计陷害如今正得宠的沁良娣,从软柿子下手,思来想去,唯有下黑手推自己入水这一法最为可靠,她将目光锁定在以沁良娣手中出现自己身上之物为证据,用此法陷害她。 其余的一切便如戚子风扬推测那般。 普通的衣料难以有说服力,许良娣便想了如此一招,提前将准备好的丝线放于手帕中,在约沁良娣到湖边赏鱼时便将这丝线借机缠在她手腕上,丝线轻便无碍,一切做的不知不觉。 一旦有人发现,便脱不了干系。 而那一日的路连郢,也是受了乌忆的启发,唯有他在黑暗中发觉乌忆眼神不对,顺着她的目光寻去,便发现沁良娣手中的丝线。 当时只道是巧合。 如今向来,每一步都像是被串好了线的珠子一般,一环连一环,环环紧扣。 本是万无一失,谁曾想,乌忆在毁掉物证之时,仍旧露出了马脚。 并非偶然。 戚子风扬早已观察她许久,那一日是悄悄随行。 这一切像是许良娣的计谋,却都掌握在戚子风扬的布局中。 他需要一个帮手,便找来了天绍齐。 二人合力,天下无敌。 许良娣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在面对言之凿凿的戚子风扬之时,她显得气急败坏,大有几分豁出去的意味。 “二皇子殿下所言听来头头是道,可其中漏洞百出,并无法证明你所说之事是我所做,若我当真为了陷害沁妹妹,何必出此一策,那日在池边仅有我与妹妹二人,旁人都在距离很远的范围外,若无人及时相救,那我入水的后果便不堪设想,我难不成会为了陷害妹妹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了出来,孤注一掷。 戚子风扬以微笑回应,“你想的周到,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早已打点好一切,不止乌忆在身边等着通风报信,就连长仪殿的小茹,也早已被你收买,落水后等待时机成熟,这二人都会大声呼救,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你的身上来。” 许良娣暗暗叹气,讲理与争论都斗不过戚子风扬,她唯有继续坚持最初的说辞,“你猜测的很有道理,可这始终只是猜测,毫无根据,我从未想过与沁妹妹为敌,我与她情如姐妹,众人皆可作证,我何必自掘坟墓呢!” 声音越来越大,听来刺耳,外头的天从清明到了混沌,屋内仍旧混乱不堪,久久不能有个定数。 左右都是皇子妃,已有一个禁足思过之人,若是再处罚另一个,这凌秋园,岂不是成了宫中人的笑柄。 第183章 受保护 “好了好了。”皇后摆摆手示意众人停止争吵,“同是皇子妃,本就该情如姐妹,这件事太多疑问,那一日是我处理不当,太过草率便处罚了沁良娣,今日听风扬与绍齐一讲,我也突觉错怪了沁良娣,只是证据不足,也无法定论这事究竟因起于谁,若是处罚许良娣,难免又重蹈覆辙错怪一个好人,此事便暂且如此吧,等再有更确凿的证据再做定论也不算迟。” 就这样? 等再有证据? 还需要什么证据? 青墨与慕希心中都是满满的愤怒,好几次想拍案而起直接与皇后争辩。 可坐在对面的沁良娣数次投来目光,朝她俩微微摇头,表情显得淡定轻松。 她并不慌张,也不着急。 也许是思过的这段时日想明白很多事,有人冤枉是悲剧,可也有人愿为了萍水相逢的你去千辛万苦寻一个真相。 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非常温暖的事情,在这种温暖之后,沁良娣早已不在意自己被冤枉这件事的本身。 再无意义。 着急的只是旁人。 尤其是天绍齐,一直处于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下,恨不得把自己所知所想一口气全脱口而出,目的只在于将沁良娣受过的委屈全数报复到许良娣身上去。 相较之下,戚子风扬淡定的多,将薄外套稍稍拢了拢,站了许久,话说到口也干了,可他仍旧是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疲倦之态。 “今日我这番看似咄咄逼人的言语,最终的目的只是为还原真相,不让善良人蒙冤,既然皇后娘娘已明白此意,我也不再有别的意见,就请解除沁皇嫂的禁足之令吧。”戚子风扬恭敬的朝皇后行礼。 算是在这硝烟味渐浓的场景下,洒下一场冰冷的雨,熄灭所有烟火,但也可能埋葬部分无辜。 罢了,再闹下去终是无益的。 皇后借势下了这台阶,“你做的很好,我最近身子不适,实在难以分神,幸得有你与绍齐,难怪皇上总夸赞你俩,果真是得力之才,既然证明事情与沁良娣无关,那就权当做是一场意外吧,即日起恢复长仪殿的自由,并赏赐翡翠玉手镯两支,以示补偿。” 当作一场意外?赏赐手镯作为补偿? 沁良娣所受的冤屈与这思过几日心中的承受的压力,其实一句简简单单的“意外”便能消解的? 皇后口口声声都在为许良娣做掩护,这皇宫当真是只要有靠山,便可无法无天了吗! 实在太难忍受,青墨尚且能保持镇定,慕希可就无法冷静了。 她刚要站起身来,突然门外快步走来一人,将她的举动挡了回去。 是狄芙。 她慌慌张张也顾不得礼节,直接冲入大堂跪在皇后身前,语气着急,“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点不藏着掖着,仿佛除了说给皇后听之外,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当真是大事不妙,这狄芙方才不是一直在皇后身上为她捏肩倒茶吗,何时出了门去? 眼下以这样的姿态慌张而来,定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又将改变戚子风扬好不容易争取而来的场面。 他也不悦,眯着眼盯着狄芙,看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皇后娘娘……乌忆她……她自缢了!”狄芙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语气悲壮将这事说出。 众人皆惊。 “什么,乌忆自缢了?所谓何事?”慕希猛地站起来,顾不得许多,张口便问。 狄芙连连摇头,看上去很是紧张,“方才听得月景殿来报,说乌忆留下一封信自缢了,奴婢不敢擅自做主,便立马过来禀报娘娘。” 乌忆自缢? 这消息令乌忆的主子许良娣也一惊,不知为何事发的如此突然,昨夜里不还好好的吗? 想不明白,可许良娣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她立马低头小声抽泣起来,几乎是扑向狄芙,“快把她留下的信给我看看,她为何要如此傻啊,不过是被人冤枉而已,我能忍,为何她却忍不了呢!” 这话说的惹人冷笑。 又将被冤枉一说安到了自己头上来,她想借此机会喊冤示弱,将乌忆自缢的缘由归结到被冤枉作恶上,以示同情。 当然皇后没有那么傻,即便有心向着许良娣,此刻也不会偏袒,否则适得其反更难下手。 毕竟乌忆是戚子风扬怀疑的首要对象,又是许良娣的身边人,二人必须避嫌。 皇后开口道,“狄芙,将信交给风扬吧,让他看看。” 果真是好聪明的一招,不愧是皇后,心思深的猜不透。 青墨又是感叹又是紧张,一次次见识皇后的手段,一次次交手,她已有些乱了阵脚。 什么留信自缢,什么蒙受冤屈,不过都是皇后的计谋。 让乌忆在此刻彻底消失,一来避免后患,二来转移众人注意力。 这一切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此刻又将主动权交到戚子风扬手中。 看似为了避嫌,实则不过是另一种手段罢了。 实在是高。 戚子风扬不是不知,打开那封信的同时,其实心中已有了几分明朗。 他猜到了皇后的目的,再大致扫一眼那信的内容,一切便也了然于心。 一阵冷笑。 “乌忆……是畏罪自缢。”戚子风扬叠起那封信,表情平静。 畏罪? 众人几乎同声惊呼。 有了方才许良娣那几句话的铺垫,都以为乌忆的突然自缢是因委屈或无法辩解,为何突然变成了畏罪? 皇后终于起身,接过戚子风扬手中的信,也打开看了看。 她的表情变得异常沉重,浅浅叹了口气,抬眼环视现场一圈,道:“唉,归根结底还是怪我,怪我无法维护这后宫,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造成这样的惨剧,实在是愧疚,愧疚啊。” “娘娘,此事与您何干啊,你万万不可如此自责!”狄芙不知何时又走到了皇后身上去,细声安慰着她。 “乌忆在信中已讲明,方才风扬所说之事确是事实,那一日乌忆的确将这衣服偷偷带出了宫,并无别的特殊缘由,只因她手头实在缺钱,宫外的父亲病重需要大笔的钱财救命,她走投无路便出此下策,偷出这名贵的衣服带出宫去换钱救命,她也知事情重大,今日听见风声,一时想不开,便自缢了。” 皇后简单解释完信中之意后,扶着额头连声叹气,“糊涂啊,这乌忆实在是糊涂!有何事不能开口讲明,许良娣是宽厚之人,定也会为她做主,为何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一旁的许良娣同样面露悲壮,捂住胸口无比伤心,“都怪我不好,若我能早些发现乌忆的异样,也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场面,二皇子殿下也无需忙碌这一遭,都怪我,都怪我。” 在惋惜乌忆时,她还不忘将今日戚子风扬提出之事与自己撇清关系。 是啊,乌忆留下这样一封信后自缢,一切的焦点便又转移到了她那里去,最有说服力的一个证据再不存在,许良娣又洗清了罪名。 那日究竟谁推谁入的水,一切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囫囵圈。 “狄芙,通知下去,厚葬乌忆。”皇后说完这一句后,摇摇头,“罢了,今日大家也累了,先各自回去吧,后宫本该和睦,如今闹成这样,我真是难受至极,你们皆是小辈,更改手足相亲才是,希望这件事能如此安然度过,别影响了各自的感情才是。” “是,多谢皇后娘娘的谅解。”许良娣起身行礼。 一直未发声的沁良娣也起身,即便受尽委屈,她仍旧希望化干戈为玉帛,朝许良娣微微一笑,算是和解。 这是最理想的场面吧,只是慕希心中始终不悦,将头扭向一边,不搭理任何人。 看似是一桩悲剧的产生,却也是一件大事的安然落幕。 沁良娣作为此刻的绝对主角,也无法再沉默。 她先是面向皇后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一向秉公办事,在长仪殿思过这几日我也想明白很多事,感谢皇后娘娘的谅解,还望未来的日子中不会因此事而改变娘娘对我的看法。” 皇后点头,“你通情达理,能在式离身边,也是他的福气。” 听闻此话,沁良娣转向千式离,道:“殿下,即便是误会,也是因我而起的误会,恳请殿下谅解。” 千式离同样长松一口气,刚想开口说几句安慰之语,突然间发现沁良娣脸色不太对劲。 仿佛只是一秒的时间,她的脸唰的煞白,脚下有些软,几乎要站不住。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这一突发变化,毫无预兆的,沁良娣身子后倾,倒了下去。 “沁良娣!”千式离叫出了口,连忙一步上前及时接住沁良娣。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点,身子一歪,被沁良娣身子的惯性带着双双倒地。 万幸并未受伤。 又更加眼疾手快的天绍齐,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挡在二人身下,他被重重一压,三人纠缠在一块,他的后背一阵生疼,只为保全沁良娣。 “快传太医!”千式离大喊着,双手紧紧护住沁良娣,也正是这一动作,发觉沁良娣身子冰冷,虚弱的几乎快没了呼吸。 第184章 成珍视 沁良娣这一倒,让在场的众人都慌了手脚。 怪不得今天她甚少说话,原来是身子一直不舒服。 可许良娣站在后头满脸怀疑,她真晕倒了?还是使着苦肉计来博取同情? 事已至此,实在不得不防。 这混乱的场景直到太医到来时候才结束。 天绍齐与戚子风扬为了避嫌提前离开,千式离在寝殿陪着沁良娣接受太医的诊断,其余众人都没走,就在大堂内等待着。 青墨与慕希很是焦急,太医诊断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她俩生怕待会儿听到的是不好的消息。 还好,太医走出寝殿时面色和悦。 “如何?”皇后最先开口问。 太医立马行礼,语气掷地有声,“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大皇子殿下,皇子妃……有喜了,已是一个月的身孕。” 什么? 青墨与慕希面面相觑,震惊的开不了口。 一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沁良娣在初次侍寝之后便有了身孕。 这对于任何一个皇子妃来讲都是莫大的幸事,简直是老天爷也在帮忙。 许良娣气得浑身发抖,千计万计千防万防,竟然没能防的过这一出! 一旦有孕,沁良娣的身份地位便会高出许多,轻易动不得。 往后的日子对许良娣而言,简直难上加难。 尤其是皇后这个靠山,此刻竟然也露出了无比欣喜的神情来,“走,进去看看她!” 当然如此,皇后要的是能有人为皇室开枝散叶,无论那人是谁,只要能怀孕,便该视若珍宝。 此刻的沁良娣摇身一变,从被禁足的犯错之人,到得万般宠爱的皇子妃,不过数个时辰的光景。 众人接二连三进屋贺喜,没能说上几句话便被皇后赶了出来,说不能打扰沁良娣休息。 也好,竟然是喜事,青墨也不再担忧,心情轻松了几分,终于可以安心离开长仪殿。 这一落水的闹剧翻来覆去终在今日落幕,以这一种众人皆没有想到的形势落水。 也算是完满的结局。 青墨与慕希边走边聊,语气尽是轻松。 慕希打趣儿道:“姐姐,连沁妹妹都有了身孕,姐姐可得抓紧才是。” “这话应该是对你说才是,你是正妃,所享雨露最甚,为何你还没有动静呢?”青墨笑着反击回去。 本是二人的玩笑话,却不曾想,慕希竟然生起气来,一瞬间变得愤怒异常,“所享雨露?呵,我宁愿不享这雨露,无身孕时毫不放在眼中,随意便可伤害,今日知其有孕,态度立马大转弯,他要得究竟是这个妻子,还是那个孩子?什么夫妻情分,全是谎话!” 这番话让青墨吓了一跳,尽管早已知晓慕希有这一番伤心的感受,却还是没想到,她竟会在此刻爆发出来。 “妹妹,”青墨连忙站住脚步,伸手做出捂住慕希嘴的动作,“我知晓你心中有万般委屈与愤怒,可咱们在这样一个位置上,很多事必须承受,很多话也不得胡说,若妹妹当真想要倾诉,找个合适的时机到茵萃殿里来,咱们姐妹两好好聊一聊,除此之外,妹妹休得再说这样的话,否则便是蠢到引火烧身!” 慕希当然知晓这个道理,只是此时实在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倾诉一番之后便也好受了很多,她点点头,颇有几分无奈,却也不得不如此。 随即便再无话。 直至走出长仪殿,眼前出现两个高大的身影,顺着阳光的方向投下颀长的影子来。 慕希先叫了出来,“二皇子殿下,你们怎么还在这?” 她眼神里闪着光,整个人似乎一秒钟活了过来,与方才那个她截然相反。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同时女人,她太清楚此刻慕希这眼神中的含义有多么可怕。 没等她将思绪理清,天绍齐大声的言语彻底打断一切,“怎么样,沁……皇嫂她怎么样了?” 眼色如此着急,又是另一种不对劲。 青墨下意识的看向戚子风扬,恰巧他也在看她,二人眼神对视,倒没有别的想法,同样都是重重的担忧。 无人回话。 天绍齐急了,脑子里轰的一声,琢磨着许是沁良娣遭遇了不测,众人才缄口不言。 他立马迈出步子去,要进屋看看。 青墨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他,“六弟别急,长仪殿里头,是喜事,沁妹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什么? 天绍齐如被点穴一般定住,有孕,她竟然有孕了。 霎时间脸上如遭遇乌云一般,尽是惆怅。 她有孕了,本是好事,可肚中之子……是大哥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天绍齐便再没有喜悦。 戚子风扬拍拍他的肩,语气轻松到:“这是好事,看来咱们俩做弟弟的,该准备一个礼物给皇嫂才是。” 他在弟弟与皇嫂两词上落了重音,只为提醒。 天绍齐立马明白戚子风扬的意思,虽说仍旧惆怅,可言语中也表示祝福,“是,咱们是该为皇嫂准备礼物。” 今日早早便来着长仪殿,这会儿日头已经偏西。 大半天时光转瞬而过,说短,却也漫长,长的像是经历了一整个世纪。 变化太多太快,让人眼花缭乱。 茵萃殿与锦华殿正巧在两个方向,天绍齐与戚子风扬也该回去了。 临走前,戚子风扬朝青墨看了一眼,眼神平淡无奇,却又传递无穷尽的信息。 只有二人能懂的讯息。 旁人不懂,却也能察觉出异样。 比如慕希。 她的目光一直在戚子风扬身上,自然见到这一眼神。 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可慕希很清楚,这两人之间绝对有故事。 她眼神黯淡下来,感觉心脏隐隐的有些疼痛。 告辞的话说完,长仪殿恢复宁静。 忙乱一天后,终不过平平淡淡。 青墨回茵萃殿的路上,脚步放得很慢,眼见着天绍齐已经离开凌秋园,可戚子风扬却落在了后头。 四下寂静无声,所有的热闹似乎都聚集在了长仪殿内,别处彻底冷清下来。 戚子风扬就站在阳光中,洒下的光亮映在他乌黑的发丝上,明亮的令人心情大好。 青墨心底的阴霾一下子全数被扫光,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在距离戚子风扬很近的地方站定,“一起走走吧。” “大白天的,你不怕被撞见吗?”戚子风扬故意问道。 “你怕吗?如果怕,方才为何要给我递眼神?”青墨说的调皮,眉眼间尽是小女人幸福模样。 戚子风扬未接话,而是伸手摸了摸青墨的头顶,道:“最近好吗?” “看了我那么半天,你不知道我好不好吗?”青墨掂了掂脚尖,试图与戚子风扬同高。 可那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的距离,不是踮脚便能触及的。 戚子风扬转身,做出朝前走的姿势,“走吧,散散步。” 若是在平日,这样嚣张的并肩在宫内走,是青墨万万不敢之事,可今日不一般。 沁良娣洗脱罪名,又有了喜事,青墨心情大好,也无需担忧是否会被撞见,千式离与皇后还在长仪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其余人压根不在意她平日里会做何事,即便此刻面对面擦肩而过,大概也认不出这皇子妃来。 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时机。 “沁良娣怀孕了,你是不是也很是高兴?”戚子风扬声音很温和,听来如沐春风般,令人心情大好。 可这问题却让青墨没那么高兴,她知道自己略有些敏感,可有些话若不是敏感一些,恐怕要惹出无尽的误会来。 她一脸正色,说的很是认真,“是,妹妹有喜我很开心,这是大皇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该得到独一份的宠爱,可我仅是为他俩感到高兴,仅此而已,我并未因此而有想要孩子的念头,更不会想用一个孩子来保住自己的地位,要我怀大皇子殿下的孩子,我做不多,接受不了。” 说完这一段,她站住脚步,用一种严肃到近乎为难人的语气,盯着戚子风扬,一字一句,“毋宁死。” 戚子风扬笑了起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青墨竟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宣示自己的立场,这立场分明是一种承诺。 即便是在白天的阳光下,即便随时可能有人经过,戚子风扬顾不上许多,一把揽过青墨,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以后,我们生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一句话另青墨彻底柔软下来。 可她是清醒的,并未贪恋这怀抱中的温暖,立马闪开,故意说道,“请二皇子殿下自重,你知道勾|引皇嫂是什么罪名吗?” “既然如此,那咱们说点别的。”戚子风扬也放开了她,同样冷静了下来,只是这冷静有几分不一般,像是故意报复方才青墨那一番话。 这人可真是记仇! 青墨心中暗暗想着,腮帮子鼓起来,满满的都是生气。 可戚子风扬的下一句,便让她无心再生气了。 “我不在宫中这些日子,你还好吗?可有遇到什么难事?” 难事。 这二字在青墨心中早已不存在,难吗,她压根已经不在意,或者早已习惯了所谓的艰难,竟没了知觉。 第185章 走险棋 沉默几秒后,青墨平静开口:“有几次危机也算是安稳度过,夏母那边很是善解人意,也算是……多了一个长辈。” “夏母?”戚子风扬一愣,“她已经进宫了?” 青墨立即停住了脚步,“你还活在十年前吗,夏母已经离宫了。” 戚子风扬脸色略带抱歉,“前头半个月都在宫外,没料想竟然发生那么多事,没能在你身边陪你面对这些困难,是我的错。” “其实你要是在宫中……也帮不上什么忙,皇后那边诡计太多,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谁能料到那么多呢……” 青墨语气是轻松的,既然事已过去,也没必要再提,况且她也不愿多提夏母之事,毕竟与路连郢有关,少一个人知晓便多一份安全,并不知路连郢与戚子风扬关系如何相交深浅,若是说得多了反而多惹事端。 可也因心中顾虑太多,青墨说完这一番话后脸色立马沉重了下来。 戚子风扬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青墨摇摇头,“只是在想今日之事,也不知沁妹妹是否当真能够安然无事,总暗暗觉得不妥,即便是有了身孕,也更如成了靶心一般,真替她担忧。” 戚子风扬笑了起来,“你先担忧你自身为好,皇后心思如此深,对许良娣尚且不留情面,更别说是你,你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青墨有些不明白了,“对许良娣不留情面?可方才在长仪殿,皇后娘娘明显是站在许良娣那边的呀,为何说她不留情面?” 戚子风扬眼底闪过一丝青色,他伸手扶在青墨肩头,将她身子转向自己,恰好一缕阳光照在青墨脸上,顺着睫毛映下一片一片柔软,她的眸子里透着一种暖意,戚子风扬突然有一种冲动,想低头吻下去。 许是某种感应,许是他眼神中的火焰太过强烈。 青墨吓了一跳,连忙朝后退了退,眼神四下不停的看,生怕方才戚子风扬这举动被有心人看进眼里去。 幸好此刻这条小路上还无人巡逻,可青墨也必须小心翼翼,与戚子风扬拉开些距离来。 戚子风扬笑,又往前一步,站在距离青墨更近的地方,她越是躲,他便越是得寸进尺,伸手摸了摸青墨的头发,道:“表面看来似乎皇后是站在许良娣那方,可实则呢,她也是在顺势而上,彻底将许良娣握在自己手中,成了自己的傀儡。” 越听越是糊涂,青墨皱眉,“若是如此,她方才为何要帮许良娣?” “你呀!”戚子风扬食指点了点青墨的额头,力道不重,可仍旧让青墨疼得哎哟一声,戚子风扬假装板起脸来,“平日里见你那么聪明,怎么关键时候倒没了脑子,方才在长仪殿,难道你未察觉出,乌忆的死根本就是皇后一手操纵的,不然为何狄芙突然离开,为何这消息是从她那传来,为何乌忆的死不再追究而就只凭一封所谓的遗信便决定厚葬,这些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皇后杀了乌忆,不正是在帮许良娣的忙吗,难不成她仅是想用此法来勾起许良娣的感恩之心?这能保证她的心之所向吗?” “不,”戚子风扬摇摇头,“若皇后当真要帮许良娣的忙,那便不会用此法,既然已利用了乌忆,大可直接将所有事推到她身上去,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论作乌忆的阴谋,如此更是简单,何必只说她是因为钱财而偷了衣服出宫,这一罪名何以致死呢,一切都在皇后这里被挡了下来,无人再追究再计较,不过只是想保全自身,关于皇子妃落水之事,在乌忆自缢后便不明不白的留下个不是结论的结论……” 皱眉叹息,戚子风扬也无可奈何,再追究下去并无好处。 听完这一番话,青墨恍然大悟,“皇后是用此法警告许良娣,虽帮她暂时开脱,却也是将她作恶的证据握在自己手中,若是许良娣敢有丝毫的背叛之心,那皇后便会将此事全盘脱出,再添油加醋一番,那许良娣便当真成了有罪之人……皇后这一招实在是高啊。” “是,藏一半漏一半,这样的计谋最难对付,事已至此,我的身份也无法继续深挖,只能如此作罢。” 戚子风扬叹了口气。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我没想到……你竟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帮沁妹妹的忙……”青墨充满了感激。 “我不过只是开了个头,要说花费精力,那得是六弟最努力。” 六弟,天绍齐。 说完这一句,二人陷入一阵莫名的沉默中。 有些感觉是微妙的,心照不宣只在心中泛起波澜,大家皆知不可说出,否则便是可怕的风雨。 关于天绍齐,青墨与戚子风扬有种特别的默契。 天绍齐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方才在长仪殿更是好几次不顾一切的想要开口,明着与皇后作对,明着把自己的身份扔到脑后。 他是个热心人,可再善良之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无关之人拼上性命。 如此这般……必定倾注了别的感情。 青墨不愿朝那方面去想,以天绍齐那样的身份,如是当真动了不该动的感情,那便是一场灾难。 青墨深知忍情有多辛苦有多煎熬,她不愿亲眼见这天绍齐也掉入这样的坑中去。 心中的万千思绪被勾起,只觉心酸,青墨半晌不语,侧脸看向戚子风扬,见他清晰可辨的侧脸轮廓,一时间有一阵心酸之感涌上来。 戚子风扬发觉她的眼神,转过身来,嘴角是略带沉静的微笑,“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会有解决之法,只要沁良娣无事便好。” 气氛愈发压抑,青墨不愿这样,转换了下心情,轻松道,“你对沁良娣如此上心,难不成也有别的心思吗?” 本就是开玩笑之语,戚子风扬也并不觉拘束,反倒同样打趣儿道:“若我说是……你会不悦吗?” “我为什么不悦,只要你不怕你大哥生气,大可去做呀,沁妹妹温柔善良,换做谁都会喜欢的……” 下一句似乎又要说到天绍齐身上,青墨察觉不妥,立马住嘴。 可这停的突然,也有些难堪。 戚子风扬往前一步,拉起她的手,瞬间变得严肃:“咱们的计划,该快些了,我已听到了风声,父皇即将向天下宣告大哥的天子之位,他一旦成为太子,那太子妃的人选便显得至关重要……” 若是在以前,说起这一话题来,青墨定会立马反驳,可如今经历那么多事,她也习惯了步步危险步步阴谋。 “可……我该怎么做,慕希……我不会与她为敌。” “无需为敌,你只要得到大哥的宠爱便可。” 宠爱,谈何容易,即便千式离再宠爱自己,有皇后在的一天,太子妃的位置必定是慕希的。 还有何法呢…… 又陷入沉默,每次说起这话题总是沉重的。 可这一次,算是青墨第一次正面回应,她点点头,倒显得异常坚定,“好,我明白了,放心吧。” 情绪稍显低落,戚子风扬有些心疼,刚要打开双手想要给青墨一个拥抱,突然又被她警觉的闪开,语气里还有些埋怨,“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一会儿皇后从长仪殿出来见着,又得多心了。” “嗯,你自己也千万要小心。” 借着说这话的时机,戚子风扬用极快的速度一把揽过青墨,紧紧抱在怀中,这动作简短到只持续了一秒,紧接着是一个温热的吻落在青墨额头上。 蜻蜓点水一般,对青墨而言却已是莫大的幸福。 能在这兵荒马乱的一段时光中拥有如此短暂之极的温暖,是能够支撑未来很长一段艰辛路途的最佳动力。 只是无法眷恋这温暖,一带而过便要立马离开。 青墨转身准备回茵萃殿去,临走前与戚子风扬对望一眼,双目相对的瞬间无数不言而喻的感情瞬间明朗。 心中沉积已久的阴霾一扫而光。 戚子风扬一直看着青墨离开的背影,直至她彻底进入茵萃殿后,他才转身,也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去,后头传来一个声音:“二皇子殿下留步。” 声音尖锐,像是要将一块完整的布料划开,从缝隙中偷窥出什么来。 戚子风扬认得这声音,也未回头,只是停住脚步。 声音的主人一路快步走来,横在戚子风扬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如霜给二皇子殿下请安。” 如此谄媚的语气必定不会是好事。 戚子风扬当真不想理,可顾虑到如霜是青墨殿中的人,不得不给她这一面子。 只是难免冷淡。 如霜也不在意,直接开了口,“大皇子的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若是坦坦荡荡,何必借一步,在此便可说。”戚子风扬微微侧头。 如霜笑了笑,绕着戚子风扬走了两步,道:“那我便在这里说了,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二皇子殿下谅解。” 她那眼神有几分渗人,像是随时会举起一把刀来捅向戚子风扬。 这种状态不太像是个丫鬟该有的,反倒像是站在了主人的位置上,俯视一切。 第186章 提要求 戚子风扬兴致不高,可他知道如霜这丫鬟不一般,从青墨入茵萃殿那一日起,戚子风扬便暗中调查过如霜,也暗暗观察着,这人并非善茬,不得掉以轻心。 一路尽是白眼,如霜也不觉委屈,反倒愈发得意,嘴角的笑意越扬越高,“二皇子殿下,虽说奴婢身份卑微,可在宫内时日已久,许多事便也看在了眼中,说难听点,一直苍蝇飞过奴婢都能看出它是否是宫中所生长,更何况是别的……” 像是有深意,且是胸有成竹的深意。 一个丫鬟用这样一种语气来威胁自己,戚子风扬强忍着心中不悦,道:“直说便是,若当真有你直到而我不知道之事,我也好向你请教请教。” 要是在往常,如霜听到这话必定吓得立马跪下,可此刻她却昂着头,心中早已是满满的把握,什么都不怕。 绕着戚子风扬走了一圈,像是在做铺垫。 顺着那阳光的方向,如霜抬起头,缓缓道:“侧妃娘娘,名安青墨,漠城大户商人安氏之女,选秀前安氏曾出一场意外,一夜间举家搬离漠城,再无音讯,有知情人透露,安氏与宫中一皇子关系甚密,常有来往……” 说完这一句,如霜顿了顿,靠近了戚子风扬一些,抬眼使劲想接近他的目光,“那传言中所说的皇子,就是殿下您吧?” 原来她都知道,早已知道。 戚子风扬表面不动声色,等待着如霜的下一句,只是手里已将剑握的更紧了些。 若是针对他那一切都无所谓,可若是如霜的矛头指向的是青墨,那戚子风扬便绝不会轻饶。 见他不说话,如霜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掂了掂脚,满脸得意,“殿下,宫中的规矩您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你说,若是我将此事的真相告诉皇后娘娘或是太后娘娘知晓,那侧妃娘娘会是怎样的下场?还能得到宠爱吗?那个与安氏联系甚密的皇子呢?会不会同样受牵连?” 一个皇子妃娘娘宫中的小小丫鬟,竟敢张口便威胁二皇子殿下。 如霜的胆子当真很大。 戚子风扬稍稍退后了些 ,与她拉开一段距离,静默一秒后,戚子风扬从方才那一番话中察觉出了什么。 如霜既有这真相掌握在手中,又将其作为自己的全部筹码,那必定是准备充分,可从她方才这番言语中听来,却略显心虚。 即便是硬撑着表现出得意来,戚子风扬仍旧察觉到不对劲。 细细想来,若如霜掌握青墨身份最直接的证据,那首先想到的必定是告诉千式离,毕竟他才是与青墨最近那人,只有让他知晓,如霜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方才如霜口中仅提到皇后与太后,压根未提千式离。 这是为何,是早已在千式离那里碰了壁,亦或是如霜心中起初便没底? 无论哪一种,倒都让戚子风扬安心了些。 “我常年在宫外走动,与一些生意人熟识是常有的事,这是父皇也知晓的事情,你口中所提及的安氏我却有接触,可这与皇嫂有何关系?信口雌黄的罪名你应该是知晓的。” 戚子风扬表情淡漠,目光却如炬,足以看得人浑身发颤。 如霜被他这气势吓到,定了定神,道:“奴婢知道殿下与侧妃娘娘交情甚好,为她说话也无可厚非,但殿下想想,大皇子殿下或许可以不在乎自己妃子的出身来历,可他是否会在乎自己的女人与自己的弟弟有染呢?” 重重一击。 戚子风扬心里一颤,好在姿态分毫不乱,脸上冷笑一声,“皇嫂是你的主子,在外头谈论主子之事,是你作为丫鬟该有的态度吗?” 把刀尖抛了回去。 如霜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怎会怕这个,反倒被激的更加直接,“二皇子殿下,若奴婢没有半分证据,是短短不敢来这对你说这样一番话,既然奴婢胸有成竹,也自然不会听你的威胁,说了那么多,奴婢也不再拐弯抹角……奴婢希望,能得到与这些秘密想匹配的报酬。” 在这短短一瞬间,戚子风扬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先前的调查中只知如霜心思深计谋多,却未曾料到她竟有如此大的野心,一步步如计划般前行,未达目的誓不罢休。 戚子风扬将眼神投向她,道:“曾经在钟贵妃宫中做事,钟贵妃从得宠到小产落难,直至打入冷宫,一直是你在她身边,这关系如此这般,是亲人还是陷阱,你自己心中有数,若这些事公诸于众,恐怕连皇嫂也保不住你,自身难保,还来与我谈条件,如霜,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极具杀伤力。 如霜是怕的,脚下稍稍退后了一步,眼神也有几分闪躲。 关于钟贵妃之事,这世上恐怕只有晋六一人知晓,可现在戚子风扬提起……他究竟知道几分?是调查过抑或只是一个威胁? 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 此刻的如霜只得孤注一掷,把心一横,音量又提高几个八度,“钟贵妃已在冷宫,难不成殿下认为皇上还会在乎当初她是如何进的冷宫吗?如今再提起也不过是揭开自己的伤疤,皇上聪明,自然不会如此去做,那些皆是过去,皇子妃才是当下最大的焦点,殿下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一阵风吹来,远处的树苗飘动,知了大白天就叫唤的嘈杂不堪。 戚子风扬并未接话,他此刻一旦开口,便是承认如霜所说的有染之事,他无所谓,怕的是青墨受牵连。 若如霜当真将此事捅出,无论众人是否相信其中的真假,青墨的名声也定当受损,如今正是千式离即将坐上太子之位,太子妃也呼之欲出的关键时刻,断断不能再惹事端。 可戚子风扬也知如霜的心,毕竟只是丫鬟,胆子再大也无长远目光,不过是豁得出去罢了。 他不说话,转身要走,作势以给如霜压力。 不接话便是不承认,如霜拿他无计可施,可又不能轻易放过这良好的时机。 唯有再度主动。 如霜连忙上前,打开双臂拦在戚子风扬前面,略有几分着急,道:“殿下以为奴婢在说笑吗?若殿下不信,那奴婢便做给殿下看看!” 她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当真是孤注一掷,这一次若不成功,便再无翻身之机。 戚子风扬依旧淡定,嘴角扬了扬,这样的距离上看来,他眉眼间的姿态愈发勾人,带着某种邪气,直直的闯入心里去。 任凭是谁也抵挡不住。 “你想如何?”戚子风扬问。 如霜连忙将抬着的双手放下,咬着下嘴唇表情略有些狰狞,“殿下知道,奴婢入宫多年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被主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未有过自己的人格,我不甘心。” “不甘心?”戚子风扬冷笑一声,“人生从来皆是自己争取而来,什么主子丫鬟,都是不堪之语,你想得到尊重,就该去争取尊重。” 这话让如霜心里一动,同样露出个冷笑来,“殿下上下嘴唇一碰说得真是轻巧,人生从来不由自身而定,殿下从出生那一日便是皇子,而奴婢呢,老天爷早已注定我只是个丫鬟,如何争取?要说靠自己争取,那奴婢此刻这一番作为,便是争取!” 她突然昂首,目光如剑,直直看向戚子风扬,一字一句说的既慌张,又笃定,“先皇有个很是宠爱的贵妃,姓鹿,这贵妃最初便是浣衣局的一名丫鬟,后不知用了何手段接近先皇,一举爬到贵妃的位置上,既然先皇已有过丫鬟封为妃子的先例,那如今将一个丫鬟纳为皇子妃,应该也不是难事吧,你说是吗殿下?” 她竟然在惦记着这个! 她竟然妄想让戚子风扬娶她为妻。 想过无数种可能,从钱财到权利,料到如霜的野心,却未曾猜到她竟想加入皇家! 戚子风扬一愣一秒,笑了笑,“你真是开得了口,难道就如此有信心,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他嘴角一弯,倒也不是嘲笑,只是觉得这事真有意思。 如霜一点不怕,踮脚猝不及防的在戚子风扬脸上留下个吻,快速闪开。 戚子风扬极其厌恶这样的亲密,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今日话已说完,殿下慢走,奴婢回茵萃殿,等待您的好消息。” 如霜露出个笑容后,绕过戚子风扬,走了。 戚子风扬留在原地,双手捏成拳头,骨节发出声响来。 已经走远的如霜只剩一个背影落在眼中。 他已经有了主意。 如霜聪明,可心太大,如此的野心不可能有好下场。 以青墨的身份与戚子风扬的关系来做威胁的筹码,这样的事情于戚子风扬看来已是无可饶恕。 再加之娶她为妻这一过分的要求,如霜的下场,已经非常明朗。 暮时的光很是刺眼,晃得看不清眼前的场面。 戚子风扬将左手中的剑换到右手上,闪过阳光之时泛出一阵银光。 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即便是杀人,也干净利落到不留半分痕迹。 第187章 新征程 此刻的茵萃殿,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最近的宫中很是清静。 许良娣被戚子风扬与天绍齐的这一反击吓得不轻,数日未敢出门,规规矩矩呆在月景殿不敢踏出半步,更谈不上再惹风浪。 而沁良娣呢,有了身孕便成了千式离手心上的宝贝,他几乎每日都会到长仪殿来,太医随行,各种珍贵补品供着,万般疼爱。 一时间凌秋园热闹了起来,这份热闹却也是专属于长仪殿的,其他几个宫殿却愈发显得清冷。 也好,正好也不用费脑筋去想各种应付千式离的办法,他不来最好。 这几日青墨彻底清闲下来,与慕希成天呆在一块,从茵萃殿到锦华殿,来来回回玩的不亦乐乎。 今日青墨大清早又跑到锦华殿去了,慕希恰好正准备用早膳,一见青墨便笑了起来,“姐姐这是闻着香味来的吧,还好今日小厨房做的分量比较多,不然岂不是让姐姐饿着肚子看我吃东西了。” 青墨也笑,“这几日被妹妹小厨房给馋的,不知道胖了多少斤,以后还是得少来才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聊得很是开心。 芸卉为青墨拿到椅子靠垫,又递上湿毛巾给她擦手,服侍的妥妥帖帖,但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末了屈膝,“娘娘稍等,奴婢去催促小厨房将早膳呈上来。” 青墨坐了下来,就在慕希对面,她的目光却落在芸卉身上,一直追随着直至她彻底走进小厨房,消失在视线中。 “姐姐?”慕希疑惑,眼见青墨脸色不太对劲。 青墨扭过头来,淡淡一笑,小声道,“为何芸卉每次见我都有些抵触,她可是对我有何意见?” 慕希也笑了,眼神闪闪亮的很是好看,“哪有,芸卉巴不得姐姐能多来这陪我说说话呢,她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沉默寡言对谁都一个态度,没有明显的悲喜,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吗。”青墨点点头,再度朝小厨房看去,视线已经被门板挡住,看不明朗,可心中那份别扭迟迟未散。 从很久之前,青墨便发觉芸卉的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 越想越是头疼。 还是那美味的食物比较能安慰人心,把肚子喂饱,那些莫名的惆怅也就消失不见。 今日的青墨一直在锦华殿坐到傍晚,和慕希聊得不亦乐乎,加之那美味的点心,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日头渐渐落山,日暮笼罩下的锦华殿是一片璀璨景象,如万光拥簇的一颗明珠,隐隐生辉。 慕希是正妃娘娘,这里是锦华殿,即便千式离不到这里来,这依旧是凌秋园的中心,依旧是华美宫殿,依旧是高人一等。 青墨被那暮色吸引住了眼球,盯着顶上那四方的天空愣愣的发着呆。 这样的场景下,思绪有几分恍惚。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是晋六,他小跑到大堂中,跪在青墨与慕希面前,“奴才给两位娘娘请安。” 因为知道是茵萃殿的人,慕希与其也算是熟人,说话自然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翻到打趣儿道:“晋六真是忠心耿耿,姐姐到我这坐一天,你是不是惦记了?” 晋六人老实,接不过这话题,表情很是紧张。 青墨连忙解围,“姐姐就别逗他了,那么匆忙过来,可是茵萃殿有何急事?” 晋六抬头,看了青墨一眼,动动嘴唇有些不敢开口,面色更是为难。 “莫非当真有急事?”青墨急忙站了起来。 “不不不……”晋六连连摇头,“只是……方才苏公公来报,手大皇子殿下半个时辰之后便会去茵萃殿看娘娘,请娘娘早些回去准备……” 这话一出,青墨便明白了晋六为何会为难。 这是在锦华殿,千式离许久未曾来过的锦华殿,最近一段时间,整个凌秋园只有长仪殿略得宠幸,其余几个都冷清到连只苍蝇都不愿飞过。 尤其是这正妃娘娘的锦华殿,更是透出一种高贵中的冰凉来。 今日千式离终于不留宿长仪殿,他选择的是茵萃殿,这对茵萃殿而言是喜事,可对别人而言…… 晋六有此顾虑,怕惹得慕希不高兴,有些不敢开口。 此时说出口后,便小心翼翼的看着慕希的脸色,她不开口,晋六便不敢大喘气。 他这担惊受怕的样子倒是将青墨逗笑了。 已经如此多日,青墨与慕希聊过很多,早已知晓彼此的内心。 至于千式离的态度,丝毫不会影响到这二人间的感情。 这不,没等青墨回应,慕希倒是先转向她,“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大皇子殿下来了,若是见不到你,万一怪罪到我头上来,说我霸占着你不让你回去,那我的罪过岂不是大了吗。” 青墨佯装生气,“妹妹要是再说这么不正经的话,那我以后可就再也不来锦华殿的,免得被人说闲话。” 慕希果真立马软了下来,拉住青墨的手臂不停摇晃,语中带笑,“是是是,姐姐大人有大量,还望原谅妹妹才是,快回去吧,估摸着殿下快到了。” 晋六一头雾水,弄不懂这两位主子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护着青墨朝茵萃殿走,慕希坐在大堂内看着,嘴角竟不自觉的笑了笑,是为青墨感到高兴吧。 曾以为自己能抓住千式离的心,曾以为他会是相依相伴一生之人,可一次次的伤心失望,直至今日心如死灰,慕希早已不对千式离抱任何希望。 可她是盼着青墨好的,若青墨能得宠爱,也是一件幸事。 慕希愿拼全力去助青墨一臂之力。 而她自己呢,则有了另外的惦念。 想起那人的模样,慕希心底一阵甜蜜,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虽自知二人之间有不小的鸿沟无法跨越,可……即便只能在心里留个念想,也是一件无比幸福之事。 千式离能忙里偷闲来一趟茵萃殿,对茵萃殿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凌秋园内或许尚觉无所谓,可在外人看来,青墨这皇子妃地位立即显赫万分。 唯有她并不在意。 这一夜如此平淡,青墨强打起精神来用一种应付的心态面对千式离的热情。 无比乏力。 还好,千式离早起上朝,离开时青墨仍在睡梦中,避免一段两看无语的尴尬场面。 朦胧中醒来,青墨脑子里无比混乱,像是刚历经一场巨大的逃亡一般,身子软到没有半点力气。 坐在床边愣了很久,直到茗薇过来服侍她洗漱,她才终于缓过神来。 可眼神中那种浑浊看上去颇是令人心疼。 茗薇心里一紧,连忙走过去,轻声问:“小姐怎么了?” 青墨定了定神,微微摇摇头,面无表情,“没事。” 她抬起头来盯着茗薇看了一会儿,无比坚定,“药呢?” 茗薇微微弯腰,在与青墨同一个高度的地方听了下来,看着青墨苍白的脸和憔悴的眉宇,她心头一疼,“小姐,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今天就别喝药了吧,言太医那边嘱咐过,这药性烈,若是愈发引起不适,岂不得不偿失吗?” 青墨低着头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后,终觉缓和了一些,“你是知道的,我不愿意。” 随即便是茗薇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是知道的,青墨每次侍寝后都要喝下一晚避子汤,她明明最得千式离宠爱,却并非首个有孕的妃子,便是这原因。 世间千万种阻碍,都敌不过人心不向。 她不愿,便无人能够强迫。 茗薇始终皱着眉头,万般心疼,避子汤有副作用,长期以往定会对身子造成损伤,她不愿青墨如此伤害自己,却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方法,唯有照做。 一碗药下肚,青墨稍稍安心了些,结果手巾将嘴角残留的药汁擦干净,抬头问茗薇,“言太医可靠吗?” “小姐放心,言太医的父亲是老爷的莫逆之交,他入宫前与安氏也相交甚好,是个可靠之人。” 茗薇声音越压越小,细如蚊声。 青墨点点头,刚放心不过一秒,心又立马提了起来,“那他岂不是知晓我的身世?” 茗薇一笑,轻拍青墨的后背宽她的心,“小姐,若不是熟人,他怎敢往这茵萃殿送这样的药方,若是被查出来,那可是死罪,既肯与咱们站在同一艘船上,自然是可担风雨之人,小姐只管放心便是。” 也罢,青墨不愿再多想,这些琐碎之事交给茗薇,她是放心的。 这世间还有无数挑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砸的人猝不及防。 几日的平静时光还未好好享受,有一个大消息传来。 皇后曾提起过的狩猎之行,已在准备中。 往年这个时间早已在凝露山呆了几日,今年前朝事宜实在太多,耽搁至今日才得空整理狩猎之事。 沁良娣有了身孕,本该安心休养倍加小心,可千式离舍不得将其放在远离自己视线之外的地方,狩猎时日太长,一来一去便是一个半月,如此一段日子不可见自己的骨肉,千式离心中难耐,好说歹说一番后,终于说服太后与皇后,将沁良娣带上,同行的还有六个太医,做好多重准备。 第188章 凝露山 这一行浩浩荡荡,皇上为首,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随行左右,加之皇后与三个皇子妃,马车数辆锣鼓鞭炮震天响,场面异常壮观。 从走出宫门那一刻起,便引来百姓围观,无人不艳羡,将皇室风采展现的淋漓尽致。 许良娣却没能分得一杯羹,此时的她正独守凌秋园,看着四处空荡到几乎荒芜的场面,心中除了酸涩之外,更是装满愤怒。 她举起手掌来,却找不到可以发泄之人,只得硬生生将这汹涌而出的气恼再度憋回去,胸口强烈起伏着,委屈的泪光就在眼眶里打转。 乌忆死了,她在月景殿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丫鬟已经离去。 如今殿中只剩年纪颇轻的丫鬟,每次面对许良娣时皆是胆颤心惊,端着茶盘子的手也在颤抖,这样的举动只会另许良娣更是愤怒,恨不得将眼见之人全都狠狠的毒打一顿。 日子愈发不顺,本以为狩猎之行可以是挽回自己身份地位的最佳时机,结果坏消息猝不及防的闯来。 为了节省开支,今年的狩猎大幅削减所带之人,皇子妃本只带慕希与青墨,在千式离的要求下带上了沁良娣。 许良娣这个既不受宠又无身孕之人,自然被排除在外。 那头热闹非凡这边清冷至极。 其中的落差与悲凉岂是许良娣能忍的,她望着外头的四方天空,眼睛发红,暗暗发誓道,等你们回来,我一定要将今日所受的委屈加倍奉还! “把笔墨拿来!”许良娣朝着丫鬟大喊,咬牙切齿如此仇恨。 她还有最大的指望,家世。 许家两个哥哥皆是带兵大将军,手握重权,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 如今许良娣受此委屈,连皇后也不管不顾,她唯有动用哥哥的权势,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必须重立权威! 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出宫的马队已经朝着凝露山走去。 凝露山,青墨默念着这个名字,突觉熟悉,闭着眼睛回忆了好久,瞬间恍然大悟,她眼神猛地亮了起来,连忙掀起轿子的丝帘,外头的空气很是清新,远处已可见一高耸的山头,从云端露出尖角来,云雾环绕颇有几分神秘之感。 那便是凝露山吧。 曾经从戚子风扬嘴里听说过凝露山,可所说所述皆是悲惨,听来令人心疼心伤。 今日远远一见,这山之清冷倒不如想象中那般血腥可怕。 青墨心中默默想着,看着这凝露山,耳边仿佛响起了诵经与钟声,仿佛看见数百虔诚之心对其三叩九拜,那个隐约显出的山头带着深邃而冰冷的气息,如幻如神。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心头一紧,青墨有一丝慌张,短暂闪过之后,被满满的兴奋所填满。 此时的她,除了探索欲之外,更想深入这山林间,去寻找其透出来的那份神秘中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墨有一种预感,其中所埋藏的东西,一定是一种惊喜。 她嘴角扬了起来,冥冥之中像是有神在牵引着,让她靠近那神秘之地。 目光从远方的凝露山转向近处来,瞥眼正巧落在最前头带路的戚子风扬身上。 他并未乘轿而行,而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行至队伍最前头,那马身形颀长,毛色黝黑发亮,昂着的马头很是高贵。 而马上的戚子风扬更是气势逼人,出了宫后,这天下便尽在他的掌握中,一土地一空气,透出的都是熟悉的味道。 整个皇宫中的人,无人再比戚子风扬更适合做这个领路人。 走在他身边的是路连郢,同样骑一匹马,只是那马与戚子风扬的相比较略逊一筹。 有这二人在,整个队伍大可安心前行,无人敢进犯。 看着看着,青墨心底泛起一种骄傲感,带着些许甜蜜,虽只能看到戚子风扬一个背影,也足以回味许久。 来到这凝露山,已走过宫墙的包围,便不必讲究那么多礼数规矩,能够得到最好的放松。 青墨有种盼望,在如此的氛围下,与戚子风扬见面的机会会不会多了许多。 想到这些,青墨更是欣喜到嘴角扬起。 一路的颠簸辛劳也消散了不少,满心皆是期待。 绕过一座小山后,便正式进入凝露山的山林中。 这里是最接近大自然的地方,一山一树一草一木尽是清新的味道,引得每个人心情大好。 所有的一切皆是安排好的,几个皇子妃住在很是清静安全的小院子里,几间厢房相连。 没了许良娣的气氛显得异样简单而轻松。 慕希刚下轿,见青墨就站在不远处,她快跑几步迎了上去,拉起青墨的手,甜甜的打招呼,“姐姐,咱们是不是住一块呀。” 青墨见她这模样,也觉心情大好,打趣儿道,“咱们怎会住一块,要住也该是你和大皇子殿下住一块才是。” 自从许久前慕希对青墨打开心扉,说起过对千式离感情的变化之后,青墨便很少说起这样的话题来,今日算是一种试探吧。 毕竟慕希是正妃娘娘,即便心中有怨恨,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青墨想以此玩笑之语来做提醒。 慕希心情也不错,并未生气,反倒接过这个玩笑,她朝沁良娣那边看去,道:“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对,大皇子殿下眼下只顾得上沁妹妹,当然只能咱俩住一块儿了。” 的确,千式离始终守在沁良娣身旁,将她从轿上扶下来,一路小心翼翼笑脸相待。 这场面看来倒也的确是一副美满幸福的模样。 青墨与慕希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静静等着沁良娣过来。 丫鬟跟在后头 ,陆陆续续十余人走了过来。 如霜也在,她跟在沁良娣后头。 原本这一场出宫之行没有她的份,临行前两日,戚子风扬特向皇后提出带上她。 戚子风扬是狩猎之行的负责人,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来张罗着。 原本为缩减开支,丫鬟减少了一半,茵萃殿只让茗薇跟随。 可戚子风扬突然提出要带上如霜,原因很简单,不过也是围绕着目前最尊贵的沁良娣。 在他口中,如霜成了个心思能干脑子转得快手脚也勤快的得力助手,有她在既可照顾青墨,又可照顾沁良娣,一举两得。 多一个丫鬟也不是大事,皇后点头应允,于是此刻她也出现在了这里。 千式离将沁良娣带到青墨与慕希跟前,点头示意,“父皇那边找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过去了,你们三个是第一次来凝露山,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我让路连郢留下来保护你们,没有他的跟随,切记不可四处乱走动。” 三人听话点头。 路连郢一直站在数米开外,保持该有的礼节,也时刻注意着四周的情景,保护皇子妃们的平安。 沁良娣脸上泛着红晕,面对青墨与慕希时有几分羞涩。 从有喜之后,她便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甚少与两个姐姐有来往,此刻当真不知该如何开口,羞得恨不得别过身子去。 青墨与慕希相视而笑,故意朝着沁良娣说道:“妹妹这是有了身孕后,便不把姐姐们当亲人了吗?莫不是得了大皇子殿下的宠爱,就要姐姐的疼爱了?” 沁良娣又羞又急,不知道如何回话,直跺脚,“姐姐莫在嘲笑我,大皇子殿下的宠爱已经让我吃不消,本以为来这凝露山能松口气,怎想到姐姐也拿我打趣,再这么说下去,我可就不理你们了!” 都是说笑玩乐而已,并无人当真放在心上。 可慕希还是笑着拉过沁良娣,连连道歉,“是是是,我们不敢惹你,要是让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生了气,那不就是罪过了吗!” 这话一出,三人笑成一团,笑声如铃,穿过层层树荫,飘向了远方。 连路连郢也被感受,一向面无表情的他此刻竟露出微微的笑意来。 青墨走入厢房之时,特地回头看了路连郢一眼,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看他一眼。 即便从他那完全冷淡的眼神中并不能看出内心情绪来,却也有种莫名的安心。 恰巧路连郢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青墨立即停住了脚步,隐约间似乎看到路连郢微微点点头。 她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往前几步后再次回头,有千言万语吞回肚子里去。 为了照顾沁良娣,让她住到最中心那一间,慕希与青墨一左一右分住两边,三间屋子相隔不远,可以互相照应。 一路的舟车劳顿的确有些疲惫,回到自己屋子门前,青墨立马颓了下来,像是所有精力已经用尽,此刻只想好好休息。 茗薇看出她的不适,上前扶住,伸手将门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丝清凉,还有淡淡的香气。 那香并不浓烈,紧随着呼吸沁入心脾。 方才那种疲倦感顿消,青墨眼睛睁大了些,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并无异样,可越朝里走,那凉意越是明显,在这热燥的天气下有着凉意扑面,甚是舒坦。 “本以为住所会很简陋,眼下看来,倒是颇为意外,这间屋子收拾的当真适宜居住。” 青墨忍不住感叹道。 第189章 狩猎场 茗薇在后头神秘一笑,“在这凝露山的所有,皆是二皇子殿下所安排的,这住所也是……” 他安排的? 青墨心头一暖,戚子风扬竟如此细心,思虑周全,想到天气太热的缘故,在这屋内放置解暑之物,将这被毒辣阳光重重笼罩住的小屋营造出清凉的气氛来。 目光所及的一切皆是清清爽爽,令人心情大好。 这园子三间房,戚子风扬怎知青墨会选择这一间呢? 想到这个,青墨偷笑,这算得上是一种特殊的默契吗? 第一日相安无事,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这样的气氛下紧绷已久的弦总算得了放松。 青墨睡了无比安稳的一觉,梦中出现无数美好的场景,处处花香天空湛蓝。 只是在天光快亮起之时,青墨猛然醒了过来,隐约见得床头坐着一人,面色朦胧浑身散着香气,她的声音幽幽,像一双手拂过水面,“孩子,以后的日子路还很长,即便是在梦中,也不可掉以轻心呐,这幽幽山河,每一寸土地都在等你……等你……” 最后二字悠长飘远。 青墨猛地清醒,身子坐起来,使劲眨眨眼,发现眼前并无人影,一切像是幻觉般瞬间消失不见。 可那声音分明清晰在耳边,迟迟没有散去。 青墨揉了揉眼睛,窗外光线渐亮,她揉了揉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瞬间眼泪浸满眼眶。 今日这一早是怎么回事,原本的好梦被这日光一朝,成了虚幻的噩梦一般。 那个坐在床头之人……是谁?那一番话又有何种深意? 青墨没想明白,坐在床边愣愣的出神。 茗薇听到她这喷嚏声后,立马走了进来,端着热水毛巾。 她一见坐在床上一脸懵然的青墨,立马笑了起来,“小姐睡得可好?你若是再不醒,我可要直接来吵醒你了,方才路侍卫来报,说是两个时辰后去山顶凝露园,狩猎就从那里开始。” 这就开始了? 不知这狩猎有何规矩,青墨第一次来,也不敢有太多的意见,乖乖听话便是。 可她现在的心思,全然没在狩猎一事上,而是抬头问茗薇,“早晨在我熟睡之时,可有人进来过?” 茗薇一愣,随即一笑,“小姐这是什么话,这里安全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怎会有人,莫不是做梦了吧。” “大概……是吧。”青墨囫囵回答一句,深吸一口气后,打起精神来。 茗薇边为她洗漱边说道,“今日是狩猎活动的第一日,皇上与皇后皆是非常重视,其余皇子侍卫也都整装待发,拼力博个头彩,皇后说今日的场面定会很精彩,邀小姐过去一同观看。” “她们也去吧?”青墨下意识问了一句,刚问出口便知道这是多余,慕希与沁良娣定是要同行的。 盛世山河,锦绣江山,脚下踏过的每一步,都是属于南浦国的耀眼光芒。 连着本以为偏僻荒凉的凝露山,竟也是一片繁华景象。 草木郁郁葱葱,花丛锦簇,这狩猎场凉亭茶庄,水果点心样样齐全。 朝着那边走去,青墨突然顿了顿脚步,想起早晨时虚幻中听到的那个声音,“每一寸土地都在等你……等你。” 这是否是一种暗示? 可究竟是来自何方的暗示呢? 实在没有头绪,反而想的头疼。 索性作罢。 走入小亭中,皇上皇后已上座,与皇后接触较多,可与皇上面对面的机会不多,青墨略有几分紧张。 上前行礼,恭敬道:“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嗓子里好像被什么堵着,一时间说不出下句来。 皇上满脸喜色,一年一度的狩猎之行,他心情大好,点点头,“坐下吧,你们这群小辈是首次来狩猎场,有些规矩还是不得不交代,切记四处走动,弓箭无眼,不可不小心。” “是,谢皇上提醒。”青墨俯身磕头。 说话间,其余众人陆续达到,三位皇子妃上座,看见场上皇子侍卫十余人,皆是重重武装,高头大马上风姿卓越,闪耀的让人移不开眼。 尤其是为首的戚子风扬,更是器宇轩昂,眉眼间的傲气与清冷,世间无二。 青墨不自觉的朝他看去,正巧遇上他同时投来的目光,二人眼神相对,隐约间见到戚子风扬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中有关怀有思念,也有爱。 青墨心头一暖,并不把目光闪开,反倒愈发强烈的回应着那个笑容。 二人旁若无人一般,用只有两人能读懂的眼神,隔着天地尘埃,隔着皇上侍卫,肆意表达着自己的爱。 “午时一到,狩猎第一场正式开始,狩猎场的边界已用红线标明,规矩与以往相同,个人箭上标有不同记号,两个时辰内,以猎物身上的箭为准,谁的箭最多,便可获得这场狩猎比试的胜利。” 这规矩很是简单,唯一的标准便是看谁能捕到的猎物更多。 这看似略有几分血腥的比试,竟让青墨很是激动,像是深藏在身体里的某种黑暗面突然被引出点燃,她甚至有种亲自上阵也去参加狩猎的冲动。 相比之下,场上众人更是激动万分。 尤其天绍齐,他年纪尚小,前几年的狩猎虽有参与,但仅是在观望阶段,那种畏手畏脚不能上场亲身杀敌的痛苦,已是忍耐太久。 今年终于盼到这一日,天绍齐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大展身手,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早已长成男子汉。 今时不同往日,面对着的除了皇上皇后之外,还有三个皇嫂,尤其是……有沁良娣在。 天绍齐满满的信心,他一定要做出个样子给大家看看,证明自己并不比两个哥哥差。 他扬鞭策马,往前两步与戚子风扬并列,朝着皇上说道,“父皇,今年有我在,你可千万不能偏心,前几年的狩猎之王总在大哥和二哥中间产生,实在腻得慌,今年不如就让给我吧。” 只当他是个孩子,即便说出这样不礼貌的言语来,也无人怪罪,反而当作活跃气氛一般,全都露出笑颜来。 尤其是皇上,在宫中烦心事已太多,来着凝露山能得此片刻散心,实在心头愉悦,他也跟着打趣儿道:“既然提醒朕不能偏心,那朕自然是不能偏向你,一切靠能力,若是待会儿你输了,可不能怪朕没给你防水呀。” “父皇!”天绍齐生气的一拉马缰,那马受了惊,扬天大叫一声,天绍齐就跟在这叫声落音后,抱怨起来,“我究竟是不是父皇的儿子,为何你对大哥二哥都那么好,对我便如此随意呢!今儿还有皇嫂在此,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一番话引起在场的哄堂大笑,就连他身上的众多侍卫脸上也有了笑意,只是强忍着不敢表明。 青墨半捂着嘴,看着天绍齐,眉眼弯弯,等天绍齐也看向自己时,她做了个嘲笑的眼神,气得天绍齐瞪眼。 另一边的沁良娣也笑得开心,脸颊红如苹果,也心情大好的样子。 原本略微有几分紧张的狩猎比试,在天绍齐的努力下,变得轻轻松松如等待一个有趣的游戏。 眼见沁良娣眉开眼笑,方才还真有些生气的天绍齐这下开心了起来,大气挥挥手,“罢了罢了,反正我从小便是你们长辈的嘲笑对象,能让你们高兴便是,别的委屈我一人忍下了!” 又是一阵哄笑。 铛铛铛。 一阵锣声响起,午时已到。 “好,狩猎比试正式开始!”皇上一声令下,位于前头的公公手中大旗一挥,场上所有马匹仿佛得令一般,蠢蠢欲动。 临行前,千式离朝戚子风扬那头看了一眼,二人相隔甚远,可这目光穿越重重间隔而来。 千式离的眼神仿佛在说着,我不会让你的,放马过来吧。 戚子风扬淡淡一笑,去年的狩猎王是自己,千式离与他只差三箭,二人旗鼓相当。 以今日千式离这信心满满的模样,定是要拼尽全力夺得第一。 而戚子风扬也断不会退让。 这一场比试,结果并不简单,不同于常年。 皇上早已放出风去,即将立太子,若今日千式离夺得狩猎王的称号,便可顺理成章封王,为登上太子之位再加一有力筹码,虽太子之位已是定局,但如何压住众人的悠悠之口,才是千式离最需烦恼之事。 只要这一战可赢,谁还敢多语质疑呢。 戚子风扬同样是这样的想法,他要压过千式离,他要向天下人证明,二皇子也当得上太子之位,也同时给千式离一个下马威。 背水一战。 扬起的马鞭惊起漫天风沙,在青墨眼神形成一道屏障,她看不清前头戚子风扬的模样,心头一慌。 不过瞬间,戚子风扬的马早已踏出数十米远的距离,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一片混乱的马蹄声中。 青墨心里一沉,有些心烦意乱,方才生出的好心情似乎霎那间消失不见,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像是聚集了一片乌云的天空,随时可能有一阵狂风暴雨。 可你不知这暴雨何时回来,寻不到躲雨的屋檐,只得听天由命。 心中尽是压抑。 第190章 抱不平 今年的狩猎也是皇上第一年并未参与,将所有胜负争抢都交给这群皇子侍卫们去发挥。 那马蹄的喧嚣声渐远,在另一片疆土中疾驰搏斗。 青墨的目光一直随着戚子风扬的马匹而去,见那镶着金边的白衣长袍在一片黑衣中熠熠生辉,闪着不同一般的风采,直至最终模糊不见,青墨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今儿天气大好,和风明阳,也难得能与这几个孩子们在一块儿坐坐,不如就着这明媚的春光,咱们来品茶对诗吧。” 皇后突然间提出这一提议来,看向皇上像是讨好。 “好,这是好主意!”皇上点头赞许,突然看向慕希,“朕早已听闻你们几个皆是颇具才情,只是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是个好机会,可否也让朕开开眼界?” 慕希莞尔一笑,微微起身行了个礼,“皇上真是过奖了,我们那点雕虫小技不过是私下的玩乐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皇上倒也随和,并无架子,同样微笑着,“这里只有我们几人,算得上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小聚,不是大雅之堂,便也无所谓登不登得上,大家开心便是。” 这话说的让众人彻底放松下来。 慕希与青墨分座两边,听到这话后隔着皇上与皇后远远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都做好了博皇上一笑的准备。 大抵是因为在皇上身边,连同皇后也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变得温和善解人意不少,看向青墨的目光也成了温和,“就是,咱们一说一乐,都不忘心里去,不过是打发这时间罢了。” 话一说到这程度上,再拒绝显然有些不知好歹。 青墨沉默一秒想了想,微笑着回应道,“那好,那我便小小的献丑了,若有说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皇上与皇后娘娘见谅。” 关于美景的词句太多,青墨在脑子里稍稍一搜索,道:“二月风光浓似酒,小楼新湿青红,碧琉璃色映群峰,更携金凿落,来赏锦薰笼。” 已经不记得这诗句出自于谁来自于哪个年代,以前的青墨还会稍有担心,怕这随意脱口而出的诗句也曾在南浦国有所流传,若是撞了车,那自己当真是无地自容。 可经历过几次之后,青墨倒也放下了心来,南浦国究竟是个什么朝代她至今没弄清,可有一点很明白,这朝代与她常识中认识的所有都并无重合。 “碧琉璃色映群峰……”皇上小声重复着这一句,面色变得沉重,像是突然间想起某些伤心往事,陷入了那种悲伤中去。 青墨一愣,没想到这诗句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难道……皇上心中也有一份轻易不向外界展露的回忆吗? 一时间无人再言语。 皇后发现了皇上的内心变化,特地贴心的为他倒了杯茶,语气中还像是在为青墨开脱,“青墨这几句词有意有情,确是一首好词!” 数秒后,皇上终于缓过神来,点点头,脸上浮起笑意,“是,青墨的确很有才情,张嘴便能作出这一等的诗词来。” 虽是夸奖,可皇上脸上的愁容依旧迟迟没有散去。 青墨张张嘴,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可又不知皇上究竟为何而愁,最终还是把话头吞了回去。 倒是慕希开了口,她转向皇上,眼神中亮着明媚,如春光般温暖人心,“皇上,青墨姐姐已经作了一首高水平的试,我才疏学浅,这时候若还妄想着与姐姐靠近,那才当真是不自量力,有词也当有曲儿来配,不如我唱一曲为姐姐的词增光添彩吧。” 她说完后朝青墨看了一眼,递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青墨心领神会,感激的点点头。 这算是慕希为青墨解围之举。 慕希嗓子嗓子清亮,从喉咙中像是能吐出整个悠扬的世界,另所有人着迷。 眼前的气氛变得柔软起来,唤醒每个人心底最温柔和顺的记忆。 青墨也沉浸在这份宁静中,想起某些事来,在心底暗暗一声叹息。 突然身后的茗薇靠了过来,在青墨耳边语带着急的说道,“小姐,我刚发现,你右边耳朵的耳环掉了!” 什么? 青墨连忙抬手摸了摸,真的,右边耳垂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茗薇做事一向细心,早上分明都梳妆打扮好才让青墨出的门,为何现在突然耳环没了? 若不仔细看,倒真也觉察不出,方才茗薇只是晃眼扫过,吓得心里一颤。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 作为皇子妃,青墨的每一个打扮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丝毫不得马虎,必须妥妥当当井井有条。 今日又是与皇上皇后坐在一起,面对着数位皇子与殿前最优秀最有头有脸的侍卫,更是要将就穿戴得体。 一只耳环的缺失,不被发现便罢,若是被发现,那指不定会有多少有心人跳出来指责。 青墨是不怕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的,可在这凝露山,在这狩猎比试最为关键的几天内,她不愿出风头不愿成为焦点。 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想到此,青墨悄悄起身,走到皇后身上,小声请求到,“皇后娘娘,我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屋休息一会儿。” 皇后回头看她,关切问,“可需要传太医?” “不必,稍作休息便是,千万别因我打扰了大家的兴致。”青墨显得既懂事又乖巧。 皇后很吃这一套,点点头,“好,那若是撑不住了,千万别硬撑,让茗薇来告诉我一声。” “是。” 就在慕希嗓子的掩护中,青墨与茗薇悄悄走了。 离开这亭子的包围圈,青墨竟松了口气,放松不少。 她又摸了摸耳朵,想不明白,“方才我也没做什么大的动作,这耳环究竟哪里去了?” “也许是老天也想给小姐这单独放松的时间呢。”茗薇打趣儿的说道。 也是,能从皇上与皇后那巨大的压力光环下逃脱出来片刻,真是身心都很舒爽。 不过也不能耽搁太久,谁知道那边会不会发生什么突发情况,青墨必须在场,不能把慕希与沁良娣单独扔在那里。 返回的路显得很是漫长,走了许久,青墨被太阳晒得浑身是汗,可放眼望去,前方可见范围内还是未看到那居住的小木屋。 难不成是走错了? 四周看了看,反正身后并无人跟着,青墨也是着急了些,抓起茗薇的手,迈步走向和刚才不同的方向,“走,咱们走小路回去吧。” 这是青墨来时便观察打探好的,有一条小路通向她们所住的院子,比常规的大道近了不少。 只是这也是青墨第一次从这走,难免有些生疏,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耳旁有种声音越靠越近,轰隆作响。 像是马蹄,又带着呼啸的剑气。 不好! 青墨猛地瞪大了眼睛,连忙低头寻找,突然间心底一凉。 完了,本想着走小道,谁料到竟走到这狩猎场的范围中来了! 见她突然变得如此惊恐,茗薇猜到了几分,低头一看,同样吓了一跳,可不是吗,不远处的草丛上插着一路小旗子,这便是标记,从这往里的所有都是狩猎场的范围。 而青墨与茗薇,竟正正的站在这危险范围内! 二人都忘了动。 马蹄声渐近,那声便是代表着危险。 青墨背后一阵冷汗,弓箭无眼,谁知道处在这危险范围内,谁知下一秒会发生何事,也正是这份惊吓让她立马醒了过来,朝旁边看了一眼,连忙对茗薇说道,“走,咱们得赶快出去。” 两个姑娘的腿脚始终是敌不过快马加鞭。 刚走出一步去,突然间一支箭以风驰般的速度呼啸而来,擦着青墨的手臂唰的飞过,直直的立进树干上,那深度,若是落在肉身,必定皮开肉绽。 这时的脚边快速跑过一只兔子,绕着青墨的右脚两圈,像是在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若不是青墨身子的阻挡,方才那箭就应该穿透这只兔子的身体。 千钧一发,狩猎人的动作历来干净利落,且狠辣。 茗薇吓得不轻,连忙拉过青墨,“小姐小心啊!” 青墨此刻反而定了定神,朝着方才箭来的方向看去,盲目的躲似乎再不管用,不如看清究竟危险从哪儿来。 正在这时,有一只箭袭来。 这次实在太正,朝着青墨的眉心夺来,越来越近。 “小姐小心!”茗薇又是一声大叫,扑上前去要把青墨扑开。 青墨顺势倒地,突然觉得身后一软,并未摔倒在地上,而是倒入一个怀抱中。 那箭也被这怀抱的主人伸手拦住,这一次是擦着他的手臂落在地上。 前头一匹马吁的在青墨跟前落下来蹄子,马上的主人几乎是吓得从上头摔落,一个跟头跪倒在青墨跟前,“娘娘……娘娘,小的该死,小的不知娘娘在此,只顾跟随那只兔子……小的实在该死!” 连连几个响头,这是个普通侍卫,若是伤了皇子妃,那真是再有几条命也不够偿还的。 向青墨道完歉还不算完,这侍卫看到青墨身旁护着她的人,又是吓得一个哆嗦,“路……路侍卫……小的真的该死!还望赎罪啊!” 第191章 识诡计 路连郢? 听这前头的小侍卫叫出的名字,青墨吓了一跳,此刻她还半躺在身后那人的怀里,两人的姿势实在有些微妙,还能感觉到那人臂膀的坚实有力与手心细细的暖意。 这人竟然是路连郢。 为何总在自己出丑时便会遇见他,为何他总能及时出手相救。 最终化险为夷,可青墨一次次的丢了脸,原本可以在他面前高高在上,如今却矮了几分。 “小姐……”茗薇连忙上前将青墨扶了起来,认真将她身上沾上的泥土与杂草拍净,把她拉到一边,既是远离危险,也是远离路连郢。 青墨背对着路连郢,看着茗薇时脸上表情很是难堪,像是在向她寻求安慰。 茗薇明白她的意思,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过多的言语,她也怕说的多错的多,毕竟一旁路连郢和另一个小侍卫都在。 那小侍卫仍旧是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看路连郢,袭击皇子妃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失误,往大了说那便是刺客之罪,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哪里承受的住! 本想在狩猎比试中拼一个成绩为自己的加官进爵铺路,这下可好,别说加官进爵,能保住小命就是万幸。 越是这么想着,那小侍卫越是紧张,跪着的双腿一直筛糠般的抖个不停。 路连郢也迅速从地上起来,整理好自己,他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卫,语气显得温和无比,“起身吧,狩猎时限已经过半,你的箭法熟练,是可以夺一个名次的,无需在这浪费时间,这是个小小的意外,想必娘娘也不会放在心上,你无需自责,我与娘娘都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你继续狩猎去吧。” 那侍卫抬头,惊讶的看着路连郢,“路……路侍卫……我……” “去吧。”路连郢点点头。 “谢谢……谢谢路侍卫,谢谢娘娘……”几个重重的响头,那草地也跟着颤了一颤,小侍卫起身后一路小跑,像是怕路连郢与青墨随时反悔一般,得快些逃离这个包围圈。 他走后,路连郢将他方才险些伤到青墨,后被打落的箭从树上拔下,插到泥土地中,做出涉猎打歪了的假象来。 这本不算大事,可路连郢细心到消灭一切证据。 他不仅是在解救小侍卫,也是在替青墨解围。 毕竟擅闯狩猎区,也是一个大错。 小侍卫离开了,马蹄声越行越远,那一片嘈杂好像已将这里隔离开,竟然安静到无人再来。 路连郢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青墨。 青墨始终背对着他,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只觉无法坦然面对路连郢。 路连郢倒是抱着一颗平常心,即便是面对着青墨的后背,他仍旧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娘娘可有受伤?在下来得太晚,未能及时保护娘娘,实在是失职……” 本还有一句“望娘娘恕罪”,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曾几何时,青墨明确表示过最不愿意听见这一句话。 事已发生,认错无意义,什么“望恕罪”更是废话,不恕罪又能如何,强行将你五马分尸吗? 这话语冒了出来,路连郢止住话头,脑海中甚至浮现出青墨说这话时候的面貌,以替补此刻被青墨以后背相面对时候的空挡。 空气中全是宁静的味道。 青墨好半天未说话,茗薇拉了拉她的衣袖,微微摇摇头。 她这才反应过来,浅浅叹了口气,边转身边说道:“还得谢谢你及时赶到救了我,每次都是麻烦你,我也心有愧疚,多谢了。” 青墨微微屈膝表达感谢。 此番话语后,气氛终有缓和。 路连郢原本木讷到从无表情的脸,此刻竟浮起微微笑意来,“娘娘不是在中心亭与皇上皇后喝茶休息吗,为何跑到这里来了,这狩猎场危险,娘娘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我本也不是故意踏入这狩猎场……”青墨突然对路连郢心生信任,不担心将实情和盘托出后会有不妥,反倒多了一分倾诉的欲望,方才当真被那突如其来的箭给吓到了,“本是想从小道回所住的小院去,却不曾想竟误闯了狩猎场。” “回小院去?为何要回去?”路连郢不解。 “我的耳环掉了一只,衣冠不整实属不敬,我正准备回去重新梳妆。”青墨老实回答。 听闻这话,路连郢身子一探,竟毫无顾忌的朝着青墨的耳朵上看去。 一切行为如此自然,顺理成章。 的确是缺了一只。 青墨被他盯得有些别扭,脸颊微微红,她往后退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让路连郢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说道:“娘娘你已走错了路,从这回小院还是得穿过狩猎场,里头正是各狩猎人最酣畅淋漓之时,进出实在太过危险,娘娘还是别去的好。” “那我这耳环……” “在下帮您想办法。” 路连郢拱手行了个礼,突然从怀里的口袋中掏出个木质小盒来。 盒子不大,可以完全握在手心。 青墨的目光被吸引了去,盯着它不知道路连郢是何意图。 路连郢上前一步,将这一小盒交到茗薇手中,道:“这耳环……可做应急之用,若娘娘不嫌弃,便暂且先用它吧……” 原来那木盒中放着一对耳环! 茗薇略有些惊讶,连忙将手中的盒子打开。 确是一堆耳环,琉璃翠玉透亮晶莹,那式样很是典雅,于平淡中透出些别致来,与宫中其他名贵珠宝首饰全然不同。 很是好看。 茗薇递到青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青墨愣了一愣,看到那耳环,心里一动。 仔细想来,路连郢说的并非不无道理,从这回到小院去,既费时又危险,若再发生什么,她大概也没那么好的运气能逃得过。 虽也觉路连郢这建议有些不妥,但眼下看来确是捷径。 “好。”青墨点头答应,干干脆脆的抬手便将耳朵上那孤孤单单的耳环取了下来,换上茗薇递来的盒中的耳环。 很适合。 青墨将自己的耳环放到盒子里去,递给路连郢,道:“谢谢你,这盒中的耳环是我的,就当作抵押,待有好的时机时,我把这对耳环还给你,再将我的换回来。” 她倒是想得远,只当做借用几日,并不算无故获得,这样大家心中都有谱,并不觉不妥。 路连郢也坦荡收下盒子,又是一个拱手礼,“让在下送娘娘回中心亭去吧。” 这一来二去已耽搁不少时间,方才路连郢说狩猎时限已经过半,那再加上这会儿这点时间,路连郢恐怕已很难再与他人竞争。 因为自己的失误害了路连郢,青墨心中很是愧疚,连忙说道:“这里回去中心亭已无危险,路侍卫还是快些回到狩猎场上去吧,别因我的事浪费了你的时间,我和茗薇会倍加小心的。” 路连郢犹豫了半年,偏头看了看狩猎场的情况,可能也觉得青墨的话在理,他点点头,“那娘娘千万担心,注意脚下的标记,别再走错路,在下先走了。” 青墨点头,目视着路连郢离开的背影,算是礼貌。 路连郢身手矫健,上马的同时挥动马鞭,一瞬间便疾驰离开。 可就在这一刻,青墨一愣,突然瞪大了眼睛,脚下一滑,平地中踉跄了一下。 “小姐怎么了?”茗薇很是紧张,连忙扶住青墨,生怕是方才的那箭让她真的受了伤。 青墨摇摇头,脑子里一片混沌,猛然的心慌起来,双手在颤抖着。 “小姐……”茗薇也瞪大了眼睛,她太了解青墨,知道这表情背后的含义有多么严重,也略微猜到了些什么,朝着离开的路连郢那边看去。 可他早已经走远,一点影子也未留下。 青墨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说方才可能是眼花看错,可越是这么想,心中的担忧就更深万分。 “茗薇,你看到了吗,路连郢的马镫旁边放着他的箭。”青墨喃喃着,底气不足。 茗薇并未注意这一细节,可想来这也没什么不妥,“路侍卫也是今日狩猎比试的参与者,自然是要随身带着箭的,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青墨突然回头,看着茗薇的眼神深邃带着寒意,“那箭,左边是他的,右边不是……” “这是为何?”茗薇彻底糊涂了。 “右边的箭上有很明显的标记,那是属于千式离的!”青墨说到激动处,声音越来越大,肢体也动了起来。 茗薇连忙拉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姐!隔墙有耳,即便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可胡说,那是大皇子殿下,不可直呼他的大名!” 平日里无人之时青墨也不喜这种虚伪的称呼,身边人也不在意,可眼下茗薇还是有些许的担心,若被有心人听了去,那对青墨又是一重伤害。 青墨没有解释更多,拉起茗薇的手,“走,咱们快些回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她的脚步很快,如飞一般,拉着茗薇一路小跑。 心中是有猜测的,只是不敢妄加论断,但茗薇一头雾水,只得跟上青墨的脚步,快速回到亭子那边去。 第192章 心生怨 在距离中心亭还有一段路之时,青墨便停了下来,迅速深吸一口气,整理心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切如常。 悄悄落座,青墨并未张扬。 此时的慕希与沁良娣俨然主角,逗得皇上很是高兴。 如此也是好事。 即便心中也知道,自己不能退缩,戚子风扬那方的压力太大,青墨也必须尽快得到皇后皇上的认可。 可她也想躲一躲,在其他姐妹的光芒背后躲一躲,得片刻的安宁。 终是不能如愿的。 这份清静没维持几分钟,又一段嘈乱袭来。 狩猎时限还未到,但已有人陆续返回。 本来狩猎场就是那么大一块地,猎人多猎物少,实力稍逊的只能捡漏,到没了漏之时便束手无策,提前返回。 走在最后的,毫无疑问一定是今日的胜者。 显而易见,走在人群最后的,是三个皇子,三人有说有笑,看来心情都很不错。 青墨远远的便看见了戚子风扬,嘴角下意识的扬了起来,莫名的很是高兴。 可这高兴背后也闪过一丝焦虑,想到方才看到了路连郢马镫边上的箭,整颗心便提了起来。 她身子朝前探了探,几乎把脖子伸了出去,目光定在路连郢的马上认真搜寻者,随着他们几人的渐渐靠近,她目光所及的目标越来越清晰,心跳的就更快。 就在那一瞬间,青墨险些要跳了起来,因为此时看到了东西,与方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路连郢的马镫两旁仍旧挂着两个装箭的箭袋子,可此刻里头装满的箭上,全都刻着一个路字,这是他的箭,全都是他的箭。 青墨的心跳得很快,若方才只是猜测,那么此刻看到的这一切,已能证明自己的猜测。 路连郢能细心到在救下青墨后,把那支罪魁祸首的箭从树下拔下做出狩猎射偏的假象来,那么若他想做别的事,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比如此刻已经全部被替换成自己箭的箭袋子。 茗薇也看清楚了,可她不懂这其中究竟意外着什么。 她怕青墨太激动反而惹祸,一手轻按着青墨的肩膀,一边给她眼神暗示,俯身轻声道,“娘娘,方才是看错了吧。” “不可能!”青墨声音很大,“绝不可能看错。” 她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过一会儿,我就能知道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玄机了。” 皇上满脸喜气,从眼前看来,今日狩猎收货颇丰,倒也不是在意那猎物,只是感慨南浦国人才渐多,国家的未来也算有了依托。 这喜气背后,难免还有些许的伤感。 果真是老了,这太子之位,得快些宣告天下才是。 这所有人群中,最高兴的要数天绍齐。 他那匹马也与他很是相似,步子比旁边几匹马活跃的多。 也正是他才能驾驭得主如此难控制的马,换做别人,不到两步便会被甩下去吧。 “父皇,你看看我今日身手多么厉害,你可不许偏心只夸二哥哥哥,也得夸夸我!” 天绍齐还是小孩子心性,笑脸盈盈的向皇上讨一个夸赞。 行在前头的侍卫众人站定后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方才走在后边的几个皇子踩着那被让开的小道走到最前边,齐齐下马,朝着皇上皇后行礼。 亭中的皇子妃也起身屈膝回礼。 这动作青墨做的自然妥帖,再次坐下时她在心中嘲笑自己,究竟是从何起,自己竟对曾经嗤之以鼻的宫中繁琐无聊的礼节渐渐接受起来,倒成了意识中该有的规矩似的,丝毫不再觉得别扭。 皇上先看向天绍齐,看了看他马镫上的箭,笑着道:“朕是想夸你,可看你这箭袋中还剩如此多支箭,想必成果也不具竞争力吧,朕还是暂且先将这夸赞收起来,待看过你哥哥们的成果后,再做定夺。” 眼看着皇上的注意力要向别处转移去,天绍齐急了,连忙上前一步,“这便是父皇的不对了,看人看事怎可如此片面,今日狩猎每人用二百根箭,可这狩猎场范围本就不大,每人能用得了一百根已是大数,我虽剩下几十,可也算得上是非常厉害了,父皇实在太偏心!” 又说到了偏心上去,天绍齐这略撒娇的模样逗笑了所有人。 有了他在,原本有些严肃死板的狩猎比试,如今倒是如同一场家庭聚会一般,其乐融融。 唯独青墨没有展开笑颜,她甚至听不清皇上与皇后又说了什么话,只在心里盘算起来,一人两百根箭,马镫左右两个箭袋子,那么定是一边一百根。 方才见到路连郢时,他一边的袋子满满,一边的袋子却所剩无几,所剩的都是带有千式离标记的箭。 那么也就是说……思路越来越清晰,青墨猛地抬头,迅速在人群中找到路连郢,再次打量起他身边的马来。 果然! 就如青墨猜测的那般,方才已经空了一边的袋子,此刻竟然又满了起来,只是装满的不再是千式离的箭,而是左右都是刻着路字的专属于路连郢的箭。 “启禀皇上,在下已将今天的猎物归置妥当,每个猎人的狩猎数目也有了明确的数字。”一侍卫来报。 皇上眼神一亮,他最期待的环节莫过于这个,立马大手一挥,“便由你来宣布吧!去年的殿军是路连郢,今年有了绍齐的加入,倒是路连郢的强劲对手……” 说完这一句,皇上带着赞许的目光看向路连郢。 连太后都喜爱有加的侍卫,皇上自然也待他不薄。 只是此刻的路连郢,脸色表情有些挂不住。 虽然表面看来仍旧是镇定的模样,但青墨看得出,他心中有事! “路侍卫,总狩猎数……23,位列第八。”选报的侍卫一说出口,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天绍齐,满脸写着不敢相信,“路侍卫今日是怎么了,23?这可不太像你该有的水准,莫不是知道我要参加,特地放水让着我吗?我可不稀罕这嗟来之食,我享受的是公平竞争!” 路连郢上前一步,行礼恭敬道:“六皇子殿下已长成,您的箭法从小便是由皇上亲手所教,本就在在下之上,今日比在下优秀是情理之中,并非在下谦让。” 这话太客气,听来并不真诚。 其余众人同样觉得震惊,在他们心中,路连郢是唯一一个可以与皇子匹敌的侍卫,也是所有其余侍卫们心中的英雄与指望,都盼着他能出人头地为侍卫群体争光。 可今日这结果却令每个人都很失望。 皇上摇摇头,朝那报数的侍卫示意,让他接着宣布结果。 被念到名字的侍卫无比欣喜,磕头谢恩,仿佛这荣誉与自己的辛劳无关,而是全部来自于皇上的感慨。 “六皇子殿下,122,位列第三。” 果真如此! 第三,这已是可见的范围内最好的成绩。 天绍齐又是开心,又是有几分不高兴。 第三,那说明还未超越两个哥哥,既然这样,便也不好意思再讨什么夸赞。 一瞬间,本是激扬的心情,瞬间黯淡的下来。 皇上与皇后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对这个孩子很是无奈。 最为关键的,便是接下来这两个名字,第一第二,定是千式离与戚子风扬无疑。 可谁在前谁在后,那便是胜者为王败者寇的荣耀与耻辱。 最紧张的莫过于青墨,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耳朵竖起来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与她三人相隔的慕希,此刻也无比紧张,身子僵硬,不敢动弹。 “二皇子殿下,167,位列第二。” 如尘埃落地一般,众人的心猛地落地,青墨的心却是狠狠砸在地上,血肉模糊。 输了,戚子风扬输了。 “大皇子殿下,181,狩猎之王!” 想象中的欢呼并未出现,倒是换来一阵沉默。 167与181,差距并不大,可仍旧奇怪。 二百支箭,能中167支,已是非常不易之事,对箭法要求极高。 放眼整个宫中,戚子风扬的武功与箭法皆属上乘,几乎无人能超越。 前几年的狩猎他也一直位于上风,只是去年因照顾太后几日未眠,导致狩猎当日未能发挥最好水准,才将千式离捧上了狩猎王之位。 今日的167,是戚子风扬最好的发挥。 可千式离竟超过十余支箭。 这差距实在太难理解。 所有人都在等着欢呼的那一刻,主角二人却很冷静。 表情波澜不惊。 戚子风扬主动转向千式离,行了个拱手礼,“恭喜大哥,狩猎王的称号,实至名归。” 千式离回礼,“多谢二弟,今日的荣誉,应当属于我们二人共同所有,没有你的激励,我也定不能得此成就。” 相视一笑,这笑意中不知包含着多少深意。 侍卫拿来令牌,双手呈上递给皇上,皇上起身,走向千式离,“狩猎王荣誉已传承数年,它代表着 胆量与实力,也代表着南浦国的武力实力,今将这令牌授予你,还望未来日子中,你能撑起南浦国的一片江山,让朕安心后退辅佐,助你助天下苍生蒸蒸日上!” “谢父皇!” 这令牌如带着光,让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它,便是权力的象征。 第193章 得释怀 只是这众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及的令牌,并未令千式离多么愉悦,反倒面色沉重,像是接过一份难以承担的责任。 其中的重量,实在无法用言语说清。 可这的确是一种无上的荣耀,等待千式离的,便是万众欢呼,掌声与欣羡同时袭来,将他重重包围。 唯有青墨嘴角冷笑,抓着衣角的手缓缓放开。 尘埃落地,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可那种对眼前盛景的不屑与轻蔑却愈发强烈,恨不得立马转身去,将自己与这场面分割成两个世界,免得恶心到自己。 终于等到这团热闹的结束,青墨迫不及待便要离开,幸好其余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千式离那边,无人注意到她,倒可以顺理成章的溜走。 只是她并未回所住的小院里去,而是拐了个弯,到了马厩那边。 狩猎结束,这些马都要回到马厩休养。 皆是好马,性烈难驯,很少有人能制得住它们。 可是有一个人可以。 路连郢。 青墨也清楚,狩猎比试一结束,路连郢便会将这些马牵回马厩,这时间去找他,定能找得到。 果然,刚一靠近马厩,青墨已经看见路连郢的影子。 他在刷马,在阳光的笼罩下,背影依旧挺拔,如此坚韧如此不屈。 青墨却只有冷笑,不屈吗?衷心吗?这些对他所有的褒义词,都只针对于千式离,可他对千式离的衷心,也成了伤害其他人的利剑。 “路侍卫真是尽职尽责,辛苦了一早晨也不偷懒休息,如此任劳任怨,也无人看得见,岂不是可惜了吗?”青墨一脸笑意朝着路连郢走去。 路连郢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转向青墨,面无表情,“承蒙娘娘夸赞,在下只是想早些完成分内之事,无需让人看见让人知晓,明日皇子殿下都要用到马,今日必须归置妥当。” “哦?”青墨挑挑眉,眉目间的笑意更甚,只是这笑中总带着渗人的寒意,“无需让人知晓?果然,路侍卫所做之事,皆无需让人知晓,毕竟有些事,总是见不得人的,我说的可对。” 这火药味十足的话语,让路连郢立马警惕起来,看来青墨的来意已经很明显,她是来找答案的。 路连郢表面镇定,实则心中已经翻江倒海,青墨如此聪明,她既已造访,必定是胸有成竹,不好欺瞒。 有些话需要斟酌需要铺垫,青墨也并未说的太突然,缓缓绕着马匹走了一圈,慢条斯理道:“上一次借着助人为乐的名义,将沁良娣陷害于水深火热之中,后幸得二皇子与六皇子解救,还了沁良娣的清白,否则她将一世不得翻身,这便是你尽职所惹出的祸,它也是分内之事吗?” 青墨的话语太过刻薄,路连郢脸上有几分挂不住,连远处的茗薇也觉青墨过分了些。 可她只能做一个局外人站于一旁,也无法上前劝说几句,只得任由青墨发泄着心中的怒气,而她在这边干着急。 “上一次的事确是在下的错,从那之后,在下也有过反思,以后定不会再犯此错。”路连郢语气略显卑微,在青墨面前他本也只是个下人,除了尊敬外,只剩卑微。 可青墨越发咄咄逼人,目光狠辣,直视着路连郢丝毫不留情面,“上次的事是错,这一次便不再做陷害人的事,而是改为作弊害人了吗?”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路连郢压低了声音,身子有些僵。 青墨微微仰起头,不再拐弯抹角,“将大皇子殿下的箭放于自己的箭袋中,自己拼命去帮他得到狩猎王的称号,你难道不会觉得心亏吗?” 路连郢身子一颤,并未接话。 青墨接着道:“你先与大皇子换了100支箭,为他打下数十只猎物,临近结束时再将箭换回来,这便是为何你如此厉害,却只得了个第八的名次,一切原本天衣无缝,众人都只专注于自身,谁会注意谁的箭有不妥,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其中竟会遇到我,被我打乱了你的全部计划,也发现了其中的破绽,路连郢,大概我就是你的克星吧。” 最后一句说的很重,加上青墨一个微笑,让路连郢心里翻江倒海汹涌不堪。 “究竟是你对大皇子毫无信心,还是他自己怕极了二皇子殿下的实力,竟用如此龌龊的手段去夺一个第一之名,若非如此,今日的第一便是二皇子殿下,路连郢,你真是让我看不起,与大皇子殿下一同让我看不起!” 青墨几乎是咬牙切齿着,若是可以,她真想狠狠的揍他一顿。 用卑劣的阴谋手段使戚子风扬丢失狩猎王的宝座,他心中一定很是难过,青墨也觉心疼万分。 牵扯到千式离,路连郢立马辩解道,“这事与大皇子殿下无关,全是我的所作所为,可是娘娘,你可曾想过,这宫中最聪明之人莫过去皇上,他却未曾发现其中的玄机,是当真未发现吗,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他的语气太有诱导性,青墨一愣。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意思是……皇上知情,可并不打算指出,因为,皇上心中也是希望胜者是千式离。 好可怕的宫中规则,好可怕的皇上,好可怕的权位争斗。 青墨微微闭眼,她并未打算认输,可这放松下来的表情,被路连郢看进了眼中去。 也正是这示弱的表情,被路连郢抓到了把柄,他立马处于上风,“娘娘,在下人微言轻,你要如何处罚皆可,可大皇子殿下是您的夫君,难道,您要与其作对,与皇上作对吗?” 一句话彻底判了青墨的死刑。 青墨抬眼冷笑,“你的意思是,为了给皇上,给大皇子这个面子,我该忍气吞声,将所看到的所有真相咽回肚子里去,而让这阴谋得来的胜利横行于世?这世间可还有半分公平可言?” “公平?或许是有的,但一定不在宫中,尤其是……牵扯到皇位的宫中。”路连郢苦口婆心,像是劝导,像是安慰,也像是提醒。 皇位,权力。 宫中之事,无异于这二者。 是,戚子风扬拼尽全力去争夺的,也是这二字。 若得不到,便无从声讨公平。 又是一声冷笑,只是这一次的冷笑中多了很多的无奈。 就这样被说服了吗,青墨显然是不甘心的,可又能如何,威胁路连郢就能将狩猎王还给戚子风扬吗。 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路连郢的背后靠山是千式离,是皇上。 青墨不过是个小小的皇子妃,受制于人,她能如何。 能如何? 若要占领真理,除非你是绝对的权威。 这句话在心口盘旋好久,青墨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 是,我要成为权威,我要让一切阴谋消失。 要达成这一切,唯有君临天下。 青墨完全陷在自己的思考中,一时间忘了眼前站着的路连郢。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住,连呼吸声也不复存在。 路连郢上前行了个拱手礼,道:“娘娘,若是无事,那在下便不奉陪了,这些马匹还需要安置。” “等等!”青墨立马叫住他,速度极快,取下耳垂上的耳环,伸手递给他,“今日谢谢你及时解围,耳环还你。” 路连郢一笑,反手将青墨摊开的手掌合上,道:“耳环你暂且先留下,娘娘你有我的东西,我这里也有你的东西,那咱们,便算是互不相欠了。” 他的眼神已将这话的含义解释清楚。 什么叫互不相欠,应该是互相牵制才对。 这话中的深意是,我知晓你的身世之谜,我曾替你掩藏过秘密。 如今你知道我与大皇子殿下作弊之事,你也应该帮我把守秘密。 如此,我俩互相牵制,便可互不相欠。 一旦那一方先破坏这种平衡,那么,后果自负。 好可怕的人。 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与他斗,实在心力交瘁。 青墨缓缓退后一步,“你忙吧,我走了。” 最终以败退收场。 或许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千式离的狩猎王早已定下,再多挣扎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青墨这一番气急败坏,或许想要的只是个真相,而非改变已成的事实。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或许便可安心了吧。 默默转身,只觉得浑身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突然,茗薇在她身后轻唤了一声,“娘娘,你看那边。” 青墨顺着茗薇的手指方向看去,见到不远处的戚子风扬。 他似乎也正在朝这边走来,步子矫健,颀长的身形被光线拉到更长,灰色的尘埃中,熠熠生辉。 可青墨被吓到了。 怎么回事,这四处皆是人的场合下,戚子风扬竟然敢与自己私下见面吗? 若是被撞见,那又是一场灾难。 青墨先是回头朝马厩那边看了看,确定路连郢的目光没在自己身上,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最怕的便是路连郢。 他太聪明,心里又藏得住事,压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何事。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可怕,不知何时便会暗中给你一刀,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经历太多次,青墨已学会小心翼翼。 第194章 携手进 快步上前与戚子风扬汇合,二人朝右转进一条小道中。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青墨也终有所放松,步子渐慢,与戚子风扬并肩,在这条小道中漫步着。 许久无人开口,青墨缓缓道,“如此热闹一早上,你竟还敢来找我,胆子真大。” “怕什么?”戚子风扬停了下来,转身掰过青墨的肩膀,二人眼神相对,青墨突然害羞了起来。 “狩猎比试已结束,父皇心情大好,午时要宴请参与狩猎的众人,大家都朝延合阁那边去了,这里安全得很。”戚子风扬盯着青墨的眼睛,像是要从里头反射的光中看到自己,“再者而言,我知道你一定有话想对我讲吧。” “哪有话讲。”青墨一脸羞涩,摆脱他的炽热目光,身子一侧,“既然皇上宴请大家,你为何不去,又是做这与众不同之姿,不怕皇上生气吗?” 就这一句言语时,青墨双手在袖口的遮掩下,将那对耳环藏进了衣兜里。 “有没有我都一样,”戚子风扬笑言,说没有半分抱怨也是假的,只是这种话说的多了,也就变得坦然,“反正父皇要得只是大哥,早已习惯我不存在的场合,也不会怪罪,不如趁着时间,做点该做的事情。” 他再度扶着青墨的肩,让她更靠近自己一些,“怎么样,来这凝露山,可还适应?” “还行,初到那日的确有些奇怪之感,不过如今也已经习惯了。”青墨不愿再聊此话题,她心中那个疙瘩还结在狩猎之事上,此刻更是不能不问问眼前人。 她抬头,同样盯着戚子风扬的双眸,抿了抿唇,“那狩猎王的称号……本该是你的。” 严肃而认真,并非开玩笑或是心有不甘。 而是一种斩钉截铁。 戚子风扬一愣,双手从青墨肩上落了起来,“是不是又能如何呢,狩猎王看似风光,实则也是压力重重,你看,正是因为我未能得到,才能忙中偷闲在这与你说说话,这不是好事吗?” 他越是满不在乎,青墨心口便越疼,着急了起来,“原本是你的东西,关键时候被别人抢走,且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抢走,你心里不难过吗?” 青墨越说越是生气,狠狠一个跺脚,觉得有满身的力气没地方发泄。 戚子风扬苦涩一笑,一把揽过青墨紧抱在怀中。 青墨撞进他的怀抱中,那种久违的安心感突然袭来,她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戚子风扬轻抚过她的头发,言语就贴在耳边,无比温柔,“凝露山风景宜人,难得出宫一趟,别在那无聊之事上浪费心神,应当趁这时机好好享受清静才是。” 青墨懂他,越是恶劣的情形,在他那里越是云淡风轻。 他是了解的,所有事实的真相都一清二楚。 只是暂不刨根问底,只是未到合适的时机。 “可……我不甘心,我也不愿你失败,况且是被篡改的失败,我不甘心!”青墨把气都撒在了戚子风扬身上,双手握拳打在他的双臂上。 力气不小,戚子风扬真切的感受到她拳头上传来的愤怒。 这倒是将他逗笑了,反手抓住青墨的手,“若是知道你会对我未能夺得狩猎王的称号而如此伤心,那我应该更努力些才是……” “这不怪你!”青墨皱着眉,“你是一个人,他是两个……” 声音越来越大,眼见着青墨要将原本暗语似的一番话彻底脱口而出。 戚子风扬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臂,一个低头,吻上她的唇。 后半句话吞没在温热的唇中。 戚子风扬的气息彻底将青墨吞没,她脑海中闪过一阵白光,将所有气愤与不平一扫而光。 每一次都会彻底沉溺在他的温柔中,再不愿想其他纠葛。 而戚子风扬呢,将所有可能给的疼爱都揉进青墨身体中,他不再提那些收到的冷漠与委屈。 因为他知道,青墨全都了解,而他越是闪躲越是闭口不提,青墨心中的恨便会更甚。 这种恨,会激发出她身体里潜藏着的狠。 戚子风扬需要的,正是这种狠。 唯有将青墨的心彻底拉入冰窖中,她才肯奋力去追逐取暖的火苗。 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戚子风扬同样不忍,可无可奈何。 这条小道中一片缠绵,丝毫不顾外头的腥风血雨。 茗薇站在数米外把守着,不用青墨提醒,她也知道自己的位置与该做的事。 原本相安无事,可这青墨与戚子风扬二人许久未见,自然难舍难分。 时间耽搁太久,茗薇也有些慌了,探着脑袋朝青墨所在的方向看去,无奈隔得较远,只能见到青墨的一头黑发如瀑布倾泻,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 一声长长的叹息,茗薇焦急的在原地踱来踱去。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马靴,强大的压力袭来。 抬头一看,茗薇吓得后退一步,“路……路侍卫。” 没想到,路连郢竟然被她这慌张的神情吓了一跳,“茗薇姐,你怎么在这,娘娘呢?” 茗薇微微屈膝算作行礼,她目光不变,让自己冷静下来,道:“娘娘被如霜接回去了,说是奴婢今日伺候她一整个早晨,有些倦了,便给奴婢放了假,可以四处逛一逛,算是打消疲惫。” 路连郢一笑,“你我皆是伺候主子的人,无需多礼,更无需在我跟前自称奴婢,我早有听闻,说是娘娘不允许身边人太过自谦,既然娘娘如此,我便更是受不起了。” 他这个一点一滴从不越矩之人竟意外的显得通情达理。 茗薇稍稍放松了些,抬起头来,“是,路侍卫的马归置好了吗?” “好了。”路连郢点点头,“不知茗薇姐要去哪里?这凝露山虽说是已有重兵重重把守,可毕竟仍属野外,还是小心为好,不宜随意走动,我从你回去吧。” 方才他与青墨有过冲突,虽茗薇未亲身参与,可毕竟算是与青墨同一阵营之人。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路连郢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对茗薇笑脸相待。 这奇怪的态度另茗薇充满了戒备。 可她眼下来不及想那么多,青墨与戚子风扬还在不远处,此刻这里的路连郢就是一颗隐藏的炸弹,必须将他带走,否则随时可能引燃。 想到与此,茗薇道,“那便劳烦路侍卫了。” 她回应一个微笑,仿佛将所有曾有过的恩怨置之脑后。 二人并肩而行。 路连郢不是个善于与人交谈之人,此刻也唯有沉默,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 气氛略有些僵,像是彼此心怀不轨那般。 茗薇有些不舒服,主动开口试图打破这奇怪的氛围,“路侍卫,其实……娘娘是好心,我曾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无需管旁人的事,顾好自己便是,可她却执拗到即便会伤到自己,也要为讨回心中的正义而粉身碎骨……” 她是试探,试探路连郢对青墨是何种态度,毕竟他是千式离的心腹,他的态度或许能表明些千式离的态度。 路连郢在茗薇跟前已是放松了警惕,并未多想,“娘娘很善良,她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甚至愿为陌生人拼尽全力,可她的身份是皇子妃,她是大皇子殿下的女人,这是已无法改变的事实,旁人哪管她多么热心,看的不过只是她对大皇子殿下的衷心罢了,若是那热心阻碍了衷心,那善良也成了百口莫辩的背叛。” 句句是实情,茗薇都懂,可听人如此坦坦荡荡的说出口来,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刺耳的真言。 “路侍卫也是大皇子殿下的人,所以你便是只为大皇子殿下一人所衷心吗?” 茗薇这话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路连郢苦笑一声,声音弱了下来,“娘娘是善良,我……或许是身不由己吧。” 身不由己,又是这四个字。 茗薇脚步慢了些,偏头看向路连郢。 这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个以衷心闻名的男人,五官硬朗,那气质丝毫不必尊贵的皇子要差。 宫中人皆是身不由己,人人如困兽。 而能做到路连郢这样,也是不容易。 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茗薇知道这不对,可当真对路连郢不再怨恨,即便他与青墨多次冲突,反而……多了一种奇妙的理解。 人呐,当真是矛盾到说不清的动物。 远方的日头越来越盛,幸得这凝露山四处皆是绿树,挡住那灼人的光,换来片刻清宁。 “路侍卫,就到这吧,这个点娘娘或许正在休息,你不方便靠近。” 茗薇在距离小院木屋还有很长距离之时便听了下来。 若是被路连郢发现青墨此刻不在屋内,那又成了无法解释之事。 “好。”路连郢点头,停住脚步,目送着茗薇进了屋。 屋内只有如霜,见了茗薇又是喜又是疑惑,“茗薇姐,你终于回来了,娘娘呢?” 茗薇淡淡一笑,“娘娘还能去哪,与正妃娘娘说话说的忘了时间,便让我先回来了。” “娘娘在正妃娘娘那里?”如霜瞪大了眼睛,“早知如此,方才沁良娣说是要去正妃娘娘那里坐坐,我就不该阻止了。” 今日如霜一直在沁良娣身边伺候,尽心尽力。 第195章 下狠心 一日未见,此刻的如霜显得尤其热情,站在茗薇跟前说个不停,似乎要将今日未说的话一次说尽。 茗薇已是很累,却仍不得不应和着。 她心中还有个担忧,便是仍在外头的青墨与戚子风扬,他俩皆是谨慎之人,可也免不了暗中的眼睛,迟迟不回来,茗薇悬着的心也放不下。 如霜看出了些许端倪,试探问道,“茗薇姐,虽说这几间房距离不远,可毕竟天色也暗了,是要不我去正妃娘娘那里照顾青墨娘娘吧……” “不必了!”茗薇连忙制止,她也发觉自己这三个字说的太着急了些,实在可疑,便又缓了缓,“噢……娘娘与正妃娘娘定有许多话要讲,咱们去了难免有所顾忌,方才我便是被娘娘赶回来的。” 微笑着说完这一句,茗薇看向如霜。 越是如此,如霜便如是笃定,若非无事,茗薇怎可能如此心虚。 “好,那我先去给娘娘烧点热水,等娘娘回来后能泡茶喝。”如霜显得无比乖巧,快步朝院中的小厨房走去。 茗薇总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却迟迟放不下来。 月色渐浓,银白着笼罩整个苍茫大地,凝露山入夜后显得清冷万分。 戚子风扬与青墨并肩而行,朝着青墨所住的小院走去。 二人皆很平静,不知是因为知晓皇上那边的宴席不会那么早结束,亦或是信任这夜色,大可放心藏于黑暗中。 总之两人都没有要避一避的心,反而坦坦荡荡。 直到走到院子前的篱笆外,这里已是最后的重点。 青墨往前多迈了一步,转身面对着戚子风扬。 夜色的这张脸更显温柔,青墨心头如有和风吹过,柔情一片,“我看着你回去吧。” 每次都是戚子风扬看着她走进屋里,他才离开。 这一次,青墨也想做目送的那个人。 可戚子风扬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的,侧身一步,双手扶住青墨的手臂,将她朝旁边一拉,眼前的视线立即开阔,戚子风扬眯着眼睛盯着院子里那个影子,仔细辨认吧。 青墨一愣,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即回头,她已经晚了,可仍看到最后那个背影,快速离开了视线范围内。 “如霜?”青墨小声念出这个名字,从眼前闪过的那个背影,正是如霜。 她疑惑的是,此刻的如霜不应该在沁良娣那边伺候吗,她是千式离特批给沁良娣的临时丫鬟,怎么回来了? “如……霜。”戚子风扬跟着重复念了一次,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 “嗯?”青墨并未明白过来,疑惑的看着戚子风扬。 却见戚子风扬面带笑意,一把将她拉的更靠近自己了些,“有人在看,那咱们便做给她看。” 他的手搂着青墨的后背,一阵暖意传来,但青墨没有享受着柔情,反而更是疑惑,“你的意思是……” “别回头。”戚子风扬挡住她的视线,两人靠得很近,从远处看来,这姿势无比亲密。 青墨更是糊涂了,刚想开口问,可正在这时,她感受到背后有一阵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人在朝这边看,而且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窥探般的眼神,她能感觉得到。 这么说来,是如霜? 如霜一直带在院子里磨磨蹭蹭,只是为了看到这一幕? 青墨心里一沉,小声问道:“是如霜?那你……” 戚子风扬微微低头,他的气息就在青墨耳边,热的她耳朵有些痒痒,“如霜这人小心思太多,或许早已憋住一股劲,想查出些什么来。” “是……”青墨语气拖的很长,“我也早已发现她的心思,只是……如今……” 许多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 可是戚子风扬都懂,“都听你的。” 二人的心照不宣中,却有些话难以开口。 “我本不愿害人,可人若害我,我也不能任由其宰割,如霜……你决定吧。” 青墨又将这难以做出的抉择抛给戚子风扬。 毕竟他做事更为决绝干脆些,只是此刻也同样有所顾虑,“我担心的事,茵萃殿若丫鬟少了,会影响到你。” “我有茗薇一人便已足够了。”青墨抬头,一双眸子在月色的照应下如一汪水,清澈,动人。 戚子风扬一时间没能控制住心底翻涌上来的感情,低头在青墨睫毛上落了一个吻,“好,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两人愈发亲密,而这毫不避讳的亲密举动,全都被院子里躲在小厨房矮墙后的如霜看进了眼里去。 她是欣喜,自以为又得一力证,却未想到,自己这窥探的举动,也是将自己送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待青墨与戚子风扬告别,走入房间内时,屋里已经飘来了浓浓的茶香。 似乎是潜移默化吧,如霜泡茶的功力也有了很大的长进,丝毫不必茗薇逊色。 只是青墨心中有事,也并未开口称赞,只是默默坐了下来。 茗薇最先迎了过来,刚想说话,便被紧跟而来的如霜抢了先,“娘娘累了吧,快先喝杯茶。” 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茗薇只好朝青墨递了个眼神。 二人的默契足以让青墨明白她心中的话。 “娘娘,凝露山毕竟是荒郊,夜里还是少在外头走动的好,尤其身边无人伺候着,我就更不放心了。”如霜讨好般的说着。 青墨淡淡道,“不过是和慕希妹妹多聊了几句,一时间忘了时间,你提醒的也对,以后我注意便是。” 她并未与茗薇串过这词,可仅凭方才那一个眼神,青墨便一切了然于心。 如霜不动声色,实则在心中偷笑,暗暗想着,你越是说谎,便表明心虚,我可什么都看到了,你狡辩没关系,我只需找到戚子风扬,便可达成心愿。 她暗喜,却没发现青墨正盯着自己。 眼神复杂。 青墨偶尔皱眉,偶尔叹气,说不清是何种情绪。 细细算来,如霜在茵萃殿也有不短的日子,她人够机灵,如常的服侍也体贴入微,若无那么多杂乱的心思,该是个多好的陪伴啊。 是有不舍的吧,即便青墨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再起恻隐之心,否则只会留下更多的后患。 可她当真有些不舍。 气氛突然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中。 茗薇轻轻捏着青墨的肩,小声道,“小姐累了一天,准备休息吧,如霜已将热水准备好,我伺候你洗漱吧。” 青墨点点头,踏出屋子前,又回头看了如霜一眼,看她在收拾茶桌的背影,一股苦涩之情从心底升腾而起。 茗薇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拍了拍青墨的手,几乎是强行将她拉离这里。 直到二人到了如霜看不见的地方,茗薇才开口,问出心底的疑问,“小姐,你是决定了吗?” 青墨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是戚子风扬的决定,若是我自己,断断不会将这一天提到这个时候来。” 说罢,她抬头看向茗薇,抓住她的手,仿佛在寻找一种依靠,“茗薇,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太残忍了?她是我身边人啊。” 茗薇摇摇头,用微笑宽青墨的心,“小姐不要这么想,说句不好听的,这结果是如霜自找的,如她可衷心为你,那即便做再多错事也是可原谅的,可她若有了异心,且处处将小姐置入火坑之中,那这人,也不值得眷顾,早些解决,是对小姐最好的选择。” “是吗?”青墨默默在心里问自己。 天越来越黑了,那月亮躲进云中去,像是累了,不愿再照耀大地。 趁着青墨与茗薇不在的这个空挡,如霜踩着夜色走出了院子。 她的目的地明确,一路小跑着,转眼便站在戚子风扬的住所前。 奇怪的是,这里并无人把守,像是随时可进。 起初如霜还有几分犹豫,怕有诈,可细细想来,戚子风扬不会做这种奸诈之事,她便放下心来,大步踏进正屋。 戚子风扬像是长了千里眼,未等如霜身影出现在眼前,他已经开口:“终于来了。” 四个字说的简单,轻松至极。 如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四周看了看,确定这里只有她一人。 “二皇子……您知道我要来?” “比预想中的晚了一会儿。”戚子风扬仰头喝下一杯茶,末了抿抿嘴。 一切云淡风轻,与每一个平常的夜晚无异。 如霜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殿下知道我要来,那定是也猜到了我的来意,我便不拐弯抹角了吧,上一次我提议过的事情,殿下考虑的如何?” 上一次? 那是如霜用自己知晓的一切作为把柄,威胁戚子风扬娶她为妻。 戚子风扬没忘,可他也没接这一话题,而是缓缓道,“方才我送青墨回小院,院中鬼鬼祟祟之人,是你吧?” 他的坦荡再度另如霜吓了一跳,明明理亏的人是他,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倒让如霜乱了手脚,只得挺直后背,提高音量为自己壮胆,“我坦坦荡荡,方才正为娘娘烧水,鬼鬼祟祟的分明是你们,竟敢在娘娘所住的院外卿卿我我,简直不把皇上与大皇子殿下放在眼中,你们当真谁都不怕了吗!” 第196章 无人应 如霜一怔,“殿下知道我要来?” “知道,”戚子风扬转身,轻松一笑,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坐吧。” 他将两杯茶满上,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语气慢条斯理,“不仅知道你要来,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即将做什么,心中有着怎样的打算。” 戚子风扬越是镇定泰然,越是令如霜胆寒,斟酌再三,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我早已将心中所想所打算的告诉了殿下,如今只需殿下点头应允或是摇头否决,无需再猜测。” 她算是孤注一掷豁出去了的态度,成败在此一举。 “你可还记得,乌忆是如何死的?”戚子风扬突然说了那么一句,淡淡然间有一种冰冷的杀气。 “乌忆?”如霜不解,“她不是……自缢吗?” 是自缢吗?如霜不傻,猜得到其中的缘由,只是现下在戚子风扬面前,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便不敢乱说话。 戚子风扬一笑,“那是一条命啊,即便自知命不久矣,又为何会自缢的那么干脆呢?” 他看向如霜,每一丝眼神中都有着强烈的咄咄逼人。 “我……那是乌忆之事,与我何干……”如霜的语气明显弱了下来。 戚子风扬再度进攻,直视着她,“本以为你俩皆是伺候皇子妃的丫鬟,应当有更多的话题可聊才对,那一日事情紧急,我与六弟几乎将许良娣逼到了绝路上,这样的情况下,乌忆怎么突然自缢,大家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皇后为了帮许良娣转移焦点的做法罢了,同为丫鬟,你难道没有半分惋惜与心疼吗?” 将所有话说的如此明朗,如霜心中暗叫不好,她有些后悔,还是嘀咕了戚子风扬的实力,只顾自己一心闭眼向前冲,哪只对手实在太强大。 “我不知殿下所谓何意,也听不懂皇后娘娘许良娣乌忆三人之间的关系,这都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事情!”如霜示弱。 戚子风扬接着道,“哦?你不知道吗?那我便解释给你听吧,”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一副王者姿态,“据我了解,乌忆在宫外的家过的很是拮据,她有几个兄弟姐妹,皆是无赚钱能力的闲散之辈,全家都靠她一人所养,也正是这样,乌忆在宫中同样过得相当不易。” 这话已将如霜吓得浑身颤抖,本想喝一口茶来缓解紧张,可刚抬起那茶杯来,恍然一抖,茶杯应声落地。 “皇后大概也是抓住她这一把柄,用她宫外的家来做威胁,逼迫乌忆为许良娣替罪,还落了个自缢的名义,真是惨呐。”戚子风扬看着如霜的眼神丝毫不弱。 “这……这与我何干!”如霜越说越是小声,几乎不敢抬头。 接下来的言语她已能猜到,可她不想再听,恨不得立马转身逃走,可她已几乎浑身瘫软,没了力气,连站起来也成了奢望。 戚子风扬直起了身子,盯着如霜的眼睛,“而你,与乌忆有着极其相似的家庭背景,你的父亲常年嗜赌,早已将家中仅有的积蓄输尽,还时常来威胁你,你也正是因为此,才一心想从丫鬟的位置上上位,钟贵妃如何丧子,如何癫狂,如何打入冷宫,这些细节,你应该都比我清楚吧,小小一个丫鬟,竟能将贵妃娘娘置于这样的境地,你当真是厉害,而你当时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钟贵妃娘娘发现你对父皇的不轨之心,我说的可对?” 如霜彻底慌乱,拼命摇着头,“殿下岂可血口喷人!宫中人都知道,我对钟贵妃娘娘充满了感恩之心,怎会做出如此不敬之事来!是何人乱嚼舌根陷害我!” 戚子风扬依旧淡定,“这世间,但凡做过,必留下痕迹,你当初陷害整个钟贵妃宫中人,几乎将所有有关之人赶出了宫,可你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比你先行一步,他留了下来……” “晋六?”如霜猛地站起了身,瞪大了眼睛,“晋六,一定是他!” 说完这句话,如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虚,连忙改口,“晋六胡说八道!一定是因为当初同伺候钟贵妃娘娘时与我结怨,如今才来陷害我!” 越说越急,如霜带着哭腔。 她所有的小聪明皆体现于对手无反击之时,但凡对手出手,她便没了招架之力。 更何况如今出手的,是戚子风扬。 “你的父亲在被债主追债之时,曾萌生了将你卖入青楼换钱的念头,恰好当时跟随父皇出巡的钟贵妃救下了你,并将你带在身边当作自己孩子般抚养,即便只是丫鬟之位,也从未亏待过你,她如此善良,却养得你这样狠辣,我真为她感到悲哀。”戚子风扬咬着牙根,越说越是生气。 如霜已是面如死灰,当戚子风扬说出她父亲之时,心中最后那一丝火苗已经熄灭,此刻不过是苟延残喘着,“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为何要放到我头上来,我清清白白做人,即便只是个低贱的丫鬟,也绝不肯任人宰割!” 戚子风扬缓缓起身,转身拿出个东西来,朝前一扔,砸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如霜本已经别过身子去,她不敢再看戚子风扬,可听到这声响后忍不住回头,一看到桌上的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险些晕倒在地。 那是一个玉佩,并非什么稀罕玩意儿,上头的图案早已被磨平,如今看上去更如同一块透明的玻璃一般。 可如霜一见这玉佩,心口便堵着喘不上气来。 那是她父亲的随身之物,是从小便有的,如今几十年过去,并未离过身。 可今天……这玉佩出现在了戚子风扬手中。 如霜急红了眼,身子往前一探,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把我父亲怎么了!欺负一个老弱病残,你为何如何狠心!” 她以为戚子风扬要用父亲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可戚子风扬只是淡淡笑了笑,“你父亲好得很,我只是用一笔可观的钱财从他手中买来了这个玉佩而已,如今你父亲应该拿着那笔钱进了赌庄,正玩得开心呢吧。” 又是赌,有了这笔钱,不知他又会做出多少不靠谱之事来。 如霜又急又慌,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好几次口,最终只憋出一句求饶,“二皇子殿下,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父亲,我从小便没了娘,是他将我拉扯大,你放过他吧,求求你放过他!”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戚子风扬的裤脚不放。 戚子风扬闭眼,“我与他无冤无仇,何谈放过,我的重点只是你而已,你已知青墨的身份,又知我与她的关系,你可知道,怎样的人才能保守如此多的秘密?” 如霜不敢回答。 她当然知道,唯有死人,才能真的闭嘴。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殿下……殿下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守秘密,决不让第三人知晓!” 这样的求饶已是无用功。 戚子风扬俯下身去,捏住如霜的下巴把她的脸扬起,“你与你父亲仅一人可存活,我给你半分钟时间考虑。” 如霜泪满眼眶,还能如何考虑,他是二皇子殿下,他要下手,何人挡得住。 无需半分钟,如霜已经心如死灰,她很明白,什么二选一,她这里掌握了太多秘密,定是无法存活的,即便今日以父亲之命换自己苟且,戚子风扬也定会找一时机再度将自己灭口。 结局早已注定。 深深叹了口气,如霜认命,虽说早已吓得浑身颤抖,却还不忘讨价还价,“可否请殿下照顾家父,起码让他替我多活几年。” “放心。”戚子风扬点头,随即指了指早已搁在一旁地上的几样东西,道,“老规矩,白绫毒酒匕首,你可自行选择。” 如霜看了一眼那可怕的三件物品,早已控制不住心中的害怕,五官拧在一起,早已表情不辨。 她怕死,怕极了。 又耽搁了一会儿,戚子风扬有些不耐烦,“动手吧。” 如霜缓缓走到毒酒旁边,跪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当初钟贵妃娘娘面对那毒酒,也可毫无畏惧的一饮而尽,今日……我也无可怕!” 她为自己壮胆,显得有些悲壮。 戚子风扬觉察不对,想过去阻拦,“你说什么?钟贵妃娘娘喝下了毒酒?” 这问题已得不到答案,如霜饮尽毒酒,面无血色,回头挣扎着一句,“殿下……替我照顾我的父亲……” 戚子风扬只是叹气,心里同样有些不是滋味,“对一个从不为你考虑的父亲,你尚且如此感恩,为何对钟贵妃娘娘便毫无感激之心呢,还有青墨……她对你也是真心喜欢啊……” “不不不,钟贵妃娘娘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如霜痛哭流涕,使出最后一口气,“是……是皇后……” “什么?”戚子风扬连忙蹲下神去,拍打着如霜的后背,想问个究竟。 可如霜已经倒下,瞬间没了呼吸。 这毒酒一滴致命,从无失手。 皇后? 是皇后? 戚子风扬心里一颤,不敢想,意外之间竟得此大秘密,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贵妃出事当年,他正在宫外游山,回宫后事已发生,本于钟贵妃也并无交情,戚子风扬并未过多追究这故事。 第197章 添新债 可此刻从如霜这零碎的言语中,像是窥探到一个可怕的世界,钟贵妃之事,究竟有何隐情? 当初她怀孕数月突然小产,随之悲痛欲绝几近疯魔,甚至试图谋杀皇上已消解心中之痛。 重重过错,才遭得打入冷宫这一惩戒。 方才如霜说钟贵妃喝下了毒酒,这毒酒是何人所制,又是想达到怎样的目的? 竟是因毒酒失子还是因毒酒变得疯魔? 一系列的疑问在戚子风扬脑海中闪过,他看着地上如霜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混乱。 就在这一刻,坐在圆桌前的青墨心里一颤。 这是否是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 她不知道,看向外头的黑暗,莫名的恐惧涌了上来。 死了个丫鬟,这事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关键在与主子如何看待。 青墨向皇后禀报,说是如霜夜里暴病身亡,她早已与言太医串好词,有了言太医的添油加醋,皇后并未过的怀疑。 加之皇上在忙着狩猎之事,也不希望受别的事叨,皇后自然要扮好贤妻良母的角色,这事就这么囫囵着过去。 还好,最终戚子风扬给了如霜一个不算贫陋的葬礼,算是补偿。 即便她作恶已多,可与这事出有因,也是个可怜人儿,戚子风扬为她留下最后的意思尊严,也算是仁至义尽。 狩猎结束后的几日有无数活动,青墨几次找借口留在屋里休养,她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一次次面对身边人的死亡,心脏已被历练的越来越坚硬如石,却也越来越胆小。 接连好几个夜里从恶梦中惊醒,想到了百里,想到了青梅,想到了缚灵,想到了如霜。 恍若隔世。 直到回宫那日,迎着大好春光踏风而行,青墨才略觉心情舒畅了些。 上马车前,茗薇趁着无人注意,塞给青墨一张字条。 路途遥远,行至一半,青墨将那紧攥在手中的字条打开,上头只有一个笑脸。 简简单单的笑脸,却像是可以扫尽一切阴霾。 青墨的嘴角跟着扬了起来,这是这几日来第一个微笑。 茗薇也松了口气,“娘娘,回宫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就都扔在凝露山吧,一切又都重新开始了。” 青墨点头,转身看向马车外,戚子风扬仍旧在队伍最前头,昂首意气风发,与来时一样。 一切未变,一切只会更加深刻。 回宫后的日子,过的平淡至极。 皇后本想再拨一个丫鬟到茵萃殿,却被青墨拒绝,人不在多,靠得仅是衷心二字。 若无人有心,人多了反而成了累赘,倒让人心寒万分。 这日夜凉如水,青墨在房内静静看着书,午时听闻千式离今夜要宿在月景殿,许是为了给没能去凝露山的许良娣一个安慰吧。 他与他那个皇帝父亲一样,即便心中有偏爱,也讲究个雨露均沾。 从凝露山回来后的青墨,已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愿,数次对千式离笑脸相待,以讨他的欢心。 可似乎千式离早已不受这种热情的吸引,或是他越发清楚自己肩上的重担,将儿女私情一事看得越来越淡。 反正沁良娣有了身孕,一切像是走到了该有的轨道上,顺理成章。 这人呐,总归是犯贱的。 此时的青墨,竟然有了些许的慌张,生怕这间离的空挡会将她与千式离的距离越拉越大,直至成为麻木的枕边人那般。 那要如何坐上太子妃之位呢。 越想越是慌乱,青墨举着那书本,停留在其中一页上迟迟没有往下。 正当这时候,茗薇从外头回来了,很是着急的模样,还未站定便开口道,“小姐,茵萃殿外头的小河边突然冒出了火光。” “火光?”青墨合上书,站了起来,“着火了?我去看看。” 刚踏出去一步,被茗薇拉住,她小声神秘道,“晋六也不见了。” 只是简单几个字,并未挑明,但话中深意已显而易见,那火,是晋六放的? 好端端为何要放火?晋六是老实人,怎会做出如此不靠谱的事情来。 “那便更是要去一探究竟了。”青墨正了正衣领,大步朝外走。 那火光并不大,直至走近小河边,才隐约得见。 茗薇猜的不错,那里的人正是晋六。 他正蹲在小河边,一身黑色长褂溶在黑夜里,隐约只见一个团子般的影子,像是忙碌着。 顺着那水流的方向看去,一排闪着火光的莲花灯正顺着河流顺势而下,连城一整片灿烂的光圈,照亮这一片黑暗。 莲花灯,这是祈福之物,可这不着村不着店的时间,为何突然放起莲花灯来。 这是禁火的时间,晋六这一举动若是被发现,是要被严厉处罚的,这些后果,他不会不知道。 即便特地穿了一身不显眼的黑色长褂,也是无比冒险之事。 其中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青墨脚步很轻,没有打扰晋六,她将目光移到那莲花灯上,刚一看清便吓了一跳,那莲花灯做工不算精致,略显粗简,但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浓浓惦念情意。 最为震惊的是,每一个莲花灯的正中央,都有一张纸条,纸条上一个大字:霜。 如霜的霜。 晋六没上过学,尽略微识得几个字,这“霜”字如此复杂,大概已耗尽他所有能力。 一笔一划歪歪斜斜,却认认真真,是用心对待之物。 青墨心里一动,脑袋嗡嗡直响,她从未朝这个方向上去猜测过,此刻却…… 晋六与如霜早已相识,以前只知二人有过节,谁曾想到,晋六竟对如霜有了不该有的感情……这是真的吗? 不仅青墨惊讶,茗薇同样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二人悄然无声,看着晋六将准备好的莲花灯全数放进河里去。 那所有的惦念,感情,惋惜,悔意,全都随着河流的方向飘远。 用这样一种方式寄托哀思,是否能让她感觉得到呢? 有种异常悲伤的情绪在青墨心头漫了出来,不止悲伤,她甚至觉得,此刻的晋六,有些悲壮。 对,就是悲壮。 这是来自于永不可能在一起的二人,来自于有着天与地之大的隔阂间的二人。 不该有的感情。 半柱香的时间后,晋六终于起身,许是蹲的时间太久,起身之时一下子没站稳,踉跄一步。 青墨一惊,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扶住他。 可为等她伸出援手,晋六已经转身,黑夜中见到两个悄无声息的人影,他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青墨后,更是惊得扑通一声跪下 ,连连请安,“娘娘……给娘娘请安,请安……” 囫囵着说不清一句整话。 青墨竟也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为好,只得抬了抬手,“起身吧。” 晋六听话的站起身来,身子颤颤巍巍,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般,几近苍凉。 脸上隐约还有泪痕,许是怕青墨察觉,他迅速抬手一抹而过,恢复镇定。 这是青墨从未见过的晋六,那个平日里老老实实任劳任怨从没有过多言语的男人,心中竟藏着如此深的情感。 是一种坚韧到甘于躲在高墙背后的情感。 一声叹息。 青墨再度看向那莲花灯,倒不是质问,只是不知如何化解此刻渗人的清冷气氛,“入夏后天干气躁,这是禁火的日子,你在这里放莲花灯,是要处以重刑的,你可知晓。” “是,奴才明白。”晋六低着头,没有狡辩,老实回答。 青墨抬头,眯着眼睛看向那月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如霜已经走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我气她吃里扒外,怨她在我身边却怀有异心,可当身边真无此人时,也是会想念的……” 说到此,她看向晋六,语气柔和,“你们认识应该很多年了吧,当初在钟贵妃宫中,便是你俩共同伺候着。” 晋六身子一颤,像是被勾起了不愿回忆的往昔,“是……我与如霜……相识已久。” 声音颤抖,这一刻,完全不像是青墨认识的那个晋六。 青墨有很多种话可以说,冷漠的,咄咄逼人的,安慰的,刨根问底的,无数种选择,在她这个位置上,晋六不敢对她撒谎。 可她并未选择其中任何一种,心中拿分悲凉只增不减,沉默许久后,道:“时间不早了,莲花灯已经飘远,你也早些回茵萃殿去吧。” 刚要转身,晋六突然开口,“娘娘……” 他的声音颤抖,“奴才可否知晓……她……是怎么死的?” 青墨叹气,“她为何而死,或许……你比我更加知晓其中缘由。” 说完这一句,青墨转身走了,腿有些软,在茗薇的搀扶下才迈出脚步去。 而晋六呢,已如受了魔般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该知晓其中的缘由。 当然知晓,如此说来,是自己害死了如霜,是自己害死了她。 在正义与感情之间,晋六选择了正义。 手中握住如霜所有“罪证”,随便一点都足以杀死她。 那么多年,晋六一直保守秘密。 可如今,他发觉如霜胃口渐大,已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再如此下去,那便再无回头之日。 找了个时机,晋六单独找到戚子风扬,将如霜的所有事告诉了他。 晋六脑子简单,想不了太多事,只是知道戚子风扬与青墨的关系,认为此人可信。 第198章 情深重 可晋六怎会想到,戚子风扬在掌握如霜的所有证据后,转眼便将她送入了地狱,动手前还将这告密人的身份告诉了如霜,在她心里永久的留下了对晋六的恨。 从在钟贵妃宫中,晋六一次次阻挠她的计谋,再到如今的茵萃殿,晋六仍旧是拦在如霜前行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她恨晋六,却又心虚到无可奈何。 这份恨,一直带入了坟墓中。 当如霜暴毙的消息传回茵萃殿中之时,晋六险些晕厥过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何短短半月的时间,竟让两人阴阳相隔。 他拼命阻止如霜陷得更深,他为了替如霜赎罪,向戚子风扬揭露如霜的所有罪行,以求帮助。 可最终只换来天人永隔的结局。 晋六悔,却如解脱般,终于长松一口气。 那所有纠结的情绪与感情,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就如那莲花灯,载着那个歪歪斜斜却诚意无比的“霜”字,渐渐飘远,远离这个仍有人生存的时间。 一切,到此定格。 日子转眼间便走入最热的炎夏。 宫中不比凝露山,每年到了盛夏中都如一个巨大的蒸笼般,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听说皇后在这可怕的天气中病倒了,她从在怀着千式离之时便落下来很多病根,那时皇上只是个普通的亲王,无权无势,王妃自然也得不到最好的医治。 胎里不足导致出生后的千式离身带残缺,那腿上的缺陷,即便他从不再外人跟前示弱,也无人在提起,可那是千真万确存在的,也是千式离心上永远的伤。 也正是那时对妻儿的种种亏欠,激发起皇上的雄心,奋勇向前夺下王位。 其中经历了什么,是艰难或是阴谋诡计,无人知晓,无人敢议论。 只需明了结局。 他披上了龙袍,那个跟着他历经困苦仍旧陪伴的女人,也终于一跃而上,成为皇后。 这本该是一出和美幸福的爱情故事,却在成为天下之王的那一刻,画上了悲剧的逗号。 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这是皇上逃不掉的宿命。 皇后虽掌凤印,却握不住皇上的心。 他有了心爱的妃子,有了与别的女人孕育的孩子,一点一滴的小事,把皇后戳的遍体凌伤。 她唯有变得尖锐,变得狠辣,才能抵挡这宫中的一切。 曾经患难与共的感情,如今越行越远。 而皇后呢,身子越来越差,诞下千式离之后,再无孩子。 直至今日,每当天气不善,皇后便会病发,头疼欲裂,浑身的骨头如散架般,只能躺下,终日与药为伴。 整座皇宫的太医都到承乾宫会诊,结局却如以往的每一年。 除了滋补性的药养着,没有别的办法。 在她病了的这时日里,皇上只来过承乾宫一次,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匆匆离开。 他忙,皇后都知道。 还好,还有千式离。 起码他是孝顺的,守在床前给了皇后最大的安慰。 今日终于好了些,皇后能坐起来与千式离聊上几句。 花香果香萦绕着整个承乾宫,千式离把药碗放下,宽皇后的心,“母后放心,太医那边也说过,你的病情日日皆有改善,定是能痊愈的。” 皇后无奈的笑着,“母后老了,身子骨本就一日不日一日,这病痛还能忍,只要看着你出息了,母后便也死而无憾了。” “母后说的这是什么话!”千式离严肃的皱起眉来,“母后是千岁之躯,不得说这种丧气话。” 皇后疼爱的伸手抚平千式离的额头,她在对待这个唯一的孩子时,总是慈爱满满,“幸好,你也是即将为人父之人了,有生之年能得见孙儿,也是幸事……” 许是发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皇后连忙话锋一转,“沁良娣的肚子月份也大了,你该对她比往日更好才是,还有许良娣,也不应冷漠,我近日身子不适,慕希打理后宫得力,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帮手,配得上正妃娘娘的位置。” 提了一圈,唯独少了青墨。 千式离心知肚明,并未说破,只是言语间仍旧是向着青墨的,“是,母后说的我都会记在心上,前朝之事忙碌之事,总是无力顾及她们几人,幸好她们都很理解,尤其是青墨,给我的帮助颇多,即便是在政事上,也有益处。” 这话一出,皇后脸色唰的一变,瞬间阴冷下来,“后宫不参政事,这是大忌,你切莫任性,否则若是被你父皇知道,必定会处罚你。” “是……儿臣知错了。”千式离连忙低头认错,他不敢强辩,否则在皇后心中,更是留不下青墨的好,他不能把这二人的关系弄得更僵。 毕竟皇后在病中,千式离对她言听计从。 她所提醒的倒也是对的,最近几日很少到凌秋园去,也有许久未曾与青墨坐下来好好聊过,总觉心中有了残缺。 便趁今日的时机,去走一趟吧。 “走,凌秋园去。”千式离朝着身边的路连郢说着,转身抬脚上了轿。 路连郢愣了一秒,去凌秋园,又要遇见青墨,他有些后悔,今日应该去太后那里去看看她,而不应该跟在千式离身边的。 不知为何,从在凝露山的马厩里与青墨聊过之后,路连郢心里仿佛横着一根撤不掉的横木,他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她。 大概是心中有鬼吧。 可无论如何,总要遵命的。 凌秋园很静,各自安好,那烈日从树枝的缝隙中倾洒下来,一地斑驳。 “大皇子殿下到!” 晋六远远的通报,朝千式离行礼。 正当此时,青墨出来了,倒不像是特地来迎接千式离的,她顶着精致的妆,面带笑意,朝着千式离走来。 “殿下来的真是时候,我这刚要出门去,便被你堵住了。” 青墨开着玩笑,看上去心情大好。 她的笑意总是能感染千式离,原本从承乾宫出来后的那份压抑,在此刻已是一扫而光。 “你要去哪?可否带上我一同前往?” 千式离也开着玩笑。 青墨笑得更开心了,“这我可说了不算,我要去慕希妹妹那里与她说话聊天,若是殿下想一同去,还得问问妹妹的意思呢!” 她的笑声很好听,像乐声似的,温和悠长。 “那我亲自去问她吧,若是她不欢迎我,那我便在一旁安静待着,不打扰你们姐妹说话。” 千式离上前一步,拉起青墨的手来,转身便走。 茗薇与路连郢跟在俩个主子身后,与往日不同的是,茗薇朝路连郢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路侍卫请。” 路连郢一愣,回头看了茗薇一眼,回应一个淡淡的微笑后,先迈出了步子去。 他不明白今日的茗薇为何如此客气,但若是两人让来让去,反倒耽误时间,不如便顺了茗薇的心意便是。 慕希是与青墨约好今日小聚,可她没料到千式离会一同过来。 在面对着眼前的青墨与千式离之时,慕希还有些发愣,“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墨开口缓和气氛,“看吧殿下,我早说过,你能否过来,得看慕希妹妹愿不愿意呀。”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希连忙为自己的失态解释,“只是太突然了些……” 她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殿下今日可吃不到美味的点心了,午膳刚用过,我让丫鬟们都去休息了。” “说得倒像是我来全是贪吃的原因似的。”千式离埋怨了一句。 气氛如此融洽,人人脸上都是笑意。 这样宁静到完美无瑕的岁月,若能一直长久,那该多好。 其实方才慕希那句“让丫鬟去休息了”只是一句提前的解释,若是待会儿进了屋,千式离发现里头空无一人,难免也要问,不如提前说了更好。 她不是为了让丫鬟去休息,而是特地支开了她们。 今日与青墨的见面也不仅仅是聊天解闷那么简单,她有很多话想问青墨,其中的重点,便是戚子风扬。 只是未曾想到,一切准备就绪,千式离竟然突然出现了。 所有计划都被打乱,慕希难免有几分失望。 是从何时起,在面对千式离之时,竟没了半分喜悦,反倒想着他不来更好,省了应付的心,更是轻松些。 青墨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她没有慕希那种无所谓的洒脱,她为了戚子风扬,不得不尽力让千式离对自己上心,最好将感情放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这不难,却也很难。 难便难在,青墨不愿付出真心。 略略安静了一会儿,无人说话。 千式离也是敏锐的,发现自己的到来的确有些唐突,像是扰乱了慕希与青墨原本的步伐。 为了不让气氛变得难堪而尴尬,千式离想到了别的方法,他开口道:“难得今日天光如此好,反正也叨扰了你们姐妹二人的聚会,倒不如便打扰到底,咱们一同去看看沁良娣吧。” 这提议甚好,因太医再三嘱咐过,说沁良娣身子较弱,如今肚子月份大了,更加不能辛劳,最好少去打扰她。 如此,即便青墨与慕希很想与沁良娣说说话聊聊近况,也不敢去打扰,今天可好,千式离开了口,慕希和青墨自然高兴的点头应允。 第199章 使诡计 唯一的麻烦,便出在许良娣身上。 既然决定共同去探望沁良娣,自然是少不了许良娣的。 从凝露山回来之后,慕希与青墨都没再见过许良娣,一来是没有好的时机,慕希也忙着帮皇后打理时机,很少有清闲的时候,二来,二人也在刻意的避免与许良娣相遇吧。 站在月景殿门前,看着许良娣跟在千式离身后一同出来。 慕希与青墨交换了个眼神,同时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的许良娣……竟微微低着头,往日里那些傲然与自大全都消失不见,仿佛已换了个人一般。 没看错吧? 带着这份好奇,许良娣已经走来。 “慕希姐姐好,青墨姐姐好。”她发出一种很甜的声音来,令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慕希表情全是不屑,甚至都不愿回应。 倒是青墨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该有好些。 奇怪,要放在以前,分明是青墨更加冷淡,而慕希不得不表现出端庄与和蔼来。 今日仿佛角色调换,青墨表情中的那份温和,不仅慕希未见过,就连千式离也吓了一跳。 “本早想到月景殿来坐一坐,无奈最近事情实在太多,耽搁了许久,还好今日殿下给了这个大家相聚的机会,可要与妹妹好好说说话。”青墨微笑着拉起许良娣的手,朝她眨眨眼。 许良娣微微抬头,“妹妹也有好多话想与姐姐说呢。”、 这气氛实在令人浑身不自在,青墨何尝不难捱,只是在千式离面前,她想表现的更加端庄些,而不是如以往那般任性。 千式离毕竟也是男子,抵不过这份温婉,很是受用,笑着点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向长仪殿。 那边屋内所住的是有身孕的人,自然不能太过吵闹。 不过早已有公公来通报过,沁良娣此刻正在院内迎接众人。 一见到她,千式离的眼神立马变得不一般,原先那份稳重中多了一种由心散发的活力,像是看到希望,像是对未来充满期待。 青墨一怔,突然间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不知这种难受,是来自于自己,或是来自于千式离。 整个长仪殿四周角落中点着安神的香,一进屋便能闻到那种宁心静气的味道。 虽说千式离是中心,可沁良娣却坐在了主位上,她的重要性显而易见。 千式离环视四周,心中突然有种感动,感慨道:“每日劳累至极之时,只要想到还有你们陪伴在我身边,心中便安慰不少,能得你们四人,实在是我人生之幸。” 他发自肺腑,并非一时兴起的客套之语。 青墨也有几分感慨,对千式离并非没有感情,只是那情意不是爱情,是一种长久相处后后如亲人般的亲情。 想到以后……又是一阵心酸。 “殿下……我有一事,不知现在可不可说。”许良娣恭恭敬敬朝千式离行礼,整个人乖巧得很。 “说,这有何不可。”千式离微笑回答。 许良娣朝身后的丫鬟点点头,那丫鬟便转身进了屋。 这丫鬟是乌忆死后才来到月景殿来的,人也机灵,与许良娣还算相处融洽。 不多时,丫鬟出来了,手捧一个红盘,里头叠放着几个袋子。 屋内很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丫鬟手中,令她也有几分紧张。 许良娣从丫鬟手中接过盘子,走到千式离跟前,屈膝道:“殿下,前几日我在宫中无人说话,日子过的也简单,便突发奇想,给你和姐姐妹妹们绣了几个香囊,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香囊?”千式离一脸惊喜,对他而言,许良娣能做到如此贤良手巧,可不正是一件值得欣喜之事吗。 “对。” 许良娣点头,从盘中拿起最上头那个香囊,那是一条盘踞着的龙,傲然的姿势似乎随时将要登上巅峰,许良娣的绣工当真是好,将一条龙的模样刻画的栩栩如生,仿佛那龙当真出现在了眼前。 “殿下,这香囊用金线做龙,望殿下终有一日雄霸天下。”许良娣微笑着,双手呈上。 千式离眯着眼,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已表现出他的满意。 也正是在那一刻,青墨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千式离对天下,对皇位,也有着一份野心。 他听到许良娣口中那句“雄霸天下”后,所有藏不住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仿佛已是看到眼前出现壮阔的山河,三呼万岁的万千百姓,与那灿烂光辉的无限未来,都握在自己手中。 青墨身子一颤,突然对这个一向温润的男子,有了几分恐惧。 她想逃。 可许良娣已走到她身边来,手举一个香囊,“姐姐,这个是给你的,不知你喜欢何种图案,便只能靠自己想象来做了。” 那是一朵硕大的牡丹,红瓣花蕊,开的灿烂耀眼。 青墨有些慌神,盯着那朵牡丹忘了回话。 透过这丝丝金线,青墨恍惚间竟看到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他们人人执剑,口中喊着叫着,见人变杀,将这朵朵绽放的花上洒下鲜血,整个世界淹没在一片血红之中。 身子一颤,青墨突觉背后一阵寒冷。 许良娣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站在那未走,小声询问道,“姐姐可是不喜欢这牡丹?” “哦……不是,我很喜欢。”青墨连忙回答,可眼神中仍旧是迷茫的。 恍惚间只听许良娣一句,“姐姐在我心中一直如这牡丹,开的娇艳,开的凤冠天下。” 是吗? 当青墨回过神来之时,许良娣已经走开了。 牡丹,牡丹。 这一直雍容华贵的花朵,究竟是一种尊贵,还是一种束缚? 今日青墨一直在沉默中,不发一言,脑子里混沌不堪。 直到天色渐黑,大家为不打扰沁良娣,四下散去之后,她仍旧没有完全清醒。 茗薇在身后小声提醒,“小姐,可是身子不适?为何一直不说话呢。” 青墨只是摇头,“有点累,休息一会儿便是。” 还能如何,还能说什么。 这早已是命中注定。 命如牡丹,就该尽力开的绚烂。 长仪殿终于再度恢复宁静。 丫鬟小茹还在沁良娣身边,上一次虽被戚子风扬查出她背后的诸多不善之事,可沁良娣对她毕竟有了感情,也并未处罚,仍旧留在身边。 小茹将那香囊整理好,抬起在油灯下细细端详,不禁感叹,“娘娘,这许良娣的手艺果真好,这杜若绣的如真的一般,奴婢真喜欢。” 沁良娣有些累,大概是今日说的话太多,此刻坐着几乎连眼也快睁不开。 可她不愿扫了小茹的兴致,慢吞吞的回话,“若是你喜欢,那送你便是,我也没有用香囊的习惯……” “不不不,那怎么可以,”小茹连忙拒绝,转身走入寝屋内,边走变道,“这香囊是许良娣送给娘娘的东西,是特地为娘娘而制,奴婢怎可收下,我听说香囊有凝神静气,祈福祈平安之意,正巧很适合娘娘,不如把它挂到床头去,讨个好兆头。” 沁良娣已无力回话,只得随她去。 月份渐渐大了,最近越发觉得累得慌,随时会困,恨不得整日躺在床上最好不用动弹。 可偏偏宫中那么多不得不应付之事,脱不开身。 幸得如今的小茹比以往更贴心了些,照顾的无微不至,让沁良娣省心不少。 只是此刻,她并未看见,在寝屋中挂好香囊后的小茹,嘴角露出的那丝笑意。 深不可测的笑意。 这世间无人百分百纯粹,也无人穷极一生只对一人尽心尽力。 人生而自私,所为的,只有自己。 今日走完的这一圈,另许良娣也略觉疲乏。 回到月景殿后,她坐在软椅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大地,陷入了沉思。 丫鬟走来递了一杯茶,“娘娘喝口茶吧。” 许良娣斜眼看她,“你在我宫中也有一段日子了,以前乌忆为何自缢,你可知?” 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丫鬟愣了愣,身子一颤。 许良娣冷笑,“丫鬟的一生,唯有一个目标,便是忠心于主子,胆敢有半分旁的想法,便只有一死,你可知?” 丫鬟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是,娘娘放心,奴婢定会一心一意只为娘娘,不敢有二心。” 许良娣并未回话,只是继续看向门外的黑暗,自言自语一般,几句话说的咬牙切齿,“我定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带着比我更重万倍的伤,去下地狱!” 双手捏成两个拳头,狠狠用力。 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出,一直低着头。 许良娣看向她,道:“那个香囊里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再有第三人知晓,你该知道会有何种后果。” 下巴一扬,尽显傲气。 “是,奴婢遵命!” 香囊,只是一计,有用无用,无需多久后便有答案。 可这并非万全之策,也并非终点。 太子越来越近,太子妃的位置也以狂奔的速度闯来。 许良娣想要这称号,便不能停止步伐。 与慕希斗,与青墨斗,与沁良娣斗,甚至还要与沁良娣肚中未出生的那个孩子斗。 一切的一切,不曾停歇,也不敢停歇。 鹿死谁手,咱们稍后便知。 许良娣嘴角扬起笑意来。 第200章 新生命 有那么一段光阴,平淡如水,丝丝流动。 千式离越发忙,到凌秋园的时间越来越少。 慕希亦是,皇后病情有所好转,可太后却又病重,皇后不得不亲自去往寿安宫悉心照料。 那些琐事再度交到慕希手中,她日益成熟稳重,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 还算适应,只是在劳累时,常常到茵萃殿向青墨诉苦,一番说笑后,便也舒心不少。 这后宫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 慕希在宫中没有别的朋友,遇事时也只可求助于青墨。 一来二去,青墨也将后宫事摸了个**不离十,暗暗记在心中,此刻即便让她来协理后宫,也可打理妥当。 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终归是皇宫,怎可毫无波澜。 这一次的导火索,来自于皇上身边的公公透露出来的消息。 早已不知源头,传来传去,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皇上决定在皇孙满月之时设宴庆贺,届时大赦天下,宣布立太子之事。” 这消息传出,众人皆惊。 算算日子,若是一切顺利,距离千式离登上太子之位,便只剩两月之久。 两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青墨有些慌了。 最近见千式离的日子愈发少,也不宜再去勤政殿打搅,关于太子妃之事,青墨心中毫无把握。 按此情形发展下去,太子妃毫无疑问会落在慕希手中。 她必须抢占先机,不能让慕希成为太子妃。 若是立妃后再从慕希那里夺回这一位置,势必两败俱伤,青墨不愿亲手毁掉这难得的友谊。 唯一解决之法,便是从一开始,就将太子妃握在自己手中。 切断一切可能的战争。 可这……谈何容易呢。 皇后那里便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实在愁白了头。 那一夜,青墨第一次主动将戚子风扬约出来,冒着风险在小竹林与他相见。 数日未见,他依旧威风挺拔,依旧一个表情便足以令青墨沉醉。 只是,今日并非谈论儿女私情之时。 “你听说那一消息了吗?”青墨张口便问,没有半分客套或问候之语。 戚子风扬一愣,本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这一句话把举到半空中的手堵了回来,“什么消息?” “关于……太子的消息。”青墨下意识的声音轻了些,总觉得实在谈论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戚子风扬仍是一愣,“太子之事?” 见他这满脸不解,青墨有些着急,抓住他的衣袖,“你没听说吗,有传言说皇上将在沁良娣诞下的皇孙满月之际,同时宣布立太子之事,双喜临门,或许,是三喜……” 三喜,戚子风扬这下明白了,第三喜,是太子妃。 “你始终是千式离最喜爱的皇子妃,即便太子妃不是你,你也定能得到旁人不能得之优,所以,我并不担心。” 戚子风扬的话让青墨很是惊讶,可他越是表现的轻松乐观,青墨心中的重量便越是压倒喘不过气来。 一次次的现实已狠狠扇了青墨耳光,她不愿戚子风扬再在这二皇子的位置上受压制,她想助他翻身,将曾经所受过的委屈统统换做华丽的转变,把所有曾看不起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知其不易,可青墨愿拼尽全力。 只是为你而已。 但老天总不会让你顺遂,总有些猝不及防的事情朝你扑来,扰乱本来的步伐。 这日,青墨正在屋内练字,最近爱上了练字。 虽说也是从小在学的技能,可以往只是麻木的如完成任务那般,谈不上丝毫的爱好。 最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练字是一件可以令人平心静气的事情,当那笔尖落下,在宣纸上摊开成一片黑色墨迹之事,就如同所有嘈杂的烦心事都被这墨点掩盖,再不存在。 茗薇受此耳濡目染,或许是本身也有此天赋,短短时日内,竟也能写得一手好字,陪同青墨一起,消磨着无聊的时光。 成堆的宣纸堆在角落,青墨刚抚平一张新的,突然外头有人慌张跑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 那着急的语气似乎慢一步天也会塌下来一般。 茗薇先朝门口走去,青墨随即也转身,见来人是小茹。 还未看清小茹的脸,青墨脑袋里便轰隆一声,小茹是长仪殿的人,她如此慌张闯来,定是沁良娣出了事。 “发生了什么?”青墨顾不得那么多,几乎冲到了小茹跟前。 小茹抹着眼泪,啜泣着半天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你快说啊!”青墨着急的直跺脚,恨不得立马抓住她的衣领把所有要说的话从她嘴里倒出来。 小茹的啜泣声不止,从那夹缝中吞吞吐吐的才有着几句有用之语,“沁娘娘……沁娘娘她不好了!方才刚用过午膳,娘娘突然说身子不舒服,然后……然后就见红了!” “什么?”青墨吓得往后一个踉跄,目光唰的犀利起来,“那你还愣着干嘛,赶快宣太医啊!” 她来不及作何准备,直接冲出茵萃殿,要去沁良娣那边看看。 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嘱咐了小茹一句,“记得找言太医!” 始终是自己人,比其他太医要信得过。 在这般着急的状况下,青墨并未丧失全部理智,刚跑出茵萃殿,她突然愣住,回头看了一眼小茹,发现她早已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茵萃殿距离长仪殿最远,若是当真需要求助,那首选定不会是茵萃殿。 小茹这一番举动,更像是特意为之。 那是为何? 青墨一时间想不明白,脚步顿了顿。 茗薇在后头小声提醒道,“小姐,事关紧急,咱们先去长仪殿。” 是,事关紧急,一刻耽误不得。 青墨迅速收拾心情,朝长仪殿赶去。 院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恍惚间像是踏入一片虚幻之境。 青墨吓了一跳,不应该啊,虽说千式离特地下令,说沁良娣需要休养,无关之人勿来长仪殿打扰,但也不至于荒凉至此吧。 青墨隐隐觉得事情不好,连忙扭头对茗薇说道,“我先去看沁妹妹,你去勤政殿把千式离找来,就说……就是沁妹妹身子不适,想见见他。” 毕竟不知沁良娣究竟是何种状况,不宜声张,这么说着,千式离应该懂吧。 来不及多想,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疾步走去。 沁良娣正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很小的哼叫声听来显得异常痛苦。 “妹妹……”青墨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想要握住沁良娣的手,突然瞥见她身上猩红一片。 糟了,青墨顿时慌乱起来,孕妇见红,这绝不是好的兆头。 “妹妹别着急,放轻松,太医马上便来,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我陪着你!”青墨努力克制住语气的颤抖,紧握着沁良娣的手。 沁良娣却无力回应她,虚弱无比,“姐姐……疼……疼。” 幸好,太医很快赶来。 刘太医为首,匆匆走来,来不及行礼便朝青墨道,“娘娘,可否先让微臣做诊断。” 青墨看了一眼,在一群太医中间看到站在最角落中的言太医,她开了开口,为避免节外生枝,也并未说出内心想要言太医诊断的想法,而是朝着刘太医下命令一般严肃道:“大皇子殿下已经赶来,沁良娣不能有半分闪失,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微臣一定尽力!” 青墨稍稍后退了些,心情焦急无比。 不一会儿,刘太医起身,同样慌张,“娘娘有小产的迹象,已经见红,好在胎儿月份一大,我立马下一副催产药,煎好让她服下,试一试可否抱住胎儿!” 可否保住胎儿? 意思是有可能保不住? 青墨刚想开口问,突然身后闯来一人,将她一把推开,前方让出一条道来。 是千式离。 他似乎并未看见青墨,只将其当作拦路的物品而已。 “什么?什么试一试可否保住?那是我的孩子,我必须要他!”千式离咬着牙根,脖颈青筋暴出,“若孩子有半分损失,我要让太医院陪葬!” 青墨呆住。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千式离。 本以为一年多来的相伴,自己早已对这枕边人有所了解,可现实一次次的表明,那是一个她无法了解的男人。 比如此刻,他暴戾,凶狠,仿佛身体里暗藏的所有狠辣与血性全被激发出来。 而青墨,则被这种冰冷狠辣狠狠刺痛,几乎不会动弹。 太医进进出出,全都脸色慌张。 千式离与青墨坐在大堂中,二人始终无话,此刻也无话可说。 寝屋内不适传来沁良娣的声音,听上去痛苦无比。 千式离数次想要进去看看,皆被拦住。 “殿下,里头场面不宜你的尊躯进入,还是在外头等待吧。” 这话另青墨嘴角冷笑,尊躯,不过是未来的太子而已,竟高贵到不能陪伴为自己生子而痛苦不堪的妃子,那这人再高贵,又有何用? 令人煎熬无比的数个时辰终于过去,天渐渐黑下来,随着寝屋沁良娣一声惨叫后,一个清脆的啼哭声传来。 像是一阵明亮的风吹进每个人心底。 青墨紧绷的弦猛地松开,眼神亮了起来。 第201章 险逃生 可这清脆的哭声响过后,再未听到沁良娣的声音。 青墨最担心的是她,迅速从椅子上下来,准备进寝屋看看。 可还没往前走两步,突然一个身影挡在眼前。 是千式离,他比青墨动作迅速的多,大概也是着急,不愿有人挡住自己进寝屋的路,竟一把推开了青墨。 青墨朝后一倒,千式离是练武之人啊,此刻心情着急手下也没了轻重,这一掌正正的落在青墨胸口,震得她一阵咳嗽。 茗薇连忙从后头扶住她,大惊,“小姐,伤到哪了?” 虽说整个长仪殿上上下下围着十余个太医,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沁良娣与千式离哪里,压根无人注意到青墨如何。 即便她此刻当真受伤倒下,也无人会问吧。 宫中势利冷暖人心,便不过如此。 皇孙最为重要,诞下皇孙的妃子次之。 至于旁人,是生是死,皆在这二人之下。 早已明白各种关系,此刻却仍旧忍不住的心寒。 那是千式离,那是青墨曾觉得心中万分亏欠的枕边人。 所有不忍与愧疚,此刻全都消散不见。 本以为他对自己是真情,可如今看来,任何真情都敌不过血脉传承之情。 既然他能冷漠至此,那我的淡薄情意又有何亏欠可言。 青墨笑着摇摇头,站稳了身子,心口还有些疼,但却分辨不出究竟是方才那掌的力度重击的疼痛,还是这冷漠态度刺穿的疼痛。 不一会儿,言太医出来了,他年纪尚轻,虽说医术高明,可在众多老一辈太医聚集的太医院中,仍旧是人微言轻,这时候帮不上什么忙也无人敢让他帮忙,只得早些出来报信。 一见到言太医,青墨连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沁妹妹如何?” “有惊无险。” 言太医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有惊无险,四个字真是莫大的安慰,青墨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我去看看她。”青墨抬脚便要走。 却被言太医叫住,“娘娘稍等”,他很是冷静,像是提醒,“沁良娣这是早产,方才微臣虽未给她把过脉,但看脸色便知,沁良娣身子很是虚弱,按说常日服用安胎之药,不应是这状态,微臣怀疑……” “你是说有人要害她与她肚中的孩子?”青墨瞪大了眼睛,虽说心中确有怀疑,可听这猜测从太医口中说出,当真吓人。 言太医一个拱手,“微臣不敢妄加定论。” 不敢妄加定论,这已是定了论。 青墨了然于心,更加坚定的掀开帘子朝寝屋走去。 奇怪的是,寝屋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只剩两个太医守着。 “大皇子殿下呢?”青墨疑惑。 “回禀娘娘,小王子被奶娘抱走了,殿下也跟着去了。”其中一太医回答。 小王子?跟着去了? 青墨又是一阵冷笑,沁良娣生下的是个男孩,她果真争气,这个最先而来的小王子,定会成为皇宫中新的中心。 这不,千式离已经不管不顾的跟随儿子而去,压根不在意受尽苦难的沁良娣。 这么想着,青墨朝床边走去。 太医想挡没挡住,只好嘱咐道:“娘娘,沁良娣身子还很虚弱,不能长时间说话,需要好好休养……” “我知道,你们先去煎药吧,我在这陪着她。”青墨语气很冷。 这一句便是下了命令,毕竟也是侧妃娘娘,太医们不敢不从,只得把这里留给青墨与沁良娣。 沁良娣微闭着眼睛,脸色依旧煞白,连呼吸都异常微弱。 青墨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疼的无法言喻,为何女人就要受这样的罪呢,为何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之后,仍得不到半分怜爱,地位还不如一个刚诞生的孩子。 如此心酸。 青墨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握住沁良娣的手,那手冰冷,软软的没有半点力气。 可这一触,沁良娣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是青墨,还有些惊讶,气若游丝,“姐姐……姐姐你为何在这……” “妹妹快别动,少说话,”青墨连忙凑了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很轻,生怕打扰,确实喜气洋洋的语气,“恭喜妹妹,生了个小王子……” 还未说完,便觉得有些苦涩。 青墨想用这种喜悦的情绪来宽沁良娣的心,可终究过不去自己心中的坎,伪装的喜悦并非发自内心,难以维持。 好在沁良娣也无力细想青墨这情绪是真是假,她听完小王子三字,一行泪便落了下来,“小王子……殿下应该很高兴吧……我也……算是值得了!” “这是什么混账话!”青墨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气得直跺脚,“你这一辈子该为你自己而活,什么孩子丈夫,都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你是你自己啊!” 越说越混乱,青墨生气到不知道怎么劝,最终倒把自己弄伤。 沁良娣苦笑,伸了伸手想要拉住青墨,反倒安慰起来,“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可我……从进宫那日起,命运便被注定了,如今有了这孩子……更是逃脱不了的,姐姐放心,我……” 下一句说不出口,如此看去,沁良娣心中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青墨愣了愣,她不知道沁良娣的那份痛苦来自于何方,可是方才从她眼中透出的那个眼神……太过熟悉,那是一种爱而不得伪装自己的眼神。 青墨慌了,她顿时理解了为何生子后的沁良娣便如解脱了一般,难道,其实她并非心甘情愿生下这万众瞩目的小王子,而是心早已另有所属了吗? 这想法实在可怕,青墨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画面,她甚至不敢往细里想,生怕琢磨出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事实来。 沁良娣身子太弱,青墨也不敢太过打扰,确定她已无性命危险之后,简单几句便转身离开寝屋。 这是这短短几步,她走得实在太过沉重。 正堂内热闹非凡,隔着那帘子,青墨听到说话声,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并非要偷听,当下只是怕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外头众人的话题。 可那话说的清晰可辨,像听不见也难。 刘太医气若洪钟,“殿下,皇后娘娘,方才微臣是第一个为沁良娣把脉的,微臣发现她的脉象很弱,定是受了很大的冲击动了胎气,微臣估摸着,这冲击来自于药材,或许应该查一查最近沁良娣服用的安胎药中是否有不合适的药材。” 他的话说的很是委婉,可大家都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今日沁良娣的早产,是有人预谋陷害。 这是青墨意料之中的原委,她稍稍上前一步,试图听的更加清晰些。 刘太医话已说完,紧接着是一个不知叫何名的太医站了出来,“方才微臣仔细看过沁良娣每日的方子,也问过她身边熬药的丫鬟,皆无不妥,微臣怀疑……这早产来的突然,会不会是今日有人特地算准了时间,前来加害于沁良娣呢?” 今日算准了时间加害? 一听这话,青墨便明白了,这太医是将矛头指向了她。 果然,太医的下一句便是,“微臣来到长仪殿之时,青墨娘娘正在里头……” 随即便停住,并未继续往下说,可这一话头已让众人心知肚明。 他的意思是,青墨今日到这长仪殿来,试图使计害得沁良娣失子,下了手之后假装好心让丫鬟去请来了太医,实则只是为了掩盖她的罪行。 呵。 青墨都懒得出去争辩,这种胡乱的猜测,根本无法对她造成任何损失,不过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去看一出戏罢了。 还未等青墨有何反应,言太医先开了口,“同为太医,有几句话微臣不得不将,方才吴太医所言实在有悖于您数十年太医的经验,沁良娣的虚弱并非一日而成,分明是长久以来的累积,也正是因她身子虚弱,每日请脉的太医也意识到此问题,方子中皆是大补之药,这些稍稍翻一翻太医院的档案便知,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太医都明白这一道理。” 说到此,他顿了顿,接着道,“微臣怀疑……是这长仪殿内有不妥……” 在帘子后的青墨突然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心脏剧烈跳动着,她连忙转身朝寝屋走去。 沁良娣还在休息,可青墨也顾不上那么多,几乎是冲过去,眼神快速四处寻找着,最终定在床头那个香囊上,迅速扯下香囊,青墨转身快步往外走。 抬手一掀帘子,青墨顿时成为正堂中的焦点。 她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来了。 千式离,皇后,慕希,都坐在正堂中,人人脸上都是复杂的表情。 青墨紧紧攥着那个香囊,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她入宫后第一次觉得如此慌张,这份慌张甚至超越了当初面对夏母时的那种心情。 她定了定神,可声音仍旧颤抖了些,“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我有一事要禀报。” 当下最重要的是沁良娣之事,千式离知道青墨与她的姐妹情深,所说之事定是与她有关,便点点头。 青墨举起那个香囊,眼神中发出凌厉的光来,“这香囊,已在长仪殿挂了数月,言太医,还得麻烦你来看一看。” 第202章 被脱身 青墨朝言太医看去,眼神中尽是意味深长。 言太医立马心领神会,接过那香囊,放在鼻子前头,嗅了嗅。 虽说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他闻到那味道之时,竟也着实吓了一跳。 慌张中连忙一把扯开香囊,里头的东西滚落掉在地上,言太医捻起一点粉末,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惊。 千式离发觉他的不对劲,连忙问,“言太医,这香囊,难道有不妥?” 言太医扑通一声跪地,双手举起那香囊,“禀报殿下,这香囊中含有成分不低的麝香,味道被花香所掩盖,可药性却丝毫不弱,反倒成倍递增,正常人尚且难以承受,更何况是沁良娣那有孕之人……” 麝香? 千式离重复了一次,大为震怒! 青墨也被吓到,稍稍有常识的人皆知,这麝香对有孕之人而言简直就是致命的利器,香囊挂在沁良娣床头数月,她竟还能平安诞下小王子,实在是老天爷的眷顾,可这现实当真让人觉得后怕! 青墨后背一凉,连忙上前一步,朝千式离行了个礼,“殿下,沁良娣有身孕,可有心之人竟将这麝香香囊放在她的身边,这简直是要置她于死地!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想要害死沁良娣还不算完,竟敢对皇室血脉下狠手,这人实在不可饶恕!” 她的重点放在了皇室血脉上,因知晓不论是千式离抑或是皇后,都对这血脉看的无比重要,也只有用此才能激发出他们心底最深的愤怒。 果然,听完这番话,皇后的脸色唰的变得阴冷,“必须严查,决不可放纵这宫内的不正之风!” 她也是从妃子一步步过来的,这一套宫内害人的把戏她早在数年前便玩过,实在太清楚其中的利益纠葛与人心险恶,也正是如此,在发现小一辈的皇子妃身上竟也用起这样的把戏时,皇后心中极度不悦,你们才多大,竟敢用这手段来做斗争,最关键的是竟还想糊弄我,还把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越想越是生气。 眼见着挑起皇后的愤怒,青墨趁此机会朝慕希递了个眼神。 慕希心领神会,立马站了起来,面向皇后与千式离,道:“殿下,我记得这个香囊,是那一日我们一同来看望沁妹妹之时,许良娣送的,每人手中都有一个,上头绣有不同的图案,沁妹妹那个绣有杜若的花,我应该不会记错。” 她这么提起来,千式离也想了起来,对,是有一个,自己身上那个绣的是龙。 想到这个,千式离从衣摆处扯下那个香囊,递给言太医,“你看看这香囊可有不妥”,随即又看向青墨与慕希,道,“你们俩的也让他看看。” 言太医将三个香囊打开,认真看了看里头所装的东西,眉头一沉,“禀殿下,这三个香囊中仅是普通的花瓣并无不妥,唯有沁良娣身边的那一个,装了麝香……” 心头一震,青墨当真是后悔,明知许良娣这人心有不善,那一日竟还无防备之心,被她那短暂的善良面孔给欺骗住,竟也没想到查一查这香囊可会有害,还好沁良娣今日有惊无险,否则青墨当真会自责而死。 “胡闹!”千式离终于明白过来其中的原委,手掌狠狠拍在椅子扶手上,“同样是皇子妃,竟用这样恶毒的手段加害于自己的姐妹,当真不可饶恕,许良娣呢!”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了出来,青墨第一次见到千式离这么愤怒的模样,双眼红的几乎要冒出火光来。 那个新生的小王子,果真在他心中占有很大的分量吧,连带着他的生母沁良娣也沾了很大的光,成为千式离的心头宠。 也算是一种安慰。 也是直到千式离问出这一句来,众人才发现不对劲,今夜沁良娣突然早产的事情闹的如此大,连皇后身子不适也赶了过来,那个爱凑热闹且就在凌秋园内的许良娣竟然没有出现。 她的心虚太明显不过。 “路侍卫,去把许良娣找来!”千式离起身朝着门外的路连郢大手一挥,语气严厉无比。 跟着这一声令下,青墨连忙回头,在路连郢走之前与他交汇了一个眼神。 说不清为什么,青墨只是想用这一眼神像路连郢传达这件事的重要性,让他不能掉以轻心。 路连郢心领神会,微微点点头,众人大概皆是以为他这一点头是回应千式离,只有他与青墨知道,这眼神,是二人间信任与被信任的一颗按钮。 许良娣很快被找来,她一路抖抖索索,一双好看的凤眼飘忽着,在任何人身上停留皆超不过两秒。 这些细小的动作都在透出她的慌张与心虚。 当她看到正当中坐着的皇后时,长长的松了口气,别人拿不准,可皇后,总该会为自己说话的吧。 有了这个盼望,许良娣心头突然明亮起来,身子站的笔直,一副毫不屈服的模样立在那里。 “跪下!” 皇后一声令下,严厉到毫不留情面的两个字,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许良娣更是,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摔倒在地,“皇后娘娘……我……” 与此同时,千式离手一扬,将那个装满麝香的香囊扔在许良娣跟前,那麝香的粉末随着他的动作洋洋洒洒挥在了空气中,有几分呛鼻,许良娣却不敢挪动身子。 “你看看这个,再看看寝屋内虚弱的沁良娣,你还有何可说?”千式离直起了身子,那冷冽的气势另在场所有人心头一寒。 许良娣更是身子一抖,不敢抬头,低声道:“我……我不知殿下是何意……我……” 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后也无法再忍,只是她的言语中更多的是失望而非责骂,“你好歹也是皇子妃,怎会糊涂至此,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在沁良娣并无大碍,若是伤到了小王子,你该如何自处!” 事已败露,许良娣无从辩解,从做这事的那一日起,她便料到会有今天。 只是除了害怕之外,她硬着头皮试图将此事囫囵蒙混过去。 “我……我不知娘娘所说何事,还望……还望娘娘明确指出……”许良娣微微抬起头来,向皇后看去的眼神中并无羞愧,而是求助般的坦然。 皇后则是深深的恨铁不成钢,摇摇头,那一口气叹的如此为难。 千式离也不说话,不知是有所顾虑还是在酝酿该如何开口。 在这众人沉默的几秒钟内,慕希实在是浑身难受,有些话不吐不快,索性直接站了起来,几乎快要指着许良娣的鼻子骂,“稍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那麝香有多可怕,你竟将其用在沁妹妹身上,许良娣,你好狠的心!” 平日的慕希总是端庄的形象,尤其是在皇后跟前,更是该保持她正妃娘娘的气质。 可她心中的那份正义感,比任何人都强烈。 加之本就不喜欢那种虚伪的端庄,此刻几乎是全数发泄了出来,将皇后也吓了一跳。 唯有青墨知其心头的那份愤怒,还在理智内的青墨自然不能任由慕希为此事也陷入一种众矢之的的境界中。 青墨连忙站了起来,走到慕希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众目睽睽的目光下,青墨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唯有自己站出来,“皇后娘娘,殿下,我们四个姐妹同日进宫,在凌秋园内亲如一家,对沁妹妹如此,对许妹妹也如此,以致于今日见此事故,实在心寒,方才慕希说话才失了些分寸,皆是因为姐妹情深而制,实在难以忍受这自相残杀之事。” 言语表情间皆是痛心。 可就在这一瞬间中,青墨不经意的一个眼神,竟发现皇后朝狄芙微微扬了扬下巴,狄芙立马悄声无息的从众人看不见的角落中走了出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青墨一愣,也来不及听方才她那番话得到的是何种反应,立马快速的朝茗薇也使了个眼色。 很明显,观察力敏锐的茗薇也察觉到皇后与狄芙间的猫腻,她立马跟着狄芙的路线,也走了出去。 青墨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拉回正堂中间来。 气氛突然间变得火热,不知在讨论什么,当青墨回过神来之时,只听见慕希又在针对许良娣,“许良娣家业丰厚,从小所接触之事皆不同一般,怎会不知这麝香的功效,什么不知情什么巧合之语,实在太难以令人信服,那麝香香囊对沁妹妹的影响,在座的所有太医皆是证人,许良娣你还有何可说!” 青墨看着千式离的脸色从白到紫,知道他也正在最气愤的点上,随时可能爆发。 可这种爆发的背后,还隐藏着某种顾虑。 皇后摇摇头,“许良娣,你当真是糊涂,这事已摆在眼前,你还有话要说吗?” 许良娣不停的否认,“娘娘明察,当初我做这香囊全是为了祈福,并无其他的心思,若要将我的一番好意算作今日这祸事的罪魁祸首,也我当真冤枉啊!” 带着哭腔,她的吵闹另这狭小的屋内变得嘈杂不堪,青墨胸口一阵烦闷,脑子也混沌不堪,许多千丝万缕的细节全都散落开来,难以串成完整的一条线。 第203章 险过关 千式离也被许良娣这尖细的声音吵得头疼,尤其听到偏殿内那小王子的哭声,更是心烦意乱。 沁良娣今日生子本是一件应当举国同庆之事,可局面竟变成眼下这样。 千式离初为人父,恨不得时刻呆在孩子跟前与刚到这个世界的他建立起最单纯的父子情谊。 可这一切美好都被这香囊的阴谋挡住。 千式离不想再纠葛,他看向太医,问,“沁良娣今日的早产,可是与那香囊有关。” “是,沁良娣的早产的确与麝香有关,而整个长仪殿内唯一含有麝香且能长期接近沁良娣的物品,只有那香囊。”言太医先开了口。 其余所有太医都在等着千式离的眼神,不敢妄加论断。 皆是见风使舵的角色,见得千式离对言太医有了信任后,才纷纷附和他的话。 “麝香是事实,许良娣,你无需多说,”千式离有些累了,揉了揉眼角,道,“用悲卑劣的手段试图残害皇子妃与小王子,许良娣……” 这最为关键的定罪时刻,突然被皇后打断,“式离,等一等。” 皇后还未说下一句,青墨见茗薇从门口悄声进来,隔着众人给青墨递来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青墨心里一沉,完了,这一次又被皇后得逞了。 果然,还未等皇后说出劝服千式离的话来,外头立马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像是鞋底订了一层东西,刺耳无比。 那是一群战士打扮的人,为首一人直接冲到大堂正中来,也不顾里头坐着的是什么人物,或者正在发生何事。 战场上的生死皆已置之度外,自然很少会将谁放在眼中。 除了皇上之外,宫中的规矩本就对这群人无束缚。 首领在千式离跟前跪下,道:“大皇子殿下,方才边疆传来喜事,许家二子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已将进犯的羌人打退三十里,如今已占领龙湖城高地!” “什么?龙湖城已经攻下了?”千式离突然站了起来,眼神一亮,那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龙湖城位于南浦国的边界,早在一年以前便被边疆上的羌人数次骚扰,今年更甚,战事持续不断,南浦损耗数万兵力仍旧久攻不下,数月前刚把许家二将调去驻守,没想到今日竟传来捷报。 整个南浦上上下下,从皇上到千式离,从战场战士到文武百官,人人都被这事闹得焦头烂额,今日这消息传来,当真是令人兴奋! 这一次,青墨在千式离脸上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帝王气。 尽管早已觉得他这人做事稳当,身上继承有皇上那份霸气,可今日这一刻,青墨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所谓的王者,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嘴角的笑并未单纯的愉悦,而是一种唯我独尊的骄傲感,震慑力十足,令人见之便心生畏惧。 这喜讯来的实在是突然,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一时刻。 青墨整个人如泄了气一般,而皇后脸上则露出一丝喜悦。 她一秒也不浪费,趁着千式离还在高兴中,立马说道,“式离,许家二子当真是南浦国的栋梁之才,数次立功,皇上的赏赐都已赶不上他们立功的速度,可我始终觉得,他们战场杀敌拼的是性命,区区名利显然太过单薄,不足以成为礼物,所谓人心,才是最重要之物,许家二子最疼爱的,便是许良娣这个妹妹,你应该对她更好些,来给许家二子在战场上的信心才是。” 此话一出,慕希嘴角的冷笑发出很大的声响,丝毫不掩饰。 青墨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角,朝她摇头。 这时候的许良娣才是那个犯错之人,即便让她翻了身,也犯不着把自己拖累进去。 可如此好的机会竟被许良娣安然逃过,她不是福大命大,而是许家与皇后这两个靠山实在强大,难以招架。 果然,千式离看向许良娣的眼神中还有些许愤怒,可已比方才柔和的多,“幸好沁良娣与小王子都安然无恙,这一次便算作一次提醒,不止是你,也是提醒整个后宫之人,不要妄想用任何歪门邪道来害人或利己,否则一律严惩,再无可宽恕的借口!” 那是对以后的警告,也就是说,因为许家人立功的关系,许良娣也沾了光,这件事到此已经结束,她并未受罚,甚至还能因两个哥哥带来的光芒得到赞赏。 青墨心中不平,可即便不平,她又能如何,宫中事本就是如此。 一场阴谋的闹剧到此结束,慕希心中最是不平,与青墨并肩走出长仪殿时,口中一直忿忿着:“竟然那么容易便放过她,这宫中还有王法可言吗,沁妹妹受了那么多苦,竟无法将真凶绳之于法,太令人心寒,太令人心寒了!” 青墨笑了,笑得有几分无奈,“妹妹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无妨,可在面对殿下与皇后娘娘时,还是应当收敛一些,你是正妃,又深得皇后与太后的信任,不该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誉毁于一旦,若是毁在许良娣的手中,就更是不值得了……” 听完这话,慕希突然站住了脚步,瞪大眼镜看着青墨,一副难以相信的眼神,“姐姐!你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你应该最清楚我的心,明知我压根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名利,更不愿意要这正妃娘娘的位置,若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像那些不公与黑暗妥协,那不是我!” 最后一句说的铿锵,既表明决心又将抱怨发泄而出。 说罢,慕希带着满腔怨气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朝青墨扔下一句,“那也不是你!” 那也不是你。 青墨心里一颤,一种无解的悲哀从心底溢出,她理解慕希的埋怨,却不知该如何辩解,也许……罢了…… 其实慕希也并非埋怨青墨,只是心中的气愤无处发泄,才将火气撒到了这里而已。 她知道分寸,也自知话说的太过,脚步慢了些,等着身后的青墨走来上与自己并肩后,才默默 道了一句,“曾经以为我们可永葆单纯与善良,不被世事污染,可我竟忽视了皇宫这地方的可怕,忘了人总会变,姐姐,我多想回到在家的那段日子,多希望你还是那个叫安青墨的姐姐。” 安青墨。 听到这三个字,青墨鼻尖一酸,眼泪涌了上来,“若可以,我也好想回去。” 我也好像回去,无论是回到林家,回到安府,或是回到穿越前的日子,哪一个都好,只要能脱离这皇宫的束缚,哪一个都好啊。 只是这种美好的梦做的多了,便就成了妄想。 青墨早已不敢再做梦。 慕希抬头看着天,远处的云时隐时现,天好蓝啊,蓝的不染半分纤尘。 人总是要生活的,在宫中,每一种挣扎都在为生存二字,而非生活。 已是如此艰难,哪还有时间留给伤感。 慕希吸了吸鼻子,回过神来,“本想去看看沁妹妹,怎知殿下一直杵在哪里,我所有祝福与关怀都无法说给沁妹妹听,当真是难受。” “殿下得了小王子,自然是高兴的,咱们过几日再来看妹妹便是。” “我是担心……殿下太过高兴,反而忘了分寸,沁妹妹身子弱,若是因殿下的关系得不到休息,落下了病根,那才是真的不值当。”慕希果然有了正妃娘娘该有的细心与气度,思虑周全。 青墨安慰道,“殿下虽说处于激动中,但也定不会失了分寸,放心吧,再者道,言太医也在长仪殿守着,不会有差错的。” 话虽如此没错,可慕希仍旧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既是为沁良娣,也是为自己,“现下在殿下心中,最重要之人唯有小王子,他哪里还顾得上沁妹妹,只求沁妹妹别因此伤了心才好。” 又是一阵苦笑,青墨无言可对,同样觉得心酸。 这却是事实,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一场原本的喜事,发展至今,却成了另数人心伤的灾难。 或是早该想到,却被那心中所抱有的短暂幻想而懵逼了双眼,看不清真相。 可日子总归是要继续的,青墨不愿慕希因此便放弃自己的未来,想了想,她用一种轻松的玩笑语气说道:“沁妹妹会因这个小王子变得不一样,起码在凌秋园也该有了地位,不像以前那样总被人笑话身世,这也算是喜事一件吧,不知道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这喜事,好让我这个姐姐也沾沾光啊。” 与她不同,慕希则是一脸严肃,“姐姐是殿下最喜爱的妃子,连你都尚未有身孕,我怎会抢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姐姐没有身孕的原因,大概与我一样吧。” 青墨一愣,没想到慕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因一样……难道她…… 不,这想法实在太可怕了,青墨连忙站住脚步,拉起慕希,用一种长辈般的苦口婆心说道,“妹妹既已入宫,又是正妃娘娘,便不能再有别的不当想法,这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了林家,妹妹不可任性!” “姐姐!”慕希有些急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与自己思想一致的青墨姐姐,怎会突然变得庸俗不堪。 第204章 撞秘密 慕希每次生气之时五官都会拧作一团,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丝毫不隐藏。 “姐姐可还记得,初入宫中我便说过,人的这一生短暂却难捱,唯有真情才是熬过这苦海的良方,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得一人真心共白头,若我心上之人并非大皇子殿下,那我也绝不屈从,否则人生岂不太过不堪!” 她说的直来直去,把心中所想一口气倒了出来。 这些青墨并非不知道,以前的心照不宣似乎还可自欺欺人,可一旦慕希已全部说出,青墨便不能再骗自己说这些猜测都是虚假。 她甚至不敢再多问那句“你心上之人是谁”这样明确的问题,因为怕那个答案会令她更加难堪。 “我知道妹妹的心,可有些身不由己,本就是身不由己……” “那我就该认命吗?” 慕希言辞激烈,一时间另青墨无言以对。 这个原本温和柔情的妹妹,何时变得如此尖锐了? 宫中生活果真会令人改变到面目全非。 无人说话,许久后,慕希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哽咽,“姐姐,我并非针对你,只是今日沁妹妹的事情对我冲击实在太大,我不想重蹈她的覆辙,不想对着一个无情之人强颜欢笑,能做到今日这般不吵不闹,已是我最大的极限,往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青墨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些心疼。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竟然令慕希变得充满勇气,敢挑战千式离与皇后的权威,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情感。 那个男人……定是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吧。 青墨张了张嘴,仍旧没敢问。 “我明白了,妹妹不必强迫自己,可唯有留住性命才是追求感情的根基,在殿下与皇后娘娘面前,必要的伪装不能少,若需要我帮忙……开口便是。”青墨的情绪也变得很低,不知是受慕希这番话的影响,还是想到她心中那个人,一时间没了思绪。 慕希并非无理到胡搅蛮缠的人,她知道分寸,此刻将情绪拉回正轨上来,反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拖长了语气,撒娇一般,“姐姐,你明知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在旁人面前或许还可伪装,在你面前便暴露了本性,哪里顾及得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惹得姐姐不高兴了,我道歉,姐姐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青墨苦笑着摇摇头。 她知道慕希这番强装愉悦的语气,不过是在隐藏真正的内心罢了。 前路漫漫,许多事,不说破便有了念想。 沁良娣这一次的生子确实如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小王子并无大碍,可她却实实在在的在床上躺了一周之久,太医轮番请脉,丝毫不敢怠慢。 千式离也每日都过来陪伴,当真有了为人父为人夫的姿态。 这应该也是好事吧,青墨总这样想。 天越来越闷热,青墨也总觉得身子不爽快,刚一天黑便困得睁不开眼。 今日也是,茵萃殿早早的便熄了两盏灯,可正当青墨已更衣准备就寝时,晋六突然来报,说千式离过来了,已经走到小河边,不到三分钟便能到茵萃殿。 三分钟? 青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已经放下没有半点装饰的头发,她愣了愣,这千式离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前一日一直是宿在长仪殿,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过来了? “小姐,要不要我替你梳妆?”茗薇问。 “不必了,”青墨笑笑,“时间也不早了,面对千式离也无需这么麻烦。” 话刚落音,千式离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紧跟着的还有一句玩笑话,“怎么,趁我不在之时,说我是个麻烦?” 他似乎听到了青墨方才所说的话,青墨顺着门前的光亮看去,见到千式离的身影缓缓走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倒不是怕那句听岔了的麻烦二字,而是怕他听到自己口中所叫的那句“千式离”。 与茗薇在一起时,青墨总是随意的,从不说那些敬词,向来直呼其名,本来宫中的拘束已让青墨很是不自在,与信任之人在一起时自然少了那些无所谓的讲究。 可若是被千式离听了去,定是不合时宜的。 还好,千式离并未在意,大步走来时,脸上还带着笑意,“怎么,真把我当成个麻烦了?或是我来的太突然,吓到了你,怎么见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墨这才发现,他是独自一人来的,就连那个心腹路连郢也没带在身边,这可有些反常。 来不及多想,青墨换上个笑脸,迎了上去。 “不是殿下来得突然,是我没脸见人,刚梳洗完毕,此刻素面朝天,怕吓到殿下,那倒成了我的罪过了。” 嘴上这么说着,青墨仍旧走到千式离身边,伸手将他身上的长袍脱下来,递给茗薇。 茗薇接过后,识趣的离开,走前不忘将门带上,把一个完完整整的单独空间留给二人。 “你这话中的深意仍旧是在怪我的唐突,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千式离脸上的笑意很是反常,不太像他。 青墨倒了杯茶递给他,道:“殿下突然来我这,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向我宣布?” “还是你聪明!”千式离眼神中闪烁着赞许,接过茶杯放于桌上,转手便拉起青墨的手,放在手中轻轻摩擦着,“有些话似乎只有对你说才能得到回应,人这一辈子,等得一个知心的人,多么不容易啊。” 他抬头看向青墨,方才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信任。 青墨有些难受,垂了垂睫,“殿下如此高估我,倒让我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只是,殿下有话皆可对我说,即便我不明白,也会装作明白一般回应你,绝不让你失望!” 一句开玩笑的话语再度把方才有些伤感的气氛拉了回来。 千式离恢复笑意,把青墨拉到椅子上坐好,异常认真道:“前不久龙湖城被攻下,本就是大喜事一桩,今日傍晚时,又有捷报传来,说整个边疆的所有羌人皆已败退,持续大半年的战役终于结束,不仅父皇长松一口气,我也安心不少,沙场的每一日皆是劳民伤财,战士们生命堪忧,又扰的百姓难以安生,如今终于告一段落,真是南浦之幸啊!” 青墨看得出他眼中的兴奋与得意,她也知道这场战事的确困扰千式离许久,如今传来捷报,也确实值得庆祝之事。 可青墨脑海中闪过一丝焦虑,也不掩饰,直接问出了口,“这战事的胜利,是否也是许家二子的功劳?” “是,多亏了他们,才使得这场战事打的如此圆满,当真是栋梁之才!” 千式离的欣赏与赞扬溢于言表,或许是真的被这喜事冲昏了头脑,他并未考虑到青墨心中是否会有不适。 青墨心头的确不舒服了几秒,可她很快便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不动声色,抬头看着千式离微笑,“许家又创一功,看来殿下得好好赏赐才是,其实皇后娘娘说得对,许家常年在沙场驰骋,说什么金银珠宝名利地位,与他们而言都毫无意义,倒是许妹妹是掌心的宝,殿下好好待许妹妹,也算能让许家人安心了。” 千式离惊了,随即欣慰,“难得你如此善解人意,我早知道,这事只有你才会懂我的深意,青墨,真是庆幸我还有你。” 这话并非敷衍,青墨听得出他的真心,可越是这样,心底的那份心酸便更甚许多。 “不止是我,其实每一个姐妹对殿下都是真心的,也都盼着能为殿下分忧……”青墨道。 千式离沉默了数秒,“以前或许是,可如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尤其是慕希,她也曾是个善解人意聪明稳重之人,可最近似乎在刻意躲着我,也不知是否是我做错了什么令她起了异心,总之……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我也只好避之不见罢了。” 果然,慕希果然开始表现出不悦来,这也是青墨最担忧的地方。 青墨连忙为慕希解释,“殿下多心了,我与慕希妹妹聊过,她家中只有父亲一人,如今进宫许久,不过是想家之情日益浓烈罢了,并非是针对殿下,若是殿下如此冤枉冷落了她,那妹妹心中不就更难受了吗?” “是吗?” “嗯!”青墨郑重其事点点头。 千式离成功被逗笑,“今日是我来见你,为何话题全都在别人身上,该说说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了吧。” “我们?”青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千式离神秘一笑,这笑意中传来的眼神令青墨身后一寒。 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千式离,青墨那根紧绷的弦早已松开,今日再度面对面,尽是不适。 可她躲不掉,千万个不情愿,仍旧只能笑脸相迎,且需要讨好,从这每一点一滴上,牢牢抓住千式离的心。 做麻烦的,不过是第二日早晨再喝一晚药罢了。 尽管言太医再三嘱咐过,这药定是会伤身子的,不可滥用。 可青墨仍旧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这药,是不得不喝的。 她无法在这样的状况下为千式离生子,绝不。 这是唯一的底线了。 第205章 情理外 许家二子的确争气,一次次的好消息传来,一次次将“许氏”的名号在宫内打响,成了未见其人却人尽皆知的英雄。 许良娣自然是跟着沾光的,只是那毒害皇子妃与小王子的罪行实在难忍,千式离很长一段时日未曾再踏入月景殿。 直到与青墨聊过之后,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横着,他的确不能冷落许良娣,许家的利用价值不止在沙场上,还有别的重要地方。 这层关系无论如何都要保持。 这日,千式离还是到了月景殿。 许良娣早早的便听说了消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娘娘,酒已经泡好,这酒药性很大,娘娘得小心身子……”丫鬟靠近许良娣,在她耳边又小心又神秘的说道。 许良娣看了一眼那壶酒,像是能从瓷白色的酒瓶中看穿里头的颜色,那是五彩斑斓的颜色,因为它代表着五彩斑斓的未来。 “我知道,”许良娣一脸喜色,“我当然会小心,我的未来,都交付在这瓶迎欢酒中了,既然沁良娣那要什么没什么的家伙,都能靠一个孩子爬在我的头上,我为什么不能也有一个孩子呢?” 她拿起迎欢酒,嘴角的笑意阴险的渗人,“今晚,我要实现所有……” 丫鬟站在离她两步之外,见她这幅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隐隐的担忧。 沁良娣的身子慢慢痊愈,只是千式离一直不让她离开凌秋园,总担心着她受了凉再生病,也怕因为她的病会传染给小王子。 小王子虽是早产,但在奶娘的精心照料下,一点不输给足月的正常孩子,健健康康哭声洪亮。 千式离带着他去过好几次太后那里,太后身子已经虚到几乎下不了床,唯有在见到小王子之时眼中才会有微弱的光亮。 小王子的名字也是太后所取,滢风。 起初千式离觉得这个“滢”字太过女性化,不太同意,可太后一再坚持,便也只得点头。 滢风。 事实证明,小王子的确如这名字一般,初生便如风般凌冽锋利,眉宇间的气质不输千式离。 太后爱不释手,在残余的人生中终得一指望。 这个新生的孩子,给沉闷无比的宫中带来一丝新的活力与希望。 也正是因为他成了众人的心头爱,恨不得轮流抱在手中,一刻也不愿放开。 导致青墨与慕希这两个最关心孩子的人至今才见过孩子两面,别说她俩,就连沁良娣这个生母,想见一次滢风也不是易事。 这日,青墨特地约上慕希,准备去长仪殿找沁良娣小聚。 趁着日光大好,不能辜负这老天爷的馈赠。 一路有说有笑,青墨与慕希都心情很好,最近似乎少有烦心事,除了每日的琐事之外,无人找茬,最大的敌人皇后也陷入得皇孙的骄傲中,变得温和不少。 连慕希也觉奇怪,边走边忍不住问道,“诶姐姐,你说皇后娘娘近日为何如变了个人一般,几次来凌秋园,都表现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倒让我有些慌张,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才好,数日前我粗心将一笔账目算错,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结果未曾料到,她竟耐心无比的指出我的问题,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当真是奇怪。” 青墨一笑,“皇后如今身份变得不同,自然态度也会有转变,不过……本性始终无法改变,咱们呀,还是多多珍惜眼下这短暂的幸福吧,或许用不了多久后,皇后的态度,又会恢复之前那般恶毒,到那时你别受不了才好呢。” “才不会呢,我如今已练就一种本事,无论皇后如何为难,都能应付!”慕希一脸得意。 不知不觉的,已走入长仪殿内。 里头静悄悄的,小茹好像也不在。 青墨正疑惑着,最近千式离加派人手守住长仪殿,只为护沁良娣的周全,不能有半分差错。 那今日为何如此冷清? 慕希也觉不对,脚步慢了些,像是在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正在这是,眼前突然快速闪过一个人影,速度极快几乎超越了肉眼可见,慕希只是一个扭头,就错过这个一闪而过。 而青墨则是看的真真切切。 “有贼?”慕希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是不是刺客?快来人,有刺客!” 她当下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这里是长仪殿,若是当真出现了刺客,那岂不是将沁良娣也置于危险之中? 决不可如此! 一旦涉及到沁良娣的安危,慕希便慌了手脚,急于找人来抓住这四窜的小贼。 而青墨却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等一下,”青墨拦住慕希,四周看了一眼,道,“这里还是安静的,正殿那边也关着门,沁妹妹应该在休息吧,咱们别贼没抓到再打扰了她,我先过去看看。” 她说着便朝那人影闪过的方向走去,慕希想拉,却慢了一步,没拉住。 这举动多危险啊,若那人真是刺客,那青墨岂不是也把自己放入了危险中? 慕希可不能坐视不管,立马也跟了上去。 青墨脚步很快,追着方才的人影,直到眼前一堵墙堵住了去路。 她认真看着,除了墙面上有一个淡淡的脚印外,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脚印,手指还是干净的,说明这人也是个非常讲究之人,鞋底也无纤尘。 再抬头看看这高墙,足足两人之高,普通的小贼哪有这本事不留痕迹的翻过去。 如此一来,青墨心中有了猜测,稍微定了定神,却也是当真的慌张起来。 这种慌张比发现刺客更甚,青墨的手指颤抖,难以平静。 “姐姐,可有发现了什么?” 慕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得出,她也是强撑着壮起胆子来。 毕竟是手无寸铁的女子,遇到疑似刺客这种事,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实属不易。 慕希不如青墨那般复杂经历,早已心如沉铁,慕希是小家碧玉般的姑娘,也是宫中的磨练令她成长颇深。 青墨听到慕希的声音后,快速转身,身子朝右倾了倾,挡在那脚印前,脸上露出个轻松的表情,“没事,我就说不能疑神疑鬼吧,方才那影子,只是猫而已,这天气暖了,野猫四窜也是有的,看那猫跑的如此快,想必也是被我俩吓到了吧,下次你可不许那么凶了!” 带着笑意半开玩笑的一番话,令慕希放下心来,加之的确也未发现端倪,她终于长松一口气,“好吧,没事就好。” 但那轻松的笑只在青墨脸上停留了数秒,随即便又变得沉重起来,她忍不住再次回头,看着那高墙,的确没了人影。 “走,咱们快去看看沁妹妹。”青墨脚步坚定的朝着正殿走去。 殿门微闭着,青墨先是轻轻敲了敲,里头没反应,她便亲自动手推开。 刚开了一条缝,正巧遇见里头的小茹要往外走,两人一个照面,倒把小茹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脱手掉在地上,一下子被风吹远。 她的神色看上去更是慌张,“娘娘……你们怎么来了?” 一句娘娘,包含了青墨与慕希二人,这本该是分开请安的身份,在慌张的情绪下已顾不得许多。 慕希的心悬了起来,“怎么,可是沁妹妹有何不好?” “不不不,”小茹缓了缓,“娘娘很好,并无不妥。” 说话间,沁良娣也走了出来,她只穿着简单的单衣,很是随意,看样子也是刚从床上起来。 “姐姐,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沁良娣表情也略有些不自然。 慕希并未察觉,可这一切皆被青墨看在了眼中,她不说话,只暗中观察着。 “数日未见,也不见妹妹说一句想念,看来果真是做了母亲后,就忘了姐妹了。”慕希假装抱怨着走了过去。 沁良娣脸颊上飞快一丝绯红,“姐姐这是什么话,故意让我难堪是不是,要是再这么说,我以后更加不敢去找姐姐了。” “是是是,你现在最大,都开始有脾气了,我的错我的错,不应该说你才是。”慕希笑着回应。 得知长仪殿一切安然后,她的情绪也放松不少,倒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无比轻松。 而青墨却始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表情沉重。 沁良娣抬头看了她一眼,“姐姐别站着呀,过来坐,我让小厨房准备点姐姐喜欢的点心,时间也不早了,就留在这里用晚膳吧。” 青墨这才露出个笑意来,走过去坐下,“本来我与慕希还想着妹妹今日需要应付长辈,又得照顾小王子,一定会很累,若是知晓长仪殿如此清静,应当早些过来看看妹妹才是。” “哪里累,我这简直比以往还要清闲百倍,滢风整日在奶娘哪里,偶尔才会被报来长仪殿,我真怕时日长了,他都不认识我这个生母了。”沁良娣略有些抱怨,可语气中还是满满的幸福感。 青墨至始至终都在观察着她的神情,脑海中飞快的转动着,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吞了回去,在沁良娣面前,忍一忍为好吧。 青墨这么想着,陷入了沉默,眼见着慕希与沁良娣聊得愈发开心,却插不进话去,甚至听不清她们究竟在讨论何事,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 第206章 三人行 从长仪殿出来之后,青墨并未回茵萃殿去,只让茗薇先走,而她离开了凌秋园。 东边是皇子们住所,青墨很少过来,可今日,她的脚步迅速,只恨自己没有一个跟头能跨越万里的轻功,即便是已到小跑的程度,也始终是觉得慢。 绕过陵正宫,绕过景禄宫,这两个硕大的牌匾每一个都能激起青墨心中的波澜,可她一路无视,直至停在文瑞宫门前。 深吸一口气,这里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入宫这么久仅来过一次。 可它却又是熟悉的,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主人吧,可今天,青墨竟有点怕见他,怕费尽心思问出的那个结果如自己所想,也如自己所虑。 “侧妃娘娘到!”文瑞宫的管事公公一见青墨便殷勤的讨好起来,一路小跑到她跟前,“今天是吹的什么风,竟把娘娘吹来的,真是令文瑞宫蓬荜生辉啊!” 这番可以讨好可用词如此别扭的话,在青墨听来有几分讽刺。 可她没说什么,只保持该有的风度,淡淡问道:“六皇子殿下呢,可在宫中?” 还未等公公回答,天绍齐已经出来了。 他的脚步也有些急,像是刻意掩饰什么,“哎哟,皇嫂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前不久我三番两次邀请都被拒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青墨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脸一直看,看到他不自在的扭动着脖子,眼神飘忽。 而青墨愈发镇定,抱着手就站在那里。 天绍齐明显有些慌了,他掩饰慌张的唯一方法便是宣泄热情,几步上前拉过青墨的手,“皇嫂,走,咱们屋里坐。” 正殿内坐定,一壶茶上来,青墨神色依旧淡定,云淡风轻的喝着茶,也不说话,这种无声的气氛给天绍齐带去极大的压力,他就坐在青墨对面 ,坐立不安。 许久后,青墨微微抬眼,表情缓和了些,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文瑞宫坐北朝南,通风良好,即便是夏天也有丝丝凉意,真是舒服……” 说完这句,青墨又一秒变得严肃,“可住在如此温度事宜的宫殿内,皇弟怎么还一脑门子的汗呢,可是身子不舒服?” 青墨身子微微前探,拿出手帕想替天绍齐擦一擦脸上的汗。 她的动作越是温柔,天绍齐越是紧张,吞了口吐沫后,久久不知如何回答。 青墨一笑,收回动作,又换了个话题,“今日天气如此好,皇弟怎么如此乖巧的呆在屋内,这可不像是那个贪玩的你呀。” 她的每一句都像是饱含深意,不知暗中是何种目的。 天绍齐这人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何况此时是自己处于了下风,他更是着急到有些生气,猛地站了起来,小孩子脾气一般埋怨道,“皇嫂今天是怎么回事,本以为好久不见,你到文瑞宫来应该是开开心心与我叙旧,可为何皇嫂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皇嫂大可直接一点,不必浪费时间!” 他连生气的样子都如任性的小孩子一般。 原本年纪也不大的青墨,在他面前已经犹如长辈。 青墨缓缓起身,朝着天绍齐一笑,眉眼挑了挑,从衣袖中掏出个东西,双手把玩着,口中自言自语般说着,“前几日从大皇子殿下那里得了个宝贝,说是是来自于民间一名非常有名的神匠所铸造的短剑,手感很轻,刀面锋利,短短一把在手,足以杀遍敌人,非常难得。” 她的语气缓缓,仿佛在说一个有趣的故事,面对的又是天绍齐这样一个容易被新奇事物吸引住的人。 短短几句话,天绍齐的所有注意力便放在了那短剑上。 青墨不懂武功,自然也不会使剑,可这短剑在她手中却如生风般舞动自然,动作不大,却赋予了真正的灵魂。 天绍齐完全看呆了,讷讷道了一句,“真是好玩意儿啊。” 青墨立马收回了动作,将剑入鞘,看着天绍齐,“怎么样,这剑送你如何?” 笑意微然,如此温婉。 天绍齐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皇嫂所说可是真的?” “你若还不接受,那我也可能随时反悔。”青墨作势便要收回短剑。 “不不不,我要,我要!”天绍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抢过青墨手中的短剑。 他年纪尚轻,可心中也有着极其强烈的英雄之心,从小便喜爱这种男子气概很重的兵器,见之便爱不释手。 短剑刚一到手,天绍齐已经兴奋到难以自持,在这窄小的正殿内便挥舞开来。 “皇嫂你看,这短剑果真适合我,用起来很是顺手,”天绍齐边说着边提醒道,“皇嫂后退,小心伤到你。” 相比较他的欢快,青墨显得沉稳得多,表情恢复方才的淡定,只盯着天绍齐的动作认真看,一眼不眨。 那短剑虽说体积很小,但剑气丝毫不输给别的兵器,青墨只听见一阵阵寒意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也不怕,反而愈发靠近天绍齐,倒像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似的。 突然,天绍齐额头上冒出涔涔汗迹,脚下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仅是一秒的时间,不过眨眼的瞬间,天绍齐立马停住了自己的动作,稳稳的将那短剑放到了桌上。 而他自己呢,强忍着站稳,却显得异常痛苦。 青墨心里一沉,右手握成一个拳头,连忙走了上去,“怎么了?可是伤到了?那短剑锋利,你应当小心些才是!” 天绍齐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短剑,是我自己……” 说到这句便停顿了下来,不再继续。 青墨表情一冷,也不问,直接蹲了下去,掐着天绍齐的脚踝一个用力。 “哎哟!”天绍齐疼得大叫起来,他站着,而皇嫂蹲在自己跟前,这样的姿势实在太不妥,天绍齐着急的想要后退,但因为脚踝实在太疼,每一步都如要摔倒般,口中还不忘说着,“不不不,皇嫂快起来……” 青墨不说话,手上继续用力着,像是按摩般,每一下都直击天绍齐脚上的穴位。 不多会儿,方才疼得后背冒汗的天绍齐,此刻的那份痛楚终于消减了些,起码能站得稳。 可身上痛楚的减少却换来他脸色的凝重,像是刻意躲避般,不去看青墨,甚至连一句感谢也忘了说。 而青墨呢,站起来回到椅子上坐下,她此刻的姿态甚至比天绍齐更像个女主人,那强大的气势像是随时可能吞没天绍齐。 “能强忍这脚踝的疼痛,还坚持舞剑,六弟,你的忍耐力当真能是出乎我的意料,让我很是佩服啊。”青墨这语气中压根没有半分的赞许,反而是满满的深意。 天绍齐不敢看她,他本也是心中藏不住事的人,这一下便彻底慌了起来,“皇嫂……皇嫂是如何看出我脚踝受伤的?” 青墨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扬起下巴,这个坐着的角度看向天绍齐,也显得势气逼人,这一份自信的势气来自于方才一件事的确定。 就在青墨蹲下为天绍齐脚腕上的扭伤按摩之时,她一手已经触到天绍齐的鞋子,从形状到大小都与在长仪殿时看到的墙上那个脚印一致。 也就是说,果真如青墨猜测的那般,在长仪殿从眼前一闪而过,迅速翻墙而走的人,就是天绍齐。 此刻的青墨拼命压制住心底的生气,即便脸上的怒气已经快通过眼神喷发而出。 她坐不住,索性站起来,绕到天绍齐身边,缓缓而道,“从长仪殿到文瑞宫,如此远的距离,你还能忍住脚踝受伤的痛一路走来,又在这舞剑如此厉害,当真令我佩服呢。” 一句温和的话之后,青墨话锋一转,变得犀利咄咄逼人,“我可以坦然踏入这文瑞宫,可以在这与你谈天说地度过整个傍晚,因为我当你如我的亲弟弟,你当我如你的亲姐姐,可你去长仪殿为何不能坦然,为何要挑在长仪殿不会有人的时间,为何要在碰到我时慌忙逃走,翻墙受伤这种事,是你一个皇子该有的行为吗?你在躲什么,你在怕什么?你又把沁妹妹当作了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令天绍齐愈发胆颤心惊,背过身去只留个青墨一个背影。 他在躲,越是躲,青墨心中便越是确定,他有事,这事也正是青墨最怕的。 “沁妹妹初生子,如今正是大皇子殿下最疼爱的女人,你若想惹事,千万别挑这样的时机,否则伤的不止是你,还有沁妹妹,还有大皇子殿下。”青墨说的严肃,完完全全是一副长辈语重心长的模样。 天绍齐身子微微颤抖着,突然转过身来,动作大到猝不及防。 青墨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恍惚间竟看到天绍齐眼中含着泪光。 这又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天绍齐,以往的他总是热情到似乎毫无烦恼,所有困难之事皆可用笑意解决。 可这一刻的他,却成为了飘在大海中间孤立无援的一艘小船,惹人心疼。 他抬手用手背猛地将脸上的泪痕抹掉,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无比,“我喜欢她,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第207章 表真心 青墨心里一颤,闭眼的瞬间长叹一口气。 如此无奈,却又如此心疼。 在这世间,我们可忍耐数种痛苦,从皮肉之痛到心底之伤。 唯有一种,纵使寻遍天下良药,也无法治愈。 那便是爱情。 我告诉自己那是一条险境,我告诉自己那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即便万般阻挠,我也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决心。 他如此,我亦是如此,又有什么立场去教育他人? 青墨手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语气变得有气无力,“你太糊涂,这本就是一段可预见的无结果的感情,为何当初要放任它的发生呢?” 她看向天绍齐,摇摇头,“沁妹妹人很善良,也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在这后宫中她的处境异常艰难,最为安全的方式便是母凭子贵,以小王子来获得大皇子殿下的宠爱,她已经做到了,你切莫毁掉她平稳的一切,否则不仅是害了她,更是将你也拖入深渊啊!” 事已至此,青墨还能如何,唯有更语重心长一些,试图让天绍齐明白她的苦心。 可天绍齐却仿佛完全会错了意,眼神噌的明亮了起来,“若我不确定她的心,那定不会做出逾矩之事来,皇嫂难道对我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吗?可我若是确定了她对我有意,那为何还要隐藏起自己的真心来,我做不到!” 他说的理直气壮,把青墨气得够呛,“你啊,真是糊涂!” “何为糊涂?若世间每人都可掩藏自己的真心,那便没有那么多烦心事,皇嫂,你我皆不是圣人,都藏不住感情,此刻你可以教育我,可倘若你也逃不过感情这一劫,又有何种立场来教育我?” 天绍齐眉目之间的那份坚定咄咄逼人,直击青墨的死穴。 青墨手指一紧,抓住桌面一角。 天绍齐终于占于上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接着道,“皇嫂,既然你可与二哥情深相待,我为何不能与阿沁厮守,同样是真情,都该被认真对待!” 青墨心里一慌,天绍齐果真掐住了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可他为何会知晓自己与戚子风扬的关系?本以为隐藏之深无人可见,可连天绍齐这样粗心之人竟也有所察觉,一想到这个,青墨后背一身冷汗,仿佛已经看到危机再向自己招手。 也正是在此刻,看着那眼神中尽是坚毅的天绍齐,青墨终于明白,这血脉二字果真可怕,不论是千式离,戚子风扬,或是天绍齐,骨子里皆有一种不屈服的坚韧,尤其是在理占上风时,更是气势逼人,使得对面之人不得不低头。 这份王者之气,实在令人畏惧。 见青墨不说话,天绍齐更加咄咄逼人,“皇嫂,我知道分寸,也知道此刻的阿沁正是最幸运也是最具危机之时,我自然不会陷她于不仁不义之中,可皇嫂也知道,感情二人最难用理智去丈量……” 最后一句说的如此悲哀。 青墨微闭上眼睛,的确,事已至此,她有何立场去教育天绍齐呢? 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天绍齐也坐下,低着头,方才的气焰已经消散,他对青墨向来是既信任又尊敬的,也知道情急之下所言会有不妥,此刻见青墨脸色不好,天绍齐有些后悔自己如此冲动,伸手摸索着握住青墨的手,连连道歉,“皇嫂……我并非要与你有冲突,只是……只是……” 他满脸歉意,青墨都懂,只是叹口气,“你年纪尚轻,与大皇子殿下也关系颇佳,未来定是前途无量,实在犯不着用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将来也定会有更合适你的女人陪伴一生……” 说到此,青墨也难以再说下去,尽是情深,如此解脱。 天绍齐苦笑,“这天下,除她之外,我再不要第二人。” 如此信誓旦旦,如此真心诚意,连青墨也被感动,更别说沁良娣。 阿沁……天绍齐是如此唤她的,这称呼一刹那另青墨想起了百里。 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如今向来尤其遥远。 曾经的百里也是这样,用一种情深的眼神看着青墨,轻轻唤她“阿墨”,他与天绍齐一样,有着最温柔的感情与最暖心的言语,这是那样的深情终敌不过现实的曾曾冲击。 想到这,青墨心里一疼,百里是她躲不掉的伤。 见青墨的脸色煞白,天绍齐着急了,以为自己的言语伤到了青墨,他口中也慌乱起来,“皇嫂,我向来口无遮拦,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听你的便是……最近不再去找阿沁了,先让她好好休息……” 青墨看着他,摇摇头。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声,“二皇子殿下到。” 戚子风扬?他怎么来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青墨仿佛被冻住一般,身子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人果真说不得,这才刚提到他,他竟然就过来了。 天绍齐下意识的便朝青墨那边看去,见她神色不对劲,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最初知晓青墨与戚子风扬的关系之时,天绍齐心中是异常愤怒的,愤怒到恨不得立马冲到茵萃殿指着青墨的鼻子大骂她的对千式离的不忠,幸得戚子风扬及时拦住。 戚子风扬也并未多解释,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多久后,天绍齐便对沁良娣动了情。 那时的他终于明白,何为真情,何为无可奈何,也终于理解了青墨与戚子风扬的艰难处境。 又是一声通报声,打断了青墨与天绍齐的思绪。 天绍齐起身去迎接戚子风扬,青墨也想起身,可脚下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无法动弹,面前扶着桌子站稳后,却无法再往前迈一步。 终于,几分钟后,戚子风扬进来了。 却不见了天绍齐,他很自觉的带上门离开,留给这二人完整的单独相处的时间。 在宫中众目睽睽之下,能见一次面如此不易。 在这文瑞宫内,是及其安全的,天绍齐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定会为青墨与戚子风扬营造个保护空间,让他两可以毫无顾忌的说说真心话。 “你怎么到这来了?”这是青墨见到戚子风扬之时说的第一句话。 戚子风扬疑惑的四下看了看,一笑,“这话似乎应该是我来问你,这里是文瑞宫,我隔三差五便会过来找六弟下棋,倒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里是文瑞宫?是啊,方才太复杂的情绪一刹那全都在心头涌现,青墨有些恍惚,也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此刻回过神来,她到来不及回答,而是看着戚子风扬,着急问道,“你可知六弟与沁良娣之事?” 戚子风扬表情露出一丝为难,好半天后才点点头,“是,我知道。” 如此一来,青墨更加着急了,“那你为何不劝劝他!你不知今日的状况有多凶险,六弟竟贸然闯去长仪殿与沁妹妹私下见面,正巧被我和慕希撞见,他翻墙而逃,幸好遇见的是我,若是别人,那他俩哪还有活路呢!” 任凭她说的多么着急,戚子风扬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不知这份气定神闲中,有多少无奈的成分。 “若我能阻挡,我自然不会让事情发展至失控的地步,偏偏就是我无法控制他的情之所致,也没有立场去阻拦他,只能如此。”戚子风扬伸手拉住青墨的手,因长期习武的关系,他的手心上早已磨起一层茧子来,粗粝的质感如此真实,像一块吸铁石牢牢吸住青墨的心。 “可他们与我们不同……”良久后,青墨抬头看着戚子风扬,如此一句,“我们有明确的目标,知道未来是何种模样,可他们不知,短暂的欢愉换来的是一辈子的伤,我不愿他们走入这样的境地中去,早些收起感情,是为他们好。” “我们的目标中,为何不能包括他们?”戚子风扬这一句说的坚定,像是早已预备好了一切。 青墨愣住,细细一想,惊得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对。”戚子风扬重重点头。 既然我们一步步只为君临天下,那为何不能造福他人。 倘若真有夺下王位那一日,天绍齐与沁良娣要如何亲近,都成为可能。 这结果如此残忍,却又如此真实。 青墨不敢想,只觉得那触不可及的未来,实在可怕。 戚子风扬一伸手,将青墨揽在了自己怀中,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即便是为了六弟与沁良娣,咱们也该更努力一些不是吗,成功已在眼前,只等我们伸手。” 青墨微微摇头,幸好这摇头的动作并未被戚子风扬察觉。 要用千式离的毁灭换得他人的幸福,这种事,青墨做不出来,却又不得不做。 其中究竟谁对谁错早已无从寻起,事已至此,她像是被逼到大海中心的一艘小船,距离起点已远,唯有不断向前,敢在暴风骤雨之前达到终点,方能活命。 别无他法。 戚子风扬的手在青墨的后背摩擦着,他所有温柔的动作都像是某种特殊的暗示。 青墨心里的理智尚存,这里是文瑞宫啊,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也不能如此放肆啊! 第208章 大事件 青墨想要逃,闪躲的瞬间却见戚子风扬的眸子里有一种冰冷,她一愣,呆住没有动弹。 可随即,那份冰冷转为炽热,像是染上一层血色,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中都透出危险。 青墨恍然大悟,他骗人! 他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吓住自己,然后不敢反抗。 这人怎么那么阴险呐! 青墨生气,抬手便向着戚子风扬打去,可她那瘦小的拳头怎么可能是戚子风扬的对手,还在半空中便被戚子风扬截了下来,一个反手已经她牢牢控制在自己周围。 青墨皱皱眉,没有反抗,这样难得的亲密……让她心头泛上一丝暖暖的温热,太久没有过了,足以令人迷了心智,而顾不得那些暗中可能隐藏的危机。 戚子风扬俯身,手指绕过青墨的黑发,落在她的肩上,“文瑞宫是整个皇宫最安全的地方,从六弟出生到如今,皇后的人从未踏入过这里半步,而此刻这个时间,父皇与大哥正与前朝大臣们议事,也无暇顾及其他,大可放心。” 戚子风扬做事稳妥,如此冒险的举动自然是已思虑周全,另青墨辩驳不得。 只是她实在讨厌这种躲避众人的偷偷摸摸行为,像是将自己置入某种不堪的境地中,越是如此做,越是万般嫌弃自己。 脸上闪过的焦虑被戚子风扬看在眼中,他低头轻吻过青墨的额头,道:“和我在一起的机会如此短暂,你也要在忧愁中度过吗,若每次见过皆是这般焦虑,那往后我如何敢再来找你?无法令你开心,这于我而言是多么大的挫败感。” 这番话倒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是一种青墨从未见过的他。 成功被逗笑。 戚子风扬立马弯腰将她拦腰抱起,软言软语在她耳边道,“抓紧这难得的时间。” 不由分说的,抱着青墨朝偏殿客房走去。 青墨在被彻底征服之前,用最后一丝存余的理智问了一句,“是不是天绍齐把你找来的?” 为何出现的如此突然,为何就在这最要紧的关头上出现,这不是有预谋的,那巧合实在令人觉得可怕。 戚子风扬并不避讳,坦荡的回答了一句,“是的”。 果真是的,是天绍齐把他叫来的,不知是在哪个青墨不注意的时刻,天绍齐能与身边人有如此的默契,用眼神表达一切。 似乎每人身边都有这样一个仅用默契便可解决所有问题的人。 青墨有茗薇,千式离有路连郢,就连天绍齐也有。 可是奇怪,戚子风扬却向来一人独来独往,鲜少见他身边有其他人在,他也不会向谁吐露真心,把自己只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 因为他总是无所不能的吧,也无需其他人的帮助,足以自己一人解决一切。 可这状态始终是令人不解的。 就像是……他从不肯相信任何人,即便是青墨,也无法完完全全了解他的内心。 这让青墨有些慌乱,此刻在这样的场景下也有些走神,眼神飘忽着思绪一团混乱。 戚子风扬动作停了停,盯着她,“如今你竟然也学会走神了?” “啊?”青墨一时间还未回过神来,也没来得及解释,戚子风扬的动作更加激烈起来,将她彻底吞没。 这是文瑞宫诶,这感觉……实在太奇怪,却又好像带着某种刺激感……青墨最后一丝理智已经飘远,彻底沦陷。 日子突然入了炎夏,一日日难捱,宫中人人都是扇子不离身,随时动手扇着人觉得快要烤熟了一般,这样的天气也令人心烦意乱,青墨最近也不常出门,轻易不见人,免得一言不合便容易吵起来,天气太热人也是暴躁之极的。 前一夜实在难以入眠,今日早晨,噢不对,应该是午时,青墨睡到了日晒三杆才起床,晕晕乎乎的任凭茗薇的摆弄,梳妆完毕后走入大堂。 和往日有些不同,今日青墨才刚走入大堂,便觉得迎面而来有一阵凉风,不似往日那般燥热,反而另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感觉舒适。 怎么回事,难道一夜之间降温了?还是这一觉竟睡到了冬天去? 青墨正疑惑着,茗薇手肘碰了碰她,“小姐”,她指向正堂内一侧,那放着很大一盆冰块,在旁边还有一个长的奇奇怪怪的装置,有风从冰块上吹过,一阵阵的带来凉意。 青墨怔住,见那似曾相识的东西,一下子慌了起来。 晋六突然进来了,面带微笑,“娘娘,可有觉得凉了些。” 青墨一惊,“那是你做的?” “是,”晋六点头,他的眸子很亮,对自己这一作品很是得意,“昨儿和景禄宫的徐公公聊过几句,说起近日这折磨人的气候,他说景禄宫有一对付炎热之法,便是如此,”说着他指了指那个模样奇怪的东西,“这便是徐公公教奴才的,本还害怕奴才手笨学不会,没想到当真有用,这正堂内凉爽了不少,奴才再去把早上熬得绿豆汤端上来,给娘娘解暑!” 他显得很是兴奋,转头便要走。 “等一下!”青墨连忙叫住他,可刚要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降暑之法是从景禄宫学来的……怪不得青墨觉得如此眼熟,上一次在凝露山之时,戚子风扬便是在她住的小木屋里装了这个东西,才让她过了个凉爽的狩猎之行。 这不奇怪,可为何晋六好巧不巧的偏偏去了景禄宫,他平日里从不曾四处走动,更是不爱结交朋友。 还未等青墨将疑问问出口,晋六倒先开了口,有几分无奈的苦笑,“若是这点小事都不能做好,那奴才当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他摇摇头,很是失落。 青墨明白,也全都看在眼中,从如霜死后,晋六的状态便是整日如此,怏怏的,更加不爱说话。 青墨也知道,自己作为茵萃殿的主人,更该对晋六多些关心,可眼前的事情实在太多,她总觉累到分不开心,总觉失职。 此刻本想安慰或赞扬几句,可青墨一开口,便变成了,“你去过景禄宫?为何突然想到要去景禄宫?” 晋六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一般,毫不犹豫的便回答道,“若娘娘需要,我可常去。” 青墨愣住,睁大了眼睛,她怎会想到,连晋六这样不善言辞的人竟也已经看透了一切,看透了她与景禄宫的关系,也看透了她此刻着急的心事。 看来……这段关系愈发明朗,若再无解决措施,必定弄得人尽皆知,实在可怕…… 青墨微皱着眉,不知如何回应晋六这一句衷心。 最是尴尬的关头,茗薇站了出来,走到晋六跟前,微笑着道,“你不是说做了绿豆汤吗,听的我都饿了,快去端上来,咱们一块吃。” “欸!”晋六喜笑颜开,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在宫中那么长时间,青墨偶尔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完全与之前不同的一个人,变得更加世故变得学会应付各种不同的人,可是偶尔她又觉得自己很蠢,蠢到连面对自己殿中人都说不出话来,只会愣在那里。 只是这世间事件件突然难以预料,当你做好迎接某一个难关之时,往往也正是下一个难关到来之时。 比如不久后,当青墨把眼下的所有计划安排好,正当准备实施之时,突然一个大消息传来。 太后崩。 终究没能捱过这个炎热的夏季,也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原本处处泛着强烈日光的山河大地,一夜之间披上了白装,像是从夏日走入寒冬。 人人悲伤。 对于皇子妃而言,对这个接触不多的太后并无太大的感情,说悲伤么,算不上,可面子上总归得做出悲伤的模样。 比如许良娣,连夜手工赶制一件寿衣,盼着能在太后下葬当日为她穿上。 比如慕希,将太后送她的一根步摇准备好,为太后陪葬。 而青墨呢,思索再三后,什么都未做,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太过浮华,转瞬便逝,况且是为一个去世之人,过后谁人记得你的功劳。 唯有心灵上的交流,方可留住活人的心。 青墨要做的,是安抚千式离,是为伤心至极的皇上分忧。 这些,都需要伺机察言观色去做。 一切,急不得。 葬礼当日,整座皇宫压抑到几乎令人窒息。 青墨看着身披孝服的自己,一声长长的叹息。 “娘去世时没能送一送,百里去世时也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如今第一次穿上这孝服,竟是为了个毫无血缘之亲的人……”青墨淡淡一个苦笑。 这句话吓得茗薇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急的直跺脚,“小姐!这话不可乱说!太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之躯,她的离世举国皆应哀悼,更何况是你,即便有不满有抱怨,也不该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啊!” 青墨看着她,“也唯有在你面前之时,我能说几句真心话了,茗薇,谢谢你。” 茗薇也有几分感动,握住青墨的手,“小姐,你想说的我都懂,我也明白你的难过你的忧愁,若真到了不吐不快的那一日,咱们到寝殿内关上门好好聊上一夜,但……不是现在,今日的葬礼分毫错不得……” 第209章 太子位 茗薇一次次的提醒令青墨心中愈发堵得慌,这口气难以喘匀,像是某种预兆,预兆着今日这葬礼不会平静。 去灵堂的路上,耳边是不间断的哀乐,一路纷纷扬扬的纸钱如雪花飘落,茗薇搀着青墨,脚步很快,可那窒息感阴森森的传来,令人发颤。 当今皇帝最重孝道,这一太后葬礼自然要办得风光无限,整个皇宫中稍稍有头有脸的人物,从嫔妃到大臣,出除了那个刚出生不就的小王子滢风外,都聚集到灵堂前,三列人马排开,放眼望去皆是白花花一片。 青墨站在最末端,这样的时刻她不愿去出那个风头,只在这一角落中观察着众人。 皇上皇后在最前头,千式离,戚子风扬,天绍齐紧随其后,几人脸上皆是深深的沉重。 仿佛是被感染到一般,法事进行过半,青墨心中竟也泛起一丝悲伤来。 在法师的诵经下,众人依次上香。 青墨走出灵堂之时,被那阳光晃得有些晕,险些没有站稳。 就在她身子一歪的瞬间,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路连郢,他站在一个几乎无人会关注到的角落里,默默自己一人。 本就是这样的低调之人,站在角落里并不奇怪,而令青墨停住脚步仔细观察的原因,是路连郢在角落中偷偷抹泪的瞬间。 动作极快,不过一眨眼的瞬间。 可正巧入了青墨的眼,她看的真切,心头一动。 这可是路连郢啊,刀子落在他后背都不会眨眼的男人,此刻竟抹起了泪。 想起曾经的一些事,青墨疑惑,路连郢对太后的感情如此深切,太后对这个所谓的御前侍卫也万般疼爱,这非同一般的关系实在值得深思。 莫非……路连郢的背景也有何隐情? 越想越觉可怕,青墨背后莫名一寒。 “皇嫂……”突然有人轻轻叫她。 回头一看,是天绍齐。 他见到青墨很是高兴,可方才上香时的那份悲伤还未褪去,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皇嫂节哀吧,皇祖母若天上有知,定能感受到皇嫂这份孝心的。” 他在安慰青墨,青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把自己站在门口发愣这一举动当作了悲伤至极后的走神。 青墨苦笑,这还是那日在文瑞宫发生那么多事后,青墨第一次与天绍齐面对面,彼此都有某种心知肚明,相互牵扯着,这种感觉令人不舒服,像是带上一张人皮面具,再亲近的人都无法看透你的真实面目。 青墨不想要这样的关系,在她眼中,天绍齐应该是个很好的弟弟,或者说……是个可以帮忙的弟弟,若两人间一直以这样的心知肚明牵制着,那青墨便再无伸手将天绍齐拉入自己阵营的可能性。 那将丢失很大一部分机会。 可眼下,青墨当真也是束手无策。 天绍齐似乎从未想放弃过沁良娣,他们这皇族血脉中都有一特性,便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任凭前方有着多少艰难危机,一旦脑海中有了“想要”这个词,便会全力以赴。 越想越是觉得复杂,青墨的注意力早已不再眼前的天绍齐身上,甚至已经脱离整个葬礼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上香的人群已经散开,哀乐声越来越低,将这原本还有些许晴朗的天也压抑至雾蒙蒙一片。 皇上在皇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在门前站定,身后是哀乐声,眼前是一片殷切的眼神。 皇上微微闭眼,长叹一口气。 他身形微抖,若没有皇后的搀扶,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去。 这个南浦国的支柱,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上,此刻也终露出了疲态。 太后去世带来的震撼并非失去一个亲人那么简单,于皇上而言,这意味着人都有生老病死,而关于自己的这份死,似乎越来越近。 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原因,此刻全数交织在他的脑海中,压得身子一阵沉重。 环视众人一圈,皇上稍稍恢复元气后,语气仍旧铿锵有劲,丝毫不乱,“今日母后下葬,到此礼成!” 众人行礼,却迟迟没有离开。 突然有站于前排的大臣开了口,在这一片静谧的气氛显得异常突兀,“皇上请节哀,太后娘娘走的安然,也算是上天的恩赐,她已见到小王子的出生,了却心中一桩心事,可是有些可惜……未能得见太子的封位,太后娘娘向来最心疼皇上,早盼着能有太子为您分担前朝之事,如今未能得见……不知……”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这大臣能站在前排,定也是德高望重之辈,可竟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当真是胆大。 他这是在给皇上施压,想要他尽快定下太子的人选。 这太子之位,不止皇子竞争者们窥视着,更是被众多大臣盯着,丝毫不放松。 前朝之事复杂,大臣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帮派,千式离的人自然盼着他能成为太子,可若是他的敌对方,自然也保佑侥幸之心,希望皇上能另立他人。 这个决定看似已是尘埃落地只剩最后的昭告天下,可实则存在众多变数,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现状会变成什么模样。 摒住了呼吸,无人再敢说话。 在这样的场合中提起太子之事,皇上心中会有多么愤怒,无人知晓,都在等,都在随机应变。 皇上嘴角一动,面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许久后,只回答了一句,“母后刚下葬,举国皆处于哀悼中,暂且不适宜宣布太子之位,再缓缓。” 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是精疲力尽,回头看了皇后一眼,二人走开了。 皇上一离开,原本安静的灵堂外变得有几分嘈杂。 青墨在众多人影中寻到戚子风扬,朝他递去一个眼神。 而戚子风扬也正巧在寻找她,两人的目光穿越所有尘埃,相撞的那一刻,一切心思成了心照不宣。 二人都在为方才皇上那句“再缓缓”而焦虑。 再缓缓,也就意味着定还有变数。 可为何突生变数,难道太子之位不属于千式离?又或许是太后的离世带走了什么? 想不明白,可无论是青墨也好,戚子风扬也好,定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既然有变数,那便让它变得更彻底些,或许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与戚子风扬从眼神中交换过意见后,青墨寻找着千式离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走远。 穿过长廊,显得落寞不堪。 今日众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对劲,青墨也觉得很累,不知这种累从何而来,此刻只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夜,不去想任何烦心事。 这样的沉闷一直持续到深夜,月光很亮,却照的这片大地异常诡异。 其他各宫早已进入睡梦中,可勤政殿内却还是灯火照旧。 皇上坐在正中,眉头紧锁,看上去焦虑万分。 下边的千式离站立着,同样愁眉不展。 二人各怀心事,许久之后,皇上才开口,“你先看看这个。” 他将一块黄布递给千式离,“本不想告诉你,可这事毕竟与你有关,让你知晓也有好处,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千式离一直疑惑,双手捧着那黄布还有些颤抖,皇上这样的语气让他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直打鼓。 “哀家遗愿,立六皇子天绍齐为太子,忘皇上成全,否则哀家在天也无法瞑目。” 这是太后的笔迹,千式离认得出。 可那一字一句,却像看不懂的外文字一般,他接连读了好几次仍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 直至手有些颤抖,抬头看向皇上,“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浅浅叹口气,“滢风已快满月,朕原本想在他满月的当日宣布你的太子之位,谁能料到母后走得如此突然,打乱一切计划,还留下这道懿旨。” 他眉目沉重,这旨意实在来得突然,另原本太后去世的伤心也被分散几分,今日一日都将思绪陷入这立太子之事中。 千式离更是不解,虽说平日里他并未表现出在乎这太子名分的状态来,可长久以来无论是皇上亦或是前朝大臣,几乎都将太子之位默认为他的。 若到了这紧要关头拱手让人,千式离怎会甘心! “父皇,六弟人很聪颖,若从小培养,定也能担得起这太子之位,可他几乎从未踏入过前朝,对政事丝毫不知,这样的情况下怎能放心将太子之位交于他?皇祖母……究竟用意为何?”千式离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来。 皇上坐了下来,他的眼神中藏着的全是千式离看不懂的深邃。 对这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千式离向来是畏惧的,若是在平日里,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因为天绍齐的母亲,是母后那一脉的家人,也就意味着,天绍齐是唯一的血脉,母后自然想把最好的留给他,留给自己人。”皇上回答的轻描淡写,他早已知晓此事,只是从未提起,也未曾想到太后竟然会在乎这个。 千式离则大惊,他只知天绍齐的母亲是皇上很宠爱的妃子,可红颜薄命去世的早,自那之后天绍齐的地位也日益不如从前,鲜少有人将他当作皇子来看。 第210章 分两派 千式离完全呆住,想过千万种关于太子之位的变数,却万万想不到这一种。 天绍齐,这个单纯的从无竞争力的弟弟,如今竟成了最大的威胁。 千式离倒吸一口冷气,并未立即表态,只是试探着问道:“那父皇是何意?” 皇上也聪明,自然不会轻易透露,反倒也反问回去,“你怎么看?” 空气中漂浮的每一粒因子中都在表达着两个字,“计谋”。 明明是两父子,明明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却仍旧少不了算计与猜测。 千式离略一斟酌后,突然笑了起来,“六弟天资聪颖,即便是推到这太子之位上,也并非不能胜任,只是他从未参与过前朝之事,突然上位实在难以堵着大臣们的悠悠之口,其中的分寸还需父皇去拿捏,我……不便做决定。” 皇上的眉毛挑了挑,看上去很疲惫的模样,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实在令他心力交瘁,立太子之事一拖再拖,并非久悬难决,只是一旦当真立了太子,也就意味着他的权力将被分流,一个堂堂的皇帝,竟也会担心这样的事情。 说来可笑,可也是逃不掉的事实。 从勤政殿出来后,千式离心情异常复杂,看着这宫中的闪烁灯火,竟不知该找谁说说话,脚步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景禄宫,站在门外呆了很久。 可却迟迟没有进去。 说来也怪,以前戚子风扬总在宫外游荡,鲜少回宫,可那时的千式离与他却能有很多交心话可说,如今戚子风扬在宫中的时间越来越多,反倒令千式离有了顾虑,许多话便再也难以与他交流,那种顾虑并非刻意,更像是无意间形成的常态。 思虑再三,千式离离开景禄宫,转身朝凌秋园走去。 暂时将所有烦恼抛在脑后吧,一切盖棺定论前,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可这毕竟是大事,一件皇上也想隐藏过去,可终究纸包不住火的大事。 第三日,整个皇宫兵荒马乱。 上到大臣下到丫鬟全都在传一个消息,前朝上朝时,大家打起来了。 口耳相传间越传越是夸张,传到凌秋园之时,那故事已经变成了“有大臣在早朝之时将一张懿旨仍在了大皇子殿下脸上,不仅打伤大皇子殿下,更弄得前朝大乱,如今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调动了御前侍卫殿前保护,生怕弄出更大的争执来。” 不过一个早晨的时间,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有人脉的宫里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无路可探的人只能焦急的等待。 沁良娣先找到了茵萃殿来,想向青墨了解事情详情,可得到的答案仍是无解。 青墨看着已经着急到满头大汗的沁良娣,只得先轻声安慰她,“没事的,前朝还有皇上,有他在谁敢造次,况且大皇子殿下武功高强,也不会轻易被人打败,那谣言终究是谣言,等下了朝后一切自然有分晓。” “这不一样,”沁良娣直跺脚,“我正是听到消息才忍不住来找姐姐的,据说今日前朝的那巨大争执不止与大皇子殿下有关,还与……还与六皇子有关……” 说到这一句时,沁良娣微微低了低头,试图把自己的心事藏起来,可眉眼间流露出的关切与着急,怎是藏得住的。 青墨深深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呢,沁良娣与天绍齐的关系……也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结,解不开。 正当此时,外头的晋六回来了。 他一路脚步匆忙,低着头一根筋朝青墨那走。 直到站在青墨跟前,才发现旁边还有个沁良娣在,吓得晋六连忙跪下磕头,“给沁娘娘请安。” 沁良娣如今的地位已是不容忽视,晋六也不敢不讲究这些礼数。 然而沁良娣自然来不及说这些,眼神看着青墨,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可青墨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晋六身上,小声却严肃的问:“怎样?” 晋六欲言又止,确有满肚子的消息要说,可微微抬眼看到一旁的沁良娣后,却又有所顾虑,不知该不该此刻开口。 “无妨,你照实说便是。”青墨声音很低,将这四周的气氛也压至最为压抑的点上。 得到应允后,晋六这才开口,“奴才方才到景禄宫打探消息,已有所了解,今日在前朝上的确发生了很大的争执,景禄宫的公公说的不清不楚,大概意思是,太后娘娘去世前留下一道懿旨,说是让皇上立六皇子殿下为太子,这消息被大臣知道了,早朝时提了出来,便引起一番争吵。” “什么?”青墨与沁良娣几乎同时叫了起来,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晋六人老实,听说什么便转述什么,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只用最朴素的言语将这消息带回来。 可越是这样,那故事越发清晰明了。 方才便着急到满头汗的沁良娣此刻几乎快哭出声来,拉着青墨的衣袖,“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六皇子从未参与过前朝事,如今无端被卷入,定无法应付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别急别急,容我想想。”青墨细声安慰她,可自己心中同样乱如麻,双手缠在一起微微颤抖着,脑海中跑过无数思绪,却始终理不清晰。 天绍齐要做太子?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稍稍定了定神后,青墨更加觉出这其中的严重性,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必须先有行动,否则永远站在明处,若真的有了变数,更是难以翻身。 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明白后,青墨思绪也清晰不少,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只是眼前还站着沁良娣,她不能将这危险之事牵连到沁良娣身上。 想了想后,青墨拉起沁良娣的手,无比严肃道,“妹妹,你是否希望六皇子安然无恙。” 沁良娣不知这话是何意,着急的连连点头。 “好,那便听我安排。”青墨手心的温热传到沁良娣那里去,她终于冷静了下来。 “咱们还不知这事的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万万不可自乱阵脚,我先去了解情况,妹妹回长仪殿去,滢风尚小,随时可能要找娘,你不能离开,等我有了消息后,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妹妹,我也向妹妹保证,六皇子定不会有半分闪失,他如此聪明的人,比我们更加明白自己的处境,咱们要冷静,明白吗?” 青墨一番软言软语终究是奏效的,沁良娣虽说仍旧着急,可对青墨深信不疑,点点头,“好,我都听姐姐的。” 感情最易懵逼人心,更别提还有脑子考虑复杂的事,此刻沁良娣的脑海中已如一团乱麻,能有人替她梳理清晰安排好一切,便去做吧。 茵萃殿的人跟在青墨身边久了,也如青墨一般做事很是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晋六早已在去景禄宫打探时便递去了消息,告知景禄宫的徐公公说青墨会过去,让那边做好准备。 徐公公是景禄宫唯一的管事公公,视戚子风扬为救命恩人,日常话不多,虽说并无法完全摸透戚子风扬的心,倒也还算得其信任。 起码青墨过去是安全的,在无旁人闯入的情况下,是安全的。 事到如今,必须冒这个险,否则不止无法给沁良娣一个交代,青墨自己也难以安心。 因为,沁良娣关心的是天绍齐,而青墨的注意力,在于太子之位。 景禄宫仍旧是安静的,除了偶尔的风声擦着树枝唰唰而过外,再听不到半点声响。 戚子风扬更是淡定如水,坐在正堂中间正泡茶呢,听到青墨的脚步声后,语气还有几分喜悦,“终于来了,方才你就该与晋六一同过来,省得来回这一遭。” 见他如此平静,还能开玩笑,青墨也真是着急的不行,“你怎么还有这闲情逸致喝茶,前朝究竟发生了何事,闹成这样,皇上没传你过去吗?” “前朝事,我怎能插手。”戚子风扬突然抬头,看着青墨嘴角淡淡一个笑,他的眉眼间的雾气将整个人也笼罩起来。 青墨越来越糊涂,“你这样子,难道已经有了顺水推舟之法?” 此话一出,戚子风扬眼神突然猛地一脸,起身朝青墨走来,绕到她伸手,双手一揽,从后头抱住了她。 青墨一愣,不敢动弹。 “不愧是我的女人,真是聪明。”戚子风扬低头在青墨耳边说道,“顺水推舟,就是如今咱们该做之事。” 顺水推舟,这四字说来容易,实则复杂无比。 青墨仍旧不懂,“你先告诉我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太后要立天绍齐为太子?她不是一向很喜欢千式离吗?” “表面的喜欢并非真正的喜欢,太后是何人,从妃子之位一步步爬上来的人,她才是这皇宫中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个,千式离是大皇子,也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可是……却并非是太后那一脉的人。” 戚子风扬放开青墨,将其身子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话未说尽,他盯着青墨的眸子,面带笑意。 最为享受这种二人间特有的默契,尤其面对着青墨这样聪明的人,若不说破也可悟出,那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第211章 做参谋 青墨自然不负众望,其实早在来这景禄宫之前便猜到了几分,只不过需要一个更为确切的答案罢了。 青墨眉头一皱,有种说不出的焦虑。 “突然间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皇上定也乱了阵脚吧,本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如今更复杂了。” 是啊,如今更复杂了,太子之位究竟属于谁,直接影响到青墨与戚子风扬下一步的大计。 但与青墨全然不同的事,此刻的戚子风扬并无半分的焦虑或是慌张,反倒显得神采奕奕,像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挑战充满兴趣,也充满信心。 “越复杂,对咱们或许越有利。”戚子风扬挑眉,嘴角一笑眼神明亮,“鹬蚌相争。” 鹬蚌相争,短短四个字,令青墨恍然大悟。 原本太子顺风顺水属于千式离一个人,让人束手无策,如今多了个竞争的天绍齐,便成了一场博弈。 既然是博弈,便可趁机将这池浑水彻底搅乱,场面越是混乱,戚子风扬便越有机可施。 这一招的确冒险且无法预料,但青墨相信戚子风扬,也被他这情绪感染到充满信心。 “所以当下咱们需要做的,是添油加醋?” 青墨还未得到明确的答案,突然门外一声巨响,将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同时一愣,戚子风扬看了青墨一眼,用手挡了挡她想往外走的身子,“我先去看看。” 那一声巨响很大,在日常平静到一根针也能引起大动静的景禄宫里,这声响定是意味着不平凡的大事。 可当戚子风扬走到大院看到眼前的情形时,真是好气又好笑,“六弟?你……这是在干嘛?” 他声音也不小,屋内的青墨听到“六弟”二字后,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好奇的走出来看。 天绍齐正蹲在戚子风扬面前,面色很痛苦的样子,不停揉着自己的脚踝,语气还有几分埋怨,“二哥你就这么嘲笑我,也不打算帮帮我吗?” 见他这幅模样,从后头走来的青墨噗嗤笑出了声,实在没忍住,这笑声也将天绍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已经受伤还要被嘲笑,这时候的天绍齐真是郁闷极了,“皇嫂连你也嘲笑我!早知道就不应该来这这趟,还害我从墙上摔了下来,这景禄宫的墙何时变得那么高了,我的轻功竟然无法翻过来,真是气人!” “你翻墙过来的?”青墨惊讶,哭笑不得,“有大门你不走,为何要翻墙,堂堂六皇子总做这种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你怎么想的,摔到也是活该!” 她骂的没错,天绍齐无从反驳,只是有几分委屈,“我本是想来找二哥打探消息,事出紧急,处处皆是盯着的眼目,我稍稍一个动作都可能引起无端的猜测,若是被发现我与二哥暗中联系甚密,谁知会不会被有心人误传,自然是要小心为妙。” 这一番话又将气氛拉回至沉重中来。 戚子风扬与青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伸手扶起天绍齐,道:“好了好了,既然知道来这与我见面会有危险,那便抓紧时间说话吧,咱们进屋去。” 关上门后,屋内的气氛很是安静。 天绍齐坐在椅子上不停揉着扭伤的脚踝,嘴里还念叨着,“我可真是倒霉,上一次的扭伤才刚 好,今日又伤了,这辈子练了那么多的武功,竟然敌不过这小小一道围墙,真是命中犯冲。” 再这么说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说到正题上,戚子风扬可没空做那么长的铺垫,给天绍齐倒了杯水后,便直入主题,“父皇可有找过你?” “当然找过。”天绍齐一秒变了种状态,正襟危坐,“早些时候在前朝还乱作一团之时,父皇就把我找去了,当然是在偏殿,并未让我与大臣面对面,否则还不知会发生多大的冲突呢,想想也是可怕。” “他说了什么?”戚子风扬继续问道。 原本是天绍齐来景禄宫找戚子风扬想要说说自己的顾虑,也顺便要一个建议或是答案,结果现在他倒成了被动的人,所有问题都成了解释。 “把太子的所有事都说了,”天绍齐声音低沉,皱眉的那一刻表情深邃的可怕,像是突然历经沧桑后的某种豁然,“我也不知为何皇祖母会留下这样一道懿旨来,天地良心,我对那什么太子之位可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我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呢,怎可能去参合啊!可传到别人耳中,不知道说的有多难听,什么我伪造皇祖母懿旨,什么我串通前朝重臣只为夺位,将我说的如此不堪,实在委屈!” 他满满的抱怨,真的是有些生气了。 戚子风扬微微笑了笑,给天绍齐倒了杯茶,安慰道,“既然父皇主动找到你,那便是不会听那些流言的,父皇对此事是什么态度呢?” 天绍齐毫无顾虑,一步步被戚子风扬引导着跳入他设下的陷进中去,一旁的青墨默默看着这一切,暂时未说话,心里同样在想着对策。 “父皇只是说他不会对抗皇祖母的懿旨,既然皇祖母有此意,他自然会考虑,只是要问过我的意见后,再做定夺……其余的,似乎也未多说。”天绍齐老老实实回答到。 戚子风扬心里略一琢磨,也难以猜透皇上究竟是什么打算,难道当真要让千式离与天绍齐来争夺这太子之位? 见他面露难色,天绍齐心里一紧,着急问道,“二哥,此事是否不太妙?我听说前朝已经乱成一片,许多与我并无旧识的大臣都纷纷倒戈站在我这边,说是要全力支持我做太子,这是何种意思?可是阴谋?” “有人支持是好事,你该高兴才是!”戚子风扬打趣的说了一句后,认真解释,“前朝向来各派林立,虽说表面看来还一团和气,实则早已各种勾心斗角斗个不停,之前的太子之位只有大哥一人去争,即便是反对之人也无从下手,如今加了你一个,那些蠢蠢欲动之人自然找到了缺口,转向你便是彻底与大哥为敌,这不正好是他们重组帮派的最好时机吗,只是你成了靶心,需要小心便是。” 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确实是真理,道理都对,可天绍齐当真不愿想那么多,哀声连天,“为何无端要将我牵扯进去呢,我只愿此生简简单单风平浪静,实在不想参与这些勾心斗角,二哥,你说我该如何去做。” 戚子风扬摇摇头,“同样是皇子,我无法给你意见,否则意见一旦成真,你我便成了同谋,我不能害你。” 他很是小心,开解天绍齐的同时也与之拉开一定的距离来。 天绍齐想不明白,唯有不停的叹气。 此刻,一旁沉默已久的青墨终于到了该开口的时候,她走到天绍齐对面坐了下来,一脸和颜悦色,“听了那么半天,真是听不懂你们究竟在担忧什么,太后娘娘的懿旨来的突然,可也不是立马给你下了生死状,有何好担忧的,若是不愿,便向皇上说明便是,皇上考虑的也是江山社稷,总不能硬要一个毫无兴趣之人坐上太子之位吧。” 她的话令天绍齐更加焦虑起来,“父皇是不曾逼迫,可我……不知如何抉择……” 这一句说完,青墨心底暗笑,猜的果然没错,虽然天绍齐嘴上说不愿参合太子之位,可实则心中对此是有所惦记的,可不是吗,有谁会对如此一个权力之位表示绝对的拒绝呢。 既然如此,那一切便显得更加容易。 青墨的笑意如微风,直直的朝着天绍齐吹去,此刻的她极尽一个皇嫂该有的和蔼与疼爱,道,“要我说呐,这事很容易,既然有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六弟你便应该去试一试,再者道,若你当真能成为太子,也并非坏事……” 她伸手握住天绍齐的手,眼神极具威慑力,“太子,便也意味着是未来的皇帝,一旦成为皇帝,天下都是你的,想要什么自然再无阻碍,这不也正是你所盼望的吗……” 这一句直击天绍齐的内心。 他一怔,身子微微颤抖,“皇嫂的意思是,若我加入这场斗争……便可得到想要的一切,包括她……” “是,包括她。”青墨重重点头。 天绍齐的眼神瞬间明朗起来,像是突然的一场瓢泼大雨,将人淋湿却也洗尽纤尘,只剩干干净净的世界。 “好,那即便前方是凶途,我也要去一试!”天绍齐立马起身,周身充满力量。 青墨眼神充满赞许,“是,这才是我所认识的六皇子殿下,若你有何需要,都可像我开口,我能帮定会帮忙。” 方才那份激动只是一闪而过,此刻的天绍齐突然警觉起来,看了看青墨,又看了看戚子风扬,“皇嫂……为何要劝我去争太子之位,若大哥成为太子,那你便是太子妃……为何还要……”天绍齐不解,不愿揣度人心,可也不得不有所怀疑。 青墨只是微笑,“你想要的,便也是我想要的。” 一句话暗藏深意。 你想要的便也是我想要的。 我们都站在了道德的对立面上,与千式离为敌。 第212章 同战线 天绍齐毕竟是聪明的,恍然大悟,“皇嫂的意思是……” 心照不宣,青墨点点头。 只要阻止千式离成为太子,只有将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那么不管是沁良娣,或是青墨与戚子风扬,都可顺理成章。 天绍齐都明白了。 可他仍旧没有想到,自己也是一个棋子,一个戚子风扬登顶路上的棋子。 太过残忍的手段,尤其在面对天绍齐的善良时,青墨尽是于心不忍,一声细微的叹息不受控的飘来。 越来越复杂的关系与情形,与每一个人相对都用了多重面目,稍一不小心便会露馅。 这样的日子真的令人提心吊胆。 千式离太子之位的不顺遂,其中最着急的人莫过于许良娣,她不解,一切都到了盖棺定论的节骨眼上,为何一招突变,本盼着凭千式离的身份让自己再往上爬一个台阶,结果却只是一场空。 若千式离不能做太子,那往后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王爷,许良娣怎会甘心这辈子只做个普普通通的王妃呢? 不行,不能袖手旁观,得主动出击。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求助于两个哥哥,别无他法。 这一段时日中的皇宫,变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分为两派,暗中较劲。 千式离的势力显然更大些,不仅有皇后这个最大的靠山,还有以前便已接手的一切。 而天绍齐呢,首次踏入前朝,首次接触那些扰人的政事,每一件都乱了手脚,不过数日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看上去也着实令人心疼。 青墨与戚子风扬一直伺机帮天绍齐的忙,只不过戚子风扬身份特殊,必须避嫌,许多事交到了青墨肩上。 这天,青墨捡起好久没做过的厨艺,特地亲自在小厨房闷了一整个上午,做了两道小点心。 每次青墨将食盒拾起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要到勤政殿去了。 虽说千式离隔三差五也回到凌秋园来,与他见面的机会不算少,可有些话在茵萃殿内并不方便说,反倒在勤政殿时内更多的了解到千式离的内心。 最近的他更沉默了些,虽说在见到青墨时已经努力挤出个笑脸来,可青墨仍旧能察觉到千式离心中的烦闷。 她将食盒打开,熬了一夜的鸡汤香气瞬间飘满整个大殿。 青墨并未立即盛出汤来,而是先将其晾在一边,自己则走到千式离身后,抬手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 这按摩手法也是几日前青墨特地找宫内的老姑姑学的,很能解乏。 果真有效,千式离任凭她的摆布,身子后靠在椅背上。 沉默许久后,他伸手向后握住青墨的手,颇有几分动情道,“多亏有你。”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恨自己力量微薄,无法为你分忧,见殿下终日忧愁,我也唯有想到这最浅显的方式来为殿下纾解。” 青墨说着,将那在一旁放了一会儿稍有些凉了的鸡汤端过来,道,“这鸡汤熬了一整夜,放凉后更加入味,殿下尝尝,提神解乏。” 千式离很听话,安静的像个小孩一般,喝光了青墨递过来的鸡汤,眉眼低垂着,把所有焦虑的心事都藏在心里。 他不说话,越是这样,青墨越是能感觉到他的难受。 那一刻,青墨很想伸手抱抱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抱抱他,给他最简单的支持。 想到之后要做的事,青墨在心里骂了自己千遍万遍。 不过还未等青墨安慰的话说出口来,千式离已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妥当,他看向青墨,认真道,“青墨,你向来聪明,已经不止一次为我解决了难以解决的前朝事,今日这里还有一个折子,你看看可有好的主意。” 说完,也不等青墨点头或是摇头,千式离已将奏折递到了青墨手中。 并非多困难的大事,青墨看过奏折后还有几分疑惑,看向千式离,“近几年南浦国皆是风调雨顺,鲜少有灾情,我看这折子中所提及的受灾地区皆是偏僻之地,既然如此,只需将富饶地区的粮食调至受灾地区,便可解决灾害拯救水火中的百姓,这有何难?” 千式离摇摇头,他的笑容很温和,对青墨说话时的态度如同对待一个孩子般充满耐心,“并非如此,朝廷每年的赈灾调度都有着严格的把控,不是轻易可动,再者道,这些上奏折的灾民也并非是当真受灾到活不下去,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博得朝廷的更多关注罢了,这种事情前几年也发生过,当时父皇下拨了不少粮食衣物,也正是因为当初的放纵,才导致今年灾民的变变本加厉,如今父皇将这折子交到我这里,便是希望我能出一个一举两得的解决方法来。” 这下青墨听懂了,皇上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就是不愿被这群灾民再度敲诈,换句话说,不过是一些无权无势的边疆百姓,再闹还能闹到什么地步去,若是一味的满足他们要求增加赈灾物资的要求,那不仅是增加朝廷的压力,也是放任这种不良风气,如此下去无法预料其余的百姓会不会效仿。 也是杀一儆百的举动,只是皇上把这个生杀大权,也是引仇恨的责任,交到了千式离这里。 而千式离纠结的点并非是这事无解,而是不愿用极端的方式进行镇压。 尤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 一旦千式离采取强制措施引燃众怒,那这一小撮闹事的灾民必定会倒戈,权力支持另一个即将拥有太子权力的天绍齐。 看上去只是个小小的奏折,实则确实两大派系间暗中的斗争。 虽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无势力的平民百姓,千式离也不敢掉以轻心。 果真是复杂的事,青墨捏着奏折想了很久,迟迟没有开口。 千式离也知道这对青墨这小女子而言的确有些为难,他自嘲似的笑笑,道,“我不过也是发泄一通罢了,将这事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了很多,谢谢你肯听我发牢骚。” 青墨回过神来,也一笑,“殿下,其实这事说困难很困难,说简单倒也简单,不过在与殿下想选择那一种,灾民要求增加赈灾物资,朝廷可给可不给,给,要如何给,是直截了当拨款,或是以一换一,不给,又是为何不给,是驳回请求,或是挑刺否决,每一种都有其道理,把握好分寸,也都可有完满的结局。” 她说的模糊,千式离并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皱眉问道,“完满?如何完满?” 青墨又是一笑,“殿下最大的目的不过是既要皇上满意,又要灾民满意,皇上的满意在于不耗费多余物资,而灾民的满意在于想要更多物资,只要在这其中找到一个支点,一个第三方的存在,达成双方的意愿,问题自然可以引刃而解。” 顿了顿,青墨接着道,“殿下眼前最重要之事是令百姓接纳你,既然如此,态度定不能太多强硬,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是。”千式离点头,“你很了解我,也很了解当下的状况,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谢谢。” “殿下总说这些感谢的话,岂不是令我折寿吗,若殿下一直如此,以后我可再不敢来这勤政殿了,殿下也别想再有点心吃。”青墨开玩笑的说道。 她的笑脸是这沉闷的大殿中唯一带着活力与生机意味的东西,千式离很是珍惜。 “除了谢谢,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表达我的内心,”千式离拉起青墨的手,将她朝自己怀中拉近了些,细声道,“我其实,一直很希望能与你有一个属于我们二人的孩子……” 青墨吓了一跳,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后背突然间湿透,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千式离,就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站在那里。 像是突然间被看透了内心,那些不堪的小预谋被挖出来放在眼前,青墨有些难受,原来千式离有这样的冤枉,而她……则一次次就将他的心愿扼杀在摇篮中。 更大的愧疚感袭来,今日这一遭真的令青墨很是难受。 直到回到茵萃殿后,青墨这份愧疚感还没有缓过来。 茗薇看她脸色不好,递过来一杯水,关切问道,“不顺利吗?” 青墨摇摇头,只是苦笑,“茗薇,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没有那样的能力,始终无法参与那些勾心斗角,总是没办法将心里的隔阂彻底放下来,我不愿伤害任何人啊……” 茗薇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道,“小姐多虑了,伤害这个词不过是相对而言,若是防备,那便算不得伤害,小姐已经适应宫中的生活,切不可再怀疑自己,否则又陷入另一种怪圈中去,更是招架不住敌人的暗箭,如今咱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自保,而非害人。” 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的一番说辞罢了,青墨都懂,只是心里的疙瘩一时间解不开罢了。 “把晋六找来吧。”青墨有气无力的说道。 再多的顾虑过后,该做的一切仍旧需要去做,耽搁不得,否则便是功亏一篑,如今青墨肩上的担子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戚子风扬,还有天绍齐,甚至是沁良娣,甚至是慕希。 她哪里敢松懈。 第213章 大失策 晋六很快赶来,青墨将一张字条递给他,道:“把这个送给二皇子殿下。” 目光中的严肃在表达着这张字条的严重性。 晋六自然知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他立马跪地磕了个响头,以表忠心。 青墨没有多说话,甚至连一句嘱咐都没有,她知道晋六这人可靠,若是连用身边人都得如此复杂的话,那才当真是一种巨大的悲哀。 半个时辰后,字条成功交到戚子风扬手中,当天夜里,天绍齐也知晓了字条的内容。 天绍齐聪明,可向来只是些小聪明,若要上升到前朝政事,他是万万转不过这个脑子来的。 要想真正的做出些有意义的事来,还是不得不依靠戚子风扬。 从这一次后,联盟算是真正达成。 第二日的早朝,大概是南浦国有史以来最为轰轰烈烈的一次。 天绍齐正式穿上皇子朝服踏入前朝,与千式离并列而站,这也正式向前朝的文武百官宣布,二人地位相等。 千式离先把几个折子递了上去,所商讨的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皇上也并未放在心上,相信交给千式离一人也可解决。 气氛在提到闹事灾民时画风一转。 皇上持续许久的困顿终于在此刻醒了过来,灾民这件事是他给千式离设置的一大难题。 “父皇,我认真了解过那群闹事的灾民,发觉大部分皆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大龄者,此番闹事目的单纯,就是希望得到更多的赈灾物资,可最大的问题在于,这群灾民的子女又都是南浦国的栋梁人士,需与其联络好关系,不可轻易闹僵,这便显得比较矛盾,此番事件只可收买人心,而不可用强硬手段……” 千式离这番话一出,群臣纷纷表示赞同。 皇上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千式离的语气是温和的,仿佛已经预示着接下来这一解决方案也该是如此,如水一般沁入人心。 “其实若是满足他们多得物资的冤枉也并非难事,朝廷每年花费在赈灾与官员嘉奖上的钱财物资最多,年年扩增,却未收到实效,今年不如换一种方式,将官员嘉奖的预算削减,加入至赈灾物资中去,一来总体开销不变,二来也可妥善处理灾民一事,安抚人心,朝廷所开俸禄已不算少,削减一部分嘉奖,各位大臣应当都能理解吧。” 说着,千式离转身,将眼神投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温和的笑意,这种细水般的举动最难让人反驳。 即便有人心中实在不悦,表面却仍旧客客气气,不说破也不回应。 怎可能理解,朝廷官员哪一个不是希望最大限度为自己牟利,如今提出要将自己的嘉奖预算用去赈灾,这简直是荒唐! 有几个原本很是支持千式离的大臣,此刻听闻这话后,也用冷笑来回应。 人人为己,牺牲自己利益造福他人,这样的高尚之事,有几人能做到? 千式离何尝不清楚这人心的险恶,以大臣嘉奖预算补贴赈灾这一想法,是昨日经青墨的提醒暗示后所想出的,千式离知道定会引起无数人的反感。 可他也并不怕,既然想出这一招来,便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他是故意的,用此简单一试,便可知朝中人有几人可靠,有几人是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又有几人只顾自己受益。 在他说完这个方案,环视在场所有人一圈后,一切便也了然于心。 连天绍齐也甚是疑惑,不解的盯着千式离看,他那眼神中在表达着自己的强烈疑问,为何平日里被父皇千般称赞的大哥,竟会提出这一在不懂政事的他眼中看来也颇有几分不靠谱的方案来。 这大哥怎么回事?哪根筋搭错了吗? 皇上至始至终未曾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只静静看着下边各种不同的表情中,将每一个人的内心暴露无遗。 他也明白千式离所提方案有多胆大,可皇上心中却是暗暗的赞许的,做老好人谁都可以做,可若要做得罪人的事,便没有那么容易。 千式离有如此的魄力,的确担得起帝皇之位。 皇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表面仍旧不动声色,只静静观察。 开始有微微的讨论声四起,不少大臣交头接耳,商量的大多是如何自保。 千式离察觉到有一个炽热的目光朝着自己投来,左边的脸颊被烧的隐隐火热,转头一看,是天绍齐。 毕竟是前朝的新人,又本性善良毫无心眼,天绍齐站在这群城府极深的文武百官中央,就如同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一般,把所有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 看着他那副天真的模样,千式离心里一动,毕竟是弟弟,他暂且不准备与之为敌,甚至……有一个竞争对手来对比出自己的优秀,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千式离上前将那个折子拿了下来,递到天绍齐手中,道:“六弟,你看看这折子,是否有更好的提议?” 天绍齐结果奏折的手也是颤抖的,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有些紧张,怕自己演的不像,暴露了自己。 毕竟……这份奏折的内容,他早已知晓,此刻只是装模作样摆出一幅第一次看的样子来罢了。 考的是演技。 在他拿到那奏折的一刻,所有人停住了议论,全都屏住呼吸,等天绍齐的答案。 天绍齐已有解决方案,已是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踏入的这早朝之场,可这一刻,他实实在在的慌张起来。 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双手也微微颤抖,一瞬间聚集无数双殷切的目光,这种巨大的压力足以让一个承受力稍弱的人立马崩溃。 天绍齐脾气急躁,沉不住气,也演不了多久的戏。 刚看完奏折,便立即开了口。 “父皇,其实……大哥的方案并非不好。” 天绍齐这一句的语气还有几分颤抖,说完后才稍稍放松了些,按照戚子风扬所教那般,换了个活跃一些的姿态,朝着皇上露出个笑容来。 这才是天绍齐该有的模样,也是戚子风扬建议他该有的模样。 在这死气沉沉的朝堂上,另辟蹊径是最好的办法。 天绍齐朝前一步,脸上笑意微然,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善意,不过数秒,他迅速将朝堂上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父皇,我很同意大哥的方案,只是也略有些心疼其他大臣,为朝廷做事便是为百姓做事,其实无论付出多少皆是应该,不应讨得斤斤计较的结果,可咱们也得顾全老臣之职,不可伤了其心不是,若是当真用大臣们的嘉奖去补贴灾民,这不是很令为朝廷拼尽终身的老臣们心寒吗,物质并非最好的嘉奖,确实少不了的中心,父皇,咱们可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人!” 他说的严重,却也在理,将皇上所顾虑的,甚至是千式离所顾虑的,用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说了出来。 不止活跃了气氛,也将老臣们逗乐。 一大学士站了出来,朝着皇上与两位皇子拱手行礼,道:“皇上,听完六皇子殿下这番话,微臣心中着实感动,一个皇子能设身处地为我们这群能力卑微的大臣们着想,实在难得,其实所谓嘉奖预算,在我们这里已经多余,若要用此补贴灾民,微臣毫无异议,绝对赞同!” 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请缨之人,千式离的眼神立马投了过去,除了赞许外,还有别的心思。 不愧是大学士,学识素养果真在其他武将之上,此人可用,以后定要多多重视才是。 可天绍齐却连连摇头,走到那大学士跟前,道:“此言差矣!若有更好的方法,自然不会让大学士破费,其实呐……咱们确可想想别的方法。” 他既然这么说,定是有了主意。 皇上终于开口,“你初上朝堂,可得小心说话,不得浪费众爱卿的时间,这里不是陪你玩乐的场所。” 听来是严肃之语,却处处体现出皇上对天绍齐的疼爱。 天绍齐一笑,语气欢快,“父皇放心,我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提出的这一方案,再者说,您也说了我是第一次上朝堂,那便是不知者无罪,即便我说错了,大臣们也不会当真生我的气,何谈浪费时间呢,父皇怎可如此没有度量!” 这话将皇上逗乐,他难得的在朝堂上露出笑容来,问道:“好,那朕便给你这一机会,你说说看你有何法。” 天绍齐眼轱辘一转,整个人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光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后,他方开口。 “其实,要说那群闹事的灾民是当真缺物资吗?并不,朝廷每年的赈灾拨款已是个不小的数目,绝对够用,他们闹成这样,闹得不过是一种存在感,希望博得朝廷的关注罢了,说来说去,只是同理心三字。” 同理心? 这一提法也是新鲜,闻所未闻,皇上也有了兴致,换了个姿势看向天绍齐,目光中殷切的全是期待。 “他们所需要的,并非物资,而是朝廷有人能与其同甘共苦……”天绍齐神采奕奕,越说越是兴奋。 第214章 得人心 出人意料的,甚至也在天绍齐自己的预料之外,他在今日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而且信心满满,仿佛对这场地早已熟识如家那般。 “与其更多的拨放物资,不如直接派人下去驻守,与灾民同吃同住,一来让灾民感受到朝廷对其的重视,二来,这也是对灾民的一种控制,让其不敢再造次。”说到这,天绍齐稍稍压低了些声音,“近年来科举推选出的人才都有几年的边疆驻守时日,因人数太多,不少地方已经人满为患,百姓怨声载道,父皇不也正在为这事发愁吗?将科举人才发配至灾区,既解决人才培养的难题,又能安府灾民的心,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父皇您说对不对?” 天绍齐调皮的朝着皇上眨眨眼,又将气氛带动了起来。 千式离却莫名的很是慌张,他没想到这个平日看来满脑子都是鬼主意的弟弟,竟会提出如此靠谱的方案来,的确有效,且无后顾之忧。 倒吸一口冷气,千式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天绍齐,竟开始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经此一战,天绍齐迅速收获人心,成为朝堂之上的红人。 那些原本围在千式离周围的大臣们,纷纷倒戈,开始巴结讨好天绍齐,从天上到地狱,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 下朝后,走在回宫的路上,千式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群,心中冷笑,所谓现实所谓势利所谓人情冷暖,也不过是如此了吧。 偏偏天绍齐这人心很大,没什么多余的心眼,又是首次上朝,自然很是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被文武百官拥护的感觉,压根忘了去安慰那个被自己打败的大哥,甚至连一句客套也没有。 不过半个时辰,天绍齐的英勇名声立马传遍,就连凌秋园也陷入某种莫名的喜悦中。 尤其是沁良娣,刚一听闻这消息,便迫不及待的抓住丫鬟小茹的手,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你说真的吗,他……他真的那么厉害,收服了皇上的心?” “是是是,”小茹一脸喜气,“六皇子殿下当真不得了,整个宫中都已经传开,说他今晨在朝堂上的表现很有帝王之气,非常厉害呢!” 沁良娣的喜悦已经从嘴角的笑容中溢了出来,即便无法常常面对面,就光是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就足以让我兴奋很久,支撑着走完接下来一段艰难的路。 就连青墨也是激动的,她的激动并非来自于天绍齐的成功,而是来自于他那个解决折子的方案。 因为先前青墨也认真研究过这道折子,听过千式离的为难之处,最终千式离所提的方案也是在青墨的启发之下,二人智慧相结合,才稍稍有了完整些的解决之法。 可天绍齐那边,他的主意一定都是戚子风扬一人所给,不仅预料到朝堂上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连带着天绍齐该有的态度,对皇上说话的语气,种种细节皆安排妥当,最终跑出致命一击。 完胜。 戚子风扬一人对抗众人,毫无破绽,毫不胆怯。 他的聪明与实力,实在令人佩服。 青墨心中的骄傲,便与沁良娣相同。 她再也呆不住,在茵萃殿内来来回回踱步,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找戚子风扬,找他问个清楚,问他这个主意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能不在朝堂上却预料得到朝堂上发生的故事。 诸如此类,种种疑问,青墨想面对面向戚子风扬求证。 其实那么多的借口,不过只是一个目的。 她想见他,仅仅是想见他,如此而已。 茗薇看着眼前这个不正常的小姐,也觉得想笑,连忙拉住她,“小姐!你再这么来回走下去,可要耗费光体力了,万一晚些时候皇后娘娘再找你,你还怎么过去?” 最近皇后总传青墨过去,说是聊聊家常,可事实哪有那么简单。 倒也没有什么为难青墨的举动,只是越是这样,动机便显得越是奇怪。 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困住青墨,让她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可皇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不明白。 正当青墨与茗薇主仆二人站在大院内说话时,突然传来晋六的通报声,“大皇子殿下到”。 千式离来了? 青墨下意识的看了茗薇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很是疑惑,这个点千式离怎么回过来? 还沉浸在方才的愉悦和对戚子风扬的思念中,青墨的情绪转换没那么快,一时间神色有些飘忽。 而这个恍惚的空挡,千式离已经走进了茵萃殿内。 他刚从朝堂上下来,却已经褪去了朝服,一身日常的非常朴素的长褂,只身一人,加之他脚上的残疾,完全放松下来不使用任何轻功之时,他的脚步总是缓慢的。 青墨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心头一紧。 仿佛是下意识一般,青墨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突然上前去,面对面的拉过千式离的手,那一刻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语气听来倒像是个长辈关爱孩子那般。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青墨脱口而出。 千式离愣了愣,看着青墨心疼与疑惑交织的脸,他突然笑了,“我不是一个人的话,还应该有谁?” 青墨睁大眼睛看着他,她的目光像是狂风暴雨中最后一丝宁静,令人糟乱的心彻底平稳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眼神,将千式离今日所有的烦闷一扫而光,他二话不说,就站在这大院内,不在乎旁边所站何人,一把将青墨拉过来,抱在怀里。 青墨突然撞进一个怀抱里,她才是最茫然的那一个。 “今日突然有点想你,下朝后便过来了,往日都是留在勤政殿继续处理政事,难得彻底放松一次……”千式离就这么抱着青墨,在她耳边缓缓说出这番话来。 听不出其中是喜或是忧,千式离早已练就了这样的本事,任何情绪都不表现在脸上,示人时,总是平稳至极的面孔。 可这一刻,在这样拥抱的距离下,青墨能感觉得到千式离的心跳,能感受到这个男人不同于往常的情绪。 那是一种……难得的脆弱。 原本就在青墨心里酝酿而起的某种情绪现在更加浓烈起来。 但她也不动声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千式离的后背,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开玩笑一般说道,“殿下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若是早些通传一声,我还能为你准备一些点心,这个时间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后,她本能的想要放开这个拥抱。 可千式离却更加用力了些,并不想放开青墨,“无妨,我只要看看你就好。” 这样的言语加上他温柔无比的语气,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心软。 青墨浅浅叹了口气,再也忍不住,“可是前朝之事不顺利?” 后宫不能参政,可青墨不一样,数次自由进入勤政殿已能证明她的地位,很多时候千式离甚至想与她聊一聊,不过是她主动避嫌罢了。 若是青墨开了口,那千式离也必定毫无隐藏。 比如此刻,当青墨问出那一句话后,千式离的拥抱终于放开。 他的眉头微皱着,却仍旧勉强露出个笑容,“前朝之事日日风云变幻,从未顺利过,其实偶尔能抛下不去想也是一件好事,起码短暂的放松自己吧。” 他说的很是委婉,可青墨怎会不懂。 天绍齐的事已经传遍,那便是今日千式离忧虑的源头。 青墨突然笑了,轻轻道,“既然决定放松,那边不要再去想那些忧愁了,走,去屋里坐,我让茗薇做几个点心,咱们边吃边聊。” 这个时间的茵萃殿的确安静得很,凉凉的微风消解着炎夏的暑气。 青墨特地将话题转移开,不去提及关于天绍齐或是关于太子的种种。 可这本就是千式离的心事,躲不掉,不如去直面它。 不知话说到了哪里,千式离已经有些走神,在听完青墨的一番话后,他突然一脸正色,问道:“青墨,你是否也觉得我并不适合做太子?” 青墨一愣,有些被千式离脸上的严肃吓到,“殿下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你本就是太子的最合适人选,千万不要听别人乱嚼舌根后否定了自己,否则皇上也会失望的。” “我也总在想……若是当真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我也应当让贤吧。” 是无奈吗,似乎也并非这样,千式离的目光中有很真诚的东西在闪烁着。 可青墨不能确定这话中究竟多少是出自真心。 若是在以前,她也许会相信。 可现在,在了解了权力的吸引力有多可怕,足以另一个人改头换面之后,青墨早已不敢随意相信任何一份善良。 “殿下为何会这么想,你是大皇子,又跟随皇上处理前朝事多年,再没人比你更加适合太子之位,我知道皇上如今有所顾虑,可那顾虑是来自于对太后娘娘的孝顺,而非怀疑你的能力,可若殿下自己对自己起了疑,那才是最大的悲哀啊!” 青墨边说边握住了千式离的手。 第215章 起新辙 毫无疑问,青墨的每一句言语,都是对千式离最好的安慰。 即便知道还有无数困难要去面对,可眼下能有一人与你促膝而谈,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千式离笑了笑,认真看着青墨的脸,道:“青墨,我真的很想给你最好的……” 青墨吓了一跳,连忙打断他,“殿下千万别说如此见外之语,你给我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在那一刻是害怕的,怕千式离一个冲动说出些她难以招架的话来,已经能猜得到,他想要的是什么,想给的是什么。 而当千式离看到青墨这样担忧害怕的眼神时,他顿悟,从前想不明白的一些事似乎愈发清晰可见,却也……如刀子般刺得心口疼痛。 门外的光亮照了进来,有一个人迎光而来。 他的出现从不突兀,即便是屋内坐着的是千式离与青墨,也显得如此自然,自然到他像是他本就该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茗薇远远的就看到了他,原本还有几分困顿的脑子霎时间明朗了起来,原本想迎上去,刚迈出一步去突然觉得不妥,又把脚缩了回去。 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茗薇才屈膝行礼道,“路侍卫好。” 路连郢微微露出个微笑来,停住脚步的同时身子依旧站的笔直,“殿下与娘娘在大堂吗?” “是,两人都在。”茗薇轻声回答。 “好。”路连郢点点头,转身就要朝大堂走去。 “路侍卫等等!”茗薇下意识的便要叫住他,可这一句后,她也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叫住他……以什么立场叫住他…… 茗薇也不知道,她只是突然间希望将自己与路连郢如此相近的距离保留的更长久一些,无缘由的。 路连郢却会错了意,以为茗薇在担心他会打扰到里头的千式离与青墨。 还是停住了脚步,路连郢朝着茗薇露出个笑脸来,“无妨,大皇子殿下知道我要来。” 茗薇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却早已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脑子里嗡嗡直响,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半晌后回过神来,路连郢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眼神。 茗薇长长的呼了口气,额头已是满满的汗珠。 她有些紧张。 路连郢的出现的确是千式离安排的,凭二人的默契程度,路连郢自然知道该在何事出现。 比如现在,正巧千式离一句话说完,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千式离朝着青墨一笑,站了起来。 路连郢先是给青墨行礼,然后才走到千式离跟前,将一个东西交到他的手中。 数秒的时间,路连郢便退了出去,不再做半分打扰。 青墨盯着千式离手里的东西,不知他是何意。 而千式离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容,把手上的东西一层层打开,最终落入眼神里的是一双鞋子。 金丝铺面,玉底透亮,小巧精致,看上去令人眼前一亮。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送给青墨的。 青墨知道,可仍旧疑惑,“这……” 千式离没说话,直接上手把青墨摁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蹲下去要为她换上这双鞋子。 青墨吓得身子一缩,“殿下……使不得……” 千式离手劲很大,拉住青墨的脚她便无法逃脱。 一个堂堂的大皇子殿下,竟肯蹲下为自己的妃子换鞋,这样的举动若是被旁人看见,不知会惹出多少闲话来,可千式离不怕,他愿意这么做。 那鞋底整个都是上好的翠玉制成,触感异常冰凉,在这炎夏里还有几分舒适感。 千式离为她穿好鞋后,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满脸笑意,“挺好的,很适合你。” 没有多余的话,不煽情不表达什么,只是去做了。 越是这样,青墨便越是疑惑,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 送鞋子? 这样的举动……是否太过了一些,即便二人已是夫妻……青墨仍旧觉得为她换鞋这是过于亲密的举动,一时间无法接受。 千式离却显得心情不错,“果真鞋也挑人,你那么美,穿什么都好看。” 他这露骨的夸赞让青墨也有些别扭,连忙站起身来,这鞋还真是不错,非常舒适,而且大小正好合适,如量身定制一般。 “干嘛突然送我鞋……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脚的大小的?”青墨疑惑。 “你是我的枕边人,若我连你脚的大小也不知,那我这个丈夫岂不是做的太失职吗?” 千式离说的理所应当,可这带着某种暗示性的话语令青墨脸一红,她迅速将话题转开,“无事献殷勤,一定没好事。” 这句话说的很是小声,自言自语一般,千式离似乎没有听到,偏头问了一句,“什么?” 青墨没有回答,踩着那双鞋在千式离面前转了个圈。 光影之下,千式离看着眼前的人,视线突然有些模糊。 气氛安静了数秒,突然被外边的吵闹声给打断。 青墨与千式离同时向对方看去,然后二人的眼神迅速转向了门外。 门是虚掩着的,可外头的声响还是准确无误的传了进来。 方才路连郢从大堂出去后一直与茗薇站在院内说话,二人的声音自然是很小的,不足以被听到,这时候传来的杂乱声,是很陌生的音色。 青墨与千式离同时推门,走了出去。 而院内的三人也同时朝这边看来。 一方是主子一方是下人,院内的三人自然要毕恭毕敬行礼。 也正是这个空挡,青墨看清来,站在茗薇身边那个公公姓吴,是月景殿的人,也就是说,是许良娣的人。 茗薇也认识,怪不得她把他拦在了门外,才发生方才那番小小的争执。 路连郢毕竟是千式离的手下,在茵萃殿没有说话的权力,也得听茗薇的,他只能站在千式离的角度上,拦住吴公公,不让他打扰屋内的千式离与青墨。 就这样,三人间的冲突变成一种吵闹。 “吴公公,突然来我这茵萃殿,可是有何大事?”青墨延伸一瞥,迅速从吴公公身上闪过,进而看向另一方,所有举动中解释不屑的下马威。 那可是许良娣的人,青墨为何要给面子。 当然,吴公公也不是吃素的人,许良娣身边之人,即便天性善良,也早已被她的日常言行耳濡目染成了第二个她。 吴公公先是朝青墨行礼,然后道:“娘娘,奴才也知茵萃殿乃皇宫重地,不可胡闯,只是今日实在没办法,奴才有急事要找大皇子殿下,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若是娘娘一定要怪罪,那还望等奴才将事情转达完毕后,再降罪。” 听完这话,青墨心中憋着一股气,却无法发泄,什么意思,现在连个公公都敢在自己面前态度高傲到这样的地步? 月景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养出这样的奴才来。 “大皇子殿下与我谈事,即便你有急事,也该先让茗薇来通报一声,这样的打扰,是定要定罪的,不过今日我与殿下心情大好,无妨,你过来也算是让茵萃殿更加热闹,说吧,找殿下有何事。” 青墨不卑不亢的回击过去,这番言语给足了吴公公面子,却也是将他吓得不轻。 一个奴才,竟敢让堂堂大皇子妃给自己面子,命还想不想要? 吴公公果真有些被吓到,他如今只想快些将自己的任务完成,今早离开这里,免得实在招架不住。 “大皇子殿下……许良娣……身子不舒服,特地让奴才来告诉您,希望您能去月景殿看看。”吴公公直入主题,跪在千式离跟上,方才与青墨对话时的那份嚣张早已变成一种唯唯诺诺。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千式离作对啊。 千式离却有些不耐烦,今日来茵萃殿本就是希望能拥有一段完整的不被打扰的时光,好好的与青墨说说话,结果还是被打断,心情自然不悦。 “我不是太医,身子不适找我有何用,直接传太医便是,如此耽搁时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这群下人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千式离语带训斥。 吴公公又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委屈道:“已传过太医,太医把过脉,说……说……说娘娘有了身孕……”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一消息来的太猝不及防,像个玩笑。 千式离一愣,“你说……她有了身孕?” “是……太医是这么说的。”吴公公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千式离,像是随时准备做出反应来。 千式离却是先看向了青墨,他的眼神很是复杂,包含千言万语。 青墨明白,他在怀疑,以许良娣的性格,倘若真的有了身孕,怎可能沉默到这种地步,竟然只让一个公公过来通知自己,太不像她的作风,莫非……还有别的目的? 只是此刻青墨的立场并不适合说别的话,她嘴角一弯,露出个笑容来,转向千式离,道:“殿下,妹妹既然身子不舒服,那你便过去看看她吧,免得妹妹埋怨,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抢了她的恩宠,那我可就担不起这个罪名了。” 如撒娇一般的语气,让千式离心里一软。 二人似乎也有了某种外人无法感知的默契,一个眼神便了然于心。 第216章 暗中计 青墨用这样的状态去回应旁人的挑衅,既保留自己身份该有的权威,又给足许良娣面子,看上去还像是她更加大度些。 千式离当然会过去看看,许良娣若是当真有了身孕,那可是非同于寻常的重大意义。 对千式离而言,这并非只是简单的妃子有孕而已,也不是女人间斗争中某人的短暂胜利。 而是,这个孩子,将会成为千式离的一大筹码。 他与天绍齐的竞争日益激烈,天绍齐愈发得人心,他的地位也将更加不保。 可有一点,天绍齐永远超越不了他。 皇室最重血脉,千式离是皇子中第一个娶妻生子之人,有一个小王子在身旁,已是千式离制胜的利器,如今许良娣紧接有孕,能为皇室血统开枝散叶,连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也不得不顾忌于此,说不定这个孩子真的能成为千式离的转机。 他这么想着,心中已有喜悦升腾而起,可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毕竟在青墨身边,不能让她察觉到半分不妥。 又是一场心理战,青墨怎会猜不到千式离的心。 只是她也装作一无所知罢了,始终将微笑带在脸上,“我听沁妹妹说过,怀孕前期最是难受,想必许妹妹也真的是因身子不适才让吴公公来找殿下,殿下可千万不能让许妹妹感到心寒啊。” “若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善解人意,那该多好。” 千式离走过去拉起青墨的手,这一句是发自真心。 青墨始终以微笑回应。 直至千式离跟随吴公公离开后,青墨的脸色才一变。 她眯起眼,脑袋里闪过很多东西,目光沉沉的浓如黑夜。 就连语气也冷静的渗人,“茗薇,替我更衣,我要去景禄宫走一趟。” 去景禄宫,每一次都是冒着很大的危险,自然不能穿的太过招摇。 一身素色长裙重新出现在院内,青墨的眼神依旧未变,冷淡中带着某种深邃。 “晋六,茗薇,你们俩留在这里,若是有人来茵萃殿找我,就说我去找六皇子殿下了,茗薇便立马去告诉我,千万不能露怯,明白吗?” 青墨认真嘱咐,这件事马虎不得。 文瑞宫距离景禄宫较近,若是当真有突发情况发生,她也可快速转换地点。 其实在哪都一样,皇嫂与皇弟之间本就该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青墨在最紧急的情况下选择一个稍稍安稳的方案。 起码,不能连累戚子风扬,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青墨未从最平常的那条路过去,反而是选择一条稍远的小道绕了过去,如此麻烦的千回百转,只为掩人耳目。 景禄宫一切如常。 门外安静的连风吹过的呼啸声都成了一种热闹。 青墨脚步越接近景禄宫便越慢,她心里有几分不安,是以往来从未有过的不安,像是走进景禄宫后会发生某件大事那般,让她一瞬间慌了神。 就这个犹豫的空挡,突然从景禄宫有人走了出来。 二人相隔太近,若青墨再快一步,恐怕会面对面相对上。 幸好那人去往的是另一个方向,青墨反应极快,连忙朝后退了退,躲在一个拐弯的墙角后,才避免一场尴尬。 过了数秒后,她才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终于将那个已经走远的身影看清,可看清后,她却吓了一跳,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怀着这种疑惑与忧心忡忡,青墨终于踏入了景禄宫。 戚子风扬正在大堂内练字,背对着大门,一身白衣长褂简单清爽,微微低着头,手臂因写字而扬起的弧度更是显出某种霸气来。 青墨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往前走,迎着前方扑面而来的无比强大的气势。 每一步都是一种不同的心情。 戚子风扬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可他并未转身,只是淡淡的问了句,“还有什么需要吗?” “啊?”青墨愣了愣,站住。 虽说只是个轻微的感叹词,但戚子风扬自然是能听得出来,这是青墨来了。 他立马放下笔,转身时表情带着不敢相信与喜悦,“怎么是你?” “那还有谁?”青墨站在台阶下,望着台阶之上的戚子风扬,只能用仰视的姿势,她仰着脸,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像是撒娇,像是埋怨,像是询问与求证。 她会这么问,那定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戚子风扬却很高兴,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的溢了出来,他大步走下台阶,长腿带起阵阵风来。 青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当然也躲不掉戚子风扬的气场。 “是,方才慕希来过。” 戚子风扬坦坦荡荡说了这一句,最后一步落地,站在青墨面前。 恰好是一个头的身高差距,青墨又是要抬头仰视才能看到她的眼神,可她未动,反而低头,绕过戚子风扬想要进屋去。 “谁问你了。” 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青墨侧身要走。 可她的脚步赶不上戚子风扬的动作,只是一个眨眼,戚子风扬捡起脚下的一根箭,抬手猛地一个用力,那支箭快速从他手机呼啸而出,砸向大门。 那扇门被这支箭带去的力道砸到,吱呀一声,嘭的关上。 一连串的动作快速利落。 于此同时,戚子风扬手一扬,将青墨整个人揽在怀中。 太快,实在是太快,青墨束手就擒。 “以后有空就过来吧。”戚子风扬语气很柔,在青墨耳边缓缓而来。 青墨觉得耳垂有些痒,缩了缩肩,不能让自己陷入他的故意中去,青墨还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我哪有那么大胆,不像慕希妹妹,竟也不躲,光明正大的便来了。” 这像是吃醋的语气更是令戚子风扬觉得愉悦,他笑了,“其实你可以同她一块来,我不介意的。” “想得美!”青墨扬手朝着戚子风扬的肚子便是一拳,她力气不大,可当真生气起来之时的力道也是足以伤人的。 戚子风扬疼得一缩,青墨也趁这时机摆脱了他的怀抱,一个潇洒的步子离开后,走向大堂,还扔下一句,“你别想招惹慕希,否则我饶不了你!” “我哪里敢招惹她!”戚子风扬连忙跟上青墨的脚步,一本正经的开始解释,“慕希如今可是了不起的人物,皇后数次夸赞她,说是多亏她的聪颖,解决不少后宫之事,这话传到了父皇耳朵里,连他也总提起慕希,这样的人,我哪里敢招惹。” 听到这话,青墨的脚步顿了顿,长叹一口气。 她知道,戚子风扬口中所说的这些种种,都是希望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青墨去慕希的关系,就如同千式离与天绍齐。 旗鼓相当,关系亲密,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说起这个,青墨的情绪立马低落了下去,她不愿想,可不是不愿就能逃避得了的。 那些可怕的情绪,总会在不经意间便冒出来,将你彻底打败。 看到青墨的低落,戚子风扬也不再开玩笑,恢复正经,走进大堂时,本能的转身将门关上。 两人再度陷入一片狭小的,只有彼此呼吸的空间里去。 “慕希今日也是第一次来这,我也有些疑惑,她没多停留,说是听说我这里有很多市面上找不到的书,想借去一看,仅此而已。”戚子风扬认真解释。 “仅此而已?你相信吗?你不觉得奇怪?”青墨却忍不住反问了回去。 “是,奇怪,可我还不知道她的目的,也并未多说,或者……你应该知道?” 戚子风扬看向青墨。 两人每次谈论正事时,都是板着脸不带半分情绪,理智到可怕。 这是属于两个聪明人之间最快速的论事方式,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没有多余的猜测,只说真理。 “我知道,所以提醒你,不要招惹她。” 青墨说的严肃,眼神更是如利剑,直刺向戚子风扬。 戚子风扬突然嘴角一扬,“可若是她非要来找我,我该如何拒绝呢?” “若是你想将目前的状况变得更加混乱,那便随你的便好了。”青墨说完后转身,背对着他。 二人各怀心事。 青墨知道,她都知道。 暂且不说与慕希关系多亲密,说过多少知心话,了解过彼此的内心。 就凭都是女人这一点,青墨也该懂慕希的心。 从在林家时见到慕希那副画中人,到宫中后她每次遇见戚子风扬时流露出来的不同一般的表情。 还有一次次向青墨询问关于戚子风扬的事,多次的暗示挖掘,举动明显到青墨想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 慕希对戚子风扬,恐怕也早已有了别样的感情吧。 青墨不敢想,她闭眼,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删除。 而同样转身背对着她的戚子风扬,此刻心里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知道,无论如何青墨也不可能与慕希为敌,可她俩必须为敌,只为那一个太子妃之位。 此事决不可有别的路去走,仅此一条。 既然青墨下不了手,那便我来下手吧。 戚子风扬用了短短十秒钟,已在脑海中形成了完整的计划。 今日慕希的突然来访,与眼下青墨奇怪的情绪,给了戚子风扬最大的启发。 这世上最易操控人的法宝,便是爱情。 一旦你动了情,便输了立场,输了自己。 第217章 做应对 时光像是突然静止,有那么几分钟的空挡,无人说话。 许多在脑海中诞生的念头一闪而过,像是从未出现过,像是一场幻觉。 青墨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景禄宫的场景,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她定了定神,刚要转身,手腕便被拉住。 “水沫玉与妆花缎的结合,我可是从未见过,如今宫中这两样东西倒也不算少,可始终属于名贵之物,将其做成鞋子踩在脚下,这人简直奢华到浪费,又何必要?” 戚子风扬皱着眉连连摇头,那语气倒像是可以挑刺。 青墨起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后边的“鞋子”二字出来后,她没忍住一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方才茗薇只为她更衣梳妆,压根忘了将脚上的鞋子换下,也只能怪这鞋触感是在太过舒适,天然到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千式离的这番用心,便是从这样的细节中表露无疑。 青墨可不是不知感恩之人,这礼物实打实的分量很重,她总不能扭脸便不认吧。 所以此刻,也几乎没多加思索,直接抬头看向戚子风扬,道,“这并非必不必要的问题,而是一种心意,有人肯花心思为我打造一份独一无二,这是多么难得之事,你不会懂。” 这番挑衅可是激起了戚子风扬的征服欲,他手一扬,揽着青墨的腰将其拉到自己跟前来,眼神中放出傲视一切的光,“一双鞋的独一无二有什么稀奇,若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整个世界的独一无二。” 算是虚荣心作祟吧,青墨心中的喜悦已经溢了出来,她也愿意沉浸在这种庸俗的短暂愉悦中去,被人宠在手心里的感觉,本就是美好的。 可她此刻仍旧是保持清醒的,并未被冲昏头脑,始终把今日冒险到这里来的目的记在心里。 不回应戚子风扬的任何一个举动,青墨面色严肃了些,一本正经的问道,“我问你,这宫中或者说这世上可有某种药,能快速令一个女子有身孕?” 她说的如此自然,仿佛再说一件今日晚膳吃什么这样的话题,丝毫未觉不妥。 可戚子风扬却吓了一跳,他可是第一次遇见一个女孩子能将这样私密的话题用这样的语言说出来,震惊听话之人,而她则保持自然。 戚子风扬伸出手背碰了碰青墨的额头,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一句说完,他突然笑了,那笑中带着某种不怀好意,“怎么,难道你是想快速和我生一个孩子吗?” “你胡说什么!”青墨有些不悦,她将此事当作一件严肃无比的重要事宜来看待,自然不希望戚子风扬用开玩笑的态度来对待。 “先回答我,这件事很重要。”她再次强调,用表情表达自己的认真。 戚子风扬这才换了副正经的面孔,细细想了想,道:“我并未见过宫中有这样的药,即便是有,那也必定是在暗中使用,谁都不敢放到明面上来,或许……妃子间为了争宠,会想办法去寻得此药吧……” “那也就是说,有这样的可能性……”青墨声音越来越低,自言自语一般。 戚子风扬脑袋里那根弦绷了起来,“难道你是想……” 他突然有些怕,虽说始终希望青墨能彻底收服千式离,可若是青墨也想与沁良娣一样,想用一个孩子来令自己处于更为尊贵的地位的话……戚子风扬心中始终不太舒服。 前方是帝位的诱惑,可身边是他最爱的女人,需舍其一,是一件无比难以抉择之事。 青墨明白他在担忧什么,也正是他这个瞬间低落下来的表情,令青墨心中的喜悦更甚了些。 我能确定你因我而焦虑,确定那是一种真切的感情,这就足以让我对我们之间充满信心。 “你想什么呢!”青墨佯装生气,“我说过,我不会为他生孩子,这是我的底线,无论怎样都不可能。” 戚子风扬苦笑一声,他没接话,只是真切的察觉到方才那一瞬,当自己脑海中那个念头冒出来之时,才知道心中有多恐惧。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的怀疑,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 “是许良娣,她有了身孕。”青墨说出真相来,心里也一沉。 许良娣得宠最少,在这最为重要的关头突然有孕,青墨实在不得不怀疑其中的蹊跷。 是否当真她手中有某种能快速有孕的药呢? 青墨必须要查,必须了解真相。 “什么?”戚子风扬大惊,“许良娣也有孕了?可是为何我并未听到此讯息,可是你听错了?” “不会,”青墨摇头,“她亲自派人到茵萃殿把千式离请了去,说得清清楚楚,说是太医所诊断的,有了身孕。” “太医诊断?”戚子风扬更是疑惑,“若是太医确定有了身孕,那即便许良娣不说,太医也得像千式离或是皇后禀报,那可是皇家血脉,若是出了差错,太医有几个脑袋来还,他定不敢如此大胆,瞒着不报,可直到现在外头还是静悄悄一片,事情当真不对劲。”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青墨瞪大了眼睛,得到千式离与自己想法一致的肯定后,她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我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是何处不对劲,太奇怪,实在太奇怪,像是刻意的,像是计划中这个时候就该有了身孕,为何如此突然,又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呢?究竟是为了争宠,或是什么更加可怕的目的?”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青墨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早已想到这一层,若是许良娣当真有了皇家血脉,那么最直接的受益人一定是千式离。 所以……许良娣怀孕之事,究竟是不是千式离的主意? 不能细想,青墨后背一层冷汗,渐渐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真是希望那药是真实存在的,这样说来,还能将此事的所有责任推到许良娣一人身上,而与千式离无关。 可事实究竟是怎样,越想越觉得可怕。 人心,总是如此难以猜测。 “无论她的身孕是真或是假,是谁在操控,咱们都猜测不到,不如……去试探一下。”戚子风扬像是有了别的主意。 青墨也眼神一亮,被他启发了一下,“你是说……这身孕还有可能是假的?” “宫中女人为了争宠,什么事做不出来,身孕自然也可作假。” “如何作假?十月之后不也能见分晓吗?”青墨更是疑惑,脑子里几乎乱成了浆糊。 戚子风扬见她脸上的表情扭作了一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那么聪明,怎会想不明白,先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再去找圆谎之法,在这过程中早已把自己的地位向上拉了高度,十月之后,还怕那个结果吗?” 原来自己做了如此多的心理准备,仍旧把宫中生存之法想的太过简单。 青墨瞬间泄了气,“如此复杂,我究竟该如何去做呢?” “听我说,”戚子风扬扶住她的肩膀,盯住她的双眸,“不用怕,无论她用何种手段,她都是理亏的那一方,咱们总有办法对付,有我在,你并不是一个人。” 青墨笑了笑,即便这笑容中总是有万般担忧,也得了些许的安慰。 从景禄宫回到茵萃殿的这一路上,青墨心中有了主意。 晋六与茗薇都在,一见青墨,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可青墨脸上的表情却异常认真,“晋六,你现在去月景殿一趟,悄悄去,打探一下那边是何情况。” 晋六心领神会,点头答应后便脚步很轻的快速离开。 剩下的茗薇也是一副随时待命的神情,只等青墨开口吩咐。 青墨一笑,对二人这样的默契觉得很是开心,不费力,“茗薇,你帮我准备一点鸡汤,越快越好,无需熬到很好,熟了就成。” “是,小姐稍等。” 安排好这一切后,青墨松了口气,并不觉得累,接下来还有很长的好戏,慢慢上演吧。 晋六的消息很快带回来,月景殿一切如常,千式离仍在陪着许良娣没有离开,而许良娣呢,则抓住这一千年难遇的时机,使劲浑身解数撒娇,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千式离身上不放开。 可是戚子风扬的怀疑没错,已经过去半天时间,千式离也知晓了许良娣有身孕这件事,可整个宫中仍旧风平浪静,没有关于她有身孕的半点消息。 这不符合宫中规矩,更是不符合许良娣这个人的个性。 所以,其中定有问题。 青墨越发有了信息,提上茗薇刚做好的鸡汤,又换了身衣服,朝着月景殿走去。 还隔着好远,青墨便看到了站在月景殿门前的路连郢。 心里一阵嘀咕,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去哪都有他,有他在,青墨心中隐隐不安,原本想好的万全计划,只要碰上这个倒霉的人,便一定会出问题,每每如此,已在青墨心里留下了阴影。 可没办法,要想走进月景殿,还是得先过了路连郢这一关。 深深的叹了口气之后,青墨还是走了过去,脚步一步步的更坚定的些,像是给自己打气。 第218章 下马威 路连郢先看见的青墨,隔着好远便行了个礼。 出乎意料的是,在当青墨走近后,路连郢竟说了句,“殿下与许良娣就在大堂内,娘娘直接进去便是。” 这与青墨设想中的情况全然不同,原本准备好用来应对的词此刻也没了用武之地。 青墨聪明的脑子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噢……好的。” 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青墨转身看着路连郢,又说了一句,“谢谢。” 被路连郢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放行,对青墨而言简直是一件太艰难不过的事。 她今天看到路连郢的表情,与那句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话,青墨有些疑惑,回头说感谢之时,不过是想借以此法,来再度看清路连郢的表情,想知道他是否与自己所想一致。 数次的事件证明,路连郢根本不是个简单的人,他越是沉默,心思便也越深。 还未想清楚这其中究竟被漏了那一环,青墨已经到了大殿门前。 来不及多想,迅速调整心情,随着丫鬟的通报声,青墨进了门。 许良娣很是震惊,没想到青墨竟会过来,她求助般的朝千式离看了一眼。 可是无用,千式离也是惊喜的,站了起来,“青墨。” 这叫声,更像是疼爱的呼唤。 在这月景殿都能看到这二人恩爱至此,许良娣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她不能怎么样,最多不过是从嘴上试图与青墨斗争而已,“姐姐怎么有空过来,我这月景殿太小,数次邀约姐姐皆遭到拒绝,我还以为姐姐不愿与妹妹交好了呢。” 许良娣委屈的佯装抹眼泪,她如今完完全全将自己装成虚弱无比的模样,尤其是在千式离跟前,更是撒娇到极致。 青墨也不恼,只是微笑,大步向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去,她就站在许良娣跟前,笑脸盈盈,“以前总怕打扰到妹妹,可今日不一样,听闻妹妹有了喜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来道贺,否则岂不太过失礼。” 光是听到“有了喜事”几个字,许良娣便吓得浑身一颤,嘴唇也微微颤抖着,压根不知该作何反应。 青墨则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得仔细,这每一丝微小的表情都落入她的眼中, 一点点,证实她的猜测。 心中大喜。 佯装疑惑,青墨甚至露出抱怨的神情来,看向千式离,“殿下怎能如此偏心,许妹妹有孕辛苦,应该多加照拂才是,上一次沁妹妹有孕之时,整个宫里都将她捧在手心,为何这次到了许妹妹这里,这一切就变得如此单薄,难不成殿下也如那些人一般狭隘,不疼爱许妹妹了吗?” 话中饱含深意,“如那些人一般狭隘,不疼爱许妹妹了”,这话便是将许良娣置于不堪的位置上,不就是在说她就不值得被疼爱吗? 千式离听得懂,“我自然是一视同仁的,无论是谁有了身孕,都是皇室之幸,也都该被认真对待……” “是我不让传开的!”许良娣突然抢过了话头去,起初还有些激动,察觉自己状态不对后,立马低下头来,“毕竟最近宫中不太平,我也不想惹出事端来,只愿将此喜事与殿下分享,没想好如何将它告诉其他人……所以……所以。” 装的真是好啊,青墨已经在心里冷笑过千遍万遍,但此时还不到说破的时候,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将那食盒打开,浓浓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既然妹妹有心低调,那咱们便暂且不说就是,先尝尝我为你带来的好东西。” 千式离胃里的馋虫早已被勾了出来,他最近被青墨的点心惯坏了胃,吃别的东西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这时候完完全全被这鸡汤吸引了去,也走了上来,道,“难得你如此有心,肯为许良娣着想,这鸡汤……” 青墨回头朝他莞尔一笑,“殿下可不许馋嘴,若是你也想喝鸡汤,改日我再为你单独做便是,今日这个,是给妹妹的,你喝不得。” “为何?” “因为这是给有孕之人喝的,”青墨眨眨眼,重新将视线放在许良娣身上,如同说悄悄话一般,轻声道,“我得知妹妹有喜的消息后,特地找过言太医,他给了我一副方子,说是对有身孕的人特别好,尤其是熬在鸡汤中,更是大补,我特地给妹妹带来,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许良娣脸上的表情很是难堪,她不明白青墨是什么意思,可又确定她一定别有用心。 偏偏千式离就在一旁,也无法做出过激的反应,完完全全是被逼到了死角里,四周无路。 “我……我哪里会嫌弃,谢谢姐姐。”许良娣口中说着感谢,身子却一点未动。 千式离没有过来凑热闹,女人间的事情他不好参与,便把空间留给二人,自己只在一旁安静坐着等待。 许良娣更是求助无门。 一个晃神的瞬间,青墨已将那鸡汤盛好一晚,递给许良娣。 许良娣舔了舔嘴唇,此刻更是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来。 鸡汤是香醇的,若是放在平日,那定是一道美味佳肴,可眼下……那香味却如砒霜,每一滴都会致命。 许良娣颤抖着双手举起那晚鸡汤,刚凑到嘴边准备一口气将其解决。 青墨却突然又开了口,故意温柔的声音在许良娣听来犹如恐慌与威胁,“言太医特地嘱咐过,说这鸡汤中所加的药材是专为有孕之人所准备,温补性极强,带有特殊功效,若是被普通人喝了,身体难免出现不适,若是严重的,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妹妹千万得记住,若丫鬟想喝,万万不可。” “啊!”许良娣轻声叫了一声,当真被吓到,手一滑,那碗鸡汤整碗掉在地上,溅起的瓷碗碎片砸向许良娣的脚踝,所说无伤,可那触感也令她觉得一疼。 实则不过是心慌罢了。 她整个人都如同灵魂脱壳一般,身子颤抖的盯着洒落一地的鸡汤看入了神,嘴唇也有些发白。 千式离闻声过来,一把拉过青墨,将其完全护在自己身后,随即看向许良娣,关切问道,“没事吧?” 许良娣皱着眉,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地面,身子仍旧在颤抖着,不说话,哪里还有心思说话,本就心虚的她早已被青墨这一系列的举动吓得不轻。 还未等千式离说话,青墨已经立马蹲下去,将那碎片一点点收集起来,堆在一旁。 当然,她是很小心的,并未发生伤到自己这种俗套的剧情。 做完这一切后,再对不远处的丫鬟开口,“收拾一下。” 一连串动作自然迅速,不给别人留余地,她自己便能解决一切。 千式离自然是赞许的,赞许到甚至忘了对面的许良娣才是可能受伤的那一个。 青墨没给许良娣撒娇或是诉苦的机会,她转身看向千式离,依旧是满脸笑意,“该带来的祝福我已经带给了许妹妹,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殿下了。” 千式离同样一头雾水,可也只有点头应允。 青墨就这么离开了,留给里头的二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该了解的情况已得到证实,青墨心情不错,就连看到门口的路连郢时,心情也一片阳光灿烂。 “路侍卫辛苦了,整日在太阳下暴晒,应该让大皇子殿下给你加功才是。”青墨打趣儿似的说道,能和一个平常躲着走的人开玩笑,只能证明她的确被短暂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娘娘是否一切顺利?”路连郢突然问道。 青墨一愣,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她眼神一明,看向路连郢的时候咄咄逼人,“你什么知道?是自己有所调查,或是别人告诉了你?究竟是为什么?” 她太过着急,这问题问得不明不白。 但路连郢自然是听得懂的,他的笑容意味深长,“在宫中时日长了,尤其又是跟在大皇子殿下身边,多少平日里见不到的事都能见到,若没有点耳听八方的本事,如何生存?” 有些许悲哀的意味,可随即便变成了坚定,“不过,与娘娘比起来自然是差远了,娘娘真是厉害,行动力极强,说什么便立马要做什么,且必定成功,让在下当真是佩服。” 说不出是恭维还是暗讽,也许连路连郢自己也说不清是何种情绪。 在他那里没有对错,只有对千式离好的,或是对千式离不好的两种。 一切都以千式离的利益为最高标准。 而今日之所以没有拦住青墨入月景殿打扰里头二人的脚步,也正是因为他猜到许良娣有别的心思,而青墨正是去灭这种心思的。 如此,才暗中协助。 青墨不再接话,她已经看穿路连郢的心思,也就有了顾虑。 自己的最终目的,一定是与路连郢的坚持相违背的,如此,不如早些与他划清界限,免得他日成为对手,甚至成为敌人,那才真的是一种折磨。 青墨不怕与高手过招,可她最怕的,便是这无论如何也打不倒的衷心,像一堵坚实的墙,拦住所有阳光灿烂,挡住所有阴谋诡计。 可怕至极。 第219章 满月宴 “娘娘要去哪?是否需要在下护送您前往?”路连郢问道。 “不必了,”青墨自然是立马拒绝,“回茵萃殿而已,这条路我比你更加熟悉。” 即便是被这个正直到近乎固执的侍卫打败了数次,青墨仍旧得保持一点自己的尊严啊,怎么能轻易低头。 最近的宫中算是悲喜交加,无数突发状况,却也有无数喜事,比如许良娣有孕,比如小王子滢风满月。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原本滢风的满月宴要与千式离的太子上位同一天。 可如今,无人再提及太子一事,就连皇上也当作从未说过那承诺,抛之脑后。 原本无比令人喜悦的满月宴,在千式离心里却变得残缺不全。 沁良娣心中是明白的,她兴致也不高,更是不敢在千式离面前表现出多大的愉悦来,总怕触到千式离的心弦,会加深他心中的伤痛。 可他是个男人啊,怎会那么容易被打败,怎会将自己的情绪移到别人身上去。 察觉到沁良娣的小心翼翼之后,千式离露出笑容来,从丫鬟手中结果她的外套,亲手为她披上,后拉过她的手,柔声道,“谢谢你为我添了小王子这个可爱的孩子,今天是他的满月宴,可该感谢的人应该是你,辛苦了。” 以前的千式离总是柔情温润的,最近因为太子之事太过烦恼,他的性情大变,弄得沁良娣也有些怕他,很多话只得咽回肚子里去,不敢多嘴。 此刻千式离的这一番话,让沁良娣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长松一口气。 她是今夜的焦点,那些关于皇子妃该有的所有端庄贤淑善通人意,全都得装在身上。 轩雅阁一如既往热闹非常,张灯结彩,琉璃灯照出的红光令人晕眩,不过是熟悉之人的家宴而已,却被这刻意富贵繁华的气氛弄得如此疏离。 沁良娣第一次上座,皇上居正中,皇后与千式离各位其左右,再往后便是沁良娣。 其余所有人都只能居下位。 第一次处在这样被万众瞩目的位置上,沁良娣有些不适应,与其他几个熟人的距离相隔太远,更让她有些惶恐,坐立不安。 皇上皇后说了些什么,沁良娣已经听不进去,不过也是些套路式的言语,听多了再没有什么新奇。 随即便是一番敬酒,和着前方曼妙的歌舞,这一场景实在是晃得人眼晕。 原本沁良娣该是今日这宴会的主人,可她本就没有太多的经验,加之心里的确有些慌张,早已说不出什么整话来。 青墨见状,自然要出手解救。 “皇上,皇后娘娘,我不胜酒力,这一杯同敬你们二人 ,顺祝咱们南浦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青墨先站了起来,一番话淡淡说完后,仰头便喝光了杯中的酒。 皇上很是赞许,同样举杯,“好!青墨不愧深得式离宠爱,你就该在他身边做他最得力的贤内助,让他专心于前朝之事,少有后宫纷扰。” 这番夸赞太过招惹仇恨,青墨怎会让自己陷进去,她又倒了杯酒,笑着看向皇上,道,“皇上太过夸奖,我实在愧不敢当,凌秋园的姐妹们各个能力出众,我实在不算什么,沁妹妹为大皇子殿下添了小王子,功高辛苦,慕希妹妹一直操持着后宫之事,也尽心尽力,今日尤其应该敬许妹妹一杯,祝贺她也有了身孕。” 一个转身,青墨面向许良娣。 突然被点名的许良娣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却忘了该说什么。 她没法拒绝,青墨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将许良娣面前的酒换成了酸梅汤,她无法用有孕作为借口来拒绝青墨的热情,只得硬着头皮接招。 “妹妹,自从你有孕后我就鲜少能见到你,今日在这轩雅阁,借着大家都在的时机,我正式向你道贺,希望你肚中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安降生,为南浦国带来新的生机。” 青墨声音很是柔软,令每一个所听之人心中都多了几分暖意,可是却令许良娣后背一寒。 虽说在青墨一次次的助攻下,许良娣根本不可能瞒住这件事,她有身孕早已人尽皆知。 可是毕竟心中有鬼,她总想能低调就低调,只需得到千式离的宠爱便好,无需宣告天下。 宫中生存呐,那有那么简单呢。 “谢谢姐姐,借姐姐吉言,我一定会照顾好肚中的孩子。”许良娣说的很是小声,将杯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不希望别人的目光再在自己身上停留,只想快些坐下来,最好再无人追问关于她身孕之事。 也是老天眷顾,骑虎难下的许良娣被滢风拯救了下来。 奶娘抱着正哭的无法抑制的滢风走了进来。 他才是今日的焦点,刚一出现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去,青墨叹了口气,只得把原本的计划作罢。 毕竟不能乱了滢风的满月宴,这是属于沁良娣的夜晚,其他人没有权力打扰。 这滢风这孩子真是和千式离完全不同,不过才一个月大,已经闹腾的三个奶娘都拦不住。 那哭声简直震耳欲聋,像是要在这轩雅阁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其余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这小王子哭成这样,可皇上却显得很是高兴,直接站起了身来,“好,不愧是朕的血脉,有帝王直之气!” 既然皇上都赞不绝口,其他人自然是要随之附和。 可那滢风却甚是不解风情,被皇上抱在怀里后还一直在哭,丝毫不给他面子。 连奶娘也哄不下来,滢风越哭越是惨烈,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听来还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沁良娣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皇上跟前,屈膝行礼,“皇上,小王子可能是不太适应这轩雅阁里的吵闹,让我先把他抱去后殿安抚一下,再抱过来吧。” 皇上已经制不住他,现在也是满头汗,见到沁良娣以后也如抓到救命稻草般,赶快将滢风递给她,连连点头,“好好好,先将他抱下去。” 后殿是安静的,相比较于轩雅阁喧闹,这边像是另一个世界。 果真,刚到后殿,滢风的哭声变小了些,沁良娣给他喂完奶后,他也如哭累了一般,躺在沁良娣怀里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很是安稳,滢风睫毛很长,睡着时轻微的忽闪着,太好看。 沁良娣看着他,整颗心也柔软了下来,一个月了,她只有在此刻才有了做母亲的感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很伟大,充满力量,要为这个小小的身体挡风遮雨,不能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阿沁!阿沁!” 一阵小声的呼唤打断了沁良娣的思绪,她连忙将滢风交给奶娘,道:“你把他带下去换身衣服吧,方才哭的一身汗,衣服也湿透了,容易着凉。” 奶娘自然是没有多问,听话的带走了滢风。 奶娘刚走,刚刚那声呼唤的主人后脚就走了进来。 沁良娣吓得不轻,快速将门关上,有些小小的埋怨,“你怎么如此大胆,不远处就是轩雅阁,你这么走过来,若是被有心人看见,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她着急的直跺脚,可是站在眼前的天绍齐却一脸喜气,“哎呀阿沁你别怕,不是都讲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父皇与其他人都在轩雅阁享受热闹,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后殿,眼下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根本用不着担心!” 天绍齐说完后,长叹一口气,拉起沁良娣的手,“最近实在太忙,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方才在轩雅阁的时候,沁良娣为了应付那些可怕的场面,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担惊受怕的过程实在难捱,此刻也确实是需要一个安慰。 毫无疑问,天绍齐可以成为她的安慰。 她很快妥协,与天绍齐浓情蜜意起来。 爱情总是会让人变得盲目而胆大,顾不得身旁的危险,全心全意陷入那一份感情中去,比如此刻的沁良娣与天绍齐,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这里有多危险。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者看到后殿里头的场景,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是青墨。 “你们好大胆!”青墨回过神来后走进后殿,转身把门关上,还特地带上了门闩,确保这里短暂的安全。 沁良娣这才与天绍齐分开了些,保持着距离。 她脸上带着红晕,一副做错事等待大人训话的害羞模样。 天绍齐则是一贯的以嬉笑来试图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先向青墨撒娇,“青墨姐,你怎么不在轩雅阁陪大哥,为何跑到这后殿来,这后头冷清,不符合你的身份呀!” 他平常怎会用这样的言语对青墨说话,此刻明显是想掩饰心里的鬼,青墨听得出来,更是生气,在今日之前,她对这二人的猜测很多,却从来没想过他们竟大胆到敢在宴会上私下相会,实在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而这样的事情,竟然出自于沁良娣身上,太不可思议,她何时变得那么胆大妄为了? “先说说,你们在做什么?”青墨语气严肃,眼神直直的看向眼前二人,像个长辈。 第220章 讨欢心 沁良娣早已经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青墨,只盼着天绍齐为自己解围。 天绍齐当然会站出来,他依旧是老一套,蹭着青墨的胳膊不停撒娇,“青墨姐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要多笑笑才好呀,干嘛总生气呢,来,笑一个。” 青墨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的身子。 以前天绍齐称呼青墨都用的是“皇嫂”二字,今日竟然叫了“青墨姐”,他显然想把话题扯开,不让青墨继续追究。 可青墨怎么可能放过这两人。 “我担心沁妹妹没法哄住滢风,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倒是我多管闲事,你们俩竟然在这里暗自厮混,把其他人都当作了没长眼睛的傻瓜吗?” 青墨言辞激烈了些,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也不只是生气,而是深深的担忧,幸好来这后殿看看的人是她,若是换做旁人多了一份关心,也同样过来,撞见他俩这亲密的模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好好的满月宴恐怕会成为一场灾难。 沁良娣与天绍齐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立正站好听着训。 可天绍齐当然不可能那么乖巧,快速反击,“虽说我们今日是大胆了些,可也是确定这后殿不会有人过来,才在这见面的,皇嫂与二哥见面时,不也从未管过身边是何种危险的场景吗?那你有何种立场来质问我?” 这话说的太突然,青墨愣住了,先是慌张的看了沁良娣一眼,见她没有太大的反映后,又瞪回天绍齐脸上,“你胡说什么”,只能这么先将这话题应付过去。 天绍齐知道青墨与戚子风扬的所有事,可沁良娣不知道啊,青墨一方面不愿太多人了解内情,另一方面更是不愿将沁良娣也卷入自己的漩涡危机中来。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青墨只得把矛头再对准天绍齐,“你如今是皇上身边很重要之人,离开那么久,他一定在找你,你还不想回去吗?” 这也是天绍齐所担心的重点,被青墨用如此严肃的语气一强调后,他也有些怕了,权衡了一下利弊,心里一沉,转身把沁良娣拉到一边,小声道:“阿沁,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你要对我有信心,终有一日,我会给你最美好的未来,属于我们俩的未来!” 他的声音很轻,用着只有二人可以听见的大小说着专属于他们俩的悄悄话。 可后殿的屋子就那么小,青墨还是听到了几句,稍一串联,便知道天绍齐的意思。 她唯有长叹一口气,当天绍齐被太后的一道懿旨牵扯进来后,情况变得更加复杂,未来……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当天绍齐把悄悄话说完后,转身朝着青墨认错般的眨眨眼,一溜烟跑走了。 没有了天绍齐的陪伴,此刻的沁良娣显得局促不安,脸也更红了些,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青墨。 青墨叹了口气,把沁良娣拉到凳子上坐下,道:“天绍齐是个很好的男子,也定会是你如珍宝般疼爱,可是妹妹你是大皇子妃,又是滢风的生母,可千万不可做如此糊涂之事啊,把自己的将来搭进去还不算,若是连累了家人,你该如何自处呢?” 这话已经说的很严重,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可沁良娣非但不怕,还显得信心满满,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明眸看着青墨,闪着充满希望的光彩,“姐姐所说我都知晓,可我也选择相信他,他说过要给我的未来,就一定能够做到!” 她越是这么充满期待,青墨心中便越是慌张。 天绍齐为了沁良娣,当真愿意拼尽全力去博一个所谓的权势地位,那……岂不是要与戚子风扬为敌? 天哪,青墨不敢想象,她紧皱着眉,明明知道眼前站着的是胆子小的沁良娣,青墨却也收不回自己的情绪,把所有紧张与担忧表露无疑。 “姐姐怎么了?”沁良娣见青墨情绪不对,连忙关切问到,可是问题刚出口,她突然明白了过来,一笑,“姐姐放心吧,我不笨,也不敢毫无把握的去冒险,既然他给了我承诺,我便愿意去等,不会轻举妄动,姐姐尽管放心便是。” 她这模样简直就是一副恋爱中小女人的幸福模样,可青墨的担忧丝毫未减,反而更加严肃了些,“那你可有想过,若天绍齐真的为你拼得了所谓的未来,大皇子殿下怎么办?滢风怎么办?你让未来那些人如何看待滢风的存在?难道你想让他从小便从别人的口水与谩骂中成长起来吗?” 一番话说得令沁良娣眼中闪烁的光彻底熄灭。 她低下了头,惶恐,悲哀,却也无可奈何,“我早已是自身难保,如何去为他人考虑……” 说罢,她抬头看向青墨,像是求助,“姐姐,你也是皇子妃,自然知道身处这个位置有多少无可奈何,有滢风怎样,即便我再有三个四个孩子又能怎样,他是大皇子殿下,未来太子,皇上,一层层上位,将山河握于手中,还会在乎我这个小小的妻子吗?我不过是守着这个皇子妃的虚名,在比冷宫还要清冷的长仪殿里孤独终老罢了,这还是好的,若遇上有心计的妃子想要算计我,我大概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姐姐,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不想要。” 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最令人有切肤之痛,青墨后背一阵阵冷汗,沁良娣说的话句句是现实,躲不过的现实。 原来那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她,早已将所有的一切都看透看清楚,她都懂,也在隐忍着,等一个翻身的时机。 青墨不知如何安慰,她自己也没有这个答案,除了沉默,开不了口。 甚至……青墨觉得自己还没有沁良娣考虑的清楚。 从后殿出来后,青墨才发现轩雅阁已经冷清了下来。 皇上走了,许良娣以身子不适为借口也走了,皇后像慕希交代了几个重点,把这个满月宴现场交给她后,也走了。 原本热闹非凡的地方,瞬间冷清。 原本该是宫中一件大事的滢风满月宴,也似乎在随随便便中结束。 各怀心事。 青墨看着那些空空荡荡的座位,青墨脸上苦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茗薇,咱们走吧。” 没有从轩雅阁大堂经过,青墨带着茗薇绕过后门离开了。 慕希是最后一个走的,时间已经不早,那夜色早已如墨汁般浓稠,像是把所有人困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喘不过气来。 她很累,不过是个皇子妃而已,却像是做着皇后的事…… 这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在心里抱怨一番,她连对身边的芸卉都没有倾诉过,哪里敢胡乱说话,或者说,早已经过了会因为某件事而愤怒至极的时期。 如今,那些所有不满的念头最终都会化作虚无,她早已不在乎。 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慕希也和芸卉一起离开。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有个声音在叫她,“慕希。” 很轻柔,很温和,让这燥热的深夜降下温来。 慕希心头一暖,立马回头。 果然,面前看到的,正是她最愿意看到的身影。 “二皇子殿下……有事吗?”这句话背后是强忍着的巨大激动,但慕希脸上的笑容早已出卖了她,她已经不镇静。 芸卉也是个看得懂脸色的人,这时候立马退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得到慕希的一举一动,但并不会对她造成干扰。 戚子风扬递过来几本书,道:“上一次你说想找我借一些书看,当时我并未多想,随意给你了几本,可这几天我认真考虑一下,特地挑了一些适合你读的书,你闲时可以翻一翻,权当做消遣也好。” 慕希接过书,随意翻了一下,心中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的升腾而起,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坐下来,最好能与戚子风扬促膝畅谈一整夜。 这些书,每一本都戳在慕希的心上,她太喜欢。 与那些迂腐之人全然不同,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女训之类庸俗的书,而是一些可以开阔眼界提升思维类的书,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戚子风扬的与众不同。 他所做的一切,在一点点令慕希沦陷。 能在深宫高墙内找到知心人,是一件多少人拼了性命也得不到之事,可慕希呢,先有青墨,又有了戚子风扬,她真是万分满足,不敢再有别的所求。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凌秋园去吧。”戚子风扬先开了口,说的自然到如同一件平常之事。 慕希心中暗喜,这是她最想的事,却因顾虑不敢说出口。 如今戚子风扬提出,她当然可以顺理成章答应。 这真是个美妙的夜晚呐。 这一路很是安静,戚子风扬轻功很高,走路时脚落地几乎没有声音,令慕希也无比小心,每一步都很轻,刻意紧绷着身子,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叨扰到这美好的氛围。 “其实偶尔在宫中走走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我们总是太忙,忙到忘了享受生活。”戚子风扬突然开口,感慨了一句。 慕希低头一笑,“殿下都有此感慨,那让我们这些人如何自处呢。” 第221章 得猜想 戚子风扬淡然一笑,“我怎么了?你平日里都如何看我?我不过也与这宫中每一个人相同,被这高墙困住罢了。” “怎会相同,你是与他们全然不一样的人!”慕希停住脚步,说的认真,忽闪着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小女人般的单纯与可爱。 “哦?”戚子风扬挑眉,“那你说说,在你心目中,我是怎样一个人?” 他的目光中灼热,毫不避讳的盯着慕希的脸,看得她一阵害羞,连忙移开目光,眼神闪躲,“我……我哪敢妄加评论呀,您是二皇子殿下,若是我说得不对不好,惹您生气了那该怎么办?” 戚子风扬在心中暗笑,看着慕希好一会儿,不得不感慨,这姑娘也不是一般人,这招欲擒故纵用得真是巧妙,不过也恰好证明他心中所想,这一步走得没错。 “若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我的刺,那我当然会生气,可是此刻在这月光之下,只有你我二人,若是还不能说一些真心话,那这宫中人当真成了牢笼里的鸟,太过悲哀了吧。” 戚子风扬说着向前迈了一步,站的笔直,他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来,而慕希恰好站在这影子之内,被她包裹着,莫名的安全感涌来。 她心中偷笑,捋了捋头发,道:“其实早在还未进宫前,我就听说过殿下了。” 这一句说得很慢,像是在试探。 戚子风扬表情并无波澜,只淡淡的问了句,“哦?” 慕希笑得明朗,“我与青墨姐姐在宫外便已相识,她常来我家小住,那时便从她口中听说过殿下的消息,所用之词皆是气度不凡,文武双全,诸如此类的赞美之词,当时我便对殿下充满好奇,入宫后得见,更是佩服不已,试问宫中还有哪一个皇子能如殿下一般,即便困于宫廷,也活得潇洒自在,走遍四方江河大地,过着令旁人欣羡的人生,唯有你能做到。” 听完这番话,戚子风扬脑子一沉,把所有杂乱的思绪全都抛开,彻底冷静下来。 慕希的话中处处都是陷阱。 听青墨所提起?那便意味着青墨与戚子风扬在宫外早已相识,戚子风扬不知慕希究竟知道多少内情,可无论多少,他与青墨宫外相识这件事,一定是个雷区。 再有,便是青墨的身世。 既然慕希此刻强调她与青墨在宫外相识,且青墨常去她家中小住,那她便是用此法在提醒戚子风扬,或者说,是威胁,以她知晓青墨身世来作为威胁,她是安青墨,并非夏青墨。 用这两筹码,彻底将戚子风扬压制住,也传达出一种讯息来。 若你不与我同战线,那咱俩便是敌人。 戚子风扬倒吸一口冷气,不愧是皇后和太后都看中的太子妃人选,果真有些手段,不可轻视。 与聪明人过招时,虽说需要耗费脑力,可这过程也是极其爽快的。 戚子风扬向来心思缜密,数秒内便理清思绪,并未耽搁太多时间思考,也并未被慕希看出端倪来。 他依旧是平淡如水的表情,带着微微笑意,将所有一切言语表现的顺理成章,“我的确常在宫外走动,也认识不少商人百姓,之前与皇嫂有过几次照面,相交不深,也从未想过竟还能在宫内相遇,这或许也算是老天爷的安排?就如我和你,能被这几本书联系在一起,人生际遇也算是奇妙吧。” 好巧妙的回答! 慕希眼神一亮,已经完全被眼前人折服。 把他与自己捆在一起,去对比他与青墨的关系,也就是说,若你想挑出我与青墨相识之错,那你与我的相识,也同样是错。 慕希再无别的话可说,也不想再在此问题上纠缠,之前已经问过青墨,也从她那里得到过答案,此刻再听戚子风扬的话后,她再无心结。 迸发的感情总会冲昏人的头脑,眼下的慕希已经相信了戚子风扬与青墨仅仅是相识而已,或者说,她强迫自己去相信,只愿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切,哪里还管真相究竟如何。 整个人瞬间轻松起来。 “我才疏学浅,只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罢了,若是你送我的书我看不懂,还得请教你呢。”慕希语气变得欢快,脸上的笑意明媚,看着戚子风扬的眼神丝毫不避讳。 “随时恭候。” 这是个略带燥热的夜晚,也是个充满热情的夜晚。 我们终于,在宫中摸索数年后,找到属于自己那条轨道。 一头扎进去,无怨无悔。 所有人的关系都在继续着,或明或暗,皆是自己内心所感,外人无从知晓,无从参与。 只是那日与青墨聊过后,沁良娣心中也的确产生了意思异样。 关于滢风……她有千千万万个对不起。 这个来得及时,却也来得错误的孩子,将会成为沁良娣的牵绊,让她多了无数顾虑。 若尽全力奔向那个想要的未来,该如何让这个孩子去面对他无法选择的可怕世界? 沁良娣不敢想,也不愿想,她只能尽力在眼下多多补偿这个孩子,给他最好的。 滢风是个机灵的家伙,不过几个月大,但已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奶娘和沁良娣都在时,他定会哭得撕心裂肺,非要沁良娣亲自抱他才肯歇口气。 比如他好像很喜欢茵萃殿,每次被沁良娣抱过来找青墨聊天时,都会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笑容来,听话的一声不吭,一双大眼睛盯着青墨咕噜噜直转。 沁良娣总开玩笑说,这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这天他又来了,原本沁良娣是想自己过来找青墨说说话,但刚用过早膳,滢风就缠着她不肯放,没办法,还是只能一同带过来。 有个孩子在,青墨与沁良娣的话题自然也该注意些。 可即便是这样,青墨仍旧累得不行,连连感慨,照顾个小孩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直到沁良娣离开,青墨觉得自己浑身都如散架一般,实在太累。 茗薇端上一碗粥来,“小姐先喝点白粥养养胃。” “唉,小孩儿真是又惹人爱又惹人恨,”青墨忍不住感慨,“尤其这个滢风,真是和他爹娘截然不同,真是个小人精!” 她笑着摇头,真是又喜欢又觉得无奈。 这举动和言语逗得茗薇一笑,“小姐这是被滢风激发出了母爱吧,看来是时候也要一个孩子了。” 说的太过开心,也忘了那些顾虑,茗薇说完这一句后才发觉不妥,瞬间改口,“不过有滢风一个也够闹腾了的,沁良娣拿他没办法,还是得小姐出马才行。” 方才的青墨心里确实有些别扭,但当茗薇接来那一句化解尴尬后,一切又都恢复自然。 突然晋六进来了,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即便实在自己的茵萃殿里,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直到走到青墨跟前,道:“娘娘,言太医过来了,是否要让他进来。” “言太医?”青墨听到这个名字后,立马精神百倍,“快请他进来。” 言太医如今是专门照顾青墨的太医,他到茵萃殿来算是日常工作,并不会引人怀疑,一切都顺理成章。 今日他也要先给青墨请脉,确保青墨身子无恙之后,才收拾好药箱,开始说他的目的。 “娘娘……”言太医稍往前一步,声音很低,“微臣已经查过,负责月景殿与许良娣的太医姓胡,也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医术不错深得皇上赏识……可,微臣也查到,胡太医与许良娣是同乡,曾家道中落,也是得许家帮助后,才进宫做了太医……” 原来如此! 青墨恍然大悟,不必再多说,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早怀疑这太医有问题,从言太医得到的讯息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真是没错的。 “微臣还查过太医院的药方,发现唯独月景殿的药方被锁了起来,不许其他太医触碰,胡太医给出的理由是,许良娣有孕之身尊贵,必须保护周全,不可泄露半分免得遭人暗算。”言太医接着说道。 青墨一阵冷笑,“什么免得遭人暗算,在这后宫中最会使暗算之招的,就是她许良娣,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撑多久!” 青墨微眯起眼睛来,脑海中思绪万分,关于如何对付许良娣,关于如何见招拆招揭穿她,一步步都在脑子里有了清晰明了的计划,她对言太医说道:“继续帮我盯着月景殿与胡太医,若有发现定要及时向我汇报。” “是,娘娘放心。” 今日言太医带来的这个消息,算是令青墨精神一阵,越来越多的猜测得到证实,也就意味着她离成功将会越来越近。 言太医说完话后却没有立即而开,面色纠结像是犹豫着有话要说。 青墨察觉他的不对劲,看了一眼后,道:“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与我不必如此生疏,有话便说就是。” 得到应允,言太医这才开口,说话时仍是有些犹豫的,“娘娘……方才微臣给您把脉时发现你的脉象有些虚浮,那避子汤……还是少喝为好,否则娘娘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第222章 百姓难 言太医这番话也正是茗薇想说的话。 其实早在言太医进入大堂前,茗薇就特地先拦住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让他千万将那避子汤的危害再向青墨强调一番,劝青墨少喝。 茗薇也在青墨面前说过很多次,可青墨总听过就过,那避子汤仍旧一碗不落,只要千式离过来,第二天一早的早膳前,一定要先将避子汤喝下肚。 茗薇说不出的担忧与心疼,却也没办法。 幸好还有言太医这个权威的人在,他的劝解,青墨多少也会听一些。 道理青墨都懂,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罢了。 她苦笑,“是,谢谢。” 多余的话也不知该说什么,青墨心中无比清楚,那是她的底线,不可能变。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有几分诡异。 可这份安静不到三秒便被打破。 杂乱来自于殿外,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吵闹声,有种阳光下暴晒后炸裂的声响,闹哄哄的像是随时会用身体将城墙挤塌。 青墨感觉得到,这声响距离凌秋园很远,可似乎又很近,那扑来的气势给整个茵萃殿很强的压迫感。 “外边怎么了?”青墨猛地站起身,眼神中既有惊慌,又有强烈的好奇。 言太医眼珠一转,突然想起来什么,恍然大悟一般,连连朝青墨拱手,“娘娘,方才微臣过来之时恰好遇上大皇子与六皇子,二人脚步匆忙的朝着东门那边赶去,后头还跟着不少侍卫,各个表情严肃,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当时微臣急于来见娘娘,也未多想,莫非……是与这声响有关?” 东门? 东门的确离茵萃殿很近,既然千式离与天绍齐都去了,那一定不是小事。 “走,去看看!” 青墨目光一狠,有种冒险的决心。 凌秋园还是平静的,越朝东门走去,便越是热闹。 远远的就能看见千式离与天绍齐站在最前头,二人气质出众,立于众多侍卫之中发着光,一眼便知。 在这二人对面与身后,自然分成了两派,身后是浩浩荡荡数十人的侍卫团,人人手执刀剑,各个都是严阵以待随时进攻的姿态。 而在前边,在那东门边上,所站着的则是一群衣衫褴褛之人,面色蜡黄目光呆滞,偶尔散出一丝光来,如回光返照一般奄奄一息。 可他们仍拼着这最后一丝力气,与气势汹汹的侍卫对抗着,毫不认输。 这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发生了什么? 站在这般危急的场面下,青墨丝毫不怕,反倒被激发出一种英勇来,她决定上前去一探究竟。 “茗薇,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青墨嘱咐了几句,将茗薇留在安全范围内,自己则只身去冒险。 茗薇刚想要拦住她,突然一只手越过她伸来,直接抓住青墨的手臂,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严厉的声音,“你要去干嘛!” 青墨已经迈出去的脚步被弹了回来,本是很生气,可是听到那声音,却又气不起来,只剩无奈,她急于去那边一探究竟,却被拦住浪费了时间,自然是生气的。 “你说我去干嘛?当然是帮忙了!”青墨回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戚子风扬却抓她的手臂抓的更紧,“那么多侍卫在,你觉得你一个女子能帮的上忙?太危险,你在这待着就好。” 他的表情冷得可怕,青墨不说话,也不看他,虽说心里仍旧想过去看看,但脚步止在那里没有动。 戚子风扬回头朝茗薇递了个颜色,让她拉住青墨后,自己才朝那边走去。 青墨岂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 这里不仅有千式离和天绍齐,如今连戚子风扬都过来了。 宫中最重要的三个皇子聚集于此,若是说没发生大事,谁信? 青墨看着戚子风扬走过去的背影,稍稍斟酌了几秒后,再度甩开茗薇的手,也跟了上去。 茗薇只得放手,她了解自己这个主子,只要她想,任何人都挡不住。 靠近那人群后,青墨才听清那争吵有多可怕,全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句句直指皇室,这三个皇子能镇定的站在这里听这些话,也当真是需要强大的承受力。 “若是朝廷不让我们过上好日子,那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虽是毫无武功打不过你们,可我们有人!都是人!一人一泡尿也得把这皇宫给淹死!” 那群衣衫褴褛之人也有一个领头羊,就站在最前面,面色挣的赤红,双眼瞪大如铜铃般,每一字都跟着一群喷出的吐沫,实在可怕。 对峙的这一边是千式离大头,他很是镇定,即便右手牢牢握住剑柄,随时可能让利剑脱鞘而出,但表情依旧是冷静的,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甚至目光中还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笑意,“朝廷已经下过折子,对受灾地区的灾民增加了救灾物资,也派了官员下去解决问题,只是毕竟需要时日,急不得,如今你们一窝蜂闯来皇宫,也无法解决问题,反倒浪费人力财力,不如回去静等下派的官员解决灾情。” 听千式离说完这些,青墨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浩浩荡荡堵着共门口的数十人,便是受灾的灾民。 距离上次那个折子呈上来已经过去数月,皇上采取了天绍齐的方案后也当即实施,并未拖沓,按说这事情应该早已妥善解决才是,可为何灾民竟闹到皇宫来,难道这事还未解决,且愈演愈烈? 青墨拼命往前挤,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可就在她越过前边一个侍卫时,却看见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慕希竟然也在! 没看错吧? 青墨简直不敢相信,一下子愣住了。 也许是某种心灵感应,慕希在此刻竟然回头,正巧与青墨的眼神对上,二人的表情都在表达着各自的震惊与不敢相信。 没等眼神的交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那边又乱了起来。 “我呸!”为首灾民狠狠啐了口吐沫,咬牙切齿,“什么官员什么下派,你们分明是要我们这群没用的灾民死!那些官员从不作为,在灾区竟还过着挥霍无度的日子,把我们所有赈灾物资全都变卖,挥霍一空,将我们这群原本就走投无路的人彻底推入火坑!一定是朝廷故意的,一定是!你们想让我们去死,嫌我们做不来事是不是!” 他越说越是激动,手舞足蹈的要往前闯。 一群机敏的侍卫冲过来挡在千式离跟前,护住他。 可千式离眼下最需要做的就是与灾民面对面沟通,他绕过侍卫,继续站在最危险的前头,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恐吓之下。 手上的剑跃跃欲试。 此刻的天绍齐也已站不住,也开了口,“你们先息怒!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像是怕自己的声音被杂乱的现场所淹没,天绍齐几乎是吼了出来,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气势弱了很多,“咱们好好说话,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再来商量对策,如此才能用最快捷的方式解决啊!” “放屁!老子不和你们废话!”为首灾民一瞬间如疯了一般,嗷嗷嗷叫唤几声后,身子往前一探,冲了出来。 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吓了一条,侍卫围了上来,十余人只为制服一个他。 可面对一个不要命的人,你压根无法预料他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 千钧一发之际,千式离拔剑。 刀光剑影闪在眼前,速度极快,无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耳旁突然一声惨叫,霎时间万籁寂静。 青墨一愣,忘了眨眼,一个血淋漓的脑袋从眼神闪过,滚落在地,他在空中飞过的眼神与青墨相交,直直的劈来。 突然间,青墨眼前一黑,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向后一转,撞进了一个胸膛里。 是戚子风扬,他一手一个,将慕希与青墨同时拉过面向后方,不去看那前边惨烈的景象。 青墨身子在抖,她不知慕希是否看见了什么,此刻无法转头去看一看她,只觉得自己如灵魂出窍一般,身子早已不属于自己。 方才与那个从空间划成弧线掉落在地的脑袋对视的瞬间,青墨就傻了。 从来到南浦国后,她眼见过数次生死,包括自己亲密之人的阴阳相隔,可这一次,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脑袋在自己眼前与身子分离。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无法镇定。 戚子风扬拦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没事没事,不要去想,不要闭眼,看着后边的天,是蓝色的,不怕。” 那个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血液喷溅,场面异常可怕。 短暂数秒的悄无声息后,这东门之前如爆炸般彻底混乱。 “你们竟敢杀了我们的头领,我和你们拼了!” 数十个灾民以他们的血肉之躯涌了上来,各个拼上性命。 这下侍卫们已经全部苏醒,肉身始终敌不过刀剑,不一会儿的功夫,侍卫们便把闹事的灾民控制住。 只是挡不了那震天的哭声,惨烈到像是要哭个天崩地裂。 任凭身边的侍卫来来往往,任凭那灾民用身子撞地闹得轰轰烈烈。 所有人都朝后退去,千式离却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第223章 心成灰 在旁人看来,或许千式离这一举动是一种责任担当的表现,毕竟在这一群人中间,无论从年纪地位或是能力来讲,他都是第一位,理应以冒险之态站在最前头维持整个混乱的局面。 可只有千式离自己知晓,他此刻这一动不动的举动,并非是当真大无畏到牺牲自己保护别人。 而是……他愣住了。 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瞬间消失,且是头生分离,血淋漓的场面像一根利刺,插进了千式离心里。 他并非蛮狠无情之人,怎会如此随意杀人,方才不过是想挥剑震住混乱的场面,也给这群毫无顾忌的灾民一点威吓,可那剑却好似不受控一般,大力直指灾民头领。 千式离感受到手臂上一阵重力打来,无意识的向前挥动了一下。 就是如此巧合,那一挥动,剑锋恰好划过灾民的脖颈。 鲜血四溅,头身分离。 千式离第一次对“杀人”这件事有了恐惧。 方才那股手臂上莫名的压力是从何而来,为何那么巧。 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是戚子风扬与天绍齐,可事情发生的那一瞬,戚子风扬便转身去照顾青墨与慕希去了。 只剩下天绍齐。 有种可怕的推测在心头上蔓延,这一切是否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目的是什么,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利用千式离的手杀死那在灾民,让他落得个残害无辜百姓的罪名。 这说法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大皇子用手中权力惩治一个平民,往大了说,则就是滥杀无辜。 在这关键节骨眼上,这件事可能会成为千式离的致命一击。 再往深处想,若是他被拉下水,那么谁是直接受益人? 或许……正是旁边所站着的六弟,天绍齐。 一环连一环,环环相扣。 短短数秒内,千式离已经在脑海中将这突发情况捋清,包括前因后果,包括猜测。 而在这时间内,路连郢也极快的带人收拾现场带走尸体安置剩余灾民。 他动作麻利干脆,原本杂乱的东门前,这一会儿已逐渐平静。 那群灾民失去了带头人,群龙无首,此刻已是乱成一锅粥。 有心为首领报仇,却无能想出注意来,所有人的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极易收买。 戚子风扬搭在青墨与慕希肩上的手放了下来,轻声安慰,“没事,别怕。” 说完后便转身,大步走到路连郢那边去。 他负手立于所有被侍卫圈在里头无法挣脱的灾民前,既保证皇子该有的威严,又带着一种亲切,并非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而是真心进入这群灾民的内心去。 “大家放心,无论是皇上或是朝廷其余官员,始终皆是以民为本,此次受灾事件朝廷解决方式有所不妥,既然发现问题,那必定会想办法去解决,给大家一个最好的结果,还望大家配合,若是非要与朝廷闹起来,那下场定是受伤,我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不识好歹吧。” 戚子风扬说这番话时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即便言语中有威胁的意味,表情也是善意的。 灾民是不聪明,可也没蠢到生死不顾,眼看着首领已死,眼下自然得自保。 见他们有所动后,戚子风扬转身朝路连郢递了个眼神,路连郢立马心领神会,朝着那群侍卫招招手,大家一同将这些灾民带离这里。 一切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解决着,千式离渐渐缓过神来,刀锋上还残留着点点血迹,他叹口气,掏出手帕擦干净后,手一扬,那手帕飞到很远之外。 这并不是这件事的结束,还有无数麻烦的后续要去解决。 这状况不适合让两个女人参和进来,更何况戚子风扬最担忧的便是青墨的安危,更是不可能让她处在这种可怕的氛围中,没等其他人开口,戚子风扬已经安排好一切,让青墨与慕希先回凌秋园去。 二人这一次很是听话,各有所思。 慕希心中不悦,也不愿再呆在东门哪里,而青墨呢,则是千头万绪,一时间理不清楚,也想先回去。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竟然无话。 “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 慕希突然爆发,愤怒的大叫起来,一个跺脚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 就连青墨也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突然笑出了声,“你干嘛呢,方才就被吓得不轻,此刻又被你吓一跳,我这心脏今天真是受到了太多折磨了。” 她故意这么说着,也是希望能缓和一些紧张的气氛。 慕希立马抓住青墨的两只手臂,非常用力,像是把指甲也掐进了肉里去,眼神更是愤怒无比,“他好恨的心呐!” 这一句除了生气还带着些许伤心。 青墨都懂,点点头,安抚到,“我明白你的感受,可他……毕竟是大皇子,他也有他的万般无奈与顾虑,或许……他所选择的是一条咱们都不懂的路,所以,也不便妄加评论吧。” “不懂的路?”慕希已经无法理解青墨的话,眼神愈发愤怒,“不论选择怎样的方式去解决问题,都不该草菅人命!那是一条人命啊!” 她的声音很大,在这条空旷的小巷中更是被无限放大,回声隆隆。 青墨叹口气,无从解释,更是无法辩驳,她只得将话题转向另一方去,“你为何也会出现在东门那里?” 慕希心里仍在想着别的事,但听到青墨这个问题之时,还是心平气和的回答,“今日去皇后娘娘那里,正巧千式离也在,本是想邀他去锦华殿坐坐,没想到刚走到半路上,就遇到那群闹事的灾民,六皇子殿下也是后边赶来的,再后来……便是你过来的。” 青墨的心一颤,当她听到慕希口中的“千式离”三字时,便知道事情不好,慕希已经对他直呼其名,这样的状况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二人关系极好,到了无需拘束讲礼节的程度,二来便是已对此人死心,只用那一个名字当作代称,并无半分情感。 按理来讲,慕希与千式离应当是第一种关系,可现实却是,第二种。 青墨长长叹气,不知该喜或是该悲。 慕希与千式离的隔阂分明是对她而言最有利之事,可……却又显得如此悲哀。 没等青墨说话,慕希继续道:“要论情商与能力,还得属二皇子殿下最厉害。” 话刚出口,慕希脸上原本的愤怒神情已经化作一种崇拜,一种仰慕,“方才短短几句话几个动作,便控制住整个场面,若是他不在,还不知会演变成多么混乱的一番场景,幸好有他。” 青墨哭笑不得,也有些疑惑,戚子风扬为什么也在那里? “慕希……”青墨拉起慕希的手,看着她的双眸,颇有些担忧,“如今六皇子加入太子之位的争夺中,看似给了大皇子殿下很大的威胁,可实则皇上心中也有他的分寸与把握,太子之位终究还是属于大皇子殿下的,而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不该再有别的心思,更不该将目光过多的放于出大皇子殿下之外的男人身上,你明白吗?”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慕希嘴角一弯,这个笑容有些令人胆寒,“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太子妃之名,我只愿跟随自己的内心。” “慕希!”青墨着急的忘了分寸,“你再这么固执下去,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他啊!” 这一刻的青墨,已经分不清自己这般劝说的原因究竟来自于对慕希的担忧,或是来自于自己的私心。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整个脑子如同快要炸开一般。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意想不到与难以如意之事呢? 继续朝着凌秋园走着,青墨好几次想好好与慕希聊一聊,可张了数次嘴,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该怎么聊,明知道戚子风扬也是自己的软肋,又有何立场去与别人聊他呢,恐怕不出三句话,便也会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二人慢慢走着,将这一段不长的路走得看不见尽头。 突然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青墨很是警觉,立马回头。 并非在谈论不可告人的秘密,可青墨很讨厌这种被人暗中盯住的感觉,任谁都不行。 没想到刚一回头,就撞上了路连郢的眼神。 炽热,带着一丝坦荡与磊落。 一时间倒让原本占理的青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 慕希也回了头,有些惊讶,“路侍卫?你怎么过来了,那边没事了吗?” 距离还有些远,路连郢快步上前一些后,才行礼开口,“那边有三位皇子在,又有数十个侍卫跟从,已无大事,倒是二位娘娘,只身回返,实在太过危险,尤其是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在下还是过来保护娘娘比较妥当。” “路侍卫的尽忠职守实在让我佩服,那好,你同我们一道吧。” 慕希浅浅微笑着,有些乏力。 至始至终青墨都未说话,是慕希与路连郢交流着,用她的认知来表达应允或是拒绝。 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一种被皇后与其他人寄于太子妃的厚望后,强迫着培养出来的本能。 她就该站在前边,如千式离一样,掌控全局。 第224章 大危机 青墨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回到凌秋园后,一切又都平静下来,只是气氛的再平静也挡不住内心的那一分焦躁。 青墨先回房去了,茗薇在后头刻意放慢了脚步,踏入大院门槛后,在那里停了下来。 身后跟着的是路连郢,茗薇听着那脚步声估算着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是定不会在未得到同意的情况下踏入茵萃殿的,保护安全的职责已经尽到,将青墨安然无恙送入茵萃殿后,他便会转身离开。 可看到不远处茗薇站在那里,路连郢也下意识的多停留了一会儿。 果然,当脚步声消失后,茗薇转身。 二人的目光相撞,路连郢坦坦荡荡,眼神中是简单到毫无旁物的疑问。 这道让茗薇有些闪躲,弄得像是她另有所谋似的。 稍稍定了定神后,茗薇往外走去,刚踏入的门槛此刻又踏出。 二人间保持着得当的距离,茗薇先开了口,“路侍卫,多谢你这一路对娘娘的照拂。” 路连郢一愣,方才眼神中那个简单的疑问神情此刻也变了味,多了几分猜疑,或是……说不清楚的意味深长。 “多谢你一路对娘娘的照拂。” 一路,这一路所指是方才从东门那边到茵萃殿来的一路,还是指从青墨进宫以来的着一段时日? 两条不同的路背后,是截然不同的问题与答案。 想到后一种,路连郢稍稍有些慌张。 虽说茗薇与路连郢同属于下人,可毕竟路连郢身份地位皆高她一等,她也不能太过唐突,只是问完那一句后,便微笑着等待回答。 “我是御前侍卫,保护娘娘的安危也是我分内之事,拿其俸禄便该衷其所托,茗薇姑娘不也如此吗,无需对我说感谢二字,太过严重了。” 路连郢语气淡淡,说罢后像是笑了笑。 茗薇却心头一颤,脸色一变。 她年纪略比青墨大几岁,又因从小便服侍安府夫人,看惯了那府内的斗争,内心总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与沧桑。 也正因如此,与茗薇有过接触的人皆是唤她一声茗薇姐。 久而久之,茗薇也觉自己肩上责任重大,努力让自己当得上那个姐字。 而方才路连郢那一句“茗薇姑娘”,则像是一碗温水浇进了茗薇心里。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男子,将你当作女人在看,而非丫鬟非属下。 这两个字的含义中,是否有一种意味着关怀,疼爱? 茗薇身子一抖,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路连郢关切问道。 “没事。”茗薇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原本很多想说的话到了这一刻也都变了味,“路侍卫,娘娘毕竟是皇子妃,她的身份地位意味着有诸多不便,路侍卫对大皇子殿下忠心耿耿,更该明白娘娘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该保持一定的距离吧。” 像是突然被戳中,心里隐藏着的宝贝被人翻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被茗薇看透了心中所想,或者说,不止茗薇看透,他表现的已是太明显。 以路连郢的定力,此刻自然是可不动声色将这扰乱人心的场面给应付过去。 茗薇再抓不到把柄,路连郢的表情没有半点破绽。 僵持数秒后,路连郢开了口,“茗薇姑娘提醒的是,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架不住多嘴多心之人,我……以后会注意,至于娘娘,还得你多多上心才是,娘娘心思敏感,许多事在旁人看来简单无比,到了娘娘那里可能想到另一条岔路上去,茗薇姑娘得多些陪伴才是。” “多谢路侍卫的关怀,我会的。”茗薇点头。 路连郢走了,茗薇也转身进了大院。 只是忍不住回头,看着路连郢远走去的背影。 除了依旧挺立笔直的身形外,似乎还有一丝……落寞。 茗薇叹口气,转身进屋去。 本想好好与路连郢聊几句,给他提醒,也是为了青墨着想。 可事实却是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出乎意料的招架不住。 凌秋园平静下来,可东门那边,还在一团混乱中。 危机已经过去,更加的危机却在到来的路上。 侍卫们已将那群灾民带走,自然是好吃好喝照顾着,路连郢正在从凌秋园返回的路上。 这里只剩下三个皇子。 一瞬间有些冷清。 千式离还在原地不曾挪步,天绍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声走了上去,“大哥,你怎么了?” 这问题问出后,天绍齐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一般紧接着道:“别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他们……会谅解的,再说,本来也是他们闹事在先,咱们最多算压制,并无大错。” 他绞尽脑汁安慰着千式离,试图让他缓解一些心理压力。 千式离侧身看了看天绍齐,看着他脸上一贯的无害笑容,突然冷笑一声。 联想起方才自己的那番推测,想起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压力,而天绍齐正好站在那压力传来的方向上。 虽是推测,也成为心里的结,让千式离如此冷静面对天绍齐的笑脸呢? 天绍齐未得到回应,一头雾水继续看着千式离。 他平日里与戚子风扬关系最好,但也一直视千式离如亲哥哥,并未想过要与其为敌。 即便是在这段时日中,二人处于竞争关系,天绍齐也曾为起过坏心思。 可他的善良在千式离看来,不过是一种虚情假意。 尤其是眼下。 戚子风扬一直暗中观察着各人的表情变化。 空旷的东门前,三个皇子站成了三足鼎立的姿势。 唯有三角最为稳定,相互制约相互抗衡,难以打破。 路连郢很快到了,他的出现还带来一个消息。 “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皇上让你们去一趟勤政殿。” 他在来的路上遇到皇上的服侍公公,正巧得到这一消息,便亲自来报。 预料之中的传见。 千式离长长舒了口气,如解脱一般。 今日之事无论真相如何,他都该负最大责任,有了这一心理准备后,便也不觉难以面对。 三人依次转身朝勤政殿走去。 戚子风扬落在最后,刚走两步,突然弯腰,快速捡起地上一块不小的石子,放在袖口内,然后跟上前边二人的脚步。 一个微小的动作,在这大片空荡中间大可忽略不计,也无人会注意到。 地上的一块普通石子而已,他不捡起也无妨,可越来越缜密的心思告诉戚子风扬,不可疏忽,任何一丁点都不可疏忽,否则恐会酿成大祸。 勤政殿内只有皇上一人,站在高台上来回踱着步子,面色异常焦躁。 三个皇子同时进入,带来一阵强势的气息闯入。 这是宫中最有威信的三个皇子,也是皇上最信任最欣赏的三个儿子。 三人能同时出现在某个地方,实属不易,这也意味着,的确遭遇到了无比重大之事,否则何须费此周章。 皇上的怒气从眼神中传来,还未等三个皇子行礼请安,他一挥手,手中的一串佛珠从手腕上脱离,如离弦的箭那般,快速弹开飞向四处,呼啦啦的声响四面八方,映得这勤政殿内一片森然。 “怎么回事?你们谁来说?”皇上无比威严的眼神盯住高台之下的三人,强大的压力袭来。 千式离刚想开口,却被皇上截住,“朕分明是让你们俩去解决问题的,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确,那一群是无名小百姓,或许生死皆无人关心,可你们不同,你们是朕的儿子,是皇子啊!怎能做事如此没谱,竟敢对百姓下手!太离谱了!” 他言语中所指是千式离与天绍齐,他们二人是在下了早朝后得到的灾民闯入宫门的消息,也是得令后才去那边一探究竟。 而戚子风扬是后来才加入的,他本也不参与政事,在皇上那里说不上犯错,无功无过。 “父皇,这事是我的责任,是我一时失手酿成了大错,我会亲自安抚灾民,也定会全力配合,将此事解决,绝不会让我的错成为朝廷的污点,父皇放心。”千式离当着两个弟弟的面做着自我检讨,可那语气确实坦然的,没有丝毫悔过的意味,反而像是再说,我无措,我就不该低头。 偏偏此刻的天绍齐还不识趣的插话,“父皇,此事不能全怪大哥,你是没见到那群灾民有多过分,那哪是灾民,分明就是暴民,恨不得将整个皇宫城墙给拆掉,大哥出手是为了保护咱们,也是给灾民一个下马威,杀鸡儆猴而已,并不算错吧!” 他的一番原本以为是可以为千式离开脱的话,成了燃烧最快的一根导火索。 “混账!什么叫杀鸡儆猴,谁给你们的权力杀鸡儆猴?南浦国几百年的历史向来以苍生百姓为重,怎可如此草菅人命,你们简直太令朕失望了!”皇上说完这番话,所有的愤怒汇聚,大口喘着气,显得无比劳累。 天绍齐又急又慌,还有些对皇上的心疼,“是是是,我知错了,父皇千万别动气啊,我与大哥定会一起想办法解决此事,父皇身子要紧,千万要保重啊!” 毕竟年轻,天绍齐的所有言行都显得稚嫩。 第225章 明白心 眼下的场面,沉默是金便是真理。 千式离与天绍齐说多错多,唯有一言不发的戚子风扬,看上去才是最理智的那一个。 皇上正在气头上,滥杀无辜百姓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即便眼前站着的是两个太子人选,他也毫不留情面。 也正是因这二人是太子人选,在对待百姓的问题上便是更加不可马虎。 “朕已派人去安府灾民,可这事事发突然,又极其重大,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安稳度过,式离,你闯的祸,定要负责到底,且,定要有所惩罚。”皇上说的认真慎重,大公无私不留情面。 可这话着实吓到了天绍齐,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样严重的程度,对这个犯错的大哥更多的是一种心疼。 他很想替千式离说几句求情的话,但看到皇上那个模样,已被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千式离很平静,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点头:“是,我愿受惩罚。” 这样的态度还算有担当,起码能暂时让皇上消消气。 眼下最要紧之事是如何解决灾民闹事的问题,如何让他们接受领头人被杀死这件事,如何平息当下的愤怒的同时又得将长期闹事的事情妥善处理。 旧账未清又添新仇,这才是最令人烦恼之事。 千式离与天绍齐都是这件事的最直接关系人,当初皇上正是放权让他俩全权处理灾民之事,结果却落得今日这样的混乱局面。 如今就算是惩罚也好,顾虑也罢,皇上不会再给二人更大的权力。 所以旁边所站着的戚子风扬,便是此刻皇上的信任目标。 “风扬,你对此事如何看?”皇上的问题很小心,意味深长,满含深意的同时不露声色。 戚子风扬自然不会掉进这个陷阱中去,虽说那是他的父亲,也不是可坦诚心事之人,微微笑了笑,他道:“大哥与六弟在对灾民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心思,我虽未参与,也眼见到不少,确实佩服他们的能力,若父皇问我有何看法,那我还当真是不敢妄言。” “无妨,只当做交流意见罢了,原本不算难题的事情如今闹成这样,他俩也谈不上什么功劳,如今朕不想再听那些虚言,只要一个有效的结果,所以,听听你的意见。”皇上眼神极其敏锐,盯着戚子风扬要从他眼中看出些不同的东西。 话已说到这样的程度,戚子风扬也不像再玩什么欲擒故纵,他一步上前,气势更甚,“父皇,这件事我并未参与,所提的意见只是主观片面的而已,若有不对的地方,还望父皇谅解。” 他行了个拱手礼,接着道,“之前六弟的方案其实有用,只是中间除了偏差,谁也无法预料到,那几个安排至灾区的官员,竟如此阴暗腐败,不仅吞夺了救灾物资,甚至压迫灾民令原本就贫苦的百姓更加苦不堪言,这也正是让他们胆敢公然闯来皇宫与朝廷作对的直接导火索,这些官员皆是科举选拔而出,本该对朝廷建功竭力,结果却是些贪腐之辈,实在令人痛心,我的想法是……若想要扭转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只有一法……将所有涉及此事的官员撤职,且三年内永不再录入为官。” “三年?” 不止皇上惊了,千式离与天绍齐也惊了。 三年不再录入为官,这是仕途中最重要的三年,若是不能为官,那这辈子也就再无为官之命。 这惩罚未免太过严重了些,换句话说,实在太不人性。 面对一众诧异的目光,戚子风扬依旧云淡风轻,“若没发生今日这事,或许还可饶过那些官员一马,可灾民已经闹到这样的程度,若是还不严惩罪魁祸首,那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父皇,切不可因小失大,为了几个官员,而与百姓为敌啊。” 又戳中了皇上最怕的软肋,戚子风扬短短几句话已经完全占了上风。 皇上眼神从千式离与天绍齐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戚子风扬身上,“好,便按你说的去办。” 若是一个皇上三个皇子都无法将事情解决,那这朝廷也无法长久吧。 勤政殿的大门紧闭着,外边侍卫围成一圈,来来往往手执利剑,四周皆是严肃压抑的气氛。 凌秋园内的青墨同样焦急,晋六已经出去打探过好几次,可什么消息都没有带来。 宫里安静的实在可怕,像是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波涛汹涌,你明知那是一阵山崩海啸的后果,却只能静静等待,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晋六又去了一趟外边,回来时脚步匆忙,脸色也很是沉重。 青墨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迫切的想听到一个答案。 晋六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拖沓,立马道:“娘娘,已经打听到消息,这件事即将采用的方法是……所有涉及此事的官员撤职,连大皇子殿下也未能幸免……皇上让他回陵正宫思过,且……且停发三个月俸禄,这三个月内也不允许再去前朝参政。” “什么?”青墨大惊,三个月不允许去前朝,这惩罚实在太狠了些,尤其对千式离来讲,无异于朝着他的心脏刺了一刀,“那六皇子呢?”青墨继续问道。 “那边打听到的消息是,皇上说六皇子殿下太过稚嫩,仍需历练,并未处罚他,不过……”晋六稍稍抬眼瞄了瞄青墨,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六皇子殿下说希望能有人在他身边时刻提点着,以防在放错,所以……皇上说以后让二皇子殿下也去前朝……” 青墨险些要站不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结果。 是好吗?并不,千式离被这么对待,一定不会甘心,随后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是坏吗?也不是,戚子风扬用这样的方式顺利走入前朝,且间离了皇上与千式离,又拉拢了天绍齐,已经一步步走到了他想要的位置上。 可青墨却高兴不起来,反倒是愈发愁容满面。 太过顺利的计划更容易暴露出更多的问题来,青墨怕戚子风扬走的太快太急,树大招风,敌人太多,留下未来的隐患。 不行,要去找找谈谈。 青墨回头对茗薇说:“替我更衣,出去一趟。” 一般她这么说着,就是要去找戚子风扬,茗薇都明白。 可是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茗薇深深的担忧,“小姐,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歇一歇,明日再出去吧。” “我没事,有些话,必须今天讲。”青墨没有血色的脸上写满坚定。 茗薇只得作罢,不再坚持。 虽然青墨当真心急了些,可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去景禄宫找他,尤其是在今天这可怕的节骨眼上。 晋六先去报信,替青墨把戚子风扬约到两人常见面的老地方。 那片竹林。 有几日未见,尤其今日心中有事,青墨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不安稳,站在竹林中来回走动着。 直到听到脚步声。 她对戚子风扬太熟悉,熟悉到光是从脚步声都能辨认他的状态是怎样的。 比如此刻,那脚步很重,与平日中几乎没有声响的脚步声比起来,实在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青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戚子风扬与她眼神交汇时,刻意露出个笑容来。 可青墨却接收不到半点有关于喜悦的信息,她张口便问,“你当真要入前朝辅佐天绍齐吗?” 戚子风扬一愣,此刻的笑容倒是比方才那个硬扯出来的要自然的多,“你消息真是灵通,看来以后我还得靠你来打听讯息了。” “别开玩笑,我说认真的。”青墨皱眉,很是严肃。 “是。”戚子风扬上前一步,“我的确准备辅佐六弟,前朝之事不难,要笼络父皇的心也不难,难的是如何把握这个分寸,不露锋芒。” 他什么都明白,将所有危机都想的异常清楚。 青墨还有什么好担忧呢? 可她就是怕,很怕,怕戚子风扬得到成功的那一日,也会成为他毁灭的那一日。 一想到这个,青墨身子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她仰头看着戚子风扬的脸,瞬间红了眼眶,“别让你自己陷入泥潭中去,我不希望你有事。” 戚子风扬没想到青墨会用这样的表情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一句“我不希望你有事”甚至胜过了千言万语的爱意表达,我知你野心知你的不甘,我愿为你拼尽全力创一个你想要的未来。 可我最想的,是与你长长久久,不生变故。 “放心,”戚子风扬嗓子有些哑,“我自然会保护好自己,倒是你,也要万般小心才是。” 正是最动情的时刻,青墨却话锋一转,“戚子风扬,你这招借刀杀人,用的实在是巧妙。” “什么?”戚子风扬一愣,并未随意猜测青墨这话的含义。 青墨一笑,这个笑容映在戚子风扬眼中,显得苍白无力,却又充满千言万语。 “先是为天绍齐出了主意,让他提出解决灾民事件的方案,进而打点科举选拔出的新官员,说服他们去灾区镇守,再行引诱贪腐之事,惹得灾民大怒,”青墨缓缓道来,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晰,“今日灾民会闯到宫中来,是在你预料之中的吧,或者说……压根就是你撺掇的?” 第226章 离间计 听着青墨这番话,戚子风扬脸上缓缓露出笑容来,他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玩味的看着青墨,“你继续说。” 青墨脸上的笑容淡淡,“你早已调查清楚每年控制科举选拔官员的人背后都在做什么手脚,那些所谓的选拔官员,其实也不过是各种关系户而已,有位高权重之人在后头撑腰,自然敢为所欲为,不过……你处心积虑要将这群原本无关紧要的官员拉下水,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那群官员……也是需要除掉的吗?” 说到这里,青墨声音小了些,微微低了低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把不确定的猜测只说给自己听,“若是连他们都需要除掉,那一定是与当下的皇宫息息相关的人物……难道,他们是许氏将军的人?” 青墨仅是猜测,可这猜测的结论从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一刻也着实的把她吓了一跳,那些看似关系不大的人之间,也总有种冥冥之中注定的联系,不知何时这种关系便会爆发,成了埋葬你尸骨的坟墓。 她不敢细想,可接下来戚子风扬的一句话,更是把她吓得不轻。 “你好聪明!”戚子风扬眼中充满了惊喜,没有什么是比你在乎的人懂你的心思更幸福的事了。 “你好大胆!”青墨脱口而出,语气急促,“许氏家族数次为朝廷立功,势力早已扎根边疆扩充至中原,当初连太后娘娘都得给他们三分面子,皇上更是器重,你竟然敢动他们的人,若是被他们知晓,那你也会成为靶心的!尤其宫中还有个许良娣在,里外通气,这许家人不好惹啊!” 她着急的恨不得时光倒流,让这一切抹去成为从未发生过的虚无。 但戚子风扬始终淡定,眉梢眼角中除了对青墨这番推测表现出的赞赏外,没有别的多余的神情,他伸手搂住青墨的肩头,耐心解释,“你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那群贪腐败坏,令灾民置于水火中的新晋官员,的确是许氏将军手下的人,他们每年都会通过贿赂科举选拔的方式,在朝廷中安插自己的人,今年正巧借这个时机,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先是下派官员去灾区,再撤职粉碎许氏家族的势力。” “那他们怎会善罢甘休,若是查到你头上来,你该怎么应对?” 青墨心中的着急丝毫未消,她侧身看着戚子风扬,迫切的想从他的脸上看到能让自己心安的力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父皇坐镇,谁敢造次?”戚子风扬意味深长一句话,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 青墨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更加糊涂,“什么意思?你是说……皇上知道此事?” “许家势力日益膨胀,自从许良娣进宫更是里应外合,虽说许家二子数次立功,但气焰也越发嚣张,上个月竟敢上折子向父皇提出要划山而治,将边疆一片山土归于他们手下,不再通过朝廷管辖,这分明是想颠覆整个朝纲,如何了得!”戚子风扬说着气愤起来,“父皇表面未表态,实则心里早已暗暗想着对付他们的对策,只是顾忌到许家的确势力庞大,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手段太过强硬,否则定会物极必反。” 关于前朝之事,戚子风扬的消息源来自于天绍齐,可关于宫外边疆之事,那他的眼线可就不少,早已暗中调查许久,了解这许家二子在边疆有多么为所欲为,这一次是最好的时机间离许氏势力,一来为皇上分忧得其信任,二来,也是于戚子风扬而言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许家,是留不得的。 青墨渐渐将这前后因果关系捋清楚,可也是越来越糊涂,脑袋中混沌一片。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顺其自然。”戚子风扬只说了四个字。 一阵沉默。 青墨的心砰砰跳的厉害,总觉得事情不对劲,随时可能跳脱控制之外。 而戚子风扬呢,依旧淡定,伸手将青墨拉入怀中,“放心,现阶段在前朝主事之人是六弟,我不过是借千式离被罚思过的几个月时间将人脉安插到前朝去,不会有太多动作,更不会让自己太露锋芒,放心吧。” 他的宽慰并未让青墨轻松多少,可青墨也不会一味的陷入那慌乱的氛围中去。 毕竟,还有许多别的事需要去做。 三日后,千式离正式脱下朝服,为期三个月的思过自省时间,不再踏进前朝半步,连勤政殿那个被他当作半个家的地方,也渐渐远离。 其实皇上只罚思过,并未禁足,但千式离还能去哪? 呆在陵正宫内,每日看书帘练字练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能有一个安静的时间与内心平静对话,与他而言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每日呆在陵正宫大门不出,路连郢似乎也发挥不了他的作用,千式离让他去保护凌秋园去了,这几日他一直在那边。 晨起的空气很是新鲜,院内四处透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清新感。 茵萃殿苏醒的很早,从主子到仆人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天光刚一亮起,这里头便是生机勃勃的气氛。 茗薇正在小厨房内盯着早膳,身处那香气萦绕的小厨房内,心情更是大好。 突然听到外边的青墨叫了起来,“新页,别跑,晋六快抓住它!” 她的语气很着急,大声喊叫着,把小厨房内的茗薇也吓了一跳。 茗薇连忙放下手中的勺子,慌张的跑出去,她的心时刻的悬在青墨身上,那边稍有不妥,她就慌乱到再无心思做别的事。 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青墨正站在大院正中。 可她脸上的表情确是愉悦的,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边的晋六的身影正在大院内四处窜跑着,他好像……在追一只猫? 茗薇走到青墨身边,疑惑道:“小姐,你们在做什么?” 青墨回头看她,脸上的笑意不减,“昨儿托路侍卫给我带了一只猫过来,他方才刚送来,本来好好的,也不知是不是与我这茵萃殿气场不合,路侍卫刚走,这猫便不再受控,我怎么拉也拉不住,一下子跑开了,只得让晋六帮忙捉住它。” 说话间,那只猫窜到了青墨跟前来。 晋六紧随其后,青墨眼疾手快,立马弯腰做出个扑的姿势。 前后夹击,总算是把这个不安分的家伙给抓住,青墨立马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小篮子,把猫放了进去。 “它叫新页,”青墨一边顺着猫毛,一边向茗薇介绍,“新页,意为新的一页。” 茗薇仍旧糊里糊涂,“小姐何时起了养猫的念头?” “不是我养,是要送人的。”青墨的眼神很亮,微微一笑,“送给千式离。” “送大皇子殿下?”茗薇一惊,细细一想便也明白了,“小姐是想将这猫送给他作为陪伴吗?” 不难理解,千式离整日呆在陵正宫内,宫中人都知道他被皇上处罚,原本讨好巴结的人群,如今也是避而远之。 陵正宫已经门可罗雀,一个的日子,总是会很无聊吧。 青墨将这猫送给他,的确能起陪伴之用。 但青墨却摇摇头,“不,不完全如此。” 她神秘一笑,这笑容中没有半分阴谋诡计的意味,倒单纯的像一个小孩一般。 “其实无论送什么都好,若要说陪伴,不一定只限于一只小动物,它不过是一个载体而已。” “载体?”茗薇越听越是听不懂。 而青墨的眼神却猛地锐利起来,“我仅是要通过送这一只猫,抓住千式离的心,落难之人心最脆弱,此刻的一句安慰胜过平日里的千言万语,我知道前几日许良娣去过陵正宫,不过大皇子殿下并未见她,我今日,偏要去试一试。”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青墨,替我梳妆。” 这只猫是托路连郢带来的,其实这方法也略有些冒险,可青墨却也没有太担惊受怕。 在她身边能随时出入宫墙的人,除了戚子风扬之外,便只有路连郢。 显然是不可找戚子风扬的,一来太过冒险,二来她也不愿让他参与进自己与千式离之间的事情中来。 唯有路连郢是最佳的人选。 奇怪,青墨对他越来越放心,放心到,像是对待自己阵营中的人一般。 路连郢办事向来是妥帖的,比如这只猫,虽然很是闹腾,但也够黏人。 被青墨抱在怀中顺了毛之后,已经把她当作了主人,靠在她的胸前不停蹭,发出小声的叫声,一直撒娇。 青墨一路抱着它走到陵正宫门前。 路连郢早已经等在了那里,青墨慢慢靠近后,与他眼神交汇了一秒。 身旁还有其他的侍卫在,除了眼神的交汇外,二人都没有太多别的动作。 “娘娘可以进去了。”路连郢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他并未进陵正宫去通报青墨过来的消息,没有必要,一来千式离是一定愿意见到青墨,二来,青墨本也是想给千式离一个惊喜,若是通报了,反而失了这样的意义。 到处都能有自己人,果真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情。 再难的路都畅通无阻。 第227章 安抚心 青墨往前走了进步,在踏进陵正宫正殿大门时,回头看了路连郢一眼。 这一举动很是缓慢,像是在犹豫。 眼神不偏不倚的投了过去,恰巧路连郢也在看着她。 距离已经稍远了些,不知道此刻说话还能否听得见,但青墨心里一动,还是开了口,“谢谢。” 隐约看到路连郢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青墨放心的朝着正殿走去。 门微闭着,里头静悄悄一片。 青墨把怀里的新页抱的更紧了些,用手顺了顺它后背上的毛,小声道,“新页乖,我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要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知道吗?” 新页很有灵性,小声哼唧了一声,不像是普通的猫叫声,反倒好似在回应青墨的话。 “去吧。”青墨弯腰一撒手,放开了新页。 新页一溜烟跑走了,肥硕的身子显得这跑开的姿势特别滑稽。 它从那微闭着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大院内又恢复平静。 青墨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往里走,她在等。 把赌注压在一只猫身上显然是一件不太理智的事情,但那又如何,反正眼下的日子已经这样,去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不知过了多久,青墨站的腿有些发麻,身子也有些凉,她搓了搓手掌,用这样的方式寻找一丝暖意。 终于,那扇微闭的门打开了。 千式离出现在眼前,青墨一见他,嘴角立马咧开一个热烈的笑容。 与她猜测的一样,也与她盼望的一样。 千式离怀中正抱着新页,脸上写满了迷茫。 他更是没想到青墨会站在外边,一开门看到青墨,惊讶的险些脱手摔着新页。 “青墨?你在外边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啊,快进来。” “它是不是很听话?” 青墨脚下没动,伸出手指了指千式离怀里的猫。 他有些明白了,“它是你带来的?” “对呀,它叫新页。”青墨稍稍上前摸了摸猫的后背,那猫对她已经有了感情,这么一摸,更是显得温顺,附和着叫了两声。 “新页……”千式离跟着重复了一次,若有所思。 青墨顿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千式离已经在脑海中想过很多事之后,才开口道:“新页的意思是,新的一页,也就是告别过去,走向未来。” 她说的很是缓慢,眼神中更是意味深长,看着千式离的双眸,认真而又温柔。 这样的柔情很少会出现在青墨身上。 她总是坚韧的,自信的,从不会对权势屈服,即便面对千式离,也毫不隐藏自己的喜恶。 千式离最欣赏的,也正是她这份真实,所有美貌才情,都抵不过这真实的珍贵。 可今日的柔情,也让千式离心里一软。 “我从未养过动物,曾经母后养过猫,那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可后来有一次,它扑向了一个有身孕的母妃,她摔倒在地,孩子也没了……”千式离说的很轻,边说边抚着新页,“从那之后,宫中便再无人养猫。” 说完后,千式离看向青墨,浅浅一个微笑,看上去显得很刻意。 青墨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层,未曾料到猫也会成为宫中的禁忌,且也是千式离心中的禁忌。 他这一番话含有明显的暗喻,青墨都明白,只是在提醒它,若想借猫之手毁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那是老早便玩过的把戏,如今已经被看破,无用。 稍稍思考了一会儿后,青墨莞尔,“眼下宫中有身孕的唯有许良娣一人,殿下把新页养在陵正宫内,不让它乱跑,只要许良娣不到陵正宫来,殿下你不到凌秋园去,那一切便可安然无恙,不是吗?” 她表情显得无辜,把矛头又抛了回去。 对千式离这种略带怀疑的言语,青墨心中是当真觉得不悦,不过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用这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做回应。 这么一来,千式离脸上有些挂不住,每一个怀疑别人居心叵测的猜忌,最终都只证明自己的阴险。 当然,千式离也是聪明人,他立马微笑,“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以后不许再到凌秋园去,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你过来便可吗?” “当然,若殿下想要如此,我可以每日都过来,”青墨直视着他,坦然接收他的目光,“不过,有了新页之后,殿下大概也不再需要我了吧。” 说到这里,千式离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它还是那么乖,微微蹭着千式离的胸膛,温顺的融化人心。 “这家伙真是聪明,方才在我那茵萃殿的时候,它闹腾的几个人都抓不住,到这里来见到殿下你怎么就变得那么乖呢,原来连猫也那么势力!” 青墨佯装生气。 千式离成功被逗笑,“既然它对我那么温顺,说明我与它有缘吧,那便留下吧,反正最近我也无事可做,有它陪我挺好的。” 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秒,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着青墨,“你也要每日过来,我不太懂养猫的技巧,还得需要你为我讲解。” “我非常乐意。”青墨的笑更灿烂了些。 千式离已经接受下这只猫,青墨的目的达到,即便是势在必得的计划,可她心中仍有隐隐的担忧,如今那块石头终于落下了地。 大概是在与千式离面对面的时候耗费了太多虚伪的笑容,走出陵正宫的那一刻,青墨如虚脱般累的快要站不住,脸上尽是落寞。 从入宫成为皇子妃的那一日起,青墨一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千式离,也知道该怎么保持这种关系。 只是最初的她,起码是真实的面对千式离,那不是爱,却也算得上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究竟是从何时起,这种欣赏渐渐变成了一种虚伪的应付,与千式离的对话成了脑海中预演过千百次的戏码。 曾经十分之一的真心,已经变作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渐渐消失不见。 这是一种悲哀吗? 或许,也能算作一种解脱。 青墨总这么想,能避免自己越陷越深,能让自己完全脱离千式离之外,去将他当做一个迟早要站在对立面的对手,反倒会显得轻松很多。 起码心中的内疚感能减少一些。 深吸一口气后,出了门的青墨又见到了站在门前的路连郢。 这一次是他先开了口,“娘娘……那只猫还好吧?” 二人的眼神都有些闪躲,幸好这周围的人都站的很远,否则一定会察觉到两人间的不对劲。 “很好,大皇子殿下很喜欢,你也算是立了功吧。”青墨说道。 路连郢苦笑,“大皇子殿下最近心情不好,还望娘娘能多来陪陪他。” 他是真的在担心千式离,这份衷心让青墨又是羞愧又是心虚。 “好,你放心吧,若殿下这边有什么事,你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在下一定照做。” 千式离弯腰行礼,不再看青墨。 回到茵萃殿之后,青墨累的躺倒在软椅上便不想再说话。 还未等茗薇把点心端上来,外边就有人来了。 如今连茵萃殿都比陵正宫热闹的多。 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的目光只看得到对自己有利之事,上一秒被众人捧到天堂,下一秒可能会被同一群人扔进地狱。 青墨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到来人是慕希。 她紧绷着的弦又放松了下来。 和慕希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说,大可随意一些,这么想着,青墨又半躺了下去,实在是懒得动弹。 看得出慕希今日心情不错,每一个姿势都在表达着她的愉悦。 直到进了屋后还未停下来,只是看到青墨的模样惊了一秒,“姐姐你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青墨笑着摇摇头,指了指一旁的座位,“来,坐下,咱们坐着聊。” 二人已有许久未像今日这样坐在一起说话聊天,各自都有事要忙,渐渐不懂彼此的心之所想。 其实若慕希不过来,青墨也要找个机会去锦华殿一趟。 只是今日实在太累了些,脑子也有些不够用。 寒暄的话并没有多少,慕希坐下来后开门见山,“姐姐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在我家时曾画过一幅画,我画的画你题的字,后来带入宫中来,姐姐说要替我保管便拿了去。” 青墨一惊,原本不振的情绪瞬间警觉起来,她坐直了身子看向慕希,“是,那画在我这里,当初觉得妹妹不适合收着它,我便拿了过来。” 慕希表情有些严肃,像是在说一件决不可被玩笑待之的事。 “姐姐为何觉得我不适合收着它?姐姐的想法可与我的猜测一致?” 她的认真连带着将青墨的情绪也感染到严肃起来。 这话题不开口便罢,若是说到了这里,那青墨当真需要好好和慕希论一论。 一来是为了慕希的安危,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私心,是又如何,已经到了这样一天,青墨早已可以勇敢去面对自己内心。 “你不可收着那幅画,或者说,你从一开始便不该将它带入宫中来。” 青墨直视着慕希的眼睛,目光幽幽。 第228章 迎难上 “为何?”慕希板着脸看向青墨,用质问的语气不带半分姐妹情谊,她那被培养成惯有模式的太子妃身段此刻表露无疑,“姐姐是觉得我的画工不佳与我身份不符,不适宜放在我那里让人贻笑大方?抑或是那图上有何不堪入目的画面需要藏起来见不得光?姐姐,究竟是哪一种?” 她的眼神咄咄逼人,朝着青墨扑来。 “妹妹,你心中也应当有一个答案吧。”青墨并未直接回答,将同样生硬的眼神抛了回去。 慕希有些急,但紧咬着下唇,眼眸低垂,许久后才开口:“姐姐,我要你明确告诉我一句话,你与二皇子殿下……是否只是相识,而非熟识?” 青墨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皮也未眨动一下,一切看上去都如此自然,她上下嘴唇一碰,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从未如此违心的坦然过,这个字结束,反倒如同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轻松不少。 慕希认真盯着青墨的眸子,恨不得直接扑上去看个究竟。 她想看出些什么来,可最终还是徒劳。 青墨的伪装太自然,自然到几乎骗过了她自己。 戚子风扬是谁? 在那一刻,她只把他当作二皇子殿下,并无别的多余心思。 慕希心底涌起一阵犹豫,她有好多话要讲,但在看见青墨这种事不关己的表情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反倒是青墨抓住这一时机,反将一军,“妹妹为何总在我面前问起二皇子殿下?若是妹妹当真有了别的心思,那我用一幅画试图改变你的心,似乎也是徒劳,你肯对我说实话吗?” 尽管青墨心中早已知道慕希的意图,但如此面对面坦白还从未有过,她也想用此法来做一种验证,验证慕希是否把她当作可说知心话的人,又是否肯对她说出心中所想。 慕希今日来到这里说出这个话题,就必定是早已想好了一切,她没那么快上钩,也有自己循序渐近的计划。 “姐姐,”慕希再度恢复严肃,“我画那幅画的时候你也在我身边,知道我只是一时的灵感下笔,便成了一幅画,当时压根未曾想过那画中人竟然可在茫茫人海中有人与之匹配,更没有想到,我竟能遇见他,竟能与他距离那么近。” 说到这里,慕希脸上有了一种小女人的羞涩感,“或许,这便是老天爷的安排吧,命中注定我要与他相遇,注定……那一幅画中会有他。” 未等青墨回话,慕希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姐姐你把那副画还我好不好,我想收藏,我保证绝不会拿出来让别人看到,绝不会。” 一番信誓旦旦,却挡不住慕希那已经沉迷到感情中无法思考的大脑。 青墨既担心……又觉得心中很是不悦。 “妹妹,我早已和你说过此事的严重性,你万万不可不顾一切的去冒险,最近大皇子殿下被皇上罚思过,你就更是不能惹出事来,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是,我知道。”慕希笑了笑,抓住青墨的手不放开,“姐姐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些,其实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可是我不需要得到他的回应呀,只要能这样默默看着他,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番话好耳熟,似乎每一个动了真心的女人都会有这样一番不求回报的言论。 青墨有些心疼,唯有苦笑着继续劝到,“可这样又有何用呢,若有一天你发现他心中另有其人,那你……该如何劝服自己从这泥潭中爬出来?” “那是以后的事,如今……我不想想那么多。”慕希微微笑着,把话题拉了回来,“姐姐,你让我说了那么多真心话,也该答应我的请求了吧,把那幅画还给我吧。” 她用了一种撒娇的语气,青墨顺水推舟,同样撒娇,“不,到我手里的东西,你想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姐姐!” “放心,我会为你好好保留着它,绝不损坏。” 慕希坚持了一会儿后,始终没能让青墨松口。 青墨当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画还给她,因为那不只是一幅画,更是一种慕希心中的自我暗示,若是画一直在身边,那她对戚子风扬便会念念不忘,便是时时刻刻记在心上。 这一定是一场祸事。 看着慕希离开茵萃殿的背影,青墨深深叹了口气。 未来的方向,究竟该往哪里走? 凌秋园似乎从未平静过。 这里住着的四个皇子妃,都是传奇性的人物,注定会有一番惊心动魄。 月景殿更是热闹。 许良娣虽说最近始终秉承着低调为主的态度,总怕露馅,在外人面前鲜少提起自己有孕之事,她只希望能借这个所谓的孩子,来拴住千式离的人,也让皇后对她更加重视一些。 至于其他人,能不接触就尽量不去接触,毕竟她也不知道,某个看似微笑的脸庞背后,会不会藏着一颗蛇蝎的心。 在这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调后,今日的许良娣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 她双手一挥,一桌子的东西哗啦啦掉地,碎成一片。 前边的太医往后退了退,吓得立马跪了下来,“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老臣……老臣一定尽力,可是这事真的急不来啊……娘娘也是知道的。” 他越说声音越是小,心虚的已经不敢抬头看许良娣。 许良娣愤怒到眼眶发红,大步上前站在太医跟前,语气激烈,“当初你明明答应我,定能让我怀上身孕,如今已经过去数月,我每日用枕头装作肚子,你知道这样的日子过的有多么难堪多么提心吊胆吗!” 太医连连磕头,“老臣知道,老臣都知道……” 他的话说的战战兢兢,“可……老臣所下的方子是没错的,一定能让娘娘快速有身孕,问题是……从娘娘开始喝这几幅方子开始,大皇子殿下便鲜少回来月景殿,如此,娘娘自然难有身孕啊!” “混账!”许良娣一巴掌扇了过来,力道极大,将这个男人也扇的身子颤颤巍巍晃了晃。 太医也果真是被逼急了,竟然把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重重一击打在许良娣心上。 她好累,大口喘着气,泛红的眼眶有泪闪过。 如此委屈。 一个女子,竟要用这样的方法去拴住自己丈夫的人,她早已不敢妄想得到他的心,只要能得到人,那便是幸福的。 可试过无数方式后,仍旧是徒劳。 “时间已经来不及,我并未怀孕的消息恐怕迟早纸包不住火,即便我眼下立马怀孕……也迟了。”许良娣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我听皇后娘娘说,最近皇上大修朝纲,不但削减边疆兵力,更是从我哥哥那里入手,砍掉他的数个左膀右臂……事情恐怕不妙,如今已不是哥哥帮我的时候,而是到了该我帮他们了……” 长叹一口气后,许良娣立马振奋起精神来,重新看向太医,“你再帮我想想办法,我该如何快速有身孕,或者……如何将这个谎遮盖过去,又能讨得大皇子殿下的同情,你一定要帮我,你可还记得当初许家是如何帮你如何提拔你到今日的地位,你可万万不能忘恩负义啊!” 太医连连点头,此刻的许良娣语气温和了些,他的心也终于跳的不再那么厉害。 略微思考一会儿过后,太医小心翼翼开了口,“娘娘,我倒有一法,或许可以一试……” 许良娣眼神一亮,“你快讲给我听。” “声东击西……借刀杀人。”太医抬眼,眼神里有一种阴毒的光。 做太医数十年,早已深谙宫中生存之道,要一人生,要一人死,太医算得上是除了皇上之外最掌握生杀大权之人。 皇上靠的是权势,而太医,靠的则是医术。 他可让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而这,也是许良娣最为需要的。 这夏日里的天总是说变就变。 早晨时还阳光灿烂,太阳烤的整个院子内散发出炽热的气味,闷得人头疼。 到了下午,却突然狂风大作,呼啸着的风声颇有几分吓人 ,连那棵老树也跟着摇晃起来,形如鬼魅。 青墨就窝在软椅上看书,茗薇见风实在太大,刚要去关门,突然晋六跑了进来。 “天气不好,晋六你进屋来坐一会儿吧,别在外边跑了。” 茗薇的声音被风吹远,听起来如蚊声嗡嗡的。 晋六摇摇头,行了个礼,“奴才有话对娘娘说。” 他既然这么说着,那便确是有消息要禀报,茗薇连忙将他让进屋里来。 “娘娘,”晋六到青墨跟前跪下,“奴才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新页在陵正宫内不太安分,四处跑,方才天气大变,它或许是受了惊,直接上了房,好几个侍卫围着都未抓住,大皇子殿下正头疼呢。” 听完他的禀报,青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就说为何将它送去陵正宫那一日它如此乖巧,原来一切都是假象,只是为了短暂的博得千式离的喜爱罢了,一只小猫,竟也比人还要聪明,他办事果真靠谱,出乎我意料之外。” 后边这两句说的很小声,如同只是说给自己听。 第229章 听故事 晋六一直跪在前边低着头,禀报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便安静等待着,不发一言。 青墨突然看向他,“你打探消息的速度总是很快,很多时候甚至能看得到连我也会忽略的东西,我知你在宫中时日已久,有一些人脉,可我不知……晋六,你究竟是谁。” 语气很轻,却说得极具分量。 一阵风吹过,打的那木门哗哗作响,茗薇走过去将门关上,原本就被阴天带的光线阴暗的屋内瞬间更加昏暗起来,几乎到了伸手不到五指的地步,里头的三人也是适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觉眼前清晰了些。 晋六依旧跪在那里,纹丝不动,他已经调整过来自己的状态,就在方才屋内突然暗下来的那几秒钟内,他也浑身颤抖,后背全是汗。 在茵萃殿已经有一段时日,晋六竭心尽力,完完全全在青墨身边为奴,从未有过二心。 青墨信任他,当作自己人一般对待。 可也正是这样,青墨开始有些怀疑,这个晋六,是否也有着何种特殊身份? 或许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简单? 重新将目光放在晋六身上,青墨这次的语气要柔和不少,“我只知道你曾在钟贵妃宫中做事,与如霜熟识,可我不知你的身世背景,入了我茵萃殿,便是我的人,我待你如家人,我也希望你真心待我,宫中的险恶你比我清除百倍无需我再做强调,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以我如今的势力,大可以找一个令人放心的只属于我一人的心腹,可是宁愿相信你,只要你给我一个回答。” 今日青墨的话是想彻底与晋六摊牌,计谋一步步往前推进,身边的人显得愈发重要,稍一个不留神就会惹出大祸。 晋六了解的越来越多,几乎掌握了青墨最核心的秘密。 那青墨也必须掌握晋六的身份,否则便是一颗隐形炸弹。 晋六点头,他从来不善言语,平日里只是低头默默做事,更不会说些拉拢主子的话,此刻即便是被质疑,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可到了嘴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似乎每一句都成了一种徒劳。 青墨该说的已经说完,此刻只是沉默,用眼神给晋六施压,等待他的回答。 其实青墨心中有谱,只不过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晋六更加明确自己的身份与职责,未来才可忠心于她。 晋六又磕了个头,恭敬无比,“娘娘,奴才不过是个普通下人,一心只为主子做事,哪里有何神秘身份,生于平穷家庭,家中长辈无力抚养,小小的便过继给他人,前半生颠簸长大,入宫后日子好了些,却成了残缺之人……若非要说有何特殊,那便是……”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晋六扬起脸来,看向青墨,有些可怜巴巴的表情,像是想从青墨那里讨的一份理解,“奴才会入宫,完全是为了如霜。” 说完后,他又低下了头去,心中所有伤与痛的回忆倾泻而出,距离如霜的死已经数月,偶尔想起来,晋六仍旧放不下。 “什么?”青墨大惊,原本想问的话题早已抛到脑后,她此刻变得又是好奇又是心疼,“你是说……你与如霜在宫外便认识?你无需讲究什么规矩,直说便是。” 她听着“奴才”二子从晋六口中说出来总觉别扭,尤其是在说这么重大的事情时候,她更希望听到的是清晰易懂的真相,而非那些虚伪的规矩伪装。 “是。”晋六点头,“我刚一岁便被父母过继给另一家人,说白了是卖了我还钱,那一家人也并不富裕,可对我很好,如霜……便是那家人的独生女,他们因膝下无儿子,才买下了我,我与如霜,其实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那后来呢,为何你们要入宫呢?在宫外岂不是更可安稳度过一生吗?”青墨忍不住追问,她已经完全进入了晋六的这个故事中去了。 晋六苦笑着摇摇头,“我的继父母都是普通百姓,无钱无势,未来更是不会有何大的建树,我一直期盼着能有平静安稳的日子,一辈子如此简简单单也是一种幸福,可如霜不同……” 长叹一口气,既是无奈,也是心疼,“她从小便心高气傲,希望能有更好的人生,在宫外或许一辈子也难有出头之日,所以,她想入宫。” “入宫又能怎样?作为丫鬟岂不是依旧没有出头日?如霜为何如此傻!”青墨恨铁不成功,此刻生气的轻骂一句。 晋六表情痛苦万分,“如霜心气高,怎可能满足于一个普通丫鬟呢,入宫后,便可以丫鬟的身份接近皇子,甚至皇上,到那时,她会想尽办法一步步往上爬,直到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究竟终点在哪,我也不知,是妃子吗,或是皇后?我不知。” 青墨心里咯噔一声,听到这里,所有的一切也就都串了起来,如霜为何陷害钟贵妃,为何到茵萃殿来之后目光还盯着千式离与戚子风扬,为何要做这一切冒险的是,她只有一个目的,往上爬,把权力地位握在自己手中。 野心很大,可心思太浅,终会陷进去翻不了身,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 这便是如霜的人生,可晋六呢?他的人生又如何? “如霜确定入选丫鬟入宫后,我不放心她,便跟了进来。” 晋六说的云淡风轻,一笔带过。 这一句话背后,暗藏着多少心酸痛苦,她不说,青墨也知道。 如霜入宫成为丫鬟,还有无数可想象的美好人生等着她,而晋六呢,想要入宫,只能成为太监。 那便是一生的残缺。 忍着这样的残缺面对心爱之人的步步为营,想要拯救,却无能为力,一步步,直至亲手埋葬如霜。 晋六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呢?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青墨呆住,眼神变得迷蒙,沉默不语,她心中全是对晋六的心疼。 茗薇也怔住,她盯着晋六,无法想象这个朝夕相处的男子,沉默寡言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痛苦的故事。 许久,无人言语。 外边的风越吹越大,整个屋子似乎也在轰轰作响。 晋六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朝着青墨又磕了个头,道:“多谢娘娘这段时日来对奴才的包容,只要奴才还在茵萃殿一日,便会衷心于娘娘,绝无二心。” 他说的真诚,只是听上去语气有些虚,像是很累的样子。 青墨很想安慰晋六几句,好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停了下来。 不知过来多久,她打起精神来,努力让自己显得神采奕奕,“如霜并非无情之人,她与你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达,即便这并非爱情,也是一种无可改变的感情,你们二人同在宫中多年,又都是服侍的钟贵妃娘娘,如霜……对你定是有情的,否则怎会在陷害钟贵妃害死所有人后,唯独留下了你,又将你一同带到茵萃殿来,她早已离不开你,晋六,如霜已经死了,这是意外也好,是报应也罢,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你还活着,便要往前看,带着她对你的情,一直往前走,你明白吗?” 晋六眼神噗的一亮,从未有过的明朗。 原来青墨早已看明白,自从如霜死后,晋六就意志消沉,变得更加沉默。 而近日青墨这一番话,将晋六的心结打开,是吗,如霜对自己是有爱的吗? “娘娘……”晋六声音沙哑,猛地又磕了个响头,“多谢娘娘,奴才明白了。” 青墨的心突然变得柔弱起来,之前从前朝后宫那边影响而来的种种戾气,在这一刻全都消散,爱情这件事,是一阵微风,是一股清流。 我们都会因爱而变的坚韧勇敢,可也会因爱而更加脆弱不堪。 危险、残缺、寒苦的冷冰或是灼热的火焰,都挡不住那颗为爱而追逐的心。 皇上也好,奴才也罢,不分高低贵贱,那是由心而来的感情,从不受控。 外边又是狂风大作,瞬间变脸的天呼啸着像是要掀起风浪来。 青墨怔怔看着院里那棵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大树,万千思绪。 茗薇为她泡了一壶暖茶,轻轻走到她身边,开玩笑道:“小姐何时竟有了这样的技能,还能令一个人的心起死回生。” “你就尽管嘲笑我吧,”青墨轻骂了一句,“晋六这段时间状态一直不太对劲,之前我并未细想,也是最近才觉得或许与如霜有关,果真……” 她的目光怔怔,茗薇突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那小姐如今可以完全信任晋六了吗?” 青墨一笑,倒像是苦笑,“不信任又能如何,晋六与我们已经是绑在了同一条船上,没有别的路可走,信不信任,也唯他可用,只是……我总觉得他仍有事在瞒着我,没那么简单。”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或不为人知,或藏于内心,尤其身世,谁都没有那么简单。” 茗薇幽幽的吐出这句话,与青墨所想一致。 只是她此刻心中浮现的那个人影,是路连郢。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茗薇充满了好奇。 第230章 共赏花 南浦国走过干旱最严重的一夏,渐渐入秋。 千式离思过的时间已过,本只是罚一个月,可他自己向皇上申请延长至两月。 整整两月,他不再参与前朝任何事。 这是一种自我放松,也是一种谋略。 偶然的放手并非尽是坏事,当你真正跳脱出那个框,站在另一个高度上往里看的时候,一切,便又都不一样了。 不进前朝反而能看得到许多在前朝内看不到的事,让千式离更加明白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 而最近戚子风扬则频繁出入前朝,但也不能说他就是代替了千式离的存在。 毕竟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轻易踏出那个画好的圈子范围。 戚子风扬知道千式离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自然会更加小心行事。 这一场博弈,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若要算在旁人眼中的胜负,那最大的赢家,无异于就是天绍齐。 他既有太后懿旨的加持,可以名正言顺参与太子之位的竞争,又比千式离肩上的压力更小,大可轻松面对所有难题,毫无心结。 越是如此,天绍齐的发挥空间越大,渐渐深得皇上信任。 今日有一大消息传遍宫中每一个角落。 顺着皇**殿而来,传到凌秋园而至。 所有传信的公公脸上皆是笑意,仿佛这喜事直接让他们收益。 青墨所听到的消息是从晋六那里得来。 “六皇子殿下又立一功,皇上亲手赠其免罪金牌,以示嘉奖。” 当这句话传入脑子里的时候,青墨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将其当作普通的奖励,与珠宝财富,与加官进爵属同一类。 可是无论是晋六或是茗薇,两人皆是忧心忡忡的神情,尤其是茗薇,担心的直捏衣角。 青墨发觉两人情绪不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怎么?免罪金牌的意义很重大吗?” “是,非常重大。”茗薇点点头,“在整个南浦国,唯有贡献极大的二品级以上官员才有得到金牌的权力,连许氏二子那样数度立功的将军也从未得到过,六皇子殿下虽未皇子,可才刚入前朝便有此荣誉……恐怕会遭人非议啊。”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说不准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从心底窜了起来。 晋六接着道,“据奴才所知,皇上从登基至今,只发过一次免罪金牌,给的是路将军,噢就是路侍卫的父亲,后来他战死沙场,从那之后,再无人获得此荣誉,直至今日的六皇子殿下。” 路连郢的父亲…… 青墨与茗薇同时眼前一亮,看向晋六,想得到更多的关于他的讯息。 可晋六所知也仅限于此,再说不出什么内情来。 话题的关键在于金牌而非其他,青墨略一思忖,其实她心中有无数猜测与怀疑,可是看着眼前的晋六与茗薇,只得将这些话咽回去,说与他俩听,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此刻的青墨很想去一趟景禄宫,最好能将天绍齐一起叫过去,满肚子的话相对天绍齐讲,或者说,想做提醒。 可是现实没给青墨这样的机会,今日的天绍齐可是个忙的脚不沾地的大红人。 进入前朝深得皇上信任后,又得免死金牌这一宣告身份的象征,尤其在千式离不在前朝这一时间段内,天绍齐完全是独占光芒,成了众星捧月中的那个月亮。 如此一来,自然少不了各种应酬,哪里还有空分出时间来做自己的私事呢。 而在青墨这边,同样分不开身。 许良娣莫名其妙的说是约几个姐妹们一同去赏花。 若只是口头邀约,那青墨大可直接回绝,可许良娣竟有心至此,专门派人送了个邀请函过来,做工精致字迹也属她亲笔写成,如此正式而用心,让人无法拒绝。 凌秋园内开的最盛的花要属海棠。 或许是因今年天气大旱,原本早该在夏季开放的海棠直到入了秋才绽出花蕊来,一朵朵艳的很是晃眼,将凌秋园涂上大片大片的色彩。 之前无心去做赏花之事,若不是今日许良娣的邀请,青墨大概也发现不了凌秋园内原来还有如此一番美景吧。 她正站在一棵海棠树下,仰头时恰好一大朵花蕊就在眼前闪耀着,看着看着入了迷。 突然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姐姐竟有如此好的兴致在这赏花吗?” 是慕希,背对着的青墨也听得出她的声音来。 青墨转身莞尔一笑,“赏花不如看着妹妹就好,这海棠天天得见又常年一个模样,哪里有妹妹的美貌好看呢?” 慕希脸一红,娇嗔着直跺脚,“姐姐!你要是再这样嘲笑我,那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青墨一直笑,拉长了音调,“哟,妹妹这害羞的模样是愈发好看了,我不过夸了你几句,你就如此害羞,那个在我茵萃殿内坚定说着自己的爱恨喜恶毫不避讳的姑娘去哪了?” 她指的是那一日慕希去要回自己画的时候,曾明确表示过对戚子风扬的好感,且许下不会放弃的决心。 当时的义正言辞如今想起只觉羞涩,慕希已经无话可说,扭过头去当真不再接话。 青墨心中一阵酸楚,她看着慕希这般娇俏的模样,果真应了那句话,爱情会使人变得更美。 慕希便是如此。 青墨摇摇头,让自己从这样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不再去想。 不一会儿,沁良娣也来了。 最近滢风总生病,身子不好,让沁良娣也操了不少心,人显得有些憔悴。 三人许久未像今日这样聚在一起,又是晴空万里下,花香四溢。 有说不完的话题冒了出来。 “我听太医说了,滢风最近身子不好,妹妹辛苦了吧。”慕希拉过沁良娣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也好还,”沁良娣微笑着,面色憔悴但眼神中的光却是充满幸福的,“滢风还算挺好,晚上也不吵不闹,只是我不放心,总要抱着,才弄得自己也休息不好,并无大碍。” 自从有了滢风后,沁良娣的状态也变得不一样,知道自己身上有了重任,更加成熟稳重得多。 幸好,起码她对滢风是好的。 青墨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缓缓落下。 她暗暗苦笑着,怎么那么倒霉,不论是自己的事,或是他人的事,一点一滴都没法放过,全都放在心上不得不去操心。 前一阵子总担心沁良娣会因天绍齐的关系,忘了自己还有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如今开来,她是有分寸的。 如此就好。 “对了姐姐,你可知道许良娣为何要把我们聚到一起来?”慕希突然问道。 “不知道,”青墨摇摇头,“你们是否也收到了她的邀请函。” “是。”慕希与沁良娣同时点头,慕希道,“也正是因为有这邀请函,我估摸着或许是有何重大的事要讲,便未拒绝。” 大家都是如此,青墨目光中充满了警惕,倒要看一看许良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说话间,许良娣到了。 她手摇着蒲扇,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搀扶着,挺着大肚信步走来。 脸上的笑意有几分捉摸不透。 那两个丫鬟很是眼生,青墨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后,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 奇怪,许良娣宫中的丫鬟早在前几次她作妖之时受牵连,被调往别的宫去了,只留下一个连青墨也叫不上名字来的老实丫头,那今日这二人是何时过来的? 青墨将眼神投向慕希,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慕希助皇后协理后宫事宜,关于皇子妃们丫鬟的调度,她应该是有详细记录的。 可这是二人的眼神交汇,慕希了解青墨的意思,却也只是摇摇头。 她也不知这两个丫鬟从何而来,且逃过了她的记录,莫不是直接找皇后要的人? 许良娣究竟在搞什么鬼? 正朝这边三人走来的许良娣显得得意极了,尤其挺着她的大肚,更是有一种俯瞰天下的高贵感。 一股奇怪的寒气逼来。 青墨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将慕希与沁良娣挡在了身后,自己一人去直面许良娣。 “妹妹这肚子可是愈发显怀了,我前几日问过胡太医,他说妹妹一切都好,预产日应该也不远了吧?” 青墨温和的说着,伸手便要去轻抚许良娣的肚子。 她哪里有那么好的兴致去和许良娣套近乎,更别说要与那个大肚子套近乎,这一切不过是放出诱饵罢了。 二人间还有挺远的距离,青墨伸出的手也极其缓慢,不会触到许良娣。 可这动作的趋势刚一做出,许良娣吓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一手抓住旁边丫鬟的手臂,险些要将她整个人拉倒,自己则迅速后退,眼中尽是恐惧,似乎很怕青墨触碰到自己。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短短数秒,全被青墨看在眼中,她心中有了把握,便收回了手,只淡淡道,“妹妹肚子大了,定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这花朵美则美矣,花粉总归会对身子有伤,妹妹还是小心为妙。” 许良娣呼吸显得很重,显然方才是当真被吓到了,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让自己缓过来,眼神也略有些闪躲,“多谢姐姐关怀,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多出来散散步透透气也是好的。” 第231章 反利用 这一条海棠大道绵延数十米,放眼望去一路皆是美景。 四人在前头慢慢走着,几个丫鬟跟在后头。 许良娣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倍加小心,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后头的两个丫鬟,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可缓解心中的不安。 青墨余光正好能扫过她的脸颊,将那略显慌张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暗冷笑。 “我昨儿听皇后娘娘说了个故事,说给姐姐妹妹们听听吧。”慕希突然开了口,笑得很温和,“这凌秋园的海棠花并非自己长成,而是先皇亲手种下的。” 听到海棠花与先皇这两个关键词,其他三人同时抬头看向那海棠花。 “当年先皇宠爱一个名叫柠棠的妃子,为博她一笑可令整个山河倾覆,可惜红颜薄命,这妃子不到三十的年纪便患了重病,生命垂危,当时先皇砸下重金在宫中为她造了一座如天堂般美轮美奂的宫殿,那宫殿的中心就是这凌秋园,幽静风景明秀,先皇取柠、棠二字,在凌秋园中种下了青柠与海棠树,当年盛况空前,可这宫殿终究未能留住柠棠的性命,没过多久,她便病逝了,这凌秋园也成了伤心地,荒芜许久后,青柠树缺水而死,只剩下这生命力顽强的海棠树经久不衰,每年一绽放。” 慕希柔声说完这故事,末了浅浅一声叹息。 所有人皆被带入这情境中去,忍不住为那妃子扼腕,也为先皇的深情感叹。 先皇的妃子,粗略算来也是四十来年前的事情,原来在那时的南浦国,竟已有这样有人情味的皇帝。 青墨忍不住默默感叹,她想到戚子风扬,心里莫名一暖。 有先皇那样的人在前,继承他血脉的戚子风扬,应当也会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吧。 会是……吗? 不敢确定的心,却早已是温暖满满。 在这美好的故事前,似乎所有人都该被其打动,可沁良娣却面色沉重,喃喃道:“先皇对柠棠娘娘再好,她也不过是个妃子而已,先皇后宫数十人,今日对她好,明日可能又对别人动了心,谁能保证他专情一人从一而终呢,若当真是情有独钟,那为何……柠棠娘娘只是个妃子,而非皇后呢?” 这话听起来难免有几分失礼,好在这四人间也无那么多礼数可讲。 就连最无法信任的许良娣,也不是那种会抓住礼节这小把柄去害人之人。 说话大可放心。 慕希一笑,“妹妹说得对,其实最初先皇确有此意要立这妃子为皇后,后因多重原因牵绊着始终未能如愿,上天也是开了个很大的玩笑,当时在位的皇上出了一场意外也撒手人寰,就当众人都以为柠棠娘娘可以拿到凤印之时,她却生了重兵,一波三折的人生充满坎坷,可她与先皇确是两情相悦深爱着彼此,当她去世后,先皇为怀念她,以空前的彩礼迎娶了她的妹妹,入宫便封为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什么?” 原本安静听故事的三人此刻皆惊掉了下巴,原来太后的故事中还有这么一笔,原来不论在哪一代哪个地位中的人,都从不平静。 原来太后是突然入的宫,而且直接空降成了皇后。 这样突如其来的身份,在这纷扰的宫内,该有多遭白眼啊。 看来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见三人都陷入了沉默,慕希倒笑了起来,“哎哟,我说这番话本只是想说个故事给大家解闷,也正常配合着赏花,了解这花在凌秋园中的由来,并非想让你们伤感的,若是打扰了大家的兴致,那真成了我的不是了。” 青墨回应个微笑,“这故事太震撼,在这海棠树下听故事,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月景殿的门前,似乎是因到了自己地盘上,许良娣突然变得状态有些不一般,神采奕奕自信满满。 方才跟在许良娣身后的丫鬟不知何时走开了一个,此刻正从月景殿内走出来。 果真是几人听慕希口中的故事听得太过入迷,竟连身边人何时不见了都未察觉。 这丫鬟一看便知是月景殿内的人,身姿状态与许良娣简直如出一辙,眼底眉梢皆是一股子莫名的看不起人的傲气。 她端着一盘子点心,朝着许良娣走来。 在面对许良娣之时倒是很是尊敬,屈膝行礼,“娘娘,这梨花糕已经做好,娘娘可要尝尝。” 梨花糕香气四溢,味道很甜,可许良娣一闻到这味道便连连皱眉,一副作呕的姿势。 “拿走拿走,这味道我闻见便反胃,快拿走拿走。”许良娣没给这丫鬟好脸色看,不耐烦的挥挥手。 怀孕之人难免情绪激动,沁良娣与慕希都理解她这举动,未多说什么,只是青墨表情略有些不一样。 那丫鬟莫名被训一顿,满脸委屈,端着盘子原路返回月景殿。 回过头来的许良娣在面对这边三人时早已换了副面孔,温柔的嘴角扬起,“逛了那么长时间,姐姐妹妹们一定饿了吧,那梨花糕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你们一定不会喜欢,我看呐,咱们还是去吃点别的点心比较好。” 话刚落音,还不等其他几人说出意见来,另一个丫鬟过来了。 不是月景殿的人,竟然是长仪殿中,沁良娣身边的小茹。 这里确实距离长仪殿最近,可小茹出现的也太突然了些吧。 青墨不止一次提醒过沁良娣,让她随时提防着小茹这个人,从很久之前开始,这人的心思恐怕早已经飘远了,实在不可靠。 如今有了孩子,又将心中的感情放在天绍齐那里,沁良娣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与小茹拉开了距离,除了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事外,其余事宜一律不让她参与。 就连今日出门赏花,沁良娣身边所带着的也是另一个新拨下来的丫鬟,并未带着小茹。 可她竟然自己准确无误的找了过来,手中同样端着个不小的盘子。 沁良娣压根没想到她会过来,还以为自己晃眼看错了人,一时间并未有反应。 倒是许良娣情绪高涨起来,往前大大的迈出一步,靠近小茹后,低头朝她手中的盘子嗅了嗅。 抬头后是一声略显激动的感叹,“果然还是沁妹妹宫中的点心好吃,光是这香味就把我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妹妹那么贴心的知道大家饿了,还特地准备了这点心,那我便也不客气了。” 这么说着,许良娣已经伸手拿起拿点心准备朝嘴里塞。 沁良娣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面对许良娣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而慕希更是,她本来也不愿意与许良娣有什么不必要的交流,今日完全是看在其他两个姐妹的份上才答应这所谓的赏花之行,当把那个故事说完后,心思便也飘远,早不在这里。 唯有青墨时刻盯着许良娣的一举一动,并且在心中思索着对策。 此刻,就在许良娣要将那点心往口中放的时候,青墨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非常迅速从许良娣手中几乎是抢回了那块点心,当然青墨的表情是温和的,面带微笑,像是在做一件再普通自然无比的事情。 口中的言语更是温柔,“妹妹这东西可不能乱吃,有了身孕之人更该注意饮食,沁妹妹宫中的小厨房手艺我尝过不少次,偏咸且重油,始终是对妹妹身子不好的,还是少吃微妙。” 说完这一句后,青墨一个抬手,将从许良娣手中夺回的点心塞进自己口中,咀嚼了几下后露出个笑容来。 许良娣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没有回答,手掌却捏成个拳头,暗暗和自己较劲。 而那个端着盘子的小茹,已经被吓得双手颤抖,连着盘子也抖得快要将点心洒了一地。 许良娣发现她的异样,狠狠瞪了一眼,这一眼更是几乎将小茹吓得瘫倒。 青墨看在眼中,心中更加有把握。 她稍稍顿了顿,刻意拖延时间。 不多时,茗薇过来了。 早在许良娣开口说饿了之时,青墨便发现她的不一般,默默的让茗薇回茵萃殿去,把茵萃殿的点心带出来。 当时只是猜测,直到现在便可确定,自己这一决定做的是及时而正确的。 “各位娘娘,”茗薇同样端着盘子站在那里,唯一不同的是,她身姿挺拔,面带微笑,表现的彬彬有礼,“茵萃殿的点心虽说比不上其他几个宫殿,但言太医常来给青墨娘娘请脉,知晓她身子不好,在饮食上也提过许多要求,这点心是绝对对自己有好处的,味道可能清淡些,但即便是有身孕的许娘娘吃了,也很适合。” 说完后,青墨将点心盘子直接举到许良娣眼前。 几乎是将她推到一个死角上,已经无法拒绝。 “对,大家来尝尝。”青墨边说着,边拉起站在自己身边的慕希的手,将她带到茗薇与点心那边去。 这个简单的拉手动作背后也有无数含义,青墨的指甲稍稍用力,在慕希手心划过,给她暗示。 青墨已看出慕希的疑惑,正在用这样的方式向她解释。 第232章 计划中 这一份默契也来的突然。 慕希像是瞬间明白了青墨所谓何意,配合着伸出手去,从茗薇手中的盘子里拿起那点心来,直接放入口中,吃的津津有味。 沁良娣同样过来,与慕希动作相齐。 三人都将这点心当作美味,咀嚼的很香。 这样的举动把许良娣逼到了没法拒绝的地步上来,但她看着青墨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时,手心里全是汗。 原本自己的计划接二连三被打断,而青墨却反客为主彻底掌握着眼下的主权,事情向着她那个方向上发展。 那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许良娣既心虚又担忧,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那盘子中的点心已经所剩不多时,青墨再次示意她快来吃一点。 许良娣这才拿起那点心,像是吃毒药似的,皱着眉闭眼囫囵咽了下去,表情狰狞,压根不知这点心究竟是什么味道。 末了还不忘讨好一句,“姐姐宫中的东西果真口感极佳。” 青墨未说话,只是笑笑。 原本是填饱肚子的点心,下了肚后却愈发使得人精神不振。 大概吃饱后就该休息才是人生的真理。 都累了,也无心再赏什么花,不过是慢慢朝前走着,权当消食罢了。 前边就快出了凌秋园,那是一条小河,因今年连日干旱,这小河原本不浅的水早已干涸,如今大概只能没过脚踝。 这也导致了凌秋园气候愈发炎热,每日都处在蒸笼一般的环境中,闷得人心烦意乱。 许良娣走到那小河边上,身子稍稍朝里边侧了侧,看那趋势几乎快要跳了下去,实在危险。 可即便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来,跟随着许良娣的那两个丫鬟竟也毫无反应,站的远远的,丝毫没有担心的神情。 旁人或许没有注意,但青墨关注着许良娣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中,每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又往前两步,青墨这是第二次把慕希与沁良娣挡在自己身后,她距离沁良娣还有几步的距离,只是口中提醒着:“妹妹小心些,小河虽说不深,可掉下去难免也会受伤,咱们今日是来赏花的,可不是游泳的。” 她笑脸盈盈的说着,又往前一步。 “这小河也真是不争气,若是能在赏花的同时感受这河流带来的清凉感,那才当真是不虚此行呢。” 许良娣回头一笑,接着道,“不过今日也无法,只得离开了。” 众人都觉她状态有些奇怪,无人接话,就这么默默的看着。 “娘娘,咱们往那边走吧。”许良娣身后的丫鬟终于开口,迎了上来,可她并未碰到许良娣,仍保持着一些距离。 而许良娣则独自朝前走着。 不好! 青墨在心里大喊,准备出手之时又有所顾虑,把动作停顿在半空中,身子一颤。 她已经发现许良娣身上的问题。 今日的种种都是说不过去的奇怪感,就在方才,青墨见到许良娣身前的地上有几块大小不一高矮不平的石子。 这条路虽说在河边,但全是平整的青石板路,日常走路平坦无比。 今日这几块石子不大,颜色质地与青石板路皆很相像,若不仔细看,当真无法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可是一旦发现了,心里的慌张便会无限放大。 原来许良娣的目的在这里,她要出手了! 青墨所有的注意力都绷紧在一根弦上,也顾不上管身后的慕希与沁良娣,只盼着她俩躲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靠近。 不过瞬间,许良娣以一种旁人无法感知到的迅速速度迈出了步子来。 落脚之时,脚底恰好踩在那几块碎石子上,不偏不倚。 若是能保持着身子的平衡,一切可以有惊无险的度过。 可许良娣显然不希望这种有惊无险的发生,她更希望那石子的反作用力来的更加猛烈些。 身子一歪,许良娣尖叫一声,朝着离她不远的沁良娣扑了过去。 后头的丫鬟也大叫起来,“娘娘!娘娘小心!” 虽然声势浩大,可丫鬟们步子一点没动,仍旧站在原地,像是在围观这场危机将会以怎样的姿态结束。 被吓坏的,是那个站在许良娣对面,几乎快要被她扑倒的沁良娣。 她整个人愣住,本来只是想回头看看许良娣跟上来了没有,可刚一回头就看到许良娣整个人朝着自己撞来。 一切不过两秒的时间,快如闪电。 而比这一切都要快的,是青墨的反应。 她一把推开沁良娣,也顾不上这一把的力度有多大,沁良娣狠狠的砸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 “妹妹!”一旁的慕希连忙蹲下身去扶住沁良娣,二人眼神交汇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沁良娣别动。 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另外那边去。 青墨将沁良娣推开后并未收手,而是借着这股力量,朝着许良娣那边推去。 许良娣原本朝着她这个方向过来,如今被反方向推开,一方面是被吓到,另一方面是更是被这力道震到,摔倒的幅度比沁良娣更加大,光是那姿势就足以吓人一跳。 她是有身孕的人啊! 原本不想干预青墨的慕希,此刻也着实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青墨,随时准备着挽救这场面。 但青墨依旧淡定,只是表面上仍旧要表现出些许的慌张来,她立马看向茗薇,故意将语气变得快了些,“茗薇,快去把言太医找来,妹妹有孕,这一下不知道是否伤到了身子,快去宣太医啊!” “不用了!”许良娣听到这话后立马喊了出来,她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来,不知是因为这摔倒的动作伤到了身子,还是因为心里的慌张而满头大汗。 她身子几乎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那两个丫鬟也算是尽职尽责,此刻交换眼神后,也立马跑开去找太医。 只是她们的速度毕竟比不上茗薇,茗薇很快便带着言太医回来了。 仿佛是言太医就等在那里,只等青墨一声令下,便立马出现。 一场不小的混乱后,众人回到月景殿。 千式离与皇后也来了。 有孕的皇子妃突然摔倒在地这样的大事,放在宫中定会惊起不小的波澜来。 许良娣也不知是真受伤了,又或者是特地装作晕了过去来逃避这众人的目光。 她在寝殿的床上躺着,迟迟醒不过来。 而外边则尽是沉重,无人敢说话,连呼吸里都陪着小心。 千式离与皇后居上座,慕希与沁良娣分坐两边,而青墨呢,则跪在下边。 她毫不隐藏,也并不为自己说什么开脱的话,反倒言简意赅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真实完整还原,末了用一种懊恼的语气道歉,“是我的错,方才见到许妹妹快要摔倒,可能会与沁妹妹相撞,我为了阻挡事情的发生,反而酿成大祸,请皇后娘娘与大皇子殿下处罚。” 未等皇后与千式离做出反应,慕希立马站了出来,走到青墨身边与她一同跪下,“皇后娘娘,殿下,青墨当时是好意,若是不出手阻拦,恐怕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就是沁妹妹了,或许,会比昏迷不醒还要严重,若是因好心出手相救所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而去惩罚一个人,那这世界上还有人敢做善事敢救命吗?人病了能救,心寒了恐怕再也捂不暖吧。” 她说的很沉重,抬头看向皇后。 这一段被当作太子妃培养的时日中,慕希与皇后关系甚密,此刻竟盼望着能得到她的解救。 皇后脸色平静,看不出怒气,可压低的声音听来却又冷冷的渗人,“可许良娣是有孕之人,她肚中所怀的是皇室血脉,救人应当得到褒奖,可若是伤了皇室血脉也是一大错,且是不可饶恕的大错,青墨……你……” 虽说只是这么简单几句,青墨却也听出几分意味来。 若是皇后真想惩罚自己,那一定会找到千百个理由置自己于死地。 可她竟然有些许的会自己打掩护,甚至给了辩解的机会。 这样的皇后,难道转了性? 青墨定了定神,不难猜测到。 许家二子最近是皇上的眼中钉,从边疆战事平稳后,这二人便有些借着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胡作非为,再加之这一次灾民闹事的事件,皇上怒不可赦,早已暗暗下令削减许家二子手中的兵力,一点点间离。 皇后作为皇上的枕边人,得不到宠爱的同时更要耳听八方,这些朝纲上的事情从来逃不过她的眼睛。 既然皇上都已经不再重用许家二子,那这许良娣的地位自己极速下滑,再无可利用价值。 所以即便今日她当真失子,皇后也并不会觉得怎么样,所以对青墨的惩罚自然会轻了些。 仍给她解释与反驳的机会。 更何况还有千式离在旁边帮衬着,“母后,如今许良娣还未苏醒,情况不明,若真是要有所处罚,也得听听她的说法吧。” 皇后叹口气,“是,再等等吧。” 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却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太医们都围在寝殿内,却一丝声响也没有传过来,安静的让人背后一阵阵冷汗直冒。 这时候最淡定的要属青墨,只要有言太医在,她便是安心的。 第233章 被戳穿 许良娣一步步胡作非为了那么久,是时候该戳穿那虚伪的面具了吧。 青墨稳了稳情绪,趁着这个空挡,把近日发生的所有事简单在脑海中捋了一遍,本不想那么快出手,总觉有些冒险。 可今日是许良娣先挑起的祸事,青墨只得应对,只得借她的力反手将其拉下水。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此刻是许良娣,那用不了多久便会是沁良娣,会是慕希。 青墨想着到这些,呼吸变得沉重,低下了头去。 宫内医术最好的太医都聚集到了这里,若是还没办法让许良娣醒过来,那这群太医的脑袋大概也即将不保。 其实最困难的并非医术不好,而是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之人。 太医们也都心照不宣,只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外头等着的众人。 又过了许久,终还是瞒不住。 太医们陆续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皆是沉重的表情,低垂着眼眸,像是刻意避开外边殷切的目光。 看到他们这幅模样,千式离与皇后心中都有些慌。 莫不是许良娣那边真出了事? 皇后先开了口,“如何?陆太医你说。” 陆太医是太医院中年纪最大,医术也最为高明的人,算得上是整个太医院的领头羊。 这样的时候,只能他出马挡在最前边。 “启禀皇后娘娘……许娘娘她……她……”陆太医长叹一口气,所有话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这表情与语气显然表示里边的许良娣的确有事,可却又不像是预料中那般,若许良娣当真因这次摔倒失了子,那太医们定是一团慌乱才是,为何还可如此平和的说出这欲言又止的话来? 皇后有些晃神,很是疑惑。 千式离是着急的,紧蹙着眉,“陆太医你尽管直言便是,若是当真尽了力,无人会怪罪到你们头上去。” “这个……这个……”陆太医仍旧欲言又止,不敢将实情说出来,他抬起衣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嘴唇发干。 僵持数秒后,一旁的青墨觉得不太对劲。 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可能被许良娣逃掉,变数太大不能再耽搁。 可此刻也处于劣势的青墨不能太过冒失,还是寄希望于言太医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就站在不远处的言太医,递了个眼色。 言太医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方才只是再等一个时机,等青墨的眼神传来后,他自然站了出来。 “启禀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微臣方才给许良娣把过脉,发现她的脉象平稳与常人无异……” 言太医刚说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丫鬟们的大声尖叫。 这声音是从寝殿内传来的,而寝殿内所躺着的是许良娣。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去听言太医说了什么。 千式离直接站了起来,准备进去寝殿看一看。 气氛变得紧张慌乱,青墨心里着急得很,最为关键的话还未能说出,许良娣那个诡计多端之人不知又会做出些什么来,她稍稍后退了一步,站到言太医身前,两人目光再次交汇,皆是沉重。 当千式离正准备进入寝殿之时,里头的许良娣出来了。 被丫鬟搀扶着,她微微弓着腰,脸色煞白,却依旧挤出个笑容来,“给殿下惹麻烦了,我……没事。” “伤的如此重,怎可能没事!”千式离语气有些严肃,皱着眉伸出手去要牵过许良娣。 可她却一反常态的往后一缩,眼珠不安稳的一直转,“殿下,我真的没事,就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千式离一愣,下意识的便将眼神朝许良娣的肚子投去,但她穿着宽松,又微弓着腰,看不出什么来。 所有人都屏息,像在等待某件宏大的大事发生。 许良娣愈发慌张,身子微微颤抖着一直晃。 太医们早已躲得远远的,无人敢再开口。 青墨定了定神,主动走上前去,脸上写满关怀与内疚,“妹妹,方才实在是我不好,一时间失了手将你推到,没什么事吧?” 她做了千式离有些犹豫未做出来的事,伸手朝着许良娣的肚子上探去。 许良娣完全乱了,眼眸中尽是惊恐,“我没事,姐姐别碰我!” 她如同疯魔一般,双手挥动着,一直在阻拦青墨。 这样的举动已经是不正常,绝对有问题! 青墨目的已经达到,将许良娣引到这样一个点上后,已无需她做什么,自然有其他人会上前来达到她的目的。 比如皇后,她过来了,“许良娣,你老实说,身子究竟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孩子没了?” 她问的直接,将许良娣直接拉到崩溃的边缘上,说不出话来,泪水哗啦啦流了出来,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在一无所知的人眼中,她目前就是个受委屈失子的可怜人,引来了所有人的同情心。 千式离回头看了青墨一眼,表情复杂,若是许良娣当真失子,那青墨便是那个罪魁祸首,虽说是无心之失,但也逃不过惩罚。 千式离是担忧的。 但青墨一脸平静,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她看向许良娣,嘴唇一碰,道:“妹妹,所有太医皆知晓真相,太后娘娘与大皇子殿下也在此,你不如坦白一些向大家说明在真相,说不定能因坦诚而减轻罪名,妹妹,切不可一错再错。” 她意味深长,这话像是直直插入许良娣心口的尖刀,刺得她几乎快要站不住,身上大汗将衣服全都浸湿,头发凌乱贴在脸上,这样的模样实在太丢作为一个皇子妃的颜面。 可她并未认输,只要还有一丝生机,也要拼尽全力拯救自己。 “殿下!是我无能,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许良娣扑向千式离,涕泪肆流,那模样委屈的实在惹人心疼。 青墨却冷笑。 千式离刚想安慰徐许良娣几句。 后头的言太医站了出来,声音洪亮,“殿下,皇后娘娘,许良娣的确没了孩子,可并非是方才受伤所制,而是……她从未有过身孕!” 言太医底气很足,语气正直,这样的状态看上去非常值得信任,无人怀疑。 “什么?” 不仅千式离大惊,在场所有人皆是震惊到几乎合不拢嘴。 沁良娣与慕希面面相觑,两人看呆了。 可那群太医却慌张到恨不得立马跑走,他们都知道许良娣的情况,可敢说明的唯有言太医一人。 “他说的可是真的?你从未有过身孕?”千式离盯着许良娣,眼神中除了严厉外还有一种愤怒。 许良娣不敢看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在最后一丝生命线上挣扎着,“不!我有身孕,有身孕,是她!是她推了我一把,孩子才没了!” 她直接指着青墨的鼻尖,这状态如疯魔一般。 千式离越是恼怒,示意丫鬟拉住这失礼的皇子妃。 言太医上前一步,接着道,“许良娣的脉象平稳,在场的所有太医都有把过脉,他们全都知晓,这脉象便是正常人的脉象,从未有过身孕,也并非因为撞击而没了孩子,殿下,你可询问其他太医,便知微臣所说是否属实。” 他也同样淡定,与青墨二人互相配合着,在这一片混乱的场面下显得无比理智。 其余太医们心中所想皆是赶快逃走,将这事彻底摘开,可言太医开了口后,所有人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再不可逃避。 他们脸上留着豆大的汗珠,所有人皆低着头,无人接话。 迫于千式离的怒威,最终还是陆太医开了口,“启禀大皇子殿下,言太医所说确实不假,许良娣……没有怀孕的迹象。” 这话一场,又是全场哗然。 许良娣瞬间瘫坐在地,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她的计谋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曾想将自己推到了刀下,如果稍稍方位走错,便会是死。 如何去博一个生机呢?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许良娣吼了出来,抓住千式离的裤脚,近乎哀嚎,“殿下,我不知这究竟是为何,以前我的太医是胡太医,定是他骗了我,是他骗了我!” 试图将祸水引到胡太医那边去,可人都不傻,怎么被她这几句话说服。 自己究竟有没有身孕,难道将近七月的时日都不知道吗? 但即便是这样,千式离还是不得不给她这个面子,威严道:“胡太医呢?让他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那边的太医群,在里头寻找胡太医的身影。 可是无果。 “进去!” 正当所有人迷茫时,门口有人进来了。 路连郢押着胡太医,将其朝屋内一推后,他到千式离跟前,行了个拱手礼,“殿下,方才胡太医试图逃跑,被在下拦住。” “逃跑?”千式离越发生气,觉得自己就是个被玩弄于股掌中的傻瓜,根本顾不上所谓的礼仪姿态,反手唰的一声从路连郢腰间拔出剑来,霸气直指胡太医,“说,你究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胡太医哪里还敢造次,他本也未打算撒谎,既然逃跑未果,自然要靠自首讨个减轻的罪名。 在保命面前,别的一切已经显得再不重要,可以抛掉无需坚持。 第234章 伤透心 至于和许良娣有过的数种协议,包括那许家的救命之恩,此刻在生死的威胁下,也一股脑被胡太医丢开。 他朝着千式离连连磕头,脑门上立刻红肿起一片来,“殿下!殿下看在微臣数十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微臣吧,微臣也是逼不得已啊!” 千式离哪里容得他罗哩罗嗦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握剑的手更用力了些,向前推进,眼见着就快戳到胡太医的眉梢,“说,你与许良娣究竟在谋划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殿下明察,微臣是受胁迫的呀!”胡太医又连磕了几个响头,余光朝着许良娣那边看了看,他仍旧有所顾虑,总怕许良娣会在这场面下也对他出手,“一年以前,许良娣曾向微臣要过一种药,一种……可让人快速有孕的药,几个月后,她又找到微臣,并且……并且威胁微臣说要微臣从太医的角色上谎称她有了身孕,如此……便将这晃眼持续了七月之久,许良娣她,当真没有怀孕啊!” 胡太医近乎哀嚎,是为自己的哀嚎,也是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把罪名都推到许良娣身上去,让自己完完全全脱身。 千式离的怒气在听完这句话后窜到头顶,他手掌用力,那把原本指向胡太医的剑,立马转向了许良娣,千式离压着压根,语气丝毫不留情面,“许良娣,你竟敢欺上瞒下,擅用禁药便罢,竟还用如此不堪的手段谎称有了皇室血脉,你罪当诛九族!”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最后四个字震住,那胆小一些的沁良娣更是难以接受这样严厉的话语,即便不是对她而言,即便那罪魁祸首是她讨厌许久的仇人,也难免心疼到眼泪汪汪。 慕希拉着沁良娣的手,一直轻拍着以做安慰。 她们二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默默看着这件事的发生,但并不参与。 所有一切都被揭穿,有言太医的英勇直言,有胡太医的坦白保命,许良娣已经被推到回不去的悬崖边上。 罪有应得。 只是她仍旧抱着最后一丝盼望,抓住千式离的裤脚,哭的声泪俱下惹人怜惜,“殿下,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可我会踏入这一步错误的路中,全是因为我爱你啊,殿下,你该包容一颗对你深爱的心吧!” 到了这样的时刻她仍咋嘴硬,没有半分忏悔之心。 千式离哪里还会联系她,只剩喷发而出的愤怒。 他将剑插回剑鞘中,双手自然垂下后,表情终于平静下来,或者说,这是一种心如死水的状态,“许良娣,从今日起,逐出皇宫贬为庶民,再不得踏入皇宫半步。” 这样的判决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说出来。 气氛顿了几秒后,炸了锅。 许良娣的所有求饶道歉哭喊都失态到如同泼妇。 “式离……”皇后终于开口,她想替许良娣说几句话,可千式离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抬手制止了皇后的话,嘴唇一碰,又吐出两个字来,“搜宫。” 这样的命令对一个皇子妃而言毋宁于杀头之罚。 也就意味着,许良娣再无转圜之机。 她彻底瘫倒在地上,连撑着自己坐起的力气也已丧失。 皇后还有所顾虑,但她也知道阻止不了千式离的决定,只得作罢。 许良娣……背后所牵扯的是整个许家乃至整个边疆护卫军队,牵一发而动全身,究竟会扯出多少事来,谁都无法预料。 千式离的决定还是草率了些,虽说是关于皇子妃的事,但也得问过皇上后再做决断。 如今被他自己做了决定,已无法撤回,皇后心中总觉不妥。 但眼下即便有十匹马车也无法让千式离的回头,假孕之事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无法忍受自己被枕边人如此欺骗,即便那所谓的爱情很淡,也毕竟是一年有余的夫妻,这样可怕的风气更是不能在后宫流传。 杀鸡儆猴,也只能怪许良娣做了那个错误的出头鸟。 路连郢负责去安排接下来所有的一切,照千式离的命令行事之外,他也有自己的手段,包括如何让许良娣接受这个致命的处罚,包括那个为一己之私而成为帮凶的胡太医,还有关于千式离尚未提到到的一切,路连郢都有计划,他可以将这事处理妥当。 千式离完全可以放心。 或者说,他此刻也没了心情去管这事处理成什么样,整颗心除了震惊外,还有千穿百孔的伤。 长仪殿被搜宫,是莫大的耻辱。 方才嘈杂热闹的宫殿,此刻已经变得冷清,除了搜宫的侍卫外,其余无关人员已经退下去了。 皇后本还想参与,起码别让自己成为完全的局外人被间离,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千式离已经朝她摆摆手,语气无比的疲乏,“母后,我知道分寸,对这个惩罚下令可能导致的后果,我也做好了承担的准备,你无需担心,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皇后只能叹口气,无奈的离开。 青墨留在了最后,她将言太医送走,看了看四下无人后,缓缓开了口,“言太医,方才在那样的场面吓你还能顶着压力站出来说真话,真是感谢。” 言太医笑笑,“娘娘太客气了,虽说微臣不是什么伟大的英雄,但也并非缩头乌龟,有些该说的话即便后果是粉身碎骨,微臣也会去做,若是娘娘以后还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这番话让青墨心中畅快很多,言太医不虚伪也不讨好,没有任何别的阴险目的,他只是在将真理,只是信任青墨,这样的人在身边定会是一个非常有用之人。 “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感谢,未来需要言太医的地方,还有很多!”青墨眼神闪了闪,亮得很好看。 千式离呆在长仪殿内久久没有出来,原本应该是声势浩大的搜宫,可能顾虑到他在,也变得安静很多。 青墨目送着言太医离开后,转身回到长仪殿。 千式离就坐在方才那个位置上,大殿正中,一步也未曾挪动。 这本是萦绕着光环的位置,此刻却比冬日的寒宫还要清冷。 千式离的肩膀微微缩着,落寞无比。 他从出生那一日起便是耀眼的大皇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千万人的尊重与敬仰。 这日子本该一帆风顺至登基那一日,一路畅通无阻。 可自从皇子妃们入宫后,这条原本平坦的大道,无端多出无数岔路与绊脚石,将千式离伤得千疮百孔。 先是太子之位受阻,太后的懿旨将天绍齐直接推到他面前成为竞争对手。 紧接着是灾民事件的处理不当,被罚思过,三月的时间只留下冷寂。 再就是今日,这个假孕被骗的谎言实在是千式离心口上最大的伤。 本是在为人父的喜悦中,本是将这第二个来到自己生命中的孩子当作回归太子位的筹码。 如今,全数破灭。 一个小小的皇子妃,竟然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千式离眉头紧蹙着,那种伤心无法用几句简单言语说得清。 他需要一个可倾诉之人,却又不愿有人靠近。 最是这样矛盾的时刻,最易收服人心。 青墨正是抓住这样的时机,留在了这里。 她脚步很轻,走进长仪殿后绕过了正在搜宫的侍卫,直接走到千式离身后。 手心是温暖的,放在千式离肩上带去一阵暖流,青墨不久前特地找宫中的老姑姑学过推拿的手法,轻柔的同时能准确找到穴位,舒缓解乏。 青墨只是手上动作着,没弄出一丁点声响来,长仪殿内仍旧只有搜宫的乒乓声,无人说话。 但千式离仅凭这手传来的温度,就知道来人是青墨,或者说,二人间早已经有了一种旁人察觉不到的心灵感应,无需多说什么,就知道那是彼此。 千式离抬手,握住还放在自己肩头的青墨的手,两人手心的温度相加,青墨突然心口有些疼。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千式离自嘲的笑了笑,这话倒像是再问他自己,而非别人。 青墨没有任何动作,语气轻而又轻,“许妹妹鬼迷心窍,做了很多错事,可归根结底,不过也是出于对殿下您的爱罢了,如今只有四个皇子妃争一份爱,未来可能有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若是眼下都不能得到殿下的爱,那未来更是毫无希望,虽然许妹妹是罪有应得,但也并非不可谅解,我理解她。” “若是所有皇子妃都如你这般善良,那我这个大皇子,或许也能轻松很多。”这是千式离发自内心的感叹,听来未免太过苦涩了些。 青墨也是一阵苦笑,未等她说话,千式离再度开了口,这一次严肃万分,“你一早便知道是不是?” “殿下何出此言?”青墨有些震惊。 “你从不会做无把握之事,今日面对如此大的压力站出来,定是因为知晓其中的缘由,为何不告诉我?” 千式离猜测到了一些内情,但他万万想不到,今日会发生这些,也是青墨对许良娣的将计就计罢了。 后宫实在太难预测,步步皆是陷进,谁都猜不到身边的人是否是可信之人,千式离也不例外。 第235章 新一步 青墨只是摇头,“许妹妹自从称有身孕后,便甚少与我们姐妹交流,这月景殿也是终日门窗紧锁,只有殿下你与胡太医可进入,我哪里会知道什么内情呢,或者说……我也是今日早些时候才察觉的。” 虽是站在千式离身后,互相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但二人都能猜得到此时对方是何种状态。 青墨很聪明,若直接否认对许良娣假孕之事不知情,反倒显得太过虚伪,毕竟她在方才正堂之上与言太医的你来我往实在是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猫腻。 可若是直接承认早已知晓,又会被扣上个知情不报的帽子。 关于实话这件事,说一半藏一半最易迷惑人心。 如今的青墨便用的是此法,“今日许妹妹突然将我们几人约出来说要一起赏花,我心中虽有疑惑,但想到能与妹妹再度相聚,也是开心的,可是……许妹妹的确反常,我便留心了些,直到到了河边时,我才发现她的肚子不太对劲,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怀疑,当她跌倒险些撞到沁妹妹时,我出手救了沁妹妹。” 说到这里,青墨绕到前边来,在千式离面前跪下,微低着头用一种悔过的语气说到,“我知道推开许妹妹而去救沁妹妹并非最为周全之策,我也知在无明确证据下伤到了有孕之人都是我的错,任凭殿下处罚。” 认错认的情真意切,谁还忍心责怪,更何况此刻千式离的心伤还未褪,也无心去考虑青墨究竟是否当真做错了。 “起来吧。”千式离叹口气,伸手将青墨拉起,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救下沁良娣是对的,正是这决定让我看清许良娣究竟是一个多么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女人,竟敢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实在可恶!” 还在气头上,千式离一个拳头种种砸向那椅子手把上,连带着青墨所坐的椅子一个剧烈的震动。 她也被吓了一跳,侧身握住凌炎的另一只手,柔声道,“殿下别生气,能在今日及时揭穿许良娣的险恶之心,也算是上天的眷顾,就让此事过去吧,你还有我,有慕希与沁妹妹,还有滢风,再无恶人作孽的日子,一定会是幸福的,况且……皇上那边也对许家起了戒心……殿下大可放心。” 青墨的用词愈发激烈,这样的话更能将千式离心里的愤怒全都激起来,也让他狠下心来惩戒许良娣,使得她再无翻身之机。 已做到这样的地步,若是再让许良娣逃了去,那才当真是成了傻子。 千式离扭头看着青墨,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幸好还有你。” 分量太重的四个字,青墨心中有愧,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千式离引入另一条计划中的道路里去,“殿下这话我可担当不起,在这后宫中总是有着这样奇怪的规律,但凡得宠之人,定会被别人当作眼中钉,我只愿与殿下恩爱长久,可从未想过去争什么独一无二的宠爱,更不想成为人家眼中的靶心。” “若我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那才当真是愧对于这大皇子的身份。”千式离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三个月,沉寂了太久,或许我该振作起来了吧。” 青墨眼神一亮,嘴角也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她听出了千式离的意思。 他要重返前朝了。 这是一件好事。 许良娣这一威胁已经铲除,慕希与沁良娣都是自己人,关于后宫,青墨已不必担忧,如今需要上心的,是前朝之事。 虽说千式离这三月不踏入前朝,天绍齐已经混的风生水起,且戚子风扬也慢慢累积了自己的势力。 但千式离终究会是个最大的威胁与隐患,此次的灾民事件只是削弱一部分皇上对其的信任,还做不到彻底将他的击败,这样反而不利已戚子风扬的计划实施。 唯有当他重新站回以前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才能从天堂拉到地狱,一举击败。 所以眼下的戚子风扬和青墨的方向,便是继续制造前朝的混乱,让千式离与天绍齐去争去斗,坐收渔利。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还有很多场战役要去打。 至于月景殿这边的诸多后续,青墨不打算参与,全听由千式离发落。 忙了一整天,回到茵萃殿时青墨已是精疲力竭。 奇怪的是,平日里会在茵萃殿大门处点一盏灯等着青墨回家的茗薇,今日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茵萃殿门前漆黑一片,若不是还有月光的照耀,大概青墨都分不出门槛在哪里。 刚踏入大门,青墨的手突然被抓住,力量不大,但在这黑暗中还是显得有几分可怕。 但青墨并未被吓到,身前的味道太熟悉,简直化成灰也能认出来。 她有些无奈,“戚子风扬,你莫不是闲的太过无聊,躲在这里吓人有意思吗?” 戚子风扬的笑从黑暗中传了过来,“你如此直接的戳穿我,岂不是让我很难堪吗?” “你做如此无聊之事,害怕我的戳穿吗?” 青墨虽然口中抢白着他,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一点没落下,反身去将门关上,还不忘检查门闩是否锁好。 即便此刻天已经黑透,凌秋园寂静一片。 但戚子风扬出现在茵萃殿仍旧是一件非常冒险之事,青墨不得不小心。 门关上的一刹那,戚子风扬一把拉过青墨,将其搂在怀中。 语气无比温柔,“还好吗?” “这是什么话?”青墨心中已经被幸福感溢满,嘴角的上扬将原本埋怨的话语带的有几分娇嗔的意味,“隔三差五便能相见,我在宫中的每一举一动也都能传到你耳朵里去,还问什么好不好呢。” “是啊,你的一举一动都能传到我这里,或者说,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宫中的焦点,是上到皇后小到丫鬟皆会关注的重点,越是这样,我便越发担心你,总怕你会无法应付那些不堪。” 戚子风扬的脸蹭着青墨的头发,淡淡的香气传来,让他心里愈发心烦意乱,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青墨被压迫的快喘不过气来,咳嗽了几声后稍稍推开了些眼前人,道:“有过那么多次磨练,你觉得我还会惧怕谁吗?” 说完后,紧跟着的是一个笑容。 有些心酸。 戚子风扬终于放开了她,在这一瞬调整好了情绪,道:“你今日又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吧?我刚进宫门便听说许良娣被贬为庶民了。” 他已经尽量用较为平静的语气在说这番话,但在青墨听来他的状态仍是满满的激动与兴奋。 毕竟于他而言,许良娣的下马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这代表着青墨的太子妃之路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早晚的事,说实话,今日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我也没想到许良娣那么蠢,一个本想害人的计谋,竟将她自己折了进去,让我也省心不少。” “怎么讲?”戚子风扬不解。 青墨抬起头来,借着那微微的月光能在朦胧中看得见戚子风扬脸的轮廓,她的语气很冰冷,“许良娣向我们几个皇子妃发出了邀请函,说是今日邀约赏花,我们都到了,之后我便发觉她的不对劲。” 换了个姿势,青墨将戚子风扬拉到另一个更为隐蔽的四角中,语气也更加神秘了些,“许良娣刻意要制造些小插曲,且把矛头对准了沁妹妹,尤其是她串通沁妹妹宫中的小茹,做了一盘点心以长仪殿的名义送到我们跟前,让我们大家都尝尝,她装作一无所知,也要吃那点心,当然被我拦住,让茗薇用另一盘点心替换掉,之后我让茗薇暗里查过,那点心中,竟放了剂量不小的红花。” “红花?”戚子风扬大惊,“那不是很厉害的堕胎药吗?” “是,”青墨点头,表情非常严肃,“许良娣串通小茹在点心中放了红花,若是她吃下去,便可谎称是沁妹妹与长仪殿之人想要害她,用红花害死了她肚中之子,好狠辣的一计。” 最后一句感慨真是让青墨心中充满了仇恨,她知道许良娣阴谋多,却未想到她竟真如此下得去手。 “这还不算完,点心这招被我识破,许良娣竟准备用更直接的方式,”青墨再次将眼神投向戚子风扬,这一次变成了锐利,“她准备借脚下踩到石子没站稳为由撞向沁妹妹,试图陷害她将自己推到,才导致失子。” 戚子风扬轻轻叹了口气,女人间的战争果真可怕,且思绪缜密,若无更为细致的心 ,恐怕还无法应对,他心中更加佩服青墨,佩服她比男人还有坚韧的勇气 ,佩服她比女人还要细腻的心。 除了佩服之外,还有更加浓厚的感情,戚子风扬越发想抱一抱青墨,甚至脑海中冒出个可怕的念头。 若是拥有你,我还需翻山越岭去寻那个虚幻到看不见的江山河川吗? 青墨一句话,把戚子风扬飘远的思绪再度拉了回来,“许良娣如此多奇怪的举动,只为一件事,她要在众人目光之下,毁掉肚中那个本就不存在的孩子,再嫁祸他人,而她的首选目标,便是沁妹妹。” 第236章 兄弟情 “可是仍旧太冒险了些,”戚子风扬声音低沉,“你在中途才识破她的计谋,可她是早已谋划好了一切,若你不小心钻进了她的圈套中,她将矛头改指向你,你知道害死皇室血脉是多大的罪名的吗?” 青墨莞尔一笑,“是,的确有些冒险,可也已有惊无险了不是吗?” 她眼神很亮,黑暗的光线下也挡不住笑容的熠熠生辉。 戚子风扬反手将腰间的剑朝后一推,上前一步直接一手抚着青墨的脸颊,低头便吻了上去。 “唔……”青墨往后挪动了半步,但躲不掉他手掌的有力。 他的唇温热,这触感让青墨放下了心中数种不安,今日所有的担惊受怕与疲乏在此刻悉数消解。 戚子风扬,是她疗伤的最好良药。 二人许久舍不得分开,戚子风扬的吻越来越浅,指腹在青墨脸颊上轻轻摩擦着,那粗粝的质感很明显,也愈发让青墨觉得心安。 我终于真切的感受得到,你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 夜更深了。 千式离不久后便再次穿回朝服,回到前朝去。 几乎算得上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是皇上主动找到的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自己的孩子帮忙。 许良娣被逐出宫,自然掀起一阵风浪。 光是许家那边就成了难题,虽说皇上之前已在有意无意中削减了许家的势力,但毕竟是数十年的为国卖命凝结成的大家族,势力根基稳固,要想一招推翻并非易事。 这伤到皮肉却无法致命的程度最难处理。 天绍齐毕竟年轻经历尚浅,下不了太果断的解决,而戚子风扬又刻意避开,只与前朝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在保全自己,不纠缠进去。 皇上的地位又不适合应付此事,他的任意一个命令都会毫无转圜余地。 思来想去,当真只有千式离一人最合适处理许家之事。 三个月思过期一满,皇上亲自登门陵正宫,将千式离请回前朝。 这一看似微小的举动,在前朝后宫人眼中,是一个无比重大的信号。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千式离的势力又回来了。 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们,开始新一轮对千式离的巴结之路。 一切回归往昔,千式离的日子再度忙碌起来。 这样的忙碌是一种满足感与疲乏感并存的日子。 那日下朝早了些,千式离连朝服也没来得及回去换,直接踏入了景禄宫。 从嘈杂的朝堂上下来,再来到略显冷清的景禄宫,像是两个全然不同的场景间突然转换,除了不适应外,千式离突然觉得这种冷清也是一份难得的安稳。 他站在景禄宫门前迟迟没有走进去。 倒是里边的戚子风扬先发现了他,大步走来,在距离数米的地方便停下。 这两个宫中最优秀的皇子,每次对面对之时都自带一种气场,强强相撞间碰出的火光足以令方圆十里内任何光影都成为虚无。 在天地变色间,这二人依旧平和,云淡风轻。 “大哥怎有空到我这里来,看你一身朝服,也还在忙碌中吧。”戚子风扬言语不卑不亢。 千式离点头,“也有很长一段日子未过来二弟宫中,今日恰好有空,便来叙叙旧吧。” 他直视着戚子风扬的眼睛,一字一句咬字很重。 “行,那咱们坐下聊。”戚子风扬耸耸肩,表现的无比轻松,他环视整个大院后,道:“往日都是坐在屋内,真是无聊且乏闷,今日咱们哥俩不如就在大院内坐下,与这自然微风阳光相称,岂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未等千式离点头答应,戚子风扬早已开始他的动作。 院内就有茶桩,只需将茶壶茶杯搬出来即可,并不费力。 在这皇墙之内,除了戚子风扬之外,大概再无旁人能如他这般,在勾心斗角充满硝烟的氛围内,还能有享受人生的闲情逸致,将再平常不过的宫殿人生活成了独树一帜的世外桃源。 以前的千式离,曾最流连这份闲情,隔三差五便会过来与戚子风扬小聚,二人几乎无话不说,互为交心人。 曾经,那只是曾经。 此刻的千式离,正站在戚子风扬对面,看他忙碌着,而自己心中则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那个曾可说真心话而无所顾虑的弟弟,在他参与前朝政事的那一刻起,彻底消失不见。 如今的戚子风扬,在千式离眼中成了个需有所防备的对手。 他不愿如此,可不得不防。 已输过一次,尝过人生第一次思过,千式离的心态更加坚韧,也更加脆弱。 既知太子之路并非一帆风顺,那我定当拼尽全力。 千式离双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 “坐吧,哥。”戚子风扬朝着茶桩旁的椅子指了指,自己先坐了下去。 果真是与微风同行,这大院内风光无限好,凝神静气。 加之茶桩上的茶香袅袅,千式离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 戚子风扬离他不远,每一个呼吸中都感受到的对方状态的变化。 将一杯茶握在手中,戚子风扬缓缓道,“你对我的景禄宫已经很熟悉,自便吧,我也就不说那么多虚伪客套的话了。” 千式离笑笑,“算起来,也不知道有多久我俩未像今日这样并肩而坐着说说话了。” “大哥忙于朝政,做弟弟的也不方便打搅,许家之事,解决了?” “是,算是平稳解决了,若只是我一人忙,那也倒总能挤出时间来,可最近二弟也忙碌到看不见影子,相聚一次的确不易。” 千式离淡淡回应着,听不出什么悲喜。 但戚子风扬怎么不懂,他摇晃着手中的茶杯,那茶水很透,如此摇晃着也并无半点杂质。 “我有何可忙,不过也是父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儿子而已,能偷闲得一点自己的生活,已是万幸。” “我怎记得,二弟以往对前朝之事从无兴趣,那时我数次邀你一同商量政事,你也只是拒绝。”千式离扭头看向戚子风扬,接着道,“如今怎突然想着参与进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竟能改变二弟的看法?” 男人间的对话没那么多小心机,向来直来直去,尽管千式离还有所顾虑,但他的话语也再明显不过。 戚子风扬只是笑笑,此刻的他身上没有半分尖锐,温顺的与他弟弟的身份一致,“我记得上一次与大哥如此并肩而坐时,大哥曾说过,愿为自己心中所爱之人拼尽全力,去在她身前抵挡住所有暗箭,为她营造一个山明水秀的天堂。” 一语毕,他看向千式离,嘴角一弯颇有些意味深长,“那么……大哥应当能够理解我如今为何要参与曾最不耻的阴暗事。” 千式离心中咯噔一声,他手掌用力一握,险些将手里的茶杯捏碎。 这举动也把一旁的戚子风扬吓了一跳,他的注意力在那千式离手中的茶杯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苦笑一声,“大哥将自己锁在陵正宫内的这三月,看来没少下功夫,这武功见长,内力也比之前强了数倍啊。” 顿了顿,戚子风扬换了个开玩笑的语气,“不过我这茶台之上的茶杯皆是能工巧匠耗时耗力烤制而成,原材料难寻,大哥千万别毁了它,若是有气,大可朝我身上来。” 千式离微笑,将茶杯放回茶台上,“许良娣已逐出皇宫,慕希总被母后叫去说要学习协理后宫的事宜,我与她也长久见不上面,而沁良娣呢……她人善良温顺,有了滢风后更是心细,有她在身边让我觉得很放松,可……总也说不上几句真心话,唯有青墨最能交心。” 听到青墨二字时,戚子风扬皱皱眉,尽管这本就是不可抗拒的事实,但就这么在千式离面前听他说着与青墨的故事,真让人浑身不爽。 “能得她一人,已让我觉得是上天的眷顾,”千式离转头盯着戚子风扬的眼睛,“二弟,你是懂我的,那也应该懂得青墨与我而言有多重要,你骨子里有宫闱之中长大的人没有的深情,自然也该懂真爱难得,即便不为自己,我也会为真爱,拼一个结果。” 他话中深意明显,却也迷惑。 戚子风扬面无表情,却语气凝重,“是,每一份真情,都该有最好的结果。” 每一份真情,都该有最好的结果。 而你所谓的真情,也正巧是我要去打破的虚幻假象。 话说那么多,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皆围绕一个主题。 千式离在给戚子风扬威严的暗示,他已看出戚子风扬逐渐被激起的野心,也认可其身上天生所带的能力。 野心与能力相叠加,会成为最可怕的对手。 而今,千式离当真有些惧怕。 “六弟脑子活泛,可毕竟年轻气盛缺少经验,即便是为了南浦江山百姓所考虑,我也会站稳自己大皇子之位,绝不退让。” 千式离一个眨眼后,眼神变得有些狠辣。 戚子风扬低头淡笑,“父皇若听到大哥这番话,大概也会很开心吧,能如大哥一般心系天下百姓的人,如今当真难寻。” 一语毕,气氛陷入沉默中,这冷寂里,带着一声淡淡的叹息。 第237章 装逃避 千式离仰头将手中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将这清茶喝出了烈酒的豪迈壮阔。 戚子风扬则浅浅品着,他最爱的就是这来自凝露山的雨前茶,每每喝起都会想起与青墨在一起的一夜一夜,也是在茶香下,聊过那心中的仓惶与盼望。 凝露山早在数年前便不产茶,戚子风扬手中这雨前茶也是重金向好友求来的,如今所剩无几。 这别致的香味,已渐渐只能留在念想中。 不到特殊时刻,戚子风扬不会再将这雨前茶拿出来,今日也是他数月来第一次喝到。 熟悉的味道,勾起的所有回忆,在此刻宣泄而出。 只是身边坐着的,是千式离,是这样让他为难的大哥。 血脉之亲与戚子风扬而言算不得什么,他更看重的是相知相惜的情谊。 早晚要下手,就别再将情谊上升成自己心中的牵绊。 戚子风扬眯起了眼睛,看着院内被风吹过摇曳起来的枝桠,陷入了沉思。 日子慢慢入了秋。 原本的雨季彻底过去,燥气来的猛烈且毫无预兆。 似乎人人心中都有一团火无处发泄,遇见谁都再没了好脸色,一句寒暄的招呼后便各自去忙,不多说什么,免得拨到心里那根弦而吵起来。 这样的天气对小孩来讲更是一种挑战,滢风最近就有些不对劲,夜里睡不好,总是哭,偏偏他又是个精力超级旺盛的孩子,每次大哭都能持续好几个时辰,不论是奶娘还是沁良娣本人,都没法把他哄好,小孩子的哭闹总是不分昼夜,不过几日的光阴,沁良娣已是心力交瘁到像是老了好几岁。 而且滢风哭声很响亮,能穿透那隔音本就不好的墙,有些时候连住在相隔两座宫殿的茵萃殿里的青墨,都能听得到他的哭声。 这日,青墨特地挑了个安静的时间,准备去看看这个吵闹的小家伙。 也真是个鬼灵精,原本还在沁良娣怀里闹的不可开交,刚听到门口的通报声,立马安静下来,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朝着青墨那边使劲看。 青墨也发现他停止了哭声,一笑,“怎么,这小家伙看到我就那么高兴吗,早知道这样,那我应该早些过来治治他!” 佯装严肃的看着滢风,他知道自己是被骂了,连忙撒起娇来,伸手一双肉乎乎的小胳膊要青墨抱。 本来还想黑脸做个恶人,但看到这小家伙那么可爱的样子,心也软了下来,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滢风抱在怀里。 一旁的沁良娣终于也松口气,“早知姐姐的出现如此有用,就应该让你多来才是,我都快被这家伙折磨的丢掉半条命了。” 尽管这么抱怨着,但沁良娣语气中仍旧是满满的幸福感,为人母的她愈发的稳重,整个人的状态再也不似以往那样如小女生,而是成了真正的女人。 青墨心中感慨这,加之怀里这个软软的小家伙实在太可爱,肉乎乎的小手一直在抓着她的胳膊,忽闪着的眼眸中透着机灵,长大了一定是和他父亲一样的聪明。 原来做母亲的感觉……是幸福的。 青墨心底闪过很多东西,下意识的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肚子,她突然有些担忧。 曾为了避免怀上千式离的孩子 ,她喝了不少的避子汤,按言太医的叮嘱,这避子汤一定是会对身子产生伤害,她怕…… “姐姐今日怎么的空过来?”沁良娣的话打断了青墨的思绪。 青墨从稍显低落的情绪中调整过来,看着沁良娣明显的黑眼圈,打趣儿的说道,“如果再不抽时间过来看看你,恐怕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你了吧,你自己看看你的脸色,差的如同生了场大病似的,再怎么贤惠也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啊。” 沁良娣无奈叹气,“有滢风在身边,还真是没法在意自己,全身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幸好最近大皇子殿下也常常得空过来,为我分忧不少,否则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是。” 说着,沁良娣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像是在回忆,脸上挂在温和的笑意。 说起这个来,青墨表情变得严肃,抬头给奶娘递了个眼神,将怀里的滢风交给他,稍稍整理后,看向沁良娣。 “大皇子殿下最近常常过来吗?” 也许是不知这问题之后是何意,沁良娣有些疑惑,但仍旧老实回答,“是啊,自从那人出宫后,殿下到凌秋园的时间多了很多,也常到长仪殿来,他哄滢风也有自己的一套,无数个夜晚只有他能让滢风安稳睡着,滢风也表现的无比依赖他。” 沁良娣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就是被贬为庶民逐出宫去的许良娣,她不再凌秋园后,这里的确变得清静平和不少,怎么说呢……有时青墨甚至觉得日子冷静平静到毫无乐趣毫无挑战,人呐,总是这样的纠结。 “大皇子殿下常常过来,那六皇子呢?”青墨毫不婉转避讳,直接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这也是她今日过来长仪殿的目的。 沁良娣先是一愣,随即脸红起来,低下头去低声喃喃道,“他不常过来,本也就不方便吧……” 看她这样的状态,青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就都明白了。 不管千式离对滢风、对沁良娣有多好,只要提到天绍齐,沁良娣便会完全倒戈,露出全然不同的状态来。 对千式离是景仰是感激,而对天绍齐,才是一个女人怀有真心去爱的态度。 “无论你对他们二人是何种不同的态度,记住,千式离才是滢风的父亲。”青墨语气严肃提醒到。 “我明白……”沁良娣重重点头,末了小声加上一句,“其实只要偶尔能见见他,我已是万分感激,滢风是我当下最大的牵挂,即便是为了他,我也会忍。”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定心丸,让青墨原本心头上的压力瞬间消解不少,她微笑的握了握沁良娣的手,道:“小孩子还真是一天一个样,以后我也得多到长仪殿来看看他,否则他定会把我给忘了,再大些后想要套近乎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盛元地46年,漠城。 秋老虎影响甚广,这个秋天不知为何燥热的堪比炎夏。 青墨用戚子风扬教的老办法在屋内放了冰块以作消暑用,却仍觉得抵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热气。 “还是姐姐这里两块,我那锦华殿几乎快要呆不下去了。” 慕希摇着蒲扇而来,直接走到青墨身边坐下,一口气喝光了她桌上的绿豆粥,抿了抿唇后又道,“早知茵萃殿那么舒适,我应该搬过来住才是!” 看着她这幅自然到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般,毫不客气的模样,青墨一笑,示意茗薇把剩下的绿豆粥全拿出来。 “我早去请过你来我这里小坐,分明是你太忙,三番两次拒绝我,弄得我再不好意思了。”青墨故意这么说到。 慕希又把一碗绿豆粥喝下,囫囵说着,“我哪里拒绝过姐姐,巴不得能天天过来与姐姐说话聊天,只是皇后娘娘那边实在看得紧,三天两头便要把我叫过去,我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没等青墨安慰两句,她又接着道,“不过,从下月起我就能日日与姐姐在一起了,皇上与皇后娘娘要去良善寺祈福,大约去半月的时日,想想真是开心呢。” “祈福?为何要去祈福,再说宫中不就有寺庙吗,为何要跑到外边去,良善寺又是哪?”一连串疑问从青墨口中问出。 慕希还未咽下的一口绿豆粥险些呛到,“姐姐不是向来消息最为灵通吗,宫中这事已经传遍了,今年入秋后,南浦国许多地方接连遭遇大旱,雨季时节洪涝,秋季又大旱,这样反常的现象不仅弄得百姓民不聊生,这一次皇上与皇后娘娘便是要为这件事去祈福。” “自然灾害向来凶猛且不长眼,皇上与皇后娘娘有这为百姓着想的心,真是难得。”青墨点点头,又是一笑,“不过皇后娘娘若是不在宫内,你不也一样得忙吗,整个后宫的事都需要你来操心。” 慕希摆摆手,“我就算是要管,权力也不过只在凌秋园内,咱们三姐妹又何须我来管呢?皇后娘娘不在,还有皇贵妃,贵妃,怎么也轮不上我来插手,所以呐,我大可偷懒得个清闲,”说到这,她眼神一亮,“姐姐,咱们下个月去后山看日出好不好,我听几个贵妃娘娘说,后山那边空气大好,经常有人去看日出,在日出时许愿,既能看到美景,又能达成心愿,一举两得,你,我,再约上沁妹妹,咱们一块去看好不好?” 她兴奋的有些不同往常,连喝绿豆粥时也停不下说话的嘴,像是刻意不让这气氛冷清下来。 青墨表情严肃,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神盯着慕希看,这样略带压迫的姿态让慕希的眼神有些闪躲,握着装粥的碗避开青墨的目光。 “你这分明是老虎下山猴子成了霸王,”青墨先是开玩笑般轻松说了一句,随即又板起脸来,“你既然终有时间闲下来,为何不去陪陪大皇子殿下,你与他有许久未曾见面了吧?” 第238章 大威胁 说完这一句,青墨自己先苦笑起来。 这场景与这话题怎么如此熟悉,青墨当真是有些无奈,前几日才与沁良娣说过同样的话,让其回应千式离的关怀。 而今又对慕希说这样的话,让她将心思与时间花在与千式离的相处上。 为何自己总是要充当这样的角色,去担心他人,去调和原本不属于自己义务范围内的关系。 如此看来,似乎千式离才是那个最大的可怜人。 为他生子的皇子妃心有他属,被作为太子妃培养的候选人避他不见,而他心中最在乎的青墨,也另有目的的相处。 这三个千中选一的皇子妃,心思竟都不在这大皇子殿下身上。 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有些心疼吧,可却又是无可奈何。 学不会铁石心肠,也明白了保住自己才是正事,而对他人的关心和爱,在生死危机之间,便可放一放。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青墨忘了说话。 倒是慕希开了口,她也略有几分无奈,“姐姐明知我的心之所属,便无需再劝了吧,我如今想过好自己的人生,做想做之事,不愿被勉强,也不愿虚伪的做违心之事。” 都是这样一番说辞,原本或稳重端庄或沉默寡言不爱惹事之人,在面对感情一事时,皆会展现出坚韧不屈的一面来。 是喜是忧,难以预料。 青墨苦笑,她看得见慕希在想起她心中那人时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光彩,将她映的更加娇媚。 便懂了。 无需再劝,的确无话可劝。 未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很快便到了出宫祈福的日子,皇上与皇后的出行,自然是声势浩大,皇子皇妃们皆到宫门送行,众人一脸肃穆。 当然,这样**肃静的气氛只持续了半个时辰,等皇上与皇后彻底离开后,一切便活跃起来。 当真应了那句话,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尤其是三个皇子妃,很是一致的活跃起来,无比兴奋。 只不过,毕竟皇上才刚走,表现的太过分也会失了礼仪。 众人依旧各回各宫,并未有别的计划。 沁良娣刚踏入长仪殿大门,天绍齐后脚便跟了过来。 既然无人约束这群胆大之人自然也有些为所欲为起来。 只是天绍齐没能跟着沁良娣一起走入长仪殿,而是在门口被小茹拦了下来。 作为丫鬟,小茹在面对天绍齐时并无对其他主子那般恭敬与胆怯,虽说该有的礼节未忘,但她一直直视着天绍齐的眼睛,没有意思躲闪。 “六皇子殿下怎突然来长仪殿了,这几日大皇子殿下总是过来,您得小心不与他撞上才是。” 小茹说着朝前走了一步,对着天绍齐眨了眨眼,“就算是太心急,也该小心为妙。” 这样的语气与这样的眼神,小茹在向天绍齐表示着,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晓。 若是要过她这一关冲破障碍去见沁良娣,那定得付出代价。 天绍齐略有些不耐烦,直直的问道,“小茹你什么意思?我知道大哥今日要在勤政殿处理未处理完的折子,定不会过来,你只需去向沁良娣通报一声,说我过来了即可,无需多言。” “殿下怎能如此冲动呢!”小茹挥着手中的手帕,从天绍齐手臂上划过,“人多口杂,奴婢一人可保密,可您能躲得过悠悠之口吗?” “你究竟什么意思?我即便是以皇子身份过来看望皇嫂与小王子,也并无过错吧,别废话,快让开。” 心中的思念之情令天绍齐变得非常焦躁,听到小茹这番不明不白的话更是让他不悦,也没了好脸色。 小茹自然是不在意的,只继续说道,“殿下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你的确可来看望沁娘娘与小王子,可只身一人闯入皇子妃的宫殿中,难免不合规矩,要探望,有多种方式,选个人多的场合,不就可顺理成章了吗?” 天绍齐越听越是糊涂,“什么意思?” “在皇宫中,家宴这件事是最为温馨的,也是最团圆的存在,办一个家宴,即便是平日里见不到的人,那一日也顶定能见到,且寒暄聊天想做什么都可行,不会有人怀疑,如此,不是更好吗?” 小茹神秘一笑,她这个笑容令天绍齐心里一颤。 的确是个好主意,可小茹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究竟从哪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点子,莫不是这凌秋园内,连丫鬟也尽是聪明才智? 真是奇怪,天绍齐直觉总觉其中有不妥,可想到沁良娣,他没有心思再去顾虑那么多,决定照着小茹的提议去做。 反正如今宫中是皇子说了算,办个家宴大家聚一聚并无不可,到那时再想办法与沁良娣独处,的确比今日唐突前往要好得多。 “你替我问候皇嫂。”天绍齐板起来脸来嘱咐一句后,转身走了。 小茹看着天绍齐离开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眼前后,她突然脚下一软,脑门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再也站不住,扶着门框在门槛上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没法缓过神来。 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平日里也只呆在长仪殿,与沁良娣在一起,虽说长仪殿没有被特别的宠爱,但好歹一路风平浪静,小茹经历过最大的事件,便是上一次许良娣与沁良娣落水,而她作为目击证人存在的那一次。 那一次已经耗尽她所有胆量。 而今日,与六皇子殿下面对面,以一种强势的状态去给他提意见,对小茹而言更是莫大的挑战。 她手心早已全是汗,强撑着等天绍齐离开后,便再也撑不住。 此刻手掌仍在颤抖,她用颤抖的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卷东西来。 厚厚一卷,塞在宽大的衣袖里也觉有些硌得慌。 那是一卷银票,粗略算来上千两。 将这卷银票握在手中,小茹安心不少,方才的慌张也有所减轻。 原来做一件违心之事,竟是如此可怕的事情,过不起心中这一关。 天绍齐径直走到了景禄宫,准备把小茹这个提议当作一个计划与戚子风扬商量。 比起那个严肃的大哥,天绍齐更愿意与戚子风扬交流。 在他心中,这个二哥浪漫多情,他随便的一个主意,就能使一片干涸的沙漠开出五彩的花来,任何一颗心都会被他安抚的足够柔软。 尤其在感情上,更是天绍齐想学习的榜样。 踏入景禄宫,光是那氛围就有些不同于其他宫殿。 戚子风扬正在里头练字,都是刚从宫门那边为皇上送行回来,天绍齐的状态还匆匆忙忙如同刚完成一件大事。 可戚子风扬呢,已经开始做着自己计划中的日常之事,云淡风轻。 没心情寒暄与客套,天绍齐开门见山,“二哥,我们自己弄个家宴吧,与皇嫂们一同聚一聚。” 戚子风扬没抬头,手掌用力,一个苍劲的笔锋跃然纸上,“聚一聚?怎么突然有了这个闲情逸致?即便是要办家宴,你也该找你大哥去吧,如今父皇不在宫内,他才是主事人。” “大哥今日仍旧在忙,我不敢打扰他。”天绍齐皱眉。 “今日也在忙,我本以为父皇离开皇宫了,大哥会给自己放个小假稍作休息,没想到他仍是如此拼命用功啊。” “还不都是那许家的事,前不久许氏二子带着几名心腹休兵罢了工,还联名上书说是要求晋升爵位,若父皇不同意,便要撤兵回来,再不管边疆之事。” 说起这个,天绍齐滔滔不绝起来,这事他有参与,知道许家有多么过分,心中的愤怒让他在提起此事是不得不好好发泄一番,“这二人可真是得意忘形,稍有些成就后便忘了这成就是何人给他们的,真把自己当作英雄了吗?再大的英雄,也不能不听皇帝的话!” 戚子风扬终于将手中的笔放下,眉心微蹙,“这事我有所耳闻,不过父皇不都解决了么,大哥又是在忙什么?” “父皇的旨意下的很重,许家恐怕再无翻身之机,”天绍齐眼轱辘转着,压低声音说的神神秘秘,“那还有许良娣呢……她在宫外闹得狠,一个女人家,又不好对她下重手,可不就只能交给大哥来处理吗?” 听到这个,戚子风扬笑笑,女人果真麻烦,作为大皇子,连休妻这件事都无法干干脆脆,还得思前顾后的将解决时间拉的如此漫长,也是可怜。 话题被扯远,天绍齐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今日过来的真正目的,他很自觉的拉过一个椅子坐下,继续道:“二哥,你直截了当告诉我,这家宴你究竟帮不帮我的忙,若是你不帮,我自己也定要把它做成。” “为何突然想起要办家宴?”戚子风扬瞥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你先给我老实交代,把你的目的说与我听,若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还让我帮你,那我岂不是上当了吗?” “二哥!”天绍齐气得站了起来,“一己之私可不是什么好词,我虽说有私心,可同时也是在为你着想呀,既然能有一石二鸟之计,我们为何不能去做呢?利你也利我呀!” 结合方才戚子风扬猜测到的天绍齐的目的,他掂量一番后,无奈的摇摇头。 第239章 小甜蜜 天绍齐继续缠了上来,“只要二哥肯帮我,咱们办一个团团圆圆的家宴,你不也能见到青墨姐吗,这场面多么圆满,想想都令人激动。” 他脸上浮现出笑意,且一直盯着戚子风扬看,试图想把这份喜悦之情都带给戚子风扬知晓,让他能帮助自己。 戚子风扬早已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只无奈一笑,拍了拍天绍齐的头顶,语气中难免还是带了一些得意与……炫耀? “我若是想见你青墨姐,随时可以去,何必办什么家宴,没兴趣。” “哎呀二哥!”天绍齐着急的语气变了调,“你就帮帮你的好弟弟我不可以吗?” 说到这,戚子风扬倒是疑惑了起来,他坐下仰头看着天绍齐,“你不是说即便我不帮你,你自己也要去做吗?既然如何,何必来求我?” 其实弄个家宴并非难事,也当真可让大家在一起聚一聚,只是此刻看着天绍齐着急的模样,他很想逗逗他,反正闲来无事,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但天绍齐怎是戚子风扬的对手,被这么一逗立马丧了气,瘫坐在椅子上,“我如果能自己一人完成,也不会来麻烦二哥了,我这不是怕吗……” 说起怕,他语气还真的是充满担忧,“其他人还好,若我以六皇子的名义发出邀请,他们定肯赏脸,可是……我怕的就是青墨姐呀,她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个主意,可若是她不到场,我光是邀请别人,也显得太不名正言顺,这……这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提到青墨时,戚子风扬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想到若是天绍齐在青墨面前提起这个主意,那青墨一定是嘲笑与打趣的神情。 或许就和他现在的状态一致,想到这个,戚子风扬低头淡笑,突然有些想见青墨,就在此刻。 这一抹浅笑更是让天绍齐又生气又无奈,他急的跺脚,“二哥你与青墨真是天作之合,两人的脾气一模一样,我错了,我就不应该招惹你们,完完全全是被你俩捉弄,我再也不和你们说真心话了。” “行,就冲着你这天作之合四个人,这个忙我也帮定了,放心吧。”戚子风扬终于点头应允。 “太好了,谢谢二哥!”天绍齐行了个大礼,脸上的喜悦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那般。 他这样的状态却令戚子风扬心里一沉,天绍齐真的很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不论是样貌还是心智,若是能在安稳的环境下成长,那定是个能交心的好朋友好兄弟。 可若是牵扯入阴谋中,他定是被人利用当靶子的那一个。 戚子风扬想珍惜这个弟弟,可太后一道懿旨,把天绍齐也牵扯了进来。 逃不掉。 戚子风扬迅速调整好状态,站起来又拍了拍天绍齐的脑袋,“行了,你先将方案做好,有需要再找我吧。” 他说着转身要往外走,天绍齐立马问,“诶,你要去哪?” 戚子风扬回头一笑,“去茵萃殿一趟,找你青墨姐姐聊聊天。” 又是炫耀! 天绍齐一巴掌拍在桌上,“我恨你们!” 奇怪,这里不是景禄宫吗,怎么主人走了,客人还留在这? 天绍齐生气的将桌上一壶茶一口气喝光,抿着嘴的同时还在考虑这所谓的家宴究竟才怎么办才好。 原本今日戚子风扬未打算出门,他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可当听天绍齐说,千式离今日要在勤政殿处理许良娣之事时,他便决定去茵萃殿走一趟。 既然对手不在,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比天绍齐幸运的是,茵萃殿的晋六和茗薇都不会拦住戚子风扬,他成功进了茵萃殿。 “诶,皇上与皇后刚走,你就敢明目张胆的大白天过来,不要命了吗?”青墨双手抵在戚子风扬的胸前将他往门外推。 力气不大,加之茗薇早已在走出大堂时顺手将门带上。 此刻青墨的举动不过是把戚子风扬推到了门板上,反倒因他的反作用力,将那扇门更紧的锁了起来。 戚子风扬反手抓住青墨的手腕,一双幽黑的眸子盯着她,“为了你,不要命又能如何?” “烦人。”青墨转身背对着他,这二字中却带着满满的幸福感与甜蜜,每次与戚子风扬的见面,总是这样偷偷摸摸,可……却有些刺激。 “既然已经烦人了,那我不如再更烦人一些。” 戚子风扬淡定吐出这话来,手掌一个用力,将青墨拉入自己怀中,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所有温度包裹在这唇齿相碰的触觉中,青墨的手很自然的抬起环住戚子风扬的脖颈,回应着。 这一刻,屋内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两人间气息凝结成热浪把每一个动作紧紧相连束缚在一起。 当二人的唇分开时,青墨的脸唰的就红了。 “还觉得我烦人吗?”戚子风扬低头看她,眼神更加炽热。 青墨身子一紧,她可不想在这大白天做出些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来,连忙扭过头去不看他,道:“你若是来我这茵萃殿没有别的事,那就走吧,我这可不是什么安全地方,若是待会儿大皇子殿下过来了……” 唔。 下半句话被戚子风扬的吻堵了回去,这次这个吻更加激烈而用力。 许久后,青墨嘴唇微麻,戚子风扬才放开他,“放心,他今日不会过来,还有得忙。” “那你过来就没有别的事了吗?”青墨抿了抿唇,双颊火热热的很不自在,她只想快些把话题转过去,不在这事上停留。 戚子风扬走到圆桌旁,手一撑,直接坐到了桌上,“天绍齐说要办个家宴,请兄弟姐妹们一同聚一聚,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青墨疑惑,皱了皱眉,“他要办家宴,问我的意见做什么?直接去做不就好了,不过,这家伙怎么如此闲不住,皇上出宫去了,前朝的事他难道不去忙吗?” 顿了顿,青墨突然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他是想借这家宴的幌子,去达成别的目的吧!” 戚子风扬笑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往后稍稍靠了靠,“你看你那么聪明,天绍齐怎会不怕你的,连他想办个家宴都得得到你的同意,你该反省一下是否是你脾气太坏,吓到他了吧。” “我怎么吓到他了?”青墨瞪眼,“若是没有我在一旁提醒着,还不知他会犯多大的错误呢!” 如此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听来倒确是情真意切。 戚子风扬从桌上跳下来,两步便走到青墨跟前,右手拂过她的发梢,道:“若是你有孩子,定能成为很好的母亲吧。” 青墨一愣,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滢风的脸,想到那日在长仪殿他吵闹着要自己抱时,小孩子软软的身子靠在怀中,彻底融化了心。 若是有自己的孩子……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青墨嘴角弯了弯,却更像是苦笑。 何时才能有那么一天呢,何时才能拥有一个……和他的孩子。 “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教他练武,你教他诗词,”戚子风扬拉起青墨的手,许下最美好的愿望,“将他培养成南浦国最厉害最有魅力的男子。” 这是多么充满愿景又是多么虚无遥远的梦啊,青墨垂睫,不敢去想。 “放心,我定不会让那天来的太晚。” 天绍齐也算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尤其在自己心之所想的推动下,更是将家宴这件事当作眼下最重大的事情来对待。 把前朝需处理的政事一股脑交到了千式离那里,自己完完全全脱离出来,一心一意准备家宴。 千式离并未拒绝,只是半开玩笑的留了一句,“你如今求我帮忙,未来我有需求时你也得帮我才行。” “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绍齐笑得灿烂。 千式离却心事重重。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肯接过原本属于天绍齐的事包揽在自己身上,并非当真好心到助人为乐。 这不过是送上门来的好事。 将原本就在自己手中的权力再次从天绍齐那里拉回来,架空这个竞争对手,这是千式离计划中的一步。 既然天绍齐主动开了口,更是省事了很多,千式离求之不得。 一周后,这个所谓的家宴终于在天绍齐的操持下办了起来。 仍旧是在轩雅阁,这是宫中最好的用膳场所,后接小河,前门出去便是树林,即便是在夜晚也是一片怡人的美景。 所有皇子与皇子妃皆收到了天绍齐的邀请,青墨早知这消息,也并未觉得惊讶,沁良娣也能觉察出天绍齐此番举动的目的,心里有了数。 而慕希呢,在收到消息说有此家宴时便觉欣喜万分。 究其原因……大概与天绍齐的目的是一致的吧。 他是为了名正言顺与沁良娣相见。 而慕希呢,也是为了名正言顺与心中所想之人相见。 各怀目的,却又终点一致。 后宫中这纷繁复杂的关系,愈发打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环环相扣。 若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下,那或许也是安稳且充满幸福的生活。 可若是某一方出手打破这种平衡,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山崩地裂,直至世界毁灭。 第240章 被暗算 老天很懂人心。 家宴这日天气大好,和煦的微风将秋日里那份燥热吹散不少,吹得小树林里树叶沙沙响,从树林中穿过,仿佛置身于美妙奇境,加之轩雅阁那边流彩的光,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心情无比畅快。 天绍齐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他本身鬼点子很多,尤其在这种毫无压力的日常事宜上更是可以将聪明才智发挥的淋漓尽致。 轩雅阁来过很多次,但今日无论是从里头的摆设或是装饰都焕然一新。 因为都是熟人,彼此间就没有那么多拘束。 青墨先见到了沁良娣,她今日像是特地打扮过一番,妆容很精致,比起前段时日中窝在长仪殿整天照顾滢风时的疲态,眼下的她又恢复那个活力满满的小姑娘模样。 “滢风那小家伙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青墨先开口问道。 沁良娣莞尔一笑,“每日都带着他,今日就不允许我休憩片刻吗?” “唉可惜了,我本还想见见他。”青墨故意叹气摇头。 沁良娣连忙拉起她的手,“姐姐放心啦,一会儿奶娘就把他抱过来,够你看的!” 两人正热闹的说着话,身后有个脚步声传来,像是可以放轻脚步,踮着脚。 但青墨仍旧感觉到她的逼近,或许不是因为这轻而又轻的脚步声,而是因为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青墨神奇的嗅觉,总是会在某种特别的时刻派上用场。 比如现在,她刚听到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便朝沁良娣挤了挤眼。 沁良娣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但也因为这个眼神,有了某种心里防范。 “喂,你们俩聊什么呢!” 一声巨大的声响在耳边想起,附带着两个手掌分别拍在青墨与沁良娣肩上。 若是没有方才那提前半秒钟的预警,这叫声与这手掌的力度定会将青墨与沁良娣二人吓一跳。 可也正是因为青墨那良好的嗅觉,将这惊吓扼杀在摇篮里。 而此刻沁良娣也明白了青墨方才那个眼神的意思,心领神会,与青墨相视一笑,准备继续聊天。 原本满心欢喜准备用这种突然的惊喜来表示自己存在感的慕希,被这二人忽视的态度气得不行,更大声的叫了起来,“喂!你们二人真是太不给面子了,就无人关心我的存在吗?” 沁良娣已经看见了她,捂嘴笑了起来。 青墨也回头,“多大个人了还如此幼稚,吓唬谁呢?皇后娘娘不在身边你便如此放松自己,小心等她回来那日你也转变不过来,要是被骂,我可不安慰你。” “哎呀姐姐,这大好的日子,别说如此扫兴的话好吗?”慕希跺脚埋怨着,她脸上也写满了兴奋,与沁良娣一样,同样认真打扮过一番,这三人中,唯有青墨脂粉最淡。 三美同聚,自然是一道特别的风景。 很快,皇子们也来了。 天绍齐一直在御膳房忙碌着,此刻宾客入殿,他才抽出身来迎接。 千式离与戚子风扬似乎是约好同时过来的,二人的气场叠加,令整个轩雅阁陷入一种特别的氛围中,令人心安。 戚子风扬的目光先落在了慕希身上,淡淡的眼神交汇算是打招呼,紧接着便放到青墨那里,深邃的眼眸下像是透出来闪电般的光,已经青墨的眼前闪过无数绚烂。 青墨仰头,用自己的深情回应着戚子风扬的张扬的目光。 二人在众目睽睽下,在来来往往丫鬟上菜的身影中,毫无顾忌的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在这后宫中能有几次这样酣畅淋漓表达爱的机会呢? 青墨心中的暖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周身散发出的柔光令戚子风扬也醉了心。 当这二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慕希也盯着戚子风扬的身影放肆看。 或许是被自己的内心迷惑了眼睛,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戚子风扬的不对劲,只盼着他脚步慢一些,在自己眼前停留的久一些,可以多留恋一会儿这挺拔的身姿。 比起这边三人的洒脱自在,另外两人就显得收敛得多。 尤其是沁良娣,始终微低着头,眼神也盯着地板上一个点,压根不敢四处乱看。 任凭那个名义上的“东道主”天绍齐怎么向她投来目光,她也丝毫不回应。 所有人到齐,该有的寒暄也都有过,天绍齐站在高台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如同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那般,既引人发笑,又觉得无比可爱。 “麻烦诸位静一静,让我说几句!” 天绍齐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嗓音去说这句话,但仍旧被大殿之下的乐声盖了去。 也不知下边的人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他,反正各自说着话,并未听天绍齐的命令。 他着急的朝着那演奏乐曲的队伍挥挥手,示意他们停下来。 当整个大殿之上安静下来时,众人也就自然的朝着天绍齐看去。 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今日请大家来这里一聚,是本着交流内心的原则,大家尽可放松,吃吃喝喝说说玩玩,无需拘束!” 还未说完,青墨已经笑了起来,面向他,道:“大家都是熟人,六皇子殿下你装什么严肃。” 一语将众人全都逗笑,更是不将天绍齐的话听进心里去。 今日的确人人都抱着玩乐的心态过来,身心皆是放松。 而当着沁良娣的面被青墨数落一番的天绍齐,已经气得双颊涨红,“青墨姐!” 这三字脱口而出,天绍齐才发觉有些不妥,立马改了口,“皇嫂你若是再这么打趣儿我,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动,我可就不喊上你了!” “不喊上我更好,我也落得个清静。”青墨故意气他,而她自己则笑得灿烂。 连沁良娣也被逗笑了,此刻终于放松了些,仰起头来看向天绍齐。 见她嘴角有了笑意,天绍齐也心情大好,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我今日是主人,便不和你这个客人计较了,大家坐下准备动筷吧!” 有这样美妙的气氛在,这菜色是什么已经无人关心,就算只是一盘水煮青菜,也能吃出满汉全席的味道来。 青墨坐在千式离右手边,发觉他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与这殿内的热闹格格不入,甚至在天绍齐说了如此多的话之后,他也一言不发,默默抿着杯中的酒,神色凝重。 青墨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眼前去,小声道,“殿下若是心情不畅快,就别喝那酒,喝点茶去火清热,会舒服一些。” 千式离苦笑一声,“人人都说借酒消愁,可没听过借茶消愁的。” “普通人或许需借酒消愁,可如同殿下这样无所不能的人,自然只有茶这种清香的味道能与之配上,而非烈酒。” 青墨语气柔软,却也坚定,说话中有一种不可反驳的强制性。 千式离回头看她,眼神中有一丝迷蒙,“我在你眼中,是无所不能的吗。” “是。”青墨坚定点头,“无所不能的意思是,果断,且善良,有这两种品质在,便坚不可摧。” 她的语气就是坚不可摧,穿过黑暗透来一阵光。 千式离盯着她,从这熟悉的面容中看出一种力量,他猛地握住了青墨的手,“或许勤政殿当真不能少了你,我也是。” 以前的千式离是个周身透着温暖的男人,他带给青墨的除了所有的权势能力外,还有一种专属的柔情蜜意。 可近几月来,或许是前朝之事当真令人劳神费力,千式离整个人变得沉默不少,在面对青墨时的贴心也消弱了些。 今日这句话,把曾经的暖意霎时间翻了出来,青墨心里一动,有些动情,她覆手握住千式离,“放心,我一直在。” 这几字的真情无关爱情,只在于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疼,或是某种责任。 只是两人间的互动放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别的意味。 尤其是戚子风扬,他看到了一切,脸色也明显一变。 当青墨发觉对面有不善的目光传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收回手,这一下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幸好这尴尬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及时被化解。 而化解尴尬的,并非人,是一只猫。 以目光捕捉不到的速度冲了进来,直接钻进桌下,蹭着青墨的脚,小爪子在地上挠着,呲拉的声音很是刺耳。 其他人脸上都露出惊慌,对这莫名闯来的不明生物既好奇,又害怕。 只有青墨很是惊喜,弯下腰去直接将它抱了起来,“新页,你怎么跑来了。” 方才还闹腾不堪的新页,在趴在青墨怀中后变得听话不少,呜咽着像在撒娇。 千式离也伸手摸摸它的后背,这样的状态颇有一种……一家三口的味道? 反正其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像是在看热闹,也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这时,路连郢走了进来,先给戚子风扬与天绍齐行了个礼,随即走到千式离跟前跪下,“启禀殿下,新页今日非常不受控,在下怕碰伤它也不敢硬捉,它跑到了这里来,给殿下造成了惊扰,还望殿下赎罪,在下这就把它带走。” 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倒是把这个厉害的御前侍卫给难住了。 青墨在一旁抱着新页偷笑,看着路连郢的神情更是笑得快要合不拢嘴。 第241章 共举杯 千式离朝路连郢点点头,示意他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路连郢刚要起身,青墨突然伸手拦住,“等等,既然今日大家都在这,那便把新页也留下吧。” 一只猫混于皇子皇妃中,乍看有些莫名其妙,实则也令这聚会的氛围轻松不少。 这新页实在太有灵性,圆滚滚的身子煞是可爱,当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后,便开始撒娇到极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姐姐,有这么个可爱的东西在身边,你为何不早些带给我们看看呢?多可爱呀,平日里无聊了还能逗逗她解解闷。” 慕希最喜欢新页,直接蹲下来抚着它的后背,眼神中的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孩子那般,母爱的光辉尽显。 千式离就在旁边,青墨余光见他也在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遍,便故意朝慕希说道,“新页已经在陵正宫住了数月,已被大皇子殿下驯服,妹妹你竟然还不知道它的存在,这恐怕就不是我的错了吧?” 慕希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心虚的瞪了她一眼,埋怨她竟在这样的时刻揭开自己的伤疤。 算起来慕希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未去过陵正宫,就连千式离到锦华殿来,慕希也总是找借口拒绝,二人见面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能说什么交心话,慕希早已不知千式离如今在做什么,在忙什么,更不可能知道他宫中何时多了这么一只可爱的小猫。 是有愧疚的吧,毕竟还是皇子妃的身份,却以这样的态度生存在后宫中,慕希不敢直视千式离,只是把视线放在青墨那里。 青墨有些生气的表情回应着她,给她施压。 慕希这才嘴唇微颤着,朝青墨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是,姐姐教训的是,以后我定当注意。” “我哪敢教训你呀,虽然按年龄你唤我一声姐姐,可若是论位分,妹妹你才是在我之上啊!” 青墨微笑着拉起慕希的手,用一种玩笑般轻松的语气对她说着这番话。 她用尽一切的方式提醒慕希,她是正妃娘娘,也是未来的太子妃,若不能调整自己的状态去适应这个特殊的身份,那必定会有大患。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这举动与二人间的对话,旁人看来心知肚明,只是不去说破。 可对面的戚子风扬却深深疑惑,慕希不愿成为太子妃的态度分明是对青墨有利,也对他有利的。 起码可以省掉无数竞争的过程。 但为何青墨非但没有阻止慕希的退怯,反倒一次次的提醒她,用尽全力让其回归到本身该成长的位置上去。 这是为何? 或许是预料到戚子风扬定会疑惑,或许是已经感受到那边投来的不善的眼光。 在躲开众人的目光后,青墨朝戚子风扬看去。 二人目光相交,戚子风扬眯起眼,眉头微微颤动的瞬间,光是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就足以让青墨败下阵来。 她深吸口气,咬紧嘴唇一副宁死不屈大义凌然的模样。 这样的举动在传递她心之所想,“无论你怎么看,我坚持我做的便是对的,绝无妥协”。 戚子风扬仍旧疑惑,可也不多说什么,他信任青墨,即便看着她走了错误的路,他也能将一切拉回正常轨道上来。 事情走到今日这一步,那曾经所有的担忧都已铺成看得到尽头的大道,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往前走着,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如此而已。 微风吹来,抚平轩雅阁内的喧闹。 戚子风扬眼神柔和了些,仍旧停在青墨身上不曾转开。 他与青墨隔三差五也能见面,可就是这相隔的时日,却像是经历了天荒地老那般。 每一次再度与青墨的相见,都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感觉。 青墨的每一次出现都更加充满魅力,戚子风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盯着她,再不放开。 喵。 新页一声叫唤打破这莫名有些僵持的气氛,方才那份其乐融融很快恢复过来。 天绍齐跑到高台的位置上,正正身姿,将面前一杯酒端起来,在屋内这暖光的照射下,那杯面波光粼粼皆是光彩。 “各位,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同在这屋檐下便是缘分,我是在场人中的晚辈,平日中感谢哥哥姐姐们的照拂,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丝毫没有犹豫,天绍齐仰头便喝光这满满一杯酒,不过一瞬,他眼中也映出那份波光粼粼来。 那是泪光吧。 天绍齐本就是个重感情之人,这番话说的简单,却情真意切,淡淡的感伤由心而出,却被这穿堂而过的夜风吹散。 有些摄人心脾的力量,直入每个人的内心。 都有些感伤吧,是为自己,也是为这整个前朝后宫的现状,那些情绪,一时间难以消解。 或许,都藏着这醇酒中吧。 人人一杯下肚,眼前的短暂眩晕也是一种逃脱方式。 天绍齐很细心,也很懂人心,让他在前朝面对文武百官的勾心斗角或许还有些力不从心,并非长项。 可若是让他负责后宫内的事,做一个管家的角色,定能井井有条事无巨细。 比如今日这菜品,照顾到每个人不同的口味,从辣到甜从热汤到凉菜,应有尽有,的确令人食欲大开。 边聊边吃饭,这氛围的确很让人轻松。 一顿过半,小茹来了。 她从后殿走来,绕在众人身后,走到沁良娣身边,俯身道,“娘娘,奶娘问可否将滢风抱过来,他现在闹腾的无人能安抚得住。” 沁良娣正犹豫着,一旁耳朵敏锐的青墨听到了小茹的话,她立马看向小茹,道:“行啊,我正好在想着滢风这个机灵鬼,让他过来给我抱抱,看看胖了些没。” 青墨眼中闪着光,仿佛她比沁良娣还要喜欢滢风。 既然青墨开了口,沁良娣自然也不会拒绝,朝小茹点点头,“行,把他抱来吧。” 滢风一日日长大,开始牙牙学语,食量也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母乳,开始吃些奶娘调配的菜品,胃口越来越大,当真是胖了不少,连沁良娣也快抱不住他。 滢风的出现又给轩雅阁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机,任凭平日里是多么冷漠之人,在见到如此可爱的小孩时,心里都会软下来。 他的调皮也并未随着年龄的长大而有所收敛,反倒愈发变本加厉。 沁良娣刚接过手抱着他,他小手一挥,将桌上一碗热粥整个推倒,从桌上倾泻而下。 这碗粥刚上来,冒着的热气光是视线里看着就觉得奇烫无比。 更何况碰到皮肤上,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滢风动作太快,不过一瞬,那碗粥已经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朝着沁良娣的手臂砸去。 沁良娣一手抱着滢风,身子也就被牵制住,一时间即便是注意到那碗粥的威胁,也不可能迅速逃掉。 她那一刻的心里活动是,即便被烫到,也决不能伤着怀里的滢风。 青墨离她最近,第一时间便想伸手去替沁良娣挡住那碗粥。 另一侧是千式离,他反应也极快,可当看到青墨出了手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能让青墨受伤,定要保护她。 短短一瞬发生太多事,滢风这小小的动作像是激起了千层浪。 “啪!” 一声巨响后是一阵强忍着的吸气声。 所有人同时呆住。 那碗热粥已经落地,摔成了八瓣,粥也洒落在地上,冒着热气。 沁良娣抱着滢风毫发无伤,只是眼神惊恐恍惚到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其余众人也没反应过来。 直至天绍齐没忍住口中憋了很久的那声轻叹,脱口而出,额头上立马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快传太医,茗薇,去茵萃殿将冰敷膏拿来,快!” 青墨最先下了命令,扭头对着茗薇快速说完这句话后,扶着天绍齐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 方才是他最先出了手,用最快的速度替沁良娣挡下那碗粥,尽管已是非常小心,可毕竟是热粥,又得顾虑到不能伤到沁良娣与滢风,只得全部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 那碗热粥,就这么落在了天绍齐的手臂上,烫的他整个人一个哆嗦。 一瞬间所有人手忙脚乱。 茗薇用最快的速度向着茵萃殿跑去,青墨口中的冰敷膏非常有用,是曾经安府的镇府之宝,曾经的安粼光便是靠着自己独特的配药手艺,才使得安府这个药铺红遍漠城。 这冰敷膏也是青墨唯一带入宫的有关于安府的东西。 跌打损烧烫伤都能排得上用场。 茗薇跑的很快,轩雅阁距离茵萃殿很远,她一心只想着快一点快一点,并无心思再考虑更好的对策。 可她刚从大殿跑出来,迎面有个黑影撞上来,他的速度也极快,茗薇由于惯性也压根停不下来,狠狠的撞在那人肩上,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朝后倒去。 “茗薇姑娘!” 这人连忙拉住茗薇,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我脚步快了些,没事吧。” 听到那声茗薇姑娘,茗薇便知道这黑影是路连郢。 她被撞的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脸一红,连忙站稳自己的身子,道:“没事,是我方才仓促了些,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二人的距离太近,茗薇心脏扑通直跳。 第242章 表衷心 茗薇方才还着急的心,此刻突然静了下来,有些享受这种近距离的微妙氛围。 “茗薇姑娘脚步如此匆忙,可是有何急事?” 路连郢这一句提醒的茗薇终于想起自己肩上的任务,她面色焦虑起来,“对了,方才六皇子殿下被烫伤,我正要去茵萃殿拿药去。” “烫伤?为何那么突然,里头发生了什么?” 一听说有事,路连郢的第一反应便是该承担起这份责任来,他直接拉过茗薇,让其处于自己周身安全的范围内,可保证即便有突发情况,她也不会受伤。 突然被保护的茗薇有些不适应被这么温柔的对待,身子僵硬着本想说几句解释的话,却迟迟难以开口。 就让它……持续时间长一点吧,让我也任性一次。 “从这里去茵萃殿来回便是一炷香时间,若这是烫伤,这时间定是等不及的,我去看看。” 不等茗薇回话,路连郢反手握住茗薇的手,拉着她快步走向轩雅阁殿内。 进门看到里边的场景,路连郢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烛光依旧,那月琴声也未断,只是所有人将天绍齐围在中间,他坐在椅子上,只露出一个头顶。 看样子并未发生什么大事,这烫伤应该也不严重。 路连郢放开了茗薇的手,小声道,“茗薇姑娘就站在这边吧,若是有何需要还需要你的帮忙。” 说完后,他便朝着最热闹的那个中心走去,从黑影中走向光亮。 茗薇轻轻松了口气,她抬起手,看着被握红的手心,方才火辣辣的热度此刻降了下去,手心有些凉。 莫名的笑容浮上了茗薇的脸,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她只觉得仿佛这夜已经不再黑暗,而是成了阳光灿烂。 顺着前边的身影看过去,路连郢已经走到了人群周围。 他朝千式离跪下,“大皇子殿下,让在下来给六皇子殿下上药吧。” 突然出现的路连郢让在场所有人都疑惑了几秒,青墨四处望去寻找茗薇的身影。 方才分明是让茗薇去拿药,为何眼下成了路连郢来上药? 绕着屋子巡了一圈后,青墨在门前一个无光的角落中看到了茗薇,虽说那里完全处于黑暗,几乎可以将整个人的身形吞没。 可青墨却看得真切,茗薇的眼眸便是一道光,亮的可以点燃一切。 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青墨看到了与自己一人之隔的路连郢。 她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扭头再度看向茗薇,这一次无比确定,茗薇的视线的确牢牢放在路连郢身上,而从她视线里透出的那份温柔,简直映的茗薇也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青墨觉得有些站不住,怎么回事? 茗薇与路连郢? 怎么回事? 眼下的状况容不得青墨多想,路连郢已经跪在前边给天绍齐上药。 幸好,虽说那粥很烫,但毕竟也在桌上放了好一会儿,加之路连郢带来的这药功效也很是明显,上过药后的天绍齐立马活了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着众人咧嘴一笑,晃了晃被烫伤的手,无所谓的说道,“哎呀大家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一点小伤而已,你们不要一副我快活不下去了的神情好吗?我可不想我辛辛苦苦准备的宴会最终以这样的情形告终,就算帮帮我的忙,别管我的手了好不好?”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方才全是俯视他的眼神,此刻变为仰视。 不知何时起,天绍齐这个弟弟也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高大的身形表现着他男人的气息,受了伤以后仍可淡然一笑而过,也是一种担当的表现。 那几个一直把天绍齐当弟弟看待的皇子皇妃们,都对他这般成熟的模样感到欣慰。 可沁良娣却眼中噙着泪,她多想拉住天绍齐的手臂,亲手为他上药,亲眼看看伤的是否很痛。 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沁良娣所有的心愿都成了虚妄,她只能远远看着,末了带着哽咽道歉,“都怪我不好,方才是我不注意才打翻了那碗粥,害得殿下受了伤,都是我不好。” 她的连连道歉令天绍齐更是心疼,往前一步直接走到她跟前来,“阿……皇嫂千万别这么说,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说的情真意切,天绍齐一个激动,伸手便想去替沁良娣擦掉脸上的泪珠。 青墨一惊,反应极快的拦在前头,一把抓住沁良娣的手,将她朝自己身后推去。 随即露出个笑容来,青墨看着天绍齐,眼神非常明确的告诉他警告与暗示,可口中的言语却说得是,“即便你真的伤着了,也怪不得沁妹妹,都怪你反应太慢,若能再快些,以你的身手,那碗粥怎可能伤得到你。” 其他人只当这是开玩笑化解气氛的言语,唯有戚子风扬与天绍齐知道,青墨这是在提醒天绍齐,让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在千式离面前,不能露出半分不妥。 这个小插曲最终算是安稳度过。 滢风那个罪魁祸首这时候正瞪着眼睛装无辜呢,在青墨身上趴着,不停往他怀里钻,青墨一骂他,他立马撒娇,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如此可爱的小家伙面前,青墨只得认输。 “姐姐若是累了,就交给我吧,滢风闹腾得很,姐姐还没能好好吃口饭呢。”沁良娣有些心疼替她照顾孩子的青墨,小声说道。 青墨饱含深意的一笑,“不必了,我替你抱一会儿,你看天绍齐那个样子,他可能放过你吗,你带着滢风反倒不方便……” 沁良娣被说的脸一红,猛地扭过头去,“姐姐你坏,我不和你说话了。” 青墨只是笑,有些无奈,却也有些羡慕。 人生能有几次这样透彻心扉的感情,即便青墨拼命提醒着天绍齐让他千万收敛,别太过分。 但毕竟知道今日这聚会的目的,若是可能为这二人营造一个悄然的氛围,青墨自然愿意去做。 成人之美,何乐不为。 想到这个,她抬头,却突然对上一个迎面而来的眼神。 是戚子风扬,他似乎一直在朝青墨这边看,否则不会撞的如此迅速,二人目光坦然,对视时即便心脏跳动的很厉害,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平和的,淡定的,看不出端倪的。 戚子风扬突然嘴角一扬,他在用细微的表情向青墨表达着他的意思,“你竟然对我的眼神无动于衷,看我怎么收拾你。” 青墨坦然回应着,愈发笑得明媚。 他们二人不似天绍齐与沁良娣那般小心翼翼,显得放松很对,随时随地,无论身边站着的是何人,二人间一个眼神便能将一切明了于心。 这样的默契,让青墨觉得无比安心。 丫鬟们从御膳房里又端上来新的几道菜品,全都色香味俱全,一看便很有食欲。 大殿里的一切恢复正常,路连郢的任务完成,便也退了出去,只默默保护着殿内所有人。 当遇事时他是那个不求回报甘愿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人,当一切平安无事时,他便退到最不显眼的角落,成为一个无名人。 屋外的月光很亮,细细算来似乎快到中秋了,连月色也在一日日向着团圆靠近。 路连郢走下台阶,浅浅叹了口气。 他立于门前一侧,一手握剑柄,另一手自然垂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足以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胆寒。 所以在这宫内,但凡有路连郢在的地方,总是太平的,鲜少有危机。 人人都惧怕这个刚正不阿的毫不留情面的御前侍卫。 “路侍卫,六皇子殿下还好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路连郢转头,看到茗薇,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还好,并无大碍,这点小伤对于日日混迹于武场的六皇子殿下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那就好,”茗薇点点头,再度仰起头想要看向路连郢时,才发现他完全站在阴影之下,隐约能借着月光的光亮看得见他脸部的轮廓,却无法看清表情,这样的未知令茗薇心中一慌,原本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话,犹豫许久后才说出了口,“路侍卫为何会随身带着药?” 方才路连郢那么果断的直接拦住茗薇不让她回茵萃殿拿药,而是由他亲自给天绍齐上药。 他这一番果断及时也成了茗薇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 路连郢只是淡淡道:“平日里身上都会随身带着几种常见的药,膏药便是最为有效的,小小一瓶便能应急,今日这情况确实突然,但也并非未遇到过,算不得大事。” 以茗薇这样还算沉稳淡定的性格,在遇到皇子受了伤的事情时难免也有些慌乱。 但路连郢面不改色,这种淡定倒像是一种冰冷,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寒气,难以靠近。 茗薇却没有退缩,反而更近了一步,继续问道,“路侍卫作为宫中最优秀的御前侍卫,定也受过不少伤吧,辛苦了。” “能保卫皇宫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谈不上辛苦不辛苦,也并无多高尚伟大,若要说辛苦,茗薇姑娘在娘娘跟前无微不至的服侍着,这种事无巨细,才当真是最辛苦的。” 前一句是冠冕堂皇,后一句却是情真意切。 第243章 大状况 茗薇鼻尖一酸,越是平淡简单的关怀,对她而言便越是珍贵。 “路侍卫真是谦虚了,青墨娘娘不止一次夸赞过您,说您重感情且武功高强忠心耿耿,不但深得皇子们的信任,就连太后娘娘曾经也将您当作自己孩子般对待,能做到这样的人,唯有路侍卫一个吧。” 茗薇的赞美毫不吝啬,一股脑全脱口而出。 路连郢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像是某种欣喜,他看向茗薇,多了一种期待,“茗薇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青墨娘娘也曾夸赞过我?” 这疑问句中有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不自信与期盼,还有一种……自卑? 茗薇不明白这种自卑从何而来,可她心中也的的确确在那一秒难受了一下,低下头去,“是啊,娘娘对您的评价一直很高。” 她不愿多谈青墨,直接将话题转到方才说到的太后那边去,“连太后娘娘都对路侍卫赞不绝口,难道路侍卫还会在乎一个皇子妃的看法吗?” 已是非常明显非常有暗示性的一番话,路连郢不会听不出来,他苦笑一声,“茗薇姑娘说笑了,太后娘娘的赞赏是抬爱,我也非常感激她,若没有她……算了,都是旧事,不必再提。” 说完这一句后是长长的叹息声。 路连郢向来话不多,今日能与茗薇说那么多,已是非常不平常之事,此刻闭上嘴,脸色郁结。 可这时候的夏然而止,让茗薇心中既不舒服,又充满了疑惑,为何路连郢在提到太后时显得不太一般,她们二人之间又有怎样的故事? 太后是千式离的祖母,而路连郢又是从小与千式离一同长大之人,那么太后会不会……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茗薇脑海中窜起,她没有青墨那般聪明的脑袋,事情猜测到一半便到了死路,没有出口只得回头。 可这念头又那么真切的存在着,茗薇觉得脑袋一阵疼痛,抬头用一种窥探的眼神看向路连郢,但只遇上一种正直与清澈,再无其他。 茗薇只得将所有问题与猜测咽回肚中去。 月光洒下,门前一片凉意。 相比起来,轩雅阁内此时美酒正酣,推杯换盏间人人都有些眩晕。 滢风在青墨怀里睡了一觉,此刻醒了吵闹着要吃东西。 沁良娣只得将他抱回去哄着。 小茹端上来滢风的吃食,这是奶娘与太医共同调配的,有营养的同时照顾小孩敏感的味觉,非常好吃。 就连青墨也被这香气吸引了去,笑着对沁良娣说:“滢风小家伙这吃食也太好了些吧,看上去比我们还要美味,引得我也忍不住想要尝一口了。” 沁良娣端着那碗饭来吹了吹热气,也笑着道,“姐姐何时有了这种爱好,竟和小孩子抢吃食了,若是姐姐想尝尝,下一次提前和小茹说,让她多准备一份便是。” 说话间青墨已经凑了过去,方才开玩笑的神情也消失不见,反倒变得有些凝重。 此刻的她并非是因想吃那碗饭而凑过去,而是……那碗饭的香气实在有些奇怪。 很香,香到如同刻意使用某种有着浓重味道的香料混于其中,而遮盖它原本的味道。 为何要遮盖? 是因原本的味道不太好闻,亦或是原本的味道不能轻易让人闻出知晓? 青墨还在疑惑着,沁良娣已将饭吹凉了些,正舀起一勺来朝着滢风的嘴喂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那把勺快要碰到滢风的嘴时,青墨突然大叫一声,“妹妹等等!” 她身子往前一探,几乎快要扑倒沁良娣身上去,加之这声音巨大,沁良娣被狠狠的吓了一跳,心脏扑通直跳,“姐姐怎么了?” 或许是青墨这动作太大,还未等她说话解释,一直卧在她脚边休息的新页受到了惊吓,撕扯着喉咙叫唤一声吼,猛地跳了起来。 直接踩着青墨的手臂窜上来,速度之快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青墨只觉手臂上猛地一疼,一条血痕立显,新页的爪子很尖利,划过人的皮肤便是很深的伤。 但青墨压根顾不上自己的伤,因为新页已经踩着她朝着沁良娣冲过去。 沁良娣那里还有滢风啊! 青墨脑子里嗡的一声,今日是不是出门未看黄历?为何所有的倒霉事都聚集到了沁良娣身上?她究竟招惹了谁? “妹妹小心!”青墨来不及抓住新页,只得大声提醒着沁良娣。 但新页似乎并非想扑向沁良娣,她爪子一挥,并未碰到沁良娣,而是见她手中端着的那碗饭直接打翻。 瓷碗应声落地,新页也喵的一声跑开,瞬间没了踪影。 “皇嫂没事吧!”天绍齐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但这一次距离更近的千式离反应最快,他立马上前护住沁良娣与她怀中的滢风。 青墨手臂上还有新页抓伤的伤口,但她分毫感觉不到痛,吸了吸鼻子,问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方才那饭擦的香气已经散尽,如今终于还给那碗饭原本的味道,的确有问题! 青墨猛地一惊,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蹲下身去,伸手喷了碰那滩已经混了灰尘的饭,之间传来的感觉更让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饭菜中被下了毒!” 青墨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她不敢相信竟有人敢在如此多宫中极具权势的人的眼皮子地下,对皇子妃与小王子下毒,简直胆大妄为,她也心有余悸,一时间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可怕。 起身后的青墨朝后退了一步,却踩在一个人的脚上。 她回头,发现戚子风扬就站在自己身上,距离很近。 一时间,青墨仿佛得到了依靠,她求助的看向戚子风扬,眼中为泛着泪光,有些害怕,有些惊恐。 戚子风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绕过她走到地上那晚被打翻的饭前,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在饭中试了试。 当银针从饭中拿出的那一刻,戚子风扬叹了口气,面色凝重,“乌竹草,剧毒。” 短短五个字,让在场每个人心里都一颤。 沁良娣被吓得快要站不住,慕希一直在她身旁扶着她,轻声安慰着。 戚子风扬看向千式离,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后,千式离狠狠吐出两个字,“彻查。” 他右手已经握成一个拳头,随时可能爆发。 这时在外边的路连郢跑了进来,他一手抱着新页,一手执剑,剑尖指向跟前一个人。 那人被剑气威胁着,只得跟着路连郢的脚步往前走,浑身发颤不敢造次。 到了千式离跟前,路连郢的手往前一推,将那人推倒跪在地上,“殿下,她方才试图跑走,神色慌乱,在下猜测可能有事,便将其捉了回来。” 青墨看到她,惊讶大喊,“小茹?” 沁良娣也回过神来,“小茹,是你在饭里下的毒?” 方才正是小茹上的菜,除了她几乎无人能直接触碰那碗专属于滢风的饭菜。 一听到下毒二字,路连郢反应极快的放下新页,俯身开始搜小茹的身。 果不其然,在她最里边的衣服口袋内,有一包粉末状的东西。 路连郢毫不客气的直接攥在手中,往前一抛,扔向戚子风扬。 戚子风扬准确的接住,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确定,的确是乌竹草,松了口气。 找到凶手起码能比无头苍蝇找不到下毒人要让人心安一下。 戚子风扬上前一步,从路连郢腰间的剑鞘中唰的拔出剑来,直指小茹的喉咙,“说,为何对你的主子下手?” 小茹浑身颤抖着,即便知道今日这举动可能有危险,可她始终抱着侥幸心理,并未有此被抓住的心理准备。 此刻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连牙齿也在发颤,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来。 沁良娣怀中的滢风已经交给奶娘,她走到小茹跟前,眼中泪光粼粼,“小茹……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啊!” 平日里压根无人关心的小小丫鬟,此刻被所有皇子皇子妃围在正中,目光都朝她投来。 这样的压力即便是没做亏心事,也足以令人脑袋混乱。 更何况小茹本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她的哭声渐大,没说话,一手捂在胸前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戚子风扬极其敏锐,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动作不对劲,他一个反手,那把剑在他手中简直如身体的一部分般运动自如。 将小茹胸前一颗口子划开,一包东西又掉了出来。 小茹惊恐的伸手想要去捡,戚子风扬的剑已经挡在她的手前。 有了那乌竹草的前科,众人都怕这从小茹怀里掉出来的东西可能又是毒药,纷纷后退了一步。 天绍齐与千式离同时站出来,将几个女子挡在身后。 戚子风扬一手用剑抵住小茹的动作,一手弯腰拿起那包东西,厚厚一包。 这触感一碰便知道是什么,戚子风扬一惊,“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会有如此多的银票?” 呼啦一声,戚子风扬将那包东西一扬,瞬间银票在众人眼前飞舞。 看着飞舞的密度,这叠银票少说在万两以上。 沁良娣也惊呆了,“小茹……你这钱是从何而来?” 即便是卖光整个长仪殿的家当,也未必能换得那么多银票,日日跟在自己身边的小茹竟然有如此多秘密,沁良娣的心痛溢于言表。 第244章 处险境 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小茹不太灵光的脑子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什么谎言说辞之类的东西来化解眼前的紧急状况。 她唯有老实交代,颤抖着的身子弯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是……是许良娣给奴婢的……这都是许良娣给奴婢的。” “什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此事竟然与那个已经被逐出宫的许良娣有关,究竟背后还有多少无人知晓的秘密? 青墨猛地转头和戚子风扬对视了一瞬,她用眼神询问着他可否知情。 戚子风扬只是微微摇摇头,动了动手腕,继续逼问,“说!” “许良娣给过奴婢很多次钱,第一次是那一夜在湖畔,她让奴婢找准时机,当她与沁良娣同时落水时,让奴婢通报给其他娘娘知晓……后来,还有过好多次,无一例外都是要求奴婢陷害沁良娣,这一次……她给了奴婢一万两,要求奴婢……要求奴婢……杀了沁良娣!” 随着这颤抖着的话音落下,小茹又朝着众人磕了几个响头,用嫉妒悲惨的语气乞求着原谅,“殿下,娘娘,奴婢是被逼无奈啊,实在逃不过许良娣的威胁,她要求奴婢这么做,奴婢……奴婢没办法啊!” “陷害栽赃皇子妃,试图杀害皇子妃与皇子,这样的罪行竟敢用被逼无奈四字形容,谁给你的胆子!” 千式离怒吼一声,结果戚子风扬递过来的剑,把小茹的生死大权握在自己手中。 小茹已经害怕到崩溃,一直只重复着一句话,“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你罪无可恕,无需多说。”千式离冷冷吐出这句后,回头看向沁良娣,温柔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啊?” 沁良娣已经抽泣的难以自持,若不是青墨与慕希一左一右搀着她,恐怕此刻已经站不住。 不知该说什么好,是责怪吗,亦或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沁良娣只觉得心口很疼,她多么信任小茹,于她而言这是在后宫中最亲近的丫鬟,青墨曾提醒过她数次,希望她将小茹换掉,但她只是一再的坚持,坚持着相信小茹本质并不坏,仍是个亲近之人,却未曾想到,这样的信任换来了数次的背叛,这样的伤远比给她一巴掌要来的更痛。 一旁的青墨也重重叹口气,她看到这样的小茹后,想到了自己。 曾经在自己身边的缚灵和如霜,也本以为是可信赖之人,青墨始终将她们当作亲姐妹般对待,盼着以真心换一份真心。 最终却是以失败告终。 这是永久的伤,如今这种伤到了沁良娣身上,她也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次。 青墨想说说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已丧失了安慰人的能力,只能牢牢握着沁良娣的手,给她力量。 小茹的做法不但是累犯,且这一次直接威胁到滢风的性命,千式离自然不会轻饶,随后究竟将其如何查办,无人再问。 一来是完完全全信任千式离会将这事办妥,二来,则是众人心里都有数,还能有何结果呢,不过定是处死罢了,不如将最后一份念想留在心里,不去捅破。 最终今日这场本想拉近关系的聚会,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天绍齐自责到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等众人都离开后,他仍坐在轩雅阁内,一个孤孤单单的身影在那里暗自懊恼着,久久没有离去。 烛光燃尽,原本灯火辉煌的轩雅阁,此刻尽剩黑暗。 “堂堂六皇子殿下,躲在这黑暗里逃避问题,这算什么?”青墨笑着说完这句话,走向天绍齐。 虽然背对着正门,但听到这声音,天绍齐也知道来人是青墨。 “姐姐,你说,我是不是非常没用。”天绍齐缩着肩膀坐在那里,声音幽幽穿透这略黑暗的大殿。 青墨吸了口气,从未见过这样颓靡的天绍齐,她试图缓和气氛,重重在天绍齐头顶上敲了一下,“何人允许你叫我姐姐的?叫我皇嫂!” 天绍齐苦笑着摇摇头,“你在我心目中本就是姐姐般的身份啊,你是二哥的女人……” “胡说八道!”青墨吓得又狠狠打了他一拳,四周看了看确保眼下的环境是安全的,“以后即便是只有你我二人在的场合,也不许说这样的话,宫中眼目众多,你根本猜测不到何时就成了别人盯梢的目标,必须小心听到了吗?” “是啊,必须小心,二哥总是如此小心的保护着你的安危,可我……再如何小心,竟然也保护不了心爱之人,我真是太无用了!”天绍齐揪着自己的头发,无比懊恼,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那个原本开朗热情对谁都报以真心的天绍齐,此刻如历经沧桑一般变了个人样。 青墨坐了下来,温柔的拍了拍天绍齐的后背,道:“沁妹妹已经回宫了,大皇子殿下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姑姑调到了长仪殿,姑姑年长成熟稳重,定能照顾好沁妹妹,你大可放心,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慕希妹妹在陪着她,我会找机会让你俩再见一面,可这见面的前提是,你必须振作起来,我可不想你这幅鬼样子去带给沁妹妹不好的心理暗示,你知道吗?” 这番话并未能让天绍齐缓过来,反倒脸色更加难看,“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她,都怪我不好,自作主张非要弄这家宴,倒将她差点推进了火坑,我怎么那么不争气啊!” “这不怪你!”青墨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真是想一巴掌把这个糊涂家伙给拍醒,但是看他如此可怜的模样,又不忍心下手,只得陪着耐心轻言慢语。 “非但不能怪你,反而还得感谢你,是你救了沁妹妹。” “什么?”天绍齐扭头看着青墨,一脸迷蒙。 “小茹想要害人之心早有,只不过在等待一个机会,若是今日没有这场家宴,她也会寻找别的时机,那肯定有很大的可能性就在长仪殿内下手,若是在长仪殿内下手,你觉得沁妹妹有可能那么容易脱险吗?恐怕早已经让小茹得手了吧,所以要感谢你,你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的时间,让我们聚在一起,让我们发现小茹的诡计,救下了沁妹妹。” 青墨眼神中充满了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在表达着真心,并非谎话欺骗安慰天绍齐。 事实本也如此。 可这安慰也没能让天绍齐从悲哀的情绪中跳脱出来,他依旧难受的眼神中全是黯淡,“即便这一次算是我救了她,那未来呢,还有多少次危机摆在前边,我无法救她,我真是太没用,压根保护不了她!” 几乎快要吼了出来,青墨知道,再这样下去,天绍齐不仅情绪会崩溃,可能还会走到另一种误区里去,他会不会……因此反而更想得到某种至高无上的权力,开始贪恋权威的时候,便是与对手为敌的时候。 青墨很怕天绍齐也卷入斗争的深渊中来。 之前仅仅是想通过他的手搅乱现局,可并不想与他为敌啊。 “你能做到的保护,并非在她面前拔剑杀尽敌人,那些事侍卫会做的事,沁妹妹真正需要的,是安慰是陪伴是懂她的心,你看看你这幅一蹶不振的样子,你怎么去安慰她去陪伴她?若是被她看到,她定会瞧不起你!”青墨言辞激烈的扔下这句话,生气的站了起来,“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你是个男人,又是六皇子,手中握着唯一的免罪金牌,若是遇到那么一丁点危机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那就算是我看错了人,沁妹妹也看错了人吧。”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青墨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开了轩雅阁,把天绍齐继续一个人留在那黑暗里。 刚走出轩雅阁,一声猫叫呜咽着传来,青墨一惊,连忙朝着那声音的出处寻找去。 果然是新页,它正从黑暗中跑出来,若不是方才那声呜咽声,它的毛色就要和这夜色合二为一。 今天发生太多事,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了沁良娣和小茹身上,在发现那碗饭中有毒后,原本躺在青墨怀中的新页也跑走,这么长一段时间,无人知道它跑到了哪里去。 不过现在突然出现在脚边,青墨心中除了欣喜外还有一种欣慰,原来新页也是恋主人的,不知跑去了哪里后,竟还能准确无误的跑回青墨身边。 在这浓如墨般的黑夜里,青墨抱起新页,随意坐在一旁的台阶上。 反正这时间也无人会来这里,她不必讲究什么规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新页还是很听话的就躺在青墨怀里,青墨顺着它的毛,感慨道,“今日还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跳起来打翻那碗饭,如今会是什么样的情况,真是不敢想象。” 新页不会说话,叫声越来越小,像是快要在青墨怀里睡着一般。 青墨叹了口气,“当初让路连郢找到你带回来,还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没想到除了陪伴的作用外,你还有保护人的功能,真是厉害。” 抬头看天,星光闪烁,今夜,注定是个晴朗又不平凡的夜晚。 在宫中生存,就该习惯这种每时每刻可能突如其来的不平凡。 第245章 给暗示 在这黑暗中的台阶上坐了许久,直到困倦的脑袋一片混沌,青墨这才觉得自己该走了。 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轩雅阁,里边仍旧有一盏微弱的烛光亮着,天绍齐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就让他自己一人静一静吧。 新页已经在怀里睡着,青墨抱着它往外走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好像抱了个孩子一般? 这日益渐浓的母爱从滢风那里转向了新页,连抱着一只猫竟都会觉得心头一软。 她没有回茵萃殿,抱着新页当然不能直接回茵萃殿,还是得把它送到陵正宫去。 今日出了那么多的事,千式离一定会留在长仪殿陪伴沁良娣,陵正宫是没人的吧。 也好,青墨正是不想见到千式离,否则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轩雅阁到陵正宫距离并不近,更何况是在这黑夜中,孤身一人的青墨难免还是有些害怕。 她只能更加紧的抱着怀里的新页,用与其不断说话的方式来缓解心里的恐惧。 “看你如今圆滚滚胖了那么多,在陵正宫应该过的很好吧,千式离也是个很会照顾人的男人……噢不,照顾动物也如此,他定是宠着你惯着你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喂给你,才将你养得如此肥硕。” 青墨顺着新页的毛抚摸着,朝着更浓的黑夜中走去。 突然间,怀里的新页身子挣扎了一下,一声叫声划破黑暗。 青墨一愣,吓得脚步也停了下来。 都说猫是有灵性的,在这人眼看不出什么夜色里,莫不是新页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青墨身子一颤,莫名的心慌起来。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对策来,怀里的新页叫唤的更加大声,后腿有力的朝着青墨胸口一蹬,从她怀中直接挣脱,一溜烟跑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数秒,上一刻还在抱着新页说话,下一秒青墨怀里空空荡荡。 这家伙怎么跑的那么快! 在这黑夜里怎么去寻找一只跑走的猫呢? 青墨也忘了害怕,顺着刚刚隐约看到的新页跑开的轨迹跑了过去,“新页!新页!”她大叫着。 前边就是小河,这家伙不会跑到河里去了吧? 长长叹了口气,青墨继续往那边快走去,可刚走到小树林边上,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谁!”青墨站定,佯装镇定的大声呵斥。 这样的状况下突然撞见个人,任谁都会害怕。 更何况是青墨这样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连逃走都无门,唯有用尽全身力气以气势给对方压迫。 眼前人走出那小树林,终于站在了月光下,他的出现让青墨更是一愣。 “给娘娘请安。”这人恭敬跪在青墨面前。 看清他的模样后,青墨松了口气,可火气也蹭的窜了上来,她往前一步,语气带着严厉,“路连郢?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偷偷摸摸躲在树林后边,你算什么男人,这是你作为一个御前侍卫该有的样子吗?” 她是真的生气,这生气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方才的惊吓后遗症。 路连郢并不辩驳,只是老老实实跪着,言语诚恳:“娘娘,在下帮你拦住了新页。” 青墨这才发现,新页正老老实实躺在路连郢怀里,原来方才它是闻到了路连郢身上的味道,才从自己怀里挣脱了出去,跑向了他。 果然是个衷心于主人的家伙,竟然能在这样的状况下还闻出了路连郢的味道。 这是该打还是该夸赞呢? 但此刻青墨心中的愤怒丝毫不减,她又往前一步,鞋底几乎贴着路连郢撑在地上的手,像是随时可能踩上去,“你跟踪我?” 相比较她的气急败坏,路连郢显得非常镇定,“在下只是在保护娘娘的安全,时间已经不早,从轩雅阁到陵正宫的路已经撤掉了侍卫的巡逻,娘娘独自一人穿过很是危险。” “你从轩雅阁就开始跟踪我?”青墨更加生气了,却又对这个固执的人束手无策。 “不是跟踪,是保护。”路连郢仍旧是这样一番说辞,虽说半跪着的姿势还要抱着新页已经是非常麻烦,但他的身子仍旧立的很直,没有半分摇晃。 青墨还能怎么样,伸手打他吗?或是继续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可路连郢的举动分明是确实在暗中保护自己,还能怎么样? 对待这么一个执着固执的属下,青墨真的已经没了办法。 “大皇子殿下在哪?”青墨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不去想关于跟踪这件事,否则只会给自己添堵。 “大皇子殿下已经回到了陵正宫,此刻应该已经休息了吧。”路连郢老实回答着,他已经跪了许久,分毫未动的身子定是已经麻木了。 但在青墨下命令之前,他不会自己起身。 青墨也并不想下这个命令,就让他继续跪着吧,说不过他让他跪一下总可以吧,青墨大概也只能用这样看似幼稚的方式去惩罚路连郢。 可是她也觉奇怪,“殿下没在长仪殿陪沁妹妹吗?” “沁良娣那边有正妃娘娘陪着,殿下调了侍卫和照顾的姑姑过去,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他的存在反而会让沁良娣更觉紧张,所以……他便先回去了。”路连郢继续老实回答着。 原本刻意挑选个很晚的时间想要把新页送回陵正宫去,而避开与千式离的碰面。 可当路连郢说完这些话后,青墨突然很想去陵正宫看看千式离。 既然遇到了路连郢,大可以拜托他将新页带回去就是。 但青墨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她想去看看千式离,即便心中不愿在陵正宫过夜,她也想去看看他,单纯的给他一个拥抱也好。 皇上皇后离宫后,路连郢成了宫中的主事人,所有的压力都一股脑背负在他的身上。 今日这件事,让他已经心力交瘁。 青墨有些心疼。 “走吧,去陵正宫。”她的声音穿透这黑暗,落入路连郢耳中,“既然你要保护我,那就跟紧一些,躲在树林背后若是我当真有了危险,你来记得做反应吗?” 这一句是讽刺也是撒气,但其实青墨心中已经没气了。 身处宫中,人人都生不由己。 能做一些随心之事已是非常不易,就不必去在乎用的是何种手段了吧。 她都明白,却也恐惧。 “是,在下明白。” 路连郢缓缓起身,跪了太久,身子的确有些麻了,他强撑着让自己站稳,缓了好一会儿后才迈出步子去跟上青墨的脚步。 青墨走在前边听得出身后脚步声的变化,她突然停了下来,淡淡叹口气,回头对路连郢说:“把新页给我吧,你抱着它不方便。” 路连郢一愣,第一次的有些不知所措,“不……娘娘把新页交给在下就好……” “拿来!”青墨直接打断他的话,“既然要站在侍卫的身份上说什么保护我,那就把你的职责尽到,别的事少管。” “是,只要娘娘一日是大皇子妃,在下便会保护娘娘一日,决不让娘娘受到半分伤害。”路连郢眼神朝下,却是仰着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青墨好不容易消了的气又被他给激了起来。 旁人在称呼青墨时都是“皇子妃”,唯有路连郢用了“大皇子妃”这四个字。 在宫中三个皇子中,分明唯有千式离一人娶妻,路连郢为何偏偏要单独强调“大”这个字,他是在暗示什么? 青墨真是莫名觉得极其烦躁,路连郢像是什么都明白,却又什么都不说,偶尔放出这几缕暗示,惹得人心烦气躁。 “我不是大皇子妃,你便不再保护我了吗?你保护的究竟是我,还是那个身份?”青墨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这句话。 路连郢则坦然接受她的目光,终于将眼神扬起,“若娘娘不再是大皇子妃,那便也轮不到在下去保护您,可若是娘娘需要,在下定永远在娘娘身边。” 极其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让青墨不知如何回话好。 她后悔方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 这样月光照射的黑夜下,与路连郢相对而站,又说着这些奇怪的话,真是让人浑身觉得不适。 青墨立马转过身去,“不论如何,今日还是要谢谢你,及时帮六皇子上了药,及时拦在逃跑的小茹,找到她身上的关键证据,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大皇子殿下身边能有你,是他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听完这一句,路连郢眼神一闪,他大概从未想过,青墨竟会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一番感性的话来。 有了这一句之后,其他所有都不再重要,即便有伤有痛,路连郢都可忍下去。 继续朝着陵正宫走去,路连郢始终距离青墨一米的距离,就在后头默默跟随着。 青墨自顾自走着,不再回头和他有任何的互动,可就在这短短一米的距离中,青墨感受到一种安心的氛围。 她完完全全相信路连郢,有他在的地方,方圆十里内定是安全的,这样的信任既是一种完全的放松,却也是一种危险。 这一边微妙的氛围下,不知发酵着什么后果。 而在另一边,也有很多事在发生。 谁都猜测不到下一步棋会走成什么模样。 听天由命。 第246章 各心思 慕希一直在长仪殿呆到很晚,直至沁良娣睡着了后,她才离开。 原本想在这陪她一夜,但始终有诸多不方便,最后慕希还是决定先回锦华殿去,明日天亮后再过来看望沁良娣。 从长仪殿出来后,慕希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右手握成拳头敲打着酸痛的肩膀,对着身边的丫鬟芸卉说笑道,“今日还真是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正妃娘娘该承担多大的责任,累啊真是累。” 芸卉跟在慕希身边,边走边为她捏着肩,也笑着道,“娘娘越来越有太子妃的模样了,不过娘娘还真是好心,这后宫人心难测,您实在无需对每一个人都掏心相待,否则若有哪天……那娘娘会伤心的。” 芸卉是个谨慎的人,她在慕希身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娘娘要多个心眼”,即便是在对待青墨与沁良娣时,慕希也让慕希小心行事,不要付出完完全全的真心。 可慕希本就是个真性情的人,她喜欢沁良娣的简单可人,和慕希更是在宫外便相识的好友,在宫中的日子里,已经与这两人成了交心的姐妹,芸卉一再提醒她的话,在她耳中听来不过也是一阵风罢了,说过也就吹散了。 “好了好了我亲爱的芸卉姐!”慕希转身,双手搭在芸卉肩上,朝她眨眨眼,“从许良娣被罚出宫后,我,青墨姐姐,沁妹妹,这凌秋园只剩下我们三人,我相信她们,也相信我自己,其实说起来,如今这样的氛围挺好的,没有争斗没有恶意,彼此间以真心换取真心,若日子能如这般一直下去……或许也是一种美好吧。” 慕希说着,抬头望天,月色微凉星光闪烁,今夜真是个又慌乱又宁静的夜晚。 她眼中也有繁星闪烁着,这是第一次对宫中的生活充满美好的想象。 大概……是因为心中有了盼望吧。 芸卉听着她说这番话,想要再说几句劝告,却突然站直了身子,目光越过慕希,定在一个点上,恭敬道,“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殿下? 慕希也一愣,戚子风扬在这?怎么可能?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芸卉,芸卉点点头。 这一下慕希才转过身去,果然,戚子风扬就站在她后边,在这黑夜里自成一种光芒。 他颀长的身形将地上的影子也拉长,不知是月光的映射还是他本身就自带这样的气质,慕希觉得眼前朦胧一片,极度清冷的光包围着。 一时间忘了眨眼,慕希心跳的很快。 芸卉总觉不妥,还未等慕希说话,她先上前一步,朝戚子风扬行了个礼,道:“殿下这么晚怎还在这里?” 虽说是面对一个小小丫鬟的提问,但戚子风扬也没有架子,直接回答,“两个皇嫂都在这长仪殿内,我怎么放心得下,自然要过来看看的。” 这话显然只是打趣儿的瞎说,压根不会是他的真实目的。 可正是这样,这略有些微妙的气氛被完全化解,慕希笑了起来,“真荣幸能得到二皇子殿下的关怀,我感激不尽。” “皇嫂要回锦华殿去吗?我送你吧。” “好啊。” 一切顺理成章。 在慕希迈出那一步时,芸卉仍旧担忧的拦了一下,但自然是拦不住。 慕希朝她一笑,将这一步跨了出去。 夜微凉,却不冷,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行走在月色下,别有一番韵味。 戚子风扬与慕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二人平行往前走着,戚子风扬身上有很强的气场,即便是在中间相隔距离的情况下,慕希仍旧能感受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深吸一口气后,她心中暗暗偷笑。 从长仪殿到锦华殿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但两人很有默契的脚步很慢,将这一条路走出永无尽头的方向来。 “上一次借给你的书否看完了?”戚子风扬先开了口,言语温和如风。 “殿下还好意思问呢,我数次想去找你再借几本,结果都没法踏入景禄宫中去,眼下已经没有可看的书了。” “那我明日给你带几本过来便是。”戚子风扬回答着,这一句说完后便再无别的话。 再慢的脚步也有走完的路,不多会儿,锦华殿的牌匾便已出现在眼前。 慕希轻轻呼了口气,快步走朝门边后回过身来,看着戚子风扬,微微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谢你。 她用的是你,而非敬语。 这就是戚子风扬的目的,他怎会不知其中的含义。 同样回应一个微笑,“为皇嫂服务,是我的责任。” 适可而止,慕希也懂其中的分寸,她并未多说什么,回到锦华殿。 而戚子风扬则在外边站了许久,知道确定慕希进了锦华殿且不会再出现后,他仍旧站在那里。 今日这举动并非计划中的一部分,只是一时之策,只是在轩雅阁亲眼所见青墨对慕希的态度后,戚子风扬一个临时的决断。 关于方才那什么借书的说辞也只是突发奇想的一个话题而已。 戚子风扬的目的,只是接近慕希,只是在这混乱不堪的一段场景下,让她记起,还有自己这个二皇子的存在。 进而激起慕希心中可能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弱的火种。 戚子风扬知道,让青墨对慕希下手,她绝对不忍心,甚至可能因为他的关系,而时刻提醒慕希不要忘了自己正妃娘娘的身份。 换句话说,青墨在拼命让慕希与千式离更加恩爱,他的目的是让慕希放弃心中对戚子风扬那不实际的念想。 而这举动却正好与戚子风扬想要的相违背,他要的,是将慕希从正妃娘娘的位置上拉下来,让青墨上位。 既然青墨下不了手,那他只得亲自上场。 夜更深了,戚子风扬将腰间的剑朝后挡了挡,他眯着眼睛,看着前边不远处的另一座宫殿。 茵萃殿,此刻只亮着微弱的光。 难道……青墨不在吗? 虽说知道这时候过去茵萃殿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戚子风扬怎会怕。 连慕希都见了,又怎会怕再去一趟茵萃殿呢?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戚子风扬走了过去。 晋六正在门前巡视,看样子正准备锁门休息。 戚子风扬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问了一句,“娘娘在吗?” 晋六吓了一跳,“二皇子殿下……” “娘娘不在。”茗薇从里边走了出来。 她双手放在身前,朝着戚子风扬行了个礼,恭敬却略有些冰冷的道:“娘娘不在茵萃殿,可能在陵正宫吧,二皇子的殿下若是没有什么重要事的话,便请回吧。” 这逐客令下的那么干脆,戚子风扬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正话或是反话。 但既然青墨不在,戚子风扬的确没有再呆在这里的必要,他微微点头,“打扰了。” 刚要走,突然茗薇又开口叫住了他,“殿下等一等。” 晋六已经识趣的走开,且在门口加了一盏灯,点亮了门前的黑暗。 “何事?”戚子风扬回头,他看得清茗薇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倔强,一种从普通丫鬟脸上看不到的倔强。 “殿下,奴婢有一事请求,”茗薇抬起头来,直视着戚子风扬的眼睛,用这样的神情表示着接下来这番话的重要性,“若是殿下有把握给小姐幸福,那么……请保护好她,千万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这话让戚子风扬一愣,尤其是茗薇的那份动情,更是令他触动。 “你……对你家小姐真好,她能有你这样的丫鬟在身边,也是她的幸运。”戚子风扬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用这空洞的夸赞来掩盖自己一时的无措。 “小姐的生母,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这条命都是她给的,自然会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茗薇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奴婢知道小姐对殿下的心,也知道无论奴婢怎么劝,她也会为了殿下您拼尽全力,所以……奴婢唯有求助于殿下,求求您定要保护好她……” 戚子风扬不知茗薇这番言语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她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存在,这是一种暗示吗? 盯着茗薇的脸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来。 戚子风扬再度开口,“我也希望,你对青墨的这份衷心可以永不改变,永不背叛。” 茗薇愣住,她也摸不清戚子风扬这句话的含义,是……? “殿下的意思是?” “就当作提醒吧,”戚子风扬一笑,“无论发生何时,都不要背叛她。” 这互相牵制着的说辞像是刻意为之,两人都不懂对方的言语中究竟是什么用意。 可二人又都知道,这是一种暗示,一种对自己不确定的事的猜测所说出的暗示。 戚子风扬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却又像是有了别的收获。 如霜、许良娣、小茹,宫中一个个危险人物都已经铲除,接下来,是该用人的时候了,不管是敌是友,只要可利用的,在戚子风扬心中都是有用之人。 他唰的一声将腰间的剑拔出,那剑光闪了一下,将他的目光照的无比清明。 夜深了,该是迎接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了。 拭目以待。 第247章 随机变 皇上皇后不在宫中的半月眨眼即逝,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全数归来,皇宫中恢复以往该有的节奏。 这半月来发生的所有事都该完整向皇上皇后禀告,但千式离与慕希二人未经商量便默契的将小茹那一段隐去,并未抖出实情。 只说是小茹服侍不周,长仪殿内有小王子,需要更多的丫鬟与侍卫照拂,这才做了不小的调动。 索性皇上与皇后并未深究,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他们还有更多的烦心事要忙,这一趟祈福之行虽说还算顺利,可旱情怎可能因一次祈福而有所缓解呢,任重而道远。 皇上都为此愁白了头。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盼着身边能有个得力助手为自己分忧,即便是不能分忧,起码别再添乱。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识时机的惹皇上生气。 天绍齐有好几日未来上朝了,今日在朝堂上,皇上看了看下边恭敬站着的文武百官,微微皱眉,问千式离,“你六弟呢?” 在文武百官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千式离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无比小心翼翼。 他朝皇上拱了拱手,道:“父皇出宫那段时日,宫内有些不安稳,尤其是凌秋园那边,路连郢一人之力始终微薄,六弟大概是去协助他了吧……” “混账东西!”皇上怒目,“堂堂皇子,竟去做侍卫该做之事,他还记得他自己的身份吗!前朝如此忙碌,他若是当真无心与政事,那边直接去做一个侍卫好了,倒也省了事!” “父皇息怒,六弟也是好心,担心凌秋园内的安危,才一时弄错了该做的事,今日下朝后我去找他探探,让他将心思放回前朝便是。”千式离语气平静。 “好,这事便交给你。”皇上皱眉,前朝的确还有很多烦心事需解决,他不能将时间耗费在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身上。 每每觉得天绍齐能担得起重任之时,他便会掉链子,这个儿子果真还是太年轻,无法寄予厚望。 思来想去,当真只有千式离是帝王之才。 比如此刻,在皇上也觉恼怒之时,千式离竟能保持平和之心,表面不动神色,显得沉着冷静。 皇上看着他,也看不穿这平静的面目下,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 而此刻的千式离,自然是心中有他自己的计划。 从那日小茹的事情发生后,天绍齐一直心不在焉,几乎每日都要到凌秋园去,他本也就是个藏不住心事之人,所有的一切都写在了脸上。 千式离敏感,怎会察觉不出其中的端倪呢。 只不过,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一劳永逸的时机。 今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晴空投下云的片片倒影,走出朝堂,方才在里边时候的那些压抑情绪全都消散。 路连郢已在门外等候许久,见到千式离出来后,他迎了上去,“殿下。” “那边什么情况?” “六皇子殿下还在,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青墨呢?” “青墨娘娘……在茵萃殿,”路连郢说话的缝隙间呼了口气,“早些时候她在长仪殿呆了一阵子,不知有没有与六皇子殿下碰过面。” “好,那我现在过去。” 不等路连郢再说什么,千式离已经开始往前走着。 路连郢叹了口气,也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他要去凌秋园,却不是要去见任何一个皇子妃,而是……去见天绍齐。 平日里下朝之后千式离都会留在勤政殿继续处理政事,谁都想不到他会突然前往凌秋园。 没有准备的迎接他的到来,自然会另凌秋园的人吓一大跳。 幸好茵萃殿位于整个凌秋园最外边,又有两个眼光四方的下人,稍微一丁点不对劲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青墨的注意。 她此刻正在屋内整理着慕希拿来的一些账本,这是皇后娘娘给慕希的任务,里头记录的是半年来后宫中吃穿用度的开销,慕希还有别的事要忙,实在分不了心,便求助于青墨。 青墨也愿意帮忙,虽说自己对账目这种事并不擅长,但总归是要学习的。 正当她挠着头顶一门心思沉浸在账目中头昏脑胀的时候,晋六突然快步走进来。 他慌张的将基本的礼节也抛在了脑后,直接推开了大殿的门,“娘娘,不好了,大皇子殿下过来了!” “什么?”青墨猛地站了起来,桌上的几本账目呼啦落地,“他怎么会过来?你没看错吧?” “奴才并未看到,是路侍卫派人来送的信,说是大皇子殿下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便会过来了,娘娘,该怎么办?” 一向沉默寡言的晋六此时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因为他也知晓其中的严重性。 天绍齐在凌秋园啊,他已经在长仪殿呆了一整个上午。 而且为了给他与沁良娣制造单独相处的契机,所有人都从长仪殿退了出来,只留他们二人,所以……此刻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 若是……让千式离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那事情真的就完了。 “晋六,走,咱们去拦住大皇子殿下,”青墨让自己冷静下来,传达命令,“茗薇你去长仪殿,告诉六皇子殿下,现在走定是来不及了,让他立马想一个说辞解释自己为何会在凌秋园内出现。” “是。”晋六与茗薇同时点头,准备各自为战。 可青墨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等等”,她微微低头凝视着地上一点,总还是有些担心。 沉默几秒后,扭头对茗薇说道,“茗薇,你直接告诉天绍齐,若是大皇子殿下问起他在长仪殿的意图,就说是路侍卫求助于他,让他帮忙保护凌秋园的安全,就这样,对于的话能不讲便不讲。” 茗薇疑惑,“可……路侍卫是大皇子殿下的人,在未和他说好的情况下便这么决定……万一他与我们说辞不一致怎么办?” “来不及管那么多了,先照做,待会儿若是有情况,再随机应变吧。”青墨说完后沉了口气,开始大步往外走。 半柱香时间,那么也就意味着,千式离这会儿已经快到凌秋园了,必须加快脚步过去才行。 带着晋六往外走,可能因为此刻是晋六在身边,青墨的脚步也明显快了很多,尽管她想让自己显得冷静一些,却始终冷静不下来。 正是因为有自己与戚子风扬的事情在先,青墨更加知道这其中的关系有多么可怕,是一颗隐藏的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 她与戚子风扬知道分寸尚能瞒得住,但天绍齐与沁良娣二人都是真性情之人,她必须为这二人打掩护。 果然,刚走到凌秋园最外的树林那,远远的便看到千式离与路连郢走了过来。 青墨定了定神,用眼神暗示了晋六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正对着千式离走了过去。 千式离也看见了她,脚步缓了缓。 “殿下?”青墨装作刚看到千式离,露出惊诧的表情来,“殿下怎么这时候到凌秋园来?前朝的事忙完了吗?” 说罢,她紧了紧怀里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埋怨道,“殿下这一言不发的便过来了,倒让我无处可藏无地自容了。” 青墨这么边说着话,脚步还往前缓缓动了动,逼得正前方的千式离也跟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你在做什么不可让我见到的事情?我看你这一脸坦然的样子,哪里像是无地自容?”千式离配合着青墨的话反问了一句。 “我这正准备去做坏事,就被你撞了个正着,不就是无地自容了吗?” 青墨笑着,换了个姿势把怀里的东西露在千式离的视线下。 这刻意的举动果然奏效,千式离已经注意到了,指了指她胸前的东西,“那是什么?” “后宫近半年来的账目,”青墨说的也坦然,“慕希让我帮忙整理,我还有些部分不太懂,正准备去找皇后娘娘请教请教,没想到就碰上了殿下您了。” “帮忙整理后宫账目是好事,你为何说是在做坏事?”千式离不解。 见他终于被绕进了自己的圈套中,开始暂时忘却自己的真实目的,而对青墨的故事起了兴趣。 这样一来,青墨也稍稍安心了些,展露个无比温柔的笑意,“我去找皇后娘娘求助这种事被你撞见,岂不是在你面前露出我很蠢这个真相来了吗,多可怕。” 她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刻意在讨好着眼前人。 千式离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并未说穿,只是配合着她也淡淡一笑,“我应该早些过来,这样你可以直接求助于我,便不必再去找母后了。” “殿下那么忙,怎有时间来指导我呢?”青墨终于找到了机会,抓住这个时机,道,“就连路侍卫也跟着你一起忙碌,这几日凌秋园可是全然暴露在了危险下,若不是路侍卫想了办法也找人帮了他的忙,那我们姐妹间还真是担心得不行呢。” 说罢,她看向路连郢,没有太大的表情,但言语间已经暗示了路连郢,几乎是向他卑微的求助。 突然被拉到焦点上,路连郢也一惊,当下竟没有多想的直接回应了青墨的话,“这是在下的职责……” 第248章 小插曲 听闻路连郢的这话后,戚子风扬回头瞥了他一眼。 表情并无太大的变化,但眼神中却是某种威严。 路连郢心一惊,难得的露出慌乱来。 青墨却觉得无比开心,路连郢什么都不知晓,却能在她临时起意的一番说辞下配合着,在衷心于千式离与配合青墨的谎言之间,路连郢选择了后者。 这是不是意味着,青墨已经成功将这个千式离身边的无比衷心的心腹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 她不会看错人,也对自己的每一步计划充满信心。 “光顾着我自己说话,都忘了问问殿下这趟来凌秋园是为了何事,”青墨不好意思的一笑,“耽搁了殿下的时间,还望殿下谅解。” 说来也是,正因为被青墨消耗着这几分钟,千式离心中原本的怒气好像也消散了些,这时候竟没有方才那么强烈的意愿要去长仪殿突然袭击找一个答案了。 “早朝时候听父皇说起许家的情况,想到沁良娣,便想着下朝后来看看她,”千式离沉默数秒后,一笑,“若不是你挡了我的路,那我已经到长仪殿了。” 既是玩笑话,也是认真的试探。 青墨也笑了起来,往前一步无比自然的挽起千式离的手,“既然被我碰见殿下到凌秋园来,那我自然得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免得我再去皇后娘娘那里,直接向你请教就是了,走吧殿下,我与你一同去长仪殿,顺便看看沁妹妹,一举两得。” 将所有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千式离也只得按青墨的安排行事。 在朝着长仪殿走去的途中,千式离才发觉不太对抗,余光瞟了瞟挽着自己的青墨,心里一紧,总觉的这个最疼爱的女人,已经开始有些看不清楚她的面目,这让千式离很是慌张。 另一边的茗薇办事效率极高,在青墨拉住千式离拖延的这段时间内,她已将情况向天绍齐与沁良娣说明,并且充当了掌控全局的角色,不仅稳定人心,还 结合青墨的意见出了解决方案,把长仪殿原本混乱到可能落入危险的场面扭转,以无比自然洒脱之姿迎接千式离的到来。 而天绍齐也早已出了长仪殿,此刻正在长仪殿与锦华殿之间的走廊上转悠着。 已经听到千式离的脚步,可他装作毫无察觉一般,一脸平静的继续来回转悠。 这是青墨吩咐给茗薇的话,也就被茗薇带到了天绍齐的耳中。 此刻他便是照做。 当然这种平静并未能坚持太长时间,在迎面对上千式离的时候,就完全漏了陷。 青墨已经尽可能的用眼神提醒天绍齐,可他的慌张却怎么也藏不住。 手中突然扬起一把蒲扇,在脸前不断扇动着,且不说今日这时间天气凉爽无需蒲扇的风,就光看天绍齐那心虚的模样与执蒲扇时不熟练的姿势就能知道,他这举动不过是为了隐藏些什么。 隐藏心中的慌乱,也隐藏脸上的不安神情。 蒲扇手柄上挂着一块宝玉,被天绍齐这暴力的摇扇姿势晃动的叮叮当当一阵响动。 青墨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蒲扇,微微瞪眼道:“六弟你何时学的如此没礼貌,见到皇兄皇嫂只会愣愣的站着,不知行礼了吗?” 她对宫中的礼数向来不在乎,这么说着只是为了提醒天绍齐不得失态。 “你们来的太过突然,我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天绍齐倒也聪明,挠了挠后脑勺,道,“给大哥和皇嫂请安。” 却见千式离眉头紧皱,语气也非常严厉,“为何不去上朝,为何躲在这凌秋园内?” 他完全是以一个哥哥身份在说这番话,还显得平和一些,若是以一个臣子身份,那便不该用询问之语,或许将会和天绍齐吵作一团。 对朝堂之事任意妄为,在千式离看来是完全不可饶恕的大罪。 终于还是逃不开这个问题,幸好茗薇已经将青墨早已编好的一番言语告知了天绍齐。 此刻的他也是有恃无恐。 “大哥,你对我可否不要如此严厉,”天绍齐佯装委屈,“前朝有你在,我本也帮不上忙,不如在我擅长的地方多使劲,凌秋园最近几度陷入危险的境地中,偏偏路侍卫分身乏术,也顾不上那么多,我自然要为大哥分忧,不论是前朝或是后宫,都是南浦国的大事,总不能厚此薄彼还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吧!” 他说的义正言辞,后背挺得很直,惹得对面的青墨直想发笑。 千式离无奈,“话是那么说不错,可你的职责本也就在前朝,各自找到最合适自己的位置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你……” 说到此,千式离皱皱眉,奇怪,为何话头会被天绍齐牵着走,他今日来这的目的分明不是在此。 唉……千式离在心中叹了口气,罢了,计划已被这几人打乱,多说无益。 只是不知这究竟纯属巧合,亦或是有心人特地谋划的一切。 千式离心中自然有数,除了青墨之外,谁还有这样的先见之明。 “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二人若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也该换个场合才是,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去看望沁妹妹。” 青墨把蒲扇还给天绍齐,又问道,“你去过长仪殿吗?沁妹妹可在?” “没去过。”天绍齐非常果断的摇头否认,“不过我一直在外边来回巡查着,暂且未看到有人出入,所以皇嫂应当就在长仪殿内吧。” “好,那咱们过去吧。”青墨朝千式离眨眨眼,“我还等着让你指导我关于账目之事呢。” 几人朝着长仪殿走去,天绍齐没有跟上,一来避嫌二来也是为了将其巡查保护凌秋园的说辞贯彻到底。 在走出去好远之后,青墨突然回头,给留在原地的天绍齐递了个颜色。 所有想说的一切都包含着这个眼神中。 长仪殿的沁良娣早已在这空挡的时间内调整好了状态,只是眼神略微还有些恍惚。 天绍齐在这里呆了大半日,和她说了很多事,一时间让她难以承受。 将其原本的生活步调彻底打乱,去重建一个新的生存规则。 这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一件充满新鲜感的事情,可在沁良娣这里……她无比慌乱,不敢尝试。 在听到门外通报声说大皇子殿下到的那一刻,沁良娣很明显的慌了一下,直到接下来青墨的声音传来,她才稍稍安心了些。 青墨脚步始终比千式离快了一步,提前与沁良娣眼神相对,微笑道,“妹妹这几日可还好,我被慕希拉着帮她整理账目,也有好几日忙碌到未能来看看妹妹。” “劳烦姐姐惦记,我一切都好。”沁良娣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脸色稍稍好转。 她似乎胖了些,面色更加红润,看上去不仅日子过得滋润,且心情也不错。 三人围桌坐下,这样的情况下,所说的话也不过是些应付般的场面话,没法交心。 就连千式离原本来到长仪殿的真正目的,也只能咽回肚子里边去。 稍稍坐了坐后,他便说还要政事要忙,起身离开了。 青墨怀中抱着的那叠账目压根还没打开,更是谈不上什么请教指导的说法,不过是搪塞之语,心照不宣不用挑明。 直到千式离离开后,沁良娣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的视线一直跟着千式离,直到完全看不见之后,才转身长松一口气,拉住青墨的手,“姐姐,还好有你跟了过来,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前他才好。” 说完后是深深的叹气,眉眼间还有种说不清的懊恼。 “天绍齐真是胆大,竟逃过了上朝来这找你,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若是被发现,你们二人可能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吗?” 青墨说着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 方才她是够镇定,有条不紊的按着计划行事将这件原本可能闹翻天的大事给安稳过渡。 可她心中的慌张也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尤其在早上得知千式离要过来的时候,更是险些站不稳。 眼下是大惊之后的大喜,情绪总是焦灼的。 “他非要过来,我也拦不住。”沁良娣眉头紧皱着,像是有更深的心事。 抿着嘴犹豫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沁良娣猛地抬头看着青墨,眼中有微微的泪水闪过,“姐姐,他……他说要带我出宫!” “什么?”青墨惊得差点把桌前的茶杯推翻,“出宫?什么意思?” “今日他早早的便到长仪殿来,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也听不太懂,后来……后来他说要带我出宫,远走高飞!” 沁良娣的眼神中全是慌乱,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心里无法承受,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就连青墨也慌了神,这种慌神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生气,“天绍齐简直太不懂事了!” 如此骂了一句后,虽说心中的气并未消,但青墨倒也对天绍齐多了几分理解。 那日小茹下毒之事定是给了天绍齐也带去了很大的触动,他担忧沁良娣的安危,更是恨自己无法给她安稳的人生,甚至连亲近都成了奢望。 曾经天绍齐只希望自己权力够大到能保护沁良娣,而如今,他盼着的是能带着沁良娣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去,过着只属于两人的生活。 第249章 惹大事 天绍齐已被小茹下毒那件事刺激到胆大妄为的地步,他胆敢逃掉早朝来长仪殿,那拉住沁良娣远走高飞,不过也只是更往前迈一步而已,有何做不出来。 这全然打乱了青墨的计划,或者说,即便她有诸多中帮戚子风扬登上帝位的方案,但在所有方案中都有一条底线,便是不能伤害身边任何人。 尽管知道这很难,但青墨正在拼命去试。 但天绍齐这异想天开的冲动,完完全全打乱了青墨的脚步。 她必须小心行事,且得立马和戚子风扬商量,不仅要阻挡天绍齐的行动,也得拉住戚子风扬,让他停下来。 否则,若是戚子风扬直到了天绍齐的想法,定会推波助澜。 因为他想要的,本就是扰乱朝纲扫除对手,利用天绍齐扰乱朝纲的目的已经到了,眼下到了扫除对手的关键时候。 不能让天绍齐和沁良娣去冒险,也不能让戚子风扬去冒险! “妹妹,你认真听我说。”青墨握住沁良娣的手,表情既是严厉认真,又带着深深的关切,“六弟太冲动,可你必须保持冷静,千万不可由着他的性子来,这事我会想办法和他好好聊聊,妹妹,别忘了滢风……” 她用最轻的语气说出这句于沁良娣而言最有重量的话。 沁良娣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青墨的手更用力些,牢牢抓住沁良娣握成拳头的手,给她力量。 从长仪殿出来的时候,青墨心中真是万般思绪交织着,偏偏头顶还有无数只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的叫唤令她更是心烦意乱。 抬头看天,原本的晴空万里此刻布上了些许乌云。 “要下雨了吗?”青墨自言自语着,盯着前边树枝一角,眼神模糊的出了神。 空气沉闷粘稠,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晋六快步走了上来,轻声报告,“娘娘,大皇子殿下回勤政殿去了,二皇子殿下昨日出了宫,今儿早晨刚回来,应该也在景禄宫内,不会去别的地方。” “好,谢谢。”青墨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身体来传来,像是机械般不真实。 晋六退了下去,她还一直站在那里。 戚子风扬又出宫了,虽说他本就是自由人,即便有着皇子的身份,也可随意出入皇宫无需向任何人报备。 但……为何每一次都如此神秘。 为何每一次都在他回宫后,自己才知晓他出宫的事情。 本以为已经到了可坦然相见无所隐瞒的时候,但每一次的现实总会给青墨狠狠一击,让她明白,这个堂堂二皇子殿下,有着一颗她永远不会明白的心。 看不透,也无从了解。 心一疼,有一种悲哀从心里升腾而起,和着风刮来的全是心酸。 青墨强打起精神来,或许是今日的天气的确太过多变,让她浑身不自在,像是某种坚持很久的支柱被瞬间抽走,霎时间很想倒下躺一躺。 但长舒一口气后,该去做的事情仍旧得强打起精神来,青墨拢了拢衣襟,准备去往景禄宫。 可刚迈出一步,突然脚踝一疼,脚下一歪身子朝着另一侧倒了下去。 她心中有事,哪里还有多余的注意力观察脚下的情况,踩在一颗不小的石子上,这跌倒的驱使来的很快,连呼救的都来不及。 可突然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继而是那熟悉的气息,“连路都走不好了吗?” 青墨猛地回头,撞上的果真是那张让她想念,却又渐渐害怕接近的脸。 她努力让自己站稳,强忍着脚崴上的疼痛,往后退了一步,把所有曾经的想念都藏进心里,浮在脸上的只有一种冷静,“这是凌秋园,请二皇子殿下自重。” “嗯?”戚子风扬愣了愣,怎么也不会料到青墨竟会用这样的态度面对自己。 可他稍稍转动一下脑子便也能猜出缘由,用一种温和却饱含深意的笑意看着青墨,往前一步,“大哥刚从这里离开回到勤政殿,不会再过来,皇后娘娘为了大旱赈灾款项的账目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早已顾不上管后宫如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怕什么?” 他张开手臂四下瞥了一眼,大有种这世界都在我手中的狂傲。 戚子风扬向来是谨慎的,鲜少会露出这种得意到忘形的姿态来。 这一次令青墨也吓了一跳,眼神明显慌乱起来,她想拦住戚子风扬这种太过瞩目的举动,但又顾虑到不能与之太过亲密,伸出去的手立马折返回来,一脸正色道:“无论发生什么都小心行事,这话是你告诉我的,难道你如今也忘了吗?” “怎么了?病了吗?”戚子风扬仍旧疑惑为何青墨今日的态度如此奇怪,他上前想要探一探青墨脸颊的温度。 但青墨反应极快,立马闪开。 却不曾想,这动作太大,方才伤到的脚踝隐隐作痛,她很想再多退几步,可是脚上的疼让她的动作也不听使唤,差点再度摔倒。 那一瞬,戚子风扬扬手,衣袂翩翩飞起,他打横抱起来青墨,在她毫无预兆的惊恐表情下,冷静而严肃的说了句,“去茵萃殿,我有话和你说。” 还来不及等青墨拒绝他这动作,他已经大步走向了茵萃殿。 夹杂着紧张与惶恐,即便知道戚子风扬会牢牢抱住自己,青墨也还是很害怕,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脖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 刚走没两步,戚子风扬突然停了下来。 “你干嘛?”青墨把埋在他胸口的脸抬了起来,四周看了看,还没到茵萃殿,他怎么就停下来了? 戚子风扬嘴角一弯邪魅一笑,微微低头凑近青墨,用小到几乎只剩下气音的声音说到,“你不是让我小心行事吗?那此刻你主动靠近我又是为何。” “戚子风扬,你不要脸!”青墨怒吼了一句,越是想要挣扎,却越被戚子风扬抱紧,丝毫动弹不得。 茵萃殿永远是最安全的那个地方。 从上到下,甚至连正殿内的摆设都在为这二人做掩护。 晋六一直守在大门外,一只苍蝇飞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稍有消息他会第一时间通知屋内的人。 而在屋内的茗薇更是准备好了一切,只为给青墨和戚子风扬营造最安全的说话氛围。 戚子风扬没有在大堂内停下来,而是直接将青墨抱到了寝殿中。 一手紧紧搂在青墨,一手掀开布帘,动作干净利落到青墨拒绝不了。 重重被扔在床上,青墨后背一疼,双手撑住床板坐了起来,一脸怨恨的看着戚子风扬,“你今天是疯了吧!若是你想发疯,别拉上我!” 分明有很多话要说,分明此刻的青墨心中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戚子风扬每一个举动都让她烦躁不安。 戚子风扬俯身,将青墨圈在自己身前的范围内,道:“这里说话才是最安全的,你不也正想去景禄宫找我吗?去那里不如在这里,你说吧,我听着。” 他就是那么敏锐那么聪明,青墨任何一个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能透过这种简单的眼神而挖掘出更多的东西来。 比如此刻,他甚至已经猜出青墨方才站在外边是为了走向景禄宫。 原本还有无数怨气准备撒在对面这人身上,可当他完完全全猜出自己内心之时,青墨心中所有的生气都变成了丧气。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斗得过戚子风扬,光是看到他的脸就足以让自己失了神,更何况他又是个一句话就能戳中你的心的人,更是不到半秒便败下阵来。 “是,我有话和你说,”青墨身子稍稍朝后缩了缩,但后边就是床板,她逃不过,“你先起来,我有话要说,是很重要的话。” “已经这样了,我要如何起来?”戚子风扬嘴角一扬,更加得寸进尺的朝着青墨逼近。 这样的场面下,这样的姿势,加之眼前是戚子风扬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让青墨心里突生一种焦虑与害怕,“你正经一点!” 青墨拼命想要推开他,但他却直直的压了下来,一手拉住她的手掌,十指紧扣。 下一秒便是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在确保身边的环境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戚子风扬总是会肆意的去做任何想做之事。 如同现在,任凭青墨再如何挣扎,他也不会放开。 眼神渐渐迷蒙,青墨很想保持理智,可在戚子风扬面前她本就是没有自我的,越陷越深,在这个吻里忘记自己的处境。 戚子风扬的手缠过她的后背,几乎将她悬空抱起,拼命抱紧,这一个吻仿佛用尽了全力。 深知未来将要经历多少难捱的困难,那边趁着眼下这短暂的安逸时光,给你我的爱吧。 青墨身子已经彻底软了下来,跟着戚子风扬的动作任凭摆布,她刚要缩起身子,突然间碰到方才伤到的脚踝,短短几分钟内伤到了三次,这一下疼得她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或许是戚子风扬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方才激烈的动作一瞬间收手,撑起身子看着她的脸。 青墨趁机将他推开,慌忙说了句,“天绍齐要带沁妹妹离开皇宫!” 着急气愤的语气,把戚子风扬也吓了一跳,紧皱着眉头来,“什么?” 第250章 说实情 “天绍齐要带沁妹妹离开皇宫!”青墨重复着大喊出这句话,把戚子风扬完全推开,自己也趁机赶快站了起来。 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衣服也被扯开,幸好这是在自己的寝殿内,可以立马整理好一切。 “天绍齐何时起的这种心思?”戚子风扬的表情一秒变得冷静,眼里的火光立马窜起,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杀气。 已然猜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青墨并不觉惊讶,只是嘴角冷笑,上前微微抬手牵起戚子风扬垂下的手。 与表情中的冷冽极其不符的是她语气中的温柔,拉着戚子风扬的手,一字一句:“怎么,你又动了什么心思,是想成全他俩,还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赶尽杀绝?” 最后一个字落音后,青墨眼中有一道利光闪过,刺向戚子风扬的心脏。 抓住他手掌的指头突然松开,向下一甩,脚下向后退了一步,脚踝分明还是疼痛的,这一步却迈得无比坚定。 戚子风扬猛地抬眼,咬着牙准确无比的直接伸手拉住青墨,将其往自己胸口拉来,强烈的撞击让青墨眼前一晕。 恍惚间只听得一个略带悲哀的言语,“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竟是这样的人。” 这个曾让青墨觉得愿意抛掉一切去依靠的胸膛,此刻在重重矛盾的撞击下有些变了味。 青墨并未立即挣脱开,额头触在戚子风扬胸前的布扣上,咯得很疼,但丝毫没有影响她语气中的冷漠,“不是吗?如霜,小茹,许良娣,都在你的计划下,他们死了,走了,正合你意,我却丝毫不知,你希望我如何看你呢?” 说的很疲惫,她整个人也很疲惫。 其实早知戚子风扬的不折手段,其实早已猜测到这种种皆与他有关,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认真。 如今到了这样的时刻,借着天绍齐的事,青墨知道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既是还有想逃避之心,也必须鼓起勇气去面对。 她还靠在戚子风扬怀里,微微眨眼时,一滴泪落了下来。 戚子风扬微微叹了口气,手掌覆在青墨头上,方才凌乱的发丝此刻戳在手心里,触感真切。 “从一开始你便知晓我的目的,我从未否认过我的手段,青墨,若你不想……可回避。” 他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几乎没了力气。 “回避……”青墨泣笑,“原来在你眼中我也是个胆小怕事到不愿付出的女人,戚子风扬,究竟是我看错了你还是你看错了我。” 戚子风扬抚着她头发的手缓缓垂了下来,握成一个拳头。 我听得见你的心跳声,那是一种来自于苍茫大地风沙中逃亡的声音,马蹄声四起而你乌发颔首面带倦容。 “青墨,”戚子风扬声音微哑,“你所担心的,是六弟与沁良娣在宫中无法坦然在一起,得不到幸福,即便冒着生命危险逃出皇宫,也享受不到安稳的人生,他们之间永远有着难以平衡的天平,重叠不在一起……” 一番话,戳进青墨心里,她身子微微颤抖。 而接下来那一句,才是真的致命一击,“你怕我们会走上他们那样的路,看不到未来是吗?” 没有接话,可青墨的动作已经表达了她的心。 朝着戚子风扬的怀里有靠了靠,依恋感又加强了几分。 你是最懂我的人,你知道在经历这些种种之后,我最害怕的并非是挑战。 而是……跨过挑战后,我会失去你。 失去那个有野心到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你,我怕,怕我也成了你手段中的一颗棋子,当你真正达到了目的的那一日,我却失去了你。 “答应我,无论如何,慕希,沁妹妹,天绍齐,他们一定是不可伤害的人。”青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句话,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却想保住他们的未来。 戚子风扬没有接话,而是伸手捧起青墨的脸,低头吻了上去,咬着她的嘴唇,温柔的吻着,如此让人心安的吻,却带着悲情的味道。 又是一滴泪从青墨脸上划过,戚子风扬懂她,她又何尝想不到他心中的计谋。 这个吻是种安慰,也是种搪塞。 她知道,方才那个请求,永远得不到答案,唯一有的,可能是悲情的结局。 我想尽全力保护好你们,却把自己困在了逃不出的黑暗中,找不到光明。 一个绵长的吻缓缓结束,原本这在青墨心中美好而期待的吻,今日处于这样的氛围中,这个吻成了萦绕在头顶上的恶魔,带着灰暗的气息,消散不去。 “有些事,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戚子风扬说完这句话后,放开青墨,抱着她的手换做拉住她的手掌,“跟我来。” 他的武功很高,尤其是轻功,足以快速穿越整个皇宫而不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日常的宫中生活中他鲜少会使用轻功,除非特殊情况。 比如现在。 抱起一个体重很轻的青墨穿越皇宫侍卫最聚集的地方,躲过所有眼目,用最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终于,将藏在心里数年,本不想让青墨知晓的事情,以今日这样的方式,完整在她眼前还原。 两人落地时,戚子风扬蒙住青墨眼睛的手缓缓放开,而眼前出现的场景,让令青墨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后,本就没站稳的脚跟突然一斜,险些又要跌倒。 今日是否发生了太多事,满的一颗心根本装不下。 戚子风扬背对着她,走向了那片苍茫。 青墨转身回头四处看去,只觉日光刺眼,她伸手挡在额前,看着眼前的一切荒芜死气沉沉,丛生的杂草中间却有一片土地收拾的平整干净,那片土地上,立着一块碑。 墓碑。 简单大气,不同寻常。 而戚子风扬,正在走近它。 一阵凉风吹来,吹起脚下的杂草,打在腿上有些麻,青墨心中升起一种异样,有恐惧,有慌张,还有一种莫名的奇怪之感,像是置身于另一个虚无的世界,眼前的一切都是谎言与虚假,碰不到摸不着。 身子猛地一抖,青墨努力将注意力拉回来,她想快些上前去跟上戚子风扬的脚步,不仅是逃离这种可怕的境地,更想听戚子风扬说背后的目的。 脚下的道路曲折不平整,青墨脚下的鞋子每一步都像是陷进泥坑里,费力便罢,这拖拉的脚步严重阻碍了她想飞奔过去的念头。 心一横,青墨弯腰脱下了鞋,光脚擦在地上,大步前进。 那杂草扎在脚面上是疼痛的,可她却丝毫察觉不到。 戚子风扬跪在墓碑前,盯着上边的字迹愣愣的出神,许久后才弯腰磕了几个头,起身退后了两步。 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墓碑,神情庄重,带着些许悲凉。 两人都未说话,青墨却像是明白一切似的,同样上前跟着戚子风扬的印迹跪下,也磕了几个头。 “娘娘……从未见过面,第一次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青墨说着便有些哽咽,又弯腰再次磕了个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戚子风扬看着她的眼神突然一变,他压根没有想到青墨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震惊之余,有一种激动? 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没有爱错人。 青墨很聪明,聪明到让他也有一种自豪感。 两人并肩坐在杂草之上,原本荒芜的境地因对方的存在而变得安稳许多。 “她是我的生母,恩妃娘娘。”戚子风扬缓缓开口,目光回到那块墓碑上,“母亲去世后被厚葬,本不在这里,这不过是我与她的秘密之地,之作怀念只用。” 说罢,他仰头看天,嘴角一弯,“这里安静无人打扰,看似荒芜的情境下实则是最静谧单纯之地,也是……母亲最喜欢的氛围。” 如今能轻松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以前不知经历过多少伤心痛苦,青墨都懂,喉咙动了动,没说话,只将手掌放在戚子风扬后背上,将手心的温度传过去,以此表示自己的安稳。 “她,是被当今皇后娘娘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联合害死的。” 戚子风扬说出这句话后,朝着青墨一个微笑,却突然眼神一变,变得狠辣,“就是他们,联合孩子了我的母亲,抢走我原本该有的一切,十六年,每一日一夜我都从未忘记过那一幕,母亲临终前对我说过的话,我要为了她,讨回被抢走的所有,人,和物。” 这是青墨从未见到过的他,狠辣冰冷,像是要将这世界撕碎。 她也终于彻底了解了他,原来那些看来很过激的行为,都是一种压抑许久后爆发。 青墨心疼到无法言语,侧身给了戚子风扬一个拥抱,“我明白……我……会帮你。” 戚子风扬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曾经未将这些实情告诉你知晓,是不想将你带入这泥潭中来,那是我也不愿记起的过去……” 青墨一笑,“不愿告诉我事情,却用感情来欺骗我走入这泥潭,你的做法一点也不高明。” 她是玩笑之语,却让戚子风扬心里一紧。 的确,当初偏青墨进宫时的说辞便是利用两人间的感情,以“让你可长久陪伴在我的身边”为诱饵,令青墨心甘情愿,可如今却挖出这样的实情来。 第251章 翻回忆 其实不过是聪明人间的心知肚明,互相选择隐瞒,只为得到心中的平衡。 若有朝一日道出实情,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比如此刻。 “南浦国数百年的传统皆是立长子为太子,所有妃子都盼着自己能诞下大皇子以奠定自己的地位,当年,皇后与我的母亲同时怀孕,我母亲也是父皇宠爱的妃子,宫内上上下下都盯着这两个怀胎的女人,暗暗议论,看谁能成为那个令万人羡慕的大皇子殿下的生母。” 戚子风扬缓缓说着,陷入那听来的回忆中去。 “按太医的诊断,原本我才应该是先出生的那一个,当时我母亲所在的宫殿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庆祝的准备,就连父皇……也明显更偏爱于她,或许正是这种张扬激怒了皇后娘娘,”他笑了笑,“毕竟她是皇后,若自己的孩子未来做不了太子,那这个皇后之位要来又有何用呢。” “所以……皇后娘娘让那个孩子先出世?”青墨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说出自己的猜测来,可刚脱口而出又觉不对劲,“可这……是她可控制的吗?” 难道在这南浦国的医术高明到何时生孩子都能自由控制?若这有这样的技能,那真是一项伟大的技术啊。 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青墨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戚子风扬再度开了口,“皇后想尽办法在整个南浦国暗地里悬赏,求一种可以早产的药,或许就连老天爷也在帮她,当真被她寻到了这样的药,神不知鬼不觉服下,提前两月诞下千式离。” “用这样的方式提前生子,难道对孩子不会有影响吗?” 这个故事令青墨听得提心吊胆,问题问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看向戚子风扬,表情略带惊恐,“难道……” 戚子风扬同样看向她,已从眼神的交汇中读懂她的意思,他郑重点头,“是,千式离的左脚天生残疾,便是那早产药惹的祸。” 倒吸一口冷气,青墨心头一凉,“因母亲的过错导致一辈子的残疾,这算是一种报应吗……他本也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啊。” 戚子风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着道,“不仅是身体上的残疾,或多或少……也影响到了智力吧,千式离虽为大皇子,可从小的功课上便显得很是吃力,为此父皇没少过训诫,也是自知天资不足,千式离付出了比常人更多万倍的努力,无论文武,皆属上乘,我也只有拼尽全力,才能与之相较,这一点我对他充满钦佩。” “如此看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啊。”青墨缓缓垂下了头,看着脚边的杂草正随风飘荡着,处处透出一种悲凉来,想到千式离如今的成就,想到他那份作为大皇子殿下顾全大局的稳重背后,曾付出过如此多的艰难,便觉心头一酸,万般的心疼涌了上来。 戚子风扬却脸色一冷,“这世间从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但凡活着,便一定要经历艰难与心酸,你为别人考虑,那就得完完全全放弃自己,或许你眼中看到的是千式离这一路的不易,可我看到的,是我母亲如何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最终灌下一碗毒药从此天人永隔,这样的心伤与仇恨,岂是他那一丁点的艰难可抵消的,更何况……他还占有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那些所有的一切,我都要抢回来。” 他说的很轻,把这十余年漫长而复杂的故事用简单几句交待清楚,青墨知道他已经生气了,再为她站在千式离那边帮他说话而生气。 立马闭嘴,青墨不敢再说招惹戚子风扬的话,只好将话题绕了过去,“那他……直到这一切吗?” “当然没有人会告诉他这些,”戚子风扬摇摇头,“不过宫中人多口杂,关注这段故事的谣言有十余种版本,早已有很多话传到了他的耳中,他或多或少也该知晓一些吧,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青墨点点头,“我都明白了,明白他的艰难,也明白你的苦衷……既然从一开始我便选择了你,那我自然会至始至终与你并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像是解释,却更像是一种承诺。 毫无预兆的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这段话的背后有着多么深刻的含义后,戚子风扬的眼神已经投了过来。 炽热,还带着隐隐约约骄傲的嘲笑…… 混蛋! 青墨在心里骂着,扭过头去不看他。 戚子风扬笑了起来,“从未怀疑过你的真心与能力,否则,为何要将你送入宫来呢。” “送入宫……不过是为了帮你复仇而已,还说什么是为了身份地位一致,日日得以相见,都是骗人的谎话而已。” 既然能坦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证明青墨心中早已对这入宫的愿意释怀了,不计较了,便也坦荡了。 戚子风扬没再说话,伸手拉过青墨,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轻缓的双唇落在青墨唇上,将她所有的焦虑都一扫而空。 在这空无一人的荒野上,在戚子风扬生母的墓碑前,这样一个吻,便算是不可悔改的承诺了吧。 青墨心里暗暗想着,双手环上戚子风扬的脖子,用力回应着他。 在这无人打扰的地方一直呆到黄昏降临,二人都有些舍不得离开。 纷扰宫墙内,能寻得这么静谧的地方实属不易,能短暂脱离那些纷扰,更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只是总有结束的时候。 来时戚子风扬用轻功,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去时二人很默契的选择了走路离开。 一步一个脚印,好像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多留住一些时光。 快要离开这里时,青墨突然想起来什么时候,开口问道,“对了,你告诉了我关于千式离的事,那你可知关于路连郢的事?” 戚子风扬有些意想不到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听说到了什么?” “没有,”青墨略显失落的摇摇头,“正是因为并未听到半点关于他的消息,所以也才更加好奇,他与千式离一同长大,虽只是个御前侍卫的名分,但显然宫中众人都对其毕恭毕敬,那态度丝毫不像是对待一个属下,反而像是……对待主子?” 最后四个字脱口而出时,青墨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突然顿了顿脚步,瞪大眼睛看向戚子风扬。 曾经不敢猜测的部分,今天怎么突然朝那个方向上想去了? 戚子风扬一笑,欣慰的摸了摸青墨的头发,“你越来越聪明了。” 他这笑容中布满神秘,青墨当真觉得心慌都不行,扯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往前走,“难道……” “路连郢的确不是普通人,”戚子风扬也停住脚步,转向青墨,“从小便被养在宫中,几乎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吃穿用度与皇子几乎毫无差异,武功文才更是与千式离拜于同一老师门下……”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着青墨的眼睛,“因为路连郢的生父,也就是战死沙场的那位将军,是曾与太后相爱过的将军之后。” “什么?”青墨惊得险些倒地,她快速在脑海中捋了捋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也就是说……千式离的爷爷,曾经与太后相爱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未等戚子风扬解释,她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曾听慕希说起过,说太后原本不是太后,当时太上皇有一个非常宠爱的皇后因病去世,去世后让作为妹妹的太后入宫代替她的位置,以延续家族势力,所以……太后被迫与当初相爱之人分手,她却忘不掉这段情,直到得知那相爱之人的儿子为国捐躯,而孙子无人照料后,便想办法带入宫来,认真抚养……才有了今日的路连郢?” 青墨瞪大眼睛看向戚子风扬,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戚子风扬笑笑,“你如此聪明,还让我说什么?” “为何如此复杂……”青墨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一个脑子一颗心完全装不下那么多故事,知晓皇宫不单纯,却怎么也想不到里边有那么多故事。 “当今皇后也并非太后所中意之人,所以她在去世后才会留下懿旨,希望皇上立天绍齐为太子,所有人都有私心,即便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戚子风扬这一句说的意味深长,既是在讲别人,也像是在说自己。 “慕希为何会对你说这一段故事,恐怕,也是皇后示意的吧,以一种笼络人好奇心的方式,将去世的太后的故事传播开来,以减弱天绍齐的威信,来巩固千式离的地位,皇后的手段总是那么悄无声息,却也总是那么高明。” 听完这一句,青墨又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皇后的手段藏得如此深如此高明,无形中便让自己做了她的棋子,要和她斗,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只觉心中烦闷。 戚子风扬将青墨揽过来抱在怀中,轻声道,“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如今没办法,你既然也被牵扯了进来,那便与我同一条船再也逃不掉了,未来你只能是我的。” 第252章 来不及 一连好几天,青墨都处于一种心烦意乱的状态中,有些真相本就是不知为好,一旦知晓,反倒会成为心中的一个结,无论再做任何事都会被这个结所影响到,再不可无所顾忌。 青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多陪陪沁良娣,且不断用一种“对她好”的姿态与言语去劝解,让其保持冷静,切不可被天绍齐的迷惑,而做出些太过冲动的举动来。 说了如此许多,也不知沁良娣听进去了多少。 反而令两人都显得无比疲惫。 事实也再次证明,这样的说辞压根无用。 平静了几日后的皇宫,再度掀起波澜。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波澜来自于天绍齐。 他的文瑞宫从来都是热闹之所,不论何时不论何种情境下,这里的喧闹从未停息过。 可是这几日,文瑞宫的方圆数百米内皆是寂静的,整个宫殿内内往往上上下下像是突然间消失一般,一时间还令人有些不太适应。 只是发觉这不对劲的人并未追究,否则或许能阻止往后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或许……世间总是世事难料。 今日天绍齐又未去上朝,原本在皇上的训诫下,他老实了好几日,规规矩矩的每日到朝堂上,规规矩矩跟着千式离学习如何治理朝纲,虽说并无太大的长进,但起码他终于虚心好学起来的态度也是足以令人欣慰的。 这样的好日子始终持续不了几日。 他又开始散漫罢工,皇上扫了一圈底下的文武百官,果真未见这个不孝子。 “父皇,昨日有好几个紧急折子呈上来,其实涉及许家之事,我已做了初步处理,今日还得你来做最终定夺。”千式离抢先开了口,今日的确又得忙碌,不能被天绍齐的缺席浪费时间打乱脚步。 也是对天绍齐这种不靠谱成了习惯,皇上也并未多说什么,按原计划行事,一切顺利直至下朝。 平日里路连郢都在朝堂外等待着千式离,可今日有些奇怪,千式离刚走出那扇大门,就见路连郢从远处跑来,神色慌张。 难道发生了什么? 千式离也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路连郢扑通跪下,他太着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光是听声音也觉得疼痛万分。 但他的表情一点未变,只快速说道,“殿下,南门那边的侍卫来报,说是六皇子殿下以一身平民装束硬闯南门,像是强行出宫!” “强行出宫?”千式离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子出宫并非难事,但皇上只给了戚子风扬一个人随意出入皇宫不受牵制的特权,其余人想要出宫仍旧需要向皇后报备一声。 但即便是需要报备,皇后那边也不可能说不让你出宫走动,动动嘴皮便能达到的事情,天绍齐为何要硬闯? 平民装束……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千式离盯着路连郢,焦急的等着他说下文。 “是……六皇子殿下试图强行出宫,已经搭上了南门的驻守侍卫,在下收到消息后加派了人手过去,可是侍卫们并不敢动六皇子殿下分毫,只能抵抗不能攻击,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啊!” “六弟究竟在闹什么!”千式离也生气了,胸口起伏着,“先不要告诉父皇知晓,我过去看看再说。” 他着急着要赶快赶过去南门那边看个究竟。 但刚走出两步去,路连郢突然在身后大喊,“殿下!六皇子殿下身边……还跟着沁良娣!” 他犹豫许久是否该把这消息一并告诉千式离,自己的妃子跟着自己的弟弟一起试图私奔,这消息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路连郢也犹豫着是否该让千式离知晓自己已知这事,这是否又是一种打击? 可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路连郢不敢再有半分隐瞒。 千式离的承受能力并无那么弱,听到这样的消息,脚步也未曾顿一顿,只是右手紧握成一个拳头,更加快速的朝着南门那边走去。 路连郢连忙跟上。 事发突然,当南门侍卫向路连郢报告这可怕的消息是,朝堂的门正紧闭着,路连郢不敢贸然打扰千式离,更不敢在文武百官与皇上皆在的地方说这样的消息,可他又怕事情有所耽搁后反而酿成更大的后果,便先去凌秋园告诉了青墨。 青墨大怒,万万没想到,好几个日日夜夜不停的劝说,竟还是没能阻止住天绍齐的肆意妄为,他是在太胆大! 有这样的心思便罢,竟敢挑了个如此不合时宜的时间,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 青墨半分钟也未耽误,立马也赶往了南门。 她过去了以后,路连郢才折返回朝堂那边,再去等待着通知快要下朝的千式离。 不知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路连郢总是非常信任青墨,似乎让她知晓这事后,便能立马劝回天绍齐与沁良娣。 他也盼着,希望在千式离赶到南门之前,一切吵闹都能结束。 可现实总是不遂如人意,当千式离到达南门时,那边的混乱丝毫未减。 四面八方的侍卫接连赶来,刀剑棍棒各种兵器在手,将天绍齐与沁良娣围在中间。 毕竟还是六皇子殿下与大皇子妃,侍卫们都不敢下狠手,但凡天绍齐稍稍低一点头,再让青墨说几句好话,这场面定能化解。 可天绍齐却像是着了魔似的,起先是赤手空拳与这群侍卫较量,随后从一人手中抢过一柄剑来,有了兵器在手更是杀红了眼,招招下狠手直击对方命门。 不过片刻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侍卫败于他手下被打成重伤。 再这么下去后果不敢设想! 青墨声音已经吼到嘶哑,她试图靠近,但一次次被侍卫们挡了回来,只得拼命大喊,“天绍齐你快给我住手!你一人放肆便罢,若伤到沁妹妹,我要你好看!” 这话既是真心心疼沁良娣,也是给天绍齐下马威。 青墨知道,已经选择走到这么可怕一步上的天绍齐必定软硬不吃,他心里唯一的记挂便是沁良娣。 青墨试图用这样的方法让他停下。 可却毫无收效,天绍齐一直将沁良娣护在自己身侧,手中的剑始终没有停下来,剑光闪在眼前,令青墨也觉心惊肉跳。 平日里遇老鼠都会害怕的沁良娣,此刻却表现的无比英勇,面对无眼的刀剑脸上也没有半点惧色,反而身子站的笔直,拉住天绍齐的衣角,跟着他的身姿四处闪躲。 听到青墨嘶哑的吼叫后,她也大声回应道,“多谢姐姐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本想与姐姐在一起的时日更多些,可……我与他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了,未来不管如何,还望姐姐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惦记我。” 这一番话听来实在太像是遗言,青墨一滴滚烫的热泪落了下来,她拼命摇头,大声的言语中已是充满了绝望,“妹妹你好傻,我说过我会帮你,我说过我会帮你啊!” 青墨的脚步不受控的越来越是往前,几乎快要碰到最外围侍卫的刀剑上去。 立马一群侍卫围上来,将青墨朝后拉了拉,已经有一个皇子妃卷入其中,另一个定不能再有半点差错,否则这群侍卫的脑袋恐怕也难保。 这时候,千式离终于赶到了。 他的出现无异于在这本就受到重压的两人心上再狠狠压上一块巨石。 任凭有再大的毅力,也难以翻身。 沁良娣激动的浑身颤抖,天绍齐也在此刻分了神,一个恍惚间,手臂上唰的被一剑划过,顿时鲜血淋漓。 “啊!”他大叫一声,握剑的手突然失了力,那剑应声落地。 划伤他的侍卫也吓得连连退后,跪了下来,“属下无眼,并无意中伤殿下,只希望殿下也不要再让属下们难堪!” 天绍齐疼得压紧牙根,语气一点不肯退让,“说什么有意无意,今日你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让我出宫,要么把我杀死在这!” 说着,他弯腰试图再次捡起那把掉落在地的剑,准备杀光眼前所有的阻碍,只为牵起沁良娣的手远走高飞。 可沁良娣却俯身扑了上去,拉住他手上的手,泪水如珠般落下,“你受伤了,你受伤了,别再逞强了好吗,咱们认输吧!” 天绍齐不说话,一把将她拉起护在身后,眼中的火光更加焰烈。 青墨已经精疲力尽,脸上全是汗,头发湿湿的贴在脸上。 看到千式离的那一刻,她心落了地,却又立马提了起来,千式离的出现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墨不知道,她只是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眼中尽是悲伤。 而千式离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既不阻止也不说话,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戏码。 青墨愣了,不知他是何意,眼前的悲伤转换成一种尖锐,试图看透他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计谋。 她并未发现,这时候戚子风扬也来了。 无人刻意通知,但发生那么大的事,总会知晓。 尤其是戚子风扬这样四处都是眼线的人,这种热闹的场合,怎能没有他的份。 奇怪的是,方才见到千式离都毫无触动的天绍齐,竟然在看到戚子风扬之后,手中的动作缓了下来,只做防御,不再进攻。 第253章 下惩罚 青墨从这每个人不同的眼神中读出很多意味深长的东西来。 她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细细琢磨谁是谁非,当下只有一个心思,让天绍齐立马住手! 戚子风扬站在千式离身旁,稍稍在后头一步,不超越他的身子,始终保持千式离是这种人的主导,没有半分逾越。 “二哥你无需再劝,这是我的选择,即便会粉身碎骨,我也闯定了!”天绍齐扬天长笑,这笑容如此肆意,眉眼飞扬,像是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内心的解脱。 而就这么一瞬,青墨的泪却掉了下来,她仿佛看到眼前这个一直以来只当作弟弟看待的小孩,突然间长大了,长成了有担当的男人。 只是这种担当,是用命换来的短暂美满。 戚子风扬眉头深皱,朝着天绍齐一直摇头,“即便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也不该以毁灭自己为代价,六弟,你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他是痛心的,这几句话说的轻而又轻。 却被天绍齐无情的打断,他收了剑,紧紧搂过沁良娣的肩膀,二人依偎着站立笔直,“更好的人生……那是什么?成为太子,或是成为王爷?那又能怎样,在这皇宫内整日忙忙碌碌去找不到自己的心跳,那样的日子我丝毫不惦念,我要的,不过是得一人之心,相伴终老而已,如今我找到了这个人,我便定当为她拼尽全力!” 如此情真意切听者动容,沁良娣更是感动到无以复加,手臂紧紧贴着天绍齐的身子,既是寻求一种安全感,也是表达自己的爱意。 这对闯过生死的爱人,如今正站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得生,进一步粉身碎骨。 这个进退的决定权,并非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握在千式离手中。 就在所有人都情绪负责或感动或着急的事情,唯有千式离一人神色淡定,唇齿紧闭,眸子中有乌光闪过,他始终盯着对面这二人,却迟迟没有说话。 青墨还存有最后一丝清醒,她知道自己该去阻止千式离说出可怕的决断来,可刚想往前走,却发现根本走不动。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如同被定住一般,她也当真是吓到了。 众侍卫停手,齐齐转身看向千式离,在等他的命令。 “殿下……此事事发突然,或者……该从长计议。”青墨一字一句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不那么慌乱,她伸手拉住千式离的手掌,试图语气十指紧扣。 但却被很强的阻力闪开,千式离在排斥她! 不好,完了。 青墨心中闪过一丝黑暗,她知道完了,千式离已经震怒。 只是他的目光依旧平静着,像是穿过这数米的距离,将万千江山的金戈铁马全都席卷而来,一阵狂风暴雨正在酝酿,随时降临。 “想要长相厮守并非难事,人间或许无法达成心愿,可阴曹地府,那便由你们做主。” 千式离睫毛微动,将这一番可怕的言语轻轻吐出。 好似有天雷闪过,青墨脚下一软,退后了一步。 “姐姐……”后边有人扶住了她。 是慕希,她本是要去长仪殿找沁良娣,却得到这一可怕的消息,也立马赶了过来。 “姐姐……发生了何时?”慕希一头雾水,只看见众侍卫刀剑中心站着的天绍齐与沁良娣二人,虽衣着凌乱,却有着最坚定不屈的表情。 慕希没有问到答案,却听得那边的两个主人公开口说出了答案。 天绍齐毫不避讳,火热的眸子中回应着千式离的目光,“大哥,从出生那一日起我便敬你为大哥,这一生从未想过要与你争抢什么,那些外人眼中重要的权威势力,与我而言不过是残渣而已,我丝毫不放在眼中,即便这一次有幸得到皇祖母的认可,可与哥哥你一争高下,我也从未想过要替代你……若要说想,那唯一动过的心思,便是替代你之后,顺理成章与阿沁在一起,这一生唯一所求,便是与阿沁长相厮守,我不知这情从何而起,只知当我知道它的存在时,它早已在我心中根深蒂固,命运的捉弄让我与阿沁在这样的方式下相遇,可再多的冷冰也浇不灭我心中的热情,大哥,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放开阿沁的手,即便是死……也拆散不了我们。” 他一字一句说的情真意切 ,脸上渐渐浮起笑容来。 青墨心头一酸,数千种情绪一拥而上,她拼命摇头,想劝,却再无言语可劝。 他的胆大妄为,他对真爱的勇敢追求,一切的一切,都是青墨望尘莫及的向往。 如果可以,或许我也愿如你一般无惧生死只为与心中相爱之人携手,可我知道我做不到,没有这样的勇气,便只能忍气吞声。 身后的慕希同样动容,她对天绍齐与沁良娣的事一知半解,只有过些许猜测。 如今看到这二人在这场面下仍旧站的笔直,丝毫不畏惧。 这边是爱的力量吧,穿越刀山火海,只要握住你的手,便不怕生死。 身份地位算什么,世俗的眼光又算什么,我们已经无法选择出生与婚姻,那爱情,是否是可以为之争取的东西呢? 慕希心里一动,不自觉的扭头朝着左手边看过去,那里站着千式离,可她的目光穿越过千式离的身子,朝着更远处的人看去。 那是戚子风扬,他比千式离稍高一些,能依稀看得见模糊的表情。 他在那里,我在这里。 隔着一个人,却像是隔着山与海的距离。 本以为那是这辈子也达不到的未来,可看到天绍齐与沁良娣的勇敢后,慕希心中突生勇气。 她眸子一亮,突然也想跟着自己的心走一次,不再受任何目光的牵绊。 时光像是静了几秒,无人说话。 天绍齐那一番表白已将自己推到了绝路上,无可后退。 千式离盯着他,眯起了眼睛,“或许,我该成全你们。” 他越是平静,便越是意味着心中的火烧的愈发旺盛。 青墨渐渐不安起来,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出手拦在千式离身前,“殿下,今日之事实在事发突然,为何六弟会与沁妹妹同时出现,或许背后有某些隐情……我们不可擅下决断,应该彻查背后的真相才是。” 这番话说的毫无威慑力,刚一出口,连青墨自己都后悔了。 千式离一笑,笑得如此绝情,“天绍齐已经开口说明自己的心,你还要我如何调查?调查他俩是怎么躲避宫中人的众目私下鬼混,调查他们是如何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吗!” 他已经彻底愤怒,再不听青墨说什么,扬手一个手势,带起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快速狠辣。 路连郢立马上前,扬剑一挥,前头的侍卫们纷纷听命,齐刷刷转身,所有的兵器直指天绍齐。 若说方才的对峙中还有所顾虑,那么此刻的得令便可放开手脚,即便将眼前人刺伤刺死,也不会受到惩罚……或者说,还能立功。 眼见着四面八方的剑袭来,沁良娣慌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天绍齐的手臂已经受伤,不能再打,我一定要保护他! 没有丝毫的犹豫,沁良娣转身扑了上去,身子死死护住天绍齐,将他包围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抵抗冰冷的利剑。 呲拉一声,沁良娣后背被一剑划开,血肉模糊。 “阿沁!”天绍齐一声大喊,将她反手拉入自己怀中,双眼已经被激的通红,“我跟你们拼了!” 毕竟是皇子,他武功不低,以一敌十不再话下。 可越来越多的侍卫涌了上来,加之手臂有伤,渐渐也没了力气。 眼看着沁良娣也受伤,青墨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对着那混乱的场面大叫,“天绍齐,收手吧!” 这呐喊随风而散,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战况愈发焦灼,再这么下去被团团围住的二人很快便会倒下。 不能再等了! 青墨往前一步,一个转身后扑通跪在千式离面前,仰头看他,“殿下,我不知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怎样,今日只得厚着脸皮求你,再给六弟与沁妹妹一个机会,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这毕竟是两条人命,不能随意处置啊!” 千式离甚至没有看青墨一眼,语气已经嫉妒冰冷,“六皇子与大皇子妃私相勾结,在这宫墙中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来,今日又擅闯宫门打伤侍卫,负隅顽抗不肯低头,数罪并罚,若你们不满意我的命令,那不如我去请父皇来做定夺?” 听得出他这语气中已经是毫无转圜的余地,毕竟这事伤的不仅仅是感情,还有作为大皇子殿下的面子。 作为男人的面子,千式离怎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即便是青墨想劝,也的确毫无作用。 慕希见状也同样跪了下来,她看似比青墨还有冷静些,或许是从方才的天绍齐话中得到了力量,如今的她同样天不怕地不怕。 “殿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六皇子殿下如真犯了错,那必定是要严惩的,可是严惩并非草菅人命,殿下用这样的方式趁人之危来达到自己的私心,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第254章 大混战 谁都没想到一向稳重的慕希竟会说出这样一番略有些放肆的话来,众人同时一惊。 身后是冷兵器碰撞的尖锐,身前是千式离态度的冰冷。 青墨跪在中间,脑袋飞速转动着,一边想要替天绍齐与沁良娣说话,一边又要考虑如何为慕希解围,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但慕希既然敢说这样刺激千式离的话,自然是做好了承担所有惩罚的准备,再度开口时也更加信心满满,“殿下,这在后宫发生的事便属后宫管辖范围内的事,如今皇后娘娘已给了我协理后宫的权力,我不知的也就便罢,既然被我所见,那我定也不能不管,殿下擅自做主下的命令若是除了问题,谁来负这个责任?或者等我片刻,我去请皇后娘娘来定夺。” 其实无论是通知皇上亦或是皇后,对于天绍齐与沁良娣而言都没有区别,甚至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而慕希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想在千式离面前表现出一种威慑力来,进而拖延时间。 果然是有用的,千式离没有回话,依旧面无表情,但方才那种立马要下命令置对方于死地的霸气弱了一些。 总是有转机的吧! 青墨渐渐也有了信心,或者说,有了威胁千式离的筹码。 许良娣早已被贬出宫,整个许家也被皇后间离恐再无翻身之机,如今沁良娣也在这样不可回头的死路上往前撞。 同时入宫的四个皇子妃,如今已有两个出了事,剩下的两个正跪在自己跟前阻拦自己的举动。 千式离有再多的愤怒也不能随意下命令,若是迁怒于青墨与慕希,难不成要让她们全军覆没吗? 正是抓住了千式离的不忍心,青墨与慕希同时看向对方,交换一个眼神后,青墨道:“殿下,若因一时冲动而做了未来会后悔之事,那才是得不偿失。” 千式离的胸口起伏着,把所有生气与愤怒都咽回自己身体里去,他能忍,再如何都能忍。 抬眼看向沁良娣,看她在这生死的抉择下依旧毫不惧色,依旧与天绍齐紧紧相依不放手。 一股更大的火气窜上头顶,千式离强压下来,语气无比强硬,“天绍齐,如此多人为你求情,你还要抵抗吗?” 这是天绍齐唯一的机会。 稍稍服软,便能缓解局面。 可已经被逼到这样的份上来,他怎可能服软。 心里有多执着,天绍齐手中的剑便有多凶狠,那剑光劈开漂浮的尘埃,狠狠落在每一个对手身上,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回退,定也不会听任何人的劝阻。 在这所有人都喜欢他能低头的千钧一发之际,他朝天大喊一声,狠狠一剑刺入迎面而来的一个侍卫胸口。 鲜血四溅。 和着血迹喷发而出的,还有天绍齐咬着牙根的言语:“要么放我们走,要么杀了我,除此之外,无需多言!” 干脆而决绝。 青墨心里一沉,猛地回头,“天绍齐你能不能稍稍懂点事,你一人死无所谓,难不成要带着沁妹妹一同去死吗!” 话说的严重到不留半点情面,青墨已经不知该如何劝服这个几乎疯狂的天绍齐。 这样的话仍旧没有令他死心,反倒变本加厉,更加大的动作使尽全力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手臂上的伤口被撕裂,血已经浸湿了衣服,涔涔的冒出来。 几乎成了一场乱斗。 这边的青墨再也忍不下去,既然千式离与天绍齐僵持不下谁都不退让,那不如她来主动出击好了。 跪了太久腿有些麻了,青墨起身时站不太稳,索性利用这惯性直接朝着天绍齐那边扑去。 侍卫们早已拦起一堵人墙将她隔绝在外边。 就在青墨强行要往里边闯的时候,突然手腕一疼,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拉扯的她一阵疼痛。 “今日你若是要硬闯救下他们,那便一同降罪。”千式离丝毫不顾及情面,手掌更加使劲,将青墨的手腕掐出一圈红印来。 也是通过这个动作,青墨才明白千式离表面越是冷静,心中越是愤怒。 他将所有情绪隐藏起来,只为保全那个所谓的大皇子殿下的颜面。 心头闪过短暂的心疼,隐忍的背后要背负多少重量,青墨懂,却也不懂。 “我不管他们犯了何种错误,我要得是弟弟妹妹,而非两具死尸!”青墨瞪着千式离,吐出这句话来,她眼中已经噙着泪水,表情里同样写满不屈。 千式离的愤怒已经到了极限点,眼眸中如同被积雪覆盖,苍凉冰冷,他毫不客气一把将青墨拉回自己身旁,把她身子死死扣在怀中,突然扬手,像是在发出某种信号。 不好,戚子风扬心中大叫。 他一直未说话,默默观察着眼前的状况,当发现路连郢走开时便觉不对劲,如今再见到千式离这个手势便知道,完了,他当真要置那两人于死地。 “大哥……”戚子风扬连忙伸手拽住千式离的手,将他还未做完的手势打断,并朝他郑重摇摇头。 青墨发觉不对劲,想要挣扎,却被千式离更用力的扣着后脑勺圈在自己的怀中,不让她参与任何事。 “二弟,我始终视你为知己。”千式离喉咙一沉,闷闷的说出这句话。 “你视我为知己,我也视六弟为至亲,手心手背不愿伤害任何一个。”戚子风扬的话带着重重的鼻音,并不清晰。 “可他,已经伤害了我。”千式离冷着脸盯着戚子风扬的眸子看了许久,突然猛地甩开他的手,再次做出那个手势来。 几乎是瞬间,数百只箭从后头高强之上朝这边用来。 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戚子风扬不可置信的看着千式离,“大哥!那是六弟啊!” 这箭避开所有无关人,朝着天绍齐那边刺去。 天绍齐也不敢相信千式离竟会下此狠手,他反应极快的躲避,手中的剑挥舞着为沁良娣筑起一道安全网来,已有侍卫无辜受牵连中箭倒地,现场一片混乱。 “碍我者,死。”千式离嘴唇一碰吐出这几个字。 被他死死按在怀中的青墨无比惊恐,挣扎着抬头看他,“千式离!” 她咬牙喊出这个名字。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护着你。”千式离低头看着青墨,看她原本就透亮的眸子在泪水的洗刷下越发闪着光 。 “你好狠的心……”青墨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她经历过百里的生死,经历过如霜的生死,实在不愿在见身边人死在眼前,痛不欲生。 绝望之境下的人总是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来,青墨双手不停在千式离胸前挥舞着,一拳拳打在他的心上。 千式离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一低头咬住了她的唇,绝不同于平常的吻,而是一种控制。 青墨身子颤了颤,整个人定住。 宫墙之上埋伏的全是南浦国最好的弓箭手,几乎弹无虚发,想要谁死,必定一招致命。 天绍齐渐渐快要招架不住,腿上再度受伤,几乎快要站不稳。 “阿沁 ,对不起……我……可能无法给你那样的未来了……”天绍齐看着沁良娣,脸上的表情是笑的。 沁良娣同样微笑,“我不怕,即便是死,能和你一起死,也是我的幸福。” 二人在这样兵荒马乱的状况下仍能真切感受到彼此的真心,死又有何惧? 慕希已经被吓到,手足无措,她看向戚子风扬试图求助。 戚子风扬已经拔剑挡在天绍齐与沁良娣跟前,为他们做最后的挣扎。 越靠越近,戚子风扬对着那群还在下狠手的侍卫吼道,“你们当真要将两个皇子一个皇子妃逼到绝路吗!” 被这句话震慑住,跟前的侍卫已经停手,唯有那群弓箭手仍不停歇。 好在危机终于缓解了些。 戚子风扬挡箭的手没有停止,只微微侧头对被他保护在身后的天绍齐说到,“我掩护,你们快走!” “不,二哥,我不能陷你于不仁不义中!”天绍齐果断回绝,因为受伤导致的失血,他的嘴唇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 “保住你自己的命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快走,快走啊!”戚子风扬几乎是怒吼而出。 天绍齐这才和沁良娣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宫门闯去。 突然一只暗箭不知从哪个方向袭来,直直的刺向戚子风扬的心脏。 他一时疏忽,来不及避开,只微微转身后,那箭刺入右肩。 “啊!”他忍住疼痛,将这叫声也压得低沉。 可仍旧被天绍齐听到了,戚子风扬受伤,他怎可自己跑掉。 毫不犹豫的回头,天绍齐又冲了过来,“我和你们拼了!” 更对的箭朝这边刺来,戚子风扬伸手一把拔掉自己肩上的箭,这血腥激起了他的愤怒,方才还手下留情,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 慕希眼见着戚子风扬受伤,心里一疼,也朝他扑了过去,“二皇子殿下!” 她的声音凄厉,闯入青墨的耳朵里。 戚子风扬受伤了?青墨心口一沉,她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推开千式离,猛地转身朝那边的混乱看去。 为保护扑过来的慕希,戚子风扬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乎,带起一地飞扬的尘土,如烟雾般很是呛鼻。 第255章 阴阳隔 看到这情景,青墨毫不犹豫的闯了进去,动作快的留下一道虚影,“二皇子殿下!” 她同样飞扑到戚子风扬身边,试图为他挡住从宫墙上不停射来的箭。 刀光箭雨中,几个不屈的身影在做着最顽强的抵抗,猛烈的剑气穿过空气尘埃,伴着溅落的血迹,将这宫门前围城牢笼。 侍卫们已经停手,但远处的弓箭手却愈发变本加厉。 “大哥,你今日真要赶尽杀绝吗?”戚子风扬朝着千式离大喊。 青墨猛地回头看向千式离,眼神中是黝黑的光,她此生从未如此刻这样坚定,咬着牙根心中全是愤恨,“君王可以才弱,却不能没有一颗仁爱之心,对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此毒手,那对百姓岂不更加心狠手辣,大皇子殿下,恕我直言,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君王!” 众人都想不到青墨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戚子风扬惊得侧头看着她。 青墨只是一阵冷笑,往前一步越过众人,踩着倒下的侍卫石首站在最前边,她用最尖锐的目光看向千式离背后的路连郢,“你也要亲手杀了我吗?” 路连郢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地,他瞬间慌了神。 千式离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得到路连郢的状态,他心头的所有愤怒更加如火般旺盛,再度抬手。 一个很轻的手势。 不过眨眼间,天绍齐倒地。 轰隆一声,让所有人愣住。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天绍齐捂着胸口,瞪大眼睛表情异常痛苦。 “绍齐!”沁良娣扑了过去,她惊恐的看着那一支插在天绍齐胸口上的箭,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张的身子发抖,嘴唇没有半点血色,“绍齐……你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一旁的青墨也吓呆了,她没想到千式离竟真的那么下的去狠手,竟让弓箭手瞄准了天绍齐的心脏。 “快传太医!传言太医!”青墨朝着那边的几个丫鬟大喊,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青墨姐……不必了……”天绍齐用力挤出个微笑来,朝着青墨摆摆手,“我知道我身子的情况,再说……若是大哥当真想让我死,那即便太医来了,我也没有活路的……” “你说什么混账话!”青墨狠骂一句,话刚落音,泪水就落了下来。 从激烈的混战到此刻的悲伤,短短几分钟时间内发生太多事,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悲凉与疲惫。 而重重侍卫保护之外内的千式离则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像一个旁观者。 “六弟深呼吸,调整内力,别说话,听我的,”戚子风扬蹲下来,按住天绍齐的伤口,眼神非常坚定,“我不会让你死的!” 天绍齐却显得异常固执,或者说,早已看透了一切,“其实今日选择逃走,我便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这个结局……在我的意料之内。” 这几句话说的很快很急,话音刚落他便激烈的咳嗽起来,伤口更是裂开,戚子风扬的手立马被血迹洇湿。 青墨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还有很多气要撒在你的身上,你怎么能轻易抛下我这个姐姐,怎么可以!” “青墨姐……对不起……”天绍齐勉强笑着回答,“未来……阿沁就拜托给你了。” 青墨一直摇头,“你想得美!你自己留下来照顾她,你若不在,我绝不对帮你!” 她避开了“死”这样的字眼,似乎这样会让心中好受一些。 相比较之下,最为镇定的要数沁良娣。 今日的她一直以一种坚韧的状态面对这可怕的一切,她始终握住天绍齐的一只手,全尽全力不放开,这时候脸上没有半点泪痕,还显得很坦然。 “姐姐,二皇子殿下,谢谢你们对我们的照顾……其实我已是很满足了,起码应了那句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话音刚落,沁良娣原本温和的眼神猛地一变,她速度极快的抓过地上一根被折断的箭,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的扎了进去。 一瞬间倒地。 “沁妹妹,你疯了!”青墨猛地看向她,连忙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试图阻止。 可一切都晚了。 “你疯了!你们都疯了!”青墨大喊着,夹杂着哭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让自己最爱的弟弟妹妹死在了自己眼前。 几乎崩溃,青墨最后一丝强撑着的冷静已经被击破,她痛苦万分。 戚子风扬揽过她的肩膀,让她保持冷静,已经倒下了两个,她千万不能再倒下。 手上沾染的血浸透青墨的衣服,一股血腥味袭来。 “二哥,青墨姐,真的……很感谢你们。”天绍齐同样一脸满足,他将沁良娣揽在怀中,二人此刻终于可在众人面前坦然,相互依偎着而不必东躲西藏。 这对他们二人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姐姐……滢风……就摆脱你了,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我不想让他从小便背着这样的负担……”沁良娣已经气若游丝,但还是撑着留下这个嘱托。 如今她心中唯一放不下的牵挂,便是滢风了吧。 “我会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一个多么敢爱敢恨,多么勇敢的追求自由与真爱的女人,我会告诉他,你应该以此为傲,并在心里也充满这样的伟大……”青墨大声说着,像是故意说给远处的千式离听。 即便不知道他能否听见。 慕希很快便带着言太医过来了,可当她看到那边的场景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不止是伤,还有人心。 天绍齐与沁良娣紧紧相依偎着,表情无比轻松与幸福,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无需别人再劝。 慕希伸手拦住了言太医,她走到戚子风扬跟前,“殿下,方才我去请太医时已经通知了皇后娘娘,她应该很快便会过来,若殿下想去把皇上也找来,那此刻便动身吧,否则恐怕来不及了。” 说罢,慕希眼神都没有朝千式离看一眼,大步朝着天绍齐那边走了过去。 最后一次的告别,她不能错过。 而千式离也明白她的意思,沁良娣之死或许无碍,可天绍齐是太子的人选,他的死,将会震动整个皇宫乃至南浦江山大地。 皇后一到,事情恐怕难以收场,而皇上,或许能成为救兵。 但千式离一动未动,只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路连郢走了过来,“殿下……” 他是担忧的,喉咙一滚,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千式离仍旧冷静,扔下五个字,“按规矩去办。” 当天绍齐与沁良娣同时闭上眼的那一刻,青墨心底一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几乎瘫倒在地。 方才热闹的南门前边,此刻一片死寂。 万物生灵瞬间无声,像是用这样的方式在为这二人的勇敢祭奠。 青墨强撑着身子站起,走到千式离跟前,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带着冷笑,“这下殿下心满意足了吧……” 本还有下一句,可她实在太过虚弱,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距她仅有一步之遥的戚子风扬没有出手相救,他缓了缓动作。 此刻但凡有一丝的冲动去扶住青墨,他隐藏那么久的内心便会暴露在千式离的眼下。 经历了天绍齐与沁良娣之事的千式离必定对此敏感之极,方才便有所怀疑了吧。 怀疑青墨与自己的关系太过亲密,怀疑眼前再无可信任之人。 即便戚子风扬心疼青墨,也必须保持冷静。 再者,他心中也有把握,无论青墨如何挑衅,千式离也定会伸手拉住她。 果然,不到一秒,千式离一步上前,青墨便落入他怀中。 “将侧妃娘娘带回茵萃殿,好好照顾。”他转身对言太医嘱咐着。 几顶轿辇赶来,将剩余几人带回各自的宫殿中去。 这里的一片狼藉还有待收拾,可已无关这群皇子皇子妃的事。 一场轰轰烈烈终归平静,虽然是以毁灭为代价。 踏上轿辇的那一刻,慕希回头,看了看那边的戚子风扬。 还有尘埃漂浮在空中,朦胧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 慕希却能感觉得到那是什么。 太阳终于出来了。 每一场悲剧之后总会以平稳落幕,那些所有本以为会是一辈子心伤的事情,也总会被时间所冲散。 没有人一辈子轰轰烈烈。 言太医下了好几副滋补的方子,交代茗薇去煎。 这几日的青墨很是听话,就呆在茵萃殿内哪也不去。 不是毫无好奇心,只是不敢去面对,此刻的逃避或许是治疗心伤的唯一对策。 “娘娘,今日六皇子殿下与沁良娣下葬了。”晋六带回来这个消息,让连日来毫无精神的青墨眼神一明。 “二皇子殿下过去了吗?” “嗯,二皇子殿下一直在。” “好,你下去吧,有事再来告诉我。” 青墨懒懒的靠在软椅上,看着窗外的天,蓝天白云如此明媚。 只是这透亮的天空中,隐隐总觉有无数黑暗隐藏着,不知何时便会爆发。 茗薇把今日的药端了上来,霎时间整个寝殿内被那苦涩的味道充斥着。 青墨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失去味觉,也罢,她恨不得连知觉也失去掉,那样是否可以无伤无悲无痛? 第256章 闹矛盾 下葬的一个是六皇子,一个是大皇子妃。这个葬礼自然不可能马虎。 仍旧保留了最后的高贵身份,只是对外宣称二人是因染病暴毙,隐瞒了真实死因。 那日在南门目睹参与整个恶斗过程的侍卫们,全都被威胁闭嘴,实在属于隐患的,便只好让其永久闭嘴。 这一事件的牵连甚广,令人心力交瘁。 皇上失子更是一夜之间心痛到白了头,好几日没有上朝,把所有政事都搁置在一边,他突然觉得很累,为自己这身份感觉到疲乏。 是皇上又能如何,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保全,顾得上天下苍生却关心不了身边人。 那这个所谓的皇上身份究竟还有何好留恋? 这一日,皇上在养心殿休息,站在床前目光深邃,心中沉思,微弓着背,从北影上看如此孤单寂寞。 他是南浦国金字塔顶端的人,此刻却显得如此卑微。 千式离掀开布帘走了进来,停在门口,好半天没有上前。 但皇上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稍稍挺直了些身子,声音沙哑开口道,“你来了。” 他整个人被圈在黑影中,蒙上一层未知的可怕。 “父皇,昨儿有个折子送到了我的手中,是有关于边疆之事……在四弟驻守的那个地方遭进犯,四弟申请调遣兵力……”千式离语气平淡,并无太大的波澜。 他与四皇子关系不错,四皇子有需要自然会最先找到他这里来。 只是调遣兵力这种大事,毕竟不能只听他一人之词,得让皇上亲自点头同意。 “最近的折子都是你在处理,朕也给过你该有的权力,你自己定夺就好。”皇上转过身来,脸却还在黑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语气却如此冰冷,“反正如今无人再与你争夺,你一人之词便可决断江山。” 是有埋怨的吧。 在天绍齐的事情发生后,皇上一直未对千式离说过什么恼怒的话,可他心中的确是有着巨大的愤怒,只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埋怨呢?将千式离也拉去斩首示众吗? 他已经没了一个孩子,还要再没第二个吗? 皆是相互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更不可轻易妄为。 一声长长的叹气,皇上再度开口,“朕不在朝堂的日子,似乎你愈发得心应手,看来是已经不再需要朕了吧。” 带着冷漠的一句话,淡淡吐出, 千式离眸子幽黑,直视着皇上的眼睛,“父皇,我是大皇子,肩负着整个南浦国的重量,还有六弟的那一份责任要一并承担,我不敢掉以轻心,即便劳累,即便无人相助,我也会一直坚持下去。” 他同样冷漠,这番话不带半分感情。 分明是父子,此刻却如仇人。 千式离长大了,武功高强身体强健,左脚的残疾日益影响减弱,眼神坚毅,已是一副有担当的男人模样。 而皇上则逐渐老去,额头上有了皱纹,黑发变白发,总觉力不从心。 果真到了该退位让贤的时候了吗? 皇上自嘲了笑了笑,稍微往前走了几步,走出那片黑暗的光影,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恢复帝王之态,“你能有此心让朕很是欣慰,未来的南浦江山都是你的,朕的确无法相助,你能快速成长是好事,坚持吧,谁知道未来还会有怎样的突发状况出现,但愿你皆能处理的妥帖。” “是,谢父皇的肯定,我定会努力。”千式离行了个拱手礼,已听不出这句话中有几分的真心。 “行,调兵之事你拿主意便可,让你四弟千万小心,边疆战事始终不绝,他将自己陷入危机中,千万要以安全为重,不可再掉以 轻心啊。” 说完这一局后,皇上朝门口的公公使了个眼色,他想休息了。 最近尤其容易劳累,站不了多一会儿便想躺下,是时候该放下一切好好保重身体了吧。 经过天绍齐一事后,皇上像是被搬开了胸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豁然开朗。 但千式离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仍然站在哪里,稍稍顿了顿后,道:“父皇,还有一事,四弟在折子中除了要求调兵外,还希望……将灵含送回宫来。” 听到这个名字,皇上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嘴角微微扬起,那是一种慈爱的神情,“灵含……她想回来了吗?” “不是,”千式离摇头,“看四弟折子中的意思,并非她主动想要回来,而是四弟担心边疆战事日益发酵,灵含一个女子在那,实在危险,便想让父皇做主,明令她回宫来。” 皇上苦笑,“若是她肯听朕的话,当年也不会执意要跑到那荒芜之地去……” “灵含知道了六弟的事……此刻正是心最软的时候,父皇的命令,她或许会听吧。”千式离小声提醒。 皇上眉梢挑动,瞬间明白了千式离的意思,“好,朕便下一道旨意让她回来。” 从养心殿出来时,千式离心情无比沉重。 不知这份沉重从何而来,分明应当是卸下一个大包袱,却更像是背起了更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深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千式离缓过神来,“二皇子殿下最近在做什么?” 一旁的路连郢听到这问题后老实回答,“依旧宫内外来回走,也不知具体在做什么,今日好像去了文瑞宫,说是要整理六皇子殿下的遗物。” 这是戚子风扬的常态,并没有任何异常。 “好,”千式离点头,“你继续看着他,若有和特殊的举动,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千式离抬头看天,深秋已经渐渐过去,天渐凉,一年一年又是一个轮回,日日不平静。 路连郢没有打断他,过了许久,当他准备离开这里时,路连郢才开口:“殿下,侧妃娘娘在陵正宫等了你一个下午……要不要见她?” 千式离心中一个咯噔,右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剑。 要不要见她? 从天绍齐的事情发生后,千式离再没有见过青墨,他不去凌秋园,青墨也不会过来。 二人默契的选择了逃避。 今日青墨在陵正宫等他,定是有话要说吧? 要不要见她? 千式离沉思许久后,猛地闭了闭眼,“走吧,回陵正宫。” 往前两步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回头又嘱咐路连郢,“对了,将瑶溯宫打扫出来,灵含要回来了。” “什么?”路连郢很是惊喜,“公主……要回来了?” “是,父皇亲自下令让她回来,还是住瑶溯宫吧,她喜欢那里。” “是,在下遵命!”路连郢连忙领旨。 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灵含要回来了……这算得上是这段被悲伤淹没的日子中,最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了吧。 或许能赶走宫中霉运,让一切再度蓬**来。 青墨的确在陵正宫呆了许久,可她没有进屋,一直站在院内,下午的阳光不算太热烈,但也很是熏人。 抬脚踏入门槛是,千式离下意识的缓了缓脚步,他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青墨。 这一次是青墨主动,她听到脚步声后立马回头,对着千式离展露一个微笑,“你回来了。”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即便是在以往和睦的相处中,她也没有这样温柔过。 更何况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这温柔看来一颦一笑都带着利刺,让人无法接近。 “青墨……”千式离强打起精神来,声音沙哑的轻唤了她一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动作轻柔,稍稍握住她的指尖。 却觉她指尖冰凉。 “听言太医说你近几日身子不太好,应该好好休息才是,这阳光的暴晒对你的病情无礼的。” 千式离的关怀并未得来青墨的好言好语,反倒让她一声冷笑,“我喜欢阳光,起码它是光明的,可让一切黑暗无处遁形,比那些阴暗角落中龌龊之人要让人舒服的多!” 几乎是咬着牙根,青墨看着千式离的目光并不友善。 千式离唯有苦笑,握住她的手更加紧了紧,“我知道你在埋怨我……我无从辩驳,可我也有万般无奈。” “无奈?”青墨嘴角微弯,朝后退了一步,“你刚从养心殿回来吧,去见了皇上吗?怎么样,皇上是否已将太子之位传给你了?没了天绍齐这个对手,殿下未来的路当真是一帆风顺呢!” 越说越是没谱,换做其他任何人,再听到自己的枕边人用如此可怕的言语对自己说话时,都将震怒吧。 可千式离的眼神却愈发柔软,他没有愤怒,没有责骂,让自己完完全全冷静下来。 “太子之事是父皇做定夺,我无权干涉,唯有做好自己该做之事,”话音刚落,千式离手腕一个用力,将青墨整个人拉过去。 猝不及防的,青墨倒在他的怀中。 千式离的唇贴着青墨的耳垂,“背叛我的人,唯有一个下场,便是死,沁良娣不懂珍惜自己的身份地位,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我为何要饶恕她?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青墨,你和沁良娣交好,千万莫学了她那些不好的秉性,我对你向来看重,更希望你站在我这边。” 第257章 渡难关 这话显然既是暗示也是威胁,若放在以前,那青墨定会有所犹豫。 可时至今日,她哪里还会怕,微微侧脸,眼神就盯着千式离的脸,浮起的笑意很是渗人。 她甚少会有这样的敌意对人,尤其是对千式离。 所以当千式离撞上这个眼神时,也一愣。 “大皇子殿下,您这是……在威胁我?”青墨嘴角一扬,对千式离而言,这样的表情最是充满诱惑。 “你与我之间,为何要用威胁这样的词?”千式离手向下环住青墨的腰,将她往自己怀中又拉了拉,“青墨,你究竟怎么看我,似乎愈发有了偏见?” 他的态度一下子有了很大转变,像是突然间换了个人一般,莫不是刚刚数秒的时间内便在脑海中起了别的主意? 可不管原因是哪一种,在青墨看来都无差别。 她不傻,对这种试探性的言语自然不会上钩,只是依旧保持着嘴角的笑意,道:“殿下这是什么话,您是大皇子殿下,您的命令我只能老实遵守,怎敢有偏见?” 心知肚明,只是并未点破。 千式离抬眼,看着青墨眸子中清澈的闪着一种波澜不惊,却又饱含深意。 眼神顺着她的身子朝下,最终落在她的那双鞋子上。 极其普通的鞋,用料做工皆属宫内最常见的款式,有些俸禄较高一点的丫鬟,都不再穿这样款式的鞋子。 可如今它出现在了青墨脚下,与她身份不符的出现在了她的脚上。 有些疑惑,千式离眼神定了几秒。 为何青墨放着最好的东西不用,偏偏如此节俭? 千式离放开青墨,转身走向内殿,很快便拿着个盒子走了出来。 一言未发,也不等青墨作何反应,他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东西取出,快速而果断的拉过青墨的手,将那东西滑过她的手掌,戴到她的手上。 “嗯,大小正好。”千式离做完这一切后拉起青墨的手,仔细端详着,“许久没有送过你东西,若不是今日你到陵正宫来,我险些也将这个玉镯给忘记了,数月前便让工匠定制做好,可却因一事接一事忙得缓不过神来,便一直耽搁着没有送你,你看看喜欢吗?” 玉镯材质通透,光下能清晰可见里边细碎的飘花。 的确是好东西,在千式离手下也不可能会有残次品。 “谢殿下赏赐,”青墨屈膝行礼,“殿下已经赏过我太多东西,已是让我无法回报了。” 她淡淡的语气中带着某种讽刺。 今日两人的情绪都不对劲,不到三句的温和后定会跟着一句激烈的冲突。 还有许多话要讲,可却又什么都不能讲。 “你便是我最好的回报,无需其他。” 千式离按住青墨的肩头,盯着她的眸子看的无比认真。 这一趟预想中的所有都未发生。 虽然青墨刚开口时的语气尖锐了些,可最终仍旧服了软。 而千式离也适可而止。 看似一片平静。 走出陵正宫后,青墨抬起手臂看着上边那个镯子,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带过首饰了,说起来还当真是愈发过的节俭,也不再在乎这些表面虚无的东西。 陵正宫正大门不远处便是文瑞宫,相比较陵正宫的热闹而言,文瑞宫那里当真冷清。 门口贴了封条,又被拆开,斑驳成一片狼藉。 青墨站在文瑞宫前,看着半开着的大门,心里有些难受,在天绍齐和沁良娣死后,她不是第一次经过这里,可从来没有勇气进去过。 甚至连长仪殿也没在去过,那边一直是慕希在操持整理着。 而青墨呢,总以为选择逃避便能逃得过心里的不舍与恐惧,实则不过是更加不能心安而已。 一直在那站了许久,青墨身子渐渐有些僵硬。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娘娘,二皇子殿下在里边,你……进去吧。” 这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但还是把青墨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竟然是路连郢。 “你……”青墨微微后退了一步,皱着眉。 “二皇子殿下今日在文瑞宫整理六皇子殿下的遗物,娘娘若是也想看看……便进去吧。” 今日的路连郢尤其体贴善解人意。 他不用那正直的御前侍卫的态度来对付自己,青墨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谢谢。”青墨苦笑了一下,这一句感谢之词倒是说的真心实意。 也正是因为从未接受过青墨的感谢,路连郢一时间也未能反应过来,表情一僵,好半天后才憋出一句,“娘娘节哀。” 这短短四字倒是成功把青墨逗笑,“已过去那么长时间,你此刻才对我说这四字,是不是太晚了点?” 路连郢表情怔怔的,或许是没想到青墨会这么回应,末了只得说一句,“这几日都未能见到娘娘,所以……也直至今日才能说一句安慰之言……还望娘娘赎罪。” 奇怪,今日的路连郢不但说话莫名其妙,神情举止也显得不太正常。 青墨稍一琢磨便知其中的缘由,她一笑,“你是真心在安慰我吗?” “绝无半句虚假。”路连郢连忙信誓旦旦。 “那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才是。”青墨轻轻动了动嘴。 头顶有鸟儿飞过,带来一阵短暂的阴影。 文瑞宫几乎已经空了,大院内只剩一颗柏树孤零零撑在那里,落下一地的枯叶。 但这宫殿空的并不平静,屋内乒乓一阵巨响。 青墨就朝着那个声音走去,果真见戚子风扬在里头忙碌着。 天绍齐很喜欢兵器,以前整个殿内全摆满挂满了兵器,铁质木质各式各样,青墨来过几次都会冷不丁被吓到,像是走入可怕的酷刑之境。 今日再看这空空荡荡的墙面,时过境迁的悲伤一下子涌了上来。 墙角那边还有一个支架,看上去平日里应当是搁置刀剑的地方,今日大概还未来得及收拾开,横在墙角,成为这殿内唯一的装饰物。 青墨走了过去,伸手刚想一碰,突然那支架松动,一瞬间朝着青墨倒下来。 几乎快与她一样高的重物,若当真被砸到,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青墨反应虽快,毕竟还是抵不过这瞬间发生的危机。 她立马伸手想要挡一挡,突然身子一转,被一双有力的手拉走,抱着她转了个圈,那个倒下来的东西,则砸到了救她那人的后背上。 “风扬!”青墨着急的叫了起来。 如此重物砸在身上自然是疼得,戚子风扬身子一缩,缓口气后又笑了起来,他半抱着青墨,佯装埋怨,“你这是存心想让我受伤啊!” “我看看伤着了没有!”青墨手忙脚乱的要推开他的拥抱,去查看其背上的伤。 但她这关切的动作实在太着急了些,不小心又碰到戚子风扬手臂上的伤,惹得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青墨连忙停手,苦笑道:“看来我实在不适合照顾人,你还好吗?” 戚子风扬没说话,将青墨揽到自己怀里来,“给我个拥抱吧。” 紧紧相拥着,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心跳。 不记得有多久两人没有这样拥抱过来,当一切都变了味,连拥抱也成了刻意逃避的东西。 “你的伤……还好吗?”青墨依旧忍不住问到。 “有太医每日照顾着,已无大碍。” “那就好。” 青墨环住他的腰,特地避开方才伤到的后背。 这个拥抱很长,像是穿越了整个世纪,回到二人刚认识的那一刻。 那一年那一日的安府,那时的青墨,与那时的戚子风扬。 相比较外边的空荡,内殿里却是摆满了东西。 戚子风扬把青墨拉到椅子上坐下,道:“我把六弟的遗物都放在这里了,都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东西,文瑞宫应该不会有人再住进来,这些东西放在外边无人看管定会损坏,聚到这里来,我偶尔会过来看看。” “幸好还有你。”青墨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拉着他的手臂让他也坐了下来,自己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药膏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药膏?”戚子风扬惊讶。 “我也常来文瑞宫与六弟聊天的。”青墨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伸手便要去扯开戚子风扬的衣服。 “喂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别以为在这没人可见的屋子里你就能为所欲为啊!”戚子风扬死死护住自己的领口不许青墨碰。 “少废话,我要看看你的伤,给你上药。” 青墨还是直接上手,扒掉了戚子风扬的衣服,看到他后背上很长一条红印时,心里咯噔一下。 “伤的那么重……都怪我方才太不小心的。” “没事,皮肉伤,我练武之人,这点伤还比不上平日里在武场受的伤来得重,就当作是训练吧。”戚子风扬还在轻声安慰她。 其实这些话对这二人来说都是无需多言的废话,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到了一个眼神便能懂对方的地步。 此刻只是想一直说话,用这不间断的声音来填满周围环境的空空荡荡。 这是文瑞宫,到处都是天绍齐留下来的气息。 只有气氛安静下来,那气息便会钻进心里,像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细碎的疼痛。 我们都在强撑着不去提起伤心事,留在心里慢慢消化。 第258章 讲和吧 青墨的手法很轻,小心翼翼的替戚子风扬受了伤的后背上药。 “我去过沁良娣的家。”戚子风扬冷不丁的开口,这句话让身旁的气氛更加沉闷下来。 青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接着上药。 “家人还好,虽有些伤心,也已经撑过去了最难捱的日子。”戚子风扬语气很轻,娓娓道来,“父皇给了沁良娣娘家很大一笔钱,足以让他们整家人过一辈子的富庶日子,沁良娣还有两个弟弟,一大一小未来也会走上科举之路,这些父皇都会为其铺好路,算是给了最大的宽容与安抚了吧。” “皇上真是有善心之人。”青墨忍不住感叹到。 但戚子风扬却不屑于此,反而冷笑,“这份善心,并非是对沁良娣,而是对滢风。” 说到这,青墨才想到,对,还有滢风,那是沁良娣留给整个皇室的最大贡献。 即便是为了这个唯一留下的小王子,皇上也会尽心尽力,也不会对沁良娣娘家太差。 皇室之人的血脉情愫很浓,也多亏了滢风吧,沁良娣这样犯了大错之人还能得意厚葬,在南浦国的历史中也是前所未有过的。 “滢风还不到一岁,该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也许这也是我要发愁的事吧。”青墨已将照顾滢风的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的确还有些怕。 “能在我与你的照顾下长大,滢风自然不会是普通人。”戚子风扬反手握住青墨的手,笑得很是得意。 “谁要与你一起!”青墨轻啐了一口他一句。 虽然是开玩笑的话,但说完后青墨心中突然有了某种异样,眯着眼睛眼神凌厉起来。 “咱们原先的计划……可以快一些了吧。” “什么?” 戚子风扬吓了一跳,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青墨。 他没想到一向讲究谨慎的她竟然会突然说出要尽快实施计划。 “沁良娣和六弟都走了,咱们的计划越是拖沓,似乎越会牵连进更多的人来,我想,该快一些了吧。” 青墨用一种戚子风扬从来没见过的,坚定且又带着尖锐,像是突然间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戚子风扬瞬间明白,这一次在沁良娣的事情中,千式离那样毫不留情面的决绝态度,是当真让她伤心了。 伤心到试图抛掉以前多有的惦念与不舍,只愿干干脆脆结束这一切。 这是戚子风扬盼望的结果,他也会担心青墨太过冲动后反倒造成更不好的结果。 “你与他争吵了吗?”戚子风扬轻轻捏着青墨的手指,这么问着。 青墨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也不算吧,的确因心中的不悦语气重了些,不过也没什么,我知道分寸,自然不可能与他把关系闹僵。” “若要开始计划,那便不可再心软。” 戚子风扬用很严肃的目光看着青墨,说的坚定。 “是,不会再心软。”青墨同样坚定,嘴角轻轻扬起。 这一次不会再心软。 在亲眼目睹过千式离是如何残忍下令将天绍齐与沁良娣送入地狱之后,青墨怎可能心软,比起从千式离手中夺过权力与地位,她更想做的,是为自己的弟弟妹妹报仇。 以命偿命。 以往觉得这种报复方式太过残忍,如今再看,这就是最公平的方式。 青墨眼神发出火光来,像是要将心中的怨恨全都点燃。 “要不,你教我武功吧!”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有些期盼。 “为什么要学武功?” “那日看你与那些侍卫厮杀,只恨自己无法帮忙,若我也能有武功,不就可以与你并肩作战了吗?我不想再做一个旁观者,我想成为你的左膀右臂。”青墨说的真诚,也有些许的悲哀。 戚子风扬笑了,伸手摸了摸青墨的头发,“你这话听来倒像是侍卫应该说的,你本就该躲在我身后让你保护你才是,我不需要你与我并肩作战,否则我也会内疚。” “可我希望与你并肩。”青墨有些着急。 戚子风扬看着她,她额头上的汗珠将细碎的的发丝沾湿,这幅模样很像个小孩。 “好,那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我教你武功。” 青墨的眸子中实在有太清澈的东西,让人总是不忍拒绝她。 “以后的日子会更加清闲吧。”青墨有些感伤,“凌秋园只剩下了我与慕希,以后又少了一个可说话之人,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武……” 高兴的情绪中夹杂着悲哀。 戚子风扬突然笑了起来,“未来你不会觉得无聊,因为……灵含要回来了。” “灵含?那是谁?” “我的妹妹,父皇的第三个女儿。” 说这句话时,戚子风扬眼神中闪烁着某种疼爱,看得出他与这个妹妹关系不错。 “三公主?”青墨有些惊了,突然间好像充满了期待。 在宫中那么久,从来未见到过公主,听说皇上膝下有四个公主,出嫁的已经出宫,未出阁的也不住在宫内,其中缘由无人敢谈论,青墨也无从知晓。 如今听说有个三公主要回宫来,青墨自然是高兴的。 “对,大家都叫她灵公主,这人古灵精怪得很,恐怕你还得小心,免得一不留神就中了她的陷阱。”戚子风扬笑着提醒道。 “那我倒想见识一下她的陷阱有多么有趣!”青墨扬扬眉毛,“你给我说说她的故事吧,为何不在宫里,又为何突然说要回来,从哪里回来?” 戚子风扬一把拉过青墨,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缓缓道:“灵含与我一样,从小便宫内宫外四处走,少了宫中规矩的束缚,性子难免野了点,自然是不讨皇后喜欢的,如此一来,她便更喜欢在宫外生活,这一次是从边疆回来。” “边疆?”青墨吓得瞪大了眼睛,“南浦国不是连年边疆都有战事吗?她为何要到那里去?” “边疆有四弟五弟在照顾她,倒也安全,”戚子风扬低头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宠爱,“只是我这个妹妹啊,实在性子太烈,简直就是个脱缰的野马,谁都控制不住。” 他这个样子是真的将对灵含的喜爱表现在了脸上,青墨心中有种小小的不悦,也不知道为何,大概是……吃醋了? 分明知道那是他的妹妹,心底的醋意还是深深的冒了出来。 戚子风扬向来冰冷的性格,即便是对待亲兄弟也很少热情,突然间来了个让他热情的妹妹,总觉得……像是有了个情敌。 说起灵含来的戚子风扬眼中像是看不到其他,也压根未注意到青墨的情绪,继续说道,“父皇也担心她的安安危,好几次想要把她叫回来,但皆被拒绝,一晃眼,灵含已经在边疆呆了三年之久。” “三年?边疆如此艰苦,她为何要去?”青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有几分嫉妒的意味。 “因为……”戚子风扬扭头看着青墨的眼睛,“因为爱。” “爱?” “是,灵含向来敢爱敢恨,本已到了出阁的年纪,但任凭父皇怎么安排,她都能搅黄,坚持不嫁,说是相信定能遇到真爱,到那时即便是海枯石烂山崩地裂,也不会放手。” 这样把人生活成轰轰烈烈的态度,让青墨又钦佩又羡慕。 她看着这小小一间屋子,浅浅叹了口气,自己的人生已经被困在这四方的砖瓦下了吧,想要有多少轰轰烈烈,已经不太现实,“那她如今已经找到了真爱?” “或许是老天爷也想磨一磨她的烈性子,这一次,是当真遇到劲敌了!”戚子风扬说的笑了起来,“灵含爱上了一个将军,那人很厉害,在出生卑微的情况下,年纪轻轻便做上了将军的位置,成为南浦国仅此于许家二子的有名任务,灵含,便是陷入了他的坑里。” “能遇到真爱,那也是一件幸福之事啊。” “幸福的是两情相悦,悲伤的,是一厢情愿啊。”戚子风扬拉起青墨的手,“那个将军性子很冷,对谁都拒之千里之外,对灵含更是,恨不得相距百里便绕路走,灵含去边疆的这三年,定是把他折磨坏了吧,以灵含的性子,一定是早晨天不亮便去门前等着,直到夜幕浓稠后才离开,为了匆匆一面,可以付出百倍的艰辛,说起来,我也真是心疼那个将军呢。” “我好喜欢她。”青墨突然间感叹了一句,这一次是真心的。 总觉得,这个故事中的灵含公主,正过着青墨心中想却永远不可能达到的人生,愿意为一个心中所爱之人,呆在荒芜不堪战事不断的边疆三年。 被她这样性子的人爱着,那个将军多么幸福呀。 “是,你们一定可以成为朋友,从听说她要回来的那一日起,我也盼着能早些见到她,说不定……对我们的计划也是很好的助力。” “那她为何突然间愿意回来了?”青墨还有些疑问。 “因为那个将军接到了调令,已经换了战场,而且是在未通知灵含的情况下走的,她自然愤怒,一气之下想回来疗伤也属正常,加之最近的战事更胶着,父皇也的确担忧她的安慰,这一次算是强制召回吧。” 戚子风扬很耐心的解释。 第259章 遇新人 “原来如此。”青墨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灵含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脑子转的极快,且善洞察人心,恐怕……瞒不过她。” 戚子风扬说的隐晦,青墨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不知他眼中闪烁着的略带兴奋的光是何意,青墨充满疑惑。 “她一定会是与我们同阵营之人。”戚子风扬嘴角一弯,已有了主意。 原来如此。 除掉许良娣这个大隐患,又没了路连郢这个竞争对手。 如今还有灵含成为帮手,如此看上去,形势始终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上行走着,这是一件好事吧。 走出文瑞宫,突然一个看不清的黑色异物从青墨的身侧穿行而过,蹭着她的腿很大的力量袭来,吓得她险些要叫出声来。 却有一个声音在她之前先发出,“喵,喵喵。” 很急促,很慌张。 青墨定住脚步,松了口气,俯身抱起拦在她身前的新页,深深叹气,“你怎么跑出来了,最近宫内不平静,陵正宫里更是冷清吧,大皇子殿下一定无心照顾你,看你都饿瘦了。” 新页趴在她怀中懒懒的叫唤着,像是撒娇,也像是埋怨。 青墨是把它带入陵正宫的人,是它认定的主人。 可这个主人似乎并不太负责,将它随意扔在这里便鲜少过问,从来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即便它曾立过大功,即便它救下过皇子妃与小王子的性命。 它也始终只是一只猫而已。 青墨手抚着它的后背,转身看向陵正宫。 一如既往的冷清,大有种处喧闹中而一枝独秀的傲世感。 “新页,如今你是大皇子殿下的宠物,要多陪陪他才是,不要四处乱跑。”青墨心不在焉的随意说了几句,皱着眉心中烦躁得很,弯腰将它放在地上,朝前摆摆手,示意它回去。 毕竟是非常通人性的小家伙,新页得到指令后,一步三回头的叫唤着跑回陵正宫内。 青墨望着远处的晚霞余晖,橘色一片犹如消散变淡的血迹,沉沉的压在心上,喘不过气来。 宫墙之内一片宁静。 茵萃殿同样如此,静得只剩下茗薇在厨房忙碌引起的碗勺磕碰声。 看着那袅袅的炊烟氤氲在院内,依稀还能察觉的一丝生气。 这已是为数不多的,可让青墨觉得安心的气味了吧。 “茗薇,准备几个小点心,按老规矩,这一次让晋六替我送去。” 青墨直接走到小厨房,对茗薇说道。 “是。”茗薇心领神会,点头答应。 她要给千式离准备点心,但并不亲自出面。 既是一种讲和的道歉,也是一种态度的表明。 她也要告诉千式离,让他知晓自己心中的怒气未消,那些分歧始终存在,便也会成为二人间一直的隔阂,裂缝愈发增大。 接下来,便静等千式离的反应,才见机行事。 如今的青墨已不再主动出击,而是更加谨慎沉稳一些,开始躲在暗处,随机应变。 秋日的落叶纷纷扬扬,整个皇宫金黄一片,这样的色彩让人心中很是惆怅,像是突然有某一部分被抽离开,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最近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便是灵含要回宫了吧。 就在三日后。 慕希已经作为皇子妃能与皇后一同出现在迎接灵含的队伍内,皇上,皇后,千式离悉数到场,浩浩荡荡一群人站在东门前等待着灵含的归家。 从下朝之后便一直站在这里,按灵含给的消息,本该早就到了,可日头渐高,火辣辣的烤着地上的人们,却始终还未见有队伍归来的影子。 皇上掀开轿帘,问外边的侍卫,“是否是时辰看错了?为何还不到。” “启禀皇上,时辰的确是此刻没错,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吧,在下再去问问看。” “嗯。”皇上沉沉的回答了一句。 天实在太热,烤的人非常心烦气躁。 好在皇上与千式离皆是沉得住气的人,皇后更是冷静,没有半分异样。 与他们一比,慕希便显得浮躁很多。 她在轿辇内已经有些呆不住,本来天就很热,轿辇里更是不透风,不多会儿便满头大汗,如坐在了笼屉里一般。 如此一来她便有些急躁到口无遮拦,嘀咕了一句,“早听闻这个公主深得皇上的疼爱,莫不是她仗着这样的宠爱来为所欲为,故意摆谱让咱们在这等着吧?” 本是自言自语似的埋怨,可因心中的不悦,让这抱怨听来有些大声。 就在轿辇外站着的芸卉隐约听到了这句话,连忙三步并两步上前去,靠近轿辇的小窗,小声道:“娘娘,这个公主的确深得皇上的心,在宫中的地位也不低,娘娘还需与其搞好关系才是。” 这样便是提醒慕希不能随意说话。 慕希也明白,叹口气后,将这太阳下久等的怨气咽了回去,不再说话。 又过了许久,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踏的这门内的地砖也轰隆隆作响。 速度非常快,猛烈震动。 不多时,宫门打开,果真两批高头大马出现在那里,那扇门从一条缝到整个打开。 那匹马以及马上之人便以一种傲然的姿态踏地而来。 那个马上之人,正笑得明媚,与这耀眼阳光相比,丝毫不逊色,反而更多几分明快,像个精灵。 轿中的皇上听到马蹄声后便下了轿,站在轿前负手而立,身后数个丫鬟侍卫围了上来,将这被烤的炽热的大地遮挡出一片阴凉之地来。 皇后千式离也下了轿,站在皇上身后,而慕希则躲在最后的一个空档中,一来以她的身份也不能与前边这三人齐位,二来她也不想去抢这个风头,在这太阳下被烤了近一个时辰,心中的怒气早已抑制不住,今日只是第一面,便对这个公主没什么好印象,好像躲得远一些为妙。 灵含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而她的轿辇则四人抬着紧随其后,里头自然是空无一人的。 公主风吹日晒骑马,而让轿辇空着运回来,这样的举动既反常也不合规矩。 所以当皇上看清那个马上之人就是他念了好久的宝贝女儿之后,原本着急的脸色变成了生气,板起来脸等着灵含下马做个解释。 当整个队伍走入宫门,便是灵含在前边掌控着所有节奏,她在距离皇上数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马头一扬,高喊的叫声划破长空。 气势逼人。 灵含下马的姿势干净利落,双脚落地时身子稳稳当当没有半分摇晃,她这马术堪比武功高强的男子,甚至还在其之上。 “灵含给父皇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大哥请安,祝大家心想事成身体安康。” 灵含半跪在地,说完后一个抬头,脸上的笑意明朗。 这分明也是男子的行李方式,她这一系列的举动简直触到了宫内最大的雷。 皇后始终观察着皇上的眼色,见其并无怪罪的意思,她便也始终微笑面对,不多说什么。 “你这丫头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边疆呆的时日长了,你是不是早已忘了自己还是个公主?回宫后定要让利姑姑好好给你纠正一番才是!”皇上板着脸佯装生气,可他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的心,那种见到女儿后的欣慰与骄傲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这些小细节早已被灵含看在了眼中,还未等得到同意,她已经起身,毫不客气便走过去挽起了皇上的手,“父皇,我在边疆数年,咱们父女俩已经许久未见,你再见到我,就不能说点和蔼的话吗,为何张嘴便是训诫,你若是再这样下去,那我以后可就再不敢回来了。” 她笑脸盈盈,这话说的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皇上最吃这套,已经被收服,拍着她的手,“你也知道咱们父女俩许久未见吗?哪有你这样的女儿,丢下父皇不管直接跑到边疆去,知道父皇心中有多么担心吗?” “父皇你身边有如此多的得力干将,小到文武百官,大到皇兄们,各个都能为你排忧解难,我一个弱女子,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自然是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呀,去一个可以真正实现价值的地方,那才配得上我骨子里流的血脉,不辱皇家使命。” 灵含仰着脸,骄傲说完这番话后,朝千式离眨眨眼,“你说是吧大哥?”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千式离同样一脸宠爱的笑意,“你这张嘴总是那么伶牙俐齿,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谁能斗得过你!” 灵含一手挽起千式离的手臂,站在他与皇上中间,“反正我回了宫,就是进了你们的手掌心,要杀要剐只能随你们的便,反抗不了咯。” 这话一说完,皇上与千式离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副其乐融融合家幸福的模样,倒像是把皇后隔绝在了另一片世界,让她无法融入。 而身后的慕希更是,她紧皱着眉,深深觉得这个公主不是个善茬,未来恐怕还有得闹腾,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在此刻,慕希恨不得再朝后退一点,退到众人的目光之外,最好无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不愿参合灵含的事,更加不愿意参合这“家事”,希望灵含压根没有看见她,能躲便躲才是真的上策。 反正这里那么多大人物在,无人会注意得到她。 第260章 新气象 相比起慕希的逃避,皇后自然是要找找存在感,拼命把那边几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她朝身后的狄芙招招手,狄芙马上心领神会,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交到皇后手上来。 二人的动作不太光明正大,像是私下进行不愿暴露一般。 皇后指腹摩擦着那个做工极致精细的盒子,许久后才缓缓走到前边来。 方才还有些冷的脸此刻已经换做一副和蔼慈祥的笑,“灵含,当真是许久未见,你出落的愈发大方美丽了。” 先是一句夸赞,虽说这句夸赞听来有些别有用心的意味,但灵含也顾虑到皇上在场,需要给他面子,不能与皇后正面起冲突。 她微微一笑,“难道皇后娘娘会夸赞我,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只是这几年风吹日晒,我自己也习惯了自己粗糙的模样,没想到这模样在皇后眼中倒是成了大方美丽了。” 末了,她又看向皇上,加了一句,“父皇你就不能多像皇后娘娘学学吗,不要总是用那种老眼光看人,我在娘娘眼中可是美丽大方的人儿,父皇你可不能再挑我的刺了。” 一句话将方才讽刺皇后的话拉了回来,还为自己所用,千式离在旁边听着,感慨这个妹妹真是脑子转的愈发快了,看来在外边磨练的几年,跟着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军战士们生活在一起,她性格里的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坚韧更加凸显。 皇后也不是吃素的,尴尬的表情只闪了一秒,立马又换成一种慈母般的微笑,走过去拉起灵含的手,“女儿在母亲眼中始终是美好的,你不论变成什么模样,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人,这几年我未能陪伴在你的身边照顾,心中也确有不忍,如今你终于回来了,我真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分,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个……是一点新意。” 皇后啪嗒将那个盒子打开,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出现在灵含眼前。 她也没矫情的推脱,直接接了过来,二话不说将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皇后见她上了手,心中多了些喜悦,细细解说着,“这是一匹金马项链,我让宫中最好的工匠手工铸造的,历经好几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才赶制而成,我知道你不喜欢太过花哨的东西,这金马造型大方,纯金铸就也颇显尊贵,与你的身份相符,在你身上定能熠熠生辉。” 很少会见皇后用这样略带讨好的言语和谁说话,遇见灵含,大概也是遇见了她的克星。 灵含在手中把玩着那条项链,做工的确很是精致,那匹金马的分量也是实打实的纯金。 看得出的确是用心的礼物。 灵含笑笑,将整条项链举起,在自己脖子周围比划了一圈,然后看向皇后,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到,“娘娘你看,我浑身上下都没有首饰,我这衣服发型也压根不适合带首饰,那么好看的项链放到我身上来,岂不是浪费了吗,不合适的东西,就算再好,也始终是不合适的。” 顿了顿,她将分离开的项链和盒子一同递到皇后手中,“所以呐,这项链还是应当去找更适合它的主人,我就不强占它啦。” 被她用这样的方式拒绝,皇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在以为自己成功了之后又被当头一棒,就更是觉得难堪。 但皇后也没有再坚持要将项链送出去,而是接过交回给狄芙,道:“也好,那就算我暂时为酿保管着,未来有一日当你需要了,再来找我拿回便是。” 光是站着这宫门前寒暄的话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眼见着日头已经正正晒在头顶上,愈发烤人。 “今日朕已为你备好盛宴,算是接风洗尘,走吧,咱们一同过去。”皇上对灵含说到。 这时候,皇后也插了一句,“瑶溯宫已经收拾好了,一切装潢都与以往无异,还是你喜欢的模样,灵含,晚些时候让慕希陪你过去吧,看看还缺少些什么……” 她刚想把慕希介绍出来,却被灵含打断,灵含看向千式离,道:“我听闻皇嫂们都住在凌秋园,以前一直喜欢那边安静的氛围,可以往总说无人居住也不让我过去,如今可好,皇嫂都住在那里,我便也可以住进去,一来节省人力财力,二来,也可与皇嫂作伴,岂不是一举两得。” “胡闹!”皇上皱眉轻骂了一句,“凌秋园是皇嫂们住的地方,你这个丫头哪能去凑热闹,简直不懂规矩!你大哥日常也还有过去,若你也呆在那里,成何体统!” “为什么不可?”灵含笑得意味深长,“我与皇嫂们年纪相仿,定有很多话可聊,如今凌秋园空了两间房下来,皇嫂住在哪里也显孤单,就当作空房利用又会如何?再者道……那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大哥去凌秋园留宿之时,我定会关紧房门不听不看不打扰,那不就可以了吗?” “没大没小!”千式离伸出食指点了点青墨的额头,佯装生气。 说到这里,其实千式离与皇上都算是默许了灵含要去凌秋园住的主意。 她这种不守规矩的公主,便是用这样不守规矩的方式,牢牢抓住千式离与皇上的心。 二人皆有私心,千式离希望灵含的出现能多陪陪青墨与慕希,若三人能成为朋友,那也是一件幸事。 而皇上则是希望灵含能成为自己在凌秋园的眼线。 凌秋园从有皇子妃入住那一日起便始终不宁静,皇上忙于前朝之事无心照管,他不能进凌秋园,从千式离那里也得不到什么可用信息。 如今急需一个与他同一阵营的人来为他传递有关凌秋园的情况,这个人选挑选了很久一直无果,今日灵含突然的出现,像是老天爷的特意安排,或者是某种暗示? 如此,皇上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灵含的要求。 凌秋园本就只有四间屋子,刚好够四个皇子妃居住。 如今沁良娣与许良娣的两间屋子皆空了出来,倒是也宽敞,但一个是被贬为庶民逐出皇宫,一个是犯了大错当场被杀死,这二人所住的宫殿难免会犯了忌讳。 再让一个公主入住,自然有所不妥。 虽说灵含不在意,但皇上也是会心疼的,最终选了的折中的办法,让她先进入凌秋园,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房子住下来,再做修缮。 一顿简单的接风宴之后,灵含便去往凌秋园。 她从边疆回来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没有大多东西,如今就算是搬家也无比方便。 而此刻的凌秋园,安静的如一汪死水。 今日奶娘把滢风抱来了茵萃殿,自从沁良娣走了之后,滢风也像是有了某种心灵感应一般,变得无比听话,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再闹腾,这样的状态让青墨有些担忧,总怕他小小年纪便丢掉了孩子该有的天真。 于是隔三差五便让奶娘将他抱过来,自己陪他玩,允许他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尽情放肆的吵闹。 可是今日即便是把他抱了过来,这茵萃殿还是冷清一片。 “慕希去了哪里?今日的凌秋园真如冬天一般。”青墨看着滢风,忍不住感慨到。 “灵含公主回来了,正妃娘娘也跟着过去接她了。”茗薇在她身后小声回答。 “回来了?”青墨眼神亮了亮,心里算了算日子,“原来那么快,我总觉得还有好几日才到。” 日子一日日过的如机械般,青墨的确早已记不住今日是什么年月,也算错了灵含回家的日期。 否则她也应当准备份礼物才是。 如今要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思虑良久后,青墨对茗薇说:“你把我箱子里那个砗磲挂坠拿来。” 茗薇愣了愣,虽心有疑问,但仍旧起身走进内殿,将那个压在箱底的挂坠拿了出来。 青墨的箱子中放着各种不轻易拿出来的东西,这个砗磲挂坠也是之一,是百里跟着安粼光外出收账时,特地求来送给青墨的。 青墨一直带在身边,但从未拿出来带过,当作一个纪念吧。 她身边关于百里的东西已经很少,这个砗磲挂坠非常珍贵,所以当茗薇听到她要拿出来时,也猜到了是要送给灵含。 心里难免觉得难受,像是珍贵的过去被割裂开,而加入了完全陌生的新人,这种感觉非常失落。 青墨看出茗薇脸上的不悦,笑着道,“戚子风扬给我说过关于灵含的故事,她是个很有趣的公主,未来定能与我们和平相处。” 和平相处。 她用了这样平和的四个字,留下了余地。 没有斩钉截铁的说什么能成为朋友,或者能走上同一条船。 或许,是青墨自己心中也有不确定吧,不确定这个公主究竟是不是可靠,不确定她的出现能带来什么,是好的或是坏的。 莫名的有些心慌,或许是最近的日子过的太平淡安稳,青墨有些受不了这种轰轰烈烈的故事。 灵含,公主,边疆,敢爱敢恨。 这样的词汇聚集到一个人身上,总是充满神秘的吸引力,让人非常好奇,却又有些害怕接近。 青墨如今便是这样的情绪。 第261章 交朋友 主仆二人正在屋内说着话,突然外边有脚步声传来。 时轻时重,听来像是有不少人同时朝这边走来。 青墨稍一思索便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朝茗薇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不到两分钟,有个声音传了进来,“皇嫂,我贸然来访,不会打扰到你吧。” 青墨迎了上去,眼神轻轻打量着眼前人。 一身简单利落的装束,脚上一双马靴,踩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模样完全不能和公主这个身份联系到一起,但青墨却又无比确定,眼前这个人定是灵含公主。 “公主殿下刚回宫便到我这里来,该是我觉得荣幸才是。”青墨一脸笑意,眼神中却有些别样的味道。 那不是讨好,不是刻意的接近,不是虚伪的赞扬,而是一种……很自然的默契感。 原先还有很多猜测与怀疑,可当与灵含真正相见的此刻,青墨终于明白为何她在戚子风扬口中能得到如此高的评论,能成为戚子风扬无比信任与喜欢的妹妹。 进屋坐定后,灵含直接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个盒子,很直接的开口便道,“这是皇嫂送给我的礼物吗?” 青墨一愣,倒觉得很有意思,“你这么一问,即便不是送你的,也只好说是送给你的了。” 灵含笑得很是洒脱,“我猜测着皇嫂的眼光与我一致,我一看这盒子便很喜欢,就算这不是皇嫂送给我的,我也会死皮赖脸的向皇嫂要来。” “是,不管你要不要,喜欢不喜欢,这个东西都送定你了!”青墨也跟着她无拘束的开着玩笑。 灵含把那个盒子打开,便看到里边的砗磲吊坠。 她立马瞪大了眼睛,非常惊喜,“太棒了,我的刀鞘上正好缺了一个配饰,我正愁着没有合适的东西来搭配它,显得太没有归属感呢,这下可好,用我喜欢的砗磲,陪我最爱的宝剑,太合适不过了!” “公主殿下刚回宫就到我这来,是有话要说吧……我们之间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青墨看着她,问道。 “好,那我便直说了,”灵含也侧身看向青墨,“皇嫂这茵萃殿还有个偏殿空着无人居住,我看那里挺宽敞,前后都有小院子,环境也雅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可以住进来?” “偏殿?”青墨皱眉,“我这里的偏殿是整个凌秋园最小的,和皇宫内的其他宫殿比起来更是只如草房一般,我听路侍卫说已经把你瑶溯宫收拾出来了,你为何不过去住?” 倒也不是有什么不愿意,青墨只是当真觉得不解,也会有点心疼。 堂堂公主住到皇子妃的偏殿里来,若是有不了解内情而又爱嚼舌根的人传扬了出去,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说不定会说成这个公主不得宠爱,只能住草房。 若是再不好听一些,就成了受皇子妃的撺掇,让公主住到她的偏殿去,好彻底控制公主的人,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种种种种诸如此类。 可能发生的事或许会比青墨猜测的还要可怕千万倍。 她当真是怕了流言了,自然也不会轻易让这种流言诞生。 但显然灵含不怕,她也是考虑清楚了一切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她朝着青墨微笑,“皇嫂,我知道我来茵萃殿住下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得厚着脸皮求得皇嫂的同意,我已经许久未在宫中生活,对这里的规矩早已抛到了天边,我也知道宫中关于我的传说会有很多,我实在不想去应付这些,我知道皇嫂的茵萃殿最安静,历来也无人敢来打扰,所以……我才想住过来,就当作是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欠皇嫂的这份人情,我定会找机会还的!” 她用这样带着哀求的语气说话,青墨哪里还能说得出拒绝,半晌后只有叹口气,“是是是,若是你不嫌弃这里太过狭小,那住进来便是。” “谢谢皇嫂,未来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灵含起身鞠了个大躬。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如男子般利落洒脱,哪里有一个公主的模样。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青墨很是信任她,像是一个可以打开心扉的朋友,毫无芥蒂。 就这样,灵含当真在茵萃殿住了下来。 其中定是有很多坎坷的,比如如何应付皇后,如何应付皇上,这一切的一起都是灵含要考虑的事情,青墨自然也帮不上忙。 幸得灵含是个机灵人,很快便搞定了一切。 以前在边疆数百里的沙场上,她与士兵一同骑马射箭练习武功,日子过的很野,如今回到宫来,行动全被圈在了这一尺见方的宫墙内,简直和要了她的性命没什么区别。 没过几日,就实在憋不出,直接把戚子风扬约到了练武场,说是要和他切磋切磋。 戚子风扬当然不会和她真的动手,也知道她不过是想找个消磨时光的理由罢了,过手几招,二人就走到武场外边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一壶茶就着微风喝了起来。 “二哥你真是不够意思,我回宫那日也见不到你的身影,回宫那么多日,若不是我主动约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来找我这个妹妹了?” “我与你要说的话早已在信中说完,再见面还有何可说,再说我不是顾及到你回宫后需要休息吗,怎么,为你好也成了错了吗?” 这兄妹二人总是用这样针锋相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心和爱。 旗鼓相当的智商间的较量总是酣畅淋漓的。 茶喝掉半壶,也到了可以好好说说心里话的时候。 “怎么样,你在边疆这三年,可有什么收获?”戚子风扬慢慢问到。 “能有什么收获,他几乎不肯正眼看我,这三年我们面对面的机会不超过十次,总是我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他,就这么一直过日子呗。” 本是有些悲情的话,灵含却说的很是自然,听不出半点伤心的意味。 “他一个小小的士兵,竟敢对堂堂公主如此无理,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这南浦国之大,要寻一个比他优秀的男人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不要非在一棵树上吊死。”戚子风扬颇有些语重心长,以一个哥哥的姿态。 灵含却是满脸的无所谓,“这有什么,感情本就是不受控也不求回报的,无需他回应我,只要我能日日见到他,能与他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已经让我很满足了,还需再有他求呢?” “你倒是大度得很,”戚子风扬喝了口茶,“既然这样,为何这次回来的如此干脆?不打算与他呼吸同样的空气了吗?” “他已经被调走,去了另一个战场,而且我听到风声说,等一月后的战役结束,他便会回宫述职,而且……会得一个官职,可能从此便会在漠城定居了吧,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回来才能看到他。” 说到这,灵含眼神中透露出的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回来漠城?他为何会同意回来?” 戚子风扬不解,按灵含的描述来看,这人是个无比衷心无比爱国之人,战死沙场都不会眨一眨眼,一般有着这样性格的人都很难会安定下来,他怎会肯到漠城来成为一个普通的武官呢? “因为他本就是漠城人啊,二哥你常在宫外走动,不认识他吗?” “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为何,戚子风扬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可怕的感觉,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樊正钦。” 这三字从灵含口中吐出,戚子风扬一愣,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 樊正钦。 太熟悉的名字,熟悉到勾起心里一段回忆。 他怎会不认识,这个曾经与安府有过纠葛的男人,这个曾经被青墨的大姐深爱的男人,这个出生贫寒却充满魅力的男人。 为何会突然出现,为何会在这难得安稳下来的日子中出现? 戚子风扬微微闭上了眼睛,若是被青墨知道他的存在……那么,关于安府的一切记忆都会被勾起,他也没有把握,青墨是否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如今的青墨,姓夏,而非姓安。 她不能再有关于安府的任何念想出现。 “你跟随他那么久,可知道他为何不肯接受你吗?”戚子风扬突然看向灵含,问出这个会令人心里一疼的问题。 若换做别人,那定是伤透了心。 但灵含可不是普通人,她把能想到的所有事都想了个透彻。 所以此刻的答案也很干脆不假思索,“因为他心中有别的女人呀,那是一个我暂时替代不了的女人,所以他自然不会把目光放到我的身上,而是保留着记忆中关于那个女孩的所有美好。” “你莫不是有自虐倾向,都想的那么明白了,还要坚持着这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 “怎会没有结果!”灵含突然一脸正色,“他心中惦念着那个女孩,只证明他是个痴情人,我所欣赏的本就是这一份痴情,可他们未能在一起,那便是有缘无份,我与他有缘相遇,接下来便该是要我努力让他爱上我,我还在做,也有把握达到目的,我要他,认定了他,绝不放手!” 第262章 新对策 一个姑娘家竟如此堂而皇之的说着这样的话,把自己放在了如此卑微的位置上,不管那所谓的身份地位经历背景,说爱便是爱,说要做便当真要去做。 这样敢爱敢恨的态度,是在不同于常人。 戚子风扬算是见识过不少人,对灵含也很是了解,但今日听她说着这番话,还真有些被震慑到。 边疆这三年,将灵含的性子磨砺的更加坚韧果断,百毒不侵。 戚子风扬笑了笑,一口干了茶杯中的茶,伸手拿起身边的剑,看向灵含,“不是说要和我切磋武艺吗,这一大上午只顾着说话,光是休息便占去了太多时间,是时候该比试比试了吧。” 说完,他猝不及防的一剑朝着灵含劈去。 信任她的反应力与武功,戚子风扬的这一剑的确毫不留情。 灵含一个闪躲,只感觉剑锋擦着自己的耳朵越了过去,她一愣,“你还真下得去狠手啊!若是当真伤到了我,那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还要不要点脸!”戚子风扬笑,“人家才不会管你的生死呢!” “谁说的,他本来就很在乎我!”灵含趁着这个空挡拔剑,同样朝着戚子风扬刺去。 她的武功始终还在戚子风扬之下,但在只做这样的切磋情况下,仍能与戚子风扬势均力敌。 二人在武场之外,和着这天地之间的湛蓝与草绿,将比剑舞出一种表演的状态来。 即便挥舞着沉重的剑柄,灵含的气息仍旧很稳,说话时吐字字字清晰,“我还有话想要问你,你在我身上了解了如此多的时,可我还不知道你这三年过的怎样,现在该是我来向你提问的时候了吧。” 话音随着一个招式落下,戚子风扬反手挡住她的剑,道:“先赢过我再来提条件吧。” 灵含丝毫不示弱,招招皆是进攻之态,打的戚子风扬连连后退,“上一招本就是我赢了,说吧,你让我与青墨走得近些,我如今已经住进了茵萃殿,很听话了吧,那你是否可以告诉你与青墨是何种关系?” “青墨也是你可直呼其名的吗,你乖乖叫她皇嫂!” “哟,你为何要对自己的皇嫂如此维护,我可从未见你露出个这样关切的神情来,快老实交代,你对她是否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胡说八道,我对每一个宫中人都如此关怀,对你也一样。”戚子风扬说完这句后身子一闪,额头突然冒出汗珠来。 和灵含比武本是毫不费力之事,可此刻的戚子风扬却觉非常累,右手使不上力气。 上一次未救天绍齐沁良娣,和那群侍卫打斗时留下的伤还未好全,前几日再添心伤,本想好好静养几日,但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方才拉扯到伤口,疼得他动作停了下来。 灵含见到他这个停顿的动作,以为是自己得到了胜利,打的戚子风扬退了下去,她立马趁胜追击,一个狠招向前,把戚子风扬逼到了角落。 灵含的招数快准狠,已经把戚子风扬逼到了墙角,他的剑握在受伤的那只手中,而那只手已经疼到抬不起来,在这一秒钟内想要换手抵抗灵含的招式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唯有闪躲,然后灵含动作非常迅速,即便戚子风扬也已经第一时间闪开,却仍旧被灵含袭来的剑尖划到了手掌。 一条很细的伤口,涔涔的向外渗出血迹。 戚子风扬吸了一口气,翻过手掌手心向上,看着那条伤,有些疼,如蚂蚁在咬。 灵含被吓到,连忙哐当一声扔了剑,快步走过去扶住戚子风扬,“二哥,你怎么那么傻,想要故意输给我,也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啊!” 戚子风扬坐了下来,淡淡笑着,“是是是,你厉害,我唯有甘拜下风,今日是你赢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虚,方才被灵含划到的手掌并不算大伤,但右臂上的伤口真的有些疼,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即便伤得再重,也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虚弱无力感,难道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皱眉,表情有些沉重。 灵含察觉了不对劲,立马从衣服兜里掏出随身带着的药,先是替戚子风扬手掌上的伤口上药,接着问道,“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吧?我一并帮你上药,这药是四哥给我的,他们在战场日日受伤,都是靠这药来救命……” 戚子风扬一笑,伸手将那药盖上盖子,“救命的神药用来敷我这个小伤口,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不必了,我没事。” 灵含还是有些担忧,“真没事?为何我看你今日如此不对劲,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中,宫内出了大事?” “当然出了大事,你都未能见你六哥最后一面。”戚子风扬像是刻意要转移话题般,提到了天绍齐。 其实这也是灵含心中的结,可她自从回宫后,从未提起过这个话题,用这样一种逃避的方式,来逃过那个伤口。 现在她也不愿多说这个,沉默了数秒后,道:“二哥别妄想躲过我的问题,你已经输了,快老实回答我,你与青墨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与她关系很好,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而已?那她的殿内怎么会藏着你的画像,还有一句题词,那分明是在向你表达爱意,怎会就是关系很好而已?好到了什么程度?像我与樊正钦那样的程度吗?”灵含不依不挠,不问出个结果绝不甘休。 “画像?什么画像?”戚子风扬不解,也觉得不可思议,青墨向来小心,与他接触的每一点证据都抹得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在她的殿中放他的画像呢。 “反正就是一副画像,上头的人就是你,我不会看错,”灵含眯起了眼睛,“怪不得你要让我与青墨亲近,是想假公济私吧!” “你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戚子风扬笑着捏了捏灵含的脸,她还有些没有褪掉的婴儿肥,即便在边疆风吹日晒的那么几年,也只是皮肤略黑了些,脸上的肉仍然一点未消,每次戚子风扬与她面对面之时,总会有想要动手捏脸的心理。 灵含皱眉躲开,“二哥你讨厌!” 戚子风扬看她的时候,总是面带着疼爱的笑,他很喜欢这个妹妹,也想保护她。 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这一次灵含回宫来,戚子风扬心中又喜又觉担忧。 整个皇宫就是个无比巨大的泥潭,在外时可能会有危险,却还躲得过,一旦回宫来,即便你不愿意,也会被卷入。 灵含一旦回来,便意味着需要战队,选一个阵营,去参与接下来的所有竞争。 一阵凉风吹过,戚子风扬脑袋清醒了一下,抬眼时见到远处有个人走来,脸上原本的焦虑神情突然变成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有种莫名的欣喜。 灵含发现他表情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眼神回头看过去,果不其然,是青墨来了。 “哦……”灵含扬扬眉毛,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戚子风扬,“还说没关系,光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劲,还想瞒我吗?”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戚子风扬起身直接把灵含整个人拽起来,推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道为何,戚子风扬不希望灵含在场,不希望她出现在自己与青墨中间。 总觉得……一旦她在,一定会乱说话,灵含的脑子转的太快,戚子风扬可招架不住。 “我走我走,你记住你还欠我这个人情就好!”灵含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做了个鬼脸,“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机会问她的,你别忘了,如今我可是就和她住在一起!” “是是是,等有机会我再全部说给你听。” 终于把她弄走,戚子风扬长松一口气。 “喂,你那么紧张的样子,在做什么?” 青墨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这一句说的把戚子风扬也吓了一跳,支支吾吾,“没……没事啊。” 青墨看着灵含的背影,“那是灵含吗?她为何看见我就走?” “她还有事先走了。”戚子风扬胡乱回答了一句,将青墨拉到石椅上坐下,“这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说到这,青墨的脸色严肃了些,“滢风下月便满周岁了,皇后准备要办周岁庆,到那时定又是有一番热闹,而且……等滢风过完这个周岁,皇上就会正式宣布立太子了吧?” “是,若无别的差错,是该宣布了。” “那我们……” 戚子风扬抬眼,“你有把握打败慕希成为太子妃吗?” “没有。”青墨很直接的摇头,“在千式离那里可以,可皇后绝不会承认我。” 听到这句话,戚子风扬嘴角微动,像是在想着什么对策。 看他这个表情,青墨就有些心慌,连忙拉住他的手,“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不会再伤害我身边人,慕希如今是宫中我唯一的朋友,决不能伤害她!” 话已经说的如此明白,可戚子风扬却没有太大的触动,他握了握青墨的手,淡淡吐出一句,“灵含已经住到茵萃殿,她性格非常好,是个很善良很易相处的女孩,其实你与她也能成为朋友。” 第263章 消疑虑 青墨一惊,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戚子风扬,“你好可怕,你当真想毁掉慕希吗?” “当然不是,”戚子风扬笑得温柔,“只是希望你能多一个朋友在身边而已,慕希也许可信,可她是你的竞争对手,不要在她身上放太多的感情,否则你一定会受伤。” 很多话想说,但青墨最终只是苦笑,把所有委屈与愤怒都咽回肚子里去。 这时候再说什么不情愿之类的话已经是徒劳,戚子风扬不会听,青墨想保护慕希,恐怕得自己来。 她看着戚子风扬的眼睛,眼神中全是故事。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大哥的太子地位基本已经定局,咱们……该计划一下以后的事了。”戚子风扬的眼神异常尖锐,即便是在看向青墨时,也无平日里的温柔。 “你预备如何?”青墨同样问得直截了当。 “灵含会是我们很好的帮手。”戚子风扬嘴角一扬,神秘莫测。 而青墨却是一阵苦笑,“好,我会与灵含成为朋友的。” 若是成功的那一日可以早些到来,那青墨也愿意拼尽全力去试一试。 虽说武场较为偏僻,为了避免误伤,平日里也鲜少会有人来这边闲逛。 在这里说话还算安全,但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仍旧需要小心。 青墨起身,“我先回去,你待会儿再走。” 戚子风扬点头,在青墨刚要离开时却又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对了,方才我听灵含说,她在你的寝殿内看到过我的画像,且画像上还有你的题词,你就那么思念我吗,若想见我直接来见便是,为何还要画像?” 他说这话时一脸得意,像是随时准备着嘲笑青墨一番。 青墨却有些糊涂,“画像?我何时画过你的画像?” 脑子一闪,她突然明白了,一惊,还有些后怕,“灵含怎会能找到那幅画?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我的寝殿,还能找到藏的如此深的画像,她好可怕。” 青墨的表情当真是有些惊恐,她不了解灵含,接触甚少时便让这样一个人与自己住在一起,本就是让她觉得很危险的一件事。 结果灵含当真不负众望的表现出了她的危险。 青墨自然担忧。 戚子风扬的表情也立马变得严肃,不再开玩笑,他站起身走到青墨跟前,扶住她的肩膀,认真道,“灵含本就是个鬼主意非常多的人,可她并无坏心眼,只要认定是朋友的人,必定为其赴汤蹈火,所以你丝毫不必担忧她会泄密,她直来直往,真是因为这样才会对我说出画像的存在,若真想以此作为威胁,那大可直接去向他人告密,无需再对我说了。” 他尽量轻声细语的安慰青墨,消解她心中的疑虑与担忧。 但青墨的表情仍旧是忧心忡忡,这次的忧虑倒不是来自与灵含,而是…… 她抬头看向戚子风扬,“那幅画并非是我所做,而是慕希妹妹……” “嗯?”戚子风扬不解,搭在青墨肩上的手突然滑下。 青墨余光瞥见他手掌动作上传来的一种惊讶,还有一种……被戳中心弦的……慌乱? “那是还未入宫时,我住在林家那段日子中,慕希妹妹所做的画像,那时她还未见过你,可落笔的画像却与你有着很是惊人的相似,画像上的题词确是我所做,入宫后,慕希妹妹始终带着这幅画像,可我担忧她的粗心会惹出大祸来,便为她暂且先保管着,这画像藏在我殿内最隐秘的地方,除茗薇外无人知晓,灵含竟能找到,她果真不同一般。” 言语中仍有对灵含的不信任。 “这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的?”青墨说完这一句后,盯着戚子风扬的眼睛看了看。 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戳中戚子风扬的心,让他不再试图从慕希那条线上下手,或许可为这一幅画像,来惦念其中的缘分,保护慕希。 可青墨不知道,这反而让戚子风扬有了新的主意。 一个本早该实施,如今更为触动的主意。 灵含这人的确机灵到让人难以琢磨,青墨回到茵萃殿时,茗薇告诉她灵含回来过一次,后又出了门,不知道去了哪里。 青墨四下看了看,谨慎而小声的对茗薇说道,“即便灵含是我们的人,也要对她多加防范才是……” “小姐的意思是……”茗薇惊讶。 “我的寝殿内的东西,不要让她碰到。” “是,我明白。”茗薇回答着,总觉忧心忡忡。 两人正说着话,晋六来了。 他刚走入正殿便转身关上了门,低头有些着急,“娘娘,方才奴才从苏公公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今儿下朝之后,大皇子殿下去了皇后娘娘那里,二人吵了起来,皇上娘娘还砸碎了一个南窑青花瓷瓶,那争吵的声音把所有下人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作一团。” “皇后与大皇子殿下?他们二人为何争吵?”青墨不解。 晋六咽了口涂抹,继续说道,“苏公公始终站在承乾宫宫外,听得并非很真切,他也是听里头俯视的丫鬟说,是与娘娘您有关?” “什么意思?”青墨坐了下来,“你快将事情完整说清楚。” “早朝时皇上询问过百官的意见,将立太子一事提上了台面上讨论,下朝后大皇子殿下便去找到了皇后娘娘,说是……说是……”晋六说到这里,抬眼偷偷看了看青墨,欲言又止,不太敢继续说下去。 “你可是想把我气死?快说下去啊,千式离去找皇后娘娘有何意图?”青墨着急起来便也顾不上那么多,直呼千式离的名字。 “殿下说……若他坐上了太子之位,要立娘娘您为太子妃 。” “什么?” 青墨大惊,几乎瘫坐在椅子上。 万万想不到千式离竟如此大胆,还未正式公示天下太子的身份,他便敢与皇后争论太子妃当为谁属。 皇后心中的属意人一直是慕希,千式离此番提出这个莽撞的想法,皇后定会觉得是青墨从中作梗,只怕敌意会更浓了吧。 青墨皱眉,心中早已将千式离骂了千遍万遍,他怎会如此莽撞,实在太不像他的作风。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青墨心中反而也生出一些暖意来,没想到千式离在立太子这个节骨眼上竟敢顶撞皇后,而且是为了自己。 这样的付出即便是再冰冷的心,也是会融化的吧。 原本以为自己在经历天绍齐与沁良娣那件事之后,对千式离早已恨之入骨,可今日听到他为了自己与皇后冲突之事,心中的恨意消解不少……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种种的矛盾交织着,青墨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内心装着什么想法。 可在对千式离的复杂情绪中,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 慕希呢? 算起来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她,虽知道她并不留恋所谓的太子妃的位分,对千式离更是没有太深的感情,可毕竟从她入宫以来,所接受的一切都是以太子妃的标准在培养。 若未来真因千式离的一己之意而毁掉她原本该有的位置,她心中会怎么想? 不行,还是得去找她聊聊,起码摸清她心中在想什么。 即便有万般身不由己,青墨仍不愿失去这个朋友。 刚要起身准备去锦华殿走一圈,灵含突然回来了。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她大步走来,那姿态大大方方形如练武之人,丝毫没有一个公主该有的内敛。 “姐姐?在宫中这称呼可不能随意,你该叫我皇嫂才是。”青墨微笑着开着玩笑。 灵含凑了过来,“那我该叫你大皇嫂呢,还是二皇嫂?” 她眨眨眼,眼神中的机灵毕现。 青墨一愣,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胡说什么,当然该叫我大皇嫂。” “是吗?”灵含笑得更灿烂了,“姐姐你是瞒不过我的,咱们都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你还怕我会做出对姐姐不利的事情来吗?我最讨厌的便是宫中那些不顾真情而为利益的强制结合,人活在世上就该肆意一些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姐姐放心,此次入宫我便是为了冲破这种束缚,若是姐姐愿意,我也可帮你冲突这种束缚,咱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最后这一句她说的很认真,也带着一些悲哀的意味。 青墨有些内疚,像灵含这样的人,外表表现的多么无所谓,心中便有多细腻,她会说出今日在这番话来,定是察觉到了青墨的猜疑和谨慎吧。 同住一屋檐下的两人,一人被令人怀疑猜忌,这种感觉该多么难受。 青墨立马调整情绪,手指戳了戳灵含的额头,“就属你机灵,我现在要去锦华殿走走,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前往?” “锦华殿?”灵含眼轱辘一转,立马回绝,“算了吧,那里住着的是正妃娘娘,我可不敢惹,姐姐自己去就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姐姐”“正妃娘娘”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便暴露了灵含的内心,青墨看出她似乎对慕希有偏见。 刚入宫不见,这二人几乎从未有过接触,为何灵含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第264章 引矛盾 青墨这下有了兴趣,也不着急走,在灵含旁边坐了下来,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似乎对慕希有很大的敌意?怎么了,她是如何惹到你了?” 灵含满脸写着满不在乎,其实她心中的那个疙瘩一直在,“她是正妃娘娘,哪里会惹到我,我不过是比不起这尊大佛,便躲起来不去见好了,免得让她觉得我是故意冷脸相待,还破坏了我与大哥间的关系,那我才当真成了罪人。” “我与慕希在宫外便认识,入宫后更是互相扶持,是非常交心的好友,如今凌秋园只剩下我与她两个皇子妃,更显得这份友情的珍贵,她是个非常好的人,若是你对她有偏见,那也应该尽快解开才是,毕竟你也是凌秋园的一份子,以后总归是要日日见面的。”青墨轻声劝着。 但这灵含是个多么倔,又特别听从自己内心的人。 她才不敢什么面子不面子,直截了当的问青墨,“那姐姐,你说你与她是可交心的朋友,她知道你和我二哥的关系吗?” 这话一出,青墨皱眉,朝门口望了一眼,晋六立马心领神会,走出门外带上门,在外边把风。 灵含也回头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姐姐那么小心谨慎的模样,想必她还不知情吧,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交心二字又何从说起呢?连姐姐都无法与其交心,那我这个外人就更没必要和她交好了吧?遇见时行个礼,不见时便保持距离互相干扰,至于我对她印象如何,我也不想伪装,就这样呗。” 她的性格还真就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却又挑不出刺来。 “行行行,反正你能将我当作朋友,我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青墨起身来,回头戳了戳灵含的脑门,“我去锦华殿一趟,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一会儿回来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讨。” 灵含哎呀叫唤了一声,“姐姐这是嫉妒我聪明的脑袋吗?” 青墨已经走出了一步去,听到这一句后又转身,“我是让你换个发型,毕竟这是在宫中,比不沙场,你仍旧需要有个公主的样子。” “是是是,你这个皇嫂越来越有长辈的样子啦!”灵含笑着打趣儿说道。 其实她和青墨都明白这几句对话只是在缓和气氛罢了,青墨知道灵含的脾气,她怎会因宫中的规矩而改变自己的习惯呢,况且这是连皇上都不干预的事情,青墨便更加不会多嘴。 而灵含也知道这个皇嫂性格与她有很相思的地方,毕竟能与二哥相爱的女人,都不会是凡人。 心知肚明的一段对话,旗鼓相当的对抗。 青墨走出来门,茗薇也跟了上去,她朝茗薇使了个眼色,语气平静的说道,“昨儿我听奶娘说滢风最近不好好吃饭,似乎胃口不大好,茗薇你厨艺好,给他做几个可口的点心吧。”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茗薇嘴上说着,朝青墨点点头。 晋六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守着这里的一切。 青墨让他们二人留下来,除了看管茵萃殿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盯着灵含的一举一动。 从灵含竟然瞒过众人的眼睛找到那副被青墨收好的画后,青墨便开始对其有了戒备心,倒不是要防着这个人,只是很多事毕竟无法和盘托出,始终是个秘密。 灵含看着大堂那扇关上的门又被推开,茗薇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微笑道,“公主殿下,我给小王子做点心时顺便为你也做了一点,茵萃殿内较冷清,平日里也没什么玩乐的乐趣,若你不嫌弃,奴婢陪你吃点东西可好。” 灵含盯着茗薇看了许久,笑道,“姐姐真是厉害,连身边人都聪明的让人招架不住,你放心,我与姐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发现什么,我都会站在她那一边,或许她也不知道我与二哥的感情吧……说来话长,未来我再慢慢说给你与姐姐听。” 茗薇心里咯噔一声,感慨灵含确不同于凡人,难以捉摸。 同时她也略有些忧虑,听灵含这番话说来的意思,她与戚子风扬关系不一般,其中有何种复杂故事不得而知,或许这兄妹间有着旁人不知晓的秘密。 茗薇最担心的,不是这秘密本身如何,而是但凡与戚子风扬相关的事,都会成为青墨的顾虑,也会成为伤害她的武器。 灵含的出现究竟是助手还是隐患,无法下定论。 青墨到了锦华殿,见四周的门都紧闭着,芸卉一人在院内摆弄着一盆花。 “只有你一人吗,其他服侍的丫鬟呢?”青墨走上前去问道。 锦华殿毕竟是准太子妃的宫殿,也是整个凌秋园丫鬟最多的一个地方,平日里即便无事,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今日这样的冷清倒是的确少见。 芸卉正专心着,冷不丁听到青墨的话被吓了一条,转身看清来人是青墨后,她脸色一变,表面上仍旧是恭敬的,实则能感觉得到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欢迎青墨到来的气息。 青墨也不恼,只是说,“虽说慕希对待下人一向宽容,但也不能没了规矩,这大白天的,为何一个人也没有?” “最近宫内并无大事,丫鬟们在这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无事可做,娘娘便让这群人回家休假去了,同时也节省一笔开销,后宫每月的花费已经超出了份额,能省一点便是一点。” 自从慕希开始协理后宫事宜之事后,这种节省开支的法子便成了她日常要考虑的首要大事。 上一次青墨帮她整理过账本,也深知如今宫内的吃穿用度花销有多大,的确有些可怕。 虽说南浦近年还算风调雨顺,但…… 加之最近灵含回宫来,即便她没有特殊要求,但毕竟也是个公主,一些必要的开销不可省。 如此一来,慕希只得想尽办法压缩,最终从自己身上削减支出。 也许于她而言没有太大影响,但青墨看来,却也确确实实很是心疼。 “她在里边吗,我去看看她。”青墨没等芸卉的回应,已经走进了大堂内。 慕希正坐在窗边聚精会神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她压根未看到青墨。 直到青墨走近,挡住了她面前的光时,她才抬起头来,“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外边的人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慕希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 青墨这才看清,原来方才慕希如此聚精会神到屏蔽了四周,她是在绣一个荷包。 慕希的绣工不错,也是正儿八经和师父学过的,只是长久未亲自动过手,难免生疏了些,今日忙了大半天,也才起了个头而已。 见青墨一直盯着自己桌上的东西看,慕希笑着解释道,“闲着也是无聊,便动手绣个荷包,算是消磨时光吧,也能静静心。” 说到这,她脸上的笑意有几分落寞的意味,映着眸子中的明亮,“仅仅是皇子妃而已,就整日守着这冰冷硕大的宫殿,倘若有朝一日成了皇妃,还不知日子过的会有多么寂寞无聊,这一声难道真的要如此吗,”她低了低头,“其实心中挺羡慕沁妹妹,起码她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人生,起码……” “妹妹怎么会这么想,”青墨连忙打断她的话,“只有活着才能追求一切想要的人生,若是连生命都不再存在,那还从何谈起追求呢?” “话虽如此,但活着,真的好难。”慕希苦笑,有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青墨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拉起慕希的手,“起码也要去争取吧。” “姐姐还说呢,你有了新的陪伴,就把妹妹给忘记了吗?”慕希严肃起来,是当真有些生气。 青墨愣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灵含吧。 方才灵含对慕希的态度便不太友善,此刻慕希也是这样的状态,这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灵含是妹妹,如今与我住在一起,我也尽自己之能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去照顾她,”青墨无奈,“而我与你的交情已经超越了友谊亲情,你知晓我的所有秘密,我在你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这样的感情,难道你还要质疑我吗?” 这话说的仿佛是情侣吵架似的,青墨虽无奈,但也不得不先让慕希平和心情。 若灵含与慕希二人间始终有隔阂在,对青墨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并非质疑姐姐,”慕希也连忙解释,“只是原本的生活被打乱,突然出现个外人介入,还是个……没有规矩的外人,我始终无法接受。” “外人,灵含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若要说是外人,咱们才是吧。”青墨开玩笑的说。 “姐姐!”慕希急了,“你就尽情的嘲笑我吧,我就知道这时候我说什么都成了错的。” “不是,”青墨拉过她的手,带她在椅子上坐下,“灵含真的是个很可爱的人,你是她的皇嫂,为何要对她有那么大的偏见呢。” “我总觉得,此人不善。”慕希抬头一脸倔强,“而且,是非常不善,隐隐觉得,未来在她身上,会有大事发生。” 第265章 退一步 青墨笑了起来,“妹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灵含哪有那么可怕?” 话说了那么许多,仍旧还围绕在灵含身上。 青墨突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今天过来这的用意。 “好了,咱们不说灵含,我今日过来,是有别的事想与你说。” 青墨朝门外望了一眼,只有芸卉在外边。 “你听说了吗,皇上已经向文武百官透露了消息,待滢风周岁那日,便要正式下令宣布太子之位了。” 说来也是可笑,原本在滢风满月之时这个太子之位便该有定论,如今却拖了将近一年时间。 这一年过的说慢也慢,说快也只是一转眼。 就在这一转眼间,许多人变成了阴阳相隔。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慕希轻描淡写一句,把青墨的思绪拉了回来,“除了千式离以外,还有谁可能是太子呢?” “那,你做好当太子妃的准备了吗?” “没有。”慕希一笑,“最近皇后娘娘找了我许多次,我都没有去见她,或许她也应该察觉到我的不情愿了吧。” 她坐了下来,把方才放在一旁的荷包再度拿起来,云淡风轻的语气中,听得出决心,“对于这种名利的争斗,我早已经不打算参与了。” 荷包上是一对鸳鸯。 一个女人,绣了一对鸳鸯的荷包,送的当然是心上人。 若是这个荷包最终交到了千式离手中,那便是多么圆满的结局,可现实偏偏不会让人如愿,那个荷包,显然是送给戚子风扬的。 青墨心中很难受,脸上露出意思苦笑来。 命运真的如此捉弄人,与慕希宫外相识,又一同入宫来成为大皇子妃,共同服侍一个男人。 如今,两人的心又同属于另一个男人。 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还是一种劫难? 没有在锦华殿停留太久,青墨还是回到茵萃殿去。 但整个茵萃殿已经安静一片,一点声响也没有。 “灵含呢?”慕希问茗薇。 正在擦桌子的茗薇透气头来,“公主殿下被皇上找去了。” “皇上?”青墨一愣。 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皇上召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青墨隐约觉得,这里边似乎还有别的内情,并非只是一次简单的召见。 灵含身上还有许多秘密,很多青墨查不到,灵含也不会告诉她的秘密。 此刻的勤政殿内,三个血脉相通的人面对面而坐,却各怀心思。 灵含满脸写着不在乎,认真玩着自己的随身携带的短剑,剑鞘上挂着青墨送的那个砗磲挂坠,因为长时间的摩擦,这个砗磲显得愈发透亮,越来越像个值钱的宝贝。 对灵含而言,里边的情谊可是无价的。 许久无人说话后,皇上开了口。 他有些疲乏,最近每日的折子都能堆满整个桌子,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未去后宫走动了,那些妃嫔们天天等着盼着,也等不到皇上的人。 他几乎吃喝拉撒睡都呆在了勤政殿内。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空闲时间,立马把灵含叫了过来。 “一个姑娘家,整日把刀剑带在身上,让别人怎么看你。”皇上皱眉。 “父皇这话听得我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不是说好让我回来的前提便是给我足够的自由吗?若父皇仍旧要用这样的说辞来堵我,那我还不如在边疆待着,落得个逍遥自在。”灵含无所谓的回应着,看向千式离,朝他眨眨眼。 这兄妹间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没给千式离帮她说话的机会,皇上先开了口,“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父皇!”灵含生气的将短剑砸在桌上,砗磲磕在桌角,重重一声响。 “说好这事听我的意见,父皇若非要一意孤行,那女儿恐怕只能不孝了!” 灵含说的非常严肃,不是开玩笑,也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皇上苦笑,他也有万般无奈,“天齐国那边又派了使臣过来,说是……可以等,其实朕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的不情愿,但……这并非你一人之事,也并非一家之事,它关系到整个南浦的命运……灵含,朕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为国家牺牲自我这种事,我做不到,也没那么伟大,”灵含冷笑一声,“整个南浦国数十万女子,光是父皇的女儿便有十余人,为何偏偏是我?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摊上这样的麻烦?” 她的话已经很是过分,但皇上并不生气,反而更加和颜悦色,“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最骄傲的女儿,也只有你,可代表整个南浦,可为南浦解决忧难。” “解决忧难?”灵含笑了起来,“果真父皇心中从未考虑过我的幸福,也从未想过我的不甘。” “天齐国虽实力稍弱,可好歹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天齐国王子相貌堂堂,对你一片真情,待你定不会差。”皇上苦口婆心的劝着。 灵含猛地站起身来,语气不容商量,“今日便到这吧,若父皇还要继续说下去,那我恐怕只能做个不孝女,回去收拾东西,离开皇宫了。” 说完后,灵含朝皇上行了个礼,又看了千式离一眼,转身走了。 走的快速决绝,没有半点可商量的余地。 皇上苦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他是南浦国的皇帝啊,平边疆定江山,在这个最高的位置上无所不能,可仍旧搞不定自己的女儿。 三年前,天齐国王子乌杉带着一份大礼拜访南浦,原本只是友好往来,但因灵含的疏忽,二人在宫中起了冲突打了一架,灵含夺走了乌杉手中的九节鞭,并放言若想要回九节鞭,改日再战。 就是这一封战书惹了事。 灵含没能等来王子本人,而是等来了一份丰厚的聘礼。 就这么一场冲突,乌杉对灵含动了心,对皇上提出希望和亲。 而那时的灵含已经遇见了樊正钦。 樊正钦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为了考个功名改变现状,每日拼尽全力。 他与灵含的相遇是个意外是个偶然,却也是命中注定的劫难。 郎无情妾有意,灵含对其一见钟情,而樊正钦心中却另有他人。 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几份单方的爱恋,串起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线。 皇上知晓此事后,把刚刚考取功名的樊正钦发配边疆,美其名曰锻炼,实则是让灵含彻底死心,而心甘情愿嫁给乌杉。 为了逃掉和亲,为了追求真爱,灵含不过万人的阻挡,毅然决然离宫,追随樊正钦而去。 一晃眼便是三年。 本以为三年过去,那个天齐国王子应该早已忘了自己的存在,灵含可以毫无顾虑的回宫。 没想到刚过没几天,乌杉竟然已经得到了灵含回宫的消息,立马安排准备再到南浦来拜访一次。 真是个常情的人儿,怪只怪命运的捉弄,爱上一个得不到的人。 千式离叹口气,对皇上说道,“父皇,感情之事,始终不能勉强。” “朕知道,朕能理解灵含,只是……”他仰起头来,眼神深不见底,像是带起无数封存在心底的回忆,“朕也想让乌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种爱而不得,以为是追求真爱,却把对方吓跑的伤心无无奈,朕也都明白,朕不希望乌杉作为王子,也要品尝那样的苦楚……他本该得到更好的。” 什么意思? 千式离听不明白,渐渐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父亲,这番话中有着多少深意呢? 灵含回到茵萃殿的时候,心里的气显然还未消,直接猛地朝着凳子上坐下求,青墨都来不及拦住她。 “哎呀!”灵含大叫一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屁股一阵疼痛。 青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如此着急,早时茗薇收拾屋子,把这椅子上的软垫全拆去换洗了,你要坐也得慢些才是,弄疼自己了吧?” 她说着便要上手去替灵含揉揉屁股。 灵含连忙闪开,“我没事没事,这点痛还赶不上心里的痛呢。” 她的所有怒气都写在脸上。 灵含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藏不住心事,所有喜怒哀乐都第一时间表现在表情中,一目了然。 这样的性格定是会非常吃亏的。 “怎么,不过是去见了皇上一面,怎就成了这幅模样?”青墨问道。 “什么皇上,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我真是怕了他了,要不是这次正钦要回宫来述职,我才不会回来呢!”灵含气呼呼的说着,腮帮子鼓起来,吐字含糊不清。 青墨隐约听到了一个名字,可又不敢确定,愣了一愣,又问,“你说谁?” “我说那个父皇!他怎么能那么随便的对待我的终生大事,我是他的女儿,不是可以买卖的物品!”灵含真是非常生气,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把话题的焦点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去。 “什么?”青墨更是糊涂了,已经听不懂灵含在说什么。 “父皇要让我嫁给天齐国王子,和亲。”灵含坐了下来,神情有些颓败。 想到这事,她便觉得很累。 该为南浦国做牺牲吗?若没有樊正钦的存在,或许可以。 但如今已经心有所属,怎可能再去应和另一个人? 第266章 终到来 和亲? 青墨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公主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的秘密? 她像是一座宝藏,光是表面的金光就已非常足够吸引人,内在甚至还有着挖掘不尽的财富,就更是觉得珍贵。 青墨有了兴趣,追问道,“正是因为皇上要你和亲,所以你才逃到边疆去的吗?” 灵含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算是吧,也算不是,去边疆的最主要目的,是追随他而去,那一年我发过誓,他在哪,我便在哪。” “谁?” “好了不说了,眼下提起他来也是徒劳,待他入宫那日,我再介绍给姐姐认识吧。”灵含笑道,“姐姐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吗?” “噢对。”青墨这才想起来,本在她出门前就要讨论的话题,耽搁到现在还没开口。 她换了个姿势,看着灵含道,“马上便是滢风的周岁生辰了,我是想与你商量一下,这个生辰该如何给他过。” 说来也是有些别扭。 灵含刚回宫,对滢风并不了解,关于滢风父母身上那些错综复杂的故事就更是一知半解,仅是听戚子风扬简单说起过而已。 按理说这个生辰该如何过这件事,不应该去问灵含。 可青墨也的确有些慌不择路。 慕希那里还有别的事要忙,顾不上管滢风,况且这次生辰过完,便要正是昭告天下太子与太子妃之位的归属,这种关头,青墨总是不愿去麻烦慕希的。 或者说,她在逃避。 不论是皇上的威严、皇后的诡计,或是千式离的坚持与戚子风扬的野心。 在这重重的压力下,青墨都能撑得住,勉强安然应对。 可唯有在慕希那里,她当真有些恐惧。 既害怕自己的行动会成为将慕希推下悬崖的凶手,又害怕因自己的畏手畏脚,而无法阻止失态的持续扩散,更是会害了慕希。 渐渐的,青墨觉得这段拼命想要守护住的友情,渐渐被吹散了。 她只能看着它不断飘远,却无论怎么努力伸手都再也抓不住。 实在是心里的一道伤。 “……所以在我看来,这是最佳的选择。” 灵含已经把自己的意见娓娓道来,却看见青墨心不在焉的表情,微蹙着眉头看上去非常焦虑。 “姐姐?”灵含轻声唤她,“姐姐你想什么呢?” “没事……”青墨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你刚刚说什么?” 灵含表情有些担忧,握住青墨的手,“姐姐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有需要,你定要告诉我,二哥可是将保护着的重任交到了我的身上,我可不能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他让你保护我?”青墨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在茵萃殿安全得很,需要什么保护?他太多虑了吧。” 说到这,她有看向灵含,“你的意思是,住到茵萃殿来,也是他的主意。” “这倒不是。”灵含老实回答,眨着眼表情很是灵动,“二哥只说希望我能与你关系更近一些,可是我仔细一想,什么才叫做亲近呢?便不如直接住进来好了,一来可以和姐姐更长时间的相处,二来也让我自己落得个清静,多好。” 原来是都他。 青墨自嘲而无奈的笑了笑,怪不得那日在武场外边见面时,戚子风扬一直强调灵含是与自己一条船上的人。 其实他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吧。 包括无比清楚灵含的内心,且可用她的性格来替自己做事。 青墨脑海中突然闪出个可怕的念头来,难道……灵含回宫这事,也是戚子风扬暗中安排的吗? 她身子一颤,眼神不自主的看向了灵含。 灵含疑惑的眨着眼回应着她的眼神,“姐姐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昨天夜里没睡好?我昨夜似乎也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等明儿我找人来看看,可是有老鼠。” “也许是吧,天热了些,这些恼人的小家伙也开始出洞了。”青墨笑笑,顺着把话接了下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样的日子,滢风也非常不听话,总是闹腾,也不知道过了周岁后,会不会长大一些,更懂事一些。” 灵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才周岁的孩子,姐姐难道期望着他能继承大业吗?” 这话一出,二人同时一愣。 似乎也无措,滢风是千式离的长子,算起来当真是未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可毕竟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即便只是玩笑之语,但将这话说了出来,仍旧太不妥当。 幸好灵含反应极快,立马将话题转开,化解尴尬,“不过说来,姐姐能做到今日这样,将滢风当作自己孩子那般对待,实在让我很是佩服,他是幸运的,有一个勇敢的母亲,也有一个爱他的你。” “无论长辈们做过多少错事,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滢风刚一岁而已,他已经经历了普通孩子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困境,我希望未来的日子他能健康成长,不要受影响才好。” “有姐姐那么疼他,他一定会成为特别优秀的孩子,姐姐放心吧。” “嗯。”青墨回应一个微笑。 和灵含聊天总是开心的,她机灵,善解人意,每次的劝慰都是那么和风细雨一般,当真能让你身心舒畅。 而她也很喜欢缠着青墨。 “所以我说,其实生长在宫中,什么奇珍异宝皆已经见怪不怪,滢风需要的不过是最平常的家庭之爱而已,大哥……已经许久没来陪过他了吧,这次的周岁生辰,不如就让父皇给大哥放一天的假,让他与滢风好好呆在一起相处一整日,也让滢风直到,他还有个爱他的父亲。” 灵含说着这话时,心里有些疼。 她也知道千式离的脾气,尽管表面上看来云淡风轻,但从他的行动中便能看出些端倪来。 他对滢风一定是有气的,或者说是怕在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回想起亲弟弟与自己女人的联合背叛。 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的事。 “你说的对,这事……我去和大皇子殿下说吧。”青墨点头,拿起桌上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原本无比香甜的点心,今日吃来索然无味。 滢风周岁那一日很快便到来。 也是宫中一件大事,整个后宫之人全数盛装。 滢风由奶娘抱着,青墨,慕希与灵含陪伴在周围,一同到和容宫去。 皇后与皇上都在那里等着。 今日的仪式,便从这里开始。 众人齐齐请安,皇后从位置上起身,走了过来。 “滢风这小家伙也长大了些,眉眼间愈发有英气了。”皇后说着,将一个长命锁亲手戴在了滢风脖子上,“未来的日子,带着期望健康长大,成为可与你父亲并肩的男子汉。” 青墨替滢风谢过皇后。 幸好,在这宫中,血脉是维系情感的最佳利器。 皇上与皇后不会将天绍齐与沁良娣的过错迁怒到滢风身上,反而只会因他的小王子身份,而对他更加好。 皇上也走了过来,将滢风从奶娘怀里接过去,面带笑意,“长大啦,我的小皇孙长大啦。” 青墨也跟着微笑,屈膝行了个礼,“滢风能得到皇上的喜爱,是他的福分,想必今日以后,更大一岁的他会更加挺会,努力成长,早日能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 皇上淡淡笑着,他的额头上已经爬上了皱纹,这已经是个步入不惑之年的男人,再不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渐渐有了疲态。 这种疲态在一个皇上身上显露,更是一件让人心酸的事情。 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什么万寿无疆,都是虚无。 在皇上这个位置上,老去的更加快。 “大皇子殿下到。”外边的侍卫通报着。 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千式离走了进来,昂首的姿态充满霸气。 “父皇,母后。”千式离请过安后,看向了皇上手中的滢风。 从他进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气氛便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慕希很明显的朝后一退,躲在了灵含后头,像是刻意避开千式离的目光。 而灵含则死死盯住他,盼着他能做出些与滢风亲近的举动来符合自己父亲的身份。 但千式离表情却始终很淡漠。 几秒后,灵含再也忍不住了,一步上前从皇上手中将滢风抱了过来,直接递到千式离眼前,笑得饱含深意,“大哥,方才滢风一直吵闹着,就等着你来哄他呢。” 千式离的表情有些僵,他从来没对滢风做过这样亲密的事情,此刻整个身子都不自在。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灵含的这种举动成了巨大的压力,推着他不得不伸出手。 好在滢风始终笑着,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来伸向千式离,表情非常聪明可爱。 他的状态让千式离终于放松下来,也伸手去接过了他。 小孩子的身子好软,抱在怀中时那种奶味很明显的窜进鼻腔。 千式离的心一秒变得柔软了,脸上终于浮上了笑容,这是从滢风出生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做一个父亲的幸福感。 “滢风……”喉咙哑哑的,千式离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此刻的青墨与灵含相视一笑,这样的场面是她们最想见到的。 第267章 周岁宴 这个周岁生辰宴是灵含一手策划的,原本青墨想参与,但一出主意就被灵含给拦了回去,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神神叨叨的像是有特别的计划。 果然,她一出手,总是与众不同的。 在龙清池前的广场上搭了很多东西,活生生把这里建造成了另一座宫殿的模样,不同于南浦皇宫的死气沉沉,这片广场洋溢着一种特别的生机。 尤其在这里的全是宫中活跃的面孔。 千式离,戚子风扬,青墨,慕希,灵含。 灵含拿着拨浪鼓趴在地垫上,对着在地垫上爬得正欢的滢风一直摇,嘴里还念叨着,“滢风,快,跟着我朝这边走,快。” 一旁的青墨看得只想笑,“你这简直就是作弊!” 在南浦国,孩子满周岁时也有抓周的传统,滢风作为宫中第一个小王子,这个传统就更加隆重。 地垫上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名贵的金银珠宝,书笔尺子,算盘,还有各种官印,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被灵含搬了过来,如果可能的话,她也许会将皇上的玉玺也搬过来,当然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放在正中那最占位置的,硕大的一堆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或许都没法概括出里边的种类。 当然为了放着这些兵器会伤到滢风,灵含已经用棉花和细绳将其所有锋利的地方都绑好,只看得出隐约的轮廓。 以灵含的性格,当然希望滢风直奔那群兵器,毕竟抓周的意义非凡,可能暗示着这个人未来的模样。 若是滢风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身武功勇闯天涯,那才当得上这个小王子的称号。 灵含是这样盼着的,然而滢风似乎并不听她的话,任凭她的拨浪鼓摇的多么快多么响,滢风没有一点触动,反而朝另一个方向的算盘上爬去。 灵含急了,连忙伸手把算盘挪了个位置,“滢风!你可真没出息,好东西不拿,尽拿这些破烂玩意儿!” 青墨被逗得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些破烂玩意儿也是你一点点拿过来的,怎么,你的刀剑是宝贝,算盘就不是了?我倒觉得还是算盘好,未来做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总比冒冒失失把自己置于危险的打杀中来得好。” 她这话中有话,灵含不是听不出来,她立马站起看着青墨,“姐姐你是在嘲笑我武功差还硬要参与打打杀杀吗?我武功差,还有大哥二哥啊,他们可以教滢风,一定能让他成为特别了不起的人,你不能因为我的失败,就否认成为有武功的人是种危险吧!” “是是是,我也没说有武功不好呀,可是滢风不喜欢你那些兵器,就不要勉强了吧。”青墨笑着回复。 就在二人说话间,灵含一个没注意的功夫,滢风已经爬向了他喜欢的东西那里,一伸手,抓起眼前的物品,脸上有笑意,吱吱呀呀的冒出几个词句来。 众人听到这声响后回头了,灵含一愣,手中的拨浪鼓一滑,应声落地。 滢风抓起了一支毛笔。 “不行不行,你不能拿这个!”灵含急了,连忙蹲下去想要从滢风手中抢过那支笔。 但滢风攥的死死的,没给灵含动手的机会。 “你干嘛要为难一个孩子。”慕希也蹲了下来,拉过灵含的手,“他有他自己的选择,有他该走的路,你能控制吗?” 青墨说得对,灵含不是不知道,只是她看到滢风小小年纪便承受了那么多原本不该让他承受的东西,灵含是真真的觉得心疼,想用这样的方式,在心理上得到些许的安慰,让滢风的未来可以得到某种预示,起码刀剑加身成为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可以抵挡外界所有暗箭,会让他活的安稳一些。 可如今,他拿起了毛笔。 那又意味着什么? 无人知道。 青墨回头看向千式离,看到千式离对她淡淡一笑,似乎对毛笔这个选择很是满意。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青墨也不知是好或是坏。 未来是什么样,总要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吧。 这边的两个皇子妃和一个公主为了陪滢风玩使尽浑身解数,当真感受到作为一个母亲的辛劳。 而那边的两个皇子同样没有闲着,只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刚满周岁的孩子身上。 戚子风扬走过去站在千式离身边,小声开了口,“父皇把御衣给你了吧。” 已成定局之事,千式离无需隐瞒,他点点头,“嗯,昨夜便给了。” 得到确定的答案,戚子风扬也松了口气,道:“那未来我也无需提心吊胆了,总怕父皇一个不高兴又将我召到前朝去,我与那里八字不合,实在难捱,还是云游四方过着我闲云野鹤的日子比较轻松些。” 千式离苦笑,“我看二弟挺适合前朝,父皇也总说,如我这样的皇子从小便中规中矩惯了,在处理百姓之事上虽妥当,却太死板,总找不到能两全之策,而你不同,你脑子活泛,很多想法意义非凡。” 这话也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警告,但戚子风扬的谨慎一点未减,笑笑道:“这不过是父皇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心而说的安慰之语罢了,我自己知晓自己有几分几两。” 他看向千式离,目光前所未有的真诚,“若是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大哥尽管开口,无论海角天涯,只有你需要我,我一定和你同阵营。” 二十余年的人生中,这是戚子风扬对千式离说过的最富感情的话。 戏演的太认真,以致于千式离信了,而戚子风扬也糊涂了这句话中含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们是身体里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弟,我也曾将你视作可说真心话的朋友。 这段关系曾一度走入绝境,而今的这一句话,是否可将被覆灭的真心再度拉回来? 我不可知道,可我希望是真的。 如今的千式离,的确需要一个左膀右臂在自己身边。 他眼神中透出一种深邃,这份深邃里还含着深深的悲哀。 “谢谢。”千式离伸出手掌在戚子风扬眼前。 戚子风扬同样伸手回应,时隔许久,这两只手终于又握在了一起。 二人脸上都有笑意,连局外人都看不懂这笑意中有多少真诚,更别说置身于其中的他们,更是连自己都被蒙蔽住。 青墨在一旁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仔细观察着,也能从戚子风扬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来。 她知道,更多的行动立马就要开始了。 “不要……” 那边的地垫上突然发出这样含糊不清的声音来。 滢风虽然还不太会走路,但在这地垫上四角并用动作也非常迅速。 到底是千式离的孩子,骨子里那种非凡的能力与生俱来。 只见灵含抢走了他手中的买笔,一边后退一边逗他,“来拿啊,只要你能追上我,我就还你。” 一个大人这么去逗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灵含这举动真是让人又好笑又无奈。 “滢风遇上你这么个姑母真是他的不幸!”青墨开着玩笑夺过灵含手中的笔还给滢风,他这才露出笑脸来。 已经可以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滢风的眼神也开始有了明显的喜怒变化。 他看灵含的时候自然是不高兴的,转眼再看到青墨便成了一种温和的笑,两者的变化太快太精准,把灵含气得不行。 “你这个小家伙真是不识好歹,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瞪我!”灵含叉着腰,哭笑不得。 她只是把太大的期望放在这个小家伙身上,一丁点的不好都会很失望。 可这毕竟还是个孩子。 青墨拉住灵含,朝她微微摇摇头,灵含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抓周的事情算是就这么过去,谁能知道这所谓的命中注定究竟有没有依据呢。 不过是寻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今日的周岁宴与一年前的满月宴相比,更加奢华,却也更加冷清。 宫中人似乎渐渐在减少,依旧留在这里的也逐渐有些疲惫,天刚擦黑,众人便各回各宫,散了这个局。 青墨回到茵萃殿,茗薇已经准备好热水,可她并未打算洗漱更衣,依旧穿戴整齐。 “小姐还不打算休息吗?”茗薇问。 “还得应付他,再等等。”青墨揉了揉眼角,有些累。 茗薇不明白,但也没贸然去问。 倒是青墨自己开了口,“千式离会过来,等等他。” 不是什么心有灵犀的感应,只是青墨听到了千式离与戚子风扬的对话。 皇上已经把御衣交到了千式离手中,大概明日便会正式下诏书昭告天下他太子的身份了吧。 再这样一个关键的日子中,千式离定会过来茵萃殿。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事件后,外边传来晋六的通报声,“大皇子殿下到。” “来了。”青墨叹口气,如今到了该她曲意逢迎的时候了。 千式离看上去很累,今日的晚宴后,他又被皇上叫了去,说了好多话才得休息。 从皇上那边过来是一条横跨整个皇宫的路,千式离很累,依旧过来了。 已经许久未曾到过茵萃殿。 今日这一行有些陌生,也有些心酸。 “殿下。”青墨主动迎了上去,替他脱下外套,语气很温顺,“累了吧,坐下喝点茶。” 第268章 新安排 如今的青墨似乎已经修炼出了这样的能力,不论前一秒有多生气,不管两人间经历了过少次的矛盾与冷战,转身之后仍可装作无事发生,继续之前正常的相处模式。 尤其是在千式离面前,心里有怨恨,有不满,可一切仍旧如常。 千式离坐了下来,环视整个屋子一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屋内冷清了不少,明日我让路连郢张罗一下,多拿些摆设与装饰品过来。” “再多的摆设也是冰冷的,再名贵的物品都暖不了人心。”青墨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后,笑了笑,“本以为殿下今日一定累了会在养心殿休息,怎么还会来我这呢?” “有一阵没来凌秋园了,挺想你的。” 千式离的语气很冷静,或许是早已不习惯于说这类柔情的话。 秋日月色朦胧,房门微开着,青墨身子一半在被月光笼罩,一半在阴影中,表情不明。 千式离微微垂下了眼睫,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母后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什么?”青墨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可仅是一闪而过,她立马嘲笑自己,难道经历那么多之后,还会被千式离这片刻的示弱所蒙蔽住吗,难道还会以为他拼尽全力去争得这个太子之位,是被逼无奈是有万般隐情? 别天真了。 宫墙之中的争权夺利,哪里有什么隐情与身不由己可言。 不过都是利益驱使下的心之所向罢了。 青墨笑得很冷,“皇后娘娘一直对殿下寄予厚望,殿下也果真未让她失望。” “青墨,”千式离声音沙哑,唤了她一声,“你怨我吗?六弟之事……” “怨你?”青墨迎着他的目光,“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我有什么资格怨你,我的生与死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哪里敢怨你。” “青墨!”千式离皱眉,显得很是急躁,“如果可能,我宁愿自己不要出生在帝王之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得一人真心白头终老,那才是我真正的向往。” “得以人之心终老?”青墨朝前几步,“若当真心中有爱,便不会下如此狠手,将亲兄弟推入地狱,这也是你所谓大爱中的一部分吗?” 质问的语气,问的干脆直接。 从未有人敢这样与千式离说话,像是戳中他心中最觉孤单的那根弦。 千式离拉过青墨的手放在自己脸边,身子微微前倾,脑袋靠在了青墨的手臂上,他很用力,抓的青墨手指生疼,“人本就是自私的,我从未否认过自己的私心,对百姓可做到大爱无疆,可对自己为何就不能也多一份私心呢?若沁良娣与天绍齐从未背叛过我,我又怎会如此心狠手辣,背叛与我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轻饶的罪过!” 背叛,不可轻饶的罪过。 这两个词像两把利剑刺进了青墨心口,她想挣脱千式离的拉扯,却发现自己身子已经僵住,压根无法动弹。 天绍齐与沁良娣的背叛已经激怒千式离。 他表面上看来对此事再不提起,像是毫不在意像是云淡风轻,可今日这一番话让青墨看清,这件事是他心中永远的耻,永远的痛。 背叛,若要说是背叛,那青墨真该被千刀万剐。 她不仅背叛了千式离的感情,甚至包括想要抢夺他的权势地位。 从一开始便在谋划着一切,若这一切被千式离所知晓,那他会如何去做?他心中的恨还会有多少? 青墨愣在那里没有说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眼前一片迷蒙。 心里很难受,但却没有半点泪水,早已经忘了哭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中,无处释放。 “青墨,如今我最大的希望,便是愿你能陪在我身边,长长久久。”千式离抬头看她,那一刻的眼神很是纯粹,像个可怜的小孩,在祈求大人的疼爱。 青墨心口一疼,却并未失去理智,“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我是皇子妃,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未来自然会与你相伴,只是……当那些身不由己与无可奈何发生的时候,殿下还会原谅我吗?” “只要不是背叛,我可以容许你犯任何错。” 只是比“我爱你”更动听的誓言,却也是比链铐更残忍的束缚。 青墨盯着千式离的眼睛,透过那微弱的烛灯,看得见里头反射出的自己的脸。 她在此刻终于明白了,千式离今日来这并非向她传达旨意,也并非分享成为太子之后的喜悦。 而是……某种暗示,某种警告。 青墨站直了身子,她此刻的状态像是随时可应战。 千式离定是发现某些端倪了吧,人心总是有感应的,尤其在对感情之事上。 即便他麻木不仁,即便他对青墨万份信任。 那也挡不住旁人的多嘴。 还有个路连郢不是吗? 想到他,许多细节碎片从青墨脑海中窜了出来,一点点拼接成完整的画面。 路连郢撞见过好多次青墨与戚子风扬在一起时的情景,虽说二人很小心,并未又太过亲密的举动。 但路连郢心思很深,人脉极广,但凡稍稍调查,定会看出端倪来。 而他又是千式离的心腹。 从今日千式离这反常的举动上看来,他定是起了怀疑。 只是这种怀疑还未得到确凿证据之前,千式离也按兵不动。 只做试探。 这种试探不仅打草惊蛇,也浇灭了青墨心中最后一丝留恋与盼望。 盼望着不伤害任何人的两全其美,此刻全成为了泡影。 青墨终于意识到,终于确定,一旦为他人考虑,便会将自己推入火坑。 凡人尚且如何,更何况自己身处可怕的宫墙之中。 要想安稳的活下去,除了心狠手辣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门外一道闪电闪过,在青墨眼珠里留下痕迹。 她伸手搭在千式离肩上,微微用力,“殿下何出此言,从今往后,你是太子,我是太子侧妃,我的一言一行皆以你为跟随,怎会犯错呢,除非……是殿下故意挑刺吧。” 她将太子侧妃四个字咬的很重,在给千式离施压。 果然千式离有了反应,他冷笑一声,“太子妃……这三个字真是可笑,我竟连决定自己妻子的权力都没有。” 果然,千式离挣扎了许久,仍旧斗不过皇后的坚持,慕希仍旧是太子妃。 一个不情愿与太子长相厮守的女人成为了太子妃,一个用尽手段想得到这个位置的女人却以落败收尾。 两个真心相待的姐妹最终被命运逼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为何要如此残忍? 终于,这场酝酿已久的战争,真的开始了。 千式离放开了拉着青墨的手,站起身来,情绪转换极快,此刻脸上挂着一种柔情,他朝门外打了个响指,那扇微闭着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每人手中都端着一盘菜,脚步整齐的走进屋内将那些菜放在桌上,依次朝千式离与青墨行礼后离开。 最后一个姑姑脚步慢了慢,将一壶酒也放上桌,道:“望大皇子殿下与娘娘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千式离朝她点点头,她这才出了门。 “什么意思?”青墨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捉摸不透千式离的意图。 千式离拉着她的手坐下,道:“今日虽然热闹,但你定也只是忙碌着,没吃什么东西吧,每次的热闹后总会觉得有些落寞,难道有那么一段时间可让你我坐下来面对面吃点东西,我便让御膳房的人去做了一点你爱吃的口味,尝尝吧。” 说完,他很主动的为青墨夹了几道菜。 的确都是青墨很喜欢的菜色,平日里吃的都是自己各宫中小厨房里做的饭菜,只有与皇上坐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迟到来自御膳房的东西。 今日也是沾了千式离的光吧。 呵,青墨心中冷笑一声,果真不一样了,才刚确定了太子之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突然高人一等,突然松一口气。 二人默默吃着桌上的东西,尽是应付与敷衍的味道。 除了饭菜的香味外,还有酒的醇香。 千式离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青墨跟前,道:“算起来,我们俩从未正儿八经的喝过一杯酒,就连新婚之夜该有的交杯也从未有过,今日,便算补起来吧。” 他的眼神很怪,说是温柔,却又像是另有所图。 青墨并未多想,或许此刻的她也想借着这一杯酒来灌醉自己,来忘记那些复杂和纷扰。 接连两杯酒下肚,青墨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酒与平日里喝的不同,不知是不是太过浓烈,青墨知觉脑袋里非常晕,眼前的视线开始出现重影,更糟糕的是,她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烤的五脏六腑都在灼烧,非常难受。 她放下了酒杯,手肘撑在桌上缓了好一会,看向千式离,“殿下……明日皇上会正式下诏书,你也需要过去,今晚早些休息吧。” 这很明显是逐客令,因为青墨知道自己真的撑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想转身去把在门外的茗薇叫进来,但身子完全没了力气,不过是简单的转身动作,都令她险些跌倒。 第269章 做攻击 千式离走了过来,从后边环住青墨的腰,他的头凑了上去,额头轻蹭着青墨的脸颊。 这是个非常温柔的动作,像一根羽毛扫过青墨的心。 她本能的觉得不对劲,想躲,想逃,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反倒因为千式离动作的深入,让她身上那种燥热愈发明显,周身仿佛被火灼烧,急需寻找一个出口。 千式离的手越来越紧,将青墨整个人死死箍在怀中。 青墨丧失理智的最后一秒,隐约听得耳旁的声音悠远渗人,“我得到了江山,也要得到你。” 这一夜风中的燥热被一场大雨浇灭。 今年的南浦国大涝紧接着大旱,原本的风调雨顺在这短短半年时间内成了灾害绵延。 这几日的高温更是将秋老虎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夜里这一场难得的大雨,总换缓解了些许炎热,只是为何突然降雨,是老天爷的某种暗示吗,它或许也觉得,这世间的磨难太多,这些磨难都聚集到一个人身上时,是一件可怜可悲到令人忍不住落泪之事。 青墨是不幸旁人所给的任何悲悯的,人人皆不可靠,唯有自己才会对自己一辈子衷心。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突然惊醒的,头顶的天窗上有一轮弯月,安静的看着屋内的一切。 身边的千式离睡得正熟,呼吸很匀,非常轻微的动静,已经让青墨心烦意乱。 他是太子殿下,未来南浦国的帝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却用了最低劣的手段来得到一个女人。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妻子。 这就是是太子的悲哀,还是太子妃的悲哀? 青墨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千式离粗暴的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恨极了,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表示着愤怒与排斥,可她却反抗不得。 千式离在那杯酒中下了分量不轻的药,引她主动投降的药。 任凭青墨有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敌不过这可怕的药效。 今夜的千式离是最粗暴的一次,仿佛发泄一般在青墨身体里横冲直撞,毫不温柔,与白天的他判若两个人。 青墨已经不清醒的脑子真切的感受得到自己身体的反应,那是一种让她觉得极度不耻的反应,在药效的逼迫下不自觉的展现出的反应,她在那一刻真想与自己身上这个男人同归于尽,就这样一起死吧,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我吗,那我便拉着你一同下地狱。 可是她不敢,当冲动一触即发的时候,青墨想到了戚子风扬。 脑海中浮现他的身影,想起第一次见面之时,他一身白衣笑意微然,精致的五官下有一层淡淡的神秘,吸引着你想要更了解他,想要接近他。 那个影子在青墨脑海中一闪而过,慢慢消失到抓不住。 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和戚子风扬流着同样血脉的男人。 这个用药来强迫自己就范的名义上的丈夫。 青墨咬紧了压根,在千式离一下下猛烈的撞击后,晕了过去。 即便是平静安稳的日子中,也每日都有猝不及防的事情会发生,更何况是在这足以引起举国上下热议的小王子满周岁,立太子之日。 更是不可能安然度过。 茵萃殿已经发生那么多事,外头自然也不会平静。 此刻青墨心中心心念念的戚子风扬,正和慕希在一起。 晚膳过后,灵含和奶娘一同将滢风抱走,毕竟今日这个周岁宴是灵含一手策划的,她自然要善始善终,亲自把滢风抱回去哄他睡着后再离开。 当最后所有人都各自回宫后,只剩下戚子风扬与慕希还在那里。 没有谁的心事能百分百藏得住不为人知,眼神与表情皆会出卖你。 尤其当你的心事与对方有关时,对方更是能感应得到其中的端倪。 两人同时留下,各怀心事的同时,也都知道对方找自己有事。 这也算是一种默契吧,慕希心里暗暗激动着。 戚子风扬身边从来没有跟随者,丫鬟也好侍卫也罢,空无一人,他向来独来独往,到哪也都方便,没有牵绊。 但慕希不同,废了好大劲才把芸卉劝走,让她自己留了下来。 夜很安静,此刻空空荡荡的大殿内更是静得可怕。 那种喧闹过后留下的余热还在,渐渐被冰冷吞噬,显得落寞无比。 慕希平静的喝着面前一壶茶,茶已经凉了,且泡了很久,此刻的味道显得很涩,可她几乎尝不出味道来,本也不是想要喝茶,这是用这样的举动来掩藏心中的慌乱。 戚子风扬就在对面,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沉沉的传来,在这空挡的大殿内来回翻滚着,让慕希觉得手足无措。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的无比厉害,既紧张又欣喜,每一分一秒都有一种盼望,盼望着接下来的那一瞬会发生意料中的,或是意想不到的事,无论是哪一种,都充满期待。 那一刻,慕希终于知道,原来这就是爱情。 追求了那么久的爱情,其实就在眼前,只是造化弄人,老天爷让它用一种折磨人的方式出现,让它游离在了道德之外。 戚子风扬起身将大殿的门关上,顺手拴上了门闩,他在这样的方面总是谨慎细心的。 即便这里不会有人闯入,即便空荡的房间内只有他与慕希二人,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就这个关门的动作,已经足以让慕希心跳加速的不能自已,她的头越埋越低,几乎不敢看向戚子风扬那边,越是期待着,便越是害怕着。 戚子风扬走了过去,直接在慕希面前的桌上坐了下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她,道:“方才在席上看你脸色不太对劲,今日一整天你似乎都情绪不太高,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的仿佛是在耳语,慕希只觉得一阵温热的气息朝她用来,她喉咙一动,小声回了句,“你一整日都在观察我吗?” 互相的试探,心知肚明的反问。 这样的状态于戚子风扬而言不过是一场善于表演的戏码,可对慕希来说,是足以令她整个人沦陷的利器。 “本不想观察你,可你实在太耀眼了,总是忍不住会朝你看去。”戚子风扬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这句话是故意的,这个笑容也是故意的。 如何让一个女人对你动心,他掌握一千种似真似假的方式。 “你怎么那么讨厌!”慕希也笑了,伸手推了他一把。 她终于敢抬头,直视着戚子风扬的眸子。 很亮,很深邃,从里边能看得见自己的模样,这一刻的两颗心仿佛剧烈的撞击在了一起,火光四溅。 戚子风扬身子渐渐朝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慕希下意识的猛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个举动,是当真下意识的。 戚子风扬嘴角一扬,“这是什么?” 他右手从慕希衣服口袋中快速的拿出个东西来,握在手中。 他总是如此眼明手快的,动作干脆利落的让慕希做不了任何反应。 更何况方才她是闭着眼睛的。 此刻睁开眼睛后,才发现戚子风扬手中正拿着她千辛万苦绣好的荷包,抬手扬在空中。 “你还我!”慕希急了,脸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想要去抢夺那个荷包。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好几次返工,就为了做出自己心目中完美的作品,送给心中同样完美的人。 这是一份慕希准备良久的礼物,一份想要带去惊喜的礼物。 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与戚子风扬见面时的场景,把该如何将礼物以惊喜的方式送给他时的每一字一句都演练了好多次。 带着紧张与敬畏的心情,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可是这些都被戚子风扬毁了! 他竟然自己拿出了那个荷包,还扬在手上一脸意味深长。 这对慕希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嘲笑! “你快还我!”慕希试图直接站到桌上去,但因身上所穿的衣服太过限制,她的动作不能太大,完全牵制住,刚一迈步,突然被裙摆绊倒,直直的朝着戚子风扬那边栽了下去。 “小心!”戚子风扬连忙拉住她的手,原本握住手掌的姿势一转,换成了十指紧扣,慕希立马安静下来,吓得几乎快不会动弹。 “既然是送我的,还藏什么?荷包,鸳鸯……你还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我听着。”戚子风扬用一种柔情万分的眼神看向慕希,目光中全是炽热。 慕希怎受得了这样的火热,她的心几乎快跳出了嗓子眼,这一切都是从未经历过的,毫无经验的状态下,她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谁说是送你的,你不要自作多情……”慕希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不去看他。 “是吗?”戚子风扬欺身圈住她,两秒后,低头吻了下去。 一个无比突然又无比绵长的吻,慕希毫无防备,身子瞬间软的没了力气,她始终瞪大着眼睛,像是麻木的接受着这一切。 戚子风扬揽住她的腰,越吻越深,可就在二人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的时候,他也突然睁开了眼,眼神中冰冷,没有半分感情。 第270章 受迁怒 慕希双手紧紧搂住戚子风扬的腰,她身子紧绷着很是紧张。 即便这是自己期盼了许久的画面,但毕竟道德与理智都在提醒她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 夜晚的皇宫之中寂静一片,黑压压的天空下四处都散发出阴暗腐朽的味道来,这是一个聚集了无数阴气的地方,数百年的历史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此丧生,上到妃嫔娘娘,下到丫鬟太监,各有各的命运,却无一人是安乐至暮年而死的,从生到死皆有怨气。 各宫中烛灯星点,闪着微弱的光,犹如鬼火。 青墨半夜醒来后再无睡意,睁大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此刻的她觉得自己犹如一具死尸,早已不知什么是喜怒哀乐。 千式离起床时她正闭上眼装睡着,比起与他面对面去想起昨夜里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青墨更愿意闭眼演一场装睡的戏码。 千式离俯身吻了吻青墨的额头,久久不愿起身,像是无比眷恋这样的状态。 之前两个月的日子中,千式离来过茵萃殿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被青墨所回绝,久而久之他也对这里产生了某种恐惧,这种恐惧在此刻终有所化解。 今日的早朝不同以往,皇上会正是下诏书立千式离为太子,这一日终于到来。 千式离很快洗漱更衣离开了茵萃殿,去踏上另一段他期盼许久的征程。 青墨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阳光开始明媚到刺眼,直到寝殿布帘外的那个人影渐渐被拉长,她才翻了个身,开口道,“茗薇,你进来吧。” 茗薇早已经在帘外等了许久,手中端着的铜盆里的水已经凉到换了好几次,她没有打扰青墨,就这么静静等着她醒来,等着她愿意开口说话。 昨夜里的事,茗薇也无比清楚发生了什么,清楚它给青墨带来的震撼与伤害有多大。 听到青墨的声音后,茗薇这才掀起布帘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同样沉重,将铜盆放在椅子上,背对着青墨,道,“小姐,我来给你洗漱更衣吧。” “他走了?” “嗯。” 青墨坐起身来,眼神直直的看向茗薇,“昨晚你去了哪里?” 语气冰冷的令茗薇也身子一颤,眼眶立马被泪浸湿,可她强忍住并未表现出来,仍旧一如往常那般,“昨晚我就在殿外候着……” 喉咙一动,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一问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之间本不该是这样。 茗薇自小便呆在庭祯身边服侍,几乎是与青墨一同长大的,二人亲如姐妹,即便入宫后一人是皇子妃一人是丫鬟,但两人的相处丝毫不分主仆,亲生姐妹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可是今日,两人间这短短半米的距离,却像是隔了整条银河一般,拒之千里。 片刻之后,青墨无奈的笑笑,她对自己失望极了,“也是,那是太子,他的命令你们不敢不听,包括把你们拦在殿外,包括让你们在酒里下药,你们都不得不从是吧?” 这话说的很是严重,像是质问,更像是怨恨。 但茗薇并未慌张,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在青墨面前跪了下来,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也很干脆,“是,作为下人,太子殿下的命令我的确不敢不从,可作为小姐的亲人,但凡是我知道可能会伤害到小姐之事,必定会拼尽全力拦下,若小姐要怀疑我的衷心,那我也无可反驳。” 青墨仰头,一串泪珠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一个悲哀的笑意浮出。 “是我错了,从一开始便是我错了,本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温暖的男人,可谁能想到,他对我的感情竟然廉价熬需要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去换……” 话还未说完,青墨已经哽咽的难以出声。 昨夜那一杯酒,彻底毁掉了她对千式离的信任与不忍。 以前即便对他没有爱情,可毕竟生活一年多的时日,也总归有了亲情。 可如今一夜之间,所有存留的感情都消失殆尽。 青墨哭声不大,没有震天哀嚎,可从这抽泣与哽咽中,已经听得出那种毁灭般的伤心欲绝。 茗薇除了心疼,只剩下心疼,她眼中的泪也大颗大颗落了起来,一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后悔的无以复加,“早知昨夜会发生这种事,我就该不要离开,就该拼命护住小姐,就该拦住大皇子殿下,不让他伤害小姐!” 她在此刻也仿佛失去了冷静,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青墨心头一紧,连忙起身走到茗薇身边,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连连摇头,“若你这么说,那才是令我无地自容。”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手指从茗薇脸上拂过。 茗薇对自己一向严厉毫不留情,方才那个耳光更是大的用力,一点也不手软,此刻几道红印子如刻在脸上一般,非常醒目。 青墨同样心疼,自嘲的笑了笑,“你这样子若是走出去,别人定会以为我对自己的人不好,动手打了你,若我不通人情且暴躁无理的形象传扬了出去,你来负这个责吗?” 半开玩笑的话,终于缓和了方才那紧张到极致的气氛,也让茗薇轻松了些,青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已经没事了。 屋内就有药膏,青墨转身去找出来,细心替茗薇上药。 茗薇反手握住青墨的手腕,道:“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小心谨慎的语气,青墨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从前的每一次侍寝之后,青墨都会喝下一碗言太医准备的避子汤,曾经茗薇是无比抵制这种行为的,因为言太医也明确说过,这药有对身子会有很大的伤害,她劝过青墨很多次,但均无果。 今日恐怕是茗薇第一次主动提出让青墨喝药。 青墨重重点头,已经恢复冷静的她此刻目光如利剑,坚韧坚定。 终于洗漱完毕换了干净的衣服,青墨的脑子开始清醒了些。 茗薇陪着她到院子里吹吹风,好扫尽心头的尘杂。 今天天气非常不错,太阳很大,但阳光并不刺眼,反而略带温和。 连老天爷都在用这样的方式为千式离庆祝吧。 青墨暗暗想着,回头看了看偏殿那边,那个一向大清早就热闹无比的偏殿,此刻竟然冷清得很,没有一点动静。 “灵含人呢?”青墨侧头问茗薇。 茗薇也转身朝偏殿看了一眼,“噢……公主她……也被皇上召去了吧。” 被皇上召去了? 茗薇欲言又止,青墨便也明白了,只是仍有疑惑,立太子,把公主也叫去算怎么回事? “慕希也被叫去了是吧?”青墨接着问道。 “是。”茗薇重重点头。 青墨也点头,看来后宫中只剩下她一人还留在这里,没去那个热闹的立太子现场了。 可千式离早晨是从这里离开的,究竟是皇上不想让自己去,还是千式离不想? 奇怪,青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想不明白。 “路侍卫,这大清早,你怎么过来了?” 门外传来晋六的声音,他像是故意的似的,扯着嗓子说的很大声,让隔着很远的青墨也听得一清二楚。 路连郢来了? 青墨与茗薇交换了个眼神,走了出去。 这不是正巧吗,青墨正好想找路连郢有话说,本还觉得今日恐怕没有合适的时机。 没想到他倒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路侍卫怎如此有空,到我这茵萃殿来,这可不像是你一贯的风格啊。”青墨面带微笑,语气不冷不热的说着。 倒令路连郢有几分难堪,但也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给娘娘请安。” “不必了。”青墨立马摆手,“我不过是个位分最低的侧妃,请安这种礼节大可以省去,路侍卫不必拘礼。” “太子侧妃也是在下的主子,在下清楚自己的身份,礼节不可少。” 一字一句,路连郢同样说的意味深长。 太子侧妃。 呵,青墨一笑,看向路连郢,“你的主子眼下正忙碌着,你这做下人的不去跟随,怎到处乱跑,你不怕他突然要找你找不到,会大发雷霆吗?” 青墨脸上始终是微带着笑意的,但是语气却咄咄逼人,面对路连郢时如同面对一个敌人那般。 路连郢却很谦卑,问什么便回答什么,“大皇子殿下有自己的事要忙,在下暂且无法出手帮助,便可做些自己想做之事,殿下不会束缚我。” “哦?”青墨挑挑眉,“想做之事?你想做的便是来我这茵萃殿?来干嘛?来观察我每日的日常起居,然后去向你那个好主子通风报信?联合他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我?路连郢,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忠心耿耿到这个份上,让人好生佩服啊!” 说到最后一句时,青墨咬牙切齿到恨不得立马给路连郢一巴掌。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拼命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告诉自己,别着急,别着急,要算账不能急于这一时,待将一切全都理清之后,定要新仇旧恨一起报,绝不轻饶任何一人。 “在下不懂娘娘的意思……”路连郢永远是一副大义凛然不对任何人任何事低头的模样。 这个样子在青墨心中就是一句话,死猪不怕开水烫。 第271章 太子位 “那好,那咱们就不绕来绕去,直说吧,昨日千式离放在酒壶中的药,是你替他找的吧?” 青墨语气干脆,句句逼迫。 路连郢不直接承认也不否认,依旧用他一贯的平淡语气说道,“不知娘娘所说何事,在下为大皇子殿下办过的事很多……” “宫中明令禁止使用欢情药,上一次许良娣用了最普通的一种都险些被罚,你竟敢将这药效极为强烈的欢情药带入宫中,”青墨强行打断路连郢的话,咬着牙将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皇子殿下擅用禁药该当何罪,你又该当何罪?如是宫中人人如此无法,那这皇宫与无规矩的集市有何区别?”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手里握着那个药碗,竟生生的被捏出一条裂缝来。 路连郢的态度更是令她生气,他不疾不徐,一字一句像是按着某种节奏,这种节奏让青墨几乎要暴怒。 “大皇子殿下下令,我便去做,很多事情没有为什么,娘娘也没必要刨根问底,否则只会对娘娘不利,娘娘只需要明白一点,大皇子殿下的心,一直在你的身上,从未转移过。” “混账!”青墨气急了,右手颤抖着将那个已经出现了裂痕的药碗扬起,朝着路连郢砸去。 路连郢身子直立,尽管知道扑面而来的那个东西可能对伤害到自己,他也一点未动,静静的等待着,接受着这一切,仿佛这就是他该有的惩罚那般。 那个已经有裂痕的药碗在空中便碎成几块,一些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些就朝着路连郢扑去,其中一块擦着他的颈部滑落,一瞬间一条血痕出现在他的脖子上,那血涔涔冒了出来。 路连郢的嘴角动了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如此重的力度,这条伤一定不轻。 但他却一声未吭,身子也未曾晃动一下。 越是这样,青墨更是生气,若是现在手边还有另一只碗,她一定会用比方才更加强的力度再朝路连郢扔过去。 可就站在她身后的茗薇态度却完全不同,她往前一步,着急的几乎是喊叫了出来,“路侍卫……” 接下来还有半句咽了回去,茗薇侧头看了青墨一眼,喉咙一动,原本想说的话在脱口时突然换成了另一句,“小姐……路侍卫只是个听命之人,即便你迁怒于他,也无济于事啊……何苦要因此伤了人心呢?” “伤了人心?究竟是谁伤了谁的心?”青墨觉得万分不可思议,看着茗薇的眼神已经出现了某种怀疑,“茗薇,你竟然在帮他说话!” 她在气头上,语气神情都没了分寸,从前是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对茗薇怒吼的。 茗薇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小姐,我知道今日我也惹你生气了,可是如今这个关头,真的没必要树敌,不管是对路侍卫也好,是对大皇子殿下也罢……你的身份毕竟是皇子妃……小姐,别忘了……” 话只说一半,其余的那一半是不能说给千式离知晓的内容。 但青墨懂,她缓缓走进路连郢,抬起手轻轻拂过他的颈部,表情温和,“疼吗?一定很疼吧。” 突然目光一变,手指用力,指甲在那条已经渗出血液来的伤口上狠狠划过,将原本的伤刺得更加深入,一时间肩头的衣物都被血迹沾湿。 路连郢身子一紧,咬着牙将那种疼痛感逼回去,仍旧一声不吭。 青墨冷笑,“不愧是御前侍卫,忍耐力就是好。” 这样一条伤口怎可能让她消气,她心中还有千种万种想要折磨路连郢的方式,不致死,但一定让其痛不欲生。 我已经别无选择,如一条任人宰割的鱼放在案板上,连你这个侍卫都能欺负我,那我为何还要忍,为何不反击? 青墨的手指上也沾上了血迹,她刚想做下一个动作,外边突然有了脚步声。 路连郢眼神明显惊了一下,连忙退后一步,将衣领立起遮住那条伤口,干脆利落的跪下,膝盖和石板地碰撞砸出很大的声响,听着就觉得疼痛感。 青墨一愣,还未能反应过来眼前这是发生了什么,那个脚步声已经走进了院子,她连忙将双手背到身后,也藏住手上的血迹。 来人是苏公公,他可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那边定是还在忙碌着,苏公公竟然有空过来,看来也是来宣布大事的吧。 果然,他朝着青墨行了个礼,满脸喜气,“娘娘,皇上有请,让娘娘到轩雅阁一聚。” 此刻才想起来来传我,早的时候干嘛去了? 当一切已经尘埃落地之时我才有出现的权力,究竟是谁突然间挡住了我的路? 青墨眯着眼,脑袋里已经陷入了沉思,压根忘记了回苏公公的话。 苏公公等了几秒,见青墨没反应,他也疑惑,把方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娘娘,皇上有请,让娘娘到轩雅阁一聚。” 青墨仍旧像是没听到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身后的茗薇脸上小声提醒,“小姐……苏公公在和你说话。” 青墨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苏公公,眼神中仍旧还有几分迷茫,“你先回去吧,我更衣后便到。” “是,奴才先退下了。”苏公公朝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临走前瞥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路连郢,皱了皱眉,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奇怪,他本想开口问一问,但想到自己还有别的任务,加之在太子侧妃的宫里,他这个奴才也不好多嘴,便将疑问咽了回去。 苏公公走后,青墨的心情也平稳了些,气还未消,可也懒得再在路连郢身上浪费时间,朝他看了一眼,语气冷漠,“你起身吧,行如此大的礼我可受不起,还是留着力气去对你那个主子衷心去吧。” 转身看向茗薇,“走,进屋梳妆更衣。” 茗薇点点头,脚步却未跟上,仍停在那里,直到青墨进屋后,她转身,快速走到路连郢跟前来,掏出一小盒药递给他,“路侍卫,你的伤还是上点药吧。” 略显心疼的语气,路连郢领口几乎全都被血浸湿,鲜红一片看着很是吓人。 虽说伤口不重,但太深,这血简直止不住。 “谢谢茗薇姑娘。”路连郢没有矫情的推辞,接下了那盒药膏。 茗薇的手伸到半空中后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来,屈膝道,“那我先回屋了。” 若不是顾虑到青墨可能会生气,此刻的茗薇定会亲自为路连郢上药,那道伤口实在太触目惊心,让她心里也仿佛被划了一道伤口,同样疼痛万分。 倒是路连郢显得无所谓,即便脸色苍白,也依旧朝茗薇笑了笑,算是安稳。 茗薇叹口气,转身也进了屋。 当青墨梳妆更衣完毕出门时,路连郢已经不见了,院内平静的一如往常,仿佛方才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又是在轩雅阁,但凡到这个地方去,定是意味着皇上心情不错。 果然,他在主位上,脸上的表情带着笑意。 其余几人也已经落座,灵含看到青墨后便站了起来,朝她挥手,“青墨姐,过来这坐。” 她早已经给青墨留了位置,原本按身份来讲,灵含居慕希左手边,也就是更靠近皇后娘娘的位置,而青墨应该居慕希的左手边,依次往下,可灵含给青墨留的位置就在她的身边,相当于坐到了慕希的上位。 这顺序无论如何都是不合规矩的。 面对灵含的热情,青墨还稍稍有些犹豫。 尤其眼下这状况,她是最后一个进入轩雅阁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稍微一点不得体的差错,可能都会让她陷入危机。 更是要小心。 青墨没有着急去坐下,而是走到正中,先行礼请安,“青墨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请安。” 一番礼数齐全的动作后,方起身站于一侧,静静等待着。 本以为皇上会先开口,却没想到是皇后开了口,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对青墨说到,“青墨,以后你该叫式离太子殿下了。” 轻而又轻,却带着得意。 青墨立马微微一笑,转向千式离,“是,恭喜太子殿下。” 是恭喜吗?或许带着恨意。 青墨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可是经历昨晚后,今日再见到千式离,她当真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刀,直直的朝他刺去。 千式离似乎未能察觉到青墨的不对劲,他起身亲自将青墨扶到座位上,就是灵含为她留下的那个座位,道:“坐吧,咱们坐下聊。” 坐下聊?我和你之间还有话可聊吗? 青墨盯着千式离的眼睛,嘴角微微扬起,却更像是冷笑。 皇后完完全全是在向青墨炫耀,还有几分威胁施压的意味,那表情就是在说:“看吧,如今我的亲生儿子做了太子,太子妃也是我钦定的,你这个侧妃若还敢在我面前造次,那便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更胜一筹。” 青墨的冷笑转向了皇后,语气不冷不热,“也要对皇后娘娘道一声恭喜,恭喜娘娘如愿以偿,未来便可安心享福,不用再花心思研究那些烦心事了……” 第272章 大消息 如今的皇后已是胜券在握,曾经那些顾虑与收敛早已抛在脑后。 今日她似乎已是明着想要与青墨宣战。 青墨虽说长时间以来与皇后本就关系不太对付,但也并未倒了如此这般反目为仇的地步,她们二人之间的最大矛盾本就只在于封谁为太子妃而已,眼下慕希成了太子妃,皇后如愿以偿,还有何必要与青墨为敌到白眼相见,甚至连伪装的亲切都不愿再有。 青墨知道自己对皇后有敌意的原因,那是来自于对千式离的恨,因此而同样恨着生他养他的皇后。 那皇后呢?她是为何那么恨自己? 难道仅仅就是不喜欢吗?青墨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似乎只能是皇后对她这个人本身就有恨意,这大概是在南浦国也有的婆媳关系问题? 不明白,当真是想不明白。 青墨正在胡思乱想着,皇后朝她开了口,“是啊,我能有如此争气的儿子,也算是祖上积德,上天给的福分,我定当好好珍惜,青墨,你也该珍惜这种福分才是,能得到式离的宠爱,就该全心全意为他而活,不该有二心。” 不知她这话是长久以来的传统观念所成还是另有所指,但青墨都不怵,只是缓缓起身朝皇后屈膝行了个礼后,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这是我的福分,我该珍惜,只是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人格有该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生命是独立的,不该被捆绑,我这一生,只为我自己而活。” 青墨微笑着,说的坚定。 这样的言论是皇后从未听说过的,这时候不知该如何反驳,气得瞪大了眼珠,但并未立即爆发,只是冷冷的道了句,“就让时间去证明,你我所说究竟谁才是真理。”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就让时间去证明,你我二人谁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的那人便是真理。 你一言我一句,皇后与青墨已将二人的关系推至一个不可扭转的局面。 灵含是懂她的,听着这番对话时嘴角扬起个笑容来,这也是她很喜欢这个皇嫂的原因,敢说敢做从来不惧怕权威,比宫中其他那些虚伪的人好多了。 可慕希却有些不明白,她虽知道皇后不是善茬,但那么长时间了,她对自己与青墨并没有太过分的争锋相对,本以为青墨心里的气应该消了些,可如今看来却更甚。 难道其中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故事?慕希皱眉,暗暗记下了,看来之后得找个时间去向青墨问个清楚。 此刻的戚子风扬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他并不希望青墨这么明显的与皇后为敌,免得太引人注目,反而不利于之后计划的实施。 但他又知道青墨的脾气,心里的恨根本掩藏不住,这是她的优点,却又是她的软列。 拦也拦不住。 今日这顿饭吃的没什么味道,尤其是皇上,看上去似乎很累的样子,再听着自己这群儿女们叽叽喳喳说着话,就更是觉得耳旁嗡嗡直叫,连去阻挡的力气也没有了。 最近他总觉力不从心,是老了吧,果然这南浦国的江山是该交给下一代了,否则自己不管再怎么拼命,也成了徒劳,总是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最终还得求助于年轻人。 人生呐,竟如此悲哀,数十年的光景,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看遍这个世界做尽所有想做之事,将祖国江山铸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可从辉煌到黯淡,似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说老也就真的老去了。 皇上看着门外漆黑的天,心中重重一声叹息。 “今日朕把你们聚到这里来,是有一事要宣布。”皇上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当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皇后非常合时宜的给皇上换了杯茶,这杯新茶冒着微微的热气,萦绕在眼前。 “这段时日发生不少事,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都令人心力交瘁,幸好,一切也都过去了,前朝之事多亏有千式离的帮助,无论是战事还是百姓的衣食住行,都办的很是妥帖,朕深感欣慰,朕已经老了,南浦国的未来,该是属于年轻人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皇上这是什么话,你如今正是身体强健的年纪,怎会有如此感慨,臣妾不许皇上胡说!” 她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娇嗔与生气。 不知是真情实感亦或是虚伪的表演,但她这一番神情与语气听来倒真是令人感动。 皇上握住她的手,感慨到,“那么多年,谢谢你陪在朕身边,能将后宫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当真为朕减少了后顾之忧。”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颇有几分遗言的意味。 皇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反手牢牢握住皇上的手,“若皇上再说这样的话,那臣妾当真要生气了!” 此刻的千式离也站起身来,朝皇上行了个拱手礼,“父皇,我生为皇子,本就该心系天下为父皇分忧,只愿父皇能多多教导才是。” 这话说的多么贴心,却让青墨在一旁冷笑一声,心想,这个皇子还真是与他那个母后如出一辙,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善讨人欢心,这样的言语真的很令人厌恶。 皇上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换了个缓和一些的语气道,“前段日子实在太忙太累,如今一切终于安稳下来,千式离也可接掌大任,朕便可稍微歇一歇了,计划去北方走一走,与以前江湖上的老友叙叙旧,也让自己放松放松。” 这个计划太突然,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尤其是青墨,她立马看向戚子风扬,微微皱眉。 戚子风扬也用表情回应着她,安慰着她。 皇上不在宫中,或许是一件好事,许多计划不必再瞻前顾后,可他不在宫中之时,大小事宜必定都交给了千式离与皇后,这又成了一种阻碍。 总而言之,这个计划当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但戚子风扬的表情很淡定,用眼神告诉青墨,没事,一切都可应对。 听到这个消息后最兴奋的要数灵含,她几乎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脸期待的看向皇上,“父皇,我对北方熟得很,你要去北方走走,不如带上我一同前往吧,一来可以有个照应,二来我也可做你的向导啊!” “若是朕把你带出去,还能将你带回来吗!”皇上看了灵含一眼,眼神倒是慈爱的,只是这话似乎还是在嘲笑她。 灵含一撅嘴,“父皇就那么不信任我吗?我真的可以是个特别好的向导,不信的话,父皇可以试试看啊!” 皇上没有接话,只是笑笑,随即扫视了在场的众人一圈,接着道,“这一次朕只打算带上几个随从与太医,不打算带其他人,等下次若有机会,再一同出宫巡游吧。” 听完这话,皇后的脸色阴了一秒,一般而言,皇上若是想出宫,都会带上一两个妃子,即便不带妃子,皇后总该是要随行的吧,可是这一次竟然连她也没机会一同出宫,谁知道皇上究竟在玩什么游戏,皇后并非像灵含那样盼着出宫去,只是作为自己这样的身份,没被皇上带在身边,总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将要发生,心中非常不悦,也非常不安稳。 没等皇后脸上的表情缓和过来,皇上已经看向了她,“朕不在宫中的日子,后宫便要麻烦你了。” 皇后立马挤出个微笑来,温柔的点点头,“皇上尽管放心便是,臣妾定当尽心竭力。” 今日这一场晚膳便以这个突然的消息作为终点而结束。 虽说皇上说着让大家继续吃,但他都走了,其他人也就不想再留下来,皇后也跟着走了,千式离本还有话相对青墨说,但皇上走前给他也递去了个眼色,似乎也要与他谈谈,他也只得跟上。 最终这间屋子内又只剩下了这几个熟人。 戚子风扬察觉到慕希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他略有几分担忧。 倒不是怕被看出来,皇上皇后与千式离都走了,慕希自然也毫无顾虑的敢表达自己的思念与爱意。 可戚子风扬担忧的是青墨。 青墨就坐在慕希身边,她如此敏锐的人,不多一会儿就能察觉出不对劲。 这样的关键时候,戚子风扬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有可能阻碍自己计划的人,是青墨。 于是他没有过多停留,也不和谁打招呼,脚步很快的便离开的轩雅阁。 可仍旧被青墨看到了。 青墨只是一撇,便看到了戚子风扬腰间挂着一个荷包。 很新很好看,模样也很熟悉。 青墨心头咯噔一声,立马回想起来,这个荷包曾在慕希那里见过,当时的慕希将其视若珍宝,荷包上的那对鸳鸯栩栩如生,花了慕希好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才绣制而成。 当时青墨便知这个荷包是慕希要送给心上人的,也猜到了她心中那人就是戚子风扬。 可没有想到竟然如此之快,没有想到一向挑剔的戚子风扬竟然当真将其挂在了身上。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慕希在这几日中,曾与戚子风扬见过面,把荷包送给了他,可能还对他表明了真心。 而戚子风扬……接受了? 第273章 新故事 青墨心中闪过一丝苦涩,她并非小心眼之人,之前虽知道慕希的心意,除了担忧慕希越陷越深会害了她自己以为,倒也没有别的太多的想法。 但这一刻,当看到戚子风扬腰间那个荷包,当看到很少身带配饰的他将这一荷包挂在显眼位置之时,青墨当真难受了,那是一种扎心的疼痛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是在安府或是入宫后,似乎都在为了感情而活,为了戚子风扬而活。 整颗心一心一意的全都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对也好错也罢,早已摒弃了所谓的正义伦理,几乎快丢掉了自己。 而这种付出,在今日这个荷包的刺激下,显得尤为可笑。 青墨也在心里嘲笑自己,这一生当真要为了爱情以死相拼吗,那自己呢?可否为自己活一次? 她看向一旁的慕希,发现慕希的眼神几乎都黏在了戚子风扬身上,直至他的身影已经完完全全从轩雅阁消失,沉入无边的黑夜中去,慕希还舍不得转开,一直盯着看,脸上的表情是满足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青墨微微皱起了眉,在心底一声叹息。 这世间最残忍最心酸之事,便是最好的姐妹爱上同一个男人。 而且,两人都只肯一心一意,绝不与任何人分享感情。 皇上这一次的出宫非常低调,带了两个太医五个随从便走了,甚至连个丫鬟都没有,更别说是再带上娇惯的妃子了,虽说他说的是想出宫走走散散心,顺便与宫外的老朋友叙叙旧,可这番姿态怎么看也不像是去游山玩水的,总令人觉得疑惑。 不过更为奇怪的是,他带走了路连郢。 当灵含把这个消息告诉青墨的事情,青墨是当真疑惑了,虽说路连郢是御前侍卫,职责就是保护整个皇宫的安全。 可他也是千式离的人,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就跟在千式离身边。 而这次皇上竟然带走了千式离的人,整个宫里有多少武功高强忠心耿耿之人,各个都在路连郢之上,皇上本该有无数种选择,为何偏偏带走了路连郢? 再加上之前听说的关于路连郢的种种,他这个人,他的身世,他的成长环境,与他那深不可测的内心,每一种都让青墨既充满了好奇,又觉得有些紧张和害怕。 像是身边有一个定时炸弹一般,你甚至都找不到该剪那一根线来切断它的爆炸倒计时。 只要在身边,就一定是一种危险。 “姐姐,你想什么呢,舞剑时最忌分神,尤其对手就在你眼前,更是得聚精会神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腕上,对准目标狠狠劈去,剑要用尖端,掌握好整个剑身的平衡,就能百发百中!”灵含边说着边在青墨面前展示起来。 到底是女孩子,即便是在血腥的打打杀杀场景下,她的身姿也是曼妙的,手中那支剑划破吹来的风,带着浩荡的剑气萦绕在耳边,将她的身子映出几分飒爽之气,柔美与英气的结合,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青墨跟着灵含的动作上前,手腕用力,脚步跟上,朝着前方已经设置好的稻草人用劈去,不到半秒,那稻草人便从支架上滑落,青墨收手,快速将剑入鞘,剑身上没有沾上半点尘土,干净如初。 灵含在一旁看呆了眼,“姐姐……你真是第一次舞剑吗?” “是啊,今日是第一次。”青墨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练武比自己想象中要辛苦百倍,若不能每日练习,身子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她一直有学武的想法,之前向戚子风扬提起过很多次,但戚子风扬还是有所顾虑,尤其若是他来当这个老师,实在太引人注目,不太妥当,又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一来怕武功尚弱便当老师的人会引得青墨误入歧途,练武很注重开始的定型期,万万不可随意了事,可若是找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戚子风扬又怕会伤到青墨,毕竟毫无功底来学习,也就意味着没有防备之力。 如此,这件事也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直至灵含回来,这个老师的人选便有了着落。 灵含武功没有高强到天下无敌,可也是从小便跟着宫中的师父正经学的,基础非常扎实,来做一个老师也绰绰有余,她在边疆沙场这几年见惯战争有了不少实战经验,武功应该有了长进才是。 最重要的一点,她也是女孩子,深知作为一个女孩子该怎么习武最有效。 不管从哪个方向来看,灵含都是这个老师的不二人选。 她也颇有兴趣,能在武功方面的大展拳脚,那是最令她激动的事情。 这不,趁着今日天气好,阳光很暖风和日丽,灵含便把青墨约到了武场外边的竹林来,说要正式开始教她习武。 青墨这一身轻便的武装也是灵含给的,在灵含那里,什么名贵丝绸罕见珠宝她都没有,但这武装可是各式各样每天换一件都不重样,恰好也有合适青墨的大小,她便拿了不少给青墨,让她备着,未来肯定有能用得上的时候。 一整套剑法教完,灵含看着青墨连连咂嘴,“青墨姐你简直天生就是练武的身子啊,学的快便罢了,你的一招一式都非常标准,出手有力干脆,那把剑在你手中得到了最好的发挥,你不练武实在是可惜了啊!” 说到激动处,灵含一巴掌拍在青墨手臂上。 正是方才舞剑那只手,此刻正酸痛着,被灵含这么一拍,青墨没忍住的交出了声来,“哎哟你下手轻点,不然我练武没累死,倒被你给拍死了。” “好好好,我轻点轻点!”灵含连忙用手掌在青墨手臂上揉了揉。 虽然刚开始便得到了灵含这个老师的表扬,但青墨心里仍旧不太放心,“咱们一开始便直接学习了舞剑的招式,那些基本功之类的不用练习吗?” “不用!”灵含无比随性的摆摆手,“我的武功是从小跟着宫中师父学的,那个师父也是皇兄们的老师,你想想能教出天下无敌的大哥二哥的老师,能和一般人一样吗?我交给你的这套武功也是老师为我量身定做的,是最适合没有底子的人来练,当初我用了半月便能与普通侍卫交手,我看以姐姐的天资,不到一周就能学会,放心吧!” “我哪有什么天资,剑握在手中都觉得紧张,”青墨微微笑着,“倒是你,今日第一次看你舞剑,果真魅力非凡,早知道我应该早些开始学武才是。” “那当然,每次握剑时都能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在着,好像与天地万物融合为了一体,那种感觉是做别的事绝对感受不到的畅快,”灵含先是嘴角扬起,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在宫外的自由可比在这宫墙内被困住要美满得多了。” 她还在惦记着要出宫去,也真是难为了她,一个从小出生在皇宫中生长在皇宫中的公主,有着一颗向往自由的洒脱之心。 这种矛盾的结合体都在一人身上展现,她的人生自然是多姿多彩却又很心酸的。 “看来你与你二哥的性格一模一样,他也总喜欢在宫外游荡,每次回宫来呆不住几天就不见了人影……”青墨本是在说笑,说到后边几乎倒有了几分抱怨的情绪。 灵含一笑,“这才不是与二哥像呢,这分明就是血脉中的传承,若不是生在这皇宫中,大概我们一家人都会极力去寻找自由吧,不然为何四哥五哥会抛掉荣华富贵和安逸的人生,到那战场去卖命?不就是想要自由的人生吗?” 她说话毫无忌惮,在谈论自己皇兄时更是心里想着什么便会脱口而出什么,皇兄说完,话题便直接转到了皇上身上,“不止皇兄,就连父皇不也一样吗,这几日稍稍有了闲暇时间,便要出宫去了,宫中人都受不了束缚。” 说起皇上,青墨倒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问道,“一般出宫出巡都会选择江南那种山清水明的地方,哪里会有人朝北方去,北方荒芜风沙也大,哪里有何好游览的景色呢?” “父皇本就不是为了游览,他是为了去找朋友叙旧的吧。”灵含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朋友?皇上的朋友都在北方吗?”青墨愈发有了兴趣,总觉得似乎皇上哪里也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令她很想刨根问底问个明白。 “不止朋友,就连我的母后,也是北方人。”灵含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当年父皇也是出宫到北方巡查,遇见了我的母后,还未等回宫便强行娶她为妻,后入宫封妃,曾经听我母后说过,当时父皇对她一见钟情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很像父皇以前的爱人。” “什么?”青墨越听越是糊涂。 灵含笑了笑,“父皇曾经还开玩笑似的和我说过,说我与母后长得一点都不像,若是能稍微相像些,说不定他会对我更好。” 虽说是玩笑话,但青墨也听得出,这个皇上对那个所谓的爱人当真用情至深,只是这种挑一个与爱人长相相似的女人去弥补得不到爱的心的做法,对灵含的生母多么不公平。 第274章 两人间 &nb &nb青墨那一瞬突然意识到灵含身上也背负着不少旁人难以看清的辛酸,她想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自己本也是局外人,有什么立场去安慰灵含,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徒劳3≠3≠3≠读3≠书,.↗.o● &nb倒是灵含显得很无所谓,朝青墨大方的笑笑,“不要替我觉得委屈,也不必替我母后喊冤,她本就是个为别人而活的女人,出嫁前为了娘家人,出嫁后为了父皇,有了我之后又全心全意为我,这样的女人……是注定不会有圆满的结局的,上天本就是如此残忍……” &nb她微微颔首,嘴唇微抿着,自己把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 &nb青墨不再多问。 &nb七日后,有侍卫带来消息,说皇上已达到北方,一路快马加鞭舟车劳顿,但一行人皆平平安安。 &nb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长松一口气,尤其是皇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nb她自从入宫后,即便不与皇上相见,也能日日掌握关于他的动态与消息,这一次七日的杳无音讯,着实令她心里万分着急。 &nb如今她的儿子千式离已是太子殿下,她自然也稳坐未来太后的位置,这个盼了一生争了一生的目标,正在一步步靠近。 &nb她心满意足,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更加明显。 &nb只是她并不知道,皇上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千式离的日子并不好贵,他那个太子身份,可没有想象中光鲜,反倒为其招来不少祸端。 &nb比如今日,前朝一片混乱。 &nb千式离还没有权力坐上龙椅,只是与大臣们一起站在朝堂之下商议国事,多了一些决定权罢了。 &nb一连几天的不眠不休让他觉得很是疲乏,今日政事不多,刚要宣布下朝,突然大门缓缓开口,从外边走进个人来。 &nb所有大臣,包括千式离在内,全都被这动静引得回头去看。 &nb当那个人渐渐走近看清模样时,千式离吸了一口冷气,心说不妙,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nb即便如此,千式离仍旧穿过人群走了过去,以一种尊敬的姿态迎接来人,行了个拱手礼,“六叔。” &nb旁边官职较低的官员们也纷纷行礼,对这人非常尊敬。 &nb那个被千式离称作“六叔”的男人则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把眼睛放在了脑门上,也不正眼看千式离,语气更是傲慢的令人心生不悦,“怎么,如今你父皇不在,你倒是猴子称霸王了?看你这架势,似乎已经把朝堂当作了自己地盘,可以为所欲为了?” &nb千式离忍着心中的怒气,表面上仍显得很平静,语气也是尊敬礼貌的,“六叔何出此言,你不在前朝已久,已不知前朝的情况了吧,我只不过是父皇的一个助手而已,竭尽自己所能守护南浦江山,一切举动皆有文武百官的监督,岂敢为所欲为。” &nb“哼,”六叔鼻子里慢哼一声,“谁不知道你千式离的神通广大,大到连自己的妻子与妻子的娘家都下得去狠手处以重刑,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担得起江山百姓的重任?我看呐,皇上还得三思呐!” &nb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番,转身便要走,走之前顿了顿脚步,又补了一句,“我虽已不再朝堂,但眼手鼻心无一例外都在关注着南浦的一点一滴,但凡有不公之事的发生,我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之人,千式离,你好自为之!” &nb这番话倒显得六叔多么义正言辞,实则说的再多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 &nb有一点他说的没错,虽早已远离朝堂,但这数十年来,他的眼线心腹可是布满整个南浦国,什么暗中勾结争权夺利之事做尽,丝毫没有闲着,不仅皇上气恼,就连千式离,对这个皇叔也是充满戒备。 &nb怎知越怕什么便会越来什么,皇上刚一离宫,这个皇叔便找上门来,看着架势似乎想明着与千式离宣战。 &nb更令人气恼的时,千式离有所顾虑,也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nb六叔刚走,外边便有人带来了消息,并未在百官面前宣布,而是单独说给千式离知晓。 &nb今日许氏被抄家了,从府上搜出千万两黄金,皆是贪污所得,这一罪皆一罪,许氏是当真再无可翻身之日。 &nb皇上几乎将其赶尽杀绝不留后路,当初遇边疆危机之时急需用人,便将许氏二子当作自家人般对待,如今有了可接替他们之人,便过河拆桥彻底粉碎许氏的势力,这一招更是杀一儆百,让后来人再不敢功高震主为所欲为。 &nb只是皇上选择在今日抄家,也真真是将千式离推入了火坑中。 &nb皇上自己到了宫外不管这么事,落得个清闲,但宫中背负起这一重大职责的千式离,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nb许家抄家是件大事,皇上早已下令禁止百姓谈论,即便是这样仍旧谣言四起。 &nb得知这消息后,千式离也明白了六叔的用意。 &nb这几年六叔不在前朝,是为了避嫌,但他可没有放弃争夺自己的利益,避嫌可以,私下里的暗通往来可是少不了的。 &nb他与许家便是关系极好,应该说,许家能有后来的成就,少不了六叔的帮忙,六叔那里也得到了不少的好事,大多便也是人人都爱的钱财罢了,毕竟以六叔的身份而言,什么加官进爵已是不可能,能得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nb但毕竟人心都是贪婪的,这种贪婪的后果可能会意味着毁灭。 &nb许氏正是走入了毁灭的道路上。 &nb六叔心有不甘,一来是为许氏鸣不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心疼自己可能会丢失的利益,他自然要来讨个说法。 &nb正好皇上不在宫内,天时地利人和,千式离这次是注定要被缠上,脱不开身了。 &nb从朝堂出来的时候,千式离疲惫的顿了顿脚步,抬手捏了捏眉心,习惯性的刚要开口,突然才意识到身边空无一人。 &nb路连郢被皇上带走了,如今千式离在宫中无人跟从。 &nb也有几个武功不错的侍卫本也要跟着千式离保护他的安危。 &nb可不熟悉的人跟在身边他总觉得别扭,加之在宫中本就没什么危险,以他的武功和反应力,也足以应付了。 &nb所以便把那些随从侍卫都差遣了去,身边再无人跟着。 &nb但也就是这样,想找个人说说话时,才发觉自己如此孤单。 &nb千式离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光很亮,蓝天白云一切都在预兆着国泰民安。 &nb他浅浅叹了口气,径直朝着景禄宫走去。 &nb即便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景禄宫,可除了戚子风扬以外,千式离实在不知还能找谁说说话。 &nb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吧,也总比一个人回那个空空荡荡的陵正宫里好。 &nb哦对,还有新页,它最近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总不吃饭,原本肉乎乎的身子现在瘦的一个手掌便能掐住脖子。 &nb千式离看了也觉心疼,只是实在分不出心来照顾它。 &nb今日便把灵含叫了来,让她将新页抱过去养两天。 &nb千式离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因为灵含如今就住在茵萃殿,她将新页抱走,那新页自然也到了青墨那里。 &nb毕竟是青墨带来的猫,让她来照顾会更适合。 &nb灵含如此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千式离的意图,把新页从陵正宫抱出来之后,便直接回到了茵萃殿。 &nb青墨正在大堂内练字,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灵含回来了。 &nb她头也没抬,直接开口便道:“你不是说屋里闷得慌,要去华清池走走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nb“我不回来还能去哪,抱着这个拖油瓶,只得回来咯。” &nb灵含说完话便大口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把气喘匀,虽然新页已经瘦了不少,可毕竟还有重量,灵含抱了它一路,手臂酸疼累得不行。 &nb她的话音刚落,新页突然小声呜咽了一声,听来跟抱怨似的。 &nb青墨听到这声后才抬头,见到新页时吓得手中的笔差点也掉落在了宣纸上。 &nb“你怎么把它给抱来了?可是它在陵正宫闯什么祸了?” &nb青墨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从灵含手中把新页抱了过来。 &nb她已经许久没去过陵正宫了,自然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新页,当真还有几分想念。 &nb刚抱在手中便觉有些不对劲,感觉新页轻了不少。 &nb灵含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随手抓起桌上一个苹果啃了一口,“还不都是那个大哥,他没空照顾新页,便让我去抱过来养两天,这不,他说新页最近总不吃东西,瘦了不少,我看着也是可怜,便抱过来了。” &nb青墨听着,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虽然也能猜到千式离不愿亲自将新页送来的原因,但仍旧没忍住的问了一句,“那为何让你去?他……怎么不自己将新页送来。” &nb“他忙着呗,”灵含口中嚼着苹果,囫囵不清的说着,“早上上朝之后他便不太对劲,在路上遇见我便让我去陵正宫把新页抱走,他自己倒是跑了,说是要去景禄宫?我没细问。” &nb“景禄宫?”青墨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他去景禄宫做何事?为何突然要过去?” &nb“朝堂上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吧,以前便是这样,大哥一遇到不顺心之事便会去找二哥说话聊天。” <font 第275章 新挑战 灵含很随意的说着,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个苹果消灭干净,在她看来千式离去找戚子风扬这件事没有半点奇怪,反倒像是不做才不正常的事一般。 可青墨心里却是忧心忡忡。 见她眉头不展,灵含笑了起来,“姐姐,你放心,大哥二哥是什么人物,脑子聪明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姐姐所担心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压根不会发生,就算是要发生……眼下也不是内讧的时间,放心吧,他俩都有分寸,大哥以往也总去找二哥说话,其实说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牢骚罢了,有时候我在场听着都觉得闷得慌,跟催眠似的……” 说完这一句后,灵含突然像是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换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青墨意味深长的笑,“姐姐你是怕他们二人情敌相见……会……是吧?” 青墨压根没朝这个方向上想,但被灵含这么一说,她突然耳根一红,抓起桌上的另一个苹果就朝灵含扔去,“就你聪明就你话多!” 灵含咯咯咯笑个不停,一双大眼也笑得眯成一条缝。 这样也好,青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让灵含这么误会着,总比自己编谎话骗她要心安些。 毕竟……有些事灵含不知道,青墨也无法说给她听。 虽然灵含说千式离去找戚子风扬只是普通的说话聊天,可青墨心中总感觉隐隐不对劲,不行,需要找个机会去问问他,皇上不在宫里,稍微一点动静可能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千式离如今已经被千万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很多倍,这些眼睛中就包括着青墨的这双。 每个举动都是一个信号,青墨不敢轻易放过。 眼下的确情况紧张,但青墨心里更是慌张,也就顾不上那么多,天刚一擦黑,便换上一身简单低调的衣服,独自一人朝景禄宫去了。 她最近出门都不太会带上茗薇一起,一来是怕目标太大引人注目,二来则是因为偏殿还住着个灵含,茗薇得留下来照顾她,也是看着她,免得被不知情的她做出某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来扰乱青墨的计划。 景禄宫内寂静一片,只有戚子风扬一个人在。 平常这时候他不是还在外边游荡,就一定是在大堂内安静看书。 今日青墨过来也没通知任何人,有很大可能见不到戚子风扬,只能见到一个空无一人的景禄宫。 但她来不及多想,径直便走了进去。 当看到大堂的灯火明亮如白昼时,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戚子风扬是在的。 加快了脚步,青墨进了门。 戚子风扬远远的便看见了她的身影,在这独自一人居住的宫里,每一次的见面与说话都显得自在许多。 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这个点从凌秋园过来,你不怕黑吗?” 青墨知道他这是在打趣,瞪了他一眼,“这个点还不睡觉,你不困吗?” 本来没心情和他斗嘴,但被他气得也回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戚子风扬倒是收放自如的,方才还在开玩笑,此刻竟突然的认真起来,“我在等你啊,知道你一定会过来,便哪也没去。” 青墨心口一颤,有些暖意涌了上来,如今这样混乱的局势中,稍稍一点知心的话语都会让她感动万分,也唯有从这些微小中寻求安慰了吧? 刚一低下头,耳边的话又让青墨生气起来。 “若不是等你过来,平日里的这个时候,正是我快活的时间呢。” “你要不要脸!”青墨生气的推了他一把。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生气的也正是他不分时间场合的玩笑话。 这伸手一推,非但没有推动戚子风扬,反倒被戚子风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朝怀里一拉。 青墨的脸猛地和他的脸近的睫毛清晰可辨。 这里是景禄宫,大堂的门已经上了栓,这个点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青墨不怕,也不躲,反正迎上戚子风扬的目光,大方说道,“茵萃殿可有个灵含在,她若是待会儿发现我不在茵萃殿内,直接找了过来,看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戚子风扬嘴角一弯,另一手揽住她的腰,让她的身子朝自己更靠近了些,微微俯首,在距离青墨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反正灵含完全知晓我们的事情,让她撞见似乎也没什么可怕……” 青墨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会想到几日不见,戚子风扬变得如此直接了。 没等她说话,戚子风扬往前一探,一个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 青墨身子一抖,没了反抗的力气。 他的吻真的好温柔,像一汪春水把青墨整个人包裹住,让她放下了心里所有的烦闷与忧愁,这一刻身子变得很轻,脑袋也如被洗刷过一番那样清明。 戚子风扬就这么半抱着她,只是吻,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一个干净到令人心里无比平静的吻。 青墨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 许久后,戚子风扬才放开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上,自己则蹲在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那一刻两人的眼中都有万千星光,“现在不慌了吧?” “啊?”青墨不明就里,愣愣的问了一句。 “没事,”戚子风扬一笑,伸手握住青墨的手,“等你心情彻底平静下来了,我再和你说说别的故事。” 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只是为了让青墨冷静下来而已,戚子风扬太了解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中都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着急定会乱事,更何况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更是会让她着急。 戚子风扬只能先用这样的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如此一来,青墨倒也懂了,点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戚子风扬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身来,缓缓开口,“我出生那一年,父皇还只是个王爷,他是太上皇的二子,但大儿子在成年时得了一场怪病,像是失去了记忆一般,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一切如常,可一旦发病,便也什么都顾不上,江山王位自然是不能传给这样一个病人,当时的所有人都以为我的父皇会成为继位之人……可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一年从太皇太后到太上皇,全都属意于当时的六皇子,一个连王爷爵位都未曾封过的六皇子。” 话说到这里,戚子风扬便顿了顿,看向青墨,不再继续往下说。 青墨脑子一动,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端倪。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年代的宫廷之中,每朝每代都会经历同样的是非过往,争权夺利为了那所谓的皇位残害手足之事,青墨听说过,如今……也正在这么去做。 她的心理防线一次次崩塌一次次被戚子风扬说服,直至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那最终皇上坐上了皇位,定也付出了很多吧……那个六皇子,是不是死了?”青墨问的直接,抬头看向戚子风扬。 “没有,”戚子风扬摇头,“不仅没死,而且在父皇登基后,还给他封了王,当今的遂亲王,也是唯一一个亲王,享受着朝廷最高的俸禄与有待,日子过的非常滋润。” “那……”青墨没明白,还想继续问。 戚子风扬绕到她身后,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继续道,“但这个遂亲王即便坐享名利,也丝毫不懂满足,不仅和前朝大臣勾结,更是与宫外的将军暗通,私下不知通了多少情报赚了多少黑心钱,他做事嚣张毫不收敛,以前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不惩罚,如今他却更是变本加厉,半年前竟然与许家勾结,明里暗里收受了不少的贿赂,也帮了许家挺多忙。” “许家?”也听见这两个字,青墨立马皱起了眉头,“许家今日不是被抄家了吗?” 许家的事皆是大事,在整个皇宫内都传了个遍,每一次有一点举动都人尽皆知,青墨自然也听到了不少。 “对,正是今日被抄了家,也就意味着,整个许家算是再无翻身之日了,所以遂亲王心中不悦,当然要进宫来找茬了。” 戚子风扬越说越慢,但青墨却越听越明白,“遂亲王定是找千式离的麻烦去了吧,所以千式离才心中不悦,才到这里来找你诉苦了。” “是,他的确心中不悦,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衅,可来找我并非是诉苦,而是某种炫耀,某种威胁。” 戚子风扬说完这一句后终于绕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浅浅叹了口气。 “那那个遂亲王,接下来预备怎么办呢?” “他一定咽不下这个怒气,许氏的衰败会导致他损失很多甚至是全部的利益,千式离恐怕还不好应付他啊。”戚子风扬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为何这个遂亲王可以如此嚣张,虽说是上一辈的亲王,可毕竟也在皇上之下,如今千式离是太子,辈分上或许该叫他一声叔叔该对他尊敬,可若要说身份地位,亲王也该听太子的话才是啊。” 青墨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疼痛,这宫里怎会有如此多的复杂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扰得她脑袋里如乱麻一般,捋不清楚。 第276章 藏宝藏 戚子风扬既然向青墨开了口,就是打算将所有说给她听,她入宫已经一年有余,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过不少,早已经有了非凡的承受能力。 只是戚子风扬仍旧不愿说的太多太急,免得让她担忧。 尤其是关于上一辈的事情,就更是不能着急。 “当年父皇对六叔网开一面,并未将这个最大的威胁消除,原因很复杂,其一是因为六叔的确有些势力,这些势力不会影响到父皇的位置,但能安抚一方人心,若是立即处置六叔,反倒容易引起一些将军战士的不满,动摇江山,所以父皇选择按兵不动,且还给六叔封了王,二来……六叔好歹曾是太皇上属意于太子之位的人选,他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简单?难不成又是上上辈的纠葛吗?”青墨听得很揪心,手指缠在一起交织着。 “那倒不是,”戚子风扬温和的笑笑,“是因为六叔出生时是双生子,一胎多子除非是龙凤呈祥,否则便是大忌,当时的存善寺法师曾算过,说这一胎只能留下一个孩子,另一个必须在水中转世,才能化解灾难,当时的太上皇很慌张,恐这一大忌会动摇江山,便……便亲手将那一胎的另一个孩子,还不满十天的孩子,溺亡在小河中,当时的邬妃,也就是这对双生子的生母,也因此事而变得癫狂,后上吊自缢,太上皇对此事一直心有愧疚,便也对六叔格外慈爱,去世前特地嘱咐父皇,定要对这个兄弟好一些,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他的平安……” 青墨倒吸一口冷气,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南浦国的封建迷信竟然如此可怕,双生子必须送走一个以保江山稳定,这究竟是谁人定下的规矩蛊惑人心?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生为父母怎下得去如此狠手。 青墨心里难受极了,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场景,那个刚出生不久身子还皱巴巴的小孩,被他的亲生父亲一手提起,狠狠按入河水中,那河水伴着淤泥全数灌入小孩鼻口内,他无法呼吸,无力挣扎,一点点丧失生命迹象,还未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便离开了它。 这样的残忍,岂是悲哀二字可以概括的。 青墨身子颤抖着,嘴唇发白,她怕极了,怕自己的未来也会走上这样一条生死未卜连自己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的道路上。 “风扬……若是咱们能成功,可否废掉这一切的荒唐规矩,可否让南浦以人性治国,不要再有过往那些可怕的残酷惩罚了。”青墨带着哭腔,眼眶中也噙满了泪,看向戚子风扬的时候是在示弱,在求助,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这个男人,此刻是她唯一的盼望,唯一的依靠。 “放心,”戚子风扬起身,轻轻揽过青墨靠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我的努力,就是想改变现状,你可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凝露山曾是多么繁华的景象,一夜之间数百人丧生,这正是南浦的扭曲传统所制,我要改变它,我要让百姓出生后便安稳一生,青墨,咱们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是已经看得到希望,放心,我一直在。” 青墨深深吸了口气,一眨眼一滴泪便落了下来,她紧紧抓住戚子风扬的手,试图从他的手心里得到一点温暖。 尽管知道这一双手中也握着不少人的性命,沾染上了太多的鲜血。 但……青墨当真不知还可依靠谁,若能以少数人的性命换天下人的幸福安乐,会不会也是一种积德之举? 青墨真的已经想不明白,脑袋里一片混乱,她只觉得戚子风扬的怀抱很温暖,很让人安心,疲惫的身子终于得到了放松,沉沉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戚子风扬一直站着未动,直到确定青墨已经熟睡后,才轻轻把她的身子扶正,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朝寝殿内走去。 她太累了,戚子风扬也明白,她真的太累了。 无数担子压在青墨身上,她也不像戚子风扬那样是皇子,从小便生长在宫中,对这一切都见怪不怪,在青墨那里,总该需要一些消化的时间。 即便如今她已经修炼出了刀枪不入不会轻易受伤的本事,但戚子风扬仍旧希望能给她更大庇护,让她不那么辛苦。 景禄宫实在太过安静了,除了窗外的知了会轻轻叫唤几声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青墨被戚子风扬抱到床上,他亲手为她脱掉外边的衣服和鞋,剩下一生干净纯白的内服后,为她盖上被子,掩了掩被角。 青墨睡得很熟,但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戚子风扬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随即转身走出了寝殿。 景禄宫是没有丫鬟的,戚子风扬性子向来自由洒脱,不喜欢被人照顾的那种看管的感觉,凡事亲力亲为,像是擦桌椅这种小事偶尔也会自己来,若是不在宫内的时候,便让文瑞宫的丫鬟过来打扫一番。 只是……自从天绍齐走了之后,文瑞宫也空了,哪里还会有丫鬟再过来呢? 打了一盆热水,戚子风扬端进了寝殿。 他很细心,用热水给青墨擦了脸擦了手,让她睡得更加安稳。 一切做完后,他也没离开,就坐在床边,看着青墨的睡眼发呆。 在宫内的确时常能见得到面,可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 正看得入迷,青墨却突然不安稳起来,眉头越来越紧,呼吸也愈发急促,突然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开了口,“风扬……小心……小心……” 声音微弱不明,但戚子风扬已经听清楚了,他心里一紧,连忙抓住青墨的手,“我在,我在这,就在你身边,我没事……” 青墨连在睡梦中都会担心戚子风扬的安全,可见她平日里心中有多少担忧与焦虑。 戚子风扬除了心疼外,更是觉得自己未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女人,为何要让她走入这样的境地中呢? 他紧紧握着青墨的手,发现她手心中的汗,可手指却如此冰凉。 在青墨手心中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戚子风扬指腹摩擦着那颗痣,心中被激起千种思绪,眼神迷蒙起来。 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已经过去了。 这颗痣,曾是戚子风扬寻觅万水千山去找寻的宝贝。 两年前,戚子风扬在宫外挚友的帮助下得到一个特殊的讯息。 在这个四国划分天下的势力范围内,还藏有第五个国家。 那个地方隐秘难寻,却藏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据传言称,这块疆土从未有人开发过,但轩麟国曾有子嗣进入过其地盘内,他们有一幅地图,可凭地图寻到宝藏,但轩麟国毕竟实力不足,并没有开发疆土的能力,只得暂且把地图收起来,他们做不到之事,也绝不会被别让抢去。 听说这一消息的戚子风扬精神为之一振,他知道南浦如今需要什么,扩充疆土便是当务之急。 若能得到地图,那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是自己的。 这个目标与夺得帝位齐肩,深深扎根在戚子风扬心中。 他四方打听消息,过了半年后终于打听到,这个地图被轩麟国一个出逃的公主带了出来,如今就在南浦。 他还得知,这个出逃的公主有一个女儿,女儿手心有一颗痣。 这颗痣并非天生带来的,而是那个出逃的公主在女儿出生后,用轩麟国一种特质的药材刺入女儿手心中的。 这种药材材质特殊,水洗不掉反会渐渐长成身体的一部分,它看上去不起眼,实则有着巨大的功效。 那幅地图,需要这种物质溶于水后,浸泡数个时辰,才能显现。 否则,便只是一张牛皮,没有内容。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这个公主的女儿死了,或者这种物质失了效,那地图就算找到,也无人能看得清它的真实面貌。 除非再回到轩麟国去寻得那特殊的药材,可若到了轩麟国,他们定早已有了戒备之心,寻这药材比登天还能,也极易暴露自己。 唯一之法,只有找到这个体内有这种物质的女儿,再找到那副地图,通过这两者,开辟新的疆土。 戚子风扬动用了所有人脉,终于找到青墨。 今夜,他再一次确定青墨的身份,再一次看着她手心的这颗痣,那个令他日日夜夜睡不安稳的心结终于打开,他可暂且放心下来,青墨还在,那颗痣也还在,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从未走开过。 “风扬……不要离开我……不要……”青墨又迷迷糊糊说起了梦话,她的梦中似乎全是黑暗,让她极度的恐惧,极其没有安全感。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在哪我便在哪,再也不会离开。” 戚子风扬和风细雨般说完这句话,反手握住青墨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了个吻,就这么握着她,守着她。 这个人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可以挖掘的东西呢? 除了那副地图那个宝藏之外,还能得到些什么? 戚子风扬脑海中胡乱想着,他只明确一点,自己的心,当真已经为青墨心动了。 第277章 拉帮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头的阳光已经热烈的洒了进来。 戚子风扬是被眼前的阳光晃醒的,他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就这么靠在床边睡了一个晚上。 此刻的青墨睡得正熟,睫毛忽闪着,比起昨晚上的不安,此刻的她显得安稳许多,嘴角甚至微微扬起。 天已经不早了,但看着青墨睡的那么安稳,戚子风扬也不忍吵醒她,将她露在外边的手放回杯子里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转身出门,离开了寝殿。 仍旧是一片寂静,这个早晨晴空万里,整个天都是透亮的,亮的有些不同寻常。 一条小路的另一边便是陵正宫,这个时候那里也已经安静的没有一点动静,千式离已经在朝堂之上了吧。 这个时间的景禄宫,是最安全的,无人会来也无人会知晓青墨在里边,她有充足的时间好好休息。 大概能在这寂静一片中弄出点动静来的人,就只有灵含了吧,戚子风扬站在景禄宫门外看着那边的陵正宫,突然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都不用朝那边看也猜得到一定是灵含,戚子风扬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进门去。 正快步走来的灵含倒是眼尖,立马叫了起来,“戚子风扬你给我站住!” 戚子风扬无奈的笑笑,果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向灵含跑来的方向。 她的脚步很快,就这么几秒的时间,已经整个人窜到了戚子风扬跟前,大口喘着气,“你为何明明已经看见了我,还转身就走,什么意思,有那么不愿意见我吗!” 戚子风扬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头顶,“你刚刚叫我什么?有你那么没礼貌的妹妹吗?” 灵含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眯起眼睛咂咂嘴,“你这么躲我……难道景禄宫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说着身子便要强行越过戚子风扬,朝院子里闯去。 但显然只是徒劳,戚子风扬一只胳膊就把她拦了下来,“明知故问可不是你的风格,你这个点过来不是来问问题的,是来找答案的吧。” 灵含一笑,一扬手放弃了朝里边去的动作,身子站定,仰头看着对面这个哥哥,“不愧是二哥,就是聪明,既然这样,你不如带我去找答案吧。” 戚子风扬抱着胳膊,“哦,你都猜到了,那还有必要找吗?” “喂,二哥,你们可真大胆!”灵含猛地一张拍在戚子风扬手臂上,“在这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见面,我今儿早起床就未见到青墨姐,问茗薇时她也支支吾吾不肯直言,我一猜青墨姐就到你这来了,可是我没想到……竟然还……竟然还一起过夜,你们可真是让我佩服啊!” 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事情上去了,语气抑扬顿挫到一秒一变,上一秒还有些担忧,压低了声音,下一秒就变成一种激动,甚至还有几分懊恼,懊恼自己未能参与这种大冒险,她的表情写满了兴奋,似乎在说:“你们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们放风啊。” “行了行了,你可别卷进这件事里来,否则引人注目。”戚子风扬余光朝院内瞟了一眼,估摸着青墨该醒了,若是她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不在身边,又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内,一定会有些不安吧,得回去看看她。 灵含这个定时炸弹得先放一边去才行。 戚子风扬脸色变得严肃了些,“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除了守口如瓶外,还需要尽可能的保护她,灵含,我与青墨都很信任你……” 灵含的认真起来,“那二哥你可否告诉我,你与青墨姐预备怎么办?预备做些什么?” 她太了解戚子风扬的个性了,竟然与青墨相爱,那必定想与其相依相守,可青墨是太子侧妃,这个身份简直是她与戚子风扬之间的鸿沟,有它在,两人这辈子不可能坦坦荡荡,灵含当然想得到,戚子风扬不可能善罢甘休,不可能将心里的爱人拱手让人,他会抢,会争,而且一定要成功。 灵含也稍稍有些担忧,毕竟千式离也是大哥,而且是个有手段有脑子的太子。 两方争斗必定会有一伤,灵含怕的不是戚子风扬不会赢,而是他赢了之后,恐怕会天下大乱,若当真因此而动摇的江山,那…… 不敢继续往下想,江山不可一日无首,没了千式离,自然会有另一个顶上,戚子风扬想要得到青墨,必定要打败千式离,那皇位…… 灵含眉头深深蹙起 ,突然抬眼看向戚子风扬,这次有些恐惧,“二哥,你……该不会是……” “嗯。”戚子风扬没有编一个温和的谎言,而是直截了当的点点头。 这种直白更是灵含吓了一跳,“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胆啊。” 她突然陷入了沉思中,终于将这一连串的猜测得到了直接的证实。 心里百般滋味。 可她没料到一点,再怎么聪明的脑袋也猜测不到,她把整个事情的因果关系弄反了。 戚子风扬并非是因为爱才试图争夺控制权力,而是,因为对权力有了欲望后,才在追求权力的过程中产生了爱情。 灵含不知道,她慢慢的也走入了戚子风扬的圈套中。 爱情两个字,在灵含心里高于一切,是一个可以抛掉生命抛掉所有公主光环去争取的东西。 她知道戚子风扬的状况与她不同,戚子风扬需要得到权力才能得到爱情。 “二哥,你需要我帮你吗?” 斟酌良久后,灵含问出这句话,并非没有考虑没有顾虑,只是爱情在她心中的分量太重,她想成全戚子风扬与青墨,想拼尽全力成全他们。 “不必了,”戚子风扬宠溺一笑,又摸了摸灵含的头发,“我与青墨的事情太过复杂,我也不愿将你牵扯进来,你啊,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的樊大将军怎么样了?不是早听你讲他要回宫述职吗,为何直到今日还未见到?” “唉别提了,我已经完全与他失去了联系,”灵含垂睫叹了口气,但随即又强打起精神来,“不过助人为乐也是我的兴趣,能帮到你与青墨姐,我是很乐意的。” 用表面上的无所谓来掩饰心底的伤,这是灵含自我催眠的一种方式。 她何曾不想念樊正钦,好多个夜晚甚至想念到睡不着,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之后,又被噩梦惊醒。 她无数次的梦到樊正钦在沙场的模样,她在那里也待了三年,深知那个环境下有多么危险,尤其像樊正钦那样拼命到忘我的人,就更是危险。 灵含很怕,怕某一日还未等樊正钦接受自己,他们俩已经是阴阳相隔。 不敢想,只能不去想,也许这样会好过一些。 见灵含的脸色不太好,戚子风扬也觉心疼,安慰道,“好了,你的樊将军在边疆数次立功,连父皇都夸赞他优秀,我看哪,若是父皇知晓了你对他的情意,也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吧。” “我才不要呢,”灵含立马拒绝,“我要的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以我的身份去逼迫他娶我,这样一辈子我都会心里不安,而且这样的结合也不可能幸福,我要他爱上我,我也有把握他会爱上我。” 她脸上流露出来的那份坚定,是从一个平常女孩身上看不到的状态。 戚子风扬一笑,“行,祝你成功,时间不早了,你是否也该回去了?” 时间是不早了,戚子风扬还得快些回去看看青墨醒了没有。 灵含当然看出来了戚子风扬的着急,她故意打趣道,“啧,这才和我说几句话,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去见青墨姐了吗?唉,重色轻友啊。” “什么友,你是我的妹妹,请时刻明确你的身份好吗?”戚子风扬笑着捏了捏灵含的脸。 宫里小厨房的吃食太好,灵含似乎又胖了些,脸更圆了。 “行行行,我走,给你俩慢慢说悄悄话。” 灵含刚要走,戚子风扬突然叫住她,“对了,你帮我个忙吧,我有几本书是从宫外带回来的,你回凌秋园的时候,帮我交给一下太子妃。” 太子妃?指的是慕希吧。 灵含脑袋转了转,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太子妃的事我可不敢管,二哥你换个人去送书吧。” “怎么了?人家怎么招惹你了?” “不是她招惹我,是我不敢招惹她。”灵含的语气里还带着很浓的愤怒意味。 戚子风扬笑了起来,“行,反正你也要回凌秋园,帮我带个话总可以吧,让她过来找我拿一下,我明日可能会出宫一趟,只有这会儿有时间。” “行行行,帮你传个话,人家听不听我的可就不一定了,我走了。” 灵含说完转手便走了,或许是因为说到了她有敌意的慕希,一下子打乱了她的思绪,甚至没有多嘴问一句为什么戚子风扬会和慕希也牵扯上关系,更没有好奇青墨此刻正在景禄宫中,若是慕希过来撞见了,该如何解释? 种种的疑问堆在一起,反而成了没有疑问。 灵含朝戚子风扬挥挥手,大步走开了。 戚子风扬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昨夜里似乎下过雨,今晨的空气很是清新,站在屋外的干净环境下,心情也会舒畅不少。 呆了好一会儿后,戚子风扬才回寝殿内去。 第278章 埋仇恨 青墨确实已经醒了,只是睡了一夜后,那种深深的困顿并未消散,她起身坐在床边发着呆,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但昨天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如梦一般,醒了也就忘了。 不一会儿,戚子风扬进来了,看到青墨醒了后,她脚步快了些,迅速走到青墨跟前来,微微一笑,“醒了?饿不饿。” 青墨抬头看他,恰好一缕细细的阳光照在他的头顶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影中,显得梦幻而遥远。 青墨有些恍惚,眼前的景象太不真实,连带着方才那句“饿不饿”也显得如在梦境中一般。 我们仿佛还未经历风雨生死便已沧桑到无力。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在这门派林立的宫中,竟还能有如此刻这般的宁静岁月,让人万分珍惜。 青墨只是盯着戚子风扬的脸一直看,也不说话,若是时光能就停在这一刻,那该让人多么心安。 青墨不敢动,生怕一动,眼前这入画般的景象会立即破碎。 或许是察觉到青墨的心思,戚子风扬也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任着青墨一直看他,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时间果真在此刻定住,一滴一滴缓慢流淌。 许久之后,青墨微微低头,道,“我该回去了吧,时间不早了。” 不舍眼前这片刻的安宁,却还是不得不去面对那些漫长无边的纷扰。 “等等,你这幅模样怎么出去,”戚子风扬说的很是温柔,似乎也是不愿打破这短暂的安稳与宁静,他拉起青墨的手,“平日在茵萃殿都是茗薇给你梳妆的吧?今日就让我来。” “什么?”青墨以为自己听错了,戚子风扬要为自己梳妆? 且不说他是不是皇子的身份,就光说是个男儿身,从哪学到的为女子梳妆的本事? 即便有疑问,但青墨也并未拒绝,早已把全身心的信任就交到了戚子风扬手上,无论他做什么,都只需跟从便是了。 戚子风扬的确不是一无所知,反而手法比青墨想象中还要熟练,一盆热水一块毛巾,很快便把青墨的疲惫赶走。 他将青墨的头发放下来,放到了那个雕龙的金盆中,很快便被热水浸湿。 青墨侧着身子,微微笑道,“你这手法很是熟练,看来以前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吧。” “没有亲手做过,也亲眼见过无数,学个样子不成问题。”戚子风扬随意说着,这样的语气与话语,青墨一听便知不是真心话,只是搪塞她的言辞而已。 可越是这样,青墨便越有了刨根问底的兴趣,在开口前的一瞬,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很多画面,关于以前,仿佛陌生成了上辈子的事,恍如隔世。 “也是,毕竟你曾在醉香楼里呆过那么久,见过的女人大概比整个后宫的人加起来都要多,自然是什么都懂得,为女子梳妆这种事,也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青墨本并未生气,只是想调侃一句,可话到了嘴边后,似乎多了些醋意,她自己听起来都有些不舒服。 戚子风扬笑了笑,已将她的头发顺起,把一块毛巾拿在手上为她擦干头发上的水滴,“醉香楼你也是熟客,我在的时候你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我在那里做过些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与贾铭是一伙的,你们背地里做过什么,我怎会知道。” 青墨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脑袋里的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她心里便越是酸涩。 什么贾铭贾锋,什么缚灵百里,一旦他们的脸在自己脑海中浮现,便挥之不去。 戚子风扬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劲,放下了手中的毛巾,蹲下在她面前,认真看着她的脸,道:“青墨,这些话以前我们从未深聊过,我本不想再提,那已经是过去,就该让它完完全全过去,可是……话不说开便会永远成为心中的一个结,打不开,所以……即便难以面对,即便很想逃避,我们也必须直面过去,才能走到未来。” 青墨眉头紧蹙着,她知道戚子风扬要说什么,的确,那些以为藏起来便不会伤到自己的故事,可能反而会成为永远的障碍,跨不过去,它便一直在,一直戳着你的心,总是疼到难以自已。 深深吸了口气后,青墨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百里、缚灵、青梅,他们都死了,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戚子风扬开口这一句便说的如此决绝,掐灭人心里所有的期望,因为他知道,唯有这样,才能彻底将青墨的心结打开。 青墨垂睫,她再怎么做好了准备,也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直接。 “青琏如今嫁入齐家,一切都好,听说她已经有了身孕,数月后便有自己的孩子了,这或许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戚子风扬语气缓和了些,一个大悲过后,总该要有些许的安稳才是。 青琏……这个曾经最讨厌的姐姐,如今却有了最好的命运,或许一切也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没等青墨缓过神来,戚子风扬便接着道,“至于你的父亲……这一年来我一直派人去找,明里暗里费了很大的劲,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贾铭贾锋都死了,你的父亲……我还会继续去找,可是已经一年多的时间,青墨你也要做好心里准备,或许,结局并不会如愿。” 这话刚说出口,青墨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一滴泪落地,在地上晕开一圈水印。 这是她最盼望听到,却也最怕听到的东西。 一年来,青墨知道戚子风扬一直在努力去找,可是她从未开口问过,正是因为害怕听到不好的结局,便胆怯的选择了逃避。 今日,戚子风扬终于开口了。 “即便不能如愿,我也希望你不要受影响,因为只有咱们成功了,你才能报这份仇。” “那……”青墨声音颤抖,“我父亲还活着的几率有多大?” 问出这个问题时便能猜到答案是什么,但青墨的眼中仍旧带着深深的期待。 可换来的只是戚子风扬的直截了当,他没说话,摇了摇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青墨深深叹了口气,弯下腰双手捂着脸,要接受这一切,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需要时间。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戚子风扬握住青墨的手,安慰着她。 青墨点头,身子往前一探,第一次主动的抱住戚子风扬,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仿佛只有这样的用力才能找到某种安全感。 戚子风扬也抱紧了她,不再放手。 在这宁静一片景禄宫中,本该一切平安无事,这个不算太过分的拥抱是安全的。 可是今日,却被门外的人看在了眼中。 是慕希。 半个时辰前,灵含听话的把戚子风扬给的任务完成,将消息带去了锦华殿,可她自然是不会亲自和慕希接触的,只是把芸卉叫了出来,让她传话,说是戚子风扬找慕希有很重要的事情,让她立马去景禄宫。 至于是何事,灵含只字未提。 芸卉不愿让慕希与戚子风扬见面,但作为丫鬟的她对自己的主子又无法隐瞒,将这个消息带到后,还不忘加了一句,“娘娘,这个时间大皇子殿下快下朝了吧,要不您晚些再过去?” “下朝又怎样,千式离即便是下了朝,也不会来锦华殿,更不会去景禄宫,不管我在哪,都遇不见他。” 说起千式离,本来心情大好的慕希脸上有了不悦,见芸卉站在那里不动,她更是生气 ,没好气的说了句,“还不快过来为我梳妆,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芸卉心里担忧,但行动还是不得不听话,她习惯了为慕希做一切忠心耿耿毫无怨言。 可她有最现实的是非观,知道自己得阻挡慕希去做那些不和情理的事情。 一边为慕希梳妆,芸卉心中一边想着对策。 但她始终拗不过慕希,最终甚至没能跟着慕希前往景禄宫,被她扔在了家里。 从走出锦华殿的那一刻,慕希的心情便大好,她很少会去景禄宫,可自己的心几乎每日都在牵挂着那里,今日是第一次,戚子风扬主动找她,于她而言,是近日来的生活中最重要也最期待的事情。 今日的装扮用“盛装”二字来形容也显得太弱,慕希用了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见戚子风扬。 可当她满怀期待的出现在景禄宫门口时,却见那扇门打开着,有种奇怪的气氛围绕在宫门口。 犹豫了好一会儿,慕希还是壮起胆子来从门口往里走。 刚一迈步,便将院内所有的一切看在了眼中。 愣了一秒,慕希身子一歪倒在门框上,险些跌倒。 院里那两个紧紧拥抱着的人,不是戚子风扬和青墨吗? 他们二人为何在这,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为何……要被自己撞见? 青墨双手捏成两个拳头,她没有继续往里走,但也忘了回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才是。 曾经怀疑过的种种,此刻再度涌上心头,本早已在青墨那里被否定的一切,此刻似乎已经死灰复燃。 或者说,难道从一开始,青墨便在骗自己吗?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与戚子风扬毫无关系,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从细节中露出某些苗头来。 偏偏这些苗头都被慕希撞见。 第279章 失子痛 最残忍的不是眼前这一幕的亲密动作带来的震撼,而是那个把她当作最好的姐妹的女人,从头到尾至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 这才是朝着慕希心口刺上来的一把利剑,让她痛苦万分。 看着景禄宫殿内二人紧紧相拥迟迟舍不得放开,连门口站在那么明显的一个人都未察觉到,慕希只觉讽刺,苦笑一声后,转身离开。 自己打扮的如此美貌又能如何,也无法得到戚子风扬的目光,哪怕是一次敷衍一次安慰,都没有。 那一夜在轩雅阁里的那个吻,如今想来只觉可笑。 慕希不傻,若当初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什么才是真相,那么今日,在看到戚子风扬与青墨在一起时,她立即醒悟,那日的那个吻,不过是一个安慰一个同情,或者说,是一种敷衍的欺骗。 慕希终于在此刻醒悟,长久以来的点滴片段串成了完整的画面,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强撑着回到锦华殿,慕希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芸卉听到脚步声连忙出来查看,当看到慕希脸色发白的站在门外时,她吓了一跳,“娘娘!你怎么了?” 慕希一句话也回答不了,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娘娘!” 中午时分,一个消息传遍皇宫,太子妃娘娘小产了。 有关皇室血脉之事皆为大事,更何况这还是太子妃娘娘的孩子,自然更是受人瞩目。 最为着急的要数皇后娘娘,皇上不在宫中的时日竟然发生这样的大事,她除了震怒之外,更多的便是担忧,担忧这件事会牵连到自己也受罚,毕竟后宫的事皆由她管,太子妃小产这种事简直罪无可恕。 皇后第一时间赶去了锦华殿,不到半个时辰,宫中众人都聚在大堂内。 青墨刚从景禄宫回到茵萃殿就听说这件事,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慕希并非如此粗心大意之人,怎会小产呢? 站在太医身后,青墨朝戚子风扬递去一个眼色,微微皱眉,戚子风扬朝她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情况?”皇后坐在大堂之上,看向太医,颜色严厉,这股威严之气吓得在场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胡太医更是瞬间跪倒在地,语气颤抖着,“回禀皇后娘娘……这太子妃娘娘身体太弱,有了身孕后又未能及时养胎……导致身体极其虚弱,才未能抱住这个孩子。” “混账!”皇后毫不客气的大骂道,“你是太子妃的御用太医,三天一次的请脉是如何诊断的,怎会连娘娘有了身孕都不知晓?这个孩子没了你有抹不掉的责任,该当何罪!” 皇后不去问一个真实的结果,而是着急定罪,着急把责任退给胡太医,她只觉累了。 “娘娘明察!”胡太医吓得连连磕头,话也说不清楚,“太子妃娘娘……她……微臣每次来锦华殿请脉,娘娘都拒之门外,微臣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能见到娘娘了,实在是……实在是不知身孕之事啊!” “既然太子妃娘娘有这样的状况,你为何不上报?如今酿成这样的后果,你仍旧脱不了干系。” “这……这……我……” “皇后娘娘,”关键时候,言太医站了出来,“方才微臣也为太子妃娘娘把过脉,发现她不止身子较弱,体内还有一股浮气在游荡,像是长期服用了温养的药所致,微臣已经问过太子妃身边的丫鬟,证明她这几月的确一直在服用温养安神之类的药物,这些药也是胡太医所下的方子,娘娘的身孕有了一个半月,正是胎儿不稳之时,加之她的身体较弱,又服用了这些药材,今日数病齐发,才导致了小产。” 啪,皇后一把拍在座椅扶手上,怒目瞪着胡太医,“一个半月的身孕你竟然未能发现,还胡乱下方子给太子妃导致其小产,如此不负责怎对得起你太医的名号,实在荒唐!” 顿了顿,她将目光转向门外,“来人,将胡太医待下去,革职查办!” 按说皇后并无处置大臣的权力,可当下皇上不在,皇后心中的愤怒已经来不得等千式离赶过来,更何况太医可属后宫人,皇后如此下令倒也不算越矩。 胡太医本就胆小,今日先是得知太子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小产,此番又受此革职的刺激,一时间难以接受,晕厥了过去。 皇后并未心软,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他带走。 胡太医被带走之后,千式离也来了,当他看到整个屋子里一片悲寂后,心中便也明白了几分。 他皱着眉,走到皇后跟前,“母后,慕希怎样了?” 皇后叹口气,摇摇头,“还没醒过来,你进去看看她吧。” “是。”千式离行了个拱手礼,走了寝殿。 看着他进屋的背影,青墨心中隐隐不安,慕希虽身体较弱,但最近看她气色还好,为何突然小产,唯一的解释便是今日受了某种刺激,那是什么刺激?青墨已经明白了几分,只觉担忧,她看向皇后,“娘娘,我可否也进寝殿看看妹妹?” 皇后知道这两个太子妃平日里关系很好,一直姐妹相称,所以她也未拒绝,点点头同意青墨进入寝殿。 青墨离开时回头看了戚子风扬一眼,两人的眼神交汇里包含着千言万语。 这是太子妃的住所,戚子风扬作为二皇子,是不便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方才千式离还未到,他临时过来看看,以作保护之用罢了,此刻千式离到了,他便也退了下去,退到殿外等候消息。 千式离坐在床边,看着慕希的睡眼,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他已有许久没有来过锦华殿,今日再度踏入这扇门,竟恍惚间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慕希慢慢睁开眼,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到千式离后勉强打起精神来,“殿下……”,声音沙哑。 “别说话了,”千式离很温柔,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好好休息,待会儿让太医下几个方子,为你调养身体,一定能好起来的。” 好起来?是否需要好起来,慕希已经不在乎了。 今日这次小产,正好遂了她的心愿,她本也不愿为千式离生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还能光明正大的装逼休养,更是能躲开千式离,一切都好。 “殿下,实在抱歉,我未能抱住我们的孩子。”慕希仍装出悔意来,毕竟在千式离面前,还是不能让其看出自己的心思。 千式离很温柔,即便心里有伤心有对那个未能见面的孩子的不舍,“没事,只要把身子养好,未来我们还能有很多个孩子。” 慕希听话的点头。 “好了,先休息吧,我去小厨房看看,给你做几个清淡可口的点心。”千式离安慰了慕希几句后,也离开了。 他也想在这里多陪陪慕希,毕竟失子之事,女人身心上的伤痛比男人更甚,但是千式离没有办法留下来,无法在锦华殿内多待,这里的每一丝空气似乎都会成为一种障碍。 不知这种奇怪的状态究竟是从何开始的,为何现在与慕希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千式离也在反思自己,转身正要走,突然看到站在布帘后头的青墨。 方才青墨便跟过来了,但是并未立即进屋,而是站在外边静静等着千式离说完话。 “青墨,”千式离见到青墨之后表情明显有了变化,“怎么不进去?” “看你们在说话,就不打扰了,我来看看妹妹。”青墨语气很轻,尽量不打扰到里边的慕希。 千式离点点头,“她的身子还很虚,你在也好,可以陪陪她。” 语气中还是有关心的,青墨也有些难受,她知道这个孩子没了对慕希而言或许不算事,可对千式离而言,恐怕是一件需要时间去消化的心里难关。 “殿下……没事的,妹妹还小,你们还有很长的未来。”青墨简单安慰了两句,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嗯。”倒是千式离露出个微笑来,像是反过来安慰她。 青墨走入寝殿后,慕希刚合上的眼睛又睁开,盯着青墨看的时候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姐姐”,她开口,这两个字里说不清蕴含着的笑意究竟是不是一种冷笑。 青墨已觉浑身冰凉,“妹妹。” “姐姐整日忙碌,其实不必来看我的。”慕希语气已经有些冷淡。 如此一句,青墨便知道了慕希的心,她满满走过去,也在床边坐了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后,道:“不过一年时间,怎有了几分沧海桑田的味道。” “是啊 ,沧海桑田,我当真有几分看不清姐姐的模样了,是否与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姐姐是同一个人?” 慕希猛地看向青墨,她虚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语气也颇有些冷漠。 青墨淡淡一笑,“一年的光阴,生活教会了我最大的东西便是身不由己,即便有万般不甘,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低头?”慕希继续冷漠,“像命运低头的做法是伤害别人吗?” “妹妹,从在林家那一日起,我便将你当作亲妹妹一般看待,能一同入宫是缘分,能爱上同一人却也是老天爷的捉弄,我无心伤害你,可也正是因为不愿伤害你,才导致了今日这样的局面,若早些把话说开,倒也不至于这样。” 第280章 新人物 慕希只是冷笑,“说开?姐姐,你要我如何把话说开?让我在你面前自取其辱吗?姐姐,你已经得到的太多,放过我吧。” 青墨一愣,不知慕希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她怔怔的看着慕希,“妹妹,我本以为你会懂我。” “我也本以为你会懂我。”慕希毫不客气的打断青墨的话,虽说身子仍旧虚弱,可她这话语的语气却坚毅无比,“姐姐,你知道我对太子妃这名分并无半分留恋,你知道我所盼望的不过是与相知之人相守,即便无法名正言顺,但只要能时时相见,便是心中最大的安慰,可你,为何要破坏这一切,难道姐姐连这一点小小的眷恋都不肯留给我吗?” 她是当真动了真感情,话音刚落一滴泪落了下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尽是悲凉。 青墨浅浅叹了口气,她想解释,想与慕希把所有话都说开,可是看着慕希现在虚弱的模样,青墨开不了口,把所有话咽了回去,只说了句,“妹妹好生休养着,等你的身子痊愈了,我们二人再坐下来好好聊聊。” 她起身离开了,出门前又回头看了慕希一眼,心中感慨万千。 为了给慕希安静的休息环境,其他人也已经离开了锦华殿,只剩下芸卉与言太医,言太医不太放心慕希,准备留下来再为她把把脉。 “言太医,太子妃便交给你了,你的医术我信得过。”青墨临走前嘱咐着言太医。 言太医点点头,行了个拱手礼,“是,娘娘放心。” 二人正说这话,芸卉却像是赌气似的重重将手中的盆砸在地上,掀开帘子走进了寝殿内,压根没理青墨,甚至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 青墨并不算生气,她知道芸卉对自己向来不喜欢,曾经或是因为自己与慕希是直接的竞争对手,如今的敌意更是直接,青墨都理解,她朝言太医点点头,嘱咐完一切都便也离开了。 刚走出大院,突然看见戚子风扬还站在外边,并未离开。 她一惊,连忙将他推到一个角落里,有些着急,“你怎么还在这,千式离都过来了,你不该避嫌吗?” “我正是在这避嫌的,”戚子风扬不咸不淡的说着,“她怎么样?” “身子或许无事,可心里的结恐怕难以解开吧。”青墨忧心忡忡的说着,抬头看着戚子风扬。 “她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过去或许不知,经过今日一事,我想……已经知道了。” “无妨,她是你的好姐妹,即便知道了,也会为我们保密。”戚子风扬表情表现的很是轻松,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可青墨却略显着急,“戚子风扬,你不是一向很聪明吗,难道看不出慕希对你的心思?她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事,于她而言是一种多么大的伤害,你怎还能一笑置之!” 戚子风扬伸手摸了摸青墨皱起的额头,“那你想让我怎样?接受她?放弃你?你如此舍己为人吗?” 他越是开玩笑的语气,便越是让青墨生气,青墨朝后退了一步,额头皱的更深了,“无论如何,不可伤害慕希,否则我与你没完!” 戚子风扬只是笑笑,并未说话,连一句敷衍的安慰也没有。 青墨回到茵萃殿时,灵含正坐在正堂里吃着点心,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也是看见她之后,青墨才意识到,方才在锦华殿围着的众人里,竟然没有灵含。 “你是回来了还是压根没去?”青墨边脱下外套边看向灵含。 灵含把一颗大枣扔进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的问,“去哪?” “锦华殿啊,你没听说太子妃的事情吗?” “怎会没听说,如此大的大事,早已经传遍整个皇宫了。”灵含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可是我过去又有什么用?我一不是太医不能替她治病,二不是孩子的父亲不能给她安慰,这三嘛……她也不乐意见到我,我又何必去自找没趣呢。” 说的倒是句句在理,让青墨一时间无话可反驳,愣了一会儿后只得笑笑,“你一贯如此,我也已经习惯了。” 今日青墨只觉得很累,从景禄宫回来没待多一会儿又去了锦华殿,明明只是半天的时间,却像是经历了很多一般,她此刻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刚要进屋,灵含拉住了她,语气严肃,“青墨姐,你难道没有觉得慕希不太对劲吗?” “什么?” “一个半月的身孕,即便再迟钝,也总该有了反应,在这一个月内慕希次次将请脉的太医拒之门外,不让太医诊断便擅自服用些对孩子会有影响的药物,姐姐那么聪明的脑袋难道想不明白,这是另有所图吗?慕希早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且不想留下他,今日之事是预料之中的罢了。” 听完灵含这番话,青墨若有所思。 似乎……还真是这样的,近一个多月一直觉得慕希的确有些不太对劲,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原来她早已经知晓自己有孕之事了吧,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让孩子消失,这种消息,要么无声无息,要么引起轰动,或者,还能嫁祸于他人。 青墨不想用这样恶毒的心去揣测慕希,可在宫中这样的手段并非是秘密,而是人尽皆知的存活方式。 但从今日之事来看,慕希的小产有些突然,似乎连她自己也未预料到,那便不是上述几种可能,只会是……意外? 青墨心里有种奇怪的念头划过,可她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刚要抬头问灵含,想与她商量,可灵含已经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要去休息一会儿,姐姐待会儿吃饭不用叫我。” “诶等一下,你还没说清楚,你对慕希的小产究竟有何看法?” 灵含转身一笑,“我能有什么看法?不管怎么样,小产始终是件伤心事,尤其这个没了的孩子是太子的孩子,恐怕慕希不仅要自我疗伤,还得应付父皇啊,父皇几日后便要回来了,这宫中也总该走入正轨了吧。” 什么?皇上要回来了? 青墨一愣,细细算来还真是,皇上出宫已经一月有余,的确快要回来了,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皇上出宫的决定来的太快,回宫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伸手按了按眉心,在宫中的时日长了,对一些即将可能会到来的危机,都有了预感。 一周后,皇上回来了。 不多的几个人却显气势恢宏,皇后千式离戚子风扬灵含四人自然要到宫门口去迎接,慕希因为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不便出门,也就留在锦华殿内休养,由我代替她去以太子妃的身份跟随千式离。 刚一见到皇上的身影,宫门前的数人便都露出了笑脸,这种笑容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一种解脱。 群龙无首的日子终于结束,放在自己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卸下。 最重要的是,皇上毫发无伤的回来,当真让宫中之人长长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未喘匀,又立即提了起来。 因为与皇上这一行人不仅一个没少,反而还多了一个。 那是一个姑娘,看上去比青墨大不了几岁,娇俏的面容带着一种骄傲的姿态,那姿态与宫中所有女人都不同,不只如此,这女子的穿着打扮看来也很奇怪,像是,像是外族人? 最为奇怪的,并不是这人如何,而是皇上正牢牢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皇后心中咯噔一声,皇上从迎娶她过门封她为后的那一日起,就从未做过如此亲密且甜蜜的举动,此刻皇上脸上那份神情,与当初首次封妃时露出的欣喜无异。 那个妃子并非是皇后,而是她的姐姐。 当初皇上与姐姐相爱至深,谁人都无法拆散,唯有老天爷敢从中作梗,一场大病带走了姐姐,皇后便以妹妹的身份入宫,代替妹妹的位置成为皇后。 当时的她并不贪恋这份荣华富贵,曾也觉得这一声要嫁一个知心人,这个知心人并非是皇上。 只是命运如此捉弄人,让她坐上了人人欣羡的皇后之位…… 回忆太多太多,一旦出现一个苗头,便会无止境的生长下去。 皇后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皇上将那女子带到众人面前,与他并肩而站,光是这个位置,便意味着身份地位的高低,压制了身后众多太医侍卫,与皇上齐平。 对面的众人也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像是做好准备迎接一场战役。 皇后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朝皇上屈膝行礼,“臣妾恭迎皇上回宫,此番出宫定是舟车劳顿吧,养心殿已经准备好一切,皇上可去小做歇息。” 她至始至终没看那女子一眼,只将其当作空气一般不存在。 皇上却摆摆手,“不累,不必休息,”他转头看向那女子,眼神立马变得温柔,“先随我进宫去。” 这场景太令人难受,尤其那群小辈更是觉得自己不适合站在这里。 青墨扭头看向戚子风扬,想从他那里看出些什么,戚子风扬也一头雾水,微微摇摇头,他也不明白皇上这是怎么了。 关键时候还是皇后出马,毕竟是执掌凤印之人,面对这样的场合还是她表现的最为妥当,立即一步上前,从皇上手中接过那个女子,拉住她的手。 第281章 再立妃 每每遇到这种令人震惊疑惑且有些不知所措的场合时,皇后身上的那份端庄仪态真是令人佩服。 即便是装模作样的,也没几个人能学得会这种说来便来的演技和本事。 她握着那个女子的手,表情是一种带着疼爱的温和,“一路颠簸,定是累了吧,宫门口风大,咱们先回宫里去。” 任何人面向皇后时都得行礼,即便是心有不悦, 表面上该有的礼仪也一点不能少,可眼前这个女子倒好,面对皇后的善意,她非但不领情,反倒还缩回了手,眼神也从未在皇后身上停留,直接转向皇上,“皇上,我入宫后住在哪里?”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感慨这女子实在胆大妄为,这里站着的都是宫中地位尊贵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她的态度完全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倒像是她才是那个金字塔顶端的人。 皇后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也一动未动,她知道这样的状况下无需她多言,旁人自由论断,谁对谁错,谁该罚,一目了然。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皇上似乎并未生气,不仅不没有生气,脸上的表情还尽是疼爱,他朝那女子笑笑,转向皇后的一瞬间,略微严肃了些,“朕记得之前千式离已将瑶溯宫打理妥当,灵含却一直住在茵萃殿,没有回瑶溯宫,那么,便将那里给乙南住吧。” 乙南,这两个字重重的砸在每个人心上。 原来这个女子叫乙南。 瑶溯宫是灵含的公主宫殿,距离养心殿很近,皇上此番用意明显,显然是想能距离她近一点,随时可相见。 虽说自己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可毕竟是从小生活到大的宫殿,灵含心里当然会有不舍,她并非斤斤计较小气的人,若有个合理理由,让出去也无妨,但这莫名其妙一个女子上来便要抢夺自己的宫殿,她心中不悦,语气也没那么友好,“虽说我如今住在茵萃殿,但瑶溯宫里还有我的所有东西,只怕是太过凌乱,委屈了这位姑娘,那我可能过意不去了。” “今日便让丫鬟太监过去收拾整理,晚上便能入住,这并非大事。”皇上说道。 “父皇!”灵含提高了音量,“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入住公主殿,你不怕旁人说闲话,我还怕自己丢了东西呢!” 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面对皇上也不收敛,此刻被刺激到更是口无遮拦。 其他人都为其捏了把冷汗,但皇上似乎也并不生气,他今日状态实在太奇怪,关于帝王该有的那份凌冽棱角少了很多,反倒多了几分温和慈目,让人想不明白。 “瑶溯宫在你回宫前便空了三年,里边贵重物品早已被你大哥搬去了陵正宫替你保管,如今不过省一些桌椅板凳,你若是怕丢了,朕派人替你搬到茵萃殿去,这样可好?”皇上句句偏向乙南,就算灵含不是个喜欢争宠的人,此刻也已经被激怒。 青墨见苗头不对,连忙上前一步拉住灵含,“大皇子殿下早已经把你的宝贝搬来了茵萃殿,你已经数年未在瑶溯宫住过,恐怕早已经不习惯那里的环境了吧,长久没有人入住难免冷清,如今有人成了那里的新主人,带来一份热闹,你该高兴才是。” 青墨微笑着,轻轻掐了掐灵含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冲动。 灵含这才停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她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从乙南身上离开过。 毕竟宫内成长宫外闯荡那么多年,灵含看人一向是非常准的,她一眼便知这个乙南不一般,光是眼神里的那份傲然便像是在向所有人宣战。 灵含眯着眼,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气氛有些僵,还得皇后出来打圆场,“好的,臣妾这就吩咐人去整理收拾瑶溯宫,让乙南妹妹下午便可入驻。” 她的眼神始终温和,一句“妹妹”叫的情真意切,令人心软。 乙南也没有装腔作势,朝皇后笑笑,便算是感谢。 这个场面显得如此其乐融融,若是到了这里便停止,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皇上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众人愣住,“趁着大家都在,朕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了,在这里便宣布吧,”他牢牢抓住乙南的手,那种压迫的气势再次袭来,“今日起,乙南跟随朕进入皇宫,封为贵妃,赐封号婧,入住瑶溯宫。” 一言出,全场震惊。 灵含朝后退了一步,险些没有站稳,千式离与戚子风扬脸上也是神色复杂。 莫名其妙多出个贵妃,莫名其妙多了个母妃娘娘,这二人自然想不明白。 青墨心里更是咯噔一声,总觉得事情没有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皇上不过刚出宫一月,竟就带回这么一个女人,不明身份不明来历,回来便要封妃,还是贵妃娘娘,这宫中数十年只有三位贵妃娘娘,一位病逝一位居深宫很少露面,这第四个竟然是从宫外带回来的,若是传扬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少非议。 唯有皇后依旧淡定,她是在场人中最不愿接受这个决定的人,可却也是所有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个,她朝皇上行了个礼,将皇后的大度与教养发挥了个淋漓尽致,“皇上,乙南妹妹能入宫,能成为臣妾的陪伴,真是让臣妾非常高兴,正好她的出现也能让贵妃四角齐全,是后宫中一件喜事,只是封妃之事严肃不可儿戏,也不应如此随便委屈了乙南妹妹,依臣妾看,还是先让妹妹住下来,待臣妾与内务府商讨后选一个黄道吉日,再正式行封妃礼。” 说罢,她再度拉起乙南的手,这一次稍稍用力了些,逼得皇上放开了乙南,让其彻底被皇后拉了过去。 “反正妹妹已经入宫,便是宫中人,成妃这一日急不得,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不落人口舌。” 皇后语气淡淡的,不卑不亢。 青墨看着皇后所做这一切,嘴角一扬,感慨皇后果真是皇后,即便是前段时日如此低迷失意,当有了对手的时候,她身体里那份狠辣的因子仍旧会被激出来,一点不少,甚至更甚,恢复了她一贯的阴险本质。 这本是令人害怕的,可青墨却有几分欣喜。 乙南的出现,或许不是坏事,不是有句千古流传的真理吗。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皇上封妃之事,小辈不便插手,只得在一旁看着,听着皇后说话。 也许是舟车劳顿的确有些累了,皇上没有多说什么,当真将决定权交到了皇后手中,“你决定吧,这月内便将此事定下来,不得拖拉。” “是,臣妾马上去办。”皇后屈膝行礼,站直身子后脸上多了一分得意之情。 她是皇后,执掌凤印,自己的身份地位无人能及,就连皇上也不得不给自己面子。 这便是皇后此刻想要表达的意思。 乙南被带入宫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懵了。 当把皇上送回养心殿,几个晚辈各自回宫时,灵含便忍不住嘀咕起来,“父皇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从我八弟出生后他便再未选过秀女,后宫已有三十余人,都是陪伴他已久的娘娘,他即便每天一个都照顾不过来,如今这是怎么了,又带回来个外边的女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大,听来像是在向身边人抱怨,没等青墨说话,戚子风扬先开了口,他笑笑,“父皇正当壮年,要立妃也不是不可,如今前朝之事大多交给了大哥,他落得个清闲,自然想找点别的事做,也无可厚非。” “可是为何偏偏是那个女人?”灵含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戚子风扬,“那女人脚着一双布底潮缎鞋,这种布料是轩麟国特有的,曾当作宝物进贡过南浦以示与南浦交好之心,可毕竟是宝物,只此一次后在南浦便在无处可寻这种布料,可这女子竟用其做鞋面,可见她家世有多显赫,既然家世显赫,为何入宫时只身一人,并未有陪嫁丫鬟或是娘家人跟随?这一切岂不是太矛盾太不可思议了吗?” 她所提的问题也是其余几人的疑问,只是无人开口罢了,此刻被她挑起个头来,也就引得大家陷入思考。 数秒后,千式离开了口,“有这样的布料不一定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你方才也说了,这是轩麟国特有的东西,那若是她本来就来自轩麟国,脚着这样一双鞋,便也不足为奇了。” “什么?” 青墨与灵含异口同声。 灵含的惊讶来自于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皇竟会封一个外族人为妃,而青墨的这份惊讶则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 轩麟国三个字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她从未去过那里,可也总能听说,轩麟国是个小国,国力不强但胜在资源丰富,倒也能保持个百姓安居生活富饶,轩麟算是南浦相邻几个国家中最为交好的一个,常年和睦相处从未有过战争,各自发展相安无事。 青墨很想去那里看一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生母庭祯,便是轩麟人,且不是普通人,她是轩麟国出逃的公主。 这也就意味着,青墨身上流着轩麟国的血液,甚至可以说,她也是半个轩麟人。 这个身份除她与茗薇外,似乎并无他人知晓。 第282章 心生怨 可是此刻青墨察觉到戚子风扬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青墨并未回应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知戚子风扬对自己轩麟血脉的身份知晓多少,她不敢随意开口,只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灵含愤怒的模样,千式离笑道,“即便这个贵妃娘娘是轩麟人也无妨,南浦并无不许与外族人通婚的定令,即便是有,那是父皇是南浦国的帝王,所有规矩都是他定下的,他也能扯掉,若是真的这女子有意,咱们几个晚辈是拦不住的,唯有听从。” 没等他说完,灵含立马顶嘴,“正因为他是南浦国的帝王,才不可如此随意,娶一个外族女子,会遭到多少非议占且不论,就光是两国之间可能引起的矛盾便是一大令人头疼的问题,父皇怎会如此糊涂如此草率!” 青墨也笑了起来,“我看你那么着急,是心疼自己的瑶溯宫被占用吧?谁让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到我这窄小的茵萃殿里吃苦,这下可好,瑶溯宫也再也回不去了。” “姐姐!”灵含气得跺脚,“我哪里是在乎这个,我就是单纯的觉得此事不妥而已。” “好了好了,”戚子风扬站出来拉住灵含,“即便我们觉得不妥,父皇已经决定的事情,你觉得还有可能会更改吗?再说了,朝廷每年都有和亲的事情,那不也正是两国通婚吗,如今只不过把主角换做父皇而已,放心吧,我倒觉得此事非但不会不妥,反而……”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把千万种可能**给每个人各自去评判。 青墨的心头泛上一丝苦涩,并不是为乙南封妃之事,而是见眼前的场景,心上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与戚子风扬和千式离同时站在一起之时,青墨总得装着若无其事,可心里的那种异样也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 她拉过灵含,看向千式离,“好了,皇上那边刚回宫,说不定随时会找你,你先过去吧,我与灵含自己会凌秋园去。” “好,”千式离点头,伸手放在青墨肩上,“还有慕希那边,也得多劳烦你费心才是……” 青墨深呼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慕希妹妹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心里的伤恐怕没那么容易愈合,殿下再忙也要抽空去陪陪她。” “是……我明白。”千式离声音低哑。 两人离开前,戚子风扬朝青墨递去一个眼神,有旁人在场时他们二人基本是不说话的,唯有用眼神交流。 可青墨没有回应她,拉过灵含自顾自的走开了。 灵含是知情人,在她面前随便一点端倪都会被她的眼睛自动放大成数百倍,青墨可不能丢这种脸。 她俩离开后,还剩下戚子风扬与千式离。 两人似乎都没有要走的驱使,戚子风扬看出千式离的表情不对劲,在等他主动开口。 不一会儿,千式离便道,“去陵正宫坐坐吧。” 戚子风扬一笑,“父皇刚回宫,不一会儿便会找你,你不去勤政殿待命吗?” “不急于这一时,忙碌一个月,总该给我点时间休息休息吧,”千式离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走吧,你也有许久未曾去过陵正宫了。” 各自朝向各自的方向,青墨与灵含回凌秋园去,这一路上灵含一直在嘀嘀咕咕着,看上去心中是当真不爽,对皇上莫名其妙从宫外带回一个女人来这件事异常愤怒。 其实青墨很理解她,自己的生父有着三宫六院,无法将一颗心完完整整给与自己的生母,这本就是一件让人心中不悦之事,如今灵含生母虽已不在世,但若是生父再娶妻,也是会让这个孩子心里别扭的。 很想安慰灵含几句,但青墨细细一想,灵含似乎也不需要这种安慰。 最主要的是,青墨对灵含母亲的事情仍旧是一知半解,多说反而多错,索性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不一会儿,憋不住的灵含倒是主动开了口,“随便一个外族女人都能封妃,父皇这简直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是皇上又能如何,是皇上便可不把感情当回事吗?” 她说的小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或许她自己也无意识的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青墨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哎呀呀,我说我们公主殿下怎会对皇上封妃这件事有那么大的意见,原来这不是生气,而是嫉妒呀。” “姐姐你瞎说什么呢!”灵含转过身去不看青墨,那神态正是被说中内心的慌乱。 青墨笑得更开心了,但笑过后仍旧要向灵含把话说清,“一向以爱至上的你本该理解皇上这个做法才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他高高在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然不同于普通人,我们有顾虑之事在他那定会容易简单许多,你也不要生气,这本就是皇宫的常态。” 灵含心里的疙瘩在与对爱情这件事的坚持,皇上可以单纯的因为喜欢便封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为妃,可她为何连一个樊正钦都要万般受阻,不仅在他那边得不到认可,就连皇上也从不肯对这桩婚事点头答应,总觉樊正钦身份地位低下,配不上一个公主。 同为爱情,为何在不同人身上得到的结局全然不同。 灵含心里烦躁万分。 找到症结所在,青墨便也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放心吧,如今皇上是对樊正钦不信任,可他接连在宫外立功,这些成绩皇上都看得见,等他回宫述职后,一切便也就不一样了。” “希望如此吧。”灵含叹口气,回宫来那么久,她日日夜夜都在挂念着樊正钦,好几次书信往来给四哥,想从他哪里对打听一些关于樊正钦的事情,可是得到的消息总是只有一句他在战场上,一切都好。 再无其他。 灵含总隐隐觉得不太好,只能掐着手指计算着樊正钦回宫述职的日子,但边疆战事吃紧,他一拖再拖,这一天也迟迟没个准信。 “给娘娘请安,给公主殿下请安。” 前边突然有人单膝跪下,吓了两人一条。 仔细一看,是路连郢,哦对,他也回来了,青墨这才想起来,方才在宫门口迎接皇上并未见到路连郢,一时间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他倒是自己钻了出来。 “你不去跟随皇上,不去照顾大皇子殿下,跑到这里来作何?”青墨语气不太友善,她对路连郢的敌意向来存在,不仅因为这人总能撞见她狼狈的时候,还因为这人也很聪明,把她的事情猜了个七八分,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子实在太正直,正直到很多时候让人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 “皇上已经安全回宫,在下的职责便已完成,回宫后该是保卫凌秋园之时了。”路连郢还跪在地上,不得到指令不起身。 青墨这才注意到自己和灵含已经到了凌秋园,一路上只顾着说话,这么长一段路竟也不知不觉走到了。 “凌秋园安全得很,暂且不必劳烦你这员大将。”青墨不冷不热的说着,刚想说一句“平身吧”,话还被堵在喉咙口,灵含倒是抢了个先。 路连郢从小在宫中长大,年纪比灵含稍大几岁,若要细算,他也算得上是看着灵含长大的人,与灵含的关系并非主子与属下那么简单,倒有几分青梅竹马的姿态。 灵含对路连郢也没那么拘谨,当成个朋友一般,想如何对待便如此对待,千种玩笑毫不顾忌。 这不,此刻的路连郢正是撞在了枪口上,碰巧遇到灵含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灵含武功不算天下无敌,但胜在她反应极快,无论是出招或是躲避都非常迅速。 不过一秒,灵含毫无预兆的抢过了路连郢的剑,一招出手,将路连郢逼得几乎平躺在地上,无法回击。 “一个多月未见,让我来看看你的武功退步了没有,”灵含扔下这一句后继续出手,强迫着路连郢和她交手。 路连郢毕竟只是个属下,不敢伤害灵含,招招都只是防守,没有出招。 这可不能让灵含满意,她眼下就是想痛痛快快的招人打一架来纾解心中的不悦,若是还被敷衍,那手中的招数便更狠了。 青墨虽然在灵含的教导下已经略懂武功,与普通人交手几招没问题,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高手,灵含又正在气头上,他们之间的斗争有些可怕,青墨连忙退后三步,避开这不长眼的刀剑。 路连郢招招都在抵抗,但灵含出招凶猛,咄咄逼人一点不放松,交手不到五招,路连郢便有些吃力,看上去脸色发白,握剑的手也有些颤抖。 青墨看到了这一切,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朝灵含大叫一声,“住手!” 灵含刚进入状态,压根没听出青墨的着急,不过一瞬,她已经把路连郢逼到了墙角,嘴里还念着,“你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出手啊!” 路连郢已经满头是汗,“公主殿下,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这句话音刚落,他似乎有些撑不住,脚一软身子踉跄了一下,正当这时,灵含的剑朝着他的右肩劈了下来,一点也不留情。 不好,青墨见情况危急,连忙上前,捡起一根较粗的树枝,用尽全力将那剑挡了下来。 第283章 受重伤 青墨已是拼尽了全力,但毕竟她力气较弱,再说一根树枝也无法与那利剑相抗衡,这举动只能是暂缓眼前的情况。 幸好路连郢反应极快,顺势躲开,才终于从灵含的剑下逃走。 灵含当然不肯绕过他,穷追不舍将剑柄换了只手,还想朝着路连郢劈去,她的脾气很烈,一旦生气了就一定要找到一个发泄口发泄一番才可罢休。 路连郢也当真是倒霉,正好这个时候出现撞在了枪口上。 灵含正生皇上的气呢,好不容易遇上路连郢这个能打的,当然要发泄发泄。 可是今天的路连郢有些不对劲,虽然在青墨的帮助下从灵含的魔掌下逃脱了,但他似乎状态并不太好,脸色煞白,方才也没有被灵含伤的多重,但是竟然弯着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路连郢是个非常坚韧的男人,平常即便受了伤也咬牙坚持一声不吭,很少会有今日这样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情况。 青墨隐隐觉得不太好,连忙拉住灵含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不让她再闯祸,然后走到路连郢跟前,轻轻扶住他的胳膊,“伤到了吗?” “没事。”路连郢摇头,试图抬头回应青墨个微笑,但头还没抬起来,突然吸了口冷气,看上去的确是疼痛难耐。 不应该啊,灵含下手虽重,可不可能将路连郢伤成这样,“你还好吧”,青墨有些慌了,快速绕到路连郢身后,完完全全扶住他,将他身子的中心压在了自己身上。 路连郢还想撑,但刚挪动了一步,突然身子一歪,彻底倒在了青墨身上。 青墨哪里支撑得住他的体重,几乎快被压倒,“灵含快来帮忙,他受伤了!” 她吼出这句话,目光严厉的看向灵含。 灵含一下子也慌了手脚,哪里想得到自己竟能将这个厉害的御前侍卫打伤,“哦好”,她手忙脚乱的过去扶住路连郢,还有些心有余悸,“他没事吧,应该……不是我弄的吧。” “他伤得很重,”青墨认真看了看路连郢的脸,皱眉,“先扶去茵萃殿吧。” 两个女孩子要搬运一个受伤昏迷的大男人还是有些吃力,幸好这时茗薇出来了。 她们就在茵萃殿附近,方才茗薇在院子里摆弄花草,听到外边的吵闹声,听出了青墨的声音,连忙出来看了究竟。 这一看不要紧,把茗薇也吓了一跳,看到路连郢脸色煞白的靠在青墨身上,她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站在那里不会动弹。 那一刻,茗薇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害怕,害怕眼前人在自己的注视下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明日里的稳重冷静此刻全没有了,她甚至忘了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最后还是青墨开了口,“快来搭把手把他扶到茵萃殿去,然后去传太医。” “好!”茗薇手忙脚乱跑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连拉带拽的终于将路连郢拖回了茵萃殿内。 没法进寝殿,只能让他在大堂的软椅上躺了下来。 “我这就去传太医。”茗薇的慌张还未冷静下来,转身要走时撞上前边一个椅子,险些跌倒,那个椅子就在她面前,明显的放在视线之下,可她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便撞了上去,心事重重。 “等一下!”青墨连忙叫住她,语气严肃,“镇定一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路侍卫在茵萃殿,去找言太医,不要惊动其他人。” “好。”茗薇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才大步走出茵萃殿。 经过这一番折腾,路连郢也醒了,只是嘴唇愈发泛白,看上去很是吓人。 他刚醒,换做普通人神智还未能清醒过来,而他已经做出了要起身的驱使,“娘娘公主,使不得,在下先出去。” 这里毕竟是茵萃殿,是太子侧妃和公主殿下所住的地方,他一个侍卫,怎能到这里躺着,还让这两个大人物照顾自己呢。 关于规矩礼数什么的,路连郢从来都没有忘却过,始终牢记,不敢有分毫的越矩。 但他的身子很虚,这个时候连青墨也打不过,只能强撑着。 青墨一只手掌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右肩,死死摁住,方才也正是因为这只手掌太过用力,才没能扶住快要倒下的路连郢。 此刻她更是一点也不松懈,看向路连郢的时候眼神中全是严厉,“已经伤成了这样,还要乱动,不想活了吗?” 路连郢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但却没有松口,“在下的伤没事。” “伤?”灵含一愣,连忙过去想要拉开青墨的手看个究竟,可是青墨很用力,她没拉动,只是在这个缝隙中看到了溢出来的血迹,她吓得连连后退,“怎么回事?方才我的剑没有伤到你的右肩啊!” 方才正在气头上,灵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此刻见这伤口,一时间当真慌了,她可不想真的伤害到路连郢,更何况还伤害成了这样。 没等路连郢说话,青墨先开了口,“不关你的事,他的伤是旧伤。” 青墨说着手掌更加用力,她已经感觉得到有血的温热在掌心中窜开,路连郢的肩伤的很重。 言太医眼下是茵萃殿的御用太医,青墨只信得过他,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泰医院里。 茗薇一路小跑着,用最快的速度要去把他请来。 刚出茵萃殿的大门,突然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晋六,他方才去内务府拿殿内需要的日常用品去了,见茗薇神色慌张,他停了下来,“怎么了?可是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路侍卫受伤了,正在屋内,我要去找言太医。”来不及多解释,茗薇绕过晋六要往外边走。 每一分一秒可能都关系到路连郢的生命,茗薇着急,又慌张。 晋六听她说完后,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怀里,“你拿着,让我去吧,我腿脚快。” 未等茗薇反应过来,晋六已经转身跑走了。 他的速度的确要快一些,而且方才从内务府回来的时候似乎见到了言太医,他没有在太医院,而是在贵妃娘娘那边,晋六找准目的地一路小跑着去。 茗薇转身回到屋内,在青墨看向自己时立马主动解释,“晋六去了。” 青墨点点头,“去打盆热水来。” 路连郢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但是身子的确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受控,幸好还有身上的伤咋疼痛着让他撑住,否则可能下一秒便会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言太医很快便到了,当看到路连郢这个模样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看了灵含一眼,又转向青墨,“这是……” “别问了,先替他看看吧。”青墨仍旧不敢松手,直到言太医过来,才将路连郢的伤交到他的手上。 毕竟是有经验的太医,不仅能看病,也能看伤,言太医并未慌乱,动作非常迅速的从药箱中拿出各种药膏来,将路连郢的伤口包扎好。 灵含这才看清,路连郢整个右肩都被血浸湿,甚是吓人。 而青墨手掌上也全是血迹。 茗薇连忙将热水端过来,认真替青墨擦干净手掌,那盆干净的清水霎时间变得殷虹。 青墨手掌上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让她的心猛烈跳动起来,也有些不安。 言太医忙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将路连郢的伤止住,又给他吃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开了个方子,道:“路侍卫的伤不轻,这是旧伤未得到妥善处理,伤口撕裂开所制,因为流血太多,才导致了他身子那么虚,这个方子是调养的,娘娘……” 他看向青墨,有些为难,这是在茵萃殿,伤的却是路连郢,那这个药方该交给谁才好? 没等青墨开口,茗薇已经一步走了过来,直接从言太医手中接过方子,“给我吧。” 在言太医略有些被吓到的表情注视下,茗薇已经拿着方子离开了,煎药对她而言是分内之事更是轻车熟路的事,这是眼下唯一能为路连郢做的事了吧,茗薇当然会更主动更着急。 青墨没管她,随她去,直接看向言太医,“严重吗?” “伤口已经包扎好,未来一段时间只能静养,只要不再扯到伤口,应该没事,只是路侍卫现在的身体比较虚……”言太医稍稍有些忧心忡忡,“这件事,要不要向大皇子殿下禀报?” “不必了。”青墨立马摆手,“先让路侍卫在我这里把药喝了,大皇子殿下那边我来和他说,你不用管。” “是,微臣听命。”言太医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 灵含盯着路连郢看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的说,“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向来武功高强的吗?怎么会伤的那么重?何人能伤得了他?” “你刚刚不就伤了他了吗?”青墨半开玩笑的说着。 “姐姐!”灵含小声埋怨了一句,“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再拿我打趣儿了……” “等他醒来你再细细问吧。”青墨坐了下来,缩了缩肩膀,方才把路连郢搬来这屋子里,还真是费了她不小的力气,现在终于能松口气,有些累,她抬起手掌来,想到方才上边沾染上的血迹,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是血,真真切切的血,从手掌一直蔓延到手臂上。 这种鲜红让青墨想起很多,想起那些睡梦中一次次梦到的人,想起他们也曾经倒在这样的血泊中,奄奄一息。 第284章 有内情 茗薇动作的确很快,半个时辰后便将那壶药端了上来。 正巧路连郢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体力有所恢复,他自己强撑着坐了起来,“茗薇姑娘,实在麻烦了,这药,我带回去自己熬吧。” “已经熬好了,路侍卫就在这里喝了它。”茗薇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可反驳的坚定。 青墨就默默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而灵含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搬过一个小凳子直接坐在路连郢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与路连郢太熟了,熟到即便是这样面对面也毫无顾虑,“你不打算和我们说说这伤是怎么回事吗?” 路连郢淡淡笑了笑,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青墨,再加上茗薇,这三个女子把他围在了中间,大有一种不问出真相来绝不放他走的架势。 “这些话本不该在下来讲,颇有些对嘴的不适……但……既然娘娘公主与茗薇姑娘都想知道,在下说了也无妨,”他伸手摁了摁左肩上刚被包扎好的伤,“这伤,是在北方时被山贼所伤。” “什么?”三人同时叫了起来。 “山贼?报信的侍卫不是说你们这一路皆平安无恙吗,怎会遇到山贼?”灵含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也遇到过山贼,在边疆这几年面对面碰到过好多次,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是着急,山贼皆是亡命徒,有时为了一点干粮也会滥杀无辜,更别说是皇上这一行人,身上尽是贵重物品,定会吸引山贼的注意,一旦交手,比会吃亏,连路连郢这样的高手都伤的如此重,那其他人…… 心里一惊,灵含还是很是担心自己那个作为皇上却不让人省心的父亲的。 “放心,皇上并未受伤。” 说到这里,茗薇已经将一碗晾凉了的药端了过来,递给路连郢。 路连郢朝她笑笑,“谢谢”,然后继续说道,“那群山贼人数并不多,我这伤是被袭击的。” 顿了顿,三人的目光都牢牢定在路连郢身上,像是在等待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那日原本我们的行进方向是集市,可皇上突然说想去郊外走走,便临时转换的目的地,郊外很是荒凉,几乎没有人烟,唯有一户人家可以落脚,就是……就是婧贵妃娘娘的家。” 婧贵妃? 众人一愣,还是灵含最先反应过来,这个婧贵妃便是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乙南。 她在心中冷笑,路连郢还真是不乱礼数,这都开始改口唤人家娘娘了。 “原来那女子果真是个不明来历的女人,父皇是瞎了眼吧。”灵含气愤,轻声埋怨了一句。 路连郢继续说道,“说来的确与婧贵妃无关,是皇上提议去她家喝口水稍作调整,谁知道就在她家背后潜伏着一群山贼,正在伺机行动,恰好被我们撞见,皇上为保护婧贵妃,无法与山贼大战,而我又被偷袭受了伤,只剩其余几个侍卫,那一日的确有些危险,好在有惊无险。” 这解释还算合情合理,也是,若对方不是用了奸诈的手段,还当真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路连郢。 “那皇上便是这样看上了乙南吗?”青墨接着问道,她实在没办法尊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为娘娘,还能将她的名字带上,已经是最大的尊敬了。 “这个在下也不知道。”路连郢喝了药后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也开始回到恭恭敬敬的状态,“皇上只是一眼便对那女人关爱有加,救下她之后便带了回来,说是要封妃。” 这不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难道像皇上那样的帝王,也有这种一时冲动的事情? 总觉得其中有蹊跷,青墨与灵含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眼中的疑惑是一样的,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但与她们二人同样站在一起的茗薇就没有那么多想法,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路连郢身上,盯着他将那碗药喝下,又倒了一碗递给他,“言太医说这药对补血、愈合伤口有很大的作用,路侍卫你多喝几次也无妨。” 她太忘我,以致于忘记了眼前是一种怎样的场景,也忘了旁边有个灵含在。 这一下可是被灵含抓到了把柄,非得好好拿她打趣儿一番才是,“哟茗薇姐,你这温柔的神情我可是头一回见啊,路连郢你可真是好福气,竟能让茗薇姐亲自伺候你。” 青墨想拉她不让她胡说八道,但还是晚了一步,没拉住,反倒还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你倒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看得见。” 这话说完,茗薇脸一红,的确是露出来难得的娇羞,“小姐,连你都嘲笑我!我本就是丫鬟,既然路侍卫在茵萃殿内,我便要竭尽全力服侍,公主的话才是让我无地自容呢。”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你今儿有点不对劲呢。”灵含继续开她的玩笑。 茗薇的脸更红了,“公主继续说笑吧,我得去小厨房看药去了。” 她转身刚要逃走,却和正走进来的晋六撞了个满怀。 “哎哟。”茗薇捂着额头轻哼了一声,这一撞太突然,连晋六也被撞懵了,二人就这么愣在那里僵持了一秒。 青墨微微皱眉,“何事如此匆忙?” 晋六的这种慌张让她略有些不悦,尤其是在屋内正在说事之时他闯进来,即便青墨在茵萃殿没那么多礼数的约束,这也是一件不礼貌之事。 “启禀娘娘,外边……走水了!”晋六立马跪下来行礼,答到。 “走水了?哪?”灵含立马凑了上来,她对这种热闹之事向来是非常有兴趣的。 晋六抬头看了她一眼,说的有些犹豫,“就是……就是瑶溯宫。” “什么?”灵含吓了一跳,“我去看看”,她立马要往外走。 “等一下,”青墨非常快速拉住她,“既然走水了,你去了也没用,万一不小心伤到了自己怎么办。” “是,公主别着急,方才奴才见那个方向有火光,就问了个侍卫,他说是瑶溯宫走水了,但是很多侍卫都过去救水,眼下应该没事了,奴才想着公主可能会着急,便来通报一声。”晋六老实回答。 “不行,我还是得过去看看,瑶溯宫里还有我不少东西,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毁了。”灵含显得很着急,那里毕竟是她的家,即便现在搬到了茵萃殿来,也始终放不下那个地方。 路连郢也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公主,在下和你一同过去看看吧。” 他即便是重伤了也不忘自己的职责,对宫中的一切人和事都尽心尽力,更何况是对灵含。 “不行,你还有伤,老实在这待着!”灵含异常严肃,转身把已经站起来的路连郢重新摁在软椅上坐好,然后对灵含说,“我陪你过去看看。” “好。”灵含立马跟上青墨的步伐。 在某种程度上看来,灵含还真是把青墨当作了姐姐看待,总觉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成熟的,是个非常可信赖的人。 刚往前走了两步,青墨又回头看向茗薇,“你在这里照顾路侍卫,我们去看看情况就回来”,然后又看向晋六,“你和我们一起去,带路。” 去瑶溯宫的路灵含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哪里还需要晋六来带路,青墨这么做,只是为了将茵萃殿这间屋子彻底交给路连郢与茗薇二人而已,给他们俩单独相处的空间与机会。 茗薇对待路连郢那样的态度,连晋六都能看出些端倪来了吧,更何况是青墨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人。 青墨想要给茗薇这个机会,虽说路连郢是御前侍卫,而茗薇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可茗薇也是从小跟着青墨一同在庭祯的教育下长大的姑娘,人品学识都不低人一等,与路连郢相配绰绰有余。 青墨知道,茗薇在陪伴自己的这些年中一直尽心尽力到忘我,实在是辛苦了,若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那青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能放下。 况且,她还有另一个想法。 路连郢是个好人,文武双全也有着超于常人的智商,可是他却是千式离的人,若当真有一天要与千式离对立,那他有路连郢这样的帮手在,恐怕不太好对付,若是能将路连郢收为己用,便是斩断了千式离的左右手,让他孤立无援。 收服路连郢最好的方式当然是收服他的心,如何收服一个人的心,他是个男人,最佳利器便是女人。 青墨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这两人能否有火花,可尝试总是好的。 去往瑶溯宫的这一路上,因为在想这件事,青墨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灵含看出些端倪来,道,“姐姐,我的瑶溯宫都被烧了,你心里竟然还在想儿女私情的事情,真是一点都不重视我。” 青墨笑,“若是不重视你,我才不会来趟这趟浑水呢,如今瑶溯宫是那个新入宫的娘娘在住,那里起了火,你知道会引发多少事端吗?我恨不得能躲就躲,要不是为了你,何须去招惹她呢。” 说的也是,经她一提醒,灵含这才察觉出些不对劲来,突然停住了脚步,“那她……难道是故意放火,试图毁了瑶溯宫?” 不过是突发奇想的猜测,却令灵含心里一惊,这宫里……怎会比边疆战场还要危机重重呢? 第285章 大火灾 “不清楚,”青墨淡淡笑了笑,尽量不把氛围渲染的那么沉重,“或许只是个单纯的意外呢?咱们也别把人想的太复杂不是么,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一会儿去到瑶溯宫,不论事实是怎样的,你都不能冲动,乙南成为婧贵妃已经是事实,你总不能和你父皇对抗吧,惹恼了他你也是自找麻烦。” “具体什么情况得看我的瑶溯宫怎样了,要是她是故意的,那就算是她是皇后,我也要和她斗到底。”灵含态度坚决,这句话说的大声,青墨拦也拦不住,幸好这里除了她俩和晋六外没有别人,否则青墨还得担心这番话会不会被别人听了去,传扬出多少个不堪的版本来。 但灵含从来不怕这些,总是一往无前。 瑶溯宫真的发生了很大的火灾,已经聚集了数十个太监丫鬟救火,但是仍然能看得到里边隐约闪烁着的火苗。 千式离与戚子风扬也在这里,他俩的宫殿距离瑶溯宫最近,看到这边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自然第一时间赶来帮忙。 一见灵含,戚子风扬马上过来拦住了她,“内殿还有火没扑灭,整个房梁都被烧透了,随时可能倒塌,你给我安安静静站在外边等着,别乱来。” 他太了解灵含的个性,知道她一旦出现一定会奋不顾身的保护瑶溯宫,可现实已经摆在面前,瑶溯宫就是被毁了,没法挽回,不能任由灵含去冒险。 那些救火的丫鬟太监还在努力着,进进出出一盆盆清水,几乎是蚍蜉撼大树,没有一点作用,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火苗窜起,将所有可燃物都烧尽后,自己熄灭。 灵含眼瞬间红了,虽然如今她已经不住在瑶溯宫内,但这里于她而言是家一般的存在,更何况里边还有她留下的宝贵的东西,怎能亲眼看着它们毁于火下。 “不,我要去拿东西,就算再危险,我也要进去。”灵含推开戚子风扬阻拦的手,转身就想往里冲。 青墨也从后边拉住她,“太危险了,你给我站住!” 她是严厉的语气,决不能让灵含去冒险,可灵含回头时眼里噙着泪光,“青墨姐,你应该懂我,里边有我最重要的东西。” 青墨一愣,她这才意识到灵含的意思,对她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和樊正钦有关的物品了吧。 想到这个,青墨拉住灵含的手松开,是的,她懂她,她知道如果不让灵含去奋力拼这一次,她一定会悔恨终生。 可火势如此危急,怎能让灵含去冒这个险。 青墨抬头向戚子风扬求助,戚子风扬接收到她传递而来的讯息,只是微微摇摇头。 此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千式离走了过来,一把抓住灵含的手,“火太大了,过一会儿父皇也会过来,若是让他看到你冲进火里,那你定会受到惩罚,可能还会连累到我们,灵含你不要任性。” 这话让灵含一愣,随即冷笑一声甩开千式离的手,“任性?大哥,你究竟是怕我受伤,还是怕我受伤后父皇会迁怒于你?” 千式离被抢白了一番,但并未表现出明显的生气,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语气同样不可反驳,“无论如何,你也不可去冒险。” 说完这一句后,千式离朝正在那边救火的太监头子下了命令,“确定屋内再无人员后,便将房梁整个推倒,这样灭火快一点。” “你说什么?”灵含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将房梁推倒?你要毁了瑶溯宫?” “不是我要毁,是它本来已经快被毁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减少损失而已。”千式离语气冰冷,又看向太监头子,“动手吧。” “住手!”灵含连忙拉住千式离,她没想到这个哥哥在这一刻竟会如此狠心。 青墨也不明白为何此刻千式离的态度如此奇怪,她看了他一眼,道:“火已经快被扑灭,并无必要毁掉整座楼吧。” “这次的火实在太大,瑶溯宫已经摇摇欲坠,若是不彻底人为推倒,那随时会有坍塌的可能,我不能让后宫的众人暴露在危险之下,必须听我的。”千式离非常严肃,以一种不可违抗之姿。 青墨看了看那已经被烧到四处焦黑的瑶溯宫,不得不承认千式离的话的确是对的,他所有的顾虑与决定都是站在 一个高度上来考虑,而非自私而为之,与之相比,灵含的做法的确有些冲动,但也并非不可理解,一时间青墨也陷入了一种纠结状态中,不说话,也不表明态度。 灵含更是着急,眼见着那瑶溯宫当真要被毁,再继续拖下去,那房梁随时可能倒塌,她不能再等了。 “我今日定要进去拿回我的东西,你们同意也好,阻拦也罢,我一定要进去。”她态度坚决,立马要朝火堆中冲进去。 “等等!”戚子风扬快速拉住她,“你在外边等着,我进去。” 在灵含震惊的目光下,戚子风扬接着道,“我知道你要找什么,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眼神非常坚定,在此混乱的氛围中,这种坚定是一种非常能安慰人心的力量,灵含果真冷静了下来。 戚子风扬拍了拍她的手臂,上前一步拿过一个丫鬟手中刚抬来的一盆水,朝着自己的身上泼去,然后冲向了火堆。 那一刻青墨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脚下动了动,差点要跟着戚子风扬的脚步跑了出去,幸好能控制住自己,在余光瞟到一旁的千式离的时候,青墨立马定住身子,不再动弹。 灵含已经生气,朝旁边退了一步,担忧的看着冲向火里的戚子风扬,不理千式离。 瑶溯宫的中心还有火光,且有越来越强的蔓延趋势,这宫内的房屋基本都是木质,一旦着火必定损毁,加之用人力一盆盆抬水来灭火更是杯水车薪,幸好瑶溯宫距离其他几个宫殿还有些距离,只会自生自灭,暂时还对旁边的宫殿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可毕竟还是个隐患,千式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来解决此事,他肩头的压力同样不小。 这些内情,在已经被气到的灵含心里自然是想不到那么远的。 但青墨都理解,她走到千式离身边,问道:“这场大火是如何引起的,为何如此突然?” 千式离叹口气,“还未查清原因,的确很突然,我在勤政殿看到火光便立即赶过来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乙南受了点轻伤,已经被送到父皇那里去了,太医正在诊断吧。” “那皇上是不是非常生气?”青墨继续问道。 她的语气柔软了些,不知为何,在听到他称呼那女子“乙南”而非“婧贵妃”之时,青墨心里有某个点被打开,潜意识中将千式离归于自己这方的人。 其实自己与他本就是一类人,只不过各自有各自的顾虑与追求,才总显出冲突来。 “是,”千式离点头,表情严肃,“父皇非常生气,更是心疼乙南,把母后也找去了养心殿,估计会连她一同惩罚吧,父皇这一次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对那个乙南的疼爱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从他回宫后几乎再无心政事,整日混在瑶溯宫内……这场火……” 千式离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眼神中的忧心忡忡已经能说明一切问题。 青墨看得出,也在心中一声叹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连皇上也不例外,可是像他这样在老来依旧陷入女人的温柔乡里的男人,也不知会不会是一种不好的暗示…… “若是有了火灾结果,记得告诉我。”青墨说道。 “嗯,”千式离转头朝她笑笑,“也帮我安慰安慰灵含,我知道瑶溯宫对她来说很重要。” “放心吧。”青墨也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果然千式离不是绝情的,他的确是在从大局出发为更多人考虑,这一点,灵含定会明白。 不多一会儿,戚子风扬便从火堆中出来了,他跑的非常急,凭着惯性几乎快要停不下来,朝着这边冲了过来,虽是如此,他仍旧不忘大喊,“快让开,里边的房梁要塌了!” 那些还奋战在救火最前列的丫鬟侍卫立马停手,快速躲到一旁。 几秒后,整个宫殿轰然倒塌,闪着火星的房梁苟延残喘着。 一场大火,可以毁了一切。 青墨心有余悸,若是戚子风扬再慢一些,耽搁了几秒,那是否也会被压在废墟中。 进火堆里的这一遭耗费了戚子风扬不小的力气,那白色的长衣此刻也被熏成了黑色,脸上更是染上灰烬,此刻正不停的咳嗽。 “怎么样,没受伤吧。”灵含连忙递过来一块浸湿的手绢。 “没事,”戚子风扬摇摇头,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摸了摸灵含的头发,“为了你的宝贝,我受点伤也值得呀。” 他摊开手掌,把拼死从火堆中抢出来的东西递到灵含眼前。 灵含一看到这个东西立马湿了眼眶,一把拿起来攥在手里再不放开,“谢谢……” 青墨并未看清那是什么,但看灵含的神情,知道它对她的重要性。 “瑶溯宫是真的没了,有些回忆,该扔的也就扔了吧。”戚子风扬语重心长的一句,饱含深意。 灵含扯出个笑容来,和着泪水。 第286章 看人心 戚子风扬与灵含之间的气场很奇怪,他们是兄妹,却又像朋友。 戚子风扬如长辈那般对灵含有着最深的关怀,灵含对这个哥哥却又不是普通妹妹那种依赖,说不清这其中的某些微妙。 有时候青墨甚至在想,戚子风扬对灵含太好,好到……像是有些刻意?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把青墨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连忙摇摇头,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瑶溯宫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千式离站在最前边,看着这一片黑色的浓烟,久久没有离开。 直到最后,皇上也没有来,青墨知道此刻千式离在想什么,他心中的烦闷无人可倾诉。 而那边的灵含仍在气头上,手中握着戚子风扬拼死从火堆中抢回来的东西,大步走到千式离面前,一点不留情面,“大哥,我一直尊敬你是我的哥哥,从不将上一辈的事情牵扯到我们之间,可是我从来未曾忘记,你如今的安稳幸福人生是如何得来的,我以为你和你那个恶毒的母亲不一样,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一丁点血脉之亲,看来我错了,一直都错了!” 她的脸上除了悲伤外还有一种恼怒,随时可能爆发。 青墨看到千式离听完这番话后手掌微微颤抖着,可是他并未回应,只是直直看着眼前这一片废墟发愣。 一个愤怒到极致的人得不到所恨之人的回应,这更是会激发她心中的仇恨。 眼下这场面随时可能发酵成不可预计的后果,青墨连忙朝戚子风扬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将灵含带走。 戚子风扬正好也有此意,心领神会,揽过灵含的肩,“我先送你回去,这里仍旧有危险。” 灵含眼中的泪光闪烁着,朝千式离那边瞪了一眼,那种委屈的模样非常不像以往的她。 青墨心中有千百个疑问,可这时候并未跟着他们离开,而是选择留在千式离身边。 她走到与千式离并肩的地方,同样看向那一片废墟,道:“会有些许心疼吧,毕竟这是皇宫一角,说没就没了。” “这世间万物皆是如此,不知房屋,就连人,就连感情,不也同样是说没便没了吗。” “躲不过天灾**,总归能挡住人为,只是看自己是否有那样一颗心。” 短短两句话尽显深意,两人都对彼此的心似懂非懂,这样两句话却又像是戳中了对方的心。 千式离一笑,“有心又能如何,并非人人都能明白你。” “只要问心无愧,何须别人懂。”青墨转身面向他,“大皇子殿下,你可否做到始终问心无愧呢?” “你可以做到吗?这世间人有几个能做到永远的问心无愧呢?”千式离也转向他,脸上微微带着笑意,“人若是没有了伪装,如何为人。” 青墨心头一颤,微微有些害怕,不敢再刨根问底,有些事是否是未知才能更让人心安呢? 深深叹了口气,停止这一话题,道,“殿下已有许久未去看过滢风了吧?他渐渐长大,已经开始牙牙学语,这时候正是需要父亲的年纪,殿下应该多去陪陪他才是。” 顿了顿,青墨并无忌讳,继续道,“如今凌秋园只剩下我与慕希妹妹,她刚小产身子正在恢复中,这一年来凌秋园发生了太多事,像是老天爷特地的刁难,我一直觉得,滢风的出生是一件无比幸福之事,也是凌秋园的福气,殿下不应当冷落这个孩子,他是你的亲骨肉,也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青墨心里明镜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戳在千式离的心上。 她太清楚不过,千式离最近借口前朝事物繁忙,别说是去看滢风,就连凌秋园也甚少踏入,什么前朝繁忙,不过都是一种搪塞之词,他就是不愿面对滢风,就是在逃避。 青墨将那一句“他是你的亲骨肉,也是真正的皇室血脉”说的很重,一字一字全数说给千式离听。 因为她知道,千式离冷落滢风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不愿想起沁良娣的缘故,他有个更可怕的想法,沁良娣与天绍齐暗通款曲,那这个孩子…… 这个想法太可怕,千式离只是在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便不敢深想,他躲着滢风,正是躲着自己心中那一点黑暗面。 若滢风不是自己的亲身骨肉,这羞辱感可比伤心来的更加猛烈。 青墨早已看穿了这一切,曾经忍住不说,只是不想戳到每个人内心的伤口,如今选择摊牌,也是为了愈合这种伤口。 千式离沉默许久,没有回应青墨的话,只是淡淡道:“我还记得你我初见时,我曾说过,我们这间无需那烦扰的礼数,你只需唤我式离便可。” “以妻子身份我可唤你势力,可若是以太子侧妃身份,我便该唤你大皇子殿下。”青墨语气略有些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 “妻子,太子侧妃,又有何区别?” “妻子是你与我之间,太子侧妃,则是我与天下之间,自然不同。” 千式离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异常洒脱,像是突然看透了什么似的,“青墨,你太聪明,总让我有些怕。” “怕?” “怕自己配不上你。” “式离这话才是当真让我害怕,若没有你,何谈有我。” 式离两个字从青墨口中说出,并无千式离意想中的温暖或是恩爱,反倒显得冰冷。 “你陪我去看看滢风吧。” 许久后,千式离终于说出这句话。 “是,遵命。”青墨朝他屈膝行礼,二人间的疏离感让人心生害怕。 滢风如今也很少在凌秋园,他大部分时间在奶娘那里,偶尔被皇后带去,算得上是皇后亲自抚养的孩子。 她虽然对沁良娣并无好感,但对滢风这个孩子还是很疼爱的,毕竟是皇室血脉,更何况他是第一个小王子,若无意外,也是将来南浦江山的继承人。 皇后若想做一个有势力的太后,对这个小王子不能掉以轻心,这算是一种从小的培养吧。 千式离与青墨直接去了承乾宫,顺便看看皇后。 青墨与皇后的关系平和了不少,两人似乎都有意不再争锋相对,似乎……都有某种预感。 另一边的戚子风扬已经将灵含送回来茵萃殿,原本想多陪陪她,但灵含拒绝了,“让我自己静静吧。” 瑶溯宫的毁灭对灵含而言也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不是多伤心这个宫殿,而是意味着,曾经的所有回忆,真的都被这把大火烧毁了。 “该忘掉了,有些记忆要永远存在心底,可有一些,该放的便放下吧。”戚子风扬又这么安慰着。 灵含点点头,抬头看他,“我知道,哥,谢谢你,我没事,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好。” 戚子风扬先离开了茵萃殿,但没有回去,而是拐了个弯,去了旁边的锦华殿。 锦华殿的大门微闭着,这里曾经多么热闹,如今却门可罗雀。 这落差是宫中争斗的必然后果,也是慕希自己的选择,她甚至有些庆幸锦华殿的冷清,真好可在这清静中找回自己的初心,不被曾经的浮华迷乱了双眼。 戚子风扬刚一推开锦华殿的门,正巧准备外出的芸卉便出现在眼前。 刚看到他,芸卉吓了一跳,等着眼睛看清来人的确是戚子风扬后,她的脸瞬间阴冷了下来,行了个礼之后,毫不客气的道,“二皇子殿下,这里是皇子妃的宫殿,殿下到这里来有诸多不便,还是请回吧。” 戚子风扬一笑,也没打算给芸卉面子,与她的接触不多,但每一次她的作为都几乎凌驾在了慕希的意志之上,这样的丫鬟往好了说是忠心耿耿,可往坏了说,便是居心不良。 戚子风扬不去判断芸卉究竟属于哪一种,他只确定一点,无需与她多言,慕希才是这间锦华殿的主人。 “是否有不便,我与皇嫂都有判断,莫非你觉得一个皇子,一个太子妃,还拿捏不好其中的分寸吗?” 戚子风扬的话将芸卉噎了回去,她无话可反驳,可身子还站在那里拦着戚子风扬,始终不让他踏进茵萃殿半步。 “芸卉,让开!”身后传来慕希的声音,有些尖锐。 她的身子其实早好了,有言太医的悉心照料,所有用药都是药效很强的名贵药,若是这身子再不好,也对不起所花费的银子。 只是对外仍旧在装虚弱,只为躲开一些没必要的折腾罢了。 芸卉听到慕希这一句话,心中非常不悦,还有些伤心,她分明是为慕希着想,可却像是付出了真心后得到了冷眼,任谁心中都不会高兴。 赌气似的站到一边,给戚子风扬让出一条路来。 见到戚子风扬的那一刻,慕希许久没有过笑意的脸上终于有了笑的模样,“殿下……你……” “给皇嫂请安,不知皇嫂身子是否已经无恙。”戚子风扬没往前继续走,保持着一些距离。 “身子早已经康复了,谢谢殿下的关怀。”慕希礼貌的回应着,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喜悦闪着光。 “那就好,”戚子风扬这才稍稍朝前走了几步,“正巧送灵含回茵萃殿,顺路过来看看你。” 这一次用的是“你”而非“皇嫂”,慕希心知肚明,一笑,“那便请殿下里边一坐吧。” 第287章 下杀手 戚子风扬不常到锦华殿来,毕竟还有诸多不便,对这里也不像对茵萃殿那般了解。 刚进正堂便被吓了一跳,那个茶庄上放着的不是茶,而是满满当当两壶酒,酒壶旁还围着两个不小的酒杯,里边的酒闪着光,并未喝干见底。 戚子风扬回头看着慕希,那眼神便是想问个答案。 慕希倒也不闪躲,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若不嫌弃,便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 她的眼神中含有千言万语,全是猜不透的深意,任凭戚子风扬有多聪明多么能洞察人心,也有些被这个眼神所吓到。 那是一种洒脱到空洞的神态,像是看透看穿了一切,再无畏惧再无牵连。 戚子风扬稳了稳心神,这才坐下来。 “这酒是宫中的陈酿,据说已逾百年,我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月例换得三壶,如今只剩下了两壶,还算殿下你来的早,若是在晚几日过来,说不定这两壶也没有了。”慕希边说变笑,笑得渗人。 她抬手给戚子风扬倒了一杯,另外剩下那半杯拿到自己跟前,没有什么客套的话,直接抬起便要一仰而尽。 戚子风扬眼尖,立马伸手拦住,“你的身子不适合喝酒。” 三壶酒只剩两壶,看来慕希这是把酒在当水喝啊,这连一个正常人都承受不了的量,更何况她还是个病人。 可慕希却笑了起来,那洒脱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悲凉,笑过一阵后突然定住,“殿下也觉得我是病人?那不过是太医的夸大其词罢了,小产而已,我能有多大问题,再者道,在小产前我便开始服用诸多调理身体的药,这个没了的孩子并未为难我,我没事,身体好得很。” 这一次她的动作极快,说完后便端起那杯酒,迅速倒入口中,没有给戚子风扬拦住她的机会,等戚子风扬扬手抓住她的手臂之时,那辛辣的酒味早已经落入肚子里,呛得她眼眶一红。 “分明不能喝酒,为何还要逞强!”戚子风扬皱眉,这低声的怒骂声每个字都戳在了慕希心上,她的眼圈更红了。 “酒能消愁啊,你看看我这锦华殿,冷清的连只苍蝇都不愿飞进来,若我自己还不能找一点消遣的方式,那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这里,”慕希似笑非笑,表情异常扭曲,“这已经是冷宫了,太子妃尚且如此,还不知未来会是什么光景,或者……早点习惯也是好的,殿下你说是不是。” “说什么胡话!”戚子风扬严肃起来,他今日才知原来慕希心中竟早已绝望至此,一言一行透露出来的那种孤独感显然已在崩溃边缘,“既然知晓那个孩子的存在,为何不把他生下来,小产对你的身体是很大的伤害,有可能未来再不能有孩子,有可能会落下各种病根,你不应该如此糟蹋自己!” 慕希的回答在戚子风扬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竟可以如此平静,“不然如何?让我生下他?让我将他带到这个冷漠的世界中来?我做不到,我怎能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残忍,况且……我压根不觉得他是我的孩子。” 那一秒,慕希的眸子中带着血一样的鲜红,“为自己不爱之人生子,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我不愿。” “千式离是太子,既然已经成为太子妃,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他不会一生一心只为一人,必定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可你已经是太子妃,是位分最高那一个,何须再在乎这些。”戚子风扬语气淡淡,像是安慰,又像是带着慕希认清现实。 可这些现实,慕希怎会不懂,只是人心本就不由自己控制,那些黑夜里涌起的悸动,不是你说停,便能停得下来的。 她冷笑两声,“殿下你也要来教育我吗?教育我该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而不是想如今这样颓废?是,我曾经是想做好太子妃,我曾经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要与白人同享一个男人,可那是从前,我又怎能想得到,命运这样捉弄人,让我的心另有所属。” 说到这里,慕希突然猛地仰头,双眼牢牢盯住戚子风扬不放过,像是要将他看穿,她卷翘的睫毛下的目光炽热灼烈,“殿下可知?” 戚子风扬没有躲,坦然迎接她的目光,“你可还记得,曾经在宫外,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是,”慕希点头,或是那酒的作用,她的脸颊微红,“那次我与青墨从百里的墓前下山,天已经黑了,便是遇到了你。” “本以为那日天黑,我又未停留,你应该并未见到我,可是那幅画中分明是我的模样,所以……” 戚子风扬以一种试探的语气在询问着。 慕希很直接的点头,“是,那一日我的确看清了你的模样,但那幅画并非是因见到你之后才作,而是在那之前,我便把心中所想之人的模样画了下来,之后才见到了你,这或许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那你入宫后再次见到我,为何没有怀疑?” “我知道你经常出宫走动,我会在宫外遇见你也不是奇怪之事,而且我问过青墨,她的回答是,与你相识,可并不相知。”说到这一句,慕希盯着戚子风扬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 戚子风扬一笑,“那你如今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了吗?” 这话简单一句,却像是万千把利剑刺进了慕希的心里,她的泪水猛地涌了出来,声音哽咽,“你愿顶着如此大的压力与她在一起,那我们……” “你是太子妃。”戚子风扬果断打断她的话,也打断了她所有念想,或者说,打断她所有对生这件事的渴望。 心如死灰。 “我明白了。”慕希点头,本想再倒一杯酒,可手指却毫无力气,刚拿起酒壶,突然抓不住,它应声落地摔成了粉碎,慕希低头看了一眼,最后一壶酒就这样消散在了风中,卷起醇香萦绕在空气里,而那酒壶,终是寿终正寝,再不可恢复。 “殿下若无旁的事,便请回吧,我要休息了。”慕希缓缓站起身来,微微低头时快速擦掉眼角的泪滴。 用了多大的勇气来面对正视这一切,一点希望也没留下,把那从未发芽过的感情全部扼杀。 早知这是错,却还抱有一丝希望,直至今日,从你口中听到的决绝,便足以让我死心了吧。 戚子风扬起身,朝慕希行了个礼,道,“我仍是你的朋友,若有需要,定当扑汤蹈火。” “你是青墨的人,便不再是我的朋友。”慕希上一秒悲伤万分的神情,因那滴泪的抹去后,突然扬起了笑意,“祝你们百年好合。” 戚子风扬不再辩解,留下一句“祝好”后,离开了锦华殿。 走出那扇门之前,他转身看了站在旁边的芸卉一眼,用下命令般的语气说道,“照顾好你家娘娘,若是她有半点不好,拿你是问。” 芸卉当然会照顾好慕希,竭尽全力去照顾。 可她怎能挡得住慕希的想法,怎能和这个太子妃对抗,说的再多也不过是一种徒劳。 走出锦华殿时,戚子风扬的脚步慢了慢,他看着这远方连绵的山,再看背后这冷清到的确如冷宫般的锦华殿,也难免慕希心中会有这万般忧虑。 他很明白,今日自己来这里,便是亲手在慕希身上放上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想这么残忍,却不得不这么残忍呢。 慕希是个善良的人,但如果不除掉她,将来后患无穷。 在自己手下已经伤了那么多人,若是在慕希这里心软,那以前的所有付出都成了浪费不是吗。 戚子风扬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他第一次有了一种不忍心,对慕希下不去手,却不得不下手,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从锦华殿出来后,又要经过茵萃殿,相比起那边的冷清,茵萃殿这里真是热闹很多,看上去似乎青墨回来了,戚子风扬站在门外便听到了里边的说话声。 这里的丫鬟也与锦华殿不同。 那边的芸卉一见到戚子风扬便将他往外赶,而这里的茗薇,则是完全相反的态度。 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看见后,便对戚子风扬说,“小姐刚回来,殿下要不要里边坐。” 戚子风扬点头,缓步踏入茵萃殿。 茗薇在后头立马将大门关上,不再让他人进入。 灵含最先看到了戚子风扬,脸色立马不悦,“方才送我来急急忙忙就走了,也不说留下陪我,如今青墨姐回来了,你倒是来得积极,一直没走吧?” 青墨听到这句话后才转身,与戚子风扬的目光相对,她笑了笑。 “方才你并未留我,我又怎能厚着脸皮在这待着呢。”戚子风扬朝灵含说了句,“还好,还能开玩笑,说明你已经恢复了,那我也就无需再担心。” 一句话又将灵含的心情说的低落了下去,她浅浅叹了口气,“不恢复又能怎样,即便是将瑶溯宫重建,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 在瑶溯宫这一问题上,青墨总是插不上话的,她不了解以前的事,只能听着灵含与戚子风扬的对话,试图从中听出些什么来,但大部分时候总是觉得茫然,漏掉了许多精彩的故事未能参与。 第288章 享秘密 或许是看出青墨迷茫的眼神,戚子风扬特地想给她解释,便坐了下来,对站在一旁的茗薇说到,“你去泡壶茶吧。” 茗薇却有些心不在焉,连戚子风扬这句话也没听到,愣愣的站在那里似乎有心事。 青墨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又重复了一次,“茗薇,去泡壶茶来。” “噢……好的。”茗薇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开,走出这扇门前眼神朝一旁的屏风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完完全全被青墨看在了眼中,她顿时明白了茗薇走神的原因,那个屏风后头有问题。 是路连郢! 他还没走,青墨皱眉,又急又气,方才去看瑶溯宫的大火那么长时间,自己又去了承乾宫,好几个时辰过去,路连郢竟然还没有离开茵萃殿。 她擅自收留这个侍卫已是不妥,如今戚子风扬也在这里,无论是让戚子风扬看见路连郢,又或是让路连郢看见戚子风扬,都将是一场大错。 可是眼下显然已经无可挽回,青墨脑子转的很快也想不出主意能让戚子风扬不继续方才的话题往下说,罢了,既然路连郢已经被卷了进来,那不如便让他彻底进来吧。 青墨把眼神收回来,看向灵含,“方才在瑶溯宫前你太冲动了,火光无眼,若是受了伤,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为何要向他交代?”灵含语气略烦躁起来,“他心中只有那个女人,哪里还管得了我这个女儿。” 能让灵含如此愤怒,青墨隐约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恐怕是错误的。 本以为她拼死非要闯回大火中的瑶溯宫去,那里所谓的对她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可能会与樊正钦有关,可若是与樊正钦有关,那灵含的矛头应该指向皇后与乙南两个人,而非指向皇上对乙南的态度。 其中定有一些隐情。 青墨抬眼看了看戚子风扬,将他的注意力引向自己,道:“得感谢二皇子殿下为灵含救出那个东西,不然她非疯了不可。” 听到这话的灵含一笑,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正在愤怒中,“姐姐这话说的真是严肃,什么叫二皇子殿下,在我面前,你还需要对他如此尊敬吗?” 她是知道青墨与戚子风扬的关系的,此刻这间房只有这三人在,连茗薇也被支了出去,灵含自然便无拘无束起来。 可是青墨知道,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在,她不敢在路连郢面前表现出任何的端倪。 虽然路连郢并非对嘴之人,可他毕竟是千式离的心腹,难保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千式离知晓。 心里一慌,青墨连忙道:“你这是什么话,二皇子殿下毕竟是皇子,我当然得尊敬。” 为了避免灵含继续打趣,青墨接着堵住她的话头,“倒是你,还不老实交代,让殿下拼死为你救出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何物。” 本不想如此直接,本想通过戚子风扬的嘴来顺势得到这问题的答案,只是为了把焦点从自己身上转移了去,青墨只得亲自开口,开门见山。 怎想到这话题却被戚子风扬打断,不知他是有意或是无心,把灵含已经到嘴边的一番话给挡了回去,而是说道,“这火,应当是人为,而非意外。” 直截了当几个字,轻缓,却无比重大。 青墨与灵含的心同时惊了起来,“什么?” 戚子风扬看了二人一眼,一片寂静声中缓缓开口,“方才我冲进瑶溯宫为妹妹找东西时,在大堂里停留了一会儿,发现地上放着五六个油灯,每一个油灯之间用油线链接起来,油线还未被烧尽但已焦黑,油灯也歪歪斜斜倒了一地。” “这能说明什么?”灵含没忍住插话问了一句。 青墨表情非常僵硬,她还听完戚子风扬的话就觉心中堵得慌,虽有此预感,但始终不敢相信乙南竟会如此心狠,这才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竟放火烧掉自己所住的地方,轩麟国的血脉,当真如此残暴吗? 她不敢想。 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青墨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这油灯与油线,便是放火的工具,油灯若是端正摆放不会有危险,可若是歪斜至灯油外漏,那便有可能引起大火,再用油线链接做引线,这火便可蔓延,加之大堂连接各寝殿的入口处都有布帘遮挡,这布帘是最好的引火材料,一旦被点燃,整个屋子都会燃起大火。” 她的眼神森然,还有些许悲哀。 “天哪……”灵含倒吸一口冷气,抓起青墨的手,“那她为何要放火?虽说瑶溯宫是我曾住过的地方,可我与她并无对立的敌意,她不应该是针对我,那是为何……” 青墨摇摇头,“不是针对任何一个,而是……仅仅为了离开瑶溯宫。”、 “离开瑶溯宫?”灵含有些糊涂,她今日心情很乱,发生太多事,哪里还有心思去细想其中的深意。 戚子风扬朝青墨投去赞赏的目光,他不插话,就静静听青墨说着。 青墨叹口气,“乙南入宫晚,宫内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心中自然是恐惧紧张的,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要为自己的将来所考虑,她唯有皇上这一个靠山,必须抓紧,如何抓紧呢?当然要先完完全全得到他的心,如今宫中并无合适贵妃娘娘居住的宫殿,缨贵妃那里还有一间侧殿本可入住,可皇上心疼乙南,定不会委屈她与别的贵妃同住,定是要当一宫之主的,唯有瑶溯宫最为适合,倘若瑶溯宫被毁……那还有哪里?” “还有哪里?”灵含小声重复,琢磨着这句话,不一会儿便都明白了,“没了瑶溯宫,乙南便可顺理成章,住到父皇那里去。” “对,”青墨点头,“所以瑶溯宫的大火并未是针对你,只是碰巧被瑶溯宫给遇上,仅此而已。” 灵含身子朝后一倒,“这个乙南初入宫便如此诡计多端,那将来岂不是更加难以对付?” “要对付敌人最好的方式便是收为己用。”青墨一笑。 灵含双手托腮,若有所思,“要与父皇的女人斗智斗勇,我暂时还没有这个兴趣。” 听到这话,戚子风扬与青墨相视而笑,末了转过眼神看了灵含一眼,道:“好了,真相你也已经了解,之后有所防备便可,我也不能一直在茵萃殿保护你们,你们得自己保护好自己才是。” 这一句是严肃的提醒,但是听到灵含耳朵里却有了别的含义,她又打趣儿的说道,“二哥若是你不保护茵萃殿,那谁来保护,这里可有你最重要的东西。” 戚子风扬对她这大玩笑的言语是没有意见的,可是青墨却吓得不轻,连忙转移话题,“殿下你还有事便去忙吧,茵萃殿好歹在凌秋园内,暂时是安全的,就不占用你太多时间了。” 戚子风扬看出她今日不对劲,但也并未深想,人人皆有自己的苦衷与难言之隐,无需全都刨根问底,在青墨这里,戚子风扬对她有着完完全全的信任。 等他走后,灵含突然想了来了什么,转头看向茗薇,“对了,路侍卫回去了吗?” “你才想起来啊!”青墨小声埋怨了她一句,摇摇头。 这下灵含反应快了起来,立马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敢出声,只动了动嘴,用口型问青墨,“他还在这里?” 青墨点点头,眼神里全是无可奈何。 灵含更是惊讶了,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动一下就会引起大地震那般似的。 这动作把青墨给逗笑了,她瞥了屏风那边一眼,知道此刻路连郢一定在后边听着外头的一切,那屏风不透光,可能看不太清外边的额景象,可是一定能听得清,有些话就该在这样的氛围下专门说给里边的人听。 青墨眼珠一转,看似漫不经心的开了口,“这宫中总有数不清的秘密,有些在明有些在暗,有些是经历有些是人心,既然是秘密,那就无需去挖掘,否则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更有甚至会让自己丧命,若是非要刨根问题得到秘密背后的真相,那就应该做好准备,要么侧后的闭嘴将秘密埋在心里封存,要么……便是勇敢迎战,无论结局是死是伤,都不后悔。” 这话中的暗示意味太重,路连郢不会听不出来,站在屏风后的他渐渐放松了身子,确定了青墨知道自己的存在后,反倒轻松了不少,也不再有躲避的必要,青墨这一番话已经很明显在告诉他,今天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该闭紧嘴巴,否则后果自负。 灵含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她也没心情去管这屋内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在,叹口气,把整张脸埋进了手臂里去。 青墨这才想起,方才那个问题还未得到解答呢,她连忙拍了拍灵含的手臂,“你还没告诉我,瑶溯宫里究竟有什么要让你拼命去抢回来的?” 说起这个,灵含脸色一变,变得有些许悲伤,这是一个平常她触也不敢触的伤口,每次想起总是疼痛难忍,但是她愿意告诉青墨,对青墨的倾诉反而很像一种疗伤方式,起码可能让自己稍稍轻松一下,很多问题不在自己憋着暗自伤神。 灵含对青墨的信任,总是像有一个姐姐那般心安。 第289章 解真心 灵含长叹一口气,道:“瑶溯宫是我从出生那日便入住的宫殿。” 她缓缓说来,将这茵萃殿内的气氛也渲染的略有些压抑。 听完整番话后,青墨终于明白。 原来这一切,与灵含的生母有关,她的母亲曾是皇上最钟爱的妃子,这个青墨是有所耳闻的。 在南浦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公主出生后不得住在内宫中,都会被送到滇凤园抚养,直到十四岁以后才会被送回宫中。 长期以往数十年皆如此,皇上有五个女儿,其中四个都不常在宫中走动,与皇上的感情似乎也没有那么浓厚,尤其其中两个女儿出嫁后,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了每年的几个节日会回宫探亲外,鲜少能在宫中见到她们。 可灵含不一样,从她与千式离、戚子风扬,甚至与皇上的日常相处中便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非常深厚,那种深厚不仅仅来自于她的母亲深得皇上宠爱而已,更在与她本身。 因为灵含从出生起,便被她的生母接到瑶溯宫住下,从小生长在内宫中,与皇子一样,也成日与皇子们混在一起,这便也是她如此像男孩子性格的原因吧。 瑶溯宫起初并非是公主宫殿,而是妃**殿,那是皇上曾经专门为灵含母亲所铸。 皇上后宫数十人,专为某一人铸造宫殿,这是皇后都未曾有过的待遇,可灵含母亲享有,可见皇上对其用情多深,灵含跟随母亲那在瑶溯宫长大,对那里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如今被一场大火把一切毁灭,烧掉的不仅仅是屋子,更是一段回忆,她的心中自然难受。 可青墨也明白,最难受的并非她的回忆被毁,而是皇上竟然对这一切不闻不问,竟然包容那个纵火之人,竟然让一个新入宫的妃子,代替了她母亲曾经的位置,住进她的宫殿,再毁灭她的宫殿。 这是否也意味着,皇上已将曾经与灵含母亲的那些过往全都抛在了脑后,再也不要了呢? 青墨握着灵含的手安慰道,“或许皇上只是一时间被迷惑了心智,并非忘了从前……” 灵含苦笑着摇头,“姐姐不必安慰我,其实我早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父皇爱过那么多女人,怎可能在一个人身上停留一辈子,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已故之人,长久以来都是我自己走不出来罢了,我的母亲……是被皇后害死的。” “什么?”青墨一惊,握着灵含的手突然滑落。 她知道这宫中有无数斗争,在这些斗争里有各种各样的杀人于无形的方式,可是灵含从未提起过自己母亲的事情,她甚至还能与皇后和平相处,这需要多大的承受力,或者说,她已经酝酿着报复? “当初皇上对整个后宫都很好,可是我的母亲仍旧是他最爱的那一个,每个月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瑶溯宫,甚至不在乎我也住在那里,那一段日子我有种错觉,总觉得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再无他人,”说到这话时,灵含的眼中闪着非常亮的光,像是想起一段美好的时光,只是这种光很快熄灭了下来,“后来母亲又有了身孕,父皇非常重视,不仅让宫中最好的太医轮流请脉,更是吩咐皇后亲自照顾,没想到……皇后竟然通过这个机会对我的母亲下狠手,在她每日的安胎药中加了某种药材,导致母亲小产,母子双亡。” 母子双亡。 这个词仅仅四个字,但其中包含了太多的痛楚,青墨心口跟着一颤,像是切身经历过这一切一般,也觉万分疼痛。 想到平日中总是开朗大方的灵含心中竟然埋藏着如此多疼痛的秘密,青墨真想抱抱她,可是她的心甚至还没有灵含勇敢坚强,说的那些安慰总像是废话。 灵含看出了青墨的难受,反倒主动笑笑,“已经都过去了,姐姐不必担心,既然瑶溯宫被毁,就更意味着……都过去了。” 她从衣袖中掏出个东西来,“幸好还有它,幸好二哥帮我将它救了出来。” 青墨这才看清,灵含手掌中的是一个手串,非常普通的手串,因时日久了的关系,上边已有些许的发黑,可在灵含心中,这个手串胜过千金。 “这是我出生时候母亲带在我手上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是母亲亲手做的,也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灵含低下了头,感慨万千。 青墨点头,可却又有些不明白,“你来茵萃殿住下时不是已将贵重物品都带过来了吗,为何这个手串还留在瑶溯宫?” 灵含一笑,只是这笑中有着无尽的苦涩,“她是我母亲的东西,我希望它与瑶溯宫一直在一起,而且……姐姐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近乡情更怯吧,把手串留在身边,我便总是会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心中总觉难受,还不如就将其留在瑶溯宫内,也算是与母亲作伴吧。” 原来如此,青墨点头,“你的母亲知道你那么惦记她,也定会觉得安慰的,其实……或许你可以去找皇上说明,即便是争论,也该要个答案才是,瑶溯宫被乙南毁了,定不能如此善罢甘休。” 青墨眼神严肃了些,看向灵含。 灵含顿时明白过来,像是心中原本的某种愤怒的因子终于被激发出来,她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了身,“是,我该去找父皇问个明白才是,不能让一切就这么下去,更不能让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操控着整个后宫,我这就去!” 她总是说风就是雨,很多时候这种冲动是好事,可很多时候也会显得太危险。 青墨也连忙站了起来,对茗薇说,“给她送件衣服,傍晚了,外边有些凉。” “是。”茗薇听从吩咐,拿了灵含的披风追了出去,当然,临走前她看了一眼身侧,那扇屏风。 茗薇走后,这个正堂中只剩下青墨一个人,不,应该说,只剩下她和屏风后的人。 “出来吧。”青墨缓缓坐了下来,她有些累,手掌撑在桌上很久,才终于撑住自己的身子。 屏风吱呀一声,路连郢从后头走了出来。 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并未走近青墨,在距离很远的地方便跪下行礼,“娘娘……” “起身吧,”青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委屈你在后头那么长时间,该向你道歉才是。” 这话把路连郢吓得更是不敢起身,“娘娘切莫这么说,在下……” “行了行了,”青墨摆摆手,“我特地将他们都支开,留下来单独见你,只是想问你几句话,方才灵含所说那些,你是否都知晓?” “是……”路连郢回答的略有些犹豫,“在下对公主的身世的确很了解……” “那其他呢?” “什么其他?” “宫中的其他事,上至皇上贵妃,下至皇子公主,可还有什么你知晓,可我不知晓的重大事件?” “在下不知……娘娘所谓何意。”路连郢低头,完全避开青墨的眼神,不与其对视。 青墨也不看他,只淡淡而语,“你是宫中的元老,许多我不知晓的事你都了如指掌,未来还望路侍卫多多照顾才是。” 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让路连郢觉得很不舒服,他当然也猜得到青墨的心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便道,“宫中比在下资历深的大有人在,在下不算什么,若娘娘还有何疑问,大可去找大皇子殿下询问,从他那里能得到的讯息,自然是最多最真实的。” 这话刚一落音,青墨立马站起身来,两步上前走到了路连郢面前,“让你听从我的话,就那么困难吗?” 路连郢一脸正义不可扰的神情,“在下是大皇子殿下的人,自然会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只要有需要,在下定当万死不辞。” “够了!”青墨突然提高了音量,的的确确是生气了。 每一次说的来来回回皆是这番囫囵话,青墨就快要失去耐心,她微微弯腰抓着路连郢的领口,眸子中的那一抹厉色惹人寒颤,“你可知道与我作对会有何后果?” 路连郢愈发昂着头,没有半分妥协之态,可他的回话中到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娘娘太子侧妃,本就该与大皇子殿下同一阵线,这是不可逆的命令,娘娘为何要去违抗。” 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既是对青墨的暗示,也算是对她的警告。 这样也好,把话完全说开,青墨心中的顾虑终于可以全部消散,她抬头大笑,笑得无比洒脱,“你既然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你难道觉得可以让我改变主意吗?路连郢我告诉你,我要你站在我这边,若你不从,那便是我的敌人。” 能将这种话说的如此直接干脆,还当真只有青墨一人。 路连郢吸了口气,道:“娘娘与二皇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皆是朋友,在这宫中几乎可做到无敌,为何还要贪求更多?为何还要伤人伤己?” “只是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叫伤人伤己?”青墨看着他,“人人皆有自己的目的,无谓对错,只求无愧于心。” “大皇子殿下对您付出了真心,就该被践踏吗?” “践踏?”青墨笑得更大声了,“若要论践踏,那沁良娣呢,太子妃呢,她俩的心,又是被谁践踏至如死灰?” 第290章 成对手 一番话令路连郢彻底沉默了下来,他自知自己最笨,即便心中有万千想说的话,但面对青墨的伶牙俐齿时,也总是反驳不得。 “娘娘若要一意孤行,那在下也无话可讲,只是希望娘娘能顾及大皇子殿下的心……”路连郢做着最后的劝解,或者说,那是最后的挣扎。 青墨冷笑,更像是苦笑,“你一心为大皇子殿下,可想过这衷心是否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 路连郢被这话吓到,脚下一滑,一向镇定的脸上突然有了些许慌乱,“娘娘这话是从何说起,在下并不明白。” “不明白?”青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无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明白,或许到那时,还需要你来告诉我,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 说罢,青墨转身,只留给路连郢一个背影,“你的大皇子殿下此刻恐怕正需要你,你回去吧。” 这句逐客令下的冰冷,路连郢轻轻叹了口气,“是,在下告辞。” “等等,”青墨又叫住他,“你肩上的伤已经很严重,若是不好好治疗,未来恐怕会留下后遗症,你也不愿意那么好的武功被这肩上所牵扯吧,若是不愿让旁人知道你的伤,那以后每隔两日过来茵萃殿一次,这里给你煎好药,随时等着你。” 一句冰冷后紧接一句暖意,青墨的变化已然让路连郢完全懵了,本来已经快要走出去的脚步突然愣在那里,二人背对背,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能在这静得让人发怵的屋内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良久后,路连郢终于开口,“是,谢谢娘娘的照拂,在下万分感激。” 若是在以前,遇到这样的好意,路连郢本能的便会拒绝,可是今日不同,他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答应的很是干脆。 因为今日青墨这些话都实在令人糊涂,像是其中另有隐情,路连郢想深究,便要更多的接触茵萃殿,来这疗伤,或许是一种方法。 且是青墨主动提出的邀请,倒可隐藏路连郢的真实目的,与他而言,这是一种便利。 本以为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却不曾想,仍旧掉入青墨的计划中。 我把你当路牌,你把我当棋子。 这一场你来我往的博弈中,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知晓究竟谁输谁赢,可有一点区别,便是在暗之人,永远比在明之人慢了一步,失了先机。 青墨心中早有一种猜测,她从一开始便觉得路连郢这人很是奇怪,除了非同于常人的衷心外,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危机感,青墨暗中调查过许多次,除了那个在宫中久一点的人都知晓的关于路连郢和太后的关系之外,似乎再无其他可循的线索,青墨一度想要放弃,实在没有头绪不知该往哪里去查。 但今日,当然她抛出那句“可想过这衷心是否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之时,路连郢脸上闪过的那种惊慌让她更加确定,他就是有事! 青墨松了口气,她要更接近路连郢,她要挖出他背后的秘密,也算是除掉这个隐患。 太累了,经过今日这一遭,青墨只觉得身心疲惫,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脑袋突突突的疼痛,她张口便习惯的唤道,“茗薇,给我拿点药来。” 轻声一句后无人应答。 这才想起来茗薇方才为灵含送衣服去了,眼下还未回来。 按说只是追上灵含送一件衣服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应该早已经回来了才是。 既然这个时间还没看到她的影子,那青墨便也明白了过来,茗薇是刻意的跟着灵含去了,而把茵萃殿留给了自己与路连郢吧。 她是很会看眼色的人,见青墨有话要说,自然也适时的懂得回避。 青墨心中苦笑,其实无需茗薇回避,她也并无什么要隐瞒着她,此刻没有她在身边,竟会觉得有如此强烈的孤独感袭来,让她有些冷。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在软椅上睡了过去,平常青墨若是睡着了,茗薇定会细心的为她盖上被子,甚至点上火炉,让她可以睡得更加安心。 可是此刻茵萃殿只有青墨自己,梦中迷迷糊糊醒过来,冷得下意识抱住了双臂,没有人再给她盖被子。 茗薇是和灵含一同回来的,回到茵萃殿时夜已经黑了,听到她俩的脚步声之后,青墨才从睡梦中醒来。 虽然在软椅上睡了那么久已经腰酸背痛,可这是这段时日以来青墨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像是抛下了所有顾虑,无比放松。 灵含这人向来是不见其人就闻其声,青墨正是被她的大嗓门给吵醒的,从软椅上坐了起来,正好见灵含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青墨姐,真是令人生气,你猜我放在在养心殿遇到了什么?”灵含眉头紧皱着一脸愤怒,可这种愤怒与白天时候那种略带悲哀的神情不同,眼下这生气的表情仅像是面对敌人,而无半点伤心。 青墨一看便知其中深意,也稍稍安心了些,走到茶桩旁坐下,给茗薇递了个眼色后对灵含说道,“怎么,如今还有谁有这样大的本事,竟然能惹你生气?”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那种镇定与一旁气恼的灵含比起来,当真多了许多长辈的神态。 灵含猛的坐了下来,“青墨姐,你全都猜对了,那个女人的目的,当真是为了毁掉瑶溯宫,然后去与父皇住在一起,方才我去养心殿找父皇,她也在那,而且她的东西也都在那,若不是成心放火,怎可能偏偏留下了她自己的东西幸免于火灾,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可父皇却像是被蒙在鼓里一般,竟对这阴谋不闻不问,反倒让那那女人就在养心殿住了下来,而且……竟然还让皇后替她布置寝殿,这实在太过反常,莫不是那女人有何妖术?是不是轩麟国的妖术?” 她越是越是绘声绘色,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青墨一愣,当真没想到皇上竟能动用皇后去为一个妃子做事,看来这个乙南在他心中当真是个重要人物。 来不及细想其中的缘由,青墨先开口说道,“哪有什么妖术,不过和咱们一样也是个普通人罢了,你的想象力未免太多丰富了些……不过,皇上并不傻,怎会看不出那场火是有心人有意为之,恐怕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在这方面当然会帮乙南辩解,什么妖术,同是身上流着轩麟国血液的人,即便与乙南有怨怼,也不会将其上升至对轩麟的怀疑上,这一点青墨立场绝对坚定。 可灵含愈发听得糊涂,“若是如此,那为何父皇像是着了魔似的,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我实在想不明白,初识不久的女人,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令人难以忘怀吗?” 青墨淡淡一笑,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感情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这句话太过意味深长,既是在说皇上,又像是在说自己。 与戚子风扬……如今回想,竟也不知不觉的走了如此长的一段路,想起初识那日,想起安府那片院子,想起那天一身白衣黑发的他,一切犹如梦境一般。 当初怎知我会如此爱你,爱到我已忘了究竟什么是爱,忘了曾经那个自己是什么模样。 我的眼睛再不愿停留在过去,而是盼望着看向更远的未来。 为你变好,更是变坏,为你变成了另一个不认识的自己,可这一切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只要每日还能在看见你,与你眼神相对,这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你要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便陪你穷困潦倒。 你要攀上顶峰坐拥天下,我便为你学习刀剑踏上马背驰骋天涯。 只要对方是你,一切我都能做到。 青墨嘴角扬起,心中的蜜意溢了出来。 灵含何曾不是感同身受呢,那个还在沙场的樊正钦,是她如今所有的牵挂。 我已经没了最爱的亲人,如今,爱情便是我生命中的所有,那不仅仅来自己我心中的爱意,更是一种生的希望,支撑着我爬过黑暗。 两人同时沉默了,就连一旁站着的茗薇,也陷入了沉思。 什么是爱情呢? 就是你心中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想到他,明明在做完全无关的事情,他的脸也会突然的出现在你的眼前,猝不及防闯进你心里来。 而当你真正面对他之时,却又慌张的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这……便是爱情吗? 屋内的三个人突然沉默下来,各怀心事。 许久后,灵含倒在桌上,“唉,这宫中果然各种烦心事,真想找个夜黑风高的日子,回到我的边疆去。” “等你回去了,若是樊正钦入宫了,你们岂不是要错过了吗?”青墨看着她说道。 “总这样说,也总不见人。” “我已经听说了,说是……半月后……”青墨话刚说了一半,灵含猛地起身,眼神整个亮了起来。 “你说什么?半月后?是他要回宫述职了吗?” 见她如此激动,青墨反而卖起了关子,成心吊她的胃口,“谁知道呢,本来沙场的事情就没有个定数,谁也不知道确切的日子。” “一日复一日,再这样下去,我都老了!”灵含小声埋怨了一句。 青墨一笑,在这宫中烦闷的日子里,也只有和灵含说说笑话,能解心中的忧虑了。 第291章 所不同 沉默了许久后,青墨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事没问清楚,想了想便开口道,“对了,你这样气急败坏的闯去养心殿,又遇到乙南在那里,皇上没有怪罪你吗?” “他知道自己错了,哪里还敢怪罪我。”灵含说得得意,“父皇特地支开乙南,告诉我瑶溯宫毁掉的只是一个躯壳,里头那些关于我母后的东西,早在我出宫那日便搬走了,如今在另一个宫殿中完整的保存的,没人碰得到,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灵含脸上有些忧伤,可忧伤之后却也有一些释怀,如她所说,近乡情更怯,将那些她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放在眼前,反而更加走不出悲伤,得知皇上已将从前妥善封存,灵含心里也安慰了不少,那份怨恨已经消解,她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再在一件事情上咄咄相逼,她心中最大的那个仇人,是皇后。 青墨点点头,“那就好……” 宫中的生存,还有很多难题,等待着你去挑战,去一一化解…… 皇上从出巡前便有些状态不对劲,出巡回宫后更是如变了个人一般,如今乙南又搬去了养心殿和他住在一起,皇上几乎到了无心朝政的地步,整日沉醉于男女之事中,关于江山关于百姓不闻不问。 虽说有千式离操持着,可毕竟皇上仍旧是一国之主,这样不闻政事始终会惹人诟病,不到一周时间,已有无数官员上书反应这情况,言辞激烈的甚至不顾及皇上的身份,字句间令人胆颤心惊。 千式离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下了朝后还得安抚老臣心,愈发觉得这个太子做的实在太过艰难,总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找不到可分担的同伴。 偶尔可与戚子风扬说上几句,却总是被挡了回来。 戚子风扬不愿参与政事,这一来令千式离安心,大可放放心心对他说出自己的难处,二来却也让千式离更加觉得孤单。 其中的平衡太难寻求,求而不得。 好几次下了朝之后,千式离无意识的便走到了凌秋园,似乎是潜意识支配着自己往那走,却又在门前停了下来,不继续向内。 如此反复几次,却始终没有踏入凌秋园的大门半步。 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这天依旧是在凌秋园门前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朝里头看了许久,最终浅浅叹了口气后,转身准备离开。 “大皇子殿下?” 正巧出门的茗薇看到了千式离的背影,叫了出来。 这下千式离没法再往外,只好站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没看到茗薇,反而正好和也准备出门的青墨面对面。 千式离一笑,有些勉强。 “殿下为何站在门外,怎么不进去坐坐?”青墨的微笑却显得诚意得多。 “想着你可能在忙,便不作打扰了。”千式离说着,朝青墨走近了些。 “殿下这是什么话,茵萃殿的门随时向你打开,”青墨也上前一步,“既然殿下来了,我也就不出去了,咱们屋里坐。” 青墨对千式离的态度总是捉摸不透的,这一点千式离也早有了感觉,只是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对。 偶尔青墨的一点温柔,都会让千式离觉得……莫名的受宠若惊。 比如今日。 进了屋后,青墨将千式离的外套脱下递给茗薇,道:“殿下怎么自己一人,路侍卫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他最近也很忙,天齐国的王子要来访南浦,昨儿已经上路,大概半月后便会到访,宫中的守卫要加强,路连郢一直在张罗部署此事,抽不开身。” 千式离缓缓解释着。 青墨一愣,“天齐国?为何突然来访?” “各国之间的相交往来并不算突然,以前也曾有过,天齐国大概是得知父皇刚出宫巡游过,想抓住这个机会吧,天齐国与南浦国虽并无战事,但贸易往来也并不繁盛,两国间似乎始终有一层隔阂在,难以突破,这一次的到访,想必也是为了增进贸易往来罢了,毕竟南浦是大国,人人都想从这里分得一杯羹得到些好处。” 千式离说的简明扼要,非常清晰明了,青墨也懂得其中的利益往来,她觉得讽刺的是,刚牵扯进一个轩麟国的乙南来,如今又有个天齐国的王子,看来这个朝代还当真是疆土不大,各国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这些联系又都与安氏有牵连,总会让青墨忍不住想起安氏的点点滴滴,心里的悲伤不可抑制的升起。 曾经安粼光便是与天齐国私下有暗中的往来,将南浦的上等药材卖到天齐国去以此牟利,那也是导致安氏衰落的一个重要因素,当时只听说他便是与天齐国的重要人物直接来往,青墨不知晓那所谓的重要人物究竟有多么重大,是否……到了王子这样的级别? 又或者说,这个即将来访南浦国的王子,可知道安府的事情。 青墨理不清楚头绪,可总是隐隐觉得不安,每一次有未知的人出现,都会带来一阵不小的腥风血雨,乙南是这样,如今那个皇子又会是怎样,猜不透。 “青墨?”千式离突然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 这样的语气青墨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过了,抬眼看千式离时,更是从他眼中读出一种少有的求助。 “殿下……”青墨语气也有些软。 “我可否请你帮一个忙。” “殿下何出此言,你的话我定会听从。”青墨伸手抓住千式离的手。 “母后最近不太好……”千式离边说着,眉头微蹙,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可青墨也听得出其中的含义。 皇后最近不太好,她为何会不好,那定是与乙南有关,乙南独得皇上宠爱,又在皇后面前炫耀,那皇后心中自然有不悦。 “我从未见过母后如此挫败的神情,我已无法劝服父皇,未曾想到竟连母后也安慰不了,这个儿子,做的当真是失败。”说着千式离露出个哭笑来。 他鲜少在青墨面前示弱,今日算是难得,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便意味着的确再无人可倾诉。 青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心软,表面上仍露出个微笑来,“皇后娘娘虽然不像喜欢慕希那般喜欢我,可我也知道她是皇后,作为太子侧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殿下放心吧。” “青墨……”千式离又轻唤了青墨一声,但却把下半句话咽了回来,并未说出口。 青墨只是微笑,便是自己一切都懂,无需多言。 是啊,一切都懂,无需多言。 即便今日千式离不过来这里找自己,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下正好,应当感谢千式离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去承乾宫的机会,让她更是心安理得。 承乾宫一如既往半点没变,依旧是有着整个皇宫内最华丽的装潢,却最冷清的气氛,仿佛每一块地砖都散出一种寒气来。 青墨每次踏入这里都在想,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个停尸房吧。 这个念头一窜出来,她脑子就会嗡的一声,手脚不自觉的冰凉了一瞬。 站在门口愣了愣,突然听到旁边有声音,“娘娘,你怎么在这,快进来呀。” 是狄芙,会这个在皇后身边年月已久的丫鬟,若是按年龄来讲,青墨应当唤她一声姑姑。 但因之前有过不少过节,青墨与她关系不怎样,也不喜欢与她打交道,两人每次相见除了狄芙的行礼外,再无过多的交流。 但今天青墨竟然从狄芙脸上看出了些许热情,这倒让青墨有些不知所措了。 “皇后娘娘呢?”青墨问。 “启禀娘娘,皇后娘娘就在大堂里边,娘娘跟我来吧。” 狄芙的态度实在奇怪,像是知道青墨要过来,特地在这里等待着一般。 青墨满腹狐疑,还是跟了过去,大堂的门一打开,便看见皇后娘娘正在里边练字,笔墨纸砚都是极佳的,非常吸引眼球。 而皇后站在桌子后边,挥笔的姿势无比洒脱,脸上的表情也是淡然的,看上去心情尚可。 听到青墨进屋的脚步声后,皇后先开了口,“来了?” 亲密脚步一缓,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知晓我要过来?”她直接问出了口,也未伪装。 皇后淡淡一笑,“得知式离去找过你之后,便猜到了你马上会过来。” 青墨一愣,随即也笑了,“看来娘娘这是特地在这等着我咯?看着娘娘这苍劲有力的笔锋,心情应该也是洒脱的吧,可为何大皇子殿下口中的你好似无比忧愁一般?” 话说到这,其实青墨心中已经明白过来了,皇后在千式离面前装作伤心难过,促使千式离无招可想,才去找了青墨。 原来皇后娘娘是特地设计让青墨主动过来的,她很聪明,但也大概还未料到青墨原本就有了来这找她的想法吧。 也好,青墨稍稍稳了稳心情,反客为主,这下可以完全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藏起来,先让皇后使出她的招来,自己再去迎战,或是反击。 皇后把青墨晾在一旁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放下手中的笔,道:“上一次你匆匆而来,看了滢风一眼便离开了,本来本宫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却没有机会,今日正好,我们可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第292章 拼决心 平日里的皇后或严厉或随和,不同情境下有不同的状态,可她今日对青墨这一笑,倒是让青墨有些胆颤心惊。 皇后的善意对待一定没有好事,要么有所图,要么有所计谋。 青墨稍稍稳了稳神,也回应一个淡淡的笑意,坐了起来,“虽说凌秋园距离承乾宫较远,但我走几步也就到了,皇后娘娘若是觉得乏闷了,随时可差人去凌秋园找我,我定会过来陪娘娘说话解闷。” 话音刚落,未等皇后回应,青墨接着道,“噢……看我多嘴,这个简单的道理无需我告诉娘娘,娘娘本也该明白,不然今日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用这样朦胧的说辞告诉着皇后,我已知晓千式离是你派去找我的,既然我已到这来,那便无需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也省去了彼此浪费的时间。 皇后更是显得一切成竹在胸,毕竟是皇后,即便最近发生了许多措手不及的事情,她也没有意志消沉或是被打败,反而显得更加斗志昂扬。 青墨心中微微担忧,像是原先做好的一切准备瞬间被推翻,原本在千式离那里得到的消息是“母后最近不太好”,有了这句话的支撑后,青墨才敢提前行事,到这里来与皇后谈条件的。 可如今却是被皇后打了个措手不及,看来自己还是太掉以轻心了些,怎能想到这竟也是皇后的暗暗一招。 青墨深深吸了口气,不动神色。 狄芙的一壶茶端了上来,放于桌上,先给青墨倒了一杯,“侧妃娘娘,这茶是上好的清明雨前,您尝尝。” 青墨盯着那茶壶口认真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生怕皇后在这茶壶上动了手脚,万一正巧是倒给她的那一杯下了毒呢? 可能动作神情太过明显,皇后也看出些什么来,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先端起自己面前一杯一饮而尽,“这茶如今已经断产,我这里还留有一些存活,能喝便早点尝尝吧,这味道只会越来越少,未来某一天可能也就消失了。” 话说到这,青墨有些许的心虚,方才似乎是自己太小心眼了吧…… 她也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这茶的味道的确非同一般,醇香沁脾,不浓不淡刚刚好,只是很少的一口,足以让唇齿都留下那种味道。 “娘娘宫中的东西都是上等的,果然极好。”青墨发自真心的感慨了一句。 “最近慕希怎么样了?身体可有好些?”皇后猝不及防的问了那么一句,话题转的太快太突然,让青墨一下子愣住。 没有一点准备果然不能和皇后斗,即便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仍旧可能在某个掉以轻心的瞬间被皇后突然袭击。 比如此刻,先用一壶茶吹散了你的注意力,然后立马进宫,一个问题完全打掉你所有的防线,脑子里瞬间突如其来的懵然根本想不出谎言的说辞。 青墨心跳的很快,和皇后正面交锋已经不止一次,但今日看来,最近接连的挑战对她而言似乎成了修炼功力的法宝,她变得愈发难以对付了。 “慕希妹妹还好,有言太医的照料,身子恢复的很快,只是这心里的伤……恐怕药物与时日都不会疗伤的最好的办法,需要的是人心的抚慰啊。”青墨回答的不卑不亢,既为慕希说了话,也不算是踩中皇后的雷,一切恰到好处。 “生孩子本就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劫难,太医说了不算,她自己说了也不算,一切都是命,熬得过去便诞下龙种飞黄腾达,熬不过去可能母子双亡,慕希只是小产,好在身子无大碍边就是万幸,她自己应该想开一些,这种劫数往后不会少。” 皇后一番话让青墨心里充满了怒气,方才的伪装眼下再也无法继续了,语气也不再和善,“娘娘这话我听不太懂,女人生子的确不由太医说了算,恐怕是由权位说了算吧,位分越高,那个孩子便也越安全,位分低贱的便活该女子双亡?只要有位分,若是能做到后宫之首,生个孩子又算得上什么,哪怕是何时生子,或早或晚都可操纵,娘娘说是不是这样?” 她正是在针对皇后,之前听戚子风扬说过,千式离便是早产,而且是人为的早产,只为争得大皇子殿下的称号,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将戚子风扬踩在了脚下,如今竟然从皇后口中说出这样不堪的话来,青墨怎能不生气! 皇后抬头看向青墨,不理她方才那番话,只缓缓道,“你入宫已快两年,难道你仍旧觉得这宫中的一切都单纯如白纸吗?但凡踏入宫门,便再没有什么单纯可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是后宫之中争权夺利的地方,有皇上的宠爱尚且不够,若膝下没有一子做筹码,如何生存?” 青墨盯着她的眼睛,从那一双柔美的眼神中看出阴暗无比的狠毒,而青墨眼中的怒火也更甚了几分,“有了孩子做筹码后,就可一生平稳吗?恐怕无人敢对龙种下手,便对他们的母亲下手了吧。” 话已说到这样的份上,皇后当然听得出青墨是在针对她,其实就算不说这番话,皇后也明白青墨今日来这的意图。 “那又怎样?人人都要保住自己,手段也是一种逼不得已。”皇后淡淡道。 青墨一愣,怎会想到这个皇后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她猛地站起,背过身去不愿在面对皇后,此刻她的心更加坚定,对皇后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完全没有必要留有任何一点的同情心,完全没有必要! 耳边的空气寂静的可怕,青墨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知道这样的冲动实在容易坏事,始终还没有修炼到毫无波澜的境界,努力平静了许久后才回头,看到皇后一脸悠闲的喝着茶,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几个大字仿佛就写在脸上,“和我斗,你恐怕还嫩点。” 越是这样便越是激发出青墨的好胜心,她迅速调整状态转过身来,看着皇后时的表情非常冷,“娘娘如今做到皇后的位置上,可也是因为扫尽天下众敌,踩着她们的尸体上来的?” 皇后嘴角有一丝苦涩,很快便化作一种洒脱,“我入宫已近二十五年,青墨,你是第一个敢于我说这种话的女人。” 她用了女人二字,似乎将青墨与自己划为同一阵营,而非一个晚辈。 这样的划分让青墨更加有了进宫的欲望,她上前一步,看着皇后,“娘娘,你恐怕早已猜透我的心,我与你一样,入宫后的目的便是朝着那个后宫之主去的,自然无需拐弯抹角,咱们有着相同的野心,何须彼此隐瞒?” 皇后也站起身来,嘴角的一抹笑意如春水流转,温柔极了,“后宫之主?你以为这个位置有那么容易吗,在这位置上所受的苦楚与孤单,无人会懂?” “可若不是为那个位置去的,入宫还有何盼头?”青墨的话语开始慢慢带上了诱导性,终于将主导权握在了自己手中,不再被皇后牵着走。 果然,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你这是何意?即便做一个普通妃子,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仍旧是好的,式离最爱的人不就是你吗?即便只是侧妃,你得到的也丝毫不必慕希差。” 青墨慢悠悠绕着桌子走了半圈,道:“那娘娘为何不满足与自己的身份,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让千式离先出生成为大皇子呢?” 皇后这下彻底被吓住,一来是因为青墨知晓她动手脚先生子之事,二来……青墨这番话中的深意是……她连自己入宫的背景甚至入宫后的心境都了解了? “做母亲的心你不会懂。”皇后把最为关键的重点遮了回去,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青墨立即步步紧逼,“那做妻子的心呢?娘娘又是什么样的?曾经抛下了真正的爱情入宫来服侍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男人,娘娘心中有着万分的不甘心吧?这种不甘心该如何消解,除了不停的往上爬,除了不停的阴谋诡计争斗出一个外表看来光鲜的人生外,还能怎么办?” “胡说八道!”皇后严厉一句,狠狠一巴掌趴在桌上,“谁给你的权力来这和我说这些话,青墨,你是太子妃,我是皇后,该有的规矩礼节希望你不要忘!” 很显然,此刻的皇后有些急了,而且还有些怕。 青墨丝毫不放松,继续道,“我本以为经历过这一切的皇后娘娘可以了解我的心,我才到这来和您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想到娘娘还是如此冷漠,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必要,这就告辞吧,以后无论千式离怎样……我也都不会再管了。” “站住!”皇后发觉不对劲,立马叫住她,“这是和千式离有何关系?” 青墨停住脚步,淡定的转身,昂着头,神色中的那种气势已是无人能及,也毫无畏惧,“娘娘嫁给皇上并非是因为爱情却又是因为爱情,同样,我入宫来成为皇子妃太子侧妃,也并非是为了爱情,却同样……是为了爱情,这些……娘娘应该都懂吧,有过切身体验,便明白我的意思。” 第293章 占顶峰 皇后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扬眉怒目,“这样的话在本宫面前说说便罢,若你还想保住自己的太子侧妃之位,便别再如此放肆!” 青墨淡淡一笑,“娘娘,你那么聪明,怎会猜不到我的心呢?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岂敢来这与您说这些话?当初入宫,我百般不情愿,却不可不入,您知道为何沁良娣与慕希妹妹都曾有过身孕,而我没有吗?” 她顿了顿,直视着皇后的脸。 皇后脸色已经发白,“你的意思是……” “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为千式离生孩子,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想坐上皇后的位置,绝不可能依靠千式离,他早晚会落马,我可不愿意丧夫后还带着个拖油瓶。”青墨一脸笑意,从最轻快的语气说着最为恶毒的言语。 她并非当真如此心狠手辣,说这番话的时候,心脏也是疼的。 可是时至今日,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吗? 若我不能更加果断决绝一些,这颗心,伤的就会更重。 既然结局已是注定,那也无需再拖沓。 “混账!”皇后一掌拍在桌上,或者说是没撑住自己的身子,手掌砸在了桌面上,“你可知道你有多么放肆?” 她越是气急败坏,青墨便越是显得淡定无比,“娘娘,你也知道在这宫中权力至上,谁有权便依附于谁,这点道理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吧,若千式离是太子,你是皇后,那未来有一日你将成为太后,更加位高权重,这位置并非取决于皇上是谁,而取决于你是谁。” 这番绕口令一般的话说的皇后实在糊涂。 她累的,真的觉得累了,看着眼前的青墨年轻气盛像是有用不完精力,不知疲倦的向着自己挑衅,可自己竟然觉得无力回击。 “狄芙!”皇后大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狄芙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本是以为皇后想和青墨有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好好说话,便退了下去。 没曾想竟然让需要她的皇后也找不到了人。 皇后环视了整个屋子一圈,叹口气,“如今千式离已是太子,他从出生那日起便被当作传位者培养,放眼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南浦国苍茫大地,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太子之位,青墨,你若想动什么手脚,也该看看对方是谁!” “哦?是吗?”青墨挑挑眉,稍稍俯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皇后,看着她领口处的那颗珍珠圆润剔透,这是象征着皇后地位的东西,“娘娘,我刚说过,重要的不是太子是谁未来的皇上又是谁,重要的是皇后是谁。” 她伸手捏住那颗珍珠,并未用力,但是皇后已像是被捆住似的分毫动弹不得。 青墨接着道,“即便千式离能成为皇上,可倘若你最后没能保住皇后的位置,那依旧只是为别人做嫁衣,最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可若娘娘能一直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无论将来谁坐上龙椅,即便不是千式离,那你依旧是唯一的太后人选,娘娘可懂我的意思?” 说罢这一番话,青墨放开了那颗珍珠,缓缓直起来身子。 已将话说的如此清楚,皇后不会不懂。 “你究竟想做什么?”皇后抬头看着青墨,“与千式离为敌,你有何好处?” “我并非想与他为敌,只是想达到我最初进宫时候的目的,娘娘,如今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你?”皇后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听到了这辈子听过的最有意思的笑话,“我帮你这个外人去伤害我的亲身骨肉?我还没疯,还有理智。” “看来娘娘还是不懂我的意思。”青墨淡淡笑着,拉开椅子做了下去,终于和皇后的眼神齐平,“千式离做不了皇上,这是绝对的结局,若是娘娘不帮我,那你与他只能共同落魄,可若是娘娘肯帮我,那我也会帮助娘娘保住皇后之位,到那时,太后的位置,仍然属于你。” 一个太子侧妃,竟然敢和皇后讨论那么禁忌的话题,皇后心中除了怨怼之外,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青墨胆敢如此大胆,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是完完全全豁了出去,不再在乎自己结果会怎样,早已经看透了生死,甚至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二是她已有了万全的把握,无论今日来这承乾宫得到的结论是什么,都不会影响到青墨接下来要做的事。 从她今日这些言语中听来,很显然是第二种可能。 所以,皇后也有了顾虑,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她这个位置上的人,的确会更加小心谨慎一些,但这种小心谨慎并不意味着完全的落败,让对方把自己踩在脚下。 皇后定了定神,恢复自己端庄的神态,道:“皇上的确有三宫六院,但是本宫才是唯一的皇后,谁能撼动本宫的位置?青墨你不要太天真,或许你可以断了千式离的路,但你断不了我的,你可曾想过,我与千式离是亲母子,只要我与他联手,难道还对付不了你吗?” 青墨仰天长笑,笑得那么冰冷渗人,“这便回到了最初我与娘娘讨论的话题上来了,你说,人都是收感情支配的物种,在这种感情里边,爱情,可是最为关键的?” 她并未把话说全,但皇后已经明白了。 这又是一种威胁,千式离如今对青墨的感情连皇后都无法控制。 若当真有一日让千式离在皇后与青墨之间做一种选择,他会选择谁,坦白讲,连皇后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千式离的这一生太顺遂,被皇上与皇后安排好了该走的路,从小一心扑在各种训练上,从文到武无一不通,他对母后的感情,远远比不上戚子风扬、灵含他们与母后的深厚,所以皇后自己也不确定,究竟千式离会不会站在她那边。 即便千式离有心与自己同路,但若是青墨稍稍使点什么计谋,千式离也会上当。 皇后深知爱情这两个字里头可能包含着多少东西,她此刻当真有些慌了,像是突然间被人抽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没有了半点可以依靠的支撑点,就连狄芙都不在自己身边。 突然屋外的的天暗了些,远方有乌云缓缓聚集,原本晴朗的天气此刻黑压压的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此刻的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无论如何不可输在一个小小的太子妃手里。 她突然大笑,看向青墨,“你说了那么多,似乎忘了一点,你想动摇我的皇后之位,也没那么容易,皇上对我姐姐有着很深的感情,有这么思念在,他不可能委屈我,这便是你所谓的爱情吧。” “是,”青墨点头,但并不示弱,“我是没法操控皇后,可有一个人能,乙南。” 这两个字刚出口,如利剑带着腾腾的杀气扑向皇后。 她知道自己彻底败了。 乙南,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已经在短短几日内彻底收服了皇上的心。 连皇后也无可奈何,若是青墨利用这个点来对付自己,那皇后当真是束手无策。 青墨站起身,将椅子往后移了移,椅子坚硬的一角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娘娘,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了,先告辞。”青墨微笑着行礼,没等皇后做出回答,她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一脚刚踏出大门,突然停了下来,又回头面向皇后,轻轻说说了句,“不过我的凌秋园随时恭候娘娘的大驾光临,随时。” 青墨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润谦和,与她口中的言语大相径庭。 是真的快要下雨了吧,外边的风越来越大,卷起一阵阵沙尘,朝着青墨这边袭来,她被迷得有些睁不开眼,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等这阵不正常的风退去后,才缓缓走出承乾宫。 一直等在门外的狄芙走了上来,朝着青墨屈膝行礼,“娘娘不留在这里用晚膳吗?” “不必了。”青墨缓缓舒了口气,手心里的汗被这冷风一吹,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 因为她站着没有挪动,狄芙也规规矩矩站在哪里微低着头,也没走。 今天的狄芙尤其规矩,她不知道青墨到这里来的目的,便也不敢得罪。 许久后,青墨开口,“好好照顾皇后娘娘。” 简单一句话,让狄芙一愣,“这……” 今日的众人都不太正常,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就这样吧。”青墨朝着狄芙笑笑,大步离开了。 这几步路几乎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 承乾宫不是任何人都能闯的,曾经的青墨刚一接近就会有强烈的窒息感,今日不但走进了正殿中,不但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甚至还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这真是一件太耗费力气的事情。 青墨回到茵萃殿后,也没吃东西,倒头便睡。 梦中出现很多场景,大多是黑暗的,浓稠如墨般让人无法喘息。 我在这片黑色沼泽中不停挥动着手臂往上爬,但是越是挣扎,身子便越陷越深,渐渐淹没我的腰,我的胸,到了喉咙,堵住我的呼吸。 最后我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四周还是漆黑一片,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我连忙拉过被子把自己全部裹住,连呼吸都无比耗费力气。 这个夜真的好漫长,长到不知何时才能看见曙光。 第294章 争锋对 乙南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没有哪一个女人能有她那样的本事,入宫仅一个月就爬到了贵妃的位置,还住进了养心殿,和从前比起来当真算得上是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一般这样的人都会有一种傲慢,小人得志般的傲慢。 乙南也不例外,她的嚣张已是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自己向内务府提出要在养心殿内摆放栀子花,要求是在大门内围城一个圈。 暂且不论如今这快要入冬的季节栀子花花期已过,再难寻到开得灿烂的栀子花,堂堂皇宫中,又是皇上所在的宫殿,即便只是做个装饰,这花也不可衰败,难看便罢,甚至还有着不好的兆头,内务府忙了整整三日,也未能将栀子花寻齐,找到的不过是些不太好的品种。 再者道,这养心殿是皇上所住,皇上是一国之君,每日都有无数事宜要忙,养心殿内所要做的便是保证皇上的衣食住,免其受打扰。 栀子花香味太浓烈,初闻或者还好,时日长了,那香味是非常扰人的,定会影响皇上的休息。 诸多因素交杂着,真是让内务府的人愁破了脑袋,几乎做不了别的事了,整日凑在一起讨论该如何解决乙南的要求,毕竟贵妃娘娘,他们不敢得罪,思来想去了好久,最终只能求助于皇后。 皇后来制止一个贵妃,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可他们仍旧是错误估计了形势,乙南大有几分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气势,皇后又怎么样?在她心中那不过是个不得宠爱的女人罢了,空顶着个正宫的帽子,实则早被皇上从心中赶了出来,这样的人,怕她作甚? 听闻皇后要过来,乙南特地好好的打扮了一番,起了个大早,迎着初出的太阳就站在了大院内,焦急的等待着皇后的到来。 冬日里的太阳也是烤人的,乙南在院内晒了半个时辰后,越来越不耐烦,反手给了身后的小太监一巴掌,“谁通传的虚假消息,谁告诉我皇后要过来,胆敢在我的养心殿里撒谎,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这太监年纪轻,又被这巴掌给打蒙了,一时间愣在那里,连跪也忘了。 他这举动让乙南的火更大了,这次不再是耳光,直接抬脚踹了过去,“没规矩的东西!我定要禀报皇上,让他摘了你的脑袋!” 让堂堂皇上来摘一个小太监的脑袋,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其他所有丫鬟太监跪了满地瑟瑟发抖,无人为这个受了灾的小太监求情,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发白整个身子都不停颤抖着。 乙南还想要发作,突然外边传来了通报声,“皇后娘娘到!” 来了! 当时她心中一阵激动,有皇后在,谁还有空理这群小太监,即便是有气要撒,也该撒在皇后身上才痛快啊。 做好严阵以待的姿势,乙南挺直后背,站在大门正中,一幅女主人的状态,却又是做的丫鬟做的事。 可不,亲自站到门前来等客人,不就是丫鬟做的事吗? 相比之下,皇后才是真的仪态万千贵族之姿,脚步轻缓踏入养心殿,目光流转却始终未在乙南身上停留,而是径直看向了大殿那个方向,她先开了口,“养心殿的门头旧了,过几日得让内务府来看看,是时候换个新的了。” 是时候换个新的了。 这样的话,果然是出自女主人的口。 乙南一愣,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却依旧算不过这个皇后,这才刚面对面就失了先机,准备好的无数挑衅的话还未能说出口,恐怕就再也没有了出现的机会。 皇后依旧没给她机会,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说道,“还有屋后的杂草也该清理了,皇上忙,不会关注这些小事,你们才更改主动为他分忧才是。” 这道有了点埋怨乙南不能帮忙反而添乱的意思,乙南一时间气结,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 皇后把自己该讲的吩咐完毕,这才回头,将视线转到乙南身上来。 脸上的微微含笑中含有万重深意,狄芙这个贴身丫鬟当的非常称职,她屈膝向乙南行礼,道,“给婧贵妃请安。” 乙南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皇上身上,顾不得回应狄芙的话,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 主人自然不必回应下人,可若是没有得到指令,下人也不敢擅自起身。 狄芙等了一会儿后,又行了个礼,这次提高了些音量,“给婧贵妃娘娘请安。” 声音洪亮到在这空旷的院子内响起了回声,乙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发火,但突然反应过来狄芙是皇后的人,即便她再无法无天,也不能拿狄芙怎样,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只是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乙南的语气非常不善,“请个安也能如此大声,谁教你的那么没礼貌的行为,简直毫无规矩!” 把火发到一个丫鬟身上和他争斗简直太有失面子。 狄芙站起身来,语气依旧谦卑尊敬,“贵妃娘娘,奴婢只是个下人,所懂的规矩不过是位分低的就该对位分高的人恭敬,见面时的行礼是最基本的礼节,南浦国数百年来皆是如此,上至太后下至丫鬟,五一敢造次,这边是您口中所谓的规矩吧?奴婢自以为并未做错什么,若当真惹得娘娘不高兴了,娘娘也只管罚我便是,位分高的人惩罚位分低的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乙南一愣,怎会想到皇后身边连这个小小的丫鬟也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若要说位分二字,丫鬟怎能同娘娘一起谈位分。 狄芙这番话只是在提醒乙南,你是位分低的贵妃,而皇后是后宫之主,你见到她便该恭敬行礼,方才你并未做到,皇后不发怒是她的仁慈,可若是惹得她不高兴了,那就算是惩罚你,也在情理之中,你反抗不得。 乙南再蠢也听得出其中的针对,心里更加不悦,表面上仍旧不太敢造次,尤其眼下那么多丫鬟太监都在盯着自己,这些眼睛都会成为杀死自己的利器。 僵持了好一会儿后,乙南终于沉下气来,朝皇后屈膝,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当然不算完,末了她不忘加上一句,“养心殿里风大,娘娘得当心身子才是,下次到这来多添件衣裳。” 这话的意思是,这个养心殿如今是我在住,我比你更加了解它,你到这里来,你是客人我才是主人,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一切,你应该更加清楚吧。 只是皇后并未理她,就如同刚刚她也并未理会狄芙的礼数那般,皇后直接看向狄芙,笑了笑道,“你不必与乙南妹妹说这些话,妹妹是得到过皇上特许之人,言行举止中留有她自己的风格也无可厚非,无需都按我们的要求来,再者道,妹妹也并非南浦人,有些历史文化上的差异本就难以调和,所以她随性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皇后这番话说的淡然,软刀子杀人同样是疼的,乙南气得直翻白眼,但又无可奈何。 前不久皇后一直称病,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乙南有很是受宠,每一日都陪在皇上身边。 这让她有了种错觉,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家之主,可以凌驾在皇后之上,然而今日的一切证明她错了,大错特错。 一旦皇后想要翻身,定会打得她措手不及,以落败告终。 乙南一时间没了回击的力气。 她那些手段不过都是些小任性罢了,在皇上面前百试不爽,可若是真的面对皇后这样心计深的女人,乙南那一丁点小手段实在就太不够看了。 一分钟不到便败下阵来。 皇后还在趁胜追击,一个非常果断的转身后,朝着等在门口的几个小太监说,“你们进来,将这几盆花搬出去。” 那群人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皇后话音才刚落下,他们已经进院,霎时间院内仅有的几盆栀子花就被搬出了门外。 乙南大惊,立马上前想要制止,这时狄芙走了过来,拉住乙南的胳膊,“娘娘,养心殿院内风大,奴婢扶您进屋去吧,您的身子精贵,若是着了凉生了病,皇上也会心疼的。” 乙南直接甩开她的手,“那是我的话,皇后娘娘就算是皇后,也没有权力不征得我的同意便拿走我的东西吧!” 狄芙依旧微笑着,重新挽起乙南的手臂,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这养心殿,虽是皇上的宫殿,但也在后宫范围内,即便是娘娘您问到皇上那里去,皇上的回答也如此,娘娘您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与皇后娘娘闹个不愉快吧,俗话说,跟对主子,才能走对路。” 这主仆二人一内一外一个搬东西一个打心理战,配合的无比顺畅,完完全全钳住乙南,她从入宫后虽得皇上宠爱,但也只得皇上宠爱,身边围着的许多个仆人没有一个真心待她,可不是,面对这样一个脾气暴躁毫不讲理的主子,谁能真心为她呢?表面上的顺从实则是一种自保的敷衍,若乙南遇到什么危机了,这群仆人不但跑得快,甚至心中还会暗暗许愿,希望她更倒霉一些,最好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去,这样对她们而言才是一种解脱。 第295章 龙虎斗 乙南前后受气,方才还嚣张的气焰此刻已经被磨灭的差不多,她终于深感一个帮手的重要性,眼下这种场面下,竟然无人可用,她心中暗暗发誓,等皇后走了,自己定要去向皇上讨个赏赐,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跟在自己身边。 她这满脸不甘心的怒愤实在太明显,皇后见了心中冷笑,回头对狄芙说道,“狄芙,扶乙南妹妹走,咱们屋内说话。” 奇怪,分明养心殿已经属于乙南,可皇后一开口,倒像是又成了这里的女主人那般。 乙南心中不知有多少恼怒聚集着,只恨没有一个发泄口。 入屋,皇后坐定,抬眼撇了撇仍旧站着的乙南——不是她不想坐下,而是狄芙挽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乙南丝毫也动弹不得。 表面上说的是狄芙照顾乙南,生怕她摔跤,一定要搀扶着,可一个健健康康的大活人,走那么几步日日行走的熟悉路,怎可能摔跤,实则狄芙只是想牵制住乙南而已,不让她与皇后一同坐下,这种齐平的关系不可有。 也不知这是皇后的主意,还是狄芙自己的主意。 总而言之,这承乾宫中的两个人,都非善类。 皇后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大都是关怀询问之类的客套,乙南没有听进去几句,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想如何在皇上面前告一状,如何让这个皇后不来这里找自己的茬。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应付面前的皇后。 乙南回过神来,刚想甩开狄芙的手,突然皇后先开了口,她一双凤目微扬,表情带着某种暖意,这暖意有些意味深长,乙南不想看,将头扭朝了一边。 “养心殿如今再装修过,已经辉煌无比,本来我想再为你添置些家用,眼下看来已是没有那个必要了。”皇后环视了整个屋子一圈,又将目光落在乙南身上,“屋子无需再装饰,可你的人是应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是……” 乙南毕竟是外族人,所有风俗习惯仍旧沿袭着轩麟的风俗,与南浦国的规矩本就格格不入,皇后也赏赐过不少名贵珠宝给她,但她几乎从未带在身上过,也是有些不习惯吧。 皇后今日一见她便有些不悦,虽说皇后对乙南这堪比飞天的晋级速度颇有微词,但既然她已经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就该做些与这个位置的身份相符的事情,竟然还身无一物,打扮的这么莫名其妙,皇后自然是要好好给她规整规整。 乙南并不算太排斥,可对方是皇后,从皇后那里来的一切,即便是一种好意,她也只想拒绝,当下便开了口,“皇后娘娘,我素来不喜欢脂粉首饰,生而为人,自然简单便是真诚,从前二十余年的我是这样,之后数十年的我同样也会是这样,皇上喜欢的便也正是这点,所以,也就不劳烦娘娘您费心了,我是不会改变的。” 说罢,乙南将头扭了过去,留给皇后一个冷漠的神情。 皇后并不恼,反而微微一笑,“你是可不在意,皇上或许也会短暂的觉得这样的你与她人不同,值得珍惜,可长久以往下去,你觉得你能用一张朴素至极的脸维持住见过大风大浪的皇上的心吗?即便能得到他的心,那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吗?” 皇后一字一句言语说的很慢,也不再盯着乙南看,这样略微云淡风轻的状态反倒让人尤其浑身不自在,像是酝酿着另一番风雨。 这一下乙南态度有些软了,细声问了句,“我不懂皇后是何意,我本就是皇上的女人,只需得他的心便是,为何还要管别人的想法?” 皇后笑了起来,或许是觉得这个妹妹还真是天真到有些可爱,她竟有了一种想要好好教导一番的冲动,“正因为你是皇上的女人,所代表的才不仅仅是你个人,而是整个南浦国的形象,如今你还只是贵妃,倘若以后成了皇贵妃,甚至……”皇后顿了顿,嘴角笑得弧度扬得更高了些,“甚至更高位分的时候,你便更是要面对所有百姓的目光,那是一种审阅,一点错误都能将你杀死,你不怕吗?” 皇后这番话仍旧有引导性,比皇贵妃还要高的位分?那还能是什么?只剩下皇后的位置了吧。 乙南当然有野心,即便她入宫另有目的,也定有一种野心是觊觎着皇后之位。 皇后方才那番话正中她的下怀,抓住了她最致命的那个点。 言下之意是,你若是想爬得更高,若是想爬到皇后的位置上,那以你如今的资质显然不行,要想成功,便要听我的。 乙南始终资历尚浅,被这么一糊弄,已经晕头转向,讷讷的开了口,“那依皇后所言,我该如何?” “把东西给她。”皇后朝狄芙下令,她脸上表情很淡定平常,并未因笼络了乙南而露出欣喜来。 “是。”狄芙听命,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拿在手中比划了一下后,递到乙南眼前,“娘娘,让奴婢为您带上吧。” “这是何物?”乙南脚步往后退了退,看向皇后。 皇后起身,从地方手中结果那个东西,解释到,“这是一串木珠,是我前些年与皇上出宫时在寺庙里求来的,有非常好的兆头,寓意多子多福,这木珠材质名贵,万年老树才能制得这么一串,整个南浦国仅此一串,再无其他,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对你来说很适合,它配得上你,你也配拥有它,今日便送给你吧。” 乙南大惊,连连后退,“皇后娘娘,这可如何使得?我何德何能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 一番话,一串木珠,已经笼络了乙南的心。 皇后的随和温柔态度更是让人无法拒绝,她轻拍着乙南的手臂,那母仪天下的姿态对谁都仿佛怀有一颗大爱之心。 “正因为你是乙南,你便配得上它。”皇后说完,也不等乙南回应,直接将那木珠呆在了乙南脖颈上。 乙南心跳很快,从皇上那里得到过无数的赏赐,可从没有一个像眼下这样令人慌张。 皇后动手调整了一下那串木珠,微笑道,“嗯,很棒,非常适合你。” “谢皇后赏赐。”乙南突然屈膝行礼感谢,这还真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心甘情愿的向皇后行礼。 不过是一串木珠,倒像是彻底收买的乙南的心。 有时候人心便是那么奇怪的东西。 皇后点头,“那便不打扰你休息了,这几日皇上要与千式离一同准备天齐国王子来访的事宜,恐怕会比较忙碌一下,我待会儿也会过去,皇上晚上可能也没空过来了吧,妹妹你独自在养心殿,也该小心一些。” 乙南一愣,虽说早晨皇上的确是从这里走的,但他压根没和乙南说过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乙南一片糊涂,此刻听皇上这么一说,她心中非常难受,倒也不是埋怨,就是觉得莫名的有些伤感。 皇上口中口口声声的疼爱,实则仍旧对乙南有所隐瞒,乙南怎能不觉悲哀。 见自己要的效果已经达到,皇后心满意足,不多做留恋,转身带上狄芙离开了,没说什么,把乙南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实在太过莫名其妙,皇后的突然到访突然离开,像是别有目的,却让人猜不透。 皇后刚走出养心殿的大门,就迎面碰上了青墨与茗薇。 同样两个主子,同样两个丫鬟,这四个人却走出了不同的气势。 青墨早已丝毫不惧怕皇后,与其面对面之时反倒显得气焰更甚。 不过她也并未忘记基本的礼数,仍旧朝着皇后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复杂,言语中的意味像是在像青墨汇报什么似的,“那个东西已经交到乙南身上了,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取下,你可以放心。” “是,皇后娘娘做事,我本就放心。”青墨显得心情很好,笑容很热烈的挂在脸上,“婧贵妃现在有空吗?我去和她聊聊吧。” 相比较之下,皇后的表情则淡漠得多,“嗯,她眼下没事,你可以进去。” “是,谢谢皇后娘娘。”青墨越过皇后,走向了养心殿,往前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又看向皇后,“娘娘,皇上此刻在勤政殿,我已经对大皇子殿下说过了,他答应让娘娘过去,而且……可能会将这次天齐国王子来访的工作交给你来负责,娘娘大可放心。” 方才皇后在乙南那里便透露过这个消息,但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若是让皇上决定,他定不会用皇后来负责,没想到倒是被青墨将这件事给办成了。 皇后心中略有些别扭,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给困住,甚至还不得不听命于她。 何时变成了这样,她叹口气,“是,本宫立马去勤政殿。” 青墨转过头去,背对着皇后,接着说了一句,“娘娘切不可再错失良机,既然皇上与大皇子殿下皆在,那正好也是娘娘可以发挥的关键时候,您应当知道该如何去做吧。” 这话大有几分威胁的意味,皇后心中太多愤怒,却也不得不忍了回去,没有回话,大步离开。 第296章 迎新客 青墨与皇后朝两个不同方向走去,皇后回承乾宫,青墨带着茗薇,踏入了养心殿。 乙南刚坐下来,情绪仍旧未能稳定,没想到皇后会突然到访,又突然说出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来,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串木珠,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但能得到皇后的赏赐,心中仍是喜悦的。 她的疑惑还未消散,青墨便进来的。 青墨刚踏入养心殿的大门便大笑起来,走入正殿后更是一脸喜悦,“给娘娘请安,若不是娘娘住在这里,我还不能有这个荣幸进入这养心殿呢,托了娘娘的幅,让我大开眼界。” 这话也听不出究竟是好还是坏,但乙南也立马警觉起来,起身面向青墨,“你这话不是让我折寿吗,哪里敢当?” 要让乙南说这种软话也不是容易的,她面对青墨时与面对皇后时全然不同,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乙南怎么也得多一些警惕与尊敬。 但青墨不同,青墨是晚辈,乙南大可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威严来。 今日她倒有些不对劲,似乎是方才与皇后的较量还未缓过神来。 青墨微微笑着走到乙南身边,伸手拿起她胸前那串木珠,仔细端详一会儿后瞪大了眼睛,语气无比惊讶,“哎呀,这个木珠不是皇后娘娘的宝贝吗?怎么,她送给娘娘您了?” 乙南一愣,又低头看了看那木珠,是皇后的宝贝吗? 方才皇后送出手之时,倒也不像是舍不得的模样,若当真是宝贝,她为何如此大度。 “是,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乙南讷讷的回答了一句,没想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青墨放下了手,依旧笑脸如花,没等乙南招呼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那状态倒像是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地盘。 若放在以前,乙南定会跳脚着急,但今日不同,她的所有思绪都还未能从方才皇后娘娘那番奇怪的举动那里跳脱出来,神情恍惚着。 青墨看了她一眼,心中暗笑,缓缓开了口,“这串木珠我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是她从寺庙里求来的额,哦不,找准确说来,是皇上为她从寺庙中求来的,寓意多子多福多安乐,所以皇后娘娘一直将其特别看中,常年挂于寝殿中,不轻易拿出来见客,我也是有幸才得以见过一面,因此面貌很独特,我便一直记得,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把这个宝贝赐给了娘娘您,看来她也很看重你的身份呀。”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但让乙南非常受用,她的脸色变得轻松下来,“是吗……那还真是得感谢皇后娘娘才是……” 青墨嘴角扬了扬,抬头看向乙南,冷不丁一句,“娘娘您是轩麟人。”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所肯定的并非乙南的身份,而是引入了下一个话题。 乙南也看向青墨,语气严肃,“是,我知道,你也是。” 这在青墨的预料之中,她是轩麟人这个事实唯有戚子风扬与茗薇两人知晓,青墨了解他俩,是绝不可能将这消息告诉他人的,所以乙南得知这消息,只会是从另外的渠道。 是什么?是谁告诉的她? 曾经青墨有过无数种猜测,实在想不明白。 可方才当她从乙南口中听见那一句话时,突然有些明白了,似乎乙南入宫……有别的目的。 “既然咱们属同族人,那有些话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吧,咱们摊开来讲,婧贵妃娘娘,你入宫,究竟所谓何目的?”青墨站起身来,与乙南视线齐平。 她略比乙南要高一些,眼神中的气势也更甚一筹,这样的姿势下,乙南处于下风,喉咙一动,心里也不自觉的慌张了起来。 青墨眼神步步紧逼,僵持数秒后,乙南便完全败下阵来,她有无数次机会来反击,原本事情就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可控制走向,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青墨先出了手,且每一招都直击乙南的死穴,让她不仅无法反击,甚至还渐渐被拉入了青墨的阵营中,无路可走。 “我入宫,或许与你入宫的目的相似。”乙南吞吞吐吐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青墨一笑,“我是选秀入宫,堂堂正正成为皇子妃,怎会与你一样,”她上前一步,替乙南整理好了被扯乱的领口,接着道,“轩麟国如今可一切都好?婧贵妃娘娘是否也在想念那个家呢?” 乙南的呼吸异常急促,好几次想躲开,但双腿却像是被灌了千斤重,一点也动弹不得,她不敢看青墨,低着头盯着地板上一点,愈发慌张。 青墨不说话,细心为其整理好衣服,最后拉起了她的手来,“我也是轩麟人,若是他们需要帮忙,我也很乐意出手,但一切都基于我了解实情的情况下,若你们瞒着我想私下动手脚,婧贵妃娘娘,你或者还不太了解我,可若想以这样挑衅的方式来了解,我想恐怕选错了路。” 云淡风轻一番话,却是实打实的威胁。 乙南心里最后的防线已经被击破,她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你分明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又何须来试探呢?” “不,我并非是试探,”青墨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我猜到了事实,与娘娘您亲口告诉我事实并不一样,结局会如何,看的也是娘娘的选择,就看娘娘愿不愿意信任我。” 一阵无言的沉默,乙南的呼吸声很重,在这不大的屋子里回荡成一种阴森的回响。 青墨一直盯着她,那视线犹如两条利剑,令乙南压根不敢抬起头来。 许久后,她才缓缓道,“轩麟国有一副地图,里边画着宝藏与未知疆土的路线……” 刚听到这,青墨便倒吸一口冷气,又是地图,竟然又是地图。 这地图究竟在哪,那么多人在找它,若是它永久不露面,那这种纷争是否一直会继续,可若是它露了面,这争抢是否会更加严重呢? 青墨只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有千金重,因为那地图……就在自己身上啊,虽不知道究竟在哪,可母亲临终前留下的遗言不会错,地图只有自己一个人能找到,找到地图的线索,一直在自己身上,只等自己发掘的那天。 乙南继续往下说着,“轩麟国有一个传言,说是地图很多年前被当作礼物进贡给了南浦国的帝王,如今正在南浦宫中……” 听到这里,青墨心中冷笑,进贡之物?轩麟国的传说还真是会为自己脸上贴金,那地图分明是被轩麟出逃的公主庭祯给带了出来,没想到轩麟竟然放出风声来说是送给了南浦的皇上,这不仅将视线彻底转移,很好的解决了地图丢失的疑问,更是将他们为了和亲把公主逼走这一事实也遮盖的过去,好一招一石二鸟之策,实在让人佩服。 只是或许老天爷也在帮忙吧,乙南得到这个虚假消息,竟然也阴差阳错的入了宫,找到了地图真正所在的位置上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入宫接近皇上成为贵妃,是为了找那幅地图?”青墨严肃问道。 乙南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入宫究竟为了什么,以我一人之力即便找到了地图又能怎么样,想要复兴轩麟吗?轩麟掌权人腐败之至,早已将整个国家掏空,只剩一个躯壳,即便是找到了地图找到了宝藏,也难以补齐这个亏空,我入宫……也是借力为自己找一个很好的归宿,盼着能安度余生罢了……” 她说的老实,真真假假竟然也吐露出那么多心意来。 青墨眯着眼睛看了她许久,不知这些话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呢,还是为了迷惑自己而编造出来的一番谎言,所演的一场戏。 不论乙南是否真的演技高超,青墨也得提高警惕。 未等青墨做出反应来,乙南突然拉住她的手,“你也是轩麟人,或者,你可以救救轩麟……若是当真救不了,那你也可救救我啊,毕竟,咱们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姐妹啊!” 青墨一愣,只觉好笑,这乙南竟然为了自保如此低声下去,把原先那种高高在上的高贵都抛在了脑后,卖国求荣大抵便也是说的这样的状态了吧。 青墨冷着脸,淡淡回了一句,“我不过是个太子侧妃,远远不及娘娘您的地位,怎么敢说救呢,若娘娘愿意,或者我们可以和睦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不,你得帮我……”乙南慌不择言,“找到地图,或者我们都能有好日子过。” 她近乎胡言乱语,青墨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愿在于其过多纠缠下去,便往后退了一步,“娘娘也累了吧,今日打扰了许久,是我的不对,娘娘先歇息吧,皇上今日虽然忙碌,但也未必不会过来,若看到娘娘这般憔悴的模样,心中也会不悦的。” 没等乙南回答,青墨转身对茗薇说了句,“咱们回去吧。” 二人走了,留给乙南两个陌生的背影。 乙南紧紧抓住桌子一角,大口大口深呼吸着,她今日接受的承担的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一下子没法缓过神来。 原本有自己的计划,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内,竟然全都被打乱,让她慌了神。 第297章 前尘事 回到茵萃殿后,青墨只觉心情大好,原本就晴朗的天气此刻看来更是清爽畅快,渐渐入冬,气温凉了下来却不至于阴冷,反倒能中和前些日子的闷热,此时正是一年中气候最佳的时节,不论做什么都仿佛恰到好处。 可是茗薇却与青墨的兴奋之情完全不同,她显得忧心忡忡神色恍惚。 青墨走入大殿后将长衣外套脱下挂于一旁,自己走到茶桩旁煮上一壶热茶,这一切原本都该是茗薇来做,但她今日慢了半分,全然没有心情,脚步也在进入大殿那一刻便停滞。 青墨缓缓将一壶热水倒入茶壶中,突然笑了起来,“唉,有些人的心呐,恐怕早已不在我身上了,我这茵萃殿早晚有一日也是留不住人的,是该想想未来要怎么办了。” 这话意味深长,茗薇听了进去,愣了一愣后突然明白过来青墨的意思,她脸一红,略有些娇嗔,“小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就会拿我打趣!” 青墨愈发觉得有意思,接着道,“放心吧,路侍卫最近是忙了些,可他肩上的伤已经被你照顾的没有大碍了,以他的身手和武功,一定没事的,再忙也能应付。” 被青墨这么一说,茗薇真是又急又羞,跺了跺脚侧过身去,“小姐若是再那我打趣儿,那我就不理你了!” 茗薇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比青墨略大些,这辈子经历的全是艰辛困苦,做丫鬟习惯了,心理也变得更加强大,总是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在青墨面前更是一直犹如姐姐般的身份,青墨始终拿她当姐姐看待。 像此刻这样的娇羞非常少有,当然仅是少有,而非没有过。 近几日她经常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在两种情况下,一种是青墨拿她开玩笑之时,另一种便是路连郢出现的时候。 路连郢很听话,连续半月的时间每隔一日便到茵萃殿来换药服药,得到茗薇的悉心照顾,肩上的伤很快便愈合,甚至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他很懂分寸,到茵萃殿也只是在外殿内,与茗薇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为治伤。 半月时间便痊愈,茗薇心中还略觉有些难受,这是否意味着,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与其面对面了? 自从青墨察觉茗薇内心哪点小情感,总是拿她打趣儿后,茗薇也像是打开了屏障,也不在遮掩自己的感情,只是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与路连郢永远没有可能,所以只把感情放在心中,从不外露,除了青墨外,无人知晓。 但青墨可不会这么想,她才不管什么身份门第,只要互相有感情,为何不能在一起? 更何况在她心中茗薇就如同亲姐姐一般,本就是安氏的人,论学识背景,虽稍逊路连郢一筹,倒也不算高不可攀。 再加之青墨总觉愧对于茗薇,知道她这一生太过辛劳,这个年纪也该有个好的归宿了。 青墨暗中在为这两人牵线,明里暗里总给他们制造机会。 茗薇并非不领情,只是当下她也的确无心放在儿女情长上,毕竟青墨仍在某种水深火热之中,眼下的生活并非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步步皆需小心翼翼,茗薇一心都扑在了青墨身上,哪里还有心考虑自己呢。 “我不但要打趣儿你,我还要让你心想事成。”青墨是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却又说的无比真诚。 茗薇心底闪过一丝酸楚,脸颊微微动了动,千言万语此刻也全部咽了回去,她当真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满心焦虑。 青墨看向她,突然意识到一些不对劲,皱了皱眉,“怎么?” “小姐,我觉得那个乙南……不太对劲?”茗薇直言,“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是轩麟人的缘故,我总觉得……” 说到这,茗薇顿了顿,还有些顾虑,唯有双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是……说不清的感觉。 青墨将一壶茶饮尽,立马站起身来,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向茗薇,道,“咱们已身处茵萃殿,有何话都可直说,无需顾虑。” 一秒后,茗薇抬头,突然抽泣起来,眼眸中噙着的泪光带着万分的悲伤,见她这般模样,青墨一愣,顿时竟也有了些手足无措,她唯有走上前去,紧紧握住茗薇的手,那暖意通过手心传了去,青墨的言语更加温暖,“茗薇姐,你与我之间,不分你我。” 茗薇吸了吸鼻子,用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情绪缓和过来,开口时带着重重的鼻音,“乙南……眉眼的长相,像极了夫人。” 夫人? 青墨一愣,脚下有些软,伸手撑在了茶桩上。 茗薇口中的夫人,指的一定是青墨的母亲,庭祯。 那个青墨从未见过,但从茗薇那里听到了无数故事的女人,那个谦和美丽,善良端庄的女人,那个在茗薇心中,有着比恩人更重要地位的女人。 怪不得茗薇情绪会如此悲伤…… 青墨心口一绞,也觉难受,原本乙南的出现带来了轩麟人这个身份,就已让她心中有些别样的意味升起,如今又提到了庭祯…… 像是万千画面在眼前浮现,曾经的故事青墨并未参与过,那是属于以前的那个“青墨”的,并不属于她,却又像是有了感性一般,她能感受得到,那是一种切肤的伤痛。 茗薇努力保持镇定,接着道,“实在太像,前几次与乙南也打过照面,可太匆匆,我也未能看清她的模样,今天面对面……我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夫人年轻时的样貌……” 说到这,往后的话又无法继续。 其实青墨猜得到,乙南带给茗薇的并非曾经那些珍贵的回忆涌上来时候的伤感难捱,茗薇心中更为伤痛的是,一个和庭祯如此相像的女人,竟然不是个善良人,这是令茗薇最无法接受的。 青墨看着茗薇的脸,渐渐觉得其中有某个环节不太对劲,若是只是普通的想象,那茗薇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状态来。 想到此,青墨定了定神,将茗薇拉到茶桩前坐下,亲手为其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关于我的母亲……说真的,自从上次在安府那场大病后,许多记忆我都没有了,我甚至想不起曾经与她一起的美满画面,想不起她对我有多好,但我始终知道,有这个母亲,是我一生的骄傲,是我生为安府人的骄傲,我相信你也是吧……茗薇,许多我不知情的事情,若你知晓,我只盼着你能说与我听,否则……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让我的母亲能在天上安心……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茗薇深吸一口气,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夫人……是为躲避和亲而逃出轩麟的……” 青墨点头符合,表情温和,不给茗薇任何压力。 一壶茶开了,茶香四溢,在屋内蔓延开来,茗薇的心终于渐渐平稳,开始叙说一段又是令青墨震惊到脑袋嗡嗡作响的故事。 “夫人当时在轩麟国是出了名的优秀,样貌娇美知书达理,有着连男子都无法比拟的英气,整个轩麟国都以她为傲,可唯一令轩麟国皇上为难的一点是,夫人满了十八岁仍未能出阁,当时的皇上想了很多种办法,但夫人有自己的主意,她始终觉得人这一生唯有一次生命,定要与自己真心相爱之人厮守一生才是真的幸福,怎可随随便便嫁给毫无感情之人呢,她拒绝了无数王公贵族的提亲,直至二十岁那年,轩麟国遭遇大乱,急需外援的协助,当时的皇上走投无路,唯有想出和亲一法,以夫人为筹码,换得他国协助,以平息战乱,稳定轩麟。” 茗薇说的简洁,却有极富感染力,青墨仿佛看见了那一幕幕场景在自己的眼前出现,漫天黄沙迷了眼,看不清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夫人当然不从,即便是为了国家,她也无法委屈自己,和亲方的皇子很有诚意,亲自上门送聘礼,与夫人见过几面,夫人知晓心中对其实在毫无感情,无法屈从,便挑了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带了那副地图,跑了出去,一路跑到了南浦国。” 说到这,青墨有些不明白,皱着眉,“南浦与轩麟虽是接壤,可南浦边疆守卫森严,想要只身一人闯来并不容易,母亲为何不选择另一头的天齐呢?” 茗薇淡淡笑了笑,这笑容里多少带着些无奈,“这便是另一段故事了,小姐且听我慢慢到来。” 青墨连忙点了点头,不再插话,安静听茗薇的故事。 “当时夫人的每名在外,许多个国家的皇子都希望能成就这桩婚事,最终唯有一位皇子占了先机,亲自到轩麟去提亲,笼络了整个轩麟国皇室的心,他当时更是对夫人一见钟情,颇有几分非卿不娶的意味,甚至在轩麟停留了数日舍不得里去,但可惜的是,夫人知其是好人,却对其没有半点动心的感觉,她委婉拒绝过此皇子的好意,但此皇子实在痴情,久劝不退,定要娶夫人为妻,甚至当着轩麟整个皇室的面许下诺言,只有这和亲能成,那两国从此便亲如一家,再无隔阂。” 第298章 新目标 茗薇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故事她并非亲身经历,只是在被庭祯救起后,一点点听她说的罢了。 庭祯性格非常随和,说这番话时甚至还有些打趣的意味,把它当作人生一段有意思的经历,不扭捏作态,即便在提到那个皇子对自己的感情时也大大方方,只觉虽有些可惜,却也不能勉强自己去伪装感情,庭祯在感情一事上从来不做妥协,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坦坦荡荡。 茗薇对其这样的心态也满是赞许,此刻提到那些过往时,眼中流露出的欣羡完全不避讳,“原本夫人也并不想因自己一人所为而连累整个轩麟国,她试图与那个和亲的皇子成为朋友,即便无法做夫妻,也可和睦相处,但对方却认定了一定要去夫人为妻,在得不到认可后,便用了更为强势的手段,试图掠夺。” 听到这,青墨的心揪了起来,生怕听到某些对庭祯不利的话,会让她更加伤心。 幸好茗薇的语气越来越温和,“那个皇子在离开轩麟时给了夫人一个信物,哦用他的话来讲,那叫做定情物,说是凭此物便可在整个南浦大地得到优待,夫人没有推脱,把这礼物收了下来,没想到后来,当真派上了大用场……” 茗薇顿了顿,眼神一变,如泣如诉。 青墨心头咯噔一声,她喉咙一动,开口时自己几乎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所以……当初母亲来到南浦国……是因为那个信物?” 茗薇叹了口气,点点头。 青墨只觉眼前一黑,双手突然从桌上垂下,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个要与母亲和亲的皇子,便是如今的皇上?” 茗薇苦笑,“怎能想到老天爷就是这么捉弄人,当时夫人冒险在漠城住了下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后来遇见了老爷,一切重新开始,皇上也试图找过他,可一直未果,当时轩麟上上下下陷入了恐慌,生怕南浦会因此事而发兵攻打轩麟,以为这事会变喜为悲,可幸好,当今皇上,当时的皇子,拼命将这事压了下来,不仅没有追究,反倒始终与轩麟交好,直至今日仍旧相安无事。” “皇上……原来也是个善良的人啊。”青墨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何南浦与轩麟这么多年虽不至非常亲近,但也的确相交不浅,原来是数年前定下的这段缘分…… 为一段感情刻骨铭心,多年后仍无法忘怀,这样用情至深之人,不知该夸他一心一意,还是该替他感到可悲。 一连串的线索在听完这些故事后便全部串了起来,清晰明了。 青墨看向茗薇,眉头紧锁,“你是不是也觉得,皇上突然间收了乙南为妃,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因为乙南长的与母亲有几分相似,所以皇上尘封数年的心,也渐渐被唤醒?” 茗薇点头,也觉有些悲哀。 “原来如此……”青墨叹气,“皇上的这份情深,恐怕会被利用啊。” 她的担心在与乙南的别有用心,虽说今日与其或明或暗的聊过一些,可在知晓这段尘封往事后,青墨突然觉得或许乙南的目的也不单纯,会不会……她本就是轩麟放出来的一颗烟雾弹呢? 南浦国正值政权交替的关键岁月上,轩麟看准了时机,找到一个与庭祯想象的女人来试探皇上,若是成功了,那皇上便被女人迷惑,以此为突破口逐渐瓦解南浦,这方法虽说不一定能保证百分百胜利,可即便失败了,轩麟也只损失了个不重要的女人,无碍。 南浦国的大度与宽容,换来的也许是轩麟的无情与反击。 青墨不愿朝那种艺楠的方向上去想,可脑子里不自觉的便冒出这些念头来,人性,本就是邪恶难测的吧。 更为讽刺的是,当初庭祯与皇上和亲,如今青墨嫁给了千式离,这缘分延绵是数年,也不知是该说庆幸呢,还是一种孽缘。 “我担心也是这个,那日乙南入宫,说是轩麟人,我心中便觉不太好,今日与其面对面,看到她的样貌,这份不安便更加浓烈,娘娘,咱们该如何是好呢?”茗薇紧紧抓住青墨的手,她在颤抖着,是真有些害怕,不说出这番话便罢,将其和盘托出,曾经的那些画面也全都在眼前浮现,一点一滴全戳在心上,茗薇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青墨轻拍着她的手臂,语气很柔,“若是乙南当真是轩麟派出的人,那咱们反而不必怕,只需盯好她不出乱子便是,再说……如今千式离是太子,前朝政事他可独当一面,乙南……暂时破坏不了什么。” 说到这里,青墨脑海中猛地窜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把自己一吓了一跳,她的眼神定在一个点上,好半天没动,“茗薇,你曾说过我与母亲长得很像,那是否意味着……乙南与我也有几分相似呢?” 茗薇不知为何青墨会如此问,她想了想,先摇头,然后又点头,“乙南与小姐……并不算太相似,但若是仔细看来……眉眼间倒有几分韵味是想象的。” “这样啊……”青墨突然嘴角扬起,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 在这样的关头露出这个笑容来,实在让人心惊胆颤,茗薇不明白。 但青墨却显得很兴奋,她有了别的主意,自言自语了一句,“或许……咱们可以反利用这个乙南,一箭双雕。” “什么意思?”茗薇仍旧不解。 青墨看着她,露出个更加灿烂的笑容来,“走,咱们去景禄宫走走。” 青墨向来是说风就是雨,当有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便迫不及待的要去实现,方才泡的那壶茶刚喝了一开,就被扔到了一旁,青墨说话间就要走出茵萃殿,朝着景禄宫去了。 茗薇一头雾水,连忙拉住她,“小姐,这个点过去,恐怕不太合适吧。” 此刻青墨正满肚子的主意,必须立马找到戚子风扬,必须将自己的想法与其商讨,否则过了今日,说不定那想法便也变了味,一颗也耽搁不得。 但被茗薇拉住以后,青墨的确也稍稍冷静了些,突然想起来什么,朝偏殿那边看了一眼,问,“灵含去哪了?” 茗薇也朝那边看了一眼,摇摇头,“今日,似乎还没见到公主。”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奇怪。 此刻从偏殿那边走来一个人,是晋六。 他一直低着头,似乎有心事,在靠近青墨,仅剩了几步之遥时突然才见到面前的主子,吓得他猛地站住,脚下是停下来,可脸上的惊恐却更甚,愣了一秒后突然跪了下去,“给……给娘娘请安……” 这么反常的状态,定是有事相瞒啊。 青墨抱着胳膊,换个了严厉的语气问道,“你去哪了?不在门口守着,四处乱走动,若是茵萃殿发生了什么,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并不是真的要怪罪晋六,但是青墨知道,晋六也是个老老实实忠心耿耿之人,只要稍稍对其严厉一些,他便会被吓得不敢隐瞒任何事,全都和盘托出,抓住他这个性格,他压根无法对青墨藏住任何秘密。 听完青墨这句质问的话后,晋六更加紧张,跪倒在地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奴才……奴才该死!” “说实话,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青墨淡淡道。 压根不需要费力,就能让晋六说实话。 “奴才方才去了偏殿……去为公主殿下伪装偏殿的摆设……让她的屋子看起来刚有人来过,并且一直有人在。” 这是何意?青墨有些听不懂,回头与茗薇对视了一眼,又转了回来,看向晋六,“你去替公主殿下收拾?她去了哪里?为何不等茗薇?” “公主殿下正是不愿意让茗薇姐去的……因为……因为……”晋六悄悄抬头看了看青墨,声音越来越小,“公主殿下出宫去了。” “什么?”青墨几乎是叫了出来,往前一步,将晋六从地上拉起,“灵含出宫了?自己一个人?” “是。”晋六怯怯的点头。 事情再明显不过,灵含定是偷跑出去的,半月前便听闻樊正钦要入宫述职了,因为他在边疆一直立功,此次述职恐怕能博得个爵位,定局漠城,结束那些漂泊危险的日子,开始新的安稳人生。 灵含一直盼着这一天,可是半月过去了,关于沙场仍没有半点风声传回来,樊正钦究竟何时才能入宫,更是没有个准信,灵含早已经等不及,恐怕是擅自出宫,想亲自去见樊正钦了吧。 她擅自出宫或许并非罪不可赦之事,虽说也不合规矩,但毕竟是公主,向皇上示弱再向千式离撒个娇,事情便也就能安人的过去,甚至连惩罚都可以逃掉。 但青墨担心的是,沙场无眼,灵含孤身一人,即便有再好的身手,也毕竟还是个姑娘家,若遇到了什么危险伤到了自己,那才真是罪不可赦之事。 “这个家伙简直无法无天,这样的关头竟然还那么任性!”青墨轻骂了一句,等着晋六,“你也是,竟然由着她胡来。” 晋六吓的又跪了下去。 青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也无奈,晋六只是个小小的太监,又管得了什么呢,除了听命于灵含,也没有别的办法。 “行了,你起来吧,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件事,我找二皇子殿下商量后再做决定。”青墨下令。 第299章 暗密谋 本来也要去一趟景禄宫,顺便将灵含的事情与戚子风扬商量商量,灵含这个丫头胆子实在太大,整个皇宫里也就只有戚子风扬能制得住她,也只有戚子风扬可以随时出宫,要把灵含抓回来这件事,还真是非他不可。 但这兄妹见简直就是一样的心性,想一出是一出,完全没有规律可循,青墨到了景禄宫的时候,发现大门虚掩着,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也正常,景禄宫一向是安静至极的。 青墨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立马推开那扇门,轻轻走了进去。 可里头正殿的门也是紧闭着的,她进去后才突然意识到,戚子风扬应该是不在。 他这里连个丫鬟也没有,平常门外的侍卫今日也不在,青墨连找个问问详情的机会都没有。 屋内安静极了,安静的让青墨觉得有些阴冷,心里不悦,暗暗骂着戚子风扬,待了一会儿后,实在无趣,原本满肚子的话要讲,此刻都不想再说话了,她走出大殿反身把门带上,准备回去。 但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门外有脚步声,青墨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不是有别人来了,但两秒后她问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是戚子风扬,是他回来了。 悬着的心松了下来,青墨站在原地未动,但是心里的埋怨并未消,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抱怨。 戚子风扬很自然的推门走了进来,他也没想到青墨在这,见到她站在院内时,也愣了一愣。 两人面对面对视几秒后,戚子风扬笑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到青墨跟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干嘛哭丧着脸,出什么事了吗?” 青墨抬手打掉了他的手,语气不太好,“这是哭丧着脸的表情吗?这是生气!” 不愿多说,青墨侧过了身去。 这任性的举动把戚子风扬逗乐了,他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直接从后头抱住了青墨,“你看你,愈发有女主人的模样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该搬来景禄宫了吧。” 这话让青墨一惊,刚刚生气是气戚子风扬总往宫外走,却从不告诉她行踪和目的,弄得她一头雾水总像是个局外人。 可这种生气也只是二人之间的事,在正儿八经提到正事时,青墨立马恢复了该有的状态,表情严肃起来,转过身挣脱了戚子风扬的怀抱,面对面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进展?” 戚子风扬一笑,眸子中的神色仍旧是一种深不可测,他依然没打算对青墨说什么,只是把话题绕了过去,“你来这里找我,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既然是有话,那一定是你那边有了进展吧?” 虽然知道这是推脱之语,但他说的也没错,青墨瞪了他一眼,“你先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再告诉你我的进展。” 戚子风扬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突然俯身凑到她跟前,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句,“难得见面,若光用来说话,岂不是浪费这大好的光阴吗?” 略微低沉的声音,里边全是属于他的魅力。 青墨心跳的很快,伸手把他推开,佯装生气的说了句,“光天化日,你想做什么?” “皇上带着千式离和皇后去静心园那边不止天齐国贵客的住址去了,不在宫中,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这话中的含义在明显不过,青墨眨着眼睛看他,一时间脑袋里嗡嗡直响。 戚子风扬抓着她的肩顺势往下,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了内殿。 进入正殿后,他不忘转身将门嘭的光上,动作极快,很快便与青墨两人跌入了寝殿内的那张床上。 青墨完完全全被戚子风扬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她挣扎了一下,“我是真的有话要对你说!” 脸颊泛红的模样很是乖巧可人,戚子风扬已经许久未曾和青墨有过亲密的举动了,今日这样的时机,又看到如此勾人的她,戚子风扬怎可能轻易放过,将脸埋进她的脖颈深处,落下一个个温柔的吻,然后抬头小声说了句,“待会儿再说也不迟。” 景禄宫的寝殿内,一片旖旎。 这是在白天,阳光透着透明的天窗洒进来,到处是明媚。 青墨靠在戚子风扬胸膛上,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突然笑了起来,“这么明目张胆,你不怕吗?” 戚子风扬转身搂住青墨,“你不觉得,这样的状况下更刺激吗?” 青墨脸一红,一拳头打在戚子风扬胸口,虽说她因为开始习武手劲已经大了些,但这一小拳根本不会对戚子风扬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更像是撒娇,“怎么几日不见,你变得如此油嘴滑舌,再这么胡说八道,以后我可不敢再来景禄宫了!” 戚子风扬不说话,低头吻了吻青墨的额头,“以后你将会是这里的主人,到那时也不来吗?” 听他说着这样的话,青墨心中总觉不安,明知戚子风扬是个明白人,既然他说了这样的话,那定是心中有了把握,否则不会胡言乱语。 “你……又有什么计划吗?”青墨问。 戚子风扬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如今的状况对我们而言绝对是有利的,可是始终缺了一个好的契机,我一直在考虑,这个契机要靠什么来达成……” 说到这里,青墨终于想起来了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她叹了口气,被戚子风扬这么一闹,差点忘了,定了定神后,青墨开口道,“我发现一件事,我知道了皇上对乙南如此执迷不悟的原因了。” “哦?”戚子风扬有些惊讶,还有点惊喜,“说说看。” “因为皇上心中,也有一段关于爱情的固执。”青墨淡淡笑着,将那一段故事缓缓道来,说给戚子风扬听。 戚子风扬从起初的听故事,慢慢脸色变得惊讶,他怎么想得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乙南,竟然也会和这一群宫中人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故事很长,青墨并未全部说完,仍旧留下了一些重要线索,比如那副地图之事,青墨没有将它带到有关于乙南的故事中来。 不知为何,也许是自己的心在这种环境的历练下已经变得蒙上了一层屏障,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亲近到与戚子风扬这样的地步,有些话也会在心里稍稍存留,并不和盘托出。 尤其这个地图之事,这是庭祯带在身边的东西,她从轩麟逃出来之后,身上只带了这地图,其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既然如此,那青墨也要拼命去保护这个地图,如今她还不知地图究竟被藏在了哪里,就更是不能将其流露的太明显。 戚子风扬似乎察觉出了什么,青墨任何一个隐瞒的眼神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他并未戳破,只是问,“那你有何计划?” 青墨一脸正色,过着被子坐起身来,“你绝不觉得,乙南与我也有几分相似呢?” “啊?”戚子风扬这下是彻底懵了,也坐了起来,他的被子被青墨裹了去,此刻光着上半身,“什么意思?” “皇上对乙南有情,是因为乙南长得像他的挚爱,他将乙南当作了替身,便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那么……”青墨顿了顿,看着戚子风扬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狡黠,“若是有人再将乙南当作我的替身,也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 戚子风扬聪明,与青墨更是心灵相通,听到这里便猜到了几分,只是觉得青墨胆子实在太大,竟敢想这样的主意,“你是说,千式离?” “对!”青墨眼神一亮,“皇子与贵妃娘娘的私通,定是死罪吧。” 轻轻一句话,包含着狠辣与不折手段。 戚子风扬倒吸了一口冷气,能看到青墨如此主动的朝着那个两人的共同目标走去,戚子风扬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他从青墨脸上看到的那种阴险,却也让他心里一沉,当真把青墨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是好还是坏呢? 见戚子风扬沉默不语,青墨偏头看他,“怎么?你不觉得我这个计划很好吗?” 戚子风扬一把抓住青墨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这一招太狠了,一旦真的发生,千式离没有翻身的机会,你当真要这么对他?” 青墨更是糊涂了,“你要的不就是让他彻底无法翻身吗?为何如今又有了顾虑?我怎么不能这么对他?” “毕竟是你的枕边人呐……”戚子风扬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青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推开,“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那我便不理你了。” 说罢,青墨作势便要从床上下去,可她分明光着身子,只靠那被子裹住身体。 “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戚子风扬从后边轻轻一拽,便把青墨拉了回来,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要走,得先让我满意才是。”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邪恶的笑,青墨还在气头上,哪里听他的,手脚并用在他身上捶打着,但几分钟后,便彻底败下阵来,没了力气。 戚子风扬总是体力太好的那一个,青墨……唯有缴械投降的份,只是几个动作,她便彻底沦陷在戚子风扬的温柔里,任凭他折磨到让自己精疲力尽,最终晕了过去。 这个白天竟也显得如此漫长,看不到边际。 第300章 意料外 幸好最近皇上皇后都比较忙,也顾不上管灵含的事,否则她私自出宫这事追究起来,那也真是没个头了。 说话间便到了天齐国王子来访之日,宫里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热闹,正好入冬,举目望去,满城尽是雪白一片,从雪花飘飘洒洒裹住整个世界。 天齐国王子入宫那天,千式离与戚子风扬都去宫门口迎接,皇上皇后则留在轩雅阁内坐镇,等待王子的到来。 宴请宾客总离不开吃吃喝喝,这个传统亘古不变。 轩雅阁也一切如旧,只是被那雪花银装素裹了起来,多了几分淡雅的意味。 最大的不同来自于屋内。 以往皇上在轩雅阁宴请贵宾时,一般只会带着皇后,偶尔能有皇贵妃跟着,那也是得碰到皇上心情极好,而这个皇贵妃也愿意讨皇上欢心之时 。 可今日,在面对天齐国王子这一贵客时,皇上不仅带着皇后,还把乙南也带了来,并且就坐在左手边,享受着与皇后同等的待遇。 这样的待遇足以引起无数人的好奇与惊讶,尤其在皇宫这种势力的地方,得宠之时便有万千双眼睛朝着炽热投来目光,将你捧成衷心,失宠时这些炽热都将变成冰冷,将你打入地狱。 乙南如今是风光无限,在皇上身边时高傲得意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她在宫中有两个惧怕的人,一个皇后一个青墨,虽说今日都在场,但有皇上撑腰,那些有恃无恐便也都冒了出来,什么都不怕。 皇后并不气恼,反而显得很是体贴,刚见面便将自己肩上的披风取了下来,为乙南围上,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今日外头还在下雪,妹妹身子单薄,可得多穿些衣服才是,若是病了不仅皇上会心疼,本宫也会自责自己未能照顾好呢啊,你忍心让我们伤心吗?” 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 皇后与后宫相处时总会显得融洽平易近人,鲜少有“本宫”这样的名号,一直以“你我”相称,今日在这个正式的场合下对乙南称“本宫”,便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告诉她即便你得以与我一同坐在皇上身边接待贵客,你也只是个妾,而我才是正宫娘娘。 那句话更是说的内涵,提醒乙南你自己想如何任性都无所谓,但别将你的过错,连累了我们。 乙南不知有没有听出这话中深意,但脸色显然已经不太好,轻轻行了个礼,“是,谢谢娘娘关怀。” 皇后微笑着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你们来的可真早。”青墨一脸笑意走了进来,她也是今日被邀请作陪的人之人,其实仍旧是代替了慕希的太子妃之位,慕希虽说身子已经痊愈,但早已经不愿意再参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更不愿张扬,每日把自己关在锦华殿内,谁都不见。 青墨大大方方出席这样的场合,举止妥帖也从未惹人诟病,一切相安无事。 方才她原本比皇后的脚步还要快一些,可就在快进入轩雅阁院门时突然慢了下来,因为见到皇后与乙南依次进入,且皇后表情复杂,青墨猜到她定是有话要与乙南说,这话是不需要别人在场听得到的示威,青墨都懂,便用眼神示意茗薇,两人一起绕了个弯,走入另一块空地上赏雪去了。 青墨其实是不喜欢冬季的,冷得直哆嗦,还得裹着厚厚棉服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她又很喜欢雪,造物的上天总是那么神奇,它手里掌握着如此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知何时便会给你个惊喜。 这雪便是其一。 洁白无暇从天而落,洋洋洒洒聚集成白茫茫的雪堆,身处其中有种恍然的感觉,像是历经一种通透,能想清楚很多事。 当年在安府的时候,百里也很喜欢下雪天,每逢下雪他便会起个大早,在青墨屋前堆一个巨大的雪人,等青墨起床时一推开门便能看见。 那是生活中极其微小平凡,却又无比真切的幸福感。 想到这些,青墨嘴角扬了起来,抬头看着天上,那雪还在飘扬着,一片一片悄声无息。 她伸手扯掉手套,一片雪花落在手上,不一会儿便被手心的温度融化,成一汪水渍。。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青墨才对茗薇说,“走吧,咱们进轩雅阁看好戏去。” 转身走了一步,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茗薇一眼,笑着道,“不对,是演好戏去。” 茗薇心领神会,与青墨相视一笑。 两人踏入茵萃殿之时,皇后的话刚刚说完,青墨听到个结尾便也猜到了前边说的都是什么。 她朝着皇后走过去,先行了个礼,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乙南身上,与之前皇后的话相似,看了一眼乙南,便惊讶道,“娘娘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语气眼神中像是责怪,青墨把手里的随身带着的小暖炉塞到乙南怀里,“这个给你,虽说不算太热,但也能暖暖手,娘娘身子娇贵,可不能生病了。” 乙南接过暖炉,没说话,连一句感谢的言语都没有,脸色尴尬。 三人相对站在一起,场面总有些奇怪。 算起来,这是后宫中势头最为强劲的三人了吧,强强相撞,稍稍弱一些的人自然会是输家。 更何况其中还有两人早已经联手。 青墨对乙南说完话后便转向了皇后,道,“娘娘最近可好,上一次给您送去的衣服料子可还喜欢。” 皇后点头,表情温和,“你总是贴心的,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的关怀,我怎么会有不喜欢的道理呢。” “那就好,下次我再为娘娘留心着,有好东西便送到承乾宫里去。” “有好东西你自己留着便是,承乾宫的东西还够用。” “为娘娘尽孝也是我应做的。” 一来一去听得乙南愈发糊涂,插不上话,只得身子僵硬的站着。 幸好不一会儿后皇上便来了,步子矫健,三步两步便进入了殿内,看到皇后与乙南就在对面,他显得很是高兴,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声音洪亮传来,“你们来的可真早,比朕还勤奋呐。” 这边三人同时屈膝行礼,因为有两个娘娘在,青墨自觉的微微后退了一步。 可正是这一步,反倒引起了皇上的主意,他的目光朝着青墨这边投了过来。 青墨吓得连忙低头,不敢直视皇上,但仍旧行了个礼,不忘礼数。 她是太子侧妃,平日里与皇上几乎碰不上面,上一次的面对面已是许久前的家宴上,粗略算来有半年之久了吧,今日再次相见,不仅青墨显得不自在,就连皇上也有些表情不对劲。 青墨当然觉得不自己,得知皇上与自己母亲庭祯的那段往事后,她怎可能平静,怎可能还如以前那般看待皇上,心里的疙瘩恐怕永远无法解开,虽说也感谢皇上对庭祯的宽容,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别扭。 而皇上呢,盯着青墨看便移不开眼,喃喃了一句,“青墨……你如今愈发出落的美丽大方了。” 作为皇上对自己的儿媳妇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不妥的,青墨吓了一跳,连忙又行了个大礼,道,“谢皇上的夸赞,实在承受不起啊。” 她知道为何皇上会突然说出这一点的话来,本来自己就与庭祯长的很相似,尤其在装扮一番之后,眉眼间的味道就更是一模一样,皇上这是在青墨身上看到了庭祯的影子了吧。 有了乙南那个替身后,皇上对庭祯的思念愈发深刻,见到青墨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幸好如今皇后与青墨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里,她并未落井下石,反而替青墨解围,主动拦在她前边,对皇上说道,“皇上,贵客可入宫了?” 说到这个,皇上的注意力才终于被拉了回来,“方才苏公公来报,说已经到宫门口了,式离与飞扬正在把她们往这边带。” “那皇上,该入座了。”皇后稍稍靠近了皇上身子,这句话说的很轻,几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到,在这种方面皇后是当真很懂分寸的。 众人依次落座,皇后不用说,自己是坐在皇上右手边的位置上,她是这屋内第二重要之人,她示意青墨在自己右手边坐下,青墨点头落座。 另一侧的乙南,则是有皇上亲自带上左手边的位置,且为她拉开了椅子。 这举动所有人都看在眼中,感慨如今的乙南真是风光无限。 不多一会儿,千式离与戚子风扬便回来了,他们走在了后边,前边还有三个人,器宇轩昂,在这已经是重重气势的轩雅阁内也显得不同凡响。 尤其领头那个,更是样貌端庄,整个人透出来一种霸气,天齐国也是马背沙场上兴起的民族,骨子里的那种倔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 虽说前面坐着的是皇上,但那领头人似乎没有半点想要下跪的想法,依旧器宇轩昂,眼神中的意思似乎是想让皇上先给他行礼。 看上去年纪尚轻,或许与千式离差不多大,有些自大也能理解。 皇上不生气, 反倒站起身来,处处表现出大度,“一直听闻禹朗王子是天齐国的骄傲,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颇有帝王风范,既然来到我南浦的地盘,便入乡随俗,与朕饮上一杯南浦的酒吧。” 第301章 狠角色 皇上亲自敬酒,那是多么大的殊荣,但这禹朗王子似乎不太领情,表情冷漠极了,摆了摆手,“多谢皇上的好意,鄙人心领了,只是在外时许时刻保持清醒,保护自己安危的同时也是对身旁人负责,饮酒便算了吧。”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青墨心里更是不悦,不就是个天齐国的王子吗,怎么如此大的口气,这话说的像是南浦的酒里有毒会害他似的,这究竟是哪里来的高贵感。 她很想狠狠回击一番,但碍于皇上与皇后都在,不得贸然,最终看向戚子风扬,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他对这王子的看法来。 戚子风扬的确把眼神投了过来,但是却有些凝重,朝青墨微微摇了摇头,青墨一惊,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眉头紧锁。 “皇上,这一次我从天齐来,为您和整个宫中人带来了天齐国的好物,还望笑纳。” 禹朗说着,不等皇上回话,他伸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外边的人把东西搬进来。 原来不止他们三个到了南浦,或者说这三个只是个先头部队,后来呼啦啦还有十余人涌进轩雅阁来,装束一致,全是天齐国特有的模样,这十余人训练有素,看上去武功皆是不差的模样,脚沾地却没有半点声响,非常快速便将几大箱子东西搬到轩雅阁中来,这间原本不小的屋子也瞬间被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里可是南浦皇上的地盘,又有皇后妃子皇子在,这个禹朗却像是来了个下马威,把这里变成了自己控制的范围。 皇上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只是碍于眼前现状不合适发火,脸色铁青不说话,自顾自喝了面前一杯酒。 在旁边的苏公公凑过来将要为皇上倒第二杯酒时,皇后伸手制止,她声音不大,足以让那天齐国为首三人听到而已,“皇上,这酒虽说是对身子极好的药酒,但也不能多喝,你不是和式离约好了晚上要切磋武技的吗,小心被他将你赢了去。” “是啊,最近式离的武功愈发长进,我的确快不是他的对手咯,老了,这江山,该是年轻人了的。”皇上虽这么说着,但那恢弘的气势丝毫未减,仍旧震慑人心。 这夫妻说话的劲头到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人家一家在这团聚,把禹朗和他那一众人晾在一边,任谁都会觉得心中不悦。 这个下马威给的直戳人心。 不一会儿,有姑姑来询问是否准备用膳,一直未说话的千式离站了起来,面向禹朗,道,“王子殿下,你方才说出门在外应当时刻保持清醒,那你更应该知晓,出门在外最需要保持的是尊重吧,是一种对所遇之人的尊重,是一种对规则的遵从。” 禹朗表情僵了一下,突然一笑,“还望请教,不知这南浦还有何需要遵守的规矩,难道我这几箱子的赠礼,也打动不了你们的心吗?” “心并非是靠物品来打动,需要的是以心换心的尊重。”千式离冷静相对。 “你总说尊重,我对你好便是尊重,还需要别的什么?”禹朗却满脸不屑。 皇上始终没说话,静静看着这一切,对他而言,禹朗不过是个王子,即便可属贵客,也没有资格与南浦国的皇上叫板,所以让千式离去对付他就已经足够。 但一旁的青墨却看不下去了,不知为何,这个禹朗身上有种她很讨厌的秉性,说不上来是哪里讨厌,总是就是初见的第一眼便觉此人非善类,若眼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未来还不知他会如何嚣张呢。 想到这,青墨站起身来,并未直接针对禹朗,而是转向那个传膳的姑姑,道,“姑姑还得请你稍等一下,我知道皇上皇后和大家都有些饿了,等了禹朗王子太长的时间,的确有些饿了,但是王子的好心咱们不可不领情,这些箱子搬到用膳的轩雅阁来,占了满满的空间,拦住上菜人的脚步不说,还带来了数不清的细菌,这里是用膳之地,吃食是往嘴里去的,最忌讳的便是不干不净的东西,若要上菜,得先把这些箱子搬走才是,恐怕还得再打扫一番,姑姑,当真是辛苦你了。” 她声音也不大,恰好也正好能让在场的人听见。 禹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虽然没有直接对他说,但这番话明显就是在针对他。 他回头眯着眼睛看青墨,试图看清这个女子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对他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无礼。 见禹朗的目光不太友善的盯着青墨,另一边的戚子风扬也坐不住了,他始终没有开口,一直在观察着眼前的形势,正是因为他对禹朗与这群人都有些了解,不敢贸然出手,此刻矛头指向了青墨,他便也不得不站起来了。 “禹朗,许久不见,你的大方的性格倒是一点未变呀。”戚子风扬声音洪亮,把禹朗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方才去宫门口接这群人时已经寒暄过,此刻也没有必要太过客套,禹朗转过来,朝着戚子风扬一笑,“彼此彼此,没想到宫外的你洒脱坦然,孑然一身,宫内的你倒显得拘谨了不少,看来你们这南浦皇宫也并非什么好地方嘛。” 说罢,他自己仰天长笑起来。 这话又在挑事,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威慑整场。 戚子风扬面不改色,淡淡道,“宫内宫外本就是两个世界,不仅南浦如此,轩麟如此,北姚如此,你们天齐不整正也如此吗?再者道,人本身就该清楚自己的位置,在不同地方就该有不同的状态,才能做到妥协,不失身份。” 又是针对禹朗,这刚入宫便让所有人都针对他一人,这个天齐国的王子挑事的本领还真是一流。 不过他倒也不发慌,反而愈发的淡定,倒是他身边一个小跟班有些绷不住,听到戚子风扬的话之后,冷笑一声,“殿下说的对呀,这人在什么地方就该有什么样,就怕有些人呐,两面三刀,总是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总被蒙在鼓里,上当了还以为自己是享福了呢。” 这小跟班阴阳怪气不知何意,但一定不是好事。 “好了,寒暄已过,大家落座吧。”皇上扬手,将桌上一杯酒洒在了地上。 这杯酒正是方才要敬禹朗,但被拒绝了的那杯。 一杯酒洒在地上,这是祭祀死人时才有的举动,可眼下被用在了那杯要给禹朗的酒上。 若是皇上都做到了这一步,而禹朗仍旧挑事的话,那才当真是不知好歹。 所以即便他心中有气,也得暂且压下来,朝身边的两个随从递了个眼色后,便入了座。 屋外一直守着的路连郢此刻也带人走了进来,将那几大箱子东西带走。 他一直在,若是禹朗当真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路连郢绝对会第一个冲进来,挡在所有人之前,不顾一切的与他相持到底,有路连郢在,皇宫之中一切都是安全的。 今日的菜色是招待贵宾的用度,每一点一滴都透出南浦国的实力来。 禹朗的确有些受震动,心想南浦国实力强大,并非善类,除了需要小心行事外,恐怕还得用点小计谋,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是。 寻思一圈后,禹朗把目标选中了青墨。 能在这样的场合站起来说话的女人,除了身份地位不凡之外,还得有一颗胆大且聪明的心。 就冲着这一点,禹朗也要以她为目标,有挑战的对手,才能激起人的斗志。 茗薇先发现了禹朗眼神的不对劲,她连忙俯身在青墨耳边做了提醒。 青墨心里一惊,当然表面上仍旧保持冷静,眼神也并未朝禹朗那边看过去,可是心里的的确确是有些慌了。 倒不是怕这个远道而来的王子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她今日本就只是作陪,并不想出风头,若是因为此而引人注目了,那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她不愿再招惹这种是非,这一接风宴刚结束,便带着茗薇离开了。 每次在轩雅阁的聚会都会或多或少的发生些什么,几乎没好事,全是麻烦。 走出轩雅阁,走在那回凌秋园的大道上,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青墨的精力才缓和了过来。 “茗薇,那个禹朗,似乎真有些不对劲。”青墨微微皱眉。 “是啊小姐,方才他看你的眼神很是奇怪,像是……在预谋着什么。”茗薇想起方才看到的禹朗眼中透出来的光,此刻仍觉得心有余悸。 “咱们小心行事吧,能躲就躲,尽量与他少些接触便是。” “是。”茗薇点头。 可是越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今日因为在轩雅阁憋了太久时间,出门时想着能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青墨选择了一条视线较为开阔风景也较好的路回茵萃殿去,可这条路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此刻走了那么久,身边仍旧没有人影,原本觉得只有两人也没什么不好,图个清静,可是越往里走越觉得有些冷清的吓人。 尤其经过一条小河之后,道路两旁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更添阴森。 茗薇将披肩搭在青墨肩上,关切的说了句,“小姐,天凉了,这雪也下个不停,小心别着凉才是。” 是啊,这雪总下个不停,白茫茫一片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第302章 旧情仇 <!--章节内容开始-->继续往前走,那环境便越显阴森,平日里原本清静美丽的这条小路,今日怎么看怎么不对。 茗薇有些不太放心,“小姐,要么咱们换条路回去吧,” 青墨其实也觉今日的氛围有些奇怪,但是也无法,“这里唯有这么一条路能通往凌秋园,若是要另寻他路,得原路返回,那也是很长一段距离,没事,再往前走,那边的岔路口便有侍卫巡逻了。” 她这么安慰茗薇,也算是安慰自己。 没了闲逛散心的心情,全程加快了脚步。 这条路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到耳旁一点动静都能及时察觉。 茗薇突然缓了缓脚步,伸手拦住茗薇,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的目光齐刷刷朝着一旁的树丛中看去。 那树丛经历过一整个秋季后仍没有凋零,反而愈发郁郁葱葱。 那树叶忽然的摇晃起来,动静不小。 若是平常树叶摇晃是正常事,但是今日有雪无风,四周没有一点摇动,光是这一丛树叶剧烈摇晃起来,那一定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茗薇也惊到了,摒住了呼吸,压低声音问道,“里头有人?” “是。”青墨点点头,将茗薇护在身后,试图朝那树丛那边走去。 遇到有情况本该离这里远一点,或者干脆跑开去找人帮忙,但青墨竟然还有去一探究竟? 茗薇急了,“小姐,咱们先走吧,万一……” 她话音还未落,那树丛里突然猝不及防的跳出个人来,极好的武功,瞬间窜到青墨跟前来,“太子妃娘娘,咱们是否应当好好聊一聊啊。” 这话连同那人落地的动作一齐带到。 “小姐小心!”茗薇下意识的便拦在了青墨跟前。 她并不会武功,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动作极快,那个从草丛中窜出来的人还以为这人要进攻,第一时间便拔出了刀来试图自卫。 二人距离非常近,那刀尖险些就要伤到茗薇。 这下青墨可就不干了,她如今是有武功能与人交手四五招的人,见此情景自然要上前解围。 手边没有武器,来不及多想,青墨顺手捡起个树枝便几步上前去,将茗薇拉了下来,她正面迎接那人的刀剑。 也幸好那人原本便只是防御,并不打算拼死搏斗,对青墨没有下手,否则青墨这几招怎可能敌得过他的连环招式。 趁着这个时机,茗薇连忙往外跑了几步,大喊着,“来人啊,有刺客!” 也是该她幸运,不远处正好有巡逻的侍卫,听到呼救后便呼啦跑了过来,“哪里有侍卫。” “那边,”茗薇一指,“快去保护青墨娘娘!” 刀剑无眼,一时间激起一片风沙尘土。 侍卫的加入并未起什么大作用,他们太急于保护青墨,反而手忙脚乱,几人乱作一团压根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 而那个突然窜出来的男人武功非常高,而是招数极其没有规律可循,像是某种特殊的武功,宫内这些侍卫平日里规矩惯了,武功早已经退化,压根斗不过他,还不如青墨的见招拆招来的有效。 茗薇在一旁着急的不行,只想冲上去帮忙。 就在这双方焦灼着的时刻,突然一声大喊传来,“停手,都是误会,大家快停手!” 这边斗的正酣,哪里听到这叫声。 那叫声几句后没有得到效果,只得提高了音量,自己也加入了进来。 他像是另一头的,招招针对侍卫。 最后一招落在青墨眼前,“娘娘,见面便下狠手往死里打,这就是你们南浦的待客之道吗?” 青墨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原来是禹朗! 他比青墨稍晚些从轩雅阁出来,可是脚步很快,说是要逛逛皇宫,不知为何便走到了这边来。 “都住手!这是贵客!”青墨第一时间收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那边那个进攻的男人也收了手,退到了禹朗身后,可是这群侍卫却像是打出了惯性似的,一时间收不住,竟然还握着刀剑往前继续用招。 最后一刀甚至擦着青墨的手臂而过,青墨楞了一下,没有立马躲开。 “小心!” 这次是禹朗救了她,拉着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拽。 青墨毫发无伤,可禹朗的手臂被划出一道口子,瞬间鲜血涔涔。 “混账,没看到这是客人吗,竟然敢出手!”青墨转身,朝着那群侍卫吼着,怒气窜了起来。 侍卫们呼啦啦跪倒一地,“属下……属下知错了,属下去传太医!” “不必了。”禹朗制止,“这点小伤没必要惊动太医。” 他看向青墨,微微摇摇头。 青墨心领神会,天齐国王子在南浦国受了伤,这事情说小也小,可若是往大了说,那恐怕是会引起两国纷争之事,禹朗并不像扩大事态,青墨就更是想息事宁人了。 “行了,这事不怪罪你们,你们退下吧,记住,从此刻过后,便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青墨表情非常严肃,用这样的状态来告诉这群侍卫,事情的确严重,若不遵守,那结局便是一死。 这些侍卫在宫中早已经养成了日常无事的习惯,许久未曾经历过这样动荡的时刻,此时已经没了主意,青墨说什么,当然只得照做。 等侍卫们都散去后,青墨松了口气,把目光转到禹朗这边来,以她的身份自然不适合与禹朗接触,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王子的伤无大碍吧?” 那伤口看上去挺深,但是禹朗脸色丝毫未变,应该没事。 他笑笑,“太子妃娘娘的关怀太没有诚意了,我该说疼呢,还是说没有一丁点感觉呢?” 顿了顿,他又道,“毕竟方才我是为了就你才受的伤。” 禹朗的手一直按在那个伤口上,按的非常用力,伤口周围的皮肤微微有些发紫。 青墨看到了,也觉有些难受,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清楚,她正色道,“堂堂天齐国的王子,竟然不走大道,往那草丛里钻,这算什么正人君子?” 禹朗仰天哈哈大笑,把身后那人拉到自己跟前来,“这是我的随行侍卫,叫李子龙,方才他的确有所冒犯,但绝非有意为之,若是冒犯了娘娘,那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 青墨这才看向李子龙,认出他是方才在轩雅阁时和戚子风扬面对面呛声那个。 若是真如禹朗所说那样,这人只是个随行侍卫,那怎敢在轩雅阁那样的场合里与南浦国的皇子呛声,又怎会让禹朗为他解释替他道歉。 其中太多疑问,可青墨并不想问,她甚至不想与这两人有什么更多的接触,不是善茬,离得越远越好。 可是却又不能不再多一句嘴,“王子殿下,你手臂上伤必须尽快处理,南浦国皇宫内侍卫的刀剑上都抹了一种特殊的药,若是不及时处理,伤口会剧烈疼痛,你的身子吃不消的。” 禹朗明显惊了,眼神呆滞了一秒后,“没想到堂堂南浦国,竟然做这种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情,有点不道德吧?” 青墨一笑,“正当防卫而已,若是无人叨扰,那自己不会伤人,只能怪方才王子太不走寻常路,撞上了。” 她还在生气李子龙藏在草丛里钻出来吓人之事,禹朗也不解释,只是说,“那娘娘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让我处理一下伤口。” “你既知我是娘娘,便也当青墨该与我保持距离,恕我不能为你想办法。”青墨说完转身便要走,茗薇跟在她身边,护着她也要离开。 “等等。”禹朗叫住她,原本想伸手拉她,但手伸到空中后觉得不妥又收了回来,“若是我说有话与娘娘将,是否可以让娘娘赏个脸呢?” 虽然见到禹朗这短短数个时辰里,他给青墨留下的印象的确不太好,轻浮不靠谱,甚至还身带神秘的故事,青墨实在不愿意再和这人多说话。 但是这一句似乎比较诚意,青墨细细想来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端倪。 让李子龙藏在草丛里突然袭击,大概也是想拦住自己的步伐,有话要讲吧。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出手,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武功,所以事情发展到了不可预测也缓和不了的地步。 不过也好,最终的目的依旧能达到,始终是有机会面对面了。 “跟我来吧。”青墨没有回头,扔下这句话后便给茗薇使了个颜色,往前走去。 禹朗也朝李子龙使了个眼色,让他先离开。 毕竟这两人还属于客人,若是四处乱跑找不到人影还没个解释,那实在太容易引人生疑,李子龙先回去,随便撒个谎便能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而禹朗呢,则跟着青墨和茗薇往前走。 走出这条小路再经过一个岔路口后便是凌秋园,原本将禹朗带到凌秋园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但是最危险的地方便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加之青墨也的确不知道还能将这二人带到哪里去。 凌秋园如今冷清的很,只有千式离不过来,便无人会再来,加之慕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唯一能带来热闹的灵含也不在宫里,这里更如冷宫一般安静。 青墨当然不会把不明不白的人往茵萃殿里带,她走过茵萃殿,走过锦华殿,朝着最里边那一间走去。 那是一个空了好久的房间,长仪殿。 第303章 解宿怨 <!--章节内容开始-->细细算来,长仪殿已经有许久无人进入过,从沁良娣走后,这里原本偶尔还有人来打扫,时间长了,逐渐变成了一座空城。 里屋堆着各殿中搬来的不要的杂物,上头已经起了灰尘,一踏进大殿就有一种浓重的破败感袭来。 青墨心中更是觉得凄凉,曾经这里多么辉煌,它也是有过热闹的宫中一处,曾经还有个小王子住在这里,那些过往越是绚烂夺目,越显得如今破败不堪。 青墨浅浅叹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禹朗就跟在后边,脚步稍稍慢了一些,手臂上的伤口有些裂开,血迹洇湿了衣服。 但他似乎丝毫未被这伤口影响,其实对于终日驰骋沙场的他而言,这点伤压根不算什么。 长仪殿内连正中圆桌上都积起了一层灰尘,青墨先进去扯过一块抹布简单擦了擦,朝禹朗比了个手势,“殿下坐吧。” 禹朗往前走了两步,笑道,“你们堂堂南浦国,就是用这样的房间来接待远方而来的客人的?传扬出去不怕遭人笑话?” 青墨压根没看他,自顾自将椅子摆放好,道,“方才王子用膳的轩雅阁已经展示过南浦国的实力,眼下到这里来,我面对的似乎不是远方而来的客人,而是藏在角落里偷袭的刺客,面对这样的人,有这间房间已经是非常友善了。” 说罢后,青墨朝禹朗笑笑,“怎么,王子哪里不满意呢?若是你想宣扬出去,或许我也能帮忙,与你一起,看看究竟是南浦国有损声誉,还是王子你丢人更甚。” 禹朗被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愣了好几秒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毫无顾忌的盯着青墨的脸一直看,嘴唇一碰,道:“有意思,若是南浦之人都如你这般有意思,那我这趟便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青墨心中咯噔一声,被他盯着有些发毛,总觉得这话中有深意,可是她不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去胡思乱想。 一个慌神的时间 ,禹朗突然微微起身,一伸手抓住青墨的手臂,朝自己身侧一拉,猝不及防的,青墨便被他拉了过去。 由于惯性,青墨未能及时控制住自己的身子,竟然倒在了禹朗怀里。 她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禹朗动作极快,几乎是钳住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这样的姿势不仅令人难堪,更是不合规矩,幸得这里无旁人在,否则青墨就算是一千张嘴也难以辩解。 “你放开我!”青墨低声,有些恼怒,只无奈自己力气太小,无法与禹朗这样的男人抗衡。 禹朗的脸凑了过来,就在青墨耳边,那热气呼在青墨脸上,令她不自觉的脸颊一红。 “方才看你与李子龙动手时几个招式有模有样,还以为你是个难对付的人,没想到力气还是一样小,不过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女人而已……始终……斗不过男人。” 青墨彻底被惹恼,右手在禹朗腰间一个用力,掐着他的一寸肉,不需费太大力气,就能制敌。 果然,禹朗吃痛,双手放开了青墨,捂在自己腰间,“堂堂太子妃,竟然玩阴的!” 青墨趁机站起身来,快速整理好自己被扯乱的衣服,道,“我只是侧妃,真正的太子妃就在隔壁,若是你想认识她,我可以为你引荐。” “有你这个侧妃娘娘陪我我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敢奢望让正妃娘娘过来了,”禹朗站起了身来,又朝青墨靠了靠,“再者道,那个正妃娘娘,有你那么可爱吗?” 青墨连连后退,怒色道,“在我的地盘上你也敢造次,不要命了吗?” “刚刚已经领教过你的厉害,”禹朗低头,眼神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此刻怎敢再惹你。” 虽是这么说着,但禹朗似乎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愈发得寸进尺,又朝青墨那边走了几步。 这屋里只有他们二人,本来屋子也不大,光线不太好,青墨也不知哪里可躲或是哪里可以寻得个武器护身。 往后退了几步后,才觉得不对劲,分明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怎么还被禹朗牵着鼻子走? 定了定神,总算是把失神的思绪拉了回来,青墨看向禹朗,用一种凌厉的目光,“王子殿下,你此番到南浦国来,为的是缓和两国关系,以求得将来的贸易往来,若是因为王子的一时任性所为,导致两国交恶,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禹朗也一秒变得严肃,“我禹朗驰骋沙场那么多年,还从未怕过威胁,青墨我告诉你,你恐怕还不是太了解男人,许多男人之心是难测的,你越是挑衅,便越是容易引起他的兴趣。” 到了此刻,青墨倒也变得坦然了许多,“王子这话是在提醒你自己吧,我不会挑衅任何人,向来之后防御从不进攻,更何况王子殿下是贵客,我对您始终是尊敬的。” “哦?是吗?”禹朗挑挑眉,他还想说什么,但此刻茗薇来了。 方才她与青墨一同朝这边走,路过茵萃殿时便离开青墨独自回茵萃殿拿东西去了。 茗薇心细,知道长仪殿许久没有人居住过,里头早已经空无一如,青墨要给禹朗处理伤口,那没有药箱是无法操作的,她便回茵萃殿去拿东西,晚了一些才跟上来。 见到茗薇的那一刻,青墨也算是松了口气,还有另一个人在始终能在心里多一些安慰,起码这个禹朗不会再胡言乱语,起码会多些顾虑。 青墨从茗薇手中接过药箱,转身看向禹朗,“这是药箱,若是你信不过我,可以自己处理伤口,我不碰你。” 禹朗瞟了一眼药箱,坐了起来,全身很是放松的模样,“我是客人,在你的地盘上受了伤,哪里有自己动手解决的道理,当然要你来。” 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青墨心里憋着一股气,若不是看在这人是天齐国王子的份上,真是想狠狠揍他一顿。 青墨自从跟着灵含学武以来,各种疗伤的技能也学习了不少,这点小伤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很快便清理好伤口,准备包扎。 她回头看了茗薇一眼,“茗薇,来帮帮忙。” 茗薇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神呆滞着盯着地上一眼。 “茗薇?”青墨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她却依旧没有听到。 回头时正好撞上禹朗的眼神,禹朗嘴角一扬,这样的近距离让青墨浑身不自在,本能的想要躲,手里一松,刚刚包上的绷带也彻底松开。 禹朗眼疾手快,立马按住,从青墨手里接过那些东西。 “我来吧。”他其实自己动手更快,这点伤不算什么,比这还严重的伤都自己处理,这一点不到几秒钟便弄好了。 青墨在一旁看着,心想反正自己该尽的义务该负的责任已经全都完成,未来要和这个禹朗保持距离,不能再和他有更多的接触了。 “走吧,王子殿下,我带你出去,皇上与大皇子殿下已将你的住所准备好,你该过去看看了,若是离开的时间太久,容易惹人生疑。”青墨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 禹朗却动作很慢,像是很享受眼前的一切似的,认真打量着这屋里简陋的一切,竟然说到,“这里虽然冷清破败,却有一种不一般的安静感,像是远离喧嚣不谙尘世,我很喜欢这种淡然,干脆侧妃娘娘为我像皇上说说,让我住到这里来算了。” 这个禹朗简直不正常! 青墨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如今慢慢没了气可生,眼前人明明是个王子,为何言行举止都如此奇怪,不像正常人。 “这里是皇子妃所在的宫殿,若是你想惹事,我不介意你像皇上申请在这里住下,”青墨回头看他,“外边侍卫重重,我现在就要走,若是你不跟上,待会儿没人带你,你可就出不去了。” 其实就算是有青墨带,青墨心中也是有些许担忧的,刚刚来时是运气好,又走的小路,并未碰上侍卫,本以为一会儿便能出去,能躲得过侍卫巡逻凌秋园的时间,可是在这里耽搁了那么久,如今出去会遇到什么还真是难以预料。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吧。 茗薇叹口气,跟在最后边,她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青墨见到了,但也不方便立马开口询问。 奇怪的是,凌秋园外边竟然安静一片,并没有人,青墨总觉不对,越是安静便越是不能安心。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个时间点分明应该是侍卫巡逻的的时候了,为何…… 也来不及多想,能安全把禹朗送出来已经是万幸。 青墨将他带到分岔路口处,指了指其中一条道,“王子殿下只需顺着这条路朝前走,便能到刚刚的轩雅阁,之后的路你应该记得了吧,若是不知道,可随意问一问巡逻的侍卫,他们会带你过去,我就不再送了。” 禹朗一笑,“不再送了?青墨,我有预感,我们这间的缘分不会到此停止,不久后的某一天,你一定回来找我,主动找我。”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直呼青墨的名字,青墨心中有些慌乱,像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幽幽气氛笼罩着,她哑着嗓子说了句,“请王子殿下叫我侧妃娘娘,这是南浦国的规矩,不可任意妄为。” 第304章 大意外 <!--章节内容开始-->禹朗笑得意味深长,“我说了,你总有一天还会需要我,甚至求我,所以呐,话暂且不要说的太满。” 青墨实在不懂这个禹朗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想问清楚,但禹朗没给他机会,转身潇洒的走了,留下了一大堆的疑问给青墨,她心里很慌,只觉得……未来一段时日内,恐怕当真不会和这个王子撇清关系,说不定,他还会设下陷阱等着自己往里钻,处处是圈套,不得不防。 青墨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茵萃殿去休息一会儿,每次从轩雅阁回来都觉得精疲力尽,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可是茗薇却愣在那里好半天没动,从方才在长仪殿里开始她就有些心不在焉,刚刚青墨心中有别的事,也无心思问茗薇,此刻看到她的表情,倒想起来了什么,便问到,“你怎么了,他不过是个王子而已,而且在咱们的地盘上,也用不着怕他,他定不敢肆意妄为。” 茗薇皱眉摇摇头,“小姐,这个王子……与我们南浦有纠葛。” “是啊,天齐国与南浦国本就有很深的纠葛,两者间竞争数百年,天齐国始终略逊一筹。”青墨很温柔的解释着,试图安抚茗薇不安的心。 但茗薇却更显慌张,“并非是与南浦国的恩怨,而是……和二皇子殿下?” “和他?”一提到戚子风扬,青墨也立马绷紧了神经。 “嗯。”茗薇重重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也想不到这一切会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像是越是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 方才就在她从茵萃殿拿了药走往长仪殿之时,遇到了赶来的路连郢。 他本是今日迎接客人入宫的重要人物,肩负着所有人的安危,擅离职守的一秒钟可能便会引起大祸。 可他仍然冒险过来了,只为给青墨说一句提醒。 “青墨娘娘呢,为何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路连郢四处望了望,问茗薇。 茗薇当然不敢把青墨将禹朗带过来的事情告诉路连郢,只是说,“娘娘去看太子妃娘娘了,给她带了点东西,我也正要过去。” 她怀里抱着药箱,硕大的闯入眼里,没法遮挡,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遮挡,坦坦荡荡的让路连郢反而不会有怀疑。 “既然如此,那还得劳烦茗薇姑娘帮忙转告一声,告诉娘娘……小心禹朗。”路连郢声音压得很低,说出这一句之时,茗薇吓得手里的药箱险些脱手掉在地上。 她本就觉得禹朗这人有些奇怪,但只是不想去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没想到路连郢仍旧把这个消息带了过来。 “他不是天齐国的王子吗,有何不妥?”茗薇追问。 路连郢表情很复杂,“禹朗与二皇子殿下之间的接触不少,尤其他身边那个叫李子龙的随从……据我所知,二皇子殿下手中掌握着的兵力便是与李子龙有关,其中究竟有多少瓜葛纠缠,我并未去深查过,但若是李子龙或是禹朗要使坏,那简直是轻而易举,尤其是皇上最忌讳皇子手中掌权或是掌握兵力这种事……恐怕二皇子殿下会百口莫辩。” 茗薇当真吓了一跳,她虽并未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但也知道一定是相当严重,连路连郢都来报信的,那当然是非常严重。 “既然与二皇子殿下有关……那你为何要来通风报信?”茗薇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听来有几分对路连郢的不太信任。 路连郢苦笑一声,“茗薇姑娘把我当成了什么,虽说我是大皇子殿下跟前的人,可是我也是宫中人,当有外来对手时,自然要站在南浦这边,茗薇姑娘若是对我有所怀疑,大可尽情去调查,可是……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茗薇姑娘不可掉以轻心,定要让青墨娘娘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他说的严肃,茗薇连忙点头,“我并非怀疑你,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抵抗这一波一波不停而来的危机……娘娘她……” 是啊,路连郢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波波的危机此起彼伏,如今后宫中青墨又没了知心人,实在处境艰难,他张了张嘴,犹豫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娘娘如是需要,我一直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茗薇心里一颤,她不傻,虽说一直在欺骗自己,可有些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再自欺欺人也没有用。 她显得心情无比低落,点点头,“奴婢替娘娘谢谢路侍卫。” 方才那一番对话中都是很平常的语气,可这一句却显得如此生疏充满隔阂,路连郢一怔,他怎能明白女人的心理,此刻完全懵了,说了句,“茗薇姑娘无需与我如此客气,保护娘娘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茗薇苦笑,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也没办法多说什么,点点头,“我知道了,殿下去忙吧,我会转告娘娘的。” 今日这一遭见面,实在让茗薇心中非常难受,一来是因为他带来的消息太让人紧张,二来,他的态度也让茗薇有种微妙的感觉,像是坠落进了无边的黑洞,看不到光的希望。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导致她今日情绪上的恍惚。 当然这些都没告诉青墨,只将路连郢要带的话带到,便停住了话头。 其实青墨与茗薇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对她的心事早已了解,也能猜得到几分,只是另一半的消息太过震撼,让青墨也无法分心。 “路连郢说,戚子风扬手中握有兵力?”青墨问。 茗薇摇头,“我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看路侍卫的表情,这件事的确相当严重,他找机会跑回来告诉我们,咱们必须得小心才是。” 青墨脑袋里一团混乱,她担心的还并非是禹朗想要使坏,而是戚子风扬手中掌握着兵力这件事,难道他想以这种极端的手段来夺去帝位? 不行,若是当真发动武力,那死伤定会非常可怕,虽然已经见识过太多悲惨的故事,可青墨始终不希望手中的政权要用血洗江山的方式来获得,她必须出手阻止,不能让戚子风扬踏上这条不归路,否则未来手中握着那么多的生命,当真能在那张龙椅上坐得安稳吗? “茗薇,咱们回去准备一下,我要再去找一次禹朗。” 青墨目光坚定,下了决心。 可茗薇却有些被吓到,“娘娘,咱们不是该离他远一些吗?为何还要主动靠近?” “若是没有路连郢带来的消息,咱们是该离他远一点,可是现如今,必须要主动出击,才能自保。”茗薇目光深邃,像是已有了万全之策。 茗薇仍旧不明白,但她会听命于青墨,照她的指挥去做任何事。 自从禹朗入宫后,宫内看似仍旧风平浪静,可实则危机暗涌。 就连皇上那个长时间未关心前朝政事之人也终于出来坐镇,只为制止禹朗,他也是个聪明人,在宫中这几日倒也规规矩矩,听从皇上的安排,做一个安安静静的访客,欣赏美景,看戏交朋友,练武切磋,倒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可他越是这样,便越是惹人生疑,倒像是在蕴藏着某个大计划一般。 所有人都在蓄势待发,只等那个导火索,青墨等不了,她必须先发制人。 那一日,皇上再次宴请天齐国宾客,一整日的行程都非常满,这算是南浦国近期一件大事,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能暂缓。 宫中稍稍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过来作陪,给足了禹朗面子。 可他今日却似乎摆起了谱,说自己身子不适,不能赴约,想呆在屋内休息,在周围走走散散心便是。 皇上自然心中不悦,但只得忍住并未发作,依旧按原计划宴请其余所有人,并派数十个侍卫守在禹朗身边,美名曰保护他的安危,实则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完全是一种监视。 禹朗何尝不知,但他也并不恼,几个小小的侍卫暂时还没办法困住他,他在殿中呆的这几日,早已经把周围所有的环境摸清楚了。 皇上为其安排的宫殿这边一直是接待外客的场所,可也因多年无人入住,房子经修复后,外墙并不太高会轻功之人稍稍用力便可越过,连灵含都能翻得过去,更别说是禹朗这个高手了,神不知鬼不觉便可离开这里,那群侍卫盯的再牢也是无济于事。 禹朗早早的到了与青墨约定好的地点,是靠近凌秋园那边的竹林。 没想到青墨比他更早,早已在竹林中的石凳上落座,泡好了茶,见到禹朗时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吧王子殿下。” 禹朗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坐下后,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你的胆子可真大,在这种四面敞开的地方与我见面,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青墨面不改色,“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邀请谁过来,与谁见面所说的是什么,都在我的掌控中,无需惧怕任何人。” 禹朗笑了笑,点点头,“有意思,不愧是大国,真有意思,这宫墙内内外外都是有趣之人,我喜欢。” “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咱们就开门见山的把话挑明,”青墨扭头看向他,“你曾说我定会有事有求于你,你猜对了,今日找你来,便是有求于你。” 第二百三十八章 保护腾云城 《防-采集+章节,与小说内容无关,请勿阅读!!正确的内容在6-9-书-吧) 舅舅,我欧阳迟冥发誓,一定会保护住腾云城,我在城在,我不在了,城依然在!” 欧阳迟冥的话说完,立即让武者带凌达海走,他的手握紧剑柄站起身来,魁梧修长的身体一跃而起,向着正在大开杀戒的黑影劈去。 整个战场都被血腥味弥漫着,饶是飘雪阁守城的武者们拼尽全力,他们的修为也在对方之下,被收割的生命在不断的增加,即使明知是送死,守城的武者们也没有一个人退缩了,他们手里的剑在空气中强大的绞杀之力下崩裂,他们的身体被撕裂开,血肉横飞。 入目的画面,惨烈无比,热血成河顺着城墙往下流淌。刺红了欧阳迟冥的眼睛,他的剑划过一个黑影人的咽喉,带起的血珠飞溅,剑身的寒芒映着他杀性大起的双眼。 眼看着西城门就要沦陷,王大厨并没有对那个黑影痛下杀手,而是将他拍晕直接的扔下了城墙。 一道带着凌厉杀气的箭矢破空而来,直逼王大厨的咽喉,王大厨象没看见一样奔向旁边的黑影,一双肥胖如蒲扇般的大手张开,徒手抓起那个黑影回身迎向箭矢掷了出去。 噗,箭矢准确的射中了黑影的胸口,黑影看看胸口的箭,在看看不远处执着弓箭的同伴,他的手慢慢抬起,终究无力的垂下去,另一只手里的剑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执着弓箭的黑影发出一声悲痛的声音来,那是一个女人痛彻心扉的悲戚声音,她的身影跃起。奔向已经掉在地上胸中箭矢的同伴。 王大厨冷漠的看着。他早就看出来这是个女的。而且是这次行动的带头人,也是个狠心的女人。 女人抱着同伴痛苦的哽咽着,她听见王大厨走近的脚步声,她的手拿起弓箭,快速的搭箭上弦拉满弓,箭头闪着寒芒对着王大厨。 “你还没醒悟过来?” 王大厨丝毫不被对准着他心口的箭矢影响,他一步一步走向女黑影,因为肥胖脸上的眼睛分外的小。里面的精芒却不能让人忽视了。 “为什么背叛寒冰洞?” “我没有背叛寒冰洞,我不属于寒冰洞,也不属于飘雪阁,当年欠下的情,我已经偿清,现在,我可以走的了无牵挂了。” “真的是了无牵挂了吗?杜宇郎呢?” 女黑影诡异的笑着,最后杜宇郎的名字,是她压低了声音咬牙说出来的。 杜宇郎?王大厨看着女黑影,他从她手里的弓箭认出。她是寒冰洞洞主的侄女,一个颇有心机和手段毒辣的女人。小小年纪已经略胜一筹寒冰洞那些精于谋算的老古董们。 慢慢放缓了呼吸,王大厨的声音似乎没有一点变化。 “需要我提醒你吗?韩凝霜,不过死了一个男人,你如果想尝尝你自己箭矢贯穿喉咙的滋味,就尽管开弓,我会让你见识一下回头箭。” 韩凝霜的手握紧弓箭,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里的汗在慢慢沁出,王大厨的话不止是威胁,他身上那种深不可测的实力,是她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住那种对于强者发自心里的敬畏。 以王大厨的实力,想要捏死韩凝霜,是随手拈来的事情。 本来是要抢大功一件的,现在倒是成了偷鸡不着蚀把米,韩凝霜握弓箭的手都开始发抖,她已经能够想到回去后那些老古董们嘲笑她的嘴脸。 不能这样放弃,韩凝霜抬头,鬼面具后那双狐媚的眼睛里,都是淬着阴冷的谋算。 王大厨当然了解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女孩,不过这是个以武力为尊的社会。王大厨的手一伸,从身后拿出了炒菜的铲子来。 这不是一般炒菜的铲子,即是王大厨平时工作的用具,也是他的武器。 铲子一亮,韩凝霜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在寒冰洞洞主那里知道,王大厨的铲子使出手过两次,每次收割的人命都在三位数以上。 不远处,慕容冰云带着慕容家族的武者们已经加入了进来,她手里的剑在夜空下划过无数炫目的剑花,将寒冰洞那些黑影偷袭的武者一步一步逼退回城墙之上。 “好,今天我就给你王大厨面子,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回去向洞主交代。” 寒凝霜话一说完,立即转身,长啸一声,和其他的黑影拉起死去同伴的身体,纵身跃下城墙。 欧阳迟冥立即让弓箭手追射他们,王大厨一声大喝,一道灰黄色的土墙从城墙上直直而上近十丈之高,不禁挡住了弓箭手的箭矢,也彻底的将飘雪阁的南城墙和外界也隔挡了开。 这就是绝世强者的力量,那道墙,也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噤声,知道只要王大厨一个翻手之间,他们的命就要交代在他的手里。 飘雪阁守城武者里有见过王大厨的,也有以前讥诮过他过于肥胖偷吃了肉的,此时噤若寒蝉,甚至不敢对视王大厨那双精光湛湛的小眼睛。 王大厨看着欧阳迟冥,他将锅铲重新放回背上,肥胖的身体挺的笔直,对于层层包围着他的武者们,他视而不见。 “欧阳迟冥,我会立即去见凌阁主,对今天的事情给一个交代。” 欧阳迟冥沉默着没说话,倒是一个站在欧阳迟冥身边的飘雪阁武者借着人多冲动的嚷了出来。 “交代?王大厨,你觉得你还有何脸面去见凌阁主,你是想借机逃跑吧?” 这话显然刺到了王大厨,他一个冷冷的眼神过去,那武者全身一个冷颤,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那武者的身体已经被下面突然隆起的土墙给顶起到了半空。 那武者被惊得大叫出来一声,幸好只是土墙,而不是贯穿身体。 慕容冰云保持沉默,她看出来王大厨的修为,应该是在杨皓之上,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竟然在飘雪阁的厨房里当厨师,就算是他要屠戮了飘雪阁,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现在的局势有些的微妙,按理王大厨这样修为的存在,是不该插手世事,很多这样古董级别的都避世而居。 欧阳迟冥对王大厨倒是没有过多的话,他示意飘雪阁的武者们给王大厨让开一条路。 王大厨意外的看了一眼欧阳迟冥,他知道这个勤奋的年轻人,在飘雪阁虽然不是最出众的,努力却不属于梁一河,为人行事低调,王大厨一直颇为欣赏,他自己的儿子就是差了这些。 在王大厨走过欧阳迟冥身边时,欧阳迟冥压低声音对王大厨说了一句感谢王大厨救了他舅舅。王大厨脚步未停,大步离去。 有的飘雪阁武者不服气,冲到欧阳迟冥面前低声质问着他。 “欧阳迟冥,就因为他救了你舅舅,你就放他离开?” “我不放他离开,我们这里谁能抗的住他手里的锅铲。” 欧阳迟冥的手一指城墙那高高的土墙,目光比月光更加的冷冽,反问了那名武者一句。 “还是让大家做无谓的牺牲?” 土墙随着王大厨的离开轰然倒塌,惊得一些飘雪阁守城武者立即奔过去防止那些黑影在来偷袭。 慕容冰云微微闭上眼睛感受了下周围的气息,她睁开眼睛告诉那些守城的武者那些偷袭的黑影已经离开南城门了。 对于欧阳迟冥的做法,慕容冰云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她也隐约听见了王大厨和偷袭者的对话,虽然不是清楚,但是火药味十足。 与其让这么多人白白送死,不如让他们窝里斗,何况王大厨的修为太高了,不知道凌啸天和杨皓联手,能不能抵抗的住,重要的是如果不是王大厨拦着,那些黑影不会撤退的这么快。 在高高的城墙之下,一个黑影贴着墙根而奔,手里的弓箭在月光下闪着凌厉的杀气,韩凝霜咽不下去这口气,她知道王大厨的致命伤,她从寒冰洞洞主那里知道一个秘密,杜宇郎其实是王大厨的私生子。 也就是因为当年飘雪阁的老阁主救了杜宇郎的命,收养了杜宇郎在飘雪阁里,王大厨才会有今夜阻拦他们偷袭腾云城一事。 韩凝霜冷冷的讥诮着,想要报恩,也要先问问她答应不答应。 贴着西城墙根,韩凝霜寻着一个守城武者们换岗的空隙,纵身跃进了腾云城里。 高阁里,凌啸天正斜倚靠在榻上慢条斯理的喝着酒,他的视线落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上,感觉到那一股强大的气息,他唇角微微的弯起。 “既然来了,就一起喝一杯。” 王大厨从门口现身,他看着榻上的凌啸天,在雪阁里做了厨师这么多年,他和凌啸天碰见的次数不用五根手指,他不确定凌啸天会记得他王大厨是谁。 凌啸天微微抬头,目光很平静的对视上王大厨的视线。 “家父曾经夸奖过王大厨的厨艺,飘雪阁没有厨师能出其左右。” 王大厨神情一动,微微低头,他对老阁主汗颜,实在是被寒冰洞逼迫的没有办法,他才会下毒,他生性不想欠人人情,只欠了两个,却不想成了今天的局面。 事已至此,王大厨知道他必须的面对,缓缓抬头他对凌啸天说出自己来见凌啸天要说的话。 “凌阁主,我会离开极北之地,再也不会回来,我下的毒,我对寒冰洞有过应承不会给飘雪阁解毒,凌阁主如果记恨我王大厨,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未完待续。。) 后续章节 《防采集章节,与本小说内容无关,请勿阅读!!正确的内容在69书吧阅读) 兄弟姐妹们,小禹回来了,新书《武神天下》粉嫩开坑,先请兄弟姐妹们多多支持,收藏,咖啡,推荐票,打赏什么的,都是新书最为重要的,本书的作者推荐内有链接过去,小禹先拜谢了。 灵武天下后续第四章:离去之前 “当初的你,有没有想到过这世界原来有如此之大。”望着陆少游,白灵目光微动,诱惑天成。 陆少游摇了摇头,缓步向前走了两步,望着天空之上,目光微动,轻道:“或许,这世界之外的世界会更大。” “你始终闲不住,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空间波动,独孤璟雯倩影从空间波动中走出,白皙的脸庞上,那一双眸子水灵闪亮宛如宝石,让人仔细看让一眼,也是勾魂慑魄,但此刻间,望着陆少游,神色却是有着幽怨。 “他怕是早就想要离开了,我们拦也拦不住。” 又是数道倩影从波动的空间内落下,徐徐走出,都是翩若惊鸿,正是云红菱,蓝灵等,说话的凌青璇话音落下,徐徐到了陆少游身边,乌黑发丝翩垂芊细腰间,带出几分谪仙沾染凡尘之意精美脸庞不施粉黛,却是透着妩媚,像是嫡仙般风姿卓越,瞥了一眼陆少游,道:“我猜,你怕是早就和师公,小龙他们商量好了上去的日子吧。” 陆少游尴尬的一笑,然后望着身边佳人,道:“还要过几天,有些地方我想要去走走,有些人,我还想去看看,不过现在,我却是想找人喝酒去……” 云阳宗,一处颇为简陋地方,三道身影端坐其中,都是有些紧张。 三人都是已至中年,却皆是英气bi人,一个俊朗无双,一个气质霸道,一个器宇轩昂,正是飞鹰凌风,霸刀龙三,战刀屈刀绝三人。 “凌风,他传音通知我们来,自己怎么还没有来?”霸刀龙三望着飞鹰凌风问道,目光到处打量,极为期待兴奋。 “我想他应该快到了吧。”飞鹰凌风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一举一动,都足以令得少女少妇们痴狂。 “放心吧,那家伙才不会放我们鸽子呢,你们急什么,就你们这性子,难怪从一开始,修为就比不上那家伙。”屈刀绝性子最有耐性,端坐其中,不急不躁。 “和那家伙比,那不是找不痛快么,我可不比。”霸刀龙三直接摇头,要说别人他还不服气,可是和那家伙相比,他趁早退的远远的,自知根本就无法相比。 “哈哈,不好意思来晚了。” 淡淡的声音传出落下之时,一个青袍男子凭空出现在三人眼中,嘴角弧度勾勒出那招牌式的笑意弧线。 “你这家伙,来了就好。”见到这青袍男子,三人顿时涌出喜色,皆是扑向了陆少游而去,差点将陆少游掀翻在地。 “我可不是故意的来晚的啊,我只是在准备好酒。” 陆少游陪着三人打闹了一番,蓦地,望着天宇之上,道:“这些家伙,来的可是有些晚了。” “呼啦啦!” 随着陆少游话音落下,古域方向天宇之上开始波动,风起云涌间,随即便是有着一道道挺拔身影出现,一道道目光一扫周空,最后一个个目带微笑,横跨雾都山脉,最后出现在了云阳宗上空。 一道道身影凌空而立,没有多少气息波动,却是无端震人心魄,任何一个,都是当今三千大千世界内一方巨擘,无不适风华绝代之辈。 “莫擎天,净无痕,任逍遥,江倒流,独一刀,绝风华,戮灵,唐寅,雷小天,你们这些家伙怎么都来了。”见到上空那一道道挺拔身影,屈刀绝,龙三,凌风三人再次露出了惊喜之色。 “当然是来喝酒啊,我可是收到陆帅的消息,就立刻带了不少好酒来了。”江倒流等一笑,身影随即落下。 “喝好酒,还好我没迟到啊。” “等等我,先别喝啊。” 两道声音从远空传来,瞬间三道长虹闪电般落下,一个如凌风般俊朗,一个金色卷发,目光邪魅,最后一个目带笑意,黑色长发,俊朗的脸庞上,目光如星辰般清澈。 “蓝十三,小龙,杨过。” 众人顿时对着三人扑了过去,随即这一堆都是三千大千世界风华绝代,赫赫有名的男人,却是在这简陋之地如孩童般打闹成了一堆。 只不过,这一幕虽然是在云阳宗内,却是并没有人能够见到,片刻之后,酒气熏天,肉香四溢,一堆大男人,一直喝到夜幕笼罩,明月高悬。 美酒飘香,任逍遥提着一坛美酒,对陆少游道:“陆帅,等你先去外面开路,以后我们就去找你,总有一天,我也要去看看这三千大千世界之外的世界。” “我等你们……”陆少游提着酒坛昂首大喝了一口,目光望着苍穹深处,眼中透着些许期待,不知道盘古他们所在的世界,又是一个怎样精彩的世界。 ………………………………………………………… 一望无际的建筑群辽阔无比,比起任何灵武大陆上的一处大城都要大的多。 连绵的建筑之外,有着一片峡谷山脉,以前似乎是一处古老的火山,在以至于周围的岩石都是带着彩色,以红色为主,群山颇为奇特,远远看上去,其入口处像是彩虹一般。 峡谷内,有着不少巨大的深坑痕迹,似乎此处以前经历过惊天大战。 但按惊天大战应该时间已经很久远,周围已经逐渐恢复,峡谷内到处葱葱翠翠,鸟语花香,宛如人间仙境一般一座孤山之内,深林之中,藏着一座幽静的庭院,与世隔绝般,人迹罕至。 一个长裙女子正俯身修剪着一盆葱翠盆栽,黑发如云,带着柔软而纤巧的美态,着的细窄的长裙,衬托着她灵致而娇美的躯体,平静的的眸子,乌黑明亮。 片刻后,女子起身,这是一张动人的脸庞,泼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带着淡淡的晶莹,望着刚刚修剪好的盆栽,微微一笑,明眸皓齿。 “修剪的不错。”淡淡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随着这声音传出,女子浑身一颤,顿时转身望去,一个青袍男子不知道何时无声无息的而来。 当看到那青袍男子,长裙女子那已经平静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眸子中,开始有着涟漪波动荡漾而出。 四目相对,安静异常,久久之后,女子望着那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庞,黑眸秋水如泓,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我想你应该就会在彩虹谷附近的,我刚好路过,所以就来看看你在不在。”陆少游轻道,再次来到这熟悉的地方,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唯一还在的,便是眼前的女子。 女子微微一愣,莲步轻移,徐徐到了陆少游的身前,微微抬头,羽睫上翘,贝齿轻启,道:“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就回来了这里。” “这里很不错。”陆少游望着周围打量着,目露笑意。 “是不错,我很喜欢。”女子柔声轻道。 “恩,没想到真的在这能够见到你,目的已经达到,我也该先走了。”陆少游对女子说道。 “你就要走了么。”女子眸光微动,然后便是紧紧的扑进了陆少游的怀中,一股淡淡清香扑面而来,轻道:“我只是想要抱抱你,仅此而已。” 陆少游微微一笑,张开双臂,将身前的女子搂在了怀中。 “你走吧,你今天能够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片刻,女子抬头,黑眸清澈,脸庞带着盈盈笑意。 “有需要帮忙的,就去找飞灵门,有缘的话,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陆少游目露微笑,风轻云淡,话音落下,周围空间泛起波动,随即身影凭空消失不见。 “相见不如怀念……” 望着陆少游身影消失的空间,目光有些微微滞然,久久之后,轻叹一声…………………… 峰峦叠嶂,崇山峻岭,危峰兀立,葱翠之中,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娘,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呢?” 清幽的一座庭院中,一个看起来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抬头一张精致的小脸庞,眨着乌黑灵韵的大眼睛对身边的一个女子问道。 女子牵着小女孩的小手在掌心,玲珑倩影长裙翩翩,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头雪白的白发散在身后,发丝白的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