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妇贵 临安城第一世家:谢家。 老太爷:谢廉,字秉正,大晋朝太傅。妻金氏,育四子。 老夫人:金氏,闺名仪容 长房 大老爷:谢谨,字慎之,大晋朝内阁学士。妻韩氏,育两女一子。 大夫人:韩氏,闺名少婉 大小姐:谢莹,年十八,夫余潜 二小姐:谢萍,年十六 大爷:谢璋,年十四 二房 二老爷:谢谦,字清明,掌家族学堂。妻秦氏,育两女一子。 二夫人:秦氏,闺名荃姐儿 三小姐:谢芳,年十三 四小姐:谢菲,年十三 二爷:谢珑,年十二 三房 三老爷:谢讳,字从安,掌家中庶务。妻柳氏,有一子。 三夫人:柳氏,闺名真姐儿 三爷:谢玧,年十二 四房 四老爷:谢谆,字子严。妻黎氏,育一女一子,另收养一女。 四夫人:黎氏,闺名乐瑶 五小姐:谢芸,年十二 六小姐:谢蓁,年七岁 四爷:谢珏,年一岁 其他人等 金氏:金老夫人的外甥女 金玉:金氏的外甥女 梁奉仙:神医 持续更新中…… (注:以上人物年纪均为阿蓁重生后初出场年纪。) 上架感言 昨天下午很突然的,我们女王大人说:《凰权妇贵》定在29号上架。 我看到信息的第一反应有点懵,下意识地回复:明天? 旋即失笑,这个问题真傻。 自嘲之后,是满心的感激。 实话实说,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上架,《凰权妇贵》的字数虽然不少了,但成绩不太好,我想,再等等吧。 却没想到,女王大人为我做了最好的安排,真的谢谢,谢谢一直以来的推荐,谢谢为《凰权妇贵》做的封面。 我不会说多生动的话,于是只有默默地做,这一天更新五章,谢谢女王大人,也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我知道我的文笔一般,见识太少,叙述难免浅淡,所以谢谢你们的宽容,包容我至今。也请你们相信,我会慢慢成长、成熟,会带给你们更多、更好、更精彩的故事。 请你们等一等。谢谢,谢谢。 然后,不可避免的要说到订阅这个话题。 有的姐妹现在可能不那么方便,没有能力看正版,没关系,我等你们。 有能力且方便订阅的姐妹们,还请你们支持正版,谢谢谢谢。 其实,我也希望能像周董一样,说:“听歌就好,不用买专辑。” 但我还不能,我只是一个卖字的穷光蛋,没本钱任性。 我喜欢写文,我希望能以此为职业,希望能写到老去、死去。 算起来,一本书,全部订阅下来的费用并不多,可能还比不上你们逛个超市买些零食吃顿饭。所以,能不能,冒昧的,请你们……分我吃点哈哈哈哈。 嗯,不说笑了,请大家支持正版订阅,谢谢了,谢谢。 第一章 战事 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一点一点的照亮了山谷。 这阳光温暖,却不足以融化树枝上挂着的冰棱;这阳光温柔,却抵御不了呼啸肆掠的寒风;这阳光富有生气,却不能给坚守在这山谷中饥寒交迫的将士们带来希望。 不!他们还有希望! 守在山路上的年轻小兵挺直了脊背,那双因为守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山路那头,目光殷切、充满希冀。可山路那头却迟迟没有出现人影,甚至听不到半点声音动静——这天寒地冻的,林子里的飞禽走兽都已绝迹了。 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这条路曲折险绝,寻常人哪怕是步行其中也已是凶险非常了,更何况是纵马奔驰?若是马儿桀骜又或是骑手技艺不精,都有可能会失足坠崖尸骨无存。林副将的骑术他自然是相信的,可万一马儿疲累…… 本不该让林副将涉险的,可这条山路是他们别无选择的最后一条生路了。 当日秦兵围谷,围而不攻,显然是打算将他们困死谷中。偏偏军中粮食短缺,兄弟们将一日三餐减为了两餐,也只能多拖延几日,加上时过立冬,天气日渐寒冷,兄弟们身上穿的布衣铁甲太过单薄,难以支撑,更有重伤的兄弟因此丧命。周将军和林副将帐中商议了一日,最后才决定由林副将轻骑出谷上京请增援军。 他还记得林副将出谷时高举着拳头,神情肃穆的许下十日之期。可如今期限已过,林副将却没有依约归来。兄弟们每日只饮一碗清粥,没日没夜地操练——他们只有保持着一腔热血,才不会在这寒风里倒下。操练的越狠,他们就越饥饿,他们将冰棱煮开,饱饱地灌了自己一肚子的水。他们就这样一日一日地捱了过来。 可如果林副将再不回来……小兵不敢再想下去,可那些被他刻意忽视不愿想起的堆在山坡下的兄弟们冻僵的尸体此时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提醒着他——如果林副将再不回来,不出几日,他也要被堆在山坡下了。 “哒哒——”山路上似乎有马蹄声传来。 小兵的神色一正,顿时屏住了呼吸,侧耳仔细辨认,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踏踏——”马蹄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小兵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只见山路那头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渐渐放大,果然是一人一骑。 “林副将!”小兵欣喜地呼唤着,而后又猛地倒吸了口冷气,“嘶——” 这一声喊,让他因为寒冷而干裂的唇瓣裂的更大了,只是鲜血才冒出一点红,就立刻被冻止了。 那骑士却快已到他面前了。 小兵忙往手心吐了口口水,往嘴上一抹权作滋润,然后才小心地咧着嘴笑嘻嘻地对着骑士玩笑道:“林副将,你可迟了两天。我不管,我要让周将军罚你的军饷给兄弟们买酒!” 林远在他面前拉住了马,看着他,眉头紧皱,并不说话。 “怎么了?”小兵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往日里,林副将是个极和气的人,从不拿官职压人,兄弟们嬉闹他,他也从不生气,还时常拿自己的军饷请兄弟们喝酒,怎么今日…… 林远的喉结上下一动,少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愉悦光芒让那些梗在他喉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握了握,然后才松了一只手托了托背上的大包袱,示意少年看,又扯了笑容道:“没事,去通知兄弟们到将军帐前候着!” “好嘞!”少年的注意力已被那大包袱吸引了过去,哪里还能注意到林远的异常?他欢快地答应着,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兄弟们操练的地方跑去,竟是连礼数也忘了。 “这小子毛躁的臭毛病就是改不了!”林远笑骂了一句,可下一秒,他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眼看着少年的背影慢慢变小,他终于抖开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驾!” 那连日跋涉的骏马轻嘶一声,马腿颤颤,只在原地踏步,竟像是跑不起来了。 这匹紫燕骝虽是当世宝马,但连日奔驰了这数万里路,如今也是精疲力竭支撑不住了。林远心生不忍,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叹道:“不是我狠心,只是你若就此倒地,我无暇顾你,待来年春天万物复苏,这山谷中的野兽就要出来活动了,只怕你到时免不了要葬身兽腹。” 那骏马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似的,仰天发出一声嘶鸣,后腿用力,前蹄高高提起。 “驾!”林远高声喝道。 骏马猛地向前一纵,往主帐方向奔腾而去,箭步如飞。 主帐前空无一人,凌冽的寒风不时地刮起帐帘,帐中有几道穿梭的人影时隐时现。 难道是秦兵的卧底来偷袭主将? 林远来不及细想,急忙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抽刀,三两步上前,将那在风中来回鼓动的帐帘一拉一切再一扯。 “嘶——”的一声,帐帘应声而落,帐篷里顿时明亮起来。 哪里有什么刀光剑影?哪里有什么偷袭暗算?帐中分明就只有一个人! 林远一愣,瞠目结舌地看着坐在主位上悠然自得擦拭剑身的男人。 男人而立之年,身材高大健硕,五官硬朗,肤色偏黑,头戴束发冠,身着绛色深衣,外穿缀鳞铠甲,英气勃发。 这人正是晋军主将周易。 “你在上京受闲气了?否则怎么才一回来就把我这帐帘拆了泻火?”周易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揶揄道。 林远也知道是自己冒失了,不由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躬身拱手告道:“我见帐前无人,又见帐中身影变换,不知是将军在练剑,还以为是敌军偷袭,这才贸贸然闯进来的,还请将军莫怪。” “罢了。”周易本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听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解释,不禁失笑,“看在你是救主将心切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了。” “谢将军。”林远恭声谢过,站直身来,心里却仍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将军帐前站岗的王青、杨平?他们怎能让将军您独自一个人留在这帐篷里,倘若秦军真的派人前来偷袭,那可如何是好?” “王青?”周易拭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着擦拭的动作。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语声幽幽。 “王青三日前被发现冻死在帐前,如今尸体已经移到别处去了。他很好,到死也守着这座主帐。杨平也很好,他也想死守在这帐前,我不许,将他遣去和其他士兵一起操练去了。” 林远眼睛一热,如鲠在喉。他虽然在回来的路上已经预想到了会有士兵被冻死,可当他亲耳听到这一现实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难以接受。 “你不必难过。”周易见他神情黯然,心知他是为了王青的死而难过,便轻声劝慰道:“你此行辛苦,功劳不小。等安顿好了援军,把棉衣分发下去后,就先行休息去吧,养足精神,接下来,我们要和秦军好好清算这一笔账了!” 周易说到最后已不只是在宽慰林远了,他的眼睛里迸出怒火,那是要将敌人焚烧殆尽的决心! 他却是没有注意自己每说一句,林远的神情就悲戚一分。 “将军!” 这个在战场上洒尽热血,即使深受重伤也依然挺立如松英勇杀敌的铮铮汉子突然身子一矮,猛地跪了下去。 “嘣——” 这猝然之下的压力,竟使得他绑在膝上因为多年征战而风化剥蚀的护甲破裂成碎片!尖利的铁片扎进他的肉里,朱色的裤子上泅开了一片血迹,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依旧笔直地跪着。 “你!”周易脸色一凝,猛地将手里的剑用力扣在了面前的书案上,厉声道:“怎么回事?站起来回话!” “不!”林远面色悲壮道:“属下无能!未能完成将军嘱托,还请将军降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易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拍在书案上,身体前倾,目光尖锐地盯在他身上,“应援的军队呢?粮食和武器呢?将士们御寒的棉衣呢?” 林远的神情痛苦,深深地拜倒在地,“属下无能!” 周易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不稳,顿时跌坐回了主位上。 林远闻声抬头,见他脸色铁青神情悲怆,急忙呼道:“属下此次虽然没能带回军需,但也不是全无收获!现今情况危急,还请将军千万保重身体!” “无妨。”周易冲他摆了摆手,收敛了自己的失态,整襟端坐,沉声道:“你且起来,将事情的原委细细说来,不得有丝毫的隐瞒。” “是。”林远低头应答,却并不起身,执意要跪着说明情况,周易也只好由着他了。 “我六日前抵达上京见得皇上,将我军受困山谷、粮草短缺、无衣过冬的情况告知皇上,请皇上下旨调兵支援我们。谁知皇上闻言龙颜大怒,即刻命人传户部尚书御前问话,我彼时尚不明情况,直等到皇上发难户部尚书时,我才知道,原来皇上早在一个月前就牵挂我军粮少衣薄,特命户部送来军需,却没想到户部尚书徐敬胆大包天,表面上备好军需,私下却居然暗自买卖。” 林远说到这里,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周易,生怕他一时不忿,身体气出什么好歹来。 周易却是神情淡漠,见他看来,只冷冷一笑道:“我早知他是个贪心不足的东西,利欲熏心,什么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只可恨兄弟们浴血奋战,却让这样一个衣冠禽兽、蚂蟥之心的人得到庇护!” 林远闻言立即道:“好在皇上圣明,当下便判了徐敬腰斩之刑!” “当时就做了处置?”周易蹙眉,“虽说那老东西以权谋私、私卖军需是事实,可皇上难道就没有再命人详细审查么?这样雷厉风行的决断不像是我们皇上平时的作风啊!” “想来是盛怒之下做的决定吧。”林远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私卖军需一案,徐敬只是从犯,并不是那主使之人。” “从犯?”周易的眼睛微眯,眼神锐利,“以徐敬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有谁能主使的了他?” “是……”林远像是对接下来要说出的人有些忌讳似的,压低了声音道:“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饶是沉着如周易,此时面上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情了。 “皇后娘娘深居后宫,如何能支使徐敬?” “这其中当然还牵扯数人,只是属下知道的不太详细,因此就不一一列数了。只是其中有一位,属下记得格外清楚。”林远道:“那人乃是谢太傅之孙,人称谢三公子的谢玧。因他是皇后娘娘的从兄,上京中人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对他多有推崇。徐敬有一回犯了事,就是走的谢玧的路子才安然脱身的,徐敬也因此在谢玧手里留了把柄,皇后娘娘便以这把柄要挟他,让他为自己所用了。” 谢三公子?周易皱眉回想着前年见过的几位谢家公子的面容,又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这才勉强将一些模糊的印象和一张年轻的面孔对上了,“你说的谢三公子是不是不肯读书入仕,扬言要做尽天下生意的那位谢公子?” “正是。” “他口气倒是不小。”周易嗤笑,他向来很看不起上京城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依仗家族作威作福的公子哥,“只可惜狂妄过了头,居然敢把算盘打到皇上身上,现在事情败露,焉知皇后娘娘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将所有的事都栽在他头上。无论如何,他都难逃一死了。只可惜了谢太傅,一生为官清廉,如今年迈,却要受这不忠不义的孙子孙女连累。” 林远沉沉叹了口气,神情也有些惋惜,唏嘘道:“皇上已下旨查抄了谢府,因念谢太傅和老夫人夫妻年迈,只罢免了他们的官职。而谢家的其他人,上至老爷太太,下至小厮丫鬟一应收监。皇后娘娘禁足凤安宫,而谢玧则以买卖军需案主犯的罪名判了死刑,我离开上京时,他已被斩首。” 他说完,将自己背上一直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包袱里只有一个方形锦盒,林远郑重地双手捧了锦盒高举过顶,声音恭谨道: “这盒中乃是主犯谢玧的脑袋,皇上特命我带来,给兄弟们一个交待。” “铮——”有铁器落地的闷响声自帐外传来。 周易和林远皆是心中一凛,循声望去,却是那个先前在山路口等候林远的那个小兵。 “三哥……三哥他……” 第二章 舍生 方才还精神抖擞的小兵此刻就像是丢了魂似的,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就连自己的佩剑掉到地上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林远已耳尖地听到了他方才失声喊出的那一声“三哥”,此时见他神色有异,不禁沉下脸来,喝道:“你胡说什么?” 小兵猛地回神,膝盖一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俯身对着林远磕了一个响头,“林副将,还请您将方才的话说清楚!是哪位大人被抄了家?这锦盒中又是谁的头颅?” 他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情。 林远见他行这样的大礼,顿时吓了一跳,忙侧身避过了,“被抄的是谢太傅的府邸,这盒中是罪人谢玧的头颅。”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小兵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发抖,林远心里便有了个猜测,低声询问道:“你这样紧张,可是有父母亲人在谢府当差的?” 那小兵的肩膀颤抖个不停,却不肯抬头答他。 林远没奈何,只好看向周易,“将军,您看这……” 周易对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柔声对那小兵道:“你先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 小兵闻言,将脸埋在手肘处用力蹭了蹭,这才缓缓抬起了头。只见他的眼睛湿润,一脸悲戚。 林远有些吃惊。 周易眉头微蹙,仔细地端详着小兵。 小兵十五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瘦削,脸色因为受冻而发红,皮肤更有多处皲裂,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出他原本清俊的容貌。 “你叫什么名字?”周易若有所思地问道。 小兵木然道:“谢珏。” “可是谢家四公子谢珏?”周易又道。 林远瞪大了眼,就见那小兵慢慢地挺直了脊背。 “正是。” 周易笑了,“我竟不知,我手下居然有一位国舅爷,往日阵前厮杀,近日又挨饿受冻,真是让国舅爷受委屈了。” 谢珏却不答他的话,只面无表情道:“我姐姐和我三哥不会做那样的事。” “你在这里,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做那样的事?”周易反问道。 谢珏哑然,他现在自然找不出能证明哥哥姐姐清白的证据,因此只闷声道:“我信他们。” 周易闻言摇头轻笑道:“只有你信他们没有用,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现在只斩了一个谢玧,谢家其他人等只是收监,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谢珏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处的冻疮再次裂开,渗出殷红的血丝,他此时却已麻木了,只红着眼道:“皇上受小人蒙蔽,待我回京自然上书陈情,请皇上彻查此案!还我谢家,还我姐姐,还我三哥一个真相!” “呵。”周易口中逸出一声轻嘲,“回京,你如何还回的去?” 谢珏一怔,“难道将军要在此地杀了我,以表对皇上的忠心么?” “不。”周易缓缓摇头,“你兄长、姐姐的为人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你是个敢上战场杀敌的好男儿,只此一点,我就不会杀你。” “既然如此,为何我回不去?”谢珏不解道。 周易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笔直跪立、神情倔强的少年,扫过一旁跪立着、手抱锦盒,同样一脸疑惑的林远,渐渐地投向帐外。 “我方才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让我死,我怎能苟活?只可惜兄弟们也回不去了。” 谢珏满脸震惊。 “将军!”林远不待谢珏开口,已抢先呼道:“您这是何意?皇上何曾下过这样的旨意?” “林远。”周易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你为何还不明白?皇上让你带回谢玧的脑袋,说是要给兄弟们一个交待。可今时今日,我们要这一个交待有什么用?能御寒吗?能裹腹吗?棉衣粮草呢?为什么不让人押送棉衣粮草来?” “皇上说棉衣粮草还在筹备,再过两日,一定就能送来的!”林远急切道。 “再过两日?两日之后再两日。”周易嘴角微微斜挑,“兄弟们如今还能撑过几个两日?如果我猜想的不错,皇上怕是不会再送粮草来了。” “为什么?”这句追问却是出自谢珏口中。 周易耐心道:“秦军现在驻扎在谷外,将我们视作瓮中之鳖。他们不知我派了林远去上京求援,自然不会存有戒心,皇上此时只要派兵暗暗将他们包围,就可攻其不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我们就成了一颗废棋,皇上又何必再救我们呢?” 林远和谢珏瞠目结舌,已是听呆了。 “你们都起来吧。”周易冲他们扬了扬手,“去把兄弟们都叫来,我们隐忍了这么多日,今晚就狠狠出一口恶气!” 林远看着他坚毅的神情,用力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来,“好!我去!” 他说完就退后两步,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脚步却又顿了顿,转身折了回来,走到了仍跪着的谢珏面前,将手中的锦盒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谢珏的身子轻轻一颤。 林远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开了。 谢珏的手颤抖着慢慢地抚过锦盒。 周易暗暗叹了口气,开口时语气却有些严厉,“站起来!你是个兵!你还在战场上,怎么能如此懈怠!你且去将你兄长的头颅安置好了来帐前集合!” 让他自行安置三哥的头颅?谢珏一怔。 皇上说要给将士们一个交待,这其中深意,谢珏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倒卖军需一案到底是不是三哥和姐姐犯下的姑且不论,单说因为这件事士兵们缺衣少粮挨饿受冻伤情加重,这个交待就免不了,皇上让林副将将三哥的头颅带来军营,既能让士兵们出气安抚军心,又能表现自己的公正严明,一举两得。 既然如此,周将军为什么不照做呢? 他都能想到的事,周将军难道想不到吗?谢珏不信。 他脸上的表情可精彩的很。周易看着谢珏脸上闪过的不解、狐疑和戒备,微微扯了扯嘴角,“还不快去?难道你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了吗?” 小事?谢珏愕然,这难道不是在拆皇上的台? 周易此时却是冷哼一声,然后眼睑轻阖,显然是不打算再同他多说了。 谢珏自然是个识相的。 “无论如何……”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拜倒。 “我代三哥,谢将军了。” ————————————————————— 是夜,乌云四起,星子两三。 靖和军的士兵们列队站在了主帐前,看着面前站着的周将军和林副将,听着他们说的话,只觉得脑袋晕乎乎地听不明白。 风真冷啊,冻的他们的脑袋都迟钝了。一个士兵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些,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他,便小心地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人,压低声音问道:“小谢,我有没有听错?周将军说我们的军需没有送来?” 谢珏闷声道:“没有。” “我就觉得我听错了嘛!林副将亲自去的,怎么可能没……”这士兵嘿嘿两声,待他下一秒反应过来后,嘴角的笑僵住了,“你,你说什么?” 谢珏有些不忍地张了张唇,只是还没等他将情况说明清楚,站在前面的士兵们就喧哗起来了。 “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的棉衣粮食呢?” “是啊是啊!怎么会没有呢?” “林副将!林副将!不是您亲自去的吗?” “已经死了好些兄弟了,我们也……”士兵中有人大声喊着,夹杂在其他人的声音里,嘈杂却又清晰地放大在每个人的耳边,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那人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哽咽,“我们也快撑不住了啊!”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悲戚。 林远的眼睛一热,下意识地迈前一步,肩上却传来一个压力。 周易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微微一动,无声道:“退下。” 林远瞪着眼看着他,终于还是没奈何地咬牙退到了他身后。 风呼啦啦地刮着,火盆里的火苗蹿动,照清了士兵们绝望的神情。 周易眉头微蹙。 “慌什么?”他道,语气淡淡,一如平常。 士兵们低头沉默着。 良久,才有人大着胆子,嗫嚅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被活活困死了?” 周易轻嗯了一声,“我们是要死了。” 果然。士兵们的脸色煞白。 谢珏闻言神情却变得有些古怪——虽说是事实,但周将军居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了? “但是……”周易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起来,“我们不是困死的,也不是饿死的,更不是冻死的!我们是军人,我们只会战死!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拉着敌人陪葬!你们谁再敢说什么困死这样没出息的话,就不是我周易的兵!不是我们靖和军的人!” 士兵们的神色一肃,他们是军人,有军人的骄傲,他们征战这么多年,自己受过伤也帮战死的兄弟收过尸,早已看淡了生死,在他们眼里,战死是一件极光荣的事。没有棉衣、没有粮食的一时恐慌渐渐消散。 周易话语不停,“我们靖和军里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我且问你们,我今夜就要索秦军的命,你们谁敢同谋?敢的,报上名来!英烈碑上记你一个!不敢的,躲到山路上去,多拜拜山神,求他们保佑你来世托生做个娘们!” 做个娘们……士兵们惊愕地瞪大了眼,周将军几时讲话变得和他们一样粗俗了? “我敢!” 众人怔仲间,一个人已抢先喊道,声音有些粗哑,显然是才开始变声的。 众人循声回望,就见一个少年站得笔直。 果然是个嘴上没毛的。众人“哧”地一声都笑了。 谢珏哼了一声,板着脸不说话,只目光炯炯地看着最前面的周易。 周易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朗声问道:“你是哪个?报上名!” “上京,谢珏!” “好!”周易点头喝道:“上京城里娘们样的公子哥多的跟臭虫一样,你倒是少见的一个不窝囊的!好!” 这话说的……众人又是一愣,他们怎么记得周将军没从军以前也是上京城的公子哥啊…… 第一个人站出来了,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站出来。 “乐城,杨平!” “沪县,李大成!” “平湖,张显!” 越来越多的人自报姓名,士兵们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 “拉秦军陪葬!” “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让秦军那些孙子知道爷爷们的厉害!” 呼声不绝于耳。 林远躲在火苗拉长的影子里热泪盈眶。 ———————————————————— 山谷上驻扎着的秦兵们似乎听到了寒风送来的呼声。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围在篝火旁取暖的士兵里有一个人侧耳仔细听了听,“我怎么听到山谷里有人在喊?” 旁边的人撇了撇嘴,嗤笑道:“你听错了吧?山谷里的人饿了这么些日子,哪里还有力气喊?” “就是!”立刻就有人不忿地接口道:“靖和军再怎么厉害,也熬不过这天寒地冻的!要我说,他们还是早点死的好!我们也好早脱了这苦差事!当官的都在帐子里坐着呢!偏我们兄弟几个倒霉,坐在这风口上守着下面这班该死的人!” 秦军的主帐离谷口甚远,想来他们的谈话也传不到主帅耳朵里去,因此大家听到了他这大不敬的话也没有开口喝止他,还有人笑嘻嘻地取笑他道:“哈哈,我看是你想女人了吧?”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诶诶诶!别吵别吵!”先前说听到声音的那个士兵却猛地站起声来,拔腿就往山崖上跑去。待他看见谷中那一片赤红,脚步就不由得一顿。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见他愣在崖边,忙一叠声追问着,几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对视了一眼,起身追了过去。 那士兵却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着火了着火了!”那士兵喊着,脚步不停地往主帐方向跑去,“晋军军营着火了!” 着火了?众人皆是一愣,继而又皆是一喜,他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 无辛新文,求收藏求推荐求养肥么么哒~ 第三章 浴火 帐外传来一阵纷乱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人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 秦军主帅朱穆在黑暗里猛地睁开了眼睛,披衣而起,大步朝帐外走去。才一撩开帐帘,就见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手持长矛刀械往山谷跑去。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守在帐前的副帅韩迟已经一个箭步迈了过来,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他身前,躬身一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见主帅您已经歇下了,就擅自做了安排,还请主帅莫怪。” 莫怪?朱穆的眼里闪过一道阴鹜的冷芒,余光扫过四周,原本守在他帐前的亲随此时都不在了。 “既不是什么大事,你做主就好。”他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就像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似的转身就要回帐。 “是。”韩迟在他背后恭敬地再一偮礼,手指却暗暗探入袖中,取出一件物什来。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手一扬,狠狠地冲朱穆的背心而去。 月光下,他手中的匕首闪过一丝妖异的蓝。 场面瞬息万变。 韩迟口中逸出一声闷哼,行凶的手此时诡异地垂着,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却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你……”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瞪大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不止。他竟然失败了!朱穆、朱穆居然躲过了!他甚至还没看到朱穆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就被朱穆生生折断了!朱穆!朱穆实在是太可怕了! 朱穆却只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连个余光也没有给他,“你要杀我?” 他的语气轻松地就像是在谈论天气,韩迟的额前却冒出了冷汗,“不,不是,误会,误会。” “误会?”朱穆挑了挑眉,衣角一动,出手如同闪电一般迅疾。 韩迟眼前一花,下一秒喉头就是一紧。 朱穆的手已经扣上了他的脖子,手指渐渐收紧。 韩迟的脸憋得通红,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我若是一个失手……”朱穆轻轻扬了扬下巴,言尽于此。 韩迟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我说,我说!” 他急忙道,生怕朱穆一个用力真的掐死了他。 朱穆不屑地轻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松。 韩迟喉头一松,新鲜的空气瞬间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忙深吸了口气,勉强定了定心神,才想要缓一缓。对面人强大的气场却压迫着他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是靖和军!山谷失火,靖和军在谷中大喊救命!” 山谷失火?怎么会突然起火了?朱穆眉头一皱,追问道:“你说你做了安排,安排了什么?” “我……”韩迟的语气顿了顿,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据实以报。 朱穆却没了耐心,手指猛地收紧,“说!” “咳!”韩迟被他掐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牙齿打颤,勉强挤出了几个破碎的字眼,“主帅、你、你先、先放开我!” 贪生怕死又不老实。朱穆眯着眼看他瑟瑟发抖地对自己求饶,真想就这样掐死他算了。 “说!”他到底还是松了松手指。 韩迟只觉得自己又在阎罗殿门口走了一遭,哪里还敢有什么隐瞒?忙一股脑的将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 “现在山谷失火,靖和军乱作一团,真是我们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啊!我方才下令出兵攻谷,想来这时候已经大获全胜了!”他说着,又急急忙忙地讨好道:“到时我们回到雍城,皇上一定记主帅您大功一件的!” 大功一件?只怕这是他自己打的好算盘!如果今夜自己真的被他暗杀了,那么他大可以将自己的死栽赃给靖和军,再将歼灭靖和军的功劳揽下,从此加官进爵平步青云!朱穆的眼里闪过一道杀机。 “蠢人。”他冷冷道。 “啊?什、什么?”韩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围谷不攻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动不了他们么?”朱穆说着,手指渐渐用力,“不,我是要看他们做困兽之斗,我要慢慢地将他们折磨死!” 韩迟被他掐的直翻白眼,尚且完好的一只手用力地扒着朱穆的手,喉咙里发出一串含糊的声音,“松……松……开……” “谁要你自作聪明?谁要你下令攻谷?失火?你当真以为这场火是意外吗?你以为周易是什么人?就凭你也想和他相斗?”朱穆周身的戾气愈发浓重。 松开,松开啊!韩迟心里大声呼喊着,嘴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看着眼前这张肿胀发紫的脸,朱穆轻轻勾了勾嘴角,眼里闪动着愉悦且恶劣的光。 “你也配?” 他说完,手腕一转,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夜色里尤为清晰。 韩迟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瞪着眼,垂着头,耷拉着肩膀。 他死了。 朱穆厌恶地甩开他的尸体,抬脚就往主帐旁的一顶小帐篷走去。 那里养着他的马。只要他骑马去,就一定能赶上阻止那些送死的士兵! 来得及!还来得及! 只是他才迈出几步,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嗖——” 朱穆向上提了口气,身体一纵,已跳离了两步,待他站定,就见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上插着一枝羽箭。 朱穆的身体一僵,缓缓转身,借着火把晃动的光芒看清了四周对准他的箭矢。 来不及了。 ———————————————————— “杀!”身穿锁子甲的秦军步兵高举着兵器冲下山谷。 谷中却空无一人。 领头的士兵愣了愣,扬手让身后的士兵停下。 “人呢?”他皱着眉,目光扫过四周,入目的除了一片火光再无其他。 “刚刚明明看见靖和军里的人大喊救命的,怎么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了?”他喃喃道,却正是方才第一个发现山谷起火的那个士兵,“难道都被烧死了?不会吧?就算烧死,也不会被烧的这么干净吧?连块骨头也没留下?” 他忍不住又向火焰最盛的地方走了两步,耐着高温睁大眼睛仔细瞧着,想从中找到一两块靖和军的尸骨。 “嘶——”空寂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马嘶,领头的士兵吓了一跳,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就听得马蹄声踏踏,有什么东西破开火焰,迎面而来! 啊!那是!那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那是…… “靖和军!”领头的士兵惊呼。 众人在他身后看不真切,一开始见那火焰破开还以为是火势蔓延开了,此时闻言,皆是一惊,下一秒,就见一道火光闪过,那领头士兵的头颅已离了脖子高高飞起,脸上甚至还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可见那砍下他头的人速度是有多快了! 他们又看向那下了杀手的手。 一匹燃烧的马,马上坐着个燃烧的人。 我的乖乖,都这样了,还能活着呢?秦军士兵目瞪口呆。 谢珏才斩了一人首级,心里自觉十分畅快,见那秦兵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装模作样地唬道:“我乃阎罗殿中使者,奉阎王之令,来索你们的狗命了!” 果然!果然!这个不是活的了!秦兵看见他浑身着火却还神色自若的样子哪里还会怀疑他是阴间使者的话?当下皆是脸上发白,双腿打颤,更有人双腿间湿了一片。 “跑……跑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秦兵们猛地回过神,转身就往山谷口跑去。大家都想先逃离这个鬼地方,都唯恐自己自己慢了一步就被那阴间使者砍了头,因此跑着跑着就推搡起来,将跑在自己身前的人扯了下来,竟是内乱了。 “嗤。”谢珏见此情景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将自己外披的那件着火的斗篷解下丢进火里,又解了内穿的浸了冰水的长衫,在马身上几处着火的地方拍了拍,待灭了火,他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拍。 “去!”他轻喝道。 那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跑开了。 谢珏就赤膊提刀架在肩上,手指相扣放在口中打了一个呼哨。 “杀啊!” 呐喊声自山石后传来,气势十足,将慌忙逃跑的秦军震地都是一愣。 有人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火焰前哪里还有什么骑着火马浑身着火的阴间使者?只有一个赤着上身的瘦弱少年! “呸!”这士兵冲地上狠啐了口口水,转头对着自己的同伴大喊道:“都别跑了!爷爷们被骗了!” 他话音刚落,脑袋也一起落了地。 砍下他脑袋的靖和军士兵也狠狠啐了他一口,“呸!你这孙子,还敢在你爷爷面前自称爷爷?爷爷就让你这孙子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 什么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秦兵们还愣着,有些摸不清状况,这边的靖和军已找准机会又斩了几个脑袋。 秦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阴间使者?是靖和军的人假扮的!靖和军的人没有死!都在这里设了埋伏等着他们呢!呸!该死! 秦军们举起了手里的兵器,又用力挥下。 靖和军的士兵忍冻挨饿了这许多日,体力到底比不上这些三餐温饱的秦军,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靖和军士兵倒下了。 “兄弟们,杀啊!”林远奋力斩下了一个秦军的脑袋,却没提防斜刺出的一杆长矛,那长矛正刺中他的肋下,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身形一晃却没倒下,反而伸手紧紧抓住了那长矛,大刀一挥,那秦兵就身首分离了。 周易看了林远一眼,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变换身形,将想要趁机偷袭林远的秦兵砍杀了,只是他一面要应对自己面前的敌人,一面又要顾着林远,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没多长时间,他身上也挂了彩。 “杀啊!”靖和军的士兵吼着,他们用力挥着刀,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隐忍借着挥刀的力气一起发泄出来似的。 “杀!”周易竖眉喝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们赚一个!” “赚一个!”有个粗哑的男声闻言立刻大声应和。 周易闻声看去,就见谢珏赤着上身在几个秦兵的包围下舞着大刀,劈砍横刺。他的身材瘦削,胳膊上还没有几两肌肉,挥刀的动作却很干脆绝决。 这小子!周易大笑,“好小子!你和你三哥一样!是个爱做生意的!” 谢珏也笑,却已回答不了他的话了,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肚子里,在他身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杀!”他说着,最后一次举起了手里的刀,对着面前的秦兵狠狠砍了下去,他的口中吐着血,牙齿殷红一片,看上去格外渗人。 “我死!你也死!”他咧嘴,嘴里吐出一朵血泡,终于倒了下去。 姐姐,三哥…… “好小子!”周易还在笑,眼睛却湿了。“好孩子。” 起风了,山谷里的火势愈发猛烈。 ———————————————— 又是清晨,山谷里烟雾缭缭。 “皇上。秦军主帅朱穆已被当场射杀!” 穿着明光铠,头戴兜罄的中年将军看着山崖上站着的人,一撩战袍,单膝跪下。 “嗯。”站在崖边的晋宣帝头也不回地低应了声,目光沉沉地看着山谷里那一片焦黑的土地,“靖和军士兵的尸体都收敛了吗?” 中年将军闻言,想起方才去收敛尸体看到的惨状,不禁叹了口气,唏嘘道:“昨夜火势太大,很多士兵的尸体被烧的连骨头都没有了,残存的尸体也不完整,我尽量将残肢断臂都捡了回来,却实在辨认不清是哪具尸体的了。” “是么?”晋宣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既如此,那就不用辨认了,把他们一起葬在这里吧!” 葬在这里?中年将军讶然,皇上的意思,是要在这里给靖和军建个衣冠冢么? 他尚在揣摩圣意,就听晋宣帝又道:“填谷。” 填谷?中年将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填谷做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可不管怎么样,皇上高兴就好。 他正了正神色,原本支起的一边膝盖此时也跪在了地上,慢慢拜倒,以头点地。 “皇上厚待!靖和军将士九泉之下定也感皇恩浩荡。”他恭敬道,语气里还有一丝刻意的激动。 身为一国之君,这样感念皇恩的话晋宣帝每天都能听个五六遍,早就听得腻了。 “行了行了。”他扬了扬手,笑骂道:“你就知道说好话。这是靖和军应得的,回京之后,朕还要给他们追封。” 他说完,再不看那山谷一眼,转过身,甩袖大步离去。 “回宫!” 宫里,还有一个该死的。 死了,才算干净了。 第四章 道长 “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 上京城的棠花胡同里,几个穿着小袄的垂髫小儿围成一圈,看着正中间的一个孩子踢毽子。 “里踢外拐,八仙过海,九十九……”那孩子唱着童谣,右脚用力向上踢,才落在鞋面上的鸡毛毽子就又高高地飞了起来。 旁观的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十分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心里默默附和着:“八仙过海,九十九,一百,一百!” 这是最后一下了,那孩子心里也紧张起来,眼瞧着毽子落了下来,忙抬脚去接,却还是慢了一步,毽子“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孩子们忍不住“哎呀”一声,神情都有些惋惜,下一刻却又七嘴八舌地起哄道:“掉喽掉喽!输咯输咯!快快快!换我们来踢!” “不好玩不好玩!”那孩子被他们闹得红了脸,又羞又恼,索性一跺脚捡起地上的毽子就往远处扔去,“我不玩了!” 不玩也别扔啊!孩子们急了,一个个都跳了起来,举高了手想去够那毽子,可惜个子太矮够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毽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毽子却没有掉到地上,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它。 “诶。玩就好好玩,可别闹脾气啊!”胡同口站着一个身穿着靛蓝色道袍、长相清秀笑容温煦的少年。他说着话,一手撩起了道袍的下摆,一手张开,将手中的毽子掂了掂,然后用力向上抛去。 孩子们仰起头,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毽子,却被阳光晃花了眼。哎呀,抛那么高,怎么接得住? “太高啦太高啦!”他们着急道。 少年却浑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左脚轻轻跺了跺地面,身体就向上蹿了一蹿,伸出右脚,竟在半空中接住了毽子。 孩子们都看的呆了,就见少年轻飘飘地落回到了地上,那毽子就像是粘在了他鞋面上似的稳当。 少年的腿一动,毽子又飞了起来。 他踢毽子的姿势十分好看,动作也十分轻巧,前踢、后踢、左踢、右踢,鸡毛毽子在他脚下来回旋转,看着那群孩子眼花缭乱。 “好厉害啊!”孩子们喃喃道。 少年轻笑一声,呼道:“来!唱个响!” “诶!”孩子们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欢快地答应了,一起拍手唱道: “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九十九,一百!” 孩子们唱着,少年脚上的动作呼应着——唱到“踢”字时,他用正脚踢;唱到“打”字和“绕”字时,他就用反脚向内踢;唱到“拐”字时,他又反脚向外踢;待唱到“海”字时,他还打了一个跳。 孩子们更加兴奋,又唱道: “一锅底,二锅盖,三酒盅,四牙筷,五钉锤,六烧卖,七兰花,八把抓,九上脸,十打花。哎呀!还踢着呢!再唱再唱!”孩子们嘻嘻笑着,声音清脆,“杨柳青,放空钟。杨柳活,抽陀罗。杨柳发,打尜尜。杨柳死,踢毽子。” 唱完了几首童谣,少年脚下的毽子依旧上下翻飞,孩子们却已想不出其他的童谣唱了,便将刚才的童谣又唱了一遍。 “诶诶诶!”少年笑着打断了他们,脚下的动作不停,“能不能换点新鲜的?总听这些,好没意思。” 新鲜的?他们不会啊!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扁了嘴,有些沮丧。 少年见孩子们都失落的垂着头,忙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唱,你们听着就好!” 他说着,将毽子又踢了个旋,朗声唱道: “大冠修剑,出上京,守边境,衣不暖,食不饱,遭围攻,尸垒山谷。嗟为何?谢三公子谋私利,卖军需,丧良心。呜呼,百姓之哀矣!” 这是什么歌?他们怎么从来没听过啊?孩子们怔怔。 他们听不懂,胡同里的大人们却都听明白了,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这朝事哪里是他们能听的、议论的? “走走!别玩了。回家吃碗冬至面,来年也好听话些。”他们忙上前抱住了自家的孩子要往家去。 有孩子不依,赖在地上不肯走,非要等少年踢完毽子。 “不行!这乱七八糟的歌,也是你能听的?”那孩子的家长大声喝道,伸手抓住孩子的手臂,用力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抬手就往孩子的屁股上招呼了一下,“快回家去!” 那孩子呜呜哭着被家长拎回家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胡同里的人就走的干净了,家家门户紧闭,好像怕少年缠上门似的。 “呵。”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脚下一个用力踢高了毽子,又一扬手,就在半空中接住了。 “无趣无趣。”他将毽子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口,然后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开了胡同。 吃冬至面了啊?看日子,宫里头那位怕是熬不过冬至了。 ———————————————————— “娘娘!” 一个清脆的女声自门外传来,倚在八宝琉璃塌上小憩的谢蓁眉头微颦,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见纱幔外有个青色的人影急急迈过了门槛。 “娘娘!”丫鬟还欲再喊,守在屋里的红菱忙上前几步扯住了她,压低了声音斥道:“昙儿,你没事胡咧咧什么?娘娘好不容易才闭了会儿眼睛,你仔细别吵醒了她。” “真的?”昙儿瞪大了眼睛,又吃惊又欢喜,“娘娘肯休息了?” 红菱瞪了她一眼,“是啊!我劝了好久,娘娘才答应歇会儿的,你倒好,一回来就恨不得嚷得整个凤安宫里的人都知道。” 昙儿吐了吐舌,拉着红菱的衣袖讨好的笑道:“红菱姐姐,你别怪我,我实在是高兴嘛!” “高兴?娘娘如今这般处境,你还高兴的起来?”红菱越说越气,伸手就将昙儿往门外推,“去去去,不用你在跟前伺候了。笨嘴笨舌的,别到时又忍得娘娘伤心难过!” “哎呀,红菱姐姐,你别推我啊!我真是有正经事来禀报娘娘的!”昙儿横着一只胳膊胡乱挡着红菱,另一只手高高提起,“你看你看,我是来给娘娘送饺子的!” “饺子?”红菱一怔,心里数了数日子,不禁“哎呀”一声道:“我竟忘了今日冬至了。” 昙儿嘻嘻一笑,扬了扬下巴,神情颇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忘了,幸亏我还记得,我可是一大早就跑去了司膳房呢!” 听她说到司膳房,红菱有些不悦地轻哼了一声,换作是以前,哪里需要她记着什么日子?但凡有个什么节日,司膳房的人早提前几日送来节礼了,今次却连盘饺子都还要她们自己亲自开口去问。 想到这里,她狐疑地看了眼昙儿手里提着的雕花食盒,皱眉道:“你去问,他们就给你了?” 真有那么容易么?自谢家因买卖军需一案定罪后,皇上就不怎么来看娘娘了,那些平日里争着巴结凤安宫的奴才都在背地里议论娘娘失宠了,因此连明面上的尊敬也懒得装了,什么次的差的残破的东西都敢送进凤安宫里来。这班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今天转性了?这么好说话? “他们原先说不给的,还将我打了出来。”昙儿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的衣袖撩起,将手臂上的淤青指给红菱看。 红菱见她手臂上的伤势确实不轻,脸色就放缓了几分,又听她说话的语气不仅没有挨打后的不忿,反倒还有些雀跃,忍不住斜了她一眼道:“你都挨打了还这么高兴?不会是被打坏脑袋了吧?还有,你说他们不给你饺子,那你饺子是哪里来的?偷的?” “我才没有被打坏脑袋呢!也没有偷!”昙儿冲她做了个鬼脸,拉长了声音故作神秘道:“你猜是谁救了我?” 红菱白了她一眼,作势要走,“我才不猜,我去看看娘娘醒了没有。” “诶诶诶!我说还不行吗?”昙儿忙拉住了她,扁嘴埋怨道:“红菱姐姐好生无趣。” 红菱闻言不禁气结,用力扯了扯袖子,转身就走。 昙儿忙将她的衣袖攥的更紧,张嘴倒豆子似的说道:“是严烨道长!他正巧经过救了我,还嘱我给娘娘带盘饺子回来呢!” “严烨道长?”红菱听完只觉得脑袋昏昏。怎么跟严烨道长扯上关系了?而且这话听起来怎么就像是施舍似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啊!”昙儿的眼里闪着光,语气兴奋不已,“我一直听其他宫里的丫鬟说严烨道长是个美男子,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我今日居然见到他了,他还对我笑了!哎呀!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哎呀哎呀!”红菱被她吵得更晕了,用力摇了摇头,伸手又去推她,“算了算了,你还是等会儿再来吧!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 “红菱姐姐,红菱姐姐……”昙儿求饶的声音愈发大了。 真是吵个没完了。谢蓁在榻上听得有趣,索性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笑道:“红菱、昙儿,都进来吧。” 娘娘醒了?外间正推搡着的两个丫鬟神色皆是一僵。 “都怨你。”红菱瞪了昙儿一眼,忙忙整容匆匆迈进了里间。 昙儿在她身后吐了吐舌,嘻嘻地笑着跟上。 “娘娘。”两个丫鬟在榻前福身施礼。 谢蓁“嗯”了一声,眉目含笑细细地打量着她们。 两个丫鬟比肩而立,身穿杏色对襟小袄的红菱身材高挑,身穿天青色缎子圆领直身袄的昙儿小巧玲珑,两人都是一副明眸皓齿的好模样。 一眨眼,两个小丫头都这么大了啊?娉婷少女,这个年纪多少藏了些心事,难怪方才昙儿嚷嚷着见那严烨道长一面就死而无憾了呢!谢蓁想着,抿唇笑了笑。 红菱和昙儿都是谢府的家生子,自五、六岁时就一直服侍她,后来又跟着她进了宫,事事尽心尽力。两个丫头又都是极老实的性子,她受宠的时候,她们从不懂得奉承讨赏,只默默地照顾她饮食起居;现今她失宠了,背地里有多少嫔妃用尽手段拉拢她们,让她们使些小阴谋陷害她,这两个丫头却从来不为所动,因此受了什么委屈,也从不在她面前诉苦。 这样好的丫头,她该给她们做主,指个好人家才是,这才不枉她们对她好了这一场。 “娘娘。”昙儿是个好动的,被谢蓁盯着瞧了这许久,身子都僵住了,老大不自在,一面轻声唤着,一面小心地扭了扭身子,“您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别怕啊!白日里发的梦都不会成真的!您要不要再歇歇?” 这丫头!明明比她还小三岁呢!也敢拿出一套大人的说辞哄她。谢蓁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红菱闻言则有些尴尬,又羞又恼,不敢看榻上人神情,只悄悄伸手掐了掐昙儿腰间的软肉,悄声骂道:“你又胡说什么?明明是我们两个刚刚说话太大声了吵醒了娘娘,还不给娘娘赔罪?” 昙儿冷不丁吃了这一痛,哪里还听得进什么赔罪的话?身子下意识地跳远了一步,揉着腰大声呼痛,“哎哟!红菱姐姐,你掐我做什么!” 红菱听得这炸雷似的话,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这小丫头,就知道给她惹事!她不安的抬起头,对上谢蓁似笑非笑的眼,心里有些发虚,忙上前一步跪下,“娘娘,奴婢无状,还请娘娘责罚!” “无妨。”谢蓁含笑道:“起来吧!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果然是被她们吵醒的。红菱神情讪讪。 “娘娘,您都听见了?”昙儿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问道:“您都听见什么啦?您有没有听见我说严烨道长的事?” “我听见了。”谢蓁点头,忍不住打趣她,“我还听见你说见道长一面就死而无憾了呢!” 这样没羞没躁的话竟也被娘娘听到了,红菱脸色一红——早知道就不同昙儿胡闹了。 “哎呀。”昙儿却是个神经粗的,闻言不仅不觉得害臊,反而点头大声道:“是啊!严烨道长生的可俊俏了!” 谢蓁看着这单纯可人的老实丫头,“噗嗤”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她笑道:“你快些将你那俊俏道长送的饺子摆上来吧!我真有些饿了。” ———————————————— 新书期,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对无辛来说都很重要的,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呀! 第五章 玄机 饿了?红菱一怔,自从谢家出事以来,娘娘寝食不得安,每次吃饭不过是随意的吃两口就搁了箸,她们再劝,娘娘就说倦了要歇息了,可真躺到了床上,却又没见她真的睡着过,只睁着眼睛默默垂泪。 今日倒是难得有了胃口,仔细一看,娘娘的气色似乎也好了许多。红菱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榻上丽人含笑的娇媚容颜,目光又落到了殷勤摆碟摆箸、欢快的像只雀儿似的昙儿身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眼神晦涩不明。 昙儿已利落将食盒里的碟子摆到了桌面上,转身又来扶谢蓁。 “娘娘快尝尝。看看这饺子和往年吃的是不是不一样!” “不都是一样的馅?哪里就会有什么不同了?难道是因为这次的饺子你挨打得来的,所以比往年特别些?”谢蓁见她催的急只觉得好笑,一面打趣她,一面就着她伸来的手下了榻。 桌上摆着一碟饺子、一盏香醋,还有一盅燕窝。 昙儿麻利地为她蘸了一个饺子,眼巴巴地盯着她尝过了,才急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不一样?” 那副急切认真的模样像是真要听她说出个名堂来。谢蓁忍俊不禁,不知她怎么就这样在意饺子的味道。 “嗯。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她只好煞有其事的点头。 “好耶!”昙儿雀跃道:“我就说嘛!这食盒是严烨道长送的,一定不是凡品!这饺子是严烨道长亲手从蒸笼里夹出来的,也是他亲手装进食盒里的!上好的食盒加上严烨道长的心意,味道肯定不同以往!” 谢蓁看着她一脸欢喜,不禁失笑,严烨不过是俗世中的道长,又不是天上的食神,哪里就有那么厉害了? 不过,亲手……谢蓁嘴角的笑容渐敛,她和这位道长素来没有交集,要说他偶然经过救了昙儿,再让司膳房的人备碟饺子给昙儿带回来倒也说的过去。但凡事都由他亲自动手……那可就太反常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这个不受宠的皇后,哪里值得他这样做? 谢蓁顿时没了胃口。 “娘娘怎么不吃了?”昙儿讶然。 “有些渴。”谢蓁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只好随意寻了个借口。 在一旁静默许久的红菱闻言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找到了能说上话的契机似的,忙上前为她盛了碗燕窝,笑道:“是啊!娘娘才睡醒,先喝点燕窝润润嗓子才好。” 这倒是个心细的。谢蓁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隐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很冷吗?”她关心道。 “啊?”红菱正想着心事,没想到她看的这么细。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手藏到了身后。 谢蓁皱眉。 红菱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反常了,心里更有些忐忑,忙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袄子,语气遮掩道:“是啊!天气太冷了。” 谢蓁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冷,那还不快去添件衣裳?要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好?还是你不愿意在我跟前当差了?所以想借着生病的时候好好偷一偷懒?” 她一副玩笑的语气,红菱听在耳里,脊背上却爬上一丝寒意。 “娘娘怎么说这样的话。”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嗔怪了一句,然后福身一礼,匆匆退了下去。 见红菱的背影转出院子,谢蓁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唤另一个丫头道:“昙儿。” 正垂涎那碟饺子的昙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声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谢蓁看着她那副惊醒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她要是只兔子的话,这会儿一定是机灵地竖起了长耳朵,这样想着,谢蓁越发觉得好笑,那些原本想要问的话现在似乎都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娘娘,您别光顾着笑啊!”昙儿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搓了搓后脖子道:“到底是有什么事嘛?” 谢蓁抿了抿唇,忍住了笑,正色道:“昙儿,你冷吗?” “冷?”昙儿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不冷啊!我穿的厚实着呢!娘娘您冷吗?我去给您拿件披风吧!” “不用。我不冷。”谢蓁摇头,“你也不觉得冷就好。” 娘娘真好,还怕她受了凉。昙儿心里暖洋洋的,想了想又道:“娘娘,我不冷,就是……有点饿了。”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往桌上的那叠饺子飘去。 谢蓁怔了怔,旋即大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吃吧吃吧!这碟饺子都赏给你了。” “真的啊?”昙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忙俯身行了个夸张的谢礼,“谢娘娘。” 谢蓁被她逗得直笑,摆手让她免礼起身。 昙儿也不再多说什么,嘻嘻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依旧看着饺子。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谢蓁含笑摇了摇头,不禁又叮嘱了一句,“你待会儿吃的时候,记得先热一热,这么冷的天,不能吃凉的,小心吃坏了肚子。” 昙儿笑嘻嘻地应了。 谢蓁又笑,“我倒不知道你原来也这么喜欢吃饺子。” “原来也没那么喜欢吃。”昙儿笑眯了眼睛,“不过严烨道长夹得饺子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不怪我稀罕嘛!” “是是是。”谢蓁见她一脸崇拜,也不打算同她说破严烨道长的别有用心,只点头应和,又故意板起脸道:“我原想等湛儿回来,我们再一起包饺子的,现在看来,你是不稀罕咯。” “稀罕稀罕!”昙儿忙道:“娘娘和太子殿下包的饺子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我哪里会不稀罕?我连嚼都舍不得嚼一下!到时候就把它一整粒吞到肚子里,我还能回味几年呢!” 这老实孩子。谢蓁哪里还能板着脸,哧的一声大笑不止,连眼花都笑出来了,她一面伸手揩去,一面笑道:“可别,我怕你噎着了。” 昙儿这才知娘娘是在逗自己,也咧着嘴嘻嘻直笑,主仆俩就这样相对着笑了许久。 片刻后,谢蓁才勉强止住了笑,伸手揉了揉笑僵的脸颊,催促道:“好了好了,别笑了,你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 “娘娘,您又吃好了?”昙儿探了探头,见那碗里的燕窝根本没动几口,不由得又有些着急,“怎么不再吃一点。” “吃不下了。”谢蓁道,说完见昙儿的神情更加担忧,忙又补充了一句道:“是吃饱了。” “哦。”昙儿这才宽了心,递了一方手帕上前。 谢蓁接过帕子,揩了揩嘴角,又道:“收拾好了这里,你再去探探严烨道长出宫了没有,要是没有,赶紧把这食盒给人送回去。” “不用送回去。”昙儿一面将桌上的碗碟收回到食盒里,一面摇头道。 “怎么?”谢蓁娥眉微挑。 “道长说,这是特意为娘娘准备的,不用再送回去了。”昙儿解释道,神情有些惋惜,显然是在遗憾不能再借故见严烨道长一面。 特意?谢蓁只觉得这字眼有些刺耳。 “昙儿。”她沉吟道:“你先别收拾了,将那食盒拿来给我看看。” 看食盒?昙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食盒,更加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多问什么,依言将那些碗碟一一端了出来,将空空的食盒捧到了谢蓁面前。 谢蓁伸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 黄花梨木做的雕花食盒,总共有三个隔层。 谢蓁一层层打开看了,内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谢蓁皱眉。 昙儿瞪着眼看着她将那食盒上下左右的来回翻看,忍不住出声问道:“娘娘,您找什么呢?我方才才将饺子从里面拿出来了,里面现在什么也没有啊!”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谢蓁咬了咬唇,心里说不上是安定还是失落。 算了,也许是她想的太多了。谢蓁暗暗叹了口气,一手拿起一个隔板,想将它装回去。 手上的隔板却意外的重量不一。 谢蓁的眼睛一亮,抬手就将稍重的那块隔板往地面砸去。 “娘娘!”昙儿忍不住惊呼,下一秒,这呼声就生生顿住。 隔板在地上裂成了几块木条,原本夹藏其中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一柄匕首。 昙儿吃惊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引来了周围的人,到时要怎么解释现在这个场面? 她用力咬了咬牙,勉强压下了心里的恐惧,颤声道:“娘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蓁看着她,这个一向爱笑的丫头现在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谢蓁心里有些歉意,却又不想欺骗她,便如实说道:“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严烨要那么隐秘地给她送来一柄匕首,难道是想要陷害她么? 昙儿想想也对,这食盒还是她带回来的,娘娘怎么可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于是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谢蓁还是摇头,事到如今,就走一步看一步,等着严烨的后招吧。 娘娘也不知道?昙儿呆了一瞬。 但她也只呆了那么一瞬,下一刻,她就神色坚毅地蹲下身,拾起那柄匕首揣进了自己衣袖里。 “娘娘。”她严肃道:“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偷偷地把这匕首处理掉。” 她本来就什么也不知道……谢蓁哭笑不得,问她道:“你要怎么处理?” “娘娘就别问了。”昙儿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如果我被人发现,我就咬舌自尽,决不让娘娘受牵累。” “咬舌自尽?”谢蓁失笑,“你倒是不怕死。可万一他们往你嘴里塞了布,你怎么咬舌?” “那、那我就拿这匕首捅死我自己。”昙儿咬牙道。 捅死……谢蓁想想都替她疼,却还是摇头道:“那万一他们夺走了你的匕首怎么办?” “那、我就、我就撞墙!”昙儿攥了攥拳,给自己壮胆,“对!我就撞墙!” “傻话。”谢蓁笑着摇头,伸手到她面前,“拿来。” 昙儿却是不依,向后退了一步,拖着哭腔道:“娘娘,娘娘,使不得啊!这匕首,您绝对不能碰啊!现在外面传言那么凶,再让他们发现您持有利器,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谢家如今蒙受不白之冤,还等娘娘昭雪!娘娘,您不能出事啊!您就让奴婢解决这事吧!奴婢命轻,死就死了,奴婢……” 这怎么越说越荒唐了。谢蓁听的心里来了火气,伸手用力地拍在了桌面上,大声喝道:“胡闹!” 昙儿吓了一跳,哭声顿时噎住了。 她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真真是我见犹怜。 谢蓁不禁放缓了语气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把匕首给我,我能好好处理的。” “您要怎么处理?”昙儿抽噎道。 谢蓁失笑,这孩子倒知道拿她的话反问她。 “你待会儿站门口给我守着,我把这匕首埋到土里也好,扔到池子里也罢,总之不会让人发现的。” 昙儿闻言,也不哭了,伸手用力抹了抹眼泪,眼里亮晶晶地看着她——娘娘好厉害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做呢! “现在放心了吧?”谢蓁笑着,再次伸出了手,“给我吧!” “哦哦。”昙儿忙将那匕首拿了出来,放进了她手心里。 待她收回了手,昙儿又回味出其中的几分古怪,奇怪道:“那让我来埋,我来扔不就好了?何必脏了您的手。” 谢蓁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然后才斜睨了她一眼,幽幽道:“那难道要我给你守门?” 也是哦……昙儿讪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后脖子。 “还有,你以后莫要在说什么命轻这样的话。”谢蓁忍不住教训她道:“你以为你是猫有九条命吗?你记住,你就这一条命!你做什么要为了别人寻死觅活?” “可又不是别人,是娘娘啊……”昙儿大声辩道,声音在谢蓁灼灼的目光下渐渐低了下去。 “是我也不行!”谢蓁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是你主子!哪里有主子躲在丫鬟身后的道理?” 那哪里有让主子护着丫鬟的道理?昙儿撇撇嘴,却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记着,只要我还在,你就好好地顾着你自己那条小命!”谢蓁见她那副不服气的样子,就知她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便厉声重复了一遍,“只顾着你自己的小命就好!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昙儿忙点头答应。 语气摆明了就是敷衍。 谢蓁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还欲再训斥几句,就听到院外有人高声报道: “皇上驾到。” 谢蓁一惊,抬头看去,就见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已迈进了园里,身后只跟着一个常年伺候的公公,还有一个身穿靛青色道袍的陌生男子。 昙儿也瞧见了来的人,顿时脚下一软,倾身扑到了谢蓁身前,用力扯住了她的袖子。 “娘娘,娘娘!”她急道:“来不及了,匕首,匕首给我!” 谢蓁不容拒绝地摇了摇头,掀了掀唇瓣,无声道: “让开。听话。” 昙儿怔怔地看着她的唇形,身体就像是陡然间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倚着桌脚瘫软了下来,抓住袖子的手指慢慢松开,无力地垂下。 谢蓁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再不看她一眼,绕过她,径直走出屋去。 “皇上吉祥。”她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缓缓福身施礼。 第六章 夫君 身穿明黄色缂丝九龙绣袍的晋宣帝在主位上坐定,身着宝石蓝绣仙鹤长袍的高公公手持浮尘随侍一旁,穿着靛青色道袍的严烨与身穿明黄金丝五凤袍的谢蓁分别站立在主厅的左右两侧。 几人皆是各怀心思,或是漫不经心地扫视厅堂不怒自威;或是低着头斜眼窥视左右;或是背着手一派悠然自得;或是眼观鼻鼻观心处变不惊。 早前被谢蓁打发去泡茶的昙儿捧着雕红漆海棠花茶盘站在门口用力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缓缓迈进了主厅。 尽管她刻意放轻了脚步,但走动时裙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静寂的主厅里听来还是十分清晰,厅中的几个人便朝她看来。 昙儿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身体轻轻打着颤,脚下也有些发软,往日里不过几步就能走到的距离,现在走来,却像是绕了整个皇宫那么远。 谢蓁没有回头,却能想象到昙儿现在如同走在刀尖上的恐慌。 昙儿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一步一步,慢慢的。 谢蓁目不斜视地站着,似乎没有看见她投来的求救的目光,脚下却悄悄有了动作。 她借着宽大裙摆的遮掩伸脚轻轻踢了踢昙儿的脚。 “别怕。”她的声音很轻,才出口就随风散了。 昙儿却听见了,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忙用牙齿紧紧咬着唇——不许哭!不许给娘娘惹麻烦! 她终于走到了晋宣帝面前,躬身将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奉上。 好了好了。她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一丝欢喜的情绪,只依旧垂着头弓着腰缓缓倒退了几步,然后慢慢转身退下。 她对上了谢蓁关切的眼神。 娘娘,我没露怯!昙儿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谢蓁抿了抿唇,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慢着。”一个威严的男声突然道。 昙儿的脚步一顿,一股寒意自脚下升起侵袭向她的四肢百骸,她抓着茶盘的手隐隐用力,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缓缓回过身去。 谢蓁蹙眉看向了主位上坐着的男人,大晋朝的皇上,她的夫君。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视他,也是时隔一年后第一次再见他。 谁能想到,昔日恩爱、琴瑟和鸣的太子和太子妃,如今竟有一年不曾见过面了?谢蓁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 不过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三年前他还只是一国太子,受父皇猜疑,受兄弟觊觎,在朝中鲜有拥护者。她在祖父门外长跪不起,苦苦哀求祖父支持太子,保太子能顺利登基,向来疼爱她的祖父沉默了一夜,到底是答应了她。后来他步步谋划,陷害皇子,诛杀忠臣,最终逼得皇上退位,得偿所愿。 他在一年前登基为帝,封她为后,入主凤安宫,他们的孩子,当时年仅两岁的阿湛被封为东宫太子。 一时间,恭贺声不断,所有人望着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羡慕。 她也以为她等到了。 谁曾想,这一身凤袍就此束缚了她。她被禁足在了凤安宫里,至今整整一年了。 谢蓁犹记得他们新婚那夜,红烛下的新郎英英玉立,嗓音温醇如酒。 “我名唤晏铭,表字明玉。往后,你就唤我一声‘玉郎’吧!” 玉郎……谢蓁自往事中回过神来,嘴唇翕翕,眼睛看着主位上的男人有些茫然,一瞬后,又渐渐明亮。 一年不见,他英俊的相貌似乎苍老了许多。 谢蓁笑了笑,想来这一年他这个皇上当得并不轻松。 晋宣帝阖上了茶盖,抬眼看了看垂着头的小丫鬟,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朕方才进来时,见你跪在地上,可是犯了什么事?” 昙儿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皇上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知道了匕首的事?现在该如何是好?她该怎么回答才不至于害了娘娘?昙儿心里乱作一团,脑袋昏昏沉沉,却听到厅中响起了一个清越的女声。 “皇上为何只问她不问臣妾?她笨手笨脚打烂了食盒,臣妾斥责她几句难道不应该吗?”谢蓁杏眼圆瞪,一副置气的模样。 晋宣帝不禁失笑,“阿蓁,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哦。”谢蓁刻意拉长了语调,有些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臣妾这算不算是恃宠而骄?” 晋宣帝闻言一怔,继而开怀大笑,“阿蓁,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是啊!”谢蓁也笑,“托皇上的福。” 两人对话十分默契,对这一年的禁足只字不提,仿佛他们并没有分开一年似的,仿佛他今早还在她的牀上醒来。 大晋朝最有地位的两个人都笑了,其他人怎么敢不笑? 高公公捏着兰花指抵在唇下低低地笑。 严烨道长嘴角微微上扬,似嘲似笑,看着谢蓁的眼神昏昏。 昙儿已呆住了——怎么娘娘三言两句就让这厅里变得这么热闹呢? 她不禁朝谢蓁望去,就见谢蓁瞪了她一眼,“还不快退下?” 退下?昙儿顿时打了一个机灵,飞快地转过身,脚步不停地退下了。 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倒真像是怕挨谢蓁训斥的。 晋宣帝心里的疑窦顿时消散。 “阿蓁。”他招手唤道:“你来。” 他只说来,却不言赐座。谢蓁便往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站定。 “朕这一年,立了金玉为德妃。”他道。 金玉。谢蓁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犹如被针刺了一样。她这个义结金兰的姐妹原本早就谋划着要爬上她夫君的龙牀,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是吗?”她笑的明媚,“那么臣妾在此恭喜皇上佳人在怀了,同时也恭喜金玉得偿所愿。” 晋宣帝像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似的,继续道:“朕这一年,大秦来犯,朕贬了几个主和的文臣,点武将出兵对战,虽伤亡严重,但好歹将秦军逐出了我大晋国界。” “是吗?”谢蓁笑的真诚,“皇上圣明,此乃百姓之福。” “你说朕圣明?”晋宣帝也笑,语锋却渐渐犀利,“可有人却偏偏敢欺君罔上!你说,朕该怎么罚他?” “这是皇上的天下,您说怎么罚就怎么罚,臣妾怎么好做主?”谢蓁浅笑盈盈,他不说破,她也就装不明白。 “是啊!”晋宣帝长长叹了口气,像是有些累了,“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谁想要动摇朕的江山,朕便斩了谁。” “正是。”谢蓁点头,她还在笑,只是任谁都能看出她笑的有些牵强了。 毕竟被斩了脑袋的是她三哥,被投入监牢的是她谢氏亲族! “可是阿蓁,朕不甘心啊!”晋宣帝神情痛苦,“朕这个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你也清楚,那些事是朕心上的刺,疼的朕日夜不得安宁。” 皇位是怎么得来的……谢蓁微微一笑,不过就是那些肮脏的手段。所以现在为了掩盖那些罪恶的痕迹,他要让知情的人永远闭嘴么? 不过……她飞快地睃了眼一旁的严烨——能在严烨面前说出这番话,想来晏铭是很信任他了。 她正想着,却没提防地同严烨投来的目光相撞。 谢蓁眼睛微微一眯,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任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专心地继续同眼前的男人说话,“那皇上希望臣妾做什么?臣妾要怎么做,才能将那些刺拔掉呢?” 她说的如此坦然。 晋宣帝深深看了看她一眼,别有深意道:“阿蓁,你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 第七章 所求 “是啊!”谢蓁失笑,“皇上,您怎么忘了?您刚刚也这么夸过臣妾的。” 站在晋宣帝身后的高公公闻言顿时吓得一个激灵,皇后娘娘的意思难道是在说皇上糊涂了吗? 晋宣帝却没有发怒,反而笑着点头应道:“是么?是朕忘了。” 谢蓁故作惊讶道:“哎呀!皇上的记性如今这般差了,那臣妾有几件事还是同皇上说个清楚的好,免得皇上到时又忘了。” 这是在讨价还价了?严烨挑眉,他倒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敢和皇上谈条件。 晋宣帝的神情也很惊讶,他没想到当初那个可以为了他放下尊严跪求祖父一天一夜的女子如今变的不再事事依从他了。 不过到底夫妻一场。晋宣帝淡淡道:“何事?” 谢蓁微笑道:“臣妾请皇上好好教养阿湛,毕竟他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她特别在“第一个”这三个字上咬重了音。 这是想保住阿湛的太子之位么?晋宣帝笑了,只要她还有所求,那么就好拿捏她,最怕她无欲无求心如死灰。 他颔首,“朕会的。” 谢蓁又道:“这是其一。其二,臣妾的祖父年迈,还请皇上准许他携府眷离京回临安城颐养天年。” 这是想保住谢府的诸位亲人么?晋宣帝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朕准了。” 准了。谢蓁缓缓吐了口气,心里的连日来的担忧终于散了些。 “只此二事,再无所求。臣妾谢皇上恩典。”她福身,笑靥如花。 再无所求了么。晋宣帝看着她,目光沉沉。 这两件事都是为别人求的,她自己呢? “你近来可还好?”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朕方才听严烨说,你的婢女去司膳房给你拿饺子,却被司膳房里的人打伤了。这样的事难道常常发生么?” 什么样的事?受欺凌的事吗? 谢蓁摇头,“这一年来都还安好,只是最近出了这样的事。” 最近。想来是他公开发作谢家之后吧?那班奴才。晋宣帝莫名地觉得烦躁。 谢蓁看着他眉心渐渐攒起的戾气,微微皱眉,却不多说什么,只转过身面对严烨。 “说到此事,本宫还要多谢严烨道长。若非道长相救,只怕本宫的婢女是凶多吉少了。”她说着,盈盈福身。 严烨忙侧身,只受了她半礼,“娘娘礼重了。” “不重。”谢蓁嫣然,“方才的礼并不是谢道长相救,而是另有所求。” 原来是他会错意了。严烨眼神闪烁,故作惊讶道:“不知是什么事?当得起娘娘一个求字?” 听他的语气倒像是真的对她的事一无所知的样子。谢蓁心里冷笑,若不是她在食盒里发现了他藏的匕首,只怕也就信了他的话,受了他的蒙骗了。 谢蓁轻垂眼睑,不露痕迹地掩去了自己对严烨的敌意,面上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件事本不该麻烦道长的。可是本宫现在实在是找不到能相助的人了。”她娥眉颦起,言语里流露出了几分伤感,“道长方才既然已在司膳房见过了本宫的那个婢女,想必已看出她面色有异宿疾缠身了吧?实不相瞒,她自小便有不足之症,常年服药身体也不见好。本宫从不与人说起她的病情,怕耽误了她日后的亲事,却是不敢欺瞒道长。道长,您侍奉三清,又为陛下炼制丹药,想来定是能寻常医者所不能之事。本宫想请道长您赠一味丹药,好让我那婢女趁早离了药罐子,早日择个好人家。” 在司膳房见到的那个婢女?岂不就是刚刚奉茶挨了训斥的那个?可那个婢女看起来活泼机灵百伶百俐的,哪里像是有不足之症的样子?况且她还特意强调了是在司膳房见过的,想必是在提醒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严烨眸光一闪,从善如流道:“娘娘客气了。不过是一味丹药,娘娘同贫道说一声便是了,何须请赠?” 谢蓁见他附和自己,心里十分满意,面上却依旧焦急地追问道:“那依道长看,本宫那个侍女的病可是一味丹药就能治好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严烨皱眉,思忖了片刻,才迟疑道:“想来一味丹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谢蓁眼睛一亮,她正是要他这样说! 严烨看着眼前佳人突然生动起来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那道长可有法子根治这不足之症么?”谢蓁目光灼灼。 “这……”严烨语气一顿,他实在是拿不准她的心思,因此回答时总有些不确定,“有是有……不过……” 严烨语气踌躇,言尽于此,他恐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惹得皇上起疑了。 他含糊其辞,倒是正中谢蓁下怀。 谢蓁的眼睛灿若星子,语气又急又快,“道长不必有所顾忌。这个婢女自小就在本宫身边服侍,本宫早将她视作是自己的亲妹妹了。道长若有能救她的办法,只管尝试。若是道长怕每日进出后宫引人猜嫌,那本宫便将她遣出宫去,在道长观宇附近择一民房而居,也好方便道长医治。道长,您看这样可好?” 严烨这才明白她的用意,说那么多话,竟只是想不露痕迹地将她那个婢女安然送去宫去! 只是她为何会将此事托付于他?难道她就不担心他将此事禀明皇上么? “娘娘思虑周全。”严烨由衷叹道:“只是此事还要请皇上恩准。” “那是自然。”谢蓁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面向晋宣帝,柔声唤道:“皇上,您看这事……” 晋宣帝冷眼旁观了这许久,见谢蓁和严烨二人相谈融洽,心里早就有些不悦——她前一刻才对他说再无所求,下一刻就求到别人哪里去了!难道他这一个皇上还比不上一个道长? 他的语气便有些生硬,“朕怎么不知道你身边的婢女里有个身患不足之症的?” 谢蓁轻笑,“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哪里就能入了皇上的眼?” 晋宣帝冷哼道:“既然身有重病,又怎么能在你身前服侍?倘若将病气过给你可如何是好?早让朕知道,朕早就打发她出去了。” 谢蓁笑道:“臣妾哪里就有那样娇弱了?她虽是丫鬟,可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当初要是早告知皇上,将她打发出去,恐怕也是被贱卖了,臣妾心中不忍,便就一直瞒下了。今日恰好得见严烨道长,那丫鬟又蒙道长救过一次,可见她同道长也有些因缘,想来这也是她的造化,现下道长有能根治她的办法,臣妾便来请皇上的一道恩准,救救这个命苦的奴婢。” 晋宣帝朝事繁重,心系万民,平日里却不见得能为一个奴婢大发善心,不过既然谢蓁开口了,他自然不会拂了她的脸面。 “准了。”他随意地扬了扬手。 “谢皇上。”谢蓁福身,“如此一来,臣妾也能安心了。” 安心?安心赴死么?晋宣帝看着她,目光深沉。 “你。”他缓缓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今次一并说来,朕通通准了。” 这算什么?谢蓁失笑,是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想要最后做点补偿么? “好啊!”谢蓁莞尔,“今日冬至,那么臣妾就再请皇上赐一杯酒吧。” 那夜交杯结连理,今日鸠酒断恩情。 我谢蓁无悔矣! 第八章 托付 晋宣帝怒容满面拂袖而去——他问她可还有所求,她倒好!居然一心求死! 高公公“哎哟”一声提步匆匆跟上,只在和谢蓁错肩而过时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最后留下来的却是严烨。 “娘娘率性当真让贫道佩服。”他笑道,如今厅中只有他们二人,他倒显得自在多了,谈笑间不似方才那般拘谨。 谢蓁微微一笑,也不再作态,随意地坐在了主位上。 “道长的悟性也让本宫惊叹。”她说着话,却并不看严烨,只垂眸抚弄着自己染了凤仙汁的指甲,“本宫才说一句,道长就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如此善解人意,难怪能得皇上看重。” “娘娘此言差矣。”严烨闻言缓缓摇头。 “哦?”谢蓁挑眉,这才正眼看他,不悦道:“现在此处就道长与本宫二人,难道道长还要同本宫虚与委蛇么?” 她说话倒是直白。严烨忍不住笑道:“娘娘可是冤枉了贫道。贫道待人一向真诚,娘娘说贫道虚伪岂不伤人?” “是么?既如此,道长倒是说说,本宫方才那一句,究竟有什么不对?”谢蓁看着他,目光炯炯。 严烨道:“娘娘说贫道善解人意,贫道自觉受之无愧。只是娘娘又说皇上看重贫道,如此贫道便觉得娘娘错了。” “为何?”谢蓁不解道。 严烨正色道:“只因皇上看重的并不是贫道这一个人,皇上看重的乃是三清和丹药。” “道长何意?”谢蓁皱眉。 “皇上只是需要一个人信奉三清并能炼制丹药,至于这个人是叫严烨还是叫严花、严树其实都没什么所谓。”严烨笑道:“娘娘聪慧,想来应该能明白贫道的意思。” 谢蓁默然。 自古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晏铭身为一国之君,深知民心民意能载舟亦能覆舟,故而一向仁政,但并不是所有旨意都能让百姓接受并遵从的,当出现百姓们反对的声音时就需要严烨这样德高望重的道长出面,献上祥瑞,言明皇上所举乃是遵从天意,以此安抚民心。说到底,不过是皇家的手段。 谢蓁斜睨了严烨一眼,淡淡道:“道长可知你方才所言已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若本宫在皇上面前告你一状,只怕你这个道长真要换哪个叫严花、严树的人来当了。” “娘娘说笑了。”严烨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紧张害怕,只悠然道:“此间除娘娘与贫道二人之外再无旁人,若娘娘告我一状,皇上找贫道对质时,贫道自然不会承认,娘娘只不过是空口无凭,皇上未必会信。” “纵然皇上此时不信,也不代表心中不疑。至此以后必定处处猜疑你,你往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容易。”谢蓁冷笑道。 严烨蹙眉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娘娘所言极是。是贫道一时失言,让娘娘抓住了把柄。不过……” 他目光闪动,脸上苦闷的神情顿消,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笑,“贫道却坚信娘娘不会这么做。” 果然是个聪明人。谢蓁眼里流露出赞赏之色,故意为难他道:“道长就这样相信本宫?” “为何不信?”严烨反问道:“信任是相互的,娘娘既然相信贫道,那贫道自然也相信娘娘了。” 谢蓁“哧”的一声笑了,“本宫几时说过相信道长?道长可是昨夜发了梦么?” 严烨闻言,故作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贫道误会了。既如此,那贫道不免要多问一句,娘娘既然不相信贫道,又为何要将那婢女的性命托付于贫道呢?” 话已至此,再这样相互试探就没意思了。 谢蓁抿着唇笑道:“道长为何赠与本宫匕首,本宫就为何要将她托付于道长。” “哦。原来是因为那柄匕首。”严烨点了点头,又道:“既说到了那柄匕首,那么还请娘娘恕贫道自作主张之罪。” “哦?”谢蓁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贫道观当今朝局,知皇上极力打压谢家,料想娘娘恐怕也难以幸免,故而特意赠一匕首,让娘娘防身之用。”严烨言之切切。 谢蓁却只发出一声轻笑。 “谎话连篇。”她笑着摇头道。 严烨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谢蓁的眼睛明亮,像是看穿了他似的,“那匕首想来不是给本宫防身用的,而是想让本宫不堪受折磨时自裁用的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娘娘。”严烨苦笑道。 谢蓁虽拆穿了他,却无意让他难堪,便又笑着解围道:“虽说这匕首于本宫无用,但道长的好意,本宫还是心领了。” “是贫道多此一举了。”严烨叹了口气道:“方才娘娘请皇上赐酒之举,当真是大无畏,让贫道钦佩。” “好了。”谢蓁抬手打断他,“本宫这辈子听到的奉承的话已经够多了。道长若真是敬重本宫,那么就请代本宫好好对待照顾那婢女吧!” 谢蓁说完,又幽幽叹道:“本宫不问道长究竟为何相助本宫,只因本宫如今身陷囹圄,无论道长是出于对本宫的同情也好,还是另有所图也罢,本宫如今都许不了道长什么了。今日所托所请,只有来世在还报于道长了。” “娘娘言重了,贫道自当护她周全。”严烨微微躬身,拱手施礼。 谢蓁轻轻颔首,不再多说什么,转头高声唤道:“昙儿。” 躲在茶房里的昙儿听到声音急急忙忙地跑进厅里。 “娘娘,皇上走了?”她顾不得厅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只焦急地拉着谢蓁的袖子,细细地打量着她,“您可还好?没受什么伤吧?” “我还好。”谢蓁轻声宽慰她,又伸手将她拽在手心里的袖子轻轻抽了出来,轻咳一声道:“你也注意点,还有人在呢。” “我也是担心娘娘嘛!不过娘娘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昙儿眼睛有些湿,忙借着转身的动作胡乱地抹了抹眼睛,这才看清了含笑站在厅里的另一个人。 “道、道长?”她讶然道:“您怎么还在……” 昙儿的话语一顿,想到他藏在食盒里借着自己的手送进来匕首,心里顿时生起一丝警惕。 “您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她向左迈了一步,将谢蓁挡在了身后,压低了声音,小声同谢蓁道:“娘娘,皇上是几时走的?您怎么不早唤了我进来?道长他居心叵测,万一设计陷害娘娘可怎生是好?” 谢蓁莞尔,“你当初不是还把他夸的跟神仙一样好么?怎么这会儿又说他居心叵测了?” 昙儿的脸一红,辩道:“那还不是因为我那时不知道他偷偷在食盒里藏了匕首嘛!谁知道他在里面藏柄匕首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因为是在一个屋子里,主仆二人说话又没有特意放轻音量,因此什么该听的不该听的严烨都听得个齐全,方才谢蓁打趣昙儿的话他也听得明白,但因那话多少是有关少女倾慕的心思,因此他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聋作哑。此时听到昙儿说他居心叵测,他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出言辩解道:“昙儿姑娘可真是误会贫道了。贫道赠予匕首实在是出于善意,并非别有居心。” 昙儿“哼”了一声,眼睛瞪圆,双手叉腰,摆明了不信他的话。 严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娘娘,您同昙儿姑娘好好说说吧!” 谢蓁见他一副难以招架的模样,不禁失笑,心里却是放心不少——想来以后昙儿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伸手拉过昙儿,柔声道:“昙儿,你先听我说。” 昙儿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心里顿时有些不安,喃喃道:“娘娘。” 谢蓁微微一笑,“昙儿,我方才已求得皇上恩准,准你出宫,你今日就同道长去吧!” “准我出宫?”昙儿惊讶地瞪大了眼,“娘娘为何要我出宫?我又为何要同道长去?” 谢蓁对她眨了眨眼,促狭一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身为你的主子,自然要给你找个好人家。你过的好,我也能安心些。”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厅里的人都听得清楚了。 严烨的面色微红,伸手抵在唇下轻咳一声,提醒道:“娘娘,贫道是个道士。” “本宫知道。”谢蓁瞪了他一眼,“道士怎么了?道士难道就不能娶妻生子吗?那小道士是怎么来的?” 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简直是胡搅蛮缠!而且他只答应要护昙儿姑娘周全,却没说要娶昙儿姑娘啊!严烨又气又急,一时间无语凝噎,只愤愤地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昙儿却是心思敏感,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急急道:“娘娘如何就要打发我出去?什么叫我过得好,娘娘才能安心?那我若出了宫,娘娘又要去哪里?” “我能去哪里?”谢蓁笑道:“我哪里也不去,一辈子都在这里呆着。” 死在这宫里,也算是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了吧?她这也不算是在骗昙儿。 第九章 赐鸠 “你出宫后,若是记挂我,就让道长带你进来看看吧!不,你还是别进宫了,你总是冒冒失失的,万一冲撞了贵人,我可护不住你了。”谢蓁笑着打趣她,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拂到耳后,“你往后须得听道长的话。当然……” 她放轻了声音,附耳在昙儿耳边道:“我方才告诉你的话,你也要记得,好好的活着,不要随意为人舍弃自己的生命。道长若是害你,你但凡觉察出不妥,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先同他周旋,然后趁他不备,有多远逃多远,知道了么?” “嗯。”昙儿咬着唇,轻声答应。 “圣旨到!”院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嗓音。 严烨猛地转过身来。 “来了。”他喃喃道。 “是啊!”谢蓁微笑着整袍站了起来,“听声音像是高公公亲自来了。若是被他看见道长还在这里恐怕不好,道长且先带着昙儿下去避一避吧!” 昙儿瞪着眼睛,茫然问道:“道长是男子,回避是应该的。可为何连我也要回避?娘娘,您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荒唐!”谢蓁竖眉轻斥道:“难道本宫事事还要向你报备么?” 昙儿一怔。 娘娘从来没有对自己摆过皇后的架子的,就连自称也是同过去在谢家一样称为“我”的,这还是娘娘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宫 ”…… 严烨早已大步上前将犹在怔愣的昙儿拖离了正厅。 高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蓁倚坐在主位上,厅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娘娘。”他作势就要行礼。 谢蓁忙坐正着了身子,抬手制止道:“高公公是带着皇上的圣旨来着,这礼数就免了吧。” “谢娘娘。”高公公才微微弯了弯的脊背立马又挺得笔直,“娘娘,您看这……” 他说着,眼神往地上瞟了瞟——接圣旨呢,娘娘您还坐着不合适吧? “哦。”谢蓁点头应了一声,从容起身,缓缓下拜,轻声笑道:“高公公,宣旨吧!” 高公公看了她一眼,手腕一动,抖开了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谢氏无德,贪赃枉法,实在可恶,着废其封号,缴还凤印,迁入冷宫。” 谢蓁垂着头,耳边是高公公宣旨的声音,脑海里却闪过一年前册封皇后那时的情景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女淑慎性成,性行温良,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皇后,钦此!” 好一个淑德含章!如今却落得一个实在可恶的下场。 谢蓁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娘娘,接旨吧!”高公公合上圣旨,看着跪在地上的微微出神的谢蓁,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废后谢氏接旨。”谢蓁微微一笑,双手高举自他手上接过了圣旨,慢慢站起身来。 “娘娘,陛下还赐了您一杯酒。”高公公又道,说着睨了那小太监一眼,示意他将酒端上来。 那小太监忙诚惶诚恐地上前,将一个芙蓉白玉杯摆在了桌上。 “是了。还是本宫亲口向皇上求的呢!”谢蓁笑了笑,伸手拿起了那酒杯,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赞叹道:“果然是杯好酒。” 是杯好酒,可惜也是杯毒酒。高公公心里叹了口气,“娘娘,皇上说了这杯酒滋味虽不错,就是太冲了些,娘娘若是不喜欢就别喝了,皇上改日再赐好入口的酒来。” 怎么?现在是舍不得她死了么?谢蓁失笑,“不必,烦请公公去回了皇上,就说此酒甚好,本宫甚是满意。” 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对皇上和废后谢氏之间的事十分清楚,自然知道晋宣帝是舍不得谢后娘娘死的,此时听谢蓁这么说,不禁唏嘘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蓁笑而不答,螓首微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公公,回去复旨吧!” 高公公叹息而去。 昙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跪在了谢蓁身前,泪水涟涟。 “娘娘您骗我!您说您会一直呆在这里好好的,怎么眨眼就要迁入冷宫里去了?我不走!娘娘在哪我就要跟到哪里!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和娘娘一起搬到冷宫里去!” 谢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醉酒了还是毒发了,当下被她哭得有些头晕,伸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勉强笑道:“别胡闹,别给道长添麻烦。” 她说着,不由又有些庆幸,好在晏铭没在圣旨上写清鸠酒赐死这样的话,否则还不知道昙儿要拉着她怎么哭呢! 严烨见她面色有异,心里也有些担心,忙上前一步,自袖中掏出一卷细线,道:“娘娘可容贫道把一把脉?” 人都要死了,何必还拘泥于什么礼节?谢蓁哈哈一笑拂起袖子,“把线收起来吧,太麻烦了。” 严烨也不啰嗦,将那线放回袖中,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如何?还剩几个时辰?”谢蓁淡笑道。 严烨踌躇道:“一个时辰。” “这么快?”谢蓁挑眉。 严烨忙道:“娘娘,贫道虽然解不了这毒,但是贫道这里有丹药,多拖延几个时辰是没有问题的,您看您……” “不用不用。”谢蓁笑着抽回手,将袖子放下,“快些也好,我心事皆了,阿湛又远在幽州,这一时之间也赶不回来,我再多几个时辰也没什么意思。” 在一旁的昙儿早听得呆住了。 “娘娘,你们在说什么呢?”她颤抖着声音道:“为何我一点都听不明白?说什么只有一个时辰了?谁又中了毒了?是娘娘您吗?您为什么会中毒?” 她哭道,泪眼模糊间看到了桌上的白玉杯。 “是不是、是不是皇上赐的酒里有毒?娘娘、娘娘您为什么要喝下这酒啊!娘娘!娘娘……” 她的哭声戛然而出,眼睛一闭,整个人软软的向后倒去。 “昙儿!”谢蓁惊呼一声,伸手要去拉她,却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严烨的怀里,不禁挑眉怒道:“严烨,你做什么?” 严烨扶着昙儿,苦笑道:“娘娘莫怪!贫道只是点了她的穴道而已。昙儿姑娘哭的太大声了,高公公还没走远呢,若是听到这声音去而复返……”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谢蓁却已明白了他话里的严重性,心里不禁赞叹他的心思缜密。 “你说的不错。”她颔首道:“趁现在,你带着昙儿出宫去吧!记住,好好待她,莫要回来了。” 第十章 故人 日影西斜。 昏迷的昙儿被严烨带走,红菱方才借口去添衣至今未归,小宫女们只守在院外不敢进殿,凤安宫里一派冷清。 谢蓁净面后坐在葵花镜前,自一旁大红描金海棠花的妆奁匣子里寻出了一支镂空穿枝梅花纹钗,抬手换下了发间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又用螺子黛细细地描了眉眼。 不知道晏铭赐的酒里下的是什么毒,等毒发的时候会不会七窍流血死相难看?也不知道等她死了后晏铭还会不会来看她?或许不会来,只命宫人来收敛她的尸体?又或许会来,看着她的尸体回忆起他们过去的幸福时光? 谢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胡乱想着。 镜子里的人颊上两抹杏子粉,唇间一点洛儿殷。 她笑一笑,镜中人那轻颦的眉也渐渐舒展开了,精致的面容顿时鲜活起来。 谢蓁突然觉得可笑,纵然她将死,纵然他薄情,她到底还是希望他记得自己美丽的样子,在他心里给自己留有几分最后的体面。 她眼波流转,心思又飞远了。 “朕这一年,大秦来犯,朕贬了几个主和的文臣,点武将对战,虽伤亡严重,但好歹将秦军逐出了我大晋国界。” 她想起了方才晏铭说的话,心里有些欣慰——虽说他这个皇位来路不正,但也还算是一个极有魄力的好皇帝了!如此也不枉费当初祖父和周将军两人扶持他的一番苦心。 想到这里,谢蓁的眉头微蹙,心里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点武将出战……伤亡严重…… 谢蓁心下一沉。 她刚开始被禁足那会儿,心不能静寝食难安,昙儿便将自其他宫人处听来的消息说于她听供她解闷哄她开心,有一次便提起了领兵征秦的靖和军主将,她那时只是勉强笑笑并不以为意,此时却异常清晰地记得昙儿说的那位主将的姓名。 周易!“上京三公子”之一的弄月公子——周易!周将军的独子! 谢蓁呼吸一窒,猛地站了起来,宽大的袖子带翻了那妆奁匣子,匣子里的珠花簪钗顿时散落一地。 谢蓁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了,她浑身颤抖,心里既害怕又悲哀。 是了是了!什么征讨秦军都是借口!晏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周易战死在沙场上!周将军年事渐高,加上过去常年征战落下了一身伤病,这两年身子骨大不如前,未必能经受的住丧子之痛! 然后晏铭又以倒卖军需之罪发作谢家,祖父革职、三哥被斩、族人入狱,谢氏一族就此没落,谢氏子弟再难登上大晋朝堂! 晏铭这是要将当年目睹他逼宫一事的知情人赶尽杀绝! 晏铭根本没有打算放过谢氏一族!他表面上答应她放祖父与族人离京,但暗地里说不定早就安排了杀手!只要祖父一离京…… 谢蓁不敢再想下去,抬脚就往外走。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等死!她要去找晏铭! “娘娘。”一个惊讶的女声自门外传来。 谢蓁的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就见门外身穿杏色对襟小袄的红菱一脸担心地急急迈过门槛。 “娘娘,您的脸色这样难看?出什么事了吗?还是身子不舒服?昙儿去哪里了?”她一面问着,一面伸手来扶谢蓁。 谢蓁侧了侧身,避过了她的手。 红菱的手落了空,脚步不由得顿住,垂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 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对她这样冷淡?红菱心里有些恐慌。 谢蓁没有理睬她,提着裙摆迈出了正殿。 院子里站着的宫装丽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是你?”她讶然,旋即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红菱。 红菱低着头,肩膀轻轻颤动。 谢蓁心中了然,深吸了口气,勉强将心里的不安压下,紧抿的嘴角绽开了一个微笑。 “本宫还以为这婢子领了谁来了,原来是德妃。” 德妃抿着唇“吃吃”笑了两声,走上台阶,亲亲热热地挽了谢蓁的手。 “是我。姐姐你这一年在凤安宫里养病想来很是寂寞吧?妹妹我特意来陪姐姐说说话!” 她说着,对着谢蓁眨了眨眼睛,显得天真浪漫又淘气。 养病?谢蓁挑了挑眉,原来她被禁足的这一年,晏铭对外的解释是她病了。 这个借口简直是滴水不露,待她毒发身亡,晏铭就能发讣告称她病逝了,想来到时根本不会有人起疑。 不过德妃她既然收服了红菱,那又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被禁足了的真相?谢蓁嘲弄一笑,抬手轻轻抚了抚额角,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的手,“本宫听说妹妹你如今恩宠正盛,却不知道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叙旧?” “哎呀,是哪个该死的宫人在姐姐面前乱嚼舌根?姐姐怎的也拿这话打趣我?”德妃娇嗔地跺了跺脚,脸上却不自觉地飞起一抹红霞,衬得面庞更加娇媚。 谢蓁睨了她一眼,并不接话,转身回了正殿。 德妃的笑脸一僵,看着她微风扶柳般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妒意。 “姐姐怎么不理我?”她心里虽恨,笑容却十分甜美乖巧,紧跟着谢蓁的脚步也很轻快,说话的声音更是清脆动听如黄莺,“可是怪妹妹我这么迟才来看你?若是因为这,姐姐可是错怪我了!我往日常和皇上提起要来看姐姐,皇上却总是不应允,说是我身子骨弱,万一沾了病气……哎呀……”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似的,伸手掩住了嘴,着急道:“姐姐,我说错了。皇上不肯我来看你,一定是担心我太过吵闹,影响姐姐静养,所以才不肯我来的,姐姐你可千万别误会皇上,更别同皇上置气啊!” 谢蓁看着她自导自演,心里只觉得可笑。不过她既然一心想让自己拈酸吃醋,可见是自己这个皇后被废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否则她就不会这样做戏刺激自己,只会光明正大的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 “那是自然。”谢蓁微微一笑,“皇上方才才来看过我,还带了严烨道长来给我请脉。皇上如此有心,我又怎么会同皇上置气呢?” 德妃一怔,询问的目光朝红菱望去。 红菱却只直直地盯着谢蓁,神情既惊还喜。 这个没用的小蹄子!德妃心里骂了一声,面上却做出十分欢喜的样子。 “皇上既然带了严烨道长来给姐姐请脉,那想必姐姐的病不日就要好起来了!”她说着,又有些埋怨的扁了扁嘴道:“皇上也真是的,怎么就自己偷偷来了?也不同我说一声,我也好让司膳房准备一些姐姐爱吃的点心一起送来啊!” 敢说皇上偷偷摸摸,可见平日里晏铭对她果真是极宠爱的。 谢蓁看着她年轻娇艳的脸庞、裹在宫装里的婀娜身段,还有微笑时那眼角眉梢透露出的妩媚风/情,心里不得不承认像她这样的女人确实很有办法讨男人的欢心。 而晏铭再怎么野心勃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金玉。”谢蓁突然很想同她谈一谈。 德妃一愣,金玉是她的名字,而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不,其实也并不是很久,她还记得一年前面前的这个女人总会温柔的唤她“金玉金玉”,只是后来这个女人被禁足在了凤安宫,她则被皇上封为德妃,金玉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人叫了,不管她走到哪里,周围的人都会恭敬地称呼她一声娘娘,日子久了,她竟也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因此当下听来还有些恍惚。 “姐姐。”她轻声答应,嘴角的笑却显得有些勉强,她并不高兴金玉这个名字再次被人提起,因为那些伴随着金玉这个名字的往事并不值得回忆。 她是德妃!她是德妃!不是卑微的、像是牲口货物一样可以随意被人买卖的金玉! 不是! 金玉挺直了脊背,好像这样就可以将过去那个总是弓着身子的卑微的自己从记忆里、从心底里、从骨子里抹去一般! 谢蓁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知她是想起了那些悲惨往事,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只是有些话却是一定要说个明白的。 谢蓁硬起心肠道:“金玉,你七岁进的谢家,至今也有十四年了吧?” 金玉此时连假装的笑也做不出来了。 谢蓁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这十四年来,祖母疼爱你,祖父准你和我们谢家的子女一起上课,家里的姐姐兄长也都待你不薄是不是?” 金玉双眸失神,睫毛轻轻颤动,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谢蓁趁机又道:“我记得你当初很喜欢三哥的,是不是?” 三哥……谢玧…… ———————————————— ps:今天周二,无辛新书冲榜,请有推荐票的亲把票投给无辛~还没有收藏的亲要记得收藏哦~还有,亲们能给无辛写条长评么? 第十一章 恨恨 金玉像是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回到了那个俊秀机灵的男孩身边,那时他是学堂里最聪明的学生也是学堂里最叛逆的孩子,书背的再好也会因为犯的各种错而被先生罚站,她就坐在角落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然后被先生点名批评,捉上去和他一起罚站。 满室哄笑里,身边的他对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嘿!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我?” 她顿时红了脸,垂下头紧紧抿着唇就是不肯回答,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瞧他。 “是。”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不知是回答记忆里那个男孩的问题,还是在回答谢蓁的问话。 谢蓁猛地拔高了声音,喝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哥他被斩首于菜市口?” “我也不想的!”金玉脱口道:“我不想的!我不想他死的!”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可是我无能为力啊!皇上盛怒,当下给他判了刑,我连给他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三哥……谢蓁鼻子一酸,想到一向骄傲潇洒、纤尘不染的三哥最后却丧命在了污浊的菜市口,顿时泪盈于睫。 不能哭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决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流眼泪上面! 谢蓁死死地咬着唇,强迫自己忍住了眼泪,嘶声一字字道:“你救不了他,可你能帮他,你愿不愿意?” 金玉凄惨一笑,“帮?怎么帮?他人都死了,还要我帮什么?” “他死了,可他的家人还在!你若能替他保住他的家人,他一定很高兴。”谢蓁看着她,目光殷切。 金玉麻木的看着她,嘴唇掀掀,唇齿间突然逸出一声古怪的笑来。 “我知道了。”她越笑越大声,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你是想让我去求皇上放谢家一条生路!是想让我保住谢氏族人的性命!可是,来不及了,哈哈!一切都迟了迟了!” “什么迟了?”谢蓁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厉声问道:“什么迟了!” “你不知道吧?”金玉娇美的脸上扬着诡异的笑容,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似的,不仅不避,反而凑到了谢蓁面前,咯咯轻笑道:“谢氏族人除了老祖宗老夫人外全被关在牢里,他们的饮食皇上早就关照过,监狱长每天亲自将一定剂量的毒药拌进他们的饭里,你猜他们还能活几天?” 她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谢蓁心里一痛,喉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不可能!”她瞪着金玉,不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你骗我!若是真的,晏铭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 “怎么不可能?”金玉反问,像是十分满意她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似的,压低了声音笑道:“这个就是我替皇上出的主意啊!一天一点的毒药不会让他们马上死去,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死于这一点一点加深的毒性!到时候监狱长只说他们是病死或是不堪受苦自尽而死,有谁会去查他们真正的死因?你说,我的主意是不是很妙?” “你!”谢蓁眼里闪着愤怒的光,抬手就要给她狠狠的一记耳光。 “娘娘。”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的红菱机敏地大步上前,架住了她的手,俨然是要维护金玉。 “滚!”谢蓁喝道。 红菱不为所动,抓着她手腕的手也不见丝毫放松。 “你是不是被她灌了*药了?”谢蓁气道:“你有没有听到她刚刚的话?我们谢府上下数百口人都要被她害死了!这其中也有你的父母啊!你怎么还要护着她?你怎么还要护着她!” 红菱泪流满面,却依旧寸步不让。 “娘娘。”她哭道:“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谢蓁身子轻轻一晃,怅然若失地松开了抓住金玉手臂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是啊。就像她对昙儿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可以活,如此就要好好的活,为自己活!她有什么理由责怪红菱贪生怕死呢? 她退一步,金玉却一把推开红菱,逼上前来。 “还有一件事,我也要让你知道。”她的面容因为太过高兴而扭曲,声音也兴奋地发抖,“你的阿湛,皇上已命人将他接回来了,想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也知道幽州来京路途遥远,途中凶险自不必说,若是护送的人一个大意,你的阿湛说不定就要葬身虎腹了!我这个做姨娘的不忍心,专门派了心腹去接他,一定将他的尸首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给姐姐!” 谢蓁眦目欲裂,双眼血红,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嘶声喝道:“你敢!你若敢伤阿湛分毫,我就将你千刀万剐给阿湛报仇!” 金玉却丝毫没有在意她的威胁,她还在笑,笑的有些癫狂。 “你现在算什么?不过是徒有一个皇后的虚名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年是被皇上禁足了吗?你死期也不远了!你怎么还有可能翻身?怎么可能将我千刀万剐?怎么可能给你的宝贝儿子报仇?你少痴心妄想了!哈哈!你们都该死!你们早该死了!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谢家为什么叫我读书识字,不过就是为了让我做你的挡箭牌!替你嫁给不受宠的皇子!替你去死!哈哈!可惜你们最后都没想到吧?我最后还是嫁给了当今皇上!我现在是正得宠的德妃!而你呢?你不过是个快要死的弃后罢了!哈哈……”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缓缓地低下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 那里插着一柄匕首,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衣襟。 “你怎么敢……”她瞪着谢蓁,嘴角淌下鲜血。 谢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该死。” 她说着,手腕一个用力,将那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溅到她的脸上,她却无动于衷,只拿着匕首用力地又向金玉的胸口刺去。 一下一下。 “你该死。” “你该死。” “你该死。” 她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没了声音没了呼吸的金玉,机械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终于回过神的红菱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往殿外跑去。 “血血血。救命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她大声哭喊着,竟像是被骇疯了。 只是她还没跑下台阶,身子就猛地一颤,顿时扑倒在地。 她的背后泅开了一片血迹,一柄飞刀没入后心。 她瞪着眼睛,脸上还保持着惊骇的神情,人却已经不能动了,她死了。 殿外的长廊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 “皇上。”他恭声道:“您不进去看看么?” 晋宣帝看着那殿门,神情晦涩不明,“她也死了吧?” 方才出手的那人侧耳听了听,果然没听见了那个机械重复的女声,“想来是毒发了。” 晋宣帝沉默了片刻,才犹豫道:“那毒药发作时痛苦吗?” “不。死的很快,感觉不到什么痛苦的。”那人摇头,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皇上嘱我将匕首带给谢后娘娘,难道是预料到德妃娘娘会来?” “嗯。”晋宣帝轻轻颔首,“这是金玉欠她的。” 那人还想再问什么,晋宣帝却已经转过身去了。 “走吧。” 那人不敢再问,忙提步跟上。 却听走在前面的晋宣帝又道:“那个叫昙儿的丫鬟很讨阿蓁的喜欢,既如此,就送她下去,让她继续伺候阿蓁吧!” “是。”那人应道,宽大的袖子里,有道寒芒在一片靛青色间一闪而过。 ——————————————————ps:今晚网一直连不上,还担心更新不了了呢~不过,还好还好。嗯,继续求推荐票求收藏,谢谢亲们。 第十二章 醒来 身穿白色囚衣的男子被五花大绑地押上了邢台,他不肯跪,押他的狱卒就用力踹在了他的腿弯处,几个人死死地压着他跪下了。 身穿红衣、红巾包头,相貌丑陋的刽子手手持砍刀一脸狞笑地走了过来。 他一脚踩在了男子的脑袋上。 他的力气很大,男子几次用力都没能挣开来,狱卒们见状便都退了下去。 刽子手单手拎起一坛酒,仰首猛灌了几口。 他的动作实在是粗鲁不堪,酒坛又举得很高,酒水哗啦啦地流到了他的脸上、流进了他的嘴里,没入口的酒就顺着他肮脏的胡须滴到了他裸/露的胸膛上,溅到了男子苍白秀气的脸上。 “滚开。”男子冷冷地看着他,眼里闪过厌恶之色。 刽子手挨了骂,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些兴奋,上京城的公子们向来是傲慢惯了的,今天终于有一个落在他手里了!他也要让这公子哥尝尝他的厉害! 他哈哈大笑起来,手腕一倾,坛子里的残酒就尽数倒在了男子的脸上。 酒水划过男子的脸庞,刺激着他的眼睛,他却是眨也不眨,只瞪着这刽子手,眼里的怒火像是要把刽子手灼穿一般。 那刽子手斩下的脑袋也不少了,却还是被他瞪得心里生寒。 “敢瞪你老子?”他故作凶狠地瞪着眼,双手握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 “老子要你的狗命!”他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将手上高举的刀用力挥下。 这刽子手虽然粗俗,刀却磨得很利,砍人脑袋真就是刀光一闪的事情。围观的人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刀刺进木头的声音,就像是市场里卖肉的屠夫在木桩上砍猪骨头的声音似的,然后就见一道血雾在空中弥漫开来。 男子身子一歪倒在了邢台上,那头颅咕噜噜地滚得好远。 他的眼睛睁大,嘴巴微微张着,好像还在说话。 好像还在说:“阿蓁,快跑。” 阿蓁快跑。 “三哥!”谢蓁尖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帐子里昏暗,屋外长廊上悬挂着的灯笼的光影影绰绰地透了进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的毒还没有发作么?金玉呢?金玉死了么? 想到金玉,谢蓁的手不由得攥紧,手下却是一片温软。 是上好的蚕丝被。谢蓁一怔,拥被坐了起来。 借着屋外微弱的光线,她大概能看出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墙角的面盆架、窗边的梳妆台、西墙的顶竖柜,这些隐在阴暗里的陈设竟让她莫名地觉得熟悉。 她这是在哪里?谢蓁眉头微拧,旋即又松开了。 罢了,反正她就快要死了,死在寝殿里或者是死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又有什么不同? 她抱膝坐在黑暗里出神。 三哥死的时候,她还禁足在凤安宫里,对宫外的事一无所知,若不是那天她见昙儿面色有异,追问了昙儿几句,恐怕还不知道三哥已经死了。 那段日子,她总是早早就寝,想着能在梦里见到三哥,却常常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今夜三哥终于到她梦里来了,三哥对她说:“阿蓁,快跑!”。 谢蓁的眼泪像豆子一样砸了下来。 三哥临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真的这样呼喊着,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晏铭对祖父和族人们下了杀手,所以想让他一向疼爱的妹妹不要再费心思救人,赶紧逃命去呢? 因为活着的时候没能见到她,所以死了以后也放心不下她,还要来她的梦里叫她快跑。 可是三哥,我不会跑、不会逃,因为我不甘心!谢蓁死死地咬着唇。 她原以为能用自己的死换来晏铭的心安、换取谢家人的平安,却没想到原来晏铭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谢家人!他表面上答应了她的请求,却早就在族人们的饭菜里下了毒!而金玉、金玉居然也参与其中! 是金玉啊! 谢家教养了她十四年,她怎么能给晏铭出那样的主意?她怎么能!她怎么还敢得意地把真相告诉自己?她怎么敢! 还有阿湛!她苦命的阿湛!他还那么小,什么都还不懂,金玉她怎么能忍心害他的性命! 谢蓁用力的攥紧了拳头,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 该死!她该死!不只是她,晏铭也同样该死!他们害死了族人!害死了三哥!害死了阿湛! 匕首呢?她的匕首呢?把她的匕首拿来!她要去杀了晏铭! 谢蓁心里愤怒地呐喊着,伸手胡乱地在牀上摸着。 牀上却是除了一牀锦被和一个木枕之外什么都没有。 好好好,没有匕首,她就用这枕头砸死他!谢蓁抱过那枕头,掀被下牀。 顾不得披衣,顾不得穿鞋,顾不得点灯,她跌跌撞撞地冲门的方向跑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风涌了进来,吹的她未梳起的头发向后飞扬。 谢蓁穿着一件玉白色中衣,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赤脚急急迈过了门槛。 站在灯笼下,她环顾左右,入目却是一条曲折的长廊。 这到底是哪里?晏铭、晏铭在哪里? 她拔脚就要去找那个该死的薄幸郎,脚下却是一沉,竟没能抬起。 怎么回事?她惊恐地打了一个激灵,是毒发了吗?所以她的脚动不了了么? 不、不行!晏铭还没有死!她还没有为祖父还有族人们报仇!她还不能死啊! 谢蓁心里慌乱。 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哭喊的女声。 “小姐,小姐,您不能去啊!” 谁?谁是小姐?是在叫她吗?谢蓁茫然地回过头,却见一张清丽的面容梨花带雨地看着自己,她的身体扑在地上,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腿。 看到她,谢蓁顿时大怒,抬手就打了下去。 “好你个红菱,你个贪生怕死的人!你还敢拦我!你这样做对的起乳娘吗?” 红菱一怔,她只不过是听娘的话,拦住小姐,不要让小姐到夫人的院子里,以免冲了小少爷,怎么就成了贪生怕死了?怎么就对不起娘了? 谢蓁见她愣神,趁机踢开她,转身就跑。 “你别想拦着我!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红菱“哎哟”一声,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听到她的话,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也顾不上自己心口上的疼痛,起身就追着谢蓁的背影去了。 “小姐!您不能去啊!我知道您不希望夫人生下小少爷,可是不管怎么样,小少爷始终是您的弟弟,是四房的唯一的男丁啊!您不能杀了他啊!” 谢蓁的脚步一顿。 第十三章 怎会 谢蓁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瞪着她道:“你说什么?什么弟弟?” 她这一停,红菱就轻易追上了她,急急忙忙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喘着粗气道:“夫人、夫人肚子都疼了一天了,小少爷还没出来,几个稳婆都说夫人的情况有些不好,您就别再去给夫人添乱了,好不好?” 谢蓁却不回答她的话,只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什么夫人?” “夫人就是小姐您的亲生母亲啊!小姐,您不会因为夫人执意要生下小少爷,就气得不认夫人了吧?”红菱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突然又跑了。 谢蓁的神色愈发复杂。 夫人是她的母亲?可她的母亲早就在她七岁的时候就死了啊!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母亲?难道是她的继母金氏?可是金氏不是应该也和父亲一起被关在牢狱里了吗?怎么还会生孩子?是金玉把她救出来了吗? 谢蓁皱眉沉思着,如果金氏在这里,那她会不会知道晏铭在哪里? 她心里想着,打定主意要甩掉红菱。 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红菱抓着她手臂的手。 那么小,应该很容易挣脱吧?她心里暗暗琢磨,身子却突然僵住。 怎么会……红菱的手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小?就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怎么会? 她这才仔细地打量了红菱一眼。 梳着双丫髻,五官清丽却还是难掩稚气,分明就是七八岁的模样! “你不是红菱!”她下意识地脱口道,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谁?你是红菱的什么人?” 红菱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小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呢?她心里虽然疑惑,手上却不敢放松,谢蓁退一步,她就进一步。 “我就是红菱啊!小姐,您别闹了,这么晚了,还是回房再歇一歇吧!” “你是红菱?”谢蓁怔住,良久,才鬼使神差道:“你多大年纪了?” 红菱道:“我今年七岁了啊!我和小姐您是同一年生的,娘就是因为生了我,奶水充足,这才当了您的乳娘的,您忘了?” 七岁?和她一样大? 不对不对!红菱和她一样大不假!可她们明明都已经二十一岁了!怎么可能还是七岁? 她用力地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赶着脑袋里这个疯狂的想法一样。 她的视线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 抱着木枕的手白皙娇小,还有些肉肉的。 这是谁的手?这是她的手吗?谢蓁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她突然尖叫一声,用力挣开了红菱的手。 红菱吓了一跳,才要追去,却见她不是正房的方向去,而是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快步跟了过去。 “点灯点灯!”谢蓁冲进房间里,尖声叫道。 红菱忙点了灯。 谢蓁已在梳妆台前坐定。 “快!快!把灯拿过来!快!”她催促道。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红菱有些糊涂了,现在才三更,难道小姐就要开始梳头打扮了吗? 不过不管她想做什么,只要不去夫人的院子就好。红菱想着,忙将烛台移到了梳妆台上。 晕黄的烛火光照亮了这小小的一角,谢蓁闭着眼捧着铜镜,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铜镜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脸不过巴掌大小,大大的杏眼,小巧圆润的鼻尖,尖尖的下巴。 谢蓁手一抖,将那铜镜丢开,尖叫一声,扑到牀上,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 “小姐,您怎么了?”红菱被她吓了一跳,忙举着烛台上前。 “不许动!”谢蓁从被子里探出头,厉声喝止道。 只是她一贯清亮的声音此刻听来还带着稚气,没有半点威严。 “好好好。”红菱哄着她道:“我不动,我就在这里守着您。” “不!我不要你守着!你出去!”谢蓁瞪着她道。 小姐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红菱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出去了。小姐您再歇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再唤您起来梳洗。” 她说完,将那盏烛台搁在了牀头的几案上。 “回来!”谢蓁又唤道:“把灯熄了熄了!” 红菱只好吹熄了烛火,慢慢退了出去。 阖上了门,走廊上的灯光被隔绝在了屋外,一室黑暗。 谢蓁裹着被子,身体簌簌发抖。 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变回七岁的样子?可如果她死了,那她为什么还有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晏铭赐下来的究竟是什么毒?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严烨呢?严烨在哪里?他是不是有办法解她身上的毒? 或者,这根本不是毒?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沉吟片刻,一面回想着自己七岁时的事情,一面哆嗦着手试探地伸到了几案的背沿。 左边,左边。她努力回忆着,手指随着记忆里的方向而去。 她的手指触到了一样东西。 谢蓁打了一个激灵,咬了咬牙,手指快速地抓住了那样东西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一个火折子。小时候,父亲不许她玩火,她偷偷藏起来的火折子! 谢蓁的手愈发抖个不停,吹了好几下,火折子才亮了起来。谢蓁用它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 谢蓁举着烛台下了牀,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房间。 黄花梨透雕鸾纹的玫瑰椅,黑漆彭牙的四方桌,黑漆花草纹的绣墩,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 谢蓁的身体抖的更加厉害。 没错,没错!这是她以前的房间!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父亲亲自为她布置的!那桌上摆着的兔子灯,还是三哥在她七岁的时候亲手做的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后来不小心被她弄丢了的!而现在这个兔子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她现在真的才七岁吗? 难道过去发生的事是她做的一场噩梦吗? 难道谢氏族人都还活着、三哥也没有死吗? 可是,为什么这个梦那么清晰?她甚至还记得自己一刀一刀刺向金玉时,金玉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手上的烛台跌落,蜡烛在地上爆出最后一点火星。———————————————————— ps:推荐小伙伴旱地鱼的肥文:《憨福》简介:穿越带医术和异能,重生帅哥随身行,都说傻人有憨福,葛凯琳表示,这是真滴! 第十四章 重生 谢蓁是在牀上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时,明亮的日光一下子扑进她的视线里,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伸手挡在眼前。 睫毛扑扇,眼睛渐渐适应了这刺目的光线。谢蓁没有收回手,而是就着微张的指缝看着头顶的帐子。 昨夜烛光昏暗还有些看不清楚,今日却是连帐子上垂着的穗子几何也看的分明。 谢蓁看的出神。 谢家覆灭、阿湛被害,难道真的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吗? 谢蓁不信。 她从前也做过梦,不管梦里发生了什么,等她醒来的时候,梦里发生的事往往都已经记不真切了。 这次却是不同,她清楚记得自己得知三哥被斩时的震惊和悲哀;记得自己为保全族人甘愿求死,却被金玉告知晏铭早有预谋地在族人的饭菜里下了毒时的惊讶和愤怒;记得金玉说害了阿湛性命时的崩溃和疯狂。 那些人是她宁可失去生命也要守护的人啊!最后却都死了,死了。 她恨啊!她不甘! 她恨不得把害他们的人统统杀死!然后,再自裁去阴间向他们赔罪。 她不该留下金玉,不该嫁给晏铭,不该劝祖父扶持太子…… 没有因就没有果。 谢蓁紧紧咬着唇。 她更恨自己,若不是自己,谢家不会亡。 可该死的她现在还活着,不该死的人却全都死了,死了。 这样让她想一刀一刀凌迟自己的悔恨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 可如果不是梦,那又怎么解释她现在只有七岁的年纪呢? 谢蓁突然想到了庄周梦蝶的故事来。 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蹁跹惬意,却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庄周。突然间醒过来,惊惶不定之间方知原来是我庄周。那她谢蓁呢?究竟过去是梦境还是现在是虚妄?还是她重活了一世? 谢蓁举高了手。 那手粉嫩嫩的,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七岁啊。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年纪,一切还没有发生,一切还来得及阻止。 一切还来得及!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对啊!不管是梦境还是虚妄,最要紧的是当下!当下她还在临安城的谢府里,还没有遇到晏铭,还没有收留金玉,她完全可以避免过去那些悲惨的事情发生!可是阿湛……如果没有嫁给晏铭,那以后还会有阿湛吗? 谢蓁神色一黯。 屋外这时却传来了一声斥责。 “你这丫头是怎么当差的?我让你好好守着小姐,你怎么让小姐睡到地上去了?这天气凉,小姐身子娇弱,万一生了病,你当得起责?” 这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却很尖细,听起来就像是在耳边飞来飞去的蚊子的嗡嗡声一般。 这是……谢蓁皱了皱眉,猛的从牀上坐了起来。 这是乳娘!这是乳娘的声音!乳娘还在这里,说明谢府里的人如今都安然无恙呢! 谢蓁忍不住翘起嘴角,下了牀赤着脚就往门口走去。 却又听到门外的红菱委委屈屈的声音,谢蓁的脚步一顿。 “小姐昨夜把我赶出来了,我哪里知道她怎么就睡到地上去了?娘,您疼爱小姐,难道就不疼爱女儿了吗?女儿我昨夜可是就睡在这门口一步也没有离开的,娘您来了以后,连问都不问一句,张口就骂我。”红菱看着母亲宋林氏,扁了扁嘴。 母亲哪里有不心疼孩子的道理?宋林氏看着红菱冻红的手,面上闪过一丝疼惜,伸手拉过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暖着,一贯尖细的声音也温柔了下来,“娘知道你乖巧,这几日守着小姐怕是也吃了不少苦头,再等几日吧,等夫人身子好些了,我就在夫人面前求个恩典,让你留在夫人面前当差,或是去照顾小少爷,不管怎么样,总好过在小姐这里受气。” 谢蓁耳边嗡嗡的,一股寒意自赤/裸的脚下蔓延全身。 真冷啊!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身子。 原来在乳娘眼里她就只是一个脾气骄纵的小姐,原来红菱从来就不喜欢在她身边当差,难怪,难怪红菱那时会背叛她投靠金玉。 门外的谈话还在继续,谢蓁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到牀边坐下。 红菱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欣喜,“真的吗?娘,那您能求夫人送我可以去三爷那里当差吗?” “三爷?”宋林氏有些惊讶,“你怎么就想去三爷那里当差了?” 红菱脸一红,垂着头支支吾吾道:“我、我听说三爷那里还没有个丫鬟……” 宋林氏见她一副娇羞的模样,哪里还体会不到她话里的深意?顿时笑着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好好好,看你小小年纪心眼倒多。不过三爷模样生的那样好,也难怪你想他。你且安心地等上几日,等三夫人来看夫人时,我再喊你来跟前伺候。你到时伶俐一些,如果能讨得三夫人的喜欢,那娘就能想法子把你送到三房去!” “我知道了。”红菱机灵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娘,您这时候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夫人生了么?” 宋林氏闻言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唏嘘道:“还没有。夫人肚子疼了一天一夜了,小少爷还不肯出来,下身却是血流不止的,我都换了好几盆子水了。” 红菱悚然,“生孩子都这样困难吗?” 宋林氏摇头道:“我们生孩子时哪里有这样难?我生完你的第二天还不是匆匆到府里给小姐喂奶?想来是夫人身子矜贵吧!” “那夫人……夫人能捱过去吗?万一……”红菱欲言又止。 宋林氏伸手掩住了她的唇,嗔道:“你说什么傻话?夫人这一盏盏的参汤食着,哪里会捱不过去?想来是小少爷命格高贵天命不凡,所以让夫人多受了些苦罢。” 红菱忙点头应和。 谢蓁垂下眼,放在膝头的手却渐渐收紧。 宋林氏和红菱希望母亲平安的私心显而易见,可惜那一世里并没有如她们所愿。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不在身旁,后来才从嬷嬷口中得知母亲生产时血崩,情况危急,父亲爱妻心切失了主意,最后还是祖母做了决定——去母留子。 最终母亲像花一样萎落了,留在世上的是一个叫谢珏的男婴。 ————————————————ps:推荐wuli美人鱼非10的书《美食计》,简介:追夫三十六计,美食计方为上上计!文已肥,亲们可以下口了~ 第十五章 决心 谢珏。 谢蓁那一世里十分厌恶这个弟弟,如果没有他,她就会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如果没有他,母亲就不会死。她不仅没有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弟,反而把他当成了仇人。少时她联合几个从姐妹处处排挤、欺负他,待她长大嫁作太子妃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后来呢?后来谢珏怎么样了? 谢蓁皱着眉,努力回想着那一世里有关谢珏的消息,却是毫无头绪。是和谢家的其他族人一起死在牢里了么?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痛。 她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待谢珏,那个母亲用生命给她换来的弟弟。想来当初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吧? 不过,现在还不晚。她握着拳,告诉自己:这一世母亲还在,她要去告诉母亲她有多期待这个弟弟!告诉母亲,她一定会做一个好姐姐!告诉母亲,她以后会好好照顾弟弟! 不止是弟弟,她谢蓁这一世一定会好好守护谢家的每一个人! “红菱!”她朗声唤道。 屋外的说话声顿时停住,宋林氏和红菱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虚,这小祖宗是什么时候醒的?可别是听到她们的对话了! “小姐,您醒了?”宋林氏试探道。 “妈妈也在?”谢蓁故作惊讶道。 门外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嗯。”宋林氏笑道:“我怕红菱偷懒,特意来叮嘱她一番。” “是啊!”红菱附和道:“娘她总担心我伺候的不够周到。刚得知小姐昨夜睡到了地上,可把我好一顿骂。小姐,您昨夜可是迷症了?我听见声音进去,见您倒在地上可把我吓了一跳。” “胡说什么?”谢蓁笑骂道:“不过是我夜里发梦蹬脚跌下牀罢了。你别再贫嘴,快进来为我更衣梳洗,我待会儿还要去给祖父祖母请安。” 红菱看了宋林氏一眼,见她颔首,便安了心,脆生生地应着一声,推门而入。 ———————————————————— 谢蓁穿了件浅粉绣绿萼梅的无袖上襦,内着一件白色的交领上衣,配了一条白底绣绿萼梅的百褶裙,抬脚时隐约能看见粉色绣鞋上绣着的一株兰草。 她脚步匆匆,转眼就步下了游廊。 红菱跟在她身后,见她下了游廊之后不去走那石子铺就的大路,反而头也不回地走小径往园景方向去了,心里顿时叫了一声糟,忙开口唤道:“小姐,您可是走错了?老夫人的院子该是要往那条路去的。” 谢蓁睨了她一眼,抿着唇笑道:“不是我糊涂,是你糊涂了,我母亲现今还在生产,祖母她如何能安心的下?想来她老人家此时应该还在母亲的院子里守着呢!我去母亲那里给她老人家请安有什么不对?” 红菱语塞,嗫嚅着唇,到底是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理来,总不好直说是因为小姐肖猪,小少爷肖蛇,两人生肖相冲,所以才不能让小姐进到产房里去吧? 谢蓁见她苦了脸,哪里管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冷笑一声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行去。 绕过园中的荷花池,步入假山石洞,过石桥,便见一条石阶蜿蜒入树林,树叶婆娑间隐约可见隐在其中的雕甍绣槛。 谢蓁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那一世里母亲早亡,她久不来此地,竟然忘了母亲的居所原是这样的幽静。 她轻叹了口气,手微微提了裙子,拾阶而上,才见了一个上书“木兰小筑”的匾额和一带青瓦白墙,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被人伸手拦下了。 “六小姐,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您且先去别去玩耍,等过一两日再来吧?”穿着秋香绿比甲的嬷嬷挡在她身前,笑着哄她道。 谢蓁听她唤自己作六小姐,便知她不是四房里的嬷嬷,抬眼看去更觉得眼生,忍不住问道:“嬷嬷是哪个院子里的?” 那嬷嬷便答道:“老身是大夫人身边的江嬷嬷,四夫人生产,大夫人特意遣了老身来搭手。” 原来是大夫人身边的嬷嬷。谢蓁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 那一世长房的大老爷也就是她的大伯父谢瑾官居从二品内阁学士,是以携妻儿在上京置宅,只过年时才回到临安城的老宅子里,是以她见到那位大伯母的次数屈指可数,怪不得对大伯母身边的嬷嬷毫无印象了。 “原来是大伯母。”谢蓁点头,又道:“辛苦嬷嬷了。” 这番言行大方得体,竟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江嬷嬷心里暗暗吃惊,笑的愈发慈祥,“六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老身哪里真就帮的上什么忙了?不过是在一旁递递帕子、给四夫人擦一擦汗罢了。” 谢蓁听她这样说,便又问道:“我母亲现在可还好?” 饶是她表现地再怎么超出年纪,但到底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江嬷嬷自然不会同她说实话,因此只点头安慰她道:“六小姐且放心,四夫人精神很好,想来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会吗?谢蓁有些不信。可既然她都能重活一回,那这一世里母亲也许不会死呢? “我能进去看看吗?”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一世母亲生产的时候,她因为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最后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想守在母亲身边。 “这可使不得。”江嬷嬷的态度却很是坚持,“六小姐就别为难老身了吧!” “我……”谢蓁还欲再说什么,院子里却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江嬷嬷,江嬷嬷。” 怎么喊的这样急?江嬷嬷转身应道:“老身在这里。” 那女声焦急道:“您快来!快来!四夫人有些不好了!” 不好了?江嬷嬷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个娇小的女孩儿。 一个粉色的人影飞快地擦着她的衣角而过。 江嬷嬷定睛一看,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已不见了人影,只剩一个小丫鬟一脸惊恐地站在那里。 “人呢?”她问道,浑浊的眼睛四下张望。 “小姐!”红菱猛地打了个激灵,惊呼一声,越过江嬷嬷快步追着那个转进院子里的粉红身影而去。 —————————————————— ps:哎呀哎呀,明天又是周一咯~希望走过路过的亲们把票都留下咯~支持无辛冲榜嘛~ 第十六章 祖母 院子里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或捧着铜盆急急迈进屋里、或自屋里匆忙端了盆血水出来,更有端火盆、拿棉布、抱高粱杆的……物什繁杂,难以细表。 每个人脚步匆匆,神色凝重,目不斜视,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跑进来的谢蓁。 谢蓁心里愈发不安,三两步走到正房前,撩起帘子直直闯了进去,竟同捧着茶盘要出屋的婆子撞了个正着。 那婆子被她唬了一跳,“哎哟”一声,失手摔了茶盘。 原本在乌漆小茶盘上置着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瓣。 屋子里的人闻声都看了过来。 那婆子脚下一软,转身跪在地上,垂着头向前爬行了几步,身体抖如筛糠,哀声求道:“老夫人饶命啊!” 正吃茶的老夫人金氏轻轻阖上了茶盖,一旁的金嬷嬷忙双手接过茶盅放在了几案上,又自袖中掏出一条手帕细细地给老夫人净手。 金老夫人由着她伺候,抬眼看着地上俯着的簌簌发抖的婆子,面上有些不喜,却也不发作出来,只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那嬷嬷是常年在金老夫人身边服侍的,此时见金老夫人这副语气,哪里还看不出金老夫人是动了怒?忙轻声赔笑道:“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金老夫人绷紧的脸色这才缓了缓,“下去吧!” 下去?现在不追究她,以后自然也不会再拿此事责罚她的!那婆子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忙磕了几个响头,拜道:“谢老夫人。老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哪里会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更何况对方还把自己比作了菩萨!金老夫人神色更加温和。 “行了,下去吧!” 这一句“下去”,语气里还带着笑意,和上一句“下去”的不耐语气完全不一样,可见金老夫人是真消了气了。那婆子心中大定,又叩头说了几句奉承的话,然后才慢慢收拾了地上的碎瓷、茶盘,起身退了出去。 也是不巧,她才从屋里出来,迎面又撞上一个慌慌张张跑来的小丫鬟。 婆子好险抓紧了茶盘没再打翻,却是切实闪到了腰,不禁“嗳哟”一声,一面腾出只手扶了腰,一面骂骂咧咧地瞪向那小丫鬟。 却见那小丫鬟不管不顾地还要往屋里去,婆子忙伸手将她拉住了,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才消了气,你这样火急火燎地冲进去,别再把老夫人的火气撩拨起来。” 红菱一愣。 那婆子又往外推她道:“我看你啊别自找苦吃了,要紧扶我到后面的房里歇一歇,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你们这一下两下的折腾?” 红菱心里正慌乱着,哪里能有什么主意?只被她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待要下台阶时却又住了脚,回头看着正房门口挂着的帘子。 “还不走?仔细老夫人发作你!”那婆子又喝道。 红菱打了一个激灵,用力咬了咬牙,一手接过了婆子手里的茶盘,一手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去了房里。 屋外发生的这一段事,正房里的人毫无觉察,只这厢那婆子出了屋,金老夫人便侧头对身边的金嬷嬷说笑道:“你看这婆子,年纪这么大了,还满嘴跑马呢!” 她嘴上虽这样说,眼角却折起了笑纹,可见心情是十分好的。 金嬷嬷也掩着嘴笑道:“我看那婆子说的也没错!她打碎了茶盏,您却不罚她,可不就是菩萨心肠?” “你啊你!”金老夫人忍着笑,伸手点了点她,“你也是个爱胡说的!菩萨普度众生,我怎么能同菩萨相比?你这样说,岂不是让菩萨怪罪我?” “哎呀。”金嬷嬷闻言,自打了一下嘴巴,故作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老婆子我所言随心,却没想到冒犯了菩萨。菩萨若要怪,只管怪罪我好了,千万要保佑老夫人长命百岁啊!” 金老夫人见她做戏,更是忍俊不禁,笑着啐了她一口,“你这老货!” 金嬷嬷也陪着笑,余光却看见屋子里还呆呆站着一个粉嫩嫩的女孩子。 “老夫人。”金嬷嬷敛了笑,压低声音提醒道。 金老夫人“嗯”了一声,视线一转,这才正眼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谢蓁。 她眯着眼,想了想才道:“小六?” 谢蓁自进门起就一直盯着被用作临时产房的偏房前挂着的帘子瞧,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一声声呻/吟,心中更是焦急不已,突然听到有人唤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忙施礼拜道:“祖母。” “嗯。”金老夫人略一颔首,蹙眉道:“你怎的过来了?” 谢蓁便道:“孩儿听闻母亲生产不顺,心里担忧,故来探望,还请祖母莫怪。” “做人女儿的担心母亲是应该的,有什么可见怪的?”金老夫人嗤道:“只是我前几日还听说你不喜欢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闹着不许你母亲生下来,怎么没两日工夫竟变得这么懂事了?” 谢蓁瞪大了眼睛,她原来竟说过这样荒唐的话吗?生孩子哪里等同于寻常小事?岂是说不许就能不许的?不过,依着那一世里她对谢珏的厌恶,没准她还真说得出这样的话。 谢蓁汗颜,眼珠转了转,一本正经地答道:“孩儿想明白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金老夫人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闻言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七岁的小姑娘梳着双平髻,瓜子脸,杏眼清亮,五官稚气未脱,却偏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和她母亲黎氏一个模样!金老夫人越看越觉得厌烦,遂移开视线,不耐地扬了扬手道:“你先退下吧!虽说你是一片孝心,但产房重地,岂能让你一个孩子进去?” “祖母……”谢蓁还欲再求,耳边却突然听到偏房帘子被撩起的响动声,不由得语声一顿,转头望去。 难道是生了吗?她的心陡然一紧,那母亲…… 谢蓁紧紧地盯着自那帘后出来的人瞧。 只见一个身穿暗红色对襟褙子的婆子匆匆迈过门槛,上前几步就屈膝跪在了金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四夫人大不好了。” 谢蓁身子一晃,脸色苍白如纸。 金老夫人面上却是无波无澜,只轻哼了一声道:“慌什么?你张婆子给人接生这么多年,就这点胆子?” “老夫人教训的是。”张婆子面上赔着笑,心里却直叫苦——她是给不少人接生过,可现在产房里的这一个不一样啊!那可是谢四老爷的夫人!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仅她的老脸面老招牌要完,估计连这条老命也要赔进去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别人家里的媳妇生孩子,当婆婆的都是紧张的坐不住的,怎么这金老夫人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她心里正腹诽着,就听到金老夫人又问:“说吧,四夫人是怎么个不好了?” 老夫人这样问,想必也不是全然不关心的。张婆子忙道:“想来是因为月份太长的缘故,小少爷比一般的婴儿大些,这要换作是个粗使妇人倒也不难生,可偏偏四夫人又是个身子娇弱的,恐怕是挨不住。” 金老夫人皱了皱眉,问道:“如今开了几指了?” “堪堪才六指。”张婆子道。 “那……”金老夫人正要说话,却听得有一个稚嫩的女声又快又急地抢声道: “六指?那四夫人可还受的住?” 第十七章 不好 “六指?那四夫人可还受的住?” 这女声正是谢蓁。 她在那一世里也生过孩子,自然知道生下一个孩子要承受多大的痛,尤其是才开六指的时候更是痛苦,她当初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若不是昙儿一直在旁边喊她逼她要清醒,她恐怕就那样昏死过去了。 她神色焦急,在场的人面色却都有些古怪。 “小六。”金老夫人冷冷地看着谢蓁,不悦道:“你知道什么叫六指?” 谢蓁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反应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她现在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能知道生孩子的事情? 现在要想个法子好好将这话圆过去才是!谢蓁定了定心神,眨了眨眼,装糊涂道:“六指是什么意思?孩儿不知。” “不知?”金老夫人见她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只冷笑一声道:“既然不知,你做什么大呼小叫的?你这样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体面?” “这……”谢蓁垂下头,语气难过道:“是孩儿太过担心母亲,一时失了体统,还请祖母责罚。” 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真就懂的什么事了?金老夫人心里的疑窦顿消,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却没有真的责罚谢蓁。 张婆子听到谢蓁口中的担心之言,又听金老夫人唤她“小六”,便知这是谢四老爷的长女、谢府的六小姐了,哪里还敢怠慢,只拜道:“六小姐孝感天地。婆子我本不该说这些话惹老夫人和六小姐担心的,只是四夫人若再拖下去,只怕是大小两难了。” “怎么?”金老夫人猛地挺直了背,拔高了声音问道:“小少爷也有些不好?” 张婆子吓得背更弯了些,“这、这都一天一夜了,夫人才开了六指,若再等下去,小少爷只怕是、是要……” 剩下的话她不敢再说下去,大家却都心里有数了——再等下去,就算能生出来,恐怕也是个死胎了。 正房里顿时陷入死寂,因此偏房里一声接一声的叫唤愈显得清晰。 金老夫人沉思一刻,才道:“张婆子,你经历的多。依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大家听到这问话,才像是又活了过来似的,纷纷看向张婆子。 张婆子手心里汗津津的,犹豫了片刻才道:“依老婆子的意思,这大小只保一个更稳妥些,老夫人您看……” 谢蓁如遭雷击,只觉得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原来,原来那一世里祖母就是在这个时候做了决定!而这个时候,父亲他根本对母亲的现状一无所知啊!难道那一世里,父亲也像现在一样毫不知情,所以才任由祖母做了去母留子的决定? 谢蓁几乎已经猜到了祖母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果然—— “既如此……”金老夫人缓缓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惋惜还是解脱。她道:“保小。” 她话音还未落地,谢蓁就猛地跳了起来,拔脚就往偏房跑去。 金老夫人眼皮一跳,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谢蓁不理她,脚步不停地冲进了产房。 产房里的六柱万字不断头镶楠木牀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年轻妇人,正是谢蓁的母亲黎氏。 牀前只有两个服侍的婆子,一个正执着汤匙喂黎氏参汤,一个正小心地推着黎氏的肚子。两个人都被突然闯进来的谢蓁吓了一跳,喂参汤的那个婆子手一松,汤匙就跌进了瓷碗里,发出一声脆响。 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张婆子一叠声的叫唤——“哎呀,六小姐,您不能进产房啊!不能进啊!” 来不及了。谢蓁来不及细想,一把将正坐在牀沿上给黎氏按摩的婆子扯了下来,那婆子一时没提防,竟被她拉地跌下了牀去。 谢蓁一撩裙摆,麻利地爬上了牀。 “母亲,母亲。”她握着黎氏的手连声唤道。 已有些神智不清的黎氏动了动眼珠子,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然后渐渐清晰起来。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焦急地看着她。 “蓁儿?”黎氏的唇微微蠕动,发出的声音小如蚊呐,“是蓁儿吗?” “是是是。”谢蓁鼻子一酸,用力地点头道:“我是蓁儿,母亲,我来看您了。” 黎氏嘴巴扯了扯,像是在笑,“娘就知道,蓁儿是最乖巧的孩子,不管再怎么赌气,心都是软的,都是心疼为娘的。” 谢蓁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那一世里,母亲临时前是不是也心心念念着她最乖巧的蓁儿,想着要再见她的蓁儿一面呢?可是,自己却还同母亲赌气,以至于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啊! 谢蓁,你该死! 谢蓁死死咬着唇,将黎氏的手握地更紧。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下来!”一声怒喝传来,却是被金嬷嬷虚扶着的金老夫人稳稳走了进来。 谢蓁垂首捏着袖子拭了拭了眼角,然后猛地抬头高声喝道:“都别过来!” 金老夫人脚步竟真的一顿。 老夫人居然真的停下了?一旁的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金老夫人的脸色登时难看至极,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没想到她竟敢吼自己而吃惊地愣了一愣,现在却显得好像自己怕了她似的! 这放肆的猴儿! 不过金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喜怒之色轻易不上脸。她暂且压下了怒火,袖子一甩,顺势坐在了房里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上。 “好。我们不过去,现在你想怎么做?” 她倒是要看看这七岁的小猴儿能翻出多大的天! 居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谢蓁讶然,只是现在的情形却容不得她多想了。 她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金老夫人的话。 “现在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怎么做? 是啊,现在她该怎么做? 谢蓁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怎么做?怎么做? 她也不知道啊…… 她低下头,看着母亲苍白无血色的憔悴面容,心里顿时一痛。 难道她这样冒冒失失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就只是为了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吗? 不! ———————————————————— ps:今天的更新来了,昨天的文也已经修改过了,亲们刷新一下重看一遍哈。 第十八章 转机 不!谢蓁双手握成了拳头。 一个奇异的声音突然在她心底响起:你有什么资格说不!你说这一世要保住谢家的每一个人,可你看看你现在居然连你的母亲都保护不了!这一世和那一世又有什么区别?你母亲会死,谢家也一样难逃覆灭的命运! 不! 谢蓁的拳头渐渐收紧——不!不会的!她这一世一定会保住母亲,保住谢家的!她绝不会让谢家重蹈覆辙的! 心里的那个声音却发出了一声冷哼:痴人说梦!你就认命吧!你这个无能的废人,你注定救不了你母亲的命!救不了你三哥的命!救不了你儿子的命!上天让你重活一世就是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再一次走向死亡! 不! 谢蓁的指甲刺进了掌心——她不是无能的废人!无论如何,她都会保住这些重要的人! 那声音桀桀怪笑道:你能做什么?如果谢家的覆灭是天意,如果谢家人的死是他们的命数,你能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谢蓁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怨气——如果这一切真是老天戏弄,那她就逆天!如果母亲他们的死是他们的命数,那她就改命! 怨气渐渐上头,谢蓁的瞳孔里闪烁着一丝妖异的红光。 金老夫人看了呆坐在牀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子一眼,伸手接过金嬷嬷捧来的茶盅,翘着小指执盖拂去了杯中浮着的茶叶,垂眸轻轻抿了一口,掩下了眼中的不屑和嘲讽——到底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话说的再大声,等事情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就傻了眼不知所措了。 “蓁儿。”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同时,一只手温柔地包住了谢蓁的拳头。 谢蓁猛地打了个激灵,心头的怨气骤然消散。 “母亲,怎么了?”她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向了握着她的手的黎氏,语气紧张道:“您是不是又疼了?” 黎氏轻轻摇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女儿,“蓁儿,别怕,娘没事。” 她的声音虽小,却有种莫名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嗯。”谢蓁用力点头,唇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蓁儿知道,蓁儿还等母亲给蓁儿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弟弟!蓁儿会同父亲母亲一起疼爱他,等他长大了,蓁儿还要带着他来讨母亲的压岁钱呢!” “好。”黎氏欣慰地点了点头,暗暗咬了咬牙,抬手道:“蓁儿,扶娘起来!” 起来?现在?谢蓁看了看她苍白的面容,又看了看她鼓起的如球一般的腹部,有些犹豫道:“母亲,您现在起来不好吧?” 黎氏失笑,“你扶我起来就是了。才七岁呢,就跟个小老太婆似的瞎操心。” 谢蓁无语凝噎。她才不止七岁呢!她明明就已经二十一岁了!而且什么叫瞎操心啊?生孩子是能胡来的事吗?她当初生阿湛那会儿,东宫里的太医一个个都求她切莫乱动切莫乱动,就怕有个万一。怎么母亲就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 不过,看起来母亲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谢蓁想了想,还是依着她的话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又扯过一个大红底鲤鱼菊花锦枕靠在她背后,好让她倚得舒服些。 “哎呀!夫人小姐,这可使不得啊!”张婆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按住黎氏的肩。 “出去。”黎氏肩膀一缩,避过了她的手,侧首瞪了她一眼。 这、这还是刚刚躺在牀上痛得死去活来的四夫人吗?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张婆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了一刻,到底是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转身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四夫人体弱,实在是不宜乱动啊!您快劝劝她们吧!” 金老夫人看也不看她,眼睛只盯着脸上渐渐有些血色的黎氏瞧,沉声道:“她不懂事,你也要陪着她一起胡来?” 黎氏大着肚子不好行礼,因此只点了点头权作告罪,“还请母亲在外等一等吧!”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好了,难道是回光返照了么?所以才请了自己出去要和那猴儿说什么体己话么?金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金嬷嬷立刻会意的伸手来扶她。 金老夫人借势站了起来,也不再看黎氏和谢蓁,转身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冷声道:“不怕让你知道了伤心,我做了主要保小的!子严尚不知情,待他知道时也是木已成舟无力回天了,所以你有什么话趁早交代了吧!” 子严,是谢四老爷谢谆的字。 金老夫人的话无疑是在告诉黎氏——她左右活不过今天了。 婆婆素来不喜自己,自己要是今天能死于“难产”恐怕正合她的心意吧!黎氏心中了然,却半点不觉得伤感,反而笑着应是。 老夫人走了,那她们怎么办?张婆子和剩下的两个婆子面面相觑。 “你们还不快走?难道要四夫人亲自请你们走吗?”谢蓁粗声粗气道。她实在没办法对提出大小只能保全一个的张婆子有什么好脸色。 哎哟,亲娘哟!这六小姐怎么也是个脾气大的?张婆子心里叫了一声苦,忙向另外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急急忙忙地退下了。 如此,产房里就只剩黎氏和谢蓁母女二人。 黎氏松开谢蓁的手,单手撑在牀板上,似是想借力起身,无奈她身子虚弱肚子又大,用尽了力也动不了身,反而引得肚子一阵绞痛。 谢蓁见她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心里更是担忧不已,“母亲……” 黎氏软软地靠在迎枕上,冲她摆了摆手,微微笑着安抚道:“不碍事。” 她虽笑着,眉头却因为疼痛而紧紧皱着。 谢蓁心里钝钝的痛,却不想将自己的不安表露出来再惹得母亲担心,因此只掩藏起思绪,打起精神,附和地笑了笑。 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黎氏身上,身体微微前倾,是怕黎氏万一有什么不好,自己好来得及扶住她。 黎氏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道:“蓁儿,你去将妆奁匣子里的那个小盒子给娘拿来。” 妆奁匣子?谢蓁不由得想起那一世的自己,明知命不久矣却还是要好好妆扮自己,唯恐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死相。 母亲难道也…… 她不愿再想下去,强忍住心里翻涌的酸涩,闷闷答应了一声,翻身下牀。 妆奁匣子里的首饰并不多,只放着一把象牙梳子和几支样式简单的珠钗,谢蓁粗略地扫了一眼,轻易地就找到了母亲说的那个小盒子。 盒子通体漆黑,四面雕着奇怪的花纹。 谢蓁不作他想,伸手就拿。 指尖才一触碰到那盒子,谢蓁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仿佛那盒子上带有渗人的冷意似的。 怎么了?她心里一惊,手指却不曾收回来,反而用力将那盒子抓在手心里。 盒子上的冷意突然消失了。 谢蓁松了口气,定了定神,皱眉凝视着手心里的盒子。 紫檀木的盒子不过她的手掌大小,仔细看来,除了花纹奇特外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错觉吗?谢蓁摇了摇头,暂将心中的疑惑压下,转身将盒子递给了母亲,又仔细留心母亲的神态——是想看母亲触碰到盒子后有什么不寻常的反应。 然而,没有。盒子似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盒子。 黎氏双手接过盒子,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手缓缓打开了盒子。 谢蓁忍不住凑过身去瞧。 盒子里却是空空如也。 谢蓁讶然,转头去看母亲。 黎氏怔怔地看着盒子,脸上难掩错愕。 “怎么会……怎么会……”她喃喃自语。 “母亲,您说什么?”谢蓁听不真切,便附耳过去。 黎氏却像是突然惊醒似的,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母亲!”谢蓁不禁痛呼出声。她如今不过七岁的身体,皮肤细嫩,被黎氏紧紧抓着委实有些疼。 黎氏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似的,用力转过她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手心。 母亲这是怎么了?谢蓁也垂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她手心里有一道小小的血痕,想来是她方才手握地太紧,被指甲刺破的。 “竟然……竟然……”黎氏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母亲!母亲!”谢蓁忙扶住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黎氏就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高高地扬起脖子,喉咙里发出一个古怪的咳声,然后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两腮鼓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来。 “母亲!”谢蓁发出一声惊呼,却见黎氏突然抱着肚子抽搐了一下,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谢蓁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哆嗦着手握住了黎氏的手,哭道:“母亲!您别吓我啊母亲!” 她只顾哭,又喊着让房外的人快来,却是没注意到有丝红光自黎氏方才吐出的淤血里掠起,飞闪着没入她外露的皮肤。 正房里的人听到这拖着哭腔的声音都不由得一怔。 难道是四夫人没了?张婆子飞快地睃了金老夫人一眼,见金老夫人面色如常,才迈出去的脚就又收了回来。 亲娘哟!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向金嬷嬷投去一记求救的目光,却见金嬷嬷微微点了点头。 张婆子心头一松,忙快步撩帘进了产房。 “你快来看看我母亲!看看她怎么样了!”谢蓁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催促道。 张婆子见状忙上前一步,拉了黎氏的亵裤探了一眼。 “噫。”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了?”谢蓁忙问道。 “怎么样了?”外间也有人高声问道,却是金嬷嬷的声音,向来是秉着金老夫人的意思探听一下产房里的情况。 张婆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谢蓁,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外间的人,急忙禀道:“无事了无事了!十指全开了!四夫人能生了!” 十指全开了? 金老夫人原以为听到了会是黎氏的死讯,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金嬷嬷瞧着金老夫人这神色说不上高兴,忙又高声对着产房里的人追问了一句,“你可看准了么?那四夫人她有没有事?” “没事!四夫人也好!这下子大小都能保住了!”张婆子的声音自里间传来。 金老夫人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神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遗憾。 第十九章 安排 “三夫人来了。” 丫鬟们叠声问安的声音由远及近,倚在紫檀木透雕卷草纹翘头贵妃榻上小憩的金老夫人扶着额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老夫人。”金嬷嬷压低了声音请示道:“您看,是不是让我去请了三夫人回去,您再好好歇歇?” “不用。”金老夫人睁开眼睛,一面伸手扶了扶额帕,一面缓缓支起了身子。 金嬷嬷连忙伸手来搀,待金老夫人坐稳了,又细心地给老夫人理了理衣襟。 金老夫人由着她替自己整理,只说道:“老三媳妇现在管着家,家里这样那样的事琐碎着呢!饶她一贯伶俐,想来也是有些吃不消。我这老无用的,既然帮不上她,也就别给她添堵了吧!” 金嬷嬷“嗳哟”一声,笑道:“瞧您这话说的,看您这精气神,再管五十年家都还使得!只不过是您想偷闲,才把这管家的担子丢给三夫人罢了!” 金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啐道:“你这老货!越老越没个规矩了,当着我的面就敢编排我,那背地里还不知怎的嚼舌根呢!看我不打你的嘴!” 金嬷嬷笑着讨饶道:“我的老夫人,可饶了我吧!您要真打了,我可就没脸了。” 金老夫人自然只是说说罢了,如何能真打她?此时见她求饶,便就冷哼了一声算是揭过了这话。 金嬷嬷悄笑着转身自妆奁里拿出抿子,将金老夫人微松的两鬓抿了两抿。 才收拾整齐,门前挂着的帘子就被人打了起来。 一个梳着堕马髻,斜簪大金七尾流苏小凤钗,身穿缕金百蝶穿花橘红洋缎窄袄,外罩绣牡丹花如意流苏网绦下摆的橘红褙子,下着明黄色撒花洋绉裙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三夫人来了。”金嬷嬷才将抿子收回妆奁里,见她进来了便笑着同她问好。 她虽是问好,语气却很随意,也不行礼,更没有赶着来奉茶。 原是因为谢府的风俗,像她这样年高又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嬷嬷比寻常的丫鬟婆子更有些体面,年轻的主子们不仅不能支使她们,反而还要敬着她们才是。 三夫人柳氏果然不恼不怒,只笑吟吟道:“今儿我来了,可就免不了要辛苦嬷嬷一遭,嬷嬷可别见怪。” “三夫人说的哪里话?”金嬷嬷笑道:“我这把老骨头,三夫人若不嫌我年老蠢笨,有事只管托我罢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榻旁的椅子让了出来,请柳氏坐了。 柳氏便就在搭着青缎靠背坐褥的椅子上落了座,用帕子掩了唇同榻上的金老夫人笑道:“母亲,您也听见嬷嬷方才说的话了,可得给我做个见证,别等到时忙起来她再有话推托。” 金嬷嬷正喊小丫鬟奉茶来,闻言急忙回头道:“这话如何说的,竟说的我惯会偷懒似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拉金老夫人的袖子道:“老夫人,您可得给我做主!” 柳氏见状,也伸手拉住了金老夫人的另一只袖子,笑道:“母亲先给我做个见证,再给嬷嬷做主罢!” 金老夫人被她们两个人分扯了两只袖子,又听她们一人一口的胡搅蛮缠,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只挑眉笑骂道:“你们当我这里是哪里?要耍嘴皮子到别处耍去,无端扰了我的清静。” 她说着,先将金嬷嬷扯得那只袖子抽了回来,空出手在金嬷嬷的腰间轻拧了一把,“你这老货,真当我方才说的打你嘴巴的话是唬你的不成?” 金嬷嬷“嗳哟”笑着,揉着腰直道不敢了。 金老夫人便又转头握住了柳氏的手,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责道:“你也真是的,家里的事还不够你忙的?好端端的同这老货胡闹什么?” 柳氏笑道:“我哪里是胡闹?真是遇到了一桩难事,想来讨母亲的主意,又想着这桩事我一个人办不成,所以才想请嬷嬷帮忙的。” 金老夫人便将她的手拉了拉,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又问道:“什么事竟把你难住了?” 柳氏便顺势起身坐到了榻上,依着金老夫人道:“是件难事,但真说起来却是件喜事。” 金老夫人“噫”了一声,正要仔细听柳氏说出个好歹,柳氏却又不说了,她不禁怪道:“你这孩子,从哪里学的毛病?说话只说三句半,岂不是存心要我着急?” 柳氏忙伸手搭上金老夫人的肩,小力揉捏着赔不是道:“母亲莫要怪我,原是我怕一股脑说了惹您不高兴,所以才有些犹豫。” 金老夫人轻笑道:“你只管说,倘若真是让我不高兴的事,我不怪你就是了。” 柳氏闻言,却还故意踌躇了半晌,见金老夫人脸色愈发不耐了才小心翼翼道:“母亲既这样说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我今儿来,是为了四弟房里的事。” 她话音才落地,金老夫人的神情就冷了下来,冷哼道:“你在三房,又何苦自找麻烦去操心他四房里的事?” 柳氏赔笑道:“母亲这话说的,三房四房哪里就要分的那样清楚了?还不是一家人?四弟这次得了麟儿,是件天大的喜事,按风俗,三日后便是‘三朝洗儿’,理当要置酒席宴请亲友。我算了算日子,倒也是说不出的巧,那日竟是十九,乃是观音娘娘的寿诞,如此,这场酒席更不能草草了。四弟妹才生产完,身子虚弱,我这个做人嫂子的,当然要帮着筹备一些。” 金老夫人冷笑道:“你做事周全,谁又能记挂着你的好?” 柳氏正色道:“母亲将这家交给我,我待人处事只凭着公正二字,不昧自己的良心罢了。难道还要别人事事念着我的好不成?那还有什么意思?” 金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心里越发爱她明白事理,因此也不忍心拂了她的面子,便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做个好嫂子了,又来问我做什么?我可不配合你演戏。” 柳氏道:“哪里敢烦劳母亲?宴客的厅堂和备菜的酒楼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这宴请的名单,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故而拿来请示母亲,看看是否需要添减一番。”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袖子里掏出一张折的齐整的红纸,摊开来双手捧到了金老夫人面前。 金老夫人却是看也不看便将她的手推开了,只道:“你一向懂的分寸,该请什么人想来也是心中有数的,就不用我再看了。” 柳氏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原本心里确实有数,现在却是没谱了。原本这‘三朝酒’请的多是婴儿外祖家里的人,只是我列了一通人名,都是我们谢家的旁亲,我只怕等那日开了宴,旁人见席上都是谢家的亲戚却没个四弟妹的娘家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说我们谢家苛待四弟妹,所以才来问问母亲,知不知道四弟妹的娘家是在何处?我好让人写张帖子送去。” 金老夫人方才听柳氏说明来意时心里就已生了火气,现下更是越听越气,忍不住喝斥道:“送什么!她一个没家没根江湖飘零的狐/媚子,当初勾引得子严和她私定终身,我没将她赶出府去已经是对她慈悲了。难道现在还要我广发帖子,请那些江湖上的莽撞粗人来府上,让旁人看我们谢家的笑话吗!” 柳氏见她恼了,也不敢再说了,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金老夫人见她如此,不禁怪自己一时失控迁怒她惹得她伤心,因此便放缓了语气,叹道:“罢罢罢,左右你也是一片好意。你且去吧!只按照那名单遣人递帖子就好。” 柳氏脸上这才又有了笑意,起身同金老夫人施礼告辞,又对金嬷嬷说了句“十九那日来帮我”的话,这才退了出去。 金老夫人听着屋外小丫鬟们的恭送声,沉沉叹了口气。 金嬷嬷笑着上前给她捏肩,说道:“老夫人好好的叹什么气?现在府里有三夫人这样能干的主事,您还什么可苦的?” 金老夫人闭着眼,不答她的话,只教她往酸疼处用力,良久,才缓缓吐了口浊气。 “老三媳妇确实是个能干的。”金老夫人叹道:“想我这辈子生养了四个儿子,大郎跟着他父亲做官,二郎在族里设学堂,子严是幺儿,自小得我偏宠,独老三既不占长又不占小又不像二郎那样有学识得他父亲看重,如今只做了个商人,每天和掌柜们打交道,若不是老三媳妇会打算,指不定三房现在怎样没落呢!再有说,大郎媳妇在上京服侍大郎,二郎媳妇同二郎一起管着族学的事,要不是老三媳妇尽心尽力的打理,这个家估计早就乱的不成样子了。” 金嬷嬷笑道:“您这话说的偏心。怎么几位夫人都点过去了,独独落了一个四夫人。” 金老夫人睁开眼,瞪了她一眼道:“你岂不知我厌恶那黎氏?我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今天也就不会为了她生的那个小猴儿置气。” “您说六小姐?”金嬷嬷觉得好笑,“怎的就说是小猴儿了?我看着她的模样倒是极标致可人的。” 金老夫人啐道:“生的再好有什么用?性子就跟乡野里的蛮子似的。你要再说这些惹我的话,可别怪我真不给你脸了。” 她的话既说到这份上了,金嬷嬷也知是自己失了分寸,忙噤声低头,拿过美人捶小意地给金老夫人捶腿。 —————————————————————————————— ps:谢谢亲们的书评,无辛的回复已送出,请注意查收么么哒~ 推荐友友丐帮三号的书《破产千金》,现言,简介:曾经的千金,如今巨债贫民,坚强如她遇上幼稚霸道总裁又是怎样的故事呢?以为是悲剧故事篇?那就大错特错,搞笑得让你喷饭。 第二十章 来探 且不说那厢金老夫人呵斥了金嬷嬷一通之后又待如何,只说这柳氏是个惯爱揽事,好彰显自己才能的脾性,才从金老夫人的昌禧院出来,因想着再和黎氏商量一下十九那日的细节,便连晚饭也顾不得吃,匆匆又去了木兰小筑。 木兰小筑里的人已用过了饭。 丫鬟们因着黎氏生产一事劳累了几日,现在终于得了闲,又得了谢四老爷的赏钱,高兴之余精神就不免松懈些了,只坐在一处嗑瓜子闲话。谢四老爷在房里同黎氏说话,不时逗弄儿子,娇妻麟儿在侧,自然不管这些丫鬟们如何。谢蓁却是记挂着给黎氏煲的补汤,只在小厨房里亲自照看炉火,耳边虽听得院子里丫鬟们的说笑声,但因着她性子绵软,那一世里又同昙儿她们玩的很好,从不曾轻贱过她们这些丫鬟,故此时也不觉得丫鬟们懒怠,更不要说开口教训了。 柳氏进了院门,就见丫鬟们都坐在廊下玩笑,那十几双眼睛竟没一个看见她的,心里便生了气,只恨不得将她们揪住一人赏一个耳刮子。只她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是不露半点怒色,原是她在人前一贯装的贤淑温婉。 当下柳氏不仅不喝止她们,反而摆手让身后跟随着的丫鬟雀儿莫要出声,自己轻手轻脚转上廊来,悄悄站在那些丫鬟身后。 丫鬟们浑然不觉,仍旧拿着府里主子下人的趣事说笑。 柳氏听了几句,心里冷笑不止,猛地拔高了声音道:“好你们这些个小蹄子,正经事不做,竟在这里做说书先生!” 丫鬟们被这一声唬的丢了三魂没了七魄,面色惨白似鬼,一面抚着胸口,一面回头看来。 见是柳氏,丫鬟们都松了口气,有胆大的还开口嗔道:“三夫人,您才有空闲就拿我们来取乐,平白吓了我们一大跳。” 柳氏掩唇笑道:“我哪里得了什么闲?日日忙的焦头烂额的。倒还不如你们清闲。” 听她这样说,丫鬟们到底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状来,忙赔着笑说了几句“能者多劳”之类的奉承话,又恭恭敬敬地请柳氏进屋。 丫鬟撩帘,柳氏便直接进了内室,正好与听到通报要到书房回避的谢四老爷打了个照面。 “三嫂子。”谢四老爷忙一拱手。 柳氏的目光在年轻的小叔子身上转了一转,笑道:“都是自家人,又没有旁人在,四弟何必多礼?若有事,且快忙去吧!” 谢四老爷颔首称是,语气却依旧客气,“十九宴客一事我已听说了。原不该劳烦三嫂,只是我一个粗人素来不懂这些,乐瑶如今又卧着牀,想来想去,这一事也只有托付给三嫂了。还请三嫂千万替我们安排,银钱方面自不用三嫂操心,需要什么只管置办齐整,通通记在我账上便是,且忙过那一日,改日我再请三哥喝酒。” 柳氏嗔道:“才说的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听一听就忘了,都是一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你若还这样,我可真恼了,就此甩开手,再不管你们的事。” 谢四老爷性子潇洒,心里最不藏事,往日虽也听说过这位嫂子的温柔平和,却从不曾记在心里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他这一张嘴,哄黎氏时就是巧舌如簧,到了别的女人跟前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除了客套话再说不出其他,哪里招架地住柳氏?眼下仍是再三称谢,又不等柳氏再来抢白他,就急急作揖出去了。 柳氏轻甩帕子掩了嘴里的几声轻笑,见他走远了才转身摇摇地走到黎氏牀前。 “乐瑶,你可好些了?”她关心道,又伸手将盖在黎氏身上的锦被掖了掖。 “好些了。烦劳三嫂记挂了。”黎氏微笑道。 柳氏闻言高挑了柳叶眉,瞪了她一眼道:“我方才说的话,你难道没听见不成?我如今管着家,家里的哪一个我不放在心里了?只你们夫妻两个偏这样客气。” 黎氏自进门以来,出木兰小筑的次数只用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和柳氏统共也不过见过三面,像这样说话还从来没有过。此时见柳氏的说话做派,便觉得柳氏是个极热心的人,心里不由存了几分好感,只笑着温言求柳氏莫恼。 柳氏佯装不依,只等黎氏一再求了,才伸手在黎氏腮上掐了一把,笑言解了气,又顾盼左右,问道:“小少爷怎么不见。” 黎氏道:“睡下了。” 柳氏“哦”了一声,又道:“小六呢?” 黎氏想到女儿,眼里就闪过一丝担忧,只强笑道:“想来是在外面顽吧!” 柳氏眼珠转了转,道:“我才从外面进来,只见得几个丫鬟凑在一起玩闹,没看见小六啊!” 她这是在告诉黎氏丫鬟们偷懒一事,想让黎氏好好教训她们。只是黎氏此时心里记挂着女儿,哪里听的进她的话,不过是含糊其辞地点头“嗯”了一声敷衍她罢了。 柳氏见状也觉得没趣,心想:左右不过是你四房里的丫鬟,好赖她才懒得管。又想着时间晚了,便忙将来意说明,又将十九那日的忌讳和流程提出几点来同黎氏详说。 黎氏一一应下。 谢蓁端着汤盅进来时,便见母亲倚在牀头同一个妇人说话。 是谁?她皱了皱眉,借着放茶盘的工夫仔细打量着来人。 只见来人衣饰华丽,尤其发髻间的一只凤钗尤为精致。 谢蓁顿时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原是她三哥谢玧的母亲、谢三老爷谢讳的妻子、谢府里的三夫人——柳氏。 那一世里柳氏最爱的便是凤钗。谢蓁自觉猜测的不错,又努力回想在那一世里柳氏的结局。 那一世里柳氏和三哥的关系很紧张,她因为三哥的缘故也不怎么喜欢柳氏,故而不太在意有关柳氏的消息,只隐约记得柳氏似乎是在她八岁的时候抱病身亡的,三哥为此还大病了一场,差点没随着柳氏去了。只可惜当时她年纪小,没仔细问柳氏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八岁……可不就是明年…… 谢蓁目光灼灼地盯着柳氏瞧。 脸颊红润,眼睛明亮,哪里有半点病态? 难道是在明年突然得了病吗?谢蓁胡乱猜着。 她正想着,柳氏的余光已看见了她,不禁侧首讶道:“我只当是哪个小丫鬟端汤盅进来呢,却没想到是小六儿,小六儿如今这样能干了。” 谢蓁听她一口一个亲昵的小六儿,心里颇有些别扭,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因此只腼腆地笑了笑,轻声唤了一句三伯母。 柳氏笑着应了一声,又转头对黎氏道:“你可有福气,有儿有女,正凑了一个好字。” 黎氏笑道:“三嫂既然喜欢女孩儿,何不给玧哥儿添了妹妹。” 柳氏叹道:“我哪里有这样的福气。且不说是不是真能生个女孩儿,就算是菩萨保佑让我如愿生了女孩儿,万一是个脾气拧的,我哪里吃的消她?你只当每个女孩儿都像小六儿这样乖巧?” 黎氏听她夸赞女儿,心里自然欢喜,嘴上却道:“三嫂别总夸她,当心她尾巴翘上天去了。” 柳氏掩着唇吃吃的笑。 谢蓁在一旁听她们说话,只觉得很是无语,但看母亲那样高兴,到底不愿拂了她的兴致,只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陪着她们嘻嘻笑,心里却暗暗思忖。 那一世母亲血崩而死,她倒是不知道原来柳氏还和母亲交好,看母亲同柳氏聊的这样开心,她是不是该给柳氏提个醒呢?但凡是病,必有病因,若是柳氏得她提醒后多加注意,说不定就能避免那一场病,好好活下去!如此,母亲以后也就有个作伴解闷的人,三哥也不会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了! 只是,该如何不露痕迹地提醒柳氏呢? 谢蓁微微颦眉,心里已转过几个念头。 第二十一章 离心 因时间紧,事情多,谢府里的人起早摸黑碌碌忙了两日,十九转眼便到了。 这日,不过卯时一刻,红菱就急急捧了沐盆、巾帕进来,要服侍谢蓁梳洗。 谢蓁实际早过了爱赖牀的年纪,因此也不等红菱再请,自己就干干脆脆地下了牀。 红菱愣了愣,她原是没想到谢蓁这样配合,因此还准备了一肚子哄人的话,此时这些话竟都没处使了,红菱不知怎么心里就闷了气,拧帕子时便有些不知轻重,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敲得铜盆锵锵的响。 谢蓁见状便知她心里不太痛快,却又不知道她这气从何来,只觉得好莫名其妙,索性挽了袖子上前,将她挤到一旁,抢过她手里的帕子亲自拧干。 “小姐,你……”红菱吓了一跳。 谢蓁不理她,只细细擦了脸,然后将帕子丢回盆里,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到梳妆台前的绣墩坐下。 她拢了拢长发,透过镜子见红菱还呆呆立在脸盆架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冷哼道:“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等我过去伺候你吗?一大早也不知谁惹了你,这脾气比我这小姐还大。” 红菱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脸皮最薄,哪里经得住说?当下就红了眼睛,偏又不敢哭出来,只好强忍着眼泪吸着鼻子走了过来。 谢蓁皱了皱眉,只装作没看见她隐忍的样子,仍叫她给自己梳头。 红菱低低“嗯”了一声,垂头拿过梳子,捧着她的长发慢慢梳了两梳,心里却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小姐。”红菱忍不住唤道,才一开口,眼泪就急急掉了下来,打在谢蓁的头发上。 谢蓁心里不忍,说话的语气却怎么也软不下来,仍旧*的,“你又哭什么?如今竟一句也说不得你了?那一世……” 那一世你为求保命连父母都要舍弃,我已放过了你,这一世又巴巴地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谢蓁及时止住了话,好险没将这后面的话说出来,又怕红菱听出了异样,忙低下头装出一副挑看珠花的模样。 红菱却是一味的伤心难过,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不妥,只哭道:“我不是经不住说,只是小姐教训的没什么原由,我觉得委屈才哭的。” “没什么原由?”谢蓁哼道:“那你方才的黑着脸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现在还好在我面前哭?” 红菱脸一红,急忙辩道:“我没有。” 说着,又一扁嘴,委屈道:“小姐原先同我也玩的好的,只前日起不知怎的就嫌了我,又打又骂的,这两日更是连去夫人那都不许我跟着。” 她居然还敢提木兰小筑!谢蓁听到她的话心里就来气,张口就想要反驳她:当日母亲生产,她跟着自己,后来怎么就不见了人影! 只谢蓁张了张嘴,见红菱泪水涟涟的伤心样子,到底还是忍下了,没将那话说来问她。 罢了!红菱如今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关于那一世背叛自己之事她全不知情,自己何必拿那一世她犯的错来惩罚这一世的她呢?到底也是无辜。 谢蓁撇了撇嘴,心里虽清楚要将那一世的红菱同这一世的红菱分开来对待,却还是对无辜这一字眼觉得膈应。 红菱依旧眼泪汪汪的。 谢蓁有些不耐烦了,皱眉叹道:“行了行了。我就说你如今脾气比我还大了,我也不敢叫你伺候了,等明儿我就同母亲说给我另换个丫鬟,免得你日日觉的委屈。” 她说着,当下真就不让红菱动手,自己拿着红绳珠花就要绾髻,只是她心思虽伶俐手指头却笨,七岁的小儿身,两只手掌能握住自己的一把头发已是勉强,如何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红菱只把她要换丫鬟的话当作是一句气话,并没往心里去,此时见她双手抬高在脑后抓着头发的滑稽模样,也不哭了,反而觉得好笑,却也不敢笑出来,只紧抿着唇忍着笑,伸手接了她的头发,仍要替她梳头。 谢蓁却是不依,拂开了她的手,又将珠花丢回匣子里,跳起来道:“不梳了不梳了,我去母亲那里找梳头妈妈去!” 说着话,谢蓁自去衣柜里挑了一套换好,然后便散着头发出了厢房,红菱在身后要跟,谢蓁却是不让,只喝止了她,独自往木兰小筑去了。 红菱见谢蓁如此,才知方才那句换丫鬟之言是真的,心里顿时有些惶惶,只想找母亲宋林氏做个商量,因见谢蓁走的远了,她自己便也偷偷跟了出来,去木兰小筑找她母亲说话。 木兰小筑里的丫鬟们正忙着洒扫,谢蓁径自去了正房看望黎氏,黎氏见她披头散发就来了,不免怪责了她几句,而后果然唤了自己房里专事梳头的岑大媳妇进来给谢蓁梳头不提。 只说宋林氏才用过早饭,正站在屋檐下剔着牙看小丫鬟们扫地,先前谢蓁进来,她原想和谢蓁问个好,偏谢蓁走的急没看见她,因此她也就歇了心思,只奇怪自家的女儿怎么没跟着来。正纳闷着,突听小丫鬟们“噫”了一声,一个个都停了手上的动作只看着门口,宋林氏抬头望去,就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招呼她——可不就是红菱! 这丫头!宋林氏见她和谢蓁一前一后地来了,又是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心里便“咯噔”了一下,见小丫鬟们还不住地拿眼睛睃着自己和红菱,心里顿时恼了,只“呸”地一声将牙签啐在地上,尖声骂道:“平日就见你们偷懒,今儿连地也不会扫了?” 无端地怎么胡乱骂人?丫鬟们心里有气,却又畏惧着宋林氏是谢蓁的乳娘的身份不敢答应,只“哼”了一声低头各自打扫。 宋林氏见她们散了,便自去了门口,将红菱揪到了树下,骂道:“你来就来,这么鬼祟做什么?” 红菱也不躲,反而抓住了母亲的衣袖哭道:“娘,现在可怎么好?小姐要让夫人赶了我出去!” “什么?”宋林氏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细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是谁鬼鬼祟祟地在那里?” 宋林氏吃惊不小,牙齿一磕就咬了舌尖,红菱也张着嘴瞪着眼惊地噎住了哭声。 第二十二章 求主 前说红菱因为谢蓁要换丫鬟一事来找母亲宋林氏商量,因行动鬼祟,被宋林氏揪到树下问话。母女俩正说着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登时吓得她们魂也要散了。 红菱年纪小经不得吓,等回过神来后拔腿就想跑,却被宋林氏眼疾手快地牢牢抓住了胳膊。 “跑什么?”宋林氏剜了她一眼,低声骂道:“我们俩是母女,就算被人撞见在一起说话又有什么打紧?你倒好,竟想先跑了,把我丢下不说,还平白让人觉得你心虚。” 红菱低着头喏喏应了,她原本没什么主意,只害怕被人抓到才想着逃跑,现听宋林氏的这番话,心里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抬头又见宋林氏一副凛然无惧的模样,料想是已有了应对之法,心中顿时大定。 这却是红菱误会了,宋林氏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只是她年纪大,在谢府经历多年,把主子那一套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学了个九成九,越是害怕就越表现的淡然,不知她深浅的人还真以为她为人周正被她唬住。 现下身后那人似也被她唬住了。 只听得几声裙摆轻摇的窸窣声,那人的声音已贴在她们的脑后,不似先前那般严厉,反而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我道是谁,原来是宋嬷嬷。” 宋林氏听到这语声,顿时眼睛一亮,忙拉着红菱转过身去。 “三夫人安好。”她对着来人行了个福礼,脸上堆着恭维的笑。 三夫人?红菱一惊,旋即面上一红,原是想起那日她向宋林氏自请去伺候谢玧的话来,当下便忍不住偷眼打量着眼前的妇人。 这妇人身材高挑,身形丰满,通身气派。梳着倭堕髻,头戴银平纹链坠素白珍珠抹额,偏簪双衔鸡心坠小银凤钗。身穿这一件粉红玫瑰纹褙子,露出粉蓝色中衣的领子,下着一条朱红羽缎裙。 好漂亮啊!红菱瞪大眼,满面惊叹之色。 她自进府以来,只在谢蓁身边服侍,见过的主子有惯穿深色袄裙,庄重严肃的金老夫人;有偏爱梅兰竹菊纹,温柔娴淑的四夫人黎氏;却是头一遭见到这衣裙妍丽,艳而不俗的三夫人柳氏。 只不知三夫人性情如何?红菱暗自猜测,心里另有一番打算。 她原想让宋林氏在黎氏面前替她求个恩典,好让她去谢玧身边侍候,却没想到今早谢蓁突然生了要换丫鬟的念头,这让红菱顿时紧张起来。她只怕谢蓁先在黎氏面前说了她的不好,着黎氏换了她,到那时她原先的打算要落空不说,就此放出府去也是轻的,最怕就是被遣到杂役房里做粗使丫鬟,那可不比她在谢蓁面前有体面,累死累活还讨不了一句好,功劳苦劳都是管事嬷嬷的,犯了错受罚却要底下的丫鬟来受。她就是担心落得这人人欺负的下场才急急来找母亲宋林氏商量,却没想到今日还有这桩大造化在等着她哩! 红菱心中暗喜:既然老天爷让她今天撞见了三夫人,那她必不能放过了这个大好机会!倘若她能讨了三夫人的喜欢,被三夫人要了去,岂不就能如愿见到玧三爷了! “三夫人。”红菱恭声唤道。她低着头,生怕被柳氏发现自己脸上的期待之情,只是她到底年轻些,虽将面上的神情掩住了,欢喜的情绪却还是从她上扬的声音里透了出来。 柳氏原本并不在意这个小丫鬟,现在听到她的声音,不免好奇地扫了她一眼。 穿茜红色掐月白芽边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低着头看不见模样,只领口处露出一截白嫩的颈项。 “抬起头来。”她温声道。 红菱用力抿了抿唇,怯怯地抬起头来。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倒是好相貌。”柳氏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搭上了红菱的肩,稍稍用力,只觉得手下的骨头硌人,便道:“就是瘦了些。” 她说着,突然又记起一桩事来,转头对宋林氏道:“我记得你家里有个女儿,和小六儿一样大,可就是她了?” 宋林氏没想到她竟还记得这一件事,心里既吃惊又高兴,忙点头答道:“是,是她。方才我在树下正叮嘱她,没想到冲撞了三夫人您。” 柳氏眼里闪过一丝嘲色,口中却道:“哪里是冲撞了我,是我误了你们才是。你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在院子里光明正大的交代?非要站在这犄角旮旯里,也不怪我误会。” 宋林氏哪里敢怪她?只讪笑地点头应是。 红菱自喊了那一声三夫人后就不再说话,只拿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柳氏,眼睛里倒像是有许多话似的。 柳氏不禁笑着逗她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身上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有啊!”红菱一本正经地点头。 宋林氏的笑脸一僵,暗暗掐了红菱一把,低声斥道:“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红菱吃痛,“嘶”地倒吸了口凉气,身子就往柳氏那躲了躲。 柳氏自然将宋林氏的动作看在眼里,见红菱避来,便将她护在了身后,笑道:“童言无忌,我问来也不过是讨个趣罢了,你何必掐她?” 宋林氏讪讪地点头。 柳氏便扶了红菱的肩,笑问道:“你倒说说,我哪里奇怪了?” 红菱眨着眼道:“哪里都奇怪!我从没见过像夫人这样漂亮的人,戴着的凤凰也像是真的一样,夫人您是从天上下来的还是从画里出来的呀?” 柳氏一愣,旋即掩唇笑道:“哎哟,你这人精。也不知你母亲从小拿什么喂的你,嘴巴竟这样甜。” 红菱仍旧瞪着眼,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只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娘过去给我讲的神话故事里,仙女不就是夫人这样的吗?” “你啊你!”柳氏笑道:“可惜你是小六儿的丫鬟,否则我定讨了你去,放你在身边解闷,可比我那闷葫芦的儿子要强的多了。” 宋林氏闻言趁机道:“若能得夫人的喜欢,是这丫头的福气。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说了不免有弃主之嫌,却又是不得不说的,还请夫人念在我为人母亲的份上宽恕则个。” 柳氏沉默了一刻,才道:“你且说吧。” 宋林氏便道:“我这丫头自一年前进府就在六小姐身边服侍,两人情同姐妹,若让她离了六小姐,她心里定是不愿意的。却是我的私心,想六小姐及笄之后就要择亲,到时红菱自然要做陪嫁丫鬟跟去姑爷府上,也不知几时能再回来,只我同我家那口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到底是舍不得啊!我今儿斗胆请三夫人将她留在身边使唤几年,待她到了嫁人的年纪,夫人若能给她做主替她配个好人家,也是她的造化啊!” 柳氏沉思不语,她方才的讨人之言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哪曾想宋林氏竟真的顺着杆子往上爬。她平日虽喜欢揽闲事卖弄自己的才干,但那些事多少也是有利可图了,而眼下宋林氏求她的这一桩事,不仅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还会给她平添许多麻烦。这丫鬟嘴甜不假,但她身边几时缺过阿谀奉承的人?实在是不值得她这个三房里的夫人开口向四房要人。 宋林氏见她神色淡淡,心里只怕事情要糟,但话竟说要这份上了,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求到底了! 宋林氏膝盖一低,就要给柳氏跪下,口中只道:“我知三夫人平日就体恤我们这帮下人,今日才敢来求夫人,还望夫人千万可怜我,来世我自当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大恩!” 柳氏心里一动,原是想到若她帮了这宋林氏,府里的下人定然更加尊敬她。当下忙伸手托住了宋林氏的手臂,轻声叹道:“罢了。我也是为人母亲的,自然是理解你的苦心,我就为你同乐瑶说一说吧!” 宋林氏同红菱暗暗交换了个眼神,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色。 “三伯母要同母亲说什么?”一个甜糥的声音自院门口传来,“先让蓁儿听一听好不好?” 红菱听到这声音,心里就是一颤,身子不禁往柳氏身后躲了躲。 柳氏正巧转过身去同谢蓁说话,并没有发现红菱的刻意闪躲。 “好啊!”柳氏笑道:“按理,这件事也该先同小六儿说一声才是。” “是吗?”谢蓁笑眯眯地迈过门槛,目光已敏锐地捕捉到了柳氏身后露出的那一角茜红色。 —————————————————————————— ps:书友群:2-6-2-4-4-8-2-2-8,亲们有兴趣的话可以来调戏哈~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易仆 谢蓁弯弯的笑眼里闪过一道暗芒。 柳氏已迎上前去,爱怜地揽住了谢蓁的肩,“小六儿,三伯母向你讨一个丫鬟,你可舍得?” 她如今管着谢家的庶务,身份与其他夫人不同,用这一个“讨”字着实是高抬了谢蓁。 谢蓁嗔道:“如何舍不得?三伯母故意拿蓁儿取笑!” 她说着,又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来,“只不知是哪个丫鬟有此福气,竟能得三伯母的看重。” 柳氏抿着唇笑,推了推她的肩,示意她往前看。 红菱站在那处,垂着眼,神情惶惶不安。 “喏,就是这个丫鬟了。”柳氏说着,又竖起手指点了点谢蓁的鼻头,打趣道:“现在你可还舍得?” “哦。”谢蓁恍然大悟地拉长了尾音,“原来是红菱啊!” 红菱的心微微一颤,只觉得她的语气说不出的古怪。 柳氏却是没觉得谢蓁的话里有什么异样,仍笑着道:“是啊!就是她。我先前倒没注意到你身边还有这么个伶俐丫鬟,嘴甜的就像抹了蜜似的,今日恰好被我撞上,可见与我也是有些缘法的,你不如就让她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谢蓁睨了红菱一眼,笑着同柳氏道:“她一贯老实,蓁儿倒不知她原来这样嘴甜,想来是她平时都藏着那些好话,只等见了三伯母才舍得说吧?” “噫!”柳氏笑道:“我怎听着你话里有股子醋味?红菱,你还不快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你家小姐?当心她不肯放你。” “小姐。”红菱呐呐道,脚下却是动也不动。 谢蓁冷笑道:“蓁儿犯得着吃一个小丫鬟的醋?三伯母,你还是快快领她去吧!免得人在心里怪蓁儿没眼色挡了她的路。” 柳氏原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吃惊之余只觉得有些好笑,一面遣了宋林氏和红菱退下,一面伸手捏了捏谢蓁的脸颊,笑道:“你不过才七岁,这张嘴巴就这样厉害了,等你大了,还不知怎么磨人呢!女孩子家家,这样可不好。” 不好么?谢蓁嘴里泛着苦。 那一世里她什么也不说,处处与人为善,结果还不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既如此,她何苦还要委屈自己? 谢蓁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即拉住了柳氏的手,嬉笑道:“什么好不好的,蓁儿不知道。蓁儿只知道,三伯母带走了蓁儿的丫鬟,如今蓁儿没个能使唤的人了,三伯母要赔蓁儿一个丫鬟!” 柳氏一愣,旋即失笑道:“我正奇怪小六儿你怎么这样轻易就答应了,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你倒是说说,你看上我房里哪个丫鬟了?” 谢蓁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片刻后才道:“别人蓁儿不知道,蓁儿看三伯母房里那个最会梳头的楠儿姐姐就很好。三伯母就拿她来换吧!” “楠儿?”柳氏怔了怔,怪道:“楠儿那丫鬟确是手巧,但她性子闷,平日几乎不怎么出三房,你怎么就知道她了?” 谢蓁闻言暗暗咬了咬舌尖,她一心想着把楠儿姐姐带到身边,却忘了这一世的她根本还不曾见过楠儿姐姐! 那一世里,她是什么时候见到楠儿姐姐的?谢蓁心里暗暗回想,似乎是在柳氏丧后,楠儿姐姐来照顾三哥,她这才同楠儿姐姐认识的。 可不能说漏了!谢蓁眼珠一转,随口道:“蓁儿没见过楠儿姐姐,却是时常听丫鬟们夸她梳的头好看,所以就记下了。” “原来是这样。”柳氏丝毫不怀疑她的话,只笑道:“原来你是早惦记上了。偏偏我方才又向你讨了红菱,如今我想不把楠儿给你也不行了。” “那是自然,三伯母一向公正,怎么会赖了蓁儿的?”谢蓁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你啊你!”柳氏摇了摇头,故意板起脸道:“倒是知道说好话来堵我的嘴!也不知是和谁学的这样坏,小心我待会儿在你母亲面前告你的状!” 谢蓁自然不信她真的会去告状,只抱着她的胳膊嘻嘻的笑。 柳氏见她如此,哪里还绷得住脸?当下就“哧”的笑出声来,直道她是个“鬼灵精”。 两人正混笑着,雀儿领着一个婆子并六个丫鬟、两个小厮在石阶尽头现身,见她们在树下站着,便一起走了过来。 谢蓁抬眼看去,见那两个小厮合力抬着一个铜盆,有三个丫鬟捧着笸箩,笸箩里各放着桃树根、李树根及梅树根,另三个丫鬟都捧着黑漆描金葵花攒盒,攒盒里尽是用胭脂染红的桂圆、荔枝、栗子等喜果。而跟在雀儿身边的那个婆子赫然是那日替母亲接生的张婆子! 三朝洗儿的仪式原是要在接生婆的支持下进行的。谢蓁心知这一点,好歹是将自己对张婆子的不喜暂且压下了。 “夫人。”雀儿福礼道:“张嬷嬷已来了,洗儿礼可以开始了。” 柳氏轻轻拍了拍额头,怪谢蓁道:“你看我,尽陪着你混扯,倒把正事给忘了。” 她说完,又急急问雀儿道:“老夫人可来了?” 洗儿礼,按照大晋的风俗,是要家中的长辈给婴儿添盆的。 雀儿的神情却有些为难,吞吐道:“我方才去请,老夫人院子里的宝绿姐姐说,老夫人昨夜受了寒,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故而不来了。” 柳氏早知金老夫人今日不会来了,方才那一句问话不过是形式罢了,现听雀儿所言既不吃惊也不担心,是明白生病一说乃是金老夫人的托辞,只随口问了雀儿几句老夫人“病情如何,可请了大夫”之类的话。 雀儿点头应道:“请了。” 柳氏微微颔首。 雀儿又道:“大夫人不在府里,却是早托了江嬷嬷来,我方才已让人去请了。” “大嫂倒是有心。”柳氏笑道,又问:“二夫人可请了?” “请了。”雀儿道:“我亲自去请的,二夫人当即便应下了,想来现在也快到了。” “你倒是机灵。”柳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着令她先领着张婆子进去布置,自己则揽着谢蓁慢慢步进院子。 第二十四章 洗三 正厅里已设上香案,正中供奉着观音娘娘的神像,左右则供奉着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等一十三位娘娘的神像。神像前放着一座盛满大米的三足冲天耳铜香炉,香炉两侧置着蜡扦,蜡扦上插着一对小红蜡,底下压着黄钱、千张。 谢蓁又打起帘子去看黎氏的卧房,就见牀头上供着牀头公公、牀头婆婆两张神像,下面摆着五碗桂花缸炉。 柳氏揽着她,见她盯着牀头瞧,只当她是馋了那缸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那些都是供品,吃不得,等下入了席,我再叫厨房给你做一碗来。” 难道她方才的目光表现的很饥饿吗?谢蓁心里默默擦汗,张了张嘴,却又不知怎样回答柳氏才好。说不想吃?柳氏会不会以为她是在害羞…… 谢蓁悻悻地笑了笑。 这时外头又来了人,丫鬟们请安的声音、张婆子吩咐小厮的声音、还有家具拖动时发出的声音……诸多声音杂在一起,如鼎水之沸。 柳氏虽在这处和谢蓁说话,耳朵却是仔细留心外面的动静,现听声音越发嘈杂,心里到底是不放心,只一挑柳眉,转身便往走。 “那么些人,一点小事也能闹翻天去,都是死的不成?”柳氏轻骂道。 谢蓁耳朵一动,惊讶地转头望着她的背影——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三伯母一贯温柔,怎么会说出那样刻薄的话? 谢蓁微微皱了皱眉,抬脚跟在柳氏身后出了卧房。 张婆子正支使厨房里的丫鬟烧水,将那桃树根、李树根、梅树根并艾叶一锅熬了,又让几个粗使丫鬟合力接了原本那小厮抬着的铜盆,着她们抬进卧房里去。又亲自将早已备好的挑脐簪子、围盆布、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棒槌等物摆在铜盆周围。 谢蓁见此情形,也顾不得留心柳氏说什么做什么了,只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丫鬟们来回忙碌——阿湛洗三那日,是宫里的嬷嬷主持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凡事都不用她亲自操心,她只当洗三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仪式罢了,等今日见了,她才知道原来有这么琐碎的事要忙…… 她看的津津有味,因此没注意到有条窈窕的人影正贴着墙偷偷地一点一点地靠近她。 “你看什么呢!都看傻了!”一个清越的声音突兀地放大在谢蓁的耳边。 谢蓁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去。 只听得“哎哟”一声,一个女孩儿捂着鼻子向后急退了一步,瓮声道:“你、你、你做什么要戴这簪子?哎哟,我的鼻子……” 谢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间的玉兰簪子。 她方才散着头发来找母亲,母亲让岑大媳妇给她梳头,岑大媳妇给她梳了垂鬟分髾髻,又因她没带头绳珠花,岑大媳妇便从母亲的妆奁匣子里找出的最普通的一只给她戴了。 想来是她方才猛地回头,簪子上的银片刮到了人。 不过这人……谢蓁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 面前的女孩身材纤细,外罩水粉色折枝花卉褙子,内着玉白色中衣,下穿了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高梳飞仙髻,两侧各簪着一支珍珠簪子,她虽用手掩住了口鼻,但那一双因为生气而瞪圆的大眼睛却尽显俏皮美丽。 谢菲。 二房的女儿,谢家四小姐,那一世最爱同她作对的谢菲。 她就算只露出这一双眼睛,也足以让临安城里的青年才俊为之神魂颠倒了,只可惜……谢蓁叹了口气。 谢菲见她一脸惋惜之情,气就不打一处来,眼睛瞪得更大了,只骂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一面骂着,一面将手自伤口上移开来,只翘着手指,颤颤地指着谢蓁。 她的鼻子上虽有一条细小的血痕,但她的五官一如谢蓁记忆里那般精致。 当之无愧是临安城的第一美人啊!饶是谢蓁是女子,看见她也不免呼吸一窒。 下一秒,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已抵住了她的鼻子…… 谢蓁嘴角翕翕,心里无不遗憾的想——如果她能把这暴脾气改掉就更好了! “四姐……”谢蓁伸手将她的手指拂开,闷声道:“明明就是你先吓我的,我受了惊吓,所以才不小心伤了你,你怎么能说我是故意的?” “你!”谢菲瞪着她,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她,索性耍无赖道:“反正你就是故意的!因为我长的比你好看,所以你嫉妒我!想要毁我的容!” 谢蓁无语凝噎。 那一世里,谢菲也是这样,常借着一些小事无中生有地指责自己妒忌她的美貌要毁她的容……怎么这一世还是这副德行啊…… 谢菲见她不回答,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哼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你现在是不是很为自己那样恶毒的心思感到羞耻?觉得愧对于我?所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蓁抬脚就走。 这是那一世里她应对谢菲无理取闹的唯一举措,由着谢菲胡说,她只不理不睬,落个耳朵清净。 但这一次谢蓁没能如愿离开,因为谢菲已飞快拉住了她。 “怎么?做了坏事就想跑?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跟我去见四婶!” 她长谢蓁六岁,力气自然比谢蓁大的多,谢蓁挣了挣,不仅没能挣脱她,反而被她拖行了几步。 “四姐!别胡闹了!”谢蓁竖着眉,声音里已夹了几分恼意。 谢菲却是不管不顾,依旧扯着她要去见黎氏。 谢蓁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处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要同手臂分离开似的,心里愈发气恼,不禁高声喝道:“谢菲!” 谢菲的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一手仍拉着谢蓁的手,另一只手却翘着一根指头指着自己,“你、你叫我什么?” 谢蓁气道:“谢菲!你好歹也是十三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总玩这套幼稚的把戏!什么临安城第一美人?我看你就只是临安城第一臭脾气!你当谁都像家里人一样护着你、顺着你吗?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刁蛮的性子害的你……” 害的你冲撞了贵人,殒命上京城! 谢蓁咬了咬唇,心里又恼又难过,到底没将后面的话说完,用力甩开了谢菲的手,转身就走。 第二十五章 芳菲 谢菲怔在原地,杏眼圆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菲儿。” 嘈杂的人声里,似乎有人在唤她。 谢菲茫然地循声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的女孩子正探头往屋里张望。 原是她的双生姐姐,谢芳。 屋里人来人往的,谢芳没看见谢菲的身影,心里着急,清秀的五官皱在了一起,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谢菲急忙唤道:“姐姐,我在这里。” 谢芳的眼睛一亮,已经看见了她,忙提起裙摆急急地迈过门槛,欣喜地穿过人群朝她跑了过来。 “菲儿。”她拉着谢菲的手,轻声怪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地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母亲问我,我答不出,只好借口想上官房跑出来找你。” “我方才见小六站在这里,就想来同她……同她说几句话,却忘了告诉你一声,害你担心了。”谢菲歉意地摇了摇她的手,撒娇道:“下次再不敢了,你莫要生我的气。” 谢芳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不过……” 她顿了顿,转头看了看四周,奇怪道:“你说方才阿蓁在这里,怎么现在不见她人?不会是你又说了什么话把她气走了吧?” 谢菲听她提起谢蓁,心里就来气,扁着嘴哼道:“我哪里有本事把她气走?姐姐,你是不知道,小六现在可出息了,伤了我,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就甩脸就走人了。” “啊?”谢芳讶然,表情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阿蓁不会这样的。” 谢菲闻言,当下就冷了脸,甩开她的手,愤愤道:“她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是我说谎诬赖她的不成?”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脸凑到谢芳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看看,你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这伤口可不就是小六划出来的!” 她凑的实在太近了些,谢芳向后仰了仰头,目光落在了她娇美的面庞上,细细端详了一番,才看见她秀挺的鼻子上有一道几不可察的小小血痕。 “哎呀!”谢芳目光一闪,惊呼道:“真受伤了。” “是啊!”谢菲挺直了背,半点也没有为自己脸上的伤当心,反而很为能找出谢蓁伤她的证据高兴,“看我待会儿怎么在四婶的面前告她的状!” “这样不合适吧?”谢芳犹疑道:“今天是小弟弟的大日子,四婶忙的焦头烂额的,我们还是不要给她添乱的好。” 谢菲撇了撇嘴道:“今天都是三婶在张罗呢!哪里见四婶忙了?姐姐,你别想拿这话堵我,替小六开脱,我今天就是要她吃吃苦头!” 她说着,生怕谢芳会拦着她似的,转身抬脚就往卧房走去,口中只嘀咕着:“反了她了!竟敢直呼我的名字!看我饶不饶她!” 谢芳没有拦她。 她站在原地看着谢菲窈窕的背影出神,直到来往的丫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再看不见谢菲的人影后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张望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忙提步追谢菲去了。 卧房里,张婆子抱过婴儿,“洗三”的仪式正式开始了。 黎氏站在牀的一侧,谢蓁紧挨着她站了,另一侧则依次站着代表大夫人的江嬷嬷、二夫人秦氏和三夫人柳氏,随侍的丫鬟垂头站在她们身后。偌大的卧房竟只有寥寥这几个人,相比于寻常人家的“洗三礼”,到底还是冷清了些。 老夫人竟然没有来,张婆子暗暗吃惊,却又想起四夫人生产那日老夫人冷淡的神情来,当下又觉得老夫人不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想来是这四夫人不受宠吧?张婆子心里想着,抬头飞快地睃了黎氏一眼。 看着她,张婆子又记起那日她厉声让自己出去的情形来,不禁啧了一声,腹诽道:长的这样温柔,瞪起眼睛时却像是要吃人似的!难怪不讨老夫人的喜欢。 她目光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轻蔑和幸灾乐祸,从上到下地打量了黎氏一番。 谢蓁冷冷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迈前一步,挡在了黎氏面前。 黎氏只当她是想凑近点看,也不起疑心,只伸手扶住了她的肩。 张婆子的视线突然就撞进了一双幽深冰冷的眼眸里,那双眼冷冷地盯着她,就像蛰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蛇的眼睛一般! 张婆子脊背发寒,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恐惧,这感觉同她年轻时走在田埂上被猛然蹿出的蛇咬伤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她不禁打了个激灵,急忙移开了视线,勉强笑着对另一侧的江嬷嬷等人道:“小少爷初生,请诸位伯母赐福。” “大夫人不在,老身越矩了。”江嬷嬷笑着同三位夫人见礼,然后上前一步,将身后丫鬟盘子摆着的金银锞子放进了铜盆里。 张婆子便清声高祝道:“小少爷得金元宝,将来状元跑不了!” 她唱的祝词并不怎么对仗,话语也粗俗,但好在话粗理不粗,几位夫人都抿了唇笑。 江嬷嬷便又退回了原位。 二夫人秦氏施施然上前,亦是添的金银锞子。 张婆子又祝道:“小少爷再得金元宝,日后成亲也比别人早。” 在场的人都用帕子掩住了唇,低低笑开。 三妇人柳氏“嗳哟”道:“我可不能再添这锞子了,再添下去,保不齐小少爷连孩子都有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柳氏自上前往盆里添了些喜果。 张婆子见她添的是枣子栗子,不禁面露为难之色,经不住柳氏一再催促,才轻咳了一声,唱道:“小少爷得喜果,枣儿、栗子,早而立子!” 众人笑的都有些站不直了。 秦氏伸手轻轻推了推柳氏的肩,笑骂道:“你方才怎么说的?这下偏又去引她。” 柳氏笑着歪在她身上,一手揉着肚子,一手勾着她的手臂,只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乐瑶好吗?她一定希望以后能早点抱上孙子!” 黎氏掩着唇,但笑不语。 谢蓁嘴角翕翕,心里不由得对谢珏生出同情来——光着屁股,还被人说笑。 只不知等他长大后知道这一桩事会有什么反应? 谢蓁抿唇一笑,她对那一天真的充满期待呢! —————————————————————————— ps:第一卷的主要人物依次登场了,为了避免亲们看文混乱,无辛更了一章《人物关系介绍》贴在作品相关里了,亲们留心一下,么么哒。 第二十六章 仪式 诸位夫人添过盆,张婆子拿起一旁的棒槌往盆里一搅,这才慢慢将婴儿放进盆里去。 盆里的树根艾草水早就冷了,婴儿受了凉,顿时大哭不止。 黎氏的面上闪过一丝心疼,却是没有上前哄抱儿子。原是因为此时婴儿哭不但不犯忌讳,还十分吉祥,正是民俗中的“响盆”这一说。 张婆子便撩水给婴儿洗澡,一面洗,一面唱道:“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 谢蓁新奇的睁大了眼睛,这样的祝词是她从来不曾听过的——那一世,阿湛初生时作为皇长孙,嬷嬷是断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又见张婆子唱完了祝词,将艾叶卷成球儿点了火,托了一片生姜片,放在了婴儿的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 这番动作的用意,谢蓁还是知道的,乃是祈佑婴儿日后无病无痛,身体强健。 她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不自知的希翼。 张婆子唱罢祝词,将婴儿抱起来放进了襁褓中,仔细捆好了带子,又拿起一棵大葱往婴儿身上轻轻打三下,原是在祝愿婴儿聪明伶俐。 这还不算完,打过三下,张婆子便将大葱放在盘子里递给了黎氏,黎氏忙接了,唤丫鬟来,将盘子送去了外厅谢四老爷处。 谢四老爷正在厅里招呼客人,见丫鬟端着盘子匆匆来了,面上便露出喜色来,忙急急出了厅,众客人亦蜂拥而出。 谢四老爷拿过盘中的大葱,一撩袖子,用力将之抛到了正厅的屋顶上去——乃是祝愿婴儿聪明绝顶之意。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喝彩声,皆拱手同谢四老爷道喜。 谢四老爷喜气洋洋地拱手还礼,依旧将人请入厅去,此处按下暂且不提。 原先去了的丫鬟捧着空盘子回来卧房答话,张婆子让她将空茶盘端上牀来。 丫鬟依言照做。 张婆子便将婴儿托在了茶盘里,用黎氏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及秦氏送的一个錾“平安富贵”四字的银制蝙蝠纹长命锁往婴儿身上掖了掖,乃是祝福婴儿日后多福多禄之举。 最后又把几朵纸制的石榴花往烘笼儿里一筛,乃是祝愿小孩不出天花,没灾没病地健康成长。此举亦有一番祝词,但因祝词太长,张婆子又语声含糊,谢蓁只听了个大概,具体却是不知,因此也按下不表。 此时,“洗三”仪式已接近尾声。 张婆子把娘娘码儿、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送至院中焚化。又用铜筷子夹着“牀头公公、牀头婆婆”的神码一焚,把灰用红纸包了,压在炕席底下,是请“牀头公公、牀头婆婆”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至此,“洗三礼”才算正式了了。 张婆子将婴儿抱还给黎氏,福身一礼,:“小少爷哭声响亮,可知是个不凡的,将来定能加官进爵位列三公,夫人大喜啊!” 黎氏抿唇一笑,亲自拿了金银锞子打赏她,又唤丫鬟“将盆里的东西收拾出来,一齐给张嬷嬷带去”。 丫鬟喏喏应了,自去拿了包袱收拾,将盆里的金银锞子、铜子儿、围盆布、当香灰用的小米儿、鸡蛋、喜果儿、撒下来的供尖儿——桂花缸炉……零零散散,一古脑儿全兜了去。 张婆子笑的一脸褶子,晦涩的银发似也因为内心的欢喜鲜亮起来,连声道谢。又因知夫人们爱拿她的粗俗取乐,便故意做出一副蠢样子,说些市井俚语来讨夫人们的喜欢。 夫人们被她逗的又笑了一阵,黎氏便招丫鬟来领张婆子去前厅坐席,还特意叮嘱丫鬟“要请张嬷嬷坐在主席上”。 坐在主席上,是主人家给接生婆的体面。换作是其他人家,张婆子倒也不一定稀罕,可这是谢家啊! 临安城第一世家的谢家,主席的位子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坐的,今儿让她坐了,无疑是给了她一份天大的荣幸啊!待过了今日,她给人接生的价钱可就水涨船高了。 张婆子心里的算盘打地响亮,抬头见那丫鬟早在帘子前等着她了,忙抱着包袱对几位夫人囫囵行了个礼后匆匆退下。因包袱太大,她的动作显得笨拙可笑。 丫鬟掩着唇,促狭地笑,见她走近了,忙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正了神色,转身打起帘子。 “慈姑。”柳氏突然唤住丫鬟。 名唤“慈姑”的丫鬟打帘的动作一顿,不解地回身问道:“三夫人?” 柳氏拿眼睛睃了睃张婆子,笑骂道:“亏得你还是木兰小筑里的大丫鬟,怎么连这点眼色也没有?张嬷嬷抱地这样辛苦,你也不懂得替她分担分担,先放到茶房里也是好的,让嬷嬷一路抱过去,成什么体统?” 这最后一句不成体统,也不知是在说慈姑,还是在说张婆子。 张婆子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闻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只道:“如何敢劳烦慈姑姑娘?再说了,我抱着还觉得吃力,慈姑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就更抱不动了哇!” “噗嗤”。房里的人都掩了嘴,笑得直打颤。 谢蓁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慈姑知柳氏是在戏弄张婆子,因此也不计较平白挨了顿说,反而笑盈盈地上前来搀张婆子,口中道:“是我的不是,嬷嬷别同我计较,待出了屋,我便将包袱替你放茶房里去。现下你先抱着,我扶着你,仔细别跌了跤。” 张婆子口中直道“当不起,当不起”,却又腾不出手来推辞,因此仍旧被慈姑虚扶着带出屋去。 柳氏拿帕子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花,笑道:“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入席了。别是让张婆子再在厅里闹什么笑话了。” 秦氏整了整被她弄皱的衣襟,嗔道:“还不是你故意惹她的?” 柳氏嘻嘻地笑着去挽她的手,“方才你怎么不叫住我?这会儿笑过了又来说我?” 秦氏轻拧了她一把,忍不住也笑了。 黎氏见状,便请她二人先去入席,只说自己随后就到。 “两位嫂嫂同江嬷嬷先去,我交代蓁儿几句话便去。”她如是道。 第二十七章 古怪 “两位嫂嫂同江嬷嬷先去,我交代蓁儿几句话便去。”黎氏道。 她既如此说,秦氏和柳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笑着叮嘱她“快些来,莫要误了时辰”,然后就说笑着挽手离开了木兰小筑。 黎氏便又打发屋里的丫鬟去收拾院子,丫鬟们皆喏喏应声退下了。 谢蓁站在原地,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不解——母亲说有事要交代她,是什么事呢?还要将人都打发出去。 这个情形一点也不陌生。 谢蓁又记起母亲生产那日来。那时母亲让所有人都出去,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母亲让她拿一个小盒子,那个小盒子很有些古怪,而更奇怪的是盒子里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母亲当时似乎也很惊讶,甚至激动地咳了血! 谢蓁想起当时的场面,心里还有些后怕。 母亲今天留下她,难道是想要告诉她有关盒子的事吗?谢蓁眨了眨眼,心情顿时紧张起来,隐隐还有些期待。 黎氏已快步走了过来。 “母亲。”谢蓁朝着她甜甜一笑。 黎氏轻声答应了一声,却像是没看见她好奇的神情似的,只坐在牀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儿子熟睡的脸庞,片刻后才转头招呼谢蓁道:“蓁儿,你看。” 看什么……谢蓁嘴角一抽,心里怪道:难道母亲留她下来就是看谢珏睡觉的?可不就是谢珏睡觉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她心里虽在嘀咕,面上却不敢反驳母亲,仍是乖巧地凑了上去。 谢珏小小的身子裹住襁褓里,呼吸微重,睡得正香。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谢蓁忍不住嘟嚷道:“方才还哭个不停呢!这会儿就又睡得这样香了。” 她这副小大人的语气逗乐了黎氏,黎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娘这两日只顾着忙你弟弟的事,却没注意到蓁儿如今也长大了呢!” 谢蓁默了默,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怎么母亲的话这样奇怪? 难道是看出她重活一世了吗?谢蓁胡乱猜着,因摸不准母亲的心思,所以只抿着唇并不答话。 黎氏并不知道她的顾虑,仍笑道:“我方才听你三伯母说,你拿红菱换了三伯母房里的楠儿?怎么?红菱不好么?” 原来是这件事。谢蓁松了口气,见母亲的眼神温和,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因此也并不觉得紧张,只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了母亲怀里,抱着母亲的腰,撒娇道:“不好不好,蓁儿不喜欢她。” 黎氏却是扶正了她的肩,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蓁儿。”黎氏难得严肃道:“红菱如果真的做的不好,你可以换了她。但如果只是因为你的不喜欢才将她换了,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谢蓁一怔。母亲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重话的…… 况且,红菱是真的做错了事啊!贪生怕死,出卖主人,弃父母不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不该啊!可这些事让她如何能告诉母亲呢?就算说了,母亲也未必会信啊!谢蓁扁了扁嘴,只觉得有些委屈。 黎氏见她如此,也知是自己的语气重了,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道:“蓁儿,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明白,娘不怪你,可娘要教你。我们人活一世,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你今天为了自己一时高兴,随意地把房里的丫鬟发落出去,那等你长大了,就有可能会为了一己私利,伤害更多的人!” 为了一己私利,伤害更多的人吗?谢蓁愣了愣,神情有些茫然。 她之所以那样对待红菱,是因为那一世红菱犯了错,她惩罚红菱,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听母亲的意思,就好像她这样做不应该似的?而且还说她会伤害更多的人,就好像她以后会变得像晏铭一样自私似的。 晏铭。谢蓁眼里闪过一丝痛恨。 不!她绝不会变成晏铭那样残暴的人! “母亲!”她突然抓住了黎氏的手,像是着急向黎氏证明自己似的,急急道:“不!我不会的!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黎氏微怔。她没想到谢蓁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是不是她的话太重了?黎氏心里有些后悔——蓁儿还小,她实在不该着急着对她说这些话。 可是……黎氏想起那个盒子,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神情顿时变得坚毅。她反手握住了谢蓁的手,正色道:“蓁儿,你听我说。” 说什么?母亲还要说什么?母亲难道不信她吗?母亲为什么不信她?谢蓁心里有些慌乱。 “我不要听,不要听!母亲不信我!”她用力地摇头,双手猛地挣扎起来,泪眼里闪着诡异的红光。 她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一匹发疯的狼。 黎氏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手上已有了动作。 她一只手仍牢牢地抓着谢蓁,腾出的另一只手却变换了几个手势,最后伸直两指点在了谢蓁额上。 “巫罗娘娘有命,告下三元;四方灵蛊,禀命所宣;各尽所能,立至坛前;若敢不从,魄消魂散!”她眉头紧皱,目光灼灼,待念到最后一个字时,猛地咬破舌尖,张口射出一道血箭,正中谢蓁眉心。 “定!”黎氏厉声喝道。 谢蓁的身体顿时僵住,然后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去。 黎氏忙伸手接住她的身体,将她平稳地放到牀上。 她伸手掀开谢蓁的眼皮,果然见那瞳孔中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黎氏咬了咬唇,还有些不死心地伸手探入谢蓁的衣襟内。 她手下的身躯柔软温热,可胸腔里赫然有两个节奏不同的心跳! 黎氏身子一软,手掌颓然地滑出谢蓁的衣襟。 曾经是她,现在轮到她的女儿了吗? 难道这宿命真的无法改变吗? 她垂头看着谢蓁的睡颜。 她的蓁儿长得真漂亮啊!黎氏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忙伸手捂住了嘴巴,捂住了呜呜的哭声。 她的蓁儿还这样小,难道以后就要拖着一个残破的身躯,永远不能生出男孩吗? 巫罗娘娘!你不公啊! 第二十八章 忘了 “三哥!” 谢蓁猛地睁开眼睛。 坐在梳妆台前的黎氏身体一僵,飞快地将手中的一个物什藏进袖中,然后起身匆匆走近前来。 谢蓁呆呆地看着帐子,额上冷汗涔涔。 “蓁儿。”黎氏吓了一跳,只当她是还没清醒过来,忙一面拿了帕子拭去她额上的汗珠,一面低声唤道:“蓁儿,蓁儿。” 谢蓁茫然地转过头,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不清。 是谁?是母亲吗? 她用力睁大了眼睛,那人影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头梳朝云近香髻,发间只戴了一只样式简单的珍珠发簪,身穿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内着白色立领中衣,下穿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容貌清丽,双目盈盈,一脸忧色,不是她的母亲又是谁? “母亲。”谢蓁翘了翘嘴角,轻声唤道。 “嗯。”能认出自己了,想来是暂且无事了。黎氏心下稍安,微微颔首,含笑问她道:“你睡得不好么?还是发梦了?怎么突然叫玧哥儿?是不是他在梦里欺负你了?” 不是的。谢蓁摇了摇头,三哥怎么会欺负她?她只不过是又梦到那个梦了。 明晃晃的大砍刀、倒在地上的三哥…… 三哥说:“阿蓁,快跑。” 谢蓁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连忙摇头不再去回想梦里发生的事,只深深做了几个吐纳。 黎氏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谢蓁已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不是,三哥没有欺负我,是我梦见我们在一起游戏,三哥不知藏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也找不见,故而急的喊出声来了。” “是吗?”黎氏抿了抿唇,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尖,道:“你啊,在梦里也贪玩,睡了这样久,正厅里的席都快散了。” “散了?”谢蓁一愣,忙问道:“那母亲您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那样岂不是很失礼?祖母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更加不喜母亲的吧? 黎氏摇头道:“我见你睡着,便先去了一趟正厅,同你父亲一道招呼了客人,后来才借口身子不爽提前回来的。” 那就好。谢蓁松了口气,鼻尖微微动了动,奇怪道:“好香啊!母亲,您今天熏的什么香?” 她说着,就要去探黎氏的袖子。 黎氏忙将手抽了回来,笑着瞪了她一眼道:“你又胡说,哪里熏了什么香?现在天气凉了,屋里轻易不开窗,有你弟弟在,我哪里还敢熏什么香?” 也是,想来是母亲方才接触了哪个熏了香的小姐夫人,所以才沾了这香气的吧? 谢蓁笑了笑,突然又记起一桩事来,忙坐了起来,道:“母亲,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何事?”黎氏笑着扶她靠在牀头上。 谢蓁道:“我今早用红菱换了三伯母房里的一个丫鬟。” 黎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谢蓁没发现母亲的异样,仍自顾自道:“我想,等明天开春,我就要去学堂了,到时候是要读书识字的。红菱和我一般大,到底还有些贪玩,我怕同她在一起会耽误了学习,正巧三伯母向我讨了她,我便就答应了。我又向三伯母讨了她房里的楠儿姐姐,母亲,楠儿姐姐不仅会梳很漂亮的头发,还略识的一些字,有她跟着我,母亲就不用担心我的学业了。” 黎氏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你这孩子,我几时说过担心你的学业?偏你爱胡思乱想,我只希望你能识些字罢了,又不是想要你去考状元。不过,你有这上进的心思,也是好事。你既然将红菱换了,那便换了吧。” 母亲居然轻易答应了她?谢蓁有些意外。她换掉红菱讨来楠儿姐姐当然不是为了学业,那些书她那一世里都已学过了,这一世自然也能轻松应对,学业一事不过是她想到的唯一一个不会让母亲起疑心的借口罢了。却没想到母亲不仅没有起疑心,而且连问都不再多问。 黎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红菱的事?只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道:“蓁儿,你记不记得,你方才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谢蓁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方才不是在给弟弟洗礼吗?然后二伯母和三伯母就先走了,后来……” 她顿了顿,努力回想着这之后的事情,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后来……后来怎么了吗?”谢蓁心里有些不安,只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蓁儿竟真的将方才发生的事忘了!难道是那句咒语的缘故吗?她第一次念那个咒,难免会出些错。蓁儿若真忘了也好,免得急火攻心,再催的那东西发作。黎氏的面上闪过一丝古怪,旋即恢复如常,笑道:“是更早之前的事,你再好好想想。” 更早之前的事?谢蓁困惑了。 黎氏笑道:“你倒是忘的干净,可怜菲姐儿现在还哭呢!” 谢菲?谢菲! 谢蓁总算是记得今天自己招惹了这个脾气不好的谢四小姐了。 她不由得撇了撇嘴,道:“四姐又在您面前告我的状了?” 黎氏抿唇笑道:“可不是,我才到厅里呢,菲姐儿便跑来,指给鼻子给我看,说是你故意拿簪子划得她。” 果然!谢蓁愤愤道:“母亲,您别信她,她鼻子上的伤是被我头上的簪子伤的不假,可我绝不是故意为之的!是她自己想要吓我,凑的又近,我一回头,这才伤了她的。” “我当然是信我的蓁儿。”黎氏安抚她道:“不过,菲姐儿虽说脾气不好,但本性不坏,你日后到了学堂可要和她好好相处啊!” 谢家的学堂如今是谢府的二老爷谢谦掌管,也就是谢蓁的二伯父,谢芳谢菲姐妹俩的父亲。 到时去上学,难免要和谢菲打交道。 谢蓁叹了口气,只觉得和这样一个坏脾气的小女孩相处真是怪累的。她这样想,却忘了她自己如今比谢菲还小呢! 黎氏见她一脸嫌弃,不由失笑道:“好了,你若真不喜欢她,以后能避就避着吧,只不去惹她就好。” “我自然不去惹她,只希望她也不要来惹我就好。”谢蓁哼道。 黎氏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道:“好好好。你现在可饿了?你三伯母特意给你留了一碗桂花缸炉,我让慈姑端来可好?” 缸炉……谢蓁嘴角翕翕,原来三伯母那时说的话是认真的啊?所以她当时真的有露出很想吃的表情吗…… 第二十九章 丫鬟 “小姐,木兰小筑里的岑大嬷嬷昨日新送了两支珠花来,您今日要戴哪一支?” 身穿天青色掐嫩黄芽边比甲的丫鬟自妆奁匣里拿出了两支珠花,一支粉色桃花镶单粒大珍珠珠花,一支大红色牡丹缀流苏小珍珠珠花,分别在谢蓁发间比了比。 谢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大粉大红的颜色,她七岁时戴着不觉得有什么还喜滋滋地自以为美,现在看着真是艳俗…… 丫鬟不知她的心思,仍自顾自道:“我以为粉色这支更好看些。我还没有看见府里有哪个小姐戴这样大的珍珠呢!小姐戴出去,一定能……” 一定能如何?引人注目,大出风头么? 谢蓁似笑非笑地自镜子里斜睨了她一眼,丫鬟忙住了嘴,讪讪地垂下头去。 她才来六小姐身边伺候,并不懂得六小姐的脾气,只当小女孩都是喜欢人恭维的,所以才有方才那个提议,却没想到这六小姐是个例外,闻言不仅不欢喜,反而阴测测地看着她……丫鬟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觉得这六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只不知她怎么就向三夫人讨了自己了? 谢蓁闲闲地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不必选了,你将那支玉兰簪子找出来替我戴好就好。” 玉兰簪子?丫鬟怔了怔,她来到六小姐身边以后了已经知道那簪子原是四夫人的了,簪头是一朵玉雕的含苞玉兰花,玲珑剔透,只是美则美矣,到底清寡了些。 “小姐……”丫鬟张了张嘴,还欲再劝,却见镜子里的小姑娘眼风淡淡地扫了过来,忙又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左右她是小姐,我是丫鬟,小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好了。 丫鬟自拆了谢蓁的双平髻,拿梳子替她重新绾了一个垂鬟分肖髻,拿玉兰簪子别住不提。 谢蓁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那一世里,楠儿姐姐是三哥的丫鬟,她们之间的相处比现在要自然的多,楠儿姐姐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几时有过这样不安的表情?这一世,她为了让楠儿姐姐少受些苦,将楠儿姐姐讨来身边,难道做错了吗? 难道她的人缘就这样差?一个红菱如此,楠儿姐姐也如此?谢蓁有些气闷地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一张白嫩小脸,粉雕玉琢的模样。 长得挺好看的呀!还有些肉肉的,看起来不是挺和气的嘛? “楠儿姐姐。”谢蓁忍不住唤道。 楠儿吓了一跳,手轻轻抖了抖,结巴道:“小、小姐,我虽然长您几岁,但、但府上有府上的规、规矩,我担不起这一声姐姐。” 这要是让府上几位小姐听到了,指不定怎么罚她呢! 谢蓁默了默,心知她所言不虚,也不为难她,只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楠儿松了口气。 “楠儿姐……”谢蓁好险才将最后一个姐字咽了回去,那一世里叫惯了,这一世还真不习惯直接唤楠儿姐姐的名字……谢蓁在心里擦了把汗,语气含糊地将这个称呼揭了过去,只问道:“我很吓人吗?” 楠儿一口气还没有吐完,就被这句话吓得生生憋住了气。 这话是什么意思? 楠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头道:“小姐,我错了,求小姐恕罪。” ……谢蓁无语凝噎。 她真有这么恐怖吗?她不过才问一句话呢,就把人吓成这样了?那一世她都当皇后了,也没见谁这样怕她啊!咳,当然,这是因为她后来被晏铭禁足了,权冠后宫也没处用的原因…… “你何罪之有?”谢蓁挑眉问道。 “我、我……”楠儿支吾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才来六小姐身边服侍,还没来得及犯错呢……虽说方才没拍对马屁,但也算不上错吧? 谢蓁摇了摇头,叹道:“既没有错,我如何恕你?你起来吧!” 咦?就这样饶了她了?楠儿瞪大了眼睛。 谢蓁见她呆愣愣的,不禁撇嘴道:“怎么,还要我扶你起来不成?” 这怎么敢?楠儿忙爬了起来。 谢蓁更加气闷,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怪自己——怎么近来说话的语气就这样冲?已经让人觉得害怕了,一张嘴就更让人觉得难相处了…… 谢蓁撇了撇嘴,决心还是少说些话,免得再吓着楠儿。 楠儿一直垂着头给她梳头发,待插好了玉兰簪子后才偷偷看了眼镜子,是想看簪子戴正了没有,却见谢蓁鼓着双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好看,不吓人。”楠儿下意识地喃喃道。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惊惧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捂住了嘴巴。 谢蓁却已转头看向了她,眼睛明亮如星子。 “你刚刚说什么?”谢蓁问道。 楠儿捂着嘴,用力摇头。 “哎呀!”谢蓁拉下她的手,急道:“你快说啊!我又不怪你!” 楠儿哭丧着脸,道:“我不是有意评论小姐的,只是忍不住说出来了,小姐长得很好看……” “我知道我长的好看。”谢蓁打断她道:“所以不吓人对不对?” 她的语气很急,楠儿不禁愣了愣,只傻傻的点头,“不吓人啊……” “那就好。”谢蓁笑了笑,然后又一板脸,哼道:“既然我长得不吓人,你做什么那么怕我?” 楠儿的腿一抖,就是你这副表情吓人啊! “因为、因为……”楠儿嗫嚅着唇,小声道:“因为小姐看人的样子很像老太爷,眼神、眼神有点……凶……” 原来是这样。谢蓁了然地点头轻“哦”了一声。 那一世母亲难产而死,父亲郁郁不管她,后来是祖父亲自教导她的,祖父对她的影响最大,她潜意识里模仿祖父待人处事的态度,因此她的眼神像祖父并不奇怪。 有些凶吗?谢蓁转头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目光深沉,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果然不是个七岁孩子的眼神。 谢蓁无奈地笑了笑。——————————————————ps:这两天电脑锁了三万字,刚刚全部码完出小黑屋啦!嘿嘿,求表扬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嘿嘿嘿~ 第三十章 相赠 “小姐。”楠儿大着胆子道:“小姐笑起来就不凶了。” 是吗?谢蓁看着镜子弯了弯笑眼,果然眼睛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了,一团和气的样子。 “嗯,说的对。”谢蓁笑眯眯地看着楠儿。 楠儿腿又是一抖,期期艾艾道:“小姐、小姐,这样笑又有些、有些过了,您还是自、自然些好了。” 谢蓁嘴角翕翕,有些无语地瞪了她一眼,气道:“你怎么这么难说话?我这个做小姐的都向你示好了,你一个丫……” 谢蓁顿了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无论是哪一世,她都没有将楠儿姐姐视作丫鬟,这一次是被楠儿姐姐气的口不择言了。 还好没说完,否则日后她在楠儿姐姐面前要怎么自处呢?摆一次架子,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就违背了她讨来楠儿姐姐的初衷了。 “算了!”谢蓁赌气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我换衣服去!” 她一面说一面便往柜子去了。 楠儿莫名地有些想笑,竟真忍不住咧嘴笑了。 笑完又是一愣。她怎么就敢笑六小姐了?怎么就不怕六小姐了? 她困惑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小小的人影,眨了眨眼。 不过,六小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有时候眼神是凶了点,但有时候还是挺好玩的啊…… 这个念头才闪过,那个小小的人影突然就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盯住了她,眼神如古井无波。 楠儿被她盯着后背直发冷汗,强忍住了才没有伸手去自打嘴巴:说什么好玩?哪里好玩了? 谢蓁看着她,淡淡道:“你将方才那两支珠花另找个匣子装了,再去趟小海棠山,将匣子给三小姐,就说是我新得的,送给三小姐。” 送给三小姐?楠儿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两朵珠花那样好看,六小姐怎么就要送人了?而且还是只送给三小姐……要知道小海棠山里可有两位小姐,只送三小姐一个人,岂不是得罪了四小姐? “两支珠花呢……”楠儿犹疑道:“您看,是不是我装两个匣子,三小姐和四小姐一人一支?” “不用。”谢蓁摇头道:“我同四小姐不好,不高兴送她。你快去吧!” 六小姐还真是直白啊……楠儿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好讪讪地闭了嘴,低头转身找小匣子去了。 谢蓁转过头继续挑衣服,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 她送给谢菲,谢菲也不会收啊!倒不如送给谢芳,她们姐妹情深,谢芳自然不会藏私,说不定还会主动拿出来让谢菲先挑。谢菲素来喜欢珍珠,想来一定喜欢。 肤若珍珠白,人比桃花娇。 真真是相配。 比她这个阴沉沉又凶巴巴的人戴着好看多了,谢蓁自嘲地撇了撇嘴。 ———————————————————— 楠儿捧着匣子进了小海棠山。 小海棠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院子的名字。 院子掩在青翠的竹林里,四周没有一株海棠花,院子里也没种海棠花,只圈了几丛竹子,造了一座假山,半点鲜艳颜色也无,这样一个冷清的院子居然取了一个花的名字。 楠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径自去了谢芳的闺房。 谢芳和谢菲合住在一个院子里,分住东西厢房。 楠儿去的巧,谢菲正好不在。 楠儿不禁松了口气,她来时还担心会遇到四小姐,四小姐一贯刁蛮,见她只送匣子给三小姐,还不知会怎么刁难她! 还好,还好不在。 楠儿拍了拍胸口,等着三小姐的丫鬟通传。 谢芳听到丫鬟的通报很是惊讶,“三婶的丫鬟找我做什么?” 丫鬟道:“楠儿姐姐如今不在三夫人房里伺候了,好像是说奉六小姐的话来的。” “蓁儿?”谢芳微微皱了皱眉,喃喃道:“三婶的丫鬟怎么就到了蓁儿房里……” “小姐要不要见?”丫鬟见她一副失神的模样,便轻声提醒道。 谢芳猛地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请进来吧!” 楠儿缓步进屋,矮身施礼,“三小姐安好。” “好。”谢芳笑着点了点头,问道:“蓁儿让你来做什么?” 楠儿忙将手里的匣子递上前去,依着来前谢蓁教的话道:“小姐新得了两支珠花,特让我来送于三小姐。” “送给我?”谢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又道:“是只送给我吗?” 她在只字加重了语气,眼睛发亮,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欢喜。 楠儿对这个向来和气待人的三小姐很有好感,便点头答道:“是。小姐只说送给三小姐。” 谢芳的眼睛更亮了,口中却叹道:“唉,想来是菲儿那天在四婶面前告了蓁儿一状,蓁儿生气,所以才只送我,不送菲儿,是想要气气菲儿吧?” 不是啊……楠儿心里默默道:小姐之所以不送给四小姐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四小姐啊……不过,说不定也有想借此气四小姐的意思? 楠儿猜不准,也不敢妄言,因此附和的笑了笑便施礼告退。 谢芳打开匣子。 匣子是一粉一红两支珠花,上面都缀着珍珠。 珍珠啊……谢芳拿起一只珠花在手中端看,眼神却渐渐变得飘忽。 菲儿最喜欢戴珍珠了,如今蓁儿送来珍珠给自己,一定是想气菲儿……这珠花真的好漂亮……可她能戴吗?戴了的话,菲儿知道是蓁儿送的一定会生气的吧?不让她知道?那她一定会抢走的吧?嗯,还是不要戴了。可是为什么不能戴?为什么要因为菲儿生气而不能戴?为什么因为菲儿喜欢而不能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事事顾虑谢菲? 为什么啊!就因为她是姐姐吗?还是因为谢菲长得比她好看? 谢芳思绪乱成一团,心里渐渐生出一股怨气,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她拿着那支粉色桃花镶大珍珠的珠花在自己发髻上试了试。 真的很漂亮啊! 她究竟哪里不如谢菲了? “姐姐!”一个欢快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谢芳身子一颤,慌忙将珠花抓在了手里,尖锐的钗头刺痛了她,她的眼睛瞬间氲起一层水雾。 镜子里的人紧咬着唇。 不知是痛还是恨。 第三十一章 再赠 “姐姐。”少女娇声唤着,提裙迈了进来。 谢芳忙答应了一声,紧握的手松开又握紧。 她面上划过一丝挣扎,到底是起身将珠花放回了原先的匣子里。 谢菲已绕过屏风走近前来,伸手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姐姐,你闷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谢芳笑道:“我自然是在屋子里藏东西了,免得被你看见。” 谢菲嘟着嘴,轻轻打了她一下,嗔道:“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什么强盗劫匪,难道你还怕我抢了你的不成。” “是是是。”谢芳点头道:“我们的菲儿自然不是什么强盗劫匪,我们的菲儿是天上下凡历练的仙女,我藏着掖着不仅不应该,还要双手捧着进献给仙女才是。” 她说着果然双手捧了桌上的匣子,矮身行了一礼,捏着嗓子学着戏台上的腔调笑道:“还望仙女喜欢。” 谢菲“哧”地一声笑了,一面笑,一面转身招呼身后道:“金玉!你快听听,好好的姑娘家,学伶人唱戏啦!” 有人?谢芳心里一惊,忙站直了身子,抬眼望去。 果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站在屏风旁。 那女孩身穿着水粉色绣莲花上襦,下着玉色百褶裙,正用一方绣着莲花的帕子掩着唇笑。 谢芳脸一红,又羞又恼,忙将匣子放回到桌上。 金玉已放下帕子,笑着走了过来,道:“明明是菲姐姐你欺负人。” “好啊你!”谢菲笑骂了一声,松开谢芳的胳膊,伸手就来掐她,“你倒是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枉我今天陪了你大半天,你倒好,一见着姐姐就把我的好全忘光了!” 金玉连忙求饶,两个人笑着闹成一团。 谢芳只觉得好莫名其妙,又恐她们混闹着把屋里的东西砸了,忙上前将两个人分开了,笑道:“菲儿,这是哪里的妹妹?” “你自己问她。”谢菲笑嘻嘻地摇头,转身自在桌旁坐下。 金玉便整了整衣裳,缓缓一礼,“金玉见过芳姐姐。” 金玉?谢芳对这名字陌生的紧,便又将疑问的目光转向了谢菲。 谢菲一面拿过桌上的匣子,一面同她解释道:“是祖母那边的人。金姑姑你还记得吧?金玉是金姑姑的侄女。” 哦。明白了。谢芳点了点头,心思一转,又觉得有些好笑。 金姑姑是祖母的侄女,金玉是金姑姑的侄女…… “妹妹快坐。”谢芳忙拉着金玉的手道:“今早累你陪着菲儿。” “姐姐好没道理。”谢菲嗔道:“如今又来了一个妹妹,你就不要我这么亲妹妹了?怎么陪着我就成了受累了?” 金玉掩着唇,笑道:“芳姐姐这不是同我客气么?她说你不好,才是同你亲呢!” 谢芳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谢菲却笑道:“倒也是这个理!金玉你同我们家的小六儿一般年纪,怎么就比她懂事这许多呢!” “哎呀。”金玉伸手轻推了她一下,道:“你家小六儿、你家小六儿,你已同我说了她半日的不对了,怎么还没完?好好的姑娘家,竟被你说的像个蹿天猴似的!” “可不就是个猴吗!”谢菲轻哼了一声,垂头看匣子。 “咦。”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我只当姐姐你是哄我呢!没想到这匣子里真有好东西!” 她翘着手指,将匣子里那支粉色桃花镶大珍珠的珠花拿了出来,在发间比了比,对金玉道:“金玉、金玉,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金玉点头道:“菲姐姐最好看了!” “这还用你说?”谢菲笑道:“我是问你这支珠花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金玉道:“只是不及菲姐姐好看。” “哎哟,你这张嘴啊!”谢菲笑着轻打了她一下,然后起身跑到梳妆台前,对镜将那支珠花戴了,转头对谢芳道:“姐姐,这支珠花是送给我的吗?” 是或不是,你不是都戴了? 谢芳咬了咬牙。却是伸手帮她扶正了那支珠花,微笑道:“当然是了!我知道你最喜欢珍珠了嘛!怎么样?高不高兴?” “高兴。谢谢姐姐!”谢菲抱着她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 金玉笑着打趣她道:“我刚刚怎么说来着?果然芳姐姐是同你最亲吧?你看,我第一次来呢,她都没打算送我些什么。” 谢芳忙上前将那装珠花的匣子往金玉面前推了推道:“不知妹妹要来,我也没有什么准备,这里还有一支珠花,妹妹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金玉忙道:“我不过是同菲姐姐玩笑罢了,芳姐姐别当真。” 谢菲笑着空声啐了她一口,道:“你啊!谁同你是开玩笑?我姐姐让你收下,你收下便是了!我姐姐难道还短了这一两支珠花不成?” 她说着,自匣子里拿出了那支大红色牡丹缀流苏小珍珠珠花,亲自替金玉戴上,然后拍掌笑道:“不错不错真不错!这两支珠花各有各的好!你戴这一支,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这大红色若我来戴,就显得俗了,你年纪小,戴着倒是活泼可爱的!” “是吗?”金玉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珠花,也笑道:“如此,就谢过芳姐姐了!” 谢芳道:“应该的,何须称谢?” “是啊!道什么谢?怪假的!”谢菲笑着,不再听她们客套,又揽镜自照了片刻。 “哎呀!”她突然道。 “怎么了?”谢芳和金玉皆吓了一跳,忙看了过来。 谢菲眼神熠熠,精致的五官更加明艳。 “我戴了这么好看的珠花,不出去让人看看可怎么行?” 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忙起身来推谢芳和金玉。 “走走走!我们出去玩!” ————————————————————ps:女配一号金玉已上线,亲们可随意开虐。喏,还有继续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打赏,打赏香囊以上无辛会适量加更哦~有存稿就是这么任性嘿嘿嘿~(无耻的无辛顶锅逃,么么亲们~) 第三十二章 有客 天气晴朗。 谢蓁站在窗户边,看着洒满院子的阳光,心里发痒,便招呼楠儿过来,要将那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的玫瑰椅抬到院子里去。 楠儿闻言呆了一呆,犹豫道:“这不好吧?万一让人看见了……” 谢蓁扬手打断她的话,道:“不会不会。我这里三天还来不了一个人,今日哪里就那么巧的来人了?” 楠儿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劝了,只上前搭手,两人一起将椅子抬到了院子里。 谢蓁懒洋洋地坐在日光里,舒服地长舒了口气,眯着眼睛对楠儿道:“你也去搬张椅子来吧!难得的好天气呢!” 天气怪冷的,这阳光晒得人暖和。 楠儿“嗯”了一声,自回房去搬了张绣墩出来,放在了玫瑰椅的右后方。 谢蓁听到声音,回头来看,啧道:“你放我后面做什么?阳光都被我挡住了,你在我后面吃风吗?” 楠儿嘴角翕翕,小心地将绣墩向前移了些。 谢蓁见状,索性伸手将那绣墩拉到了自己椅子旁边。 楠儿吓了一跳,忙要去夺,“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谢蓁瞪了她一眼道:“左右这里也没别人了,你还怕什么?” “可我哪里能和小姐平坐平起……”楠儿神色紧张道。 谢蓁竖眉道:“你要晒太阳,就乖乖坐着,不晒就进去,磨磨唧唧的,白浪费我的时间。” 她说着,就转过身去,闭着眼睛晒太阳,不再理会楠儿。 可这到底是不合规矩啊!楠儿犹豫了片刻,回头看了看阴冷的厢房,又看了看一脸惬意的谢蓁,咬牙跑回了房里。 谢蓁听着她的脚步声跑远,只觉得心里有气:不过是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罢了,怎么这点胆子也没有。 踏踏踏,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怎么又回来了?谢蓁忙竖起耳朵留心听。 只听那脚步声放轻了些,然后就传来挪动绣墩的声音。 是了,她是来把绣墩搬回去的。谢蓁撇了撇嘴。 之后却再没了声音。 怎么就没声音了?谢蓁微微颦眉,就算是把绣墩搬回去,也不该这么安静吧?她又不会飞…… 她忍不住眯着眼,偷偷侧目。 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楠儿就坐在她身后闭着眼舒服地晒太阳呢! 她身下的绣墩让了谢蓁半张椅子,如此也不算是越矩。 方才原来是在挪绣墩呢。谢蓁了然,抿着唇微微一笑,仍闭眼安然地晒太阳。 “小六儿!” 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 “哎呀!”楠儿慌忙睁眼跳了起来,“糟了糟了,是四小姐!” 谢蓁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怕什么。反正是来找我的。” 说不定是发现她给三小姐送匣子的事了?楠儿心里慌慌,忙抬着绣墩跑回房里去。 她那一世怎么就没发现楠儿的胆子这么小呢……谢蓁撇了撇嘴。 谢菲已快步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轻快,发髻颤颤,髻上的一颗珍珠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谢蓁眯了眯眼睛,微微颔首。 果然珍珠与她最配。 院门口又有脚步声。 来的不止谢菲一个人?谢蓁挑了挑眉,眯眼望去,就见日光下又有两个人挽手迈了进来。 日光太盛,来人的容貌看不清楚。 想来有一个是谢芳吧!却不知另一个是谁? 谢蓁抿了抿唇,反正是来找她的,一会儿准能看清,急什么? “小六!你看看我!”谢菲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看看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不看。”谢蓁闭起眼睛,伸手在空中拨了拨,示意她让开,“你挡着我的阳光了。” “你!”谢菲气结。 谢芳已走近了,笑道:“菲儿,蓁儿正晒太阳呢,你一进来不由分说就让她看你,她不恼你才怪。” “是啊!”金玉也笑道:“菲姐姐还说蓁姐姐是蹿天猴呢,我看啊!菲姐姐自己才是一刻都停不了的。” 这声音……不会是她听错了吧? 谢蓁身子一僵,缓缓睁开眼来。 日光下的女孩俏皮可爱,虽不比谢菲美貌,却胜谢芳几分。 谢蓁愣住。 那一世的事轰地在她脑海里炸开。 姐姐,救我……姐姐,我跟你一起好不好……姐姐,恭喜你当了皇后……我特意来找姐姐说说话……你以为他们还活的了吗……我一定让人把阿湛的尸体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给姐姐…… 谢蓁死死地咬着唇,将自己喉间的那声尖叫生生咽下。 那怨气不得纾解,反而被她憋了回去,郁结于心,血气上涌,谢蓁只觉得嘴里一阵腥甜。 “楠儿。”她转头唤道:“泡茶来!” 一下子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楠儿也有些吃惊,忙一一奉了茶,垂头站到了谢蓁身后等候使唤。 谢蓁抿了口茶,嘴里的血腥味才淡了些。 “这位是?”她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道。 金玉便放下茶盅,上前施礼道:“金玉见过蓁姐姐。” “金玉?”谢蓁挑了挑眉,“哪个金玉?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个金玉吗?” 啊?金玉的脸色一僵。 谢菲已喝道:“小六!你怎么说话的?” 谢芳颦了眉,也觉得谢蓁这话说的有些不礼貌。 谢蓁轻哼一声,“怎么说话的?用嘴说话的啊!难道四姐你是用鼻子说话的吗?” “你!”谢菲瞪眼。 “哦……不对。”谢蓁却又摇了摇头,自顾自道:“我说错了,你的鼻子已经被当做眼睛使了,向来都是用鼻孔看人的,想来是不能再说话了吧?” “你!”谢菲气得咬牙,却又学不来那些无赖话,只好哼道:“你也就会说这些浑话!” “是啊!”谢蓁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一向这么说话的,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来讨嫌的吗?” “你!”谢菲跺了跺脚,目光一闪,就看见了金玉头上戴着的流苏珠花,念头转了转,便冷哼道:“我比你大,才不同你计较。我今天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蓁抢白了,“是哦,你比我大,在我这落了下风,就去找我母亲告状,也真好意思。” 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谢菲的脸色微红,跳脚道:“这么多天了,你还巴着那件事不放做什么?我今天来,是给你看看我新得珠花的,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她说着,将头低下,指着自己发间的珠钗道:“看见没?我姐姐新送我的珠花,金玉也有一个,你看是不是比你那个破簪子好看多了?” 珠花?今日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的楠儿好奇地抬起头来,果见她戴着一支粉色桃花镶大珍珠的珠花。 这珠花……楠儿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谢芳。 谢芳神色讪讪,目光闪烁。 当着这珠花真正主人的面,谢菲那句话实在让她难堪。 “其实……”她张了张嘴。 谢蓁却淡淡地“哦”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第三十三章 游戏 哦是什么意思?院子里的四个人都愣了愣。 谢菲跳脚道:“有话说话,你哦什么啊!” “我没话说啊!”谢蓁答道。 谢菲气塞。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你难道就不羡慕不嫉妒?不对,你肯定又羡慕又嫉妒,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这么大的珍珠呢!” 她上前一步,将脑袋凑的更近了。 谢芳的脸色更加难看,忙上前拉住了谢菲,低声道:“菲儿,蓁儿说没话说就是没话说了,你这是做什么?小心刮到蓁儿的脸。” “刮到她的脸才好呢!她不也拿那破簪子刮过我?”谢菲哼道,身子却随着谢芳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仍旧盯着谢蓁问道:“你真就没什么想说的?” 这孩子……谢蓁失笑,道:“有了有了。” “真的?”谢菲眼睛一亮,催促道:“快说。” “我觉得你戴着挺好看的。”谢蓁正色道。 这话倒是好听,可她听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啊……谢菲撇了撇嘴,莫名地有些失望,只不死心地追问道:“真的?” “真的啊!”谢蓁点头,又用眼风扫了扫一旁的金玉,道:“我觉得你戴着比她好看。” 好端端的又带上她做什么?金玉脸上还在笑,心里却把牙都咬碎了,只恨不得将头上的珠花拔下来扔到谢蓁脸上去。 谢芳的神情也有些古怪,蓁儿不是还在同菲儿生气吗?怎么现在这么一副一团和气的样子? 被夸奖的谢菲却不仅不欢喜,反而撇了撇嘴,觉得好没意思。 “你是不是发烧了?”她伸手来探谢蓁的额头,怪道:“怎么今天竟会说这些好听的话来?” “我没病。”谢蓁仰头避开她的手,道:“你才是有病的,骂你你不高兴,夸你你也不高兴,你什么毛病啊你?” 这句才是小六会说的话嘛!谢菲只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不甘示弱地笑骂道:“你才有病。” 看她兴致勃勃,大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样子,谢蓁白了她一眼,闭上嘴,不再理她。 谢菲正准备和她斗一来回呢!见她如此,哪里肯轻易饶过她?便又笑着去拉她道:“走走走,别在这里躲懒了,同我去园子里玩。” “不去。”谢蓁闷声道:“你自己去吧!把人都给我带走,别打扰我晒太阳。” 谢菲嘘她道:“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还晒什么呀?晒月亮吗?” 谢蓁哼道:“不管我晒什么,我都在我自己院子里,有你什么事啊?” “我不是可怜你嘛?”谢菲也哼道:“我见你可怜才带着你玩的,你还不领情。” “可怜我?”谢蓁睨了她一眼,道:“我谢谢你了,请走吧你!” “你……”谢菲打定主意要拉她出去,现见自己说不动她,便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谢芳。 谢芳会意,也拉住了谢蓁的另一只手道:“蓁儿,你别听她胡说。我们是爱同你玩,才来找你的,哪里有可怜一说?” “再者,今日金玉来这,你这个做主人的自该好好招待才是,哪里还有赶客人的理?”谢芳又劝道。 “三姐。”谢蓁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谢菲她是可以不必理会的,但是谢芳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况且……谢蓁转头看向金玉。 金玉依旧笑得甜美。 谢蓁心里老大不舒服。 算了。她吐了口气,日后恐怕还会见到金玉,她每次都赶人也有些不太好,先看着防着吧,看不住防不了就杀掉好了。 这个念头闪过,谢蓁不禁愣了愣,她几时变得这样残暴嗜血了?难道是因为有了那一世杀金玉的先例吗?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吩咐楠儿去备个攒盒。 一行五个人,便穿过游廊往园子里去了。 已过了荷花盛开的时节,园子里的荷花池一派萧条,池边假山怪石却多,别有一番奇美。 谢蓁坐在亭子里,闲闲地吃着果子。 谢菲呸的一声将果核吐进荷花池里,烦躁道:“这样坐着有什么意思?我们来玩吧!” 谢芳自然附和她,金玉也笑着说好。 谢蓁连眼都不抬。 谢菲便又凑上来道:“小六,你说好不好?” 谢蓁将果核吐到手帕里,才道:“好什么好?你要玩就自己去玩啊!问我做什么?” 谢菲急道:“你不来?那我们三个人能玩什么?” 谢蓁挑眉道:“这园子这么大,随你们玩什么啊。实在不行,你们玩吐果核也可以啊!你一定赢的。” 吐果核?这算什么?谢菲蔫了。 金玉眼珠一转,笑道:“我有主意了。” “是吗?”谢菲欣喜地看着她,“快说来听听。” 金玉却笑着看谢蓁。 谢蓁目不斜视地吃果子,并不看她。 “你快说啊!”谢菲急道。 金玉微微一笑,仍看着谢蓁道:“蓁姐姐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谢蓁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你是不是也有病?她一直问你,你不说,又巴巴地问我做什么?” 这话说的,委实是不留情面。 金玉眼一红,呐呐道:“我只想讨好一下蓁儿姐姐的,虽知蓁儿姐姐竟然恼了。” 她如此模样,谢芳谢菲自然有些看不过去。 谢芳抿了抿嘴,到底是忍下了怪责的话。 谢菲却为金玉叫屈道:“小六,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有你这样同客人说话的吗?” 谢蓁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谢菲又拉着金玉的手安抚她道:“金玉,你别难过,小六的脾气一贯是这么坏的。你比她懂事,就多让让她吧。” 金玉拖着哭腔答应了一声。 谢芳打圆场道:“哎呀,都是姐妹,哪里就真生气生分了?金玉快说是什么游戏?我们一起玩着,热闹热闹。” 金玉点了点头,拿帕子揩去眼泪,道:“是我在家时常和姐妹一起玩的,名字叫做‘捉鬼’。” “捉鬼?”谢芳谢菲皆吓了一跳。 “这是如何玩法?”谢芳问道。 谢菲脸色苍白地点头,已是不敢问了。 金玉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余光又去偷瞧谢蓁的表情,却见她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金玉心里顿时有些失望,只看着眼前的姐妹俩解释道:“不是真的鬼,是大家都藏起来,让一个人抓,如此玩法,很简单的。” “这倒是新鲜。”谢芳笑道。 谢菲已跳了起来,“好玩好玩!我们就玩这个!” 她说着,又去拉谢蓁,“小六你也一起来!还有这个这个叫什么儿的丫鬟?” 丫鬟?这亭子里的丫鬟可就她一个人。楠儿忙道:“奴婢楠儿。” “哦。”谢菲点了点头,道:“你也来凑个数。” —————————————— ps:亲们平安夜快乐~记得吃苹果哦~还有,我在烟囱里装了灯了,你们从烟囱进来的路很亮,我也把我的袜子放床头了,礼物放里面就好~么么哒~ 第三十四章 弄鬼 游戏既是金玉提出来的,那第一个捉鬼的人自然是她。 金玉道:“这一局先做个示范。我待会儿闭着眼在这里等,你们快些去藏好,等我念完令就去找你们了。” 谢菲忙点头让她快些。 金玉便面对着亭柱,将脸埋在臂弯里,缓缓道: “判官来审案,小鬼少四只……” 谢菲忙挤眉弄眼地让其他人快跑,自己一转身便跑到假山里躲去了。 谢芳和楠儿受她感染,亦一溜烟跑走了。 谢蓁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缓缓步出亭子。 她当时就不该同意出来,现在居然要配合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命我来追捕,天亮就行动。” 金玉念完最后一句,一甩袖子,视线扫视着周围,大声道:“天亮啦!” 不远处的一株小树后面,有人飞快地抽回了一片衣角。 金玉眯了眯眼睛,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小树后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身子往里面躲了躲,却不知怎的又突然蹿了出来。 想跑?金玉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笑道:“抓住你了!” 那人打了一个激灵,哀声道:“四小姐让我来凑数,我果然就只是个凑数的,才开始玩,就被金小姐你找到了。” 这人不是楠儿还是谁? 金玉笑道:“你是第一次玩没经验罢了,再多玩几次,你就知道该怎么藏了。” 楠儿苦笑着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回亭上坐了。 金玉便又去找其他人。 其他人倒是都藏的很好,金玉视线扫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想来是都躲在假山里了,金玉想了想,提裙迈进了假山。 假山看似不大,内里却是曲折。 金玉扶着一块山石站住了脚,这里面七绕八绕的,转的她头晕。 “呼。”她长舒了口气,又摇手给自己扇风。 这一口还没吐完,山石后面就传来一声窃笑。 金玉眼睛一转。 山石后面的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太大了,忙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四周安静的出奇,仿佛方才那一声窃笑不过是金玉的幻觉。 “难道是我听错了吗?”金玉侧了侧头,面上流露出一丝奇怪,然后又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这里这么安静,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自言自语地抬步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了,山石后面的人才松了口气。 “哧”。 谁、谁在笑?山石后的人顿时僵住了身子,一脸惊恐地转过头去。 一张脸就贴在她脑袋后面,如今转头正同那张脸撞个正着,鼻尖对鼻尖,山石后的人只看得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 “啊!”她尖叫一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就撞上了突出的石头。 “嘶。”她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一手捂着腰,一手颤颤地指着金玉急道:“你、你、你、你抓人就抓人,好端端地吓人做什么?” 金玉见她生恼,忙赔不是道:“菲姐姐,对不起啊,我见你在这躲着,便想同你玩一玩。” “玩?吓人也是好玩的?”谢菲哼道,抬脚就走。 金玉眼睛顿时一红,忙伸手拉住她,拖着哭腔求道:“菲姐姐,是我的不对,你别生我气了。” 谢菲性子虽然刁蛮,却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现在见她一副可怜巴巴地欲哭模样,只觉得有些不耐烦。 “行了行了。”她摆手道:“我不生你气就是了,我现在自己去亭子里休息下,你接着找人吧!” 金玉点头应是。 谢菲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我忘了问你,你现在抓到几个人了?我不会是第一个吧?” “不是。”金玉忙摇头道:“第一个被我抓到的是那个丫鬟,菲姐姐藏得很好,我找你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她这样说,多少有些巴结谢菲的意思。 谢菲却不领情,只道:“这么说,你还没抓到小六?” 金玉眼睛一转,笑道:“蓁儿姐姐方才还一副对游戏不感兴趣的样子呢!谁知道她玩的这么好呢!” 谢菲哼道:“好什么?她一贯爱装。” 她说完,心里暗忖了一番,摇头又走了回来。 “不对,我现在还在这躲着,等你抓到了小六,再来喊我出去,只说我是比她后抓到的,免得我在小六面前丢人。” “这……”这不合规则啊。金玉张了张嘴,念头一转,笑着应下了。 左右不是是她陪着谢家几位小姐玩罢了,死守着规矩做什么? 谢菲便依旧在山石后面躲好。 金玉自再去谢芳和谢蓁。 脚步声远去。这下子是真的走了吧?谢菲扶着腰,“哎呦”呼痛。 “哧。”又是一声轻笑。 谢菲愤愤地转过头,哼道:“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还玩上瘾了?” 她说完却是一愣,因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人…… 谢菲的头皮发麻,身子簌簌发抖。 “谁?谁在那里?”她抖着声音道。 周围一片死寂,继而凭空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 谢菲鼻子一耸,已经哭出来了。 “谁啊谁啊,谁敢吓我?” “上……面……”一个戚戚的女声道。 谢菲缩着脖子,抬眼想上看,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什么东西站在假山上,站在日光下。 “鬼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蓁正转过一面假山,听到声音,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去了。 山石后只躺着一个人。 “谢菲?”谢蓁心里一惊,忙行过去将她扶起。 谢菲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一丝茉莉花香,还有一丝血腥气。 茉莉花香是谢菲惯用的熏香,至于血腥气…… 难道是她受伤了? 谢蓁皱眉,低下头仔细查看。 一片血迹在谢菲的腰间晕开。 因着她方才半抱谢菲的举动,如今这血迹也印在了她的衣裳上。 伤在腰间? 谢蓁来不及细想,伸手就要去揭谢菲的衣服。 “啊!”山石后出来传来一声尖叫。 谢蓁猛地转过头去,就见金玉站在那处,一脸惊恐地指着她。 “杀人啦!” —————————————————— ps:亲们圣诞快乐么么哒~如此节日,写这么诡异血腥的一章貌似有点不合时宜啊……打滚求打赏……嘿嘿~ 第三十五章 捉鬼 “杀人啦!”金玉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谢蓁,惊呼道。 谢蓁微微眯了眯眼,缓缓起身。 她身上还带有谢菲的血迹,面色阴沉,实在可怕。 金玉转身就跑。 正好与循声来的谢芳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怎么了?你跑什么啊?”谢芳焦急地抓着她的双肩,摇晃道:“是不是菲儿?是不是菲儿出事了?菲儿,菲儿死了吗?” “死了死了。”金玉呜咽道,又猛地地挣扎起来,“快跑快跑!凶手还在里面!” 凶手?谢芳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拉住了欲逃跑的金玉,道:“我不能跑!我要去看看凶手是谁!竟然敢在我们谢府行凶!” 你不跑,拉着我做什么?金玉颤抖着手要去推她。 谢芳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金玉竟挣不开她。 两个纠缠着,已转过山石。 谢蓁正将谢菲扶起,听到声音便抬眼看去。 谢芳吃惊地捂住了嘴。 “蓁、蓁儿?” 金玉不敢再看谢蓁,只苦着求谢芳道:“芳姐姐,我们快跑吧!” 谢芳动也不动,仍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慢慢走近的谢蓁及她扶着的谢菲。 “菲儿。”她喃喃道,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谢蓁道:“三姐,你先别哭,快来给我搭把手,四姐还有气。” 还……还有气?谢芳吓了一跳,忙上前抓起谢菲的另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还……还活着?”金玉愣愣道。 谢芳难得粗鲁地推了她一下,道:“让开!我妹妹没死,难道你还盼着她死不成?” “不是啊!”这话怎么能这么说?金玉急道:“我怎么会盼着菲姐姐死呢?再说、再说……” 她抬手指着谢蓁道:“再说,凶手明明就是蓁姐姐啊!芳姐姐,你怪错人了!” “蓁儿……”谢芳一脸纠结地看向谢蓁。 谢蓁淡淡瞥了金玉一眼,冷笑道:“金玉,你看到了?” 谢芳忙附和道:“是啊!金玉,你没有亲眼看到就不要乱说!” “我……”金玉语塞,嘴硬道:“我是没看到你是怎么伤害菲姐姐的,但是刚刚就你一个人在菲姐姐周围,而且……而且……” 她脑子乱乱的,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话来,目光游移,猛地看见了谢蓁衣襟上的血迹,她的眼睛一亮,大声道:“而且你身上还有菲姐姐的血迹!你还说不是你!” “哦。”谢蓁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血迹,淡淡地应了声。 “蓁儿……”谢芳犹豫道:“真的……是你做的?” 谢蓁看着她,缓缓摇头。 “那就好,我就知道不是……”谢芳很松了一口气道。 却听谢蓁淡淡道: “不知道。” 谢芳顿时呆住。 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回答? 金玉也呆了呆,忍不住道:“这算是什么?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是就不是,你回答不知道算什么?是不是你心虚?” “哦!”谢蓁点了点头,继续迈步,“那我说不是我做的。” “骗人!”金玉上前一步,拦下她道:“我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 ……谢蓁叹了口气,看着她道:“是你让我不是说不是的,如今我说了,你又不信,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我……”金玉噎住了。 谢蓁已推开她道:“行了,你自己玩去吧!捉鬼也好,捉人也好,随你去!” “你是不是想逃跑?”金玉道。 谢蓁斜睨了她一眼,“我在这府里有吃有穿的,为什么要跑?跑出去做乞丐吗?你脑子有病,难道眼睛也瞎不成?看不见谢菲受伤了吗?我耗得起,她耗得起吗?” 也对……金玉无言以对,只好看着谢蓁及谢芳扶着谢菲转出假山。 亭子里,楠儿一个人正等的闷,就见假山里转出了几个人来。 为首的正是谢蓁。 “小姐,你也被抓了?”楠儿笑着迎上前来,却见谢蓁脸色不怎么好,发髻凌乱,那根玉兰簪子也掉了,身上的衣服更是惨不忍睹。 更惨不忍睹的是那衣服上还有一大片血迹…… 楠儿呼吸一窒,差点要昏厥。 小姐要是受了伤,她这个做丫鬟的护主不利,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小、小姐。”她颤声道:“您、您受伤了?” 谢蓁淡淡摇头,道:“不是我。” 楠儿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谢芳竖眉喝道,伸手将她推开,“我妹妹受了伤,难道还好了?” 楠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粗暴的谢芳,登时就有些傻眼。 谢蓁叹了口气,安抚她道:“你别怕,三姐这是急了,你快去喊府上的大夫来。” 楠儿点头答应,拔腿就跑,仓促间只来得及看见谢菲衣裳上有一大片血迹。 完了完了,留了这么多血,八成是…… 念头闪过,楠儿自打了一下嘴,呸呸空声啐了两口。 “不灵不灵。”她喃喃道,脚步飞快。 谢蓁因判断谢菲伤在腰上,因此不敢将她平放在椅子上,仍自己坐着,半抱着她。 谢芳已自池里拧湿了帕子给谢菲擦脸,连声唤道:“菲儿,菲儿……” 谢菲睫毛颤颤,却是不醒。 谢芳才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哽咽道:“怪我,都怪我,只顾着自己贪玩,忘了照顾妹妹,害的妹妹受了伤,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捶着胸口,哭声越来越大。 谢蓁撇了撇嘴,道:“这怎么能怪你?游戏是她自己要玩的,也是她自己躲在那里的,你一味迁就她,不管她做什么,你都要揽错,难道有一天她失脚跌进官房,也要怪你没在门口守着不成?” 她竟这样随随便便将官房这一污秽的词说出来了,谢芳惊得张大了嘴巴,止住了哭声。 金玉却像是从谢蓁的话里找到了把柄似的,哼道:“你还说不是你,你好端端地咒菲姐姐跌进官……做什么?” 谢蓁看也不看她一眼。 金玉便又将目光转向谢芳,道:“芳姐姐,你刚刚也听见了嘛!” 谢芳抿着唇,神色变换不定,也不应她。 这一个两个都不应她,金玉也觉得没意思,便赌气坐在了椅子上,哼道: “不信我,不信我,那就等大人来好了!” 第三十六章 诊治 大人们来的很快。 二夫人秦氏、三夫人柳氏、四夫人黎氏皆带着丫鬟匆匆行来。 几个人一起涌进亭子,原本就不大的亭子此时显得有些拥挤。 “菲儿!”秦氏红了眼,上前将女儿揽到了自己怀里,哽咽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蓁忙道:“二伯母,她腰上有伤,您注意一些。” “哦哦。”秦氏点头,扶着女儿的力道放得更轻了些,低头又去察看谢菲的伤势,只看见那一大片血迹,她的鼻子一酸,顿时落下泪来。 “我的菲儿,怎么就受这么大的苦啊!” 血浓于水。谢蓁轻叹了一声,起身将位子让了出来,让黎氏陪着谢菲。 她才一走开,谢芳就扑上前去,走在了她方才的位子上,哭着握住了谢菲的另一只手道:“妹妹,妹妹!母亲,是我不对,没看好妹妹,您罚我骂我吧!” 黎氏看着懂事内疚、泪流不止的大女儿,哪里还舍得罚她骂她?只安抚地伸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母女俩相对流泪无言。 谢蓁摇了摇头,三姐这事事让着谢菲的脾气真是改不了了。 “蓁儿。”黎氏见女儿身上也有血迹,不由得着急拉着她上下看了一番,急道:“你也受伤了吗?” 谢蓁摇头道:“累母亲担心了,蓁儿无事。” 黎氏的神情一松,当着众人的面,自然是说不出“还好”之类的话来,只默默地在心里感念巫罗娘娘的保佑。 柳氏一脸忧色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蓁仍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等四姐醒来,问一问便是。” “可请大夫了?”黎氏又问道。 谢蓁点头道:“已让楠儿去请了。” 正说着话,楠儿已领着一个身背药箱、鹤发长须的老者匆匆赶来。 众人忙让开一条路,让大夫近前。 “是个小姐?”大夫怔了怔,捻须瞪了眼楠儿道:“你这丫鬟,慌慌张张的,怎么也不说清楚些?也好让老夫有些准备。” 府上的小姐,岂是他们这个粗俗的男子能近身的? “我……”楠儿语塞,她方才太过着急,倒将这一桩事给忘了。 “说那么多做什么?”秦氏急道:“我女儿都这样了,你还叨叨个没完,我们谢家白养着你了!” “老夫……”大夫脸色有些为难。 谢蓁皱了皱眉,伸手招呼楠儿过来。 楠儿不明所以地上前。 谢蓁伸手去解她的头发。 楠儿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谢蓁瞪了她一眼,道:“别吵。” 楠儿“哦”的一声,乖乖闭嘴。 谢蓁将她用来扎头发的红绳解了下来,想了想又道:“你什么时候洗的头?” 楠儿忙道:“昨个儿才洗过的。” “那就好。”谢蓁笑着点了点头,“你要是十天半个月没洗头,红绳脏兮兮的,等四小姐醒来,一定追着你打。” 楠儿无语,她还不至于十天半个月不洗头,再者,她洗不洗头同四小姐有什么关系? 谢蓁已上前去,将手中的红绳递给了大夫。 “如今先生可能治了?”她道。 老大夫看着那红绳,颇有些惊讶地看着谢蓁。 “能治了吗?”谢蓁追问了一句。 “能了能了。”老大夫忙点头道。 “那就好。”谢蓁笑了笑,自上前去将红绳的一头绑在了谢菲的手腕上,另一头绑在了桌腿上。 老大夫席地而坐,闭目捻须,伸手搭在了红绳上。 亭子里的人都放轻了呼吸,唯恐惊扰了他。 良久,老大夫才睁开了眼。 “先生,我妹妹怎么样了?”谢芳忙道。 “小姐的脉象有些虚弱。”老大夫道。 “哦。”谢蓁点了点头,道:“想来是失血过多的原因。” 老大夫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小姐郁结于心,所以不醒,小姐可知何故?” “吓的。”谢蓁淡淡道。 老大夫更觉得吃惊,道:“小姐也懂医理?” 谢蓁摇头,“不懂。” “那小姐怎知是因为受了惊吓?”老大夫有些糊涂了。 谢蓁道:“我听到的。我听到四姐喊了一声‘有鬼啊!’,故而知晓。” 居然是因为这个?亭子里的人都有些惊讶。 老大夫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不由得干笑一声道:“小姐聪慧。” 谢蓁淡淡“嗯”了一声。 “才不是!”一个女声突然道。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模样可爱的小女孩指着谢蓁,大声道:“不是她聪明,是因为吓菲姐姐的就是她!” 众人哗然,纷纷转头看谢蓁。 谢蓁淡然地站在原地,不喜不怒。 “你是谁?”黎氏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将女儿挡在了身后。 金玉方才听说谢菲是被吓的,就担心是因为自己方才那一吓惹的祸,只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推到谢蓁头上,好把自己摘干净,一时间忘了有大人在场,失了礼数,现在忙施礼道:“金玉见过各位夫人。” 金玉?姓金?那是老夫人那边的人?黎氏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柳氏。 柳氏点了点头道:“是表侄女。” 黎氏眉头皱的更深,且不说谢菲一事究竟如何,现有一个老夫人那边的人搅和在里面,这桩事想来是非闹大不可了。 她正这样想,果然见园里又来了一个丫鬟。 那丫鬟模样清秀,穿着一件淡蓝镶领银白底粉蓝绣花纹样的杭绸对襟比甲。 是昌禧院四大丫鬟之一的宝绿。 宝绿上的亭子,对几位夫人矮身施了一礼,缓缓道:“老夫人请诸位夫人并小姐到院子里答话。” 果然……黎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母亲素来不喜她和蓁儿,今次去还不知会怎么刁难。 “母亲。”谢蓁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黎氏回过头去,就见自己年幼的女儿微笑着看着自己。 “母亲,我没有做,所以,不怕。”谢蓁道。 黎氏的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 几个人便跟着宝绿下了亭子。 老大夫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 宝绿回头笑道:“先生也请随我来吧!” 老大夫忙收起药箱,匆匆跟上。 第三十七章 对质 昌禧院里气氛紧张严肃。 一个小丫鬟打起帘子,额角冒血流着眼泪飞快地跑了出来,她手里的茶盘上放着几块碎瓷。 想来是老夫人拿她出气了。 众人心里了然。 宝绿笑了笑,打起帘子,让了让身子道:“夫人们先请吧。” 诸位夫人心里有些凝重,正了正衣襟,缓缓迈进屋去。 宝绿又唤丫鬟来,将谢菲先扶去偏房休息,着老大夫跟去察看。 谢菲、谢蓁及金玉三个小姐,并楠儿一个丫鬟都站在帘子前等待传唤。 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呵斥,旋即又是一声茶盅摔破的声音。 “你教的好女儿!” 谢蓁心里一跳,顾不得其他,忙掀起帘子闯了进去。 黎氏正跪在屋子中间,面前散着几块碎瓷。另两位夫人都站在一侧。 谢蓁微微眯了眯眼,上前一步就要去扶她,“母亲!” 黎氏摇了摇头,伸手反握住她的手腕,“蓁儿,跪下。” 谢蓁怔住,“我没错,为何跪?” 黎氏正色道:“就算没错,堂上是你祖母,你也该跪。” 谢蓁颦了颦眉,依言跪下。 金老夫人冷哼道:“惯会在我面前做戏。你就是教她人前孝顺,人后伤人吗?” 谢蓁皱眉,正要反驳,却听黎氏抢先道:“礼要教,理要明,母亲还未查证清楚,如何能断定是我蓁儿伤人?” “你这是再说我不明事理了?”金老夫人冷笑道:“一个敢对祖母大呼小叫的猴儿,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母亲……”黎氏还欲再说,却被谢蓁拉了下衣襟。 “母亲,我来说。”谢蓁道。 黎氏皱了皱眉,到底是点了点头。 谢蓁便跪行几步上前。 金老夫人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是想看她要做些什么。 谢蓁双手一扬,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然后手掌相叠,缓缓拜倒。 “你这是做什么?向我求饶吗?”金老夫人哼道。 谢蓁缓缓跪直身子,摇头道:“不是,这件事,我没做,不求饶。” “那你跪我做什么?”金老夫人皱眉怪道。 谢蓁朗声道:“这一跪,为的是那日我对祖母出言不逊,对长辈无礼,该跪。” 金老夫人哼了一声。 谢蓁继续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问。” 金老夫人闭着眼不理她,也不说听还是不听。 一旁的金嬷嬷见状,忙道:“六小姐请说吧!” 谢蓁直直地盯着金老夫人,徐徐道:“我错了,该跪。祖母错了,又当如何?” 金老夫人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错了,也要给你跪一个不成?” “蓁儿!不可放肆。”黎氏轻斥道。 谢蓁缓缓摇头,“蓁儿不敢。” 金老夫人气急反笑,“好好好,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左右是你做错了事,我还怕了你不成?” 她说着,高声唤道:“宝绿,让她们进来。” 宝绿高声答应了一声,忙打起帘子,让谢芳、金玉及楠儿入内。 楠儿浑身直打摆子,方才六小姐的话她也听见了,那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老夫人虽说不罚六小姐,但难保不会拿她出气…… “祖母。” “姑姥姥。” 谢芳及金玉矮身施礼。 “嗯。”金老夫人微微颔首,道:“你们现在将方才发生的事同我说来,一五一十,不许替谁隐瞒。” 替谁隐瞒?老夫人这话里的谁所指何人再明显不过了。 金玉抢步上前,道:“我先说吧,免得芳姐姐不忍,做了糊涂事。” 金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金玉便道:“今日我同姑姑自家里来探姑姥姥,随后菲姐姐便带我去小海棠山找芳姐姐玩,芳姐姐分别送了两支珠花给我们,菲姐姐便说要去找蓁姐姐玩。后来我们就去找蓁姐姐,又同蓁姐姐一起去园子玩。因菲姐姐生闷,我便提议玩游戏,让她们先各自藏好,我来找,没想到……” 她说到此,语气哽咽,很是自责,“没想到,菲姐姐竟出了事。” 她这番叙述,虽然什么菲姐姐、菲姐姐、蓁姐姐地饶个没完,但也还算清楚。 金老夫人颔首,又问谢芳道:“你呢?” 谢芳垂着头,神色难过道:“大概就是金玉说的那样了。” “大概?”金老夫人嗤道:“什么叫大概?她没说到的,你补充进去就是,怎么就说什么大概这样含糊的话?菲儿是你妹妹,你不为妹妹说话,只会哭,包庇凶手,你算什么姐姐?” 你算什么姐姐?这话就像根针似的刺进谢芳的心里,她顿时脸色一白,身子一个踉跄。 “母亲。”秦氏不忍道:“芳儿也是心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您别急。” 金老夫人冷哼一声。 谢芳流着泪,抽噎道:“事情确实就是金玉说的那样,我一直同她们在一起,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了。” 她既哭了,金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再为难她,便又转头问楠儿道:“你呢?” 楠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什么都没做。” “哭什么?”她哭,金老夫人自然不用顾着她,当下便喝道:“你们一个个以为只要哭两声就有理了吗?” 楠儿当即噎住了哭声。谢芳也一脸惊讶地抬起脸来,脸上仍挂着两条泪痕,只她张着嘴,不敢再哭。 金老夫人又道:“你们方才说,你们是各自藏的?” 几个小姑娘纷纷点头。 金老夫人便道:“既如此,你们都藏在何处了?” 谢芳忙道:“我同楠儿藏在一起。” “不对啊!”金玉下意识道:“我第一个抓到楠儿的,怎么没看见你?” 屋子里的人便都狐疑地看向了谢芳,显然是看她要如何回答。 谢芳忙道:“真的,我真的同楠儿藏在一起,不信你问楠儿。” 楠儿忙点头道:“三小姐是同我藏在一起,后来金小姐找来,三小姐便把我推出去了,金小姐不知树后面躲了两个人,是以抓了我之后,就没再看树后面了,所以没发现三小姐。” “原来是这样。”金玉点头道:“难怪你当时突然蹿出来。” 谢芳松了口气。 金老夫人便又看向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谢蓁,问道:“你呢?你藏在哪里?” 谢蓁道:“假山里。” “假山!”金玉惊呼一声。 金老夫人不悦道:“做什么大呼小叫的?” 金玉忙施礼告罪,道:“姑姥姥莫怪,实是因为她说她方才躲在了假山里,而菲姐姐正是在假山出的事啊!” 第三十八章 人证 事情似乎已经很明朗了。 谢芳同楠儿躲在一处,谢蓁和谢菲同躲在假山里,凶手是谁,一目了然。 金老夫人拍案,怒道:“猴儿,你还有何要说?” 谢蓁挺直了脊背道:“蓁儿只有一事不明。” “你还想狡辩不成?”金老夫人冷笑不止,竟是不打算继续听她说了。 金嬷嬷忙倾身在她耳边道:“老夫人方才听了那么多,如今也不差再听一句了,可要让六小姐心服口服才是。” 金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到底是忍住了拂袖走人的冲动。 “六小姐,请说吧。”金嬷嬷道。 谢蓁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朗声道:“我只问金玉,方才我们都说明了自己当时身在何处,只有你未做说明,你能否告诉我们,你那时在哪里?” “我……”金玉顿了顿,犹豫道:“我、我那时……” 楠儿急忙道:“金小姐当时也在假山里!我看着她去的假山!” 金玉脸色一白。 情况又是一变。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金老夫人深深皱起了眉。 谢蓁冷笑道:“正是了。既然方才不止我一个在假山里,怎么就能说明是我伤了四姐呢?” “你、你、你强词夺理!”金玉急道,眼泪也砸了下来,转身对金老夫人道:“姑姥姥,你可得替玉儿做主!” 谢蓁冷冷道:“你眼泪倒是流的快!方才祖母才说过的,不是谁哭的大声,谁就有理的。” 金老夫人原先想安抚金玉的话,便被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哼。”金老夫人轻哼一声,站起身来道:“你们小孩子玩闹,竟也闹到我这里来。我才不管你们,你们自散了吧!” 不是老夫人让她们来的么?这会儿又烦她们了?众人心中腹诽。 谢蓁跪行一步,挡在了她面前道:“祖母,难道就因为事情如今牵扯到了金玉,所以你打算宁事息人了吗?” 金老夫人的脚步一顿,猛地喝道:“放肆!” 谢蓁仍跪的笔直,不退不让。 “蓁儿不敢!蓁儿只想请祖母查明真相,还蓁儿一个清白!” “清白?”金老夫人怒极反笑,复又坐回了椅子上,“好好好,那你说,菲儿同你一起躲在假山里,而玉儿也在假山里,你们都没有人证,如何自证清白?” 谢蓁微微一笑,道:“祖母此言差矣。” 她竟还笑的出来?金老夫人皱眉道:“怎么,我说错了?” 谢蓁道:“我方才是说我藏在假山里不假,却没说我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众人皆是一愣。 “你是和菲儿藏在一起不成?”金老夫人问道。 “不可能!”金玉失声道。不可能的,她第二个抓到的就是谢菲,她能肯定,当时除了谢菲和自己之外再无别人了! “怎么不可能?”谢蓁猛地看向她,“你难道能肯定四姐是一个人藏着的吗?” “不、不能,我……”金玉脑子乱乱,她自然不能说出曾经抓到过谢菲一事。 “那这么说,蓁儿你当时真的和菲儿在一起吗?”谢芳突然道。 金玉的眼睛顿时一亮,急忙道:“对对对!你当时就是和菲姐姐在一起,所以才能伤的了菲姐姐!” 谢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摇头,“可惜,我当时不是和四姐在一起。” 不是……不是? 怎么可能?金玉瞪大了眼,谢芳亦吃惊地看着她。 “当时、当时……”她语声艰涩道:“就我们五个人,楠儿被抓,独自在亭子里,我躲在树后面,金玉找你们,你和菲儿若是分开藏的,你如何不是一个人?” 难道还有旁人吗?众人皱眉。 金老夫人冷笑道:“你这话哄她们足以,却别想骗过我,哪里还有什么别人,只不过是你为了脱身想的借口吧!” “祖母不信我?”谢蓁挑眉。 “你空口无凭,我为何信。”金老夫人哼道。 “祖母应当信!”突然有一个清越的男声自屋外响起,同时响起了宝绿焦急的阻拦声,“三爷,您不能进。” 三爷?谢玧? 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他怎么就来了? 众人皆看向谢蓁,三爷和六小姐一向亲厚,难道是来为六小姐求情的不成? 柳氏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着急不已:这个傻儿子,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才好。 身穿月白锦袍、眉目舒朗的少爷已匆匆迈了进来。 “祖母。”他一掀衣袍,在谢蓁身旁跪下,朗声道:“方才同阿蓁在一起的人是我。” 众人瞪大了眼睛,玧三爷是几时到园子里去的? “三弟,你是何时到园子里去的?”谢芳问道。 谢玧笑道:“我原先就在假山里偷闲,后来阿蓁匆匆来的,我道是她特意找找我的,一问之下,才知你们是在玩游戏。” 谢芳的脸色闪过一丝异样,道:“这么说,三弟你一直都在假山里,那你可曾看见过什么人?” 谢玧摇头道:“这倒不曾,我同阿蓁聊的热络,并别没有留心周围。” “也是。”谢芳点了点头。 沉默良久的谢蓁这才道:“现在的形势可不同方才了,三哥既来为我作证了,那此刻没有人证的就剩金玉一个人了。” 她说着,转头看着金玉,微微一笑,“现在,你可有什么法子自证清白?” 金玉呆愣在原处,已然傻了眼。 “你、你……”她尤不死心道:“怎么就能光听你们的一面之词?他……” 她伸手指着谢玧,嘴角翕翕,到底是无法说出这个英俊少年的坏话来,只好道:“万一是你求他为你开脱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谢蓁失笑,“我自发现四姐受伤到现在,一直同你们一处,你几时看见我和三哥说过话?” 金玉哑然。 “三姐。”谢蓁又转头问谢芳道:“你可曾看见。” 谢芳摇头,“不曾。” 谢玧也笑道:“我知自己所说,没有第三人证,大家恐怕难以信服,不过我还有一物为证。” 这是有物证了? 金老夫人颔首道:“何物?” 谢玧便自袖子拿出一样物什,玲珑剔透,花朵精美,正是一根玉兰簪子。 第三十九章 不了 “小姐的簪子!”楠儿惊呼道。 谢玧点头道:“正是。方才阿蓁走的急,簪子掉落也不知,是以我拾了来,想要找机会还给阿蓁,却听说她被带到了祖母这里,所以我便急急赶来了。” 众人微微颔首,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金老夫人叹了口气,靠回椅子,一脸疲惫。 金嬷嬷忙站在她的身后,小意给她拿捏。 “老夫人。”她放轻声音,却又让众人都能听到,“我看今日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不如,我们等四小姐醒了,再问个究竟?” 这是要给老夫人台阶下了。 柳氏忙道:“是啊是啊!母亲也该乏了,我看不如我们先散了吧,二嫂,你觉得如何?” 她说着,又冲秦氏递了个眼神。 秦氏自然不能说不好,便点头附和道:“是啊,母亲的身子要紧,我们等菲儿醒来再问也是一样的。” 金老夫人“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金嬷嬷忙上前虚扶着她。 金老夫人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谢蓁脸上,轻哼一声,走了出去。 秦氏松了口气,因记挂着女儿,顾不上同屋里的人客套,也撩帘出了屋。 谢芳忙匆匆跟上。 柳氏“哎哟”一声,亲自上前将黎氏扶起,笑道:“乐瑶,你怎么还跪着?” 黎氏顺势起身,略一施礼,微微笑道:“多谢三嫂了。” 柳氏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又对谢玧道:“玧儿,同我回去。” 谢玧摇头道:“请母亲先行,我同阿蓁说几句话再去。” 他如此说,柳氏总不好不答应,便点了点头,径自出了屋。 黎氏便对谢蓁道:“蓁儿,玧哥儿既要同你说话,那你就留一留吧,待会去木兰小筑见我,我有话问你。” 是想问谢菲一事的来龙去脉吧?谢蓁笑着应是。 如此,屋里就只剩下谢玧、谢蓁、金玉及楠儿四人。 “楠儿。”谢玧唤道,眼风扫了扫帘子。 楠儿会意,忙上前一步挽住了金玉的手,道:“金小姐,我们先出去吧。” 金玉瞪着眼,摇头道:“不!我要留下来!看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现下夫人们都走了,又有谢玧在,楠儿如何怕她,只加重了钳制她的力道,仍笑道:“我家三爷和小姐不过是在一处说话罢了,能有什么算盘?金小姐别多疑了,快同我去看看四小姐才是。” 她说完,也不待金玉再说话,强行拉着她出了屋。 谢蓁不由得微微笑道:“楠儿平时胆小的连张绣墩也不敢坐,三哥在,她胆子竟然就这么大了,居然还敢对金玉用强。” 谢玧不知绣墩一事,只笑道:“楠儿胆子不大是真,不过,她总不至于连张绣墩也不敢坐吧?莫非你那绣墩上有老鼠咬她不成?” 谢蓁失笑道:“三哥,你这话说的,我那里难道是老鼠窝不成?” 谢玧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那也说不定。说不定你房里当真有只大老鼠,否则你的簪子怎么会掉到荷花池边上?” 他说着,将手里的簪子扬了扬。 谢蓁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有些发酸,面上却故作惊讶地挑眉道:“怎么?这簪子难道不是我方才同三哥你聊天,走的急落在假山里的吗?” 谢玧一愣,旋即笑着伸手去拍她的脑袋,道:“好你个阿蓁,当着我的面,还想说假话?” 谢蓁侧身避过了他的手,笑道:“我说假话,三哥不是帮我圆回来了,如此怎么还算是假话?” 谢玧闻言,抬手一拍自己的脑袋,道:“哎呀!” 谢蓁吓了一跳,忙去抓他的手,道:“三哥,你做什么?” 谢玧放下手,促狭地对她眨了眨眼,笑道:“我在想,你若是凶手,我助你逃脱,岂不是成了帮凶?” “你这人!”谢蓁撇了撇嘴,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是是是,我现在就去找祖母认罪。” 谢玧又“哎呀”了一声,追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阿蓁别恼,我同你说笑呢!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谢蓁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怎么,你相信我不是凶手吗?” 谢玧点头,一脸认真道:“自然。” 谢蓁抿唇一笑,“你为何信我?” “为何不信?”谢玧反问。 “那你就不问我,当时是和谁一起在假山里吗?”谢蓁笑问道。 谢玧也笑道:“那你现在要告诉我吗?” 谢蓁摇了摇头。 谢玧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阿蓁连我也要瞒着吗?” “我没瞒啊!”谢蓁瞪着眼睛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几时告诉我的?”谢玧亦瞪着她道:“你摇头就算告诉我了?” “对啊!”谢蓁一本正经地点头。 “你……”谢玧愣了愣,旋即失笑,“是了,是我太笨,蓁儿摇头岂不就是在说没有嘛!” 谢蓁笑着点了点头。 “噫。”谢玧心思一转,又皱眉道:“既然没有,那我当时万一没有及时赶到,你怎么自圆其说?” 谢蓁摊了摊手,“不知道。” “不……不知道?”谢玧气结,忍不住又伸手去拍她的脑袋,“你以为在祖母面前是能乱说话的么?万一追究起来,你能自保吗?” 谢蓁笑道:“为什么不能自保?我胡乱说一个丫鬟,她们难道还会去查吗?就算她们去查,一时半会也查不到呀!我只要拖个两天,等到四姐醒来就好了。再者,不止我一个人没有人证,金玉也没有,我咬着金玉不松口,祖母能奈我何?” “这太冒险了。”谢玧摇头道,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我知道。”谢蓁微微一笑,“所以还好三哥你来了嘛!你是不知道,我方才听到你的声音有多惊讶。” “是吗?”谢玧挑眉,摊手转了一圈,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更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是是是。”谢蓁失笑,忍不住揶揄他道:“三哥最是英俊,方才金玉看三哥都看呆了呢!” 谢玧脸一红,瞪了她一眼道:“胡说些什么呢你!” 谢蓁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三哥这是羞的吧?恼羞成怒。” “你!”谢玧扬手要去拍她的脑袋。 谢蓁早有防备地躲过了,伸出一只手指在脸上划了划,对他笑道:“羞羞羞。” 谢玧的手扑了个空,转而便去捏她的鼻子。 “你啊你啊!”他笑骂道:“你也就知道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第四十章 夜话 “她不就会耍嘴皮子吗?” 昌禧院的正房里传来一声冷哼。 老夫人又生气了。守夜的丫鬟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忙退到了阶下。 金嬷嬷剪了一只烛花,回身轻声宽慰道:“老夫人,可六小姐也没说错啊!而且,三爷不是给六小姐作证了吗?” 老夫人横了她一眼,气道:“也是要怪你这老货,但是要不是你为那猴儿说话,让我听她一句,局势哪里被会变的这么乱?” 她哪里知道六小姐一句话竟惹出了后面这一大堆事?金嬷嬷讪笑一声。 “菲姐儿醒了吗?”金老夫人又问道。 金嬷嬷忙道:“还没醒呢!听孔先生说还要等一两日才醒。” “嗯。”金老夫人低低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待会儿亲自去素云那里一趟,也哄哄小玉儿,她们来看我,平白沾了这脏事,也是倒霉。” 金嬷嬷笑着应是。 金老夫人翻了个身,烦躁道:“也不知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金嬷嬷笑道:“四小姐还没醒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四小姐醒了不就知道了?说不定是四小姐贪玩,自己从假山上摔下来了也未可知。” 金老夫人撇了撇嘴,哼道:“反正你就是向着那个猴儿说话,不如,我让你去伺候她?” 金嬷嬷“哎哟”一声,急道:“我这怎么能说是为了六小姐呢?我从来都是向着老夫人您的啊!老夫人可别赶我,我还想着这辈子过完,下辈子再给您做牛做马呢!” “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金老夫人笑着啐了她一口,赶她道:“去去去!快办事去!越老嘴上越松了。” 金嬷嬷笑着一施礼,挑灭屋里的灯后,轻轻退了出去。 楠儿抖开被子,转身对立在窗下的谢蓁道:“小姐,您快歇歇吧。” 谢蓁微微颔首,转身走了过来。 被子温软,似乎还有些阳光的味道。 “这被子?”谢蓁挑眉道。 楠儿笑道:“中午时天气好,我便将被子抱出去晒了晒,小姐您晚上盖着也暖和些。” 谢蓁点了点头,想来中午晒太阳时,她跑回来就是为了晒被子吧? 可是……“不对啊!”谢蓁皱眉道:“这被子你是几时收的?若是刚刚才收的,这被子被夜风一吹,该是冷冰冰的才对啊!” 楠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道:“小姐好厉害,猜的一点都不错,这被子是我下午就收好的。” “下午?”谢蓁若有所思。 “是啊!”楠儿点头道:“下午玩游戏时,我第一个被金小姐抓了嘛!后来金小姐又去了假山里抓人,我看暂且没我什么事了,就先跑回来收被子了!”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后来你和三小姐也不在一处?”谢蓁问道。 楠儿愣了愣,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们其实也没有人证。”谢蓁又道。 这话楠儿听着就再明白不过了,下午老夫人审案,可不就是要人证吗?如今,小姐说她和三小姐其实没有人证…… “小姐!”楠儿跪倒在地,求道:“小姐,您相信楠儿!楠儿绝对没有伤害四小姐啊!” 果然三哥不在,楠儿就变成胆小的楠儿了…… 谢蓁嘴角翕翕,伸手扶起她道:“我又没说是你,你慌什么?” 楠儿哭道:“可这话,小姐若说出去,楠儿还是死路一条啊!楠儿是丫鬟,贱命一条,老夫人要我的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谢蓁被她哭的有些头疼,又听她说些什么贱命一条的话,忍不住喝道:“胡说什么!” 楠儿一怔。 谢蓁抚了抚额角,道:“你如今是我的丫鬟,我自然保得住你。” “小姐……保我?”楠儿喃喃道,旋即用力摇了摇头,“小姐,老夫人若真要处置楠儿,楠儿认了,小姐您千万不要为楠儿出头,免得再惹怒了老夫人。” 谢蓁张了张嘴,后又想到什么,到底还是闭上了。 楠儿和昙儿一样,都是一颗榆木脑袋。 不过,榆木脑袋也有榆木脑袋的福气。 谢蓁笑了笑,“你也回房歇着吧!今晚不用你守夜了。” 楠儿今日遇着这么一遭变故,受了几次惊吓,也觉得怪累的,是以也不再多说,施礼退下了。 房门“叩”地一声扣上了。 谢蓁双手背在脑后,看着帐顶微微出神。 谢菲居然出事了,这是那一世没有的事。 金玉出现的时机也不对,那一世金玉第一次来谢家是同金家的长辈一起来出席母亲的葬礼。这一世,母亲没有死,金玉却还是出现了,可见有些人不会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等等……母亲! “待会去木兰小筑见我,我有话问你。” 她竟然把这一桩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蓁猛地坐了起来,急忙唤道:“楠儿、楠儿。” 楠儿睡得沉沉,并没有听到声音。 谢蓁想了想,自下牀披衣,端着烛台开门迈出了院子。 夜色沉沉,将她的背影吞没,只剩一闪一闪微弱的烛光。 昌禧院旁的一座小院子里亮起了灯。 金玉紧闭着眼,挤在姑姑金素云身边,身子簌簌发抖。 “玉儿,玉儿。”金素云一脸担忧着摇着她的肩膀。 金玉猛地张开了眼。 “姑姑!”她看清了身边的人,顿时大哭着扑进了金素云的怀里。 金素云只当她是做了噩梦,忙拍着她的背,安抚她道:“好了好了,玉儿不哭,姑姑陪着你呢!” 金玉却摇着头,口中只胡乱道:“姑姑,不是我,不是我!” “好好好。”金素云道:“不是玉儿,姑姑知道不是玉儿。” 金玉哭道:“真的不是我啊!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吓得撞到石头上的。” 金素云心里一惊,忙追问道:“谁?是谁撞到石头上了?是不是四小姐?” 金玉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犹自大哭不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金玉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手指着窗瞪着眼晕倒过去。 金素云转头看去,就见窗边站了一个影子。 “谁?”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 ps:明天元旦,双更,第一更早上十点后,第二更晚上七点后,爱我吗? 第四十一章 夜行 夜风刺骨,谢蓁抱了抱肩膀,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多穿一件,脑中杂乱的思路被风一吹却是意外的清晰了。 谢蓁的脚步缓了缓。 她想了想,一手护着烛火,转身上了亭子。 若按照楠儿的说法,她和谢芳应该是躲在那棵树下。谢蓁看着不远处的树,心思百转千回。 后来,金玉发现了她们,谢芳为求自保将楠儿推了出来。 然后,金玉就去假山找她和谢菲。 楠儿在亭子里等着,因为觉得没她什么事,就跑回去收被子。 再然后,谢菲就出事了。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对。谢蓁皱了皱眉。 假如当时假山里就只有她、谢菲、金玉三人,排除谢菲是自己撞到山石受伤的这一可能性,那么凶手就直指金玉。 但如果,当时假山里不止有她们三个呢? 谢蓁转下亭子,绕过荷花池,缓缓步入假山。 当时,谢菲就是倒在这里的。 谢蓁在山石前驻足。 空气中还有一丝茉莉香。 谢蓁眉头皱的更紧。 从谢菲被发现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茉莉香不仅不散,反而更加浓郁了,这是为何?难道谢菲的香囊掉了吗? 谢蓁蹲下身,举着烛火查看四周。 没有。 地上除了谢菲留下的血迹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谢蓁将烛火向前探了探,这血迹似乎也有些古怪。 就这里一片。 难道谢菲就是在这里受的伤,然后倒下去的?她没有试图逃跑,没有挣扎吗?还是说,谢菲是先晕过去,凶手才下的手? 谢菲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谢蓁蹙眉,突然就记起谢菲那一声惊呼“有鬼啊!”。 是了! 凶手一定是装神弄鬼吓晕了谢菲! 可她后来是怎么下的杀手呢?自己听到谢菲的声音后匆匆赶来,左右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倘若凶手真是在吓晕谢菲之后下的杀手,她怎么能赶在自己之前就逃跑了呢? 或者……谢蓁心里闪过一个猜测,或者凶手那个时候并没有逃远,而是躲在假山的某一处,等着别人先发现谢菲? 如果是这样,那之后的人都脱不了嫌疑! 谢蓁努力回想那时发生的事。 她第一个找到谢菲,看见谢菲倒在地上,便想将她扶起。 第二个到的是金玉,金玉看见她和谢菲身上的血迹,大声惊呼她杀了人。 第三个到的是谢芳,谢芳大概是撞见了逃跑的金玉,从金玉口中得知了谢菲遇害一事,所以谢芳才拉着金玉回来找她们。 这样分析起来,金玉实在是可疑。 况且,这个游戏最初就是金玉提出来的。 难道是金玉为了谋害谢菲,故意想出这个游戏的吗? 不对不对,这个推测行不通,金玉并没有理由这么做。她和谢菲不过是今日才认识的,既无旧怨也没皆新仇,她害谢菲做什么? 难道就真如谢菲过去常说的那样是因为嫉妒她的美貌? 这算什么事啊!她一定是听多了这话,被谢菲给洗脑了。谢蓁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打消。 既然不是金玉,那就再从头梳理一番。 现在把金玉排除,后来出现在这里的就只剩下谢芳了。 难道是谢芳?这个念头冒出来,谢蓁自己都不相信,谢芳那个事事以谢菲为主的脾气,撞了邪才会去害谢菲。 不是金玉不是谢芳,难道这假山里真的第四个人? 谢蓁打了个激灵。 如果真有第四个人,那这个人后来去了哪里?是不是还藏在这附近? “哧。” 夜色里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谢蓁的身子一僵。 是那个人!是那个人来了!谢菲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吓晕的? 在哪里在哪里?谢蓁皱着眉,努力辨认声音的方向。 四周却只有呼呼的风声。 那个诡异的声音桀桀怪笑道:“你……在……找……我……吗?” 谢蓁咬了咬牙,握着烛台的手隐隐用力。 “你是谁?”谢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将声音放稳。 “我……不……是……人,你……怕……不……怕?”那声音道。 谢蓁嗤笑道:“不是人,你难道是鬼吗?” “你……怕……不……怕?”那声音道。 谢蓁皱眉道:“你会伤害我吗?” “你……怕……不……怕?”那声音仍重复着这句话。 谢蓁撇了撇嘴。 “装神弄鬼。”她冷笑一声,猛地抬头,将烛火向上丢去。 烛火一闪。 谢蓁已看见假山上站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披头散发。 烛火旋即熄灭,那人的容貌再看不见。 谢蓁转身就跑。 —————————————————————— “谁?” 金素云惊惧道。 窗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我,老夫人叮嘱我给小姐送些东西。” 金嬷嬷?金素云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下牀开门,将金嬷嬷迎了进来。 “玉姐儿睡了?”金嬷嬷探了探牀,笑道:“她倒是睡得熟,老夫人还担心她,特让我来哄哄她呢!” 还不是被你吓的?金素云心里腹诽,面上却带着笑道:“烦劳姑姑惦记,她一个小孩子,心里哪里记得住事?天塌下来,她困了也照睡不误啊!” “也是。”金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就去回老夫人的话了,小姐,你好生歇着吧。” 金素云便又起身相送。 金嬷嬷挑着灯笼,缓缓迈进夜色里。 ————————————————————————— 谢蓁跑出假山,绕过荷花池,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追了上来。 糟糕!她如今这副身体实在是差劲,多跑几步就有些吃力。 不行!不能停!谢蓁咬了咬牙,停下就等于是自找死路! 跑啊!跑啊! 月光下,两条路展现在谢蓁眼前。 一条游廊,一条石子铺就的大路。 一条通向她的院子,一条去往老夫人的昌禧院。 谢蓁来不及细想,便跑上了石子路。 远处似有烛光跳跃。 谢蓁心里一喜,忙朝那处跑了过去。 “救我!” 她迎着提着灯笼的老人高声唤道。 金嬷嬷吃了一惊,忙举高了灯笼来看。 就见一个小姑娘神色慌张的跑来,似乎有什么人在她身后追赶她似的。 有人吗? 金嬷嬷眯起眼,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小姑娘已跑到了她身边,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金嬷嬷挑眉,惊讶道: “六小姐。” 第四十二章 灵光 “春兰。” 金老夫人老来浅眠,时不过寅时三刻,便已转醒,遂半支起身子如往常一样唤金嬷嬷道。 帘子摆动,进来的却不是金嬷嬷,而是院子里专司老夫人衣物的宝巾。 “金嬷嬷不在,奴婢先服侍老夫人您穿衣吧。” 不在?金老夫人皱了皱眉,哼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又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宝巾微微笑道:“金嬷嬷在偏房陪六小姐说话呢。” “谁?”金老夫人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偏头又追问了一句,“你说她在陪谁说话?” “六小姐啊!”宝巾道。 金老夫人怔了怔,喃喃道:“猴儿?那猴儿来了?” 猴儿?一旁的宝巾听在耳里,暗暗吃惊,难道金老夫人不喜欢六小姐?否则怎么叫六小姐猴儿?她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嘴快。 她想着,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金老夫人垂下头,正见她在走神,不禁板了脸不悦地低斥了她一声,连声催促道:“你快些!一点小事,也拖拉成这个样子!春兰平日对你们真是太纵容了!” 宝巾低着头,喏喏应是。 “春兰!” 金老夫人站在了偏房门口,朗声道。 屋子里果然有人答应了一声,旋即帘子打起,走出一个身穿靛蓝底子银色凤尾菊花纹样对襟比甲的嬷嬷。 看见她,金老夫人抬手就打,口中骂道:“你这老货,现在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我昨晚同你怎么说的?我说,你要是再敢帮那猴儿,我就赶你去伺候她,你现在是不是想要伺候她了?不想当我院子里的管事嬷嬷了?” 金嬷嬷“哎呀”直唤,只抬手挡着,身子却不曾躲。 “老夫人,老夫人,您听我说啊!这件事是意外!意外!”她道。 “意外?”金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并不相信她的话,“意外你怎么还把人领这了?” “老夫人老夫人!”金嬷嬷急道:“我昨晚撞见六小姐被人追赶,我救下她,那么晚了,怕她回去再出什么好歹,这才把她留下了!” 金老夫人的动作顿了顿,狐疑地看着她道:“猴儿被人追赶,你救了她?” “是啊!”金嬷嬷点头。 金老夫人嗤笑一声,也不恼了,只道:“你要编,也编的像样的啊!她若是被人追赶,就你这把老骨头救得了她?” 也是……说出去估计没几个人信。金嬷嬷叹了口气道:“我没编,我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看见我就跑了。” “哧”,金老夫人斜了她一眼,摆明还是不信她,却听有个女声道: “那人之所以看见金嬷嬷就跑,是因为她认识金嬷嬷。” 金老夫人冷哼一声,看着帘子下站着的女孩子。 “你知道?” 谢蓁点了点头。 金老夫人冷冷一笑,“你既出来了,我倒是有话要问你。大晚上的,那人不睡觉为什么要追赶你?难道还专门跑到你屋子去追赶你吗?” 谢蓁缓缓摇头。 “不是,我不是在屋子里被追赶的,是在假山里被追赶的。” 假山?又是假山! 金老夫人脸色又冷了几分,哼道:“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假山里去做什么?难道你昨儿害了菲姐儿,在那里落下了什么东西,晚上特意去找的?” 谢蓁怔了怔。 对啊!那个凶手之所以晚上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因为一直躲在那里,而是想趁夜深人静地时候去那里找回失落的东西! 那她得逞了吗?东西拿走了吗?她现在赶去,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谢蓁拔腿就跑。 金老夫人愣了愣,既而怒道:“你个猴儿,又到何处去?” 谢蓁头也不回地对她摆了摆手,大声道:“祖母,您且等一等。” 等一等?金老夫人气结,招呼院子里的丫鬟道:“去去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真要抓吗?丫鬟们面面相觑。 金嬷嬷忙劝金老夫人道:“老夫人,六小姐既然让您先等着,不如就等等看吧!没准六小姐是想到什么线索了呢!” 金老夫人“哼”了一声,却没坚持要丫鬟们去抓。 金嬷嬷忙摆手让丫鬟们散了,上前扶着金老夫人,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要同老夫人禀报。” “何事?这样鬼祟的样子。”金老夫人啐她道。 金嬷嬷笑了笑,轻声道:“是关于玉小姐的。” “玉姐儿?”金老夫人皱了皱眉。 金嬷嬷便将昨夜在金素云窗口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 金老夫人听完面沉如水,“你是说,菲姐儿是自己撞到山石的?而且当时玉姐儿看见了?” 金嬷嬷道:“听玉小姐的话,似乎是这么一回事,想来她心里也不安着,所以夜晚才发梦了。” 金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么说,昨天的事是个意外?” 金嬷嬷缓缓摇头,“恐怕不见得。” “哦?”金老夫人挑眉。 金嬷嬷便道:“我方才同六小姐说话,听她说起昨晚的经过,我们一致认为昨晚追赶她的人和伤害四小姐的人是同一个人。” “那依你看,这人是玉姐儿吗?”金老夫人沉声问道。 金嬷嬷摇头,道:“想来不是,我昨晚才从玉小姐的房间出来,她当时正睡着,不可能再跑去假山。” 自己的亲戚脱了嫌疑,金老夫人自然松了口气,又道:“难道说,当时假山里真有除了她们之外的第四个人不成?” 金嬷嬷仍旧摇头,将目光投向了院外。 “这暂不可知,只能等六小姐回来再说了。” “靠那个猴儿?”金老夫人哼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出息了。” 金嬷嬷知她不喜六小姐,忙住了嘴不再多说。 金老夫人却又斜了她一眼,“说啊,你怎么又不说了?” ……金嬷嬷有些无言,她提起六小姐吧,老夫人不高兴,不提了吧,老夫人还是不高兴。 她不禁苦着脸,道:“我的老夫人,活菩萨,您就歇一歇吧!我以后再不帮六小姐说话的还不成吗?” “什么活菩萨!”金老夫人笑着拧了她一下,啐道:“你个老货尽胡说!” ———————————————— ps:亲们元旦快乐么么哒~ 第四十三章 推测 谢蓁站在山石前,抬头仰望。 昨夜那个凶手就站在那里窥视着她。 谢蓁皱了皱眉,绕过山石,转到假山的背面。 假山的背面有几块特别突出的石头,想来凶手就是借着这些石头爬到假山顶上去的。 谢蓁挽起袖子,伸手抓住了一块石头,然后踩住了另一块石头,手上用力,慢慢地向上爬。 她爬的并不快,粗粝的石头刺痛了她娇嫩的手,下脚的时候心里发慌没有底,她只好低着头一点一点、一步一步试探着伸脚。 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谢蓁自嘲地笑了笑。 好在假山不算太高,慢慢爬,总算是到顶了。 顶上倒着一座烛台、半截蜡烛,周围落着一两点烛泪。 这是她昨夜丢上来的烛台。 谢蓁径自走了过去,站在烛台的位置,探头向下看去。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谢菲当时留下的血迹。 想来她昨夜的猜测没有错,昨天下午,凶手就是在她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对谢菲下手的。 谢蓁不自觉地轻轻咬着手指,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场景。 谢菲可能是无意间走到这里,也可能有意地躲在这里,然后躲在假山顶上的凶手突然出声,谢菲受到惊吓晕倒在地,凶手就在这个时候下来对谢菲下手。 那么,是谁呢?那个凶手怎么知道谢菲会来这里?难道她一直跟着谢菲?还是说她是先躲在这里,正在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无意间被谢菲撞见,她为了灭口而伤害谢菲? 如果是第一个猜测,那么凶手的本意就是谢菲无疑!如果是第二个猜测,那么凶手伤害谢菲就只能解释为是谢菲倒霉撞上了…… 谢蓁想到这里不由得默了默,其实仔细想来,两个猜测都很有可能,毕竟谢菲那个臭脾气很容易得罪人…… 当然,如果按照第一个猜测延伸思路,那么凶手一定认识谢菲,并且和谢菲有过过节。 谢蓁陷入了沉思,不满谢菲的人有多少,她不知道,但和谢菲有过节并且能进入谢府的人根本找不出一个,更别提那些人有机会进到谢府的花园里来伤害谢菲了。 所以,那个凶手一定是府上的人,并且是熟悉各房各院的人,否则她昨夜不会在看到金嬷嬷之后转身就跑。 那个凶手认识金嬷嬷,知道金嬷嬷是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所以她不敢得罪金嬷嬷。 是谁呢?谢蓁的眉头皱的更深,谢府这么大,真要找的话,恐怕找个几天都找不出来,何况,老夫人还不一定会许她大张旗鼓地找人。 想想也是,几天的时间,谢菲想来早就醒了,到时问一问便知,何苦还要大费周折? 谢蓁觉得还是先等谢菲醒来后问问当时的情况再做打算。 她蹲下身捡起烛台打算下去,待站起身时,目光随意地扫了扫周围。 “噫?”她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地方可以看见荷花池旁的亭子。 亭子,当时楠儿就在那处。三姐就躲在亭子旁边的那棵树后面。 等等…… 不对!谢蓁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 “小姐,该起了。” 楠儿一手端着铜盆,一手轻轻叩门,门内却没有半点声音。 “看来小姐昨日真是累坏了,如今都辰时了还睡得这么沉呢!”楠儿掩着嘴低笑两声,缓缓推开了门,“小姐,楠儿进来了哦!” 转过屏风,她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床上空空如也。 “咣。”脸盆应声落地。 “小姐……”楠儿喃喃,猛地转身跑出屋去。 三房所在的崇桂院里,丫鬟们正各自忙碌,忽然见一个丫鬟神色慌张地匆匆来了。 “咦?”有认识的丫鬟一把拉住了她,惊讶道:“楠儿姐姐,你不是去伺候六小姐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楠儿身子抖个不停,舌头似乎也在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好紧紧地攥着那丫鬟的衣袖,用力地摇头。 “哦。”那丫鬟了然地点了点头,猜测道:“是不是六小姐对你不好?你受委屈了?” 不是,不是啊!楠儿摇着头,深吸了口气,打颤的牙齿里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 “夫、夫人呢?” 那丫鬟见她问柳氏,更觉得她是在谢蓁处受了苦,来找夫人求情的,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同情道:“你来的不巧,刚刚有人来找,夫人同那人出去了。” 出去了?楠儿愣了愣,忙又问道:“三爷呢?” “三爷?三爷想来是在书房里打算盘呢!”那丫鬟道。 “是吗?”楠儿松了口气,不复之前那样紧张,忙拉着她的手道:“我如今不是三房里的人,行事多有不便,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带我去书房?” “你又不是不知道路,自己去不就成了?有什么打紧?你先前还在夫人面前伺候的,谁敢说你手脚不干净?”那丫鬟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些。” 楠儿摇头道:“不成,不能坏了规矩,再者,当着我的面大家不说我,背地里怕是要嚼烂舌根的。” 那丫鬟想想也是这个理,只一脸为难道:“你有这顾虑也是应该。原本我是万不该推辞的,只是我手头事忙,离不了人,这样吧,我叫一个丫鬟来带你去,如何?” 楠儿再三谢了。 那丫鬟便招手唤不远处的一个丫鬟道:“红菱,你来,带楠儿姐姐去书房。” 红菱?楠儿一怔,这个丫鬟岂不就是当初三夫人拿自己换的那一个?只不知是个怎样伶俐的人,竟能让三夫人不要自己…… 楠儿心里颇有些怨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正朝她走来的人看。 她梳着双丫髻,穿粉红掐桃红芽边的比甲。 五官倒是清秀,只是眼神太飘了些。楠儿撇了撇嘴:看这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心里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总之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哼! ————————————————ps:情节推进有点慢,亲们可以攒文看。我每天更一章,你们攒个几天,到时候一口气看,也舒坦~ 第四十四章 告知 “不对不对!这个账目不对!” 书房里,谢玧眉头紧皱,心浮气躁地拨乱了算盘。 书房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靛蓝色裋褐的小厮,正探头探脑地窥视着屋里的情况,听到声音,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少爷今天是怎么了?” 说话的小厮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浓眉大眼,一对虎牙,看上去十分机灵。 他掩着嘴凑在另一个小厮面前,小声嘀咕道:“这账今天少说也算了五、六遍了,难道就没有一次对上的?这可不像是少爷的水平啊!少爷莫不是害病了?” 那个小厮闻言,侧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云来,你胡说什么?” 这小厮也才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剑眉星目,薄唇紧抿,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稳重性子。 这样古板的闷葫芦,云来觉得自己和他做搭档也挺不容易的。 他捂着耳朵侧了侧头,撇嘴道:“熙来,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小心吵着少爷。” 熙来冷着脸不理他。 云来见他不搭理自己也觉得没趣,只赌气地哼了一声撇过头来不看他。 两人正置气,就见游廊那头转出了两个丫鬟来,正朝着书房缓缓走来。 云来忙上前几步拦下了,嘻嘻笑道:“两位姐姐,三爷正忙着,姐姐们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还请去吧!” “这……”红菱为难地看向楠儿。 楠儿却沉着脸,伸手一把揪住了云来的耳朵,哼道:“好你个云来,我才去了几日,你就敢在我面前摆谱了?” “哎哟。”云来一面呼痛,一面去护自己的耳朵,口中只道:“楠儿姐姐,楠儿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楠儿轻哼一声,甩开了手,转头对熙来道:“熙来,你素来比这猴儿乖巧,今日姐姐事急,你且进去为姐姐通报一声吧!” 熙来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进屋,袖子却被人紧紧拽住了。 “放开。”他看着一脸不忿的云来,皱了皱眉。 “不要!”云来瞪了他一眼,又对楠儿道:“楠儿姐姐,你夸他就夸他,好端端又扯上我做什么?难道我还不比不上他?你且等着,我去为你通报!” 他说完,也不等楠儿回答,径自转身跑进屋去。 “少爷!” 谢玧被这喊声吓了一跳,手一抖,又拨错了算珠。 “啪。”他不悦地将账本拍在了桌面上,起身向外走去。 “喊什么喊?火烧眉毛了?” 云来是被谢玧揪着耳朵提出来的。 “疼疼疼,少爷您轻些。”云来呲牙咧嘴地求饶。 谢玧轻哼一声,不仅不没有放轻手上的力道,还将他往上提了提,道:“轻什么?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就改不了你这爱咋呼的臭毛病!” 云来“嘶嘶”地吸了一口凉气,余光瞥见楠儿和红菱正抿着唇笑,顿时面上一红,踮脚挨在谢玧耳边小声告饶道:“少爷,您私底下就是拿我的耳朵下酒也成,人前好歹、好歹给我留点体面啊!” “呸,谁要你的耳朵下酒?”谢玧气笑了,到底还是松了手,拂了拂衣裳,转身看向来人。 “咦?”他愣了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楠儿,是六小姐让你来找我的吗?” 他方才教训云来时还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如今笑起来却有如春风拂面般的明媚。 红菱已看的呆住了——三爷、三爷果然是好俊的人…… 楠儿却摇头焦急道:“不是。是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谢玧勾起的嘴角顿时垮了下来,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楠儿见他面色不豫,忙道:“昨夜还好好的,我亲自服侍小姐睡下的,谁知等我今早去伺候,小姐就不在屋里了。” 怎么就不见了?谢玧皱眉,猛地记起昨日发生的事来,四姐被人刺伤,如今还是昏迷不醒,倘若凶手找上阿蓁…… “该死!”他脸色一变,推开呆愣在一旁的红菱,抬脚就往外走。 楠儿同云来、熙来急忙跟上。 走在前面的谢玧却顿了顿身子,沉声道:“熙来,把我屋里的弓带上。” 熙来一怔,嘴唇抿地更紧,点头回身去了。 红菱怔怔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下子人就都走了?刚刚是说谁不见了?谁?是不是说六小姐?是不是六小姐不见了? “嗯。”有个沉闷的声音低低答应了一声。 红菱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是她无意间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熙来。 他自书房里取来弓箭后见红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记得她原先是六小姐的丫鬟,只当她是接受不了六小姐失踪一事,这才开口答应。现在又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更觉得是她和六小姐主仆情深,便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与我同去。” 同去?去哪里?找六小姐吗?不!六小姐不喜欢她!她不要去! 红菱猛地摇头,脱口而出道:“不,我不去!” 熙来皱了皱眉,她不是很担心六小姐么? 红菱被他看的心里发虚,只讪讪笑着道:“夫人、夫人吩咐我的事,我还没做完,若在夫人回来前,我还做不完,是要挨骂的。” “哦。”熙来点了点头,并不怀疑她的话,转身就往前去。 走了几步,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道:“找到了,我告诉你一声。” 红菱愣了愣,旋即做出惊喜的样子道:“是吗?那真是麻烦你了。” 她顿了顿,想到方才三爷唤的那个名字,眼珠一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谢谢你了,熙来哥哥。” 熙来……哥哥…… 熙来的脸一红,不自然地低咳一声,回头继续往前去了。 见他走远了,红菱扶着柱子缓缓坐了下来。 六小姐不见了?三爷能找到六小姐吗?找不到的话……找不到也好吧?反正六小姐也不喜欢自己…… 最好、最好别找到。 第四十五章 寻人 身穿象牙白工笔山水圆领袍的英俊少年目如朗星,大步行来。 “三爷。”园子里的丫鬟们忙矮身施礼。 一向温润的少年却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面沉如水。 谁惹到三爷了?丫鬟们低着头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待谢玧走过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冷不防又被背着弓、提着箭壶的冷面小厮吓了一跳。看着箭壶里插着的一支支白色的箭羽,她们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 却见走在前头的小厮转了回来,咧着嘴,露出两颗讨喜的虎牙,笑嘻嘻地对她们道:“姐姐们莫怕,三爷这是要带我们去打鸽子呢!待我们打到鸽子,我送一只来给姐姐们补养身子。” 打鸽子?原来是这样啊!丫鬟们心里松了口气,也同他玩笑道:“一只怎么够?这里这么多个姐姐呢?让我们一人一口汤不成?” 小厮挠了挠脑袋,想了想,才犹犹豫豫地伸出两根手指道:“那就两只?可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连汤都喝不上了!” 丫鬟们“噗嗤”一声笑开了,为首的丫鬟伸手轻轻拍开了他的手指,笑道:“好了好了,你快去吧!姐姐们逗你玩呢!一只也别送来,要杀要拔毛,我们可不耐烦这功夫。” 小厮嘻嘻道:“那可就都便宜我了!” 丫鬟们又一阵笑,伸手来捏他的脸,口中只混骂着“这人精”。 小厮笑着闪躲。 冷面小厮瞪了嘻嘻笑的小厮一眼,轻哼一声,径自跟上前面的人。 正混笑着的小厮见状忙拱手道:“姐姐们,我先去了,改日我得了闲,再来找姐姐们玩。” 丫鬟们笑着啐他道:“谁高兴同你玩?” 说着,又催他快去。 小厮也不恼,仍嘻嘻笑着同她们作了个揖,然后转身向前跑去。 “熙来!你走的这么快做什么?”云来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熙来斜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云来心大,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早就忘了方才在书房门口同熙来赌气的事了,见熙来不理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便凑上前,嬉笑道:“你该谢我才是!你提着弓又长着这样凶巴巴的一张脸,吓坏了那些姐姐们可就是你的罪过了!” 熙来冷笑道:“我如何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只管送几只鸽子去讨她们的欢心成就你的功德就是。” “嘿,你还不领情!”云来啧道:“你还别真别挖苦我,也就我这么聪明的人能想的出打鸽子这么高明的借口,否则你提着弓在府里走来走去,不引人怀疑才怪呢!” 熙来冷哼一声。 云来仍自顾自道:“再说了,我不说三爷拿弓去打鸽子,难道要说三爷拿弓去杀人吗?” 熙来的嘴角一抖,低喝道:“你又胡说什么?” “我怎么又胡说了?你看刚才三爷听说六小姐不见时,脸黑的可不就像是要杀人的样子?还让你把弓带上……”云来越说越兴奋,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下来了,猛地就撞了上去。 “哎哟!”他胡乱摸着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混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撞……” 话卡在了他喉咙里,谢玧目光阴沉的看着他。 云来顿时苦了脸,讨饶道:“少爷,我错了,是我没长眼,我错了,您再饶我一回吧!” 谢玧当下没心情教训他,只冷冷道:“你今日要再敢说一个字,就自己回崇桂院收拾东西滚出去!” 收拾东西……滚出去?那岂不就是不要他了? 云来傻眼了,张口就要求饶,一旁的熙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云来顿时打了个激灵,对对对,不能说话,不能说话,三爷一向是说到做到,到时真舍得不要他…… 谢玧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回身步上游廊。 “笨。”楠儿看着云来,撇嘴摇了摇头,仍紧紧跟上谢玧。 “唔唔唔唔。”云来无声地抗议着楠儿的话,忙也提步跟上,熙来仍同他一起。 云来想了想,用胳膊肘撞了撞熙来。 熙来皱眉看向他。 “唔唔。”(多谢)云来道。 熙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没想到你这个闷葫芦还挺讲义气的)云来又道。 熙来:“……” 厢房依旧保持着楠儿离开时的样子,床上的被子还没有叠,方才失手打翻的铜盆也还扣在地上。 “你进来时,这里就是这样的吗?”谢玧皱眉问道。 楠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猛地反应过来,忙摇头讪讪道:“我进来时,被子就是这样的,只这铜盆是我方才才打翻的。” “嗯。”她的回答虽然放错了重点,但也还算差强人意。谢玧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他方才问的其实并不是这铜盆,毕竟铜盆周围未干的水迹已经说明了铜盆打翻的时间,他问的是房间里的布置。 关键是房间里的布置。 谢玧走到牀前,伸手探进被子。 牀榻被子全无一丝暖意,冰冷一片。 谢玧眉头一皱,沉声责道:“楠儿,如今天气渐凉,六小姐体弱,你怎么也不知给她点一个脚炉?” 楠儿没想到他观察的这样细,心里顿时有些吃惊,忙道:“我早几日便给小姐点上了,只是后来小姐说脚炉点的太早,屋子怪闷的,是以让我别太早点,等她睡前再点,这几晚都是她睡前亲自点的。” 谢玧闻言,抬手抖开被子,果见牀尾放着一个花纹柄梅花形炉盖的坛形脚炉。 他伸手在脚炉上试了试,果然是冷冰冰的。 “你说,这几日,脚炉都是六小姐睡前亲自点的?”他问道。 楠儿点头应是。 谢玧沉思一刻,又道:“你看看,六小姐昨天穿的衣裳还在不在?” 楠儿忙打开柜子去瞧,顿时惊讶道:“不在了,我记得我昨夜明明收在这里面的。” 她一脸奇怪地看向谢玧,却见谢玧一脸沉思,毫不吃惊的模样。 衣服不在了,脚炉没有点,这是不是说明:阿蓁昨晚根本就没有在这里睡?谢玧的眉头皱的更紧。 第四十六章 逼近 谢蓁站在假山顶上,盯着园中亭子飞起的攒尖出神。 “小姐,你也被抓了?” 楠儿昨天从亭子里迎出来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句话。 这说明当时留在亭子里的楠儿并没有听到金玉那声惊呼,是以对假山中的情况毫不知情。 既然如此,那躲在亭子附近的谢芳按理也不该会听到声音才对,可她却偏偏跑进了假山里。 她的古怪行径,谢蓁想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谢芳当时并不在树后面,而是藏身在假山里! 谢蓁轻轻咬着手指,昨夜那些想不明白的疑点代入谢芳后竟都能解释通了。 游戏一开始,谢芳和楠儿一起躲在树后面,金玉发现树后有人,谢芳为了自保将楠儿推了出去,顺利保全了自己。然后金玉去了假山,独自留在亭子里的楠儿便回去收被子,谢芳应该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从树后面出来,跟在金玉后面悄悄进了假山。也不知道谢芳是用了什么方法找到了躲藏的谢菲,总之她装神弄鬼地成功吓晕了谢菲,最后还将其刺伤。之后,谢芳便躲在假山的某一处,等着受伤的谢菲被人发现,然后她再装作循声而来毫不知情的模样出现在她们面前! 谢蓁的牙齿下意识地咬紧,顿时吃痛的回过神来。 她缩回手,慢慢地背在身后。 倘若事情真的是她所想的这般,那么谢芳的城府之深真是可怕至极。 但是,谢芳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怎么样找到谢菲的?又是用什么东西刺伤谢菲的?那件凶器如今在哪里? 一个问题解决了,更多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空气中似乎又飘散着一股茉莉的清香。 谢蓁鼻尖一动,身上汗毛炸起,猛地转过身去。 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白底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的少女。 谢芳。 是了,谢芳同谢菲一样,惯是爱熏茉莉香的。 谢蓁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谢芳见她回头,也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快速地缩了回去,拍着胸口嗔怪道:“蓁儿,你怎么突然就转过来了?吓死我了!” 不转过来,只怕是要被你推下去了吧?谢蓁警惕地绷紧了身子,面上却不揭穿她,也笑道:“这怎么能怪我?若不是三姐想先吓我一跳,又怎么会被我吓到?” 谢芳一愣,旋即失笑道:“好你个蓁儿,如今越来越会说了。我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你了。” 谢蓁扬了扬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得意。 谢芳心里的猜疑便淡了几分,只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笑着问她道:“我倒是要问问你,做什么站在这上面发呆?我从这底下路过,看见你傻傻地站在这上面,差点没把我吓出病来!” 谢蓁上前一步,挽了她的手,笑道:“是我不好,让姐姐受惊了。” 谢芳拍了拍她的手,故意板着脸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爬到这上面来?不说清楚,我可不饶你。” “好嘛,姐姐别恼,我说就是了。”谢蓁撒娇地摇了摇她的手,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姐姐,我昨晚从这里经过,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谢芳心里一跳,只做出十分好奇的样子,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谢蓁拉长了尾音,有意看她的反应。 谢芳皱了皱眉,“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有个人穿着白衣服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谢蓁伸手指了指她方才站着的地方。 谢芳的指甲刺进了手心里,勉强笑道:“你莫不是看错了?那么晚了,怎么可能有人站在那里?” “我才不会看错呢!”谢蓁瞪大了眼道:“我明明就看到了!” 谢芳的脸色愈发难看,却又听谢蓁道: “那个人的舌头有这么长呢!”谢蓁说着,两只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夸张的弧线,“都垂到他肚子那里了!他的眼睛就像灯笼那么大那么亮!死死盯着我看!还一直对我流口水!吓得我赶紧跑了!” 谢芳愣住了,她说的那都是什么…… “你说什么呢?”谢芳狐疑地看着她,“那么长的舌头,那么大的眼睛,还是人吗?” 谢蓁怔了怔,然后身子打了个哆嗦,偏着头道:“那、那不是人?是什么?是、是、是鬼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待说到最后那个鬼字的时候几乎是用气声了,倒真像是害怕的不得了的样子。 谢芳心里大定,故意试她的话道:“你不是说你看仔细了吗?那究竟是人是鬼,你不知道吗?” “我……”谢蓁脸一红,低着头扭捏道:“我看到他站在那里,跑都来不及,哪里、哪里敢仔细看他嘛?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谢芳想起昨夜那头也不回的身影,更觉得她所言不虚,不禁失笑,“好啦好啦,你既然怕,做什么还要上来?快同我下去吧,我们一起去看菲儿。” 谢蓁点头答应。 —————————————————————— 谢玧想了想,转头看向楠儿,问道:“你今早发现小姐不见后,可曾先去木兰小筑找过?” 木兰小筑?楠儿愣了愣,旋即摇头道:“不曾,我发现小姐不在屋里,心里害怕,直接去崇桂院找夫人了。” 她口中的夫人是指三夫人柳氏。因她在柳氏身边伺候的久,是以一时改不了口,仍唤柳氏作夫人,遇到什么紧急的事,下意识里也是先去找柳氏,这才有了她直接找去崇桂院这一桩事。 谢玧闻言,抬脚就往屋外走。 他是记起昨天黎氏离开昌禧院时留下的话,猜想谢蓁可能是去了木兰小筑。 只他才走出厢房,就见守在院子里的熙来、云来二人拦下了一个人。 来人年纪并不大,梳垂鬟分肖髻,穿着一件大红色焦步比甲。 谢玧眯了眯眼,觉得这个丫鬟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四弟洗三那日领了一个婆子坐到主席上的那个丫鬟? 似乎是四婶身边的丫鬟。 谢玧微微伸手抚了抚下巴,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那丫鬟已看见了他,矮身施礼,笑道:“三爷也在这儿?奴婢是四夫人身边的慈姑,夫人命我来看看小姐醒了没有,还让我问问小姐,昨个儿怎么没去木兰小筑?” 没去!谢玧的呼吸一窒,双手猛地握紧。 第四十七章 发现 “三爷的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慈姑心思敏感,见谢玧神色有异,直觉是出了什么事,一面问,一面抬脚就要往里走。 熙来冷着脸向右迈了一步,仍挡在她身前。 云来也伸手拦着她,唔唔唔地直摇头。 慈姑愣了愣,不解他唔唔唔的到底想说些什么,心里的疑惑却是更重了。 “三爷,您这是做什么?”她勉强笑道。 谢玧皱了皱眉,扬了扬手,道:“熙来、云来,退下。” 熙来、云来对视一眼,到底是听话地退到了一旁。 “这才是好孩子嘛!”慈姑心里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又对谢玧道:“三爷,您调教的小厮真是不赖,这位背弓的小哥儿,饶是我,也被他吓住了呢!” 谢玧扫了眼垂头立在一旁的熙来,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慈姑已缓缓步上台阶,笑道:“怎么不见小姐?难道是还没醒吗?” 谢玧不动声色的拦在了她面前。 “三爷?”慈姑讶然。 谢玧沉声道:“正要同姐姐说这一桩事,只请姐姐听后不要害怕,更不要随意声张。” 他这一声姐姐可把慈姑吓了一跳,她忙向后退了一步,摆手道:“三爷有事直说便是,只请莫要再说这样客气的话了,真真是折煞奴婢了。” 谢玧无意和她在这样的小事上多言,便干脆道:“实不敢相瞒,阿蓁她,不见了。” “也不是什么大……什、什么?”慈姑原先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只下意识地劝慰,待反应过来后,顿时瞪圆了眼睛,吃惊道:“不、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的?可去找过了?” 谢玧点头道:“我已在找了,现在同姐姐说明真相,是想请姐姐千万在四婶面前替阿蓁周旋一番,四婶如今身子虚弱,受不得惊吓,你暂且先帮我们瞒着,待我找到阿蓁,再带阿蓁去木兰小筑给四婶请罪。” 慈姑已吓的呆了,平日里那么多玲珑的心思,如今竟半点都转不过来,只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自然是谢玧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 她忙点头道:“为了夫人的身子着想,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暂且先替您瞒着,只是您动作千万要快些,夫人慧眼,我怕我瞒不久。” 谢玧颔首,吩咐楠儿留下陪她说一会儿话,自己则带着熙来、云来两个出了院子。 楠儿便好言安抚了慈姑一番,又同她串了几句词,直等她的神色恢复镇定不复先前慌张后,才送她出了院子。 慈姑别过她,自回了木兰小筑答话不提。 谢玧径自往园子里去了。 他抚着下巴站定在荷花池前。池里的荷花早已谢了,如今望去,满目萧索。 他昨天就是在这里拾到阿蓁的簪子的。 他后来也问过阿蓁,簪子为什么会掉到荷花池边上? 阿蓁当时却摇着头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簪子会掉到那里,想来是我扶着四姐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蹭掉的吧?” 这话倘若是别人听了,一定会觉得可笑并提出质疑——戴在头上的簪子掉了,你却不知,难道是它自己长了脚吗? 但听到这话的人是谢玧,谢玧永远不会怀疑谢蓁的话。 说到底,簪子会掉、阿蓁会失踪和昨天四姐遇袭一事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谁?谁胆敢在谢府行凶? 若是找出凶手,是不是就能找到阿蓁了? 谢玧眯了眯眼。 不是说要去找六小姐吗?现在在这里站着算怎么回事?跟在他身后的云来不知他的心思,只当是池子里有什么奇怪之处引得他看个没完,颇有些好奇地凑了上来,也学着谢玧的样子,用手托着下巴,皱眉看着荷花池。 这一看,竟真让他看出其中的古怪来。 “咦?”他忍不住道,才一出口,就感觉自己主子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忙伸手捂住了嘴,用力的摇头: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出息。”谢玧轻哼一声。 还愿意骂他,可见是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云来心里一喜,忙伸手指着池子,献宝似的直唔唔。 谢玧嘴角微抽,脸色又冷了几分。 “唔唔唔!”云来急地跳脚。 谢玧见他那副模样不像是在胡闹,眉头一皱,目光落在了他手指指着的地方。 荷花池里景色不复,但池水却是清澈见底。 一朵粉色的桃花静静地躺在池底。 这里怎么会有桃花?谢玧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沉声唤道:“熙来。” 熙来会意,迅速地放下了背着的弓、提着的箭壶,上前一步,一个猛子扎进了池里。 水花四溅,劈头盖脸地淋了仍呆呆站在池边的云来一身。 你大爷的!云来猛地向后跳开一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水里熙来的身影气得直磨牙。 “哗啦”一声响,熙来的动作如鱼跃水面那般轻巧。 “少爷!”他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向冷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谢玧笑着微微颔首。 熙来便伸出另一只手攀住池沿,略一施力,身子就如燕子般轻巧地腾空翻上岸来。 此时府里的人若是经过看到了他的动作,只怕眼珠子都要瞪掉了!谁能想到谢三爷身边的小厮竟还会武功呢? 显摆什么啊!当谁不会啊?云来撇了撇嘴。 熙来湿漉漉地站在谢玧面前,垂着头,双手奉上了方才自池子里捞出的东西。 谢玧这才看清楚了,原来并不是一朵粉色桃花,而是一支粉色桃花样式的钗子。 先前是簪子,现在又是钗子……他这两天怎么尽捡这些东西了?谢玧有些无语。 “三爷!”有女声由远及近。 谢玧回过头,就见楠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他微微皱眉,心里突然灵光一闪,“是不是阿蓁回来了?” 楠儿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力地点头。 “真的?”谢玧眼睛一亮,抬脚就往谢蓁的院子走去。 楠儿这才缓了过来,忙追上他道:“三爷,小姐如今不在院子里。” 谢玧的脚步一顿。 楠儿忙道:“我送走慈姑姐姐没多久,就有人传我去昌禧院,说是老夫人要重审四小姐受伤一事,让我去对质。我当时只以为小姐失踪的事要瞒不住了,拉着来传话的姐姐好一顿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小姐也在昌禧院里。” 阿蓁在昌禧院里?是被祖母叫去的吗?祖母怎么突然又要重审昨天的事了?别又是为了为难阿蓁吧?谢玧心里不安,忙迈步朝昌禧院的方向去了。 熙来、云来急忙跟上。 谢玧却停下脚步,转身对他们道:“你们不必跟着我去了,回院子里换身衣服吧!” 熙来、云来虽是不愿,却也知道他们如今湿漉漉的一身去昌禧院有失体统,便顺从地点头留了下来。 只是,这支钗要怎么处理?熙来拈着钗子有些为难,少爷让他捞起来,却又没说要怎么处置…… 他正犯难,身旁却突然伸来一只手抢走了他手上的钗子。 “你做什么?”熙来瞪眼。 “唔唔唔!”云来将那钗子小心地藏进自己的衣襟里,看着他嘻嘻的笑——反正你拿着也没用,不如给我送人啊! 熙来轻哼一声,自地上拿起弓箭,仍背着提着,转身就走。 第四十八章 再审 谢玧匆匆迈进昌禧院。 守在正房门口的丫鬟见了他,忙福身施礼,“三爷。” 谢玧却不理她,径自伸手撩帘进了屋。 屋里的气氛十分紧张,感染得谢玧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金老夫人稳稳地坐在主位上,金嬷嬷仍站她的身后小意服侍。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几位夫人都不在场,只有三个女孩子跪在老夫人面前。 金玉在左,谢芳在右。当中跪的最直的那个女孩发间斜插着一支玉兰簪,身穿一件粉红水锦弹花小袄,下着一条葱黄绫棉裙,可不就是谢蓁? 谢玧心头一跳,阿蓁这倔驴脾气,可别再惹恼了祖母。 “祖母。”他勉强压下心里的担忧,对金老夫人行了个礼。 跟在他身后的楠儿早跑上前,跪在了谢蓁身后,叩头道:“老夫人安好。” 金老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你倒是有点小聪明,怕我为难你家小姐,懂的帮救兵来。” 楠儿的身子轻轻一颤。 谢玧笑道:“祖母说的哪里话?在这府上,哪里还分谁家的?可不都是谢家的吗?” 金老夫人向来看重这个孙子,现在听他的语气,明显是为那丫鬟说话,便也就卖了他的面子,揭过方才的话不提,只伸手招他近前坐下。 谢玧依言落座。 金老夫人又道:“我知你同你妹妹亲厚,但这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要查明,若真是她做的,凭你也保不了她。” 谢玧闻言,站起身来,一脸严肃道:“倘若真是阿蓁错了,孙儿也不敢为她求情,只请祖母一并罚我就是了。” “呵!”金老夫人失笑,“你平时里倒是聪明伶俐的,怎么今日就这样死心眼了?好好的,偏要同她绑在一起做什么?” 谢玧道:“阿蓁尚不曾入学,犯错也是情有可原。我读过书习得规矩的,却没有好好教导妹妹,那她的错自然也是我的错了。” 这是什么歪理?金老夫人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谢蓁仍目不斜视的跪在那里。就像是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似的,她的面上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只她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尽管这一世和那一世发生了一些偏差,但三哥还是那个疼惜她、毫无保留信任她的三哥,她谢蓁何其有幸!又如何能让三哥失望? 谢蓁挺直了脊背,朗声道:“祖母这番话,似乎认定是蓁儿伤害四姐的。” 金老夫人轻哼一声,斜睨着她道:“难道不是你?你今早匆匆跑了出去,方才又让我传玉姐儿和你的丫鬟过来,说什么找到了线索,这难道不是你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这岂不就是偏见了?就因为不喜欢她,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别有居心的。谢蓁嘴角勾起一个苦笑。 “祖母且听我说来,再定论是借口还是事实也不迟。”谢蓁道。 这猴儿倒是越来越懂得堵别人的话了。金老夫人冷着脸,不说话。 谢蓁的目光便落在了金老夫人身后的金嬷嬷身上——要说揣摩老夫人心思最准确的除了金嬷嬷还有谁? 金嬷嬷见她看来,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是能说了。谢蓁会意,径自说道:“在我说明事件发生的真实经过之前,还请祖母允许我向她们问几句话。” 金老夫人不耐地扬了扬手。 金嬷嬷忙笑道:“六小姐请问吧!” “要你多嘴?”金老夫人转头瞪了她一眼。 金嬷嬷一脸讨好同她笑了笑。 虽说现在形势紧张不容放松,但谢蓁见状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那一世不怎么和祖母接触,倒不知道原来祖母和金嬷嬷都是有些孩子气的。 老小孩老小孩,想来就是如此吧? 金老夫人年纪虽然大了,眼睛却还很年轻,目光一扫,就见下方跪着的谢蓁嘴角挂着可疑的笑。 “哼。” 谢蓁听到这哼声,忙压下嘴角,快速地转向金玉道:“第一个问题,先问金玉。” 金玉昨夜受了惊,今早醒来便觉得身子不太爽利,头脑昏沉沉的,只在牀上躺着,却没想到得了金老夫人的传唤,这才急急忙忙地自牀上爬了起来,匆匆往昌禧院来了。来了这里,又听说老夫人是要重审昨天谢菲受伤一事,心里更觉得惶惶不安,只以为是自己的事被老夫人发现了,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正是她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所以听到谢蓁说要问她,她的反应不免有些激动。 “问、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眼神游移,不敢看谢蓁的眼睛。 看你的样子明明就是有鬼!谢蓁撇了撇嘴,也不同她废话,直白道:“我只问你,你昨天在假山里,在谢菲出事之前,究竟有没有遇到过她?” 金玉的身子一僵,脊背一阵发寒。 她、她、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金老夫人闻言,心里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向金嬷嬷——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金嬷嬷却也瞪着眼睛——我没有啊! 谢蓁并没有注意金老夫人同金嬷嬷的反应,只追问金玉道:“有还是没有?” 金玉怔怔地看着她,眼前却闪现出谢菲撞上山石的景象,然后又是谢菲衣裳染血倒在地上的画面。 恐惧和愧疚终于压垮了她,她捂着嘴,呜呜哭出声来。 “有有有。”她用力的点头,“我是见过菲姐姐,但真的不是我害的她。” 谢蓁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她问这个问题,心里并没有谱。 方才她去看谢菲,仔细问了谢菲的伤,意外得知谢菲腰间有一块撞伤的淤青,想来也是在假山里受的伤,便想唬一唬金玉,借机观察她的反应。却没想到金玉竟就一股脑全说了…… 金玉犹自啼哭不止,跪行上前,拉着金老夫人的裙摆求道:“姑姥姥,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没有害菲姐姐,姑姥姥您要相信我啊!” 金老夫人看着她,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却听一个女声抢先道:“你既没有害菲儿,为什么昨日不将这件事说出来?不是你心虚是什么?” 这猴儿,竟还学会咄咄逼人了!金老夫人抬眼瞪向谢蓁,却又愣在当场。 第四十九章 三问 说出那句话的人并不是谢蓁,而是她身边的谢芳。 金老夫人不禁皱眉,“芳姐儿,小六年纪小,不知道规矩,难道你也不懂么?一个姑娘家,说话怎能这般粗俗?” 谢芳扁了扁嘴,委屈道:“祖母,这件事牵连到菲儿,芳儿不能不急啊!” 倒也是,这对双生姐妹,关系一直很好。金老夫人念及此,怪责的心思也就淡了。 谢蓁似笑非笑地看了谢芳,却并不急于拆穿她,仍对金玉道:“你先别哭,仔细把当时的情况说明一下才好。” 金玉泪眼婆娑地看向金老夫人,却见金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金玉便抹了抹眼泪,抽噎道:“我自进了假山后,没多久就找到了菲姐姐,菲姐姐却为了同蓁姐姐争胜,执意要再躲着,说等我抓到蓁姐姐之后她再出来。” 哧——谢蓁忍不住嗤笑一声,这金玉真是同她不对盘,什么事都要扯到她头上。争胜?祖母听了,不免又要说她的不是。 果然,金老夫人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谢蓁正了正神色,不待她发作自己,快声追问道:“她说要躲着,然后呢?你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金玉渐渐止住了哭声,道:“菲姐姐说要躲,我自然不敢拦她,只由着她躲了。我则继续找芳姐姐和蓁姐姐你。” “不对。”谢蓁摇头打断她的话,“你没说清楚。” 什么?金玉瞪大了眼。 谢蓁道:“我问你,四姐为什么会撞到山石上?” 金玉的脸一白,“你、你……” 谢蓁挑了挑眉,道:“我什么?你当真以为你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吗?” “我……”金玉心慌意乱。 “就是!”谢芳也道:“金玉,你心里要是没鬼,为什么不敢说出来?是不是你推的菲儿?” “不是不是!”金玉用力摇头,生怕她们两个人一人一句,把伤害谢菲的罪名扣到她头上,忙道:“我说!菲姐姐撞上山石,其实、其实是个意外。我之所以瞒下不说,就是怕你们误会我是伤害菲姐姐的凶手。” 谢芳冷笑道:“你以为你说是意外,我们就会信了吗?” “可是真的是……”金玉急道,话还没说话,却被一个淡淡的女声打断了。 “我信啊!”谢蓁点了点头。 “蓁儿?”谢芳吃惊地看着她。 谢蓁笑了笑,转头看向楠儿,“第二个问题,要问楠儿。” 什么? 金老夫人和金嬷嬷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第一个问题就这样结束了? 金玉也觉得莫名其妙,只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 谢芳看着谢蓁的背影,嘴唇紧紧绷成了一条线。 谢玧的目光也牢牢地锁在谢蓁身上,眼神熠熠——阿蓁真厉害,他七岁的时候可不像她这么沉着镇定。 而被谢蓁点名的楠儿则一脸茫然地跪直了身子。金小姐方才说她发现了四小姐,又说四小姐撞到山石上是个意外,三小姐却说不相信是意外……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楠儿只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只希望小姐问她的问题不要太难…… 谢蓁见状不禁失笑,轻声安抚道:“我只随便问问,你不要紧张。” “嗯。”楠儿吞了吞口水。 谢蓁便道:“你先同老夫人说明一下,你被抓之后都做了什么。” 哦,这她还是会的。楠儿松了口气,道:“我之前在院子里晒了被子,后来玩游戏被金小姐抓到之后,我看我在亭子等也是闲着,便回院子收了下被子。” 金老夫人冷笑一声。 金嬷嬷忙提醒道:“收被子这样的小事没什么打紧,你还是捡简要的说吧!” 简要的说?可是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啊……楠儿有些犯难。 谢蓁却笑道:“嬷嬷此言错了。楠儿方才说的,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最关键的一点?收被子?金嬷嬷愣了愣。 “你说什么胡话?”金老夫人忍不住喝道。 谢蓁摇头道:“祖母别急,容我再问。” 金老夫人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 谢蓁便又问楠儿道:“也就是说,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园子里?” 楠儿点了点头。 谢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已有些变了。 谢蓁斜睨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那我要问的是,你自院子里回来之后,可曾看见三小姐?” 楠儿下意识道:“三小姐?三小姐不是在树……” 她猛地顿住,瞪大了眼,“好像不曾,三小姐不在树后面,我当时也没多想,只当三小姐是另外找了个地方藏身。” 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谢芳却冷冷道:“你当时没有多想,现在就敢多想了吗?” 她说着,骤然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楠儿缩了缩脖子,喏喏道:“没、没有谁啊……” 谢蓁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楠儿身前,微微笑道:“三姐,你先别恼啊!楠儿什么都没说啊!” 是啊……这丫鬟只说没看见三小姐,怎么她反应这么大? 金玉这下脑袋倒灵光了,她一手掩着嘴,一手指着谢芳,惊呼道:“芳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是不是也心虚啊?” 她这是记恨方才谢芳咄咄逼她,现在正好被她抓住了谢芳的小辫子,她如何不欢喜? 谢芳转头瞪着她,喝道:“你胡说什么?” 她的目光委实凶狠,金玉张了张嘴,不敢再说话。 谢芳复又看向谢蓁,放缓了语气道:“蓁儿,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只是这丫鬟心术不正,你别被她骗了。” 谢蓁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楠儿什么都没说,三姐不必恼她。” 谢芳看着她,不悦道:“你一定要护着她?还是说,她那些话原本就是你教的?” 谢蓁失笑,“是不是我教的,大家自然会分辨。我这里的倒是有第三个问题要问三姐。” 谢芳深深看着她,缓缓点头,“好。” 谢蓁微微一笑。 众人面面相觑。 局面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 ps:嗯,谢菲受伤一事的真相终于要揭开了~ 第五十章 步步 金老夫人几乎要将手里的帕子绞烂。 她昨天审了一通,这几个人倒好,没一个对她说实话的!今天倒被那猴儿三言两语唬出来了,这岂不是再打她的脸? 她神色郁郁地看着谢蓁,越看越觉得谢蓁的言行举止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 果然是猴儿成精的。金老夫人轻哼一声。 却又听跪在那里的谢蓁缓缓问道:“第三个问题,请问三姐你在楠儿离开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谢芳淡淡道:“我自然是藏到其他地方了,树下被金玉找到过,已经不安全了,我如何还能再躲在那里?” 谢蓁道:“那敢问三姐躲在哪里?” “我……躲在亭子附近。”谢芳含糊道。 谢蓁却不肯轻易被她蒙混过去,追问道:“到底是在亭子附近,还是在假山里面?” “你什么意思?”谢芳恼道:“难不成你因此怀疑伤害菲儿的人是我不成?” 谢蓁笑道:“三姐,你别恼。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还请三姐能告诉我。” 谢芳冷哼一声。 谢蓁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三姐那时候会突然跑进假山里来?” 谢芳冷笑道:“我自然是因为听到金玉的呼声了。” “是吗?”谢蓁笑了笑,“假设三姐你当时确实在亭子附近,那为什么在亭子里的楠儿没听到呼声,而你却听到了?” 谢芳一怔。 金玉却因着谢蓁的话,努力回想昨天的情形。 她猛地一拍手,恍然道:“蓁姐姐说的没错,我才跑开没几步就撞到了芳姐姐,而且芳姐姐当时一见到我就问我菲姐姐死了吗?一定就是她害得菲姐姐!” “啪。”她话音刚落,一记清脆的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这记巴掌打的太重,金玉只觉得自己被一道蛮力带倒在地,半张脸先是麻木没有知觉,然后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连着耳朵也一阵阵钝钝的痛。 她歪在地上,捂着脸,呆了一呆,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金老夫人又惊又怒,猛地一拍桌面,喝道:“孽障!” 谢芳收在袖子里的手轻轻颤了颤,垂头道:“芳儿无状,还请祖母责罚。” “责罚?”金老夫人气急反笑,“你母亲倒是教了一个好女儿。打了人,只要认个错就行了?看你方才出手时的狠辣劲,说你谋害你妹妹未必没有可能。” 谢芳目光闪动,睫毛扑扇,再抬起头时已泪盈于睫。 她道:“祖母岂可因为他人的一面之词,就冤枉于我呢?” 金老夫人愣了愣,不是因为谢芳的眼泪,而是因为谢芳的话。活到她这把年纪,已经不太会因为几滴眼泪动容了,她需要公正,人人称道的公正,这公正就表示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有理有据。 她转头看着谢蓁道:“她说的也没错,你说是她害的菲姐儿,可有什么证据?” 谢蓁挑了挑眉,讶然道:“我几时说过三姐是凶手?” “难道不是你说……”金老夫人突然闭上了嘴巴,原是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谢蓁的的确确不曾说过谢菲是凶手…… 谢蓁微微一笑,“我刚刚可没这么说,我只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找出当时事情的真相罢了,至于凶手是谁,还要祖母来决断。” 你方才虽然没有明确指出芳姐儿是凶手,可一句句的问话难道不是再暗示我们、引导我们吗?如今却又推个一干二净了?这不就像是你磨了半天的刀,最后却把刀递到我们手上了吗?金老夫人愤愤地轻哼一声,念头闪过,却不禁愣了愣,心里渐渐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不说别的,小六一个七岁的孩子,真的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吗? 谢芳怔怔地看着谢蓁,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是她,现在矢口否认的又是她。 谢蓁却没有看她,只俯身缓缓对着金老夫人拜了一拜,然后径直起身,站在了谢玧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谢芳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收回落在谢蓁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仍在哭泣的金玉,一脸沉痛道:“方才蓁儿问了我们三个问题,现在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问玉妹妹。” 这一声玉妹妹唤来,金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的脸又肿又痛,而打她的人如今却能满面悲戚的唤她一声“玉妹妹”,就好像她没有挨那一巴掌似的。 “你、你要问我什么?”她牙齿打颤道。 谢芳道:“我想问问玉妹妹,妹妹为什么要诬陷我?” “我几时诬陷你了?”金玉瞪着眼睛,“明明是你自己刚刚回答蓁姐姐的问题时露出了马脚。我们大家都听见了,蓁姐姐你说对不对?” 她说完,转头就去看谢蓁的,却见谢蓁不知什么时候已站起来了,现在淡然地正站在谢玧身边。 “蓁姐姐!”她低声呼唤道,是想让谢蓁能帮她说话。 谢蓁却是连眼都不抬一下,只当是没有听到她的求助。 她之所以在事情白热化时脱身,一是因为她还没有找到谢芳伤害谢菲的凶器;二是单纯的因为不喜欢金玉,存了让金玉谢芳二人相斗的意思。 这一世有太多变数,她没想到谢菲会受伤,更没想到伤害谢菲的人会是谢芳。但无论如何,谢芳是谢家的人,她当初立誓这一世要守护谢家的每一个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谢芳。所以,谢芳是自己人,金玉是外人,谢芳有错,她自己会收拾,但她断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若这一次能让金玉吃些苦头,从此不再登谢家的门、与谢家的人老死不相往来才好,若真如此,谢蓁喜闻乐见。 谢芳却是松了口气。看来蓁儿是真的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这样也好,只要她不掺合进来,那无论金玉怎么说,自己只要咬死了不认就好,她们没凭没据的,说破天去又能怎样?不过蓁儿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架势还真是挺吓人的,但也只是为了把她自己摘干净吧?至于谢菲究竟是谁伤的,她才不关心吧?毕竟谢菲同她还有过节呢! 哈哈!天也助我!谢菲,只怪你得罪的人太多! 第五十一章 遣退 “你怎么不说了?”谢芳冷笑道:“你方才诬蔑我的时候不是喊的很大声吗?” 金玉这时也已经看出谢蓁是绝没可能帮她的了,不由得方寸大乱。她自始至终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是被谢蓁引导着才敢直指谢芳是凶手,现在谢蓁不帮她,她的气势便落了几分,只弱弱道:“我、我没有诬蔑你。” “是吗?”谢芳哼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那凶手了?” “我……”金玉语塞,又偷偷地用眼睛瞟了瞟谢蓁,见她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这都是蓁儿姐姐的意思!都是蓁姐姐引我说的!” 谢蓁终于转向了她,微微眯了眯眼。 屋里的人都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 金老夫人烦躁地吐了口气,“小六,你来。” 谢蓁缓步上前。 金老夫人道:“事到如今,你也别想能作壁上观。左右是你让我把玉姐儿她们叫来的,你现在问也问了,她们也都答了。你倒是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到底伤害菲姐儿的是谁?你若是答不出,今日也难逃责罚。我这里,岂是你想混闹就能混闹的?” 谢玧眉头攒起,侧身挡在了谢蓁面前。不管怎么样,阿蓁到底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如何能找出伤害四姐的凶手呢?祖母这分明是在找借口罚她! 谢蓁轻轻扯了扯嘴角。 “祖母,我答便是了。”她道。 真能答?屋里的人皆惊讶地看向她。 “阿蓁!”谢玧转身,沉着脸对她道:“不要胡闹。” “三哥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谢蓁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抬脚自他身后走了出来。 谢玧看着她镇定如若的模样,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咬牙将不许的话咽了回去。 谢蓁矮身对金老夫人施了一礼,徐徐道:“只是这一事,乃是家事。还请祖母遣退外人。” 遣退外人?这屋里的外人可不就只有金玉一个? 让玉姐儿先回去?金老夫人皱了皱眉,想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便道:“玉儿,你先回房去吧!” “我不!”金玉扁着嘴摇头道:“我和菲姐姐情同姐妹,如今她出了事,我怎么能回避?” 最重要的是,她要是不在,谢芳谢蓁两个都往她身上泼脏水可怎么办?那她可不就冤死了?金玉打定主意要留下来。 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自己!这孩子也是越大越不懂规矩了!金老夫人沉下脸。 金嬷嬷瞧着金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忙笑着打圆场道:“老夫人,您别多心。玉小姐是您娘家里的人,怎么能说是外人呢?依我看,六小姐指的是我们这些奴婢吧?” 她说到最后,对谢蓁递了一个眼神,是希望谢蓁顺着她的话说,哄哄老夫人,好将方才金玉顶撞老夫人一事揭过去,给老夫人找回一点体面。 谢蓁却是寸步不让。 “嬷嬷好意,我心领了。”她歉意的笑了笑,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决,“只是,我方才指的恰恰就是金玉。” 金嬷嬷惊讶地瞪着她,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心里着急不已。就算你刚刚指的是玉小姐,但你难不成没看见老夫人为了这一桩事已经有点不高兴了吗?你难道就不能做一点让步吗?看着那么伶俐的人,怎么脾气就这样犟呢? 金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谢蓁,等着她的下文。 谢蓁徐徐道:“金玉是祖母的娘家人不假,但她姓金不姓谢,如何不是外人?” 金老夫人冷笑一声,“若按你这样说,我岂不是也要回避?” 谁敢让老夫人回避?屋里的人神色惶惶,不敢抬头看老夫人的脸色,心里只求菩萨保佑莫让六小姐说出太过荒唐的话来。 谢蓁却摇头微笑道:“祖母这话错了。祖母怎么忘了,您如今是谢金氏,是谢家的人,不是金家的。” 金老夫人愣了愣,这话何其熟悉。 “你现在已经是我们谢家的媳妇了,你要做的,是照顾好你的丈夫孩子,打理好这个家!而不是拿我们谢家的银子去收拾你们金家的烂摊子!” 阴暗的小佛堂里,初为人母的年轻妇人跪在佛像前,面前不是菩萨慈悲的面容,而是婆婆轻视的白眼。 “谢家和金家,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称!” “您如今是谢金氏,是谢家的人,不是金家的。” 金老夫人猛地从往事里惊醒,记忆里婆婆李氏轻蔑的神情渐渐淡去,面前女孩儿淡定的面容渐渐清晰。 “金玉,退下!”她沉声道,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金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谢蓁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姑姥姥却没有责罚她反而让自己退下?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喃喃道。 金嬷嬷看着金老夫人挺直的脊背,心里五味杂陈。她陪了夫人几十年,见过夫人当初在李老夫人面前小心翼翼俯首帖耳的模样,也陪着夫人一步步熬到了今日。旁人都只看到夫人光鲜的一面,却都不知道夫人的苦处。当年,李老夫人盯着夫人,不容夫人犯一点错,后来李老夫人去世,夫人当家,整座谢府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夫人!年复一年,夫人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一刻也不曾放松,最终以强硬的手段成就自己的威严和绝对的权利。一晃眼,夫人已经是老夫人了,两鬓银霜年轻不再,当家的担子也交给了三夫人,老夫人终于能喘一口气了。但今天…… 她已经许久没看到老夫人这样强硬的态度了。金嬷嬷眼泛泪花,忙借着倒茶的动作,转身拿帕子轻轻揩了揩眼角。 “为什么啊?”金玉仍不死心地追问道:“姑姥姥,您不是最疼玉儿了吗?” 金老夫人看着她满含期盼的眼神,微微一笑,“姑姥姥还是最疼玉儿的。但是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不适合玉儿听。玉儿乖,先出去,等我们说完了,姑姥姥再叫你来玩。好不好?” 好不好?老夫人可从不曾对谁这样和颜悦色过!看来老夫人确实疼爱玉小姐啊!现在玉小姐若还是任性拒绝的话,可真有些不识好歹了。金嬷嬷缓缓摇头。 金玉却在发愣。 姑姥姥虽然在对她笑,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冷冰冰的,好像在生气。 姑姥姥在生气……在生她的气…… 金玉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出去就出去。”她猛地跳了起来,也不敢再看金老夫人,只转身向门口跑去。 因她跑的急,没注意便同屋外进来的丫鬟撞了个正着。 “哎呀!”她惊呼出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第五十二章 珠花 “哎呀!”金玉惊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撞上她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金小姐,您没事吧?”丫鬟紧张道。 金玉方才才受了委屈,只不过害怕金老夫人所以强忍着没有哭,现下被她这么一撞,更觉得自己可怜,满腹的委屈如何还能忍得住?只扁了扁嘴,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伸手在丫鬟身上胡乱打着。 “有事!你撞疼我了!”她哭着骂道:“你没长眼睛吗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明明是您自己撞上来的啊!丫鬟觉得有口难辨,却不敢伸手去挡,更不敢闪躲,只站着生生受了。 谢蓁看在眼里,不悦地皱了皱眉。 “金……”她正要说话,却有一个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金玉,你够了!”谢芳厉声喝道,快步上前,用力将金玉扯到身后,拉住了那个丫鬟的手,急切询问道:“银叶,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菲儿醒了?” 原来这银叶正是在谢菲身边服侍的丫鬟。 见她扯开金玉。银叶心里松了口气,点头回道:“小姐刚刚已经醒了。” 醒了?谢蓁勾了勾唇角,却又听银叶道: “不过这下又睡着了。” 谢蓁才扬起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睡着了?都晕了这么久了,难道还没睡够吗? 谢芳的神色却不见放松,仍追问道:“那小姐醒来以后可曾说了什么?” 谢蓁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挑了挑眉。 银叶的表情却有些惊讶,道:“三小姐和小姐真是心有灵犀!刚小姐一醒来,就喊着要找珠花,夫人把小姐的妆奁匣捧来给小姐看了,小姐都说不是,刚刚夫人好不容易才哄她继续睡了,可小姐梦里还一直念着找珠花。夫人见状,便让我来问问三小姐,知不知道小姐要找的是什么珠花?” 珠花?一个受伤昏迷一天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要找珠花? 屋里的人都觉得有些荒唐。 谢芳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只勉强笑道:“我怎么知道菲儿说的是哪支珠花?左右等我回去,把我的妆奁匣捧给她,叫她自己看吧!” “正是了。”银叶笑道:“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夫人还说,也许压根就没有小姐要找的那支珠花,八成是小姐要缠着她买新珠花呢!” 屋里的人都“噗嗤”笑了,方才堵在胸口的烦闷一扫而空。 谢蓁也抿了唇笑,二伯母还真了解谢菲,依谢菲的性子,没准还真有可能是打着这个算盘。 “我知道了!”金玉却猛地一拍手,道“我知道菲姐姐在找什么珠花了!” 什么?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啊?众人皆狐疑地朝她看去。 方才还让她出去呢!现在还不是要靠她?金玉得意地挺了挺胸,伸手抚了抚自己发间的珠花,道:“菲姐姐找的一定是她昨天戴着那支粉色桃花镶大珍珠的珠花!那是昨天芳姐姐刚送给菲姐姐的,菲姐姐很喜欢的!当时戴上以后,还说要去给蓁姐姐看呢!” 哦!那一支珠花啊!谢蓁恍悟,她昨天发现谢菲倒在那里,情急之下,也没注意谢菲是不是还戴着那支珠花,现在看来,那支珠花是掉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又掉到哪里去了? “粉色桃花……镶大珍珠……”谢玧默默念着,只觉得这珠花听来有些熟悉。 谢蓁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只问银叶道:“三小姐醒来后照过镜子吗?” 这是什么问题?银叶只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如实的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谢蓁若有所思地抬了抬下巴。 谢芳心里一惊,只装作不解的模样转身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谢菲昏迷了一天,醒来后没有照镜子就要人去找那支珠花,岂不是很奇怪?除非她早在自己晕倒之前就发现自己珠花失落一事了。谢蓁心里暗暗思忖,并不打算将这些想法告诉谢芳,只随口道:“三姐那么臭美的人,醒来后却没有照过镜子,这难道不奇怪吗?” 谢芳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回答,嘴角翕翕,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摆手让银叶先回去了。 谢玧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缓缓走到谢蓁身边,低声问她道:“阿蓁,你们说的那支珠花是不是粉色的,像桃花一样形状的?” ……谢蓁嘴角抖了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三哥。刚刚金玉不是都说了吗?粉色桃花镶大珍珠珠花。” 她揶揄的语气让谢玧有些不好意思。 他白皙的脸微微发红,轻咳了一声道:“我这不是对这些东西不了解嘛……” 谢蓁别过头,掩着唇笑。 三哥这话倒是不假,那一世里,大哥和二哥都娶了妻,只有三哥不曾娶,不仅如此,三哥甚至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也从不出入什么烟花之地,一门心思全在生意上。这样的三哥会对珠花簪钗有了解才是一桩怪事。 “到底是不是啊?”谢玧羞恼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谢蓁忙偏头躲过了,笑道:“是是是,不过,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难道这一世三哥开窍了?想要讨哪个女孩子欢心了?若真是如此,倒也是一桩好事,有人来分他的心,免得他的心思全扑在生意上。那一世,扬言要做尽天下生意的三哥固然出色,但到底还是太孤单了一些,这一世若能得个如花美眷相伴再生两个大胖小子岂不很好? 谢蓁眼珠一转,正色道:“三哥,你若是想对这些东西多些了解,等那日你得了闲去我那里坐坐,我仔细讲给你听啊!” 她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谢玧吓了一跳,怪道:“我几时说我要了解这些东西了?我只不过就想问清楚四姐头上戴着的那一支珠花是什么样子的罢了!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谢蓁才不信他的话,撇嘴道:“我怎么就胡思乱想了?你没事打听她头上那支珠花做什么?” “我同你说正经的呢!”谢玧又伸手去拍她的脑袋,“你就不能安分一些,听我好好说?” “那你倒是说啊!”谢蓁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不满地嘟囔道:“总拍我头做什么?” “我刚刚好像看见四姐的那一支珠花了。”谢玧道。 “哦。”谢蓁尚没反应过来,只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发髻的手不禁顿了顿。 “你说什么?”她惊讶地转向谢玧,“你说你看见四姐那支珠花了?” 第五十三章 不同 她瞪大眼睛的模样逗乐了谢玧,他握了握手,勉强忍住了去拍她脑袋的冲动,转而拧了拧她的鼻子,轻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傻乎乎的。” “哎呀。”谢蓁着急地拂开他的手,用力拉住了他的袖子,急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是啊!”谢玧点头。 “那你是在哪里看见的那支珠花?”谢蓁拉着他就要往外跑,“快带我去看看。” 谢玧却是站着不动。 谢蓁那一拉是用了大力气的,奈何谢玧不配合她,她人小力微,不仅没有拉动他,反而被惯性带着一个踉跄向前摔去。 “啊!”谢蓁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扯着谢玧衣袖的手,抬起护住了脸。 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 谢蓁微微抽了抽鼻子,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三哥? 她小心翼翼地张开手,自指缝露出一双机灵的大眼睛。 一张俊俏的脸放大在她眼前。剑眉星目,薄唇微勾。 “你怎么这样冒失?”谢玧笑着伸手去揉她的脑袋。 谢蓁想要躲,头一动却发现压根躲不过去。原来她现在正在谢玧的怀里,头正枕着谢玧的臂弯。 虽说是枕着,但谢蓁一点都不觉得舒服——他明摆着就是故意卡着她的脑袋,好方便他揉她头发的嘛! “还不都是三哥害的?”她气呼呼地伸手推他。 谢玧含笑将她扶了起来。 金老夫人早就在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了,见他们说了一番话后谢蓁拔腿就跑,不禁好奇谢蓁的去意,本想要开口喝止谢蓁,却没想到谢蓁居然在她开口之前就摔倒了…… 这猴儿有时候聪明的超乎寻常,有时候又笨手笨脚的……金老夫人摇了摇头,招手唤道:“玧哥儿,你来。” 谢玧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不禁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转过身对金老夫人拱了拱手,疑惑道:“祖母有什么吩咐吗?” 金老夫人微微抬了抬下巴,问道:“你同小六在那说什么呢?怎么没说两句她就要跑?” “哦。”谢玧了然地点了点头,又一拱手道:“孙儿和阿蓁方才正在说四姐珠花的事。” “珠花?”怎么就聊起珠花了?金老夫人皱了皱眉,仔细一想倒也觉得合乎情理,方才菲姐儿身边那丫鬟来说的可不就是珠花的事么?还是一支菲姐儿心心念念的珠花,想来是玧哥儿觉得好奇才和那猴儿多说了几句吧?不过,不管怎样,和那猴儿接触太多到底是不好…… 金老夫人肃容道:“你堂堂男子,仔细读你的书要紧,谈论女子的发饰做什么?” 谢玧忙道:“祖母教训的是。不过,孙儿今日恰巧拾得一支珠花,原不觉得有什么,方才问了阿蓁,竟意外发现我拾得的那支珠花同四姐丢的那一支珠花有些相似,只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同一支。” “你拾得了?”金老夫人讶然,旋即脸色一沉,“我才说的。你倒是说说,你这几日都读的什么书?怎么还有时间去哪里拾什么珠花?” 他这几日都在看账本,哪里真有读什么书?谢玧答不上来,也不敢如实告知,只好避重就轻地拱手告屈道:“祖母可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有那闲情?真是凑巧罢了。” 金老夫人人虽老了,看人的眼光却好,当下见他言语闪躲,便知他这几日并没有看什么书,心里顿时有些不悦,正要开口训斥,转念一想,却又断了这心思,暗暗叹了口气。 老三在外行商,老三媳妇现在又管着家,两个人都顾不上这个孩子,他学业懈怠也是情有可原的。 金老夫人想了想,便道:“我今日暂且饶了你,不问你的功课,只你以后日日来我这里晨昏定省,我亲自考你。” 这岂不是逼他读书了?谢玧顿时苦了脸,恹恹地答应了一声。 谢蓁却很为他高兴,那一世三哥也不喜欢读书,执意不肯下场,想来也是因为三伯、三伯母太忙顾不上他学业的缘故,这一世有祖母看着他,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做生意了。 谢芳支着耳朵听了半晌,却迟迟没有听到有关珠花的后文,不禁急道:“三弟,你倒是说说,你拾到的那支珠花现在在哪?不如拿来,我也好辨认辨认。” 谢玧险些忘了还有这一件事,忙道:“三姐莫要着急,我这便让人去拿那珠花。” 他说着,转身唤楠儿道:“楠儿,你去崇桂院找熙来,让他把刚刚自池子里捞出来的那支珠花带来。” 楠儿点头答应,扶着跪地酸麻的腿颤颤地站了起来。 “楠儿。”谢蓁忍不住道。 “小姐,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楠儿敲了敲不争气的腿,抬头看着她道。 谢蓁张了张嘴,当着众人的面,想让她不要去的话到底噎在了喉头,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慢慢去吧!不急的。” 不急?楠儿吓了一跳,目光匆匆扫了扫屋里,老夫人还在这里等着呢!怎么能说不急? “小姐,我很快就回来。”楠儿忙道,又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似的,转身急急迈了两步。 她的腿却又酸又麻,就像是有上千只蚂蚁在咬似的,楠儿终于明白过来谢蓁说不急的原因。 “真的,我没事的。”她眼睛有些模糊,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安慰身后的少女。 谢蓁轻“嗯”了一声,看着她拖着腿走了出去。 “六小姐的性子真好。”金嬷嬷笑道:“也不知这丫鬟哪里来的福气。” 她的性子好么?谢蓁挑了挑眉,旋即摇头一笑,“嬷嬷说错了,我的性子不好的。” “啊?”金嬷嬷讶然。 谢蓁一本正经道:“我的性子真的不好,我会骂她们的。是楠儿的性子好。” 是我的福气才是。谢蓁没有说出这一句话,想来这样的话要是说出来会吓到她们的吧? 金嬷嬷愣了愣,然后眯起了笑眼,“六小姐真是与众不同。” 第五十四章 知人 谢蓁愣了愣。 与众不同吗? 谢玧也转过身,笑眯眯地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嗯。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谢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还是昨天穿的那一套,裙子上还染着谢菲的血,好像是脏乱一些,所以是脏兮兮的与众不同了吗? 谢蓁哭笑不得。 谢玧却正色道:“阿蓁,你过去胆子没这么大的。现在却能在祖母面前镇定自若地说那么多话,做那么多的分析。真的一点都不像才七岁的孩子。” 谢蓁哑然,仔细一想,的确是如此。那一世祖母不喜她,她也害怕祖母,从来都是能避就避,而越避就越疏离了。现今她重活了一回,七岁的身子里住着二十一岁的灵魂,懂得遇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反而要迎难而上直面恐惧才是,既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 畏惧源于无知。谢蓁眨了眨眼睛,不悦地嘟着嘴道:“三哥怎么把我说的像个妖怪似的?” 谢玧低低笑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莫恼莫恼。” 他笑道:“我只希望阿蓁能慢一点长大,我也能多保护阿蓁几年。” 谢蓁的鼻子顿时一酸。 梦里被砍了头却还让她快跑的三哥似乎又在眼前了。 谢蓁抽了抽鼻子,故作嫌弃道:“我才不要三哥保护呢!三哥先学好功课再说吧!再偷懒,仔细祖母罚你!” 这小丫头!谢玧气的直瞪眼。 金老夫人也觉得有些意外,她看着小姑娘飞扬的眉眼怔了怔。 真的不怕她吗?那猴儿方才的话似乎她是她的依仗似的。可真的是这样吗?金老夫人又想到黎氏生产那日,冒冒失失闯进来撞到婆子的谢蓁;想到大喊“不要过来”的谢蓁;想到问“祖母若有错,又当如何”的谢蓁。 金老夫人不禁撇了撇嘴,这猴儿不是跟她合不来嘛…… “老夫人。”金嬷嬷见她在看谢蓁,便放轻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您看,六小姐是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金老夫人横了她一眼,轻哼道:“你早上怎么说来着?不是说不为那猴儿说话了吗?” ……金嬷嬷讪讪地闭上了嘴。 谢芳扫了扫屋里的人,见金老夫人在同金嬷嬷说话,谢玧在同谢蓁说笑,而金玉正痴痴地盯着谢玧看。 “出息!”谢芳轻哼一声,嫌恶的别过脸,甩袖坐到了椅子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楠儿便领着换上青色短褐的熙来匆匆赶回。 熙来垂着头对屋里的老夫人及公子小姐们一一施礼。 “熙来。”谢玧道:“你将那珠花奉于老夫人瞧瞧。” 熙来点头,伸手自怀里拿出了一支珠花,双手捧着,上前一步。 金嬷嬷忙上前接过了,转身奉给了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两指拈起珠花,皱着眉仔细瞧了瞧。 没有珍珠的珠花?不过就是一支粉色桃花样式的钗子罢了。 “玧哥儿。”金老夫人晃了晃手里的钗子,道:“你说的就是这一支?” “正是。”谢玧顿了顿,对于他不熟悉的物什,他心里也有些没把握,便又问道:“祖母,难道不是这一支么?” 金老夫人摇了摇头,随手将钗子丢在了桌面上。 “你也是关心菲姐儿,不过有些事不尽如人意。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她说着,缓缓起身,“走,我们去看看菲姐儿。” 是啊!走、走!莫要看什么珠花了!谢芳心里喊着,不敢看那桌面上的珠花一眼,抖了抖裙子便要站起来。 “祖母。”谢蓁上前略一施礼,笑道:“祖母不再看看吗?” 金老夫人不知为何就觉得她这一声声的祖母变得顺耳起来了,因此也不发作她,只哼了一声,目光随意地扫了扫桌面,“还看什么?你要是好奇,便自己去看吧!” 谢蓁点头答应,脚下却是不动,只转头唤楠儿道:“楠儿,你去看看吧!” 不是自己要看吗?怎么又叫这个丫鬟去看?众人心里都觉得奇怪,谢芳起身的动作一顿。 楠儿也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犹豫道:“小姐,这怕是不好吧?” 老夫人在呢,她怎么敢造次? 也是,规矩还是要立的。谢蓁笑了笑,又向金老夫人请示道:“祖母?” 金老夫人沉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楠儿便缓缓上前,弓着身子捧了钗子仔细看。 “咦。”她奇道,转身对谢蓁道:“小姐,正是那一支珠花呢!只不知怎么的,上面的珍珠掉了。” 谢蓁含笑颔首,让她回来。 这就行了?真的只看看就行了?楠儿心中疑惑,却还是放下了珠花,老老实实地退回到了谢蓁身后。 金老夫人听到楠儿的话,面上便闪过一丝讶色,只伸手抖了抖袖子,在金嬷嬷伸手来扶之前缓缓又坐了回去。 金嬷嬷已伸出了手,却没想到袖子还没挨上呢,老夫人居然又坐回了去,只剩她的手空落落的抬着,这多少有些丢脸。 金嬷嬷却不介意,伸出的手就势抬起掩在了嘴边,脸上的笑纹更深。 老夫人不管家以来,似乎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每日只懒洋洋的。今天却是不同,明明都要走了的,却又因为六小姐的一句话留下来的,可见这事是入得她的心,六小姐是入得她的眼了。如此就好,如此很好,人活一辈子,闲一时是养性,闲太久却是要生病的,如今老夫人又有感兴趣的人和事,这昌禧院以后说不定要热闹起来了。 居然……又坐回去了……谢芳的身子僵在了椅子上。 “你过来。”金老夫人看着楠儿抬了抬下巴。 楠儿身子一抖,下意识就要跪下。 一只手却突然伸来,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老夫人让你上前回话,你发什么呆啊?”谢蓁笑道,托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向前带了带。 楠儿怔了怔,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人就被谢蓁带着不自觉地迈前一步。 “说你知道的就好。” 两人身形交错时,谢蓁压低了声音悄悄嘱咐了一句。 楠儿犹自怔仲,恍恍惚惚地站在了老夫人面前。 说知道的……说什么…… 这小丫鬟怎的这样胆小?老夫人微微皱了皱眉,“你方才说着这钗子就是四小姐的那支珠花?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说你知道的就好。 楠儿脑子乱乱,恍惚道:“因为这珠花原本就是我送去的啊……” 第五十五章 说破 “因为这珠花原本就是我送去的啊……” 谢芳心里一跳。 金玉已跳脚道:“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就是你送去的?” 楠儿正失神,被她这一声喊吓地顿时打了个激灵,当下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老夫人明察,奴婢不敢胡说。” 金老夫人不悦地扫了眼金玉,淡淡道:“你又知道?那你来看看这钗子。” 金玉面色讪讪,到底还是上前来,拿起钗子好一番打量。 “好像是……”她顿了顿,自己若说是,岂不同这个小丫鬟说的一样了?她转了转眼珠,“有点像,不过就只是像,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比如……比如这支的桃花是一大一小两朵桃花的,而菲姐姐戴着的那支是三朵桃花簇拥的。” 她挺了挺胸膛,十分自信的模样。 “不是啊……”楠儿怯怯道:“四小姐戴着那支珠花真就是这一支啊……并不是三朵桃花,就是这一大一小两朵啊,那颗大珍珠就镶在那朵大桃花里面啊!” 金玉瞪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你不过就只看过一次,怎么就能肯定了?” 因为、因为……楠儿有些犹豫。 说你知道的就好。 谢蓁的话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 “因为奴婢不止看过一次。”她垂着头轻声道,声音虽低,却没有了最初的那股怯意。 “怎么可能?”金玉瞪眼,“那珠花我也是昨天才看到的,是芳姐姐送给菲姐姐的,你怎么就看过了?难道……” 她心思一转,猛地看向了谢芳,“难道你说是你送去的,是指你送去给芳姐姐的?” 楠儿点了点头。 金玉吃惊地捂住了嘴。 我自然是在屋子里藏东西了…… 姐姐,这支珠花是送给我的吗……当然是了,我知道你最喜欢珍珠了嘛…… 昨日谢芳谢菲姐妹俩的对话闪现在金玉脑海里。 原来芳姐姐最开始说的话并不是在同菲姐姐开玩笑……这两支珠花真是这个丫鬟送来的?她戴了丫鬟送的珠花? 金玉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恶心,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摘头上的珠花,却又听楠儿道: “这珠花是六小姐特别吩咐,让我送去给三小姐的。” 金玉的手一顿,是谢蓁的? “是蓁姐姐的?”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谢蓁,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来,“原来是蓁姐姐送的。” 谢蓁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和她虚与委蛇。 金玉讪讪的收回视线。 这又是哪一出?金老夫人伸手按了按额角,虽说她不太清楚珠花相赠是怎么一回事,但看金玉现在这般底气不足的表现,心里便知是金玉又错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楠儿,摆了摆手,“你起来回话吧!” 楠儿诚惶诚恐的拜了一拜,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这珠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老夫人问道。 楠儿忙道:“这珠花是四夫人送给六小姐的。前日才刚送来,我昨日原想给小姐戴的,没想到小姐两支都不喜欢,还让我装好给三小姐送去。” 金玉瞪大了眼,这样说来,她头上戴着珠花是谢蓁不要的…… 谢芳的脸色亦有些难看,她昨日还以为谢蓁是为了气谢菲,才指名要送珠花给她而不送谢菲,现在看来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分明就是谢蓁不要了的东西,来施舍她的! 这算什么?谢芳恨恨的咬牙,只后悔今早在假山顶上怎么没干脆把谢蓁推下去! 楠儿的话连金玉和谢芳都不免多想,老练如金老夫人又怎么会不起疑心呢?只是这件事谢蓁本就没错,单凭一个丫鬟说的话,金老夫人也不能因为觉得谢蓁己所不欲施与人而怪罪于她,因此只沉着脸不说话。 楠儿哪都好,就是胆小不怎么会说话……谢蓁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抵在唇下轻咳了一声,“这话是这么个话,意思却不是这么个意思。那两支珠花很好看,只是我的珠花实在太多了,我只一个脑袋呢!哪里能戴的完?便让楠儿给三姐送了两支。”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金老夫人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又问道:“既如此,你怎么单给芳姐儿送,不给菲姐儿送?” 谢蓁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祖母可曾听说,四姐在我弟弟三朝酒那天在我母亲面前告了我一状……” 府上小姐小吵小闹的小事怎么会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摇了摇头,猜测道:“所以你想要气气她?” 谢蓁失笑,“我又不是……” 她顿了顿,默默将到了嘴边的小孩子三个字咽了回去。 她现在可不就是小孩子嘛?谢蓁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爱记仇的人。”谢蓁道:“再者一家人嘛,小打小闹是免不了的,我哪里能记得过来?不瞒祖母,这支粉色珠花我原本就想送给四姐,不过怕四姐还和我赌气不肯收,因此便送给了三姐,是想三姐一贯疼爱四姐,这支珠花最后还会到四姐手里的。” 你倒是想得明白!谢芳的指甲刺进掌心。合着还不是施舍给她的,是送给谢菲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明明是姐妹,所有人却都只看到谢菲!为什么!就因为谢菲长得比她漂亮吗! “如此一说,只怕又惹了三姐不悦。”谢蓁已转首看来,眼睛亮亮。 谢芳猛地回神,紧握的手松了松,笑道:“怎会?你是为菲儿好,我也是为了菲儿好。既如此,只要菲儿好就好,我有什么打紧。” 她这番说辞,到底是让人觉得她重妹轻己。 金老夫人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怜惜。 谢蓁抿着唇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可是……不对啊!这珠花好好地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珍珠呢?”金玉奇道。 “这便要问三哥了。”谢蓁笑着对谢玧扬了扬下巴,“方才三哥说珠花是从池子里捞出来的,这是什么一回事?” 她竟记得这么清楚…… 谢玧有些惊讶,只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知道啊…… ———————— ps:明天有事,更新会晚一点,不要慌。=^_^= 第五十六章 猜心 谢玧便将在池边,云来发现池中有异,熙来下水打捞一事简要说明了。 荷花池里? 谢蓁下意识地咬了咬指甲。 戴在谢菲头上的珠花怎么会掉进荷花池里?难道是躲进假山时掉的?不对,若是那时掉的,谢菲应当会察觉,然后喊丫鬟去池子里捞才是。那究竟是为什么,谢菲明明知道自己的珠花掉了,当时却又不去捡呢?难道是因为不能吗? 不能?谢蓁皱了皱眉,如果说谢菲不能捡,那只有一个情况,就是谢菲受伤之后,她受了伤,自然没办法捡珠花。 可是谢菲是在假山里受伤的,珠花没道理会掉在水池里啊!珠花又没长脚,又不会跑……跑?谢蓁的心里一惊,猛地转头看向谢芳。 她知道了! 她知道那支珠花为什么会掉进池子里了!也知道谢芳昨晚在假山那里找什么了!就是珠花! 谢芳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工夫去找那支珠花?难道是因为这支珠花上有什么秘密? 珠花,珠花,珠花有什么不一样?珠花上的珍珠掉了。 对啊!珠花上的珍珠掉了,珍珠去了哪里? 难道谢芳想毁去的不是珠花,而是掉了珍珠的珠花? 为什么为什么?珍珠在哪里? 还有,她用来行凶的凶器是什么? 谢蓁回忆起早上去看谢菲时,谢菲腰间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伤口周围除了撞上山石留下的淤青外并没有什么伤痕,可见是被尖锐的东西一击即中。 尖锐的东西,倒有些像剪子。但当时的情况,谢芳去哪里找的剪子?难道是她早有预谋地将剪子藏在了身上,只等谢菲孤身一人时伺机而动?这未免也太荒谬了些…… 谢蓁念头一转。 谢菲……昏迷一日后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找凶手而是找珠花的谢菲……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呢? 念及此,谢蓁对着金老夫人略一施礼,微微笑道:“祖母,如今找到了四姐的珠花,不如蓁儿把它送还给四姐吧!虽说这珠花已经坏了,但好歹也要让她亲眼看一看不是?也好断了她再找的心思,左右让她再买一支就是了。” “自然要让她看一看的。”金老夫人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只是不要你去送,你方才才说的,怕菲姐儿知道是你送的后不可戴,现在怎么能自露破绽?还是让芳姐儿送吧!你去问候一下菲姐儿的伤势就好。” 谢蓁笑着点了点头,左右送还珠花不是她的真正目的,她真正想的不过是见谢菲一面,问个清楚而已。 谢芳却有些怔怔。总是这样,之前那三问,谢蓁最后就是三言两语揭过了,现在又轻易将珠花这一桩事揭过了吗?她们什么都没发现吗?也是,那件事她做的那么隐秘,她们怎么会怀疑到她身上? 谢芳心里松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 “芳姐儿。” “芳姐儿?” 金老夫人不悦地皱了皱眉。 金嬷嬷忙高声提醒道:“三小姐?” 谢芳猛地回神,看着眼前面色沉沉的金老夫人,神情惶惶地垂下了头。 金嬷嬷笑道:“三小姐想来是知道四小姐的珠花找到了,正替四小姐高兴吧?” 谢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丝讥讽。 高兴?谢菲还没死呢!有什么好高兴的? —————————————————————————— “快快快!这里再找找,看看小姐说的珠花有没有掉在这里了。” “哎呀!你们都是死的吗?都围着这一处做什么?那里不会再看看吗?” “小姐掉的珠花是什么样子的啊?” “谁知道呢!小姐那么多珠花呢!” …… 小海棠山里乱作一团。 金老夫人站在院门口,面沉如水。 谢蓁自她身后探出头,就见十来个丫鬟高挽着袖子在草丛里翻找。 她们虽然苦着张脸,嘴上嘟嚷个不停,但动作却很轻快,一扫昨日的战战兢兢。 谢蓁笑了笑,想来谢菲醒来,这些丫鬟也松了口气吧? “咳。”金嬷嬷用帕子掩着唇,低低清了清嗓子。 丫鬟们循声看来。 “老夫人?” 丫鬟们皆吓了一跳,忙放下袖子,急急步出了草丛,齐齐跪在了院子中间,垂头怯怯地问安。 金老夫人轻哼一声。 跟在她身后的金嬷嬷忙压低声音,求情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金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甩袖绕过跪地的丫鬟们径自去了谢芳谢菲姐妹俩的厢房。 金嬷嬷却停下脚步,走到丫鬟们跟前。 跟在金老夫人身后的谢蓁竖着耳朵留心身后的声音。 丫鬟们的头垂地更低。 金嬷嬷肃容道:“你们可知你们错在哪里?” 错?丫鬟们面面相觑,何错之有啊? 果然还不知错。金嬷嬷摇了摇头,叹气道:“青天白日的,你们露着手臂成什么样子?” 哦。丫鬟们恍然大悟,脸上飞起一抹红云,“嬷嬷教训的是。” “你们领情就好,莫怪我啰嗦……” 转过游廊,金嬷嬷的声音再听不见。 谢蓁看着面前身体硬朗脚步沉稳的金老夫人,抿唇微微一笑。 原来祖母那一声不悦的轻哼是为此,想来当时是要训斥那些丫鬟的吧?后来却被金嬷嬷劝住了。 金嬷嬷。谢蓁想到这个笑起来就一脸褶子、三番两次为她说话的老人,不禁弯了弯眉眼。 祖母和金嬷嬷,一主一仆。但在祖母心里,一定也不曾真的把金嬷嬷当成是一个下人吧?否则一不苟言笑的祖母怎么会因为金嬷嬷几句赔笑的话就放过了那几个丫鬟? 看来祖母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嘛! 谢蓁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脚下却是一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 原是她只顾着想,却忘了看脚下了。 完了……这是谢蓁脑海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虽说祖母如今看起来不难相处,但实际还是很难相处的,尤其是对她…… “阿蓁!”站在她身后的谢玧惊呼着伸出手去,却来不及拉住她,只眼睁睁地看着她撞上了前面的金老夫人。 这下惨了……谢玧嘴角翕翕,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头。 ———————————————————— ps:来了来了。长舒一口气~讲真,无辛对章节名无能,只是从文里大概摸索出这么两个字,亲们莫要嫌弃~无辛羞愧捂脸~ 第五十七章 相护 谢蓁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金老夫人。 虽说她年纪小、身子娇小,撞不倒金老夫人,但这一撞之力还是让金老夫人微微踉跄了一下。 谢蓁抓着金老夫人的衣角,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脑子却还有些懵。 完了……她嘴角轻轻抖了抖,飞快地松开了老夫人的衣角,向后退了一步,正撞到谢玧身上。 “哎哟。”谢玧吃痛,伸手飞快地按住她的肩,自己迈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对着转身的金老夫人躬身一礼。 “祖母,是孙儿唐突了。” 谢蓁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三哥这是要给她顶缸吗?不行不行,她怎么能让三哥给她顶缸? “不是三……嘶……”谢蓁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三哥居然踩她…… 谢玧不动声色地收回脚,一脸恭敬地看着金老夫人道:“还请祖母责罚。” “明明不是三……”金玉瞪着眼急急道,话还没说完,脚上却是一痛,“嘶……” “你干什么?”她跳开一步,瞪着面前手足无措的丫鬟,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楠儿吧? 楠儿不安地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怯怯道:“奴婢不小心冒犯了金小姐,还请金小姐息怒。” “什么不小心?你明明就是故意的。”金玉气呼呼道。 “不是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楠儿眨着眼睛,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行了。”走在金玉身边,将一切收在眼底的谢芳不悦地拉了拉金玉,眼风扫了扫谢蓁,“祖母还在这里,你同一个小丫鬟计较什么?” 是啊……姑姥姥还没计较谢蓁的事呢!她计较什么?金玉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发作楠儿了,只眼巴巴的看向金老夫人。虽说是谢蓁踩的,但现在谢三爷出来顶缸,姑姥姥会不会相信谢三爷的话,不责罚谢蓁啊? “祖母。”谢蓁自谢玧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对金老夫人矮身施礼,正色道:“不是三哥,是我。” 这傻丫头!谢玧抚了抚额角。 金老夫人目光沉沉,视线在并立的少年少女身上来回扫视。 “哧。”她拈着帕子掩下了一声嗤笑。 谢蓁和谢玧皆错愕地抬头看向她。 金老夫人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放下手,伸出两双手指,手指微微一动,打了个交叉。 “你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成?”她挑眉道。 这是在说他要为阿蓁顶缸的事,祖母心里清楚的很吧?谢玧讪讪的笑了笑。 “三哥都是为了我。”谢蓁瞪着眼睛。 小猴儿还敢瞪眼睛。金老夫人只觉得有些好笑,面上的神情却依旧紧绷,“你还有理了?” “不是。”谢蓁摇头,眼睛亮亮,“祖母心里明镜似的,蓁儿不敢相瞒,不过是据实而言罢了。” 明镜似的。这小猴儿如今倒还说的几句中听的话了。金老夫人失笑,“罢了,左右你一贯赖皮,今次我便饶了你。” 这是不计较她了?谢蓁愣了愣,旋即弯了眉眼,重重地点头,“嗯。谢祖母。” 这一声祖母喊的真心实意,那一世祖孙亲情淡薄,这一世她终于有机会膝下尽孝。 谢蓁的眼前有些模糊,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些人这些事,都来得及。 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金老夫人摇了摇头,到底是孩子,想来方才也受了惊吓吧? “玧哥儿。”她伸手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你妹妹还小,你拉着她吧,免得她再跌了跤。” “是。”谢玧点头,伸手拉住了谢蓁的手,“祖母放心,阿蓁要再踩空了,玧儿一定拿自己挡着她,不会再撞上祖母的。” 她刚刚是这么个意思吗?怎么玧哥儿这么怕她?金老夫人闷闷地收回手,郁郁地看了眼谢蓁,转身继续往前走。 “三哥真笨。”谢蓁揩了揩眼角,轻笑着对谢玧吐了吐舌头。 谢玧气结,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骂道:“还说我笨?你才笨!好端端的跳出来做什么?楠儿尚且懂得察言观色为你掩护,怎么你就这样傻呢?万一祖母真的罚你,才有你哭的。” 谢蓁闻言挺直了脊背,瞪着他道:“不小心跌脚,算什么错事?我没犯错,为什么要怕?而且……” 而且,那一世你一直挡在我身前,为我辛劳,为我而死,这一世我虽没能力挡在你身前,但也不能再做你的累赘。 “而且什么?”谢玧听她话留了半句,不禁有些好奇。 谢蓁如何能把实话告诉他?只摇了摇同他相握的手,嘻笑道:“而且我比三哥聪明啊!” 谢玧语塞,另一只手就要去拧她的鼻子,“你啊你!就会嘴上逞能!” 谢蓁笑着偏头躲过他的手,反拉着他追金老夫人去了。 祖母没有责罚谢蓁,甚至连一句骂也没有,似乎刚才还笑了笑……谢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渐渐走远的三个人。 怎么会这样?祖母不是一直很讨厌谢蓁的吗?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金玉亦是一脸惊讶,“姑姥姥为什么没有生气?” 为什么啊?方才在昌禧院里,她什么也没做错,姑姥姥却对她生气。现在谢蓁明明犯了错,怎么姑姥姥倒这样轻易饶了谢蓁了? “三小姐,金小姐,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楠儿轻声提醒道。 听到她的声音,金玉又记起方才那一脚来,又见金老夫人不在眼前,便双手叉腰要发难她。 “你还敢说!你方才踩我那一脚,我还没同你算账!” 楠儿缩了缩脖子,“奴婢是无心之失。” “什么无心之失?我才不信!”金玉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打她,手才扬起,却被人拦下了。 谢芳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你现在教训她有什么用?” 方才怎么不把事情闹大?她心里冷笑不止。 金玉吃惊地看着她,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怕她,讪讪地垂下了手。 楠儿不知谢芳心里所想,只笑着对她施礼道谢,谢过她相护之情。 谢芳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扯了扯嘴角,伸手摸了摸发间的银簪,昂首迈步向前去了。 —————————————————————————————— ps:不要急不要急,这一情节快要过了,亲们先攒几天的文,到时一起看吧!还有,我明天要去相亲……一把泪……t_t 第五十八章 探望 牀上的少女面色苍白,鼻息沉沉。 坐在牀边秦氏叹了口气,爱怜地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脸,眼里渐渐有泪光闪烁。 “我的菲儿,怎么就这么苦命,平白遭了一场伤。” 她越想越心疼,眼泪簌簌而下。 “老夫人安好。” 屋外传来请安的声音,秦氏吃了一惊,忙用帕子揩去眼泪,抖了抖衣裙站了起来。 金老夫人稳稳地迈了进来。 “母亲。”秦氏迎上前矮身施礼。 金老夫人见她双眼通红,便知她偷偷哭过了,也不说破,只轻叹了口气,问道:“菲姐儿如何?” 秦氏忙伸手扶了金老夫人,将她带到了牀边。 “方才醒了一次,现下又睡下了。” 金老夫人看着牀上沉睡的少女,点头轻嗯了一声,伸手捏了捏袖子。 秦氏忙对一旁的银叶使了个眼色。 银叶会意,自转身搬了张绣墩放在了牀边,秦氏亲自扶着金老夫人坐了。 金老夫人一手扶着袖子,另一手将盖在谢菲身上的锦被掖了掖。 “医娘看过了怎么说?” 秦氏听见这话,眼泪又要下来了,只好拿帕子掩了口鼻,掩饰了自己的失态,答道:“周娘子说菲儿腰间的淤青是受过撞击留下的,另有一个伤口却是被利器所伤。” 撞击所伤,想来就是玉姐儿亲眼看见菲姐儿自己撞到山石上的那一下吧?而利器……这样看来就不是小孩子们小打小闹的手段了。金老夫人沉下脸,居然真的有人敢在谢府行凶!亏她昨日还想着要借此事发作黎氏和那小猴儿,如今想来简直就是笑话! 金老夫人胸口郁郁。 谢玧同谢蓁二人进屋后便松了手。谢玧是男子,虽是探病,但总不好离牀榻太近,因此就只站在了屏风外等候。谢蓁则转过屏风,站到金老夫人身后,探头看着面无血色的谢菲,目光沉沉,耳边响起了金老夫人威严的声音。 “菲姐儿近日可曾见过什么人?可有与谁生隙?” 谢蓁闻言心下了然,想来是老夫人得知谢菲的伤是被利器所伤,大怒之下,决定要找出真凶了。 秦氏却比谢蓁想的更多,见过什么人、与谁生隙,若轻易就同人交恶岂不是说菲儿脾气刁蛮、难以相处吗?那如何使得?秦氏忙道:“菲儿近日不曾外出,每日见的都是府里的人,哪里会同人交恶?”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是赌气,前儿告了蓁姐儿一状,但孩子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怨?昨日就又玩到一起去了。” 她话里的紧张和为谢菲开脱的意思,金老夫人如何听不出来,只摇头道:“你啊,二郎在族中教学,你也在学堂里做了个女先生,怎么就这样糊涂?” 秦氏因为女儿的事心里正伤心着,哪里想到老夫人不仅不安慰她,反而骂了她一顿,不禁有些怔怔。 “母亲……”她呐呐道。 往日也是个一点就透的玲珑心思,今日怎么……金老夫人叹了口气,却觉得身后的人贴了上来。 谢蓁小心翼翼地给她捏肩,轻声道:“祖母莫要着急,四姐受伤,二伯母心里正乱呢。” 金老夫人拍开她的手,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哼了一声,“就你知道。” 谢蓁垂下手,嘻嘻的笑。 一旁的秦氏怔愣之后,终于明白金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是说她教女不力,面上顿时一红,正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赶巧谢蓁就说了那句话,倒给她提了一个醒。 “母亲。”她垂下头,黯然道:“我知母亲的意思了,只是菲儿如今受伤,我心里没了方寸,待菲儿好起来,我一定好好教她。” 金老夫人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秦氏心里微松。 屏风外衣裙摇曳,又转出两个人来,正是谢芳和金玉,楠儿亦候在了屏风外。 “母亲。”谢芳轻声唤着,撇下金玉径自往秦氏的方向走去,不过几步路,她眼里就蓄了一汪眼泪。 秦氏现今看到另一个女儿,再看看受伤卧牀的谢菲,心里悲伤更盛。 “芳姐儿。”她伸手搭上谢芳的肩,安抚地拍了拍,“娘知道你最疼妹妹,但也莫要太伤心了。看你眼睛红肿,想来昨夜又偷偷哭过了吧?可不能再这样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谢芳哽咽着点了点头。 谢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倒是惯会演戏的,昨夜明明还追赶她呢,如何还有时间在房里哭? 金玉呆呆站在屏风前,看着哭泣的谢芳心里有些怪异,谢芳哭了,而自己自称和谢菲交好,若不掉几滴眼泪,岂不让人觉得薄情? 她想了想,快步冲到牀前,俯身嚎哭道:“菲姐姐,你怎么样了?” 谢蓁嘴角翕翕。 不过是受伤,怎么就拿出这一副送葬的架势了?金老夫人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丢人。 秦氏也被金玉吓了一跳,心里也有些不喜,却见金老夫人面色不豫,忙笑道:“玉姐儿同菲儿真是姐妹情深。” 金老夫人冷着脸不说话。 秦氏原想给金家、给金老夫人一个面子,却没想到金老夫人不领情,顿时脸色有些难堪。 怎么这么吵?谢菲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转过头,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站在牀头的秦氏身上。 “母亲。”她勉强笑了笑,旋即一怔,“姐、姐姐?” 声音里有些难以置信。 “菲儿。”谢芳的眼泪落了下来,上前挤开金玉要去握谢菲的手。 谢菲几不可察地往里面缩了缩。 谢芳面上闪过一丝不悦,飞快地抓住了她正往被子里缩的手。 谢菲身子一僵,目光游移不敢看她。 “小六,你也来看我了?”她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猛地自谢芳手里抽回手,伸向谢蓁道:“你怎么站得那么远?不围在我牀前哭?” 这话说的,还真是延续谢菲一贯的自恋风格。谢蓁默默地在心里擦了把汗,到底还是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挑眉道:“现在高兴了?” 谢菲冲她吐了吐舌头,笑容灿烂,眼神却有些畏缩。 第五十九章 知心 “对了。”谢蓁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道:“方才银叶说,你醒来就要找什么珠花,可巧,你掉的那支珠花被三哥捡去了,现就在三姐身上。” “珠花……找到了?”谢菲怔怔。 “是啊!”谢芳含笑道,自袖子里将那支珠花拿了出来,递到了她面前,语气惋惜道:“只可惜这珠花坏了。” “坏了……”谢菲失神地接过珠花。 在一旁被忽略许久的金玉见状忙道:“菲姐姐,你不要太难过了,珠花坏了,再买一支就是了。哦,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兴奋拍手道:“我才知道,原来这珠花原是蓁姐姐的,是蓁姐姐送给芳姐姐,芳姐姐才转送给你我的。” 她这话是想引起谢菲对谢蓁不满,好让她一吐方才被谢蓁压制的怨气。 谢菲却只露出一个惊讶的眼神,愣愣地轻嗯了一声。 这就完了?金玉心有不甘,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一支珠花罢了。”金老夫人道:“我哪里还有几支好珠花,是我年轻时来的,成色样式都是不错,只我年纪大了,如今戴便有些不合适了,待我回去便打发丫鬟送来,你们小姑娘爱俏,想来会喜欢的。” “这如何使得?”秦氏神情惶惶。 “如何使不得?”金老夫人沉声道:“长辈赐,不能辞。你难道不懂?” 秦氏讪然,忙让谢菲谢过金老夫人。 谢菲面上却不见有多欢喜,只勉强笑了笑,轻声谢过了。 到底是受了伤,身体虚弱,才陪金老夫人说过几句话,谢菲就露出疲态来,只枕着手强打起精神答话。 金老夫人见她眼皮沉沉,便就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之类的话,而后就在秦氏的搀扶下起身离去。 谢蓁与金玉自然是要与金老夫人同去。 还没转过屏风,就听身后谢芳道: “母亲,您已守了大半日了,还是先去歇一歇吧!我在这里看顾妹妹就好。” 这是要支开二伯母吗?谢蓁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有些不安。 只秦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菲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脱口而出道:“不要。” 谢蓁猛地转过身。 谢芳看着谢菲,目光幽幽,“菲儿,你说什么?” 谢菲下意识地蜷起身子,结巴道:“姐姐,我、我这里不用人、不用人守着,想来、想来你昨夜也没能睡好,现在、现在你还是快些去休息吧。” 谢芳笑的很是温柔,“你如今这样,身边离不了人,我怎么放心的下?” “我……”谢菲语塞。 谢蓁已快步上前,笑道:“不必说了,二伯母同三姐一起去休息便是了,我留在这里守着。” “你?”谢芳讶然。 谢蓁用力点头,伸手将谢芳往外推,嘻笑道:“便是我的,我替你看一会儿,你待会儿再来换班,可要记得来啊!不许睡迟了。” “可是哪里能让你来看?”谢芳犹豫道。 谢蓁闻言瞪大眼,气道:“难道三姐你还信不过我吗?” 可不就是信不过你!古里古怪的,和谢菲在一起能商量出什么好事?谢芳心里冷哼,面上却做出为难之色。 谢蓁双手叉腰,丝毫不肯让步。 “行了。”金老夫人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小六要守,你让她守着便是了,平白费这口舌做什么?” 谢芳讪讪垂头,到底还是慢腾腾地跟在了秦氏身后。 只转过屏风时,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牀上的谢菲。 谢菲将被子拉高,盖住脸,不敢看她。 “哧。”谢蓁嗤笑一声,随意的坐在了绣墩上,伸手拍了拍被子,道:“人已经走了,你还躲什么?” 被子里的谢菲却是动也不动。 难道又睡着了?谢蓁皱了皱眉,起身去掀她的被子,才掀开一角,一看就吓了一跳。 谢菲捂着嘴,泪流不止。 “你好端端的哭什么?”谢蓁皱着眉头,自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塞进了谢菲手里,嫌弃道:“快些擦干净,这样大的年纪,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谢菲满怀悲伤就被这一句话打到爪洼国去了。 “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谢菲抽噎着,拿帕子用力擦了擦眼睛。 “不会。”谢蓁撇了撇嘴。 ……谢菲无语凝噎。 “不过,你究竟为什么哭?”谢蓁挑眉问道。 谢菲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不敢看谢蓁的眼睛,只又去提被子把脸盖住。 “我不告诉你,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被子里,她的声音闷闷。 “你不说,怎么能肯定我不信?”谢蓁轻哼一声,好整以暇地坐回绣墩,慢条斯理道:“我猜,和三姐有关,对不对?” 被子猛地被拉下,露出一双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谢菲的声音微微发抖。 谢蓁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故意学着她方才的话道:“我不告诉你,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 “你!”谢菲急红了眼,“你也来欺负我!” “莫要诬赖我,我可不敢!”谢蓁摇头道:“欺负你的人不是我,至于是谁,你心里清楚的很。” “我……”谢菲哑然,旋即神情一黯。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谢蓁笑了笑,“让我猜猜,你们姐妹俩一母同胞,你容貌美艳,她姿色平平,换你,你恼不恼。” “这……当然要恼。”谢菲点头,她素来看重自己这一张脸,要是她和姐姐对换容貌,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你恼,她为什么不能恼?”谢蓁挑眉,又道:“你们一般年纪,你刁蛮任性,她处处忍让你,换你,你恼不恼?” “你!你怎么骂人呢?”谢菲扁嘴气道:“我怎么就刁蛮任性了?” “我怎么说你别管!”谢蓁瞪了她一眼,拔高声音道:“你恼不恼?” 谢菲蔫了,“恼。” “这便是了。”谢蓁摊手道:“若有一个长得比你美艳,脾气又坏的人在你身边,你也觉得恼,她如何不恼?她既恼了,伤你又有什么奇怪的?” “可我、可她……”谢菲瞪眼道:“可她是姐姐呀!” 第六十章 真相 “姐姐?”谢蓁嗤笑,看着她的眼睛冷冷道:“就因为她是你姐姐,所以活该受你的气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菲别扭道。 谢蓁见她神情无措,不禁放缓了语气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头脑简单,没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谢菲默了默,小六这是在夸她吗? 谢蓁继续道:“可三姐不一定会这样想,明明你们是双生姐妹,为什么你处处优她一等?你让她如何甘心?” “可是长相就是我能决定的?我天生长的漂亮嘛!”谢菲嘟嘴道。 谢蓁斜睨了她一眼,“你臭美完了没?没完的话我先出去了,等你臭美够了,再叫我进来。”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 谢菲忙扑过来拉住了她的袖子,因为动作太大,牵扯了她腰间的伤口,把她痛的呲牙咧嘴直抽冷气道:“好六儿,我不敢了,你莫要丢下我。” 谢蓁轻哼一声,坐了回去。 “那你到时说说,你怎么知道伤你的人是三姐的?” 谢菲闻言身子一抖,显然是对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 “从哪里说起好?”她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谢蓁道。 谢蓁挑了挑眉,“从你进假山之后的事开始说吧!” “哦。”谢菲点头。 “我藏进假山后一直没有遇见什么人,然后突然就听见……” “等等。”谢蓁皱了皱眉,抬手打断她,“你说你没遇见什么人?” 谢菲吞了吞口水,结巴道:“是、是啊!” 谢蓁看着她,冷哼一声便要起身,“不老实。” “诶诶诶,别走啊!”谢菲忙道。 “那你要不要编瞎话骗我?”谢蓁挑眉。 谢菲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怎么知道你会发现……” “什么?”谢蓁眯了眯眼。 “哎呀!”谢菲气恼地拍了拍被子,“我说便是了。真实的情况是,我躲进假山后没多久就被金玉找到了,然后我听她说她还没找到你,就决定先不出去了,免得被你笑话,金玉答应了,我就继续躲在一块山石后面,她则继续去找你了。” “那你腰上的撞伤是怎么回事?”谢蓁沉声道。 “是金玉害的。”谢菲撇嘴道:“她那时发现我之后,没有直接抓我,走过去又走回来,我被她吓了一跳,不小心就撞到山石上了。” “原来是这样。”谢蓁微微颔首,“你继续说。” “金玉走了之后,我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笑。”谢菲说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后我抬头看,就见有一个人站在假山顶上看着我。” “那个时候,你认出她是三姐了吗?”谢蓁问道。 谢菲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那个人披头散发的,又背着光,我认不出来,还以为是鬼,直接就晕过去了。” “那后来你怎么认出的?”谢蓁挑眉。 “后来……”谢菲裹紧了被子,身子微微发抖,“后来我突然觉得很疼,腰上好像受了伤,还有一个人用胳膊用力勒我的脖子,我用力抓她的手,却挣不开她,还把我头上的珠花蹭掉了。” “那你看见她了?”谢蓁道。 “没有,我当时又痛又喘不过气,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楚了,我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和我一样的茉莉花香。”谢菲道。 “茉莉花香,难怪……”谢蓁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一醒来就找珠花?就算你很喜欢这一支珠花,但这件事情发生后,你也不该一心想找珠花啊!” “我……”谢菲有些迟疑的顿了顿,许久才缓缓道:“我没看见珠花,心想珠花一定是被姐姐拿走了。我之所以要找珠花,是想告诉姐姐我已经知道她做的事了,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谢蓁了然,“你却没想到珠花原本不在她身上,是她昨夜特意去假山里捡回来丢在荷花池里了。” “昨夜?”谢菲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谢蓁淡淡道:“我昨夜经过那里,三姐也想像吓你那样吓晕我,结果没有得逞。” “你!”谢菲瞪大眼睛,“你不怕吗?” “怕?有什么好怕的?”谢蓁撇了撇嘴,怕鬼吗?她自己实际上也是一缕孤魂吧? “可是,你昨夜为什么会经过那里啊?”谢菲疑惑道。 “是啊,我也想知道,你昨夜为什么会经过那里。”一个女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谢蓁同谢菲的脸色皆是一变,谢蓁猛地站起身来,转身看去。 谢芳自屏风后面缓缓走出,面上噙着一丝冷笑,也不知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谢菲脸色煞白,呐呐道:“姐、姐姐。” 谢芳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死死盯着谢蓁,步步逼近,“蓁儿,你倒是告诉我啊!为什么你昨晚会到那里去?是昨天下午就开始怀疑我了,所以晚上才想去那里找线索的吗?” 谢蓁向后退了一步,身子抵在了牀沿上,目光下意识地四下扫视,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一面回答她道:“三姐你误会了,我昨夜到假山里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是吗?”谢芳冷冷一笑,“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是凶手的?” 谢蓁道:“我原本不曾怀疑你的,毕竟你人前事事以四姐为主的表现很难招人怀疑,但你不该试图吓我,让我发现了你吓晕四姐的方法。” 谢芳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谢蓁便又道:“后来你追赶我,我因为遇见了金嬷嬷而得救,今天早上,我因为祖母的一句话而生出一个灵感,便又跑去假山求证,结果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你说你当时躲在亭子附近,可身在亭子里的楠儿并没有听到金玉的惊呼声也不知道假山里四姐出了事,可是你,你几乎没多久就跑进来了。这是你最大的破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芳低声重复了一遍,渐渐笑出声来。 “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她笑的有些狰狞,“蓁儿,我真不敢相信你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啊!” —————————— ps:锵锵锵~推荐美人鱼非10新书《金夫》书号3676176简介:同样是清穿,冯霁雯面临的却是嫁给史上第一大贪官,满清第一美男和珅——女主:为了延续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的安逸日子,看来有必要把嘉庆帝架空掉了。 第六十一章 危险 “我也不敢相信,三姐真的会伤害四姐。”谢蓁微微笑道。 谢芳的笑脸一僵,面上闪过一丝幽怨,“如你所说,我妒她美貌,恨她刁蛮,有心伤她也不奇怪。” “是了。”谢蓁点头轻笑,心里却另有一番思量:听谢芳的口气,想来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听了。如今屋中就她们三人,又将真相说破了,谢芳恐怕是不会放过她和谢菲了。 她心思转的飞快,面上却是淡淡,“只我还有一事不明。” 谢芳挑了挑眉。 谢蓁飞快道:“我一直想不出来,你究竟用什么东西刺伤四姐的。” “哦。你说这个。”谢芳扬了扬下巴,得意的笑了,“那件东西我一直戴着,你想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一直戴着?谢蓁皱眉仔细打量着她,目光接触到她发间的一物时,心里顿时灵光一闪,失声道:“簪子!” “正是。”谢芳哈哈一笑,伸手拔下了发间的簪子。 银制的簪子通体光滑,簪头尖利。 “我就是用它刺伤谢菲的。”谢芳手指轻抚着簪头,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当时谢菲撞上山石后呼痛不止,我还以为她的撞伤很严重,就想着从山石的伤口上加重她的伤势,那样就算是医娘也无法从她的伤口上看出被利器刺伤的痕迹,却没想到她撞上山石伤势并不严重,只淤青了一片,连破皮也没有!反而把我刺出的伤口衬得很明显。” 谢芳说到这里恨恨地咬牙,“早知如此,我就该直接将这簪子送进她的心口!” “姐姐、姐姐。”谢菲呐呐。 “闭嘴!”谢芳就像是被这呼唤蛰了一下似的,愤怒道:“不要叫我!我不是你的姐姐!也不要做你的姐姐!” 她瞪着眼,眼里迸射出怒火,一步步逼近,“我们是双生姐妹,可大家从来都只先看到你!菲儿真漂亮,菲儿真乖巧,菲儿真聪明……” 她紧咬的牙里逸出一声讥讽的笑,“可你究竟哪里乖巧?哪里聪明?那些讨好母亲的点心,哪一样不是我替你备下的?那些受父亲夸奖的字,哪一张不是我替你写的?可父亲母亲却只夸你!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你比我长得好看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谢菲用力摇头,眼泪如豆子般砸下,“姐姐、姐姐也很好……”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见吗!”谢芳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盅狠狠朝她砸去,“闭嘴闭嘴!这里没有你的姐姐!” 茶盅在谢菲的尖叫声里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瓣。谢蓁皱眉向右迈了一步,将受到惊吓的谢菲挡在身后。 谢芳已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你想保护她?”谢芳眼里闪着轻蔑的笑意,好像她是一个笑话一般,“就凭你,你保护的了她么?再者,我今日已把话说破了,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将这些事告诉祖母吗?” 谢蓁缓缓摇头,“想来三姐你不会放任我这样做的。” “那当然。”谢芳挑眉一笑,伸手轻轻抚摸着谢蓁的脸,“我当然不会再让你坏我的事。不过,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谢蓁不躲不避,微微挑眉。 谢芳做出一副十分惋惜的神情,摇头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否则今天早上我就有机会把你推下假山顶。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和父亲母亲他们一样,眼里都只有一个谢菲!她在四婶面前告你的状,你非但不恼她,反而还利用我送珠花给她,就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你就要这样巴结她吗?你真是该死!” “我没有巴结她。”谢蓁淡淡道:“我之所以送她珠花,不过是觉得那支珠花十分衬她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说的利用你,我不否认,真是抱歉。” “抱歉?”谢芳失笑,“你道歉了我就要原谅你么?告诉你!不可能!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今天一定要让你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那你呢?”谢蓁偏头看着她,“你后悔吗?” 谢芳一怔。 谢蓁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希望你没有伤害过四姐?” “你再说什么胡话?”谢芳怒道:“我怎么会后悔!” 谢蓁微微一笑,“内心越害怕,说话的声音就越大。不过是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罢了。你句句不离四姐的容貌,可见真的对这一件耿耿于怀。既如此,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划花四姐的脸呢?是不是也因为你不忍心呢?” “胡说!”谢芳瞪着她道:“我有什么不忍心的?我只是、只是当时时间来不及罢了!” “我不信。”谢蓁挑眉,“你这话也就只能骗骗你自己的。” 谢芳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旋即又镇定下来,冷笑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你们现在也要死了。你倒是提醒了我,待会儿我杀了谢菲之后,就把她的脸划花!让她下辈子投胎也做个丑八怪!” 她说着,猛地举起手里的银簪朝谢蓁的头顶刺去。 谢蓁下意识地就想去抓她的手,簪头尖利,眼见就要穿过她的手掌刺进她的头脑。 “不要!”谢菲惊呼一声,顾不得腰间的伤,捧着玉枕用力砸向谢芳。 谢芳忙收回手,侧身避过了。 谢蓁好险地松了口气。 “你、你不要伤害小六。”谢菲的声音颤颤,“你想要杀我就杀好了。” “说什么傻话?”谢蓁转头轻斥她道。 “好好好。”谢芳点头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们的关系这么好。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她话音刚落,人就猛地扑向了谢菲,手中的簪子泛着森冷的寒光。 “住手!”谢蓁失声喊道,心里陡然涌出一股煞气,血液猛地翻涌起来,扭身就扑向了谢菲。 “你们在做什么?” 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 第六十二章 处置 “你们在做什么?” 秦氏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屋里的人。 芳儿手上拿的是簪子吧?她想做什么? 该死,怎么突然就来了?谢芳眼里杀过一道杀机,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停顿,簪子仍朝着谢菲的脸去了。 谢蓁费力地抱着她的腰,猛地用力将她掼倒在地,自己也因为惯性摔在了她身上。 她跨坐在谢芳身上,两只手死死压着谢芳拿簪子的一只手,顾不上谢芳一直捶打她的另一只手,只看着秦氏尖声唤道:“二伯母!救命啊!杀人啦!” 杀人?秦氏眼前一黑,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老夫人不满地用力一拍桌上,“一母同胞的姐妹花,竟然生出仇怨来了?姐姐妒忌妹妹,竟还下了杀手,这件事若传了出去,我们谢家就要沦落为整个临安城的笑柄!” “母亲,怪我,怪我疏于对芳儿的管教。”秦氏泣不成声。 金老夫人冷笑一声,“是该怪你。我早说过,你太过骄纵菲姐儿了,如今可算是尝到苦果了。” 秦氏更是大哭不止。 “祖母,祖母,别怪母亲。”谢菲呜咽着叩头。 谢芳面色冷漠,眼神放空。 “阿蓁。”谢玧匆匆迈了进来,顾不上向金老夫人问安,只拉着谢蓁上下好一通打量,“你怎样,可受伤了?” “三哥放心,不曾受伤。”谢蓁笑着宽慰他道。 谢玧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才回到崇桂院,突然听说伤害四姐的凶手找到了,且还是在第二次行凶时被找到的,想到你和四姐在一起,生怕你有个好歹,急忙赶过来了。” “让三哥担心了。”谢蓁笑了笑。 “同我这般客气作甚?”谢玧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才转头看向其他人,“这跪着的就是伤害四姐的凶手吗?” 他看向跪在屋子正中间的人,顿时愣住,“三、三姐。” 谢芳面上无波无澜,好似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似的。 “怎么会?”谢玧难以置信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谢蓁。 谢蓁无奈的点了点头。 “玧哥儿,你说你是从谁那里听说找到凶手一事的?”金老夫人不悦道。 谢玧忙施礼告道:“不是谁,是府里已经传开了,只没说的那样具体。” 金老夫人微微颔首,猛地拔高声音唤道:“春兰。” 气氛压抑,金嬷嬷不敢再向往常一样赔着笑脸活络气氛,只垂头迈前一步,低声答应了。 金老夫人道:“你亲自去,告诉府里的人,从现在开始,谁再敢说关于这件事的一言半语,轻则逐出,重则杖毙!” 杖毙?这样的责罚实在太重了些。金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不快去?”金老夫人看着她,冷声道。 金嬷嬷不敢再拖延,急忙退下了。 屋里的气氛更加紧张,秦氏用帕子捂着嘴,已是不敢哭出声来。 方才的杖毙一说,已经说明金老夫人的盛怒。 谢蓁看着金老夫人挺直的身影,心里油然生出一丝钦佩。 事到如今,当机立断。 好硬朗的人。 金老夫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又缓缓收回了视线。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不成?”她看着一脸木然的谢芳,哼声道。 谢芳咧了咧嘴,勾起一个古怪的笑,“祖母想听我说什么?说我知错?听我言悔?不,我没错!谢菲就是该死!” 她哈哈笑出声来。 金老夫人气急反笑,“你倒是执迷不悔。好好好,真是硬气。” 她点了点头,话锋陡然一转,“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再费口舌?妒忌亲妹,屡下杀手,这事就是搁在衙门里,也是要被判绞刑的。只是我们谢家是临安城第一世家,丢不起这个人,现就不送你见官了。只送你去萧山禁足自省,你可服?” 萧山禁足……谢芳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萧山并没有谢家的别院,只有谢家供奉列位祖先的宗庙。去萧山自省,岂不就是要被禁足在宗庙里?她过去听人说起过,宗庙里的姑子都是谢家犯错被罚出去的人,她们绞了头发,脱华服穿道袍,大把大把的好时光托付给了青灯古佛,一生不得出宗庙,死了,也不过是一卷草席草草安葬。等三五年,肉身尽烂,留一白骨,前尘烟去,再没人记起有这样一个人曾经活着。 不!她不要去!她还年轻!谢芳用力摇头,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惊恐,“我不要去,祖母!我不要去萧山!” 金老夫人冷冷一笑,“你方才不是还硬气的很么?如今倒还知道怕?” 谢芳身子抖如筛糠,只反复道:“我不要去萧山,不要去!” “晚了。”金老夫人轻轻磕了磕茶盖,垂首吹开杯中浮着的茶沫。 “不不不!”谢芳仍摇着头,慌忙转向母亲秦氏,叩头哀求道:“母亲,母亲,救我。” 强忍着泪的秦氏到底还是哭出声来,跪行两步,已叩首道:“母亲,母亲开恩啊!芳儿年纪还小,纵然有错,罚去宗庙也是太重了啊!” “慈母多败儿。”金老夫人轻哼一声,“她年纪小,犯了错,难道就能免责吗?若是这样,赶明儿菲姐儿也犯错,蓁姐儿也犯错,都不用罚了?那这府里还有规矩吗?” “可是,可是……”秦氏到底不舍得如花年纪的女儿从此常伴青灯古佛,只急道:“这也罚的太重了些。” “够了!”金老夫人猛地用力将手中的茶盅丢回桌面,沉声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莫要再为这个逆女求情!我许久不当家,你如今敢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不成? 这个帽子扣下来还了得?秦氏顿时一个激灵。 “母亲息怒,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她急忙道,面上讪讪,到底不敢再为谢芳求情。 金老夫人冷哼一声,“宗庙里什么都不缺,也不用再为她收拾什么了,明日就让她去吧!” 秦氏喏喏应是。 谢芳脸色煞白,瘫软在地。 第六十三章 怨别 谢蓁站在小海棠山的院子里,举目四望。 这一世,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院子里两间厢房,曾经谢芳谢菲姐妹俩分住东西,现出了谢芳妒伤谢菲一事,秦氏放心不下,便留了谢菲在正房里。丫鬟们虽在金老夫人的严令下不敢讨论此事,心里却都对谢芳有些畏惧,因此也不敢在她跟前伺候,只早早避了出去,因此如今院子里就只住了谢芳一人。偌大的院子,更显冷清。 谢蓁沉沉叹了口气,提裙步上台阶,缓缓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三姐,我来送你。” 坐在梳妆台前的谢芳闻声转过头来,柳眉倒竖,哭过一夜的眼睛红肿瞪圆,显得有些狰狞。 “滚出去!我不用你假惺惺地来送我!”她恨恨道,声音嘶哑。 “你既说我是假惺惺,那我就偏要假惺惺的留下来,你能奈我何?”谢蓁挑了挑眉,径自探身去提桌上的茶壶,茶壶却是空的。 “怎的这样轻慢。”谢蓁皱了皱眉,不悦地放下了茶壶,是不满丫鬟们这样怠慢谢芳。 谢芳冷冷一笑,“左右这里没有旁人,你又何必做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 谢蓁唇角微勾,神情自若的坐在了绣墩上。 “我说我的,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只是三姐,我是来送别的,你何必咄咄逼人?” “送别?”谢芳猛地站了起来,三两步扑上前来,抓住了谢蓁的肩,身子颤抖不停。 “你怎么不说来看我怎么死的?”她嘶声道:“萧山!祖母让我去萧山!我去了那里,和死有什么区别?不不不,还不如死了!” 她的手抓的很紧,谢蓁觉得有些疼,却是没有挣扎,只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怎么能说还不如死?你去那里,怎么就活不了了?祖母不过是让你自省,过些时日自然会让你回来。只要你活着,什么事情都有希望。” 没有尝过死亡滋味的人总是那样轻易的把死字挂在嘴边,可知人将死之际对心心念念的人和事无能为力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希望?”谢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仰首哈哈笑了两声。 “可笑至极!”她陡然收了笑声,面上露出阴狠的表情,“我希望谢菲死掉,她为什么不死?我也希望你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你的希望不为善。”谢蓁淡淡道。 “为善?我和谢菲双生两面,她容貌美艳冠绝临安,我却是姿色平平,既生她何生我?我难道生来就是要给她做陪衬的吗?天与我为善了吗?天既不善我,我又为何要与你们为善?我为善难道就有好报吗?难道你们就会多看我一眼吗?”谢芳冷笑不止。 “也是,善人不一定就有善报。”谢蓁想起那一世的谢家,低低叹了口气。 “不!”谢芳没听到她的话,仍旧愤怒道:“你们不会!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曾得过你们一句好?在你们眼里,全然看不到我学艺吃的那些苦,好似这些才艺我这个大家闺秀本该会的。谢菲一窍不通蠢笨如牛,你们却说她是天真烂漫,她写一张字帖,你们就要把她夸上天去。这对我何其残忍?” 何其残忍?谢蓁沉默一刻。 人性本私,世上从无公道。你喜谁,不喜谁,被谁喜,被谁不喜,皆是私心,如何问?如何解?如何皆大欢喜? “你不甘,可这一切难道不是你默许的吗?”谢蓁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何曾默许过?”谢芳瞪眼道。 “若不是你默许。你为何不说?为何不争?难道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菲儿最要紧、菲儿喜欢就好、都是我的错与菲儿无关’?”谢蓁徐徐道。 谢芳怔住,那些话的的确确是她懂事以来常常说的话,原本只是想在父母面前做出乖巧的模样讨他们的喜欢,谁知被他们当成是理所当然。 “你既不说不争,人人都当你是自愿,你又怪得了谁?”谢蓁挑眉。 怪得了谁?怪得了谁?难道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吗?不! 谢芳猛地摇头,像是要将谢蓁的声音从脑海里赶出去。 “你强词夺理!你和他们一样!眼里就只看见谢菲一个人!何曾看见过我?”她用力将谢蓁拉近,两人的面孔相对,她血红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是。”谢蓁微微颔首,“我承认。这一点,我对不起你。” 谢菲刁蛮,谢芳温婉,一个让人不放心,一个让人太放心,二者对比,自然是让人不放心的那个受到的关注更多,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想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谢芳眼睛一亮,就像是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你是对不起我!若不是你,谢菲早就死了!就算谢菲不死,祖母她们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我一定能全身而退!可你,你偏偏要冒出头,步步将我逼出!害的我落到如此境地!” 对!都是谢蓁的错!都是谢蓁的错!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 “都是你都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坏我的事?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这一切到底为什么?谢蓁有些恍惚。 这一世,她难道不是立誓要护住谢家的每一个人吗?如今竟亲手将三姐逼上了萧山。这岂不是违背了她的初衷吗?难道、难道她做错了吗? 她的神情茫然,眼神失焦。 错了?错了。错了! 像是有一股被压抑的怨气自她心底破出,直冲头脑。 “三小姐,该启程了。”屋外响起一个木然的女声,是要送谢芳去萧山的嬷嬷。 “不!”谢芳尖叫出声,“我不要去!” 谢蓁猛地回神,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谢芳的钳制,反而用力抓出了谢芳的胳膊。 “三姐,你好好的,你去萧山之后一定要好好的!” 如此,如此我才能安心。 她瞳孔里闪着一道妖异的红光。 谢芳呆了呆。 谢蓁仍摇晃着她的身子,哀声求道:“答应我,答应我,三姐,你答应我啊!” 谢芳惊叫一声,用力推开她,急急向后退了一步。 “你发什么疯?”她瞪着眼睛,旋即恍悟,“不,你是在做戏!做戏给人看对不对!谢蓁,你好虚伪!好虚伪!” ———————————————————————— ps:嗯,谢芳的事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要走新的情节。新的情节一开始推进比较慢,你们还是先攒文,等十天后再来看吧!情节不到我想要的点,你们看也不得劲,说不定还会有怨言,然后我就要看着下滑的数据泪流满面……嗯,故事才刚开始,还请你们多些耐心。我慢慢写,你们慢慢看,不急不急,多谢多谢。 第六十四章 求静 夏日炎炎,暑热难耐。 掩在葱葱树林中的木兰小筑虽然不比别处酷热,但也还像是置在蒸笼里似的热腾腾的。 谢蓁自谢芳走后,便搬来了木兰小筑。 闷死人了!廊下的楠儿摇着扇子郁郁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烦闷却半点不得纾解。 这么热的天气,小姐怎么还能坐得住?楠儿摇了摇头,看了眼敞着大门的书房,想了想,扭身往茶房去了。 茶房里早坐了五六个丫鬟,正围在一处磕着瓜子闲聊,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你道老爷怎么说?” “怎么说?” 先前说话的丫鬟故弄玄虚的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学着男人的语气道:“老爷说,‘我不喜甜食,素云往后莫要费心了’,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当时金表姑奶奶的脸色有多难看!” 众丫鬟都笑了起来。 “老爷不喜甜食不假,可往日陪着夫人多少也能尝得一两块,可金表姑奶奶做的,老爷却是一块都没动,可见不是对甜食是对人了!这莫要费心一句,也不知是在说做糕点的事,还是别的事哩!” “哈,就你明白。仔细这话传到金表姑奶奶耳朵里去,让她扒了你的皮。” “呸!她做得,我说不得?这金表姑奶奶不想做表姑奶奶,想做我们四房的姨娘,还得看我们老爷夫人答不答应呢!” 这群小蹄子!楠儿皱了皱眉,缓缓迈了进来。 “说的什么?笑的这样开心,也让我听听好了。” 正混笑的丫鬟们见了她都吃了一惊,忙整容站起身来,呐呐道:“楠儿姐。” 楠儿轻哼一声。 丫鬟们忙赔着笑脸上前,拥着她坐下了,小声求道:“楠儿姐,你若是听到了什么,千万别往心里去,姐妹们说笑的。” “主人家的事,也是你们能玩笑的?”楠儿板着脸低声斥道。 丫鬟们皆缩了缩脖子,怯怯不敢言。方才挑起话题的丫鬟是个胆大的,知楠素来和善,此时也不怕她训斥,只摇着她的胳膊嘻嘻笑道:“好姐姐,你就多担待些吧!” 楠儿冷着脸不说话。 那丫鬟又小意说了几句好话,楠儿的面上才有了一丝松动。 “我听见还是小事,要是让慈姑姐姐听见了,才有你们的苦头吃!”她哼道。 丫鬟嘻嘻笑,“是是是,楠儿姐最好了!要不小姐怎么最喜欢楠儿姐呢?” 这样巴结讨好的话当不得真,楠儿心里虽然清楚这一点,但闻言面上还是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是小姐的性子好,我能伺候小姐是我的福气,偏偏有的人不懂得珍惜。” 她这话说的是红菱。 丫鬟们心知肚明,又因都不喜红菱的母亲宋林氏,因此听了这话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又殷勤地替楠儿倒茶。 “这天气闷杀人了,楠儿姐快喝杯茶吧!” “这里还有蜜饯、果子。” 丫鬟们讨好的将瓜果递了上来,楠儿含笑点了点头,低下头慢慢吃了口茶。 “楠儿姐姐。”有丫鬟在门外探头。 “又来了。”楠儿看见她有些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去看看。” “楠儿姐受累了。”丫鬟们忙道,见楠儿同那丫鬟走了,这才又笑了起来。 “我怎么说的?莫要费心莫要费心,这金表姑奶奶还没有死心哩!直接走老爷的路子行不通,就要找小姐了!” “小姐肯去?我才不信!” “哈哈……” 茶房里又热闹起来。 “小姐,金玉小姐又让丫鬟来请您过去了。”楠儿站在书房里,垂头禀告道。 谢蓁轻“嗯”了一声面上,无波无澜,执笔的手不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姐还是不见吗?”楠儿问道。 “不见。”金家姑侄两个请她去能存什么好心?谢蓁写完最后一笔,收势搁笔,抬手抖开宣纸。 宣纸哗哗作响,楠儿忍不住抬眼看去。 纸上只有一个飞扬的静字。 “小姐的字写的真好。”她不禁叹道。 “好吗?”谢蓁挑眉,径自举高了手,仔细端详了一刻,旋即摇头,“不好。” 她说完,两手一抓,将宣纸揉成一团,丢进了书案旁的卷缸里。 白底绘山水画的卷缸里已堆了满满一缸纸团。 楠儿瞪圆了眼睛,不好?这些难道都不好吗?小姐究竟要写出什么样的字才满意啊?她看着都很好啊!就连当初精通书法的三小姐也没有写的这么好呢! 还是不行。谢蓁有些丧气地靠着椅子。 “小姐,这静字您都写了大半年了,怎么还不满意啊?”楠儿忍不住问道:“难道您要写出花来吗?” 谢蓁失笑,摆手道:“你说什么傻话?快去把金玉派来的那个丫鬟打发了才是,别在这里烦我。” 怎么就觉得她烦了?楠儿有些郁闷,见谢蓁又拂着袖子提笔,到底不再说什么,只悄悄退了出去。 谢蓁深吸了口气,蘸墨、润笔、起落。 一横。 “三姐,三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两横。 “谢蓁,你好虚伪!好虚伪!” 一竖。 “蓁儿,静下来!静下来!” 不行!还是不行!她静不下来!谢蓁眼里有道红光若隐若现,执笔的手像是要压抑住什么似的隐隐用力,一滴墨水在宣纸上晕开。 “啪。”她猛地将笔拍在了桌面上,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眼里的红光悄然隐匿。 半年了,三姐已经离开半年了,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送别那日的事似乎还在昨日。 “谢蓁,你发什么疯?” “老夫人,六小姐似乎有些古怪,突然……突然就大喊出声了。”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有那样失态的言行,可是她自己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还记得那一晚,母亲屏退了众人,一脸严肃的告诉她。 “蓁儿,你不能再放任它左右你的情绪,你要控制住它,你要静下来!静下来!” 放任它……控制它……可它是什么? 彼时的她一脸茫然。 母亲看着她,重重叹了口气,自袖子里取出一物,到底还是将实情告诉了她。 实情,荒唐荒谬的实情。她至今还难以置信的实情。 第六十五章 传说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注1】当逢乱世,紫微星黯,十巫御寞窳出世以助天子。寞窳无罪,见害贰负。【注2】十巫夹寞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大破贰负,天下安定。天子封赏不均,十巫反目斗法,四方百姓受难,巫罗心善不忍见血流成河,以己身为牢笼囚其余九巫,拜别天子归隐灵山,设重重迷瘴,驯千万虫兽,不让世人窥视。” 黎氏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虔诚地对着南方拜了一拜。“这般大智大义,便是孕育我们巫罗一族的先祖——巫罗娘娘。” 巫罗一族的先祖……巫罗娘娘……谢蓁的嘴巴因为吃惊而微微张着,看向黎氏的目光难掩古怪,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试探地笑道:“母亲,这是传说吧?” 黎氏笑了笑。 “传说也不是空穴来风。” 谢蓁沉默了。话是这样说不假,但母亲说什么大荒十巫还自称是巫罗后人?荒唐,荒唐至极。 “母亲。”她忍不住道:“就算十巫的传说是真,但您不是说巫罗以自身囚禁其他九巫后归隐灵山了么?还设下迷瘴,不让世人窥视,如此她如何还能孕育后人?难道是像女娲娘娘一样,捏土塑人身,吹气送精魂吗?” “女娲娘娘造天地万物,乃创/世之神。巫罗娘娘虽法力高强,但毕竟只是一名巫,自然不能与女娲娘娘相较。”黎氏正色道:“当年巫罗娘娘虽自禁灵山立誓再不入世,却有男子被巫罗娘娘的风姿倾倒,诚心求娶,以凡人之身度灵山外千难万险,历时三年终于得见巫罗娘娘真容,巫罗娘娘感念他用情至深,委身相报,天明即送男子离去,言明不过一夜缘分此生再不相见,男子悲怆而去,却不知巫罗娘娘因此怀有身孕。不出十日,巫罗娘娘诞下女儿桑,桑迎风而长,不过三日已是少女形容,巫罗娘娘遂引天子在梦中与桑结为夫妻,三日温存,天子从梦境中醒来浑不知此事为真,灵山中桑已怀有身孕,十二日后果然诞下女儿媱,媱五日之后已是成人模样,桑便用当初巫罗娘娘之法,择当世英雄与媱做梦中夫妻,媱又生下女儿,女儿再生女儿……如此,我们巫罗一族终于得以壮大。” 一夕有孕、数日产女、三日长成、梦中夫妻……简直比说书的还要怪诞。谢蓁嘴角微抽,心里默默擦了把汗。 “母亲,难道您也是迎风而长?和父亲也是梦中夫妻?”她看着黎氏,一脸的匪夷所思。 “自然不是。”黎氏笑着解释道:“巫罗娘娘的后人越多,娘娘的法力就越弱,之后生下的孩子已经同世人无异了。” 听她这样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回答,谢蓁半信半疑。 “那母亲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黎氏道:“自然也是听我的母亲、你的外祖母说的。” 外祖母?谢蓁皱了皱眉,原来她还有一个外祖母吗?想到此,谢蓁忍不住失笑,这算什么原来?她自然是有外祖母的,否则母亲怎么生出来的?不过她从来没有见过就是了。 所以这难道是母亲家族里口口相传的故事吗?类似传家宝的那种?谢蓁撇撇嘴。 “母亲。”她摇头道:“到底是太遥远的事,不提也罢。您只说清楚我要控制什么就是了?您突然对我说要控制要静下来,我的心倒更慌了。” 黎氏见她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便知她没有将自己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这件事听起来很荒谬,你一时间难以相信,本也不该这样早将实情告知你的,只是如今情况紧急,我顾不上这许多了。” “哦哦。”谢蓁胡乱点头,随口答应。 黎氏却抓起她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心口上,又抓着她的另一只手压在了自己胸前,“你且感觉一番,你的心跳同我的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谢蓁挑了挑眉,忍不住侧着头仔细感觉。 咚、咚、咚。 噗咚、噗咚。 似乎她的心跳比母亲的心跳快,但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的心跳的比母亲您的快些,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毕竟我才听您讲完一个传说,心情激荡在所难免嘛!”她道。 黎氏却是摇头,让她再仔细听一听,“你现只感觉你自己的心跳有什么奇怪就好。” 自己的心跳?谢蓁有些不解地垂下视线,她的心跳难道真的有什么异常吗? 咚咚咚。好像心里有人在打鼓似的。 等等,不对!怎么觉得是两个心跳?谢蓁猛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身体里有两颗心脏? 黎氏见她那副神情,便知她已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只问道:“怎么样,你感觉到了么?” 谢蓁脸色煞白,颤抖着声音道:“母亲,我、我身体里为何会有两个心跳。” “那不是你的心跳。”黎氏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不是?那是什么?”听她说完十巫、神兽之类的传说后,谢蓁直觉地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惊人。 “是蛇。”黎氏缓缓道。 “蛇?”饶是谢蓁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听完之后还是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指着自己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母亲,您说,我的身体里有条蛇?” 黎氏点了点头。 谢蓁脸色大变,急急伸出手指去抠自己的喉咙,引得一阵干呕。 “母亲,怎么办?我吐不出来啊!到底我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蛇?难道是我吃错了什么东西?”她急道。 黎氏爱怜地拥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劝慰道:“不是不是,你且莫要慌,听我仔细与你道来。” 她的身体里有条蛇呢!这怎么能不慌?谢蓁苦了脸。 ———————————————— ps:【注1】:出自《山海经·大荒西经》 【注2】:出自郭璞《山海经图赞》。寞窳:蛇身人面的神兽。贰负:谋逆的乱臣。 第六十六章 诅咒 “那蛇本无名,虽谓为蛇,但身形同地虫无异,寄生在上古神兽寞窳身上才得以存活,巫罗娘娘清理寞窳蛇鳞时将其收服,因见它依存寞窳,遂赐名为寞蛇。寞蛇至阴,百年后身腐而精魂不散,仍为巫罗娘娘所用。后来巫罗一族壮大,巫罗娘娘的法力也散了大半,无力再约束族人,为免族人因私/情私/欲入世再生干戈,特用残存的法力将寞蛇封进当时初生的一个女婴体中,待女婴长大生女,寞蛇的精魂则转而依附她的女儿。然人心不古,巫罗娘娘仙逝后,族人多有二心,不顾巫罗娘娘遗训私自出世,更与男子同榻而眠,巫罗一族的血脉直面混淆的危机。留在灵山里的巫罗一族愤怒之下,决意推崇身怀寞蛇的女子为族中圣女,另推算世间命格不凡的男子为圣子,圣女圣子生下的女儿则接任圣女之位,生生不息,以正巫罗一族的高贵血统……” “母亲,您且等等。”谢蓁一时间听得太多,只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忍不住打断了黎氏的话,不解道:“您方才说等女婴长大生女,巫罗娘娘怎么知道会生出女儿呢?” 黎氏怔了怔,旋即露出一丝惨淡的笑,“这是诅咒。” “诅咒?”谢蓁讶然。 黎氏点头道:“巫罗娘娘当初以自身为牢笼囚九巫,九巫心生怨怼,合九人之力施法,诅咒巫罗娘娘无子无孙孤寂一生。” 无子无孙孤寂一生……这对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怨毒的诅咒啊? “巫罗娘娘既有收服他们的神通,难道不能破除他们的诅咒吗?”谢蓁急道。 黎氏苦笑一声,“蓁儿,你太小瞧巫了。” 谢蓁嘴角翕翕,她不是小瞧巫,是根本对巫一无所知。 黎氏见她一脸茫然,不禁轻叹了口气,伸手蘸了蘸杯中的茶,手指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个巫字。 “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通天达地。【注1】巫,医也。采灵山之草,炼不死之药,救芸芸众生。巫,咒也。御百鸟百兽,能驱小鬼,无不能杀之人。” “蓁儿。”黎氏顿了顿,侧目问道:“你可知无不能杀之人何意?” 无不能杀之人?谢蓁低声重复着这一句话,心里一惊,猛地抬头对上黎氏的目光,有些不敢相信道:“难道是说这世间就没有巫杀不了的人吗?” “正是。”黎氏点头,“哪怕是天子也是一样。若巫起了杀意,则舍己也要杀之。” 舍己也要杀之?玉石俱焚?未免太过偏激。谢蓁皱了皱眉。 黎氏继续道:“当时巫罗娘娘囚九巫,九巫便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引,以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为代价,立下诅咒。咒法阴毒,巫罗娘娘亦不能破。” “所以巫罗娘娘的后人皆为女子。”谢蓁了然的接口道,念头一转,又有些疑惑道:“那如今呢?如今巫罗娘娘的法力消散,诅咒的力量也散了吧?母亲不是生下弟弟了吗?” “并非如此。”黎氏摇了摇头,“诅咒不破不除。我们巫罗一族的女子仍然无子无孙,也有族人施法干扰诅咒生下儿子,则子生母死。” “子生母死?”谢蓁吓了一跳,“可弟弟……您……”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待要再问,却又顿住。那一世,母亲产下弟弟后血崩而死,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诅咒吗? “母亲,您为了生下弟弟,也曾施过法吗?”她试探道。 黎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总不能让你父亲无后。”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眼里闪着幸福的光。 谢蓁却是鼻头一酸,“那您当时岂不是打算舍弃自己?” 黎氏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也还是会这样做。只是没想到老天如此厚待我,你弟弟平安出生,我却还能活着。” “一定是母亲的无私感动了上天。”谢蓁抽了抽鼻子。 黎氏却摇头轻笑,“不是我,是你。” “我?”谢蓁愕然。 “你可还记得这个匣子?”黎氏自袖子里取出一个通体漆黑的小盒子放在桌上,推到了谢蓁面前。 正是她生产那日,让谢蓁拿的小盒子。 “自然记得。”谢蓁点头,她还记得清楚地自己第一次触碰这个小盒子时的古怪感觉。 “你可知这个盒子原先装着什么?”黎氏问道。 装着什么?这她如何能猜得出?谢蓁干脆地摇头。 黎氏便道:“装的正是寞蛇的精魂。” “寞蛇的精魂?”谢蓁脱口道:“魂魄无形,怎么能装在一个盒子里?而且,您不是说寞蛇依附在圣女体内吗?不对,您方才说,寞蛇在我的身体里。哎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蓁脑中乱乱。 “莫急,听我与你说。”黎氏宽慰她道,手指抚着盒子上的花纹道:“这盒子与普通盒子不同,是我当年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一件奇珍,想来原也是装着什么灵物,只灵物下落不明,空余下一个盒子,盒子因常年受灵物浸润,亦生出灵气,能镇邪物,故能锁住魂魄。” “寞蛇依附在圣女体内不假,只我在生你之时,因不愿你与巫罗一族再有瓜葛,特施法将寞蛇之魂逼出,不让它依附在你身上,但我道行不够,用尽全力也只逼出寞蛇的三魂,余下七魄不能驱尽,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其三魂封印在盒子里,余下七魄则封印在自己身上。生你弟弟那日,我本难逃一死,只因我不舍你心生求生之意,欲冒险借寞蛇之灵力与诅咒相抗,却没想到你无意中吸收了寞蛇的三魂,依附你而生的三魂又召回我体中的七魄,我体内的寞蛇之力全无,却居然能生下你弟弟,且母子平安,这是巫罗一族过去从未有的事,虽我还想不出这原因,但应该是你的缘故。” 黎氏看着女儿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睛,沉沉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寞蛇竟自己选择了你,想来也命数。” 谢蓁耳边嗡嗡作响。 “母亲。”她呐呐开口,“您说,寞蛇自己选择了我,依附在我身上,难道我如今成为了巫罗一族的圣女吗?” 巫罗一族……她居然是巫罗一族的后人,无子无孙…… 无子无孙无子无孙,那阿湛呢?她再也不能做阿湛的母亲了吗? 谢蓁眼前一阵模糊,身体微微一晃。 ————————————— ps:【注1】:出自《说文》 第六十七章 须记 她再也没有机会做阿湛的母亲了。 谢蓁的身体微微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 这两个心跳声,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寞蛇的。 “母亲。”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黎氏,喃喃道:“会有办法的,是不是?我以后一定可以生出儿子的,是不是?您都生下弟弟了。” 黎氏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当她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成为巫罗一族圣女的事实,却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问,不禁呆了一呆,犹疑一刻才缓缓点头,“会的。” 会的……吧?她不敢肯定,可不敢否定。蓁儿悲痛的神情让她难过,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蓁儿会这样在意生儿子的事情,也从没在蓁儿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这样害怕失去的神情。难道是经历过吗?黎氏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旋即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蓁儿才七岁呢,能经历过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皱起了眉。是啊,蓁儿才七岁,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谢蓁却突然笑了笑,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 哪怕就只有一丝机会,也足够了。 不管是那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老天一定不会苛待她的,一定会让她和阿湛再续那一世的母子缘分。 一定一定。 好?这怎么还好?黎氏不禁问道:“蓁儿,你不怕吗?” “怕。”谢蓁不假思索道。 “那你怎么还能笑?”黎氏瞪眼道。 谢蓁又笑了笑,“母亲,我不笑,难道还要哭吗?我怕,可哭能让我摆脱这可笑的命数吗?如果能,我一定哭个几天几夜,不把临安城哭淹了不罢休。” “胡说。”黎氏失笑,忙又板起脸嗔怪她道:“你倒是心大,还能说笑。” 谢蓁但笑不语。 “你啊。”黎氏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想了想,又道:“你虽不在乎,我却不能放心。尤其有两点,你要记好。” “哪两点?”谢蓁歪了歪脑袋,“母亲请说,我听着便是了。” 黎氏点头道:“寞蛇这七年魂魄分离,已然生了怨气,如今依附你身,正想借你的手为恶报复世人。今次你因芳姐儿去宗庙一事自责,正好引动了寞蛇的怨气,受了它的控制才会失态。” 还有上一次,你为红菱一事发狂也是因为寞蛇之怨。黎氏心里暗暗道,并不打算向谢蓁提起此事。 “你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要轻视它更不要心怀怨恨,免得被寞蛇乘虚而入。这是第一。” “你既是寞蛇亲选的圣女,那就要背负起巫罗一族的责任。我虽还看不出你自身灵力如何,但身为圣女,不求巫术大成,也要能精通才是。自今日起,我教你巫术,你须用心学习。你若学成,也能更好的压制寞蛇。只是你不能轻易在人前展现巫术,更不能用巫术作恶,这是第二。” “这两点,你可记住了?”黎氏问道。 谢蓁郑重地点头,“母亲放心,我记下了。” ———————————— 记下是记下了不假,只是真要做起来还有些难。 谢蓁扶了扶额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那日谈话之后,她听从母亲的安排住进了木兰小筑,日日跟在母亲身边学习巫术,只是一向聪慧学什么都快的她这次却跌了脚,时过半年,她没有丝毫长进,连最简单的巫术都使不出来。 “蓁儿还小,慢慢来就好,不要着急。” 母亲如此宽慰她,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想来还是对她有些失望吧?谢蓁嘴角扬起一丝苦笑,缓缓将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这是她这半年来常有的动作。 寞蛇啊寞蛇,你说你怎么就选了我这么一个没有天份的圣女? 寞蛇啊寞蛇。你说你好歹也是当年神兽寞窳身上的寄生蛇,怎么也帮不上我呢? 不对,不是帮不上,是不肯帮吧?谢蓁撇了撇嘴,你不仅不帮我,还时时给我添乱,我近来生气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都不敢告诉母亲了。 母亲说不要心怀怨恨,可是她怎么做得到呢?那一世带来的怨恨已经在这一世的她心里扎了根,那样的怨,那样的恨,想不受寞蛇怨气的控制都难吧? 静下来,静下来。谢蓁深吸了一口气,像念经似的口中叨念不停,抬手又扯过一张宣纸来,在面前铺开。 静下来,静下来。谢蓁一手拂袖,一手执笔,蘸墨挥洒。 静下来,静下来。一个个飞扬的静字自她笔下滑过,写过的宣纸在桌案上堆了一摞。 “金小姐,我们小姐不在家。” 屋外,楠儿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在?”金玉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丫鬟,哼道:“你们小姐不在,你守在这里做什么?编瞎话也要编个像的。” “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正忙着,不见客。”楠儿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却不退下,仍伸长手臂拦在她面前,“金小姐请回吧!” “不见客?”金玉冷笑不止,“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们小姐不在吗?现在又说不见客了?我看是你刚刚偷懒,根本没有为我通报,所以现在怕我见到你们小姐,在她面前告你的状吧?” 当然不是,明明就是小姐不待见你。楠儿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却是不敢将实话说出来,只好仍好声好气地拦着劝着。 金玉。谢蓁的手顿了顿。 怎么又来了?这半年来,金玉时常找各种借口来找她,做足了要和她交好的样子。当初明明不喜欢她,如今却又费尽心思要讨好她,谢蓁不用想也知道是金素云在背后教的。 金素云,祖母的侄女,父亲的表妹。 不怎么安分的表妹啊。谢蓁挑了挑眉,搁下了笔。 那一世母亲死后,金素云就带着金玉住进了谢家。她的脸上总挂着虚伪的笑,很快就同府上的人交好,又日日不嫌麻烦地亲自给父亲下厨,温言软语地劝父亲少饮酒,自己那时不过是一把窝丝糖就能收买了的年纪,也和府上的人一样觉得她哪里都好,还常劝父亲续弦。 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笑话!谢蓁眯了眯眼。 这一世,金素云又想故技重施,哄父亲娶她吗? 休想!谢蓁轻哼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不要心怀怨恨,以免被寞蛇乘虚而入。”黎氏的话在她脑海中闪过。 谢蓁脚步顿了顿,旋即一个甩袖。 不管了,不管了。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旧事重演,那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 ps:不知道你们看文的时候会不会注意细节,比如年龄什么的,为了避免跳戏,我在此特别说明下:谢芳去萧山后,第六十四章阿蓁再出场的年纪是八岁。 嗯,对了。有玩新/浪/微/博的朋友可以搜索关注叶无辛。(预告,过年有彩蛋^o^) 第六十八章 杨梅 楠儿年长,拿自己身子挡着,金玉左右过不去,不由气的厉声喝道: “你这恶仆!” 恶仆?楠儿呆了呆。 金玉的手已伸到了她鼻子前,气骂道:“上次你故意踩我的脚,我已经饶过你了。你今天却又要和我过不去!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还是你觉得我这个金小姐,比不得你们谢家的小姐,所以才敢不把我当回事,处处怠慢我?” 这话如何能说得?楠儿心里叫了一声苦,说什么怠慢金小姐,这话若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还不知会怎么发落她呢!不然就放金小姐进去?反正见一面也不会耽误小姐什么事,到时小姐怪罪,就说是金小姐威逼,她没奈何才屈从的好了。 楠儿心里打定了主意,拦人的手也垂了下来,“哪里敢怠慢金小姐,您要进去,便请……” “吵什么?” 身后突然有个女声道。 楠儿一个激灵,忙将方才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小姐。”她转过身,惊喜地看着倚在书房门口的人。 谢蓁微微一笑,“下去吧。” 楠儿垂头应是,缓缓退下。 “蓁姐姐。”金玉已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挽住了她的手,“我让丫鬟来请你,你怎么不去啊?” “请我做什么?”谢蓁挑了挑眉,隐在袖中的手握成的拳头,强忍下了拂去她手的冲动。 这话听在金玉的耳朵里却是另一个意思。她眼睛一亮,伸手掩着唇,故作惊讶道:“蓁姐姐不知道这件事吗?难道你的丫鬟没有向你禀报吗?” 她说着,眼风朝正退下的楠儿身上瞟了瞟,啧道:“不是我说,你这丫鬟架子也忒大了些,寻常小事都劳烦不动她。” 谢蓁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你同一个丫鬟计较什么?” 同一个丫鬟计较什么?金玉一怔,她这语气倒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了。 “哎呀。”金玉跺了跺脚,嗔道:“我不过是担心这样的丫鬟伺候不好你,你不领情就罢了。” 谢蓁实在有些吃不消她这副娇嗔的模样,不禁侧了侧身,皱眉忍耐道:“所以到底是什么大事,值得你亲自来?” 金玉被她一提,才想起要紧的事来,忙道:“是姑姑。姑姑她待会儿要做点心,料想你会有兴趣学,便叫我来请你。” 果然。谢蓁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点心吗?我倒是很久没吃她做的点心了,便去吧。” 金玉听她答应,心里便是一喜,哪里还会注意到她话里的奇怪之处,只急急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急什么?”谢蓁笑着拉住她,高声唤不远处的楠儿道:“楠儿,母亲今早让人送来的杨梅你收在哪里了?去拣一盘来,我要带去给表姑姑尝尝鲜。” 杨梅?这可不是平常能吃到的。金玉心里一动,口中泛起津液,不禁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笑道:“蓁姐姐,你这样客气做什么,去便去了,还带什么东西。” “那怎么能行?”谢蓁微微笑道:“虽说你们现在是寄住在我们谢家,但好歹也是单独住了一个院子。我去你们那里,虽称不上是做客,但来往的礼还是要备下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古怪?金玉皱了皱眉。 谢蓁却不给她仔细想的时间,抬脚就往外走,金玉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只匆匆跟上了。 “蓁儿来了?”院子里迎出一个浅笑盈盈的年轻女子,高梳发髻,穿水蓝色上襦,着宝蓝色齐胸裙。 谢蓁勾了勾唇角,垂下头,掩下了眼里的戏谑,略一施礼,“表姑姑。” 金素云目光一闪,伸手扶起她,笑道:“快起来,莫要多礼了。这么热的天,苦了你来来去去的,快进屋里歇一歇,我让丫鬟给你打扇。” 来来去去的明明是自己,怎么姑姑就只关心谢蓁一个?金玉心里有些吃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楠儿手上捧着的杨梅,这么热的天,若吃一颗,真真是极好的。 “姑姑。”她忍不住道:“蓁姐姐带了杨梅来呢!” 杨梅?金素云愣了愣,目光转了转,落到了谢蓁身后的丫鬟身上,果然见她手里捧着一盘杨梅。 “哎呀。”金素云收回视线,拉着谢蓁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嗔怪道:“你来就好了,巴巴地还捧这东西来做什么?” 金素云的心思比金玉老练,面对她,谢蓁自然是不能说出先前那番暗讽的话了,只微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我看着新鲜,便想着带些来给表姑姑尝尝。” “你啊!”金素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算不吃这杨梅,心里也是甜的。” 谢蓁拿着帕子掩在唇边,娇羞一笑,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用帕子蹭了蹭鼻子。 金素云便唤丫鬟来,“将这杨梅洗干净了送上来给六小姐消暑。” 丫鬟应声上前,接过了楠儿手中的盘子。 “等一等。”谢蓁突然出声唤住丫鬟。 “怎么了?”金素云不解的看向她。 谢蓁笑道:“我是想起书上看过的一个杨梅的新吃法,想着若真能做出来,吃到嘴里,那才最消暑不过了!” 金素云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讨好她,听到这话,哪里敢不依从她?忙问道:“是什么新奇吃法?你说出来,我让她们去做。” “真能做?”谢蓁惊喜道,眼睛亮亮。 “那是自然。”金素云看着她娇俏脸庞上带着的期盼神情,心里有些得意,“难道你还信不过你表姑姑吗?” “怎么会?”谢蓁眨着眼睛,娇憨道:“我知道,表姑姑对我最好了。” 金素云心里更加得意,口中却道:“你莫要再说这些好话哄我开心了,左右你想怎么做,直接吩咐这些丫鬟便是了。” 谢蓁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丫鬟道:“那你先将杨梅放下,去取一块冰来吧!” 冰?丫鬟有些傻眼,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金素云。 金素云的笑容此时亦有些勉强,只扶着谢蓁的肩,说道:“蓁儿,一定要用冰吗?” 谢蓁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又催促那丫鬟道:“你快去拿啊!” 快去拿?没有的东西叫她去哪里拿?丫鬟苦了脸,“六小姐,我们这院子里没有冰。” “什么?”谢蓁跳了起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你们这里居然连冰都没有?” 金素云的脸色一僵。 第六十九章 戏弄 “你们这里居然连冰都没有?” 谢蓁的语气十分夸张,仿佛这是一件极荒唐的事一般。 金素云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勉强笑道:“夏日里哪来的冰?蓁儿,你只顾着贪嘴,却忘了时令了。” “没有啊!”谢蓁瞪着大眼睛,无辜道:“我没有忘了时令。我们谢府每年冬天都有窖冰,以供府上的主子夏日解暑,怎么表姑姑你不知道吗?” 金素云的脸色更加难看。 以供府上的主子夏日解暑,就因为她不是谢家的主子,所以下人们没有往她这里送冰吗?这群看人下菜碟的恶仆贱婢! 金素云恨恨地咬牙。她带着侄女寄住在谢家,心里不是不清楚那些下人在背后是怎么嚼她舌根的,只是平日她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却没想这些下人如今居然欺到她头上来了!不就是看她没能被四表哥收房吗?哼!等她做了四房的夫人,看他们怎么来巴结她!给她提鞋都不配!呸! “表姑姑?”谢蓁眯了眯眼睛,轻声唤道。 金素云猛地回神,心里更加清楚眼前的小姑娘是她进四房的良机,忙笑道:“是表姑姑寡闻了,表姑姑家里可没有这个。” “是吗?”谢蓁了然的点了点头,却又撇了撇嘴道:“也是祖母不好,怎么就忘了让人送冰来呢?” 这话金素云可不敢接,只笑着别过头装作没听见,心思却是几变。是啊!姑姑怎么也没让人送冰来?岂不是更让下人们在背地里笑话她?难道真是忘了? 金素云抿了抿唇,又想起另一桩事来。姑姑当初明明答应她,要让四表哥休妻娶她的,现在倒好,四房那个死女人生了儿子,姑姑就像忘了这件事似的提也不提了。 谢蓁目光扫过她紧抿的唇,抬手掩住了勾起的嘴角。 那一世,你不就是仗着祖母的疼爱吗? 这一世,就要你们姑侄生隙,看你还能倚仗什么! “那这杨梅还吃不吃了?”金玉小心翼翼地问道,目光落在盘中的杨梅上舍不得移开。 “当然要吃了。”谢蓁笑道:“我那里倒是有冰,不过有些远,一来一回,想来冰要化掉不少。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掌笑道:“我想到了!” “蓁儿想到什么了?”金素云微笑着问道。 “四姐的院子离这里近,不如去四姐那里要些冰来吧!顺便也请四姐来,人多才热闹嘛!”谢蓁兴致勃勃道。 她这做客人的,倒拿出主人的架势来了。金玉不禁撇了撇嘴。 金素云却觉得很好,她不怕谢蓁随意,就怕谢蓁不随意。毕竟人只有和你相熟,才会在你面前随意。 “好好好。”她连声应道,又唤丫鬟,“快去请四小姐来。” 丫鬟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上,转身就要退出去。 谢蓁却又叫住了她,“慢着。” “六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丫鬟问道。 “你不能去。”谢蓁道。 不能去?丫鬟乍一听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禁愣了愣,她怎么就不能去了? 谢蓁已转向金玉道:“应该你去。” “我去?”金玉差点要跳起来,“怎么就要我去了?” 这么热的天,她做什么要走来走去? 谢蓁正色道:“自然是要你去了。方才你可是亲自去请我来的,现在你只叫一个丫鬟去请四姐,四姐一贯爱和我比,你说她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恼你?” 会,一定会。金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答案了。谢菲确实爱同谢蓁攀比,当初玩捉鬼游戏时,谢菲正是为了不在谢蓁面前掉面子,被她抓到后的执意还要再躲一会儿,因此才出的事。 想到这里,金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不想这件事了,晦气。 “既然这样,玉儿你就再走一遭吧!”金素云笑道。 “我……”金玉看着屋外的大太阳,怎么也迈不动脚。 谢蓁笑着上前推她道:“你快去吧!左右那冰不用你亲自扛着,累不到你!快去快回,我们也好快些吃杨梅。” 杨梅……金玉又看了眼桌上的杨梅,她一颗都还没吃呢!就被人使唤来使唤去了! “好,我去。” “我不去。” 谢菲慵懒地卧在榻上,脸上遮着一把绘着兰花的团扇,声音闷闷。 金玉不禁急道:“菲姐姐,蓁姐姐还在等着你呢,你怎么能不去?” “小六?”谢菲挑了挑眉,手指捏着扇柄将团扇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也在?” “是啊!”金玉点头,心想谢菲听到谢蓁在,一定会马上打起精神好好打扮一番,然后乖乖随自己去的。 “哦。” 金玉一怔,就这样?哦一声就算完了? 却见谢菲又移了移扇子,再次遮住了眼睛。 “你告诉她,想见我就自己来见我,不要借他人之口。”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去了?金玉瞪眼道:“菲姐姐,你不去吗?” 谢菲低嗯了一声,“你回去以后,替我像表姑姑赔个不是,就说我腰伤未愈,不便作陪。” 腰伤未愈?都养半年了还没好?说出去鬼才信呢!金玉轻哼一声,想了想,又道:“那冰?” “冰向银叶拿就好。”谢菲摆了摆手,“出去吧。” 出去……吧?金玉瞪大了眼,这打发叫花子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谢菲如今怎么变成这副臭德行了? 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气闷地转身离开。 裙摆沙沙,又有人进来,轻摇着扇子给卧在榻上的谢菲扇风。 谢菲仍用扇子遮着脸,看也不看进来的人是谁,只淡淡道:“她走了?” 银叶轻笑道:“走了,也不知六小姐要做什么好吃的,竟能把金小姐馋的亲自来讨冰。” 谢菲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沉默,银叶摇着扇子,心里有些不安,她怎么觉得小姐听完以后不怎么高兴啊?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心里正忐忑着,突听谢菲发出一声轻笑。 “只要她愿意,有什么做不到的?” 银叶吓了一跳,小姐这是在说谁呢? 她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谢菲却再不说话了。团扇遮着她的脸,银叶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鼻息浅浅,似乎已经睡着。 —————— ps:我们家女王大人说,我明天上架,所以今晚熬夜码字明天爆5更!后台状态一改我就更新,求正版订阅么么哒~ 第七十章 打脸(第一更, 求订阅!) 金素云看着迈进来的金玉,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她的身后。 “怎么不见四小姐?”她惊讶的挑了挑眉。 金玉撇了撇嘴,“菲姐姐说她腰伤未愈,不便作陪。” 腰伤未愈?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值得养半年?呸!这话鬼才信!不过是看不起她罢了!金素云想到这里心里就又些不悦,轻哼了一声道:“是我的不是了,四小姐身子金贵,哪里是我能请得动的?只是……” 她说着,伸手拍了拍谢蓁的手背,歉疚道:“扫了蓁儿你的兴致。” “不碍事。”谢蓁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一面吩咐丫鬟去取凿冰的工具,一面挽起了袖子。 她这架势,大有要亲自动手的样子。 这些小姐们平日里娇生惯养,想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事,觉得好玩吧?等真正开始凿冰了,恐怕甩手都来不及呢!丫鬟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却是不敢怠慢,动作麻利的去准备了。 金素云见谢蓁兴致勃勃,不像是在介怀谢菲托辞不来的样子,目光一闪,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微笑着催促丫鬟动作快一些,算是把谢菲不来一事揭了过去。 真不碍事?金玉心里有些不悦,怎么谢菲最近的脾气长了,这谢蓁的脾气倒收了?这时候不是该吵起来了吗? “还有一句话。”她转了转眼珠,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蓁正从丫鬟手里接过工具,闻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斜睨了她一眼。 “你是想让我请你说么?” 故意卖关子的金玉有些语塞。看吧!这谢蓁还是个不好说话的!怎么就不跟谢菲吵起来呢?怎么就不跟谢菲吵起来呢! “我说便是了。”她咬了咬牙,一副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是菲姐姐让我带一句话给蓁姐姐你。菲姐姐说‘你要是想见她。就自己去见她,不要找什么事做借口’。” 金玉说到这里,语气愤愤:“她这样说,让人听来好像蓁姐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谢蓁挑了挑眉,“她真这样说?” “是啊!”金玉用力点了点头,“我本不愿说的,只是越想越替蓁姐姐你觉得委屈。一时忍不住才说了。” 忍不住?谢蓁笑了笑。“我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什么反应?金玉愣了愣,小心试探道:“蓁姐姐,难道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谢蓁失笑。“四姐说的也没错。她不来见我,我去见她便是了。” 竟然不恼?金玉心里有些失望。 谢蓁已凿了些冰渣均匀地撒在了杨梅之上,之后又薄薄地撒了一层白糖。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照的盘子里紫红的杨梅闪着细碎的光。格外诱人。 金玉被这亮闪闪的光晃花了眼,脑子里空空。一时间也顾不上失望了。 “真好看。”她两眼发直,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拿,只是手还没碰到盘子,就被人拍开了。 “你急什么?”金素云瞪了她一眼。“蓁儿是客人,你怎么就只顾着自己,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一面说。一面拿过一支宝蓝色掐丝珐琅的果叉叉了一颗杨梅,递到了谢蓁嘴边。笑道:“蓁儿快先尝尝,辛苦了这么久,要多吃一些才是。” 谢蓁笑了笑,抬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果叉,却又递给了金玉。 金素云和金玉皆是一愣。 “我、我先吃吗?”金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些本就是送来给你们吃的。”谢蓁笑盈盈地拉过她的手,将果叉递进了她手里,“我那里还多着呢,父亲每日都让人买最新鲜的送到我那里,我哪里吃的完?大半都便宜了那些丫鬟们。你们要是喜欢吃,只管叫丫鬟们去我那里要。” 金素云身子一僵,这话怎么这么不顺耳? 金玉却没看到她沉下来的脸色,只欢喜道:“真的吗?” 谢蓁含笑点了点头。 出息!金素云气的直咬牙。 “对了!”谢蓁却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事似的,转头看向她道:“表姑姑你原是说要教我做点心的吧?” 做点心?哦,是了,这是她找谢蓁来的借口。 金素云点头笑道:“你瞧我,光顾着看你做什么冰镇杨梅,倒把这一桩事忘了。材料我都已经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做吧!等做好了,你带一盒回去,也让四表嫂尝一尝。” 最重要的是要四表哥尝一尝。 谢蓁却摇头道:“不了。” 金素云的笑脸僵住,“怎么了?” 谢蓁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四姐那里一趟,就不多留了。” “是吗?”金素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满的情绪,勉强笑道:“蓁儿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先去吧,点心我改日再教你好了。” “不必了。”谢蓁仍是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有些对不住表姑姑,但其实我对做点心并没有什么兴趣。” 金素云怔住,“可女儿家学些手艺总是要的。” 谢蓁笑道:“我们谢家的女儿不比寻常人家。平日里要读书习字,还要学女红,实在是没时间再学什么旁的手艺了。再者,我院子里也有手艺好的厨娘,哪里需要我亲自来做?” 不比寻常人家……手艺好的厨娘……这一字字、一句句岂非都是在打她的脸吗?金素云恨恨地攥紧了手。 谢蓁勾了勾嘴角,“当然,厨娘的手艺还是比不上表姑姑的。表姑姑若是做了点心,可以直接让人送去我那里。表姑姑不会觉得麻烦吧?” “不会,当然不会。”金素云笑道,心里却半点没有因为谢蓁的话高兴,反而对自己被拿来同一个厨娘作对比感到有些恼火。 “那就好。”谢蓁笑着微微施礼告辞。 金素云亲自送她到了院门口。 “姑姑,那我们现在要去做点心了吗?”金玉吐出一个果核,拉着金素云的手道。 “还做什么!”金素云看着她,就想起她方才对着杨梅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由气的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有时间怎么就不知道多看看书?总想着玩!当初就是你提议玩什么游戏,才害的谢菲受了伤!” 金玉脸色一白。 “我知道了。”她垂下头呐呐道:“我这就去看书,这就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且等(第二更,求订阅!) “小姐,你真要去见四小姐吗?” 从金素云那里出来后,楠儿看着慢悠悠走在前面的谢蓁,好奇道。 “这还有假不成?”谢蓁挑眉,斜睨了她一眼,“你当我说的是玩笑话?” 楠儿缩了缩脖子,讨好笑道:“楠儿不敢。只是以为这是您……” 为了从金表姑奶奶那里脱身才找的借口。她顿了顿,这以为之后的话也不是她能说的,说出来到底要得罪小姐。 “以为这是我为了从表姑姑那里脱身找的借口?”谢蓁见她欲言又止,便悠悠接口道:“我说的可对?” 对……简直和她想说的话一模一样。楠儿讪讪地点头,“因为小姐您不喜欢金小姐……” “你看出来了?”谢蓁挑眉。 有眼色的人都看出来了。楠儿心里默默道,却是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连你都看出来了。”谢蓁抬了抬下巴,若有所思。连楠儿都看出她不喜欢金玉,这可不好,关系太僵的话,金玉一出什么事,人想到的第一个就是她了,就像上次谢菲出事,祖母第一个就怀疑她一样。 看来以后要对金玉好一些了。谢蓁微微一笑。 “六小姐?” 银叶蹑手蹑脚地才从厢房里退出来,一转身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忙几步下了台阶,走到那人面前施了一礼。 “您怎么来了?”不是在金小姐处做小食吗?这最后一个问题,银叶只敢藏在心里问问,毕竟主子们的行踪不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能够过问的。 谢蓁却不答她,只笑眯眯地嗯了一声。轻声问道:“四姐睡了?” 银叶点头答是。 “我来的不巧。”谢蓁笑了笑,“那我便先回去了,等四姐醒了,你告诉她,就说我明天再来看她。” 银叶原以为她要吵醒谢菲才罢休,脑子里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却突然听她说要回去了。又惊又喜。忙点头满口答应。 脚步声远去,屋外又静了下来。 榻上的谢菲拿下盖在自己脸上的团扇,闲闲地翻了一个身。 “呵。” “四小姐又睡了?” 楠儿瞪着眼前一脸为难的银叶。气道:“昨日我们小姐不是让你告诉四小姐,她今日会来么?四小姐怎么就又睡下了?是不是你忘了说?” “不是啊!”银叶委屈道:“昨天小姐一醒来,我就向她禀报了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四小姐故意不等我们小姐吗?”楠儿轻哼道。 “当然不是了!”这话要是扣到她头上。那还了得?银叶吓了一跳,忙道:“想来是天气闷热。小姐有些乏,禁不住困小憩一下吧!而且……”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谢蓁,小声道:“六小姐只说今天要来。又没说具体什么时辰来,小姐总不能从早等到晚吧?” 还狡辩!楠儿气得不轻,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谢蓁打断了。 “无妨。”她笑道,径自坐在了廊下。“我且等等便是了。” “小姐!”楠儿跺了跺脚,有些不明白她如今怎么就这么迁就四小姐了,以前不是还说不喜欢四小姐吗? 谢蓁却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又对银叶道:“我这里有楠儿伺候,不用你了,你自去四姐身边等着吧,莫让她醒来找不到差遣的人。” 银叶喏喏应是,自转身回了厢房。 莲花漏下匮的水位渐渐增高,树上的蝉聒噪后又安静,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已经过了。 谢菲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姐,您醒了?”银叶惊喜道。 “嗯。”谢菲点了点头,支着身子就要坐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是申时了。”银叶伸手扶住她,又道:“六小姐未时就已经来了,现在还在廊下等着呢!” 谢菲的身子一僵,“你怎么不叫醒我?” 银叶讪讪道:“六小姐没说要叫醒您。” 况且她昨天已经说了六小姐今天要来,小姐她却还是去睡觉了,这难道不是有意要晾着六小姐吗?银叶心里暗暗嘀咕。 “那你怎么也不请人进来?这样热的天。”谢菲道。 这真不像是不关心的样子。银叶眼皮一跳,忙道:“我这就去。” 她说着,急急就要往外走。 “回来。”谢菲皱眉道。 “小姐?”银叶不解地看向她。 谢菲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紧,“左右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你且慢去,先过来为我梳头吧!” 小姐不是很担心六小姐吗?这会儿怎么又不急了?银叶脑中乱乱,只觉得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谢蓁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倚在榻上的美人。 “四姐。”她笑着施礼。 谢菲抬了抬手,轻哼一声道:“你找我是什么事?” “昨日金玉来请四姐,四姐说腰伤未愈,我今日自然是来探望四姐的。”谢蓁微微一笑,“却没想到四姐这样好眠,想来精神不错。” 谢菲双颊飞上一抹羞红,却是嘴硬地哼声道:“你如今一口一个四姐,倒是叫的顺口了。到底是长了一岁,不像过去那样没大没小了。” 她说的是以前谢蓁直呼她姓名的事。 谢蓁心领神会,只笑道:“四姐不也是。长了一岁,愈发的稳重持成了,倒和三姐有些像了。” 听她提起谢芳,谢菲的脸一沉,双手不禁握紧。 “我和姐姐是双生姐妹,有些相像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倒也是。”谢蓁点头,“我常听人说,双胞胎都是心有灵犀感情深厚的,看到四姐你,我更觉得这句话不假了。” 她在感情深厚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谢菲瞪大了眼睛,气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蓁失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四姐你这半年来总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对待我,难道不是因为三姐吗?” 谢菲一怔。 “你知道?”她惊讶道。 谢蓁挑眉冷哼一声,“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来问问清楚,你究竟是发的什么疯?腰伤了脑子也伤了不成?分不清是非黑白了吗?” 谢菲耳边嗡嗡。 这才是小六,凶巴巴的小六……(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且说(第三更!求订阅!) “谁、谁发疯了?你脑子才不好了。”谢菲结结巴巴道。 谢蓁轻哼一声,甩袖坐在了她对面的绣墩上。 “那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啊!你说着,我听着。你要说不好,我还骂你!” 谢菲下意识地就要扁嘴,只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委屈的神情顿时变得坚毅,嘴唇紧抿,脊背挺直。 “哼。”她哼声道:“错不在我,你凭什么骂我?” 哟呵,还真长脾气了。谢蓁眯了眯眼,“你这么说,是我有错了?” “自然是。”谢菲两只手紧握成拳,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伤我的人是姐姐了?” 否则当初怎么会问她那句话?怎么会问她“和三姐有关是不是”? “是。”谢蓁毫不迟疑地点头。 她这样干脆,谢菲反倒不知怎么答应了,只瞪着眼睛鼓着嘴巴不说话。 一向单纯的人装出凶狠的样子确实也挺不容易的。谢蓁叹了口气,徐徐道:“那日,就是在这里,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凶手是三姐的。也是在这里,被揭穿真面目的三姐恼羞成怒欲伤你我性命。如今,眨眼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不知道三姐在萧山可还好。” “怎么可能好?”谢菲摇了摇头,想起往日谢芳对她的好,鼻子有些泛酸,“萧山那地方哪里是人住的?活生生的人进去,到最后只剩一具白骨。” 谢蓁失笑,“人活一世,到最后不都是一具白骨?” “你还笑的出!”谢菲瞪了她一眼,“现在姐姐去萧山。你满意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谢蓁挑眉,“让她去萧山关禁闭是祖母的意思,是我有什么相干?” “还不是你?”谢菲猛地拔高了声音,尖声道:“你既然早知道三姐是伤我的人,为什么还故意在三姐面前引我说出那番话?为什么要激怒她?如果不是你逼她,她不会再伤害我的!也就不会被母亲当场撞见,更不会被祖母禁足萧山!” 谢蓁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 原来这半年来。四姐心里一直是怨她么?为了三姐禁足萧山而怨她? 何其荒唐! “呵。”谢蓁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她站起身,缓缓走到谢菲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榻上的谢菲。 “你……说完了么?” “什、什么?”谢菲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抬头看着她,却见她的眉眼淡淡,看不出喜怒。 “我说,你要说的话、为三姐抱屈的话。说完了么?” “说、说完了。”谢菲点了点头,声音轻如蚊呐。 “好。”谢蓁神色难辨的轻轻颔首。“你说完了,那换我来说。” “我且问你,三姐装神弄鬼的吓晕你,是我指使她的么?” “三姐用簪子刺伤你。是我逼她的么?” “三姐被揭穿后,不知悔改,还要杀你我灭口。是我教唆的么?” “是、是你逼她的!”前两个问题谢菲听来都有些讪讪,只最后一个问题。她找回了一点底气。 谢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同你说话时,并不知三姐躲在屏风后偷听,你如何能说我是有意激怒她的?” 如何能说?谢菲思绪纷乱如麻。 菲儿、菲儿。 我刺伤你后就后悔了。 我那时本是想给你赔罪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蓁儿同你说的话。 我越听越觉得难过,越觉得痛苦,一时间鬼迷心窍,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 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要不是蓁儿,要不是蓁儿故意在我面前说出那些话,我不会这样的。 谢芳离开谢府,被送去萧山那日,拉着她的手,说出的那些话犹自耳畔。 “要不是你!”谢菲红着眼,嘶声道:“要不是你!姐姐怎么会这样对我!” 谢蓁惊讶的挑了挑眉,旋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样说,是不是三姐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她这句问话,这副心里有数的模样,在谢菲看来就是她在心虚,不由得冷哼道:“你怕了?” “我怕?”谢蓁挑眉,“谢菲,我刚刚说错了,你不是脑子受伤了,你是根本没有脑子!” “我不管三姐同你说过什么,我只问你,当日若不是二伯母及时出现,你我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谢菲一愣,眼前闪过那日谢芳高握银簪,奋力刺下的画面。 会……死…… 她虽不愿认清这一点,但事实摆在眼前了。谢菲颓然地垂下头。 “还有,三姐被送去萧山,是她咎由自取!若是她能在祖母面前低头认错,祖母如何会忍心让她去萧山?她既然做出死不悔改的样子,又能怪的了谁?”谢蓁冷冷道。 怪的了谁?是啊,怪的了谁?姐姐自己犯下的错,能怪谁? 谢菲的眼里氲起一片水雾。 “可是,禁足萧山的惩罚到底太重了些,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姐姐回来了么?” “你希望她回来?”谢蓁挑眉,“哪怕她会伤害你?” “我想让姐姐回来。”谢菲抽泣道:“她虽然伤害过我,但更多时候,她对我很好。我不愿意她老死在萧山。” “既然如此……”谢蓁蹲下身,双手扶住了谢菲的膝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想要她回来,那你就要做出能说出祖母的事情来,哭有什么用?谢菲,有点儿出息。” 谢菲,有点儿出息…… 谢菲怔怔,眼前的人衣裙窸窣,站起来自行去了。 “小姐……”楠儿放下梳子,看着镜子里那张清秀面庞欲言又止。 “嗯?”谢蓁抬了抬眼。 “小姐您不恼吗?”楠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为何恼?”谢蓁似乎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 “今日四小姐说的那番话,您不在意吗?”楠儿想到下午在屋外听到的那番对话,只觉得胆战心惊又有些愤愤。 四小姐居然说,三小姐之所以会被禁足萧山,是小姐害的……这话怎么能说得?要是传出去,小姐该怎么办?难保不会被老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打发到萧山去!那自己这个做奴婢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哦。”谢蓁了然地点了点头,“你原来是在说这个。” 什么叫原来是在说这个?这副不以为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楠儿有些傻眼。 谢蓁抿了抿唇,微笑道:“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只当没听到吧!这样,对你比较好。” 这她自然懂,绝不可能随意乱说的。楠儿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那您真就一点都不生气?” “何必生气?”谢蓁笑了笑,“她若有为,我亦欢喜。” 谢家子弟若皆有成,当喜!(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不静 (第四更,求订阅!) “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黎氏放下手指,坐正了身子,皱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谢蓁揉了揉因为眼皮被撑得的太久而有些干涩的眼,嘻嘻笑道:“没做什么,从母亲这里回去后,就规规矩矩地在书房练字呢!” “练字?”黎氏显然不信她的话,又气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不由得哼声道:“你当我不跟在你身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练字是静心的事,你看看你,瞳仁赤红,显然是心不静,你还要瞒我?” 谢蓁吐了吐舌头,讨好地抱住她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母亲莫恼,我自有分寸的。” “你自有分寸?”黎氏板着脸,瞪了她一眼道:“我看你是不知轻重!你如今的处境危险,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谢蓁忙点头答应,“母亲,你说过的,我若不能压制寞蛇,则有朝一日,寞蛇破心而出,我药石无医。” “你既知道,还敢放任它?”黎氏气不打一处来,又高声唤道:“楠儿,进来!” 不明所以的楠儿听到传唤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急忙打帘进去了。 “你且说说,小姐这几日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是要考小姐的功课么?楠儿的眼珠子一转,忙叩头道:“回夫人的话,小姐这几日只在房里练字。” 真的就只是练字?黎氏狐疑的看了眼谢蓁。 谢蓁笑嘻嘻的回望着她,眼睛亮亮。 “除此之外呢?可曾见过什么人?”黎氏皱眉,又问道。 这……该怎么说?楠儿心里没了主意,只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瞟着谢蓁,要说实话吗? 谢蓁只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这是要说……还是不要说啊……楠儿心里没底,手心濡湿一片。 “到底见没见过?”黎氏面上已有几分不耐。 “见、见过。”楠儿缩了缩肩膀,慌忙地收回了视线,硬着头皮,结结巴巴道:“金小姐请过一次,小姐去了。” “金玉?”黎氏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旋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扬手让楠儿退下了。 抱着她胳膊的小姑娘依旧仰着头。一副乖巧的讨喜模样。 “你一向不喜欢金玉,怎么这次她请,你就去了?”黎氏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子。说道。 谢蓁忙“哎呦”一声,别过头,动作夸张地揉着自己的鼻子,“母亲。您真舍得,用的力一点也不小。” “还闹?”黎氏哪里看不出她是在做样子。不由得瞪了她一眼,但说话的语气到底是放轻了些,“金素云做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我也清楚的很,只你莫要替我操这心。管好你自己才是。” 谢蓁闻言撇了撇嘴,“我不替您急。您自己却又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我哪里能安心?” 黎氏失笑,“你啊!我不是不急,只是觉得不值得,她那样的小把戏,只要你父亲心里有数就好,哪里还需我出面做什么?” 也是。那一世,母亲血崩而死,父亲心灰意冷,若不是不忍心看她和谢珏姐弟俩年幼无母,又怎么会娶金素云?这一世,母亲安好,父亲疼惜母亲,金素云哪里能介入其中?是她胡乱操心了。 谢蓁莞尔一笑。 ———————————————————————————— “嬷嬷,向您打听件事。” 丫鬟在木兰小筑外探头探脑守了半日,终于见院子里走出了一个妇人,忙伸手拉住了,讨好地往她袖子里递了一角银子。 那嬷嬷捏了捏袖子,顿时眉开眼笑,和气道:“好说好说。” 她点着头,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丫鬟,“不过你是哪个院子里的?我怎么瞧得你眼生?” 丫鬟赔笑道:“奴婢是刚进府里的,还没有福气能在主子院子里服侍,所以才想来问问。” 是刚进府的啊!嬷嬷心里了然,想来是来问哪个主子和气,好讨份差事吧? “那你倒是问对人了。”嬷嬷昂首挺胸,笑的一脸得意,“这府里还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只管问吧!” 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呸,吹的吧?丫鬟心里啐了一声,面上却仍挂着讨好的笑,“那就有劳嬷嬷了。” “请问嬷嬷……”她说着,有些戒备地望了望周围,确保四周无人,这才小声道:“这四夫人脾气可好啊?” “好!”嬷嬷笑道:“我们夫人脾气那是府里少见的好,不过……” 她顿了顿,神情有些古怪,“不过,我们六小姐脾气就不怎么好了,你若在她面前当差可得警醒点,她要是不高兴,可是会打人的。” 会打人啊?看六小姐那日凿冰的动作干脆流畅,毫不拖泥带水的,说她会打人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丫鬟点头,又问道:“那四老爷呢?四老爷可在府里?” “老爷在外处理事务,这几日不在府中,大约三四日后才能回来。”嬷嬷算了算日子,道。 “三四日后啊?”丫鬟默默记下了,又状似不经意道:“那嬷嬷您可知道四老爷的喜恶?” 这话说出来,饶是被银子迷了心的妇人也不免起了疑,皱眉道:“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不好,到底还是冒进了。丫鬟心里叫了一声糟,忙讪笑道:“我不过是随便问一问罢了,问清楚了,就算我不能讨好四老爷,也能知道怎么不惹四老爷不悦不是?” 也是。妇人点了点头,不免高看了她一眼,倒是个伶俐丫鬟。 “得了。”她道:“我既得了你的银子,也就不同你打太极了。我们老爷饮食一向是由夫人亲自过问的,菜肴无一不精致,你就别想着在这上面讨巧了。” 四老爷的饮食是四夫人亲自过问的?难怪她们姑奶奶做的点心入不了四老爷的眼了。 “我们老爷好酒,酒量也好,若不是一等的好酒,根本醉不倒他。” 好酒?丫鬟心里一动。 “至于其他的,我们老爷也不是讲究的人,你若是在我们院子你当差,做好本分,想来不会惹到老爷的。”嬷嬷最后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丫鬟笑着点头附和,伸手拉着嬷嬷的手,又往她的袖子你递了一角银子,这才转身去了。 一个做丫鬟的居然这么有钱?递银子来时,眼都不眨一下,不会是假的吧?嬷嬷心头一跳,忙自袖子里掏出了那两角银子,挨个放在嘴里咬了咬。 真的真的! 她握着银子,忍不住咧着嘴笑。 真的就好,管这丫鬟哪里来的这些钱呢!如今都是她的了!哈哈! 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丫鬟听到笑声探出头来,见她正一个人站在树下自言自语,还不时发出笑声,顿时吓了一跳,忙缩了缩了脖子,想了想,又大着胆子,探头喊道: “宋嬷嬷,你在那儿乐什么呢?” 宋林氏闻言心里一惊。 “你个小蹄子,喊什么?”她气道,一面借着拍胸口的动作,将银子藏进了怀里。(未完待续。) ps:第五更会迟一点,但一定会赶来的,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七十四章 两厢(第五更,求订阅!) “她是这么说的?” 正做点心的金素云手上的动作一顿。 四老爷的饮食一向是四夫人亲自过问的,菜肴无一不精致,别想在这上面讨巧……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打她的脸。 “是,那嬷嬷是这么说的。”丫鬟见她面色不豫,怯怯地点了点头。 “还说什么了?”金素云问道。 丫鬟忙道:“那嬷嬷还说了,四老爷好酒。” “好酒?”金素云眯了眯眼,“点心入不了他的眼,原来是好酒。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又甩手丢开了手上的面团,拂下袖子,笑着迈出了厨房。 “姑奶奶……”丫鬟是金家跟来的,一向在金素云身边服侍,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古怪的样子,当下不由得心里发慌,不知如何是好。 金素云笑声戛然而止,她转过头看着丫鬟,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去,去买酒来!把临安城最好最烈的酒都买来!” 姑奶奶这是要做什么?买醉不成?丫鬟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忙低头自去了。 —————————————————————— “吁——” 一行人携着风尘在谢府前勒住了马。 为首身穿宝蓝色团花束腰直裰的男人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鞭丢给了身后的随从,一掀袍角,几步迈上台阶。 “四老爷回来了?” 门房恭敬地迎上前,弯腰行礼将人请了进去。 “老夫人那里早交代了小的,让四老爷回来后先去老夫人那里一趟。” 谢四老爷微微颔首,脚步不停。去的却是木兰小筑的方向。 “四老爷?”门房讶然,只当他是没听到自己的话,便要抬高声音再说一遍。 “得了。”谢四老爷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待会儿自会去给老夫人请安。” 知道了啊……门房低下头,讪笑一声,“奴才本分。四老爷莫怪。莫怪。” 谢四老爷轻嗯了一声,大步去了。 门房直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了口气。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推得一个踉跄。 “你傻呀?” 拿着马鞭的随从挤眉弄眼道:“四老爷这一趟去了大半个月,没滋没味的,这心里痒着呢!” 心里痒……门房愣了愣,他也是男人。顿时反应过来这痒的是什么了。 “有理有理。”他笑着点头道:“是我没眼色了。多谢小哥提醒,等我下了值。请小哥喝酒,还请小哥莫要嫌弃才是。” 门外的随从们闻言皆大笑起来。 “你要请他?可难咯!”其中一个道:“这小子在上京城跟着四老爷不知喝了多少好酒,现在嘴巴可刁着哩!” “呸。”拿马鞭的随从回过头,笑着啐他道:“依你这么说。我们临安城的歌舞伎你如今也瞧不上了?可别让我在红街逮到你小子!” “哎哟!”那人笑道:“上京城的女伎千金难买一夜,我看也不如何,抱起来说不定还不比红街的姑娘香哩!你这话说的。可别害我得罪了我们临安城的姑娘们!” “不过别说,上京城的女伎勾一勾手。就够你痒半个月的哩!” “哈哈!” 随从们又一阵混说混笑混热闹。 木兰小筑里此时也热闹的紧。 “父亲。” 谢蓁一面喊着一面迈进正房,只听房中人“哎呀”一声,旋即便是衣衫摩裟的声音。 黎氏飞快的从谢四老爷怀里挣出,只当做没事的样子,笑着招呼谢蓁道:“蓁儿快来。” 谢蓁看看母亲羞红的双颊,再看看父亲干笑的模样,嘴角翕翕,只觉得自己来的着实不是时候。 “蓁儿。”谢四老爷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俯身抱起女儿,将她按坐在自己膝上。 谢蓁苦着脸,身子绷紧。 怎么说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了,实在不习惯父亲这样亲昵的举动啊…… 忍着忍着……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收紧了手。 谢四老爷没发现她的异常,仍笑着将桌面上摆的一个大箱子拉近。 “蓁儿,你瞧。这是上京城里最好的珠花,我都给你买来了。”他一脸宠溺又自得,伸手拿起珠花在谢蓁发间比了比,“怎么样?喜不喜欢?” 谢蓁看着箱子里满满当当的珠钗,有些眼花。 “喜……欢……”她道。心里默默擦了一把汗。 “我就知道你喜欢!”谢四老爷哈哈笑了,又故意道:“我最疼蓁儿了,所以就只给蓁儿买,你母亲可没有。” 这话要真是八岁的谢蓁听到,指不定开心的蹦起来,然而现在的谢蓁身体里是个成人的灵魂。 “谢谢父亲。”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脆声道。 “就这样?”谢四老爷瞪着她,神情有些失望。 还要怎样?谢蓁亦瞪着眼。 “这里啊!”谢四老爷侧着半边脸,凑到她面前,一脸期待地暗示道。 谢蓁嘴角微微抖了抖。 “父亲……”她伸手指着谢四老爷脸上的一块红印,眨着眼睛无辜道:“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谢四老爷一怔,急忙抬头问黎氏道:“我脸上有什么?” 黎氏却掩着唇笑,颊上的红都飞到耳朵上去了。 “到底有什么呀!”谢四老爷急道:“我回来这么久了,你也不说。” 黎氏“噗嗤”一声,转身自梳妆台上拿起一面小靶镜,递给他。 “你自己看!”她笑道。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谢四老爷一面嘟哝一面接过,侧脸瞧了瞧。 英俊的脸上有一小块的红印,分明是黎氏的口脂。 白日求/欢不成,还留了印迹,还被女儿撞破了,还要女儿还少不知事……谢四老爷又羞又恼地丢开小靶镜,伸手在黎氏挺翘的臀上掐了一把。 “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你自己作的,怎么能怪我?”黎氏娇笑一声,扭身躲开了。 谢蓁僵坐在谢四老爷膝上,恨不得就此昏厥过去。 天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未完待续。) ps:第五更来的这么晚,真是对不起啊!刚刚才码完来着。嗯,求正版订阅求月票,晚安。 第七十五章 请酒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谢蓁心中默念此八字,闭着眼做犯困状。 黎氏果然推谢四老爷道:“行了,不同你混闹。蓁儿困了,你快放她下来,让她现在这里歇一觉。” “好啊你,还敢推我,看来我要好好振一振夫纲才是。”谢四老爷佯作生气,却是依言抱着谢蓁缓缓起身。 谢蓁心里直叫苦,只希望地上现在有个洞,好让她掩了耳朵躲进去。 谢四老爷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了牀前,又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 谢蓁感觉自己身下一片温软,忙做出熟睡的样子,伸手拉高被子躲了进去。 “这孩子睡觉的样子怎么这样难看?”谢四老爷哈哈道。 谢蓁在被子里睁开眼睛,嘴角抽抽。 “你笑这么大声做什么?”黎氏道:“仔细再吵醒了蓁儿。你去了一趟上京,回来怎么还一团孩气?父亲见你这样,不训你才怪。” 谢四老爷乃谢府第一闲人,每日只好酒垂钓,无所事事。为此,谢老太爷在家时没少训他。 “这回去,父亲还真没训我。” 谢四老爷撇撇嘴。 “真的?”黎氏挑了挑眉,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口脂。 “真的。”谢四老爷嘻嘻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都是你的功劳,我到了上京,给他老人家报了喜,他老人家添了一个孙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心怪我?” 他说着,又自怀里拿出一份信,“这是父亲给宝儿取得名字。他老人家为这名可是想了三天呢!害我在上京多耽搁了几日。” “你不想?”黎氏伸手接过信,一面拆开。一面斜了他一眼,“上京城的姑娘漂不漂亮?” “这说起来啊……”谢四老爷抚着下巴,一脸的意犹未尽。 黎氏的手一顿。 “如何?”她道。 谢四老爷伸手捏了捏黎氏的脸,笑道:“不如何,我眼里哪里看得见别人?” “你啊!”黎氏面上红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侧过身低头看信不再理他。 信上只有一字。笔迹苍劲。 “珏。珏?”黎氏轻声念道。 “是珏。”谢四老爷爽朗一笑。伸手自背后握住了黎氏的手,“宝儿这一代行王。珏,玉中之王。父亲这是对我们宝儿寄予厚望啊!” “嗯。”黎氏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想来是对宝儿他爹不抱希望了吧?” 谢四老爷瞪眼,又想搬出他振夫纲那一套说辞。 “好了好了,我错了。”黎氏笑着推他道:“你快换身衣服去母亲那里吧!” “哼。”谢四老爷轻哼一声。拉着她一起去了净房,“罚你亲自来服侍我。”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谢蓁自被子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周围,见屋里没人,这才掀了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桌旁。 桌面上压着一张纸。纸上是她毫不陌生的笔迹。 “珏。” 谢蓁伸手在纸上临摹,眼角弯弯。 珏。 谢珏。 好啊! —————————————— “你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行事还这样轻浮?” 金老夫人看着眼前垂首站着的四子。想到方才下人回禀“四老爷先回了木兰小筑”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管是不是真有错。顺着母亲说话总没错。 谢四老爷心里一个激灵,一脸沉痛道:“儿子知错了。” 金老夫人噎了噎,有些心烦气躁地挥手赶人。 “去去去。你也就知道嘴上说说。” 谢四老爷嘻嘻笑着退下了。 “就是被那黎氏勾的。” 帘子放下,屋里老夫人同金嬷嬷说话的声音再听不见。 谢四老爷脚下一顿,旋即摇着头无声一笑。 你们要都看到了她的好,我才要糟了。 青檐白墙,柳絮纷飞。 谢四老爷背着手悠然前行。 空气里似乎飘来了一阵酒香。 谢四老爷惊讶地停住脚,吸了吸鼻子,循香走到了一座院子前。 “梨香院。不是梨香却是酒香。”他晃了晃头,饶有兴致地问道:“这院子是谁在住?” 跟在身后的小厮听问,笑着凑上前道:“回老爷,这是金表姑奶奶的院子。” “哦。素云啊。”谢四老爷点了点头,又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回去吧。” 有好酒而不入门?小厮惊讶地看着谢四老爷回转。 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谢四老爷转头看去,就见屋里出来了一个丫鬟。 “四老爷?”丫鬟惊讶道。 谢四老爷含笑颔首。 那丫鬟却转身对屋里喊道:“姑奶奶,四老爷来看你了。” 这话说的……谢四老爷黑了脸。 屋里已走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来。 她一头乌发在脑后松松绾了一个髻,衣裳轻/薄,袖子高挽,露出一截藕臂。 “表哥。”金素云一脸惊喜,旋即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似的,忙将袖子放下,垂头娇羞道:“让表哥看笑话了。” “无妨。”谢四老爷笑了笑,“你既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说着,施礼便要走。 “不打扰不打扰。”一旁的丫鬟急忙道。 谢四老爷的脚步生生顿住。 “小艺。”金素云高声制止她,又拿眼睛瞟着谢四老爷,模样又羞又恼。 小艺低头讪讪笑,“姑奶奶,接下来的事,奴婢来做就好,您歇歇吧!” “你要做就做,喊什么?”金素云瞪了她一眼,“你这样,表哥还以为我……以为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掩面欲泣。 谢四老爷有些头疼,只好道:“我没有别的心思,素云莫要多想了。” “那……”金素云抬起头,露出一双水气迷离的眼睛,柔声道:“既如此,表哥何不进来坐坐?喝杯水酒也好啊!” “这……”谢四老爷犹豫道:“天色不早了,我明日再来吧!” “表哥莫要拿话哄我。”金素云红着脸道:“不过一杯水酒而已,表哥难道还怕表嫂吃味?” 这话听来,谢四老爷想走再不能够,只好摇头苦笑着迈进院子。 小厮忙要跟上,谢四老爷却是回头喝住了他。 “你跟来作甚?” 小厮怔了怔。 “你回院子,向夫人通禀一声,就说我迟些回去。”谢四老爷低声吩咐道。 金表姑奶奶没说错,老爷就是惧内嘛!小厮心里暗笑,忙应声去了。(未完待续。) ps:今天只一更了,容我先缓缓,一号开始两更,么么哒~ 第七十六章 醉事 木兰小筑里的丫鬟正在摆饭,听到小厮的禀报,都停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其中一个丫鬟大着胆子道:“这碗筷……” 黎氏笑了笑,“摆两副吧,老爷回来,再添一副就是了。” 丫鬟们松了口气,忙摆好了两副碗筷匆匆退下了。 “母亲……”谢蓁忍不住道。 “吃饭。”黎氏笑着打断她,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荔枝肉。 还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谢蓁心里郁郁,闷闷低头咬肉,往日酸甜可口的荔枝肉,现在吃来却是味同嚼蜡。 父亲虽然疼爱母亲,但金素云一向手段肮脏,若是使什么诡计,父亲不慎中招可怎么好? “母亲。”谢蓁拍下筷子,起身道:“我去找父亲回来。” 黎氏失笑,“吃你的便是,寻他做什么?他又不没有脚,自己走不回来。” “可是金……”谢蓁急道。 黎氏笑着将她按坐在椅子上,“放心吧!我前儿才同你说的,不要操这闲心。” 这怎么能说是闲操心?谢蓁瞪眼,看黎氏一脸坚持,只好闷闷地坐着扒饭。 “夫人。”慈姑在屋外禀道:“小少爷不肯好好吃奶,乳娘没法子,想请夫人过去看看。” “我知道了。”黎氏点了点头,叮嘱了谢蓁一句“好好吃饭”便起身向外走。 谢蓁待她走后,却是一拍筷子就往外跑。 守在屋外的楠儿惊呼道:“小姐!” 谢蓁头也不回道:“母亲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吃饱了,现在去找四姐玩了。” 吃饱了?楠儿回头看了眼碗里满满的一碗饭,顿时苦了脸。她就算这么说,夫人也不会信啊! 谢蓁却已跑远了。 楠儿咬了咬牙,抬脚就追,“小姐,您等等奴婢啊!” 天色沉沉,梨香院已关了门。 谢蓁咬着指甲在门前转了一刻,楠儿头都晕了。 “小姐。您歇歇吧!” “歇什么?”谢蓁瞪眼道:“我歇下去。天就该亮了!” “可您在这等着,也没用啊!”楠儿无奈道。 “怎么没用?”谢蓁哼道:“我就在这等着,看那金氏能做什么!” 金氏……现在是连情面都不顾了么?楠儿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院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谢蓁忙侧耳贴着门仔细听。 “表哥,你喝多了。”有女声道:“怪我,应该劝劝你的。” 金素云。 谢蓁暗暗咬牙。 “不怪你。是这酒……酒好。”谢四老爷打了酒嗝。 “是是是。”金素云面上笑成了一朵花,伸手扶着他道:“你既喜欢这酒。不如今晚就在这歇息了,明日醒来再喝。” “好好好。”谢四老爷已醉的迷糊了,只听说还有酒喝,忙不迭地点头。 糊涂啊!谢蓁急得抬手就要打门。却听院里谢四老爷话锋一转。 “不在这歇息。回去,回去,明日再来喝。”谢四老爷推开金素云。脚步踉跄地向外晃去。 明日再来?当她这里是红街么?金素云咬牙,忙跟上几步道:“你看你都醉成这样了。” 醉酒的人最不喜欢听人说自己醉了。谢四老爷梗着脖子道:“我没……没醉。能走。” “好好好。”金素云附和地笑道:“没醉没醉,不如再喝一些啊!” 她话音刚落,就听院门被人敲得砰砰响。 谁这么该死?金素云不满地对小艺使了个眼色。 小艺会意地点了点头,高声道:“谁啊!” “是……奴婢是四房的人,我们老爷还没回去,想问是不是还在表姑奶奶这里。”门外的人颤声道。 听来人声音年轻,小艺哪里放在眼里,只故作惊讶道:“四老爷喝过酒就走了啊!现在难道还没回去吗?我们都睡下了,也不知道啊!” “小姐……她说,她睡下了。”楠儿缩了缩肩膀,回过头对谢蓁道。 “她说你就信?”谢蓁瞪眼,伸手推开她,“罢了罢了,我自己来。” 楠儿忙捂着耳朵退开了。小姐自己来,还指不定要喊多大声呢! “人呢?走了么?”小艺没听到回应,有些不耐烦地哼道:“四房里的人怎么这么没规矩,走了也不打个招呼。” 且让你得意。谢蓁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撩裙摆,抬纤足。 踹门。 砰的一声巨响,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谢四老爷更是跌了一跤。 “哪个作死的?”金素云气得直哆嗦,抬脚就要去开门,想想又顿住脚,使眼色道:“小艺,你去。” 我去?这门指不定什么时候倒下来呢!小艺心里叫苦,却又不敢说不去,只好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挪步去了。 砰——又是一声巨响。 “姑奶奶。”小艺才迈出两步,现下倒退了三步,“门不结实……” 金素云瞪了她一眼,还没说什么,就听一个人抢先开口了。 “胡说。”谢四老爷支起身子,一手撑着地,一手晃悠悠地指着小艺和金素云,“谢府的宅院哪里有不结实的?当初我……我亲自监的工,你懂个屁!” 屁是开口音,谢四老爷唾沫横飞。 谢蓁不知院里是何情况,犹自踹门。 楠儿已看傻了眼。 “小姐……” “要么帮忙,要么别吵。”谢蓁哼道。 帮忙,她自然是不敢的。楠儿缩着脖子,识相地选择了后者。 谢蓁也不管她,只清了清嗓子。 “父亲啊!”她哭道:“你怎么还不回去?弟弟哭着不肯吃奶啊!” 金素云脸色一变。 谢四老爷一脸茫然地晃着头道:“好奇怪,怎么有人找父亲找到这里来了?” 还好醉的深。金素云松了口气,忙伸手去搀她,笑道:“想来是找错的。” “父亲啊!你怎么还不出来?谢珏,谢珏找父亲啊!” 门外的哭声还在继续。 谢珏,谢珏是谁?金素云咬牙。 谢四老爷却是一个机灵,酒醒了大半。 “宝儿?”他一把推开金素云,摇晃着朝院门走去,“宝儿来了?” 金素云没提防他这一下,顿时跌倒在地,小艺忙伸手去扶,扶起来后,再想去拦谢四老爷已是来不及了。 谢四老爷站在门后,伸手推门,门不动。 “哦,关门了啊?”他眼里有几道门柱子的重影。 “别晃。”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拂去面前的重影,手一阵摸索,终于是摸上的柱子,“回去晚了,乐瑶要生气的。” 他蛮横地用力丢开柱子,正要拉门,门却自己开了,正打在他身上。 “哎哟。”谢四老爷呼痛一声,向后外去。 谢蓁正收回脚,瞪着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谢四老爷。 真不巧…… 她嘴角翕翕,余光瞥见惊呆了的金素云,忙抬袖作势一抹眼睛,干嚎着扑了上去。 “父亲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是非 “嘶。” 谢四老爷倒抽了一口凉气,伸手按住身边人的手。 “乐瑶。”他苦着脸道:“你轻点,轻点啊。” 黎氏轻哼一声,抽回手,将帕子甩到他脸上。 “我轻不了,要不请你表妹来?”她说着,起身就要走。 谢四老爷要起身拦腰抱住了,“重些好,重些好,不用力揉好不快。” 谢蓁进来时,正见了这一幕。 天也!她抬手捂着眼睛,下意识地就要转身。 谢四老爷正担心黎氏生气,抬头就看见闯进来的谢蓁,心里一喜,忙招呼道:“蓁儿快来。” 谢蓁只好近前去了。 谢四老爷拉着她的手,笑道:“蓁儿好大力气啊!” 他指了指额头道:“一脚就让父亲这里多了个包。”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黎氏的神情,又笑着对谢蓁竖了一个拇指道:“踢的漂亮。” 黎氏抿了抿嘴,忙拿帕子掩住了。 谢蓁哪里看不出父亲这是再讨母亲欢心,便故作严肃地板着脸道:“父亲错了。” “啊?”谢四老爷没想到她会不配合自己,顿时有些傻眼。 谢蓁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止踢了一脚,我踢了很多脚。” 谢四老爷一愣,旋即失笑,“是是是,父亲错了。我的蓁儿真棒!” 他又拿胳膊肘撞了撞黎氏,“蓁儿她娘教导的好!” 黎氏的脸再也板不下去了,笑着道:“莫要说我,可不是我教她踹人家门的。” 谢蓁赖在她身上嘻嘻笑。 屋子里笑语喧阗。 昌禧院里却是一阵哭声。 “哭什么?”金老夫人气道。 金素云拿帕子擦着眼泪,抽噎道:“姑姑替我做主啊。我什么都没做,那六小姐一来就踹门。” “你什么都没做?”金老夫人冷哼一声,“我说你前个儿怎么把金玉送到我这儿来了,原来是在琢磨这些下作事呢!” 金素云心里一跳,“姑姑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还在我面前装糊涂?”金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我且问你。你无事请子严去你那里喝什么酒?” “我……”金素云脸色红白交替。 金老夫人见她如此不禁叹了口气。“你啊!也是糊涂,我们金家的女儿怎么能做这等**份的事?” **份?金素云心里冷哼一声,她现在有什么身份?不过是寄住在谢府的表姑奶奶罢了!她不为自己谋划。难道还有旁人为她着想不成? 她心里正腹诽着,又听金老夫人道:“罢了。我原不该让你来,你收拾收拾,择日回家去吧!你若有个意外。我可没脸见你父亲。” 好啊!好啊!当初让她来,现在觉得她没用了就想把她赶回去?金素云恨恨地绞着帕子。你老夫人没脸,难道她就有脸了?这样回去,家里的嫂嫂姐妹们指不定怎么笑她呢! “姑姑!”金素云的眼泪又出来了。 她跪行几步,拉着金老夫人的裙角。哭道:“您如今身子不好,我怎么能不在你膝下尽孝啊!” “呸!”金老夫人气骂了一声,俯身去打她的手。“我身子好的很,再说了。你留在我这里尽孝做什么?回去孝顺你父母才是真的。” “姑姑,姑姑。”金素云却是凭她怎么打都不松手。 堂堂一位金家小姐,在谢府里也便人尊着喊一声表姑奶奶的,如今这样成什么样子? 金嬷嬷有些看不过眼,忙打圆场道:“老夫人,我看素云小姐真没有别的意思,又是一片孝心,还是留她在府里再住一段时间吧!” “你懂什么?又想来做好人!”金老夫人哼道:“她再住,再住个一年半载又有什么用?子严对那黎氏如何,你还不知道?” 如何?也不如何嘛!昨夜谢蓁要是没来,她和表哥早就成了!还至于在这里哭? 金素云暗自翻了个白眼,却又做出一副失意的样子。 “姑姑,我真的没有旁的心思,您若一定认为我是想拆散表哥表嫂,我唯有、唯有一死,自证清白了。”她说着,转身就往柱子上撞去。 “素云小姐!”金嬷嬷惊呼一声,忙抱着拦住了她,“莫要做傻事啊!” “出息,出息!”金老夫人气得不行,只骂道:“春兰,你别拦着。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 老东西!真要逼死她不成? 金素云一咬牙,哭着挣扎道:“金嬷嬷,别拦我,让我去!” “诶呦!” 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 好嘛,丢人丢到外人面前了。金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愤愤地转过头,不再看这糟心的场面也不看进门的柳氏。 “这是怎么一回事?”柳氏快步上前,拉住了金素云的手,“好妹妹,你做什么寻死觅活的?” 金素云见她来了,再闹下去怕是不好收场,只顺势拉住了柳氏的手,哭道:“三表嫂。” 她只是哭,却不说是什么回事。 柳氏哪里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关心道:“好妹妹,你莫要哭,有什么委屈只管对我说。” 金素云哭着点了点头。 “你理她作甚?”金老夫人哼道:“仔细不要耽误了你的事。” “母亲放心。”柳氏笑道:“媳妇心里有分寸。正是要同母亲商量过几日上香的事。” 听她们要说正事,金素云自然不好再留着,只抽噎着告退。 金老夫人现下正烦着她,看也不看她,挥手让她去了。 金素云又施礼谢过了金嬷嬷和柳氏,这才慢慢去了。 柳氏看着她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男人都留不住,还好意思在人前哭? “上香的事,你安排就好。”金老夫人道。 柳氏忙回过神来,笑道:“是。我已让人去和普雨寺的住持打过招呼了,是想问问母亲,介时要不要添一盏长明灯。” 添一盏,是给两岁的谢珏。 金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口道:“添两盏吧。” 给那小猴儿也添一盏。 “两盏?”柳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好不好。”金老夫人自觉得有些不妥,只给那个猴儿点,倒是让人觉得她偏疼那猴儿似的。金老夫人想了想,又道:“都添了吧!给小辈们都点一盏。” 这要花不少钱的。柳氏眼珠子一转,弯了眉眼。 花的多,她捞的也多。 “好。”她应道。(未完待续。) ps:嗯,今起两更。以后没有意外的话,第一更会在早上十点,第二更会在晚上七点。或者你们觉得什么时间更新更好,可以留评告诉我。(文末的话,不收费) 第七十八章 搬弄 柳氏打着小扇,摇摇地进了木兰小筑。 “三夫人好。” 院里的丫鬟恭声道。 “好好好。”柳氏心情不错,一团和气的笑着,径自去了正房。 “乐瑶。” 正在做绣活的黎氏闻声忙将绣篮收了起来。 柳氏已迈了进来。 “藏什么呢?”她笑道。 “给珏儿做点小玩意罢了。”黎氏笑着请她坐了,又亲自去给她倒茶。 “我看看。”柳氏搁下扇子,在绣篮里翻了翻。 面上几团彩线,底下藏着一个香囊,香囊上面绣着两只小鸭子。 “哎哟。”柳氏笑岔了气,“人家都绣鸳鸯,你绣鸭子,真是心灵手巧、心灵手巧。” 黎氏自小在山里长大,族里哪里有人正经教她针线?就这一点绣工还是她嫁到谢家后自己琢磨的。现下听柳氏打趣她,不禁红了脸,伸手夺下香囊,仍藏到绣篮里,又将绣篮拿的远远地,这才嗔道:“三嫂难得来一趟,一来就拿我打趣。” 柳氏拿起扇子给她扇风,笑道:“莫生气莫生气,我不笑就是了。” 她既如此,黎氏自然也不好再生气了,只问道:“府上事忙,三嫂怎么有空来?” 柳氏闲闲地摇着扇子道:“忙不忙不就是那些事?做习惯了也没什么,我总不能日日挂在事情上吧?” 她话虽这样说,面上得意的表情却是掩不住。 “再者,母亲体恤我,亲自将玧哥儿带在身边教养,我倒是愈发闲了。” 黎氏笑着点头没说话。 “不过……”柳氏睨了她一眼。作势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今早起来,头又疼的厉害。” “头疼?”黎氏不疑有他,只伸手道:“三嫂伸手来,我给你看看。” 自古巫医不分家,巫罗娘娘灵山采药普度众生,她虽比不得巫罗娘娘。但小病小痛还是会看的。 柳氏不过是寻个话头。哪里是真的头疼,闻言只“哎哟”一声,笑道:“乐瑶。你不能多个心眼,这样轻易被人唬了去,难保以后吃亏。” 这话说的……黎氏沉下脸。 “三嫂。”她道:“你头疼想来不是因为别的,是听得太多了。” 柳氏笑道:“不是我听得多。是这府里话传得快。” 黎氏沉着脸不做声。 “我怕你生了心结,好心好意的想来开解你。你要是不领情便罢了,摆这脸色做什么?”柳氏见她面色不豫,脸上有些挂不住,起身欲走。 这府里能来和自己说话也就她一个了。这要再得罪了,可怎么得了?黎氏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她。 “姐姐莫走。是我不对。”黎氏柔闷道。 柳氏顺势便又坐了下来,看着她打着扇子摇了摇头。 “不是我说你性子软弱。”她啧啧道:“这样的事你也真能忍。” “左右想做姨娘。在母亲那好好求就是了,使那样肮脏的手段算什么?”她继续道:“你不知道,我方才去母亲那,还见她跪着喊委屈呢!” “她委屈什么?”黎氏有些气闷。 柳氏就怕她不生气,又将事实夸大了说:“我在那听了好一阵,就听她哭什么小六儿不分青红皂白就踹坏了她的院门,欺负她不是谢家的人。我呸。” 她啐道:“这话我听着都来气,小六儿一个孩子没事会和她过不去?就算这门真是小六儿踹坏的,她金素云还知道她自己不是谢家的人呢!小六儿踹的也是谢家的门,和她有什么关系?只要小六儿高兴,多踹坏几面,我这个做伯母的也还是搭的起的。” 黎氏皱了皱眉,“三嫂爱护她,可也不能这样娇惯她。” 呸,她说了这么多话,怎么你就捡了最后一句来听?这是重点吗?柳氏心里暗骂一声,却道:“不打紧,我们谢府的孩子金贵,经得起。” 她说着,话锋一转,“还有更气的。” “你知道她后来又说什么?” “啧,我说出来都替她没脸!” “她哭着要寻死,说什么母亲要是不答应她嫁给四弟,她也不活了。” “啧啧啧,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还有人寻死觅活的要给人做小呢!我呸!” “那也不一定。母亲要是疼爱她,指不定还抬了她做平妻。”黎氏淡淡道。 “就是……”柳氏顺口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不由得瞪着眼睛吃惊道:“你说什么傻话呢?她都欺到你头上了,这样你还不恼?” 黎氏笑着给她添茶。 “三嫂,我恼。不过,我恼也没用啊!母亲那……” 她笑着摇了摇头。 柳氏心里了然,是说母亲不待见她吧?就说怎么不争呢!原来是没底气。 “母亲多公正的人。”她安抚地拍了拍黎氏的手背,“心里有谱着呢!你以为金素云要死要活的就能得逞了?门都没有!” “我进去的时候,母亲还一脸不高兴呢!说要打发她家去。也亏她好意思再求着留下来。” “是么?”黎氏挑了挑眉。 柳氏点头道:“难道我还唬你不成?母亲这是气她丢了金家的面子呢!” “她走了后,母亲还说了,等过几日上香,要给珏哥儿点一盏长明灯。大约真是高兴,又说要给小辈们都点一盏,我们家玧哥儿可是托了珏哥儿的福啊!”柳氏笑道:“母亲这可是真看重你了。” 听她这样说,黎氏既惊讶又欢喜。 “哪里。玧哥儿得母亲亲自教养,才是最得母亲看重的。”她含笑说道。 这话柳氏自然受用。 妯娌俩又笑着话了些家常,见日头偏西,柳氏才起身告辞。 “要我说……”她压低声音在黎氏耳边道:“这事你多少也要放在心上。如今你一双儿女,小六儿再过几年就要说个婆家了,别让这样的人再搅得你们四房不清净。” 她说完,看着黎氏凝重的脸色,满意地摇着扇走了。 黎氏叹了口气,又自去找了绣篮出来。 “是啊,蓁儿过几年就要说婆家了。她那副身体可怎么办?”黎氏失神地挑着线,喃喃自语道。(未完待续。) ps:今日两更完毕。嗯,还是求一求正版订阅。 第七十九章 赔罪 “气死我了!” 梨香院里,金素云“砰”地砸碎了一个花瓶。 小艺缩着脖子,悄悄地挪远了些。 “你躲什么?”金素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眼瞅着这屋里也没剩几件像样的摆件了,到底是断了再砸东西的念头,愤愤地坐在了椅子上。 小艺忙赔着笑上前给她倒茶。 “姑奶奶您消消气,消消气。” 金素云啐了她一口,“消气?你知不知道现在这府里怎么说我?” 小艺讪笑两声不敢回答。 “还有那个老太婆!越老越糊涂了!居然还想赶我回家!做梦!”金素云越骂越气,竟是脱口而出直呼金老夫人为老太婆。 小艺吓了一跳,不由得庆幸周围没有旁人在。 “姑奶奶,你这话可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要是传出去,那可不得了。不管怎么说,您在这谢府里除了老夫人之外再没别人能帮你了。”她小声道。 “这还用得着你告诉我?”金素云瞪着她道:“我要不是顾虑这个,早和那老太婆撕破脸了!” “老太婆虽然老糊涂了,但到底还有些用处。现在四表哥躲着我,谢蓁那个死丫头又和我过不去,我要想进四房,还得要那老太婆做主。”金素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原先愤愤不满的情绪到底是平静了下来。 “只是,听老夫人的口风,这事也不简单。”小艺小心翼翼道:“主要还是四老爷。不过四老爷对四夫人……” 金素云一记眼风扫过来,小艺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金素云斜睨着她,冷笑一声。 “那个死女人用些狐/媚手段讨四表哥喜欢又能怎么样?难道老太婆也吃她那一套?别妄想了,老太婆最讨厌她了。四表哥夹在她们两个中间左右为难,如今她是刚生了一个儿子,四表哥怜惜她,但时间久了,四表哥也会厌倦的,男人啊,哪里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者。夫妻恩情怎比的过养育之恩?老太婆只要不死。总有一天占上风的。” “姑奶奶英明。”小艺点头奉承道。 金素云冷哼一声,拿帕子揩了揩嘴角。 “你啊,要学的还多着呢!”她站起身道:“去。帮我把面揉了。” 小艺愣了愣。揉面?姑奶奶难道还想要给四老爷做小食不成? 她犹在发呆,金素云又回头瞪了她一眼,“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啊!” 姑奶奶这脾气……小艺不敢再问,自跟去厨房打下手不提。 金素云做的却是饺子。在蒸笼里铺了几片荷叶,蒸了一屉饺子。又拿个食盒装了,叫小艺送去昌禧院。 “你送去给老夫人,就说是我给她老人家赔罪了。”她吩咐道。 小艺这才知道这盘饺子是要讨金老夫人喜欢的,忙应声去了。 金素云却又叫住了她。 “姑奶奶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小艺赔笑道。 金素云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心似的。 “你再告诉老夫人,说我做错了事,这几日没脸再见她老人家了。自己禁足一个月。” 自己禁足一个月?这可狠了。小艺吃惊不小。 “姑奶奶,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话要真说了。可就改不了了。” “别废话了,快去。”金素云烦躁地挥手赶她。 小艺缩着肩膀快步去了。 “考虑考虑。”金素云看着她转出院子的身影,空声啐了一口,“这叫以退为进,你懂个屁!” “关自己一个月禁闭?” 金老夫人闻言,再看那盘饺子也没了胃口。 “她这是又闹什么?”她轻哼一声,搁下了筷子。 小艺面上讪讪,只好硬着头皮把金素云交代的话说了。 “姑奶奶说,出了这档子事,她没脸见您老人家了。” “现在倒知道没脸了?说要撞死那会儿怎么就那么豁得出?”金老夫人想起那时的场面,心里就窝火,金家的脸都丢尽了! 小艺不敢接话,只垂着头装聋作哑。 金嬷嬷忙唤昌禧院里专管饮食的杜梨进来伺候,让小艺带着食盒回去。 “你也劝劝你们姑奶奶。”她趁金老夫人不注意,轻声交代道:“老夫人心里还是疼着她的。过几日老夫人要去普雨寺上香,你让姑奶奶抄几份经书,赶在上香之前送过来,我再在老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也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小艺点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再三谢过了金嬷嬷,自回去复命了。 金老夫人不知金嬷嬷同小艺交代了什么,见她走了,这会儿食欲都没了。杜梨再三劝了,她也是吃不下,干脆起身去了小佛堂。 上了香,烟雾缭缭。 金老夫人闻着小佛堂里檀香味,沉沉叹了口气。 素云过去是个知书达理的,怎么如今变得这样?早上那行径,和市集屠夫的媳妇有什么两样? 当初还想让子严娶她,现在看来,真娶进来了话,这谢家还指不定怎么乱呢! 她想着,渐渐地脑袋昏昏。 到底是上了年纪,不过是静坐了一小会儿,金老夫人已经犯了困。 “老夫人。”金嬷嬷轻声唤道:“不如,您去歇歇吧?” 金老夫人却是一摆手,“玧哥儿还没来么?” 这半年来,谢玧按规矩来给金老夫人晨昏定省,金老夫人再考他的功课。 “还没有。想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金嬷嬷笑道。 金老夫人点了点头。 正说着,宝绿打起帘子来禀。 “老夫人,玧三爷来了。” “哎哟,才说的就来了。”金嬷嬷笑着伸手虚扶着金老夫人出了小佛堂。 屋里却不止谢玧一个人。 身穿月白色圆领袍的谢玧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粉色襦裙的娇俏少女,少女抬头望着他,一脸的讨好和崇拜。 金老夫人不禁沉下了脸。 谢玧正有些不耐,见金老夫人出来了,忙上前一步,将少女甩在了身后,施礼道:“祖母。” 金老夫人微微点头,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其后的少女身上。 “金玉。”她沉声唤道。 金玉讪讪道:“姑姥姥。” 自谢菲一事后,她在金老夫人面前就是这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金老夫人越发觉得看不惯她,只冷声道:“你难道没有事做么?总跟着玧哥儿做什么?” 金玉缩了缩脖子。 “没有跟着玧哥哥,是刚好碰上的。”她小声道。 “刚好?是你来我这后,日日都刚好?”金老夫人才不信她。 少女心思就是你以为你藏的很好,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了。 金玉被金老夫人说破,面上便是一红,只低头道:“原也不是我有意来打扰姑姥姥的,是姑姑说有事。” 她不提起金素云还好,一提又将金老夫人的怒气撩拨起了。 “你这样就是她给教的!现在好了,她自请关一个月的禁闭,左右也没什么事了,你今日便搬回去同她作伴吧!” “啊?”金玉傻眼了,姑姑怎么就惹姑姥姥生气了?现在还连累了她。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无猜(求订阅!) 金老夫人既发了话,金玉自然不敢违抗,只闷闷地回了厢房收拾衣服。 金嬷嬷特意吩咐宝绿陪着,说是“不能让玉小姐自己提包袱”,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让宝绿盯着金玉,让金玉快些收拾了回梨香院,莫要再惹金老夫人不快。 金玉收拾好了,就来同金老夫人告辞,又一脸不舍地望着谢玧道:“玧哥哥,那我便回去了。你要是得了闲,千万去梨香院找我玩。” 金老夫人沉着的脸色更加难看。 谢玧笑容温润谦和。 “自然。”他点头道。 金玉被他的笑晃花的眼,也不怎么在意金老夫人的脸色,乐颠颠地回去了。 出息出息!金老夫人心里冷哼一声,看着回过身的谢玧道:“你莫要理她,功课要紧,岂能耽于玩乐?” 谢玧笑着点头应是。 金老夫人便像往常一样问了他的功课,又让他把写好的文章给她看。 “字写不错。”金老夫人揭过一张纸,继续看下一张,微微点头。 “不过好看罢了。”谢玧笑道:“哪里有祖父写的那样气势。” 他谦虚的态度让金老夫人很是满意。 “你祖父这辈子都在拿笔,写的好有什么奇怪?你如今的年纪,能写的出这样好看的字已是难得了。”她含笑道。 谢玧微微一笑。 金老夫人低头继续看文章。 “好。近来是有长进了。”她再次点头道:“文章也写的不错,就是不够大气,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别整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 谢玧的笑脸微僵。嘴角翕翕,“是……孙儿知道了。” 金老夫人看出他情绪不高,便又笑道:“不要急,写文章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谢玧点头谢过了金老夫人的教诲,见天色不早,便施礼告辞了。 说完一场话,金老夫人的心情好了许多。金嬷嬷瞧着她的脸色。忙让杜梨进来摆饭。金老夫人果然比往日多喝了一碗汤。 “玧三爷真是聪慧。” 饭后,金嬷嬷亲自捧了痰盂服侍老夫人漱口,一面顺着老夫人的心意笑道。 “那是自然。”金老夫人拿帕子揩去嘴角的水渍。悠悠道:“聪慧是我们谢家给他的好底子。不过,他进步的这样快,也是他刻苦。” 金嬷嬷自然是笑着应是。 殊不知她们口中既聪慧又刻苦的玧三爷,此时正在园子里丢石头打水漂。 “阿蓁。”他扬眉笑道:“你猜我这次能打几个?” 谢蓁正坐在亭子里纳凉。闻言摇头道:“这哪里是说的准的事?我才不猜。” “哎呀!你怎么这么无趣,就猜一个嘛!没准你能猜对呢!” 谢玧缠着她。又要拉着她下亭子。 谢蓁没奈何,只好起身和他一起站在了荷花池边。 谢玧兴致勃勃地抬手做投状。 “阿蓁,快猜。” 谢蓁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到底是不想扫了他的兴。眼珠一转,竖起一根手指。 “我猜只一个。”她坏笑道。 “这么小瞧我?”谢玧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姿势却微微一变。接着手腕用力,将石头投了出去。 石头在水面上发出“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然后便无声地沉了下去。 “居然真就一个……”谢玧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谢蓁,“阿蓁真厉害,又赢了我一次。” 谢蓁嘻嘻笑。 “三哥。”她踮着脚,伸手拍了拍谢玧的肩,得意道:“我都说了,我比你聪明。” 这小丫头,让着你呢!还臭美。 谢玧忍不住咧着嘴角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 “是是是。”他伸手揉了揉谢蓁的脑袋,笑道:“我们阿蓁最聪明了。字写的好,文章也作的好。还不是一般的好,是连祖母看过都觉得好的好。” 谢蓁正伸手拂去他的手,闻言不禁瞪大眼睛一脸惊喜地转向他道:“祖母看过了?” 谢玧含笑点了点头。 “祖母夸你字写的很好看。” “才不是夸我。”谢蓁嘟着嘴,一本正经地挑他话里的错,“是夸你呢!” 谢玧摇头笑道:“不是夸我,是夸字呢!字是你写的,当然是夸你。” “哎呀!”谢蓁弯着眉眼笑着推他道:“是夸我是夸我,还不许我谦虚下?你烦死了!” 谢玧哈哈大笑。 “不过……”他忍住笑,拿拳头抵着唇轻咳一声道:“祖母也说了,文章虽好,却是不够大气,别总整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 “所以阿蓁……”他伸手搭上谢蓁的肩,摇头晃脑道:“文章之路慢慢其修远兮,你还要上下求索啊!” 谢蓁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拿胳膊肘向后撞了撞他。 “你想的美。”谢蓁哼道:“这次是你说看账本误了时辰,我才替你作一篇的,以后才不帮你作,你自己慢慢上下求索吧!” “别啊!”谢玧顾不上疼,忙道:“阿蓁,你知道我最不耐烦读书的。你就帮帮我,好歹应付一下祖母啊!” “不要。”谢蓁态度坚决的摇头。 “阿蓁,好阿蓁。”谢玧再三求了。 谢蓁瞪着他,下意识地脱口道:“你不读书,难道还想做生意不成?” 话音刚落,谢玧的眼睛就亮了。 谢蓁暗暗咬了咬舌尖,后悔不该说这话。 谢玧却兴奋地点头道:“是啊!我就打算以后做生意。天下生意几多,生意人几多,岂不有趣。” 果然,还是那个立志做遍天下生意的三哥啊……谢蓁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轻叹了口气。 这叹息虽轻,落在谢玧心上却有千斤重,他高兴之情顿散,担忧道:“阿蓁,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做生意么?你想到时我赚了银子,阿蓁你喜欢什么就能买什么,你出嫁时,我再给你添十抬二十抬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让你婆婆把你当财神爷一样供着。这样不好么?” “呸。”谢蓁失笑,“谁要被人当财神爷供着吃香火?” 谢玧见她露出笑脸,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三哥……”谢蓁见他一脸轻松的模样,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玧笑道。 “三哥……你真的不做生意好不好?”谢蓁看着他,小心翼翼道。 谢玧一怔。 不做生意……不做生意…… 好不好…… 好不好…… “三哥。”谢蓁又唤了一声,目露忧色。 谢玧突然笑了。 他伸手揽过谢蓁,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口,“好啊。” 骗人,你的心明明在说不好不好。谢蓁鼻子一酸,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谢玧惊讶地低头看她。 “我都答应你了,你怎么还哭?” “才没哭!”谢蓁抬袖遮住脸,嘴硬道:“没有没有!” 这丫头。谢玧勾了勾嘴角,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丫头啊!”他悠悠叹道。(未完待续。) ps:两小无猜什么的,好甜!嘤嘤嘤~既然这么甜,那我求票求收藏求全订求打赏,你们应该不会拒绝我吧?(眨眼睛~) 第八十一章 出发 待到去普雨寺上香的日子,不过卯时一刻,小艺果然捧着一本手抄的《楞严经》跪在了昌禧院里。 金老夫人正倚在牀头和金嬷嬷说话,就听宝绿在屋外禀道: “老夫人,金表姑奶奶身边的丫鬟来了。” 金老夫人面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 “这一大早的,又来做什么?”她轻哼一声,坐直了身子,张开手由金嬷嬷服侍着穿衣。 石板坚硬,小艺才跪了一刻钟膝盖处便酸痛不已,偷眼瞟了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便悄悄地矮了身子,原本跪直的姿势变成了跪坐。 “宝巾打水来,杜梨传早膳。”金嬷嬷隔着窗棂唤道。 廊下的两个丫鬟脆声答应了一声,各自去了。 小艺见状便知金老夫人要出来了,忙又跪直了身子,不敢懈怠,终于是在两刻钟后见到了一身素色的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正吃着茶,神情淡淡。 小艺恭敬地请了安,金老夫人却是连眼都不抬一下,就好像是屋里没她这个人似的。 小艺面上讪讪。 “你这么早来给老夫人请安,可是素云小姐吩咐了什么?”金嬷嬷冲她使了个眼色。 小艺会意,忙跪行两步,抬高了手上捧着的经书。 “老夫人,我们姑奶奶听说您今日要是普雨寺上香,连熬了几夜抄了一本经书,特让我来请老夫人一并带去,奉于佛前。姑奶奶说,不求别的,只求菩萨保佑老夫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她恭声道。 “长命百岁?”金老夫人冷笑一声,“只要她不做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艺心里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忙垂下头。 “哎哟。”金嬷嬷只当没听到这话,笑着上前接过了经书,粗粗看了一遍,嘴上啧啧称道:“素云小姐的字真是工整。” 她说着。又将经书递到了老夫人面前。笑道:“您老也看看?” 金老夫人瞥了一眼,淡淡道:“这字,也就只能称得上工整了。金家请的女先生也是临安城有名的。她学的那么些年,写的字还不如玧哥儿的。” 金嬷嬷笑道:“字还是其次,心意最重要嘛!” 金老夫人轻轻磕了磕茶盖,打断她的话道:“做戏的话有嘴巴的人都会说。有什么稀奇?” 她说着,目光一转。又落到了小艺身上。 “你们姑奶奶若真是有心,她自己怎么不来?”她挑眉冷声道。 小艺身子一颤,像是十分畏惧似的,俯身叩头道:“老夫人明鉴。我们姑奶奶真是一片诚心。只是她前儿才说的要自禁足一个月,又怕老夫人还生她的气,今日是断不敢来的。” “她还真要禁足一个月?”金老夫人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做给谁看,和谁过不去呢!” 小艺不敢回这话。只将头垂地更低。 往日老夫人对姑奶奶也是极好的,怎么如今两个人之间的间隙这么深了?她又想起金素云那日一口一个“老太婆”,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金老夫人只当她是吓得。 “行了。”她不耐地摆了摆手,“你回去告诉她,要真是知错了,就收拾收拾和我一道去上香。躲一个月算怎么回事?怕府里的人忘了她做过的事?没的让人笑话。” 这是不打算再追究姑奶奶了?小艺心里一喜。 “还不替你姑奶奶谢过老夫人?”金嬷嬷含笑提醒道。 小艺忙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金老夫人扬手让她去了。 原是定的辰时出发去普雨寺,但因金素云来的迟,谢府的轿子直等到辰时三刻才上路。 “呸。她脸皮还真是厚。” 坐在轿子里的柳氏放下轿帘,空口啐了一声,那一头金素云正被小艺扶着坐进轿子。 同柳氏坐一顶轿子的黎氏只笑了笑。 “你还笑的出来。”柳氏瞪了她一眼,“她做了那样没羞没臊的事,玩儿似的禁了几天足,母亲就不追究她了,可见她的手段。” “三嫂莫恼。”黎氏柔声道:“我注意些便是了。” 柳氏恨其不争地摇了摇头,别过脸,嘴角一撇。 注意?防的了一时,防的了一世么?到底是棉花脾性,难怪一直不得母亲喜欢。 “弟弟们和金玉都不能来,我还以为你也来不了了呢!” 另一顶轿子里,谢菲的神情既惊奇又高兴。 倚着手肘闭目养神的谢蓁闻言抬了抬眼睛,含笑道:“怎么?不怪我了?” 是说前阵子,谢菲为谢芳禁足萧山之事埋怨她。 谢菲面上发烧,眼睛不敢看她。 “为什这么问?”谢蓁突然道。 谢菲“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谢蓁只好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觉得我来不了?” 哦,原来是在问这个。 谢菲莫名松了口气,忙道:“我听说你踹坏了梨香院的院门,还以为祖母会气得把你禁足,罚你抄书呢!” “罚我做什么?”谢蓁道:“错又不在我。” “我知道我知道。”谢菲讨好地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我还听说了,是金表姑……咳,是她想把四叔灌醉,好行那……咳……总之我觉得你踹的对!” 她又怕在谢蓁面前称呼金素云,又不好意思说出太私密的话,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的。 谢蓁觉得有些好笑,“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那些丫鬟们也是,什么话都敢在你面前说,也不怕带坏你。” “她们不是故意要说给我听的,是我恰好撞见……哎呀,正说你呢,又扯这些做什么?”谢菲红着脸道。 “我还要说什么?”谢蓁不解道。 谢菲愣了愣,“你没什么想说的?” “是啊!”谢蓁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没做错,祖母也没罚我,这不都挺好的吗?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都挺好的……可是,小六以前和她有许多话聊的,虽然她们大多数都是在斗嘴,但也很热闹很好玩的,怎么今日……到底是还在生她的气吧? 谢菲心里又不安又难过,闷闷地转过头,一刻后,又转了回来,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握紧了手。 “小六,我因为姐姐猜疑你,是我的不对,你……莫要生我气了。”她语气生硬地别扭道。 谢蓁正掀着窗帘的一角,看热闹的街道。 “果然是不同……”她呐呐道。 “什么不同?”谢菲紧张地问道。 是说关系不复从前了么?她都道歉了,小六难道还不愿意和她好? 谢蓁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你哭什么?” 谢菲吸着鼻子,抽噎道:“那你说,怎么就不同了。” “不是……”谢蓁哭笑不得,“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临安城的变化……哎呀,反正我没生你气。” “真的?”谢菲眼睛一亮。 “真的真的。”谢蓁点头,将自己的手帕塞进她的手里,“快擦擦吧。待会下了轿,长辈们见你这样子,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 “你哪里有本事欺负我?”谢菲噗嗤一声笑了,鼻子里喷出一个气泡。 狭小的空间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良久—— “小六。”谢菲哭丧着脸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归元 普雨寺就在临安城外,谢府的轿子抬过山门,稳稳停在了大门口。 普雨寺的住持释善大师早得了信,带着几位师弟亲自在门口迎接。 跟在轿旁的丫鬟忙打起轿帘,扶她们的主子下来。 金老夫人等人自和大师傅们见礼。 “小六。”谢菲附在谢蓁耳边,轻声道:“我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异样吧?” 谢蓁认真看了她一眼。 “看不出。”她道。 谢菲松了口气,面上绽开一丝微笑,脊背也挺得更直。 “这里就是普雨寺?好气派啊!” 走在前面的妇人里发出一声惊叹。 谢蓁抬眼望去,就见金素云站在一道影壁前合不拢嘴。 “归、元。” 金素云抬着头一字一顿缓缓念道。 “姑姑。”她啧啧赞叹两声,转头对金老夫人道:“这两字都洒了金粉,这要花我们谢家多少银子啊?” 她话音刚落,谢府的几位夫人面上都有些古怪。 柳氏轻咳了一声,拿帕子掩住了嘴。 “你听听,成她家了。”她用手臂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黎氏,小声道。 金素云也觉察出自己的失言,面上有些难堪。 “哎哟。”二夫人秦氏笑着解围道:“素云这话错了,这两个字不是我们谢家捐的,乃是御笔。” “御笔?”金素云吓了一跳,“原来是御笔,怪不得这样威严。” 她说着,像是害怕剐蹭了这两个字似的,向后退了一步。又挽着秦氏的手,笑道:“我不是临安城的人,有许多事情不知道,二表嫂可要给我好好讲一讲才是。” 秦氏笑着点头,携着她跟在了金老夫人身后。 谢菲拉着谢蓁,故意走的慢,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你看她刚刚那副样子。就像没见过银子似的。”她撇嘴道。 自从谢菲知道金素云做的事后。心里就很有些看不起金素云,现在更是时时拿金素云取笑,生怕谢蓁不知道她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那两个字确实有气势。不怪她惊叹。”谢蓁笑道。 “才不是。”谢菲哼道:“你没听到,她第一句话说的是‘要花多少银子’,等知道是御笔后,才说字有气势的。” 她看着走在前头说说笑笑的金素云。神情很是不屑,想了想。忙又补充道: “对了,我母亲和她说话,不过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你莫要误会。” 谢蓁失笑。这种我和一个人不好。我身边的人也不许和这个人好的想法真是孩子气。 “我不会误会的。”她笑道:“你也不要在二伯母面前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谢菲满口答应。 谢蓁笑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归、元。 归元啊。 超出生灭界,还归于本元。 她是知道金粉御笔归元二字的由来的。 大晋四年间。景帝【注1】在位,朝中刘相一派专权。景帝为此特别开设了科举考试,广纳天下贤良,好平衡朝中势力。皇榜张出,各地书生惊喜之余纷纷准备考试事宜,考院试、入秋闱、经春试,层层考核,终于有十人脱颖而出,参考景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一番对答后,录取者有三,第一甲乃临安人士方仲远,得赐进士及第,第二甲汉江人士苏炀,得赐进士出身,第三甲沂州人士陶参,得赐同进士出身。三甲戴红绸骑骏马环上京城行,游行结束后入宫赴御宴。宴席上,官员们谈笑喧阗,却有个宫女失手打破杯盏,刘相一派又以此为由大呼不吉,景帝一怒之下,命侍卫将宫女拖下去打死,为的是要震慑刘相等人。没想到,席上居然有一人挺身劝谏,正是新科状元方仲远。 原来这方仲远自小被寺院收留,日日听寺里和尚念佛,心性慈悲,不忍见宫女因小事丧命,故出言阻止,宁舍状元身份也要保宫女性命。景帝见状便想以此测试他的才能,特命百官出三道难题,若方仲远三题全中,则饶宫女性命,若三题有一题不中,则剥夺其状元之身,当场杖杀宫女。 百官商讨后,果然奉上三道难题,第一令解字,第二令七步作诗,方仲远面不改色对答如流。 第三张纸上却是空白一片,满堂嘘声,方仲远便知是百官有心刁难。想到同僚如此,纵然今夜三题全中,日后共事也未必能同心,顿时悲从中来,为官的心思也淡了。 “身为上等,心比豺狼。某这身状元袍,脱之不足惜。但人命关天,岂能不惜?如此无情,真是寒心。” 方仲远摇头仰天长叹,自脱了状元袍,摘了滴粉缕金花,只着素白中衣,堂前三拜。第一拜天,自责不能造福百姓;第二拜景帝,自请除功名;第三拜宫女,欲救却不得。 “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注2】皆空,皆空。” 方仲远披头散发,大笑离席,出宫,隔日便启程回临安城,后又拜入普雨寺,剃度为僧。 景帝感念他真性情,遂赐御笔归元二字。 思及此,谢蓁心里郁郁。 身为上等,心比豺狼。世人不皆是如此?但又能有几个方仲远呢? 突然一张脸放大在她眼前。 谢蓁吓了一跳,身子不禁向后一仰。 却是谢菲。 “小六,你在想什么呢?”她疑惑道。 谢蓁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没想什么。” 谢菲只以为她是在为金素云的事不高兴。 “我就知道你嘴上不在意,心里却膈应。”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谢蓁的肩,宽慰道:“没有关系,你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聊以纾解。” 她这是好意。谢蓁含笑点头谢过了。 说话间,已到了主殿前,走在前面的金老夫人等人已停下脚步。 谢菲浑然不觉,犹自拉着谢蓁说个不停。 金老夫人面上一沉,视线不悦地扫过她们。 佛门清净之地。谢蓁见金老夫人看来,忙拉了拉谢菲的袖子,摇头暗示她不要再说话,又拉着她站在了黎氏身后。 金老夫人目光一闪,微微颔首。(未完待续。) ps:【注1】:景帝为晏铭之皇祖父。 【注2】:“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出自《楞严经》。意指万法归一,机缘不一,方便于人的门道很多,但实质只有一个“五蕴皆空”。 另:文中有关科举事宜,介绍并不详细,又为了配合情节有小改动。若是有注重历史和细节的亲,觉得我描写不当可指出,我当修改。 (章节感言不计入收费) 第八十三章 敬香 普雨寺香火鼎盛,阳光下,烟雾缭缭檀香中,寺庙愈发恢弘大气,庄重威严。 在这里,人们都会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金老夫人正色缓慢地、稳重地步上台阶,迈入主殿,谢家的女眷亦整容跟上。 待敬了香,女眷们依次奉上了手抄的经书,柳氏依金老夫人的吩咐捐了三千两的香油钱,又给小辈们一人点了一盏长明灯,就连被禁足萧山的谢芳也有。 谢蓁来之前没听说金老夫人要给他们点长明灯,现在见了不免有些吃惊,那一世可没有这样的事,这是不是说明这一世祖母心里还是十分疼爱他们这些小辈的呢? 这是好事。谢蓁弯了眉眼。 谢菲正觉得无聊,余光里便见谢蓁翘着嘴角笑。 笑什么?谢菲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生气。 一个人偷着笑算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拿胳膊撞了撞谢蓁。 谢蓁皱了皱眉,递过一记疑惑的眼神。 “待会儿和我说。”谢菲嘴唇无声的开合。 怎么说?说什么?谢蓁哭笑不得地摇头。 谢菲只当她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顿时气得直瞪眼,还欲再说什么,手臂却被母亲秦氏轻轻拍了下。 原来是释善大师的师弟释能师傅来引她们去偏殿喝茶。 谢菲瞪了谢蓁一眼,急急上前一步挽了秦氏的手,轻哼一声腰身一扭,就把谢蓁甩在了身后。 想也知道这是在同她赌气。谢蓁微微一笑,很识相地没有紧跟上去。 普雨寺里奉的茶与别处不同,乃是寺里的师傅们亲自从寺后竹林里采摘竹叶制作而成的竹叶茶。 竹叶茶色淡。气味清香,滋味却苦。 谢菲贪香饮了一大口,却是苦的吞不下去,含了片刻到底是又偷偷吐了回去。 谢蓁眼里闪动着笑意,转头轻声吩咐了楠儿一句,楠儿点头去了。 谢菲狐疑的目光飘过来。 谢蓁微笑着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谢菲心里还在为方才的事闹别扭。只耸了耸鼻子。转过头故意不看她。 当着众人的面,谢蓁自然不能依着私下的做派——伸手揪谢菲出去。 “怎么了?”坐在谢蓁身边的黎氏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间的互动,遂压低了声音不解地问道。 谢蓁心里一动。只垂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来时喝多了水……”她小声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羞于启齿。黎氏心里会意。 “你且等一等,我同你祖母说一声,就带你去找净房。”她柔声道。 谢蓁不过是拿内急做借口。哪里能让母亲跟去,忙拉着她的袖子。拦下了。 “不用母亲带我去的。”她委婉道:“我自己去就好。您在这里陪祖母说话吧!” 婆婆一向冷待她,哪里会有什么话同她说?黎氏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我陪你去吧!你祖母有人陪着。” “这怎么行?”谢蓁急道,眼神往凑在金老夫人面前殷勤伺候的金素云身上扫了扫,“有人就等着钻这个空子呢!” 黎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抿了抿唇。 “我知道了。”她微微颔首,又不禁担忧道:“可你知道净房在哪里吗?” 谢蓁忙请她放心,“我已经让楠儿先去找了。” 黎氏向她身后一探。果然不见楠儿。 “那你便去吧!你祖母这里我来说。”她点了点头,又轻声叮嘱道:“只是佛门重地。不比在家,且你又身怀寞蛇,更要处处小心,切记上了净房后就快快回来,莫要胡乱走动,免得冲撞了神佛。” 谢蓁点头答应,见其他人都在和金老夫人说话没有注意她,忙起身悄悄出去了。 谢菲猛地跳下椅子。 “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秦氏嗔道。 “我、我……”谢菲因见谢蓁出去,情急之下要追才做出那么大反应,当下面对母亲的嗔怪,支支吾吾也不知找什么借口才好。 金老夫人目光一扫,才发现谢蓁不在屋里了。 “蓁姐儿去那儿了?”她看着黎氏问道。 黎氏起身,缓缓一礼,“是我落了东西在轿子里,蓁儿孝心帮我取去了。” 金老夫人不疑有他,微微点头,却又忍不住怪道:“你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丫鬟去取就是了,让她一个孩子在寺里乱跑什么?” 言语中隐隐有维护谢蓁之意。 黎氏不免有些惊讶,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是点头道:“母亲教训是。” 金老夫人便不再多说什么,视线又落在了谢菲身上。 “菲姐儿,你又闹什么?” “我……”谢菲心里正焦急,只差没跳脚了,哪里招架的住询问? “还不快给祖母陪不是?”秦氏也急了,伸手就去抓谢菲的肩膀。 谢菲却像一只泥鳅似的滑开了。 “我去帮小六。”她跳起来就往外跑,眨眼就转出了偏殿。 秦氏又气又无奈。 “菲儿和蓁儿一向亲厚。”她对着一脸不悦的金老夫人勉强笑道。 谢菲提着裙摆,跑下台阶,视线所及之处却不见谢蓁的人影。 “只耽搁了那么一小会儿工夫,怎么人就不见了?”她顿住了脚步,神情又焦急又懊恼。 “你不是不要出来么?现在又跟着我做什么?”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同时护栏下转出一个人影。 谢菲的眼睛一亮,原本涌到嘴边的尖叫顿时变成了一声惊呼。 “小六!” 谢蓁吓了一跳,忙伸手抵着唇,示意她小声一些。 “莫要吵到别人。”她轻声道。 谢菲忙点头捂住了嘴巴。 “可你怎么还在这里?四婶婶不是说你去帮她取东西了么?”她不解道。 谢蓁便知这是黎氏为她找的借口了。 “我让楠儿去了。”她随意道。 正说着,楠儿果然抓着一件物什跑了过来。 “小姐!”见到站在台阶前的谢蓁,她忍不住惊喜地喊道。 谢蓁扶额。她怎么就忘了叮嘱楠儿小声些? 谢菲已好奇地凑了过来。 “是什么?快让我看看。” 楠儿却不敢就让她看,只拿眼去瞧谢蓁的反应。 谢蓁微微颔首。 楠儿便松开了手,将手里紧攥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谢菲兴奋地屏住了呼吸,仔细看时却是一条扎成团的手帕。 “啊……”她失望道:“原来只是一条帕子啊!还搞得这么神秘。” 谢蓁微微一笑,伸手将帕子解开。 一阵果脯的清香传来。 谢菲瞪大了眼,“这是……唔!” 谢蓁拈起一颗蜜枣塞进了她微张的嘴里,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好吃!谢菲眼睛晶亮,飞快地嚼着蜜枣。 “四婶婶、就是、让你取这个?”她鼓着嘴含含糊糊道:“没想到四婶婶也爱吃这些零嘴。” 谢蓁嘴角翕翕,“才不是。” “那怎么?”谢菲一面问,一面伸手又往嘴里塞了颗蜜枣。 “是我喝不来刚刚那茶,母亲特让我去拿蜜饯含着的。”她随口道。 “哦哦。”谢菲点头,又忍不住羡慕道:“四婶婶对你真好。” 谢蓁笑了笑。 谢菲却又想到什么,跺脚道:“不对啊!” 谢蓁挑眉看向她。 谢菲瞪着她道:“什么喝不来?你明明就没喝啊!” “你说!你是不是就是想吃蜜饯所以故意骗四婶婶的?” ……谢蓁无语凝噎,转身就走。 谢菲却缠上来,不停追问是不是。 谢蓁气得直磨牙,转身自楠儿手里夺过包着蜜饯的帕子,随手就塞进了谢菲的嘴里。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未完待续。) ps:写到最后,突然想到一句话,“你嘴巴里全是细菌!”,哈哈哈,我是小公主~ 第八十四章 得见 转过大雄宝殿殿前月台须弥座的狮身人面青石浮雕,谢蓁却是不往偏殿去,反而脚步不停地又转过殿后廊的古婆罗门教青石柱。 殿里诵经声阵阵,谢菲心里有些害怕,只缩了缩肩膀,快步跟上谢蓁。 “小六,你怎么不回偏殿?”她问道。 谢蓁脚下缓了缓,看着她道:“你自己知道回偏殿的路吗?” “我知道啊!”谢菲下意识道地点头,旋即恍然,“哦,原来你是不记得路了?” 这个发现让她十分兴奋。 “你早说嘛!”她得意地拍了拍胸脯道:“让姐姐带你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蓁啼笑皆非。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谢菲嘟着嘴道。 谢蓁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知道回去的路,那你就自己先回去吧!我再走走。” 原来是她会错了意。谢菲面上讪讪,却很坚定地摇头道:“不要!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谢蓁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谢菲仍紧跟着她,楠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再下了台阶,道路两旁古榕参天,显得有些阴森。 谢菲手心里沁出冷汗,忍不住抱紧了谢蓁的胳膊。 “小六,你说走走,到底要走到哪里啊!”她颤声道:“这里怪恐怖的。我们还是回去吧!都出来这么久了,四婶婶她们也要担心了。” 谢蓁“嗯”了一声,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走到哪里?快到了快到了。她的眼睛亮亮。 那一世,她被禁足后宫,因此有了大把的空暇。于是日日与书为伴,晏铭在这一点上倒是不曾亏待她,因见她好读书,便四处搜罗书籍搬到凤安宫与她解闷。 归元二字的典故便是她从一本书上看来的,那本书上另有一段话。 “方仲远舍功名,归乡回寺剃度为僧,法号臻善。臻善大师晚年性情孤僻。不与弟子住。独居榕尽处。大晋三十七年,坐化。” 大晋三十七年。 而现在是大晋三十五年! 也就是说,臻善大师此时还活着! 活着!独居榕尽处! 那一世她活到了大晋四十八年。才知道臻善大师的事迹,然大师已逝,她再无缘得见大师,自是遗憾不已。谁曾想。谁曾想? 谁曾想她这一世竟能成行! 上天厚待她啊! 谢蓁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谢菲却是快要哭出来了。 “小六……”她拖着哭腔唤道:“不要走了嘛!” 谢蓁心里有些不忍。 “四姐,不然我让楠儿先陪你回去吧!”她劝道。 谢菲下意识又要说出和她共进退的话。但见周围环境阴森可怖,这话到底是死死卡在了她喉咙里。 “你也一起回去吧!”她哀声求道。 谢蓁笑着摇头,“我再走走。” “那我、那我……”谢菲咬着唇,始终下不定主意。 “要走就快走!哪里有那么多废话?扰我清净。” 阴暗处里响起一声冷哼。 谢菲尖叫一声。整个人紧紧地贴着谢蓁,吓得花容失色。 “谁?谁啊?”她哭道。 “我啊!”一个干瘪的男声道。 “扑通”一声,楠儿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谢菲又发出一声尖叫声。 谢蓁头皮炸起。伸手安抚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明人不做暗事,躲在暗处算什么正人君子?”她皱着眉。目光暗暗扫视四周,沉声说道。 没有没有,那人躲在哪里? 她突然想到了谢芳。 头顶。 她缓缓抬头,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古榕茂盛,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一张枯树皮一样皱巴巴的脸从树叶上探出来,他的眼睛白仁多,青仁少,此时正盯着她们看。 是人?是鬼?谢蓁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也没有丝毫惊慌,面上更是毫无表情。 “正人君子?”他木然道:“什么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虎狼之心!” 道貌岸然,虎狼之心…… 身为上等,心比豺狼…… 谢蓁脑子灵光一闪,失声唤道:“臻善大师!” “哦?”那人的面上似乎流露出一丝讶色。 谢蓁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毕竟他还是一张皱巴巴的臭脸。 “你是臻善大师。”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那人沉默片刻,突然做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 “臻善大师是谁?”他问道。 “臻善大师是……”谢蓁直视着他,微微一勾嘴角,“方仲远。” 树上的人身子猛地一颤,竟从树枝上直直跌了下来。 “死人了!” 正听他们说话,偷眼看他的谢菲吓得使劲闭眼睛,将头埋在谢蓁肩上。 却听身边的谢蓁“嘶”的抽气声。 看吧!果然是死了吧? 谢菲哭丧着脸,大着胆子转过头,那张枯树皮一样的脸正瞪着眼看着她。 没死?还是又活了? 鬼啊! 谢菲承受不住这刺激,到底是眼一闭,晕了过去。 谢蓁嘴角轻抽,半年里被人吓晕了两次,谢菲还真挺倒霉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吃力地将谢菲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抬眼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老人。 “您把她们都吓晕了。”她埋怨道。 老人瞪着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不说话,显然方才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也是。谢蓁理解地点了点头,年纪这么大的老人还要施展贴地飞行这样高难度的武功真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没听说臻善大师还是武林高手啊?她摇了摇头。 老人见她又点头又摇头的,不禁气道:“我有话问你!你说,你到底是来找臻善大师的?还是来找方仲远的?” 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区别吗?谢蓁忍不住皱眉。 “快说!”老人催促道。 谢蓁深深看着他。 “皆空,皆空。”她突然摇头念道。 老人的身体轻轻颤抖。 “既然都是空,大师你何必执着我找的是谁?”谢蓁缓缓道。 “皆空,皆空。” 老人眼里有片刻的失魂,低声喃喃。 “说的好!”他缓缓点头,眼神恢复清明,“皆空!皆空!一切皆为虚幻。你是空,我是空,尘归尘,土归土,还有什么好问的?” “有。”谢蓁插话道。 老人语声一顿,瞪眼道:“你说什么?” 谢蓁笑道:“大师说错了。大师是空,我不是空,尘是尘,土是土,我却是一团血肉,所以我要问大师。” “我是空,你不是空,尘是尘,土是土,你却是一团血肉,所以你要问我?”老人低声默念了一遍。 “说的好!”他缓缓点头,面上又露出那个诡异的表情。(未完待续。) ps:嗯,在此说明一下: 大晋四年,景帝在位。大晋二十三年,文帝即位。大晋四十六年,宣帝(晏铭)即位。 阿蓁生于大晋二十七年,死于大晋四十八年,然后重生在大晋三十四年。 臻善大师二十六岁考中状元,也就是说,大晋三十五年时他五十七岁。 这些是第二卷的大背景,现在暂且先贴出来,好方便亲们 祝亲们看文愉快~ 第八十五章 臻善 “说的好!” 老人缓缓点头,然后一甩袖子,席地而坐。 “你问吧!” 谢蓁点头应是,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他。 他的身形瘦小,穿着一件宽大的褐色僧袍,露在外面的皮肤干瘪喑哑,就像是有半辈子没喝过水一样,他的白发也像是有半辈子没打理过的,杂草似的用草绳胡乱扎着,一张老脸又黄又瘦。 谢蓁不由得想到精怪小说里的老树精。 她活了两世,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不修边幅的人。不过,若不是这样潇洒随心的性子,又怎么敢在御前为一个宫女的死活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呢? 谢蓁笑了笑,先将谢菲和楠儿扶到一棵树下靠着,这才缓缓走回到老人面前坐下。 “大师。”她恭敬道。 臻善脸皮微微一颤,有些不自在地瞪着她。 “你要问什么便问,问完了就快走。”他道,神情很是不耐,好像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很麻烦、很讨人厌的人似的。 谢蓁突然很明白为什么那一世臻善大师的事迹没有被人传说,而只被人随意地在书里一笔代过了。实在是因为他的脾气很不讨人喜欢啊!孤僻又古怪,谁敢亲近他呢? 她只好装作不知道自己很讨他嫌的样子,微微笑道:“我想向大师请教一些事情。” 臻善轻轻挑了挑眉。 谢蓁知道他一定没有耐心问她是什么事,因此也不停顿,自己飞快地接下去说道: “我过去交了两个朋友,以真心相待,视作己身。他们却欺我瞒我害我,请问大师,我当如何?” “不如何。”臻善道:“你精心饲养两只犬,它们不解人意,反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么?” 怎能如此比喻?谢蓁皱眉,“大师。我说的是人不是犬。” “人又如何?人有时候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臻善道。 谢蓁默然一刻。又问道:“再问大师,我曾听说,有人一觉醒来。今日是昨日,今年是昔年,宛若重生,大师可知为何?” “今日是昨日。今年是昔年?”臻善皱了皱眉,“你听说的那人可是宿醉未醒么?” 自然不是。谢蓁摇头笑了笑。 “想来是我听差了。这样荒唐的事,大师不必放在心上。” 臻善却瞪了她一眼。 “既有人说,可见这件事十有*是真的,我今日不能解。未必他日不能解。” 谢蓁有些惊讶。她知道有些人心气高傲,喜欢尝试别人不能的事并且一定要完成的很好,却没想到。臻善大师隐世多年,竟还保有读书人的牛脾气。 “大师随意。”她笑着点头。 臻善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谢蓁此时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古怪脾气,并不见怪。 “你问完了?”臻善道,然后也不待谢蓁回答,径自站起身。 “你既问完了,就快些走吧!我也去了。”他说着,袖子一甩,将手背在身后,转身就走,似乎怕走迟了,谢蓁会再留他说话一般。 谢蓁微微一笑,亦站起身来,对着他的背影微微施礼。 “昔年有幸看到大师的事迹,内心钦佩不已,不想今日竟能拜见,我无憾矣。” 昔年?臻善匆忙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身奇道:“你如今几岁?” “不敢瞒大师。”谢蓁道:“现今八岁。” “八岁?几时识字?”臻善盯着她道。 谢蓁不动声色道:“当时年幼,也记不清了。” 臻善那双奇特的眼睛却似乎已看出她在说谎了,只冷冷道:“既是年幼,那又何谈昔年?又是从哪里看到关于我的事迹?” “昔年二字是我说错了。”谢蓁道:“至于是从哪里看的,也记不清了。还请大师莫怪。” 臻善冷哼一声。 “我可曾欠你什么?”他问道。 谢蓁不知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只摇头答道:“不曾。” 臻善道:“我既没有亏欠你,又不是你父,不是你母,平白听你说了半日愁,你不仅不心存感激,反而处处隐瞒,岂非无礼?” 谢蓁笑道:“我不说自然是有不能说的道理,大师言语相激,岂非强人所难?” 臻善瞪着眼睛,那张干枯的死气沉沉的脸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他眼角微微抽搐的肌肉还是道出了他此时的愤怒。 他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臻善仰头“哈”了一声,“好好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他嘴上说好,态度却真不见好,竟一甩袖,转身走了。 谢蓁在他身后再一施礼,念头一转,忙又站了直身子。 “大师!若我日后再来普雨寺,大师能否一见?”她大声道。 臻善已走的很远了。 谢蓁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却听见轻风里传来了一声轻哼。 谢蓁抿了抿唇,亦转身走到仍昏迷着的谢菲、楠儿身边,静静地等她们清醒。 谢菲比楠儿醒的早,才睁开眼,就又惊叫了一声。 谢蓁吓了一跳,忍不住怪道:“你喊什么?” 谢菲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那个鬼呢?”她小声道。 谢蓁笑道:“哪里有什么鬼?方才我们看见的是寺里的大师。” 听说不是鬼,谢菲顿时松了一口气,又不禁撇了撇嘴,“大师?他哪里有和尚的样子?还留着头发呢!” 谢蓁笑着点头,“他是不太像一个和尚,但人不可貌相,就我所知道的那些大师里,他简直可以说是最了不起的一个。” 谢菲看了她一眼,有些郁闷。她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小六和那古怪的什么大师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小六说起他时语气这样恭敬,话里全是对他的维护? “你说是就是吧!”她闷闷道,又嘟了嘟嘴,“说的倒好像你见过许多大师似的。” 谢蓁笑而不答。 谢菲自用力伸直了坐的僵硬的身子,却又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失声叫了一声糟。 “我昏迷了多久?” 谢菲跺了跺脚,一脸慌张道:“我们出来这么久,祖母她们一定等急了。回去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她说着,又偏头埋怨道:“小六,你怎么不早一点喊醒我?” 谢蓁笑着安抚她,让她莫要着急,“你昏迷的时间不算久,只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谢菲这才安心了些,转头见楠儿还在睡,不由气得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肩膀。 “快起来!快起来!让我两个小姐等你一个,成什么体统?” 谢蓁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要拦住她的动作,楠儿却已经一个轱辘翻身坐起。 “小姐?六小姐?”她瞪大眼,看着身前的少女们,茫然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谢菲气道:“在你梦里哩!还不快起来?” 做梦若还是要梦见这样凶巴巴的三小姐,岂不是睡觉也不安稳?楠儿缩了缩肩膀,忙伸手去扶树,想借力站起身来。 只她的手才碰到树皮,脑海里就猛地闪过她昏迷之前的事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针锋 那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三小姐当时就吓哭了,还问是谁? 那个声音却道:“我啊。” 我啊?我啊?鬼啊! “有鬼啊!”楠儿缩回手,身子颤抖不已,似乎又要晕过去了。 谢蓁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向上一拉。 楠儿顺势起身,颤声道:“小姐,有、有鬼。” “哪里有鬼?”谢菲嗤道:“不过是一个和尚,就把你吓晕过去了。” 原来只是一个和尚么?楠儿怔了怔,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谢蓁皱眉睨了谢菲一眼。 谢菲面上一红,瞪着她道:“看什么?” “哦,没什么。”谢蓁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胆子要是有你的声音一半大就好了。” “小六!”谢菲忍不住跳脚。 谢蓁却径自转身走了。 “再不走就真要挨罚了。” 谢菲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上她。 两个小姐又怎么了?楠儿一头雾水地跟在最后面。 这边三个人正沿着原路返回,那边金老夫人等人果然已经急恼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金老夫人气道:“取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黎氏心里也正不安的紧,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强作镇定道:“想来是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未可知。” “意外?”金老夫人冷笑道:“你这个为人母亲的,倒是说的轻巧,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黎氏垂头不语。 秦氏忙笑道:“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只菲儿跟了去,她那个顽劣性子,说不定是路上拉了蓁儿去哪里耍了。” 金老夫人哼道:“菲姐儿顽皮不假。蓁姐儿又能好到哪里去?两只小猴儿凑在一起,果然要上天了。” “瞧母亲说的。这话若传出去,哪里还有人家敢给她们姐妹俩说亲?”秦氏笑道。 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金老夫人的面色也放缓了几分。 金素云目光闪动,也笑道:“二表嫂说的哪里话?菲儿和蓁儿都是再伶俐不过的人儿了,模样又都生的好,临安城里的俊俏后生们爱都爱不过来呢!哪里有不住敢亲近的道理?只怕再过些时日,媒人们就要踏平谢家的门槛了。” 这奉承人的话。听来怎么就这么别扭?众人面上都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这话里哪里出了错,只好笑着打了个哈哈,将这话接过。 “表姑姑这话可差了。” 殿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同时有三个身影缓缓迈了进来。 正是谢蓁、谢菲、还有丫鬟楠儿。 黎氏松了口气,看蓁儿的样子,想来没有出什么意外。 金老夫人依旧沉着脸,眼神却已柔和了下来。 谢蓁和谢菲自施礼告罪。 “菲儿。你们究竟去取什么了?”秦氏见她们两手空空,不禁奇怪道。 谢菲偷偷瞧了谢蓁一眼。 “是、是……”她小声道:“是去取蜜饯了。” “蜜饯?”秦氏惊讶道:“取个蜜饯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谢蓁笑道:“我们对寺里的地形不熟悉。方才不小心走错了路。” 普雨寺这么大,她们两个小姐一个丫鬟,平时不出谢府半步,一时间走错了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点了点头。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金素云怎么可能让谢蓁这么轻松脱身呢? “你们说拿蜜饯,那蜜饯呢?”她疑惑道。 经她这一说,众人才起来蜜饯的事情来。 是啊?不是说拿蜜么?怎么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谢菲红着脸道:“蜜饯……吃掉了……” 吃掉了?众人皆瞪大了眼睛。 谢菲不好意思道:“我方才喝了茶。正觉得嘴巴苦,正好小六去取蜜饯。我便拿了一颗含着,却没想到蜜饯这么好吃,我忍不住全吃光了。” “全吃光了?”金素云吃惊的瞪大眼,又噗嗤一声笑道:“我倒真好奇这是什么蜜饯,能得你赞不绝口。” “你听她混说?” 女儿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表现的像是从来没吃过蜜饯的乡下人似的,秦氏有些没面子。 谢菲却觉得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她们刚刚做了什么事这个问题上引开,真是再好不过了。 回来的路上,小六就已经交代过她和楠儿,绝不能说她们刚刚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人,更不能说她被那个奇怪的人吓晕了。 “祖母要是知道我们私下见了一个大师,你又吓得晕过去一次,只怕下一次就不允许我们出门了。”小六是这样说的。 谢菲觉得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依祖母的性子,会禁她们的足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现在好了,大家都没有在注意这件事了。 谢菲弯着眉眼笑。 金老夫人却记得另一件事。 她看着谢蓁,问道:“你方才说,你表姑姑说差了,是为何?” “正要同祖母说这个。”谢蓁施礼道。 “我方才来的迟,没能将表姑姑的话听完整。不知道表姑姑能否将话再重复一遍?”她看向金素云道。 金素云眼皮一跳,勉强笑道:“自然是可以。” 她笑着又将方才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谢蓁一面听一面缓缓摇头。 谢菲听来没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只奇道:“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谢蓁身上,似乎在等她说个所以然出来。 金素云尽量克制了面上的冷笑,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知道,我究竟说错了什么?” 谢蓁看着她,微微一笑。 “表姑姑说,我们姐妹俩容貌好,这算是疼爱小辈的话,没有错。” “不过……”她话锋一转,“表姑姑后面说的话可就不怎么对了。” 后面说的话?是指哪一句?是说临安城里的俊俏后生爱她们两个爱不过来?还是那句媒人要踏平谢家的门槛?众人心里暗暗思忖。 谢蓁却突然抬高了声音道:“我们谢家是临安第一大世家,我们姐妹俩怎么说也是体体面面的小姐,如何能被随口说笑?表姑姑轻易说出俊俏后生这样的话,把我们姐妹俩置于何地?是把我们比作曲意逢迎的红尘女子吗?” 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想想确实是她说的这样。闺阁女子向来重视自己的清白和名声,听到这样轻佻的话,哪里会不恼? 金老夫人冷冷睨了金素云一眼。 金素云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谢蓁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然拿世家的名头、谢家的面子压她,那老太婆一向看重这些,听到这些话后,还不知怎么生她的气呢! 她原本不过是想说些好听的话,讨老太婆欢喜,却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个谢蓁来,不禁让她的苦心付之东流,还害她被老太婆记挂! 真是该死啊!(未完待续。) ps:之前有一个大神说:“写文其实是件很孤独的事,但读者可以给作者归属感。” 嗯,你们能不能说说话?鼓励也好,批评也好,让我知道你们在就好。好吗? 第八十七章 闲话 “蓁儿说的是。”金素云暗暗咬了咬牙,笑道:“是我言语不当。” 谢蓁笑了笑,略一施礼,“是我冒犯了,表姑姑莫怪。” 殿里的气氛终于又活络起来。 女眷们三两个坐在一起亲昵地拉着手说话,你夸我发髻妆容精致,我夸你衣裳上的绣花小巧,语声喧阗,彼此心照不宣地将方才那个不愉快的插曲揭了过去。 “老夫人。” 一个小和尚在殿外双手合十。 原来是释善大师派人来请她们去大殿听经。 金老夫人微微颔首,缓缓起身,由金嬷嬷虚扶着稳稳地走了出去。 谢家的女眷呼啦啦地跟在后面。 谢菲执意要和谢蓁一起坐,因为她不耐烦听经,想着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和谢蓁说话。 她这点小心思,金老夫人等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佛前怎能放肆?秦氏看了眼金老夫人的脸色,悄悄地打了一下谢菲的手,表示警告。 谢菲委屈地嘟起了嘴,她有些后悔今天跟来寺庙里了,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还平白受了场惊吓,好生无趣。 谢蓁微微一笑,伸手拉过她。 “二伯母放心。”她笑道。 “伯母自然是放心你的。”秦氏道。只是她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并不把这个八岁孩子说的话放在心上,只道:“你四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罢了。随她们吧!”金老夫人突然道,目光自一脸淡然的谢蓁身上收了回来。 金老夫人既然都如此说了,秦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轻声再三叮嘱谢菲“要注意些”。 黎氏担忧地捏了捏谢蓁的手心。 谢蓁微笑着点头。 黎氏勉强笑了笑。抬脚跟上金老夫人,在金老夫人身后、柳氏身边坐下。 谢菲如愿以偿地挨着谢蓁坐了。 云板响起,释善大师讲经的声音浑厚饱满。 殿里的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谢菲却是越听越茫然,简直昏昏欲睡。 “小六……”她轻声唤道,用手臂撞了撞谢蓁。 谢蓁却不理她,仍津津有味地听着经文。 她性子素来沉稳,不比谢菲喜欢热闹。如今听来不仅不觉得闷。反而更加平心静气了。 “小六?”谢菲又连唤了几声,终于是看出谢蓁没有回答她的打算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府里玩呢!她瞪了谢蓁一眼。闷闷地想着。 她的这股子郁闷一直持续到吃斋饭的时候。 几道素菜,样式虽然不怎么样,但味道都很不错。 谢菲足吃了满满一碗饭,才心满意足地搁下了筷子。 “想不到这寺里的茶虽然难喝。饭菜却很好吃嘛!”她眯着眼睛回味道。 谢蓁笑了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府里什么好吃的菜没有?平日里山珍海味还伺候不了你这张刁嘴。今天这一顿清淡的倒让你觉得稀罕了。看来我要和二伯母说说,改一改你院子里的伙食,让你每天都吃水煮青菜才好。”她道。 “你敢!”谢菲瞪了她一眼,小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和我母亲说这些。我就把你今天在寺里胡乱走的事情告诉四婶婶!” 原本这件事让母亲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母亲素来疼爱她,一定不舍得责怪她。只是还要累母亲担心就好了。谢蓁只好妥协。 “好,我们就此和解。谁都不许再提着这一件事。”她正色道。 “好嘛!”谢菲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只因她和谢蓁斗嘴极少有赢的时候,说起来这还是今年的头一遭哩! 她们说的热闹又开心,娇俏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染上一抹嫣红。坐在她们对面的几位夫人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也不禁被这愉悦的气氛感染。 “有女儿就是好啊!知冷知热知情知趣的。”柳氏故意叹了口气,“哪里像我那个儿子,和他父亲一个模样,只知道抱着冷冰冰的算盘,每日和我还说不上几句话。” “你既然喜欢,那何不再生养一个?”秦氏笑道。 柳氏面上一红,甩着帕子轻轻打了她一下。 “二嫂,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安他生意上的事忙,一年到尾都在外面跑。”她语气有些埋怨道。 从安是谢三老爷的字。谢三老爷从商,在外跑铺子谈生意,一年在家里住的时间一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 秦氏自然清楚这些,便又宽慰道:“待铺子上的生意稳定些,便让三弟在家多休息一段日子吧,总在外奔波真是辛苦他了。” 柳氏嗯了一声,用帕子揩了揩湿润的眼角,余光却见黎氏正一脸平静地吃茶。 “还是乐瑶好啊!”她放下帕子,幽幽叹了口气。 黎氏手里的茶盖一磕,惊讶地看向她。 “四弟淡泊名利,一心只要做个逍遥翁,日日陪在你身边,岂不是很好?”柳氏道。 黎氏放下茶盅,抿唇笑道:“瞧三嫂说的,他那是懒散惯了,不比几位哥哥。” 柳氏却又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做妻子的,看到丈夫能实现他们的抱负,固然为他们欢喜,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多陪陪我们和孩子的。” 她这番话大抵是天下所有为人妻子的心声,秦氏亦沉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金素云已听了多时,越听到后面心里越妒忌,目光微微一闪。 “说起来,怎么不见五小姐?”她疑惑道。 五小姐……秦氏愣了愣,柳氏则小心地看了眼黎氏。 不怪柳氏对这个五小姐这样忌讳,实在是因为她的身世太过神秘。 五小姐谢芸是谢四老爷的女儿,却不是亲生的女儿,哦,不对,究竟是不是谢四老爷亲生的这一点有待商榷,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谢芸不是黎氏的女儿。 就在谢四老爷和黎氏成亲一年后,谢四老爷突然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只说是故人之女,他将抚养其长大,但任凭金老夫人如何追问,谢四老爷都绝不肯透露出这个故人的身份,黎氏为此还和谢四老爷冷战了一些时日,夫妻俩分房而睡,后来谢四老爷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口舌,才哄的黎氏回心转意了,两人的感情更盛从前,也就是此事之后才怀上了谢蓁。 后来谢蓁出生,谢四老爷便借此机会让谢芸在谢家人面前露了面,名字正式写入族谱,作为了四房的长女,谢府的五小姐,谢蓁的姐姐。整个过程,黎氏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之后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谢芸,吃穿用度,俨然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但做的再周到,在有心人眼里也就只是别有用心。 秦氏私下里和丈夫谢二老爷说起时,总免不了找一些黎氏的差错,然后便是一番感慨。 “你看芸姐儿身上穿的衣服,袖子都短了,背后还指不定怎么受苦的,到底不是亲生的。” 谢四老爷便笑她,“妇人家果然是最多心。” 后来,她的多心得到了验证。 六小姐谢蓁不喜欢五小姐谢芸,看见她不仅不像姐妹,反而像个仇人。谢四老爷很是头疼,和黎氏商量之后,终于在谢芸九岁时把她送到了别院里。 到如今,时间已过去了三年,谢府里的人都不怎么记起这个五小姐了,就连秦氏也忘了。 直到今日,金素云又提起了她,大家才恍惚地记起谢府还有这么一位小姐。 怎么样?不知道吧?金素云看着黎氏,心里得意地笑着: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你黎氏是怎么对待养女的! 黎氏微微一笑。 “表妹想看芸儿么?倒真是巧的很。”她道:“芸儿过几日便要回府了。”(未完待续。) ps:求正版订阅呀呀呀~ 第八十八章 二素 “回府?” 黎氏的话,不禁让金素云吃惊,也让秦氏和柳氏惊讶不已。 “我们怎么都没听说?”柳氏怪道:“乐瑶,你怎么瞒的这么紧?” 黎氏歉意地笑了笑,“该收拾该准备的,我已经做好了,想着三嫂你事情多,便没有再麻烦你了。” “蓁儿可知道?”秦氏忍不住问道。两个女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要是再吵起来,可是让下人们看笑话了。 黎氏点头道:“我同她说过了,她也在为芸姐儿要回来的事高兴呢!” 就不知道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了。秦氏摇了摇头,侧目看向谢蓁。 少女眼睛晶亮,闪动着愉快的光。 这样小的孩子难道还会假装吗?黎氏突然觉得自己真有些多心了。 谢蓁没有留意她们的对话,自然也不知道秦氏曾经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过她。 用过斋饭后,释善大师带着两个弟子亲自领金老夫人参观寺庙。 那两个弟子都是素字一辈,一个名唤素白,一个名唤素清。 素白大约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素清额上却已有了迈进三十的沧桑。师兄弟两个相貌都很不错,尤其是师兄素白,面如冠玉,微笑时脸颊上便现出一点浅浅的酒窝,让人愈发觉得他年轻。 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排位不分年纪,只按照入门先后,这一点谢蓁是知道的,因此并不奇怪年长的素清还要尊年轻的素白一声师兄。 谢菲却很是稀奇,一双眼睛不住地悄悄地打量师兄弟两个。 素白察觉到她探寻的目光,双手合十一礼。颔首微笑。 谢菲的脸上迅速飞起两道红云,似羞似恼地撇过头。 谢蓁不禁失笑,一向骄纵的谢四小姐近来真是越来越没脾气了,居然还会羞怯了。 不过平心而论,素白的长相确实是极好,不怪谢菲会羞涩。依谢蓁的眼光来看,他和那一世的严烨差不离。算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唯二两个相貌不凡的出家人。哦,真要算起来,其实是三个。还有一个臻善大师,只不过前两个是俊美不凡,后一个则是干瘦古怪。 素白的耳朵一动,偏头就看到了抿着唇偷笑的谢六小姐。 谢蓁见他看来。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笑着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自小拜入山门的素白小师傅其实也是个害羞的性子。不过他那个不怎么正经的师傅曾经教过他:当女人看他的时候,他要怎么做——便是微笑不语。他的师傅却是忘了教他,当女人对他笑的时候,他要怎么做。 因此当下。素白小师傅只耳朵红红的低下了头。 他那副表情竟和谢菲十分相似,皆是颊上桃花,眼中春水。 谢蓁心里打了激灵。忙转过头,挽着不明所以的谢菲越过他急急向前去了。 素白见她突然变脸。自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妥当得罪了她,当下心里莫名的懊恼。 “师兄。”素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唤道。 心不在焉的素白吓了一跳猛地回神,才惊觉释善大师已领着谢府的女眷走远了。 “师弟,我适才是在想大师傅方才讲的经,我……” 他下意识的找借口,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心虚的低下头去。 “师兄不必说了。”素清笑嘻嘻地向他投去一个“我懂”的眼神。 素白的身体轻轻一颤,被人窥视心事的感觉让他既害怕又羞惭。 “我……”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师兄不必介怀,人之常情嘛!”素清搭上他的肩,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前面。 素白不解地望去。 一个妇人回眸看了他们一眼,似乎还笑了笑,然后手一动,自袖子里落下了一件物什。 素白讶然。素清已飞快地跑了过去,飞快地捡起来,又飞快地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僧袍里。 素白目瞪口呆,前方的素清已折了回来,嘻嘻笑着,将怀里的物什掏了出来。 是一方绣花手帕,手帕上还带着清香。 素白虽然不懂得这些事,但也看出素清和那个妇人之间有某种隐秘的关系,忙慌张地将目光自手帕上移开,耳朵渐渐充血。 “师弟莫要再行这荒唐之事了。”他板着脸道:“若再有下次,我一定告诉大师傅。” 他说完,看也不看素清一眼,急急甩袖走了。 素清看着他的背影,面上丝毫不见害怕之色。 “窝囊!”他啐道:“算什么男人?” 他哼了一声,将帕子放在鼻子上深深吸了两口,才意犹未尽地将帕子重新放回了怀里。 眼见日头偏西,金老夫人于是决定打道回府。 谢蓁自重生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出门,到底还是觉得出来的时辰有些短,但好在她这一趟出来,见到了想见的大师,勉强也算是了了一桩憾事。 素白站在释善大师及几位大师傅身后,轿帘放下,他的目光却还不舍得离开,心里隐隐期盼风能成全他的心意,哪怕只再让他看一眼那双绣鞋也好。 素清心里嗤笑一声,撇过头,对着另一顶轿子里的妇人打了个手势。 妇人面容上闪动着千娇百媚的情意,却顾忌金老夫人和释善大师等人在场,到底只抛了记媚眼后就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窗帘。 谢家众人自沿着来时的路回转,释善大师带着几位师弟、弟子送过山门,便也让各自散了。 素白看着走在前头的素清欲言又止。 手帕的事在他心里憋了一个下午,到底还是觉得不妥,想着和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师弟好好说一声。 “师弟。”他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唤道。 素清却只装作没听见,连头也不回一下,抬手又搭着另一个师兄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地去了。 素白心思单纯,见他如此,不知道他是在拿乔,反而真的以为他是没听到,虽然有些郁闷,但也好脾气地先将此事搁下,改日再提不迟。 他摇了摇头,便自行往禅房方向去了。只是才迈开两步,他猛地又记起一个人来。 “糟了!”他惊呼一声,掉头便跑。(未完待续。) ps:啦啦啦,还是想让大家猜一猜:丢下手帕的妇人是谁~哈哈~给我留评,我会看到并且回复哒~ 嗯,还有,明天除夕,奉上三更聊表心意,么么~ 第八十九章 师傅 古榕尽头有间茅草屋,风吹雨打二十多年不倒也是一大奇事。但这还不算最奇的,最奇的是住在这茅草屋里的人。 一头脏兮兮的白发,一件惨兮兮的僧袍,身形枯瘦如树干,法号臻善是也。 谢蓁绝想不到她崇敬的臻善大师在普雨寺里并不受人爱戴,反而很被人忌讳。 一个性情古怪的老人,哪怕是洒了金粉御笔也不能替他赢得更多的恭敬。 普雨寺的大小和尚们除非必要,根本不会踏足古榕道,更别提对这个二十年前名满上京的状元爷嘘寒问暖。不过,臻善也不稀罕这些人就是了。 当然,普雨寺中弟子三千,也有个别至纯至善至孝之人。 比如素白。 素白一出生就被人丢在了普雨寺的山门前,还是扫地僧发现了这个啼哭不止的男孩儿,抱回寺里抚养,待五六岁时,释善大师亲自给其剃度点痂收为徒弟。 但释善大师并非素白唯一的师傅,他另有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师傅,法号臻善。 关于臻善大师昔年方状元的事迹,当时才七岁的素白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这个老人很有些古怪,从不出古榕道半步,吃喝用度都在茅草屋里。 但素白亲眼看过茅草屋,屋里除了一张牀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简直想不出来老人究竟是吃什么才能存活下来的。 素白心善,自从与老人结交后,便日日省下自己的一碗斋饭偷偷送去。 臻善大师见了,既没有很有骨气的说不要,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感激。竟是看也不看素白一眼,接过就吃了个干净。 时日见长,素白竟和这个古怪的老人有了一点不为人知的默契。 一日,臻善大师茶足饭饱后,第一次出言留下了告辞的素白。 “那小儿,你来,磕头。” 这说的第一句话着实是莫名其妙。 但好在素白这孩子乖巧。也不多问什么。就乖乖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臻善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素白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拜了一个师傅,只奇怪这之后的每一日,老人吃完饭后都会将他留下来说话。 后来素白慢慢长大。才知道老人这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了。 诚惶诚恐下,又郑重地再次叩首。 臻善大师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能收到这样赤诚的徒弟,也算老天厚待了。 他对素白很满意,却也很经常生素白的气。 他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太老实了,常常被师兄弟们欺负。偏他还乐呵呵地不以为然。 比如当下。 “今日怎么来迟了?”臻善大师不悦道:“是不是又帮你师弟们打扫了?” 素白笑着摇头,脸颊上有一点小小的乖巧的酒窝。 “不是,是今日寺里来了客人。”他道:“释善师傅令我陪同。” 臻善大师闻言轻哼了一声,显然是对释善大师很有些不满。 说起来。现今身为普雨寺主持的释善大师还要唤这个性格孤僻、不讨人喜欢的臻善大师一声师兄。 俗家名字唤作方仲远的臻善大师自小就长在这普雨寺里,那时年轻,也算是仪表堂堂。又是读书人,谈吐不凡。因此很得寺里师傅们的喜欢,后来他虽然弃了功名,但却赚回了一副御笔,也让普雨寺因此声名大显。当时普雨寺的主持妙仁大师便很看重自己的这个弟子,有意将主持之位传给他,若不是后来发生了一场变故,臻善大师也许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主持,绝不至于沦落到自己一人幽居古榕道的悲凉境遇。 比臻善大师入门晚的释善大师俗名并没有人知道,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毕竟佛语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幻。既是虚幻既是僧,断了三千烦恼丝,那么前事、俗名便一笔勾销了。比释善大师年长的大师傅们却还记得当年山门前拜倒着一个穿着鲜红衣裳的少年。 穿红色衣裳来寺庙恳请收留岂不荒唐?难道是新婚之日逃走的新郎?众人都笑,山门外来了位道济大师。【注1】一向慈悲为怀的妙仁大师却一反常态地对这个少年很忌惮,不仅不肯出面,还叮嘱弟子们不要放少年进来,也不许同少年多说话,只等他自己离去。 少年却没有离去的打算,他神色悲怆而固执地跪着,似乎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后来下了一场大雨,饿了几日的少年终于支持不住栽倒在地,扫地僧打开寺庙大门时就见他躺在血泊里,顿时大惊失色,还以为佛门清净之地竟要惹上一起人命官司了,连忙奔过去查探伤势,一探之下,却发现少年虽然面无血色,气若游丝,但心口却是热的,没死。 妙仁大师终于出现在了门口,点头示意扫地僧将人搬进来。原本想要替少年处理伤口的师傅解下他身上的衣服后却发现他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那件红色的衣裳却依然淌着血水,竟原是一件血衣。 血衣,若不是自己的血,便是别人的血。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身穿血衣的少年都是一个麻烦。 “师傅,要不然我把人送进城里吧!”将人捡进来的扫地僧一脸歉疚地跪下。 妙仁大师却是沉默半晌,才缓缓念了声佛。 “留下吧。”他淡淡道,转身便走出了禅房。 至此,世上便多了一位释善小师傅。待妙仁大师暴毙身亡后,释善小师傅又成了释善大师。 臻善大师和释善大师一向不和,释善大师继任主持后,他便径直搬来了古榕道。 其实古榕道里也不只有一座茅草屋,还有座坟,推开茅草屋的后面便能看见。 臻善大师在人前小心隐瞒着这个秘密,素白只看见过一次,还是在机缘巧合下撞见的。 坟前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却没有字。 坟里葬着谁?素白当时便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臻善大师皱纹横生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木然地将后门关上,转身离开。 “师傅。”他道。 素白看着他的背影,似懂非懂。(未完待续。) ps:【注1】道济大师,嗯,就是济公。这里写少年释善一身红衣拜山门,被众僧笑是新婚出走出家的李修缘,是依剧版的济公系列写来好看的,真实的济公故事并不是这样的,特此解释一下。 嗯,第二更在中午十二点~ 第九十章 情劫 时间拉回到现在。 “你说那老东西让你陪同客人,是哪里的客人?”臻善大师道。 素白恭敬道:“是城里的谢家。” 原来是谢家。臻善大师脸皮抖了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和他相处了十几年,素白已经能分辨出他这是在笑。 在笑?笑谢家么?难道师傅认识谢家的人?素白有些不解。 臻善大师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不解释,只撇了撇嘴角,轻哼一声。 谢秉正那个老儿,听说现在还在上京城里做官呢! 亏得他没有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出来,若是真说出来了,只怕要让素白吓一跳。 现任大晋朝太傅的谢老太爷,单名一个廉字,表字秉正,临安城的人都尊其一声谢公,是万万不敢直呼姓名的。 臻善大师却不管这些,左右他是一个不出世的出家人,说什么做什么,随心随性,除了已逝的妙仁大师,他何曾怕过谁?何况谢秉正那老儿当初还跟在他后面,巴结讨好的喊他一声仲远兄。 两人同乡,当年结伴进上京赶考,春试后放榜,两人都在榜上有名,不过一个榜首,一个榜尾。谢秉正虽然连殿试都没资格参加,但已经很知足了。又见同乡的方仲远中了状元,也觉得与有荣焉,一口一个仲远兄,当着喊的亲热。 没曾想,方仲远后来竟然自请除功名,要只身回乡,谢秉正当时好一顿唏嘘。 这方仲远背书不错,怎么性子就这样憨傻憨傻的?谢秉正心里腹诽,却本着同乡的情谊还是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匀出来一些赠与方仲远做盘缠。方仲远回乡之路才不算太辛酸曲折。 后来方仲远成了臻善大师,往日的恩怨情仇尽消,谢秉正的同乡之谊也被臻善大师单方面的选择遗忘了,是以如今的谢秉正在臻善大师口中不过区区一个谢老儿。 “谢老……太爷回来了?”他勉强改口询问道。 素白摇头道:“不是,谢公还在上京城里,来的是老夫人和府上的女眷孩童。” 孩童?臻善大师有些恍惚,没想到一眨眼。谢老儿都子孙满堂了啊…… 他眼前似乎闪过一个人的眼睛。 大而有神。眼藏机锋。 “你可曾看见一个小姑娘?”臻善大师问道。 “小姑娘?”素白看着他,神情有些不解,“师傅说的是怎么样的小姑娘?” 怎么样的小姑娘?臻善大师皱了皱眉。那女孩儿的穿着打扮,他当时并没有留意,现在如何形容的出? “一个比其他小姑娘矮一些的小姑娘。”他有些烦躁地形容道。 这样的形容在别人听来一定觉得又可笑又莫名其妙,但素白却一下子就知道臻善大师说的人是谁了。因为他的心里也正藏着这一个小姑娘。 “师傅,您说的是不是穿白色衣裙。梳着辫子,笑起来很漂亮的小姑娘?”他语气殷切道。 臻善大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的倒仔细。”他轻声哼道。 “师傅和我说的是同一个小姑娘吗?”素白追问道。 “大概是吧。”臻善大师道:“她是谢家的人吗?” 素白眼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芒,点头道:“是,是谢家的六小姐。” 臻善大师过去没有斩断红尘的时候。也同寻常男子一样尝过男女情/事,现见素白如此,哪里还看不出他的古怪? “素白。”他轻咳一声。缓缓道:“为师问你,你可还记得为师当初教你的话?” “若有女子看你。你当如何自处?” 素白眼都不眨一下,飞快答道:“笑而疏离。” “那你今日是如何做的?”臻善大师问道。 素白听他这样问,便知是自己的心思被师傅知晓了,只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可她没看我,她对我笑了……” 对你笑一笑,就动摇了你的心?臻善大师真想臭骂他一顿,不过却知道天下苍生皆有命数,是情不是劫,是劫躲不过。 “素白。”他叹了口气道:“为师当年替你解过一卦。你心思单纯,若一心钻研佛法,将来一定有一番成就,但你命中有一情劫,你若能安然度过此劫,则日后顺风顺水再无阻碍,你若度不过,则此生再无佛缘,沦为市井俗人。” “我惜你身具慧根,不忍你堕落,所以才教你远离女子。你可要慎重。” 素白脸上愉悦的神情渐渐收敛。 “素白知道。”他低头道。 臻善大师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得意弟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素白自抄了一会儿经书,见他还未醒来,便自行离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掩上茅草屋的门,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吵醒了臻善大师。 “唉……”臻善大师却缓缓睁开了眼,幽幽叹道:“痴儿。” “不过一个小童,就让你失了佛心。你以为你能求得?太痴太痴,她相貌虽好,命却轻,早就一脚踏进死劫,何苦何苦?” 他摇了摇头,一双白仁多青仁少的眼睛晦涩不明。 情劫。 走出古榕道的素白心里闷闷。 谢六小姐总不会是他的情劫吧?还那么小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他的耳朵不由得渐渐泛红。 他只觉得她很有趣,相比其他女人让他有亲近之心罢了,难道这就是情劫? “素白。”身披袈裟的释善大师站在殿前沉声唤道。 素白打了一个激灵,忙收敛了心神,双手合十行礼。 “师傅。” “你从哪里来?”释善大师皱眉道。 “抄经才来。”素白不会说谎,却很聪明的回避了重点。 释善大师似乎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他如此回答,也不再多问什么。 “今夜,你当值吧。”他淡淡道。 素白低头应是。 释善大师点了点头,深深看了阶下的他一眼,转身回殿。 素白松了口气。 他本心不愿对释善师傅有所隐瞒,不过他已先答应了臻善师傅,也就只好对不起释善师傅了。 “你拜我为师一事,莫让释善知道。” 这是臻善师傅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他当时虽然不能理解,但也一直牢记在心。 现在似乎能理解了。 茅草屋后面是谁的坟。(未完待续。) ps:捂脸求订阅~~~ 第九十一章 失窃(求全订!) 一阵脚步纷乱。 倚在殿前朱漆围柱下睡得昏昏沉沉的素白猛地惊醒。 他昨夜当值,怎么后来竟睡过去了? 正惊疑间,十余个赤膊僧人自殿旁转出,手中皆提着一条短棍,将他团团围住,棍子对准了他。 素白已经认出这是罗汉堂里的十八罗汉。 普雨寺有三处让人津津乐道,一为影壁上的金字御笔,一为囊尽天下经书的藏经阁,还有一处便是威风凛凛的罗汉堂。 罗汉堂里有十八位武僧,平日里两耳不闻门外时,一心勤练武功,若寺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是万万不会出来的。 “见过诸位师兄。”素白合十道:“只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十八位武僧倒真像是石头刻的罗汉一样,只瞪着眼睛,一语不发。 他们不过是一件趁手的武器,还远没有说上话的资格。 人墙外有稳稳地脚步声。 十八武僧脚下步子轻换,仍将素白围在圈里,却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这下,素白一眼就看到了满面怒容的释善大师。 “师傅?”他惊讶道。 “你还有脸叫我一声师傅?”释善甩袖喝道:“我命你看守藏经阁,你却监守自盗,我没有你这样忤逆的徒弟!” 素白怔在当场,就像是被人迎面浇了盆凉水一样,身子微微发抖。 “藏经阁被……盗了?”他艰难地自嘴里吐出这一个个字。 回应他的事释善大师的一声冷哼。 素白握了握拳头,渐渐镇定下来。 “弟子昨夜在殿前当值,不曾擅离半步。师傅何曾让我看藏经阁?”他问道。 释善大师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似的,轻哼一声,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唤道:“来人。” 他身后转出一个垂头缩肩的和尚。 素白吃了一惊,失声道:“师、师弟?” 那和尚闻言抬起头,看见他,像是十分害怕他似的缩了缩脖子。 正是素清。 素白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他已看出今日这桩事不过是人精心编排的一出戏。 “你将你看到的事情都说出来。”释善大师道。 素清又缩了缩脖子。恭声应是。 “昨夜我和素白师兄一起当值,看守藏经阁,结果。师兄从身后打了我一掌。我就此昏迷过去。直等到早上被师兄们叫醒,才知道藏经阁失窃了。” 释善大师再次冷哼一声,看着素白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素白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他若是不说话不为自己辩解。这戏还真就不好唱下去了。 释善大师便又道:“素清,解下你的僧袍。” 素清于是背过身,手指哆哆嗦嗦地解下僧袍。 背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手印。 雕塑一般的十八武僧见状,脸上破天荒的头一次露出动容的神情。 素白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原以为素清所说的话不过是释善大师授意的。却没想到素清的背上竟真有受伤的掌印。 “你敢说,你不会用掌吗?”释善大师冷冷道。 素白看着素清背后的手印。沉默不语。 这在众人眼里无疑就是默认了。 释善大师抬起手,厉声道:“拿下!” 十八武僧便高举着棍子,架了过来。 素白的身形就在这一瞬间动了。 十八武僧还没来得及看出他的动作,他的人已挨着棍子滑了出去。在十步之外站定。 竟真的是身手不凡。释善大师眼里闪动着怒火。 十八武僧回过神后。来不及细想,再次舞着棍子腾跃上前,仍将素白团团围住了。 素白腹背受敌。却依旧神色不变,竟然还分心感叹道:“没想到师兄们在罗汉堂里埋头苦练的就是这等缠人的功夫。” 十八武僧面无表情。只握紧棍子的手表现出了他们心里的愤怒。 这一下,每一棍果然都舞地虎虎生风。 素白步法变化,游刃有余,每一次眼见就要撞上棍子。下一秒却不知怎么就飘远了。 释善大师看着他的身法,冷声道:“他教你的,难道也就只有这逃命的功夫?” 站在他身旁的素清耳朵一动,心里忍不住猜测他口中的这个他是谁。 释善大师目光一动。惊呼一声快步迎上前去。 “素白,你心里若还有佛祖,就莫要再动手伤人了。” 佛祖?素白心里一动,回头便见殿里的那尊大佛正悲悯地看着他,身形就不由得慢了。 释善大师已看准这个机会,猛地扑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一记闷棍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素白身体中的血液不断地翻涌上来。喉间一股腥甜。 “让开!”他喝道,伸手要将释善大师推开。 他有武功在身,因为面对的人是释善大师,所以并没有运用内力,但这推的力道也不能小觑,却没曾想,释善大师仍然稳稳地站着,身形晃也不晃。 难道释善师傅也是其中高手吗?素白心下大惊,终于知道不能大意应对了。 他转动手掌,凝聚内力在掌心,欲想借巧力挣开释善大师。 却没想到,他一动,释善大师也动了,后还先至,厚实的力道重重打在他的胸前。 素白“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只觉得五脏六腑火烧一样的灼痛。 “师傅……你……”他眼皮不住地向下沉,眼前释善大师麻木的脸渐渐模糊,身子颤颤,摇摇欲坠。 凭你一个黄口小儿,还想和我动手?释善大师不屑的笑了笑,松开他的手,随意地将他的身子推向一位武僧。 素白的身子就像一个纸扎的人偶一样轻飘飘地倒了下去,那武僧伸手便要去接。 素白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慢慢倒下的身子以一个奇诡的姿势定住,旋即一个用力,身子翻滚着向上飞起。 周围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待反应过来时,素白的身影已如燕子一样轻巧地掠过参天榕树,足下轻点,几个腾跃就不见了踪影。 好好好,就怕你不去,我倒要看看臻善怎么保住你! 释善大师面上闪过一道杀机,冷笑一声,甩袖转身。 “追!”(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ps:今日三更完毕,祝大家新年快乐啦啦啦~新的一年,希望还能和你们同行,还请你们多多关照啦~嗯,今晚能不能来个全订打赏月票啥的,让我有个好的收尾呢哈哈哈~明天能不能再来个全订打赏月票啥的,让我有个好的开始呢哈哈哈~(这么说好像有点贪心啊哈哈~)好啦,我陪家人去了,么么大家~ 第九十二章 入世(求全订!) 素白身受重伤,方才为求脱身使出的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已是勉强,如今提着的一口气就要散了,身形一晃,便要从榕树上栽下来。 “屏息。” 古榕道的尽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师傅。素白心念一动,忙屏住呼吸。 “云步。” 臻善大师的声音继续道。 这是指放松身体,施展身法如云端漫步那样悠然。 这都是素白当初学过的轻功心法,当下施展起来也不陌生,反而越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前行毫不费力。 “点荷。” 臻善大师最后道。 素白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直直地落了下来,一只枯瘦的手凭空伸来稳稳地扶住了他。 “师傅。”素白轻声道,口中仍不住地吐血。 臻善大师皱了皱眉,伸手搭上他的手腕。 “居然是断龙掌。”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伸手扯开了素白的僧袍,果然见他胸口上有一个黑色的手印。 “师傅,断龙掌和扶凤掌哪个厉害?”素白费力地抬手抹去嘴上的鲜血,竟还能笑着问道。 因为臻善大师教他的便是号称武林中失传里的扶凤掌。 “自然是扶凤掌。”臻善大师一手扶着他,一手捏出一个手势,点了他身前几处大穴,“扶凤一出,断龙掌只有断手的份。” “师傅。”素白失笑,嘴角溢出一朵血花。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一字字慢慢道。 臻善大师点头道:“那是自然,为师几时骗过你?” 素白又笑了,“那扶凤掌当真是厉害,只怪我学艺不精。给师傅您丢脸了。” “是挺丢脸的。”臻善大师道:“你以后要赢才是。” “赢回来?”素白眼皮沉沉,勉强打起精神道:“还有机会吗?” 臻善大师郑重地点头。 “有的。”他道,自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物,递进素白的手心,帮他握紧,“为师昔年在外游历,曾结交了一位神医。你去找他。他一定能将你治好。” 素白晦暗的眼里渐渐升起一丝光亮。 “真的吗?”他道:“师傅可知道他在哪里?” 臻善大师缓缓摇头,“他一向行踪飘渺,居无定所。为师也不知里他在哪里。” “是吗?”素白笑了笑,“那我便慢慢找好了。” 臻善大师嗯了一声。 素白挣扎着站了起来。 “那素白便去了。”他笑道,抚着伤口拖着步子就要外古榕道外走。 臻善大师按住他,皱眉道:“你当我是安慰你吗?” “素白不敢。”素白低头道。 臻善大师摇了摇头。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打开来。倒出其中一粒丹药,塞进了素白口中。 素白只能和着血吞了下去。 “这是那神医临别前赠我的药,说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保三年寿命。”臻善大师道:“你且先吃着。三年里找一个人还不容易?” 素白点了点头,暗暗调息了一番,果然胸口处没有方才那么疼了。似乎也不再吐血了。 “当真是神丹妙药。”他惊喜道:“如此素白便能去找那个神医了。” 臻善大师脸皮一抖,又露出那个“笑”容来。 “嗯。有机会再回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他道。 素白讶然,“师傅不和我一起走吗?” 臻善摇头,转头看向茅草屋道:“你师公在这里,我自然也要在这里。” 素白默然。 “那素白便……先去了。”他勉强笑道。 “去吧。”臻善大师道:“只是你切记要远离女色,免遭情劫。” 如今他说不定只有三年好活,相比之下,情劫又算得了什么?素白摇了摇头,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那释善师傅……”他念头一转,又担忧道。 臻善大师不屑地嗤声道:“他算什么?哪里能为难得了我?” 素白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放心地微微一笑。 “是素白多虑了。”他笑道,然后缓缓拜倒,“素白今日离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拜见师傅,您老人家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臻善大师一向不耐烦做什么矫情的惜别,只一扬手让他去了。 素白纵身一跃,自施展轻功往寺外去了。 素白去后不久,释善大师带着十八武僧便来了。 “臻善,把人交出来。”他沉声道。 臻善大师眼都不抬一下,只闷声道:“交什么人?我这里没有。” 释善大师冷冷一笑,脚尖轻轻碾地,“你说没有,那这血迹是怎么一回事?” 臻善大师道:“也许是因为我杀了一只鸡?” 在普雨寺主持面前说杀生的话,臻善大师还是第一个。 十八武僧忙垂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杀鸡?”释善大师冷笑道:“那鸡呢?” “我杀鸡是为了儆猴,现在猴都来了,我还留着鸡做什么?”臻善大师淡然道。 “好好好。”释善大师沉着脸,缓缓点头。 “给我搜!”他猛地喝道。 十八武僧领命,自分作几对踹开茅草屋的门,冲了进去。 几十年风吹雨打都曾倒塌的茅草屋轻轻晃了晃。 释善大师冷笑道:“给我仔细的找!找不出来就把这破草屋烧了!” 十八武僧在屋里齐齐应声是。 “主持!”一个武僧急急忙忙地抢了出来。 “这屋后面有一座坟。” 臻善大师的脸色一变。 释善大师冷冷道:“刨。” 臻善大师终于忍不住怒道:“释善!这是师傅的坟,你敢妄动!” 师傅?岂不就是妙仁大师?武僧们面上都流露出一丝犹豫。 释善大师转过头,看着满面怒容的臻善大师,却对十八武僧缓缓吩咐道: “臻善有意隐瞒,所言不能信。” “刨!” “释善你这个畜生!”臻善大师身形一动,就像一只雄鹰一样迎面扑去。 “主持!”屋内响起几声惊呼。 几个武僧破房而出,高举棍子,迎着臻善大师打了下去。 素白一掠掠到临安城中,脚下虚浮,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只伸手胡乱抓住了眼前的一个行人。 “请问……请问施主可知道谢府在何处?”(未完待续。) ps:嘿,大家新年好呀!今天的你们有没有比昨天爱我多一点咧?哈哈~继续求全订求打赏求月票~人家想要新年礼物嘛~喵~ 第九十三章 靶子 因为普雨寺的缘故,临安城里的人对和尚都很尊敬。 那人原本走的好好的,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下意识就要发火骂娘,眼睛一瞟,却见对方是个俊俏的光头,那句“我日”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小师傅问的可是谢太傅的府邸?”他赔笑问道,又觉得有些奇怪,“小师傅你莫不是从外乡来的?否则怎么会不知道我们临安城第一世家的谢府?” 素白忍着内心翻涌的气血,勉强点头道:“我从城外来的。” 普雨寺可不就是在城外?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人“哦哦”点头,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身随手一指。 “小师傅你往那儿去,出了街,有一条李子巷,那一片都是谢府。” 素白抬眼望去,隐约能见一座偌大府邸的片麟半爪,心里大概计算了一下方位,回头双手合十谢过了好心的指路人。 那人这才现这个相貌不凡的小师傅身上的僧袍沾了血迹。 “小师傅你……”他惊呼道。 素白微微一笑施礼,转身大步去了。 谢府虽大,却并不讲究奢华,尚俭戒奢是谢老太爷早年立下的家规。大门口匾额上的“谢府”二字虽没有金粉镶边,却是谢老太爷重修府邸时亲自挥毫写下的,别有一番古朴厚重的气派。 素白深吸了口气,上前请那门房前去通禀一声。 谢府的门房赵三往日很有些眼界高的,今日见来人自称是从普雨寺来的,便也不好为难,整了整衣袍就要去通报。 “不过我们老太爷不在府里,老夫人这个时辰未必有时间见小师傅你。”赵三提前招呼道。是让素白有个心理准备。别等老夫人拒绝见客时以为是他刻意隐瞒不报。 “麻烦施主了。”素白笑道:“老夫人若是没空见小僧也无妨,只请施主千万在谢六小姐面前通传一声。” 六小姐?不见老夫人无妨,却要求见六小姐?一个和尚见一个闺阁小姐?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谢府做门房久了,赵三也算是见过小世面的人,当下就觉得其中有古怪。只故作为难地拒绝道:“不敢瞒小师傅,其实我一个下人进不了内院的,我替你通传。那也是一个个人传进去的。你说要见六小姐。我只怕这一张张嘴传来传去变了味,对六小姐岂不是不好?” 素白自小长在寺里,心思单纯。不知道有这些避讳。现在听他这样说,也觉得是这个理。 “是小僧为难了。”他歉意一笑,施礼道:“小僧就此别过。” 瞧瞧!一听说不能见六小姐,便连老夫人都不见了。这不是一开始就冲着六小姐来的是什么?赵三暗暗留了个心眼。只想等谢四老爷回来的时候,说一说这一桩事也好讨个赏。 素白并不知道这个门房在心里已经给他贴上了不怀好意的标签。只淡然地沿着墙绕着谢府慢慢走。 臻善师傅让他去找云游四方的神医,他原本万万不该将时间耽搁在这里的。 可是神医行踪飘忽,他此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偏他只剩三年好活。若是真的找不到救命的神医。只怕是要死在他乡了。 好歹也要好好地道个别吧,再请她帮忙留心一下寺里师傅的情况。 素白打定主意,在一处矮墙前站定。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上墙头。 天可怜见!这不谙世事、心思比宣纸还纯净的小师傅竟不知月黑风高夜。才是偷偷摸上人府里的好时间。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饶是他轻功不错,身上穿着黄色的僧袍,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偏偏他今日的运气也不佳。这一翻竟翻到了崇桂院里。 谢玧正在自己的院子练习射箭。 他身子虽然单薄,但力气竟然不小,三石弓在他手里似乎也没怎么费力就拉开了弦,拉弓搭箭的手臂竟然也很稳。他手指一松,离弦之箭便直直破空射出,正中靶心。 靶子上已扎着几支羽箭,无一不在红心中。 “好啊!”一旁的云来忍不住拍手道,又殷切地递过一支箭来。 “少爷真是奇才!这才练了多久,就比别人练了十几年还要有准头!可惜六小姐看不到少爷您这风采。”他溜须马屁道。 谢玧斜睨了他一眼。 “边儿去。你要敢在阿蓁面前胡乱说话,我下次就拿你做靶子!” 云来想拍马屁,却没想到拍到了马蹄上,瞅了眼箭靶子,忙识相地闭紧了嘴巴退到一旁去了。 谢玧再拉弓搭箭,偏头眯眼,动作一气呵成。 半空中似有衣玦破空声。 谢玧耳朵一动,箭已激射而去。 云来看着箭的轨道,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我的乖乖,这一支箭也偏太多了吧? 哧——似乎是利器入肉的声音,同时还有一声闷哼。 云来张目结舌地抬起头,就见一个黄黄的什么东西直直摔了下来。 这什么啊?大鸟?云来瞪大了眼睛。 那东西重重地落在地上,引得尘土飞扬。 云来呸呸两口啐掉口中的沙土,伸手挥去尘雾,这才得以看清地上的那个东西。 哦,原来并不是一个什么东西,是一个光头…… 我的乖乖,少爷射到了一个飞人啊…… 云来嘴角微抽。 原先站在廊下的熙来已几步抢上前来,将谢玧护在了身后。 “无妨。”谢玧淡淡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 熙来点头应是,上前毫不客气地一脚将原先侧着身子的人踹平,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来。 谢玧皱了皱眉。 熙来蹲下身,在受伤的人身上摸索了一番,便又起身来报。 “箭离心脏有一指之距,尚不致死。他自身心脉受损,也死不了。” 谢玧微微颔首。 “你方才可见了他的轻功身法?如何?” 熙来道:“上等。” 谢玧微微勾了勾嘴角,“如此看来,我的箭法是又进一步了。” 他随手一丢,将弓丢了出去。 熙来身手敏捷地接住。 谢玧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云来熙来,谢玧似乎一向看重熙来多些。 云来不免有些不服气,别扭地大声道:“少爷,那这个人该怎么办?” 谢玧脚步不停,连头都懒得回一下。 “抬进来吧。”他懒洋洋道。 于是,云来只好一脸郁闷地做扛人的苦差事……(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绞丝(求全订!) 在谢太傅的光环之下,临安城里的人说起谢家的几位公子小姐,也都极尽夸赞,比如谢三小姐如何知书达理,谢四小姐如何闭月羞花,谢三爷如何聪慧过人。 然而口口相传的话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对的。比如他们不知道知书达理的谢三小姐已经因为杀妹一事被禁足萧山,闭月羞花的谢四小姐其实又臭屁又刁蛮,聪慧过人的谢三爷不止打的一手好算盘。 说起来,聪慧过人的人其实都不太本分。 谢玧的秘密就连他最喜欢最亲近的谢蓁都不知道。 谢蓁从来不知道她三哥挂在书房里的那张弓竟然不是摆设,不知道他原来箭术精湛,不知道他不仅会射靶子还会射人。 现在这个受伤的倒霉人就躺在谢玧房里的……地上。 自觉天真善良的云来心里很是不忍。 “少爷,这天气虽然热,但就让他躺地上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谢玧点了点头,夸道:“说的是。” 云来极少被自家少爷夸,当下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猫一样,心情飘飘然。 谢玧便唤道:“熙来。” 熙来闻声迈前一步。 谢玧道:“你去,将这人丢云来牀上去。” 熙来点头,自上前作势要将人扛起来。 云来已苦了脸,他才请院子里的姐姐洗的被单啊! “少爷,我觉得不好。”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他都受伤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免得加重伤势。” 谢玧轻哼一声。没再理他。 “熙来。”他道:“取伤药来,好生招待,别让他死了。” 熙来点头答应。 谢玧爱做生意,但这里的招待却是另一个意思。 云来就曾亲眼见过自家少爷吩咐“好生关照,好生招待”后,那人最终变成什么样子,没死。但还不如死了呢。 云来心里默默为这个倒霉蛋念了声佛。 熙来袖子一抖。已抓了一把匕首在手里,刀刃锋利,刀光一闪。将受伤人身上羽箭的箭羽削去,然后收回匕首,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襟,提气施力。竟是能单手将人提起。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那原本瘫软如一滩烂泥的人突然动了。脚下一勾,竟是要绊熙来的脚。 熙来肩膀才要抵住那人的身体,虽然这一切发生得出乎他的意料,但他的身子已飞快做出了反应。手上的力道变提为推,肩头向后一撞,借力和这人分开来。 那人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好。”谢玧挑了挑眉。 熙来神情一紧,袖子一抖。匕首寒光立现。他高举着手,放低肩膀,脚下转换,俨然做出了攻击之态。 那人却像是才缓过一口气似的,抬起苍白的脸,一手撑在地上稳住身形,一手横在胸前,行了一礼。 “小僧无意闯入,并无恶意,还请施主住手。” 正是倒霉的素白。 熙来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目光渐渐变得凶狠。 素白苦笑一声,没想到谢府里还有这样年轻的高手,现在的他拼尽全力恐怕也没有胜算。 “熙来。”谢玧突然道。 熙来的手一抖,面上闪过一丝不甘,但到底是放下的手,将匕首收回到袖子里。 素白就算心思再单纯,这时候也不难看出这坐在主位上的少年是屋里另外两个少年的主子。 “多谢施主。”他施礼道。 谢玧神色难辨地点了点头。 “师傅从哪里来?” “小僧从普雨寺来。”素白道。 普雨寺……谢玧看着眼前狼狈的和尚,微微眯了眯眼。 “昨日,我祖母才去贵寺敬香,师傅今日怎就来了?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还是与什么人有约?”他似是不解,眼里却闪过一道不被人察觉的杀机。 素白摇头道:“小僧来此,并没有什么缘故,也不是与什么人有约。” “哦?”谢玧失笑,“难不成小师傅你要告诉我,你大白天地闯进来是来我谢府赏景的吗?” 这话中的讥讽让素白羞愤不已。 “自然不是。小僧是来辞别的。”他急道。 “辞别?”谢玧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府上谁人与你有旧?你要与谁作别?” 素白因记着方才门房说的话,这时候自然不会说出是来找谢六小姐的。 谢玧却觉得他心里有鬼。 “你觉得,我方才那一箭如何?”他突然问道。 素白虽然有些气闷,但还是老实点头道:“极好。” 谢玧笑着点了点头,又问:“可否比更羸【注1】?” 他自比更羸的,旁人若是听到,一定会觉得此子狂妄。但现在在这屋里的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自然能懂得其中厉害,尤其是现在胸口还插着半截断箭的素白。 射中人其实不算什么,只是能让箭头离心一厘,重伤而不死,才最高超。 素白却缓缓摇头。 “比不上。”他诚恳道:“若不是我身有内伤,你伤不到我。” 谢玧眯起眼来。 “有意思。”他微微笑道,笑容却很是阴沉。 他不常露出这样的笑,但一露出这笑容,云来便知道有人要遭殃了。 现在,当然就是这个身受重伤还大言不惭的和尚了。 “我倒要看看,你的身体有没有你嘴巴那么硬。”谢玧笑着半屈膝蹲下,伸手捏住了那支断箭。 “你久居寺庙,一定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箭,名绞丝。当真是多情的名字是不是?却正好折磨人。绞丝箭头细小尖利,两侧生勾刺,只要箭的速度够快,中箭的人丝毫不会觉得疼痛,但却不知道其实拔箭的时候才是最痛,拔出来可是连着肉,伤口周围的肉迅速裂开,血流不止,那滋味真是痛快。” 素白的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勉强笑道:“原来如此,小僧当真不知道。” “那你岂不是要多谢我让你长了见识?”谢玧摇头笑道:“可惜。” “有何可惜?”素白道。 谢玧捏着断箭的手渐渐用力。 “可惜,我射你的这一箭并不是绞丝。”他猛地将箭拔了出来,鲜血顿时标出。 熙来的身形一动,挡在了谢玧身前,将飞溅的鲜血挡下。 翩翩公子竟还是一身白衣无瑕。 素白死死地咬着牙,将那一声下意识的呼痛咬在口中。 “是吗?”他勉强道:“那还真是可惜。” 谢玧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不必遗憾,下次我射一支绞丝,让你尝尝滋味便是。” 素白点头,虚弱地笑道:“多谢。” 他说完,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谢玧低下头看着鞋面上的血迹,皱了皱眉。 “少爷……”熙来的神情很是不安。 谢玧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无妨。”他踢掉脚上的鞋子,赤脚转身。 “去查,若真是这个和尚,杀了填河。”他面无表情地冷冷道。 熙来、云来垂首领命而去。(未完待续。) ps:【注1】:更羸(lei),战国时期着名的射箭能手,嗯,就是空拉弦射落大雁的那位。 第九十五章 姐姐 谢蓁对崇桂院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自普雨寺回来后,便没时间再去找谢玧游戏,只帮着母亲黎氏收拾屋子。 原是因为她的姐姐,谢四老爷的养女,谢五小姐谢芸要回来了。 谢蓁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姐姐。 那一世,她和谢芸不和,谁也不愿迁就谁,于是祖父做主让谢芸迁出去别院而住,后来她跟着祖父去了上京城,便再也没有留意过谢芸的消息了,不知道最后嫁给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侥幸逃过晏铭的杀手。 重活一世,她看谁都觉得可爱可亲,想来一定能和谢芸好好相处,弥补那一世的遗憾。 谢蓁将自己屋里最好的摆件搬到了谢芸的屋子里。 谢四老爷和黎氏都十分欣慰。 谢四老爷更是说,要给她另外买个更好的添上。 谢蓁忙拦住了,她本意又不是图换个新摆件。 两日后的夜里,一顶轿子自谢府的偏门抬进了府里。 谢蓁早就歇下了,因此并不知道谢芸已经来了,等第二日起来,她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时,看到母亲身旁的清丽少女不由得吓了一跳,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姐姐。 这委实怪不了她,时隔十多年,她实在记不得谢芸是什么相貌了。 好在黎氏一看见她,便亲热地招呼她,总算是给她解了围。 “蓁儿,快来见见你姐姐。” 谢蓁恍然大悟,于是装作害羞的乖巧模样,上前甜甜地唤了一声姐姐。 谢芸笑着拉住她的手,自手上褪下了一个金镯子戴在了谢蓁手上。 谢蓁不是眼皮浅的。也不矫情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小意摩裟了两下,才仰起头对着谢芸甜甜一笑。 “谢谢姐姐。” 谢芸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去别院居住之前,谢蓁确实是十分厌恶她的,她这次回来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只打定主意尽量顺着谢蓁。却没想到谢蓁竟然变了这么多。 她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再同黎氏说话时,神情也轻松不少。 黎氏问了她在别院的吃穿用度、下人可还听话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谢芸笑着一一回答。 谢蓁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些感慨。 芸姐长她五岁。果然行事作风要比她沉稳的多,举手投足间,不像是个闺阁女子,反倒很有当家主母的气派。 这样的可人儿。以后谁家有幸娶到,一定是祖上积德了吧?谢蓁心中暗笑。 谢芸虽然说自己在别院一切都好。但黎氏看到她带来的丫鬟后却沉了脸。 七岁的小丫鬟,能做什么? “翠环呢?”她皱眉问道:“我当初特别拨她出去服侍你,她可有尽心尽力?” 谢芸笑道:“翠环姐姐年纪不小了,家里面又催的急。我便放她回去成亲了。” “那你身边就只有这个小丫鬟伺候?”黎氏问道。 谢芸依然笑着点了点头,“左右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事,母亲放心。累不了我。” 黎氏皱了皱眉,还想就这一件事说些什么。 谢蓁笑道:“母亲不要烦恼。姐姐这次回来,便不回别院了,身边缺少丫鬟,母亲再指一个给姐姐便是。” 谢芸看着她,更觉得吃惊。 她竟然是在留自己吗? 黎氏觉得这个主意甚好,遂赞许地拍了拍谢蓁的脑袋,然后转头吩咐慈姑选几个乖巧伶俐的丫鬟带进来。 慈姑应声而去,不过一刻,便带着三个丫鬟回来了。 黎氏便让谢芸自己做主,选个满意的丫鬟。 三个丫鬟都垂着头跪着。 谢芸让她们一个个抬起头瞧了相貌,见都生的一副好模样,不由得弯了弯唇。 “就你吧。”她伸手指着正中一个道。 那丫鬟于是磕头,见过了新主子。 黎氏相信慈姑挑进来的人性子都不差,因此对谢芸的选择没有异议,只要谢芸高兴就好。 母女三人后又屏退了下人,在屋里说了好久的体己话,才一起用了午膳。 之后,谢蓁便留在了黎氏处学习巫术,谢芸自回了厢房。 厢房里摆着一架乌木雕花的刺绣屏风,她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这是谢蓁特意送来的了。 屋里的每一件摆设,似乎都是谢蓁亲手摆的。 谢芸神情淡淡地扫过屋子,那些精致的摆件并没有让她露出欢喜的表情来。 才跟着新主子的丫鬟因为没同谢芸接触过,还摸不准她的脾气,心里正有些不安。 但殷勤点总是没错的。 丫鬟小心翼翼地给她倒了杯茶。 “小姐。”她恭声敬道。 谢芸微微颔首,却没有伸手去接。 “先放着吧,我还不想喝茶。” 丫鬟更加觉得这个新主子难相处,只好放下杯子,垂头站在新主子的身后不敢再自作主张。 谢芸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答道:“奴婢巧儿。” “巧儿?”谢芸轻声重复了一遍,缓缓摇头,“这个名字不好,太俗。” 丫鬟于是跪倒在地,求她赐名。 谢芸没怎么细想,随口道:“你以后便唤石榴吧!” 原名巧儿,现名石榴的丫鬟有些傻眼。 说心里话,石榴也是个挺俗的名字。 “怎么?”谢芸抬眼道:“你不喜欢?” 石榴哪里敢得罪这个新主子,只好磕头再三谢了。 谢芸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张开手,由石榴服侍着歇下了。 夏日的下午,最是炎热沉闷。 热衷于嚼舌根的丫鬟们也没了兴致,只一个个或倚着柱子或趴在桌上犯困。 偌大的谢府,除了蝉的聒噪声外,似乎没有任何声音。 “嘶。”素白倒吸了口凉气,缓缓睁开眼睛,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似乎被人关进了密室之类的地方,只不知道那个心狠手辣的少爷为什么要他把关起来,又想把他怎么样。 他伸手在地上摸索,想要借力站起身来。 动作牵扯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他咬着牙伸手按着胸口,手心里传来布料的质感,想来是有人帮他包扎过伤口了。 屋外似乎有人。 “你醒了?”那人声问道。 尽管看不见人,但素白小师傅还是秉持着他的一贯素养,在黑暗中行礼。 “正是。” “那好。”那人声接着道:“我有问题要问一问你。” “请问。”素白道。 “你来府里是想找谁?”那人问道。 素白陷入了沉默。 “你来府里究竟要找谁?”那人只当他是没听清楚,便又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素白歉意的笑了笑。 “请恕小僧不能。” 屋外的人似乎气得踢翻了椅子。(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半年 谢蓁坐在书案前,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点头,用手中的笔轻轻敲着额头。 她如今已不用再写静字了,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破烂不堪、纸张泛黄的医经让她抄着,说是学巫不能急于一时,学些能救人救已的医术相辅相成也好,反正自古巫医一家。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样子,谢蓁却觉得是自己这一年来在巫术方面一无所成终于让母亲失望了,母亲这才让她去学医术好等将来克制不了寞蛇时给自己保命,又担心说的太直白会打击她的信心,所以才说的这样委婉。 谢蓁当时只笑着接过了医经,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已渐渐习惯将一些事藏在心里,不让母亲担心。母亲希望她做什么事,她便去做,若是她还做不到,那她便去学。 现在看来,她虽然没有学习巫术的天赋,但学习医术还是十分可观的。 谢蓁又翻过一页纸,纤细的手指在模糊的字上缓缓移动,待见到实在看不清的字或者残缺的书页时,都先用笔在旁边打了个记号,然后再裁一张宣纸夹在里面,等着下次去见黎氏时问问清楚,好将内容补进去。 “生食五辛,接热饮食,热餐面试,饮酒不已,房事无节……上十六件并是丧明之本……可制神曲丸……【注1】” 当下,谢蓁默念着药方,转头在宣纸上细细誊抄了一遍。 这书固然好,但实在是太破旧了些,她怕经不起她多翻动几次,不如抄出来以后还能经常翻看。 楠儿自书房外向里探了一眼。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并不敢惊扰谢蓁。 书房外的一个小人儿却是不依,咿咿呀呀地挣扎着要从乳娘的怀里下来。 那乳娘先前听楠儿说小姐是在读书,心里便有些恨恼,气自己今日怎么就耐不住小少爷的磨缠来了这里,万一惹恼了里面那位主可怎么得了?要知道里面那位可是在老夫人面前都敢抬杠的。 现见谢珏吵吵闹闹地不肯安分,乳娘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便要去捂他的嘴。 谢珏时才一岁多。哪里知道用鼻子调节呼吸?多是依着本能张着嘴吸气呼气的,嘴巴若是被人捂上,如何还喘的过气?不由得涨着脸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楠儿吓了一跳。急急拍下乳娘的手,轻喝道:“你做什么?” “我……”乳娘的脸色一白,后怕不已,又听见房里传出声响。更是害怕,忙拉着楠儿的手哀声求道: “还请姑娘千万替我瞒着。” 楠儿心里虽然不忍。面上却还有几分犹豫。 “怎么回事?”谢蓁已站在了她身后,微微皱眉。 乳娘面色苍白如纸,递给了楠儿一个哀切的眼神。 楠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笑道:“扰到小姐了。是小少爷方才吵着要进去。不小心撞上了门框,这才哭呢!” “哦。”谢蓁点了点头。 楠儿温顺地垂首站到了一侧。 小孩儿犹在哭泣,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看上去脏兮兮的,乳娘一脸焦急地温言软语地劝哄。 谢蓁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眼风淡淡地扫过乳娘,又淡淡地收了回来。 “抱进来吧。” 她径自转身回屋。 “是。”乳娘恭敬应道。 小孩儿这下又不哭了,只抽噎着伸出手,对着谢蓁的背影呀呀地唤。 “阿姐、姐。” 谢蓁脚下一缓,却是不停继续前行。 乳娘忙抱着小少爷要跟上。 小孩儿却是自娘胎里带出了倔脾气,见姐姐不回转,也不肯走,反而伸手胡乱抓着乳娘的头发用力扯。 乳娘吃痛不小,却是不敢在谢蓁面前放肆,只好留着眼泪生生受了。 “阿姐。”小孩儿嘴里只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字眼。他如今才学会说话,说的却是不多。 谢蓁到底是没法子彻底充耳不闻,只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折了回去。 小孩儿面上绽出一个笑来,探身伸手。 乳娘也松了口气,微微矮身,已经做出了递的姿势。 谢蓁却是袖手站在了一步外。 “阿姐?”小孩儿有些迷茫地瞪大了眼。 谢蓁嗯了一声,淡淡道:“不要抱,自己走。” 小孩儿眨巴着眼睛不知听没听懂。 乳娘却是听懂了,只觉得有些荒谬。 “小姐,小少爷还不会呢。”她赔笑道。 “哦。”这么小不会走路也是正常,谢蓁点了点头。 乳娘再次将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递了出去。 谢蓁却是不动。 “他既不会,那你便抱他回去吧。” 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抱。 乳娘面上讪讪地收回手。 小孩儿虽然无知,但心思却敏感,这会儿也觉察出要见不到姐姐了,顿时又哭了起来,小身子不住的扭动,力气出奇的大,乳娘竟有些抱不稳他。 “好好好。” 当下哄他不哭才是要紧,乳娘轻声哄着,将小孩儿放到了地上,弯着腰双手扶着他。 小孩儿的身子向前倾,整个人都趴在了门槛上,然后本能地费劲地抬脚。 “咿呀咿呀。”他口中哼哼道。 乳娘忙要替他用力。 谢蓁看着却有趣。 “让他自己来。”她道。 乳娘飞快地缩回手去,不敢再碰谢玧一下,也不在他身后虚扶着。 谢蓁微微眯了眯眼。 小孩儿咿咿呀呀地用力,就是翻不过门槛。 “阿姐。”他抬头可怜道。 谢蓁慢慢向前一步,俯身伸手。 小孩儿懵懵懂懂地也伸出小手来。 谢蓁一把握住了,轻轻向上一提,小孩儿终于是顺利过了门槛。 “阿姐。”小孩儿的眼睛晶晶亮。再伸手。 谢蓁却是一甩袖子,站直了身子。 “自己走。”她淡淡重复道。 小孩儿放下手,扁着嘴,一副欲哭模样。 谢蓁不管他,自转身回到书案前坐定。 小孩儿坐在门槛前等了许久,不见姐姐来哄他,嘴扁的更加厉害。却是没有哭。偏一偏头,竟用手撑地,慢慢地挪屁股。 谢蓁头也不抬。却唤楠儿道: “去加一席地毯来。” 到底是心疼。楠儿了然去了。 乳娘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也不敢退下,正不知如何是好,见此忙匆匆行礼。跟着楠儿一起去了。 谢蓁这才抬眼,看着在地毯下一心一意专注爬着的弟弟。 “我不会啊。”她呐呐道。 那一世。她做了母亲,抱阿湛的次数却实在少的可怜,后来她又被禁足凤安宫,之后就再也没能抱一抱阿湛。怎么抱。怎么哄,她已忘了那感觉,况且她的阿湛很乖。从不哭闹的…… 谢蓁眼神一黯,低头再落笔。 “呵——” 谢玧冷笑一声。闲闲拨弄着手下的算盘。 “他嘴巴倒是紧的很。” 熙来垂头不语。 谢玧抬眼瞥了他一眼。 老东西留给他的人虽然不少,但能近身的却只有云来、熙来二人。 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不过才六岁,手里的剑还握不稳呢,也混着那一群大男人里做死士。 老东西说这两个小子是特意替他找的,根骨奇佳,却不知来处、不知出身,日后也没有来处、没有出身,只为他卖命。 彼时谢玧心思简单没往深处想,如今想来老东西的行事实在是太狠辣了些。 既不知来处、不知出身,那如何特意找来?老东西别不是为了这两个好苗子就屠了人家满门。 谢玧叹了口气,看老东西一贯的作风,十有*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只可惜了云来和熙来,小小年纪就没了家人不说,还一心一意地替灭门仇人的儿子卖命。 老东西这是留给他一双死士,还是留给了他一对债主?忒不是个东西了。 “你不必放在心上。”谢玧突然道。 熙来头垂地更低。 谢玧深知这两个手下的底细。 云来大大咧咧能说会道,脚上的功夫却是比嘴上的功夫还要好,只是这两年在宅子里安逸不得施展身法。 熙来更是深得老东西身边第一死士禄清风的真传,一身不怕死的横练功夫,只是他武功虽好,骨子里却很自卑,想来和少时他师傅禄清风的教养无不关系。 江湖上久负盛名、号称天下第一公正廉明的禄清风禄大侠,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那天下第一奸诈之人的走狗?谁又能想到这位大侠私底下还有亵/玩男童的恶趣? 杀了他还污了刀。 谢玧眼里闪过一丝凶戾,沉声又问道: “天一册三十六刑,他都受了?” 熙来低声道:“不曾,现不过才施了三十二刑。先前养箭伤养了大半个月,之后又因‘碎骨’差点丢了命,最近两个月渐渐养好了,才又开始施刑。” 碎骨,天一册第十二刑,顾名思义,受刑者骨头尽碎,不可谓不残暴。施刑手法更为残酷,是拿小锤子自脚趾往上一寸一寸敲断人的骨头,痛不致死,痛不欲生。 谢玧微微点头,对这种养好再伤、伤了再养,慢慢折磨人的做法很满意。 “你做的不错。” 熙来不敢居功,“是君玮大哥拿捏的恰当,也是蒋先生医术高明。” 谢玧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君玮,天一册的施刑人。其人和名字一样带着书生气,惯穿一身蓝色长衫,笑容谦和却最是心狠手辣。天一册三十六刑,其中有刑罚比‘碎骨’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每都让受刑人痛苦不堪不敢求生只愿痛快赴死,君玮自然从不会如他们所愿,他尤其享受下手的时候,慢慢地,悠然地,手中尖锥敲下的时候不像是在行刑,倒像是在绣花。 至于蒋先生,谢玧记得他原名似乎叫做蒋鹤,大概是志在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结果呢?这蒋鹤不知是救了江湖上的哪个大侠,从此声名鹊起,就这样倒霉地被老东西相中,抓来豢养在府里做了闲散大夫,云鹤变家鸭,好在他的医术不凡,老东西身边的人倒没敢轻视他。 在云来、熙来之后,老东西留给他的便是这两个人。 谢玧瞧不上老东西的人,于是在接手这两人之后,直接让君玮呆在了地牢里,每日让熙来送去三餐,却是严令君玮不许出地牢半步,只时不时丢个小毛贼进去随他折腾,君玮久不见天日,性情愈发阴狠,手段也愈发变/态毒辣。相比之下,蒋鹤的处境算是不错,但似乎也好不了多少,一代神医如今只装做一个寻常的驼背老头看管库房,说清闲也是清闲,说窝囊也是窝囊。 谢玧随手拨乱了算珠,闲闲起身。 “走,我们去看看那个硬气的和尚。” 熙来恭顺跟上。 地牢里气氛靡靡,很是香/艳。 君玮因为常年躲在暗处不见日光的缘故,肤色比女人还要白皙,愈发显得斯文俊俏。 此时这位玉面阎王手里没握着那柄骇人的尖锥,反而是托着一个丰腴妇人沉甸甸的胸脯。 妇人红着脸,口中发出一声嘤咛,伸手轻轻去推着他的胸口,眼神不住地扫过地牢的一角。 这妇人是被掳来的,被蒙着眼睛带进地牢时身子还因为恐惧而颤抖个不停,待看见君玮的好模样后,身子更是酥软了,站都站不稳,直接就倒在了君玮怀里,半推半就欲语还休。 她这样作态,倒不是不乐意,是因这里还有一个人哩。 那人坐在角落里,短发肮脏蓬乱,低着头看不见模样,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怕什么?”君玮嘴角勾起一个狞笑,他最是讨厌这种做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的女人。 “公子。”妇人的声音娇滴滴,眉眼间媚态天成,“有人呢。” 这公子口味真是奇怪,要在这古怪阴暗的地方做那事不说,竟还要在人前做…… 妇人心里既新奇又隐隐期待,倒是没有多少害羞,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君玮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阴沉沉一笑,突然用力,竟是轻轻松松地将妇人拖到了角落。 妇人吃痛之余吃惊不小,她处过的男人中也有力气不凡的,但都是杀猪砍柴的蛮力,没有这等巧劲,更没有这气势,像是要……杀人一样。 妇人这才又害怕起来。蒙眼和密室一样的屋子,她都能当作是这公子哥的奇怪嗜好,但要是杀人,那可不是好玩的。 她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君玮却是伸手一把搂住她。 “躲什么?” 妇人慌忙摇头,强颜欢笑道:“没,没躲呢。” 君玮看着眼神闪躲的她,不怒反笑。 他伸手缓缓抚摸着妇人的脸,柔声道:“你放心,和他,你吃不了亏。” 妇人不敢接着话,只低头做娇羞样。 “不信?”君玮眉毛一挑,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温柔温和,如同对待心爱的情/人。 “你看看他,他如今虽然脏了些,模样却还是不错的。” 妇人身子微微颤抖,被迫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就见君玮抬脚抵着那人的下巴,缓缓抬起他的脑袋,蓬乱的短发中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果然是好俊的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锥心 妇人原只当君玮是在说笑,现在才知并非如此,这人果真是俊俏,只不过脸色太苍白了些。 “如何?”君玮侧目问道。 妇人娇羞垂头,所思所想尽在不言中了。 少有女人不爱俏,何况是她这样久经欢/场的人,平日里见到的多是肥头大耳歪瓜裂枣,身不由己也只能眼一闭受了,难得她今日看到的都是英俊男人,如何不心神荡漾? 一时间,妇人只觉得死也值了。 才这样想,只听“嘶啦”一声,她胸前便是一松一凉。 原来是君玮用力将她的衣裳撕破了。 这便要来?妇人已决定听之任之了,眼角顿时勾起妩/媚风情。 君玮却转过身,靴头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人。 “小和尚。” 地上的人悠悠转醒。 素白才睁开眼睛,便见这地牢里除了这半年来朝夕相对的君施主外,还有一个赤/裸上身的女人,吓得他忙又闭上眼睛。 “没出息。”君玮冷哼一声,抓过妇人用力一推。 妇人娇呼一声,不受控制地向素白倒去。 素白听到声音便已睁眼,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扶,因见这女施主穿的实在是少不敢触碰,于是手才伸出便又飞快缩了回去,咬牙向一旁挪了挪身子。这一小步看似简单,对素白而言却是尤其艰难,动作间,破烂不堪的僧袍一偏,露出了他脚上冰冷阴森的锁镣。 这半年来,他便是被这一副锁镣限制了行动。 妇人没想到这两人长相斯文,却没一个是怜香惜玉的,比市井屠夫还不如。一个推她,一个不接,这一跤可真是实打实地摔在阴冷的地面上。 “哎哟。”她又冷又疼地爬起来,双手抱紧了身子。 素白全当身边没这人,只问君玮道:“君施主今日吃过饭了?” 语气熟稔,就像是邻里寒暄,仿佛日日折磨他、两个月前还一点一点敲碎他骨头的人不是君玮。 君玮冷冷一笑。“我吃没吃过。你待如何?” 素白双手合十作揖,腼腆笑道:“小僧想说,小僧还不曾吃过。君施主若是也还没有,不如一起?” 君玮看着他的笑脸阴狠地眯起了眼睛。 这些年,受他刑罚被他虐待死的人不在少数,哪一个不是抱着他的大腿求给条生路或给个痛快的?偏这和尚是个例外。受刑时一言不发,嘴唇都咬出血了。却是一声痛呼也没有,更别说是求饶。 越是这样硬气的人,他越是兴奋,只恨不得把天一册三十六刑都用一遍。但是少主吩咐过要留这和尚一命,是以他下手颇有些顾忌,不能尽兴。 “可惜啊。我用过饭了。”君玮冷笑道。 “哦。”素白点了点头,神情并没有什么所谓。 君玮最看不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噙着冷笑,伸手一把抓住了妇人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不过,我一向心善,特意给你留了两大馒头。” 竟然说她胸前傲人的两团雪白是大馒头,妇人顾不上发间疼痛,又羞又恼。 素白却又闭上了眼。 “小僧谢过君施主了,只是小僧还不饿,请这位……馒头回吧。” 妇人一愣,旋即羞愤咬牙。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但还真没有见过这样死心眼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君玮却不意外素白会拒绝。 虽说是在地牢里,但这和尚半点没有为人囚的自觉,光是吃喝两件事,就比常人要麻烦许多。吃,不吃荤菜,不吃五辛。喝,不能饮酒,只喝白水。早些时候,他哪里耐烦伺候这个?也是有意挫一挫这和尚的锐气,每日只让熙来整些大鱼大肉葡萄美酒。结果这和尚却是看都不看一眼,美味佳肴当前犹如睡死,却是没睡死,差点饿死是真,气息奄奄却还是牙关紧咬,一丝肉屑都填不进去,一滴美酒都灌不进去。若不是君玮怕他死了,这会儿妇人见到的就只是一具干尸了。 总之,这是一个修心的和尚。 修心?有个屁用!碎骨之时怎么不见佛祖显灵?君玮冷笑不止,他修心,他便要他破戒! “你去。”他放下妇人,手掌在她挺翘的臀/上轻轻拍了拍,“要是拿下他,你便活着,要是拿不下,就莫要怪我狠心了。” 妇人不寒而栗,缩了缩肩膀满口答应。 君玮自转身去另一角落里提了坛酒,在桌边坐下,看戏慢慢饮。 妇人怕死,只觉得一道视线冷冷地钉在她背上,却是万万不敢回头,只硬着头皮缠上眼前相比之下还算好相与的和尚,极尽所能。 谢玧自密道进来时,一眼便瞧见了一个赤身裸/体的中年妇人在纠缠一个脏鬼的荒诞景象。 他脚下一顿,沉声道:“熙来,在外面等我。” 原本要跟进来,甚至都已经迈进一只脚的熙来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收回了脚,垂头在他身后站定。 这便是熙来又一优点了,不该问的,从不多嘴一句。方才换作云来,只怕是要当作没听见,探头探脑一番,等见了眼前这出少儿不宜的戏,才有得他傻眼的。 谢玧想到云来,耳边全是他一刻都停不下来的聒噪,头便隐隐作痛,只抬手轻轻按了按额头,心里轻叹了一声。 君玮已看见了他,忙起身整了整衣袍,上前作揖。 “少主。”他的模样无不恭敬。 谢玧淡然颔首。 君玮于是小心退到一侧。 谢玧在这位玉面阎王面前唯一的表情便是面无表情。饶是阴险如君玮,也猜不透他俊美皮相下的深沉心思,又因没少听说过少主的狠辣手段,总担心哪一次见面便被默默算计了,是以很有些忌惮。 谢玧越过他。甩袖在桌边坐下,酒香清冽缭缭不散。 “君堂主真是好雅兴啊。” 君玮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因此不敢随口接话,只上前一步,另找了一只干净的酒杯,替他斟酒。 “少主,请。” 谢玧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执起酒杯。在手指间轻轻晃了晃,突然一抬手腕,美酒尽数倾出。却没有一滴散落,仿佛是被什么神奇的力量麻绳似的拧成一股,又似一支急箭,直刺君玮面门。 君玮丝毫不能躲。只觉得周身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制着他。 “呵。”谢玧挑了挑眉,轻轻放下酒杯。 酒杯碰到桌面的那一刻。凝结的空气终于再次流动。 已经在君玮面上刺出一个血点的酒箭就像是绷直的线突然断开一般,酒水珍珠似的撒了君玮一脸。 身上的束缚瞬间消散,君玮却是不动,不是不能。是已不敢。他眼神露出一丝复杂,眼下一点猩红。 “多谢少主手下留情。”他涩然道。 谢玧微微勾了勾唇,可惜君玮垂头看不见。 “一时失手。君堂主莫要记在心上才是。” 是一时失手泼酒成箭?还是一时失手没能杀死他?君玮不敢想。 这边的动静并不大,却已吸引得那边的两个人看了过来。 素白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妇人却是瞪大了眼,一脸惊艳。天也,是什么好运气,今日见到的男人,竟一个比一个俊美! 妇人不禁扭了扭身子。 那新进来的俊美公子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只看着她身旁衣衫褴褛的俊俏和尚,明明他们两人挨得这样近,那公子却是连一个余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 一个和尚,还是个脏鬼,虽说长得不错,但能有她好看?别不是口味特别的?妇人恍然大悟。 虽说她向来看不起男人间做那事,但楼里也有小倌,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难怪这个俊俏和尚不受她勾/引,原来是下面那个啊! 只是可惜了这好相貌啊!妇人心里有些幽怨。 谢玧要是知道这妇人现在心里想着的是这等事,只怕是把她射成刺猬都不能够。然他此时的注意力全不在妇人身上。 “这一箭如何?”他挑眉问道。 素白老老实实道:“比半年前更为精进。” “可比更羸否?”谢玧又问。 素白却是摇头,老实依旧。 “还是比不过。” “哦。”谢玧缓缓点头,却是也没在纠结着个问题,只又问道:“这半年来,你又如何?” 如何?也没如何。只不过生生死死折腾了几次。 素白含笑道:“托福,这半年来,小僧自觉对我佛之法领悟更深了。” 这话简直就是对玉面阎王君玮的蔑视。 君玮阴狠地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隐在长衫下、别在腰间的尖锥。 让你来做囚,你参什么禅? 谢玧却是勾唇一笑。 “是么?小师傅你倒是佛心坚定。” 素白笑道:“是我佛慈悲,施主你若是有兴致,可来与小僧辩禅。” “可惜我琐事缠身,不比小师傅有闲情。”谢玧笑道。 素白点头道:“我锁镣缠身,身不由已。你琐事缠身,心不由己。凡世间事,果然公平。” “公平?”谢玧微微眯眼。 “小师傅此言差矣。”他冷冷一笑,伸出两指,闪电般点向素白胸肋。 受伤者,为骨伤最为难治,何况还是碎骨重生?饶是蒋鹤医术高明有如扁鹊在世,也不能让素白完全恢复如初。 素白闷哼一声,握紧了拳头。 谢玧笑着轻声道:“现在可知,世事公平否?” 素白忍痛不语。 谢玧大笑转身离去。 君玮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欢悦的笑声,一时间神情晦涩不明。 妇人已悄悄拾起地上的破衣裳裹在身上,小声唤道:“公……公子。” 君玮周身陡然绽出杀意,冷冷转头看向她。 妇人缩了缩脖子,胆怯道:“奴……奴家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君玮冷冷勾唇。“怎么,方才不是还喜欢的紧么?” 妇人讪笑一声,不敢接话。 君玮却又笑了,一脸温和,对她勾了勾手指道:“你来,我送你回去。” 妇人欢喜起身上前。 素白发出一声喟叹,不忍闭目。 君玮笑着一手拥过妇人温软的身体。另一手微微动了。 妇人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心口突然一痛,表情顿时变的扭曲。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低头。一柄尖锥就刺在她的心口上。 她再没能抬起头来,就这样瞪着眼睛没了呼吸。 君玮眼里闪动着残忍嗜血的光芒,用力拔出锥头,松开手。那妇人的身体就那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君施主这是何必?”素白叹息道。 “何必?”君玮冷笑着走近他,干净的靴子径自从妇人的尸体上踩过。 “我方才说过。她拿不下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你要留她的命,便难免要犯色戒。你不帮她,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便是犯了杀戒。小和尚,你的慈悲呢?” 素白双手合十作揖。“君施主教训的是。” 并不见内疚自责。君玮哑然。 这面,谢玧缓缓步出密道。跟在他身后的熙来转身小心地掀起墙上挂着的画轴的一角,摸索着按下了墙上一块平平无奇看似毫无玄机的青砖。 密室的门“咔”地一声轻轻关上,同墙壁严丝合缝,不露半点一样。熙来却还是谨慎地将一旁的书架移来挡住了这隐秘的入口,这才推开了窗。 谢玧悠然坐回书案前,并不过问他的行为,只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熙来,地牢可还有别处出口?” 熙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只恭敬道:“这地牢是主人当初命鲁师傅建的,我当时年纪尚小,并没有资格参与其中,是以并不知情,但想来是不会有的,主人当初命建此地牢,是留给少爷您收押犯人时之用,若是有别的出口,岂不是给了那些犯人逃跑的机会?” 谢玧微微一笑。 “你推测的不无道理。” “只是,凡事都没有绝对。” 熙来愕然抬头,旋即又失落垂头。 “是属下自以为是了。” “与你无关。”谢玧摆了摆手,并不打算说更多了,只问道:“算算日子,云来也该回来了吧?” 熙来点头。 正说着,屋顶上突然响起一声碰击瓦片的清脆声响。 熙来面色一整,身形一动,便自敞开的窗户飞跃出。 谢玧气定神闲地拿过一本账本慢慢翻阅,丝毫不担心屋外是个什么情况。 外面交手的动静虽大,时间却不长,他才翻过一页,门便被叩开了。 熙来冷着脸,拎着一个哎呦哎呦不停叫唤的小光头进来了。 谢玧看着那个小小的光头,只觉得好笑。 “你在寺里,学的就是这偷偷摸摸的小贼行径?” 小光头听见这打趣的话,顿时苦着脸哀嚎一声,挣开熙来,飞扑上前。 谢玧眉头一挑,一掀袍角,伸长腿抵住他。 小光头便被架在了半空中,倒还不退,反而就势抱住了谢玧的腿,干嚎道: “少爷啊!我可想死你了!” 熙来耳朵一动,不禁侧目,不忍直视。 果然,下一刻,只听得一声笑骂,小光头便被一脚踹到了地毯上。 小光头“哎哟”一声,揉着屁股慢慢爬了起来。面上却没有一丝抱怨,反倒还笑的一脸灿烂。 “少爷好俊的功夫!这一脚比我师傅还厉害!” 噫,在这种时候还能溜须拍马的,除了在谢府消失半年的云来之外,还能有谁?(未完待续。) ps:对了,有件事要说一下,看盗版的姐妹真的争取一下不要再看盗版了,盗版要么少字要么错别字,乱七八糟,宝宝看了都觉得心累啊~ 第九十八章 撞破 “少爷好俊的功夫!这一脚比我师傅还厉害!” 云来两眼闪着兴奋的光,神情并不全是奉承。 谢玧嫌他聒噪,揉了揉耳朵,嫌弃道:“仔细你这话让邓八百听见,一脚踹你进澜江。” 听他提到师傅邓八百,云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右腿,他这条腿断过一回,正是师傅踢得。 他四岁被主人收养,指与邓八百为徒。 邓八百原不叫邓八百,八百是江湖人替他起的绰号,原是他轻功卓绝能日行八百里。 只是有能耐的人,脾气都有些古怪。 邓八百腿上功夫在江湖上数一数二,脾气暴烈也是能排上名的。除了他主人之外,对其他人一言不合就要动脚开踹,管你是谁。据说因此踢死了好几个世家的独苗苗,树敌无数。 对此,云来对自己只是被踢断了一条腿,很是庆幸,难说是不是邓八百顾及师徒情分没下杀手。 “师傅这不是不在嘛?”他小声嘀咕道。 谢玧嘴角勾起一个坏笑,并不打算现在告诉他那个消息,只道:“你也就是在背后大舌头的出息。” 云来面上讪讪,倒是还惦记着正事,又正色道:“少爷,属下在普雨寺里藏了半年,倒还真打听出了不少事。” “普雨寺半年前逃走了一个法号素白的和尚,我留心打听了一下他的相貌,该是我们院子里囚着的那个和尚不假。” “我听人说,原来这素白值夜,监守自盗藏经,被主持大师发现。出动罗汉堂的十八武僧来擒,没想到素白身怀武功,以一己之力对敌,十八武僧竟然奈何不了他,只让他负伤逃去了。” “一本藏经有什么好盗的?”谢玧挑了挑眉,“八成是那小和尚得罪人了。” 云来一脸惊讶,又有些郁闷。“少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玧斜了他一眼。“你拿我跟你比?一点小事也要耗个半年。” 这话听来,云来真心觉得委屈,只道:“属下这不还听到了一点别的事嘛!” 谢玧好笑。抬手就将手里的账本对着他的光头砸了出去。 这一下没有用什么大力气,云来挨了砸却并不觉得疼,倒像是挠痒痒似的摸了摸光头,最后还赔着笑脸。把账本捡起来,掸干净了上面的灰。双手捧着送上去。 “这事说来当真是奇怪。属下刚拜进山门那会儿,正听寺里人私下议论一桩事,说是寺里有个辈分比主持释善大师还高的臻善大师,有心包庇素白。助其逃脱,与十八武僧大打出手,后来力疲。才被抓住,释善大师下令将其看管起来。” “说是看管。其实就是囚禁了。属下在寺里呆了半年,找了无数机会,却没有一次成功见到这位臻善大师的真容,可见释善大师对他师兄有多忌惮。” 谢玧挑了挑眉,“那两个老和尚倒还有趣,看来普雨寺里也不怎么清净嘛!” 云来素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闻言便在一旁怂恿“少爷快去平了它”。 “说平就平了?呆了半年就没点同门情谊?”谢玧白了他一眼。 云来撇了撇嘴,“有啥同门情谊啊?剃了头发不说,吃顿肉都要被罚洗师兄们的内/裤……我现在还在长身体呢!以后要是长得没熙来高,看我不敲烂他们的秃驴脑袋!” 谢玧笑了笑,随他嘴上逞能。 熙来不屑地撇了撇嘴。 等云来洋洋得意够了,谢玧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 “对了。”他道:“我忘了同你说一桩事。” 云来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结巴道:“啥……啥?” 谢玧笑眯眯道:“也没啥,就是你师傅,邓八百要来了。” 云来瞪目结舌,算是彻底蔫儿了。 待云来出了书房,谢玧才又吩咐道:“熙来,你去将普雨寺发生的这些事同那小和尚说说,他离寺半年,心里一定记挂的很。” 熙来领命去了。 谢玧慵懒地靠回椅子,继续悠悠闲闲地翻账本,凭谁看,不像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公子哥? 寺院里艰苦,洗澡也是在山后面的小溪里随便洗洗,近两个月天气转冷,溪水刺骨,云来每次下水都咬着牙,沾湿一下胡乱抹几把就跳上岸了,毫不开玩笑的说,他今天洗澡搓下来的泥团比十全大补丸还大…… 脱下僧袍,换回靛蓝色短打的云来想到自己师傅邓八百要来了,就满心郁闷,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现下正在廊下心不在焉的倒着洗澡水,余光却瞥见廊柱后面有一个人探头探脑的。 “谁在哪里?”他高声喝道。 那躲着的人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发冠颤颤。 “好啊你,当着小爷的面还想逃跑?”云来嘿了一声,丢开盆子,撸起袖子,撒腿就追了过去。 他师傅邓八百能日行八百里,他虽然比不上他师傅,但比寻常高手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两个纵身,云来已到了那人身后。 那人不知道他已追来,只仍一手扶着头发,闷头逃跑。 云来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旋即一愣。 他原是想抓着头发,把人掀翻的,谁曾想着这头发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扯下来了?分明是一顶假发!再看同样傻眼的那人,分明是一个和尚! 还是一个面熟的和尚…… 云来瞪着眼道:“素清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做这等俗家打扮?” 素清哪里想到在这谢府里竟然还能碰上同门师弟?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找什么借口才好,却见对方也是一身俗家打扮,眼珠一转,心里已有些对策。 “素衡。你怎么也穿成这个样子?” 法号素衡的云来转了转眼珠。 他一向机灵,谁要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才是有鬼。 “师兄,你有所不知啊!”他压低了声音,幽幽叹道:“我自小没有父亲,母亲带着我到处讨生活,有一年病倒在这谢府门口,是老夫人慈悲。让府里的大夫为我们母子二人医治。又将我们留在了府里生活,我才得以健康长大,可惜我母亲却是落下了病根。缠绵病榻多年,到底是去了,临终前才将我父亲的身份告诉我。” “你知她如何说?”云来一脸悲愤道:“她说我父亲原来没有死,抛妻弃子在普雨寺做了主持大师!” 这一番鬼话。着实让素清傻眼。 “大、大师傅?” 云来心里偷偷笑,面上却是痛心疾首。 “就是他啊!我按捺不住心中气愤敲开山门。见到了他,他自知愧对我们母子,好言安抚极力补偿我,又拿什么神药哄我下山。说什么莫要再做和尚,早日娶妻生子延续家族香火才好。” “此言不虚?”素清咋舌。 “自然是不虚。”云来一本正经,“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说着。又指着自己让他仔细看,“你看。我的眉眼间岂非有他年轻时的风采?” 素清拜入山门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哪里见过释善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听他这么说,自然无法对证,只好奇道:“师弟方才说师傅赠与神药,究竟是什么神药?吃了可曾又什么不俗变化么?” “我还没吃呢!”云来丧气道,伸手自怀里掏出了一颗深棕色药丸。 素清一看,果然是不同凡响,这一颗神药不比寻常丹药,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 “你看,这么大,叫我怎么吃?”云来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将药丸在手里掂了掂,抬手就要抛出去,“我看我爹就是在骗我!” 素清忙伸手拦住了他的手,“大师傅哪里会骗人?这神药虽大,可也不是没法吃的,你慢慢咬,又或是拿水融了,不就能行?” 云来摇头道:“不行,我爹说了,这神药要一口吞了才能发挥其神效。” “这倒有些难办。”素清并不疑他的话里有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还听说过有人一定要吃拿童子尿炖的鹿/鞭呢!一口吞一颗丸药倒也不算稀奇。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嘴巴能不能容下这颗丸药,自觉可以,才一脸真诚的提议道:“师弟,你若是不介意,师兄我替你试一试?” 云来却猛地收回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道:“怎么试?万一这神药天下因此一颗,你试没了,我怎么办?” 方才要扔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稀罕?素清在心里骂了一声,却还笑道:“怎么会?师兄是这样的人吗?” 云来哼哼两声不说话。 素清便又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了一番。 云来这才松口,一脸不舍地将手里的丸药递了出去。 素清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打算等无人的时候再好好试一试。 云来最后不忘叮嘱一句,“要是觉察出其中奇妙之处,千万要来告诉我,我好再去和我爹要一颗。” 素清点头答应了,正要告辞,却听云来问道:“我方才问师兄,师兄还不曾回答我,怎么这副打扮在这府上?” 素清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顿时眼皮一跳,随口打了个哈哈道:“我是奉师傅之命前来拜见金老夫人的,却没想到会碰到师弟你。” “哦。”云来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个人一起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各自散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呸。 云来看着素清远去的背影轻哼一声。 找老夫人至于换下僧袍,戴上假发么?又怎么会找到崇桂院来?鬼鬼祟祟,叫你吃大爷的泥丸!本来想戏弄熙来的,现在全便宜你了! 素清没想到云来敢愚弄他,现在得了药丸还喜不自胜,只巴不得这神药的功效和童子尿炖鹿/鞭差不离,好让他在那小淫/妇面前长长脸。 素清面上泛起一丝淫/邪的笑,走到一间厢房前,环顾左右,趁没人,悄悄推开门,闪身躲了进去。 厢房背阳,关上门屋里便漆黑一片,素清没有点灯,只坐在桌旁,掏出怀里的丸药,张大嘴巴将其包在了嘴里。 他试着咀嚼了下来,一股土味冲鼻,引得他几欲作呕。 这便是神药?怎么这般恶心人?素清想吐,又舍不得吐,忙提起茶壶,大口往嘴里灌茶水去,勉勉强强将药丸囫囵咽了。 “好家伙。没噎死我,倒是差点被熏死。”他拍了拍肚子,长舒了口气,瘫倒在牀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只听一阵裙摆沙沙声,步摇相碰声,来的显然是个女子。 素清眼睛一亮,自牀上爬起,迎上前去,一把将来人搂在怀里,上下其手,心肝宝贝儿地唤个不停。 “死鬼,急什么?吃了豹子胆了,白天就敢来?”来人娇嗔了一声,却是没有挣开他。 素清嘿嘿笑道:“豹子胆有什么好吃的,我今日可吃了神药,看待会儿怎么折腾你。” 那女人不以为然,只当他是在吹嘘。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是谁更厉害。”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挨蹭了几下,素清心里早就烧起火了,哪里还顾得上打嘴仗?只沉腰将女人打横抱起,摸黑向牀走去。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素清和女人的身子皆是一僵,女人更是因为恐慌紧紧抓住了素清的手臂,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了素清的肉里。 素清沉下脸,将她放了下来,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转身蹑手蹑脚走向门口。 门外半点声音都没有,仿佛没有人在。 难道是有野猫经过?女人心中疑惑,正要说话,却见素清借着门口微弱的光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于是不敢出声,只瞪着眼看着素清的动作。 素清轻轻拨开门栓,猛地拉开了门,这下门外的人与门内的人两相瞪眼。 “红菱?”女人惊呼道。 门外的红菱脸色煞白,下意识地转身要逃,却被门内的男人一把抓住,蛮横地拉进屋中。 “救……”求救的话被男人的大手捂在了嘴里。 红菱瞪大眼,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厢房的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黑暗中响起重物坠地声,衣裳撕裂声。(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惨死 若不是楠儿说起,谢蓁都忘了这谢府里还有红菱这个丫鬟了。 “死了?”她提笔的手一顿。 楠儿神情戚戚,“是啊!今早从井里捞……” “等等。”谢蓁出言打断她,转身对一旁侍候谢珏的乳娘道:“把少爷抱下去。” 乳娘正支着耳朵听这边的谈话呢,却没想到六小姐要她带着少爷回避,饶是心里有些郁闷,但到底还是恭顺应是,抱着咿咿呀呀不高兴地小少爷退下了。 这几日,谢珏每日都来谢蓁这里玩耍,说是玩耍,其实不过是谢蓁在书案前抄医经,谢珏自己坐在地毯上吃蜜枣,倒也不吵不闹,乖巧地出奇。 到底是个孩子,虽说还不能听懂,但还是不要让这样晦气的事冲撞了他吧。 谢蓁直等到乳娘走远了,才扬手示意楠儿继续说。 楠儿虽然和红菱不亲近,但同样身为丫鬟,又有先前被交换的渊源,因此听到红菱的死讯心里也很有些悲戚。 “听说昨夜安排在一起值班的丫鬟就不曾见过她了,原还以为她是在哪里躲懒,却没想到今早有人打水,提上来的井水竟是红色的,这才发现井里有尸体,拉上来一看,虽然身子都泡肿了,但还是勉强能从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看出是红菱。” 谢蓁轻“嗯”一声,神情晦涩难辨。 那一世,红菱背叛她。这一世,她决心不追究她,却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突然死了。 突然……究竟是为什么?是哪里出了错? “可知是怎么死的?”她轻声问道。 楠儿的神情难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谢蓁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犹豫,不禁皱眉。 楠儿只好道:“大家都说是红菱撞上采花贼了。因为她身上穿的衣服像是被人撕破了,身体上也有多处伤痕。” 谢蓁讶然,心里有些气闷,万万没想到红菱竟然是这样屈辱的死去了。 她缓缓吐出胸口的郁气,才又问道:“可好生安葬了?” 楠儿摇头,黯然道:“还不曾。” “哦?”谢蓁皱眉。 楠儿道:“三夫人说,红菱死的不干净。不能留尸体。该要一把火烧干净了,免得日后鬼魂作祟。” 谢蓁吃惊的瞪大眼睛,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能留尸体?一把火烧干净?鬼魂作祟? 真是好荒唐。 人已经死了。不好好安葬,还要烧毁她的尸体,岂不让死者不能瞑目,让生者寒心? 谢蓁面沉如水。缓缓起身。 “走,领我看看。” 崇桂院院门口摆着一卷草席。上面放着浮肿发白的尸体,正是一夜殒命的红菱。 她身旁的妇人抹着眼泪,哀嚎不止,若不是身边人扶着她。只怕是要就地昏厥。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死你了啊!” “我的儿啊!你一心侍奉三夫人,她却不肯给你留具全尸,好狠的心啊!” 旁边的丫鬟婆子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小意劝道:“宋嬷嬷,我知道你爱女心切。但事到如今,再难过也于事无补,有些话是千万不能胡说的?” 宋林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用力推开好心劝解的人,张口就骂道:“呸!你们这些人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什么不能胡说?你们倒是看得淡,横竖死的不是你们的闺女!” 这话说的刻薄,在场的人面上都有些不悦。好心好意来劝你,你怎么还咒上人了? “宋妈妈。” 一个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这府里唤她一声宋妈妈的人可就一个。宋林氏原本觉得谢蓁难伺候,所以才任由女儿来三房,却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等事,是以现在看谢蓁只觉得又悔又恨又多了几分亲近。 “六小姐。”她哭唤道:“你来看看红菱啊!她陪你长到这样大,你也来送送她吧!” 谢蓁点了点头,便要上前,一旁的几个人忙纷纷拦在了身前。 “六小姐,去不得啊!” “六小姐,您千金之躯,仔细看了夜里发梦!” “六小姐,宋嬷嬷丧失爱女,心中悲切,神智都有些不清了,你莫要和她当真啊!” 七嘴八舌,吵吵囔囔。 谢蓁沉下脸,正要发火,站在前面的宋林氏身子一扭,已扑了过来。 “说我疯了?我呸!你们才疯了!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几个人吃不消这蛮力的一撞,哎呦一声吃痛散开,恼怒不已,也顾不上宋林氏才经历了丧女之痛,抬手便往宋林氏身上招呼,几个人抱着纠缠做一团。 谢蓁不打算劝解,只径自上前一步,站在红菱的尸体面前。 小小的身子被井水泡的浮肿脱了形。 还只是八岁啊……哦,就快要九岁了,却再也活不到九岁了,再也不会长大。就算她以后再进宫,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宫女红菱了。 谢蓁神情黯然,鼻子有些酸涩。 红菱的死,让她有些迷茫。 她不去报复,红菱却是这样年轻就去了,难道这是对那一世红菱所作所为的报应吗? 一旁的树下,有人打了个激灵。 谢蓁抬眼看去,便见是一脸恐惧的金玉。 大概是想来看个热闹,却又不敢靠近吧? 谢蓁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眼睛却湿了。 那一世的人,那一世的事,似乎全都脱离了轨道。 她们现在还活着,难保不会在哪一天突然没了。既如此,念念不忘仇恨,又有什么意思。 谢玧走出院子时,便见谢蓁独自失魂落魄地站在尸体前。她的身边扭成一团动手打架的女人,她们明明那么吵,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安静得让人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她身边,勉强笑道:“阿蓁。” 谢蓁猛地回神。转头看向他。 “三哥。”她笑了笑。眼泪却又快又急地落下,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谢玧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在她脸上胡乱地擦。温声哄道:“怎么了怎么了?不难过不难过啊!” “三哥。”谢蓁用力地摇头。 三哥,你不懂啊!不懂红菱爱慕你,不懂她来三房是为了你,所以你才能对她的死浑不在意。 “三哥。”她用力咬了咬唇。勉强忍住泪意,轻声唤道。 谢玧心里钝钝地痛。这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丫头啊!现在却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哭成了泪人。 “嗯。”他柔声答应。 “三哥,让宋妈妈带红菱回去好生安葬了吧。”谢蓁握紧了他的手,目光切切。 “好。”谢玧毫不迟疑地点头。 “三哥。”谢蓁的鼻子又是一酸。 一直以来,不管她说什么。三哥都说好,从不曾拒绝过她。 谢玧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抱了抱她。 “傻丫头,回去吧。” 谢蓁用力点头。 红菱最终没有被火化。一卷草席裹着她出了谢府,居然还得了一块不错的墓地。 这都是谢玧做的安排,自始至终,那个下令把红菱火化免得日后鬼魂作祟的柳氏都不曾露面。崇桂院里的丫鬟们只说是夫人受了惊,病倒在牀,然而谁都不曾推开过三夫人的房门,崇桂院里也没有药香飘散。 柳氏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却竟然做不了崇桂院的主了。 “母亲。” 谢玧看着被捆成一团丢在牀上堵住嘴巴干瞪眼的柳氏,微笑着缓缓走近。 柳氏却忍不住向后缩,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你怕?”谢玧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你背叛父亲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找了那么久,却没想到你居然连和尚也不放过。” 他摇头啧啧叹道,柳氏瞪大了眼睛,浑身抖个不停。 谢玧邪气一笑,抬手。 一旁的熙来已会意地递上弓箭。 谢玧拉弓搭箭,箭头直指柳氏面门。 柳氏惊恐地摇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哦?”谢玧偏了偏头。 熙来于是上前掏出了柳氏嘴里的手帕。 柳氏嘴巴被撑得酸麻,却是不敢抱怨一句,只大声求饶道:“玧儿,玧儿,我求求你,你就看在我这么多年为你们保守秘密,养育你的份,饶我这一回吧!” 谢玧眯了眯眼。 柳氏痛哭失声,“玧儿,我不敢以你的母亲自居,但这么多年来,我确实是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儿子看待啊!” “那真是多谢三夫人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 谢玧冷冷一笑,缓缓拉弓。 将死之际,柳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脱口而出道: “我偷男人,那也不是我的错啊!还不是因为你的养父不是个男人嘛!” 她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一只羽箭正中她额心。 谢玧漠然地垂下手,将弓丢给了熙来,缓缓转身。 “收拾干净了,再让青夜来。” 他如何,岂是你能说得的? “小和尚。” 君玮将一个被捆地结结实实的人,丢在了素白面前。 “你运气好,有了一个作伴的人,嘿,还同你一样,也是个和尚。” 听到和尚两个字。素白心里一动,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地上那人惊恐的目光。 “素清?”他讶然。 君玮瞧着他的反应便觉得有趣,“真是巧了,原来你们两个还认识啊!” 素白微微一笑,“认识,但不算熟。” 倒在地上的素清白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不就是杀死了一个丫鬟么?怎么还就被捆成这样了?那小淫/妇不是自称这院子里的主子么,怎么不来救他?现在居然还让他遇见了这素白!当初他按释善那个老家伙的意思坑害过素白一次。这一次见面,素白哪里还有可能救他? “师弟。”素白低头疑惑道:“你这么到这儿来了?” 素清嗫嚅着唇,有苦说不口,总不能说是偷人偷到了谢府里,又杀了一个丫鬟,这才被捉来的吧? 君玮冷眼旁观了片刻,犹自冷笑不止。 “小和尚。你这个师弟胆子不小。居然喜欢玩女人,而且玩的还不是一般的女人,你说他是不是活腻了?” 素白瞪大眼。他猛地记起谢家女眷敬香那次。素清偷偷藏起的那条手帕。 难道是谢家的哪位女眷? “师弟。”他沉声道:“君施主说的可是事实。” 素清下意识就要摇头。 君玮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抬脚就踹向了他下身,痛得他一个哆嗦。身子蜷成一团。 “我说的可是事实?”君玮挑眉道。 “是是是。”素清用力点头,生怕君玮再来一下。那他可就彻底毁了啊! 素白叹了口气。 君玮“哈”了一声,掏出尖锥,在素清身上比划,眼睛却是看着素白。 “既然是你师弟。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你说,我先在哪里给他开个洞?” “不……不要啊!” 素清身体抖如筛糠。下半身似有什么可疑液体浸湿了裤子。 素白双手合十道:“小僧若是请君施主住手,君施主可愿就此停手?” 君玮似笑非笑道:“自然不会。” 素白点了点头。“所以,请君施主自便吧。”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为素清求情了。 素清面如死灰。 君玮却又觉得没意思了,他站起身,将尖锥放回腰间,“得了,本公子今天没有杀人的兴致,且留你一留。” 素清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已经在阎罗殿前走了一遭。 却听一个冷漠男声道:“玉面阎王几时变得这样心慈手软了?” 君玮皱了皱眉,回身恭敬作揖。 “少主。” 谢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出去。” 君玮讶然,他在这地牢里一住就是三年,少主可从来不许他出去,今日怎么……难道是少主发现了什么? 谢玧见他不动,不禁侧目。 “怎么?舍不得?” 舍不得才有鬼!君玮心里暗暗啐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尖锥,然后一咬牙,快步迈出了地牢,头也不回地走进密道。 谢玧走到素白面前,无视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素清,只俯身提了提素白脚上的锁镣,又自袖尖取出一柄短匕。 素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脚上的锁镣已经被斩为两截。 “你也出去吧。”谢玧冷淡道:“在上面等我。” 素白犹豫一瞬,终于是缓缓起身。 素清眼见这拿着匕首的少年一个个把人放走,却唯独留下了他一个,又见了那手好刀法,简直要骇疯了。 “师兄!”他高声求道:“我知道臻善大师被关在哪里!” 素白的脚步一顿,他这几日才听熙来说过普玉寺里的情况,心里正担心他师傅的情况,现在素清却说他知道…… 素清见他如此,心里不禁大喜,他原本说出那句话不过是因听说寺里臻善大师助其逃跑的传言所以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臻善大师和素白国果然有救。 谢玧斜睨了素白一眼。 “你走吧。我错抓了你,你师傅我替你救。” 素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合十谢过,不再看素清一眼,转身离去。 素清最后一丝存活的希望也终于破灭了。 薄如蝉翼的刀尖在他喉间划过,轻而快。 素清还没感觉到疼痛,就已眼睁睁地看鲜血飚射出来。 “死了?” 他神情惶惑不解,最后悄然没了呼吸。 死不瞑目。(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再见 “你便是错把我当成了素清,所以才囚禁了我这样久?” 在书房里等了一刻的素白再怎么心思单纯,这会儿也多少琢磨出他这半年来是代谁受过了。 谢玧玩弄着手中的短匕,抬了抬眼。 “觉得我一刀杀死他,太便宜他了?” 素白一愣,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施主你分明是……” 后面的话他一介出家人难以说出口,谢玧已从善如流地接口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是这句话……素白老实点头。 谢玧失笑,“你说的很对。” 素白抿唇低头,“小僧什么都没说呢,是施主你自己说的。” 谢玧斜睨了他一眼,心里似乎是在猜这个和尚到底是装老实还是真呆子。 “不错。”他缓缓点头,“我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一刀杀死那奸人,委实不解气。” 素白忍不住插话道:“人都死了,施主你还不解气?” 谢玧哼道:“你难道不知道慢慢折磨比起痛快一刀,我更喜欢前者?否则你怎么活得到今日?” 素白恍然,作揖道:“多谢施主当日一念之差。” “谢?”谢玧哑然笑道:“这半年来你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你谢我?” 素白一本正经地点头,“小僧比起痛快一刀,也更愿意活着。” “和尚不是应该不怕死么?”谢玧挑眉道。 素白倒不在意他话里的讥讽,“是人都怕死,和尚也是人。” 倒是和那些装模作样假正经满口仁义道德大是大非实际上一点正事都不干的大师们不一样。 谢玧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你心脉被人震断,只有三年可活?”他突然问道,旋即又改口。“哦,说错了,如今你只剩下两年半了。” 素白并不惊讶眼前行事毒辣嘴上阴狠的少年为什么会知道他余下的寿命,当时他骨头尽碎,不还是被救好了?这少年手下的神医医术高明可见一斑。 他直白问道:“施主手下的那位老先生,可能救我?” 谢玧摊了摊手,“也许。” 素白又问:“可否请老先生一试?” 谢玧嘴角勾起一个恶趣味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让他救你?我错抓你。只能以一事相抵。当然。你可以选择,是我让蒋鹤救你,还是我让人救臻善?” 素白默然。“施主真能救我师傅?” 谢玧摩挲着匕首上镶着的精美宝石,不以为意地微微耸肩,“大概。” 一个也许,一个大概。素白若是个生意人,大概就知道这两者无论选择哪个。都不是一桩好买卖。 但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半年前还单纯如孩童,这半年来才初识江湖险恶的呆和尚。 他站起身,郑重施礼。 “烦劳施主救我师傅。” “哦?”谢玧挑眉。“你不想活了?” 素白摇头,“无论如何,我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但师傅现在身处危险之中。犹如头悬青锋,情况远比我危急。” 谢玧深深看了他一眼。“倒是会算账,我小瞧你了。” 素白含笑合掌,施礼告辞。 “三哥!” 少女俏皮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同时一双纤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玧心里一惊,忙将匕首塞回袖子。 谢蓁已大步迈了进来。 “青天白日的,你关着书房的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偷偷看账本了?” 正巧拿了一本账本做掩饰的谢玧呆了呆,模样就像是被谢蓁抓了个现行。 谢蓁轻哼一声,上前用力将账本自他手中抽了出来,又用力拍在了桌面上,想想还是放太近了,便又一把抓起,用力丢向角落。 谢玧只有赔笑的份。 “阿蓁,莫要生气,动作这么大,小心撞了手。” 谢蓁转头不理他,这才看见屋里还站着一个衣裳破烂,脏兮兮的男人。 谢蓁吓了一跳,忙向后跳了一步,谢玧小心扶住了。 “这是谁?”谢蓁惊魂未定道。 “这是素白小师傅。”谢玧说完,又唤云来道:“还不快带小师傅下去?” 云来脑壳亮亮地跑了进来。 谢蓁还没从素白这个名字里反应过来,见到光头云来便又再次傻眼。 “云来,你头发呢?” 云来自剃度以来就下意识地总喜欢摸脑袋,听谢蓁问他,只嘻嘻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脸不红气不喘地随口道:“早些时候淋了雨,没打理清楚,头上生了虱子,我懒得抓,索性剃了个干净。” 谢蓁瞪着他,只觉得自己活了两世,还真就没见过有谁比云来还要邋遢。 哦,不对,现在眼前就有一个。 谢蓁摇了摇头,“那你还是快带素白小师傅下去洗一洗吧!他身上约莫也要生虱子了。” 素白绝没想到,再见这位谢六小姐,对方说的头两句话竟然会是: “这是谁?” “身上约莫也要生虱子了。” 对此,素白觉得自己真心委屈。虽说他现在确实脏乱了一些,但这不是他愿意这样的啊……想当初在寺里,可没哪个师兄弟比他更爱干净的。 谢蓁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素白小师傅?可是普雨寺里的那位素白小师傅?” 素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他又实在不愿意在他这样狼狈的时候被她认出来。 “是吗?”谢蓁追问道。 素白用力咬了咬牙,只装作没有听见她的话,大步出了书房。 谢蓁皱了皱眉,偏头道:“三哥,这个素白小师傅耳朵听不见?” 怎么可能?谢玧心里冷哼一声。已是从方才素白的反应里看出一丝异样来了。 “阿蓁。”他揉了揉谢蓁的脑袋,转移开话题道:“你怎么来了?” 谢蓁听他这样问,也没把方才那个脏兮兮的素白师傅放在心上,只笑道:“我听说三伯母病了,所以来看看她。” 谢玧微微颔首,“见过了?”谢蓁点头,“嗯。才从三伯母屋里出来。看气色。三伯母的身体怕还是要养一养。” 谢玧轻叹一声,“想来家中琐事,要请祖母担待一段时间了。” 谢蓁见他神色黯然。只当他是在担心三伯母的身体,遂温声宽慰道:“三哥也不要太担心了,我如今在学医术,待小成后便先给三伯母瞧一瞧啊!” 她却是想错了。谢玧担心的并不是现在扮作柳氏的青夜,而是他的养父——谢三老爷。 正如他说过的那样。世事无公平。 他谢玧长到七岁,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不是亲生,生父是江湖第一奸诈之人,对生母更是一无所知。老东西认回他后。第一桩事便教他如何杀人。 时才七岁,老东西塞给他一柄狼牙后就把他推进了强盗窝里,他不杀人。人便要杀他。若不是那些强盗们见他年幼轻视他,想来他这副小身板是断没有把狼牙送进对手胸膛的机会的。杀第一个人时是什么滋味?谢玧已经忘记了。因为后来他杀的人越来越多。心也就越来越麻木。老东西显然也没想到他适应得如此快、下手如此狠,当时便大笑叫好“孺子可教,不愧是我儿”!老东西身后那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头却是伸指掐算摇头轻叹: “贪狼现世,天下风起。” 老东西先是一愣,旋即拍掌大声叫好,袖袍突然鼓起,再出手时便是一记凌厉杀招。 老头身形随着杀气微微晃动,似乎是想以巧劲卸去杀招,竟然晃而不倒。 高手对决,自然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谢玧得以趁机掷出那柄狼牙,轻易没入老头后心。 老头身体一僵,身旁浑然一体流动不息的气微微凝滞,空门大露。老东西一掌定生死。 “白眉,可知天机不可泄露?” 名唤白眉的老头凄然一笑,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大口大口地咳血。 谢玧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道:“天下是谁家天下?” 心脉尽断的白眉咽下口中腥甜血液,咧嘴露出一口血染红牙,“天下……是天下人天下。” 谢玧沉默不语,上前拔出狼牙,白眉身体一颤,就此气绝。 谢玧并没有问过老东西白眉的身份,是以不知道这个因他露出破绽惨死的老头其实是离天玄境只有一步之遥的方外高人,更不知道贪狼为何,如何搅得天下风起。 后来他翻阅典籍才知,他身负命格极其不凡。 贪狼,奸险诡诈之士。与七煞、破军三星会合,则天下易主,无可逆转! 好一个凶星贪狼!谢玧大笑,却冷了眼神。 星象命格一说全是狗屁!凭什么要他却给别人打天下? 谢玧一把火焚尽谢家藏书。 匆匆赶来,并且一肩扛下过错的是他养父,谢讳。 谢讳早年欠了老东西一条命,是以对老东西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甚至为老东西挡了一记伏击没了子孙根。 谢讳再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老东西将自己的儿子交于他抚养,免他老年孤苦。 谢玧却觉得这又是老东西下的一着妙棋,让他进谢家,一点一点地渗漏谢家掏空谢家,借着谢太傅的东风行那天下大逆不道之事,至于谢讳,未必还有晚年可享。 谢玧直到十二岁才在老东西面前将这事说破,以对立之姿,态度倨傲。 “我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谢家人,你一个都不许动!” 老东西吹胡子瞪眼好久,头一遭负气赶他。 “滚滚滚,生恩不如养恩。” 谢玧还不愿意留下呢,大袖一挥。 “生也是我娘生的,你生的出?” 老东西差点没气死。 谢家无意中卷入庙堂与江湖的汹涌暗流,又一无所知地默默全身而退。 但谢讳难道真的毫无觉察吗?谢玧不信,想是他信任,想是他纵容。 谢讳恨谢家,谢玧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谢氏一族在人前如何光鲜,便有人后道不尽的辛酸舍弃。 谢家老太爷官居太傅,谢大老爷官拜内阁学士,皆是大晋朝中流砥柱,然盛极必衰,未免圣上猜疑,谢家仕途再怎么平步青云也只能止步于此。 谢家人不再入仕。 谢二老爷满腹经纶,居就家族学堂;谢三老爷一腔抱负,被逼从商沦为下品;谢四老爷更是干脆,云游四方求仙访道极尽荒唐。 似乎谢家子弟越不成才,上京城里的那位越能高枕无忧。 但为你一人酣睡,便让我谢家失眠?老天好生不公!谢家人如何甘心? 在谢玧看来,除了一向游手好闲的谢四老爷外,谢二老爷和谢三老爷心里都咬着牙呢,只是两人都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做不来意气之争,所以只能郁结于心,日渐颓丧。 旁的不说,谢玧唤谢三老爷一声“父亲”是真心实意的。 不管他这个养父在外人眼里是如何百无一用,对他总归是不错,十来年尽心尽力教养,视作亲生。 所以背叛谢三老爷偷男人的柳氏必死无疑。 只是谢玧觉得她该死,谢三老爷却一向对这个妻子心怀愧疚,未必忍心,收到密信后,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想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谢玧轻叹了口气,在谢蓁面前自然是要把这些见不得人的秘辛死死瞒着,只故作讶异道:“咦,你最近在学习医术?” 谢蓁一本正经地点头,小模样有些丧气,“不过学的不快,才在看医经,有许多看不懂的地方,更别提有练手的机会了。” 谢玧呵呵一笑,“不着急,我们家阿蓁聪明着呢,慢慢来,别累着了。” 谢蓁斜了他一眼,郁闷道:“哪里就能受累了?三哥你别总这么惯我!总这样,我几时能学到真本事?” 谢玧更郁闷,在这世上,老东西还没得过他几次好脸色呢!阿蓁居然还嫌弃他。 “好啦!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他赌气地伸手揉了揉谢蓁脑袋,想了想,又疑惑道:“你是向谁学的医术?” 谢蓁一面挥手将他的手打开,一面道:“我娘。” “四婶?”谢玧很是吃惊。 他不了解行事随性的四叔,对深居简出的四婶更是知之甚少,原来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阿蓁,四婶懂得医术?”谢玧小心试探道。 谢蓁白了他一眼,“不懂怎么教我?” 谢玧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蠢,可阿蓁眼神里的鄙视也太赤/裸/裸了些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玧斟酌着话语,努力想在谢蓁面前找回点面子,“我是说,四婶若是懂得医术,不如请她来给我娘诊治诊治?” 谢蓁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回去就同娘说!” 那一世,三伯母在她八岁时因恶疾去世,这一世有娘在,三伯母一定能安然无恙的! 谢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想着让青夜到时好好观察这个四婶。(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三娘 (求全订!) 天色将明未明,嘈杂的市场已然迎来了临安城崭新的一天。 一家毫不起眼、甚至连个招牌也没有的小店前已排起了长队,从头到尾,皆是男人,无一不翘首以盼。 “怎么今天这时候还不开门?”队伍中有人神色焦急地探头道。 这人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旧长衫,腋下夹着两本书,显然是个穷酸书生。 站在他前头的那人打扮富贵,闻言回头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情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等不起就滚!娘们唧唧地做什么?” 书生脸色一变,红白参半,又羞又恼。 队伍里的其他人正等得闷了,突然听到那声辱骂,又都精神起来,探头望了过来,见是临安城里的小霸王卢作隋和一个穷酸书生更觉得这下有好戏可以看了。 读书人心气最高,被人骂作娘们,还不得和人拼命? 就看这个穷酸书生有没有胆子,敢不敢撸起袖子和他面前的卢小霸王干了! 书生举目四望,见周围的人无一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就差没有摇旗呐喊了,心里顿时涌上几分悲凉。 也是他活该,不好好去上课,还想着去书院前看看那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儿。更是他倒霉,怎么就不长眼地偏偏排到了卢小霸王的后面? 卢小霸王是他忍得起的?他放个屁,自己还得使劲闻呢! 当下书生勉强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弯腰一偮到地。 “卢公子所言甚是。” 队伍里看热闹的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嘘声,只觉得这读书人胆小如鼠白读了那些圣贤书好生无趣。 卢作隋见书生这般态度,更是洋洋得意。也不再同他计较什么,只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书生始终垂着头,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那一道道钉在他身上的视线都让他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所幸小店的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热气腾腾的面食清香传了出来,勾的在场的人馋虫大动。 “客官们来的真早啊!” 雾气缭缭中,一个美貌妇人笑眼弯弯。媚/态天成。 在场的人都悄悄咽了一口口水。不是馋那蒸笼里的十里香包子,是馋那妇人胸前的好风光。 包子哪处没有?稀罕的是这位卖包子的陶娘子! 陶娘子不是临安城本地人,是从哪里来又是几时来的。临安城里的人倒没有留意过,只知道突然有一天,这间破败小店开门卖起了包子,掌柜的是一个丰腴妇人。名唤陶三娘,人称陶娘子。 自此。临安城里的单身汉们都有了一个好去处,红街那地儿是销金窟常去不得,但买几个包子的钱谁还能没有?何况陶娘子好脾气,收钱递包子时被人摸几下手揩几下油。也从不生气,还会娇嗔地冲你飞一个媚眼儿。 临安城里的男人被那媚眼儿撞在心口上,深吸好几口气才堪堪能把持的住。心里不由得在猜测陶娘子的来历,因在光天化日下这等大胆放/荡的作风委实不像是个良家妇女。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常言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陶娘子看起来约莫也有三十岁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偏偏屋里没个当家的,只有一个又驼又瘸还瞎了一只眼睛的老仆,那老仆整日吧嗒吧嗒地抽着一杆旱烟,看起来两只脚都已经迈到棺材里,就差盖上棺材盖入土了,能顶什么用? 陶娘子心里一定寂寞的紧哩!看那飞起的眼角,莲藕般白嫩的手臂,波涛汹涌的胸/脯,柳枝一样纤细的腰身,修长结实的双腿,那一处不勾的人心神荡漾? 难怪卢小霸王最近都不怎么去红街了,陶娘子岂非比那些给钱就脱衣服任你施为的女伎更有滋味? 眼下卢作隋一把握住陶娘子伸来的手,缓缓揉捏。 “陶娘子,可让本公子今日好等了,你说说,该怎么赔偿本公子啊?” 陶三娘嘤咛一声,手中的帕子一甩,在卢作隋的胸口轻轻拍了拍。 “卢公子,三娘做的是小本生意,哪里经得起您狮子大开口的?您就高抬贵手,饶过三娘吧。” 这一声卢公子唤的真真是酥媚入骨,那拍在卢作隋胸口的素手柔若无骨,帕子甩动还带起一阵女人家的幽幽体香,卢作隋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一丝淫/笑。 他果然高抬了手,却是径自探到陶三娘胸前,用力抓捏了一把,笑道:“小本生意?我看不小了!” “卢公子!”陶三娘又羞又恼地伸手推开卢作隋的手,身子向里躲了躲。 就是喜欢这娘们故作正经的模样!卢作隋啧啧两声,收回的手掌在虚空中重复了两下抓捏的动作,摇头晃脑,回味无限。 其他人发出一声哄笑,看向卢作隋的目光,有些是羡慕,有些是嫉妒,更多是干脆把自己当成了他,在脑子里亲身体验了一番。 队伍长龙里却有一个人是例外,他身体微微颤抖,双眼赤红,显然气得不轻,正是先前得罪了卢作隋的那个穷酸书生。 卢作隋对来自身后的敌意一无所察,众人越笑,他心里就越是得意,又道:“陶娘子,你倒是说说,今日怎么就起晚了?是不是昨夜老俞头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言语龌龊下/流,众人又发出一声哄笑。 陶三娘的柳眉微微一皱,手腕微舒,帕子轻甩。 “哪能呢……”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似有觉察地向右闪了闪。 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卢作隋一头扎进了蒸笼下的沸水里。 “啊!我的脸!我的眼睛!是谁!”卢作隋发出一声惨无人寰的尖叫,身子一下子向后弹开,一手捂着脸,转身怒视身后的罪魁祸首。 穷酸书生看着眼前这张烫的发红、血肉翻出的脸。呆若木鸡。 他记得他动手推这卢小霸王时,那蒸笼还好好地在锅里搁着,怎么卢小霸王能跌进沸水里? 委实太古怪了些…… 不过现在容不得他细想,卢作隋龇牙咧嘴,牙缝里挤出两个愤怒的字眼。 “是、你?” 书生的气势更弱了些,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陶三娘目光一闪,“哎呦”一声。扭着腰肢走上前来。 “怎么了这是?”她走到卢作隋身前。仿佛这才看清卢作隋被烫伤的脸似的,惊呼一声,身子向书生的方向歪了歪。 书生忙伸手扶住了。只觉得手下肌肤柔软嫩滑,体香扑鼻。 自古酒壮怂人胆,书生这时虽然没有饮酒,但已醉了几分。胆子也不由得大了些。 他直起腰板,抬头迈前一步。将陶三娘挡在了身后。 “是我。” 卢作隋见陶娘子像只受惊的小兔似的躲在书生背后,又拿帕子遮着脸不敢看他,便知道自己现在的形容有多么可怖,心里更是气恼。偏那书生还一鼓作气地说个不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怎能口出狂言。欺辱良家妇女?” 好好好。卢作隋气急反笑,却是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忙用手捂住了。他眼里泛着凶恶的光,抬腿一脚踹在书生的胸口上。 书生身上没四两肉,哪里挨得住这一脚?当下就被踹飞到街对面,捂着胸口勉强支起身子,却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卢作隋狞笑着走近他,抬脚又踩在他胸口上,直把他踩得不能起身。 “就凭你也想要英雄救美?看老子不废了你!” 他一面说,一面缓缓抬脚,狞笑着就要朝书生身下踩去。 众人再不能把这一出戏当作热闹看了,眼看那书生要因为一时意气没了子孙根,众人心里都有些唏嘘,但却不敢强出头,只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陶三娘却自帕子后面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来。 街角突然响起一声马嘶,众人诧异望去,眼前却是一花,一个身影闪过,动作比蹿动的野猫还要迅疾。 下一秒,卢作隋已被掀翻在地。 众人瞪大眼睛,面前却是除了倒在地上的卢小霸王和穷酸书生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方才那个人影难道是错觉不成?可卢小霸王怎么就摔到地上去了?难不成没站稳?众人心生疑窦。 因卢作隋今日出门目的是为了揩油,也是没想到临安城里还有人胆敢冲撞他,是以没让小厮跟着,现下出了这件事,早有人去了卢家报信,小厮们一听自家公子出了事,忙拎着锤子棍子气势汹汹地追来了。 众人见状,更替穷酸书生捏了一把汗,这下子孙根要保不住了不说,恐怕连命都要丢了。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 却是没曾想,卢小霸王被小厮搀扶起来后,面无人色,身体簌簌发抖,好像见了鬼似的。 “走走走。”他一面催促小厮,一面就要跑,脚下却一软。 “公子!”小厮们发出一声惊呼,连忙伸手架住了他。 “喊什么喊?”卢作隋惊慌地张望四周,虽然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心里却还是不敢放松,只用力打了下身边小厮的脑袋,骂道:“还不快扶本少爷回去?” 这就回去了?小厮们面面相觑。 “那这书生怎么办?”有个小厮斗胆问道:“废了?” 卢作隋闻言就是一个激灵,他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对“废了”这两个字心生恐惧了。 毕竟方才抵在他身下那柄阴渗渗的短刀和那一句阴森森的“你敢废了别人,我就废了你”,可不是做梦。他卢作隋就算再怎么耽于酒色,也不可能这般年纪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站不稳自己摔到地上去! “废个屁!”他没好气地一脚踹到那谄谀献计的小厮身上,甩袖就走。 众人眼见卢小霸王领着一众狗腿子走远,一个个面上都有些古怪。 就这样匆匆了结了?卢小霸王几时转了性了?这穷书生走的什么狗屎运啊? 陶三娘却是拍拍胸口,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模样,看着那个好不容易爬起来、身子摇摇晃晃不住咳血的穷酸书生微微一笑。 “公子,你要几个包子?” 家世贫寒,向来不敢奢望有女子青眼看他的书生怔了怔,脑袋一阵晕眩。 今日的包子卖的快,收摊的时间比往常要早上一个时辰,原是出了卢小霸王和穷酸书生这么一桩事,众人也没了再揩油的心思,只草草买了包子各自散了。 “这般小崽子。”陶三娘不屑地冷哼一声,关上门,转头唤道:“老俞,关门了。” 正在后厨忙活的又驼又瘸又瞎的老头闻言放下手上的活计,探头奇道:“今日怎么这么快?不应该啊,虽说三娘你是徐娘半老了,但怎么说还算是风韵犹存,临安城里的男人怎么着也不该这么快就对你腻味了吧?” “呸。”陶三娘瞪了他一眼,随手拿过一屉蒸笼迎面就朝他砸了过去。 老俞头大笑一声,缩头躲过了飞来的蒸笼。 陶三娘倒也不生气了,只扭身在桌边坐下。 “有本事你今晚就别上老娘的牀。”她哼声说道。 “那我怎么舍得?”老俞头哈哈一笑,自后厨走了出来,临安城里的人现在若是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原因无他,因为一向又驼又瘸的老俞头如今竟然不驼不瘸了,身姿挺拔,脚步沉稳,只除了还瞎着一只眼睛外,这老头哪有还有半点往日的胆小猥/琐。 陶三娘看着这个对外称是她的仆人,实际上却是她丈夫的男人,眼神柔情似水。 “啧啧。”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感叹。 老俞头警觉地弯了弯腰,又变作人前的老俞头了。 “谁啊?”他颤着声音问道。 门外的人哈哈大笑,伸手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背在身后的手就势掩上了门。 “邓八百?”老俞头愣了愣,直起身看着桌边气定神闲的妻子,眯眼道:“你早知道他来了?” 和老俞头做了十多年夫妻,深知他一眯眼就要杀人的习惯,陶三娘忙摇头道:“哪能呢,我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我啊,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可能来了,这不,心里还在猜呢他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 老俞头轻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她这个理由。 被称作邓八百的人嗤笑一声,抬腿就攻他下盘。 “俞盛洪,江湖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暴脾气,真该让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英豪看看你这善妒的小气性子!”(未完待续。) ps:我今天上班了。讲真,到了这种休假在家多呆两天就要被怀疑是去相亲的年纪也是很无奈。(叹气~)我放假七天,除了闺蜜聚会就是码字码字码字,居然还有人编排我,宝宝伐开心,亲爱的们快抱抱宝宝~ 第一百零二章 回府 一辆马车停在街角的早点摊子旁。 摊子前只坐了零星几个客人,唆着豆汁儿,咬一口现炸的金黄色的香喷喷的油条,就着时下最新鲜的八卦消息,一众白丁,怡然自得。 临安城一向平和,少有大事发生,但这消磨不了临安城百姓爱好八卦杂谈的闲散性子,同样一件事,和谁说、怎么说、说完再换个人继续说,一传十十传百,一人一张嘴,从巷头传到巷尾,故事可能都会生出好几个不一样的版本,毫不夸张的说,临安城的邻里和睦和这闲时碎嘴离不开关系。 “哈,你刚刚瞅见没?卢小霸王那怂样!” “瞧见了!我要是他老子,肯定大耳光抽他!再把陶娘子抢到府里去!嘿嘿!” “呸,就你?别的不说,你家那母老虎你吃的消?” “你懂个屁?我家那个也就在你们面前凶一凶,私下里,我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不听?看老子扇她耳光!” “你也就嘴上横!我看嫂子瞪一瞪眼睛,你就要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便揭穿的那个男人面子上便有些过不去了,只瞪眼硬着头皮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怕过谁?你叫她来!看老子当着你们的面怎么收拾她!”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同他坐一桌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有些不快活的家中琐事,见他急眼了,都怕把事情闹大,忙笑着打了个哈哈圆场。 “是兄弟错了,随口说说,怎知你竟然急了。” “哈哈。都是兄弟,今天这顿我请了。” 原先放狠话的那个男人也只是打肿脸撑胖子,要真让他在自己媳妇面前耍威风是万万不敢的,因此见状也就顺坡下了。三个人嘻嘻哈哈地互拍了一顿肩头,说了些客套话,也就将之前不愉快的事掀过去了。 “诶。”一人又道:“说起来,我们城里最近不怎么太平。兄弟们可要放机灵点啊!” “怎么了这是?” “谢府里发现了一具女尸。你们知道吧?” “知道啊!不是说是一个丫鬟投井自尽了吗?” “这话你信啊?”说话的人翻了个白眼道:“是那谢府里的人觉得这件事不太干净,把事情压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 “嘿嘿。”说话的人一脸得意道:“我娘舅可是在谢府里当差,这些内部消息就是他传出来的。” “是吗?那快给兄弟们说说啊!” “急什么?这不是正要说了?”说话的人很有些顾忌的环顾左右。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说是啊,我们临安城出了一个采花贼,偷偷摸摸就摸到谢府去了。正巧遇见了这个倒霉丫鬟,就把人给强办了。这丫鬟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受了羞辱,这才想不开跳井了。” “真有采花贼?” “要我说啊!我们城里的捕快屁用没有,一日三餐吃到狗肚子里了!” “娘耶!这话可得小声点!仔细抓你去挨板子!” …… 坐在他们邻桌的是个衣着考究、面白无须的男人。他听到身后的谈话,拿碗的手一顿,神情黯然。 “小二。结账。”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随手丢下一角银子。转身朝马车走去。 闻声来收拾的小二被这银子吓了一跳,一碗豆汁儿才值几个铜板,这位老爷随随便便就丢了一角银子,莫非是从外地来的?他可是听说上京城那地方东西贼贵,一碗豆汁一角银子也是有可能的嘛!难道这位老爷是从上京城来的?那……要不要找钱过去? 男人不知道自己随手丢下的一角银子引发了一个小二心里的道德之争,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一定不会把这事放在心里,毕竟他压根没把那点银子放在眼里。 男人慢慢走近骏马,一面看向陶三娘包子铺的店门,一面伸手顺了顺马鬃,喃喃道:“想来邓八百非要和那桃花郎俞盛洪过一过招才罢休,也是,这一路给我当车夫,可把他闷煞了,既如此,我们便先回吧。” 骏马来回踱步,甩了甩脑袋仰头打了声响鼻。 男人笑了笑,转身坐在了车头,车头有马鞭他却不用,只轻轻吆喝了一声。 “老伙计,回了。” 骏马嘶鸣一声,尾巴一甩,撒开蹄子就跑。 谢府门房赵三远远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探头来看,待看清车头坐着的男人顿时吓了一跳,忙点头哈腰地迎出来,帮着扯住了马缰。 男人整袍从车头下来,随手就将一粒碎银抛到了赵三怀里。 “赏。” 他的声音清冷,听在赵三耳朵里却如同仙乐。 说是仙乐也不为过,毕竟这位是临安城里的第一财神爷。 “谢三老爷赏。”赵三笑眯眯地弯腰作揖。 谢三老爷谢讳淡然点了点头。 “把马侍候好了,还赏。” 赵三丝毫没有要伺候一匹马的不甘怨怼,只笑着恭声应是,小心翼翼地扯过骏马缰绳,目送谢三老爷入府。 谢三老爷径自去了昌禧院给金老夫人请安。 金老夫人这几日因谢三夫人柳氏卧牀的缘故,重新当家做主,一时间昌禧院热闹非凡,或是拿着账册,或是捧着衣料,或是根本啥事没有也要在老夫人面前露个脸的丫鬟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金老夫人年纪大了,行事手段倒还很雷厉风行不亚当年,加上有金嬷嬷及宝绿宝巾杜鹃杜梨四个大丫鬟从旁协理,这家当得竟比柳氏当家时还齐当。 此时金老夫人正翻着账本,隐隐便听到院里丫鬟们问安声,声音参差不齐,故而有些听不太真切。 “谁来了?”她偏头问道。 金嬷嬷侧头仔细听了听,笑道:“是三老爷回来了。” “从安回来了啊。”金老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媳妇如今病倒在牀,是该回来看看。” 金嬷嬷轻叹了口气,“三夫人平日里看着也是挺硬朗的人,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到底是女人家,哪个背地里没有这病那病的?”金老夫人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谢三老爷已迈了进来,跪地端正地行了个礼。 “儿子给母亲请安。” 金老夫人看着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三儿子。心里有些不忍。 说起来。谢老太爷和金老夫人养育的四个儿子中,除了四子谢谆被骄纵的厉害,一贯随心所欲外。读书最出彩的其实并不是如今官拜内阁大学士的长子谢瑾,也不是如今掌管家族学堂的次子谢谦,而是如今从商的三子谢讳。 谢讳,字从安。 讳。避讳。从安,随遇而安。 似乎谢讳一出生就注定了和大哥二哥不能相提并论。只能屈居二人之下。 谢讳少时最是厌恶商人,觉得商人市侩不比文人清白,更立志要考取功名扬名立万,早年还曾作的几篇为人称颂精彩绝伦的好文章。那时临安城里的百姓谈及他无一不交口称赞,更说谢府一门三朝官,能顶大晋半边天。谢讳年少轻狂不知言刀能伤人反而引以为荣。在上京城听到风声的谢老太爷却是派心腹连夜赶回,将谢讳拘禁在书房。自己翌日上朝时递上请辞奏折。朝堂上景帝敛下猜疑,含笑下龙椅亲手托起谢老太爷,辞官自然是不准的,但是额外恩准谢老太爷回乡休养一段时间,谢老太爷殿前叩谢皇恩。 谢老太爷回到临安谢府,尚来不及洗去风尘,便匆匆来到谢讳书房,一手躲过谢讳手中狼毫,当场折为两截,放言这一百年间不许谢家子弟再入仕途,谢讳负气出走。 说来谢讳也是天纵之才,当日离府时不过是随身带了几张银票,一年后回府却居然给谢家挣得了几家门店。自此,谢讳弃文从商,一肩扛起谢家庶务大小开支,手下门店林立,风光无限,成了如今被人称作活财神的谢三老爷。 可金老夫人知道无论三子在人前如何淡定从容,心里却一定还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归根究底,是谢家亏欠了他。 当下,金老夫人弯腰亲自将儿子扶了起来,拉到身边坐下。 谢三老爷微微一笑,从容坐到母亲身侧。 金老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温声问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谢讳只说都好,只是看其神色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金老夫人心中了然,便笑道:“好了,娘也不留你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被金老夫人说破心事的谢三老爷似乎没看到母亲揶揄的目光,淡然一笑,弯腰揖礼告退。 早在马车进城时,便有暗卫来崇桂院通报谢讳回来的消息,云来听说师傅邓八百此次乔装作谢三老爷的车夫一起进的城,登时吓的染缸颜料齐上脸,匆匆告退溜之大吉。 谢玧任这没出息的手下自行躲去了。 熙来问道:“该怎么安置邓前辈?” 谢玧淡淡道:“既是装作三老爷的车夫来的,便安置到我们崇桂院里来吧,也教他和蒋老头子解解闷。” 话音刚落,便见屋外游廊的长栏上跌下一个人来,正是躲在上面的云来。 云来飞快地滚进来抱着自己少爷的腿哀嚎道:“少爷,别介啊!这城里也有我们的人,师傅哪里住不得?要是住在我们院子里,我可就惨了啊!” “出息。”谢玧斜了他一眼,嫌弃道:“滚滚滚,还不快躲好了去?” 正闹着,又听府里安插的眼线来报。 “邓前辈似乎没跟着来,三老爷自己一个人回来的,现在正在老夫人那里说话。” 云来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直呼幸好幸好。 谢玧没好气地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三老爷如今自昌禧院里出来了。” “三老爷正穿过园景。” “三老爷已进了院门。” 谢三老爷在谢府里走的每一步路,都有人来报与谢玧听。 谢玧微微颔首,整袍拂袖大步迈出书房。 谢三老爷进来时便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养子垂首躬身拱手见礼。 “玧儿。”谢三老爷喉结微动,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欣慰。 他上前扶起养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好啊!比为父上次见你又精壮了些。” 谢玧笑而不语。 廊下传来钗环摇动的悦耳声响,有美妇人缓缓而来,衣饰华美,发髻间一只凤凰展翅欲飞。 “老爷回来了。”如今易容作柳氏的青夜盈盈福礼。 谢三老爷眼神一黯,拍在谢玧肩头的手无力垂下背在身后,勉强笑道:“玧儿,我们进去谈吧。” 谢玧斜睨了青夜一眼,然后淡淡的收回视线,陪着谢三老爷一同迈进大厅。 青夜,不,该称她为柳氏。柳氏微微一笑,并没有将谢三老爷的刻意无视和谢玧扫来的那一眼放在心上,抬步缓缓跟上。 大厅里,众丫鬟小厮已悄然退下。 谢三老爷坐在主位上,谢玧坐在他下首,而柳氏却是垂头站在大厅一侧,并未入座。 人前她是谢三夫人,人后却是一个死士。 谢玧却笑着请她在主位上坐了。 “母亲站得那么远,不知情的人还当是母亲在和父亲置气呢。” 柳氏打了一个激灵,是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然如此滴水不漏。 她原名青夜,是少主身边十二死士中的子,擅长易容之术,曾化名雀儿在柳氏身边使唤。后来柳氏不贞,少主察觉后,便让她日常多留心柳氏的行为做派,隐隐有让她取柳氏代之的心思。前几日柳氏同奸/夫一起被捉奸在牀,少主亲手射死柳氏后,便让熙来唤她来乔装打扮,她得以以柳氏的面貌出现在人前,至于崇桂院里少了一个叫雀儿的丫鬟,又有谁会在意?却是没想到,她足以乱真的易容及时时刻刻谨记模仿柳氏仪态的行为轻易就被少主找出了破绽! 真正的柳氏几时在谢三老爷面前低眉顺眼过? “亏得你提醒。”她含笑点了点头,摇摇地上前,在谢三老爷的另一侧坐下。 谢三老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自袖中掏出钱袋,随手丢了过去。 “学的不错,赏。” “拿完钱,滚。” 柳氏妩媚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未完待续。) ps:今天这一章上传的尤其凶险,码字软件好像坏了,自己反反复复强制退出n次,吓死我了……还在稿没丢呜呜呜~ 第一百零三章 追思 ps:来了来了新鲜热乎的更新来了,没有存稿我好慌啊~不多说了码字去~嗯,去之前再求个订阅~么么大家~ “学的不错,赏。” “拿完钱,滚。” 两句云泥之别的话从同一个人嘴里说出,且说话的人神色淡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宛如她是什么不堪入目的污秽之物,柳氏妩/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老爷今日怎么这么大火气?”她甩了甩帕子,掩唇勉强笑了笑,想了想,还是亲手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谢三老爷却是一动不动,连逢场作戏也懒得。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柳氏如水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屈辱的光,恨恨地捏紧了杯托,面上却是不敢放肆,只小心翼翼地拿眼去瞧谢玧的脸色。 谢玧微微颔首。 柳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将茶杯放回到桌面,起身福礼悄悄退了出去。 谢玧看着主位上神情木然的谢三老爷,微笑道:“父亲可是怪我先斩后奏?” 谢三老爷倒没想到他一开始就要开诚布公地谈,意外之余,心里的更多是郁闷难舒。 他郁郁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道:“你……难道非杀她不可?就算她活着,也不会影响你的计划的。” 他似乎对柳氏偷男人的事情毫无知情。 谢玧微微一笑,这本就是他有心隐瞒。他派人送到谢三老爷手上的密信里不过就写了两个字“杀柳”,终于为何杀,如何杀,一概略去。想来谢三老爷只认为是他为了扫清障碍才杀柳氏的吧。 如此最好。 被妻子笑话“不是一个男人”,这样的话若是被谢三老爷知晓,该有多残忍?岂不是像钝刀子割肉。 “虽说她活着对我的计划不会有影响,但终究不是我们的人,其中可能发生的变故越多,我们要承担的风险就越大。老东西的意思是,要确保这个计划万无一失的进行。是以。我只好狠下杀手。”谢玧扯起谎来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一盆脏水全泼别人身上了,反正老东西杀的人不少,也不介意再替儿子多背一条人命了。 谢三老爷的眼神一黯。并不敢质疑主人的决定,犹豫片刻才又轻声问道:“她……死之前,可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什么话?那个女人临死之前除了大声求饶外便是辱骂谢三老爷的恶毒言语,叫他如何实话实说? 谢玧眸光一闪。垂下眼睑,一脸为难道:“她大概是想说什么话的。只是箭太快,没来得及说。” “是吗?”谢三老爷苦笑一声,挺直的脊背渐渐塌了下来。 他看着谢玧,眼神黯然。目光既像是穿透了谢玧。看到了别处,却又像是连谢玧也看不清。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谢玧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担忧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但到底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地转身离去。 “这些年。苦了你了。如此,也算是解脱了吧。” “相敬如宾的戏,你一演就是十几年,演的好!该赏!可惜如今赏不了你了……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谢玧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望去。 便见谢三老爷转身望向另一侧,面容温柔,嘴角含笑,手腕微倾,将方才那青夜倒得那一杯茶洒在了楠木大椅子前——那是柳氏生前常坐的位置。 谢玧眼皮一跳,胸口有些气闷,薄唇紧抿,别过头大步离开。 “玧儿怕我伤心,所以什么都瞒着我。”谢三老爷看着那张楠木椅子,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美艳的女人。 “真儿啊……”他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抚摸虚无的她的脸庞。 “可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你那么胆小,怕疼又怕死,临死前怎么也得骂我几句才能解恨吧?恨我无能,恨我误你,是该恨我,我不冤枉。你嫁到我们谢家这么多年,却始终有名无实,我给不了你啊!” 对面的女子似乎没听到他自嘲的话语,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她的相貌仿佛变了,变成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还不是谢府的谢三夫人,就只是柳家的闺女柳真。 柳真是家中庶女,自小她的性子就不比长姐娴静,长大后更是日渐泼辣,泼辣的性子原本不讨人喜欢,但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一副好相貌。 柳真时常在自家的酒楼里帮忙,只要看见她在,便有许多人做出要吃霸王餐的无赖状,但都只是装的,往往柳真只要一叉腰一瞪眼一伸手,那些人就会乖乖地递上银子,先前那等无赖行为不过是他们爱逗弄柳真喜欢看柳真嗔怒的模样罢了。许多经商的人家爱她能干会做生意招的了财,便请了媒人去柳家求娶,一时间媒人几乎要踏烂柳家门槛。 柳真却是心高气傲,一个都不曾应承,更是放言称“她要嫁就嫁临安城里第一富商”! 临安城里第一富商?谁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原先求娶的人只当她是有意为难,便都歇了把她娶进门的心思,背地里还使劲戳柳真的脊梁骨,骂她是个不长眼不识相的贱女人,看谁还敢娶她,迟早变成老姑婆。 这些恶毒的话传到柳真耳朵里,骄傲的小姑娘气得差点没把手帕绞烂。 后来,出走一年的谢讳回到了临安城。原本在商业默默无闻的谢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手迅猛地一下子开了数家店面,当之无愧地稳坐临安城第一富商宝座。 这时便有人故意呛柳真道:“谢家三少爷如今可称得上是临安城第一富商了,怎么,你嫁不嫁?” 柳真还没来的及回答,又有人唱和道:“她倒是想,谢家三少爷看的上她?” 恼怒的柳真当场就转身抱了一坛子酒回来。劈头盖脸地对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泼了过去。 “谢讳。”柳真愤愤地咬着这个名字,只恨这个人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害她丢了好大的面子。 负气的小姑娘没有气多久,注意力转眼便被路边摊子上摆着的首饰吸引了过去。 柳真自小便喜欢金闪闪的东西,当下便被一只凤凰金钗迷了眼,只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美滋滋地在自己发间试了试。 摊贩自然把人夸的跟天仙似的。 柳真更加飘飘然。正要掏银子时。发间的凤钗却被人抽了去。 她瞪眼看向来人,便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容貌温和的公子。 那公子对她眼里的敌意视而不见,只伸手自摊子上翻了翻。找出一支精致小巧的珍珠钗子别在了她发髻上。 柳真莫名红了脸。 那公子笑道:“凤钗虽然好看,但由你来戴就显得老气了些,不如这支珍珠钗子衬得你灵动。” 柳真脸上的红霞更重,只跺脚故作恼怒地伸手去拔那支珍珠钗子。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那公子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一向精明的柳真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了。晕晕沉沉,浑浑噩噩。 那公子温柔地带下她的手。缓缓打开她虚握的拳头,将手里的凤钗缓缓递进她温热的掌心。 “珍珠钗子当真适合你,这支凤钗我也送你,你以后再戴好不好?” 如此哪里还能不好?性子泼辣的柳真第一次在人前变成了说不出话的锯嘴葫芦。 那公子含笑看着她。身边的小厮却是一脸焦急的欲言又止。 柳真并非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见那小厮的神情想来是有要紧的事,遂干脆道:“公子若有要事。还请自便。” 那公子“啊”了一声,一脸恍悟。似乎经她提醒才记起确有一桩正事没做。 柳真抿着唇偷偷笑。 尽管她特意掩饰了自己的笑意,但少女弯弯的眉眼还是让那公子察觉到了她心思,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慌乱地作揖告辞。 “今日确有正事,不便久留,谢讳就此别过。” 他说完不敢再看少女一眼,只丢下一句“有缘再见”就匆匆离去。 柳真握紧了手里的凤钗呆呆站在原地,街市喧嚣吵闹,她却似乎听不到那些喧闹的声音,耳朵里只听到少年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如春风般渗进她心里。 谢讳。 原来他就是谢讳啊。 柳真握着凤钗就像是握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有缘再见,果然是天赐姻缘。 那一天后,临安城最好的媒人捂着怀里的银票,笑的一脸褶子,悠悠地踏进了柳家,为谢三少爷谢讳求娶柳二小姐柳真。众人大感意外之际,柳真羞涩点头应允了婚事。 一切水到渠成,谢讳柳真喜结连理。 登上花轿时,一身喜服的柳真袖子里藏着的是那支凤钗。洞房花烛夜,谢讳终于有机会亲自为她簪上。柳真很快怀了身孕,却没想到腹中的胎儿一落地就夭折了,沉默许久的谢讳悄悄出府,天未明时浑身是血的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男婴。柳氏不敢问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男婴的身世,夫妻俩心照不宣地将男婴当成那个早夭的孩子抚养,取名谢玧。 虽然谢玧乖巧懂事,但毕竟不是亲生,柳真希望能和谢讳生养一个谢家的孩子,谢讳却总是找各种理由回避她。聪慧如柳真渐渐发现了他的异样,终于绝望。 他们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一往深情,终于物是人非。 “你啊……”如今两鬓微霜的谢三老爷看着记忆中的佳人,微微一笑,纵容又无奈,“你喜欢钱,每次府上有什么要花银子的事,你就要偷偷藏一笔,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以为你藏得很好?傻瓜,哪次不是我偷偷添进去的?那么喜欢凤钗,就你藏得那些银子,能买几支?” 面前的佳人似乎有些不服气那一声“傻瓜”,嘴巴微微嘟起。 谢三老爷失笑,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你脾气一直都那么倔,从来不服输,我当初说要和你和离,你偏不要。你……后不后悔?” 佳人自然回答不了他。 谢三老爷眨了眨湿润的眼,眼前佳人的音容笑貌渐渐如烟散去,楠木大椅子上空无一人。 “我……”他张了张嘴,苦涩地轻声喃喃:“后悔啊……” 我后悔啊。 不该听闻你狂言心生好奇。 不该晃荡街市故意偶遇你。 不该爱慕你容颜赠你金钗。 不该上门求娶你入我谢府。 那么多的不该,我后悔,你呢? 谢三老爷独坐良久,直到霞光满天,终于缓缓起身,缓缓步出大厅。 “熙来。”他看着空落落的院子突然开口唤道。 一阵衣玦破空声,少年自屋檐纵身翻下,默然立在台阶下。 “是玧儿担心我,所以让你跟着我吧?”谢三老爷淡淡道。 熙来垂头沉默不语。 谢三老爷微微一笑,“夫人死的时候,你在?” 熙来终于抬起头,眼里闪过诧异,同时还有一丝掩饰的戒备。 “我没有追究的意思。”谢三老爷面上还是那一抹温和的笑,眼神却很悲凉,“我只想问你,你知道夫人葬在哪里么?” 熙来抿了抿唇。 “我离开师傅的时候,师傅送给我一瓶长生水。”他答非所问。 谢三老爷却已明了,眼中悲痛更重。 长生水不长生,点滴化骨无形。 竟是连具尸体也没有留下,玧儿当真好狠的手段。 熙来一向敏感,此时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怒意,生怕给自己少爷带来麻烦,连忙解释道:“这不是少爷的意思。少爷吩咐我处理,是我惫懒,一心只想贪图轻松的法子……” 谢三老爷看着面前一心护主的少爷,微微皱了皱眉,掩下心中愤懑,勉强笑道:“我知道,你……做的不错。” 刹九盟的宗旨便是要心狠手辣,无不能杀之人,斩草必除根。 真儿虽然死了,但谢府的三夫人柳氏还要活着。若是留下真儿的尸体,哪怕是立一个无字碑,也会被有心人寻根究底,到底不够万无一失,只有世上再无她的痕迹,才能没有一丝破绽。 不得不承认,熙来年纪虽小,行事却很老练,只是……未免太狠绝了些。 谢三老爷眯了眯眼。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幽幽叹道。 熙来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治病 黎氏在谢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头一次迈进三房的崇桂院。 “母亲,这边。”谢蓁见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忙拉着她的袖子轻声催促。 “急什么?”黎氏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打趣她道:“你三伯母又不会跑掉。” 谢蓁吐了吐舌头,“虽说三伯母如今不能跑,但一直卧牀也很痛苦嘛!母亲您快点去看看她,早些治好她的病,您也好有个人作伴,不至于那么闷嘛!” 黎氏笑道:“有你和珏儿陪着我,我怎么会闷?” “我们姐弟俩和三伯母怎么能一样?”谢蓁道:“有些话,您就不会说给我们听嘛!” 比如那些房中的私密话……谢蓁很没出息地红了脸。 黎氏只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是以根本没往她想的那个方面想,却还是觉得有些意外道:“我们的蓁儿当真是长大了,竟想得这么周到了。” “母亲!”谢蓁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 黎氏哈哈一笑。 跟在二人身后抱着药箱的楠儿也忍不住偷笑。 转过回廊便是柳氏的卧房,房中点了很重的檀香,空气中却隐隐约约有一丝血腥气。 黎氏看见面色苍白病怏怏的柳氏,眉头微皱。 “乐瑶来了。”柳氏虚弱地笑了笑,挣扎着要起来。 黎氏忙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头。 “三嫂还病着,就莫要这样客气了,好生躺着吧。” 柳氏点了点头,倒没逞强。只看着黎氏微笑道:“乐瑶,当初你生完珏哥儿身子虚弱,我去看你时你便是躺在牀上。今天躺在牀上的人变成了我,换你来看我,你说世上的事巧不巧?” 黎氏闻言便想起当初的事来,面上也带了几分追忆,抿唇嗔了她一眼道:“哪里巧了。你还是快些把身子养好。莫要说这些玩笑话了。” 柳氏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说这些话便是了。” 她说着。视线扫到楠儿手中的药箱,不由得奇怪道:“竟还真的带了药箱来?我还以为玧儿说你是杏林高手是在安慰我呢!” 黎氏摇头笑道:“是玧哥儿夸大了,我不过是略懂些医术罢了,哪里称得上是杏林高手?” “是吗?”柳氏也笑。病态苍白的脸上因为愉悦的笑有了几分颜色,“那你快让我看看。看看你究竟当不当得这名。” 黎氏笑着正要说话,却听身边有人插嘴道: “当得当得。” 正是进屋后便不再说话,只认真听她们二人谈话的谢蓁。 “蓁儿。”黎氏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 谢蓁笑眯眯地接过楠儿手中的药箱,打开后。双手递到了黎氏面前。 “母亲,请。” “你啊!”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拿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笑归说笑。待谢蓁看到自己母亲给柳氏把脉的时候,就收起了嬉笑的神情。偏头站在一侧仔细地瞧着。 医经中治病救人的案例三千,不及亲眼见一次。 黎氏将脉枕垫在柳氏的手腕下,伸手搭上柳氏手腕,三指定寸、关、尺三部,仔细感知柳氏的脉象。 谢蓁和楠儿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唯恐惊扰了她。 黎氏只觉指下三部皆无力,稍用些力道,脉象却依旧虚浮,是气血两虚之症。 “三嫂近日可曾受伤?”她问道。 柳氏不解其意,只摇头坦白道:“不曾,怎么,我的病难道不好了?” “不是不好。”黎氏见她睁大眼十分害怕的样子,连忙摇头宽慰她,只是神色有些古怪。 柳氏松了口气,不由得嗔怪道:“那究竟是怎么了?你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我……”黎氏有些心虚地扫了眼一旁的谢蓁。 谢蓁呆了呆,母亲看她做什么?难道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谢蓁只装作没看到母亲递来的要她回避的眼神,转头看在别处,耳朵却伸长了留心听。 黎氏见女儿一副漫不经心却不时用余光偷瞧自己的样子,便知道她无论如何是要留下来听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三嫂,你这不是病。是那事来了,失血过多,好好补补就行了。” 柳氏一怔,旋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讪笑道:“原来是这样……” 谢蓁原本初听黎氏的话时还有些不解,待看见柳氏的神情,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那事……难道是指月事?难怪母亲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难怪房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早知道就不硬留下来听了……不过,谁能想到三伯母看起来挺严重的病竟是这么荒唐的病因呢?那一世三伯母暴毙不会就是因为月事吧? 谢蓁有些无语。 既找到了柳氏身乏无力的原因,黎氏也不好再留下来打扰她休息,只叮嘱了几句“要多吃些红枣”“莫要点檀香,多摆些水果,果香更能让人心神放松”之类的话后便起身告辞。 “我知道了。”柳氏点头道,伸手握住了黎氏的手,手指微微一动,悄悄探上她的手腕。 “本不是什么大毛病,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她有些歉疚道。 黎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过是寻常走动罢了,哪里值得你上心。” “你若这样说,那以后可得常来走动。”柳氏嗔道:“要再敢躲在木兰小筑里犯懒,我可不饶你。” “好,都依三嫂了。”黎氏笑着应承道,带着谢蓁楠儿离开了卧房。 帘子摆动,有人悄悄地走了进来。 躺在牀上假寐的柳氏猛地睁开眼睛,动作利索地翻身下牀行礼,哪有半分病态。 “起来吧。你如今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怎么能跪我?”谢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抖开袍子坐在桌前。 “是。”柳氏恭敬地点头站起身。 “如何?”谢玧挑眉问道。 柳氏自然不会把黎氏说的原话告诉他,只概括道:“四夫人说,属下这是失血之症。” “倒是说的不错。”谢玧微微颔首,“不枉你在自己身上割了一刀。” 柳氏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显然是没有把这一刀放在心上。只沉声道:“四夫人医术如何暂且不说。但可以肯定她没有武功,属下方才已悄悄探过她的脉象。” 谢玧沉声道:“有没有武功都不能小瞧,毕竟她通晓医术这一点已经够让人意外了。” “是。”柳氏恭声道:“属下明白。” 这厢谢玧在对柳氏问话。那面谢蓁正在崇桂院里找他。 她让黎氏同楠儿先回了木兰小筑,自己一个人去找谢玧,是想告诉他柳氏的身体并没有大概,让他不要太过担心。谁知去了他最常待得书房,书房里却没有人在。 谢蓁不由得有些泄气。只好满院子晃荡,没曾想没找到谢玧,却碰上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一个人是她在崇桂院的亭子里碰上的,这人正一个人自斟自饮。好不寂寞。 谢蓁愣了愣,偏头仔细瞧了半晌,才认出这个满身酒气的人是她许久未见的三伯伯。 “三伯伯?”她有些惊讶。虽说久未谋面,但记忆里三伯伯并不怎么喝酒的。 谢讳放下酒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他似乎有些醉了,眼前的人竟有一重一重的虚影。 他眯着眼睛,有些费力地辨认。 “小蓁?”他不确定道。 好在醉的不算太厉害,谢蓁心里默默擦了把汗,用力点头,“是我。三伯伯,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啊?” 谢讳晃了晃头,“你……是来找你三哥的?” 这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谢蓁有些汗颜,但还是决定不要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那么认真。 “是。”她点头道:“不过我是从三伯母房里出来的。” 她说着,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三伯伯就是因为担心三伯母的身体,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 她连忙道:“我母亲方才给三伯母把过脉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养养就好了。” “你三伯母?”谢讳的身体一僵,唇间突然逸出几声古怪的笑,“你三伯母死了死了。” 死了?谢蓁瞪大了眼睛,由衷的觉得她错了,三伯伯这样哪里是醉的不厉害?分明就是醉疯了啊…… “嘘!”谢讳伸手抵住唇,手指却晃个不停。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醉了,仍一本正经道:“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可要替三伯伯保密啊!” 谢蓁哭笑不得地附和他,“好,我知道了,我一定谁也不说。” “乖。”谢讳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在虚空中一抓,“来,伸手,三伯伯奖励你糖果吃。” 谢蓁嘴角微抽,乖乖伸手,谢讳将一团空气郑重其事地放在她手心里。 “来,藏好了,别教你爹发现,他从小就嘴馋贪吃。” ……谢蓁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两腮鼓起,嘴唇紧抿,好险才憋住了笑。 谢讳却犹自絮絮叨叨,“还有,离你三哥也远一点,他下手狠着哩,你小心别吃亏。” 谢蓁刚想插嘴问一句怎么个吃亏法,谢讳却又瞪着她道:“我给你的糖,你怎么不吃啊?” 方才问答时还牛头不对马嘴的,谁想到一个莫须有的糖果还有续集啊?谢蓁无语凝噎。 谢讳的眼神却瞬间变了。 他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吃糖的,你喜欢凤钗,我有很多钱,给你买很多很多支凤钗好不好?” 谢蓁有些傻眼,突然就有些不寒而栗。 喜欢凤钗的是三伯母,所以方才那句话其实是三伯伯对三伯母说的吗? “三伯伯。”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您看清楚,我是阿蓁啊!” “哦……”谢讳又变成那副茫然的样子,“阿蓁,你是来找你三哥的?” ……得,又绕回去了。谢蓁无语地摇了摇头,果然不能和喝醉酒的人说太多啊…… “三伯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她飞快地说完,福身施礼溜之大吉。 “这就走了啊?”喝醉酒的谢讳反应要比平常慢一些,只瞪眼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晃了晃酒杯,“慢点啊,别摔了。” 谢蓁一口气跑出老远,拐了七八道弯,回头见那亭子已经看不见了,这才长舒了口气,转过头时却又愣住。 这是哪里啊…… 长廊迂回,红楼青瓦,花木深深,是她从来不曾在崇桂院看到了楼房,谢玧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这一处。 这里难道是空置的?否则怎么连个下人也没有? 谢蓁心里暗暗思忖,正在犹豫是继续前进还是原路返回,廊下却突然响起一个人声。 “小姑娘,你跑什么啊?” 谢蓁下意识就要尖叫,那故弄玄虚的人却已从廊后走了出来,对她连连摆手。 “别叫别叫,我不是坏人。” 谢蓁见他一身书生打扮,眉眼间却有些轻/佻,不由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坏人?”她怯生生地问道:“那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笑道:“我是君玮,你可以叫我一声君哥哥,我是你们府上三少爷请的客人。” 君哥哥……呸!谢蓁心里暗暗啐了声。 “是吗?那你为什么住在这里?”她装作十分不解的模样道:“这里连个丫鬟都没有,你住在这里岂不是很不方便?” 君玮脸不红气不喘地随口道:“我就是喜欢这地方清净啊!” “哦。”谢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请便,我就不打扰你的清净了。” 饶是她装的再无辜再天真无邪,君玮这时候也已看出她要溜的心思了。 “小姑娘,你这就要走了?”他邪气一笑,下意识地摩裟腰间的一件物什。 谢蓁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机,缓缓后退。 “那个,我还有事,就不留了哈。” 她说完,转身就跑。 “跑?”君玮眼里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身形一晃,已迈开几步。 谢蓁只觉得领子一紧,整个人已被他提了起来。 “放开我!”她尖叫道。 “不放。”君玮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 “我……”谢蓁眼珠一转,飞快道:“我院子里的活还没做完,怕挨主子的骂!” “是么?”君玮显然不信,“你长得这么水灵,你主子舍得骂你?” 谢蓁硬着头皮胡诌,“是女主子。” “哦?”君玮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谢蓁只好道:“公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谢府六小姐脾气最差,动不动就要发作人的。所以你就发发慈悲,放我回去吧!” “是吗?”君玮闷笑道:“你们谢府六小姐的脾气差不差我不知道,不过看来是挺会骗人的嘛!” 谢蓁一怔,顿时有些头疼。 完了,来者不善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凶徒(求全订!) 被人拎着后衣领脱身不得又被说破身份的谢蓁苦着脸,不再挣扎。她深深吸了口气,一面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一面试图在脑子里回忆那一世和君玮有关的事情。 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那一世她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有出现这么一个人。 努力未果的谢蓁只好放弃了继续回忆,认命又丧气地想她这次真的倒大霉了! 早知道就不要躲着三伯伯了,谢蓁有些后悔的想,一个喝醉酒的人和一个浑身透着古怪的人相比,简直可爱太多了。 “怎么不说话了?”君玮轻笑道,提着谢蓁后衣领的手微微向上用力,“谢六小姐?嗯?” 谢蓁听到他拉长了尾音的那个嗯字,头皮便有些发麻,只好勉强自己淡定周旋。 “君公子……”她呵呵道:“你这样提着我未免太累了些,不如把我放下来吧?” “放你下来?”君玮学着她的语气呵呵一笑,“放你下来,好让你逃跑吗?” 谢蓁委实没见过这么恶劣的人,却又不能发作他,只好道:“瞧你说的,我方才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君玮饶有兴致地偏了偏头,“玩笑?你怎么不早说?我最喜欢和人开玩笑了,尤其喜欢和你这样的女孩子开玩笑。” 他笑的十分真诚和气,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放松。 这人还真是油泼不进,谢蓁抿了抿唇。 “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有什么有趣的?”她轻声道。 君玮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漂亮啊!” ……这人的脸皮比临安城的城墙还厚!谢蓁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她眨了眨眼,轻笑道:“你说漂亮?但其实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过都是些花架子罢了,性子骄纵又无趣。哪比得上成熟的女人来的善解人意?我教你,你从这里出去,穿过园子,沿着一条石子路一直走,经过昌禧院后,你就会看到一座梨香院,那院子里的住着的才是一等一的美人。美人芳名素云。我们谢府里的人可没能强过她的!” 求求你,你快去祸害金素云吧!谢蓁在心里默默念了声佛。 君玮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一番女孩子和女人之间的差别,不禁咋舌。这姑娘看着像个大家闺秀,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你和她有过节?”他皱眉猜测道。 被揭穿心思的谢蓁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正义凛然道:“没有!” 君玮斜眼看着她,一脸的“信你才有鬼”。 谢蓁才不管他信不信。只无辜地瞪着眼,做足了单纯良善的样子。 君玮突然嘿嘿一笑。低头凑近她。 “没关系,我正好闲得慌,你说那个叫素云的美人模样长的好看,那等晚些时候我就去看个究竟。” 谢蓁微微皱眉。侧了侧头,并不喜欢他离自己太近,心中思路百转千回。 晚些时候。可见他是真见不得人的,他之前说的“是三哥请来的客人”想来也是他胡说的。如此应该尽快找到脱身的法子才是。 君玮见她沉默不语一脸深思,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是不仅不恼,反而还觉得有趣。 他在地牢里实在是呆的太久了,虽说为了泻火偶尔会偷偷溜出去抓些女人进来,但未免引人注意惊动谢玧,他找来的都是些无父无母无家无根的飘零女伎,从不敢打正经人家女孩子的主意,仔细想想,他几乎都要忘了年轻女孩子是什么滋味了。 君玮突然想起昨天熙来送来的饭菜里有一道样式精致的豆腐脑,闻时有豆腐清甜的香气,入口更是嫩滑,才吃进嘴里,突然就滑进了喉咙里去了。不过,滋味虽好,却是填不饱肚子,他当时便笑话熙来“在谢府里真是养矜贵了,竟喜欢起这等女人家才吃的小食来”,熙来近来长脾气了,面无表情地劈手就夺去了他的碗筷。 现在想来,吃不饱有吃不饱的好处,能让人意犹未尽不是? 君玮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小姑娘露出的白皙颈项,喉结微微一动。 谢蓁并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蠢蠢欲动,只故作惊讶道:“晚些时候?那是什么时候?我看不如还是早点去吧!若是等到天黑,我怕你看不清楚美人芳容。” 只要他带她出了这孤僻的地方,她就不信逃不掉! “天黑不是还有灯笼么?”君玮邪邪挑唇,“灯下赏美岂非别有一番滋味?” “可是天黑了你再登门拜访不怕唐突了佳人?”谢蓁犹不死心,“她若是恼了你,可如何是好?” 君玮一脸无所谓,“这样不是也挺好?佳人怒,颦眉嗔怪最有风情。若一个个都是巧笑嫣然的,那岂不成了画像美人?这才最无趣。” 谢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况且……”君玮眼睛微眯,提着她衣领的手一松,谢蓁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的手又迅速地抚上了她的脖子。 谢蓁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瞪大眼下意识地身子向前倾,避开了他的手。 “你做什么!”她急退开几步,转身怒瞪着他。 君玮没有回答她。他伸手到鼻下,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表情轻松享受。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少女颈间肌肤的嫩滑,指尖似乎还萦绕着少女清幽的体香。 谢蓁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君玮缓缓睁眼,眼里闪着幽光,嘴角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邪笑。 “我就说,佳人颦眉嗔怪最有风情,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你可比方才和我虚与委蛇的你灵动多了。” 听他说穿自己方才是虚与委蛇,谢蓁索性也不再假装了。 “这里是谢府。”她瞪着他,冷声提醒道。 “然后?”君玮挑了挑眉。 谢蓁冷冷地看着他。“你竟然知道我是谢府的六小姐,那你也该清楚,你今日若是伤了我一根头发,都绝走不出谢府!” 她年纪小,个子也精致,气势却是丝毫不弱,君玮更觉得有趣。竟然拍手笑道:“好!有魄力。不过……” 他突然话锋一转。“就算你今天死了,我随便找个池塘把你抛进去,还有谁会知道是我下的手呢?” 谢蓁脸上顿时褪去血色。 “你难道以为你的打算一定是滴水不漏万无一失的吗?”她咬牙道:“你难道不怕我三哥?” 君玮眼里霎时绽出一道凶狠的光。 “你三哥?谢……三爷?” 谢蓁并没有注意他称呼谢玧时有一瞬间的停顿。只瞪着眼,气势汹汹道:“不错!你既然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又托辞是我三哥请你来做客的,那你一定认识我三哥。说不定还是因为得罪了我三哥,所以才被我三哥关在这里来的!我三哥最疼我。你若是识相的,就趁早放了我,我在三哥面前自然会为你隐瞒此事,反之。你就等着我三哥找你的麻烦吧!” 她这一番话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可君玮却是破天荒地没有回答她,反而抿紧了唇。一脸不甘愤懑,显得杀气腾腾。 不能否认的是。她方才那一番胡乱猜测里,有一句话是没错的。 他被谢玧关在了这里。 虽然没有锁镣限制他的行动,也没有暗卫看守他,但他就是不敢离开这个阴森森的破地方!说出来真他娘的丢脸!君玮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 不过他除了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之外,还能怎样?谢玧行事狠辣,连养育自己多年的养母都下得了手,他一个跟随谢玧没多久的手下又算得了什么?恐怕还不如一条狗!谢玧要是不高兴,说杀就能把他杀了!谁会替他说一句求情的话?呸!他对此根本不抱希望,刹九盟的人哪个不是自私自利冷面冷心的刽子手? 不过……君玮面上闪过一丝阴狠。 这谢六小姐口口声声说谢玧待她亲厚,不管是真是假,他把这谢六小姐就地正法然后杀了丢去填湖以解心头之恨,岂不痛快?再者当下谢玧未必知道凶手是他,就算日后事情败露,他大不了就拼的一死了!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他君玮?他君玮是那等老实巴交任人宰割的人? “谢六小姐。”他冷笑道:“多谢你提醒我了。为表谢意,我待会下手的时候快一点,好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如何?” 如何?谢蓁恨不得大嘴巴扇他! “你敢!”一声怒喝响起。 “三哥?”谢蓁惊喜地回头看去。 一个人自一间敞开的厢房里大步流星地走来,模样俊朗,却不是谢玧。 谢蓁一怔,“素白小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玮眉头微拧,沉声道:“素白,你别妄想坏我好事!” 素白步伐稳健,周身的气息却很慑人,隐隐带着一股怒气。面对谢蓁的惊讶,君玮的不悦,他一言不发,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立场,将谢蓁护在身后。 谢蓁暂且抛开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同君玮这个恶徒相识的疑惑,只觉得他和半年前似乎不一样了,那时的他羞涩内敛,如今的他却是霸气不凡。 谢蓁不禁想到了怒发冲冠这个词,当然前提是素白要有头发…… 谢蓁看着素白闪亮的光头和身上穿着的那一件破旧僧袍,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那一天我三哥书房里的素白师傅是不是你?” 素白嘴角翕翕,显然是不怎么愿意回忆起那日形容惨淡的再见。 “六小姐。”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谢蓁心里了然,却又生出更大的疑惑来。且不说那日他为什么不敢答应她的问话,光说他那副脏兮兮的邋遢模样,明显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只是他究竟为什么会在三哥的书房里?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似乎有很多秘密啊!对了,还有这个君玮,究竟是什么人?三哥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 三哥有事隐瞒了她…… 这个认知让谢蓁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大约是习惯了他的宠爱,一时间对他的不坦诚有些难以接受。 “就凭你?” 君玮冷冷地声音唤得她回神,谢蓁才惊觉就在她自怜自艾的时候,素白和君玮言语上已经过了几招。 “君施主。”一向笑容温和的素白难得板起了脸,一本正经道:“这半年来,小僧从不曾还手,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呵。”君玮冷冷一笑,“怎么,难道你现在想出手了么?为了一个女子?你们和尚难道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四大皆空的吗?” 素白双手合十一礼,“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和尚也是人。” 君玮轻哼一声,恶毒道:“我看是和尚也是男人吧?你敢说你对这小姑娘不感兴趣?” 素白不打诳语,是以有些问题他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了。 “君施主请出招吧!”他淡淡道。 君玮狞笑一声,伸手摸向腰间,“好,你想要英雄救美,我就成全你。” 谢蓁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件什么物什在君玮掌心打转,待君玮一把握住后,她才看清那是一柄尖锥。 天也!竟不是个好/色之徒,而是个深藏利器的凶徒! 谢蓁这才有些后怕,庆幸自己方才还算周旋得当,没有彻底激怒这个凶徒,免遭了尖锥杀身之祸。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伸手轻轻扯了扯素白的袖子。 “素白小师傅,你们要都是赤手空拳地打,你的赢面虽然不大,但好歹不会伤及性命。可如今他凶器在手,你要再和他硬碰硬,只怕是要吃亏的。”她皱着眉一脸担忧,飞快地睃了君玮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不如……我们跑吧?” 素白有些哭笑不得,他这还没出手呢,怎么就赢面不大了?她就这么信不过他?居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有,先不说逃跑这个主意多些丢人,就算听她的话两人转头就跑,她这两条小短腿跑得过谁?到时候他跑了,她怎么办? “不要。”他一本正经地摇头拒绝。 谢蓁瞪着他,恨铁不成钢地想他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啊!(未完待续。) ps:来啦来啦更新赶来啦(气喘吁吁)~哈哈,昨天去阿姨家过节了没码字,所以今天有点赶,不过好歹是更新来了~么么大家,我继续加油码字去了~ (想想还是把唠嗑的话放在文后了,哈哈,再次说明这些话不收钱的,所以你们可以放心地订阅~) 第一百零六章 僧怒(求全订!) 事实上,谢蓁若是知道素白在心里说她是小短腿,恐怕就不会只说他是个死脑筋这么和颜悦色了。且不说他打不打得过君玮,到时候她就要先揍他一拳! 咳,当然现在的谢蓁毫不知情,是以看着素白纤弱的身形还是一脸担忧。 “你可能久居寺庙,不怎么出来走动,是以不知道人心险恶。”她好心劝道:“他手上那柄锥子可不是好玩的,一下去可是要见血的,你又是个和尚不能吃肉,到时候要吃多少菜才能恢复过来啊?” 他当然知道,这世上吃过那尖锥的苦头且还活在世上的人恐怕就只有一个他了吧? 素白偏头看她,神情认真,眼神温柔。 “没关系的。” 谢蓁顿时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好好好,左右逞强的人不是我,到时候受伤的人也不是我。” 素白笑眯眯地点头,“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受伤的,所以你稍稍退后些,免得误伤到了。” 谢蓁更是郁闷。她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多难道是为了自己吗?是怕自己受伤吗?这个素白简直就是不识好歹榆木脑袋! 君玮比谢蓁更郁闷,他听二人旁若无人地说了这么一通话,心里愈发不悦。 “谢六小姐,你放心。”他狞笑道:“到时他不需要养伤,我这柄锥子刺进他的喉咙,把他的血放干净了,我就把他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喂鹰!到那时,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 一锥子刺进喉咙里,把血放干净……谢蓁不禁打了个哆嗦。是想到过去误入厨房时,看见厨娘们就是这样对待那些鸡鸭的。 “素白小师傅……”她颤抖着声音道:“你怕不怕?跑不跑?” 素白见她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你向后退一点。”他沉声重复道。 谢蓁仰着头仔细看着他的脸,见他一脸坚决,便知道他这一次还是没有逃跑的打算。 可是真的很危险啊!谢蓁目光扫过君玮手中泛着冷芒的尖锥,眉头紧紧皱起。 素白突然伸手挡在她眼前,她视线里那柄杀气腾腾的尖锥不见了。只能看见他纹路杂乱的掌心。 “不怕。”他轻声道。 不知道是在回答她。还是在宽慰她。 谢蓁深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向后退了一步,柔柔地轻嗯了一声。 谁知素白又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跑不跑?” 按理说。待会儿素白和君玮打起来,打不打得过另说,但应该还是能够拖住君玮一时的,她那时若是逃跑。一定可以平安脱身的。 可是……谢蓁抬眼对上素白温柔的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不跑。” 素白笑了笑。但似乎觉得这个笑容有些太过表露心思,忙又收敛下了。 “不对。”他也摇头。 谢蓁瞪了他一眼,她都说了不会丢下他一个人逃跑了,怎么还不对?和尚念多了经。是不是都会变得这么唠叨? 她生气的样子也可爱。素白没忍住又咧了咧嘴。 “你可以跑。你一旦见我落在下风,就一定要头也不回地跑。” 他这么说,岂不是不要命了?当和尚的。难道时刻都记得舍己救人立地成佛?谢蓁深深吸了口气,决定不要理他了。免得被他动摇了要同进退的决心。 素白见谢蓁板着脸不说笑,也不生气,反而笑的一脸满足。 君玮觉得自己最近的脾气真是太好了些,怎么就能容许他们两个唧唧歪歪地说个没完? “他娘的!”他怒道,身形暴起,手臂在半空中抡开一个半圆,尖利的尖锥直逼素白喉咙。 他要在这里刺出一个洞来,看他还敢不敢大言不惭强充好汉! 相比他的来势汹汹,素白的动作就显得轻柔许多。 他单手一礼,另一只手轻飘飘地抬起,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在飞刺而来的尖锥上敲了敲。 看不出他那轻轻一敲里用了多重力道,谢蓁只看见君玮的手一晃,尖锥偏离了方向,贴着素白的脖子而过,竟是刺了个空。 谢蓁瞪大了眼睛,当真觉得素白的运气简直太好了,这好险是贴着脖子过了,要是再偏上一点,可不就是一扎一个洞? 素白却是一点没有和死亡擦肩而过的觉悟,竟还气定神闲道:“君施主果然是讲信用之人,说要刺穿小僧的喉咙,果然就不刺其他地方了。” ……不说话就不舒坦是吧?谢蓁嘴角微抽。 君玮眯了眯眼,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失手沮丧,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谢蓁对武功一无所知是以看不出素白那两指之间的玄妙,君玮却是个中高手,又是亲身体验的,是以并不敢小瞧素白。 素白那一敲,看似轻柔无力,实际上却是用了内力,他将内力凝聚在指间幻作无形指刀来抵挡君玮的尖锥,君玮因为从未和素白交过手,不知他的深浅,故而存了轻视之心,并没有运用内力,是以才被素白轻易弹开。 好。君玮冷冷一笑,你躲开了第一刺是你运气,但这第二刺,你绝逃不过! 两人的动作一换,瞬间又过了一个来回。 谢蓁肉眼凡胎,并不能看清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却是君玮没有收回方才那柄擦着素白脖子而过的尖锥,反而手腕一转,横刺素白脖子。 这一动作太快,除非素白是神仙下凡,能将*虚化为无形,否则必定躲不过这一刺! 素白当然不是神仙下凡,天上怎么可能会有他这样呆的神仙? 但他偏偏躲过了! 君玮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仅不退,反而倾身逼近自己。 不好!君玮的瞳孔一缩。 他身前如今空门大开,素白若是狠下杀手。他便要命丧于此! 想往后撤已经来不及了。 素白的手掌轻轻地拍上他的胸口。 君玮没有感觉到疼痛,可身子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向后飘去,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谢蓁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已经目瞪口呆。 握有凶器的君玮居然吐血了?赤手空拳的素白反而毫发无损?原来君玮是个外强中干的假凶徒,素白才是深藏不露的真高手啊! 但君玮“玉面阎王”的绰号岂是胡乱叫的? 就在他的身子快要贴地之时,他的手臂猛地向下一砸,手中的尖锥立刻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他腰腹用劲。借力一个鲤鱼打挺,尖锥杀招不减,直逼素白! 这下却不是冲着素白的喉咙去的。他如今怒火攻心,只想在素白身上刺出千百个窟窿来才解气,光喉咙上一个洞哪里够? 素白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以为他只刺喉咙而只防守这一处了,只见他袖子一甩。宽大的僧袍顿时敞开,长袖缠上君玮的尖锥。 君玮用力咬了咬牙。将杀意和着血水一同咽下,手臂一震,周身杀气暴涨,已是将内力牵引到了手上。 谢蓁见素白脱了僧袍还来不及捂眼睛。便见素白的僧袍被君玮手里的尖锥削成了一片片,如落叶般飘落。 说是削似乎有些古怪,一柄尖锥。再怎么尖利,也顶多是刺而不是削的。 可现在谢蓁脑中除了削这一字外。实在是想不出更贴切的字眼了。 她自然不知道素白的僧袍不是被尖锥削破,而是被君玮的内力震碎的。 眼见旧僧袍的袖子已换作片片破布,素白不假思索地反手一转,将缠着尖锥的旧僧袍收了回来,抖开重新套在了身上。 他穿着如今少了一只袖子的僧袍,显得滑稽又好笑。 君玮却是笑不出来,他的身子用力向前一扑,一只手飞快地擒住了素白方才出手伤他的那只手掌,尖锥直直地朝着他的光头刺下。 如今素白行动受阻,就算硬碰硬再打他一掌,想来也是万万逃不过一死了。 这一次,君玮是拼上了再挨一掌的觉悟。 谢蓁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内心害怕不已,怕看到血溅当场的情形,怕素白真就这样丢了性命。 哧——尖锥刺进*的声音,血水飞溅。 谢蓁愣在当场,鼻子一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你……你是不是傻啊!”她哭,她又笑,又哭又笑。 素白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有些心疼,却不敢回头看她。 他的手掌像是被撕裂一般地疼。 事实上此时他的手掌也同撕裂无异了。 他一手依旧被君玮钳制着,另一手高抬,硬生生地抓住了尖锥。 方才那一声轻微的声响,便是尖锥划破他手掌的声音,鲜血滴答滴答地砸下,落在他的光头上。 一个身穿破烂僧袍又满头是血的和尚岂不是很滑稽? 谢蓁眼泪掉得却像雨点一样急。 这个和尚说无论如何也会保她平安,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 方才君玮那一刺何其凶险?他若是慢了一秒,若是没能抓住,岂不是就要当场毙命? 他活着,她可以找机会还他的恩情,他要是死了,她要怎么回报他? 烧再多金元宝也是于事无补,他又不可能真的收到,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素白!”她呜咽道:“不许死啊!打不过,你就跑啊!” 她第一次没有称他作“素白小师傅”,是素白,只是素白。 真好听啊!素白咧着嘴笑,手掌上的痛似乎也因此减轻了不少。 君玮没想到他还能躲过那一杀招,心中一惊,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敢慢。 他飞快地松开钳制素白的手,用力一掌拍向素白。 素白一只手握着尖锥不敢放开,身形急退,留出一个能够出掌的空间,然后另一只手疾挥而出。 当即对上君玮的手掌! 两股内力相撞,两人的手臂皆是一震,然后身子掠起,在半空中交换了一个位置,两个人同时被震开来。 素白落地后神情顿变。 谢蓁原本站在他的身后,现下两人位置交换,站在谢蓁身前的人赫然变成了君玮! 谢蓁不待他出声提醒已敏锐地察觉到不妙,刚要再退,前面的君玮已一脸狞笑地飞扑过来。 “他对你倒是在意的很!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救下你!” 谢蓁明知要快跑,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根本跑不动。 那柄尖锥已逼近她的脑袋。 完了……谢蓁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她又没有武功,自认也没有办法像素白那样空手抓尖锥,估计命要休矣。 “住手!” 她耳边似乎传来素白的怒吼声,显然他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救她了。 那一秒似乎被无限拉长…… 算了。谢蓁嘴角扬起一个苦笑,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死过,不过,若是活着,她真想问一问三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谢蓁的心猛地一跳。 扑过来的素白看不到她猩红的眼睛和脸上隐隐兴奋的神情。 君玮却被眼前诡异的变化惊呆了,手上的力道一滞。 谢蓁已飞快地抬起手,伸出两指,刺向他的眼睛。 君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才闭上眼,心里就顿时恍悟过来叫了一声糟。 再睁眼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胸口一痛。 他皱着眉头,垂下眼,便见胸口刺进了一根纤细的手指,此情此景和他那天亲手杀死那个女伎时何其相似? 以指为刃,并他手里的尖锥更尖更快! 他娘的!这还是那个一心只想着逃跑的小姑娘么? 君玮胸口虽然受了伤,却还不至死,他手里的尖锥猛地收势,身形急退。 谢蓁嘴里逸出一声古怪的呵呵声,表情是谁也不曾见过的残忍血腥。 “六小姐!” 一瞬间,飞掠而来的素白已经赶到,顾不得想要逃跑的君玮,只双手用力地抓住了谢蓁的肩。 “伤到哪里了?” 谢蓁就像是从一个很长的梦里猛地惊醒。 “什么?”她恍惚道。 素白神色慌乱的喃喃重复,“伤,伤到哪里了?” 伤?不疼啊……谢蓁有些茫然,又觉得手指头有些滑腻,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她的食指血淋淋的。 血淋淋的。 不疼。 该不是痛到没知觉了吧? 谢蓁顿时瞪大了眼睛,尖叫出声。 素白一把握住她的手,转头怒视着君玮,眼里杀气腾腾。(未完待续。) ps:讲真,我自己对这一章感觉很好,有写到自己想要的点,所以还是厚颜再求个全订哈哈~ 第一百零七章 抵命 君玮先是受了素白一记扶凤掌,后又吃了谢蓁一记指刀,如今体内气血翻腾,内息紊乱,深知此时素白若是再出手,自己定是难以招架,眼见素白沉着脸一步步走来,急忙开口道: “素白,你难道忘了出家人不可开杀戒么?” 素白脚步不停,神色淡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僧早就犯了杀戒,这难道不是君施主你说的?” 君玮悚然,这是他在素白面前杀死女伎后说的话。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素白你如何能放在心上?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动摇了你慈悲本心啊!” 素白木然摇头,“小僧如今不过两年多好活,想来是没机会修成佛了,既如此,有何不可?” 明知自己内伤严重死期不远却还能不急不躁坦然处之的人除非真的是超凡脱俗看轻生死,否则就是心性凉薄人事决绝。 不管素白是其中哪一种君玮都不敢冒险。 “我听蒋神医说过你的内伤,虽说伤势严重真气闭塞,但蒋神医若是出手,未必治不好你,我和蒋神医多少有些交情,可以为你求一求。” 素白的声音如同古井无波,“不必……” 他的语声一顿,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拉住僧袍一角的谢蓁,“怎么了?” 谢蓁皱眉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不待素白回答,她又飞快地啧声道:“算了,不用想我也知道是真的了,你那么呆,哪里懂得骗人?” 这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素白哭不得。到底还是忍不住唇角一勾。 谢蓁瞪着他春风和煦的笑脸陷入了沉思。 素白见她神情十分认真,因此并不出声打断,只是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有些心痒,想要伸手替她抚平。 他这样想着,竟真就鬼使神差地缓缓伸手。 谢蓁却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咬牙一跺脚越过他走到了君玮面前。 素白的手空落落地伸在半空中,他像是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慌忙将手收了回来隐入袖中。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情不自禁不能对外人道的心思一起隐藏。 好在当下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古怪的动作。 君玮一脸戒备地看着面前的谢蓁,下意识地将背靠上廊柱,握着尖锥的右手隐隐用力。 “你想做什么?”他皱眉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恐惧。 谢蓁不知道她方才性情大变刺伤了君玮,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的害怕,纵使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也只当他是不怀好意打着出其不意暴起伤人的算盘。 她握了握拳。勉强按下转身离开的冲动冷声道:“你说的那个蒋神医真能救他?” 君玮眉头一扬,挑起一丝窃喜。 “能。”他点头道。至于究竟能不能他才不在意。左右能让他今日平安脱身就好。 “真能?”谢蓁挑了挑眉,“我不信你。” 君玮暗暗咬牙,“那你如何能信我?” 如何能信?谢蓁其实也没想好,偏了偏头。视线便落在了他执锥的手上。 “好啊!”她莞尔一笑。 君玮心中顿时生起一抹浓烈的不安,“你笑什么?” 谢蓁微笑道:“就是这只手吧?抓我衣裳,用锥伤人。” 君玮眼皮一跳。终于明白她的意图。 “你不能这么做!”他怒道。 谢蓁反唇讥讽道:“为什么不能?难道就只许你伤人杀人吗?好没道理。” “你!”君玮怒喝一声,身形一动。 谢蓁面色一白。急忙后退。 “素白!”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素白心头一颤,脚下一个腾挪,僧袍鼓涨,闪身已到了谢蓁身前,刹那间挥出一掌。 却是一掌打在虚空里。 君玮方才那一动,乍看杀气腾腾却不过是虚晃一枪,肩头才往前倾,眼见素白掠近,脚步急动,不进反退。 谢蓁在素白身后探出头,就见君玮气定神闲地站在了十步之外,这才反应出他刚刚表现出的愤怒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们好安然脱身的权宜之计! “你!”她想到方才大惊失色的自己不由得又羞又恼,“打不过就逃,只会恃强凌弱,算什么英雄好汉?” 君玮不以为然道:“你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张口就要废去我一只手,难道还是弱小不成?” 谢蓁瞪着他,不甘示弱道:“是啊,我年纪小,你却对我先生歹念后又起杀心,不是禽/兽是什么?” “我禽/兽?”君玮眯了眯眼,“那你呢?你除了躲在素白身后狐假虎威之外,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谢蓁语塞,无言以对。 她却是不知道君玮说这话时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做痛,不过争一时意气嘴硬罢了。 素白眉头一皱,向前迈出一步。 君玮瞧他脸色不佳,生怕自己逞一时嘴上之快,再惹恼了他,忙伸手制止道:“今日之事,权作切磋,到此为止。” 他说完,身形便往后退。 素白下意识地低头瞧谢蓁的脸色。 谢蓁急忙喊道:“等等!你说的那个神医?” “哦。”君玮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坏笑,“那是我骗你的。” “你!”谢蓁勃然大怒,眼里闪过一道猩红。 可惜君玮站的远看不见,否则一定会发现此时的这双眼睛何其熟悉。 “别急嘛。”他嘻笑道:“我说的也不全都是骗你。那蒋老头确有些神通,不过我不耐烦他那通大道理,他也不耐烦见我,是以说为素白求诊纯属是我胡说八道。” 谢蓁气地恨不得抓他来打。 “不过你也别上火。”君玮嘿嘿一笑,“我堂堂一个玉面阎王。虽说不会救人,但杀人的手段多的是。我可以为你杀一个人,抵我救不了的素白一命,如何?” 如何?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馊的主意吗?死的那个人活该倒霉不成?谢蓁几乎要跳脚。 素白冷声道:“不可!不可再添杀孽。” 不在素白杀招范围内的君玮有恃无恐,撇嘴道:“我又不修佛,杀便杀了,你奈我何?” 素白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口中的话却血腥。 “杀你。” 冷冰冰的二字让君玮心里打了个哆嗦。 “我难道怕你不成?”他咬牙道:“我若是就因你一句话从此再不杀人,岂不教天下人耻笑?” “随你。”素白淡淡道。 看你惜名还是惜命。 “好。”君玮再次咬牙,脚下用力。闪身躲进红楼中。 “你们等消息吧!” 红楼中飘来一句话,君玮的人影却是看不见了。 “这就跑了?”谢蓁忍不住跺脚,“他连那个神医在哪都没说,我们上哪找他?” “没关系的。”素白轻声安抚她道。 “没关系?这没关系那没关系。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谢蓁气道:“你甘心等死?不想成佛了?” 素白眼里闪动着惊喜的笑意,“你相信我能成佛?” ……重点其实不是这句吧?谢蓁有些无语。能不能成佛她说的准? 谢蓁叹了口气,又不忍扫他的兴致,只好道:“应该能吧?你这么呆,手上的伤这么重也没见你哼一声。” 她不说还好。一说素白手上的伤就火辣辣的痛。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皱,悄悄将手背到身后。 “不重。”他呵呵笑道。 一个身穿破烂僧袍又满头是血的和尚岂不滑稽? 谢蓁现在觉得是挺好笑的。 “低头。”她没好气道。 “啊?”素白茫然地看着她。 “低头啊!”谢蓁瞪眼道。 “哦。”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素白还是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 谢蓁看着眼前染了血的光头。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强作镇定地用帕子替他擦拭血迹。 素白感觉到头顶覆上一层柔软,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抬头。 察觉到他动作的谢蓁轻喝道:“不许动!” 素白僵在原地当真不敢再动。 “真是呆死了。”谢蓁郁郁骂道,手上的动作却放得很轻。 低着头的素白嘿嘿傻笑,眼角眉梢挂满了温柔温暖的笑意。 一僧一佳人,倒也融洽。 转角处,一片月白色衣角悄然转开。 是夜,夜幕笼罩下的谢府灯笼盏盏,织成一片的橙色光晕好似霓裳羽衣。 梨香院一间厢房里雾气腾腾,房正中放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撒着玫瑰花瓣,有个美人倚在其中昏昏欲睡。 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又“叩”地一声轻轻掩上。 金素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向屏风方向探了一眼,屏风后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异样。 “难道是我听错了?”金素云喃喃自语道,又转头去看桌上的烛台。 烛台上只剩下一小截蜡烛,烛光如豆,融化的滚烫的蜡油汇成一股一层层地堆在了烛台上。 “这么晚了啊!”金素云有些惊讶,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沐浴时睡了过去。 她一只手撑着木桶缓缓起身,另一只手伸向一旁搭着衣服的木架。 手指却扑了个空。 金素云一愣,她分时记得自己沐浴前是把衣裳放在那里的,如今怎么会没有?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桀桀轻笑。 金素云吓了一跳,失脚跌回桶里。 “谁?谁在那里?” 木架后的黑暗处有一人缓缓步出,走进灯光里。 来人穿着一身蓝布长衫,模样斯文,那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在她裸露的肩头上转个不停,显然来者不善。 金素云脸上腾地堆起红云,下意识地就要闭上眼睛,却又怕闭上眼后来人会对她为所欲为,因此也不敢闭眼,只尽量将身子蹲在水里,肩头脖子一起藏进去,好在有玫瑰花瓣可以遮挡些。 “你是什么人?”金素云强作凶恶地瞪眼道,只可惜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内心的害怕。 来人呵呵一笑,“月黑风高夜,奸/淫掳掠时,你说我是什么人?” 金素云的眼睛霍地瞪圆,现在的她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了,“你是那个采花贼!” “那个小丫鬟也是你害死的!”金素云瑟瑟发抖,浴汤泛起一圈圈涟漪,“你现在又想来害我了!” 有心逗弄她一番的君玮很满意看到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 “我就说嘛,美人要是光会笑就无趣,你现在战战兢兢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比画像美人动人多少哩!” 听到这话的金素云差点昏厥。 “求求你。”她啜泣道:“你要是想要钱我就给你钱,多少都给,只求你不要伤害我!” “钱我有的是。”君玮不屑道:“不过嘛,暖牀的女人我就少一个。” “那求你去找别人吧!谢府里的女人这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金素云颤声道。 “这不是因为我和你有缘么?”君玮邪笑道:“这院子好几间房间,偏偏我循着香味一找就找到你了,可见是上天安排你要同我做一夜夫妻啊!” 金素云牙齿“咯咯”打颤,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君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手抚着下巴,一脸回味。 “她把你夸的天仙似的,依我看,美则美矣,但和红街的女人比也多不了几分姿色。不过这身材委实不错,胸大屁/股翘,双腿并的死紧可见是没有过男人的,不错不错,本公子今天这趟没白走,竟还碰见个处,值了!” 金素云听他拿自己同红街里的女人相提并论,又羞愤又难堪,只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桶里算了。这样想着,脑中却突然闪现一道灵光。 “她?”她尖声问道:“她是谁?难道是那个死了的丫鬟?不,不可能,我和她无冤无仇,她怎么会害我?那是谁?是不是黎乐瑶?是不是黎乐瑶那个贱人让你来的?还是她女儿谢蓁?” “谢蓁?”君玮饶有兴致地挑眉问道:“是不是谢家六小姐?” 他这样问无疑是说明他认识谢六小姐,金素云更觉自己猜的不错。 “好啊。”她恨恨咬牙,“我就知道是她们这对恶毒的母女在作怪!那个丫鬟一定也是谢蓁害死的,我听说她就是因为受不了谢蓁的骄纵才自请去三房服侍的!她们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不!三倍!我给你三倍,你去杀她们!” 君玮看着眼前几近癫狂的女人缓缓摇头,一脸悲悯地轻叹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他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抬起,昏暗的烛光给尖锥染上一丝戾气。 烛芯突然爆开,浴汤里缓缓融入一股不同于玫瑰花瓣的妖异猩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闹剧 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里,上一次在谢府井里捞出女尸一案余热未消,依旧是百姓们茶余饭后聚在一起八卦闲聊的第一话题,只是距离那一件命案不过几日,谢家又出了一起命案,引得坊间一片哗然。 这次死的是金老夫人的侄女,有人亲眼看到,说是死相比上一个更为凄惨,连衣服都没有穿哩,想来是在沐浴时突然就被人杀死了,喉咙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出好大一个洞,流的血都从浴桶里漫出来了。 临安城里的百姓们顿时陷入恐慌之中。 衙门里的老爷认定这一起命案和上一起命案是同一个采花贼所犯,全然不听师爷提出来的“这一位女尸赤身裸/体被人杀死不假,却没有被人侵犯的迹象”这一疑问,当场下令命捕快城中戒严搜捕可疑之人。捕快们平日尽做些帮老大爷找丢失的羊、帮老奶奶找走失的鸡、制止顽劣小童们打架等等等等诸如之类的无聊事,早将闷出鸟来了,现接了这么一桩大案子,可把他们兴奋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地领命而去,只在城里煞有介事地见人就拦,拦下张口就问“姓甚名甚,是否临安本地人,家住何方,家里几口人,近来可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要是对方是个男人那还得多问一句“家里娶媳妇了没”,对方要是答没有,捕快的眼睛顿时就变得贼亮,一把就把人抓住,还得再问“昨夜里你身在何处,做些什么,可有人证,没有?跟我上衙门里走一趟”。对方弱弱地问一句为啥? “为啥?”捕快装模作样地学着衙门老爷平日里的样子冷冷一笑,一侧身,将自己腰间跨的大刀亮了出来,“看见没,老子是衙门里的捕快!现在怀疑你和城中最近发生的两起命案有关!你最好老实一点,乖乖跟我回去。” 被抓的那人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怎么就怀疑我了?” 捕快哼道:“你一个单身汉。夜里没个娘们搂着睡还不得憋出火来?你憋出了火。可不就想法设法地干坏事?” 临安城里的单身汉何其多?还没一个上午,衙门的牢房里就乌压压地关了一屋子的人。 这群平日里连撵羊*这等芝麻大小的事都做不好,给小孩劝架还会被踹出熊猫眼来的没用捕快能抓到采花贼?呸。除非采花贼良心发现自投罗网,否则抓三十年,也抓不出一个屁!临安城里有不少单身汉的父母们气得吹胡子瞪眼。 因为这一桩闹得沸沸扬扬的命案,女孩子们都躲着不敢出门。而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出门的妇女们也绝不肯再擦脂抹粉了,只恨不得再抹一脸锅灰再出门。没办法,虽说她们年纪大长的也不怎么好看,但万一采花贼看不到漂亮姑娘后饥不择食了呢?还是小心点好啊。一时间,卖胭脂水粉的店铺生意惨淡门可罗雀。 谢府大门紧闭。将城中的这一出大闹剧隔绝在门外。 “真的?” “可不是?我亲眼看到的,屋里全是血水,金表姑奶奶眼睛睁的大大的。身子都泡肿了。” “哇!好可怕!我以后都不敢洗澡了。” “不洗澡?脏死你啊!” “脏死也总比被人杀死好啊!” “说的也是。” 崇桂院里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挨着头,窃窃私语。 “没人教你们怎么扫地吗?”突然有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小丫鬟们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慌忙跪地。 “夫人。” 柳氏冷哼一声,“还不快做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仔细我扣你们的月银。” 小丫鬟们垂着头喏喏应是。 柳氏斜了她们一眼,扭身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啧啧,上次红菱出事,夫人还在牀上躺了许多天,近几日是好了,可脾气却是越来越坏了。”一个小丫鬟见柳氏走远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道。 另一个小丫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又奇怪得咦了一声道:“最近怎么没见夫人身边的雀儿姐姐?” “谁知道啊?”原先说话的那个小丫鬟不以为意道:“说不定是受不了夫人的脾气,出府去了也未可知。” “也是。” 谢玧的书房前依旧有云来熙来二人站岗。 柳氏自廊下转来,云来熙来见周围无人,因此也不上前请安,左右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戏。 谢玧身边的十二死士地位平等,没有高低之分,身份隐秘,互相不知道,是以时常相见不相识。 如今暴露出来的不过是十二死士中的子——也就是现今易容成柳氏的青夜。还有就是十二死士中的辰——熙来,以及十二死士中的丑——云来。 云来对这个代号十分拒绝,觉得没有半点大侠风范,因此不许盟里的人称呼他的代号,谁要是叫,他就和谁翻脸,打不过也要打,当然总有他打不过的人死死压在他头上,口口声声唤的都是小丑儿,可怜云来唯独对这人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手。 这人倒不是谢玧,谢玧没有这样的恶趣味,其人乃是云来的师傅邓八百是也。 光头的云来自有一股子喜感,柳氏看见他就忍不住抿着唇笑,“算算日子,邓先生就快要进府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云来蔫了。 面无表情地熙来轻哼一声。 柳氏于是又转身逗他,“熙来,不然你也去剃个光头吧?你们两光头站在一起,岂不是要省下不少蜡烛钱?哈哈!” 熙来斜了她一眼,别过头不理她。 柳氏逗完了两个人,这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尘土道:“行了,给你们夫人我开门吧!” 云来忍不住道:“你真要进去?少爷今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熙来一把捂住了嘴。 “他想说什么?”柳氏皱眉道。 熙来摇了摇头,飞快地伸手推开了门,破天荒地微笑道: “夫人您请。” 柳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迈进了书房,书房的门再次关上。 云来瞪眼看着熙来直唔唔。 熙来斜睨了他一眼,这才松开手,有些嫌恶地将手上沾染的口水蹭在了云来的衣服上。 云来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同他计较这小事情。只奇怪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提醒她今天少爷的脾气不好,好让她小心一点?” 熙来冷冷道:“谁让她说要我去剃个光头?” 云来语塞,原来熙来的心眼比女人还小啊……一句话就能记成仇…… 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千万不要惹到熙来以免受到报复的云来想了想。又小声问道:“不过,你说这两天少爷的心情为什么不好啊?” 熙来递给他一个很逼视的眼神,“你难道没发现,这两天六小姐都没来找少爷了吗?” “哦!”云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说,我要是去请六小姐来。少爷会不会高兴啊?” 熙来挑了挑眉,“你不怕死的话大可以去试试。” 云来听到这话,顿时缩了脖子,讪笑道:“那还是算了吧。”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就如同将要下一场倾盆大雨的夏日。 “少主。”柳氏小声道:“近来城里流言四起,我怕对我们行动不利,您看是否找个人出面。将这件事了结?” “不必了。”谢玧慵懒地倚着椅子,神情淡然。“再怎么闹,也闹不出天去,且由他们胡来,你只管盯着谢府里的动静就好。” “是。”柳氏点头,又忍不住问道:“我看过金素云的尸体,她是被人刺穿脖子才死的,属下斗胆请问这一桩事是否是您让君堂主做的?” “这件事与我无关。”谢玧冷声道,并不准备告诉她更多,只皱眉道:“你说你看过了金素云的尸体?你可知你前几日假装卧病在床的理由是什么?便是因为红菱之死受了惊吓所以得了病,你如今倒好,竟扎在人群里亲眼去看,是怕别人不怀疑你?” 柳氏脸色一变,“属下一时失察,还请少主责罚。” 谢玧有些烦躁地扬了扬手指,“你自己去找君玮吧。” 柳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请罪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少主竟当真了?还让她去找君堂主,君堂主的手段她不是不知道,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谢玧似乎看穿了柳氏心思,冷冷一笑道:“你以精湛的易容术成为十二死士之一,但在我看来,你的易容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不过只能骗骗同柳氏不熟的人罢了,这样低级的错误下次若是再犯,就别怪我另外找人顶替你的位置了。” 柳氏垂着头不敢作声,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被逐出十二死士的下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是。”她恭声应道:“属下这就去向君堂主领罚。” 谢玧挥手让她退下了。 书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人闪身而出。 “夫人,你还好吧?”在外面将两人谈话听的一清二楚的云来嘻嘻坏笑道。 柳氏看着他们心里就来气,只哼声道:“你们两个小鬼,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要是知道少主今天心情不好,就改日再来了。” 云来忙摆手道:“不关我的事,我可是好心好意地想提醒你的,是熙来捂着我的嘴不……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屁股上突然就挨了一脚,整个人失去控制地撞开书房的门,扑倒在地。 谢玧额角隐隐跳动。 “云来,你和夫人一起去!” 云来顿时苦着脸,转头瞪向漠然收腿的熙来,气道:“熙来,我和你没完!” 熙来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掏了掏耳朵,抬头望天。 君玮正躺在红楼飞起的檐角上闭目养神,他一只手垫在脑袋下,另一只手却始终摸着腰间的尖锥,翘起的二郎腿抖个不停。 他在等,等两个人,一个是扬言若是他再杀人便要杀他的和尚,另一个是他为她杀人的小姑娘。但奇怪的是,他在这檐上等了一天,这两个人却都没来找他。 难道素白出府了,没有听到消息?难道谢蓁吓傻了,所以不敢来找他? 君玮闭着眼睛胡乱猜,却听廊下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来了?君玮眉头一挑,正要起身,却又觉察出了不妥,来的是两个人不假,但两个人的气息都很长,显然都是练家子。 君玮皱了皱眉,一手握紧了尖锥,屏住呼吸,悄悄探起身来。 一个身穿湛蓝色短打的小光头,还有一个衣着华美的年轻美妇人,正是结伴而来的云来和柳氏。 “都怪熙来!”云来气道,腮帮子鼓鼓的。 柳氏忍俊不禁,伸手掐了掐他的脸,笑道:“你啊,就这么被他欺负的死死的。” “我……我那是不屑和他计较!”云来不服气道。 柳氏“哎哟”一声,“嘴还挺硬啊!” 云来撇了撇嘴,“哼,你还真别不信,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要想整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是是是!”柳氏笑眯眯地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聪明绝顶了都。” 云来侧头躲过她的手,满脸不自在。 虽说他剃了光头之后总会习惯性地摸自己光头,但那也仅限于他自己,旁人摸他,他心里就膈应的很,觉得对方有点像是在给宠物顺毛…… “再给我摸摸嘛,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小气啊!”柳氏笑着去抓他。 云来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少主让他来找君堂主领罚,他真想立马就施展轻功溜之大吉了。 两人正一来一回的斗嘴,突然听到屋檐上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怎么?两个年纪相差这么大也能看对眼了?青夜,你倒是挑的一把好嫩草。” 柳氏的笑脸一僵,抬头望去,便见君玮大马金刀地坐在檐上。 “君堂主,你胡说什么呢?”云来跳脚。 柳氏伸手一把拦住了欲要冒进的云来,看着君玮微微笑道:“君堂主说错了,奴家这次是专门来找堂主您的。” “找我?”君玮有些惊讶地扬眉,旋即又嘻嘻笑道:“原来不是看上了小和尚,是看中了本公子啊!不错不错,本公子昨夜还没泻火,你来的正好,快到本公子怀里来,和我一起大被同眠红浪翻滚去。” 他这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玉面阎王的形象可言?活脱脱就是一个采花贼嘛!(未完待续。) ps:亲们元宵节快乐!元宵都吃了吧?花灯都赏了吧?晚会都看了吧?哈哈,我没吃我没赏我没看,因为没回家呢,一个人也没啥好过的,下班后就码字码字码字了。抱抱你们,玩的开心点啊! 第一百零九章 后事 金家位于临安城八百里外的福源郡,金老夫人派去报丧的人一大早就出发,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但到金家时也已经是晚上了。 金家的人早歇下了,大门突然被人拍的砰砰响,才上牀搂着媳妇刚要睡的门房付老头满心不情愿地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随手拎过一件外衣披上,趿拉着鞋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别拍了!来了来了!急什么?你家死人了?”他没好气地骂道,伸手拨开门栓。 来的是个年轻小厮,因为得了金老夫人的嘱咐务必要在今天之内赶到金家,是以他一路上都不敢停留,到了饭点也只骑在马背上匆匆啃几口干粮,现在正是又饿又渴,满肚子怨气,听门口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口就咒人,他也不禁急眼了,高声回骂道: “日你娘的!是有人死了,不过不是我家的!是你家!” “我呸!”付老头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对着小厮就吐了一口浓痰,“老头的娘埋土里的时候,娃娃你还露着鸟呢!凭你也敢在老头面前耍横?” “我日!”小厮一脸恼火地那袖子擦去脸上的痰,那腥臭的气味几乎要让他呕吐,亏是他此时肚里空空没有东西可吐。 “你这老不死的!”他一把抓住付老头的衣领,将其用力从门口拽了出来,扬起拳头就往付老头身上招呼。 “居然敢吐老子!老子爹娘还没敢这样做呢!看老子今天不教训你这个老不死的!” 付老头结结实实地吃了几记拳头,老身子骨哪里吃的消?只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娃娃你大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急道:“这里是金府,和临安城里的谢府是亲家,你再不住手,就等着老头我扭你去见官!” “我怕你个鸟!”小厮啐道。劈头又给他来了一下,“老子就在谢府里当差,怕你一个老不死的?仔细耽误了老子的事,教你卷铺盖滚蛋!” “啥?”付老头只当自己听错了,一面拿胳膊挡着落下的拳头,一面追问道:“娃娃你说你是哪里人?” 小厮对着他的屁股用力踹了一脚,“谢府的!快去给老子通报!耽误了事。你就准备回家玩你的蛋吧!” 付老头踉踉跄跄地一头撞进门里。 “不懂事的牛娃子。”他疼地直呲牙。一面伸手拍去屁股上的灰,一面小声故意耍狠道:“老头要是年轻二十岁,保管大耳刮子抽他!” 夜晚的金家喧闹起来。 “你说什么?” 说这话的老人坐在厅堂的主位上。他大约是畏寒,故而身上裹了一件厚重的羊毛裘,显得整个人苍老干瘦。他在睡梦中被人吵醒说是有人求见,他本意是让人打发出去的。可又听说是谢府派了的人,这才挣扎着一把老骨头爬了起来。还没见到来人时。他坐在椅子上还忍不住点着头昏昏欲睡,不曾想来人跪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像是在大冬天里劈头盖脸地浇的一桶凉水,冷的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追问了一句。 年轻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挤出十分悲痛的神情,干嚎一声再次拜倒。 “老夫人让我来传个讯,金表姑奶奶去了。还请金老爷子您千万要节哀啊!” “去了?”金老爷子身形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身边的丫鬟惊呼一声慌忙扶住他。 金老爷子却一扬手,甩开了丫鬟们搀扶的手,缓缓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小厮面前,抬脚用力地狠狠地踹了下去。 “你敢胡说!” 他浑身颤抖个不停,声音也颤抖地厉害,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来人啊!把这个坑蒙拐骗的混账玩意拉出去打死!” 方才在付老头面前还凶悍的很的小厮现在被踹倒在地却不敢有半点怨言,也顾不上疼,飞快地爬起来,仍然恭恭敬敬地跪好,连连叩头道:“金老爷子息怒啊!小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小子身上还带有老夫人亲笔写的一封信,您好歹先过过目,若您看完还是不信小子,那再把小子打死也不迟啊!” 他说着,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呈上。 金老爷子看着自己妹妹熟悉的笔迹,身子又是一晃。 他颤着手接过信,颤着手慢慢地打开,才看见头两句话,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信纸从他指尖飘下。 不敢抬头的小厮抬眼偷偷瞄了眼信纸,他认字不多,看信纸马马虎虎将自己知道的字在心里拼凑了一番,大约就是“妹愧对兄长”这么个意思。 “父亲!”闻声赶来的金家大郎急急迈进厅中。 “出什么事了?谢府怎么突然派人来了?”他疑惑不解道,又见金老太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顿时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难道是姑母?”他小心翼翼道。 金老太爷缓缓摇头,原本就苍老的脸更显得沧桑,“不是你姑母,是你妹妹……” “妹妹怎么了?”金家大郎吓了一跳,“难道是病了?” “不是,不是病了,病了还好些……”金老太爷涩然道:“是……是没了……” 金家大郎当场傻眼,手足无措道:“父亲,您说什么呢?妹妹怎么会没了?我们要不要先报官?” 金老太爷听到这话,不由得想起信上金老夫人隐晦提及的金素云的死因,心里陡然生起一股怨气,他厉声喝道:“放你娘的屁!报什么官?还想你妹妹死也不得安宁,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快滚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去谢府接你妹妹回家!” 金家大郎自成年后就没再挨过金老太爷的训,今晚不明不白地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这一通,只觉得又丢人又气恼。倒是把听到金素云死讯的惊讶和悲痛冲淡了些。 金老太爷愤愤地甩袖去了厅堂,他尽力挺直了腰板,脚步却有些踉跄。 “发哪门子疯这是?”金家大郎小声骂了一句,转头便见脚边还跪着一个人。 “谢家派来报讯的人就是你吧?”他皱眉问道:“我妹妹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没了?” 小厮神情有些犹豫,显然是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金家大郎不悦道。 小厮只好道:“我们城你最近出了个采花贼,金表姑奶奶不幸被盯上了……” 金家大郎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犹豫着不敢说,也知道金老太爷为什么突然发火。毕竟这桩事委实有些不光彩。要是传出去,只怕连金素云的名节也保不住。 “采花贼……”他咬牙恨道:“你们临安城里的捕快难道都是吃大粪的不成?” 小厮喏喏不敢接话。 金家大郎看着他,顿时又记起一个人来。 “好你个子严!我把妹妹送到你谢家。你就是这样对她的?”他咬着牙,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金家的马匹不比谢家精挑细选出的优良骏马,一日再怎么赶也行不了多少里路,早上出来到如今日头偏西。也不过才走了一半路程。 金家的管家拍马上前,落后板着脸的金老太爷父子俩半个马身。小心翼翼道:“老爷,您看今晚要不要住下?” 金老太爷沉着脸不说话,私心里是有些想要住宿休息一晚的,实在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路途颠簸,这一路行来,他这把老骨头都快要震散架了。 “住……” 他话才出口。一直悄悄看他脸色的金家大郎就抢先呵斥管家道:“住个屁!接小姐回家是天大的事,你当是玩儿呢?” 金老太爷默默闭上了嘴巴。 金家大郎骂完管家。转头又换上一副面孔,对着金老太爷一脸讨好的笑道:“父亲,您是这个意思吧?” 现在若说不是,他岂不是要被人闲话说不看重女儿一心贪图享受吗?金老太爷心里恨自己怎么有个猪脑子的儿子,面上却还只得不显山不露水地缓缓点头。 于是连夜赶路,等到了卯时时分终于到了谢府。 赵三忙迎了出来,请金家众人入府,又帮忙将马儿牵去马厩。 金老夫人正跪在佛堂里念佛,态度比往日都要虔诚。因是这几日府上连出两起命案,其中有一个还是她的侄女,她实在有些害怕。 “观音娘娘,老身供奉您半辈子了,从来不敢有半点不诚,还请观音娘娘千万要庇佑我谢家子孙啊!” 菩萨低眉,神情慈悲。 “老夫人,老太爷来了。”金嬷嬷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金老夫人的身子一抖,“这么快就来了?” “嗯。”金嬷嬷点头道:“听说是连夜赶来的,人都在大厅里坐着呢。” “见过素云了?”金老夫人似乎想要站起来,只不知是因为跪太久了还是什么,腿软地站不起来。 金嬷嬷忙伸手搀着她,“没呢,素云小姐现在那副样子,我们哪敢让老太爷他们看。” 金老夫人被她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叹道:“不敢看也得看啊!总要让接回去不是?你亲自去吧,带他们去看一眼。” “那……”金嬷嬷神情有些犹豫,是想问金老夫人要不要出去。 她们两个人朝夕相对几十年,她一个表情金老夫人就能猜出她的心思了,只扬了扬手,一脸疲惫道:“你先去吧!我坐会儿再出去。” 金嬷嬷点头应是,自行先去了。 金老夫人靠着椅子缓缓吐出一个浊气,心里却还是堵得慌。 “我是没脸啊,我哪里好意思见哥哥啊……”她看着菩萨,低声喃喃。 不怪金嬷嬷她们不敢擅自带金老太爷等人去看金素云的尸体,委实是金素云的尸体太面目全非了。 金老太爷看着棺材里的女儿,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就此一命呜呼了。 “她……她……”他抖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金嬷嬷,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父亲。”金家大郎强忍着心头泛起的恶心,转身给金老太爷顺气,“您别急别急,小心身子。” 金老太爷就像是犯了哮喘的人似的深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这……这是素云?” 金嬷嬷心有不忍地缓缓点头,轻声道:“在水里泡了一宿。” 金老太爷到底是没能缓过这口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金家大郎惊呼一声接住了金老太爷倒下的身体,又是害怕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棺材,啧声气道:“你们还不快盖上?” 谢家的下人们唯唯诺诺地应声是,忙合力抬起棺材盖盖上了,过程中众人皆是很有默契的别过头不看棺材里的人一眼。 说还真是惨的要命,金表姑奶奶生前那么标致的一个人,死后脸却肿的跟个猪头一样,难怪把金老太爷吓晕过去了。 金嬷嬷忙安排下人们抬金老太爷去厢房休息。 下人们于是手忙脚乱地又来托金老太爷的肩膀和脚。 金家大郎顺势退到一旁,只不时叮嘱道:“慢点,仔细别摔了老爷子。” 屋里正闹哄哄的,便又几个人从屋外神色匆匆地迈了进来,为首的三人正是谢二老爷谢谦、谢三老爷谢讳和谢四老爷谢谆。 “怎么了?舅舅怎么会晕倒了?”谢二老爷神色焦急,上前亲自接过手,托起了金老太爷的肩膀。 “莫不是太劳累了?”谢三老爷皱眉道:“我听说是连夜来的,舅舅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折腾?余安,你怎么不劝他老人家坐马车来?” 余安正是金家大郎的名字,闻言他不禁辩道:“马车哪里有骑马快?” 话说出口,他才惊觉这话听来委实有些不孝,忙又道:“我也不是没劝过老爷子,但老爷子脾气多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肯听我的?” “表哥说的不错,事到如今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看我们还是先抬舅舅去休息吧!”谢四老爷打圆场道。 众人齐声应是。 金家大郎却不领情,他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了谢四老爷的衣领,对着脸就是一拳。 “别以为你替我说话,我就会原谅你了!你这么个东西,我不打你几拳我就不是金余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试蛊 “你这么个东西,我不打你几拳我就不是金余安!” 谁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谢府伤人,一时间都来不及动作,谢四老爷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身体因为惯性向右撞去。 众人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闪身躲避。 谢四老爷半支起身,伸手揩去嘴角的血迹,不悦地皱眉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我发疯?”金余安空声啐了一口,撸起袖子又要往前扑。 这才回过神来的众人忙七手八脚地拦住了他。 “金大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动手?” “是啊!都是亲戚,这样岂不伤了和气?” “有个屁和气!”被众人架着挡着的金余安气骂道:“素云从小就喜欢他,他会不知道?我呸!他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姑母早就有给两家亲上加亲的打算,他倒好,转头就去游历江湖了,还娶了个江湖女子回来。可怜素云还********想嫁给他!他根本就是猪狗不如的禽/兽!” 众人越听面色越难看,这番话且不论真假事实,都不该是他们能听的。 “余安。”谢二老爷冷声斥道,饱含警告地斜了他一眼。 金余安轻哼一声,甩袖挣开众人。 “算了。”谢四老爷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竟还笑地出来,“表哥不过是和我开个玩笑罢了。” 众人讪笑一声随口附和。 “余安,你和我们一起送舅舅去休息吧。”谢三老爷上前拉着他道。 金余安一向很崇拜这个很会做生意的表哥,因此不敢给他难堪,只侧头瞪了谢四老爷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随谢二老爷谢三老爷一起去了。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侧身给他们让路。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娇俏的小女孩。 谢二老爷和谢三老爷的脚步都顿了顿,看向那妇人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复杂的歉意。 妇人淡淡一笑,福身一礼。 谢二老爷轻轻叹了口气,托着金老太爷的肩膀向前迈开步子。 其后抬着金老太爷双腿的下人经过妇人和女孩时头都不敢抬,只缩着脖子匆匆跟上。 只剩下谢三老爷和金余安落在了后面。 女孩水灵的眼睛因为生气而瞪得滚圆。 谢三老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摇头。 女孩又委屈又不甘地撇过头去。 “阿蓁,不许无礼。”妇人淡淡道。 女孩不高兴地扁了扁嘴。 “你啊……”谢三老爷无奈地点了点她嘟起的嘴。“都能挂油壶了。” “三表哥。这是哪里的孩子?”金余安看得有趣也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只是他嘴上问的是女孩,一双眼睛却直往妇人身上瞟。 这小娘长得不错啊!挺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身材也不错,看着挺瘦,该有的地方却是一点都不少嘛! 女孩心思敏感,顿时察觉出了他眼中的邪念。忙上前一步挡在母亲身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金余安活这么大。还没被一个小丫头瞪过呢!他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恶意。 “呦呵。”他冷笑一声,伸手便要去掐女孩的脸。 “余安。”谢三老爷忙伸手制住了他的手腕。 “三表哥,你这是?”金余安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不错。 “这是……”谢三老爷刚要解释。女孩却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突然扑了上去,张嘴就咬。 “哎呦!”金余安吃疼地甩手,挣脱开了谢三老爷的手。将手伸到眼前看,便见手掌上多了一圈整齐的牙印。隐隐还有血丝渗出,可见女孩下口有多狠了,尽是挑肉最多的地方咬。 “你竟敢咬我?”金余安怒不可遏,抬手就往女孩脸上打去。 谢三老爷飞快地拉过女孩将其护在了身后。 金余安的巴掌却没有落下来,他的五官扭曲,手腕痛得似乎要断掉一般。 他嘶嘶抽着冷气,转过头,就好像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谢四老爷含笑站在他身后,握着他手腕的手渐渐收紧。 “表哥,能否请你解释一下,你想对我的妻女做什么?” “松……松开!”手腕上的疼痛剥夺了金余安的其他感官,因此他此时根本没注意到谢四老爷说了什么,只着急甩手。 谢四老爷轻哼一声,缓缓松手。 金余安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手腕,这才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你的妻女?”他忍不住咋舌,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道:“她们是你的妻女?” “你嫉妒?”谢四老爷挑了挑眉,转头柔声唤道:“阿蓁,来,给金表舅舅赔个不是。” “我不要!”谢蓁自谢三老爷身后钻了出来,跑到了谢四老爷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气道:“我才不要认这个粗鲁粗俗的人做舅舅!” 金余安原本听到谢四老爷那一句洋洋得意的“你嫉妒”时就有些气闷了,现下听谢蓁这句话更是气塞。 等等……子严说她们是他的妻女,那这小娘岂不是就是他在外娶的那个江湖女子?姿色果然不错啊…… 金余安眼珠一转,面上挤出了一个生硬的和气的笑。 “我怎么会是那等粗人呢?方才不过是一场误会。”他呵呵笑着,伸手要去揉谢蓁的脑袋。 谢蓁一脸嫌恶地侧头躲过了。 金余安醉翁之意不在酒,才不理会她领不领情,只转身对黎氏作揖道:“冒犯弟妹了。” “误会一场罢了。”黎氏笑了笑,福身还礼。 她温柔的声音听在金余安耳朵里犹如天籁,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只不知道这样的可人儿在牀上的声音是不是还能这么轻柔……金余安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别扭,这可是他的表弟媳妇……他都虽说看不惯子严。但也不能对表弟媳妇下手吧? “是啊是啊,都是误会。”谢三老爷又做和事佬道:“也不怪余安不认识乐瑶,子严成亲那会儿,余安不是因为有事没来喝酒么?” 金余安呵呵笑着点头应是。但事实上哪里是因为他当时有事才没来参加婚礼的,不过是他为妹妹不服气赌气不来罢了。 谢三老爷和谢四老爷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并不说破。 黎氏却再没理会这三个大男人,只对着谢蓁伸了伸手。道:“阿蓁。我们进去吧。” 谢蓁想着今天的来意,也不再闹,乖巧地点头将手放进了她的掌心里。 黎氏又一福身。带着谢蓁进了放置金素云尸体的房间。 “她这是要做什么?”金余安皱眉道。那里面毕竟躺着他妹妹的尸体,她作为妹妹身前的情敌,进去难道还会做什么好事? 谢四老爷一把揽过他的肩,“还能做什么?帮着整理些吧。你也别多疑了。方才打我的那一拳,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现在可别找我的不痛快。” 金余安和谢四老爷年纪相当,自小一起闹腾长大的,互相没少挨过对方的拳头,虽说长大后两人间生出了隔阂。但感情也还不算淡,是以当初金余安才那么支持妹妹金素云嫁给谢四老爷,却没想到酿就了如今的惨剧。 现在金余安将谢四老爷挨了他的拳头后。神情也没有多恼怒,反而还当他是兄弟一般。因此心里的火气也消了许多。 “你那就是活该!”他轻声骂道,用肩膀用力撞了撞谢四老爷的胸膛。 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屋里的金嬷嬷给几个丫鬟交代了几件事,最后留下一句“都警醒些”之后便回了昌禧院。 丫鬟们于是各自忙碌起来,却都很有默契地站地离棺材远远的。 不管怎么说,死人都晦气,万一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是要倒大霉的! 她们在做自己手上的事,偶然抬头看向站在棺材前母女俩时,眼神又佩服又疑惑。 啧啧,四夫人竟真的一点都不怕,果然是出身江湖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只是怎么还带着六小姐?小孩子难道不是忌讳这个的吗?不过说起来,四夫人真是心地善良啊!当初金表姑奶奶还设计要嫁进四房呢!而且是差点就要得逞了的,怎么四夫人竟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还来替金表姑奶奶烧香呢? “母亲。”谢蓁亦有些不解,“这些事您让别人来做就好,怎么还自己亲自动手呢?” 黎氏微微一笑,“左右我和她有些缘分,送送她也是应该。” “有什么缘分啊!”谢蓁撇了撇嘴,“她压根就没存什么好心,母亲,您就是太善良了。” “你父亲不就是因为我善良才娶我的?”黎氏笑道,难得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而且,有金素云时不时的闹腾那么一下,你父亲才知道我有多好多大度呀!” ……谢蓁有些傻眼,突然觉得自己在金素云这一件事上的态度完全是错的。母亲这哪里是淡定?分明就是吃定父亲了好吗! 黎氏点起一支香,突又放轻声音同她耳语道:“而且我带你来,是想让你试蛊的。” 试蛊?谢蓁吃惊地看向黎氏,母亲不是让她学医了么,怎么又扯到巫蛊上头去了? 黎氏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轻咳一声,“一样的一样的,自古医蛊一家亲嘛!” 谢蓁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母亲上次让她学医的时候还说“巫医一家亲”呢!现在又说什么“医蛊一家亲”,难道又要让她学蛊了? 谢蓁隐隐有些头疼,对这样什么都学一点什么都只半桶水的自己有些着急。 “你别担心,学蛊很简单的。”黎氏轻声宽慰她,伸手在自己的手背上摸了摸,一只只有指甲盖那么长的小虫凭空出现。 谢蓁瞠目结舌,“这是养在您身体里面的吗?” 黎氏点了点头,随后擦去手背上的一点血迹。 “我自小被选为圣女,一直受族中长老们的教养,身体被种下百蛊,以血饲蛊。” 又是圣女……这个圣女当得真是有够惨的,心里养着一条蛇不说,居然还要养一身蛊虫。 谢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面上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您这样,父亲岂不是很危险?” 黎氏先是一愣,旋即又羞又恼地瞪了她一眼。 “你在学习的时候要是有你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么专心就好了!” 谢蓁哑然,觉得自己这一回被教育真心冤。 “我不说这些就是了嘛!”她撇了撇嘴,想到母亲一身的蛊虫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忍不住打了激灵道:“那我不会也要被种蛊虫吧?” “不用。”黎氏摇头,“你是谢家的女儿,娘一定不会让族里的长老带走你的。” 谢蓁用力点头,“那我现在要怎么做?我身上又没蛊,哪里能凭空变一只啊……” 黎氏瞪眼,“你身上不是有一只寞蛇吗?” 谢蓁瞪了回去,一脸惊吓。有是有,但她从来都只是感觉到它的存在,并没有见过它的模样,母亲的意思,难道是要她拿刀戳胸口,把它挖出来吗? “你又乱想什么呢?”黎氏见她那副表情便知道她一定又想歪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不是这么一回事。谢蓁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 黎氏循循善诱道:“你闭上眼睛,调节你的呼吸,尝试将你的心跳和寞蛇的心跳合二为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 似乎要有许多个慢慢地才能显出效果来……闭着眼努力调节呼吸的谢蓁忍不住抗议道:“母亲,还是快些吧!您一直慢慢地慢慢地,我都困了!” 黎氏轻啧了一声,气道:“你能不能专心点?” 谢蓁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她的心跳似乎终于渐渐地和寞蛇的心跳一致了。 黎氏的声音慢慢变得缥缈,似乎远在天边,似乎近在耳畔。 “你现在在找一个出口,来啊来啊,往宽敞的地方走。” 是啊,我要出去,出去,出口在哪里? “来啊来啊,慢慢地,从血里游出来,不要顽皮伤到脏器。” “来啊来啊,到手上来,看到光了吗?那就是出口。” 那就是出口吗?隐隐那一点光亮。 “来啊来啊,咬破它,你就能出来。” 能出去了? 谢蓁的身子突然一抖,左手的无名指上冒出一个血点,红光一闪。 黎氏飞快地将手里捧着的黑色盒子盖上。 “阿蓁……阿蓁……” 谁在叫我?谢蓁皱了皱眉,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眼皮却是沉沉抬不起来。 “阿蓁,该醒了,醒来。”黎氏摇晃着她的肩膀,眉头一皱,伸手折断了炉里的那一支香。 谢蓁眉头微颦,悠悠转醒。 “母亲……”她看着面前神色焦急的黎氏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我好累啊……找出口……好累啊……” 黎氏心疼地拥住她,一手将黑盒子递到了她面前。 “好了好了,没事了,出来了出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养病 谢蓁病了,自给金素云上香那日之后便卧了牀。 府上的丫鬟们私下里都说是金表姑奶奶冤魂不散冲撞了六小姐,之后更是越传越离谱,竟还有人说六小姐亲眼看见金表姑奶奶伸着长舌头瞪着眼睛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但事实是怎么样的呢? 谢蓁躺在牀上,将被子扯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的帐子看。 “小姐。”将府上那些荒唐传言说与她听的楠儿生怕她在心里憋出了病,忙轻声劝道:“都是下人们之间胡说八道,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你不用替她们说话。”谢蓁闷闷地点头,“我只是有点无聊罢了。” 楠儿善解人意道:“要不我扶您起来走走?” 谢蓁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你下去吧。” 楠儿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府上的人都说小姐是生病了不能下牀,可小姐的精神明明好的很,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可夫人怎么偏偏就不许小姐下牀了呢?小姐居然也乖乖听话,那日金家老太爷金家大爷送金表姑奶奶棺材回福源郡的时候小姐就没露面,这几天更是连往常一日都不曾落下的医经也不看了,小少爷要来找小姐玩,小姐也不陪他,只轻声细语地把人哄回去了,细细想来,似乎她这些日子就没看见小姐下过牀,就连用膳也是把她打发出去后才用的,等喊她进来收拾的时候,小姐又已经躺回牀上去了…… 看样子,确实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病啊……楠儿暗暗啧了一声。忙施礼退下了。 谢蓁依旧直挺挺地躺着,被子下的手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腰。 这几天,吃完睡,睡完吃,腰都圆了一圈了! 不过,她现在这副样子,除了称病不见人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谢蓁自被子里抽出手来。抬高在眼前看。 高抬的左手衣袖滑下。露出白皙细嫩的手臂,还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红色印记。 这印记从她的胸口一直蜿蜒到左手手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中游走最后破体而出似的。 寞蛇。谢蓁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仔细感觉它的跳动。 扑通、扑通。 那个属于寞蛇的急促的心跳声已经不见了。 谢蓁不禁回想起那日母亲的话来。 “我此前翻遍古书,终于找到了引出寞蛇的方法,但这个方法不过是族中长老的猜想,并没有人尝试过。因此我不敢轻易对你施行,只是离寞蛇破心之日越来越近。你的巫术却是一无所成,我只好冒险一试。” “好在是……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吗? 谢蓁嘴角勾起一个苦笑,她实在觉得自己现在这具不能见人的身体有比当初寞蛇附体时好到哪里去。到目前为止,圣女有什么权力她不知道。唯一能确信的事她这个圣女是天下一等的倒霉,她还没能出这辈子生不出儿子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居然又落了一身红印。再这样下去,别说她要报仇。只怕她能不能活到再见晏铭的那一天都悬。 当然,她这些心思没敢在黎氏面前露出半点口风,因怕黎氏心里更加愧疚。 这几日黎氏来探望她,都免不了拉着她的手垂泪,说些后悔自责的话,自己反而还要安慰她,实在是心累的紧。 “蓁儿,母亲一定会找到褪去这红印的方法的,你再等一等。” 听到诸如此类的话,谢蓁心里尽管没抱多大希望,但也不说破,只柔柔地应了声好。 谢蓁侧了侧头,视线又落到了枕边那一方小小的黑盒子上,听母亲说,那里面关着的是寞蛇的魂魄,除非她有把握收服它,否则千万不能打开。 谢蓁伸手,将盒子握在了手心里,这盒子看起来和普通的盒子没有丝毫不同的地方,不过是盒子上的纹路略繁琐些,只是等抓在手中,才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不同,盒子是温热的,像是人的身体,盒子是有心跳的,和人一样的心跳声。 谢蓁猜测那是寞蛇的心跳声,这方盒子就和之前的她一样,不过是寞蛇的容器罢了。 谢蓁想到这里,惆怅更盛,她重活这一世,这日子过的怎么就这么不清净呢? 崇桂院里下人们的住处是在正房背后的一排平房,每一间房里都是大通铺,牀上挨着睡几个人,恐怕谁都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蒋鹤就屈居于此,当然他的待遇要比普通下人稍好那么一些,好歹自己占了一个单间,其他丫鬟小厮们对他的特殊优待倒没什么羡慕嫉妒,都觉得蒋老头独占一间是因为没人愿意和他一起,毕竟老头子性情孤僻又离群,每日都病怏怏懒洋洋地不爱搭理人,身上还总带着一股子药味。 但是! 这几日/老头的房间不仅散发出药味,居然还散发出了一股五步内就能闻到的令人作呕的臭味!每个不得已要经过他房门口的丫鬟小厮们都被逼得要捏着鼻子以平生从来不曾有过的速度飞快地蹿过去。 私下里,深受臭味毒佘苦不堪言丫鬟小厮们都在议论老头子房间里是不是藏了个死人,这一猜测立马得到了一个小厮的“证实”,该小厮立掌起誓,信誓旦旦的说曾亲眼看到老头子每天拖着一个大麻袋进房间,但却从来没有见他把麻袋拖出来过。 此言一出,轰动整个崇桂院的下人群,大家渐渐推出了一个普遍又“合理”的版本。 老年无妻的蒋老头不甘寂寞每日蹲守仓库对往来形单影只的女子下手,敲昏她们后把她们装在麻袋里,拖回住处与自己行房!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又将女子残忍杀害藏尸屋中,简直人神共愤! 于是有胆大的小厮试图趁老头子不在的时候,从窗子偷偷进去瞧个究竟。但只要手一挨上窗棂,他们就双手发红肿胀溃烂,更有甚者,还浑身起红疹子。 这是冤魂不散的鬼魂作祟,还是老头子练了什么不得了的邪功?众人心中惊惧万分,商议之后决定向三老爷三夫人告知此事。 谢三老爷听到这件事,却没有什么大动静。既没报官也没有驱逐老头子。只打赏了几两银子给身染古怪病症的小厮治病。 三老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老头子用什么见不得人的秘法控制了?惊疑下的众人又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三夫人。 心思百伶百俐的柳氏微微一笑,只让他们先回去,莫要打草惊蛇。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三老爷三夫人不是不管这件事,而是要做出平静的样子麻痹老头子,好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 高!实在是高!众人心悦诚服地回去了。 现在一出现就自带十米真空区的蒋鹤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每日依旧独来独往做自己的事。 此时。他的房间里藏着两个任凭那群丫鬟小厮如何天马行空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的人! 咳,而且这两个人的姿势都古怪销/魂的很。 这两个人。一个是被君玮怀疑已经出府的素白,另一个则是有多重身份的翩翩公子谢玧。 素白上身赤/裸地坐在一方木桶中,泡的是黑漆漆的药汤,这药汤臭不可闻。他却能面不改色的安坐其中闭目调息。 一身白袍如雪的谢玧竟也能面不改色的端坐牀上翻看账本,至于他为何坐在牀上……实在是因为蒋鹤的房间简陋,连套桌椅也没有!无奈之下。谢三爷只好屈尊坐在牀上了。 房中两个人呼吸浅浅,各自无言。 素白运力在身体里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身体渐渐渗出了黑色的血水,缓缓流进药汤里。 谢玧敏锐的闻到了夹杂在臭味里的一丝血腥气,终于抬了抬眼。 “淤血排出来了?” 素白点了点头,睁开眼睛,在药汤下双手合十施礼。 “多谢三少爷让蒋神医为我疗伤。” 谢玧轻嗤一声。 “不必谢我,你那日救了阿蓁,我让蒋鹤救你,算是替她还你的救命之恩。” 素白皱了皱眉,一本正经道:“小僧救六小姐不图回报。” “不图回报?”谢玧眯了眯眼,握着账本的手隐隐用力,“难不成你还想要点别的?” 素白急忙摇头,“三少爷误会了,小僧真的无所图,出家人本该慈悲,救人是应该的。” 谢玧眼里闪过一丝讥诮。 “行了,我没兴趣听你念经,你趁早治好你的伤,趁早滚蛋。” 他这话委实不客气,素白却是面色淡然不以为意。 “还是要谢过三少爷的救命之恩。” 谢玧低头看账本,根本懒得搭理他。 素白碰了一鼻子灰,却也没生气没丧气,反而起了交谈的兴致。 “听说六小姐病了,三少爷你难道不去看看她么?” 谢玧翻书页的手微微一顿。 “你从哪里听说的?是蒋鹤说给你听的?”他冷声问道。 素白摇头,“小僧在这药汤里泡了几天,蒋神医一共就只对小僧说过四个字,一个是‘起来’,一个是‘下去’,哪里会和小僧攀谈其他的?这是小僧听屋外经过的丫鬟们说的,说是府上一位死者冤魂作祟,小僧想说,若真是如此,待小僧出了药汤之后,可以为这个死者做法超度。” “不用了。”谢玧冷冷道:“那个死者前几日已经被送走了,算起来早已入土为安了。” “哦。”素白点头道:“那么六小姐也该好起来了才是。” “不劳你费心。”谢玧缓缓起身,“你还是多想一想你身陷囫囵的可怜师傅吧。” 素白见他要走,忙道:“三少爷这是要去看望六小姐吗?” 谢玧挑了挑眉,“怎么?” 素白一脸真诚道:“能不能请三少爷替小僧给六小姐带一句话?就说小僧身体已经好了,不劳她牵挂。” “她牵挂你?”谢玧眼中攒起一股戾气,身形一转飞掠,迅速地逼近他,指间的匕首抵在他的喉间。 他语声冰冷道:“阿蓁心地善良,对谁都很关心,你不是独一份,所以少自作多情,明白了?” 抵在他喉间的匕首寒意渗人,素白眉头一皱。 “小僧自然有自知之明,却不知三少爷为何突然动了杀心?” “我如何,不消你多说。”谢玧轻哼一声,收回匕首,拂袖离去。 “我有一壶酒,聊以慰风尘。一去故乡远,漂泊零丁人。举杯自斟酌,长醉不愿醒。忽闻美人笑,召我去蟾宫。【注1】” 李子巷口,有一个清癯老者身着破旧长衫,一手提壶一手执杯,跌跌撞撞,好似已经醉的不轻。 老者经过谢府大门时,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台阶上。 “到……到了?”老者摇了摇混沌的脑袋,抬头看向谢府的匾额,苍劲有力的谢府二字在他眼中晃出一道道虚影。 “是……是这……”老者嘿嘿一笑,以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是这。” “诶诶诶!”门房赵三连忙上前拦住了,抓着他的一条胳膊往外赶他道:“老头喝多了来这撒酒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来混闹的吗?去去去,趁我们家老爷没回来,赶快走……” “谁?你说谁是老头呢?”老者不服气地大着舌头道:“就……就你一个小娃娃,也敢看不起我?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江湖上有多少人请我还请不到呢!” 身居市井的赵三一直觉得江湖人江湖事离他们这些小人物都太远了,因此压根没想到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当下更加不可能相信老者的醉话了。 “哦,我知道了。”他一脸了然道:“你是在茶楼里说书的吧?说书都说魔怔了这是,还说什么江湖上多少人请你都请不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真是,江湖上的人知道你是谁啊你。” “你个娃娃懂啥?梁奉仙!梁奉仙!你没听说过?”老者有些激动地扬了扬另一只手里提着的酒壶。 赵三生怕他一个激动就把酒壶往自己头上砸了,忙偏头小心道:“梁奉仙是谁?红街里新来的花魁?” 赵三说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酒壶就贴着他的发髻飞了过去。 丢开酒壶的老者捶胸顿足,竟大哭出声。 “江湖老矣,江湖老矣。” (未完待续。) ps:————————【注1】“我有一壶酒,聊以慰风尘。一去故乡远,漂泊零丁人。举杯自斟酌,长醉不愿醒。忽闻美人笑,召我去蟾宫。”这一首是我自己写的。原因是今天新/浪/微/博上一个热搜话题,杜老先生以“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为题,邀网友续写,一时间国人诗兴大发佳句数万,我看着心痒,便也写了两首,以上是我作的第二首,因为觉得足字有些不恰当所以斟酌地换作聊字,作的第一首是“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闲时邀月饮,醉后抱花眠。”写的不是很好,大家且看且笑吧。嗯,大家若有兴趣,也可以写一写,写在我的评论里,好不好?(对了,还有,之前让你们关注我微/博,你们都不关注,亏我还发了我穿汉服的照片哼哼哼~现在要看吗?那就搜索“写小说的叶无辛”吧~么么哒~)以上ps之后的话不计入收费,强调一下哈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医 谢玧从蒋鹤的屋子里离开的时候,没有人看见,因为此时丫鬟小厮们的注意力已经从“蒋老头屋中藏尸案”移到别处去了。 “啧啧啧,你们去看过没有?有个老头子在我们府前哭呢!” “看了看了,是个喝醉酒的老头子,哈哈,也亏得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哭的出来,也不知道等他酒醒后会不会害臊死!” 谢玧迈出崇桂院的院门时便见有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玩笑着过来了。 “你们再说谁?”他冷声问道。 被主子撞破偷懒的两个丫鬟下来一跳,急急忙忙就要跪地磕头求饶。 谢玧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免了她们的礼,又重复了一遍道:“你们刚刚说的是谁?” “是一个自称梁奉仙的老人……”一个丫鬟小声说道,说完有些害怕地抬眼偷偷瞧谢玧的脸色。 谢玧皱了皱眉,是以她继续说。 见他没有动怒的迹象,那丫鬟便就大着胆子道:“他喝醉酒后就在府前哭,一面哭一面还说什么‘江湖老矣’,赵三说他是个说书的,现在正撵他呢!” “你说他叫什么?”突然有一个干瘪的声音在谢玧身后响起,同时转出一个拖着麻袋的佝偻老人,老人嘴边有两道刀切般的深深皱纹,眼睛更是因为长期皱眉耷拉成了三角眼,显得他的长相愈发严肃。 麻袋……女人……尸体……两个小丫鬟顿时头皮炸起。 “蒋……蒋……” 这看上去极不好相与的老人正是蒋鹤。 蒋鹤习惯性地皱紧了眉头,“你方才说他叫什么名字?” 丫鬟吓得嘴里直打磕绊,“梁……梁奉仙……” “哦。”蒋鹤目光一闪,“是他啊。” 对丫鬟们投来的求救眼神视而不见的谢玧转头看向他,沉声问道:“你认识他?” 蒋鹤看了他一眼。抿紧了唇不说话,转身就走。 这臭脾气!谢玧瞪了他的背影一眼,烦躁地随手挥退了两个丫鬟,自己快步跟上了他。 “你认识姓梁的老头子?” 蒋鹤又抬着他那一对愁苦的三角眼瞧了谢玧一眼,却还是不说话,只复又低头继续费力地拖麻袋。 谢玧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越过他。侧身挡在他身前。 “蒋老头。你大概还不了解我。我可不像老东西那样惜才,万一手上没个轻重,不知道你能不能死而复生呢?”他冷冷道。 “好好好。”蒋鹤重重地冷哼一声。“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你比你爹手段更毒辣。” 谢玧扬了扬眉。 蒋鹤咬了咬牙,低声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天下第一神医?“ 谢玧会意,“你是说那姓梁的老头是天下第一神医?” 蒋鹤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谢玧微微一笑。“我怎么可能听说,想来我入江湖的时候。这位神医都快入土了,大概是自惭江郎才尽所以退隐江湖了,否则怎么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现在居然还疯疯癫癫地赖在别人府前哭?” 蒋鹤怒斥道:“小儿狂妄!” “哟。嘴上倒挺硬,你要是骨头也这么硬就好了,那么早在当初老东西抢你入府之时。你就可以自行了断一了百了,免受后来这许多苦了。不过若是让老东西知道天下第一神医还在世。恐怕就没有你什么事了,啧啧,想想你也真是倒霉。”谢玧讥笑道:“对了,你屋里那个病人,你若是能治好便赶快治,若是治不好趁早说,我找别人来治,现在不就刚好有一个送上门的天下第一神医吗?不管怎么样,他这名头总不会是虚的吧?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不是这个意思?” 蒋鹤的脸色愈发难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谢玧言语中对梁奉仙的轻视。 凡世间人世间事都跳脱不出规律二字,人们理所当然地会对不如自己的人生出轻视之心,同样地也会对比自己强的人心生敬佩,所以当世才子们才会推崇王大家,江湖中人这五十年来唯武林盟主薛怀一人马首是瞻,前者的字精妙绝伦飘逸出尘仙鹤见之也羞惭埋首,后者出身武林世家身怀绝世武功先后历战三百一十五场从无败绩。而在医者心中,梁奉仙的地位可比王大家、薛怀二人,学医者谁不知天下第一神医梁奉仙?不过梁神医行踪隐秘,又擅易容之术,江湖上竟无一人有幸见到他的真面目,这无疑是天下医者们心中的一桩憾事。 说起来,蒋鹤早年间似乎见过这位神医一面,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这件事连蒋鹤自己也不敢肯定。 那时蒋鹤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大夫,只在镇上替人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聊以维持生计,也是他倒霉,一日竟被他撞上了穷凶极恶号称江湖十大恶人之一的韩湘,这韩湘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却爱以“仁心侠客”自称,彼时这位“仁心侠客”身中剧毒闯入蒋鹤所在的医馆,再得知医馆中无人能救他后,一柄碧蛇剑连杀医馆上下一十五口人,当那柄犹在滴血的剑对准蒋鹤时,蒋鹤看着满地尸体竟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他吞了吞口水,涩然道:“我能救你。” 得以保命。 只是话说的轻巧真要做起来却难,韩湘身中之毒奇诡,凭当时蒋鹤的那手烂医术是绝对配不出解药的,勉强拖了三日,韩湘的脸色越来越青,杀意越来越重,配药屡屡失败的蒋鹤几乎就要绝望。韩湘的耐心终于耗尽,蒋鹤认命地不再做垂死挣扎,却有一个男人迈进了医馆,以手中一颗药丸弹偏了碧蛇剑的剑尖。 “医馆是救人的地方。”男人看着满地的尸体,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医馆内浓重的血腥气和尸体腐臭的气味,他似乎都没有闻到,竟就那样气定神闲大马金刀地在桌旁坐了下来。 韩湘冷笑道:“医馆是救人的地方。但他们没有救人的本事,留他们何用?” “你中了‘俏罗刹’?”男人挑了挑眉,这本该是一句疑问句,但他的神情却显得很有把握。 蒋鹤听都没听过俏罗刹的名字,因此不觉得其中厉害,反而愈发的一头雾水。韩湘却是脸色一变,握紧了手中剑。 “你能治?” “我能。”男人点头。 韩湘的面上流露出惊喜之色。但男人之后说的那句话却差点让他当场吐血。 “但是我不治你。” “你耍我?”韩湘怒吼一声。抡手扬剑直指男人。 剑锋凌厉,男人眼睛却是眨也不眨一下,指间一动。再次弹出一颗药丸,竟又将碧血剑的剑尖弹偏。 江湖上能两次弹偏他手中利剑的人可不多。韩湘不免心生警惕,就势收剑,冷笑问道:“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何要和我过不去?” 男人听他这一声前辈。竟也不客套地坦然受之,“我这怎么能算是和你过不去?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韩湘听过他方才那一句“不治你”之后再听这一句话自然是不信。 男人笑了笑,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紧贴着墙两腿直打颤的蒋鹤。 “喏。”他笑道:“主要是为了救他。” 韩湘眯了眯眼,探究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 “前辈认识他?” 男人道:“他大约是我的徒孙。” 此言一出。韩湘和蒋鹤都吃了一惊。前者是因为眼前男人看上去年纪不过三四十,虽说易了容,但气质给他的感觉不会错。这样年轻的人竟会有同他年纪相当的徒孙?后者却是因为笃定自己没有师公,他只有一个师父且也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现在从哪里又冒出了一个师公? 男人像是看穿了他们两个人的心思似的,狂妄笑道:“我教出的徒弟不下百人,徒弟再教徒弟,说天下医者皆我徒孙又有什么不对?” 这般狂言……韩湘皱眉陷入沉思,是在心中盘算近年活跃在江湖上的杏林高手。 蒋鹤却已经傻眼,心里隐隐生出一个人名。 神医梁奉仙。 他看着男人,激动地浑身颤抖个不停。 男人笑着唤他近前。 蒋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持剑的韩湘,见他没有阻拦,便飞快地跑到了男人身前,恭敬地拜倒在地。 男人俯身将他扶起,并在他耳边低声说出了一副药方,确认蒋鹤已经记牢后,不顾蒋鹤再三挽留缓缓起身拂袖离去。 蒋鹤后来便是因着这一张药方配出了俏罗刹的解药。 韩湘不死,也意外地没有杀他,大概是顾虑那个来去匆匆的自称他师公的男人,蒋鹤因此声名鹊起。 再后来,蒋鹤便被谢玧生父池大魔头逼着入了刹九盟。 仔细想想,若不是当初那个男人,那他蒋鹤也许早就死了,虽说现在活着不如意,但好歹还活着。 蒋鹤此生铭记他的救命之恩。 因此当他听说在门口放声大哭的老人自称梁奉仙之时,虽然心情激荡但却强作镇定,是怕被谢玧觉察出了自己的心思,引起谢玧的注意,谢玧和他生父池大魔头一样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若是被他知道天下第一神医还在世,难保不会生出留为己用的心思,那岂不是害了梁神医?可谁知,纵然他有心隐瞒,却还是被谢玧发现了。 谢玧轻笑一声,揭开他心上的伤口并且在上头又撒了一层盐后终于心满意足地侧身放行。 两人背道而驰,蒋鹤强忍住心头的担心自将装满草药的麻袋拖回住处,而谢玧则背着手闲闲迈出了崇桂院。 “我倒要看看,天下第一神医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谢府的大门口已围了不少人,赵三觉得自己被这么一个老头子抱着哭委实有些丢脸,不由得着急推着梁奉仙道:“梁老头,你快起来,耍酒疯到别处耍去,再赖在这里,仔细我招呼人拿棍子赶你。” 梁奉仙伸手用力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梗着脖子喊道:“来啊!往这来!不来是孙子!” 围观的人群里又发出一声哄笑,这老头子真是醉糊涂了。 府中突然响起一阵匆匆脚步声,然后一个身材欣长的中年人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赵三愣了愣,结巴道:“四、四老爷?” 谢四老爷面沉如水,微微点头,眼睛却只看着赖在地上的梁奉仙,眼神更是往日少见的犀利认真。 赵三觉得四老爷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就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只直觉不好亲近,想来是因为这几日六小姐卧病在牀,所以四老爷的心情也不大好吧? 他连忙道:“四老爷莫急,小的这就赶走他。” 他说着,手上推梁奉仙的动作更大,梁奉仙原本还死死地抱着他不松手的,这下不知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还是怎么,被他一推竟顺势放了手,身体立刻轻飘飘地向一旁倒去,眼看就要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诶诶诶!”赵三吓了一跳,生怕在自己手上出了一桩人命,连忙要伸手拉他。 却又另一只手比他更快。 谢四老爷一把抓住了梁奉仙的衣领,轻易就把他提了起来,好像一点都不费力似的。 “梁奉仙?”他冷声问道。 梁奉仙迷迷糊糊地强撑开眼睛,“谁叫我?” 谢四老爷抿紧了唇,提着他转身就往府里去。 一旁的人一面惊呼谢四老爷的臂力惊人,一面急急让开一条路。 直到谢四老爷和梁奉仙的身影远去了,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便完了?四老爷怎么就把人给提走了呢?难不成是认识的? 赵三突然记起方才梁奉仙的话来。 “是这……就是这……” 难道真是为谢府来的? 难道还是四老爷请来的客人不成? 赵三有些懵了,心里有些担心自己莫不是得罪了人。 谢玧隔着老远便看见了自己名义上的四叔提着一个人行色匆匆。 谢玧留心注意了一下他手上提着的那人,虽然瘦削,个子却很高,可见体重并不轻,四叔能提着这样一个人,本就已经和他往日游手好闲的形象很不符了,但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健步如飞。 看来四房也不简单啊,先是突然会医术的四婶,再是一直以碌碌无为形象示人实际上却深藏不露的四叔,谢家究竟还有多少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和事?这些事阿蓁又是否知道呢? 还有,四叔手上提着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现在是跟上四叔,还是先去门口见识见识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神医的梁奉仙? 谢玧皱了皱眉,终于迈向了通往木兰小筑的路。 砰的一声,一个男人被丢进厢房之中,他落地的声音很大,可见是摔得不轻,但他偏偏就像是个死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头 谢蓁和每日例行前来探望的黎氏都吓了一跳。 谢四老爷大步迈了进来,皱眉问道:“乐瑶,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梁神医?” 黎氏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欢喜之色。 “你找到梁师兄了?”她惊喜道,起身快步上前。 谢四老爷苦笑道:“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喝醉了酒在门口抱着赵三哭个没完这才惊动了我,我听他自称梁奉仙,想起你要我找的那个神医,便想提他来让你认一认。你看,是不是他?” 黎氏皱了皱眉,仔细盯着地上人的脸看,却只看见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红通通的酒糟鼻,枯草般的胡子,和她记忆中的梁师兄相差甚远,不过梁师兄一向精于易容之术的……黎氏想了想,索性蹲下身来,伸手在他脸上来回摸了遍。 “小师妹胡闹。”地上的人似乎是觉得痒,一面不舒服地吐出一口浓重酒气,一面伸手将黎氏的手拂开了。 黎氏的眼睛一亮。 “梁师兄,你认出我了?” 地上的人却只嘟囔了一声,又转过身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了侧头再次睡熟,似乎方才那一声不过是句梦话。 黎氏愣了愣,下意识地向谢四老爷投去一记求救的目光。 谢四老爷见她方才那样亲昵地抚摸这醉鬼的脸,心里正有些吃味,此时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的醋味不自觉便淡了许多,只轻声安慰道:“许是醉得不省人事了,等他醒来再问也不迟。” 倚在牀头的谢蓁听了这许久,此时已不难猜出这号称神医的老头就是母亲特意找来替她诊治的人。 “这位老先生是母亲的师兄?”她好奇道。 黎氏点了点头。“梁师兄师从族中长老。习的便是歧黄之术,当年我们师兄妹几个一同入世,梁师兄最是厉害,江湖中人都称他做天下第一神医。” “师兄妹几个?”谢蓁讶然,“原来母亲还有不少师兄妹啊!不过不是说巫罗族中没有男子么?怎么族中长老会收男弟子?” 黎氏笑着解释道:“巫罗族中都是女人行事总归有些受限,梁师兄他们都是长老们在山中捡回的孤儿,自小由族中的女人抚养长大。懂事后便由长老们授予他们本领。每人专攻一技,学成后受封为四魔随圣女入世历练。” “四魔?”谢蓁好奇道:“难道是指酒色财气?” ……黎氏没好气地瞪眼道:“当然不是,是魑魅魍魉。” “哦。”谢蓁讪笑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想到我们几人入世后境遇大不相同。各自失散,而我遇到了你父亲……”黎氏说到这里语声一顿,飞快地瞥了谢四老爷一眼,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不好意思再说之后的事了。 谢四老爷微微一笑,伸手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里。 谢蓁哪里还会猜不出这之后的事?无非就是母亲遇难。父亲英雄救美,然后两个人情投意合,之后便有了她了,再后来又有了谢玧了呗。不过她对谢四老爷也知道巫罗族一事颇感意外。没想到他们两个人能将这个秘密藏得这么好,那一世她活到二十一岁,竟然对巫罗族的事情一无所知。可见若不是这一世出了她被寞蛇附体这一件事,他们二人恐怕还是打定主意瞒她到底的。 “梁师兄一向云游四海难觅行踪。此番你身染红印,我便存了心思,让你父亲去寻梁师兄来为你诊治,你父亲多方打听不得,却没想到梁师兄原来就在这临安城中。”黎氏看着地上一身落魄的梁奉仙,轻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梁师兄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昔年他是绝不肯饮酒的,还时常劝王师兄戒酒说饮酒伤身,也不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把一个意气飞扬的人变成了一个醉鬼。” 谢四老爷沉默地揽过妻子的肩膀,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谢蓁不免多看了地上的老人一眼,毫不起眼的外表,和大街上一拉一个的糟老头子没什么两样,穿着一身旧长衫,一双破旧布鞋,完全和落魄书生一模一样嘛! 烂醉如泥的老人接下来做的一个动作更是让谢蓁目瞪口呆羞愤不已。 只见梁奉仙扬长脖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然后似乎觉得身下有点痒,便伸手在裆下挠了挠,最后意犹未尽地又用这只手掏了掏鼻子! 谢蓁无言的撇过头,觉得这高人风范真是不同凡响。 谁都想不到梁奉仙此时的神智很清醒,梁神医的演技似乎比他的易容术还要高明一点,但装醉的梁神医这会儿心情很惆怅啊。 江湖中人多尊称梁奉仙一声老神医,大约是因为他诡于易容常以老者形象示人,又大约是觉得只有这样叫才能表现出他们内心对这位德高望重的神医的滔滔敬意,但梁奉仙其实并不老,他比黎氏年长三岁,如今不过才三十出头罢了。 回首梁奉仙这三十年的人生,六岁与父母离散,过了三年颠沛流离的乞讨生涯,九岁时误入灵山被师父收留授予医术,从此衣食无忧专心学医,日子十年如一日,二十岁时受封为魑魅魍魉四魔中的魉魔,得赐梁姓,挥毫写下奉仙二字为名,同年与其他三魔同圣女黎乐瑶一同入世历练。 初入江湖的魉魔梁奉仙如鱼得水,不过两年神医之名就响彻大江南北,那时的梁奉仙正是年少轻狂,几张人皮面具游戏江湖,数年前偶然救下蒋鹤一事不过是他兴之所至随手施恩,蒋鹤一直感恩在心,但梁奉仙却根本记不起自己曾经救过这只小小蝼蚁一命。 江湖刀光剑影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梁奉仙终于看厌了这个花花世界,一夕摒弃神医之名大隐于市,隐居临安城中。至于大晋九洲六省四城五十郡。他为何独独选择了临安城,主要还是因为圣女黎乐瑶嫁入了临安谢家,魑魅魍魉四魔殊途同归,无论如何当以圣女为重。 虽然这一代的圣女委实没出息了些。 巫罗族历代圣女入世历练皆是顺应天意,辅世或乱世,总而言之与皇室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历代圣女中不乏有祸国殃民葬送王朝的妖女。但更多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贤后。只有这一代圣女居然被一个江湖上的毛头小子拐跑了…… 魑魅魍魉四魔一腔野心尽东流,又无颜回灵山复命,于是做下约定后各奔东西各自为谋。 隐居在临安城的梁奉仙等的就是新一任圣女的降生。黎乐瑶不能做的事。理所应当要由她的女儿去完成,安定王朝或是惑乱天下,哪一种都好,这天下是黑是白是正是邪都与他无关。出山十年,他现在只想早日回到灵山上。再看一眼那人温柔的容颜,一眼一生。 梁奉仙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就说不能喝酒啊,喝多了酒手就不稳了,以后还这么能给病人施针?要是被她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他呢。 梁奉仙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一个人喝醉酒的样子谢蓁已经看过太多次了,比如她父亲谢四老爷,比如她三伯伯谢三老爷。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喝醉酒后居然会苦笑的。 谢蓁下意识地咬了咬指甲,突然掀开被子起身缓缓地走了过去。 谢四老爷已出了屋去吩咐丫鬟们再打扫出一间客房出来。而正在张罗着给睡在地上的梁奉仙拿毯子的黎氏浑然不觉。 谢蓁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梁奉仙身边。 “老先生,老先生。”她蹲下身,轻声试探道。 梁奉仙闭着眼呼呼大睡。 谢蓁抿了抿嘴,压下嘴角翘起的一丝坏笑,伸手就要去把他的胡子。 “阿蓁,你怎么下来了?”转过身来的黎氏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毯子盖在了梁奉仙身上,又一把拉起了谢蓁。 谢蓁将手背在身后,吐了吐舌尖道:“我不过是想凑近些看看老先生的样子。” 黎氏没有发现她的顽皮,只笑道:“你现在看到的可不作数,梁师兄他精于易容之术,我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罢了,真实的梁师兄哪里长的这么老?” “易容?”谢蓁更加好奇,“这世上真的有能把有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奇术吗?” 黎氏点头道:“自然有。” 谢蓁仔细一想,也是,连巫蛊这类更加诡异的事都有,易容之术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要是想学,得梁师兄醒来,我请他教教你,正要让他指点指点你的医术。”黎氏说道。 提到自己的医术,谢蓁顿时羞惭地低下头道:“我那哪里算是什么医术,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说出来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黎氏笑着宽慰她道:“正因如此才要让梁师兄教教你啊,他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可不是白得的。” 谢蓁用力点了点头,眼珠一转,又捂着肚子拿着黎氏的衣袖轻轻摇晃。 “母亲,我饿了。”她看着黎氏可怜巴巴道。 谢蓁这几日因为手上红印的事心情郁郁,都没怎么吃东西,黎氏每次看着楠儿端出还剩大半碗的饭菜心里都焦急的不得了,现在听她喊饿,顿时笑弯了眼睛。 “好好好。”她连声道:“娘这就让人去给你做,你快回牀上好好躺着。” 谢蓁乖巧地点了点头,自转身躺回了牀上,盖好被子做乖宝宝模样,但等黎氏一走,她便又飞快地掀了被子跳下牀。 “老先生。”她嘿嘿一笑,伸手又去拔他的胡子,“母亲说您脸上贴了张皮,却不知道这胡子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装醉的梁奉仙自然不会回答她。 谢蓁眼珠一转,又转身到牀边拿来了一支火折子。 “我真是笨啊,胡子是不是真的,烧一烧就知道了嘛。”谢蓁嘻嘻笑着鼓起腮帮子吹亮了火折子,又慢慢地将火折子凑近了梁奉仙的脸。 隐隐燃烧的光芒照得梁奉仙的酒糟鼻更加通红粗大。 他的鼻翼微微扇动,已经嗅到了硫磺的味道。 还不醒?谢蓁眯了眯眼。 “从哪烧好呢?”她故作苦恼道,又伸手拿起了一缕纠结的胡须,“不如就从这里开始好了。” 火折子瞬间烧断了胡须,剩下的胡须就像是蚯蚓一样迅速地蜷了回去,梁奉仙的鼻尖充斥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样还能继续装下去?谢蓁实在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好定力了。 不过……谢蓁嘿嘿一笑,本小姐现在别的没有,时间多的是,看谁耗得起! “哎呀,刚刚手抖了一下,居然没烧到胡须根,再来再来。”她说着又挑起了梁奉仙的一缕胡须。 梁奉仙双眼紧闭,身子绷得笔直,心里直骂娘:小师妹小时候那么乖巧,怎么生出这么一个闹腾的娃儿?没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不说,居然还这么胆大妄为!这脾气一定是随了她那个古怪的爹! 谢蓁不知道梁奉仙此时背上冷汗涔涔,只自顾自道:“可是这火折子要是烧了脸可怎么好?人皮面具又不是铜墙铁壁,能水火不侵?到时候万一一点一个坑、一点一个坑,那怎么办?我岂不是要挨母亲的骂?” 梁奉仙身体已经石化,想他一向狂妄,哪里想到会有一天被一个小孩子欺负到头上来? 谢蓁瞥见他隐隐跳动的眉毛,抿唇窃笑,手一沉便要将火折子点在他脸上。 “停!” 梁奉仙到底是忍不住伸手架住了她的手,谢蓁的手顺势停住。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落在他脸上,梁奉仙心里松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头顶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嘿,老头。你舍得醒啦?” 舍得?梁奉仙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她她知道他是在装醉?那方才那些事难不成都是故意演戏给他看的? 谢蓁在他瞪大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讶和难以置信,于是笑着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梁奉仙有些傻眼了。 “师父诶,这小圣女究竟是什么妖精变的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他 “怎么样?”谢蓁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挑眉道:“您老人家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治手?还是您先洗个脸卸个妆吃个饭?咦,您还是先从地上起来吧。” 梁奉仙被她调笑了一通,有些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甩袖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站得笔直。 他大约是想做出严肃正经清高刚烈的模样,但顶着一个大红酒糟鼻子,实在是怎么看怎么滑稽。 谢蓁忍不住噗嗤一笑,“我看您老人家还是先换张人皮面具吧,拿这大红鼻子的鼻孔瞪人真是怪有趣的。” 梁奉仙没理她的笑话,只肃容道:“不喊我老头了?” 是记着他方才睁开眼睛后,她喊他的第一声。 嘿,这老人家心眼可小了咧。谢蓁又乐了,“方才那一声老头是出自肺腑情不自禁的,老人家您可不能和我一般见识。” 梁奉仙眯了眯眼,“合着你现在这一口一个的老人家是昧着良心叫的?” 谢蓁笑眯眯,“没关系,老人家您开心就好。” 开心……开心个屁啊……梁奉仙有些语塞,忍不住又瞪眼。 “我记得你今年才八岁,怎么就跟个人精似的啊!” 因为让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再来假扮成一个孩子实在是很难嘛!谢蓁吐了吐舌头,做了个猪头鬼脸,“要不您老人家猜猜?” 猜猜……猜猜你个鬼啊! 梁奉仙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在江湖上遇到的人都是名门正派,不会做这副无赖嘴脸,否则……否则他说不定就没那么早隐居市井了,那样的江湖挺有趣的吧? 有趣?梁奉仙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词吓到了,只打了个激灵。装作什么事也发生一样,在谢蓁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了。”谢蓁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好奇道:“您为什么要在我母亲面前装晕?她很想见您的。” 梁奉仙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摆了摆手道:“我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断胳膊断腿,有什么好见的?” “是吗?”谢蓁扬眉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您在哪里哭不好。偏偏要在我们谢府门前哭。还惊动了我父亲,我还以为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见我母亲,所以才做出这等自降身份的事呢。” 被一个黄口小儿轻易说破了心思。梁奉仙自觉有些丢脸,也不答话,只轻哼了一声。 谢蓁眼珠一转,“还有一件事。老人家您方才说我今年才八岁,可您是怎么知道的?母亲说您这些年游历天下行踪飘忽。按理说你不应该留心一个小丫头的年纪啊!” 这样的推理能力,哪里像是个八岁的孩子?梁奉仙心里暗暗吃惊,终于是不敢把谢蓁当作寻常孩子一样看待了。 “巫罗族的事,你听你母亲说过多少?”他皱眉试探道。 谢蓁干脆道:“知道的不多。但应该也差不多了。” 这样似是而非的答案让梁奉仙直瞪眼。 “不多就是不多,什么叫差不多了?”他气呼呼地,吹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你当巫罗族就芝麻绿豆点大?知道一些事就能以偏概全了?你母亲怎么教的你这是!” 谢蓁一向护短,自己挨骂倒没什么。但要是有人骂她心里重要的人,她可是会炸毛的。 “我母亲怎么了?”她亦瞪眼道:“巫罗族了不起啊?要不是出了意外,我母亲才不会把这些糟心事告诉我呢!” 她说着,又将袖子撸了起来,将自己手上的红印亮给他看,“您看看,我这圣女还没做一年呢,就被寞蛇附身,好不容易把寞蛇引出来了,结果又染上了这怪病,最重要的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生儿子了,您说,这圣女有什么好当的?” 梁奉仙被满腹怨气的少女倒豆子似的诉苦说的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很想生儿子啊?”他勉强抓住了她话里的最后一句,接口道。 谢蓁语塞,瞪眼道:“是啊!你能帮我?” 这……这没羞没臊的!梁奉仙吓了一跳。 “我不行!”他忙摆手道:“我们俩年纪差太大了,而且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母亲的师兄呢!” ……!这都胡扯什么呢! 谢蓁忍不住翻了白眼。 “老人家,您怎么说也一把年纪了,思想能不能干净些?我是说,您顶着这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号,能不能帮我破除这该死的诅咒啊!” 梁奉仙顿时老脸一红,好在有张人皮面具挡着看不出来。 “还是不行。”他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摇头道:“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诅咒,是巫术,我学的是医术,破除不了。” “这样啊……”谢蓁眉头颦起,神情间难掩失望。 梁奉仙有些不忍心道:“不过,我有法子替你去除手上的红印。” “嗯。”谢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随口道:“那就麻烦老人家您了。” 梁奉仙不禁气结,“无论如何,我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神医,多少人排着队用金山银山请我去治病,我都看不上眼,现在不计回报的给你诊治,你就不能开心点?臭着一张脸算什么回事?” “好好好。”谢蓁咧了咧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这下子,您老人家满意了吧?”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呢?梁奉仙气得想拍桌子走人。 不过不行啊,他要是拍桌子走了,那任务怎么办?这辈子还怎么回灵山啊? 走还是不走?梁奉仙想起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心里没怎么挣扎就下了决心。 走啥?一个屁大点的丫头,难道他还怕她不成?她要是敢不听话,看他不拿竹条儿抽她屁股! 谢蓁不知道他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笑眯眯地自个儿在乐什么,却是想到了一件事来。 “对了!”她一把拉住了梁奉仙的衣袖。眼巴巴道:“您老人家是天下第一神医,那天下的疑难杂症,就没有您治不了的吧?” 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天下第一神医”这六个字似乎格外生动,梁奉仙不由得有些飘飘然,只故作高深地捻着胡须摇头晃脑道:“是这个理,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是一脚已经迈进了阎罗殿里。我也能把他拉回来!” “当真?”谢蓁惊喜道。 “那还有假?”梁奉仙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不假不假。老人家您是天下第一神医呢!要说天下有谁能有本事从阎王爷手里抢人,那除了您可真再没有别人了!”谢蓁有事求他,不免要多说几句好话讨他的欢心。见他满意地直点头,这才小心翼翼道:“那我有一个朋友,受了很重的内伤,只剩下两年多的时间可活。不知道您能不能救他一命?” 梁奉仙忍不住斜了她一眼,敢情这小丫头说了这么多好话是在哄他呢! “你那朋友是江湖中人?”他皱眉问道。 “应该是吧?”谢蓁也有些不确定。要说素白是江湖中人吧?他偏偏又是个和尚。要说他只是个佛门中人吧?他却又武功不凡,下杀手时也不见含糊。“他是个和尚,但是是个功夫很厉害的和尚。” “和尚?”梁奉仙眉头皱的更深,脑子里突然记起一个人来。那也是个武功高强的和尚。 “你怎么会认识和尚?你母亲到底是怎么……” 他下意识地又要说黎氏的不是,待看到谢蓁瞪圆的眼睛,这才及时闭上了嘴巴。 谢蓁因还要求他给素白治伤。当下也不好同他计较这些,是以先将这事揭了过去。“我是去寺里敬香时偶然认识他的,倒没有什么交情,原本是不值得我来请您出手相救的,不过前几日,我遇到了危险,是他舍身相救保我周全的,还因此受了重伤,我若是不帮他,岂不是太没心没肺了么?” “这倒是,我们江湖中人向来恩怨分明有担当,你做的不错。”梁奉仙点头赞许道。 谢蓁眨了眨眼睛,“那您这是答应我了?” 梁奉仙回以一个老狐狸式的微笑。 “要我答应可以,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这倒也公平。谢蓁暗暗思忖,心里却还是有些顾忌,只面上却不露痕迹道:“请您先说说是什么事。要是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事我可不做。” 梁奉仙瞪眼,“你当我是什么?强盗还是采花贼?” “不敢。”谢蓁对着他讨好的嘻嘻一笑。 “别嬉皮笑脸的!”梁奉仙没好气道:“你听好了,我要你拜我为师,跟我学医术,如何?” 谢蓁讶然。如何?当然没问题啊!这分明就是她得了便宜啊! 不过……谢蓁眼珠一转,问道:“是唯一的弟子么?” “当然不是。”梁奉仙说到这里又是一脸得意,“想我当年名扬四海,哪个学医的后辈不崇拜我?只差没给我立个长生牌建个神医观了,我心情好的时候就指点指点他们,把那群后辈高兴的哟,杀猪宰羊地请我吃了好几个月的宴席,怎么说呢,吃人家的嘴短,后来他们一个个都说是我的徒弟,我也就没出面揭穿他们,只当是自己收了许多不记名的徒弟,所以算起来,你大概要排到八百之后了。“ 吃人家的嘴短……八百之后……谢蓁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义正言辞道:“我拒绝!” “啥?你说什么?”梁奉仙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又重复问了一遍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拜你为师了。”谢蓁哼哼道。 “为什么?”梁奉仙奇怪道。 为什么?八百之后诶!她以后要是出去闯江湖,自报名号时说是梁神医第八百零几号徒弟岂不是要笑掉对方的大牙? “总之我不要!”谢蓁瞪眼道:“您再想个别的条件吧!” 刚刚不是还说的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耍小性子了?梁奉仙有些郁闷,正要说话,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重新躺回到地上,还不忘将毯子盖好。 这又是在做什么?谢蓁看的一头雾水,却在这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是母亲回来了?难怪梁老头子要躺回到地上。谢蓁恍悟。 脚步声停在了门前。 “叩叩。“来人没有直接推门进来,反而轻轻敲了敲门。 咦?不是母亲?谢蓁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若是母亲的话,一定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谢蓁忙踮起脚,飞快地跑回牀边,爬上牀,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敲门声响了两声后便顿了顿,然后又轻轻响起。 谢蓁这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语声含糊道:“谁啊?” “阿蓁,是我。”门外是谢玧干净清亮的嗓音。 三哥?谢蓁微微皱眉,心情有些复杂。 自从那日在崇桂院里遭遇了君玮那件事后,她发现三哥似乎有不少秘密,这种被人隐瞒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因此都不怎么去三哥那里走动了。 谢玧没有听到屋里人的回答,便又轻声问道:“阿蓁,你还在睡么?” “啊?没有。”谢蓁下意识道。 “那我进去了啊!”谢玧一面道,一面便要伸手推门。 谢蓁的目光却落到了还躺在地上的梁奉仙身上。 一个老头子躺在她的厢房里睡觉算怎么回事啊?她急忙道:“等一下!” 谢玧的手一顿,“怎么了?” “我……”谢蓁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没穿衣服呢……” 谢玧不禁失笑,“好,我知道了,我等等便是。” 房中的谢蓁慌忙跳下牀去扯梁奉仙。 “老头,你快先找个地方藏一藏!”她一脸着急地无声道。 梁奉仙瞪眼,亦无声地回了一句,“怎么又变成老头了?” 谢蓁忍不住翻白眼,“这些事待会再谈,你先躲起来啊!” “躲哪啊?”梁奉仙也翻了个白眼。 谢蓁环顾四周,确实没个躲人的地方,目光却意外落在了一个地方,顿时眼睛一亮。 “这里!”她无声地扯着梁奉仙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走。 梁奉仙不明所以地跟着她往牀的方向去了。 “喏!快躲进去!”谢蓁揭起牀褥,指着黑洞洞地牀底下。 ……“你让我躲这里?”梁奉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堂堂一个神医!” “少废话了!”谢蓁跳起来压他的头,“快进去啊!” 谢玧听到屋里砰砰地跳脚声,不由得眉头一皱,轻笑道:“阿蓁,大不了我再等等,你莫要心急磕着碰着了。” “好了好了!”屋里的谢蓁朗声唤道:“三哥,你进来吧!” 谢玧微微一笑,推门而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信我 (求全订!) 谢蓁有气无力地倚坐在牀头,身上紧紧包着一条被子,。 “三哥,你来啦!”她轻声道:“我身子有些没力气,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随意些,随便找了地方坐哈!” 谢玧点了点头,径自到她牀边坐下,看着她消瘦的脸庞,一脸心疼道:“究竟怎么了?竟病的这么重?” 谢蓁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的,自那日看过金表姑姑后就病了,大夫说是因为受了惊吓所致,可我吃了这许多天的药,也没见起色啊!” 谢玧皱眉道:“四婶可亲自看过了?” 谢蓁点头道:“看过了,可母亲也说不准我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连四婶也不知道?”谢玧惊讶道:“可见是很古怪的病了,阿蓁,你别怕,府上的大夫要是治不好你,我就替你找其他大夫!对了!我听说江湖上有个什么天下第一神医,我请父亲去找他来给你治病!多少钱都不要紧的!” “三哥……”谢蓁心里一暖,却还是不能告诉他他口中那个天下第一神医如今就在她牀底下藏着哩! “不过……”谢玧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语气不满道:“你如今病着,屋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楠儿去哪里了?” 他说着,一面起身,一面大声唤道:“楠儿楠儿。” 谢蓁忙自被子里抽出右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三哥不必唤了,我方才肚子饿,所以让楠儿去厨房给我拿吃的去了。” “是这样啊!”谢玧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她躲着偷懒去了。” “怎么会?”谢蓁嘻嘻道:“楠儿原本是三房的人,三伯母亲自调教出的,哪里会偷懒?” 谢玧笑了笑,没有接话。 谢蓁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含笑模样,到底没忍住心里的疑惑,有些犹豫地开口唤道:“三哥……” “嗯?”谢玧温柔地看着她,见她一脸忧色。不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了?” 谢蓁咬牙道:“三哥,你有没有事情要对我说?” 谢玧一愣,旋即面上闪过一丝难过。 “有。”他垂下头。苦涩道:“阿蓁那么聪明,什么都猜到了。” ……没有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蓁看着一贯明朗的少年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头,有些心疼又有些着急。 “没有,三哥不说的话。阿蓁不会胡乱猜测,阿蓁等着三哥说与阿蓁听。”她急忙道。 “真的?”谢玧惊喜地抬起头来。 就好像轻易满足的小孩子。谢蓁眼睛有些酸涩。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 谢玧满足地笑了。“好阿蓁。” 他伸手揉了揉谢蓁的头发,而谢蓁这一次破例没有躲开。 “阿蓁,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三哥。”他凝视着她,温柔地请求道:“好不好?” 谢蓁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好。” 谢玧的嘴角微微翘起。 “来。我说与你听。”他柔声道,将她微凉的右手握紧。 “三哥的院子里住进了一个很凶的人。那个人你也已经见过了,嗯,就是君玮。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三哥有事情要请他帮忙,等他做完了事,就会离开谢府,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谢蓁的手轻轻一抖,“三哥,你知道我见过他?” 谢玧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抗拒,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地更紧。 “我是之后才知道的。”他急忙道:“我知道是素白救下了你,所以特意为他请了大夫,替他疗伤,算是还他救你的恩情。” “你已经找人诊治素白了?”谢蓁的注意力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又惊又喜,“可是,我听说素白的伤很难治啊,除了什么神医……”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顿时吓了一跳,“三哥,你认识君玮,难道也认识他口中的那个神医不成?” 谢玧点头,一脸坦诚地胡说八道:“是父亲这次带回来的,原本是因为母亲抱病在身,是以父亲才请了这一位神医来给母亲治病,却没想到母亲的病后来被四婶婶治好了,这位神医便没了事做,如今只养在府里。” “原来是这样。”谢蓁不疑有他,想到他已经替自己换了素白的恩情,顿时心情大好,只将两人握在一处的手轻轻摇了摇,“谢谢三哥。” “我们俩之间还用说谢字?阿蓁要与我这么生分?”谢玧故作不悦地就要松手。 谢蓁忙将他的手反握住。 “三哥欺负人!”她嘟嘴气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好好好。”谢玧无奈地笑应道,伸出另一只手去掐她嘟起的脸颊,“半点的激不得。” 谢蓁不服气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弯起唇角。 黎氏端着饺子进来时,便见躺在地上的梁奉仙不见了,只有两个少年人坐在牀边说笑,两颗脑袋凑的极近,年轻的面庞上都带着愉快的光芒。 年轻真是美好啊!黎氏心里无限感概。 “先吃饺子吧!”她笑着招呼道:“吃完再慢慢聊。” 正聊得热络的两个人吃了一惊,谢玧忙起身见礼。 “四婶婶。” 黎氏含笑颔首,“玧哥儿别太拘谨了,来,吃饺子。” 她虽这么说,但谢玧却是不敢失了礼数,忙又作揖道:“谢四婶婶。” “你这孩子。”黎氏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将餐盘搁在了桌上,轻笑道:“好了好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我呆在这儿你就不自在。那我还是走好了,让你们好好聊。” “侄儿不是这个意思。”谢玧连忙摆手道:“还请四婶婶不要误会。” 黎氏不过是说笑,哪里真就生气了?只笑着又打趣了他两句,说了些“只看重阿蓁”的话,只把谢玧说的脸色发红,这才笑着出了屋。 被黎氏玩笑间说破了隐秘心思的谢玧此时有些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只讪笑道:“我倒不知道四婶婶原来这样风趣。” 谢蓁笑道:“往日也没见她对谁说过这样的话。想来只是爱逗你罢了。” “是么?”谢玧更觉得尴尬,只转身去端饺子来掩饰自己此时的紧张。 待看到餐盘里的饺子后,他眼中眸光一闪。 “四婶婶真是厉害。竟然知道我在这里,还准备了两碗饺子。”他端着饺子转了回来,轻声笑道。 谢蓁不用想也知道另一碗原是母亲给梁老头准备的,只当下这个情况。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三哥察觉出端倪。 “是啊。”她笑道:“大约是听说你来了,所以才特意送了两碗来的吧。” “四婶婶真是有心了。”谢玧似乎也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合理。因此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将一碗饺子递给谢蓁。 “来。” 谢蓁抬手接过了,眉头却是微微一皱。心里有些犯难。 她如今左手上的红印太明显,是万万不敢在三哥面前露出来的。 怎么办?谢蓁只觉得喉咙又干又涩,看着碗里热气袅袅的饺子也没了胃口。 “三哥。我有些渴。”她眨巴着眼睛,随手将碗搁在了牀边的柜子上。 谢玧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 他笑了笑。转身又去给她倒水。 谢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谢玧很快折了回来,将一只小巧的茶杯递给她,“我试过了,水温正好,快喝了吧。” 谢蓁接过杯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垂着头慢慢喝了。 饶是她有心拖延时间慢慢喝,但杯子总共就那么点大,没过多久杯子里的水便空了。 谢玧见她握着杯子不放,轻笑道:“还要喝么?” 谢蓁有些心虚地讪讪摇头,“不喝了。” “那你还握着杯子做什么?”谢玧笑着伸手。 谢蓁乖乖地将杯子放进了他手心。 “乖。”谢玧摸了摸她的脑袋,“吃饺子吧。” 谢蓁点了点头,侧过身,左手仍藏在被子里,只用右手里的筷子去夹碗里的饺子,力求表现地自然一些。 谢玧眯了眯眼,突然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筷子。 “三哥?”谢蓁吓了一跳。 谢玧已动作迅速地夹了一粒饺子送到了她唇边,诱哄道:“来,张嘴。”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破了自己异样的谢蓁心惊胆战好似木偶人一般听话地张嘴将饺子咬在了嘴里。 “笨手笨脚的。”谢玧瞪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生气。 三哥为什么生气?谢蓁想不通,也不敢问,只配合地张嘴吞下他填鸭似的喂来的一粒粒饺子,只把两碗饺子都吃了进去。 现下谢玧已经走了,屋里只留下撑得慌的谢蓁倚在牀头不住地打嗝。 在牀下憋屈的许久的梁奉仙一把撩起床褥,自牀下钻了出来。 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是绝不肯做躲牀底下这样丢脸的事的,梁奉仙倒不是个死脑筋,虽然一开始也不情愿躲在牀底下,但谢蓁推他进去,他也就没怎么挣扎地忍受了这小半日,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身子猫的有些酸,这下出来后,便大大咧咧地靠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抖个不停,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丝毫不顾自己的神医风范。 “吃撑了?”他斜眼看着谢蓁,幸灾乐祸道。 谢蓁没好气道:“换您老人家一口气吃十多个饺子试试?” 梁奉仙捻着胡须道:“我可没这福分消受。” 谢蓁才要说话,却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忙伸手捂住了嘴巴,拿眼睛瞪着梁奉仙。 梁奉仙也不生气,反正被她瞪一两眼他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 “不过说起来,你那个三哥对你倒真是不错。”他笑道:“两碗饺子,他居然自己一个都没吃,全喂你了。” 谢蓁趁着打嗝的间隙里,飞快地接口道:“那当然,我三哥一向疼我,哪里像老人家您,开口居然就要收我做第八百零几号弟子,也不嫌寒碜。“ 梁奉仙这才明白她拒绝跟自己学医的原因是嫌这八百后的名头不够响亮,“谁叫你生的晚?我走江湖时,你还在襁褓里呢,这能怪我?” 谢蓁哼哼道:“怎么不怪您?谁让您贪吃的?” 被一个小辈说贪吃,梁奉仙到底觉得有些难堪,只轻哼一声,移开话题道:“你那个三哥对你这么好,你还忍心骗他?” 谢蓁原本就对欺瞒谢玧一事心怀愧疚,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更不是滋味,只嘴硬道:“我又没有存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因为怕三哥看见您不好向他解释,所以才瞒着他嘛!” 梁奉仙嘘道:“别拿我做筏子,你骗他说你卧病在牀,可不是因为我,你还说你吃了很多天的药,啧啧,真是编瞎话也编不圆,你这屋里哪里有什么药味?他只要稍稍动点脑子,不识破你的谎言才怪。” 谢蓁骇然,“难道三哥就是因为发现我是在骗他,所以才生我气的?” 事不关己,梁奉仙的态度格外悠然自得,“八成就是这样了,你还是想着怎么向他赔礼吧。” 谢蓁顿时哭丧了脸,吓得连嗝也不打了。 梁奉仙趁机道:“怎么样,你现在要不要拜我为师?要是拜我为师,我就帮你啊!” 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谢蓁瞪眼。 梁奉仙嘿嘿一笑,“眼睛瞪再大也没用。你左右不还得求我治你手上的红印?否则我看你连门都出不去!更别提去找你那三哥解释了。就算你不顾一切去了,你又能说什么?难道要撸起袖子给他看手上的红印,哭诉你也是不得已才骗他的?” 这样的事谢蓁自然不会做。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掀了被子下牀,走倒梁奉仙面前缓缓屈膝。 “第八百零一号弟子谢蓁拜见师父。” 头一次收徒没有吃宴席甚至连杯敬茶都没喝到的梁奉仙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谢玧神情淡漠地背手迈进崇桂院里。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单膝跪地施礼。 “少爷,人都已经来了,现在正聚在红楼里等您。”(未完待续。) ps:咦,感觉我好像很久没有求全订了,所以我决定今天要继续求全订!嘿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算起来到今天这本书已经上架一个月了,谢谢一直以来正版订阅的姐妹们,谢谢,我看得到你们哦(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恐怖啊哈哈哈~)~说起来我每晚都梦到后台订阅涨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嗯,总之谢谢大家了~鞠躬~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流(求全订!) 崇桂院深处的那一排红楼鲜少有人踏足,此时却是热闹的紧。 “小丑儿,来!让为师试试你的功夫进步了没有!”容貌粗犷的男人爽朗大笑,伸手在身边的一个小光头身上用力拍了拍。 这倒霉的小光头想躲却又不敢躲,正是十二死士中的丑——云来。那嘴里一口一个小丑儿直唤,偏云来还不敢不答应的人除了脾气火爆的邓八百还能有谁? 云来只觉得这一下差点要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打出来,只用力咳了声,讨好笑道:“师父,不是我不陪您比划,实在是我刚受了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敢在师父您面前丢人。” “咦?”邓八百奇怪道:“你怎么就得罪少主了?” 云来闻言顿时苦了脸,不忘像师父告状,“我这都是拜熙来所赐,师父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邓八百一听熙来的名字就想起熙来那个和他不怎么对路子的师傅禄清风。 “呸!”他又一掌拍在了云来的肩上,手劲半点没有因为云来是个伤患而有点收敛,“你连那个小闷葫芦都打不过?实在是给老子丢脸!” 云来说自己被熙来欺负了,打的是要师父替自己报仇的念头,可不是想因此再挨师父一顿臭骂,忙道:“那不是!我们俩没动手呢!要是真过起招来,他哪里是我的对手?” 这话贼有志气,邓八百听着挺顺耳,于是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这倒也是,那小闷葫芦跟他师父学得一肚子坏水,肮脏的心思多着呢。你一时不察被他算计也是情有可原。” “就是就是!”云来忙不迭点头附和。 一旁的美妇人听了这许久,越听越觉得有趣,忍不住接话道:“邓三哥,小妹我看你这话也只敢在徒弟面前说一说,逞逞威风,真到了禄二哥面前,你恐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吧?” “放屁!”邓八百怒道:“老子会怕他?他除了给小倌破瓜还懂啥?整日阴里阴气的。不像个正常男人。” “哎呦。”美妇人听到了这不该听的话。面上倒没露出害怕的神情,只夸张地拿帕子掩了唇道:“这大话听得可吓死个人。” “陶三娘!”邓八百用力一拍桌子,雄厚的掌力将桌子炸碎断木横飞。“你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陶三娘早在他抬手的那一刹那就挪动身子,急退到了五步开外,见他一掌震碎了桌子,似乎有些后怕地拍了拍丰满的胸脯。啧啧道:“要命,真是吓死老娘了。” 她口中称受到了惊吓。面上确定也做出了受惊的样子,可眼角的风情却是无论如何假装都藏不住的。 她对着坐在角落里的人飞了一个媚眼,嗔道:“老俞,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老婆?” 她这一记媚眼真真是抛给瞎子看的。 被唤作老俞的俞盛洪冷哼一声。“他敢!” 陶三娘娇笑道:“也是,他大概是不敢的,那天和你比试。他还输给你了呢!啧啧,他除了跑的快之外还有啥本事?噗。跑的快到底算什么本事啊!老娘养头畜生跑的也快啊!” “你他娘好大的口气!”邓八百这下是真怒了,脚下施力,向前倾的身子便如离弦的箭般****而出。 他邓八百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脚上的功夫天下一绝,一个呼吸间已逼近了陶三娘,如此速度,俞盛洪就算是想替陶三娘挡下这一招也是有心无力。 但陶三娘作为俞盛洪的妻子,又是在刹九盟里排的上名次的狠角色,哪里是只会卖笑的寻常妇人? 只听她娇呼一声,身子不仅不退,反而大张着怀抱迎了上去,似乎是要用自己软绵绵的胸口去接他这一掌。 邓八百惊怒道:“好你个陶三娘,居然敢拿这一招对付我!” 说话间,他向前扑的身子猛地向后仰,生生退了几步。 受到屋里紧张气氛感染的云来大气也不敢出,此时见师父急退了几步,不紧觉得奇怪,顺着师父愤怒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陶三娘双手指间夹着几根泛着盈盈绿光的银针。 原来是这样!他心中恍悟。陶娘子真是好狠的心啊!师父方才要是没有退出去,那一掌固然会打在陶娘子身上不假,但陶娘子若是就势将这淬了毒的银针扎进师父的脑袋里,那可是要命的! 邓八百怒视着陶三娘,身体紧绷迸出杀意,他因为深知陶三娘软玉温香下的杀招,所以能全身而退,换作是哪个色/欲熏心或是麻痹大意的倒霉鬼,恐怕现在已经死不瞑目了。 陶三娘不以为意的娇笑一声,抬手扶了扶方才被邓八百掌风震的有些歪斜的发髻,待她放下手时,指间的银针已经不见了。 云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淬了毒的银针一直被她藏在了发髻里。 陶三娘嗔了邓八百一眼,声音酥媚入骨,“邓三哥真是好无趣啊!小妹我才觉得胸口有些闷,想让邓三哥帮忙揉一揉的,谁知邓三哥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居然不进反退,难怪这把年纪了,还没能讨个媳妇呢!” 邓八百被她冷嘲热讽了这一通,竟出人意外地没有生气,一向戾气深重的脸上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温柔……云来顿时打了个激灵,不寒而栗,猜想自家师父究竟是撞了邪还是被气疯了,怎么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 邓八百笑道:“好啊,陶三娘,你那老醋罐子要是不介意,老子送他一顶绿帽子又何妨!” 陶三娘眉头一皱。 邓八百的身子已经动了,依旧是那令人惊叹的速度,眨眼间已到了陶三娘身前。 陶三娘的手一抬一落,银针已夹在指间,故技重施。 邓八百的身子却突然一矮。就像一尾鱼似的贴在陶三娘腰间轻轻滑过去了。 陶三娘身子一僵。 邓八百已抬手在她挺翘的臀上轻轻拍了拍。 “弹性还不错。”他啧声道。 陶三娘羞怒转身,手中银针顺势飞出。 邓八百弯腰仰面一一躲过。 “老子那一手如何?”他挑眉问道。 陶三娘心里暗暗咬牙,面上却是一脸娇羞,“邓三哥好重的手。” 邓八百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这一笑,便露出喉咙上的空门来,陶三娘眼神一冷,指间准备多时的银针飞快射出。 邓八百的喉咙上却也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只见他的手指微微一动。竟将银针夹在了指间。 “啧啧。”他摇头叹道:“所以我说我看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嘴上明明说喜欢,心里却恨得紧。下手也不含糊,和吃人的母老虎有什么两样?” 陶三娘被他骂作母老虎,哪里还顾得上装样子?只气骂道:“老娘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坐在角落里的俞盛洪猛地跃起,怒喝道:“姓邓的。你难道是不想活了?” 邓八百脚下一动,脚步划出一个半圆。两肩微微前倾,已做出对敌之态,他的脸上隐隐露出期待的神情。 “来来来!”他大笑道:“你今日若是肯尽全力与我一战,老子就算把这颗脑袋送你又何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你就等着老子砍了你的脑袋做夜壶!”俞盛洪冷哼一声。在空中变换了一个姿势,双腿做拐,直直踢向邓八百。 邓八百目光闪动。哈哈笑道:“就这点腿上功夫也敢在你爷爷面前献丑?” 正说着,他的身形一动。凌空翻了个身,一脚便踢在了俞盛洪的膝盖上。 “让爷爷我教你两招!” “老东西莫要猖狂!”陶三娘怒道,亦掠身而上,手中银针直逼邓八百脑后。 “陶娘子以多欺少,背后伤人实在无耻!”云来勃然大怒,也顾不得身上伤势,猛一跺脚,拔身飞起,抬脚便攻陶三娘。 “你个娃娃也敢教训老娘?”陶三娘啐道,身子一扭,迎上少年凌厉的攻势。 一个身形突然自屋外飞掠进来,在空中翻了两翻,一脚隔断了邓八百和俞盛洪的战局,一脚插入了陶三娘和云来之间。 正在打斗的四人看到来人皆是面色一正,一同收势落回地面。 “少主来了?”俞盛洪沉声问道。 熙来淡淡点头,侧目瞥了眼身后的云来,“挨得罚太轻了?” 云来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谢玧缓缓迈了进来。 俞盛洪夫妇俩神色一正,忙跪地拱手施礼,齐声道: “参见少主。” 相比他二人的小心翼翼,邓八百就显得随意多了。他的身子依旧站得笔直,连腰都不曾弯一下,只双手抱了抱拳,朗声道:“参见少主。” 谢玧神色淡淡地微微颔首,缓缓越过他们在主位上坐下,熙来云来则分别站在他的两侧。 他既然没有让他们起来,那俞盛洪夫妇俩便不敢起,甚至连抬头也不敢,陶三娘不由得用余光剐着身边站着的一派轻松的邓八百。 谢玧轻轻呷了口茶,又轻轻地将茶杯放到桌面上,这才轻声道:“起来吧。” 俞盛洪夫妇俩暗暗松了口气。 “谢少主。”他们再次齐声说道,然后缓缓起身。 陶三娘多情的目光趁机探向主位上的少年。 他此时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桌子,虚握的手支着头,相貌英俊神情倨傲。 谢玧突然笑了笑。 陶三娘心里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去。 站在她身旁的俞盛洪轻轻眯了眯眼。 谢玧却似乎没有注意到陶三娘方才的无礼一般,只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额角,幽幽叹道:“老东西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派给我的都是一点就着的火药脾气,啧啧,真是烫手的很。” 敢称刹九盟的盟主为老东西的人,这世上大概就只有眼前这一位了,只是他敢这样唤,他们却是不敢听的,更别提接话,俞盛洪夫妇俩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邓八百却是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大声道:“谁稀罕和这个母老虎,还有这个怕老婆的孬种一起做事?少主若有事,还请尽快吩咐,若是无事,老邓我便先走一步了。” 俞盛洪夫妇俩,现在一个被骂作母老虎,一个被骂作是怕老婆的孬种,若换作刚刚那个时候,他们两个恐怕早就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邓八百了,但他们二人却都不是意气冲动之人,眼下当着谢玧的面,他二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手的。 陶三娘甚至掩着嘴,吃吃地笑,飞起的眼尾挑动着妩/媚风情。 “邓三哥怎么尽拿妹子取笑?你几时见过这样美丽的母老虎?” 邓八百瞪了她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谢玧又笑了,因为他似乎已经从眼前这场不见硝烟却暗流涌动的对话里摸清了他这些属下的脾性。 俞盛洪、陶三娘还有邓八百,此三人是此次老东西派来协助他的人,除了邓八百之外,另外两人他还是今日第一次见到。谢玧若是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不了解他们的脾性,又怎么敢收为己用? “陶娘子若是母老虎,那天下的女人岂不都是母夜叉了?”他微笑道:“邓前辈这话可是要得罪女人的。” 邓八百冷冷一笑,“原来少主喜欢讨好女人。” 这话多少有些不恭敬。 谢玧却没生气,只摇头笑道:“非也。我不是喜欢讨好女人,我只是很知道女人的好处,知道她们能做许多我们男子做不来的事情,所以我敬重她们。” 陶三娘丰腴的身子轻轻抖了抖。 这话真真是说到陶三娘的心坎上了,她一生最不服气的便是女人只能屈居男人之下,凭什么?男人能杀人,她也能杀人,还能比男人杀的更多更狠!她也希望男人们能用那种恐惧的目光看着她,而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色眯眯的眼神,因此陶三娘杀男人的时候有个变/态的嗜好。她喜欢在杀人之前慢慢地折磨对方,她折磨人的时候神情专注就像是在绣花,她的手法也像是在绣花,银针上穿着红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男人的鼻子耳朵嘴巴通通缝起来,却不缝他们的眼睛,因为她要让他们亲眼看着针线在他们肉里进进出出,那眼里流露出的害怕和恐惧啊,陶三娘只要想想就能兴奋地发抖。 (未完待续。) ps:吼吼~又到了说“三月你好”的日子啦~三月~还请你们对我好一点哟嘿嘿~求正版订阅求抚摸求投喂嘤嘤嘤~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布局 邓八百冷哼一声,却没有再反驳谢玧的话。 他虽然不喜欢女人,却是个孝子。 一直默不作声,便连被骂作孬种也保持沉默的俞盛洪此时也笑了笑,瞎了一只眼的苍老面庞上泛着得意的红光。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自然更能知道女人的好处,尤其还能吃住陶三娘这样妩媚动人的妇人,如何能不得意? “少主所言极是。”他笑道,伸手在邓八百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依我看,邓老弟你还是趁早讨个媳妇吧,尝过滋味后,恐怕你也忍不住要说女人的好话的。” 邓八百斜了他一眼,一脸嫌恶地抖了抖肩,将他的手震开。 俞盛洪还是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收回了手。此时的他似乎变得一团和气,同方才和邓八百大打出手的那个他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人精明又危险,显然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谢玧微微笑道:“邓前辈一心钻研武学,俞前辈这话岂不是说给木头听?再者,像俞前辈这样有福气的人,天下又找得出几个?” 俞盛洪的神情更加得意。 “不过今日我请前辈来,却不是来谈女人的。”谢玧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若不然,我定要请前辈指教其中奥妙。” 俞盛洪拱手笑道:“哪里当得起指教二字?我看少主对此也颇有心得啊!” 谢玧笑而不语。 这样的对话听在邓八百的耳朵里,他简直要发火,但幸好在他就快要发作的时候,谢玧及时转移了话题。 “老东西让你们来的时候,是如何交待你们的?”他挑眉问道。 陶三娘原本就爱他相貌好。后来又听他说了一通女人的好话,现在心里对他的好感简直要溢出来了,听他问话,连忙柔声答应道: “主子说,让我们一切听从少主的安排,不得违背少主的命令,否则……” 这否则之后的话。她想起来就忍不住打一个哆嗦。因此不敢再说下去。 谢玧自然明白老东西的心狠手辣,这否则之后的话要么是让人死,要么是让人生不如死。 他轻轻笑了笑。“对陶娘子这样的女人他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陶三娘竟然红了脸。 “奴家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当初若不是主子搭救,奴家此时坟头的草恐怕都有一人高了。” 老东西有这慈悲心肠?还不是看中了你这副好皮囊?谢玧冷冷一笑。说话的语气却很温柔。 “所以,你为他做事。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是不是?” 陶三娘愣了愣,“那是自然。” 谢玧的眼神似乎也变得很温柔。 “那你为我做事,也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是不是?” 陶三娘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干净的、明亮的、不掺杂半点色/欲的眼睛注视了,一时间身体竟软成了一滩水。她的身子软了,心自然也无法再硬起来了。 “自然,属下定当为少主鞠躬尽瘁。” “诶……”谢玧摇头笑道:“女人莫要这样逞强。你只管清清闲闲悠悠然然地坐着,看着男人为你赴汤蹈火岂不是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陶三娘不解地皱了皱眉。 谢玧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请陶娘子你去宫里做皇上的宠妃,你可愿意?” 做皇上的宠妃?陶三娘吓了一跳,纵使她野心不小,但也从来不曾将主意打到当今天子的头上。 那可是天之骄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如何能看上她? 她要是再年轻十岁说不定还能勾/引天子做她裙下之臣,但她这十多年的大好青春早就被俞盛洪蹉跎的一干二净了,现在的她哪里还有这个资本同那些小姑娘们争宠? 陶三娘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怨气。 人岂非都是贪心的,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得到更好的东西时,难免会嫌弃以前得到的现在用来却不趁手的东西。 俞盛洪第二次眯起了眼睛。 “少主莫不是在开属下的玩笑?”陶三娘掩下心头对俞盛洪的厌恶和怨气,浅笑盈盈道:“属下如今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少女心思?” 谢玧笑道:“年纪算什么?皇上现在的年纪岂不是也不轻了?况且,陶娘子你得俞前辈调教了这么多年,伺候皇上想来根本难不倒你吧?” 陶三娘娇羞地垂下眼睑,又偷偷拿眼睛看了看俞盛洪,“只是这事,奴家做不了主。” 谢玧了然地点了点头,“俞前辈,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眼看媳妇就要被送到别人牀上去了,俞盛洪却还很沉得住气。 “一切听凭少主吩咐。”他拱手恭声道。 “呵。”邓八百不禁冷笑道:“方才还劝我要找个媳妇呢,现在连自己的媳妇也保不住了,这顶绿帽子戴的可还得意的起来?” 俞盛洪微微笑道:“你如何能和我比?我以后能说我睡过皇上的女人,你能么?” 邓八百语塞。 “好了好了。”谢玧笑着打圆场道:“大家都是为刹九盟办事,理应团结一心才是。如今俞前辈既然没有意见,那么陶娘子改日便可启程去上京城了,上京城中自然有接应你的人,到时你们再见机行事。” 陶三娘轻声应是,心里隐隐欢喜。 谢玧于是又唤俞盛洪道:“却有一件事要麻烦俞前辈了。” 俞盛洪积极道:“少主但说无妨。” 谢玧道:“我听说大晋与大秦交界的城池民风开放,有些十分有趣的仪式,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想请俞前辈替我走一遭,看看边境风景如何。哦。还有,我还听说那里的女子个个都生的不错,又极其热情,想来俞前辈也不会觉得无趣的。” 这自然不是游山玩水坐拥美人的好差事。俞盛洪心里明镜似的。 大晋与大秦交界的城池近年来闹出许多起间谍事件,更传闻有一万大秦士兵蛰伏在边境,此一去,究竟是玩乐还是在玩火还真不好说。 俞盛洪面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为难之色。这样困难的任务交给他。又岂非不是对他的一种信任? “既有美人,那属下定然是要去走一遭的。”他哈哈笑道。 谢玧满意地微微颔首。 “那老邓我做什么?”邓八百听俞盛洪夫妇俩都已领了任务,不禁有些急躁。 谢玧笑道:“邓前辈莫急。我这里还有一件了不得不得了的事要请邓前辈帮忙。” 邓八百才不听这样的虚话,只轻哼一声道:“究竟是什么事,少主只管说个清楚便是,老邓是粗人。听不来这样打机锋的话。” “是么?”谢玧有些苦恼道:“那可有些不好了。” “怎么就不好了?”邓八百瞪眼道。 谢玧道:“我原是想请邓前辈救一个人的,只是邓前辈说听不来打机锋的话。而这个人偏偏又是个爱打机锋的和尚,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好了?” “和尚?”邓八百皱眉道:“你在哪里认识了什么和尚?” 他说完也不听谢玧的回答,只烦躁地用力在空中扬了扬手。 “算了。我才不管你是在哪里认识了这个倒霉和尚,我也懒得替你去救他,这世上最没趣的事情就是救人。你要是让我去杀人,我便去。救人的事你还是让俞盛洪去吧!” “这怎么行?”谢玧摇头道:“俞前辈有他的事情要做,且这桩事还真就非邓前辈你不可了。” 江湖上的人对“非你不可”这样的恭维话还是十分喜欢的。 邓八百眼睛瞪得同牛眼一般大,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此话怎讲?” 谢玧道:“因我请你救的这个和尚如今身陷囫囵,周围危机四伏,要想救他出来又不惊动任何人就一定要是个轻功高强的人才能做到,敢问这世上除了邓前辈你外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这和尚如今身在何处?”邓八百问道,听他的语气,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显然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任务。 “和尚自然在寺里。”谢玧微微笑道。 “寺里?”邓八百皱了皱眉,并没有问为什么寺里的和尚还会有危险,也没有问这个寺为什么会危机重重,只问道:“不能惊动任何人?” 谢玧含笑道:“若邓前辈有把握能将寺里的高手尽数除去,那么你大可随意些。” 邓八百的眼睛一亮,他的神情就好像酒鬼见到好酒,赌徒见到骰子一样的兴奋。 一个专业的杀手,以杀人为生,以杀人为乐。 谢玧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浅浅地勾了勾唇,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低下头安静地喝茶。 俞盛洪夫妇十分识相地拱手告退,谢玧轻轻嗯了一声,让他们自行去了。 独自留下的邓八百颇有些不自在,便也拱手告辞,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们三人来时各怀心思,离开时却都很心满意足,同时都暗暗生出对这位年轻少主的敬畏之心。 一个人要做出让别人都满意的决策,岂不是很不容易?这样的人机关算尽太聪明,他们不敢不小心。 人都走了,谢玧却没离开的意思,依旧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茶。 “终于都走了。”一侧的云来长呼了口气道。他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长时间不说话,简直要憋死他了。 熙来斜了他一眼,难得没有讥讽他,只伶俐地为谢玧续了杯新茶。 云来不禁奇怪道:“难道我们还不走么?” 谢玧阖上茶盖,微微笑道:“不急,再等等。” 等?还要等谁?云来心里不解,却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换做是从前他一定早就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了,但此时他见熙来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心里多少赌了一口气,不想让熙来嘲笑他一无所知。 谢玧要等的人来地很快,他这一杯新茶还没喝完,那人就阴笑着滑了进来。 云来一看见他,屁股就隐隐作痛,这位君堂主当真是铁面无私,半点不念同盟之谊,下手时更是心狠,每一板子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屁股上,直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仅是他,便连扮作夫人的青夜也没能逃过挨板子的责罚,可怜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子,如今被打得下不了牀。 “少主召属下前来,可有何吩咐?”君玮拱手问道。 谢玧淡淡道:“君堂主当真是潇洒,在我这谢府中来去自如,为所欲为。” 君玮不知道他这里指的是自己欺负谢蓁一事,还是自己暗夜杀死金素云一事,因此并不回答,只笑道:“不过是些猴子把戏,哪里能逃得出少主的手掌心?” 能把自己贬做猴子,可见这人隐忍的本事不凡。 谢玧微微笑道:“孙大圣有七十二般变化,我如今才知道君堂主也有七十二副面孔。” 君玮嘿嘿一笑,“多谢少主夸奖。” 说他面孔不一,是说他为人奸诈虚伪,哪里有夸奖他的意思?云来忍不住瞪眼,心说君堂主的脸皮委实太厚了些。 谢玧却只淡然一笑,“很好。你先前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杀了人我也不用你偿命,我只要你记得一点,管好你的手,莫要去招惹你不该招惹的人,明白了?” 这大概是说金素云死不死随便,但万万不能去招惹谢蓁吧?君玮笑着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谢玧含笑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识相。 君玮又问道:“难道少主今日召我来,便是要提醒属下这一桩事么?” 谢玧道:“自然还有别的事。” “哦?”君玮眉头一挑。 谢玧笑道:“君堂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了那么久,想来很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吧?君堂主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是身体憋出毛病来,那我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 他这样说,似乎已经忘了不久前看到君玮身处的地牢有女人出现。 君玮自然也不会主动说破这一件事,他正等着谢玧的下文。 谢玧语气诚恳道:“为此,我打算送几十位美人与君堂主,聊作补偿。” 君玮忍不住惊讶地挑了挑眉,又做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环顾四周,“那岂不是便宜我了?只不知这些美人如今身在何处?” 谢玧笑道:“美人都在宫里呢,君堂主现在自然看不见。” “宫里?”君玮更加惊讶。 “自然是在宫里,这天下美人最多的地方岂不就是皇宫大院?”谢玧微微笑道:“怎么,君堂主一听是宫里的美人就萎了么?” “萎了?”君玮阴狠地眯了眯眼,狞笑着做了一个下/流的挺身动作,“不怕少主笑话,方才属下心里正想着怎么给那些宫里的美人瞧瞧厉害呢!” “君堂主果然好胆识。”谢玧拍手笑道:“不过,君堂主你若是能让这些美人生下来的孩子都姓君,那才是真厉害。” 君玮邪邪一笑,“这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两个世间一等狂妄的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黄昏后,几路人陆续离开了谢府,同他们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此一去,大晋后宫里多了一位妃子,也多了一个淫/贼。边境多了一间打铁铺,瞎了一只眼睛的瘸腿铁匠兼任掌柜和伙计。 临安城里生意如火如荼的包子铺悄然关门;临安城外香火鼎盛的普雨寺大难临头。 一面大网就此撒开。 可怜世人毫不知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僧 普雨寺外的扫地僧正一遍遍地扫走落叶,突然见一个精壮大汉优哉游哉地走过山门。 “敢问施主有何指教?”他身形一动,已挡在来人身前,双手合十道。 来人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十分愚蠢可笑,竟真的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和尚好生奇怪,我来自然是要敬香礼佛,这般眼色都没有,难怪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是个扫地僧。” 扫地僧的确已经不年轻了,长须飘飘,面容淡漠苍老。只是他人虽然老了,但身体还不肯老,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手臂每一次挥舞扫把的时候也都还很有力,他的眼睛也还很好,一眼就看出来人虽然武功一般但是轻功上乘,他的头脑比他的眼睛还要好,试想一个人身怀武功不带香烛满身戾气却口口声声说来寺庙礼佛,能做什么好事? “贫僧并不老,而且并不是只有年轻的和尚才能做扫地僧的。”他淡淡道。 他能在一瞬间看出那么多想出那么多,确实还不算老,但他似乎又已经老糊涂了,因为他说完这一句话后,竟就侧身让开了。 这下子来人倒觉得奇怪了。 “你要放我进去?” 扫地僧道:“施主既然是来敬香礼佛的,为何不能进去?好教施主知道,我们寺里的主持释善大师每日都会在大雄宝殿讲经,施主若是想听,可别走错了地方。” 他貌似善意地提醒完这一句,便转身拿着扫把继续扫地,似乎来人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了。 来人看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垂在身侧的手一紧一放。到底是没有什么动作,只大步迈进了普雨寺的大门。 扫地僧沉默的身影在他身后渐渐远去。 “看来少主说得不错,这寺里到处都是高手啊!连个扫地的和尚也不能小觑。”来人转过长廊,自言自语道。 这人正是奉命来救人的邓八百。 大雄宝殿已近在眼前了。 他突然想起扫地僧方才说的话,现在在里面念经的那个人可能是这个寺里最厉害的高手。 他的脚步一顿,转身迈上了另一条长廊。 他虽然喜欢杀人,但并不是只知道杀人。杀人往往也是要动脑子的。否则说不定会把自己搭进去。 现在他还没有救出那个和尚,还不能打草惊蛇。 他转出长廊,走下台阶。在古榕道前停下了脚步,机警地环顾左右,见四周无人,身形猛地拔起。跃上榕树。 他的身形健壮如虎,动作却向猫一样矫健敏捷。在一棵棵榕树的枝桠上腾跃,衣玦带起的风声全部隐在了树叶的沙沙声里。 古榕道的尽头果然出现了一座茅草屋。 这茅草屋看起来不堪一击,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刮倒似的。但邓八百却不能因为它看起来简单平常就轻视它,确切的说。是不能轻视茅草屋里的人。 茅草屋里究竟藏着几位高手他不知道,因为将寺庙消息提供他的小丑儿从来没有被允许走进茅草屋。 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被囚的臻善的的确确是被关在了里面。 邓八百猫在榕树枝上,伸手折下一根细枝。骤然发力,将细枝用力地抛向了茅屋。 细枝像箭一般射入茅屋之中。 “什么人?”茅屋中传来一声厉喝。旋即一个赤膊僧人闪身跃出茅屋。 一个?邓八百眯了眯眼,并不答话,手腕一个用力,又射出一根树枝。 他似乎是想让这根树枝向刚才射穿茅屋一样射穿武僧的喉咙。 但茅屋是死的,武僧是活的,他想要轻易得逞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武僧已经看见了朝自己飞来的树枝,同时也看见了躲在树上的人。 他冷哼一声,手掌紧握成拳,骤然击出,那树枝才接触到他的拳头就猛地炸碎,在他面前化作一阵烟尘。 一条结实的腿却突然破开烟尘狠狠地踢在了他胸膛之上。 武僧捂着胸口急退一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原本应该还在树上的大汉。 “倒是挺耐踢的。”邓八百哈哈一笑,对他伸出一只手,挑衅地弯了弯手掌,“来!陪你邓爷爷我热热身。” 武僧面上生起一股怒色,紧抿着唇,举着拳头就迎了上去。 邓八百身子腾跃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曲起双膝用力地跪在了他肩膀上。 “小和尚只会耍拳头?当真是无趣。” 武僧挥出的拳头猛地收了回来,变拳为爪,伸手便要去钳制他的膝盖。 “现在才想要变换招式?晚了!”邓八百哈哈大笑,双膝猛地用力,身体一转,竟将那武僧的脸生生转到了后面! 那武僧的手才挨上他的膝盖便已无力垂下。 邓八百冷笑一声,再次腾跃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被一击毙命的武僧身体轰然倒下,胸贴着地面,脸却朝上,实在是诡异的很。 茅草屋外的动静这样大,茅草屋里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竟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邓八百冷笑着提起地上武僧的尸体,用力朝着茅草屋的大门掼去。 “来一个,邓爷爷我便杀一个!接下来谁要来寻死?” 茅草屋的大门猛地打开,又猛地关上,这瞬间的功夫,已有一个武僧飞快地出现在门口,接过同伴的尸体将其送到屋里,又飞快地站在了茅草屋前。 “小僧来领教施主的身手。”他双手合十道。 邓八百微微点头,“你不错,看起来要比刚刚那一个和尚强上一些。” “请施主出手吧!”这武僧淡淡道,邓八百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武僧才说到前三个字时,身子就已经如箭一般射向了邓八百。当他全部说完的时候,他的手刀已经刺向了邓八百的胸膛! 倘若他眼前的人不是邓八百,恐怕那人早就被一招毙命了。 但他眼前的人却不是别人,正是邓八百,注定不能轻易得手。 邓八百早在他手刀刺来之时,便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击。 “好啊!原来和尚里也有奸诈狡猾之徒!”他怒喝一声。在武僧收势的瞬间身体往前一扑一矮。就势一个扫腿,直攻武僧下盘。 这武僧也不是泛泛之辈,一个侧身。轻易避过了这一招。 邓八百怒极反笑,“有趣,真是有趣的很。” 他嘴上说有趣,面上的杀意却越来越重。出手更是招招必杀! 这武僧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但到后来便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这身功夫虽然不错。但未免太过死板,在罗汉堂里对着木桩一板一眼的演练,哪里比得上邓八百在江湖上拼杀出来的杀人招数? 几个来回后,邓八百在半空中抬腿重重地踢下武僧的脑袋。 武僧吃不住这力道。竟双膝一软,跪倒再地,就此气绝。 邓八百又是一脚定乾坤。 此时俞盛洪夫妇若是在这里。亲眼见到这一幕,恐怕也难免吃惊。 陶三娘曾嘲笑邓八百除了跑的快之外再无其他本领。更拿他同畜生相比。但邓八百能凭一双腿纵横江湖又怎么会只是因为轻功卓绝呢?当日在包子铺里,邓八百虽是输了不假,但一来是因为他们夫妇二人使诈,二来未必不是因为邓八百有心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 死了的武僧照样被邓八百丢在了茅屋门口。 茅屋里却是静悄悄的,没有僧人再出来接回同伴的尸体。 难道茅草屋里如今已经没有活人了么? 邓八百皱了皱眉,看着茅草屋前死不瞑目的武僧尸体,略一沉思,到底是大步朝茅草屋走去。 “没想到那老贼秃就派了两个人看守臻善。”他哈哈笑道,伸手推开了茅草屋的门。 顿时有两根木棍当头打下,邓八百似乎来不及躲开,竟生生挨了两记闷棍。 门后的两个武僧却是一愣,旋即面上露出盛怒的神情。 邓八百大笑一声,将手上提着的方才作为肉盾的武僧尸体随手丢到一旁,啧声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都是屁话,你们竟连已经死了的同门师兄弟的尸体也能下的了手,方才那两棍子只怕是要把他的魂都敲散了。” “施主在佛前大开杀戒还口出狂言,难道不怕佛祖怪罪么?”一位武僧竖眉怒道。 邓八百仰首哈哈一笑,“佛祖如何怪罪我?我只管今生逍遥快活,哪管来世做猪做狗?” “再者,你们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堂堂出家人竟也能做出暗箭伤人这样偷偷摸摸的卑劣手段!”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余光微微扫过茅草屋。 茅草屋中除了他面前这两个手持木棍的武僧和两具武僧尸体外再无旁人。 臻善难道不在这里?还是说被这两个人和尚藏起来了? 邓八百皱眉冷声道:“你们若是说出臻善大师的下落,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你们的下场便和他们两个一样!” 两个武僧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同门的尸体,神情有些惊惧。 “此话当真?”其中一个武僧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邓爷爷我要是有一句假话,便喊你们做爷爷!”邓八百冷笑道。 “那我们便说吧?”两个武僧一脸犹豫,却都只拿眼睛看着对方,似乎都希望对方能先开口。 邓八百才不耐烦等他们商量,只冷声催促道:“要说便说,哪里那么多弯弯肠子?” “那好!”方才说话的那个武僧似乎终于下了决心般,用力咬了咬牙,伸手往茅屋里的一道小门一指,道:“释善大师便是把臻善大师关在了那里。” “哦。”邓八百点了点头,“你们倒是识相地很,既如此,你们便都逃命去吧!” “谢过施主不杀之恩。”两个武僧都松了口气,双手合十称谢。 邓八百哈哈一笑,转身便朝那扇小门走去。 他身后的那两个低眉顺目的武僧对视一眼,眼里杀机毕露,齐喝一声挥起棍子便朝着邓八百的脑袋打了下去。 邓八百却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猛地一个翻身,双腿夹住了迎头来的两根木棍,一个用力,便将两根木棍通通折为两截! “找死!”他厉喝一声,抬腿飞快地踢向两个武僧的胸口。 那两个武僧猛地向后跌去,竟撞破茅草屋直直飞出屋外。 茅草屋摇摇欲坠,邓八百冷哼一声,当下顾不得找那两个武僧算账,只飞掠到那道小门前,用力一踹。 那道小门外却只有一个不高的土堆。 “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他怒不可遏地对着茅草屋一个用力扫腿。 茅草屋终于轰然散架,两个仓皇逃跑的武僧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只更加卖力地向前逃跑。 邓八百膝上向下用力,身子飞向他们,瞬间已踢在了一个武僧的背上。 他这一下的力道委实不小,那武僧“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狠狠地扑倒在地。 另外一个武僧捂着方才被踢中的胸口面无血色地瞪大了眼睛,竟连身子都僵住了。 地上的那个武僧尚有一丝呼吸,睁着渐渐失神的眼睛,嘴里溢出血沫,就像一只濒死的鱼。 邓八百狞笑一声,对着他的脑袋用力踏了下去。 鲜血连着脑浆一起飚射而出,一只没被踩烂的眼珠在血污中滚了出来,直直地瞪着唯一还活着的那名武僧。 这武僧顿时呕了出来,他瑟瑟发抖的手死死地卡着自己的喉咙,似乎宁愿把自己掐死也不用面对邓八百这个恶魔。 邓八百冷漠地看着他的脸色渐渐涨成紫色,终于面无表情地缓缓走向他。 这武僧的身子抖个不停,他想死,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不能集中,他竟开始羡慕一开始便死了的那两个武僧,毕竟他们死的很快。 “你想死?”邓八百冷笑道。 这武僧只觉得连呼吸也不能了,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邓八百却又笑了。 “我偏偏不这么快杀死你。” 这武僧身子一颤,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邓八百猛地伸手抓住他身上的僧袍,将他提了起来。 这武僧身材高壮,此时他提在手上却半点不觉得吃力,原是这个武僧已经没了精气神了,一个没有精气神的人总要比常人轻一些。 邓八百轻轻松松地将这武僧抛到了方才被他一脚踩爆脑袋的那个武僧的尸体面前。 这武僧趴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个不停。 邓八百缓缓抬脚,缓缓踩在了他的脸上。 武僧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邓八百残忍笑道:“来,你闻闻,我这靴子上还带着你同门的鲜血,哦,还有他的脑浆,你使劲闻闻,等我踩爆你脑袋时,你若还有知觉,说不定还能觉出你们脑浆的不同之处。” 武僧的身体猛地一个哆嗦,然后再也不动了,他的双眼睁大,就像是和那只孤零零的眼珠对视一般。 他竟已经被吓死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因果 邓八百嫌恶地将脚下的尸体踢飞,抖了抖长衫,竟就地坐了下来。 他身边便是先前死的那位武僧血肉模糊的脑袋,他却好像没看到似的,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 一个时常杀人的杀手,心早就麻木不仁了。 邓八百正皱着眉头想事情。他这个人没读过几年书,最不耐烦的事情便是动脑子想事情,尤其是很棘手的事情,若是真的不得已遇到非要动脑子的时候,他往往会先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藏起来然后慢慢地想。 好在他现在不需要再找个地方藏起来。因为这里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几具尸体,而尸体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不得不说这里实在是个方便想事情的好地方。 邓八百宽厚的手掌一下下地轻轻拍着膝盖,这是他在思考的时候习惯做的动作。 臻善意外地没有被囚禁在茅草屋里,那么他究竟被关在了哪里?原本留在茅草屋里故弄玄虚的四个武僧都已经死了,他现在又能去问谁? 邓八百有些头疼,心情亦愈发暴躁起来。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脾气不好的人大多性子急躁,你让他舒舒服服地坐着想一个下午的事情,他倒更愿意奔波去千里之外杀一百个人。 好在他没有头疼多久,便听到有脚步声缓缓靠近。 精神高度集中的邓八百抬眼望去,他的视线里并没有出现任何人,但他自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不会错。 来人还未走近,脚步声却很重,显然来的人练的是横练功夫,并不擅长轻功。 虽说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在江湖杀伐中已练出了一种犹如野兽般直觉的邓八百猛地向后一个翻身,飞快地闪身躲进坍塌的茅草屋之后。他的动作像一只燕子那般轻快,他的神情却又像一只猎豹,暗中窥视。寻找一招制敌的时机。 来的是个老和尚,年纪看起来就和邓八百之前见过的那个扫地僧差不多。但他的衣着却要比那个扫地僧高出不止一等,他穿着黄麻僧衣,斜披一件锦斓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每一颗珠子都有拳头大小。 这下邓八百不用动脑子也能猜出这个老和尚的身份了。 这般气派除了普雨寺的主持释善大师之外还能有谁? 释善大师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站在倒塌的茅草屋前,惨死的几位武僧的尸体就在他的周围,他却只冷冷地瞥了一眼。面上毫无半点悲伤之色,似乎是觉得这些人死不足惜。 躲在茅草屋后的邓八百见此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既是寺中主持,看见门下弟子惨死却能冷漠如斯,可见是个冷血之辈,平日念得大慈大悲经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却不知他见到这些人都死了之后,会不会去看看臻善,若是如此,那我悄悄尾随而去岂不正好? 他委实想的很好,倘若释善大师是个一般的和尚。那之后的事想来便要容易许多了。 但释善大师偏偏不是个简单的和尚。 他目光所及之处虽然没有见到半个活人,但他自信他来的很快,对方绝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施主好身手。”释善神情阴郁道:“只是躲躲藏藏终究不是英雄所为。还请施主现身一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茅草屋瞧,似乎已经看出来人就躲在这附近似的。 这老和尚真他娘的鸡贼,我杀了这几个武僧,他心里虽然不可惜,但未必不恼我,却又不骂我,反而好言好语地哄我出去做什么英雄,以为邓爷爷我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不成?邓八百心中不屑。自然不会逞一时意气,教释善得逞。只又悄悄地屏住了呼吸,藏匿地更隐蔽一些。 释善不见回应。语声更冷,“施主为何不肯现身?难道是不敢么?” 邓八百心中冷笑:你若是有真本事,只管来打便是,唠唠叨叨说那么多话做什么?等邓爷爷出去了再好好教训你! 邓八百却是不知道,释善每说完一句话后,便就屏息留意四周的风吹草动,便是轻微的呼吸声也不能躲过他的观感,若不是邓八百先前有意屏住了呼吸,只怕早已被他察觉出了藏身之地。 “不好!难道我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释善突然气急败坏道,同时急急转身就走,似乎要去看看臻善现在的情况。 他这一转身,背后就露出了空门来。 这倒是和邓八百原先的想法差不离,只是邓八百到底做不来鬼鬼祟祟跟在人身后的窝囊事,当下见到释善空门大露更是心痒难耐,想着干脆拿住释善让他带自己去。 邓八百猛地提起一口气,身子顿时飞起,在空中飞快地变换了一个身形,双腿如拐状,朝着释善的后背直直踢了过去。 不过是瞬息功夫,释善突然转身,挥出一掌,正面迎上他踢来的脚。 运用内力挥出的这一掌力道不俗,邓八百竟招架不住,被震地向后跌去,虽说他及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跌倒,但落地后还是觉得被击中的那一只脚又痛又麻。 “施主好俊的轻功。”释善双手合十面无表情道。 邓八百悄悄将受伤的脚向后移了一步,冷笑道:“不及大师掌法精妙。” 释善淡淡道:“施主过谦了。” 过谦?邓八百心中冷笑不已,他委实没见过这等装腔作势的人。 “不过,我看大师的掌法有别于佛家的如来神掌,却不知是哪一种高深的掌法?” 释善眼里闪过一道阴狠的杀意,冷声道:“乃是贫僧自己习得的拙劣掌法,不敢同如来神掌相提并论,更不敢将掌法的俗名说与施主听。” 如此推诿,难道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忌讳?邓八百心中暗奇,却也不屑再问,只悄悄地运气到脚上。纾解疼痛麻痹之感。 释善道:“施主为何而来?” 邓八百一面仔细观察他的脸色,一面道:“为救人而来。” 释善平静道:“施主可知那人身在何处?” 邓八百冷哼道:“不知,那把人关起来的秃驴太鸡贼。留下一间破茅屋和四个小鱼小虾来哄我,我一时着恼。便把人尽数杀了,把这破茅屋也拆了。” 对着和尚骂秃驴,敢出此狂言的除了邓八百当今世上还真没有谁了。 他这话显然是在骂释善,但释善却好似没听懂似的,不仅不恼,竟还缓缓点头。 “拆便拆了,杀便杀了,施主此时不走又待何时?” 倒真是能忍。邓八百不禁有些佩服。只道:“既如此,那我也只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又如闪电般射出,仍是以足尖为刀刃,直击释善身上的檀中要穴。 释善脸色一冷,侧身避过,一手迅速地抓住邓八百的脚踝往外带,另一手飞快地擒住了邓八百的手腕,封住了他的行动,接着腰下一沉。挥动双臂,顺势将邓八百抛了出去。这一抓一带一抛,也不过是一个呼吸的功夫。 邓八百就势一个翻身。单膝点地,他一手撑地,一手扶膝,看着释善面沉如水。 释善道:“贫僧约有几十年不曾杀人了,施主何苦一定要逼贫僧出手?” 邓八百冷冷道:“听大师的口气,似乎一定杀得了我似的。” 释善道:“施主难道要试一试不成?” 邓八百缓缓起身,冷笑道:“不必再试,我武功虽然不及大师,但大师的轻功未必赢得了我。只要我不靠近大师,大师又能奈我何?” 释善点头道:“有理。贫僧的时间一向很多。陪施主绕几个圈子倒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你要救的那个人。恐怕捱不过几时了。到时就算贫僧放你去了,你难道还能让他起死回生不成?” 邓八百惊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释善漠然道:“不过是喂了他一粒毒药,然后日/日喂他两颗解药罢了,这毒药倒也不算太厉害,只是每日若不曾吃下解药,就要肠穿肚烂。” 邓八百登时怒不可遏,既是气眼前的老秃驴心狠手辣,又是气谢玧怎的就分给了他这么一桩棘手的任务,现在可怎么好?就算成功将臻善救出去了,没有解药又有何用,难道要他带着一个死和尚回去复命不成? 正思考对策间,忽听古榕道外传来一道语声。 “施主请回,我已将人救下,便不劳施主动手了。” 这语声自然,显然说话之人并没有大喊大叫,而能清晰地传进这古榕道的深处,显见说话之人内力不凡。 邓八百眉头一皱,因他听来,竟觉得这语声有些耳熟。 却是谁呢? 释善却是脸色一变,一甩袖子,疾步向外奔去。 邓八百见释善神色紧张,便知那人所言不虚,却又担心释善追过去后那人难以招架,忙也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说话的那人倒真是胆大的很,说完那句话后明知释善会追来却是不闪不避,笔直地站在古榕道口的正中间。 邓八百的身法远比释善要快,待看见这个人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你?”他瞪眼道。 竟是方才他要进寺时拦下他,后又莫名放他进来的那名扫地僧。 扫地僧双手合十对他一礼,说道:“多谢施主鼎力相助。” 邓八百不禁奇怪道:“我几时助你?” 扫地僧道:“若不是施主拖住主持,我又如何能趁机救出臻善师兄?” 邓八百恍然大悟,原来进寺时这和尚刻意提醒他释善的所在之处便是打着这个主意! 竟真真是调虎离山之计!还将他做了一个诱饵! 邓八百沉声不悦道:“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扫地僧又作揖道:“形势危急,施主莫怪。” 说话间,释善已自古榕道那头奔近。 “明善师兄!”他厉喝道:“你私放臻善意欲何为?” 噫,好生奇怪,一位主持竟唤一个扫地僧做师兄。 法号明善的扫地僧神情淡然地迈前一步,双手合十行礼道:“明善自知不是师弟你的对手,是以只好救出臻善师兄,请他为师父报仇雪恨。” 释善似乎气得不轻,只痛心疾首道:“师兄你莫非是受了臻善的蒙蔽?否则怎的做出这等糊涂事?” 明善淡淡道:“臻善师兄不曾对我说过什么,他性情孤僻一向独来独往,我知他是不敢再相信这寺里的任何人,因此也不曾主动问过他。” 释善皱眉道:“师兄你想问他什么?” 明善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木然,“问他师父究竟为何暴毙身亡,问他害死师父之人究竟是谁。” “哦。”释善苍老的脸上勾起一个诡异的残酷的笑意,“那师兄你如今可问过他了?” 明善缓缓摇头,“不曾,亦不必了。” 释善道:“师兄当如何?” 明善轻轻叹了口气,“请师弟出招吧!” 在一旁听了这对话的邓八百心里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因果,此时见明善要与释善动手,忍不住道:“明善师傅,这老贼秃掌法不凡,你未必是他的敌手,不如,我和你联手。” 他因见这明善性情刚正,心里有些敬佩他,是以称呼上也客气了许多。 明善施礼谢过他的好意,却道:“这是普雨寺的私事,还请施主莫要插手。” 邓八百不是迂腐执拗之人,心知有些事不能强求,就好像决斗的时候绝容不下第三个人一样,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向后退了几步,观察战局。 释善冷笑道:“师兄难道是想拖住我,好教臻善逃得远一些么?你许是还不知道,我给他喂了俏罗刹,每日若不服两颗解药,必定肚爆身亡。” 俏罗刹?邓八百心中一凛,这岂不是当初韩湘所中之毒?听蒋老头子说,此种毒药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怎么竟会被释善这个老贼秃得到?且听其言语,似乎比韩湘所中的俏罗刹还要厉害? 明善却像是早已知情般,面不改色道:“俏罗刹的威力我自然是知道的,尤其是鬼手韦陀亲传弟子柯全恶亲手制出的俏罗刹,我和臻善师兄更是不敢小觑。” 听到鬼手韦陀和柯全恶这两个名字,邓八百眼睛瞪大,有些难以置信。 释善沉默片刻,才冷声道:“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明善道:“师弟当初一身血衣而来,到底是件稀罕事,稍作打听有何不可知?只恨当日是我引你入寺,才种下这恶因,如今正该由我亲手了结这恶果。”(未完待续。) ps:对了,因为最近网站合并的原因,作者后台有些不稳定,不少作者发生章节更新错乱的情况,为了避免因为这样的情况给大家带来阅读上的困扰,大家可以开启自动订阅,这样子的话就不会错漏章节了,么么~还有一件事,在此再次控诉一下盗版的页面,不单单是少字少标点,居然还有跳段的……看得我简直一脸血啊!讲真,我白天上班晚上熬夜码字也不容易,不求大家给我打赏投票啥的,但求你们支持一下正版订阅啊!订阅一章不过一毛多,真的不贵啊……没必要为了这一毛两毛地委屈自己看盗版啊亲们~(一脸严肃地眨眼睛~)(以上感言不收费~) 第一百二十章 老矣 不怪邓八百听到鬼手韦陀和柯全恶这两个名字时如此吃惊,实在是这两个人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多年了,江湖上老一辈的人提起这穷凶极恶的师徒俩都只猜他们是悄悄死了,而江湖上小一辈的人却根本不知道有这两个人的存在,毕竟江湖是善变的江湖,豪杰辈出,也有英雄末路,高手犹如沙子堆砌的城堡,表面雄伟辉煌,实际上只要波浪一拍就没了踪迹。 邓八百在江湖上的资历不算老,但也不算小,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却是听过不少有关鬼手韦陀和柯全恶师徒俩的恶行。 鬼手韦陀不是大晋人,似乎是从哪个蛮夷之地来的,作风放/浪,行事粗鲁,毫无章法。 韦陀初来大晋的时候,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辈,还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鬼手。 他那时尤其喜欢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喜欢,不分美丑,不分肥瘦,只要是个女人,他都能抱有莫大的兴趣“提枪上阵”。但韦陀模样生的极丑,一张脸长得又扁又宽,面上还生着烂疮,用癞蛤蟆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被他占了身子的女人大多是不情愿的,只恨是被韦陀用药迷晕了,不得动弹,否则只怕当场便要忍不住要呕吐出来。韦陀样子虽丑,在牀上时却实打实是个斯文人,强占了姑娘的身子后,也不似其他采花贼那般拔枪就走,还记得抱着姑娘柔软的身子温言软语地说些情话,只把姑娘恶心的够呛,偏偏还不敢当着他的面吐出来。遇上他当真特别中意的,韦陀还会揉着姑娘的丰盈说些“不舍不舍”“下次再来瞧你”之类的话,那些姑娘十有*是要吓晕过去的。 韦陀霸王硬上弓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偏他不知收敛,依旧碰见顺眼的女人便要缠到人家的闺房里去,要是寻常的百姓人家遇上这档子倒霉事。脾气刚烈的女孩子早就上吊或是投井一了百了了,若是性情绵软的也只好将这苦果悄悄吞了。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万万不敢声张出去的,只怕是损了姑娘的名声。受害人家都瞒着,韦陀因此愈发放浪形骸为所欲为。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他竟不怕死的偷摸上了一位高官的府上,将人家娇娇柔柔的孙女儿给吃干抹净了,还顺带祸害了几位后院的姨娘,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这高官咬碎了一口牙。隔日便在朝上请皇上下旨将其缉拿归案,却是隐瞒了自己府中女眷受人****之事,只道是韦陀偷了他要进献给皇上的宝物。 皇上勃然大怒,登时颁了圣旨,命六扇门名捕缉拿此胆大妄为之徒。 但韦陀除了玩女人之外到底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六扇门的名捕一时间拿他不下,追追逃逃,前前后后竟周旋了半年多。 终于有一日,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的宋越将其堵在了鹤鸣山下。 鹤鸣山山如其名,山形如仙鹤般挺拔傲立。只孤零零的一座山峰,又高又陡,石壁上又无树木横枝。只有一条碗大的天然藤蔓可供上下,不会武功的人哪怕是在山下抬头向上看一眼,也是要头晕目眩的,更不要提向上攀登。就算是轻功卓绝之辈,要想踩着滑溜溜的石壁上行也是行不通的,若是不想跌死的话,便得老老实实扯着藤蔓借力飞行。 如此天险,才显出了韦陀的不同寻常之处。 据当日有幸观战的人言,韦陀当日被逼在鹤鸣山下走投无路。竟转身开始攀爬鹤鸣山。 宋越及众人都当他爬不上去,因此并不曾阻拦。却见韦陀自袖中拿出一副青渗渗的手套戴上。又在怀里掏出一个细颈瓷瓶,他张嘴用牙咬下了瓶塞用力啐地老远。手腕一转,将瓶中里装着的东西尽数倒在手套上。 众人只闻到一股刺鼻气味,仔细看时便见那是一滩碧油油的液体,这才明白过来韦陀的手套上为什么会泛着渗人的青色。 只听韦陀阴测测地狞笑一声,猛地跃起,双手用力按在了鹤鸣山上,然后双腿一缩一蹬,身子竟向上拔了数米。众人哗然,留心看时,便见韦陀双手按住的地方都留下了两个深深的手印,顿时恍悟韦陀手套上的液体有异,想来是类似化尸水那般腐蚀性极强的药水。 这一愣间,韦陀已攀上了鹤鸣山山腰,他动作奇快,好似一只蛤蟆般蹦跳,众人自山下向上望,便见他的衣裳被风吹的胀鼓鼓的,好似一只纸鸢。 宋越怒不可遏,当即挥刀咬在口中,双手抓住藤蔓,脚踩着韦陀留下的一个个手印向上追去。 至于其他人,一来不担责任,二来武功卑微,因此都不曾追上去,只在山下遥遥看着,眼见韦陀和宋越渐渐变成两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想来是都已攀到了山顶上。 鹤鸣山上的状况如何,留在山上的众人不曾亲眼看见自然不知,只当是他二人要在顶上缠斗多时,因此其中的富贵闲人还叫人送了一桌酒席来请众人边吃边等,席上自然免不了要赌谁赢谁输,大多数人都觉得宋越的赢面上,毕竟六扇门名捕的名号不是瞎吹的,尤其宋越还使得一手好刀,也有人赌韦陀赢的,只说韦陀招式诡异狠辣,宋神捕未必能提防的住。 却才喝过一巡酒,便有人自山顶上直直地跌了下来。 众人忙闹哄哄地四下散开了,那人的身子堪堪砸在了酒桌上,直把桌子都砸成两半,碎了一地碗碟,洒了无数美酒,那人躺在尖利的碎片上,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感似的一动不动,他身下迅速淌出一滩鲜血。 众人忙又围了上去,待看清这人的面容后顿时一片哗然。 你道这人为什么动也不动?原来是这人已经死去了,死去的人自然是感觉不到疼的。 他眼睛瞪圆,死不瞑目,脸上已没有一处是好的了,尤其是两腮的肉还被人剐去。鲜血淋漓,里面的骨头清晰可见。 众人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其中有人颤声道:“这人是谁?宋神捕还是韦蛤蟆?” 立刻便有人接话道:“自然是宋神捕了!韦蛤蟆那张脸你难道还认不出?” 话音刚落,果然听到山腰上传来韦陀的狞笑声。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一个硕大的脑袋阴森森地看着他们,顿时吓了一跳。有胆小的当即瘫倒在地,但再看时才知道韦陀是倒挂在山腰上的,只因他脑袋太大挡住了身子,所以大家一时间才没看门道白白吓了这一跳。 韦陀阴笑道:“你们且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他既如此说,众人自然不敢不看,只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看着宋越的尸体,心里只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只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宋越的胸口时,不由得齐齐变了神色。更有甚者当场弯腰呕吐,只把方才吃进肚子里的好酒好菜都吐了出来。 只见宋越的胸口上赫然一个大洞!而里面的心脏已经被人挖掉了! 韦陀哈哈大笑,随手将一物抛进人群中。 赫然是一颗心脏! 众人像是一怔再是一惊,身子抖如筛糠,惊叫着做鸟兽四下逃散。 鹤鸣山一战,死伤二十八人,其中宋越是被韦陀所杀,其余二十七人中有在逃窜时被人踩踏而死,也有因为抢着逃出生天而与人交手不敌而亡。 韦陀却没有再动手,只做壁上观。看这群江湖人的小丑行径。 此一战,韦陀声名大显,江湖中人战战兢兢地称呼他为鬼手。绝不敢再说一句癞蛤蟆。 再说柯全恶。 柯全恶能被鬼手韦陀收为弟子,可见也不是善良之辈,其未被韦陀收入门下时,便已声名狼藉。 柯全恶不好美色,却嗜杀如命。曾因小二的一时轻慢,举刀杀尽酒楼中人,连当时在内用餐的客人都没放过。 柯全恶不仅用刀,还用毒。他用的毒并不高级,毒性却不小。 江湖上有一小门派。不知怎么和柯全恶有了过节,门下弟子悉数出动也杀他不得。只勉强让他受了点轻伤。柯全恶却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脾气,当夜趁人不备便潜进其内部。将毒药撒进水井,待次日,这门派中的人已死了大半,剩下的人都教柯全恶手起刀落砍了脑袋。 这门派里共四百二十一个弟子,最后竟只活了一个,是个女弟子,门派掌门人的亲生女人。 柯全恶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留了她的性命,还强娶了她做自己的妻子。 说来也奇怪,柯全恶的这位妻子恨他灭了自己满门,又恨自己杀他不得,于是一个月里有三十天都要自杀,却偏偏屡屡死不得,柯全恶不知是存心想留着她的性命好好折磨她,还是有别的缘故,竟是不许她死,只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只一次提防不住,被她得逞,看着胸口插着匕首的妻子柯全恶盛怒之下却也还是不肯让她轻易死了,只抱着她急急奔进医馆,也是他妻子命不该绝,竟教他们遇见了一个了不得的高人,只一粒药丸妙手回春。 柯全恶的妻子保住了性命,却没能保住一双素手。柯全恶竟将她的两只手齐腕砍下! 他们遇见的那个妙手高人其实却是鬼手韦陀,至于那粒药丸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有韦陀自己知道。 韦陀对同样心狠手辣的柯全恶十分欣赏,当下被提出要收他为徒。 一向心高气傲的柯全恶竟然也答应了,自此师徒俩带着一个残废女子横行江湖无恶不作。 只不知后来为何突然没了消息。 邓八百皱紧了眉头,将视线放在了明善身上。 明善已和柯全恶过了几招,招招虎虎生风。 邓八百已看出原来明善和柯全恶一样,练的都是硬功夫,只他出拳全不像一个老人,倒像是个青壮年,每一拳都带着十二分的力道。 邓八百却是不知道,一个人要是扫了二十多年的地,力气总会比常人大上许多的。 但柯全恶又岂是善辈? 如今的他虽然没有握刀。也没有毒药可用,但他的掌法却很霸道,是他这二十年中偶然习得的。 交手的两个人神情严肃。出手毫不迟疑,眨眼间。已挡了对方七八招,又各自中了对方一拳一掌。 明善的脸渐渐充血变红,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已是力有不逮,他毕竟还是老了。 邓八百看一旁瞧得分明,不禁为他担忧,急忙道:“明善大师,可要我出手相助?” 明善大声道:“不可!贫僧和他定要公平对决。便是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断不做以多欺少之事!” 这老人年纪大,脾气也大。邓八百无奈,只好仍在一旁看着,只绷紧了身子暗中准备,好等到明善落于下风时能几时施救。 柯全恶冷笑道:“好一个光明磊落!我便如你所愿!教你死的明明白白!” 明善见他变了招式心道不好,连忙后退。 柯全恶却已摘下了脖子挂的念珠,用力朝他丢来。 明善急忙侧身躲避,只是这串念珠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竟陡然变换路线。直直击在了明善的胸口上。 明善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捂着胸口向后猛退了一步。 邓八百已抢身掠近扶住了他,焦急道:“大师。你不要紧吧?” 明善的模样就像是苍老了十岁似的,他倒要说话,只是才张嘴便咳出了一口血,只好用力咬着牙齿虚弱地摆了摆手。 “你……退下……”他自牙缝里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邓八百不禁气道:“你已负了伤,难道真要死在他手上不成?” 明善的脸色更加苍白,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同柯全恶交手胜算全无,只是他责任深重,绝不肯就此退缩。 “这是我们普雨寺的私事。”他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全然不接受邓八百的好意。 邓八百要是看他年纪大了。又刚刚受了伤,早就暴起揍他一顿了!他难得想做一件好事。偏偏对方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 柯全恶冷眼瞧着他们说话。只觉得视死如归的明善十分可笑。 “凭你也杀得了我?”他冷笑道:“就算你真杀了我,又怎么能救臻善?” 明善淡淡道:“你的俏罗刹虽然厉害,但我寺中也有解毒的妙方,我这半年来便致力于此,总算是教我制出了一些药丸,虽然不能将臻善师兄中的俏罗刹之毒尽除,但也能为他压制几分,免了他许多痛苦。” “原来如此,你倒是深藏不露。”柯全恶冷哼道:“只是你要免去他的痛苦,何必要费这么多周折,何不一刀杀了他一了百了?” 明善道:“柯施主想来记性不好,贫僧方才说要请臻善师兄为师父报仇,柯施主难道忘了?” 柯全恶哈哈笑道:“你以为他杀得了我?是凭他那身老骨头?还是凭他那手笑掉人大牙的扶凤掌?” 明善道:“这等柯施主同臻善师兄交手时自然会知道。” 柯全恶仰首大笑,面上却是笑意全无,眼神阴鹜。 他猛地停下笑声,看着明善冷冷道:“那我便先杀你,再去杀他!” 明善身子一震,已将邓八百推到了身后,飞身向前,出手又是一记重拳。 柯全恶二十多年没杀人,杀人的手段却一定都没有退步。 他从前喜欢一刀抹在人的脖子上,看着鲜血喷射而出心情就尤为畅快,如今他手上虽然没有刀,却有一串念珠。 他现在便拿着这串念珠死死地勒住了明善的脖子。 他比明善高些,如此一来,便将明善吊离了地面。 明善渐渐喘不过气来,只反手向后胡乱给了柯全恶一拳。 他这一拳如瞎子摸鱼分寸全无,柯全恶却是两只眼睛瞧得清清楚楚,只稍稍侧歪头便就避过了。 “明善大师!莫怪我忍不住出手了!”邓八百见此情况,如何能放任柯全恶就这样将明善勒死?只怒喝一声,身子激/射向前,竟是要拿脑袋撞开柯全恶的身体。 柯全恶面不改色,腾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愚蠢!”他冷笑道。 邓八百心里一惊,暗道糟糕,竟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居然拿脑袋来顶他,倘若他故技重施,那自己这颗脑袋岂不是要完蛋? 好在邓八百同/人交手的经验丰富,心才一动,肩膀便也跟着动了,身子以一股奇异的力量向后牵引着退后。 柯全恶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想到他竟有这般高明的轻功。 只是邓八百虽然全身而退,却是没能救下明善。 明善眼睛不禁向上翻去,两手却还用力抓在念珠上,身子挣扎不停。 柯全恶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 “今日便教你莫要多管闲事!”他冷笑道。 明善的脖子上传来一声清晰的骨头碎裂声,然后他的身子便渐渐不动了。 邓八百目呲欲裂。 “明善师弟!”一人远远地高声呼道。 他的身法委实高明,说出第一个字时还远在几十米之外,但说完第四个字时,他已稳稳地站在了柯全恶面前。 柯全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快的身手,一时不察,已挨了他一掌,只是来人并不恋战,挥出一掌后,趁他分心,一手躲下了明善,身子急退,飘然落在了邓八百身旁。 邓八百不认识他,却对他展现出的轻功很是佩服。 明善竟还没有死,他用力抓着来人的僧衣,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咯吱的响声,却再也不能说出一个清晰的字眼来——他的喉咙已被念珠挤碎了。 他张着嘴,难以自控地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但他却还有话要说。 好在来人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只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沉声宽慰道:“你先莫要说话,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明善摇了摇头,他已知道自己活不过一刻了。 “师……”他嗫嚅着唇,终于挤出一个字来,听在不知情的邓八百耳里却好像嘴巴漏风似的。 来人神情悲怆,也清楚他今日活不了了,见他执意要说话,因此也不在劝他休息,只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喉咙,缓缓催动自己的内力。 他习得的扶凤掌,原就是温柔的掌法,因此他的内力并不霸道,将自身的内力输送便是为了能让明善多支撑一段时间。 明善不知是有了他的内力支撑还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他张了张嘴,终于能说出清晰的话来。 “师……兄……我……我到底……还是老了……不中用了……“ 这一句话断断续续却完整。 邓八百终于知道眼前这个轻功高明的人便是自己要找的臻善,但他此时全无高兴之情。 他看着身受重伤的老人神情晦涩不明。 这个不肯服老的老人终于还是老了。 明善挺得笔直的脊背猛地塌了下去。 (未完待续。) ps:今天因为工作上的事有点不愉快,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不喜欢听我的牢骚话,于是也就不多说了,今日五千字大章奉上,聊表昨日没有更新的歉意,你们开心就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医者 谢蓁既已拜了梁奉仙为师,梁奉仙自然留在了木兰小筑里。 黎氏乐见其成,原是她一开始便存了这个心思,要教梁奉仙收谢蓁为徒,却没想到不等她开口,谢蓁居然已成功拜了师父,可见他二人却有些师徒缘分。黎氏因此对梁奉仙更加小意殷勤,连夜收拾出了一间客房请梁奉仙住下了,又摆了一桌好酒好菜伺候,唯恐梁奉仙一时不满意便甩袖离去。 相比之下,谢四老爷则显得十分冷漠。他和梁奉仙原本便是相看两相厌,梁奉仙瞧他不顺眼是气他当初拐走了黎氏,害他们计划崩盘,白白蹉跎了这许多年;谢四老爷不待见梁奉仙则是因为觉得姓梁的不以真面目示人又爱装疯卖傻委实不是一个好东西,又见黎氏如此小心侍候更是醋意大发,只因深知眼下谢蓁手上的红印非他不能治,这才勉强压下了心里的不悦,好声好气地请梁奉仙另做个打扮,毕竟梁奉仙当日在谢府门前痛哭已在众下人眼前闹了个大笑话,现在梁奉仙若还做这个打扮,总归是太招摇了一些。 梁奉仙看也不看他一眼,又是拿小指头的指甲剔牙上的菜叶子,又是拿食指揉揉眼屎掏掏鼻子。 谢四老爷心里嫌恶的紧,到底还是咬牙忍住了,仍拱手请道:“有劳梁师兄再做一个打扮。” 他这一句梁师兄乃是随着黎氏叫的。 梁奉仙听在耳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很,当下竟没法子无视他了,只觉得就算自己不理他,他站在这里也让自己别扭的很。不过这里是谢府,梁奉仙自然还不做出赶主人走这等厚脸皮的事。因此只轻哼一声,甩袖进了卧房,也不洗漱也不脱鞋。倒头就躺在了温软的大牀上。 敢在谢四老爷面前摆臭脸的除了谢老太爷外便只有梁奉仙一个了,换作是别的时候。谢四老爷早就要同他算账了,只是如今局势不同,谢四老爷顾念着谢蓁,终于还是强忍住了,临走前还拱手作揖,倒不失大户人家的礼貌周全。 梁奉仙理也不理地背过身去。 但次日一早,从客房里出来的却不是昨夜那个长须脏乱的老头了,而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他相貌平平并无出彩之处,神态却十分悠然自得,身上穿着的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也很干净工整。 好在昨夜那个老头住进客房是黎氏自己亲手操持的,并没有让下人们知道,因此现下房间里走出这么一个中年人,下人们倒也没觉得诡异和匪夷所思,只是奇怪这院子里几时住进了这么一个人,又不禁猜测这人的身份,难道是老爷的朋友? 谢四老爷见梁奉仙已换了一副打扮,虽说还是那么一张臭脸。但总算是给他免去了不少麻烦,只教身边的小厮透出口风去,便说这是四夫人的哥哥来府上做客一段时日。下人们恍然。于是也不再胡乱猜这人的身份,只小心伺候着这个“黎大爷”。 躲在房里的谢蓁对院里的事毫不知情,待楠儿给她送早饭时说起这位“黎大爷”,谢蓁也不禁愕然。 “舅舅?”她怪道:“我几时冒出了一个舅舅?” 回想那一世,母亲早亡,也没见母亲娘家有谁来参加葬礼啊!更何况母亲是巫罗族人,巫罗族人从来只生女不生男,这又是哪里冒出了这么一个舅舅啊? 楠儿不知她心里的疑问,只当是她久居府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舅舅才会觉得奇怪。于是笑道:“小姐大概还没见过吧?我今日可瞧见了,和夫人长得却不怎么像。也不爱说话,板着一张脸。怪凶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反应到自己说的是夫人的哥哥,老爷的大舅爷,小姐的舅舅,虽说小姐似乎还不曾和这个舅舅见过面,但到底是舅甥,自己在小姐面前说黎大爷的坏话,想来小姐心里会生气吧? 她忙闭上了嘴巴,惶惶地低下头去继续摆碗筷。 谢蓁却没怎么介意,她实在想不出这个舅舅究竟是何许人也,便也就不想了,却又记起一个人来,忍不住问楠儿道:“你可知道老爷昨日抓进我们院里的那个老爷爷今日去哪里了?” 楠儿巴不得她岔开话题,却听她问什么老爷爷,不禁有些奇怪,“什么老爷爷?哦,小姐,您说的是那个在我们府门口大哭的那个老人家吧?是被老爷抓进来了,可今日却没看见他,想来是昨夜天黑后被老爷打发了吧?” 这便打发了?谢蓁才不信。梁老头好不容易收了她做第八百零一号徒弟,怎么会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再者就算他想走,父亲母亲也不会让他轻易走了的,毕竟还要留着他给自己治手呢! 主仆俩说了一会儿话,桌上的甜粥已放凉了,楠儿忙端着要来喂谢蓁。谢蓁觉得别扭,只偏头躲过了,让楠儿将碗放在桌上就好,待会儿她自己吃。 楠儿无奈,只好将碗放回桌上,施礼退出了厢房。 谢蓁听她的脚步声远了,便起身下牀坐到桌边,端着那一碗甜粥慢慢地吃。 才喝了几口,厢房的门却又被人轻轻推开了。 谢蓁听到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只当是楠儿去而复返了,忙飞快地搁下碗,转身几步跳上了牀。 “哧。”来人似乎觉得她十分可笑,不禁发出一声轻嗤。 谢蓁顿时皱眉,已听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她陡然拔高了声音问道,力求自己的气势不输来人。 来人将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自屏风后转了出来。 谢蓁瞪大眼睛仔细看,却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她不由得将身子往牀里面缩了缩,一手悄悄摸上瓷枕,另一手已将枕边穿着寞蛇精魂的黑盒子抓在了手里。 “你是什么人?”她厉声道:“怎能擅闯女子闺房?” 来人面无表情道:“我是什么人?你老子说我是你舅舅。” “舅舅?”谢蓁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便是方才楠儿口中那个凶巴巴的黎大爷。但她心思敏锐,仍是听出这位黎大爷话里的古怪之处来,只皱眉问道:“您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何能是我父亲说的准的?” “咦,你这话确实有些道理。”“黎大爷”点点头道:“那我便不是。” 他回答的这样干脆。谢蓁却更加糊涂了,他竟然不是。那父亲母亲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个人是她舅舅呢?难道……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不禁失声道:“难道您是梁老……” 她猛地顿住,总算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老头这两个字吞了回去。 “黎大爷”缓缓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你师父。” 谢蓁一时更为傻眼,是因没想到梁奉仙的易容之术竟然如此高明,若他不是有意教她知道,只怕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大相径庭的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梁奉仙见她一脸吃惊佩服不禁洋洋得意起来,一撩衣摆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一面抖腿一面问道:“怎么样?现在才知你师父我的本事不小吧?这个师父拜的不亏吧?” 谢蓁原是惊叹于他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谁知当下他一得意便露出马脚来了,这一翘腿一抖腿都是梁老头的招牌动作,谢蓁看在眼里,方才的钦佩之情顿时散去不少,只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梁老头的脸虽然换的教人认不出了,但这举手投足的气质却是变不了的。 谢蓁哼道:“会易容又有什么了不起?左右我又不用换一张脸去骗人。” 梁奉仙闻言忍不住急道:“谁说易容就一定是要骗人的?难道就不能是做好事?” 谢蓁莫名其妙道:“我又没说易容了就一定是做坏事,我只说易容之术是骗人的手艺。不管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总归是顶着一张假脸骗人,这一点你承认不承认?” 梁奉仙被她这一通话绕的有些晕。想来似乎的确是这个一回事,只是他顾着自己作师父的威严,不想在谢蓁面前丢脸,因此决计不承认,只轻哼一声道:“你说骗人,这世上有谁不骗人的?你昨日不也还骗了你三哥?” 谢蓁神情一僵,已记起昨日自己哄骗三哥的来,心里大不是滋味。 梁奉仙见她怏怏不乐,便知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同小丫头逞强,平白惹她伤心难过。 他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道:“不过你也不要自责了。左右等我消了你手上的红印,你自去找他解释清楚不就是了?” 谢蓁觉得他说的不错。于是心情又轻快了些,只又拂起衣袖,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他眼前,问道:“那您看,这红印须得几日才能完全消除了?” 梁奉仙下意识地又要去捻胡须,只是他今日这一张脸下巴光洁无须,同昨日那张老脸是大大的不同,这一抬手便摸了个空,只好讪讪地放下了手,随口道:“大概要一个月吧。” “一个月?”谢蓁瞪眼道:“那我岂不是要躲在屋子里一个月?三哥岂不是要生一个月的气?您不是神医吗?难道就没有什么快一点治好的法子?” 梁奉仙入世十年,还没有哪个病人敢跟他讨价还价的,再者治病救人,岂是儿戏?如何能率性而为? 他板着脸道:“我救人只求稳妥,不求速度。你要是想早点去找你三哥,我倒是有个法子。” 谢蓁见他一本正经不似此前随性模样,因此也不敢同他混闹,只问道:“是什么法子?” 梁奉仙冷冷道:“我把你这只胳膊砍断,然后再给你上点止血的药,不出两天,你就能去找你三哥了。” 砍……胳膊?这是什么馊主意?压根就是耍她玩嘛!谢蓁气呼呼地瞪眼。 “医者父母心,你做什么要吓我这个小孩子?羞也不羞?” 梁奉仙道:“这正是要给你一个教训,教你莫把治病救人当作儿戏,须知你施针抓药,一条人命就在你一念之间,倘若贪图便利或是想走什么捷径,出了差错,你难道是要以命抵命么?” 谢蓁一怔。 梁奉仙又继续道:“是以我日后传你医术,你千万记得一点,没把握救得人千万不要逞能去救,不要误人误己。”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愣了一愣。 这番话原不是他自己说的,是那个温柔的女人教他的,这十年来他再也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今日竟能这样顺口的说出来了,原来这些话已在他心里默默想了十年,念了十年。 谢蓁不知道梁奉仙此时的心思已飞到灵山上去了,只暗暗吃惊,没想到梁老头放/浪不羁的外表下,竟然有着一颗如此真挚赤诚的医者仁心,她不由得心生敬佩。 “我知道了。”她郑重道。 梁奉仙这才回了神,怅然若失道:“好,你知道了就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伶俐的徒孙也一定很开心。” 谢蓁以为他说的是他的师父,自己的师公,全没往其他地方去想,因此也不觉得的这话中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好奇道:“师公他老人家可还在世?” 梁奉仙已收敛起自己的失态,微微笑道:“在的。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她。” 谢蓁兴奋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满口答应。 梁奉仙笑了笑,余光一扫已瞥见了她手里抓着的黑盒子,顿时一皱眉头。 “迟光盒?”他问道。 谢蓁不知他口中的迟光盒是为何物,但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向下看,却是自己手中的盒子。 难道这个盒子叫迟光盒?她心里奇怪,一个盒子也有名字吗? “您说的是这个吗?”她伸出手,好让梁奉仙看得清楚一些。 梁奉仙点头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盒子?” 谢蓁摇头道:“我也不知,这原是母亲的,如今只拿来封印从我身上引出的寞蛇的精魂。” “原来如此。”梁奉仙恍悟道:“是了,迟光盒里原装着迟光珠,最能压制邪物,想来后来珠子失踪,只留下了迟光盒,师妹因缘际会得了这盒子,恰好拿来压制寞蛇了。” 一旁的谢蓁听得入迷,她虽然不懂迟光珠是什么宝物,但想来是十分神奇的,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只不过是曾经装过迟光珠的迟光盒就有压制寞蛇的灵力,那她若是得了迟光珠,岂不是再也不用害怕寞蛇反噬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恶人 夜已深了,崇桂院的书房里却还亮着烛火,烛火摇曳,在窗棂上投下一道倩影。 “少主,想来邓八百今日是回不来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柳氏娇声道。 谢玧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母亲体恤之心,我已知了。只是希望母亲下一次不要再送夜宵来了,这么晚出入总有些不便。” 柳氏讪讪应是,她来自然不是只想给谢玧送宵夜的,若是谢玧有需要,她送上自己也不在话下。咳,或者说这才是她深夜来此的主要目的。 可谁知,谢玧对她却是冷漠的很,还暗示她以后莫要再如此做,柳氏别无他法只好打消了献身的念头,端着托盘,悻悻出了屋。 守在书房外的云来自是将书房里的对话都听见了,现见她端着纹丝未动的汤盅出来,不免觉得可惜,急忙问道:“夫人煮的什么好点心?少爷不吃,我吃不吃得?” 柳氏脸色一红,原是她心里是想老牛吃嫩草,虽说没有得逞,但此时听云来的话,只当是在取笑她,难免心虚羞恼,只瞪了一眼云来,骂道:“你要吃?也不怕不消化?” 云来心思单纯,原没想到柳氏不是来送点心而是来送自己的,只闻着汤盅里的香气,肚里喊馋,这才问的,听她如此说,便摸了摸脑袋道:“我如今正长身体呢!哪里怕什么不消化?” 柳氏这才听出这呆子是真饿了,不是拿自己打趣,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 熙来却突然伸手揪住了云来的耳朵,用力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冷冷道:“吃什么?也不怕喝多了汤水,晚上尿牀?” 柳氏一怔。旋即噗嗤一声拿帕子掩了唇窃笑不止。 云来红着脸羞恼不已,只用力去打熙来的手,道:“你才尿牀呢!你几时见过我尿牀?” “哦?”熙来挑了挑眉。 云来的身子微微一颤。顿时苦了脸,是想起近日来他还真尿过一次牀。是从普雨寺刚回来那一晚,府上的牀褥实在是太舒服了,他夜里没舍得起,然后就……咳咳咳。 柳氏见他一脸吃瘪,笑的更为开心,方才在谢玧那里讨得的不痛快,这下子全都消散了。 熙来的耳朵突然一动,脚下已迈出一步。挡在了云来身前,冷冷地看着走廊那头。 柳氏也已听到了暗夜里衣玦破空的声音,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迈前一步,站在了熙来身边。 不远处长廊下的灯笼光里缓缓走近两个人。 “你们都围在那里做什么?”来人奇怪道,他的声音本就不小,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更加突兀。 熙来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 云来已在他身后探出头来,“咦”了一声道:“师父,您回来了?” 邓八百也看见了躲在熙来的小光头,忍不住气道:“小丑儿。你躲在熙来那小子后面做什么?跟个娘们似的!” 云来忍不住跳脚,“哪里是我愿意躲在他后面,不过是他刚好站在我前面罢了!” “嘿!”邓八百道:“你居然还敢顶嘴。看来是我太久没收拾你了,你眼里没我这个师父了!” ……他不过是就事论事,哪里是顶嘴了?云来觉得自己真心冤枉。 “好了。”柳氏懒得听他们师徒俩争辩,只对着书房的门抬了抬下巴,轻声道:“还不快进去?可让少主久等了。” “要你多嘴?”邓八百瞪眼道。 “呸!”柳氏空声啐道:“我才懒得管你,最好你被少主骂个狗血淋头。” 邓八百嘴上虽横,到底是不敢怠慢了谢玧,只领着身后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柳氏见跟在他身后的那人穿着一袭僧衣。面容枯瘦,神情木然。不禁好奇道:“这就是少主要你救得那个和尚?” 邓八百和她身形交错间,回头瞪眼道:“废话!你眼睛难道是瞎的不成?” ……柳氏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端着托盘的手握地更紧。 云来见状,忙抢前一步,替邓八百推开了门,讨好道:“师父,您请吧。” 邓八百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大步迈了进去。 那老和尚始终一言不发,只稳稳地跟在邓八百身后。心思活络的云来手脚利索地在外将门关了起来。 “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竟摊上了这么一个师父!”柳氏气道。 云来忙打手势示意她小声一些,又道:“师父其实只是嘴上凶,心肠不坏的。” 柳氏才不信他,却也懒得和他争辩,只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云来看着她的背影颇有些怅然。 “唉……可惜了那盅好汤……”他摇头叹道。 熙来十分嫌弃地斜了他一眼,自转身又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再说邓八百进了书房后,依旧不改他的烈脾气,只对着谢玧微微拱了拱手,便随随便便地坐在椅子上,大声道:“少主,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谢玧笑道:“我就知道这件事非邓前辈你不可,如何,今日过招可痛快么?” 邓八百哼道:“痛快什么?那些和尚只知道背后伤人这样下/流的行径,真打起来一个比一个脓包!我只求少主你今后莫要再吩咐我做这等麻烦事,躲躲藏藏,哪里比得上杀人痛快?” 面无表情的老和尚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一是不满他说普雨寺里尽是脓包,二是不满他将杀人当作乐趣。 “邓施主此言差矣,若我寺中尽是无能之辈,那何以你对上释善时毫无招架之力?”他冷声道。 邓八百倒不觉得丢人,只呸了一声道:“你这般说,是还将柯全恶那个大逆不道的恶人当作你寺里的和尚了?” 臻善脸色不豫,生硬道:“便是不提柯全恶,施主难道有把握在我和明善师弟手下过得三十招?” 邓八百嗤笑道:“你这和尚心眼忒多。明善大师如今已经死了。我去哪里和他过招?再者你身上俏罗刹之毒未解,我若现在和你过招岂不是占你便宜,传出去定要教江湖上的朋友耻笑。你明知我不会和你动手。才敢说这些话,真真是无耻。” 臻善脸上顿时生出恼怒之色。 谢玧看的分明。心里觉得有趣,便道:“邓前辈莫要再说了,我这书房可不是能容你打架的地方。我方才听你说什么柯全恶、俏罗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邓八百道,当下便将自己如何进到普雨寺里,如何找到茅草屋,如何同几个武僧交手的事统统说了一遍,只略过自己三番两次不敌释善一事不提。 “你道这释善是什么人?”邓八百最后道:“原来是柯全恶二十几年前改名换姓躲在了普雨寺里。” 谢玧皱了皱眉。他算是江湖上小一辈的,过去从不曾听说江湖上有柯全恶这一号人,只觉得听名字便是一个心狠手辣之徒,于是又问道:“这柯全恶究竟是个什么人?” “柯全恶你也不知道?”邓八百瞪眼道:“那他师父鬼手韦陀你总该听过吧?” 这韦陀的年纪比柯全恶还大,出名比柯全恶还早,谢玧如何能知道?当下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邓八百没好气道:“你听我说便是了。” 他于是又将韦陀做的那些恶事捡几件说了,其中尤其说了韦陀鹤鸣山上掏心宋越一事,又说柯全恶动不动便灭人满门,还强娶了仇人之女,最后说到韦陀救了柯全恶的妻子。收了柯全恶做徒弟。 “你现在明白了吧?这就叫臭味相投!”邓八百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只觉得口干舌燥,一把端起茶杯大口喝了。还不解渴,便索性抄起茶壶往嘴里连灌了四五口水。 “果然是穷凶极恶。”谢玧摇头叹道:“那为什么柯全恶又躲进普雨寺做了和尚?” 邓八百翻了个白眼道:“这我哪里知道?只是听明善师傅的话,他当初去普雨寺时身上穿着的衣袍都被鲜血染红了,想来是一时丧心病狂,杀了自己的师父和妻子也说不定。” 谢玧吃惊道:“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岂不是比他的师父还要坏?普雨寺当时的主持如何能收留他?” 他这后面一句话却是问臻善的。 臻善神情黯然,正要说话,邓八百已抢先道:“他那时又没有说他叫柯全恶,普雨寺那群光长脑袋不长脑子的秃驴如何能知道?” “邓施主!”臻善怒道:“你若再敢诋毁我普雨寺一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邓八百想起他和释善过招时的招式掌法,心知自己不能胜他。因此也不自讨没趣,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谢玧听他们二人这番对话。又见邓八百颇为忌惮,便知臻善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只笑道:“习武之人粗鲁惯了,大师何必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大师能否替我解疑?” 臻善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不与邓八百计较了。是因他不知道这位谢三爷的底细,也不知道他为何派人救自己,只是到底是承了他的恩情,所以对他十分客气。 他缓缓道:“说起来,当初柯全恶拜在山门之外,我师父妙仁大师是决意不肯收的,只他后来倒下了,被我明善师弟扶进寺里救治,这才留在了寺里。想来是师父早看出了他身上戾气深重,所以一开始才不肯收他,却没想到柯全恶因此记恨师父,竟暗中下毒害了师父性命,后来又一步步做到了今天的主持之位。” 谢玧忍不住唏嘘道:“这柯全恶当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到了佛门圣地竟还不改嗜杀本性。” 邓八百哈哈笑道:“你说那么文雅作甚?这明明叫狗改不了吃/屎,柯全恶杀师父杀出瘾来了。” 臻善摇头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虽恨他杀害我师父,却也不能胡乱编排他,他杀我师父是不该,杀韦陀却是有原因的。” “放屁!”邓八百道:“杀人还要什么原因?” 他原也是个好杀的人,砍人脑袋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全凭自己高兴。 臻善心中不悦,却是碍于谢玧的情面不便发作,只冷冷道:“我原也不知道这其中缘故,还是这半年来明善师弟辛苦查来的。原来这韦陀收了柯全恶为徒后,贼心不死,竟然瞧上了柯全恶那个双手残疾的妻子,只趁柯全恶不在的时候,把他的妻子奸/淫了,柯全恶的妻子性情刚烈,受了这侮辱哪里肯活?只一头撞在了地上,当场死了。柯全恶回来后看见妻子的尸体怒不可遏,登时拔刀和韦陀斗了一夜,韦陀年纪渐大,又被美色掏空了身子,本事不如从前,而柯全恶正是年轻气盛,最后韦陀还是死在了柯全恶刀下。柯全恶杀了韦陀后还不解气,竟是一刀一刀剐了他的肉,一片片地晾在屋顶上,引得无数禽鸟争相啄食。” 谢玧和邓八百二人听他这一段话,心里的念头已转过几遍,初听他说韦陀强/暴了徒弟的妻子时,都觉得这韦陀实在不是人,但后来又听他说柯全恶杀了韦陀,还将尸体凌迟了喂鸟,又觉得有些恶心。 “你这样说,倒显得柯全恶对他那位妻子情深意重似的。”邓八百压下心里的不适,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杀他?” 臻善淡淡道:“我不过是将他杀韦陀的原因说出来罢了,至于他对何人情深意重与我有什么相干?他仍是杀害我师父的仇人,如此深仇,焉能不报?好在我今日成功杀了他,如此我师父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 邓八百啧啧叹道:“我就说你们这些和尚都虚伪的很,满嘴仁义,下手却狠。” 臻善只当没听到他的话。 谢玧却笑道:“大师如此恩怨分明,和素白简直一模一样,果然不愧是师徒俩。” 臻善听他提到素白,心里一惊,暗道:素白半年前逃出普雨寺,按理早该离开临安城去寻找神医救他姓名了,这谢三爷如何认得他? (未完待续。) ps:今天三八妇女节,祝姐姐们节日快乐。希望你们在奉献家庭的时候也能好好爱自己善待自己,不开心的时候请尽量买包包!哈哈哈~还有,我今天本来想给你们发红包的,但担心你们抢不到被别人抢了所以就没发(这样说显得我有些小气啊哈哈,不过真的不希望我的心意被人随意抢走了),所以这钱我给你们留着,等哪天你们愿意加群了,我在群里发。(乖巧的微笑脸)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说与 谢玧看出他心里的疑惑,微微笑道:“正要说与大师知道,我和令徒素白小师傅一见如故,现正留他在府上做客,这一回,便是他请我救你的。” 他只说请素白在府上做客,却只字不提这半年来的误会和素白平白受的刑罚,神情亦是十二分的坦荡自然,丝毫不担心素白会在臻善面前揭穿他。试想素白这般年纪,如何会做出在大人面前哭诉委屈的小孩行为? 原来如此。臻善此时心里虽然还有些不解,却也已信了七八分了。 “承蒙谢三爷厚爱,我那徒儿客居谢府想来给三爷添了不少麻烦,此番又劳三爷与邓施主救我,贫僧当真是惶恐,无以为报,只能为谢三爷和邓施主多念几遍经了。”他双手合十道,并没有因为谢玧年轻就轻视他。 谢玧摆了摆手,笑道:“臻善大师客气了。” 邓八百却猛地跳了起来,大叫道:“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老子受不了你们这样客套来客套去的绕个没完!老子走了!还有臻善老头,你也莫要替我念啥子经,老子我还没死呢!你不要咒我!” 他说完已拉开门,飞快冲了出去。 谢玧摇头笑道:“邓前辈一向脾气如此,大师莫怪。” 臻善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将邓八百这个火药脾气放在心上,又问道:“只不知我那徒儿怎么不来见我?他既然已在府上叨扰多时,明日便该和我回寺里去了。” 谢玧道:“素白小师傅这几日闭关养伤,是以不知道大师已经脱困了,待明日我再带他来同大师相见。” “养伤?”臻善先是觉得奇怪,继而十分惊喜道:“难道梁神医就在府上?” 谢玧目光一闪,摇头道:“并不是那位老神医。是蒋鹤蒋神医。他也许比不上梁神医名气大,但还是很有些本事的。” 臻善身子一震,却不说自己身中“俏罗刹”一事。只道:“蒋鹤神医?贫僧听说他近年已退隐了,却没想到原来是藏在了谢府里。” 谢玧自然不会同他说蒋鹤是刹九盟的属下。只笑了笑道:“蒋神医是承了家父邀请在府上做客,却没想到遇见了内伤深重的素白小师傅,蒋神医宅心仁厚,当下便要为素白小师傅治伤,如此种种,诸多巧合,可见是素白小师傅的造化不小。” 谢玧不过十三岁,唬人的话却是信手拈来。臻善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小少年竟有这般心机,因此并不怀疑他的话,只双手合十又施了一礼。 谢玧拱手还了一礼,言行举止间丝毫不差礼数,又道:“天色不早了,大师今日与人动手想来十分疲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说着,又高声唤道:“熙来。” 熙来推开门走了进来,垂首听命。 谢玧道:“你去为大师挑一间素净的客房,鲜花陈设一应不要。另吩咐厨房,明日的饭菜另起一灶,多做几道素菜。就当是祝贺臻善大师和素白小师傅师徒重逢。” 臻善听来不免暗暗吃惊,心道:这位谢三爷年纪虽然小,做事却十分细心周到。 熙来恭敬应是,又伸手做请,请臻善与自己同去。 两人才转过长廊,云来便闪身进了书房,有些不高兴道:“少爷好偏心,怎么有事情都只叫熙来去做?不让我去?” 他语气十分郁闷,还有些酸溜溜的味道。显然是嫉妒熙来比自己受宠。 谢玧哑然失笑,“你在普雨寺里呆了半年。难道还没看厌光头?既然这样,你明日再回普雨寺去吧!” 云来不过是想抱怨一番。好教谢玧以后有什么吩咐也能想着他一点,哪里是想看什么光头,当下急忙道:“不去不去,我同少爷您开玩笑呢!您大人有大量,只把我方才说的那一句话当屁放了吧!” 谢玧笑骂道:“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敢说就要敢认,似你这般,教邓八百知道了,又要受好一顿皮肉之苦。” 云来自知他此言不错,又畏惧邓八百的急脾气,只苦着脸再三求饶,“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少爷就莫要在师父面前说了,要是师父踢得我下不了牀,可就不能替少爷办事了。” 他这番话,全然不说自己万一挨了邓八百的打后会有多疼多可怜,只难过不能替谢玧办事,虽说难免刻意讨好的嫌疑,但谢玧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行了。”他笑着扬手道:“你既然这样爱跑腿,我便成全你了。你待会儿去蒋鹤那里走一遭,告诉素白他的师父已经被救出来了,明早即可相见。” 云来道:“还有么?” 谢玧笑着反问他道:“还有什么?” 云来奇怪道:“我师父这一遭救人十分辛苦,难道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完了?师父也是受少爷之托,总要让素白知道少爷的好才是啊!” 他说邓八百救人十分辛苦,却又说要让素白记谢玧的好,真真是个马屁高手。 谢玧嘘了他一声,赶他道:“去去去,我只要你把我的话带到便是了,至于其他的,我才不管你在他面前怎么说,你要说邓八百救出臻善的过程如何艰难如何不易都行,只一点,那就是只字不许提我,我不耐烦别人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对我感激涕零,怪恶心人的。” 云来原本早在心里想好了许多个夸大事实的版本,只想大肆宣扬谢玧的善心善行,却没想到谢玧严肃警告了他这一番,只好讪讪地点头应了,然后向后翻了个身子,跃进了夜色里朝蒋鹤的住处去了。 蒋鹤屋中烛光如豆,素白安坐在药桶之中,闭目养神,牀上的蒋鹤背对着他面朝墙壁似乎已睡着了。 门外忽然响起呼呼的劲风声,素白猛地睁开了眼睛。 “蒋先生。”他低声唤道。 蒋鹤好似已经睡熟了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身子一动不动。一只手却伸到背后对他轻轻摇了摇,是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素白心想蒋鹤此举很有些道理,是要不动声色看来人是敌是友。因此也闭上了眼睛,装作一无所察的样子。 窗边又传来两声簌簌声。似乎来人打算从窗户进来。 既然来了,却放着大门不走要爬窗户,可见不是什么好人。素白心道,暗暗调节内息。 窗外的声音却又消失了。 难道没有人?方才是有鸟儿撞上窗户不成?素白皱了皱眉。 门外却突然传来“哈”的一声讥笑,旋即门被人用力踢开。 “你以为我会走窗户?哈哈,我偏要从正门进!” 素白听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顿时吃惊不已,只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来人究竟是谁。 却是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原来是谢三爷身边那个名唤云来的小厮。 不待他出声招呼,云来已气得跳脚道:“快起来,装什么装?” 原来他见屋里两个人都好似睡着了一般,都不拿自己当回事,倒显得他方才的作弄全是儿戏了,不由得气恼。 蒋鹤嗤笑一声,缓缓坐起身来,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素白亦含笑道:“云施主莫要生气。我们不知是你深夜前来,自然要小心一些。” 云来怒道:“你的话倒是比他的话中听一些。只不过我又不姓云,你做什么要叫我云施主?” “啊?”素白惊讶道:“我还以为施主你是姓云名来,没想到原来不是如此。却不知施主贵姓?” 云来自小便没了父母哪里还记得自己姓什么?眼下只烦躁地挥了挥手道:“你莫要管我姓什么,我没有姓,也不贵,你再多问一句,担心我不告诉你你师父的情况。” 素白心里一凛,“我师父怎么了?” “这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云来故作高深道,目光扫了扫屋子,见这屋里连张椅子都没有,倒也不嫌弃。只纵身一跃,落座在蒋鹤的牀上。挤着他坐了。 素白紧张地追问道:“究竟是有我师父的什么消息?” “你猜?”云来有心吊他的胃口。 素白摇头苦笑道:“小僧愚钝,是万万猜不出来的。还请施主莫要拿我开玩笑。” “你这和尚真是好没意思。”云来撇了撇嘴,也没兴趣再吊他的胃口了,干脆直白道:“你师父已经救出来了。” 素白惊喜道:“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云来翻了个白眼道:“好教你知道,你师父是我师父救得,你该要好好谢谢我才是。” 噫,他的脸皮委实不薄,明明说是邓八百救了臻善,却大言不惭地要素白谢他。 素白却半点不同他计较,果然十分真诚地双手合十谢道:“多谢施主和施主的师父出手相救了。” “嗯。”云来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神情十分受用,“你的态度很不错,不枉我师父辛苦这一遭了。” 素白面上的感激之色更重。 蒋鹤却嗤笑道:“你这话也只能骗一骗这老实和尚。若不是少主的命令,邓八百乐意去救那个老和尚?他哪天要是心甘情愿地救一个人,那才真是中邪了。” 他倒是把邓八百的性格说的分毫不差,云来心里既吃惊又气恼,是怪他拆了自己的台,只拉长了脸道:“蒋老先生,我看你年纪大了,才敬你一声老先生,但却是绝对不肯你说我师父的不是。” 蒋鹤才没有将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娃娃放在眼里,冷哼道:“你师父在我面前还不敢这样说话,你这娃娃胆子倒是不小,难道你师父教你轻功,却没有教你规矩么?” 他这句话原是想教训云来,却没想到无意间又道出了一个实情。邓八百自己就是一个不爱守规矩的人,哪里还会教云来规矩? 云来张了张嘴,下意识便要反驳,只转念一想,要真的将事实说出来,岂不是是自认自己没有规矩么?因此忙闭上了嘴巴,不做回答。 素白忙打圆场道:“是谢三爷的命令也好,是邓施主的自愿也罢,总归是邓施主救出了我师父,这恩情小僧无论如何都不会忘的。” “这还差不多。”云来道:“看来你们和尚里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的。” 他这话未免有些诋毁和尚的意思,素白不禁皱眉道:“施主此话是何意?难道和尚中有人冒犯了施主不成?” 云来道:“还不是你们寺里的主持?定了那许多规矩,我……” 他说道这里急忙刹住了话头,差点将自己潜伏在普雨寺半年的事给说溜了嘴。 素白奇怪道:“我们寺里的主持?释善师父怎么得罪施主了?” 释善虽然打伤了他,但他却还顾念着释善对他的教养之情,因此仍然尊他一声师父。 云来眼珠一转,道:“你们寺里那个释善大师忒不是个东西了,你当他是谁?” 素白有些糊涂了,“释善大师不就是释善大师么?还能是谁?” 云来闻言,不禁想起师父邓八百今晚说的那句“有脑袋没脑子”的话来,不由得十分感慨地啧啧两声,“你啊,被他给骗了。也亏得那柯全恶没有对你下手,否则你就算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死第十回的。” 素白虽然从来没听说过柯全恶的名字,但听他的语气,也不难猜出他口中这个柯全恶便是释善大师,因此心里苦涩道:他还以为释善师父没有对我下手,却不知道我这内伤就是拜释善师父所赐。 他因为不在江湖上,是以不知道柯全恶的恶名情有可原,蒋鹤却是知道的,现听云来此番言语不禁愕然。 “你说的可是鬼手韦陀的弟子柯全恶?” 云来点头道:“就是他。” 蒋鹤耸然动容,“他竟还活着么?” 云来道:“他原本是还活着,不过今日已经死了,蒋老先生你作甚这么激动?难道你和他有旧么?” 蒋鹤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那时我还未踏足江湖,能和他有什么旧?” 云来平白得了句骂,也不禁气道:“那他是死是活关你老人家什么事?” 蒋鹤脸色几变,冷哼一声转头去不再言语。 你道他为何有这样大的反应?原来韩湘所中的“俏罗刹”便是鬼手韦陀和柯全恶一起制出来的毒药,韦陀师徒俩消失后,“俏罗刹”亦随之消失了,只不知后来是谁找到了残破的制作方子,“俏罗刹”这才重现江湖,按照残破方子制出来的“俏罗刹”虽然和韦陀师徒俩制出来的模样一般无二,但毒性却差了许多,韩湘中的便是这不怎么正宗的“俏罗刹”。尽管如此,蒋鹤却还是解不了韩湘的毒,这不正宗的已经这样厉害了,可见韦陀师徒俩制出的“俏罗刹”何等霸道。 而蒋鹤注定不能闲云野鹤的这一生,尽可以说是拜“俏罗刹”所赐,是以他才会对韦陀和柯全恶十分忌讳。 (未完待续。) ps:章节名无能~哭~亲们莫怪~ 第一百二十四章 僧去(求全订!) 见蒋鹤和云来有些不对头,素白却顾不上相劝,只着急道:“云来小施主?你方才说释善大师俗名柯全恶,又说柯全恶已经死了,难道释善大师真的已经死了么?” 云来“嗨”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死就死了呗!死在他手上的人难道还少么?怎么,你还为他可惜不成?” 素白板着脸道:“云来小施主此言差矣,无论释善大师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如今既然已经去了,那他的恶行也该随之去了,我们断不能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我更该为他多念几遍经,好好超度他才是。” “你超度他?”云来瞪着眼睛,打心底里觉得他这句话十分可笑,“你超度他,那当初死在他手里尸骨无存的人比比皆是,谁来替他们超度?” “我……”素白哑然,神情十分难过。 “算了。”云来知道他心性耿直,想来说也说不通,也就懒得说了,只不耐烦地一挥手,从牀榻上一跃而下,“总之我话已经带到了,你明日记得去书房见少爷和你师父便是了。” “云来小施主……”素白还欲问清楚他们救出臻善的细节,云来却不理睬他,径自打开门,身形拔起,踩着月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的另一头。 “真是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蒋鹤不悦地轻骂了一句,冷着脸下牀关门。 素白听在耳里却觉得有些心堵,忍不住道:“蒋老先生,您这话不对。为善为恶,与是否是师徒无关,只在个人罢了。” 蒋鹤并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和释善,只当他是在为邓八百和云来说话。因此也不应他,仍臭着一张脸回牀歇了。 素白见他不理自己,料想是根本不把自己那一番话当真。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只看着跳跃的烛火叹息不止。 次日一早。蒋鹤醒来的时候,便见素白直直盯着他瞧,也不知是早早就醒了,还是压根一夜没睡。 “你看什么?”他不禁怒道。 素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起牀就这么生气,只无辜道:“云来小施主让我今日去见谢三爷和我师父,但我这一身狼狈是绝出不去这门的,是以想要和老先生您借一套衣裳穿穿。” 蒋鹤道:“你难道泡傻了不成?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拿么?” 素白一本正经道:“不问自取即为偷,小僧如何能做这样的事?” 蒋鹤平生最烦人在他面前说什么大道理。更加不耐烦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教训,当下便随便找了身衣服抛向他,说道:“行了行了,这一套衣服你拿去穿吧,也不用借了,我直接送你就是了,以后你我莫要相见了,再见又要费我许多药草。” 素白忙摇头道:“不不不,您看您左右也没几件衣裳,要是再将这件给了我。万一遇上阴雨绵绵的日子岂不是连套换洗的衣裳也没有了?是以这衣裳小僧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待换回僧袍后小僧一定要拿来还给老先生您。” 蒋鹤越听脸色越难看,要不是相处的久了知道素白的心眼不坏。他只怕是要以为素白在嘲讽他穷酸呢! “少啰嗦!”他忍不住喝道:“婆婆妈妈地做什么?快把衣服换上,我领你去书房!” 素白见他面色不悦,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老老实实地起身换上了蒋鹤的衣服。 只是他的个子要比蒋鹤高上许多,是以蒋鹤的衣裳对他而言并不合身,裤子倒还好,衣服就有些紧了,袖子也短了,连手腕都遮不住。使得他看起来滑稽的很。 谢玧也起的早,此时正在书房里陪臻善喝茶。远远便瞧见蒋鹤带着素白来了,又见素白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量的粗布袍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忙伸手虚握成拳抵在唇下低低咳了几声。 臻善见他面色有异,心里暗暗奇怪,只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 素白亦抬眼望去,两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素白顿时喜不自胜地抢步上前,伸手扶住了臻善的手臂,道:“师父,您没事吧?这半年里,可曾受了什么伤?” 臻善不愿骗他,又不愿说出实情让他担心,因此不答反问道:“你身上的内伤可大好了?” 他说着,目光上下打量了素白一番,忍不住皱眉道:“你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好了!”素白点头笑道:“是谢三爷让蒋老先生治好我的。至于这身衣裳,我的僧袍脏了穿不得,所以才向蒋老先生借了这一身。” 臻善脸上的肌肉扯了扯,又露出那个古怪至极的笑,“好,很好,你在谢府多有麻烦谢三爷之处,快快谢过谢三爷,然后与我回寺里去。” 素白点头称是,果然不打算将自己这半年来受的苦告知师父,只双手合十对谢玧行礼,道:“多谢谢三爷救命之恩。“ 谢玧在臻善面前对素白倒是客气的很,只微微笑道:“不必言谢,我先前亦说过,这是为了报答你先前搭救阿蓁的恩情,如此也算是两清了。” 他在“两清”二字上咬重了音,又笑道:“素白小师傅今日与你师父同去,可要用心钻研佛法,助你师父协理寺中事宜才是。” 素白道:“小僧省得。” 谢玧面上的笑容一派温和,心里却道:你省得就好,不要再对阿蓁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否则今日我能救你,日后便能杀你。 素白对谢玧真正的想法一无所知,竟还道:“小僧今日离去,还望谢三爷和六小姐说一声,如此也不算小僧是不辞而别了。” 谢玧隐在袖中的手顿时握紧。 素白五感敏锐,登时察觉似乎有什么压力向他逼来,却又在眨眼间散去了。 “好。”谢玧点头笑道。 素白只当方才那一瞬的压力是自己的错觉,并不将此放在心里,亦笑着对他施礼道谢。 臻善于是施礼告辞,带着素白离开了谢府。回普雨寺去了——释善死了,普雨寺如今没了主持只怕少不得有一段时间的混乱,他们此趟回去。想来是不会轻松。 谢玧送走了臻善师徒俩后便回了书房,此时正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账本,心情十分舒畅。 云来人精的很,见自家少爷心情不错,便也笑嘻嘻地探头进来道:“少爷,今日天色很好,您要不要出去玩玩?” “你就知道玩!”谢玧笑骂道,随手抽出一支毛笔,就往云来扔去。 他下手虽然霸道。实际上却没有用多大的力道,毛笔还没挨到云来的衣裳就直直往下掉。 云来不敢真让这毛笔掉到地上去,忙“哎呦”一声手慢脚乱地将毛笔接在了怀里,抬头对谢玧嘻嘻笑道:“小的这不是看少爷您好久没出去玩了么?我听说城里新出了许多好吃的点心小食,尤其有一家包子特别好吃,我早就想去尝尝啦!嘿嘿,少爷,你今天带我去呗?哦,就带我一个去,让熙来留下来看家好了。”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想到自己跟着少爷出去海吃海喝,而熙来可怜巴巴地蹲守在家里,就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点心小食有什么好吃的?”谢玧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微微一动。 云来闻言顿时有些丧气,只当自己今日这一遭蹭吃蹭喝之行多半行不通了。 谢玧却将手里的账本放下,拂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云来眼睛一亮,急忙跟上了。 “少爷?”他强忍着心里的欢喜,小心试探道。 谢玧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只斜睨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骂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去拿银子啊!” 云来挨个他这一下,既不痛也不痒。何况还有好吃的等着他,哪里会有半点不开心。只高兴地直跳脚,兴奋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他已颠颠地跑出老远了。 云来偷笑了半天,却没想到是从一个院门迈进了另一个院门。 “少爷……”他站在木兰小筑外,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不禁苦了脸,语声哀怨道:“不是说好上街玩的么?银子都带好了呢!” 谢玧微微一笑,轻轻抬脚,一脚就踹到了他屁股上。 他这一脚的力道其实也不大,只是云来非要做出夸张滑稽的样子来讨他欢心,是以当下捂着屁股顺势向前晃悠了几步,这才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玧。 谢玧轻骂道:“还装?再装就罚你回去换熙来出来了。” 云来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振,一抖身子,正色道:“少爷,您这一脚踢的实在是太应该了!” 他一本正经拍马屁的样子实在是好玩的紧。谢玧忍不住哈哈一笑,抬脚带头迈进了院子。 谢蓁正坐在牀上捧着迟光盒想迟光珠的事情,突然听到楠儿在门外禀报,说是“三爷来了”,心里一惊,继而又是一喜,忙将迟光盒随手塞进了被子里,朗声道:“请三爷进来。” 楠儿于是在外推开门,恭敬地请谢玧入内。 谢蓁忙招呼道:“三哥快来。” “你今日怎么了这是?”谢玧失笑,只觉得她今日热情地有些反常,却是不知道谢蓁以为他生了她的气,心里正觉得愧疚,现在见他来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想好好地补偿他。 “没怎么。”谢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只是觉得好久不见三哥了嘛!三哥也真是的,昨日你为何不来看我?” 她说觉得好久不见他,却又怪他昨日不来看她,这其中颇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谢玧心里既惊又喜,但想到阿蓁心性单纯,说的这句话未必就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因此也就慢慢冷静下来了。 “前日祖母考我功课,我没答出来,被祖母罚了,昨天便在书房里抄了一天书呢!你不心疼我,还来埋怨我。”他故作委屈道。 “啊?”谢蓁吃惊不小,既觉得祖母太严厉了些,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实在是太不应该,忙伸出一只手拉着谢玧的手轻轻摇晃道:“三哥不要怪我,我不知道你是被祖母罚了嘛!” 谢玧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一抄完书便来看你,你却还怪我,我太伤心了。” “那……那三哥到底怎么样才能不伤心嘛!”谢蓁急道。 谢玧抬了抬下巴道:“那也不难。” 谢蓁瞪大了眼睛,催促道:“快说啊!” 谢玧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说道:“就罚你今天陪我出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谢蓁不禁有些傻眼,“这算什么惩罚啊?” 谢玧瞪眼道:“这怎么不算惩罚?把你吃成一个小胖子才好,我看以后还有没有人要娶你,哈哈!” 谢蓁面上一红,嗔道:“三哥胡说什么呢!我才不去。” 谢玧心里一荡,只揶揄道:“怎么,这就担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谢蓁羞红了脸,只将被子拉高盖住了头,躲在里面闷闷道:“三哥坏,净拿我打趣!我不去了不去了!” 谢玧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她的被子,妥协道:“好了好了,我不开你玩笑了,你快出来吧,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出去。我听说城里新出了许多好吃的糕点,待会带你去尝尝。” 他方才还说点心没什么好吃的,现在却又拿云来的话来诱谢蓁,是知道她一向喜欢吃糕点。 换作是平时,谢蓁早就跳起来挽着他的胳膊催他快点去了,只是如今她手上的红印未褪,哪里敢出门? “不去。”她闷声道。 谢玧只当她还记着自己方才说的玩笑话,因此哄道:“你明知道三哥刚刚说的是玩笑话,难道还要当真么?你这小身板,哪有本事吃成一个小胖子?再说了,我一向嫌你太瘦了,要真能吃胖一点,我才高兴呢!” 谢蓁故意道:“是是是,我吃成一个小胖妹,你最高兴了,以后少不了你捉弄我。” 谢玧笑道:“你这话忒不讲理了。你倒是说说,三哥几时捉弄过你?况且你就算真的吃成了一个小胖妹,别人不敢娶你,三哥就未必养不活你啊!” “呸!那我不是要成老姑娘了?”谢蓁轻声骂道。 说完这话,她因在被子里着实闷得厉害,是以忍不住探出头来呼吸。 眼前一亮,却又是忍不住一愣。 三哥笑的真好看啊。谢蓁呆呆地想着。 温柔的笑意自谢玧的眼底流淌出来。 “傻丫头。”他微笑道,伸手拂开了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眼神柔和宠溺。 (未完待续。) ps:这章有糖,所以我要求全订嘿嘿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变化 谢玧伸手替她拂去头发,谢蓁自然不敢乱动,只缩了缩肩膀俏怯怯地唤道:“三……三哥……” 谢玧挑了挑眉,温柔道:“嗯?” 谢蓁小心翼翼道:“你能不能把手拿开?我自己来就好……哈哈……” 这最后一声哈哈,却是她察觉谢玧的表情顿时有些不悦,这才打了一个哈哈。 “哦。”谢玧冷着脸,将手收了回去。 谢蓁知道他又生气了,只觉得三哥最近真是越来越爱生气了,真恨不得和他说道说道,但这念头她也就只敢想一想,真要她同谢玧说,她却是没胆。只好赔着笑脸,解释道:“那个……三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的手蹭得我有点痒……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谢玧也知道自己这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就是忍不住生气,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情又好了些,只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你快起来吧,再迟一些天就要黑了。” 他催的急,又伸手来拉她,似乎是要亲手将她从被子里剥出来。 谢蓁心里苦却不能说,眼珠一转,心里就生出一个主意,只“哎哟哎哟”两声赖倒在牀上,又抱着被子一个滚身,仍将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 谢玧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再伸手拉她,双手抱着胸前,居高临下道:“你又想做什么?” 他这副语气,就像是吃准了谢蓁一定是假装的似的。 谢蓁却是顾不了他会不会知道她在做戏,只一手扶着额头哎呦直唤:“三哥,三哥,我头疼的厉害,想来今日是不能和你一起上街了。你还是自己早点去吧,莫要等我了。” 谢玧眯眼道:“真有这么疼?” 谢蓁用力点头道:“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你快快去吧!我这头疼的毛病,想来要等一个月才能好。到时我再陪三哥你出去好了。” “一个月?”谢玧哭笑不得,一个头疼要养一个月?说出去只怕没有人信吧? “阿蓁。”他故意板着脸道:“你莫不是觉得你三哥很傻?” 谢蓁瞪眼道:“不不不,我可没这么说,三哥你自己胡说八道!” 谢玧心里好笑,面上却仍然不苟言笑,“那你为何不对我坦白?你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出去?” “我……”谢蓁哪里能对他说实话?当下只像是舌头打结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玧见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似乎真有天大的隐情似的。不禁眉头一皱。 “阿蓁……”他轻声道,正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哄她乖乖坦白,目光却突然扫到了牀上的一个物什。 “这是什么?”他皱眉道,伸手便去拿。 谢蓁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原来在她和谢玧抢夺被子的工夫,那原被她藏在被子里的迟光盒竟掉在了牀上! 如今三哥已经看见了,那再抢回来也于事无补了。谢蓁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人赃并获”的心虚。 谢玧已看出那是一个小盒子,见它小巧。想来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因此出手也没用什么力气,将那盒子抓进手里的时候。他的手却不由得一沉。 谢玧眼里闪过一道意外的光芒,手上施力,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来。 “这是什么?”他重复道,只是这一次的语气和上一句的语气大不相同。 谢蓁一脸老实道:“盒子。” ……他当然看得出这是一个盒子!谢玧瞪了她一眼。 “你还不说实话是吗?好好好。”他气急反笑,作势便要将盒子放回自己怀里,“既然如此,我就把这盒子带回去自己好好研究一番了。” “不行!”谢蓁失声惊叫,也顾不上其他,起身便要去夺他手里的盒子。 她担心万一谢玧回去打开了盒子。放出里面的寞蛇,会受到了难以预料的伤害。 谢玧没想到她竟会扑过来。因此下意识地使出了一招小擒拿手,右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 这一招之后原是要把对手往外丢的。但谢玧现在已反应过来了,哪里舍得把谢蓁丢出去?是以只一抬手臂,带着谢蓁的身体转了个圈,反将她制在怀里,右手仍抓着她的左手,手臂压在她的胸前。 谢蓁已吓得僵住了。 方才她是一时情急才飞身扑来,现在被谢玧制在怀里顿时冷汗涔涔,她手上的红印还没有消褪,手背上的红印还十分明显,这要是被三哥看出端倪…… 她不敢想象这之后的事情,只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悄悄把左手的衣袖悄悄往上提了提。 谢玧却没有看见她手上的红印,只觉得手心里的小手冰凉凉的,又见她去提衣袖,只当她是觉得冷,不禁气道:“你又胡闹。” 他一面说,一面松开手,将谢蓁放倒在牀上,扯过被子将她裹的严实。 谢蓁趁机一把抢过他左手上握着的黑盒子,又迅速地将左手缩回到了被子里,将那黑盒子紧紧贴在心口上。 “你!”谢玧气结。 谢蓁自知是自己的不是,只赔着笑脸嘻嘻地卖乖。 “你啊你啊!”谢玧既不舍得打骂她,又不方便去掀她的被子把那黑盒子再抢过来,因此只好作罢,心里却暗暗吃惊:那盒子他拿在手里还有些费力,怎么阿蓁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抢走了? 谢蓁不知道他心里的疑惑,更不知道迟光盒的古怪,只嬉笑着讨好谢玧道:“三哥最好了,一个盒子而已,不至于和我抢吧?” “我犯得着和你抢一个盒子?”谢玧瞪眼,“倒是把你小气的,让我瞧一瞧都不许。” 谢蓁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什么盒子这样稀罕?”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同时有一只纤细的手推开了房门,一个娇俏的女孩子提着裙摆缓缓迈了进来。她的动作真的是缓缓地。犹如画上弱不禁风的美人一般。 谢蓁顿时有些头疼,只在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今天是吹的什么风。竟把谢菲这刁蛮小姐给送来了。 但谢菲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此时她动人的脸上带着温和温柔的笑意,这在从前刁蛮任性的谢菲脸上是绝对看不到的。自她姐姐谢芳被送去萧山以后。她似乎长大了许多。 “四姐。”谢玧微笑道。 谢菲微微点头,轻甩帕子掩住了唇,娇笑道:“怎么不说了?究竟是什么盒子值得你们抢来抢去的?也拿出来让我看一看啊!” 谢蓁下意识地拒绝道:“不要!” 谢菲的手一顿,奇怪道:“为什么不要?” 谢蓁道:“你惯爱抢别人的东西,万一瞧中了我的盒子,非要不可,我是让还是不让?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谢菲脸上一红,却意外地没有生气。只又甩了甩帕子,伸出葱白细嫩的手指点了点谢蓁的眉心。 “好啊你,枉费我听说你病了巴巴地来看你,你就这么想我的?可教我寒心。”她娇嗔道。 谢蓁只觉得不寒而栗,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菲。 从前的谢菲张扬骄傲,好似未经雕琢的天然晶石,现在的谢菲却更像是一颗珍珠,被沙子打磨的无比圆滑。这样的改变,对这个像花朵一样灿烂的女孩子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谢蓁没有想要躲开她的手。只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大人看小孩子叹气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有趣,而如今的谢菲无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你叹气做什么?”她微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对我太不好了?没关系,你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盒子。我就原谅你。” 从前的谢菲也绝对不会说“没关系”这三个字的,谢蓁为她感到难过,却仍是固执地拒绝,“不要。” 谢菲竟还是没有生气,她似乎变得没有脾气了。 “你既然不想给我看,我不看就是了。”谢菲道,又伸手自袖子里掏出一支珠钗来,“我近来课业很紧,想来不能常常来看你。便送这支我最喜欢的钗子给你,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谢蓁一愣。谢菲已将钗子握进她手心里。 “好了,我要回去了。我还有一双鞋子没纳。”谢菲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谢蓁的脸,又转头看着谢玧道:“你再多陪她一会儿吧,整日关在屋子里也怪闷的。” 谢玧含笑点头,“我知道了,四姐放心。” 谢菲终于走了,她来的突然,去的也快,总共在这屋里逗留的时间还不过一刻钟,谢蓁的心境却因为她完全改变了。 “四姐。”她心里涩然,只勉强笑了笑道:“四姐如今还会纳鞋子了啊。” 谢玧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难过,微微笑道:“是啊,四姐越发心灵手巧了,不仅女红出彩,做的文章也是极好的。” “哦,那很好啊!”谢蓁漫不经心地点头道。 谢玧不知道她是在为谢菲的变化难过,只当她是因为自己不如谢菲才兴致索然,于是轻声宽慰道:“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别看四姐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其实背后也辛苦的很。她如今每日除了读书作业外,还要学女红乐器,二伯母还专门请了嬷嬷来规范四姐的礼仪,我听说那个嬷嬷从前是在宫里教习秀女的嬷嬷,凶的很,全然不顾谢家的脸面,四姐没少挨她的骂。” 谢蓁不禁咋舌,终于知道谢菲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了。只是…… “为什么要特意请在宫里的教习嬷嬷?”谢蓁奇怪道:“难道二伯母打算让四姐去选秀女不成?” 谢玧赞许地笑了笑,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就你知道?二伯母只说是要四姐以后嫁个好人家,可真正的想法,我们心里都清楚的很。” 谢蓁那一世尊为皇后,身在后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病死的,老死的,疯了的,自尽了的,这些女人哪个不曾明艳动人风华万千?金碧辉煌琼楼玉宇的皇宫根本就是一座野蛮无情的吃人洞穴! 谢蓁不禁急道:“皇宫有什么好的?二伯母为什么要送四姐去那种地方?” 普天之下,有哪个女人不愿意嫁给皇家,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后贵妃?可谢蓁的语气里却是嫌弃不已,避之不及! 谢玧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开心又欣慰还有些惊讶。 “阿蓁不喜欢皇宫吗?” 谢蓁用力摇头道:“不喜欢,不仅是皇宫,便连上京城我也不喜欢,我这辈子绝对不要去那里!” 谢玧更是意外,临安城虽好,但终究比不得上京城繁华,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发髻妆容亦或是衣裙绣鞋,绝对是在上京城里先盛行一段时间,才渐渐流行到临安城里来的。有许多女人的愿望就是平生一定要去一趟上京城,怎么阿蓁却对上京城避之如洪水猛兽? 谢蓁犹自愤愤道:“不行!我要劝四姐不要听二伯母的话!这皇宫绝对是不能去的!” 谢玧忙道:“你可别乱来,仔细惹得二伯母不悦。” “不悦?”谢蓁气道:“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四姐送入虎口吗?” 谢玧摇头叹道:“二伯母也是有苦衷的。三姐做出了那样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二伯母自然不能再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了,只好一心盯着四姐了。” 谢蓁瞪眼道:“为什么要一心盯着四姐?她又不是只剩下四姐这一个孩子了?不是还有二哥吗?” 她指的是谢芳谢菲姐妹俩的弟弟——谢珑。 谢玧道:“二哥身子不好,一年倒是有十一个月都在吃药的,二伯母哪里舍得他费心费力?再者依现在二房的情况,实在很需要一个机会……” 他说到这里,看见谢蓁微颦的眉,不禁失笑,“算了,左右我说的这些你也听不懂,你只要记住,千万千万莫要管闲事,二伯母要做什么都由她去做,若四姐有朝一日真的做了皇妃,受人敬仰,岂不是也很好?” 好什么呀?哪里好了?现在还是景帝当政,那可是晏铭的爹!比四姐大了二十多岁呢!难不成四姐要去做晏铭的后妈? 谢蓁想到这里,内心几乎要抓狂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酒鬼 “三哥。”谢蓁正色道:“你方才说什么依现在二房的情况?究竟二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难道非得要四姐去做这个皇妃不成吗?” 见她一脸认真,谢玧既惊讶又欣慰。 将谢家比作一棵参天大树再贴切不过,只是虽然它看起来比别的树都要茂盛都要生机勃勃,但到底跳脱不出世间的规律,它就像别的树木一样,一半阳光灿烂,一半潮湿阴暗。 谢家有四位老爷。长房谢大老爷官居内阁学士,在上京城置了一栋大宅,论钱权,自然都要比留在临安城的三个弟弟优等许多;而谢三老爷经商,商人的身份虽然粗鄙,但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世人还真没有哪个敢轻视他的;谢四老爷因为是家中老幺的缘故,自小受家中父母兄长的偏宠惯了,因此哪怕是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也半点不觉得心里别扭;而谢二老爷却要另当别论了。 论学识,谢二老爷未必真的不如谢大老爷,但长次有序,他永远不能越到大哥前面去,于是只能居就在了家族学堂之中。教书育人,听起来实在是高尚的很,但他就算教一辈子书又能换来什么好呢?高尚二字不过虚名罢了,是能换来权利?还是能换来银子? 谢二老爷忠厚,这些事他未必放在心上,但谢二夫人就不一定了。 女人家总是喜欢攀比的,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衣裳首饰比别人精致?但这精致实打实是一分钱一分货的,没银子什么都是妄想。谢二夫人见谢二老爷既捞不来名声又赚不了银子,心里不知埋怨过多少回。指望儿子能出人头地吧?偏偏她的儿子又是个药罐子。但好在她还有一个模样一等的女儿,若她的女儿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她岂不是能母凭女贵?到时候要什么没有?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恐怕还要上赶着来巴结她呢! 这些自私阴暗的算计。谢玧不愿让谢蓁知道,于是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这些事。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现在先别想这么多。先把身体养好才是,左右就算二伯母要送四姐去选秀女也不会急在这一时。” 谢蓁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她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手上的红印褪去,否则躲在这屋子里不能出去,再怎么心急也是没用。 “三哥,我晓得了。”她点头道:“我一定会养好身子的。不过,等我好了以后,我还是要阻止四姐去选秀女!” 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谢玧摇了摇头。眼里闪动着既无奈又温柔的笑意。也罢,等她病好了,他在上京城的部署也完整了,左右护着她,不教她被人欺负就是了。 谢蓁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摇头是不同意她的话,登时急道:“三哥,到时候你可不许拦我!” 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只随时要炸毛的猫咪。谢玧哭笑不得,却故意板起脸道:“你要是做傻事,我就一定要拦你。你要是怎么说都不听,我就打你屁股!” 打屁股……谢蓁的脸色一红,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 谢玧却突然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的鼻子。“骗你的,我哪里舍得?” “你!”谢蓁吃痛地捂着鼻子,瞪眼道。 谢玧已哈哈大笑地走出屋去。 “臭三哥。”谢蓁气恼地用力捶了下牀板。 等在院子里的云来可谓望穿秋水,他原先见谢菲来的时候还有些欢喜,是想着就算谢蓁不去,有谢菲来陪她,那谢玧还是能够脱身带他上街去的。可谁知谢菲只待片刻就走了,而她走了许久后,谢玧还没从屋子里出来。 “到底还去不去了?”云来皱着眉。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巴。 谢玧正好转下长廊。 “少爷!”云来眼睛一亮,忙快步跑上前。讨好道:“怎么样?六小姐是不是不去了?那我们自己去吧?” 谢玧心情十分不错,笑呵呵道:“不去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云来傻眼了。他在外面巴巴了等了这么久难道是等空的? 谢玧心情好的时候,便连脾气也好了许多,现在听云来啰里啰嗦的,竟也不生气,仍笑着点头道:“嗯。” ……云来顿时苦了脸,想哭……他的点心小食全飞了…… “少爷?”他见谢玧心情很好,便生出了点讨价还价的胆子,只小心翼翼道:“为什么不去了?您看天色还早呢?” 谢玧脚步一缓。 云来下意识地展开身法躲在了一根廊柱后面,只探出一颗脑袋来,朝着谢玧谄媚的笑。 谢玧的眉毛轻轻抖了抖。 这实在不能怪云来胆小。说真的,谢玧是因今天心情好所以没怪罪他,换作是平时听到云来啰里啰嗦的,谢玧恐怕早就对着他的屁股踢过去了。云来挨踢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养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啧啧,耍猴呢?” 中年男人自长廊的一头走来,看见这一幕不禁啧啧出声。 谢玧眉头一皱,云来已身手敏捷地蹿过来站在了他身后。 主仆俩安静地看着中年男人慢慢走近。 中年男人越靠近他们,他身上的酒气就越浓烈。 这个男人似乎是一个酒鬼。 谢玧眯了眯眼,觉得他真是奇怪的很,明明像是喝了很多酒的样子,他的脸却惨白如雪。 喝酒的人,谢玧见过不少,可还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有谁喝酒脸会越喝越白的。 “你跑的很快啊!”中年男子似乎没看见谢玧似的,只饶有兴致地看着云来。 他似乎不知道天下有轻功这门身法似的,只当云来是跑的很快。 他身上的酒气虽重,但好在没有酸臭味,因此还不至于让谢玧云来二人难以忍受。 云来甚至还有些想笑,但因顾忌谢玧在前。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面上还是难掩得意之色:这乡巴里人,不知道我只是轻功。还以为我是用两只脚跑的哩! 谢玧斜睨了云来一眼,微微一抬下巴。示意他脸上的表情收敛些。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少爷的眼睛啊……云来无力地低下头,换上一副苦兮兮的表情。 “小子谢玧,敢问先生是什么人?如何会在这木兰小筑里?”谢玧拱手作揖,态度十分恭谨。 他先自报姓名,才问来人的身份,不可谓不礼貌,换作是谁,恐怕都不好意思隐瞒了。 中年男人果然十分欣赏他的直率。伸手在下巴下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谢玧皱了皱眉。 中年男人似乎也有些尴尬,只讪讪地放下手,又故作镇定地将两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板,轻咳一声道:“我是四夫人的哥哥,他们都叫我一声黎大爷。” 这“黎大爷”自然是梁奉仙了。 四婶婶的哥哥?那岂不就是阿蓁的舅舅?谢玧吃惊不小,心想怎么阿蓁方才只字不提这个舅舅。 “原来是黎舅舅。”谢玧笑道:“舅舅来府上做客吗?小子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要早知道舅舅来,一定要带一壶好酒来孝敬舅舅。” 他说好话的本事实在是高明。一开口就跟着谢蓁唤梁奉仙做舅舅,又因梁奉仙一身酒气推测出他喜欢喝酒,于是顺理成章地说出“要是早知舅舅来。一定带上好酒孝敬”的话。 这话听在梁奉仙耳朵里就跟挠痒痒似的,只把梁奉仙舒服的不得了。 “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眯着眼摇头晃脑道:“不错。是个聪明小子,不愧是小丫头的三哥。” 这小丫头自然是指阿蓁了,不过他方才自报姓名的时候,并没有说自己排行第几,这位“黎大爷”又是怎么知道他是阿蓁的三哥呢? 谢玧心中一跳,惊喜道:“阿蓁在舅舅面前说起过小子么?” 梁奉仙一脸醉态,心里却精明的很,看着少年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忍不住轻哼一声。故意道:“是说过。那天和小丫头吃饭,她将这府上同她关系要好的人通通和我说了一遍。最后吃饱后剔牙的时候才又想到了你,说了一句‘哦。我还有个三哥叫谢玧’,她当时随口那么一说,我当时也不过是随便听了一听,没想到今天就碰见你了。” 这话当然全是梁奉仙胡扯的。目的是想挫挫谢玧的傲气,告诉他他在谢蓁心里没有那么重要,少自作多情了。 谢玧却只笑了笑,他自然知道阿蓁吃完饭后是不会剔牙的,不过这位“黎大爷”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难道是他不待见自己么? 云来心思不比谢玧深沉,听到这话心里既为谢玧感到不甘,又有些吃惊:没想到六小姐全不把少爷放在心上,亏得少爷对她那么好!不过,也没想到六小姐饭后竟然会剔牙啊…… “你今天是来看小丫头的吗?”梁奉仙明知故问道。 谢玧十分配合地点头道:“是,阿蓁久卧在牀,我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 “哦。”梁奉仙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她的身体没啥大毛病,养上一个月就好了,你莫要担心了。”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谢蓁因为欺骗谢玧一事而愧疚,便想着干脆帮谢蓁挡一挡,于是道:“也莫要来找她了,等一个月后,她自然会去找你的。” 一个月,又是一个月?这一个月究竟有什么玄机呢? 谢玧沉吟道:“舅舅若是能保证一个月后阿蓁安然无恙,那小子我便是这一个月不来看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噫,他这话也好生奇怪,这个“黎大爷”明明不是大夫,他为什么要他做出这个保证呢?难道他是猜出什么了么? 梁奉仙似乎有些累了,张口打了个哈欠,喷出一口酒气,似真似假地满口答应道:“行了行了,这算什么难的?我这就去看看她,你莫要在这挡着我的路了。” 喝醉酒的人似乎都有些不讲理,这长廊这么宽,他为何非要叫谢玧让路不可? 谢玧却一点都没有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竟真的侧身让过。 “舅舅慢走。”他拱手道。 梁奉仙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玧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身。 云来忍不住道:“这位黎大爷当真是喝太多啦!少爷,您要不要去拦一拦他?这样醉醺醺地闯进六小姐房里,岂不是要让六小姐吓一跳?” 他自觉自己这一句话说的极为讨喜,依少爷重视六小姐的程度,想来会因为他的贴心大大嘉奖他一番的! 谢玧却道:“不必。” “啊?”少爷说不必?他没听错吧?云来瞪大了眼睛。 谢玧已转过身,缓缓继续前行。 竟真的不必了?云来看着他的背影,恍然大悟:看吧,少爷还是因为黎大爷方才那一句话生六小姐的气了!不过六小姐这次真挺过分的,他要是少爷也一定会生气的! 他没听到的是谢玧薄唇间逸出的一声冷笑。 “呵,好一个黎大爷。” 谢蓁趴在牀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抠着迟光盒。 要去哪里找迟光珠呢?她皱着眉头苦恼不已,却突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叫唤。 “徒儿徒儿,为师来看你了。嘿嘿,你高不高兴?” 谢蓁猛地从牀上爬了起来。 梁老头!作死哟!在院子里就大喊什么“徒儿”“为师”是怕别人看不出异样吗? “舅舅!”她咬牙大声道:“您老人家是不是喝醉酒了?有什么话不妨进来说,仔细不小心在外面跌了脚。” “咦?你怎么知道我很醉了?”梁奉仙踉跄地撞开门,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酒气扑鼻。谢蓁下意识地伸手掩住了鼻子,眯着眼看着他。 竟真的喝醉了?不是假装的? 梁奉仙嘿嘿笑道:“小丫头真聪明!” ……她被一个酒鬼夸聪明好像没什么可高兴的……谢蓁抽了抽嘴角,悄悄坐远了点。 梁奉仙却突然一板脸,“不过小丫头心肠也太坏了!” ……怎么又骂上她了?谢蓁忍不住瞪眼。 喝醉酒的梁奉仙竟然能够自己接自己的话。 “你刚刚说我跌跤,你心里就巴不得我跌跤是不是?”他伸手指着谢蓁怒道。 谢蓁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见过谢四老爷和谢三老爷喝醉后的样子,就已经很明白一个道理了,那就是:千万不要和喝醉酒的人讲道理。(未完待续。) ps:我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我以后要称呼你们作“爱人们”~我不管,我就要这样称呼你们~嘿嘿~(所以快用正版订阅包/养我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易容 “是是是。”她随口附和道。 梁奉仙一愣,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回答自己。 他这一愣,谢蓁就又发现他的不妥之处来。 喝醉酒的人难道会突然愣住么? 她的眼里闪过一道精芒。 梁奉仙已恢复了醉态,又哭又笑,口中还骂道:“好啊你,你这个第八百零一号不肖徒弟,竟然盼着我跌死!” 谢蓁听到这八百零一号心里就来气,只冷笑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在我之前的那八百个弟子也都很不肖么?” 她这是投机取巧,梁奉仙一时答不上来又噎住了,只东拉西扯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肖,我要跟你爹妈告状,要跟你的师父告状,咦?我好像就是你师父?嗨,不管了,我要酒,快拿好酒来孝顺我!” 他这番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似乎真的醉的很厉害了。 谢蓁瞪着他,暗暗磨了磨牙,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装醉呢? “梁老头!”她跳起来,伸手将他往外推,“走走走,等你酒醒了再和我说话!” “诶诶诶!”梁奉仙叫道:“我没醉,你怎么往外推人呢?没大没小。” 谢蓁不理他,仍旧用力地推着他的腰,口中只道:“喝醉酒的人大多都会说自己没醉,我不管,除非你酒醒了,否则我不同你多说什么。” 梁奉仙瞪眼,这小丫头难道是在酒缸里泡大的不成?怎么连“喝醉酒的人大多都会说自己没醉”这一道理都知道? 谢蓁不耐烦道:“你到底醒了没有?没醒就出去。” 梁奉仙没法子了,他总不能倒在地上,大哭大闹地赖着不走吧?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做出才清醒的样子。转头看向谢蓁,奇怪道:“咦,小丫头你怎么下牀来了?” ……谢蓁突然觉得他现在这张脸皮不如之前那一张老人脸。因为他现在若是还顶着那一张长须飘飘的脸,她大可以揪他的胡须泄愤。 她的目光实在有些不友好。梁奉仙忍不住道:“你这样凶巴巴地看着我作甚?” 谢蓁如实道:“我在想,你现在要是有胡子的话,应该也要被我揪地一根不剩了。” 梁奉仙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掩住了下巴,瞪眼道:“你、你放肆!” 谢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伸手。 梁奉仙躲避不及,头顶上顿时一痛。 谢蓁手指上已缠了几根发丝。 “你……你……你!”梁奉仙难以置信伸手指着她道:“你竟敢……” “是,我敢。”谢蓁点头。又对他扬了扬手里的头发,“我还要告诉你,你老人家要是再在我面前装醉的话,我就拔光你的头发,教你跟素白一起回普雨寺做老和尚去!” 梁奉仙瞠目结舌。 在灵山学医的日子里,他真正接触到的女人只有他师父一个,后来出入江湖十年,凭借一身高明医术也没勾搭上哪个官家小姐或是花魁美人,因为他常以老人形象示人,而又没有哪个年轻的女孩子愿意接近一个老头子。所以梁奉仙这三十多年过的可谓是比和尚还要清心寡欲。 但梁奉仙真的没有爱/欲么?有的。不过是求而不得,所以不再强求,他偶然还会自嘲一句“独来独往真潇洒”。只是这潇洒究竟是真是假呢?梁奉仙往往只是苦笑一声作罢。 要说独来独往其实也不错,疏离于男女,专心于医术,乐得自在,只是还有一点不好,一个人孤单久了,嘴巴就会变笨。梁奉仙很少主动和女人打交道的原因也是在此。 每个女人都很健谈,她们不但喜欢说话还很喜欢吵架,她们一张嘴。那简直比天下剧毒还可怕,梁奉仙根本招架不住。总不能用一剂药把她们都毒哑了吧? 只是梁奉仙没想到的是,他现在不仅说不过一个女人。居然连一个女孩子都说不过了。这女孩子凶巴巴地,竟然还威胁他要让他去做和尚! “你……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敢在灵山上这么做,早就被抓起来喂山神了!”他气道。 谢蓁笑了,她只说了五个字,便又让梁奉仙变得垂头丧气。 她道:“这里是谢家。” 可怜天下第一神医梁奉仙的心里此时竟生出一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悲凉,他闷闷坐在椅子上,沉沉叹了口气。 谢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梁老头除了喜欢装醉外,好像也没有哪里得罪她的地方。 “师父。”她放柔了声音道,又亲手倒了杯茶给他,“是徒儿顽劣,师父莫要生气了。” 她有时候很刁蛮,有时候却又很懂事。梁奉仙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茶,仰首一饮而尽。 谢蓁有些想笑,她想告诉他这茶不能牛饮,而是要细细品才有滋味。但她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她已经发现像梁奉仙这样的粗人其实也很有趣。 “师父,您老人家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医术?”她笑着问道。 她不是问什么时候开始治她的手,而是问什么时候教她医术,就好像学医这件事远比治手这件事重要的多似的。 “你难道不想先治手吗?”梁奉仙奇怪道。 谢蓁眨了眨眼睛,“难道不能一边学医一边治手吗?” 一边学医一边治手也不是不可以,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一件难事。只是梁奉仙原本觉得她年纪小,有的是时间学医,所以才打算先给她治手,却没想到她自己竟然提出来了要两者一起进行。 他有些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但话到嘴边,却又变了。 “可以。”他点头道:“我现在就可以教你医术了。” 谢蓁眼睛一亮。 梁奉仙却又补充道:“不过,不是在这里。” 不是在这里?那是要去哪里?她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谢蓁的表情十分不解。 梁奉仙已伸手在袖子里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你坐下来,不要动。”他低声道。 谢蓁大概猜出他是要帮她易容好带她出去。因此乖乖地坐着不动,随他将冷冰冰的人皮面具覆上她的脸。 谢蓁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戴过人皮面具,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戴上它的一天。更加没有想过会戴着它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人前。 “师父。”她忍不住道:“人皮面具真的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么?” 梁奉仙做事情的时候一向很认真,此时他的眼睛和手都没有离开谢蓁的脸。只随口应道:“要想做的逼真,自然是要从人的脸上剥下脸皮来。” 谢蓁轻轻打了个哆嗦。 梁奉仙皱眉道:“没动,你一动就贴歪了。” 谢蓁噤若寒蝉,不是怕戴歪了人皮面具,而是因为梁奉仙的话——从人脸上剥下脸皮岂不是很可怕? 人皮面具终于贴好,谢蓁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竟也很好看。嘴角上扬,一团和气,只是…… “为什么是个男人的脸?”谢蓁有些郁闷。 梁奉仙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对女人避如蛇蝎,只道:“你跟我出去,自然还是做男儿打扮方便些。” 这倒也是。谢蓁点了点头。那一世的她为晏铭出谋划策也时常做男人打扮,因此对此并没有什么迂腐的偏见。 梁奉仙又道:“况且,这张脸是我剥下来的所有脸皮中最好看的一张,你该知足了。你不知道吧?这剥人脸皮也是要有手艺的,刀要锋利,下手要快。这样才能趁对方睡着的时候悄悄地剥下他的脸。” “睡着的时候?”谢蓁瞪大了眼睛,竟还是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么? “是啊!”梁奉仙不以为然道:“人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最放松,最安详。这时候剥下来的脸皮才最自然。啧啧,我剥下你脸上这张皮的时候,那小子说不定正好做了什么美梦,我手起刀落,完完整整地剥下了他的脸,你看,是不是很完美?” 谢蓁隐在人皮面具下的脸苍白一片,镜子里的那张脸却还微微笑着。 这张脸的主人在睡梦中被人剥夺了脸,还有可能也被剥夺了生命! “他们被你剥脸的时候。难道不疼吗?”她的喉咙发紧,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不疼啊!我在他们的房间里点了迷香。他们一时半刻醒不了的。”梁奉仙道。 谢蓁脊背发寒,此刻的她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这个天下第一神医内心有多么的残忍血腥。而一刻钟前她还威胁要拔光他的头发…… 她伸手在脸上慢慢摸索,试图寻找能撕开这张面具的地方,却是一无所获,这张脸和她的脸严丝合缝。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一半是因为恐惧,还有一半是因为愤怒。 “如果知道你滥杀无辜,我一定不会拜你为师。”她咬牙道。 梁奉仙已感受到她的不屑和鄙视,忙道:“你误会了,我杀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谢蓁不信。她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张人皮面具,但先前那个老人、他如今扮作的中年男人还有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的主人,这三个人难道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吗? 梁奉仙也知道她不相信,一个人不管怎么易容,眼睛总是不会变的,而现在谢蓁的眼睛里正迸出怒火。 他也有些不快,皱眉冷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由你,我本来就没有必要和你解释这么多的。” 他说的对。谢蓁的肩膀无力地垮下。 她就算早就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拦住梁奉仙不胡乱杀人么? 临安城一向很热闹,此时却有两个人神色匆匆地穿过人群出了城门。 他们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么呢? 谢蓁心里也很疑惑,但她偏偏不肯问,哪怕梁奉仙此时就走在她面前。 她虽然拿他滥杀无辜剥人脸皮的恶行无可奈何,却还是忍不住和他置气。 她生气,梁奉仙也生气,两个人赌着一口气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肯搭理谁。 他们出了城之后向西已经走了很久了,谢蓁这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脚后跟早已磨破了一层皮,每一次抬脚落脚都疼得厉害,但她的脾气很硬,无论如何连哼都不哼一声,只闷头跟着梁奉仙走。 好在梁奉仙不是有意捉弄她,他们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谢蓁抬头望去,面前是一座大山。 难道他是要到山上去?谢蓁心中猜测。她的脚后跟疼得很厉害,若真要山上,想来她是没法子走上去的。 梁奉仙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听你母亲说,你前一段时间在看医书?” 谢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答道:“是,但我学的不多。” 梁奉仙轻嗤道:“那些医书本来就是写给书呆子看的,你能学到什么?” 谢蓁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他,他这句话既看不起写书的人又看不起读书的人,狂妄自大,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梁奉仙也不再废话,有关于医的事情他总会变得很严谨。 “你去,将你认识的药草都带来给我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那座山。 谢蓁已明了。她的脚后跟还在疼,但她却还是一声不吭,只用力地咬了咬牙,缓缓朝山上走去。 梁奉仙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道赞许的光,然后抖开衣袍,席地而坐。 谢蓁慢慢向上走,山路很小,周围茂密的杂草挡住了路,她每一次落脚都不敢太用力,右脚迈出的那一步一开始永远是虚的,然后慢慢地落下去,直到这只脚切切实实地踩到地面,她才会将左脚跟上去,每一步都是如此。 她除了要留心脚下之外还要留心周围,她要在这一大片杂草之中找出有用的药草来。 这实在是很不容易,好在谢蓁还很年轻,她有一双年轻的眼睛。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她已找到了一株草药。 这草药上生有一层柔软的绒毛,绿色的叶子,棕色的根茎,结着几粒青色的带刺的果实。 “与辛夷、白芷等散风寒、通鼻窍药配伍,如苍耳子散。【注1】”谢蓁口中轻声念诵,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这株苍耳子连根挖了出来,藏进袖中。 (未完待续。) ps:【注1】:出自《济生方》 第一百二十八章 路遇 这山上确实有不少药草,谢蓁一路行来,收获颇丰。 她袖子里除了最早得到的那株苍耳子之外,还有一株性凉味辛、凉血解毒的阶前菊,一朵性寒味酸、散瘀消肿的三叶酸草,一枝性凉,味苦辛、治痈肿内伤的漆姑草,最后还有一朵性平味辛苦咸,解热毒疗风湿的灯笼草。 谢蓁心满意足地拢了袖子转身下山。 梁奉仙看着摆在面前的药草,微微皱眉。 “这就是你找到的药草?”他的语气十分轻蔑不屑。 谢蓁道:“难道还不够么?” 梁奉仙冷笑道:“你要是连这么简单的草都找不出来,也就不必做我的徒弟了。” 谢蓁脸一热,难以反驳他的话。 她找到的这些草,确实是最好找的药草。 苍耳子附有绒毛、果实带有软刺十分特别。 阶前菊长得和普通菊花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花瓣偏紫色。 三叶酸草顾名思义就是三瓣叶子凑成的一朵青色的花。 漆姑草的叶子向下蜷曲,顶上一粒青色的果实好似珍珠,因此也叫做“珍珠草”。 灯笼草开着一片蓝色的小花,美的很。 不能否认的是,谢蓁是因为它们美丽的外表才能找到它们,若都是绿油油的一片,她恐怕盯着瞧一个上午,也认不出几株来。 “再去找。”梁奉仙冷声道。 谢蓁狠一咬牙,再次上山。 山上的路她已熟悉了,但她这次却走得比上一次还慢,逗留的时间也比上一次更长。 她更加仔细地看着那些杂草,一次一次地拨开它们,谁知道这些杂草里是不是藏了一两株药效不凡的草药? 她最先找到的是柴胡。 这种草叶子很小。根茎细长,乱蓬蓬的一丛。 “伤寒发汗用柴胡,至四日后方可用。若用在先。阳症引入阴经,当忌用。【注1】”谢蓁默默背书。仍挖了一株柴胡小心藏进袖里。 “玉竹与石膏、知母、麦冬、天花粉等品同用,可清胃生津。”谢蓁的手指拂过一株枝叶修长下垂的玉竹,却没有把它摘下,原是因为这玉竹需要等秋季采挖取根茎而用。谢蓁记得清楚,同样取根药用的还有一种名唤“蓝靛根”【注2】的药草,此草叶大花小,花梗细长,漏斗形的花冠。呈淡紫色,煞是好看,只是这座山里似乎寻不见这药草。 “蓝靛根性寒,味先微甜而后苦涩,清热解毒,可治温毒发斑、舌绛紫暗、烂喉丹痧。” 谢蓁心里默念着蓝靛根的药用方子,转身继续寻找其他的药草。 她的手拨开杂草,娇嫩的手冷不丁就被带着细小锯齿的草叶划出一条血痕。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放在唇边轻轻舔去冒出来的小血珠。 “啊!我记起来了!”她突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手上的伤,急急将划伤她手的那株草拔了起来。 这株草草杆直立枝叶修长,顶上生有一枝青色的小穗。 这种药草最普遍。因它的穗子和狐狸的尾巴有些形似,因此便唤作“狐尾草”。 谢蓁之前只顾着回想比较难寻见的药草,却是忘了这最简单的一种。 “笨死了。”她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着面前的狐尾草做了一个鬼脸。 但这其实并不是因为她笨。人们遇到事情的时候总会感觉到迷惑,这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因为自己,人们自己总是忍不住将事情想的复杂困难。想太多难道不是人们的通病吗? 日光西斜,谢蓁的影子跑到了她身前,她那双年轻的明亮的眼睛终于也开始感觉到吃力。 人常时间盯着一种颜色看。实在是很容易眼花的。 她掂了掂袖子,觉得分量不轻。便干脆原路返回。 相比她在山上的辛苦,在山下等候的梁奉仙就要显得悠闲多了。 谢蓁一下山。便见他靠着一颗大石头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优哉游哉。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上挂了些杂草,裤腿和鞋面上则沾了不少泥土。 她谢蓁活了两世,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脏乱狼狈过。 谢蓁皱了皱眉,伸手拂去衣裳上的草屑,又弯腰拍去了裤子上和鞋面上的尘土,这才缓缓朝梁奉仙走去。 这次梁奉仙倒没有说什么不是,但也没有一句夸奖的话,只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说完起身就走,也不多看谢蓁辛苦挖来的药草一眼。 谢蓁有些气闷,忍不住道:“这些药草怎么办?” 梁奉仙投头也不回道:“随你。” ……谢蓁低着看着地面上的一堆药草,这些都是她辛辛苦苦挖出来的,让她随意地丢在这里,还真有些心疼不舍。 她咬了咬牙,索性将这些药草装了满满两个袖子,这才抬脚追梁奉仙去了。 现在已是黄昏,喧闹的临安城在金色的余晖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梁奉仙和谢蓁二人行色匆匆。 谢蓁其实走的不快,因为她的脚实在是疼的厉害。 梁奉仙没有半点迁就她的意思,自己一个人走在了前面,但他的脚步比起去时无疑已慢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之前的距离竟还没有一只手长。 谢蓁的脚步渐渐放得更慢。 她走过一间间饭铺酒楼,走过菜市场,走过一条条巷子。 她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 她重活一世,这座城似乎也跟着年轻了一回,城里的小孩还没有长大,大人还没有变老,老人还没有死去。 真好。 她忍不住抿着嘴偷偷地笑,她觉得这座城这些人和她一样重活了一回。只不过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一点。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人独享一个秘密的时候,心情总会很兴奋。 梁奉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回头沉着脸看着她。 谢蓁惊觉到他不友善的目光。顿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梁奉仙并没有因为她的笑而缓和的脸色。沉声道:“饿了?” 原来他见谢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饭铺酒楼看,还以为她是饿了。 谢蓁听到这话,猛地想起另一个人来。 柳氏。谢珏洗三礼那天,柳氏便以为她是嘴馋那供品,好一顿笑话她,最后还特意让人留了一盘缸炉给她。 难道她时常露出很饥饿的眼神么?怎么柳氏这样问她,梁奉仙也这样问她? 谢蓁哭笑不得。 她却忘了她如今是个小孩子的身体,在大人眼中。小孩子岂非就是在吃这件事上最为专注了? “不是。”她尴尬地摇了摇头。 梁奉仙却以为她是在害羞。 “你等一等。”他说道。 谢蓁丈二摸不着头脑,只点头乖乖地在原地等候,眼睁睁地见他走进了一间酒楼。 “不会是酒瘾犯了吧?”谢蓁心里暗暗猜测,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跟过去看看。 但梁奉仙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油纸。 不待谢蓁询问他拿的是什么,梁奉仙已一把将这油纸丢了过来。 谢蓁伸手胡乱接住了,竟还是热乎乎的,她忙打开一看,却是一只香喷喷的烧鹅腿。 “饿了就说,眼巴巴地盯着人店里看。不觉得丢人?”梁奉仙冷声道。 他明明一片好意,嘴上却坏的很。谢蓁捧着热乎喷香的烧鹅腿,大发慈悲不和他计较。只道:“我现在顶着别人的脸,左右丢的不是自己的人。” 梁奉仙的眉毛一抖,好在他已经知道谢蓁的无赖性子了,因此也不觉得这话多么的掉身份。 正说着话,前面的一条小巷子突然吵闹起来。 谢蓁才抬头望去,便见有一群人乌压压地冲了过来。 这些人衣衫褴褛脏乱不堪,乱蓬蓬的头发炸起,上面还沾着泥巴,挂着馊水。 竟然是一群乞丐…… 谢蓁一时间有些傻眼。真不知道这一群乞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全临安城的乞丐都聚集在这里了。 这群乞丐里还有一个领头的。他的头发更长更乱遮住了脸,因此谢蓁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狂奔的姿势很奇怪,似乎一路都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有好几次都被身后的乞丐赶上。 难道这个乞丐年纪很高吗?还是他喝了酒? 谢蓁猜不出来,只快步走到了街边酒楼的屋檐下暂避,免得撞上他们。 “师父。”她轻声唤道,是要梁奉仙也先过来躲一躲,莫要挡着人家的路。 给乞丐让路?梁奉仙挑了挑眉,仍是一动不动。 那个领头的乞丐脚下又是一个踉跄,终于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离他最近的那个乞丐猛地抬起手来。 谢蓁这才看见这个乞丐手里握着一根木棍,再看看其他乞丐手里居然也都拎着棍棒。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摔倒的这个乞丐并不是领头的,而是被其他乞丐追赶的! 可为什么这么多乞丐要追赶他一个呢?大家都是乞丐,乞丐为什么要为难乞丐呢?难道是他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么? 这念头才生出来,那个倒在地上的乞丐身上已挨了一记闷棍。 他痛得顿时缩成一团。 “叫你跑!再跑啊!看老子这般兄弟不打死你!”打他的那个乞丐一面骂,一面又抬起手。 地上的那个乞丐只能用胳膊去接那棍子。 身后的那群乞丐已全部追了上来,团团将他围住了。 谢蓁看不清包围圈里的景象,却能听到他们每一次挥棍时带起的风声。 “格老子的!打死他!” “对!看他还敢不敢这样!” …… 外围动不了手的乞丐嘴里也没闲着,骂骂咧咧不休。 谢蓁原还想从他们的话里找出那个乞丐被打的原因,谁知道他们骂了这么多,却没有一句真正说明那个乞丐究竟犯了什么错事的,都只一味叫嚣什么“打死他”之类的话。 谢蓁不禁有些着急。 再这样下去,那乞丐真要被他们打死了! 哎呀,那乞丐挨了这么多下打,却哼也不哼一声,不会是已经被人打死了吧? 谢蓁忙唤道:“师父,您快出手啊!” 梁奉仙皱眉斜了她一眼,道:“出什么手?” 谢蓁道:“救人啊!您没看到他要被这群人打死了么?” 梁奉仙淡淡道:“看到了,但我救不了。” “您怎么会救不了?”谢蓁瞪眼,又压低了声音道:“您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 梁奉仙道:“我是啊,但我是管治病的,又不是管挨打的。我救不了他。” 谢蓁有些傻眼,这才知道她这个师父半点武功都没有。 那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乞丐被人打死不成吗? 谢蓁实在是不忍心。 “师父。”她想了想,又问道:“您还有钱么?” 梁奉仙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谢蓁嘿嘿一笑,“您要是有的话,借徒儿我花花呗?” “借?”梁奉仙抬了抬下巴,高傲道:“你有钱还?” 这话说的?看不起她是不是?谢蓁挺直了腰板,用力一拍胸脯。 “能!”她豪气万千道。 梁奉仙白了她一眼,“我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你还钱么?” 谢蓁不确定道:“或者我以后烧给你?” “你敢!”梁奉仙气得直瞪眼。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自怀里掏出了钱袋,丢给她道:“以后双倍还我。” “还还还!一定还!”谢蓁急忙点头,一面解开了钱袋的抽绳,然后用力朝空中一撒,大声道:“哎呀!谁的钱掉了?” 那些乞丐猛地转过头来,待看见落在地上的东西上,却又都愣住了,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抢啊!”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顿时这群乞丐像饿狼一般迅猛地扑了过来。 “发达了发达了!” 他们一面抢,一面大笑出声,身体更是激动地直发抖,他们的手也抖个不停,抢东西却丝毫不手软,顷刻间便将地面上撒着金豆子都藏进怀里去。 没错,是金豆子。 谢蓁已完全傻眼了。 方才在空中划出的那一道道金色光芒有多耀眼,她此时就有多心疼。 居然是金豆子,还是满满一袋金豆子…… 谁能想到梁奉仙竟然随身带着一包金豆子! 她以后要拿什么双倍奉还? 天也! (未完待续。) ps:【注1】:出自《滇南本草》【注2】:蓝靛根就是我们童年的“饮料”板蓝根哦!【注3】:狐尾草就是乡野间常见的狗尾巴草啦!其实我们身边有很多的药草,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不过真要知道了也不能自己乱配药哈,生病还是要去看医生的。说起来,我很喜欢大山,在我看来,大山比钢铁森林生动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救乞(求全订!) 趁那十几个逞凶打人的乞丐挨挨挤挤捡金豆子的工夫,方才那个挨了打的乞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蓁终于看到了他的脸,但却已经认不出他的五官来了,他的额角眼角嘴角鼓着几个青青紫紫的大包,鼻子下还挂着两道鼻血。 谢蓁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悲惨又滑稽的脸,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是在极力憋着笑。 这个乞丐如果是个聪明人,大概就懂得趁这个机会跑的越远越好。 但他似乎并不聪明。 谢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不仅不逃反而摇摇晃晃地走了上来。 “格老子的,居然敢这么用力地打老子!”他气骂道,一脚踢在了一个乞丐的屁股上。 谢蓁认出他踢地这个乞丐就是一开始拿棍子打他的那一个。 这乞丐难道是傻的不成?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怎么还要来讨打?谢蓁有既心急又生气,她可是要赔梁老头两大包金豆子的!两大包啊!他这条命真是有够贵重的! 那挨踢的乞丐哎呦一声向前扑去,又手脚麻利四肢并用地飞快爬了起来。 完了……谢蓁以手扶额。 谁知那挨踢的乞丐却没有半点怒意,只回头瞧了那逞能的乞丐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谢蓁。 谢蓁挑了挑眉。 那挨踢的乞丐猛地跳了起来,抬脚就跑! “兄弟们。撤了!”他一面跑,一面大声招呼。 一时间,那一群乞丐又呼啦啦地去了。 居然跑了?谢蓁目瞪口呆。 这群乞丐人多势众怎么反而先跑了?难道是害怕她不成? 不对啊!谢蓁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她手无缚鸡之力,一点都不可怕啊…… “妈的!一个个贼似鸟!”那顶着一颗鲜艳“猪头”的乞丐对着他们的背影气愤地啐了口口水,口水里还夹带着血丝,可见确实是伤的不轻。 “你没事吧?”谢蓁轻声问道,又自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抬手递给他。 那乞丐仍瞪着那群乞丐的背影骂个不休,只随手接过了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咦。你这手帕怎么像是女人用的?还香喷喷的。” 他奇怪道,一面说话一面低下头看谢蓁。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身子猛地一颤。 “哥?” “啊?”谢蓁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哪知这乞丐的下一句话更让她一头雾水。 “哥。你娶媳妇了啊?” ……谢蓁要炸毛了,这究竟实在胡说什么? “你!”她瞪着他,气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乞丐看着她,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哦。”他伸手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认错人了。” 谢蓁狐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 她如今顶着那张人皮面具。虽然要比她的年纪大一些,但总不会比三哥的年纪大,而这乞丐看起来却是有二十多岁了。再怎么认错人,也不可能喊她一声哥吧?怎么不认成儿子? 啊呸!谁要给他做儿子? 谢蓁心里默默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们为什么打你?”她急忙正色道。 “哦。”乞丐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他们大概是穷疯了吧。” ……这又是什么答案?他们穷疯了,难道他就很有钱不成?为什么要追着他打? “你是不是偷东西了?”她试探道。 那乞丐居然一瞪眼。 “屁!” ……谢蓁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你!”她气道。 那乞丐却比她还要生气,抢过话头道:“你什么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侮辱我!我是乞丐又不是小偷,我才不会偷东西!” 谢蓁再次感到吃惊。 听他的口气既好像做乞丐很光荣似的,而且,他似乎还是个很有气节的乞丐…… “那你为什么逃跑?”不自觉的,她的气势已弱了几分。 那乞丐白眼道:“废话!你被人追着打,你不跑啊?” “那他们为什么打你?”谢蓁问道。 问完她便觉得有些尴尬,这问题似乎刚刚已经问过了…… 果然,那乞丐瞪眼道:“你是不是傻?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们穷疯了,所以才打我的!” 谢蓁硬着头皮道:“他们穷疯了为什么要打你?” 那乞丐啐道:“你怎么就跟个女人似的?这么婆妈?这么说吧,他们都是男人,男人难免有精力旺盛不能纾解的时候,你也是男的,只不过你现在年纪小,不懂这事,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男人嘛,遇到这种时候可不就得找个女人?但我们都是乞丐,哪里有钱讨个女人?有时候冲动了却没个女人排解排解岂不是就只有揍人才能出一出气?所以我才挨了他们的打。啧啧,我说的这种情况,你以后可能也遇不到,看你身上的衣服这么好,可见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等你再长大一点,你爹妈说不定就会给你派个暖牀的丫鬟了,哪里用的着受我们这苦?” 谢蓁面具下的脸又热又红,好在面具上不露半点异样。 他说错了一点,他当她是个男的,但其实她不是。虽然她不是,但她活了二十多年,哪里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哥二哥如今都已经有通房丫鬟了…… “咳。”她低咳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这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那乞丐只当“他”是羞于启齿,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哪里会像他这个乞丐一样随随便便地把牀事挂在嘴边上? “行,不说了。”那乞丐一挥手,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 谢蓁不解地看着他。 那乞丐对她嘻嘻一笑,将手伸到了她面前,道:“你那金豆子还有没有?” ……原来是打着金豆子的主意! 谢蓁现在一想到金豆子就肉疼。 “没有了!”她磨牙道:“况且,我救了你,你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张嘴就向我讨钱啊!” “为什么不能?”那乞丐瞪眼道:“我本来就是乞丐,以乞讨为生。不讨钱难道还抢啊?我又不是强盗土匪!” ……谢蓁忍不住要跳脚。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没有没有没有!”她一叠声道。 那乞丐也没生气,“没有你就说一声嘛!说这么多声跟唱歌似的,算怎么回事?” “行了。”他似乎觉得脖子有点痒,于是一面伸手去搓。一面道:“你既然没有钱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今天救了我。是你的运气,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是被你家里人赶出来了。只管来找我,我罩着你!包你能够在这临安城里横着走!” 这个乞丐嘴里还能有一句好话么?她救了他倒成了她的运气了?还有什么叫被家里人赶出来?什么叫只管去找他?什么叫包她在临安城里横着走?难道是要让她跟着他一起做乞丐吗? 谢蓁深深地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救他! 这么一个皮比城墙厚的乞丐挨几下打是绝对死不了! 谢蓁轻哼一声,转身招呼梁奉仙道:“师父,我们走吧!” 梁奉仙瞥了乞丐一眼,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抬脚走在了前面。 谢蓁慢慢跟上。 那乞丐没有拦住他们,只在谢蓁身后大声叫道:“小子,我记住你了!你记得,要是哪天没有地方去了,就到如意桥的桥洞底下找我,我阿彻保证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那一份!” 哦,原来这乞丐的名字叫做阿彻。 谢蓁没有回头。 谢府的后门口正有一个人在等候着他们,一见他们的身影自巷口行来,便连忙迎了出来。 是黎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慈姑。 谢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将自己完全藏在了梁奉仙身后。 他们出门时为了掩人耳目特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却不知道慈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他们? 慈姑却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对着梁奉仙行了一个福礼,微笑道:“黎大爷回来了?老爷夫人等您一起用晚膳呢!” 梁奉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越过她大步朝木兰小筑的方向去了。 谢蓁不敢看慈姑一眼,只低着头小跑着跟上。 谢蓁一心希望不要被人看见她,却偏偏不能如愿,一路行来,大约撞见了十数个丫鬟。 有丫鬟拉住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慈姑,好奇地向她询问他的身份。 “是黎大爷带来的小厮。” 她听到慈姑如是回答。 但明明不是啊!谢蓁皱了皱眉,难道慈姑也知道他们的事情吗?否则为什么要这样替她掩护呢?她决心要仔细问一问母亲。 谢蓁和梁奉仙回到了木兰小筑,竟没有一个人对谢蓁顶着的陌生面孔感到好奇,似乎一个个真的都将她视作了梁奉仙的小厮,还有不少热情的小厮同她打招呼。 谢蓁不敢答应,只做出一副腼腆的模样乖巧地笑着应付了。她不敢说话,她的声音恐怕瞒不过这些朝夕相处的人。 他们二人也没有先去大厅,而是径自回了谢蓁的厢房。 楠儿竟不在厢房外等候。谢蓁既惊讶又安心下来,她原本还怕撞见了楠儿,那样的话可怎么解释她一个小厮要进小姐的厢房? 但楠儿去哪里了呢?难道是被母亲支走了不成? 谢蓁暂且按下了这个疑惑,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又依着梁奉仙的吩咐出来亲自打了盆水回去。 卸下面具的时间远比戴上面具的时间长的多。 谢蓁只觉得自己抬高的脸有些僵硬。 梁奉仙倒了点药水在面具的贴合处轻轻摩挲,直到面具起了气泡,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面具撕下。 他没有将撕下的面具收起来,而是将它泡在了药水里,如此既能好好保养它又方便下次使用。 谢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真正的她,但她如今却觉得有些陌生了。 对自己陌生?谢蓁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赶走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我走了。”梁奉仙道。 “这便走了?”谢蓁吃惊道,目光瞥向一旁盆子里装着的人皮面具然后又飞快地转移开了。 “这个难道就放在这里吗?万一有人进来看见……”她忐忑道。 梁奉仙道:“无妨,这几日不会有人踏足这里的。” 他怎么就能这么肯定?这明明就是她的房间!况且就算没人来,这一张人皮面具摆在她房间里,她夜里起来看到一定吓死了好吗! “不能拿走吗?”她语气生硬道:“我这屋子绝对会有人来的,您看,待会楠儿就要来给我送饭了。” “这容易。”梁奉仙点了点头。 谢蓁满怀希翼地眼巴巴地看着他。 谁知,梁奉仙竟就这样走了。 走了?谢蓁呆若木鸡,只愣愣地低下头,目光对上了人皮面具空荡荡的眼洞。 天也!她打了一个哆嗦,飞快地跳上牀,用被子将自己团团包住。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楠儿来了?她猛地掀开被子跳下牀,端着水盆环顾左右,却是不知道该藏在哪里才好。 门上传来一声轻响,是来人想推开门却未果,原是厢房的门已被谢蓁自内锁上了。 “蓁儿。”来人柔声唤道。 是母亲!谢蓁顿时松了一口气,放下水盆,赤着脚跑去开门。 黎氏是一个人来的,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碗红豆汤及两碟糕点。 谢蓁总算是知道梁奉仙那句“这容易”是什么意思了,他居然敢使唤母亲来给她送饭! 黎氏将点心摆在桌上,温柔地看着她道:“蓁儿,今天累了吧?快先吃点东西。” 谢蓁当真是有些饿了,山上山下来回跑,可是件极耗体力的事情。 她却没有立刻开始用餐,反而问道:“母亲,您吃了么?” 黎氏在她身边桌上,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吃过了,方才和你父亲还有你师父一起吃的。他们现在还在喝酒,我便过来给你送饭。” 父亲和梁老头在一起喝酒?谢蓁有些不敢相信,她明明觉得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头的。难道男人只要有酒,就能轻易成为朋友吗? 黎氏显然对易容一事见怪不怪了,看见盆子里的人皮面具后丝毫不吃惊,竟还嗔道:“师兄怎么给了你这么一张男孩子的人皮面具?真是的,怎么着也该是张漂亮的女孩子的面具才是嘛!真是委屈了我的蓁儿。” 咽下一口红豆汤的谢蓁猛地被呛了一口,只难受地大声咳嗽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教训 “蓁儿,你没事吧?”黎氏一脸紧张地转过身替她轻轻拍着后背,给她顺气,“真是的,你慢慢喝嘛!” 谢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但一张脸却咳地涨红。 她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轻声唤道:“母亲。” “嗯?”黎氏温柔地答应了一声。 谢蓁犹豫道:“母亲……您杀过人吗?” 黎氏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不禁一愣。 谢蓁心里一凉,难道母亲真的杀过人吗? 黎氏却突然笑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吓了我一跳。”她摇头道:“我没杀过人。” “真的?”谢蓁眼睛一亮。 黎氏微笑道:“是啊,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入世这么久,真的没杀过一个人。” “我信的我信的。”谢蓁忙点头道:“我相信母亲。” 她说到这里,又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轻声道:“是我误会母亲了,我见师父会杀人,就以为母亲也会。” 黎氏失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没关系的,我不怪你,我知道我的蓁儿心地善良,不忍见人枉死。蓁儿,你大可安心,我这些年,不仅没有杀过一个人,便连一只鸡一只鸭我也没杀过。” “母亲!”谢蓁愈发羞愧难当,只嘤咛一声投进黎氏怀里。 黎氏搂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的十分满足,“我生了珏儿后便时常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我没有造下杀孽,所以才蒙老天爷垂怜,才能有你们这两个乖巧的孩子。” 谢蓁伏在她的怀里安静地听着。 黎氏的温柔似乎感染了她,将她也变得温柔起来。 “母亲,是不是只要我多做好事,老天爷就也能多垂怜我几分呢?”她轻声道。 黎氏笑道:“一定会的,我的蓁儿聪明伶俐,又生的这样好看。以后一定这顺心如意的。” 顺心如意吗?谢蓁轻轻摇了摇头。她多想告诉母亲,生的好看并没有什么用,晏铭杀死她谢家族人、害死她的阿湛之时,可曾因为她的美貌而有半分心软手软? 没有。 以色侍人。不得长久。郎君薄幸。害我多苦。 但谢蓁此时想到晏铭。也没有过去那么恨了。 她的仇恨之心在黎氏的怀抱里渐渐放松了下来。 如果……如果这一世她的阿湛能回到她怀里,那么她便是放下仇恨又何妨? “不过……”黎氏向后仰了仰身子,扶正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现在既然拜了梁师兄为师,就一定要听他的话,哪怕……哪怕你对他的一些行为不能接受,也一定不能反对他,知道了么?” 谢蓁沉默不语,她不想答应。 黎氏察觉到她的抗拒,急道:“蓁儿,你听话,梁师兄他其实为人不坏的,他杀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做了不对的事,他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可惜的。” 谢蓁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 “母亲,不对的事有大有小,难道非要用命来抵过么?”她说着,又指着盆里的那张面具道:“您看看,这张脸这么年轻,可是一个孩子吧?孩子能犯什么非死不可的错么?” 黎氏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却是没办法反驳她的话。 谢蓁勉强一笑,“不过,母亲您放心,无论师父他之前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再计较的。毕竟逝者已逝,而他到底是我师父,我既拜他为师,便不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来,但是以后……” 她一字字道:“以后我绝不许他再胡乱杀人了。” 黎氏被她认真的模样震动了。 “好。”她欣慰地点头道:“好蓁儿,你说的对!” 她一副放心了的样子。 谢蓁不禁奇怪道:“母亲,您原先在担心什么呢?” 黎氏道:“我原是怕你年纪小,不能让梁师兄心甘情愿地听你的吩咐,又怕你惹了他,他骤然发怒不顾我的情面伤害你。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咦?难道梁老头还要听从她的吩咐不成?谢蓁有些惊讶,遂问道:“母亲,师父为什么要听我的吩咐?” 黎氏道:“因为你是我们巫罗一族的新任圣女啊!他身为圣女身边的四魔使之一,自然要听你的吩咐。” 原来是这样。谢蓁总算是找到自己这个圣女身份带来的唯一一个好处了。 天下第一神医任她差遣,说出去岂不是很威风吗?这个名头可比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响亮多了! 只不知另外三个魔使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谢蓁心里好奇地紧,忍不住要向黎氏打听一二。 黎氏却只摇了摇头,不肯告诉她,反而正色道:“你还是莫要知道太多的好,也不要想见到他们,他们四个要是真的聚在一起了,准没好事。” 母亲愿意她和梁老头接触,甚至还要她拜梁老头为师,却独独不肯让她见其他三个魔使,难道他们三个都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不成? 但谢蓁心思何等伶俐?见黎氏不愿说,便真就不问了。 “对了,母亲。”她又记起另一桩事来,道:“您能不能给我两袋金豆子?” “金豆子?”黎氏吃惊道:“你要金豆子做什么?” 而且还一开口就要两袋,这可不是小数目。 谢蓁神情扭捏,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你这孩子,难道还想对我说谎不成?”黎氏佯装生气道。 谢蓁忙道:“没有没有,是……是我不好意思说。” 黎氏笑骂道:“对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话?” 谢蓁讪笑一声。于是便将自己和梁奉仙在路上撞见一个乞丐被一群乞丐殴打的事情说了,又说自己是如何帮那乞丐脱险的,却没说那乞丐之后对她说的那些厚脸皮的无赖话。 黎氏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夸赞道:“你这件事做的不错,该叫你父亲奖赏你一番,那两包金豆子,你也向他要好了。” 谢蓁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不禁惊喜道:“真的?谢谢母亲。” 黎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却突然听到一人道: “她欠我的,叫她自己还,别人替她还的。我不要。” 梁老头!谢蓁瞪大眼睛看向门口。 梁奉仙双手抱在胸前。仰首高傲地迈了进来。 谢四老爷跟在他后面,面色沉沉。 “师兄。”黎氏对他一向尊重,见他来了,便起身让座。 梁奉仙也不推辞。当仁不让地坐下了。 谢蓁冲他直瞪眼睛。 “为什么非要我自己来还?”她问道。 谢四老爷亦是一脸不悦地附和道:“是啊。我是蓁儿的父亲。怎么能算是别人?子债父偿,有什么不对?” 梁奉仙斜了他一眼,不屑地轻嗤一声。 谢四老爷的眉头一挑。 黎氏忙道:“师兄。蓁儿年纪还小,如何能还得起你?你不如就让我们替她还了吧!两包不过的话,三包也行啊!” 两包已经是便宜他了,还三包?谢蓁急道:“母亲!” 梁奉仙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用力拍了拍桌子,冷声道:“啰嗦什么?我难道还缺那两包金豆子不成?” “您不缺,怎么还巴巴地要我双倍奉还?”谢蓁嘟囔道。 梁奉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气道:“我这是想要你记住这个教训。” 教训?什么教训?谢蓁一怔。 临安城里有七八座桥,如意桥只是其中的一座。 如意桥不长,却很宽,桥面上能跑三匹马,桥底下能容三十多个人。 如今就有三十多个人躲在这里。 这些人全是乞丐,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这世上除了乞丐之外原本就没有谁愿意站在脏兮兮的桥洞里。但确实是很奇怪,因为他们都围在一个人身旁。这个人脸上许多地方都像馒头一样高高肿起,看起来很是狼狈,偏偏围着他的那些乞丐脸上的神情都很恭敬。 谢蓁现在若是在这里,恐怕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个人赫然就是阿彻。 而围在他身边的人竟然就是方才追打他的乞丐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居然是认识的不成?还是原本这一切就是他们计划好的? 离阿彻最近的一个乞丐似乎是这帮乞丐里的头,所以他先开口了。 “老大!您的眼光真刁!居然一眼就看出那小子是头肥羊,让兄弟们狠赚了一笔!嘿嘿!真不愧是我们的老大!” 他的语气十分谄媚,笑容十分猥/琐,和方才挥棍子打人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他口中老大是谁?难道这里竟然有比他更大的人吗? 老大当然是阿彻。 阿彻咧着嘴直抽冷气,伸手用力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那乞丐不敢躲,只在他手拍到的时候顺势低下了头,因此倒也不太痛。 阿彻呲牙气道:“老三,你个龟孙子,明知道是做戏,下手居然这么狠!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打我了?你是不是想篡我的位?” 周围的乞丐们哄得大笑起来。 老三转头瞪着他们,啐道:“呸呸呸!别想着看我笑话,真要追究起来,你们也没好果子吃!” 人群里立刻就有人抬杠道:“呸!老大在这,我们还怕你个卵?” 乞丐们再次哈哈大笑。 老三没法子了,他这个人惯会嘴上逞凶斗狠,但心肠其实不坏。 他回过头,将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对着阿彻讨好道:“老大,您莫生气,您也说了是做戏,那总得演的逼真点不是?那小肥羊倒是好糊弄,那老的就不一定了,万一我下手轻了,被他看出破绽,那兄弟们岂不是白辛苦一遭了?” 阿彻轻轻哼了一声。 老三忙伸手自破衣裳里摸出了几颗金豆子,双手捧到了阿彻面前,赔笑道:“老大,我今天捡的都在这里了,一颗不少,全孝敬您。” 周围的乞丐们也纷纷将自己捡到的金豆子捧了出来,参差不齐道:“全都孝敬老大!” 阿彻鼻子里再次发出一声轻哼,似乎是在说“这还可以”,然后又伸手抖开一只布袋,丢给老三,说道:“传下去。” 老三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率先将自己的金豆子放进布袋里。 布袋一个一个传了下去,每一个乞丐都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金豆子放了进去。 他们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似乎这些金豆子并不能打动他们的心。 难道世上竟会有不爱钱的乞丐? 布袋又一个一个传了回来。 阿彻将袋子在手中轻轻掂了掂,挑眉道:“都在这里了?” 阿三肯定道:“都在这里了。” 阿彻似乎是信了他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 老三心头一宽,似乎所有人的心都放宽了,大家一起齐齐地松了口气,声响竟然不小。 阿彻笑了。 老三看到他笑心里就发毛。 “老大,您……哎哟!” 他话还没还说完,已被阿彻一把提了过来。 阿彻冷着脸,一只手伸进他裤裆里摸了摸,待他手伸出来的时候,手心赫然躺着几颗金豆子。 老三的脸色顿时变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难看起来,有不少人伸手偷偷摸着自己的裤裆,也有人悄悄摸自己的嘴巴,坐着都不动的人却是一直看着自己的鞋子。 “藏着挺好啊!”阿彻冷笑道。 老三见自己私藏的金豆子被他发现了,想着再怎么狡辩也没用,只嘿嘿道:“老大,总该给我留点喝酒的钱不是?” 阿彻没回答他,只又将那布袋子丢进了一个乞丐怀里,冷冷道:“再传!谁要再敢私藏,我就扒了他的裤子!让他光着屁/股在临安城逛一圈!” 做乞丐已经很丢脸了,再光着屁股岂不是更加丢脸? 乞丐们知道他一样言出必行,因此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咬着牙忍着心痛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金豆子掏了出来,有人从裤裆里,有人从嘴巴里,还有人从鞋子里。 布袋子终于又回到阿彻的手里。 阿彻松开老三的衣领子,在布袋里抓了一把放进了他手里,说道:“你去,把这些给兄弟们分了,一人一颗,不许多也不许少。” 老三喏喏应是,转身将金豆子一颗颗分了。 阿彻又自布袋里拿了一颗金豆子握在手心里,然后甩了甩布袋,将它扎紧,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放进了自己怀里。 “看啥?”他瞪眼道:“我这是给你们存的,就你们这点出息,红街里的娘们一哄,你们骨头就软了,到时候一个个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只管把金豆子堆在那些娘们的肚皮上,你们还剩个屁!就等着光屁/股被人扫地出门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买笑(求全订!) 谢府里,谢蓁一脸茫然。 “师父,您是要让我记住什么教训?”她好奇道。 梁奉仙道:“你难道没觉得那个叫阿彻的小乞丐有什么古怪之处?” 古怪之处?一个乞丐大放厥词是挺古怪的……难道梁老头指的是这个?谢蓁偏头沉思。 梁奉仙见她那副神情便知道她想偏了方向,于是轻咳了一声道:“你难道还想不到他们是骗你的?” “骗我的?”谢蓁瞪大了眼睛,方才在心里一闪而过的疑问如今重新冒上心头。 为什么那些乞丐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乞丐们追打阿彻,嘴里骂骂咧咧却又说不出真正的原因?为什么阿彻踢了那个打他的乞丐一脚,那个乞丐却没再打他反而抬脚就跑? 谢蓁猛地用力一拍桌子,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气死我了!”她大声道:“师父,您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奉仙冷冷道:“你自己难道没有脑子么?” 谢蓁语塞。 她当时是觉得奇怪,但也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这竟是他们精心策划好的一出苦肉计! “我去找他们算账!”谢蓁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谢四老爷忙一把按住了她,轻声安慰道:“蓁儿,天就要黑了,你还是别出去了,况且你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他们啊!” “找得到!”谢蓁肯定道:“阿彻说他就住在如意桥的桥底下!” 谢四老爷暗暗记在了心里,却还是不许她自己去。只道:“你一个女孩子,哪里能亲自去找一个乞丐?你且先好好歇着,我让人去便是了。” 这倒也是,就算她真的找到了阿彻,阿彻不承认又或是不把金豆子还她又能怎么办?她一介弱质女流,难道还能和他来硬的不成? 谢蓁闷闷地点头答应了,想了想又道:“父亲,您让人去的时候换身衣裳,不要被人发现他们是我们谢府的人,也不要让他们宣扬自己的身份。逮到阿彻后更不要动手。只要他们归还金豆子便是,其他的话一句不许多说,我今日在外是以男装示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要作此打扮。千万不能连累我暴露身份。” 谢四老爷对她的小心谨慎十分欣慰满意。只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安排最稳妥的人去,你只安心休息吧!” “是啊。”黎氏搂住谢蓁的肩膀附和道:“蓁儿,你父亲会安排好的。你不用担心,你今天累了一天,又碰见这样卑鄙无赖的人,想来心情不好,不如我今夜留下来陪你吧?” 谢蓁乖巧地笑着婉拒了,“母亲,我没事。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听她这样说,黎氏自然也不会强留下来,只点头道:“好,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挽上了谢四老爷的手臂,“子严,我们走吧。” 谢四老爷轻声答应,脚步却是不动,只拿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瞪着梁奉仙。 “梁师兄,你也该走了吧?” 梁奉仙冷哼一声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会走的,谁愿意在这里给这小丫头守夜?我只是想要提醒她一句,她还欠我两包金豆子,莫要忘记了!” 谢蓁瞪着眼睛,不耐道:“忘不了,忘不了!这点钱还总要时时刻刻挂在嘴上,真是小气!” 而且,他早知道阿彻他们是骗子却又不提醒她,分明就是有意要讹她的钱!谢蓁一想到这个就来气。 梁奉仙讥讽道:“你大方?你大方就趁早把我的钱还了啊!还欠着作甚?” 难道是她愿意欠的不成?明明是他不肯收父亲的钱,还说什么一定要她自己还上,但她现在哪里有钱? 谢蓁气道:“总之我一定会还您的,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梁奉仙轻哼一声,又斜了谢四老爷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终于拂袖而去。 谢四老爷脸色铁青,却没随着性子上前扯住梁奉仙暴揍一顿,只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叮嘱了谢蓁一句“早点睡”,这才拉着黎氏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谢四老爷的安排的确十分周到严密,他派去的人里没有一个人身穿谢家家丁的衣服,也没有一个人自称是谢家的下人,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是。 他们和谢家毫无关系,却又为什么会听命于谢四老爷呢?而且,看起来他们一个个武功都很不错。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夜行衣,黑巾遮面,只露出两只警惕的眼睛。他们的身手都很敏捷狡黠,几个纵身就已经逼近了谢府的外墙。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对同伴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地飞进了谢府里,而另外几个黑衣人则在同一时间身影急退,隐在了黑暗之中。 他们并没有离开这里,他们与黑暗同在。 按理说,这样武功高强的高手是绝不可能毫无收获败兴而归的。 但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谢四老爷看着跪在堂下的黑衣人,微微皱眉。 “你说,你们去时,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黑衣人垂头恭敬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谢四老爷摇了摇头,挥手让他起身。 “不能怪你们。”他道:“你们先退下吧。” 黑衣人恭敬抱拳,起身如同鹞子一般自窗口翻了出去。 谢四老爷还是摇头。 “有门不走,非要翻窗,江湖上的人怎么都是这么个臭毛病?” 他说着,缓缓踱到窗口,伸手掩上了窗扇。 如意桥的周围还藏匿着两个黑衣人,一个躲在桥边的树下。一个紧紧贴在桥洞上方——他们被留在这里密切注意周围的情况。 突然有一道黑影在屋顶上几起几落,好似一只大鸟的影子。 同时还传来一个短促清脆的声音,难道是大鸟的叫声?抑或者是口哨声? 躲在树下的人毫不犹豫地跳出,蹿上屋顶,身影好似鬼魅。 而躲在桥洞里的黑衣人呢?他为什么不退?难道是还在等什么人么?但桥洞里除了他自己之外真的再没有别人了。 那些乞丐们去了哪里?阿彻又去了哪里? 阿三在红街里,他的许多个兄弟都在这里。 他们从来没有踏足过红街,因为他们过去没有钱来这里睡姑娘,红街的妈妈们更是连乞讨也不许他们来,每次看见他们都会叫人将他们撵地远远的。 “走走走,臭烘烘的叫花子也敢来这里?坏了客人的兴致。黄了妈妈我的生意。看我不扒你们一层皮!”红街里的妈妈们难得的声音一致。 每当被人打出去时,阿三他们也不觉得疼,只看着红街里那些姑娘裸/露的肌肤流口水。 娘哟!这个胸该有两个馒头大了吧? 啧啧,这腰真他娘的细啊!要是换老子上。老子都不敢用力啊! 诶呦!这大屁/股得劲。 看到吃不到。老三他们也不介意。只是每天晚上心里都要想着红街的姑娘们狠狠过一把瘾。 他们简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被人当成大爷迎进红街的一天。 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有钱,而有钱的都是大爷。 往日臭烘烘的乞丐一下子变成了香饽饽。过去那些齐声驱赶他们的妈妈们现在争着抢着将他们往自己的楼里拉。 “来我的燕舞楼,我楼里的玉燕姑娘最近新排了一支舞蹈,还没在人前跳过呢,今夜就让大爷们饱饱眼福。” “得了吧,就你楼里那玉燕,胸无二两肉,走路都带飘,跳舞?呸!真要比跳舞,比得上我栖凤楼里巧凤姑娘?” “大爷,跳舞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啊,不如来我长歌楼里,我让百灵给你们捏捏肩膀唱唱小曲?” “诶哟,你好意思让大爷去你们楼里啊?就那百灵,名字取得倒是不错,但唱歌就不行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念经呢!啧啧,我看啊,也别叫什么百灵了,叫鹦鹉得了!” …… 红街里的妈妈们吵吵嚷嚷,无一例外都是使劲地踩别家的头牌姑娘,哄抬自家的红牌姑娘。 老三和兄弟们的嘴都咧到耳朵边上了,到底还是由几位妈妈拉着进了不同的楼。 老三和几位兄弟进了长歌楼。 长歌楼的王妈妈脸上堆满了媚/笑,如果不是现在她的腰有水桶那么粗,这个笑还是十分勾人的。 她果然吩咐丫鬟去请百灵姑娘来,又亲自带着老三他们去了最好的厢房。 老三却拉住了她的衣袖,轻声问道:“王妈妈,雀舌姐姐有空么?” 王妈妈愣了愣,是没想到他居然放着人美歌甜的百灵不要,偏偏想要一口外地口音唱歌难听的雀舌。 雀舌是四年前被卖进她楼里的,她那时就觉得这小丫头没有唱歌的天赋,偏那人贩子说什么“年纪还小,待长大后声音就能变得甜美些”这样的鬼话,哄她将人买了下来。可结果呢?她这四年也没少在雀舌身上花心思,但这丫头一口乡音就是改不了,入不了那些公子哥们的眼,要不是看她唱些家乡小调还算可以,人又长的水灵,她早就把她卖去做人的小妾填房了。 “有没有空啊?”老三追问道。 王妈妈忙点头,笑道:“有有有,我这就让人叫她来。” 雀舌这个名字实在是小巧,雀舌这个人也十分娇小。 老三看着慢慢走来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眼睛在发光。 他喜欢这个小姑娘,不是贪图她的身体,就是喜欢她。 雀舌是个好姑娘,红街里这么多个姑娘,就数她笑的最好看,因为就只有她一个人对他笑过。 雀舌娇怯怯地给老三道了个万福。 老三这么糙的老爷们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连手该往哪里摆都不知道了,只呵呵道:“那什么,你坐吧。” 雀舌抿了抿嘴,乖巧地坐了下来,就坐在老三身边。 老三这下连眼睛该看哪里都不知道了。 “那什么,你喝酒吧。”他笨拙地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雀舌笑了笑,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他让坐下她就坐下,他让喝酒她就喝酒,没有半点推诿,也没有半点作态,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的使命就只是要让客人高兴而已,至于她要做什么会怎么样,都无所谓。 她虽然什么都还没有说,但老三已经醉了,他明明连一口酒都还没有喝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雀舌的脸看。 雀舌的脸渐渐红了,她其实不是不会喝酒的女人,而且她的酒量并不差,但她今天不过才喝了一杯酒就已经红了脸。 她也很熟悉老三看她的眼神,这种眼神她在过去许多客人的眼睛里都看到过,但,似乎还有些不一样。 老三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欲,但并不只是欲/望,还有爱。 他的爱雀舌当然看不出来,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真心实意的爱过,所以她也只把老三同过去那些客人一样看待。 雀舌垂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 那些事,不管她接受过多少回,心里还总有害怕。 老三却道:“雀舌姐姐,给老三我唱首小调吧。” 他的年纪自然比雀舌大,叫她一声姐姐却是尊重她。 雀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大松了口气。 她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支筷子,轻轻敲着杯子。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别家丈夫团团圆,孟姜女丈夫造长城……【注1】” 她的歌声凄苦,如诉如泣。 这实在不是一支适合在青/楼里唱的小调,但她偏偏唱了,而且老三还听得很入迷。 但这楼里长耳朵的人却不只老三一个,别人自然也能听到这首《孟姜女哭长城》。 他们来青/楼本来就是找乐子的,哪里耐烦听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小调? 当下隔壁厢房的客人喝多了酒,酒劲上头,顾不得身边******的轻劝,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老三身在的厢房门口。 “他娘的,谁家死了人在这里哭丧?”他一面骂,一面用力踹开了门。 雀舌吓了一跳,嘤咛一声躲在了老三身后。 老三看着来人,亦是脸色一白。 他认得来人,这临安城里的富家公子哥们就没有一个他不知道的。 这下事情要坏。 (未完待续。) ps:  【注1】歌词节选自《孟姜女哭长城》 还有,说一下,我一般求全订的章节都是自己写的很满意才会求,并不是随随便便胡乱求得,所以希望女朋友们支持咯么么哒~顺便再求一下明天的全订~嘿嘿 (没错,我把爱人们这个简单粗暴的称呼改成了稍稍温柔一点的女朋友们,嘿嘿~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二章 麻烦(求全订!) 老三虽然是个乞丐,但他并不笨,所以他很清楚什么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比如现在他面前站得的这位白公子。 白公子本人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他却有个很厉害很有钱的爹,这就很值得大家跟前跟后地拍他马屁了。 但现在白公子却是一个人来的,因为不管是什么人,和姑娘睡觉的时候都绝对不会希望有人看着自己的。 老三额头上已渗出汗来,他忙抬手胡乱地擦了擦。 那白公子已摇摇晃晃地大步地走了过来。 “白公子。”老三站了起来,恭声殷勤道:“您怎么来了?” 白公子当然不会认得老三这个乞丐,只见他穿了一身新衣,还以为他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因此并不与他为难,只越过他,一把抓住了雀舌的手腕。 雀舌尖叫一声,声音还没落地,她的人就已经被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你他娘的,唱的什么歌?爷我是来你们楼里喝酒的,不是来听你哭丧的!”白公子瞪着她骂道,骂完还不解气,又狠狠地朝雀舌啐了一口浓痰。 他已连喝了好几天的酒,嘴巴因为上火口气熏人,这一口浓痰更是臭不可闻。 雀舌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干呕了一声。 她干呕的声音无疑是在火上加油,白公子登时勃然大怒。 “你这臭****!”他气骂道,一脚就踢在了雀舌的肚子上。 “雀舌!”老三失声呼道。 雀舌却已经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手捂着肚子蜷着身子缩着一团,身子瑟瑟发抖。 老三的身体也在颤抖,一半是气愤,一半是懊悔。 他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勇气,冷着脸站在了白公子面前。 他身前站着嚣张跋扈的白公子,他身后躺着娇小柔弱的雀舌。 老三咬了咬牙,道:“白公子,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不合适吧?” 白公子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反对他,只瞪大了眼睛凑近了老三。似乎是想好好认认老三的脸。 他笑了笑。张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腥臭的口气扑上了老三的脸。 老三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是个乞丐,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识过? 白公子伸手在他的肩上用力拍了拍。笑道:“好小子。你想英雄救美是不是?” 他咧嘴问道。不待老三回答,便先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好!”他大声道:“够胆!” 老三一喜,他没想到白公子竟然看得起他。 却是他想错了。 白公子还没说完那句话。手上的手势就已经变了,狠狠地扇了老三一巴掌。 “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爷面前强出头?” 老三没有倒下去,他是个男人,一个男人绝不会轻易被一记巴掌打倒,但白公子的话却比打倒他更让他感到羞辱。 “你!”他猛地转过头来,瞪着白公子,眼里闪动着怒火。 但下一秒,白公子的另一只手掌就重重地落在了他脸上。 “狗/日的!你还敢瞪我?” 老三连挨了两记巴掌。 一个男人,不管他再怎么懂得隐忍,也绝受不了两记巴掌的羞辱。 老三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一个穷人的拳头自然要比一个公子哥的拳头硬的多,他可以保证,自己这一拳下去就能让这个白公子像一条死狗一样倒下去。 却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新衣裳。老三低下头。 是雀舌。 她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她的眼角也挂着一串泪水,但她此时看着他,却十分坚定地摇头。 是劝他千万不要逞一时之气,白公子绝不是他们这样的穷人能招惹的起的。 老三自然知道,所以他在临安城里乞讨的这几年,向来是要躲避白公子这样的公子哥的。因为乞丐很穷,穷的只有一条命,所以他们都很惜命,都很怕惹麻烦。 但现在不是他惹麻烦,而是麻烦找上他了。 老三沉沉叹了口气。 白公子却已经察觉到了雀舌的小动作,又是用力一脚,将雀舌踢得连翻了两下身子。 老三终于忍无可忍。 他猛地一拳用力砸在了白公子的肚子上。 白公子被老三这一拳带翻砸地,他的脸色苍白,五官扭曲,只侧弓着身捂着肚子,大声呻/吟。 他疼的要命,嘴上却还很凶狠。 “疼死爷了!你个狗/日的!来人!来人啊!把这小蹄子和这狗/日的都给老子捆了!” 老三紧握的拳头突然没了力气,手心里汗湿一片。 他用力咬了咬牙,不许自己发怵,转身大步走到了雀舌身边,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雀舌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身体簌簌发抖,她疼的要命,怕的要命,但抓着他手臂的手却很用力。 “老三大爷,你快走吧!快走吧!不要管我!快走!” 老三扶着她肩膀的手也很用力,他坚定道:“你和我一起走!” 雀舌用力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不成,我走不了的,妈妈一定会让人抓我回来,我还会连累你,你……你本来就够不容易的了,唉,你还是快逃吧!” 老三身体一僵,眼睛也有些红了。 他声音嘶哑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个乞丐了?” 雀舌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见过老三大爷的,虽然你今天换了身新衣裳,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老三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枉他还换了身新衣。原来不过是个笑话。 雀舌见他神情落寞,知道是自己说话惹了他不高兴,忙道:“我绝没有轻视老三大爷的意思,我知道老三大爷你是个很了不起的……的……” 这的之后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好在老三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只自嘲一笑,道:“了不起,我有什么了不起?” 他红着眼道:“我要是真的了不起,我就该帮你赎身。” “不。”雀舌颤声道。 她已经发现了老三和其他客人的不同之处了。 那些客人都只会变着法子哄她在牀上摆出那些呕人的姿势,却没有一个人敢挡在她身前。为她出手伤人。更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赎身! 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或者是感动,或者是爱情。她总归是动了感情。 一个女人动了感情之后,便会陷入自卑,就会觉得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而雀舌本来就是一个很自卑的人。她现在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脏透了。 她摇着头,身体打着摆子,流泪道:“不要给我赎身。我这身子已经脏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你走,你走。” 老三没有走,一个男人在面对一个真情流露的女人时往往很难抽身离开。 他不仅没有走,反而一把将雀舌拥进了怀里。 “你不脏!你很好。” 他用力抱着她,语气坚定。 白公子的手下和楼里的小厮已从楼下冲了上来。 被手下扶起的白公子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个人,眼神凶狠,一脸狞笑。 “好啊!爷就让你们做一对死鸳鸯!把他们都捆起来!” 老三的兄弟们正挤在人群里看热闹,他们对敢打白公子的人既佩服又好奇,但当他们看到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老三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颤抖的厉害。 “快!快去找老大!” “老大在哪里?” “不知道,你叫兄弟们都去找!我在这里看着,快去!” 乞丐们耳语了一番,然后几个乞丐一脸焦急地转身飞快地挤出了人群。 阿彻不在红街。 阿彻在哪里? 阿彻坐在山顶上。 山顶上的风很大,很冷,和红街里的软玉温香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他为什么不和兄弟们一起去红街,反而要坐在这里吹风? 他的身边有一个小土堆,小土堆旁有一个坑,坑里有一个罐子。 罐子里难道是酒吗?难道他是想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酒吗? 罐子里当然不是酒,如果是酒的话,阿彻现在就不会这么清醒,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那罐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哥。” 阿彻轻声唤道。 这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是在叫谁呢? 他赫然是在对这罐子说话。 原来这罐子里装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他哥哥的骨灰。 阿彻动作轻柔地打开了罐子的塞子,慢慢地将自己握在手心里的金豆子放了进去。 “哥。”阿彻轻声道:“哥,我们现在很有钱了,以后绝不会再受苦了,你也不用去偷人银子了。” “哥,我今天看见一个好像你的人。” “哥,我一切都好,你还好吧?” 罐子自然不会回答他。 一阵风又刮了过来,阿彻忙将手里的塞子塞回去,又推着旁边的土填坑。 他这些年,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把他哥哥带在身边,绝对不会让哥哥孤零零地葬在某个异乡。 阿彻将手枕在脑后,慢慢地倒了下去,躺在他哥哥“身边”。 他喜欢看星星,听说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也许他哥哥现在就是其中一颗。 他哥哥已经死很久了。 他哥哥本来不会死的。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阿彻抬手遮住了眼睛。 要不是他生了重病,哥哥就不会去偷人的银子,也就不会被人杀死,最后连脸皮都被人残忍剥下! 阿彻用力抽了抽鼻子,呜咽出声,哭声压抑绝望。 良久,他终于站了起来。 他用力地闭着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让眼泪停止似的。 他睁开眼,最后看了眼他的哥哥,最后转身离去。 紧紧贴在如意桥桥洞里的黑衣人已经等了很久了,或许他要等的人今晚不会回来。 他皱了皱眉,身体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就好似落叶一般。 他大步走出桥洞,却正好撞见了一个沿着河堤慢慢走过来的人,是一个乞丐。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这是他要找的那个乞丐。 因为这个乞丐很特别。 一般来说,乞丐的腰板是绝对不会挺得这么直的。 阿彻也已经看见了他。虽然他一身黑衣,但他的眼神却很锋利。 阿彻站住了脚,没有再走近。 他不会武功,却已察觉出了来者不善。 “阁下是什么人?”他微笑道。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今天骗来了一袋金豆子?” 阿彻恍然大悟,“是他让你来拿回去的么?” 黑衣人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拿出来。” 阿彻却道:“那他有没有叫你要我的命?” 黑衣人冷漠地摇了摇头。 阿彻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 “好什么?”黑衣人冷声道。 阿彻笑着摊了摊手,“你回去告诉他,我把金豆子全花光了。” 黑衣人道:“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阿彻笑道:“你不会的,他没让你杀我。” 原来他方才那么问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道杀意,“我虽然不能杀你,但至少有三十种让你老实交出金豆子的办法,你信不信?” 阿彻瞪眼道:“但我真的把金豆子全部花完了怎么办?你几时听说乞丐能存的住钱的?” 黑衣人冷笑道:“我还是想试一试,或者你会把吃进肚子里的金豆子吐出来也不一定。” 阿彻忙摆手道:“我看还是不要试了,我今天吃的是泔水,别到时候吐出来惹你恶心。” 黑衣人冷哼一声。 却听桥上有人大呼道:“老大!老大不好了!老三出事了!” 阿彻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怎么回事?” 桥上那个乞丐上气不接下气道:“老三在红街被人打了。” “娘的!”阿彻气骂道:“带金子去还会挨人打,我都替他丢人!” 他嘴上骂得凶,脚下却一点都不迟缓,转身就走。 黑衣人眯了眯眼,闪身挡在他身前,道:“你难道忘了我还在这里?” 阿彻看着他冰冷的眼睛,沉吟道:“阁下是不是就是为那一袋金豆子而来?” 黑衣人不屑于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只挑了挑眉。 阿彻笑道:“不如阁下和我一起去取金豆子吧。” 黑衣人当然不糊涂,只冷冷道:“你是要去救你的兄弟?” 阿彻道:“不巧,我把金豆子都藏在他身上了,不然他怎么敢去红街?” 黑衣人道:“但你刚才明明说你把金豆子都花光了。” 阿彻不以为意道:“阁下若是乞丐,难道舍得把一袋金豆子一下子全部花光吗?” 当然不舍得。不管是谁,手里就算多再多钱,也不会舍得一下子胡乱花掉的。 “你想做什么?”黑衣人道。 阿彻道:“我想和阁下做个交易。” 黑衣人冷声道:“我不做交易,我只知道完成任务。” 阿彻道:“但你现在的任务岂不就是带回那一袋金豆子?”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发现他面前的这个乞丐口才委实不错。 阿彻笑了笑,道:“所以,阁下一定要同我走这一趟。” (未完待续。) ps:  嗯,我觉得让你们加群有点勉强,所以我把群解散了。明晚六点半给你们发红包,女朋友们记得来抢哟。么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拳头 阿彻赶到红街的时候,那些乞丐兄弟们纷纷挤出人群,站在了他身后。 他们没有钱,但他们有义气。 他们也没有权,但他们人人都有一对硬拳头。 “老大。”一直守在长歌楼里留意情况的乞丐低声道:“是白公子。” 阿彻点了点头,沉声道:“知道了。” 他的神情十分凝重,因他知道今天若是不付出一点代价是绝对没法子带着老三全身而退了。 站在他身后的乞丐兄弟们表情也很沉重,还有些惶惶不安,这大概会是他们第一次对这些公子哥们挥拳相向,或者也是最后一次,他们这些做乞丐的,命本来就很轻。 他们怕吗?怕。但他们逃吗?不逃! 他们穷,但好在他们还有一身硬骨头。 若一个人没有钱又没有骨气,那这个人和路边的野狗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的神情渐渐变得决然,每一个人的拳头都握地很紧很用力。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个黑衣人,他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他虽然站在这里,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同他身前满腔热血一身义气的乞丐们显得格格不入。 “他娘的,这黑桩子是谁?”乞丐中有人低声问道,语气十分不悦。 先前将阿彻找来的那个年轻乞丐飞快地扯了扯他,压低声音道:“快莫要怎样说,我方才见他和老大在一起说话。说不定是我们老大的朋友。” 朋友?难道这黑衣人是来帮忙的不成? 乞丐兄弟们闻言不由得转头多看了黑衣人几眼,心里都很怀疑:这黑衣人裹得这么严实,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人,这个人难道真的是老大的朋友么?他真的会帮他们么? 他们又一起望向了阿彻,似乎是希望他能给他们答疑解惑。 但阿彻却没有回头,自从他来到这红街后,似乎就忘了黑衣人的存在。 他沉着脸缓缓朝长歌楼走去。 乞丐兄弟们慢慢跟上。 围着看热闹的人自动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们,因为没有必要。 一群乞丐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来撩白公子的虎须。除非他们的腰包和胆儿一起肥了。否则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给白公子一锅收拾了?以卵击石,就等死吧! 世态炎凉,人心最薄。 明知一旦阿彻他们迈进长歌楼,或许这二十几条人命顷刻间就没有了。这些看客心里却没有一丝动容。反而兴致勃勃。 他们日/日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心早就变得麻木不仁了,他们急需一场好戏来振奋自己,才不管这出戏背后的代价有多么惨痛。 阿彻他们终于是迈进了长歌楼里。看客中有人几乎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长歌楼里也围着很多人,其中大多是白公子的手下,还有的便是长歌楼里的小厮。他们的神情愉悦没有半点紧张,在他们眼里,阿彻他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老三闭着眼睛躺倒在大厅里,一动不动,死活不知。 雀舌不在这里。 二楼的厢房里传出了女人凄厉的痛哭声,还有男人兴奋淫/邪的笑声。 阿彻面上的戾气渐重。 乞丐兄弟们的神情愈发愤怒。 黑衣人依旧目光冷淡。 白公子的手下表情都很得意还有些跃跃欲试,白公子玩腻的女人,通常都会赏给他们。 而长歌楼的小厮们呢?他们和雀舌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不忍么?他们没有,他们和白公子的手下一样,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他们站在这里就足够表明他们的立场,因为和雀舌交好的小厮们早就因为不忍心远远躲开了。 女人的哭声突然断了,然后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一面扎腰带一面缓缓走了出来。 这个人当然是白公子,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雀舌的肚兜。 白公子一派的人立马发出夸张的欢呼声。 阿彻的眼里却迸出了火花。 白公子在乞丐兄弟们愤恨的目光里慢悠悠地走下楼,他一面走一面不停地甩弄着雀舌的肚兜,然后随手将它丢向了自己的手下。 一个手下身手灵活地跃起将这肚兜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那个抢到肚兜的手下嘿嘿一笑,“多谢公子。” 白公子笑道:“去吧,莫要把人折腾死了,也给后面的兄弟留点乐子。” “公子说的对,王辉,你要是敢给老子留个死娘们,看老子不日你妹!” “王辉快滚,娘的,不知道你今天踩了什么****,竟然让你先日了。” “快点啊!要是老子的鸟等急了,先飞上去,可就没有你这小鸟什么事了啊!” …… 王辉在众人的笑骂声里得意地扬了扬肚兜,然后飞快地跑上了二楼,急不可耐地用力甩上了厢房的门。 女人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却是比之前的要微弱许多。 乞丐兄弟们咬紧了牙。 白公子若是个聪明人,此时就应该正视面前这一群齐心合力的乞丐,但他不是,他不过是一个只会欺辱女人折磨女人的酒囊饭袋。 他故意对阿彻他们视而不见,只狞笑着走到老三面前,用力一脚踢在了老三的肚子上。 “嘶……” 老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吸一口凉气的是他的乞丐兄弟们。 “像你这样的狗,也敢咬爷?”白公子冷笑不已。抬脚又是狠狠一踹,他这话是在骂老三,同时也是说给阿彻他们听的。 乞丐兄弟们却没有听到他的话,数十双眼睛只死死盯着他的脚抬起又落下。 一个人突然扑了上去,将白公子拦腰抱住狠狠地掼在地上。 是阿彻! 阿彻的动作好似一只猎豹! 待众人回过神时,就见他骑在白公子身上,高高地抬起拳头,然后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大厅里瞬间变得很安静,这安静让拳头打到白公子脸上、骨头相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众人都是一愣,他们傻眼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够阿彻在白公子脸上来回招呼四五拳了。 白公子的手下们终于反应过来。怒喝一声,抢身朝阿彻扑了上去。 他们当然没能靠近阿彻,因为乞丐兄弟们都举起了拳头。 乞丐兄弟们出拳毫无章法可言,但他们下手却都很狠。他们一拳挥出。往往都是落在对手的眼睛鼻梁这样脆弱的地方。他们的拳头也的确很硬,硬得让人害怕。 他们的对手当然也有拳头,但只会跟在白公子身后谄媚讨好摇尾巴的软骨头挥出的拳头有什么威力?白公子的手下们很快就落到了下风。 大厅里乱作一团。偏偏还有个人双手抱胸冷眼旁观,这人当然就是黑衣人。 白公子的脸已经高高肿了起来,嘴里不住地吐血。 阿彻出拳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表情也没有一丝动容。 看客们已经看傻了眼,他们没想到情势居然一面倒了,眼见白公子就要被人打死了,终于有人挤出人群去报官。 黑衣人身形突然一动。 众人根本没看到他是怎么动,也没看到他是如何绕过混战的人群,只看到他站在阿彻身边伸手握住了阿彻高高挥起的手腕。 阿彻转头冷冷地看着他。 黑衣人淡淡道:“捕快要来了。” 阿彻的眉头微微一皱,“阁下不打算帮我?” 黑衣人道:“我的任务不过是向你拿回那一袋金豆子。” 阿彻道:“如果那袋金豆子被人吞到肚子里,阁下会怎么做?” 黑衣人道:“简单。割开那人的肚子,把金豆子一颗一颗捡回来。” 阿彻竟然笑了,他点头道:“这很好。阁下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了。” 黑衣人淡漠地点了点头,缓缓松手。 阿彻笑道:“我打伤白公子实在是不应该,对不对?”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 阿彻又道:“既然不应该,那我一定要请他喝一壶酒向他赔罪才行,是不是?” 黑衣人挑了挑眉。 阿彻又笑道:“那能否请阁下帮我将桌上的那一壶酒拿来?”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十分干脆地转身替阿彻拿来了一壶酒,他甚至没有问阿彻此举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因为他没有兴趣知道,他一向只做事不说话。 阿彻和他正好相反,阿彻很喜欢说话,并且大多数时候还都很礼貌。 “多谢。”他笑道,又转头看向已经被打成猪头的白公子。 看着他执壶的手慢慢逼近,白公子的眼里流露出莫大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摇晃着脑袋,企图避开阿彻手里的那一壶酒——谁知道这酒里有没有下毒,万一是他们串通好的呢? 阿彻却猛地钳制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开了嘴!一把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白公子惊恐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这不是酒! 这当然不是酒,因为酒壶此时正被阿彻用牙咬着挂在嘴上。 那白公子吃的是什么?被阿彻死死捂住的嘴巴里不时闪过一点金色,这难道是白公子的金牙吗? 白公子的眼睛因为窒息而瞪大,阿彻这才松开手,拿下衔着的酒壶,对着白公子的嘴狠狠灌了进去。 白公子呛得难受,挣扎地直起半身用力地咳嗽。 但阿彻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他麻木地紧紧捏着白公子的下巴,直到那一壶酒全部灌完,才笑着松开了手,丢开了酒壶。 他终于站起身,从白公子身上离开了。 白公子一手抚着喉咙,一手捂着脸,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阿彻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根本不害怕他逃走也不怕他报复似的。 黑衣人的目光犹如一潭死水。 阿彻笑着抬手,将手里的布袋子抖开让他看。 “阁下,这就是我原本装金豆子的袋子。” 黑衣人的目光终于一动。 阿彻还在笑,伸手朝白公子指了指,“不过,现在金豆子已全进了白公子的肚子,希望阁下能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剖腹取珠。 原来他方才的问话讨酒都是打得这个算盘。 那黑衣人呢?他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阿彻的目的么?还是觉得像白公子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黑衣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突然飘前。 白公子还没有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就已经被人一记手刀敲在颈后,晕了过去。 黑衣人轻轻松松地一把将他扛在肩头,转身就走。 阿彻唤道:“阁下这就要走?” 黑衣人脚步不停,却道:“任务已经完成,难道我还要留下来喝酒不成?你们也快走吧,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个女人也带走。” 他难得笑了笑,可惜他的笑容掩在了黑巾之下。 阿彻点头,朗声笑道:“那是自然,我们一定会带老三媳妇走的。” 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动手的人群手上动作都是一顿,猛地跳开来。 “公子呢?”白公子的手下呲牙咧嘴地瞪眼道。 阿彻云淡风轻地指了指黑衣人,道:“你们公子被人劫持了,还不快追?” 白公子的手下顺着他的手看到了扛着白公子的黑衣人,顿时一愣,这男人是谁?难道是公子的仇家?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追还是不追?追的话这群该死的乞丐怎么办? 黑衣人冷冷地瞥了阿彻一眼。 阿彻嘻嘻一笑,无声道:“救人救到底。” 黑衣人冷哼一声,猛地跃起,展开身法,自看客们的头上飞了过去。 白公子的手下还在犹豫。 阿彻道:“还不快去?白公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当的起吗?” 当然担当不起,他们这些人的脑袋都寄在白公子的裤腰带上,白公子要是有什么折损,他们全不要想活命! 一群人呼啦啦地挤开人群追黑衣人去了。 乞丐兄弟们这下总算相信黑衣人确实是老大的朋友了,若不是朋友又怎么会引火烧身? “老大,你几时认识的这个好朋友?”乞丐中有人笑着问道,他脸上虽然也有几处淤青,但笑起来却还很豪爽。 阿彻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衙门里的人要到了,我们该撤了。老潘,你扶着老三。大石、胖子,你们两个上去把老三媳妇带下来,上面就那一个脓包,你们两个不会收拾不了吧?” 大石拍着胸口,哈哈笑道:“老大,你就放心吧!” 胖子握紧了拳头,示意大家看他手臂上的肌肉,也笑道:“就是,看老子不把那脓包打出屎来!” 乞丐兄弟们都大笑起来。 大石和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上了二楼的厢房,才迈进厢房却又猛地转身一起扑了出来,扑在栏杆上,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死了,都死了!” (未完待续。) ps:  嗯,今天发了三个红包,也不知道女朋友们有没有抢到了,不管怎么样,我没有失信,女朋友们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四章 搭救 大厅里陷入诡异的静默。 阿彻哑声道:“你说什么?” 大石咬了咬牙,再次奔进厢房,再出来时,他上身赤/裸,怀里抱着一个人,这人的脑袋枕着大石的胳膊,垂着一头青丝,显然是个女人。 女人身上披着他的破衣裳,因为大石看到她的时候,她自己的衣裳也就比破布好上那么一点了。 这女人是谁,已不必再猜。 大石语声艰涩道:“那脓包也死了,是被老三媳妇一剪刀刺死的。” 乞丐兄弟们的神情沉痛又恭敬,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娇小的女人,居然有那样大的勇气和决心,将剪刀刺进仇人的胸膛! “好!”阿彻突然拍手称快,大声道:“好!不愧是老三看中的女人!带走,我们要将她好生安葬了!” 乞丐兄弟们鼻子发酸,也大声附和道:“是!” 阿彻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缓缓朝看客们走去。 乞丐兄弟们自然扶着老三,抱着雀舌的尸体跟在他后面。 看客们看着朝他们走来的人群,突然害怕起来。 其中有人壮着胆子道:“你们不能离开这里!你们杀了人!你们要等衙门的人来!” 阿彻冷冷地扫去一眼,他没有看到说话的那个人,那个人有胆子说话,却没胆子站出来。 阿彻冷笑道:“你们看到我杀人了?我杀了谁?王辉那脓包是雀舌杀的,但雀舌现在也死了。你们难道要抓着她的尸体去见官?” 抓着尸体去见官?恐怕不仅捞不来好处还要赚一顿板子! 看客们一个个精似鬼,哪里愿意做这样赔本的买卖?况且阿彻他们真的没有杀人,他们就算扭了他们去见官又能指控什么呢?指控他们打伤了白公子?但白公子现在都不知道被人抓到哪里去了,那些手下人也都走了,主告的人呢?什么都没有,他们何必趟这趟浑水? 看客们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一句话,只眼睁睁地看在阿彻他们离去。 雀舌死了。 阿彻做主连夜将她葬在山顶上。 老三还活着,天明后,阿彻带他去了最近的医馆。 医馆的人却不肯治。他们已经听说这群乞丐打伤了白公子。白公子还因此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找到。他们不敢治,因为在临安城里敢得罪白家的人并不多。 阿彻咬着牙,既没有恳求也没有威胁。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家里有老有少。实在不能不顾虑着许多。他只沉默地带着老三离开了医馆。 走出医馆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然后就有人分两路飞快跑开了——一路去衙门。一路去白家。 阿彻对着一切视而不见,只暗暗加快了脚步。 他们现在的处境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白公子的手下们自然没有追上黑衣人,回府后未免受罚,将过错都推给了阿彻这群乞丐。 “这群乞丐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公子被那个乞丐头压着打了好几下。” “公子是被和他们一起的那个黑衣人带走的!这一定是那群乞丐的主意!” “听说那群乞丐经常在如意桥附近出没,他们的老窝一定在那里!” 不知内情的白老爷盛怒之下,亲自带着满满一箱的银子去了衙门,然后衙门的搜捕令就下来了,十多个捕快躲藏在如意桥附近守株待兔。 阿彻的兄弟们当然不会自投罗网,他们埋葬了雀舌之后并没有下山,暂时都躲在了山上。若不是阿彻担心老三的伤势,也一定不会下山。 但现在,他不仅没能找到人为老三治伤,还有可能暴露出兄弟们的藏身之处! 阿彻咬紧了牙,转身投进巷子里,他决意不再上山,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兄弟们受制! 他走得不快,不管是谁,带着一个没有意识伤痕累累的大汉都是走不快的,但好在巷子里够深够曲折,因此还没有人追上他。 前面一户人家的门突然开了。 阿彻的脚步一顿,万一这户人家知道他就是打伤白公子的乞丐,扭了他去见官,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逃跑的。 “师父,您快点。”谢蓁轻声催促,率先迈出了后门。 阿彻的身体轻轻一颤,他竟然再次看到了这张脸,和他那早亡的哥哥一模一样的脸。 谢蓁也已看到了他,不由得“咦”了一声,然后怒气腾腾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阿彻胸前的衣服。 她原本是想抓阿彻的衣领,好像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些,但她的个子矮,伸手堪堪能抓到阿彻胸前。 谢蓁气道:“你个小骗子,你还敢出现在本……本小爷面前?” 阿彻竟然嘻嘻笑道:“可见我们很有缘分啊!” “呸!”谢蓁瞪眼道:“别和我套近乎!快把金豆子还我!” “咦?”阿彻奇怪道:“难道那位兄台还没有把金豆子取出来么?” 谢蓁对黑衣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当他又是在找借口脱身,抓着他衣裳的手不禁握地更紧。 “少废话!快把金豆子拿出来!否则我就抓你去见官!” 换作是过去,阿彻一定还要耍一番无赖,但现在他时间紧迫,是万万不能冒见官的风险的,可如今那袋金豆子真的不在他身上,他拿什么出来还他?阿彻的神情十分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不远处渐渐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追捕他的人已到了附近。 阿彻的脸色一变。 梁奉仙当然也听到了声音,此时见他脸色铁青。便道:“他们是在追赶你?” 阿彻猛地盯住他,眉头紧紧皱起。 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若说“不是”,或许他们还会放行,若说“是”,难保他们不会就势扭住他! 这无疑是一场赌局! 阿彻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我不愿隐瞒,这些人确实是来抓我的。” “很好。”梁奉仙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说他被人追捕很好。还是在说他的诚实很好。 阿彻心里有些不安。他握着老三手腕的手渐渐收紧,已准备随时夺路而逃。 谢蓁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追你?” 阿彻苦笑道:“他们说我杀了人。” 谢蓁皱眉道:“那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阿彻摇头道:“没有。” 谢蓁转头看向梁奉仙,用眼神询问他阿彻的话是否真实。 梁奉仙微微点头。 谢蓁嘴角轻轻勾了勾,抓着阿彻衣裳的手轻轻向前一拉。道:“跟我走吧。你还欠我一袋金豆子。我如何能让你被人抓去?” 阿彻难以置信道:“你要救我?” 谢蓁收起笑容,瞪了他一眼道:“你欠我一袋金豆子,现在是不是想抵赖?” 阿彻忙道:“不敢不敢。我哪里敢抵赖?只不过你现在收容我,万一被他们发现,恐怕会惹来麻烦。” 麻烦?谢蓁不屑道:“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哪里?” 阿彻一怔,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他慌不择路之下竟蹿到谢府的后门来了。 “你们是谢府的人?”他惊讶不已,又盯着谢蓁道:“难道你就是谢三爷?” 见他把自己认成了三哥,谢蓁不禁瞪着他道:“当然不是!你难道没听说谢三爷容貌俊美无双么?怎么可能长成我这样?” 听他语气中的骄傲和自我贬低,阿彻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谢三爷又怎么样,难道他哥长得还会比他差? 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还有嘈杂的说话声传来。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那一定是进了这条巷子!追!” 梁奉仙眉头一皱,一把扯住了谢蓁的后衣领,道:“要说话进去说,不要挡着人的路。” 谢蓁心里一凛,顺从地迈进了门里,又回头看着阿彻,示意他快些进来。 阿彻不再犹豫,扶着老三跟了进去。 梁奉仙走在最后,转身缓缓合上了门。 门还没有关上,就被人从外一把推开了。 “让开让开,衙门办案,现在要看你府上有没有窝藏犯人。” 梁奉仙没有让开。 门外的捕快不禁骂道:“你做什么?难道是想妨碍公务不成?还是犯人就藏在你府上?” 他们竟不知死活的伸手推搡梁奉仙。 梁奉仙侧身躲避他们伸来的手,冷冷道:“你们……” “瞎了你们的狗眼!”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怒喝,然后一个人飞快地自梁奉仙的胳膊下钻了出来,两手叉腰挡在梁奉仙面前。 众捕快看时,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他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这娃娃也来出什么头?担心叔叔拿刀鞘打你屁/股哦!” 他们都大笑起来,但笑着笑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他们发现眼前的小孩子也在笑,笑的还很诡异,他在冷笑! 谢蓁冷笑道:“原来你们没有脑子。” “你说什么?”一个年轻的捕快怒道,伸手就要拔刀。 谢蓁冷冷的地瞥了他一眼,冷笑不止,“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不成?谢家的亲戚也是你们能随意欺负的?” 众捕快都怔住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推开的竟是谢府的后门。 那个年轻的想要拔刀的捕快现在手抖得很厉害,只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是谢家的什么人?” 谢蓁冷哼一声,指了指身后的梁奉仙道:“这位,就是谢四夫人的哥哥,谢四老爷的大舅子,你们竟敢得罪他,难道是不把谢四老爷放在眼里吗?” 众捕快闻言慌忙摇头摆手,连声道:“不不不!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老爷莫怪莫怪。” 他们这赔罪的话自然是对梁奉仙说的,但梁奉仙不过是一介江湖人,哪里说得来装腔作势的话?因此只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谢蓁却不同,她自小在谢府长大,后来又入宫,权势人心她早就拿捏地很好了。 当下她冷笑着侧了侧身子,道:“你们现在还要不要进去搜查你们口中的犯人?我们谢家不仅会以礼相待,还会请衙门大老爷来府上喝喝茶,至于衙门大老爷回去之后嘛……这我可就说不准了。说不定他会因为你们的秉公执法好好嘉奖你们一番。” 但更有可能是革了他们的职,然后打他们一顿板子……众捕快深知自家老爷那欺软怕硬的脾气,如何还敢搜查谢府? 现在只一个个讪笑道:“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哈哈,大老爷请便,小哥儿也请便。” 谢蓁鄙夷地冷哼一声,退后一步,双手抓着门用力关上,将那群捕快挡在了门外。 “小邓,你他娘地居然还敢拔刀,差点害死我们了你。”有人骂道。 那个叫小邓的年轻捕快似乎是挨了一下打,只大喊了声“疼”,又听他道:“我哪里知道这里是谢府?你们知道?你们知道怎么不早拦着我?” 捕快们的骂声渐渐远去了。 廊下这才转出两个人来,自然是阿彻和老三。 阿彻将老三的身体靠在廊柱上,恭敬地拱手道:“多谢大老爷救命之恩。” 他已看出那些人是害怕谢家的权势、畏惧面前这位中年人才走的,至于出头的谢蓁,他只当“他”是这位大老爷身边的什么人狐假虎威罢了,全没将谢蓁视作谢家的人。因此他这句道谢的话是对梁奉仙说的。 谢蓁不以为意,丝毫不打算居功,只道:“我们替你赶走了他们,你现在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他们究竟以为你杀了谁?” 阿彻面上又露出奇怪的表情来。明明那个黑衣人是为眼前这个小孩子来夺回金豆子的,怎么他却像是对这个人毫不知情似的? 他沉吟道:“你知不知道临安城的白公子?” 他这话说来有些奇怪,只说姓氏不说名字,而临安城里姓白的公子岂止有十几个?他这样说谢蓁如何能知道他说得是谁? 但谢蓁偏偏知道,因为城里姓白的公子虽多,让她印象深刻的却只有一个。 “说的难道是绸缎庄白老板的独子白胜勇白公子?” 阿彻没想到“他”居然马上就猜到了,只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 谢蓁沉默片刻,才道:“我不仅知道他,我还知道他现在八成已经死了。” 阿彻耸然动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旋 “我不仅知道他,我还知道他现在八成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阿彻不禁耸然动容,便连梁奉仙也露出好奇之色。 “你怎么知道的?”他奇怪道,这小丫头一直呆在他眼皮底下,怎么会有事情是她知道而自己却不知道的? 谢蓁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她难道要告诉他们那一世的白公子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死掉了么?然后就在白公子死掉没多久,祖父突然回来将她带去了上京城。 等等……谢蓁的脑海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难道白公子的死和她有什么关系么?为什么那时候祖父会突然回来,然后将她带离临安城? 不、不对。白公子的死和她毫无关系,祖父回来带走她应该也并不是因为他的死! 谢蓁摇了摇脑袋,将这些古怪的猜测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阿彻却因为“他”这一句话,认为“他”确实就是支使黑衣人的人,只是他心里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他”知道白公子死了却还找他要金豆子,难道那个黑衣人自己私藏了那些金豆子? 阿彻心里有些捉摸不准,那个黑衣人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但真的有人对那些金豆子无动于衷吗? 阿彻不信,却也不打算拆穿他,只又一抱拳,道:“那些捕快们既然已经走了,那我们也该告辞了。” 谢蓁却拦住他,沉声道:“不行。你今日一定要将事情的因果说出来,否则休想离开这里。” 阿彻讶然,“他”明明知道黑衣人的行动,又为什么非要这么问不可? 原来谢蓁还是想弄清白公子的死因,好推测她自己到底和这一件事有没有关系。 阿彻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点头道:“好,你们是救我兄弟两个的恩人,我阿彻自然不该对恩人都什么隐瞒。” 他于是将在桥边遇到黑衣人的事说了,又说老三如何深陷长歌楼,又说雀舌遭人****。又说自己和兄弟们跟白公子的人大打出手。最后说白公子被黑衣人带走了。 他说的很详细,没有丝毫的隐瞒,一双眼睛时刻关注着谢蓁的表情,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来。 但谢蓁面上除了唏嘘之外便是震撼。倒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似的。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阿彻不禁有些怀疑。 梁奉仙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谢蓁皱了皱眉。转头正好看见他的神情。顿时恍然大悟道:“师父,这黑衣人是您派去的吧?好啊您,您原来早就打算好把金豆子抢回来了。却还要讹我两袋金豆子。” 梁奉仙愣了愣,是没想到自己想事情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就被她泼了好大一盆脏水。 他看着气呼呼的谢蓁,却也没有出言辩解,反而点头道:“谁让你傻?” 谢蓁气塞,只大声道:“我不管,不管,既然您已经找回金豆子了,就别想在讹我两袋金豆子!还有……” 她突然将声音压得很低,道:“白公子现在若是还没有死的话,你就快把他放了吧,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您也能乱杀人不是?” 她自认为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那一世白公子怎么死的她不知道,这一世白公子却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一袋金豆子才引火烧身,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要不是她被阿彻骗去金豆子,梁老头就不会派人去将金豆子抢回来,也就不会发生吞了金豆子的白公子被劫持一事了。若是这件事被祖父知道,或许祖父真的会回来将她带去上京城带在身边好好管教! 梁奉仙却冷哼道:“那种渣滓,我早就让人杀了,还留着作甚?” 果然白公子已经死了……谢蓁瞪大了眼睛,一切竟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 阿彻亦是一脸恍悟,原来黑衣人是被这位大老爷派去的,难怪这个小孩子什么都知道一点,又什么都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别人的事,他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实在是管不了别人的闲事了。 阿彻再次双手抱拳道:“既然事情的真相你们已经了解了,那我们就告辞了,倘若以后有机会,我阿彻一定会回报你们这份救命之恩的。”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郑重,显然不是随口说说的。 这倒是和昨日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谢蓁方才听他讲述那些事,心里早就很佩服他的义气,因此也不追究他昨日做戏欺骗自己一事,只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又拖着一个伤患,要再撞上捕快,哪里能走的脱?不如这样吧,我这府上别的没有,空房间倒是多的是,你不如先在这里躲避一段时间?” 阿彻心里很感激“他”,却还是摇头道:“不行,我这兄弟身受重伤,我要带他去治伤。” 谢蓁道:“现在临安城里难道还有人敢给他治伤么?” 阿彻无言以对,只道:“纵然没有我也要试一试,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送命么?” 谢蓁气道:“谁要你看他死了?我们谢府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出一两位大夫么?” 她却是没有告诉他自己身边这个中年打扮的人就是天下第一神医梁奉仙。 因为怕说出来,吓死阿彻这个没见识的乞丐。 况且她就算说了,依梁老头那个臭脾气,也不一定肯治老三啊。 阿彻听到“他”自称“我们谢府”,不由得心里一动,试探道:“不知道小哥是谢府的什么人?” 谢蓁眼珠一转,故作得意道:“你方才不是猜测我是谢三爷么?不怕说出来吓死你。其实我是谢三爷身边的小厮,现在被指来给黎大爷跑腿。” “哦,”阿彻点了点头,并不怀疑“他”的话,只当谢府各房关系和睦,竟让三房的一个小厮给四房的舅老爷跑腿。 梁奉仙自然不会拆穿谢蓁的话。 谢蓁心里又有了一个主意,只道:“我们府上的三爷为人最是热情好客,他要是见了你一定很欣赏你的义气,到时候他一定会找府上最好的大夫替老三治伤的。” “他”的话实在很诱人,阿彻不禁被“他”说动。却还有些犹豫道:“但我还有许多兄弟躲在山上。我今日若是没有回去,他们一定会担心地下山来寻找,万一碰上捕快,岂不是要害了他们?” 这倒也是。他们这样重义气。到时见不到阿彻。只当阿彻是被人抓进衙门了,一定会和捕快起冲突,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们的拳头再硬。难道还能刀剑不侵么?到那时只怕是非吃亏不可了。 谢蓁想了想道:“这好办,我替你上山找他们,替你报个平安,你且安心在我府上住几日,待风头弱一些,你再亲自去见一见他们,如何?” 这实在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阿彻无言以对,竟突然双膝跪地,感激道:“大老爷,小哥,你们若是能保我那一帮兄弟平安无事,我阿彻这一条命就是你们的了!” 谢蓁吓了一跳,然后又有些苦笑不得,实在是不能接受他这么豪气干云的“告白”。她要他的命做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转头对梁奉仙道:“师父,就劳您去崇桂院一趟了。” 梁奉仙瞪眼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谢蓁隐在袖中的左手朝他轻轻摆了摆。 梁奉仙只好妥协,冷声对阿彻道:“你跟我来吧。” 真奇怪,一个三房的小厮却叫四房的舅老爷作师父,竟然还敢随意使唤,他难道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厮么?阿彻心有疑惑,却是没有再问。 现在的情势已经对他很有利,其他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实在没必要关心。 于是兵分两路,梁奉仙带着阿彻和老三去了崇桂院,谢蓁独自一人去了乞丐兄弟们躲藏的山头。 她走出巷子,穿过街市,朝山上走去,却竟然在山脚下撞上了那几个捕快。 他们看到她独自一人要上山自然觉得很奇怪,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住她的, 谢蓁反而瞪眼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想让我家老爷请你们喝茶?” 那个叫做“小邓”的捕快赔笑道:“就不劳烦谢老爷了,只是小哥,你一个人上山要做什么?这山上可没有哪里好耍的。” 他们还是想从她嘴里探出口风来。 谢蓁冷哼一声,道:“我们家老爷在山上养了匹马,让我去喂喂它,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小邓打了个哈哈道:“那还是不……” 他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一个老捕快却抢声道:“那我们还是跟去看看吧,马在山上跑不开,万一伤到了小哥。” 谢蓁眉头微微皱起,是没想到这个老捕快居然有胆子和她过不去,若他们真的跟去,可怎么办才好?山上哪有马?不过是她胡诌的罢了。 谢蓁一时间有些为难,若不许他们去吧,只怕他们会猜出她在说谎,若让他们跟着去吧,那阿彻那群兄弟岂不是要暴露了? 老捕快见她沉默不语,分明是有鬼的样子,心下顿时狂喜,真要是让他因此找出那群乞丐,他可就发达了! 就在这时,有一匹马飞快地冲撞了过来。 捕快们惊呼一声,慌忙让开。 谢蓁心里一喜,就想趁乱离开,衣领却是一紧,待她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已被人提着坐在了马上。 她又惊又怒,不禁转头瞪向来人,却又是一愣一喜。 “三哥?”她惊讶道,话一出口,顿时觉得不妥,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心里只期盼三哥没有听到自己方才那一声呼唤。 谢玧似乎真的没有听到那一声“三哥”,他也不看她,只沉着脸怒视着那几个捕快。 谢三公子在临安城美名极盛,捕快们哪里认不得他?只恭声勉强笑道:“三公子,您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谢玧抿紧了唇,一语不发,眼眸里却渐渐攒起一团戾气。 捕快们心惊胆战,方才那个小娃娃不过仗着自己是谢家的小厮就张狂成那样,面前这位可还是谢家的小主子呢!这要是得罪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方才说要跟谢蓁上山的那个老捕快顿时怂了,只赔笑道:“三公子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尽管去,我们就不打扰三公子您了。” 谢玧嘴角挑起一个冷笑,猛地出手,手里的马鞭狠狠地落在了老捕快脸上。 这一鞭实在太快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这一鞭又实在太狠太用力,老捕快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三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捂着脸,颤声问道。 谢玧冷笑道:“这不过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教你知道,我们谢家的人不是你们能随便欺负的!” 小邓见老捕快吃了鞭子,心里惊惧不已,现在只想讨好眼前这个和传言中温文尔雅有些不一样的谢三公子,于是抢白道:“是是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小的明白明白。” 他丝毫没有反应到自己的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谢玧勃然怒道:“你说谁是狗?” 他的话音刚落,小邓脸上已挨了一鞭子。 这鞭子打得他有些懵,他既不敢哭也不敢问,只捂着脸忍着疼痛,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小的该死。” 谢蓁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小声道:“三爷,您……” 谢玧低头看了看她的发顶,眉头一皱,只收了马鞭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按,然后一只手抖开缰绳,骏马直直地冲上了山。 谢蓁正坐他前面,呼呼作响的凛冽的风吹的她有些冷,却不怎么疼,因为她如今脸上更顶着一张面具呢! 想到面具,谢蓁心里一惊。 糟了,三哥突然将她带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出她来了,若真是如此,她要怎么解释自己脸上的面具呢?还有自己的手…… 谢蓁悄悄地拉长袖子,将自己的左手缩得更深。 谢玧突然伸手摸上了谢蓁的脖子。 谢蓁忍不住惊呼道:“三爷,您这是做什么?” 谢玧冷声道:“别动。再动,我就把你从山顶上丢下去。” 谢蓁于是缩着脑袋不敢再动,她委实有些害怕这样凶巴巴地三哥。 谢玧察觉到怀里的人老实了,于是冷哼一声,手掌继续在“他”的脸上摩挲。 谢蓁大约猜到他是在找她面上面具的破绽,心里不禁祈祷莫要让三哥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绽 谢玧当然一无所获,梁奉仙的易容之高明,恐怕当今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比肩。 谢玧终于勒停了骏马,毫不留情地将谢蓁丢了下来。 谢蓁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地上虽然没有什么尖利的石头,但砂石磨得她也够呛,她裸露在外的右手更有被刮掉了一层皮,若不是她脸上还顶着张面具,只怕这脸也要被毁地差不多了。 她扶着右手,倒吸着凉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条马鞭劈头挥下。 谢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只道:这下糟了,这一鞭子下去不毁容才怪! 马鞭确实又快又狠,却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只打在了她面前的土地上。 谢蓁大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张开了眼睛,试探道:“三爷?” 谢玧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脸看。 谢蓁不禁伸手摸了摸脸,似乎有些破皮。 果然听谢玧说道:“你受伤了。” 谢蓁勉强笑道:“小伤而已,不劳三爷挂念。” 谢玧突然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来,他实在没有见过受了伤掉了层皮还能不流血的人。 他却不说破,只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脸上确实没什么大碍,不过,你手上的伤就未必了,不如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谢蓁有些傻眼,不知道他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小心道:“三爷。您怎么会来?” 谢玧不答反问:“你是黎大爷的小厮?” 谢蓁点头称是。 谢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你们黎大爷带了两个乞丐给我,说是要让我收容他们,真是奇怪,难道我脸上有写好人两个字吗?他为什么非要我做好事?” 谢蓁现在不然不会表明身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只讪笑一声,问道:“那三爷您后来有没有收留他们?” 谢玧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你猜我有没有收留他们?” 这谢蓁就有些说不准了,只胡乱猜测道:“三爷一定留下他们了吧?我知道三爷的心肠一向很好。” 谢玧却板起脸道:“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如果不收留他们。心肠就很坏么?” 糟了。谢蓁暗暗咬了咬舌尖。 谢玧却又突然笑了。 “不错。我确实是收留了他们。” 谢蓁被他这一时不悦一时高兴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道:“我就知道三爷心地好。” 谢玧却一本正经地摇头道:“这才不是。” ……谢蓁干脆闭紧了嘴巴不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左右她说什么都不对。 谢玧笑道:“我这个人其实心地一点都不好。只要我愿意。没什么坏事是我不敢做的。但我偏偏对一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说完这话,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谢蓁看,似乎非要她开口不可。 谢蓁只好硬着头皮道:“三爷还有害怕的人?那这个人岂不是很厉害?” 谢玧摇头道:“非也。她其实也不怎么厉害,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姑娘罢了。但不知怎么,我一定会同她说的话,你黎大爷说那是她的主意,于是我二话没说就让他们留下来了。” 谢蓁心里一跳,“您说的难道是六小姐不成?” 谢玧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来。 他轻声道:“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谢蓁听到这熟悉的语气,第一反应就是谢玧认出她来了,可仔细一看,见谢玧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不由得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由衷道:“六小姐有三爷这个哥哥真是好福气。” 谢玧笑而不答,只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上山来?” 谢蓁当然不会把方才应付那群捕快的说辞拿来应付他,沉吟片刻,便道:“黎大爷或许只将人带到三爷的院子,还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三爷,三爷若是不赶时间的话,便请听我慢慢道来。” “甚好。”谢玧点了点头,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将马牵到了一棵树下系好,又转身走到谢蓁身边,自怀里掏出一瓶伤药递给她道:“你先自己上药吧,然后再将事情细细地说与我听。” 谢蓁心里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伤药,却又不好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只好伸手接过了,但又因顾虑自己左手上的红印,因此只将伤药握在右手里,并无上药的动作。 谢玧不禁皱眉,“你难道没有左手吗?” 谢蓁身体僵住,脑筋却转地飞快。 她鼓做惊讶道:“三爷说的哪里话,黎大爷怎么会收一个残废的人做小厮呢?” 谢玧点了点头,“你说的话很有些道理,但你为什么不敢把手露出来呢?” 谢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谢玧猛地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袖子滑下,谢蓁的左手终于露了出来,一条红绳一般的印迹自她左手的手指开始向上延伸,没入她的袖子里。 谢玧眉头紧皱,道:“你这是中了什么毒?” 谢蓁勉强答道:“并不是什么毒,这是我生来就有的,想来是寻常胎记罢了。” “是吗?”谢玧额角一跳,神情却变得淡漠,他淡淡说道,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谢蓁飞快地将袖子抖了下来,讨好道:“我们还是继续说那两个乞丐的事吧。” 谢玧摇头道:“不必了,我已不想听了。” “啊?”谢蓁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不想听了。难道她的手还是让他看出破绽来了吗? 谢玧已转身走回骏马的身边,轻跃上马,他两腿一夹马腹,骏马就慢慢地跑了起来。 难道他已经要回府了吗?谢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现在简直没法子顶着这张脸和他再继续相处下去了,她只觉得自己满身破绽。 谢玧却在经过她的时候,勒马停了下来。 他的表情很冷,语气也很冷,但他却对谢蓁伸出了温暖的手。 他道:“你现在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谢蓁沉默了,若不是她现在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她一定会伸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但现在不行!一个人戴上一张面具。通常就很难脱下来了。 她摇头道:“三爷请先走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谢玧的神情突然变得很落寞,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将手收了回去握住了缰绳。 他又笑了笑。又变成了谢蓁所熟识的那个三哥。 “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些。不要太晚回去。” 谢蓁点了点头,回以一笑,站在原地目送他骑马离开。 然后她转身。朝阿彻告诉她的地方走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谢玧将马绑在了一棵树下,悄悄跟上了她。 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蓁转过一个弯,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伸手放在嘴边,吹了一个不算响亮的口哨。她原本并不会吹口哨的,是刚刚听阿彻说了他和兄弟们的暗号,这才临时学的。 口哨虽然不响,但已经有人听到了。 一个人小心谨慎地自一棵树后探出头来,看见谢蓁,顿时一愣,然后转身就要跑。 谢蓁忙道:“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来帮你们老大带一句话的。” 那人的脚步顿住,转身道:“你说的是真的?” 谢蓁点头道:“否则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躲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你们之间的暗号呢?” 那人却依旧很谨慎地瞪着她道:“那我们的老大呢?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谢蓁道:“现在城里到处都在追捕你们,我暂且让你们老大藏在我府上,你们放心,等风头一过,他就能来找你们了。” “我们如何能信你?”那人已认出她是昨天被狠宰一笔的小肥羊了,于是更加警惕道:“你是不是因为我们昨天骗了你一袋金豆子,所以来报复的?我们老大是不是已经被你扭送官府了?” 他这话立刻得到了兄弟们的大声附和。 谢蓁就见又有几个乞丐从树下站了出来。 见他们的神情都不怎么友好,谢蓁忙道:“我只是来替你们的老大给你们报个平安而已,信不信由你们!我话已带到,就不留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身后那群乞丐道: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万一他下山以后找来官府围剿我们,那可如何是好?” “说的对!说不定老大现在的情况也很危险。” “不如我们把这小子绑起来,跟官府做交换,把老大换回来!” “好主意!” 他们说这一些话,半点没有要隐瞒谢蓁的意思。 谢蓁越发心惊,他们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 她忍不住转身,瞪着他们,咬牙道:“你们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我若是有心出卖你们,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就不是我,而是捕快了!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但你们今日若是伤我分毫,你们日后一定会后悔!” 乞丐兄弟们面面相觑,都在犹豫该不该动手,然后他们一起将视线投向了老潘,都在等他做决定。 老潘如今是他们这群人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乞丐了。 老潘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深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他犹豫片刻,才缓缓道:“小公子。” 谢蓁听他的称呼还算和气,心里不禁放松了一些。 老潘道:“我想小公子没有必要骗我们这群乞丐,所以我们不会为难小公子你,只希望小公子你回去后能好好对待我们的老大,还有我们那个受伤的兄弟老三,小公子若能给他请个大夫,那么我们这帮兄弟给小公子你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他突然跪了下来。其他几个丐帮兄弟对视一眼也齐刷刷地一起跪了下来。 ……谢蓁只觉得有些头疼,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这些人半点都不介意。 “难怪你们没有钱。”她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老潘见“他”嘴巴开开合合,却又听不到她说话,因此好奇道:“小公子你说什么?” 谢蓁摇头道:“没什么。我来是因为敬你们是条好汉,并不是要你们替我做牛做马。你们要是愿意领我的情,就莫要再跪着了。” 老潘他们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站起身来。 谢蓁心里松了口气,于是又道:“我不能常常往这里跑,否则一定会招人疑心,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最好一次性告诉我,我好准备了送来。” 老潘道:“我们不过是乞丐,哪里有什么好讲究的?小公子你尽管去吧,莫要再来了,免得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谢蓁沉吟道:“话虽如此,但这山上毕竟不那么安全,难道你们要一直在这里等吗?我方才在山下撞见了几个捕快,想来他们也疑心你们躲在这里了,你们若不换个地方躲避,想来会被他们抓个正着的。” 乞丐兄弟们闻言,脸上都是一变。 老潘道:“小公子此话当真?” 谢蓁点头道:“绝无半字虚假。” 老潘的眉头皱的更深。 突然一个年轻乞丐大声道:“他娘的,不管了,这小子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那山下的乞丐就是被他招来的!我看我们还是依原来的说法,先捆了他再说!” 谢蓁脸色一白,喝道:“我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无一不是为你们着想,你们怎能造次?” 她又看向老潘,道:“老潘,我听你方才说话,也是一个明白人,难道也像他一样不明事理吗?” 老潘没有说话,沉默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谢蓁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她沉声道:“你们今日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离开这里了?” 老潘道:“小公子说的话实在让人不得不起疑心,除非小公子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今日想要离开恐怕有些困难。” 谢蓁咬了咬牙,她说的话,他们既然不然,那要她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双方对峙,对方十数人,她却只孤身一个,情势万分危急! 突然有人冷笑道:“我只当你们是讲义气的英雄好汉,却没想到你们居然以多欺少欺负一个小孩子,真是老不羞。” 谢蓁身体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缓缓转头,终于看见了站一棵树下的人。 这人双手抱在胸前,相貌英俊,神情悠闲。 谢蓁的心突然跳的很快。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晏铭 有的人,你活一世两世都不能忘他,哪怕你恨他到极致,恨不得杀了他,但你再见到他时还是会忍不住心中一动,因为有的恨原本就是因为爱。但若这爱实在不应该,那就不是缘分,是孽。 谢蓁这下子偏偏遇见了她意想不到的这个人。 这个人,她爱过,恨着,想过一百种报复他的办法,却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年纪再见他。 这个人当然是晏铭。 十三岁的晏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谢蓁抿紧了嘴唇,脑海里一片空白。 老潘他们显然也没想到这山上竟然会突然跑出这么一个小子来,面色都是一变。 那个年轻的很有些脾气的乞丐已大声喝道:“你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劝你莫要管这桩闲事!” 晏铭这个皇子闻言听到这放肆的话竟也不生气,反而一脸笑嘻嘻。这让深知他身份的谢蓁很是惊讶。 晏铭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道:“可惜我刚才已经听了不少了,你难道放心我就这样下山么?” “你竟然敢这么说!”年轻乞丐勃然怒道:“你难道就不怕我们把你杀了?” “哎哟。”晏铭啧啧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难道还要杀人不成?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年轻乞丐啐道:“那白公子害死了雀舌,官府怎么不抓他?白公子是被那个黑衣人带走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官府又为什么要抓我们?王法不公正。和老子放得屁有什么区别?” 谢蓁心中暗暗叫了声糟。晏铭贵为皇子,这乞丐却当着他的面说王法是个屁,万一他一时气恼,派兵来剿这帮乞丐那可如何是好? 果然晏铭面上一沉。 谢蓁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但晏铭却又笑了。 他道:“那当然有区别了,王法那是皇上放得屁,再臭,天下人也只能捏着鼻子闻,你算是什么东西?能让天下人闻你的屁?” 他好似市井无赖一般说出这一番话,谢蓁一时间目瞪口呆。 那年轻的乞丐瞪着他,居然无言以对。乞丐平日乞讨。靠的不就是一张嘴了么。谁知他今日竟然连个小娃娃都说不过,太羞人!这要是被老大知道,还不得被他笑话死? 他的兄弟们见他吃瘪,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怪他丢了乞丐的脸。和他关系好的几个更是气不过要帮他说话。 老潘沉着脸摆了摆手。要他们都闭嘴。 原本吵吵嚷嚷的几个乞丐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晏铭慢慢朝谢蓁走了过来。 谢蓁余光瞥见他靠近自己,心里愈发恐慌,又瞟了眼老潘他们。心里盘算着要是实在不行就行那三十六计中的上上计了。 晏铭终于站在了谢蓁身边,他的个子原本就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些,这下子站在谢蓁身边,足足比谢蓁高了一个头。 谢蓁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更加觉得别扭。 老潘方才听晏铭为谢蓁说话,现在又见他站在谢蓁身边,俨然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只当他们二人是认识的,便道:“这位公子莫不是想要救你这位小兄弟么?这份兄弟情义真叫人动容,若不是现在情势紧急,老头子我一定要请公子你喝上一杯。” 他说话倒真是有趣的紧,一个乞丐居然要请一个公子哥喝上一杯,这话要是被人听到,只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偏偏晏铭的神情十分认真。他甚至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对老潘道:“啧啧,看来是我没这个福气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几个乞丐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的耳屎没掏干净以至于听错了话。和一个乞丐喝酒,不嫌弃就算是很给面子了,这位公子竟然还当作是一种福气? 乞丐们不由得对这位公子肃然起敬。 已经从再见晏铭的震惊里走出来的谢蓁悄悄撇了撇嘴,晏铭这厮惯会装模作样的。 老潘亦是一脸动容,他们这些做乞丐的,平时被人轻视惯了,现在突然有人这样尊重他们,他们就恨不得与之把酒言欢醉个三天三夜才好。但老潘毕竟年纪大了,年纪大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容易冲动。 老潘按捺下内心的激动,沉声道:“看来公子实在是个好人,公子若能发誓将方才的事对人保密,我们便不为难公子。” 晏铭笑道:“这有何难?只要你肯放了我们两个,我就当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他这话说的极妙,大有和谢蓁共同进退的意思。 谢蓁心情很是复杂。 十三岁的晏铭突然出现,竟然愿意救她这个“陌生人”。这还是那个步步算计处心积虑的晏铭么?他会不会是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呢? 会么?谢蓁脑中思绪万千,最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她脸上这张面具做的这样好,便连三哥也没有认出她,更何况现在根本不认识她的晏铭? 谢蓁眼珠一转。 老潘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看,沉思片刻,才缓缓点头,“这位小公子若也能发誓……” 谢蓁突然跳开一步,大声道:“你别信他!我和他不熟,更不是什么兄弟!” 老潘怔住,是没想到竟然会出了这样的变故。 晏铭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 谢蓁飞快道:“他是衙门里的人,方才那一番话一定是为了麻痹你们才说的,你们千万不要信他!快把他抓起来,杀了他!” 她说完,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跑。 她跑,无缘无故被她泼了盆脏水的晏铭自然要去追。 老潘他们已经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他们两个人为了逃跑设的幌子么? “追!”老潘咬牙道。 乞丐们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当下嘴里乱喊乱叫地追了上去。 谢蓁个子矮,腿短,要是能跑过晏铭那才叫见鬼了。 晏铭没费多大功夫就抓住了她。 谢蓁顿时苦了脸,心知这下子绝对是晚了。 晏铭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也不准备躲避身后追来的乞丐们,只沉着脸问谢蓁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我要救你,你却要害死我?” 谢蓁闭紧了嘴巴,打定主意不说话。 乞丐们立刻就追了上来,将他们围住了。 老潘跑的慢,这时才缓缓走了上来。气息不稳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回事?” 晏铭斜了谢蓁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蓁咬了咬牙。 老潘已顺着晏铭的目光看向她,皱着眉疑惑道:“小公子,就算他真是衙门里的人。他方才明明就是要救你。你为什么要揭穿他?又为什么要跑?” 谢蓁故作恐慌道:“信不信由你们。如今我受制于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说着,对老潘使了个眼色。 老潘心领神会。沉声对晏铭道:“这位公子,你若是心里没有鬼的话,不凡先放开小公子,我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楚。” 晏铭深深地看了谢蓁一眼,气急反笑,“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他说完,便松开了谢蓁的衣领。 谢蓁忙借机退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晏铭微微眯了眯眼。 老潘道:“小公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原因了吧?” 谢蓁忙点头道:“自然,这其实再简单不过了。他原本是躲在这附近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后来我来了,他见你们要扣下我,便唯恐你们以我为人质要挟官府,是以才肯现身试图设计将我带走。” 谢蓁面不改色的胡诌道。 老潘眉头紧皱,一脸凝重,似乎是在犹豫谢蓁话中的真假。 谢蓁见他那副神情,便知忽悠有戏,忙趁热打铁道:“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他为何要躲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她这话倒是点醒了老潘,老潘正色道:“公子,那么就请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吧?” 晏铭躲在这山上原本就是为了做一桩见不得人的事,如何能告诉他们?当下只沉着脸不说话,这在老潘他们看来无疑是默认了偷听这一行为。 老潘方才对他的欣赏如今全变成了受他欺骗后的愤怒。 他虎着脸道:“看来小公子所言不虚,公子你既然没安好心,如此也不能怪我们几个心狠手辣了!” 他大声道:“大石!请公子留下来。” 那个脾气火爆的年轻乞丐大声应了句“是“。 乞丐们看向晏铭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凶狠。 如今的情势对谢蓁已很有利了,但她却不敢放松,一双眼睛转个不停,视线只在晏铭和老潘几个乞丐间来回移动,是在寻找下一次逃跑的机会。 晏铭却好似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冷冷一笑,脚步一滑,手掌已紧紧抓住了谢蓁的胳膊。 谢蓁脸色一变,“你!” 晏铭邪笑道:“你要害死我,我便要拉你做垫背的!看你这么能说会道的,想来我们共赴黄泉的时候,我也不会太寂寞。” “谁要和你共赴黄泉了?”谢蓁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咬他一口。 晏铭目光一闪,因是看见了她颈下的娇嫩肌肤。那里的白皙细嫩,和她脸上的皮肤十分不一样,原本就不像是一个男孩子的皮肤。 晏铭的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伸手在她的颈项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谢蓁顿时头皮炸起,脱口而出道:“滚!” 晏铭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粗俗。 “啧啧。”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道:“你啊,这样的家教,以后一定要吃亏的。” 谢蓁瞪着他,很想啐他一口,然后好好问问他“她以后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管她作甚”? 但她没有,她深知有时候示弱比逞强更有用,因此也不理晏铭,只用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老潘他们。 老潘看晏铭的举动,大概是和谢蓁有些不对付的,又因得知晏铭是坏人,此时自然而然把谢蓁当作是好人了。 因此大声喝道:“公子,你莫要想着什么同归于尽,我们乞丐也不是什么残暴之人,你若是肯放了小公子,那么我们便也不会太为难你。” 晏铭道:“你们不会太为难我,但也一定不会放了我是不是?” 老潘道:“便要委屈公子你一段时间了。” 晏铭耸肩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潘沉声道:“公子难道不想活了么?” 晏铭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要是被你们关在这里,那我和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老潘他们都是没有念过书的,哪里知道他念得这句诗? 大石忍不住瞪眼道:“老子管你说的是什么,今天你要是肯放了这小子,我们还能与你好商量,你若是执意不肯放,那老子也不管你说的是什么猪肉狗肉,直接把你放倒了,拿你做人肉包子!” 晏铭咋舌道:“人肉包子?你们是乞丐还是强盗土匪?” “我们当然是乞丐!”大石哼道,神情还很有些自豪。 谢蓁不由得想到了阿彻,他也很为自己的乞丐身份自豪的,不愧是一帮兄弟…… “行了!”老潘一扬手道:“同他废话什么?他手里又没刀没棍的,比拳头,难道我们还比不过他不成?” 这句话豪气万千,饶是被晏铭紧紧抓着的谢蓁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说得好!”她大声道:“不愧是阿彻的兄弟!我早就听他说你们人人都有一对硬拳头了!要不是这样,也不能打的白公子那群手下满地找牙!” 大石和几位年轻的乞丐眼睛都是一亮,兴奋道:“我们家老大真这么说了?” 谢蓁点头道:“那还有假?长歌楼里的事他一字不漏地全告诉了我,我要不是敬重你们的为人,哪里会专门山上来替他给你们报平安?” “原来是这样!”大石连连点头,又不禁怪道:“既然如此,你这么不早说?平白闹出了这许多误会。” 谢蓁心道:早说?谁知道你脾气这么暴躁啊?一言不合就要捆人…… 听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晏铭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握着谢蓁手臂的手微微用力,提醒她莫要忘了眼下的处境,又冷笑道:“小子,你的嘴这样巧,要是能说动我放了你,我也服你。” 谁要你服?谢蓁有些想翻白眼,看着晏铭露出的那一口白牙更是气得牙痒痒。 “你说真的?”她突然嘿嘿一笑。 晏铭挑眉道:“当然……” 他话还没说完,下巴便受了猛烈一记,顿时传来一阵钝痛,还害的他差点咬到了舌头。 却是谢蓁用脑袋撞他的下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女侠 人突然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往往其他的感官便要弱一些。 晏铭只觉得下巴一动,便不禁松开了对谢蓁的钳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巴。 谢蓁趁机跑开,躲在了大石身后。 “你这该死的!”晏铭瞪着她,因为太疼而泛起泪花的眼睛里放出凶光。 躲在大石身后的谢蓁却不觉得害怕,反倒还对他做了个鬼脸,啐道:“活该,谁让你尽偷偷摸摸的不干好事的?” “我不干好事?”晏铭揉着下巴,咬牙切齿道:“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救你这个小白眼狼!” 谢蓁冷笑道:“莫要说的这么委屈,你要是说心里没一点算计,打死我都不相信。” 晏铭眯了眯眼,道:“你倒是很了解我。” 他这话大概是想来套谢蓁的话,好教她之前说过的“与他不熟”的话自相矛盾,但谢蓁偏偏不买他的账,只冷哼一声道:“谁让你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这话委实是委屈了晏铭,他虽然长的不如谢玧俊美,但容貌也已是一等的好了,不论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不好的。 大石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小公子,就这长相还不好啊?那我们哥几个,岂不是就和强盗土匪似的了?” 谢蓁也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话怎么能这么说?你们是大英雄,他一个偷偷摸摸的鼠辈,能和你们相提并论么?再者。我说的不是长相,是气质,气质你懂么?” 大石已被她绕晕了,只十分老实地摇头道:“不懂,你要不再跟我仔细说说?” “行。”谢蓁干脆地点头道:“你看啊,你们都很讲义气对不对?” 大石极为自豪地拍着胸脯用力点了点头。 谢蓁于是竖起大拇指道:“那这就叫做英雄气概!我再问你们,你们会不会抓比你们弱小的人做你们的靶子?” “那自然不会!”大石瞪眼道。 “这就对了嘛!”谢蓁拍掌道,他们此时都极有默契地将一开始大石提议把谢蓁抓起来威胁官府的事略过不提。 谢蓁接着道:“你们不会做的事,他却做了,还想拉我做垫背。你说。这样手的行为是不是很过分?” 大石点头附和道:“确实很过分!他就不像是个爷们!” 谢蓁眼睛一亮,忍着笑道:“对啊!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爷们,你看他这样子,说不定还是个小白脸!” 这话大石没办法轻易附和了。毕竟说一个堂堂大男人是小白脸。委实有些侮辱人了。但他又仔细看了眼晏铭,这细皮嫩肉的,还真有些说不好啊……而且越看越像啊…… 他们之间的对话一次不落地被晏铭听在了耳朵里。他的脸色顿时比锅底还黑。 老潘道:“公子,我们这么多人,实在不愿意以多欺少,我看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 晏铭冷笑道:“就凭你们?” 他突然仰首大声道:“寻欢作乐的那个叶寻欢!你是不是又想吃你师父的板栗了?” 寻欢作乐的叶寻欢?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老潘他们都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跟着他一起抬头向上看去。 他们此时身处在树林里,枝叶交错,遮天蔽日,抬眼望去,除了树叶外再看不见其他东西,这位公子究竟是在叫谁?难道这树上竟还躲着人么? 谢蓁的神情却是古怪的很,她也抬头死死盯着头顶看,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芒。 叶寻欢,她那一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难道她也来了么? 那么晏铭这一趟离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潘他们脖子都抬酸了,也没看见半个人影,不由得在心里猜测这或许又是晏铭的脱身之计。 大石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这小白脸又骗人了,这树上哪里有什么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谢蓁却依旧仰着脖子,一点都舍不得眨眼睛。 欢欢的武功之高,没有见过的人根本难以想象,她却是见过的。 却听晏铭冷笑道:“她可要比鬼可怕的多,你要是看见她,恐怕是要被吓得给她磕上三个响头。” 这话自然是有意激怒大石的。 谢蓁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下意识地便要去拉大石。 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大石大声啐道:“呸!老子就不信了!老子这辈子只给老子的老子老娘磕过头,换作别人,老子不要他磕头也就罢了,他个软蛋还想要老子给他磕头?” 他只当晏铭口中的叶寻欢是个男人,因此说起话来粗俗的很。 完了!谢蓁心里一个激灵,背上已渗出一层薄汗,果然眼前一花,一条青色的人影已经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来人的手腕一转,有一件暗器对着大石激/射而出。 谢蓁不禁失声道:“欢欢!” 叶寻欢周身气息一凝,那暗器似乎也顿了顿,却只一顿,然后仍旧朝着大石射来。 大石已呆住了,谢蓁倒是还清醒,但她人小力薄,哪里能撼动大石这个大汉半分? 暗器倏然射到,直击大石面门。 谢蓁已屏住了呼吸! 却没想到,这暗器不过是刺了大石的脸一下,然后便直直落地,竟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好险……谢蓁伸手将手心里的冷汗在衣裳上轻轻蹭去。 大石已傻眼了,他方才只觉得脸上一痛,然后那直冲面门的压力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若不是他现在脸上还有疼,他真会以为方才飞来的那一枚暗器只是他的错觉! 他忍不住低下头去。 地面上什么也没有。若一定要指出一个特别之处,那便是地上有片叶子很特别,别的落叶都是枯黄的,唯独这一片十分翠绿。这样的叶子原本不该会落在地面上来的。 难道方才对方就是用这片叶子做为暗器伤了他不成?大石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却是不知道叶寻欢这一出手原本是非重创他不可的,若不是谢蓁方才喊出的那一声,引起了叶寻欢的注意,让她手下额外留了几分情面,恐怕这片叶子就不止在他脸上留下一个血点这么简单了。 叶寻欢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冷冷地落在了他身后。 谢蓁悄悄地缩了缩脖子。她方才情急之下喊出那一句。现在想来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不知道她现在装傻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是来不及了。叶寻欢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她盯着谢蓁,冷冷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谢蓁摇了摇头,装傻充愣道:“没什么啊!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也许是风声太大。你听错了也说不定。” 叶寻欢目光更冷了几分。“听错?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天下第一神捕张作乐的闭门弟子、六扇门唯一的女捕头……谢蓁在心中飞快地接口道。却是不敢在她面前将这一番话说出来。 晏铭自然也听到了方才谢蓁失声喊出的那一声欢欢,他原本就没怎么将老潘这群乞丐放在眼里,此时叶寻欢在面前。他更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了,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撺掇道: “寻欢,刚刚这小白眼狼叫你欢欢,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他原本是想让叶寻欢好好教训教训谢蓁的,可谁知叶寻欢听完这话后,竟猛地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再叫我的名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你敢!”晏铭瞪眼道。 叶寻欢冷哼道:“再瞪,就把眼睛挖出来。” 晏铭顿时蔫了。 谢蓁忍不住抿了唇偷笑。 欢欢比她和晏铭都要大,算起来今年应该是十六岁了。她武功很好,脾气也不小,那一世就常常让晏铭吃苦口,只是……只是后来晏铭当上了皇上,就把欢欢革职了…… 谢蓁想到这里又是一肚子火。看吧,晏铭这个人就是蔫儿坏!又记仇,你要是十年前惹了他,他当时就算是报不了仇,十年后他也一定非讨还回来不可! 她正在心里骂着晏铭,谁知道叶寻欢竟又转回头盯着她看。 “你说不说?”她的神情已有些不耐烦了。 谢蓁只好又胡诌道:“我说!我说就是了!我刚刚是叫你欢欢不错,但那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一时叫错了,你千万不要当真。” 叶寻欢既然能胜任六扇门的名捕,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一流,此时当然不会相信谢蓁的闪烁其词,只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女子?” 晏铭挑了挑眉,悠闲地将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幸灾乐祸,似乎是想看看谢蓁这下子还有什么理由。 老潘他们亦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谢蓁。 确实,若不是知道来人是一个女人,那么谢蓁脱口而出的那一声“欢欢”,用在男人身上可真是违和的紧。 这却是难不倒谢蓁,她知道要想彻底骗过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抵死不认。 她于是道:“我见你飞下来轻飘飘的,似乎没多少重量,便猜测你是个女人,要知道他们那些男人都笨重的很。不过,还好我猜的没错,否则一定要丢脸死了。” 这理由但还过得去。叶寻欢冷着脸缓缓点头。 这就放过她了?晏铭忍不住瞪眼。 叶寻欢已转身走到了他面前,挑眉道:“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她这副口气半点没有身为他侍卫的自觉,倒像是他打扰了她的清静似的。晏铭不禁气道:“叶大侠,叶女侠,你再不出来,我今天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到时候你怎么向你师父复命?” 叶寻欢面无表情道:“你又不是不会武功,这几个人根本拦不住你。” 晏铭道:“但有句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嘛!再者,我一直想见识见识你的武功,今天不正好是个机会么?” 叶寻欢淡淡道:“你想试试我的武功?” 晏铭笑道:“不敢说是试探,不过是好奇罢了。” 叶寻欢道:“很好。” 她居然说很好!这是什么意思?晏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突然就被叶寻欢提了起来。 提……提起来了?谢蓁瞠目结舌。 叶寻欢已一手提着晏铭,身形飞起,掠上枝头。 “今日之事,我们不会透露半点风声,还望诸位好自为之。” 这句冷冰冰的话说完,他们人已飞远了。 谢蓁和老潘他们面面相觑。 “小公子,你看……”老潘犹豫道:“他们的话能不能信?” 谢蓁皱了皱眉,她是极相信欢欢的为人的,但现在晏铭跟着欢欢呢,那就有些说不准了。再者,她要是一个疏忽,害惨的可是这群乞丐们。 她沉吟道:“我觉得不管他们的话可不可信,这地方都不能再呆了。毕竟这山上时常有人走动。” “那我们要到哪里去?”大石大声道。 到哪里去?现在临安城最安全的地方无疑是谢府,但她要是领着这一大帮乞丐回家,只怕还没走进大门,就要被祖母轰出来了吧? “你们除了如意桥桥底下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落脚点?”谢蓁道。 老潘摇头苦笑道:“没有,就算有,我们现在也不敢回去了,如今捕快在到处搜捕我们,我们只要一冒头,想必就要被抓进牢里吃牢饭了。” “这倒也是。”谢蓁一脸为难道:“可惜我身上没有什么银子,否则替你们租一所民宿让你们暂时避避风头也好。” 大石眼睛一亮,猛地一拍脑袋道:“银子我有啊!” “真的?”谢蓁欣喜地看向他。 大石嘿嘿一笑,直接将手伸进裤裆里摸了摸。 ……谢蓁嘴角微抽。 大石已咧着一口白牙,将手心里的金豆子亮给谢蓁看。 “金豆子,认得不?” 认得……简直不能在认得了……这分明就是阿彻在她手上骗去的金豆子嘛!谢蓁忍不住想跳脚骂人。 老潘自然不像大石这样缺心眼,见谢蓁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他也觉得十分尴尬,只讪笑道:“这金豆子的事,还是要先同小公子赔个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们现今的处境已经很难过了,谢蓁这会儿当然不可能雪上加霜。 她只笑道:“没事没事,我就做一回善财童子,也算是给我师父积德了。” 大石被老潘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桩傻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道:“老潘说的没错,这件事是我们兄弟几个对你不住,你且原谅我们则个,等老大回来,我们再好好给你赔罪!” 他说完,就将手上的金豆子往谢蓁面前一递。 “你看,现在银子有了,你是不是可以为我们去租个房子了?嘿嘿,也不怕说出来让你笑话,我大石这辈子还就没住过有顶的房子哩!” 他话音刚落,便有兄弟嘘他道:“大石,你睡得桥洞难道没有顶不成?” 大石啐了他一口,瞪眼道:“桥洞没门没牀的,像房子么?再说了,你们家房子两面透风啊?” 乞丐兄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谢蓁鼻子却有些酸涩,这些穷人的愿望何其简单,不过就是想有一所自己的房子罢了。 她心里原本还对大石从裤裆里掏出来的金豆子有些膈应,但这会儿却是十分干脆地伸手接过了。 她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下山去给你们租房子。” 却突然有一人大声反对道:“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下山 “不行!” 听到这个声音,谢蓁真真正正地跳了起来。 三哥!他怎么来了? 她身体僵住,不敢回头去看谢玧。 谢玧已沉着脸慢慢走到她身后。 老潘他们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尽遇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呢? “你又是谁?”大石瞪眼道。 谢玧淡淡道:“我是谢三。” 谢三?谢蓁听到这个名字几乎要笑出声来,却是因为怕谢玧发现端倪,这才只好强忍着。 谢三是什么人,老潘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但见他之前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计划,好似躲在那里偷听了许久的样子,因此心里对他都存了几分敌意。 谢蓁见状唯恐他们和谢玧起了冲突,急忙道:“你们不要紧张,这是我府上的三爷,为人很好的,你们老大现在就藏在他的院子里。” “什么?”老潘惊讶道:“原来老大是藏在这位公子处么?那就是我们的恩人了!恩人!请受我们一拜!” 他说着,神情严肃地跪倒在地,又十分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其他的乞丐自然也学着他的样子磕头,大石虽然十分不甘愿,但还是被老潘按着脑袋勉强磕了三下。 他们对待敌人的时候一身硬气,面对恩人的时候却又说跪就跪,没有半点犹豫,只因他们心心念念地都是阿彻的安危,只这一点。就已经很让谢蓁敬佩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问谢玧道:“三爷,您怎么回来?” 谢玧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放心不下她才悄悄跟来的,只道:“我方才下山时,撞见了一个提着男人的女人,见她身法不一般,害怕这山上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所以才来看看,却没想到听到你们在这一处讲话。” 他这番话简直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让老潘他们放心——他不过是刚刚来的。没有听到那些秘密的对话。这样无疑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至于事实如何,老潘他们根本没有知道的必要。 谢蓁不疑有他,只当他是见到了叶寻欢和晏铭两人这才折返,于是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三爷。您方才为什么说我的主意不好?难道您又什么更好的主意不成?” 谢玧道:“他们就算能躲过山上捕快们的巡逻。成功躲进民居,但他们难道还能逃过衙门的搜捕不成吗?他们难道不会吃饭么?既然要生活,就一定就生出许多蛛丝马迹。难保那些捕快们不会捕风捉影,如此一来,他们被抓就是早晚的事而已,不仅如此,当时候恐怕还会连累你。” 谢蓁下意识就要说出“我不怕连累”这几个字,但仔细一想,她是谢家的小姐,她一个人受苦受累都不算什么,但要是牵扯到了谢家连累了谢家,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样想着,那堵在喉咙里的几个字是万万说不出来了。 谢蓁垂下头,十分丧气。 老潘见她一脸为难,只当她是担心受了连累,也不好强人所难,于是道:“这位谢三公子说的极有道理,小公子,你还是走吧,不要管我们的死活了。” “那怎么行?”谢蓁摇了摇头,道:“我若是对你们不管不顾,阿彻知道了一定要怪我。” 沉默许久的谢玧深深地看了眼一脸沮丧的谢蓁,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一试。” 老潘道:“不知谢三公子说的是什么办法,但说无妨。” 谢玧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潘皱眉道:“这是何意?” 谢玧道:“就是要请你们先到牢里躲一躲。” “牢里?”大石失声惊呼道:“你竟然是要叫我们去坐牢!” 谢蓁却已飞快地明白了谢玧的意思,忙替他解释道:“大石,你们先不要激动,先听我们说,三爷他不是真的要让你们去坐牢,这只是暂时的。” 她说完,又向谢玧投去一记求助的目光,道:“对吧?三爷?” 谢玧点头道:“不错,是要让你们暂时委屈一下。” 老潘年纪大,见过的世面也比大石他们多,因此稍一反应,便明白了谢玧的意思,只沉声呵斥大石道:“大石,不许无礼。” 大石瞪着谢玧,满心不甘愿。 老潘却很恭敬道:“还请谢三公子将这计划好好与我们说一说。” 谢玧道:“在我看来,你们无论怎么躲,都不可能真正的掩人耳目,迟早有一天会被捕快他们发现,与其等着他们来抓你们,不如便被动为主动,你们自己先到衙门自首,暂且在牢里住上几日,有我在其中为你们周旋,想来你们不至于丢了性命,然后我让人去寻白公子回来,左右事情是因他而起,只要他回来,那么一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了。这其实不算什么妙计,但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了,只是还是免不了要让你们受一些苦,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挨住。” 听完他这一番话,老潘的神情愈发恭谨,他十分郑重地点头道:“只要谢三公子你愿意为我们这群乞丐周旋,那一点小苦小难我们无论如何也会挨过去的!” 听到现在,大石他们这群没有什么见识的乞丐也不禁为谢玧的话动容了。 大石却还是忍不住挑刺道:“你为我们周旋?你有什么本事替我们在衙门大老爷面前说话?” 谢玧淡淡道:“就凭我的名字。” “名字?”大石夸张地哈哈笑道:“你谢三这个名字难道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老潘喊你那一声谢三公子不过是敬重你,你还真以为你……” 他的笑声猛地停住。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原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谢三公子,这临安城里还有几个谢三公子? “你……你……”他结结巴巴道:“你难道就是那个谢三公子不成?” 老潘用力扇了他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才知道?” 他可是一听到谢三这个名字就猜出了眼前人的来历了。 “真……真是啊?”大石的眼睛瞪得更大。 谢玧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大石已完全傻眼了,只觉得自己大概小命要完了,怎么就冲撞了谢三公子呢? “老潘,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他低声骂道。 老潘白了他一眼,意思大约是“谁叫你自己那么蠢?”。 谢蓁看了看一脸鄙视的老潘和蔫了的大石,又看了看望着谢玧满脸崇拜的其他几个乞丐,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有了谢玧的保证。那么老潘他们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当下就说定要一起下山,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往山下走去。 谢蓁却是没想到,那群捕快竟然还在山脚下逗留,待看见他们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由得一顿。让老潘他们自己去衙门自首是一码事。被这群捕快抓回去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察觉到她的不安。牵着马的谢玧眉头一挑,扬手将手里的缰绳丢给她,径自大步向前。 先前挨了谢玧两记马鞭的老捕快和小邓现在一看见他就觉得脸上的伤口疼的要命。下意识就要躲开,但一见到他们身后跟着的那群乞丐,他们的腰板就又硬了起来。 小邓壮着胆子硬着头皮道:“三公子,你们怎么会和这群逃犯在一起?” 谢玧眼睛一眯,对他扫去一个冷冷的眼神道:“你这话难道是在指控我们包庇逃犯吗?” 他这样气势凌人,让小邓他们有这个心怀疑,也没有这个胆子承认。 老捕快道:“三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小邓不会说话,还请三公子不要见怪才是。” 谢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点头冷哼道:“你倒是明白事理,看来我方才那一鞭子不该打你。” 老捕快脸上的伤口这会子已结了血痂,明明痛得很,他却还只能腆着一张老脸对着谢玧挤出一个谄媚的笑。 “三公子说完了,能挨三公子一记马鞭,那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哩!” 谢蓁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简直想作呕。 “很好。”谢玧点头冷冷一笑。 “只是……”老捕快又道:“不知道三公子您现在要带他们去哪里啊?” 这俨然是要探他们的底了。谢玧面上一沉,厉声喝道:“放肆!你们可知你们差点误了我们的大事!” 老捕快们听到这声呵斥已经吓懵了,只下意识地跪地请罪。 “三公子息怒,是小的们的不是。” 谢玧冷笑道:“我不过是气不过骂你们一句罢了,你们就吓成这副德行,这样的胆子也能办案?我就是不相信你们这群饭桶,所以才得知他们的藏身之处后才亲自出马,先派了小厮来探查虚实,谁知你们倒好,该伶俐的时候笨的要命,不该机灵的时候又瞎起劲,居然把我派来的小厮拦下了,要不是我出面拦住你们,只怕我们就要去迟一步,被他们逃走了!到时候,我看你们谁担得起这罪责!” 他这一番话说的煞有其事,要不是谢蓁和老潘他们深知内情,只怕还以为他这番话才是实情了。 老捕快他们已被唬住了。 小邓讪讪道:“那真是好险,好在三公子您成功抓住了这群逃犯,真不愧……真不愧是……” 他原本还想拍几句马屁的,但又想到自己方才拍了一句马屁,不仅没讨到好处还挨了一记鞭子,只当谢玧是个拍不得马屁的人呢,因此也不敢再说了。 老捕快忙道:“既然三公子已经抓到了这群逃犯,那么这剩下的事情就不劳三公子亲自动手了,只让我们兄弟几个押送他们回衙门受审便是了。” 谢玧皱眉道:“还审什么?你们衙门连他们这群人的头还没有抓到,审什么?审这群虾兵蟹将有意思?还是你们打算直接把他们在公堂上打死了了事?” 老捕快犹豫道:“那三公子的意思是?” 谢玧冷哼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我没什么关系,你们要想行凶也随你们,反正打死人的不是我,到时候要担罪责也轮不到我头上。对了,我还听说大皇子这次出宫体察民情,其中便要经过我们临安城,你们只管胡乱打死人,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给大皇子留下很深的印象呢。” 皇子出宫微服私访这类机密要事,他们这群捕快自然是不会听到风声的,此时听到谢玧的话,他们顿时慌张不已,要知道胡乱打死人这样的事一旦被上级查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原先一心想抓到老潘这群乞丐,但现在真抓到了他们,却又觉得好似烫手山芋一般,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接了。 老捕快苦着脸哀求道:“三公子,您就行行好,给我们指条明路吧!我们兄弟几个,一辈子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谢玧故作高深道:“这稍稍指点你们一番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要对我保证,绝不将这话外传,我要是听到一点不利于我们谢府的口风,可就别怪我对你们手下不留情了。” 几个捕快对视一眼,都做了一个坚定的表情。 小邓道:“三公子您放心,我们哥几个嘴巴都严得很,要是胡乱说一个字,便让我们不得好死。” 谢玧看向另外几个人道:“你们也一样?” 以老捕快为首的几个人立刻道:“我们若透露半点口风,便一起让雷劈死!还请三公子明示。” 谢玧对他们的赌咒发誓十分满意,于是接着道:“这件事其实简单的很,你们现在将他们带回去,先不必审,只将他们关进牢里,不得对他们动刑,不仅如此,你们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他们。” “伺候他们?”小邓只当自己是听错了,他们做捕快的,居然还要伺候一群犯人?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谢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信我?还是又觉得我和他们关系匪浅,所以才说出这一番话?” 小邓缩了缩脖子道:“不敢不敢,三公子请继续吧。” 谢玧冷笑道:“我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你为什么不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你们优待犯人,这件事要是传到大皇子耳朵里,大皇子岂不是会很高兴?” 老捕快恍悟道:“原来如此,三公子果然妙计啊!” 谢玧道:“你明白了就好,现在我已指点过你们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怎么做了。” 老捕快点头道:“小的们知道了。” 他说着,便率先走到了老潘他们面前,伸手做请。 “诸位,请吧。” 老潘他们看向谢玧的眼神简直崇拜的一塌糊涂。 他们这群乞丐还是第一次从捕快嘴巴听到“请”这个字! 唉呀妈呀,这谢三公子也太能忽悠了! (未完待续。) ps:  我跟你们嗦,有一种心情,叫做羡慕别人家的书评区……就不能给我留评吗就不能给我留评吗就不能给我留评吗? ??哭给你们看…… 第一百四十章 管醉 老潘他们被捕快们恭恭敬敬地请回了衙门。 山脚下又只剩下了谢玧谢蓁二人。 谢蓁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谢玧,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她的三哥口才几时变得这么好了? 谢玧斜睨了欲言又止的她一眼,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被看破心思的谢蓁也不好再隐瞒他,只讪笑道:“三爷,您怎么知道大皇子微服私访的事情啊?” 谢玧随口道:“这是我从父亲那里知道的。” 哦,原来是三伯伯。既然三伯伯知道,那父亲应该也知道吧?却是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呢?咦,或者是觉得她年纪小,没有和她说这些事情的必要? 谢蓁觉得自己这个推测很靠谱。 她却是不知道晏铭出宫这个消息是绝对的秘密,便连身在上京城的谢老太爷都不知情,更何况是身处临安城的谢家几位老爷了。 但谢玧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要知道谢玧有两粒棋子如今就在宫中过的风生水起,一个陶三娘,一个君玮,两个现在都是极得圣心的人,他们就好似谢玧的眼睛,宫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谢玧不知道的呢? 谢蓁却是又陷入的沉思之中,那一世晏铭有没有微服私访她并没有注意,但这一世若能将晏铭杀死在微服私访的途中,岂不是能解了今后的许多麻烦? 谢玧不知道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刺杀晏铭的事,只当她是仰慕大皇子的风采有些羞涩。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只冷声道:“你又在想什么?” 谢蓁已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愉快,忙笑嘻嘻道:“没想什么,只是回想起方才的事情,对三爷您崇拜的很。” 谢玧听她说是在崇拜自己,心里顿时又好受了不少,却还是板着脸道:“崇拜什么?” 谢蓁笑道:“三爷三言两语就免了老潘他们的皮肉之苦,真真是厉害的很!” 谢玧抿了抿唇,压下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道:“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不值一提。” 他越是这样不以为然。谢蓁就越觉得他厉害,心里就越发的佩服他。 两个人说了一路话,回去的路程不自觉地就要比来时的路程短上许多了。 谢蓁自然要回木兰小筑去,因此便在园子里同谢玧告别。 谢玧竟也没多问她什么。只背着手慢悠悠地回崇桂院去了。 谢蓁却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但又想不起来。因此只暂时先放下了。 待见了梁奉仙,梁奉仙顿时瞪大了眼睛伸手来揪她的脸。 “你这丫头!怎么把这一张面具折腾成这样子了?” 谢蓁一面喊疼,一面将自己的脸从他的手下救了出来。转向镜子,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脸。 不看不知道,一看当真吃了一惊。 方才她在地上滚了几圈,竟然把脸撕破了好大一块!要不是因为沾了土,只怕有眼睛的人都能一下子看出她的破绽了! 刚刚和三哥呆了那么久,三哥不会发现她的伪装吧?谢蓁心里有些没底。 梁奉仙啧啧嫌弃道:“唉,这一张面具已经不能再用了,我下次再另外给你做一张吧。” “不用了!”谢蓁下意识地就开口拒绝了,要知道一张人皮面具就代表了一条人命!她已发誓绝不能让他再胡乱杀人了! 梁奉仙道:“不用?那你难道要顶着你自己的脸跟着我进进出出?不怕人闲言碎语?要知道你如今可是一个躲在屋子里养病的人,跟着我出去乱跑成什么样子?” 谢蓁一脸郁闷道:“反正我不用!到时候,我随便往脸上抹一点泥土锅灰就好,总之不许你再杀人了!” “不许我杀人?”梁奉仙嘲笑她道:“你一个小丫头也敢管我?” 谢蓁瞪眼道:“我怎么就管不了你了?我可是巫罗族的圣女!” 她为了表现自己的气势,也不再用梁奉仙用敬称了。 梁奉仙张了张嘴,他原本想回一句“圣女了不起啊”,但话道嘴边到底还是默默地咽回去了,别的不说,圣女确实比他们这四个魔使了不起……为了早日回山,他忍了! 梁奉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吐了出来,生硬道:“不杀人就不杀人了,本来杀人也没什么好玩的!” 谢蓁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梁奉仙闻言更是郁闷的要命,想他堂堂天下第一神医居然要听一个小丫头的话了!这要是被另外三个魔使知道,还不得笑话他? 谢蓁却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又道:“您今天将阿彻他们带到崇桂院里后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三哥会骑马出去?还碰上我了?” 梁奉仙还在郁闷自己被一个小丫头支使的事,因此说话的语气颇有些冲,只没好气道:“你那个三哥疑心忒重,要不是我说是你的意思,他只怕连门都不让阿彻他们进,还有他手下那个小厮,脾气简直比他那个少爷还要大,竟然扛着一个扫把出来了,大有只要你三哥一声令下,他就开始赶人的意思。” 听他这副口气,不难想出那时的场面有多难办了,但谢蓁偏偏觉得有些好笑,只将遇到谢玧之后的事统统告诉了他。 梁奉仙起初听的时候还有些没精打采不以为意的,但当他听到后面谢玧说“大皇子微服私访”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激动起来了。 谢蓁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 梁奉仙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再三求证道:“你说大皇子出宫了是不是?” 谢蓁右手上有伤。此时被他这么一握,下意识地既要痛呼出声。 梁奉仙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见他关注的点全在晏铭身上,谢蓁忍着手上疼痛的同时还觉得有些头疼,她这个师父到底为什么对晏铭这么关心啊?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不成? 梁奉仙见她不回答,有些焦急地晃了晃她的手。 谢蓁生怕自己再不回答,他待会儿就要一巴掌过来了,连忙道:“是是是,三哥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吓唬那群捕快的也说不定。具体的事。我待会要再问问父亲。” 梁奉仙却是已没注意她之后的话了,他的心里因为看到了计划能够实施的希望而激动不已。 他握着谢蓁的手猛地收紧,激动道:“丫头,你有没有兴趣做皇妃?” ……谢蓁真想喷他一脸血! “不想不想不想!”她连声说道。同时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梁奉仙道:“为什么不想?当皇妃岂不是很光荣的事情么?” 要没有经历那一世的事情。谢蓁也还以为当皇妃是很光宗耀祖的事情。但在活过那一世之后,她已经对皇妃这个位子避如蛇蝎。 她自然不能将自己的感受一一解释给他听,因此只能态度坚决地拒绝。“总之我不要!” 梁奉仙满腔热情顿时被这劈头浇下的一盆凉水浇熄了。 他忍不住瞪眼道:“你这丫头什么古怪脾气?放着好好的皇妃不做,你还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做皇后啊?” 他突然顿住,然后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你就是想做皇后?这也不错,但皇帝的年纪有些大了,你不介意?” ……不错个头啊!谢蓁气得直瞪眼。 “您一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总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多花一点时间钻研医术行不行啊?都过了几天了,我手上的红印还没有褪,您到底靠不靠谱啊?您要是真的闲得慌,也可以研究研究一下寞蛇的事情,那么高的灵力,关在迟光盒里多浪费?您就不能琢磨琢磨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让它吞噬我,又能让它为我所用?这才是您要做的正经事好么?您是天下第一神医又不是天下第一大媒婆,操那份心做什么?” 这一通抢白已让梁奉仙彻底傻眼了。 “好好好。”他举起双手请她莫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他天下第一神医的脸面都要扫地了。 “我给你治手,我给你驯服寞蛇,我都给你做,都给你做,这还不行么?”他受不了地告饶道。 “行。”谢蓁说的极为痛快,于是点头道:“您要是好好做,我请您喝酒。” 得,他算是被这小丫头压得死死的翻不了身了。梁奉仙苦着脸一脸认命,心里却还在偷偷策划着找个机会撮合一下谢蓁和晏铭。他倒是全然没想过谢蓁真嫁给晏铭以后会怎么样,因为他此时********都想着他自己的幸福。 好徒儿,为了为师的终身大事,你就委屈一下呗!你看为师都三十多岁了,还没娶着媳妇呢!他在心里默默念叨,自然而然地又想起那人温柔的脸。 谢蓁要是知道他这时候想得这些事,只怕要狠狠咬他一顿,才克扣他半年的酒才罢休。 但她此时却全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因她又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刚遗忘的那一桩事来。 “糟了!”她跳起来道:“三哥说要去找白公子,回来后却提也不提这件事了,也不知是不是忘记了,我该要去提醒他一下才好。” 梁奉仙忙拉住她道:“你急什么啊?这脸上的面具还没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你就这样巴巴地跑过去叫他三哥啊?” 谢蓁被他这么提醒,又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这副装扮确实有些不妥当,只怪她太心急了。 她忙又坐了回去,急道:“那师父您快给我卸了啊!” 但等谢蓁卸了面具换过衣裳后,却又冷静下来了,只坐在椅子上发呆。 因为谢蓁换衣服而在屋外回避的梁奉仙见厢房里久久没有动静,不禁有些着急道:“你到底好没好?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谢蓁在屋里闷闷地应道:“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梁奉仙气道,索性伸手推开门走了进来。 谢蓁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见他进来只象征性地抬了抬左手,郁郁道:“这手上的红印还在,我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了,方才扮作是男生的时候,他已经看过了我的手,现在我再送上门去,岂不是告诉他方才那个男生就是我装扮的么?到时候我要怎么跟他解释我戴面具?又怎么跟他解释我手上的红印?难道直接告诉他我是巫罗族的圣女吗?只怕他会以为我病糊涂了!“ 梁奉仙啧声道:“这的确有些难办啊!” 谢蓁道:“所以啊,您必须早日治好我的手,还有这只手。” 她又将破皮的右手伸到了梁奉仙眼皮底下,道:“一定要教这只手半点疤痕也没有。” 梁奉仙这才发现她手上有伤,连忙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女孩子家家的,在手上留条疤是好玩的么?” 谢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所以才要让您来治啊!您这个天下第一神医,总不至于连一条疤痕都搞不定吧?” 梁奉仙道:“笑话,我会搞不定?我刚刚只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要知道,这除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是有我在,你这手非留疤不可了。” 谢蓁懒得和他斗嘴,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手上的红印还要大半个月才能褪,而大半个月里还只能躲着三哥。心里就惆怅的很啊! “师父,我现在是不敢见三哥了,还请您再去他那里走一趟吧,别的不要说太多,只给他提个醒就好,让他莫忘了白公子的事。” 梁奉仙下意识地又要摸胡子,心里只盘算着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胁迫她嫁给大皇子……但又见谢蓁一脸沮丧,到底还是十分善良的什么条件也没有提,径自去了崇桂院。 谢玧似乎正在等人,但梁奉仙已看出来他等的绝不是他。因为谢玧看到他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既吃惊又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玧微微一笑,道:“舅舅此番来,难道也是阿蓁的意思么?” 梁奉仙现在最烦别人觉得他要受谢蓁的支使,因此闻言不禁瞪眼道:“怎么,我来喝酒不行啊!” “行!”谢玧笑道:“管醉!”(未完待续。) ps:  章节名废……不要嫌弃我……讲真,两个字的章节名特别难取……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寻尸 “管醉!” 谢玧说完这话又笑着扬手招呼,“云来熙来,搬酒来!” 于是美酒一坛一坛地被搬了上来,放满了整张桌子。 谢玧笑着请梁奉仙道:“舅舅,这些可够了么?” 梁奉仙豪气干云地一扬手,大笑道:“马马虎虎。” 云来不禁侧目。这一桌子的酒,这位黎大爷要真的全喝道肚子里去,只怕要醉个三天三夜呢!居然不过是“马马虎虎”四个字?难道黎大爷真有千杯不醉的酒量不成?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把眼睛瞪得更大,似乎非要看清楚梁奉仙是怎么把这一桌子的酒都倒进肚子里似的。 梁奉仙大笑着已拍开了一坛酒的酒封,谢玧十分知情识趣地递过一个酒碗来。 “诶!”梁奉仙伸手将酒碗推开了,一脸嫌弃道:“只有女人家家喝酒才要杯啊碗啊的,我们男人喝酒,就要抱着坛子喝!那才痛快!” 他说着,已举起酒坛仰首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酒。 谢玧笑道:“好!舅舅果然豪迈!” 梁奉仙洋洋得意道:“你小子就等着我把你的酒窖喝空吧!” 谢玧苦笑道:“舅舅,您好歹给小子留一些吧,这些都是我父亲私藏的酒,您要是把它喝的一滴不剩,只怕我父亲要找我的麻烦了。” 梁奉仙哈哈大笑,又抬起手,手腕一矮。一坛子已尽数灌进了他肚子来,他又伸手拍开了两坛酒的酒封,单手抓起其中一坛随手丢给谢玧道:“好说,你先陪我喝个痛快,把我喝醉了,我就不动你酒窖里的酒。” 谢玧抱住飞来的酒坛子,里面的酒水漾出,溅湿了他胸口的一片衣裳。 熙来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谢玧面上倒没露出见怪的意思,只有些为难道:“舅舅您的酒量这么好,小子我哪里是您的敌手?只怕您还没醉小子就要先醉倒了。到时候胡言乱语岂不是要让下人们笑话?” 梁奉仙这会子酒劲上头。听到他这样啰嗦,只瞪眼道:“少废话!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谢玧只好举起坛子慢慢饮了一口。 他其实很少喝酒的,因此并不怎么习惯酒的口感,只觉得酒水火辣辣地烫着他的喉咙滑下去。直直烧到他心口上去了。 “少爷!”云来有些着急。少爷要是也学着黎大爷那个喝法。只怕没有七天是起不来牀了。 谢玧扬了扬了手指,示意他莫要说话,只笑着对梁奉仙道:“这酒滋味果然是不错。若能舅舅尽兴,那我就算要挨父亲一顿骂也值得了。” 梁奉仙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会说话。要不是我……” 他语声一顿,他原是想说“要不是我现在要教蓁丫头分不开身一定要收你做徒弟”,但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这话不该在谢玧面前说出来,毕竟谢玧心思敏锐远胜于常人,万一被谢玧看出疑点,只怕他们之后的计划都要白搭,他因此只又大口喝了口酒,和着酒一起咽了回去。 谢玧眸光一闪,却没有追问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仍然微笑着劝酒。 眨眼间,梁奉仙已喝下了三四坛酒。 往往口气大的人本事都不会大。梁奉仙就是这样的人,他大放豪言说这满桌子的酒是马马虎虎,但实际上他不过才喝了这几坛子酒就已经醉了。好在他到底没有忘记谢蓁交代的事情。 梁奉仙趴在桌子上,打着酒嗝道:“小子,我听我身边的那个小厮说,你要去找什么人?找谁?要不要我帮你?” 他这话自然是说说罢了,真要他去帮谢玧的话只怕他根本就懒得不想动,如此说法不过是隐晦地提醒谢玧莫要忘了找人一事罢了。喝醉酒还能这样清醒的人倒也少见。 谢玧笑道:“不必了,人我会自己去找的,舅舅先好好歇着吧!” 梁奉仙点了点头,他视线里的谢玧终于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他眼皮也渐渐沉了下去。 确定梁奉仙是真的睡着后,谢玧示意云来先将人扶到客房休息,待到他酒醒之后再送他回去,又让他去木兰小筑报着信,免得四夫人等不到黎大爷担心。 熙来则留下来清理酒坛子。 “少爷。”他轻声问道:“那个白公子的事,可要属下去办?” 谢玧点头道:“你去吧,只是有一点,听说那日带走白公子的那个黑衣人身手不俗,你自己小心些罢。” 熙来领命而去。 他们自然没能找到白公子,因为白公子如今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死了,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尸体又被人藏到哪里,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谢四老爷的书房里跪着一个黑衣人。 “你就这样把他杀了?”谢四老爷轻轻掂了掂手上那袋金豆子,惊讶道。 地上的那个黑衣人正是之前带走白公子的那一个。 他十分干脆地点头道:“不错,幸不辱命,将这袋金豆子都掏出来了。” 他的语气十分冷淡,显然是半点都没有将白公子的死放在心上。 谢四老爷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伸手按了按额头,有些无奈道:“有没有人看到你出入谢家?” 黑衣人沉声道:“属下行动一向小心,不曾透露出半点行踪,还请四爷放心。” “放心放心。”谢四老爷随口道,又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只是你杀了白公子,白家的人没抓到你,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那群乞丐头上,这几日还在城中大肆搜捕他们。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是万万不能将这金豆子拿给阿蓁了,否则只怕会让她对我的身份起疑。” 黑衣人全然不关心他要如何面对谢蓁,却是在听到捕快在城中大肆搜捕阿彻那群乞丐时微微皱了皱眉。 谢四老爷又问道:“那白公子的尸体,你可藏好了?” 黑衣人低下头,敛去眼中奇异的眼神,道:“是。” 谢四老爷点了点头,却是没有细问白公子的尸体究竟埋在了哪里,因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件事,就算知道了白公子的埋骨之地又能如何呢?难道等来年的今天还要去祭拜他吗? 谢四老爷却是没想到,他今日若是多问一句。或者是让黑衣人将白公子挫骨扬灰了。那接下来的那些麻烦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现下黑衣人已闪身躲在了房梁之上,他要等到晚上才能借着夜色偷偷离开谢府。 他安静地伏在房梁里,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没有一丝不安急躁。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等待。等待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休息。 天终于黑了。黑衣人身形好似燕子那般轻盈,他轻松地翻出窗户,掠上屋顶。他直直地朝城中的一处废宅飞去。 这座废宅很大,原本也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居所,只不知怎么地竟然废弃了,后来园子更加荒芜,楼房更加破败,倒成了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被剖腹取金的白公子便是被黑衣人随随便便地丢在了这园中的废井里。 但黑衣人今夜回到这里来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森冷的月光下,黑衣人站在枯井边,缓缓地转着滑轮,他的动作并不怎么轻松,因为滑轮那头似乎还系着什么东西。 滑轮吱呀吱呀地响着,麻绳那头系着的东西终于缓缓探出了枯井。 白森森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赫然是面色惨白的白公子! 已经死了一天的白公子眼睛暴突,五官因为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而纠结在一起,他浑身血淋淋的,肚子上更是有一个大洞! 谁能想到昨夜黑衣人就是在这废宅中,在这枯井旁,一刀划开了白公子的肚皮?这一刀太快,白公子初时甚至一点疼也感觉不到,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将他的肠子拉出来,才猛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疼痛,他就这样活生生得被吓死痛死了。 现在白公子僵硬的身体就倒在黑衣人脚下。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踢了他一脚,冷笑道:“没想到你这畜生的命还挺值钱的。” 白公子自然不能回答他的话了,他只张大眼睛阴森森地瞪着他。 黑衣人冷哼一声,俯身一把扯住了白公子的衣领,轻轻松松地将他的尸体搭在了肩上,然后又展开身法,朝衙门的方向掠去。 谢玧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谢玧头也不抬道:“进。” 于是来人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是熙来。 他轻声道:“少爷,找到白公子了。” “哦?”谢玧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人给找到了。 他十分满意地点头道:“很好,你告诉他,叫他快快回家去,让他老子去衙门放了那群乞丐。” 熙来却是不动,有些为难道:“想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 “怎么?”谢玧眉头一皱,他的心思何等伶俐,顿时便猜出了原因,“白公子死了?” 熙来微微点头。 谢玧沉声道:“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他又是怎么死的?” 熙来道:“我方才是在衙门门口发现他的,尸体已经僵硬,想来已经死了一天了。他的肚子被人划开了一个大洞,想来这就是他的死因。” “一个大洞?”谢玧沉思道:“一个花花公子怎么会惹到这样凶狠的歹徒?” 他之前之所以接手安置老潘他们一事纯粹是为了替谢蓁分忧,并没有仔细了解过阿彻他们大闹长歌楼的事情,现在听来才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这绝对不会是阿彻那一群乞丐能请动的帮手。 熙来小心询问道:“少爷,您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谢玧沉吟道:“你将白公子的尸体带回来了?” 熙来道:“还不曾,他浑身是血,我怕引起府上的人怀疑。” 谢玧点头道:“嗯,那你就不要管他了,且看看杀死他的人将他的尸体丢在衙门门口究竟是打了什么算盘吧!” 熙来应声退下。 这一夜,各怀心思的几个人都没有睡好,终于盼来了天明。 衙门的大门“叩”地一声从内缓缓打开,还没睡醒的年轻捕快小邓眯着眼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迈了出来。 衙门前的这一段路,他****走早就走的熟了,他自信自己就算是闭着眼睛在门口上上下下也绝不会踩空一级阶梯。 但他今天偏偏被绊了一跤。 小邓直直地向前扑去,却意外地没有重重地摔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反而摔在了一个东西之上。这东西虽然也很硬,但却是要比硬邦邦的地面要好上许多了。 小邓连忙爬了起来,只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道:“还好还好,否则这一张脸也就要倒霉了,昨天挨了谢三公子一鞭子,今天再摔一跤,那可就真毁了。” 却是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小邓一愣,低下头去,却见自己两只手的手掌一片血红。 这是哪里来的血?他的两条腿不禁轻轻打颤,目光终于移到了方才做了他垫背的那件东西上。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一片惨白。 这这这……这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个人啊! “娘哟!见鬼了!”他哀嚎一声,急转回身,跌跌撞撞地往衙门内跑去。 小邓杀猪一样的哀嚎声将衙门里的捕快都吵醒了,他们一个个都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娘的,早起就早起,喊啥子?” 小邓面色苍白,浑身打着哆嗦道:“不……不是,是死人了……” 那群捕快平日清闲惯了,手头上还真没办过几件命案,因此只当他是开玩笑,忍不住笑话他道:“死人了?谁死了?是不是你小子早上蹲坑太臭,把邻座的那个给熏死了?” 小邓连连摇头,语无伦次道:“不……不是,你娘的,是白公子……是白公子死了。” “什么?”脸上还有一条马鞭疤痕的老捕快心里一凛,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谁死了?白公子?你有没有看错?” 小邓道:“白公子是什么人?我哪里会认错他?你们要是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就是了。” 他说着,又伸手在身边一人的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心有余悸道:“你们是没看到,白公子肚子上的那道伤口大的咧,肠子什么都能看见了。” 听他这样说,捕快们都觉得不寒而栗,被他借来比划的那个捕快更是用力拍落了他的手,气道:“他娘的,这么晦气的事,你怎么不比划你自己的肚子?” 小邓道:“谁叫你们不信我了?” 那人啐道:“那你个龟儿子就拿我比划,你是不是存心咒我呢?” 眼见他们要吵起来了,老捕快沉着脸用力一拍桌子。 “都别吵吵了!小邓,快去把这件事告诉老爷!”(未完待续。) ps:  女朋友们晚上好!问你们一个问题哟,你们说,我要不要确定一个更新时间咧?如果要,几点比较合适哩?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公堂 临安城里的衙门大老爷姓杜名隽,字有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严谨的名字,杜老太爷当年给儿子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希望儿子以后能做一个极有规矩的人。但天不遂人愿,杜隽大老爷小时候在杜老太爷的管教下还算根正苗红,但成年后却是越长越歪了。 这其实不能怪他,因为无论谁当了官后,都绝对不会那么守规矩的。 说起来,杜隽的官运倒是不错,在老家清水县做了三年知县后便升了官,几经提拔,最后做了富贵繁华临安城的一方父母官,在衙门大老爷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六年,期间暗暗捞的不少油水,毫不夸张的说,这位大老爷日渐鼓胀的肚子里有一小半是酒一大半是油,至于墨水,那是绝对没有的,就算曾经有过,如今也早变成了屎/尿。 杜隽无疑是个贪官。说来也是可笑,贪官受贿的时候一个个胆子大到没边,可真要遇到了事就一个个恨不得躲到老娘肚子里去,总而言之都是些经不起事的孬货。 这一大早,贪官杜隽还躲在房里搂着他新纳第十三房姨娘呼呼大睡,突然就听到房门被人拍地砰砰作响,吓得他一个激灵,蹬脚就把如花似玉的十三姨娘踹下牀。 这一脚的力气实在不小,只把十三姨娘踹在地上爬不起来,只捂着肚子诶呦直唤,哭着骂道:“冤家,你好端端地踹我作甚?” 杜隽看着跌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儿。这才清醒了过来。 十三姨娘是他前几天刚纳进府的,这日子正是新婚浓情蜜意的很,现见踹翻了人,杜隽也心疼的不得了,嘴里连连唤着“小宝贝小宝贝”,又亲自挪着笨重的身子下牀去扶她,好声哄着。 等十三姨娘终于揩去眼泪重展笑颜后,杜隽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这才拔高声音追究门外的始作俑者——也不知是哪个不识趣的,敲了半天门。 “谁啊!” 门外的人着急道:“大人。找到白公子了。” 杜隽不耐烦道:“找到不就行了?把人送回去吧!这点事还要来找我?我养你们****用的?” “不是啊!”来人道:“大人。白公子死了,您看现在要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十三姨娘嘤咛一声躲进了杜隽话里。 杜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脑子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说啥?白公子死了?” 来人大声道:“是啊!” 杜隽顿时脸色一白。肥硕的脑袋上直冒冷汗。 “完了完了。这下事情要糟。”他喃喃自语道。 十三姨娘不安地拿着帕子替他擦汗。 来人性子急。见屋里没有动静,忍不住大声追问道:“大人,您说我们现在要不要把白公子的尸体送回白家啊?” “送个屁啊!”杜隽骂道:“先别送。” 他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只想找个好法子,能妥善了结了这桩事,不教白老爷因为丧子一事迁怒与他,张口讨了那一箱银子回去。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每一下都能引起肥肉的抖动。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哦,当然他的跳,只是稍微快一点的站起身罢了。 当下他也顾不上自己没穿外衣,只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对屋外的捕快吩咐道:“小邓,你去请白老爷来,就说白公子死的很蹊跷,本大人要好好审查一番,今日便要审那群乞丐,让他来旁听。” 昨天那群乞丐?小邓愣了愣,是因想起了谢玧的那番话,他不禁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万一……” 他还没说完,就被杜隽大声打断了,“你少啰嗦,本大人的事几时要你多嘴了?快去快去。” 小邓只好跑去白家报丧。 白家人听到白公子的死讯,顿时哀声一片,白夫人更是当场昏厥了过去,白老爷倒是要硬朗一些没有倒下去,不过精神也有些不好了,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待小邓说杜大人怀疑白公子的死有蹊跷,要请他上堂旁听之后,白老爷这才又来了精神,激动地亲手摘下了挂在墙上的佩剑,说要在堂上手刃杀人凶手,小邓没胆子拦他,只要由着他带兵器去了。 衙门外已挤满了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一个不少,每个人都翘首以盼,大家在看热闹的时候总是精神抖擞。 公堂上“清正廉明”四字大匾气势逼人,老爷椅上端坐着的杜隽大人一身肥肉看着却是腻人的很。 小邓挤开人群,恭恭敬敬地将白老爷请了进去。 公堂正中间放着一卷草席,蒙着一块白布。 杜隽抹了抹眼睛,用十分沉痛的语气道:“白老爷,您看看令公子吧!” 杜老爷的身子顿时一软。 小邓已十分伶俐地上前替他掀了白布,却只掀开了一点,只露出白公子苍白的脸来,却是不管继续往下掀了,毕竟肚子上破了一个洞露出肠子的样子可不是好看的。 杜老爷脚步踉跄,转身扑倒了白公子的尸体上,痛哭道:“我的儿啊!” 众人见老人家哭的肝肠寸断,又想到这白公子是他的独子,都不禁为之动容。 杜隽在书案下偷偷捏了几下大腿,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几点眼泪,吸鼻子的声音却是很大声,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哭腔。 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杜老爷一定要节哀顺变啊!本官一定会替白公子讨回公道的!” 白老爷抹了一把老泪勉强道:“有劳大人了,若能找到杀害我儿的凶手。老朽一定重重回报大人。” 杜隽听到他这句话,就像是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他绿豆大小的眼睛里放出了贪婪的精光,脸上一团肥肉也忍不住向上挤,好在他还知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因此只重重咳了一声,做出一副十分严肃公正的神情,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声道:“来人,把犯人押上来!” 堂下的捕快齐声应是。便又两个捕快去提犯人来。 犯人很快就来了。乌泱泱地在堂下跪了一片。 杜隽见他们一个个头发都乱糟糟的,脸上又都脏兮兮,看起来好似都长得一样,耳边又是他们乱成一团的辩解声。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于是又用力拍了拍惊堂木。喝道: “肃静!堂下犯人,还不速速将你们杀害白公子一事招来!” 乞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潘跪在队伍最前面,只硬着头皮大声喊冤。 “大人明察。我们是被冤枉的啊!” 杜隽道:“冤枉?你以为本官是聋的瞎的不成?你们前日在红街的长歌楼喝花酒,后来冲撞了白公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后来干脆把白公子带走了,是不是?” 老潘连连摇头道:“大人,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是去了红街不假,但我们不是有意冲撞白公子的,是白公子先为难我一个兄弟,后来又奸/污了长歌楼的雀舌姑娘,兄弟们看不过眼,这才和白公子的手下动手的。” “哦。”杜隽冷笑道:“那就是你们逞一时意气,还是白公子的。” 老潘一听这话,好似无论他们怎么说,杜大人都要往他们头上扣这一项罪名似的,不禁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虽然和白公子的手下动过手,但白公子并不是我们带走的,是……是被一个黑衣人带走的,与我们无关啊!” “黑衣人?”杜隽道:“你说是一个黑衣人带走的,这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你们的人伪装的?要不然就是你们串通好的?” “大人明鉴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这黑衣人是谁!”老潘嘴巴发苦,心里发慌,连连叩头。 队伍里的大石脾气最冲,见老潘一番好说歹说,杜大人都不相信,反而字字句句直指他们是预谋杀人,心里早就急了,当下便忍不住大声道:“都说了不是我,大人您睡醒没有?” “放肆!”杜隽瞪着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又将手上的惊堂木用力拍在了书案上,一旁的捕快更是一棍子打在了大石的背上。 大石一时没防备,顿时就被打趴下了,他身边的乞丐兄弟忙伸手来扶他。 老潘忙道:“大人息怒,我这兄弟就是这么个脾气,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饶过他这一回吧!” 杜隽斜眼道:“那你们是认了?” 老潘用力咬了咬牙。 “认他娘的屁!”大石抢声道:“老潘,不许认,没做过的事,我们兄弟们打死都不认,不能给老大丢人!” 乞丐兄弟们齐声道:“对!” 老潘几乎要咬碎了那一口黄牙,“好,咱们不认。” “呦呵。”杜隽冷冷道:“还挺齐心的。就你们这种人还知道什么是义气呢?蠢!” 老潘沉声道:“大人,总之我们没做过的事,我们绝不会认,您要是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杀害了白公子,那么还请大人您拿出证据来。” 杜隽道:“本官早就知道你们不会这么轻易认罪,早就让人找了人证来了。来人,传人证!” 捕快应声而去,马上就带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人证。 人证有三,一个是长歌楼里的鸨母王妈妈,一个是白公子的手下,还有一个是当天长歌楼外的看客。 “那天这十几个乞丐不知从哪里偷来了金豆子,来我们红街找姑娘,其中一个叫老三的乞丐指明点了我楼里的雀舌,两个人在厢房里也不知做什么好事。”王妈妈道。 众人闻言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来,孤男寡女独处在一块能做什么好事? “我们兄弟几个在楼下喝酒,突然就听到公子在楼上喊人,我们冲上去一看,就见公子抱着肚子疼的在地上直打滚,可不就是被那个叫老三的乞丐给打的?公子被打了,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哪里有不给公子出气的道理?原来只想着随便打几下让公子解解气就算了,谁知道后来冲进来了一大帮乞丐,话还没说两句就动上手了。”白公子的手下一脸愤愤道。 大石不服气地啐道:“呸!要不是你们把老三打成那样,又叫人糟蹋雀舌,我们会和你们动手?” 那手下瞪眼道:“打他怎么了?谁叫他先动手打我们公子?还有那个雀舌,不过就是一个婊/子,也值得你们那么稀罕?婊/子是什么?婊/子不就是让男人睡得?我们睡她那是看得起她,谁知道她还是个母夜叉,居然拿剪子把王辉给刺死了,王辉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大石眼里闪动着怒火,就要挣扎着起来撸袖子和他打,却被一旁的捕快用棍子死死压制住了。 “那天打得可真是狠啊!楼里的东西噼里啪啦都砸的粉碎,这群乞丐的头头骑在白公子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地招呼啊!在这,我们看着都替白公子觉得疼啊!”那位看客啧啧道。 旁边的白老爷眼泪又流了下来,撕心裂肺地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三位人证如今都已说完了各自的证词,这证词串联起来,已足够让当时不在场的人联想出当时的画面。 杜隽沉着脸,冷冷道:“你们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潘面如死灰,却仍是坚持道:“以上的事,我们不做反驳,但大人今日审的是白公子的死因,而我们兄弟确实和白公子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杜隽怒道:“你们嘴巴这么硬,难道是要本官对你们用刑么?” 乞丐们的脸色变得煞白。 大石咬牙道:“总之不是我们做的,你们要打便打我吧,老潘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折腾。” 杜隽眯了眯眼,这样一来他的眼睛更加小了。 “好啊你,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义气,本官就成全你!”他哼声道:“来人哪!其他几个乞丐每人打五十大板,这个嘴硬的打七十大板!” “是!”捕快们齐声道,手上杀威棒敲击地面的声音整齐划一。 乞丐们已被捕快们按倒在地。 年事已高的老潘却还是免不了这一顿打,杜隽为了不让大石再吵吵,已叫人用布堵上了他的嘴,如今他只能干瞪眼了。 老潘面如土色低声喃喃道:“谢三公子误我兄弟。” “打!” 捕快们手里的棍子高高扬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道 谢蓁跌坐在牀上。 “什……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师父,您说什么?老潘那群乞丐怎么了?” 梁奉仙掏了掏耳朵道:“听说衙门今天早上发现了白公子的尸体,如今那个杜肥猪正审他们呢,那死肥猪能审出什么?我看啊,十有**是要屈打成招了。” “那怎么行?”谢蓁着急道:“阿彻将他们托付与我,我如何能眼看着他们出事?” 梁奉仙道:“得了吧你,你就算出面能顶什么用?再者说,阿彻也没拜托你照顾他们,是你自己大包大揽。” 谢蓁跳起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我要去衙门!” 梁奉仙也不拦她,只是道:“你去又能如何?他们又不认得你这个谢六小姐。”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谢蓁,虽说她是谢府的六小姐,但是年纪小,那杜隽未必会听她的。谢蓁皱眉沉思了一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去找父亲!” 梁奉仙道:“你找他去,他难道就会去么?你要怎么解释他堂堂一个谢家老爷居然肯为一群乞丐求情?” 谢蓁握了握拳,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那您说该如何是好?” 梁奉仙摊了摊手道:“你留在这里,什么事都不要去管就很好了,他们和你无亲无故,你管他们的死活做什么?” 谢蓁咬牙道:“我做不到,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 梁奉仙道:“那我也无能为力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也不拦你,反正不管你做什么,都有你爹替你收拾烂摊子。” 谢蓁眼睛一亮。 “多谢师父提醒。”她感激道。 梁奉仙白了她一眼道:“快去吧,我什么都没说,你莫要说是我的意思。” 谢蓁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去了!” 她想了想,又道:“师父,还要麻烦您再去崇桂院盯着,不要让阿彻他们知道这一件事,我怕他们一时冲动冲去衙门那就糟了。” 梁奉仙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我待会儿再去找你三哥喝酒。” 谢蓁点了点头。再三谢过了他,转身向外跑去。 “楠儿!备车!” 一辆马车在衙门门口匆忙停了下来,车还没停稳,就有一个小姑娘从车上跳了下来。挤开人群直直往衙门内冲去。 她身后的丫鬟才探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看见她头也不回的身影。不禁急道:“小姐!小姐!您别乱来啊!” 谢蓁好似一阵风般,飞快地冲上了公堂。 捕快们见了她,下意识地就伸过棍子来拦她。 谢蓁尖声喝道:“放肆!我乃谢家六小姐谢蓁。你们谁敢拦我?” 果不其然,捕快们的动作都是一顿。 杜隽竖起耳朵道:“你是谢六小姐?” 谢蓁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瞪眼道:“正是!” 杜隽看着她,一脸狐疑。且不说这位究竟是不是谢六小姐,就算是吧,小姑娘这会儿冲上来做什么?” 楠儿挤在人群里,大声喊道:“小姐小姐!您别冲动啊!仔细挨老夫人的骂!” 杜隽见状,便知眼前的小姑娘八成是真的谢六小姐了。 “六小姐,你来做什么啊?这可不是什么玩游戏的地方。”他尽量挤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来。 谢蓁皱着眉,目光扫过地上的乞丐们,他们一个个都趴在地上,脸色惨白,裤子还渗出血迹来。 谢蓁咬了咬唇,勉强稳住心神回答杜隽道:“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她猛地抬头,逼视着杜隽,“公堂公堂,讲究的便是公正严明,我今天来便是要向大人你讨一个公道!” 杜隽愣了愣,“公道?六小姐你要讨什么公道?” 谢蓁道:“不知堂下这些乞丐犯了何事,大人要如此重责他们?” 杜隽道:“他们这些人为了一个受辱的妓/女和白公子大打出手,最后还抓走了白公子将其残忍杀害,你说他们该不该罚?” 谢蓁道:“我听说带走白公子的是一个黑衣人,大人又怎么能说是这群乞丐带走了白公子?” 此言一出,杜隽便知她是有备而来,不禁起了警觉之心。 “六小姐难道是专门为这群乞丐来的么?”他沉声问道,心里只奇怪这群乞丐什么时候和谢家搭上关系了。 小邓等几个捕快却想起那一日搜捕的事情来,当时那乞丐头子就是在谢家后门消失的,难道真的是被谢姐私藏起来了不成? 老潘他们也费力地抬头看谢蓁,待看到她的脸后都有些茫然,他们不认识这位谢六小姐啊,谢六小姐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难道是为了她哥哥谢三公子来的?但是谢三公子自己为什么不来?这一个小姑娘能顶什么事? 谢蓁朗声答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回答?难道不是在逗他玩么? 杜隽皮笑肉不笑道:“谢六小姐,你若是要玩,还请到别处玩去。” 谢蓁冷声道:“杜大人为什么要请我离开,难道是不敢听我之后的话?” 他不敢?笑话!杜隽哼道:“谢六小姐既然执意要说,那就请说吧。” 白老爷忍不住道:“谢六小姐,这些都是害死我儿的凶手,你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 谢蓁瞪了他一眼,道:“白老爷,原本您现在没了儿子,我不该再说这些话,但您既然先开口了,那我就非要说两句不可了。白公子是您的独子,你们白府上下对他宠爱有加。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的过分宠爱造就了白公子不可一世的性格,他这些年仗着你的钱势在临安城里作威作福,想来您不会不知道吧?” 白老爷脸上一红一白,气道:“六小姐未免言过其实了吧?我儿虽然任性了一些,但是本性不坏,如今他已没了,六小姐又何必揪着他生前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放呢?” “小事?”谢蓁冷笑问道:“试问当街纵马行凶踢死小儿是小事么?” 白老爷的脸色一变。这一桩事是他花了大价钱瞒下来的,这谢六小姐怎么知道? 谢蓁冷冷地看着他,凭着那一世的记忆一桩一桩细数白公子的罪行。 “试问迷/奸父亲新纳的姨娘。事后还将其逼死是小事么?” 白老爷的脸色更加苍白。这原是他内宅的事情。后来也给了那姨娘的家人一笔钱将这件事压下去了,这六小姐究竟是哪路神仙,居然能将这件事翻出来? 谢蓁继续道:“别的不说,就说最近的这一件。强/暴长歌楼的雀舌姑娘。最后还让手下继续亵/玩她。敢问这是小事么?” 这当然是小事!白老爷心中喊道,前两桩事他难以否认,这最后一桩事还真算不了什么! 他对杜隽使了一个眼色。 杜隽会意地点了点头。用力咳了一声道:“六小姐,你前面说的那两件事姑且不认真假,这最后一桩事却真不算过分,那雀舌原本就是一个妓/女,白公子无论对她对什么都不算过分。” 谢蓁看着他那副可恶的嘴脸,眼中迸射出怒火。 她咬着牙,一字字道:“这难道还不算过分吗?难道就因为雀舌是一个女人,就活该受这样的屈辱吗?” 杜隽道:“六小姐误会了,我不是说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是说她是个妓/女,诶,你年纪小,可能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谢蓁握拳道:“不劳杜大人解释,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的很。” 杜隽一想也是,要他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小姑娘解释妓/女的意思那成什么样子了?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他笑道。 谢蓁却是很严肃道:“但难道妓/女就不是女人了吗?” 杜隽的笑容僵住。 谢蓁突然拔高了声音,好让接下来的话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大声道:“难道雀舌是心甘情愿委身在红街里吗?她若是有钱,有家,还会在红街里卖身吗?你们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欺负一个没有钱没有家的可怜女子,害死了她还这样理直气壮,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众人哗然。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妓/女鸣不平的。 老潘他们脸上却都露出悲戚之色,他们也是没有钱没有家的人,这一番话直直说到了他们心里。 杜隽忍着火气道:“六小姐,你方才也说了,她是卖身,那就说明这是一场买卖,与人无尤。” “买卖?”谢蓁冷冷道:“就算是买卖,也要讲究你情我愿。雀舌难道愿意被白公子强/暴吗?” 白老爷不爱听她这一口一个“被白公子强/暴”,不禁气道:“六小姐口口声声说她是被人强/暴,或者是她自愿的也未可知?” 谢蓁冷冷笑道:“白老爷您是看不起女人,还是真把您那宝贝儿子当宝了?他要是有那么好,您那小妾为什么要自杀?” 被人揭开不堪往事的白老爷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咬牙不再说话。 谢蓁突然转身,面向衙门外的众人。 “是,我们女子论力气的确比不上男子,但难道就要因此被男人轻视么?” 男人们都起哄道:“女人们除了生娃还会做什么?” 人群里的女人们都沉默不语。 谢蓁气道:“你们说女人只会生孩子,那你们男人能生吗?” 这……男人怎么生?男人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女人们的眼里却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来。 谢蓁接着道:“再者,除了生孩子,女人难道没有给你们洗衣做饭么?若不是她们,你们饥肠辘辘一身臭汗从地里回家后能吃什么?衣服谁洗?你们能做饭?喝西北风去吧!” “说的对啊!”人群中有女人小声附和道。 ……不对啊!这么一会儿工夫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杜隽瞪着眼睛,用力拍了拍惊堂木。 “六小姐,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本官要审白公子被杀一案,你怎么扯到其他事情上了?” 谢蓁道:“这有什么不对?我方才已说过了,我要来讨公道,这第一个公道,便是要替雀舌讨回来。” 这还只是第一个?杜隽瞪眼。 谢蓁已追问道:“还请大人论断,雀舌这个可怜的女人是不是活该受人****?” “这……”杜隽犹豫道。 谢蓁却又转身,对着人群喊道:“你们说,该不该?” 方才被她一番话说的自信心高涨的女人们忍不住大声应道:“不该!” 楠儿夹杂在其中,喊的最是大声,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小姐说的那番话真是太好了,若不是她那个酒鬼的爹害死了她苦命的娘,她也不会小小年纪被卖进谢家为婢。 听到那整齐有力的呼声,杜隽更觉得头疼,只好顺应民心道:“不该不该,六小姐这下可满意了吧?” 谢蓁点头道:“那接下来,我便要向大人讨第二个公道。” 第二个果然来了……杜隽有一种想退堂的冲动。 却听谢蓁问一旁的师爷道:“依大晋律法,杀人该当如何?” 那山羊胡子的师爷捻着胡子一本正经摇头晃脑道:“杀人偿命。” 谢蓁道:“那白公子害死雀舌,是不是要偿命?” 师爷一听顿时急了,这可关系到他口袋里的银子呢! 他忙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谢蓁冷笑道:“如何不能?难道在师爷心里,女人的命要比男人的命贱吗?白公子的命就是命,雀舌的命就是草芥吗?还说是衙门办事不看人心人命,是看银子么?” 她猛地转头,利剑一般的目光射向了杜隽,这话不只是在问师爷,更是在问杜隽。 “敢问你究竟是这一方的父母官,还是吸血的蚂蟥?” 众人皆目瞪口呆。 这是要跟杜大人撕破脸的架势啊? 杜隽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 “六小姐,你今日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谢蓁失笑,“我怎么无理取闹了?难道在杜大人眼里,只有银子才是道理么?若是这样,那这临安城里就没有人比我更有理了,我三伯伯号称活财神,杜大人难道不知道么?” 杜隽顿时打了个激灵,方才对谢蓁的怨气这会儿全没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可是得罪不得的。 “方才是伯伯和你开玩笑呢。”他笑道:“六小姐你不要当真,也不要麻烦谢三老爷了。” 他自称伯伯,无疑是在和谢蓁套近乎。 谢蓁冷笑道:“那么杜大人现在可以听我要讨的第二个公道了么?”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咄咄 杜隽脸颊上的肉都向上挤,一团和气地笑道:“请,请说。△頂點小說,” “还说什么?”白老爷已听不下去看不下去了,只怒气冲冲地拂袖站起身来,一只手用力拔出佩剑,抢前两步,将剑架在了为首的乞丐脖子上。 众乞丐顿时惊呼道:“老潘!” 谢蓁的脸色一变。 “白老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白老爷狞笑道:“我要做什么?我要给我儿报仇!这只认钱不能认人的贪官怕你谢家的钱势,任由你摆布,但我怕什么?我儿没了,白家已断了香火,我这个半百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替我儿报过仇,就下黄泉去找他。” 他说着这番话,剑锋又逼近了老潘的脖子几分。 老潘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谢蓁听他话中大有同归于尽的决心,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再激怒了他,害了老潘的性命。 杜隽却是气得直冒火。 方才白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贪官,他如何能忍?只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声道:“来人呐!白老爷辱骂朝廷命官,扰乱公堂,还不快速速拿下!” “来啊!我不怕你们!”白老爷竟然大笑出声,模样果然已有几分癫狂之态。他的身体因为激动愤怒而颤抖,这抖动带动了他手中的剑,颤动的剑锋已刺破了老潘的脖子。 谢蓁眼中闪过一丝焦灼,只一咬牙。转身挡在了他身前。 “都不许动!”她尖声道。 那些捕快们顾忌她谢家六小姐的身份,果然不敢再动,只对视一眼,又齐齐地转头看向杜隽。 杜隽收起那副凶狠的神情,赔笑道:“六小姐,你的意思是?” 谢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总之你再敢胡乱下令,就休怪我同你不客气了!” 又一次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杜隽暗暗咬了咬牙,肥肉横生的脸上竟还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意。 “六小姐高兴就好。” 谢蓁不搭理他,只转过身去看白老爷。 白老爷冷冷笑道:“六小姐为何不让杜大人抓我?难道是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吗?” 谢蓁缓缓摇头。十分老实道:“白老爷您想太多了。白老爷若是想寻死,我绝不拦着,我只不过是担心您一个手抖断送了他人性命。” 竟然说的这样直白?听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他的性命在她眼里还不如这个乞丐…… 白老爷不禁气道:“你现在难道是想激怒我们?” 谢蓁仍是摇头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还是那句话,白老爷您要是想不开了。大可以变着法子寻死。我敢保证绝对没有人会阻拦你们父子团聚。但若是您要拉无辜的人一起陪葬,那就是谋杀!在王法面前,这是万万不容许的!” 白老爷咬牙道:“无辜?你敢说这些乞丐是无辜的?” 谢蓁朗声道:“他们当然是无辜的。白公子害死雀舌,本来就欠了雀舌一条命,如今他死了,正是一命抵一命,他和雀舌便算是两清了。况且当日带走白公子的人并不是他们,而死那个黑衣人,白老爷您就算是要报复,冤有头债有主,您也该找那个黑衣人才是啊!您拉着这个乞丐一起死算什么?” 白老爷嘴里直泛苦,心道:老子要是能找到那个黑衣人,还用得着拿银子来巴结这个贪官?还会站在这里和你们婆妈? 他哼道:“不管怎么说,我儿的事和他们这帮乞丐脱不了关系,就算不是他们亲手害死我儿的,我也不能就此饶了他们!” 谢蓁道:“白老爷,您现在若是肯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但你若真杀了他,那就追悔莫及了。” 白老爷哑声道:“大不了就是一死了!” 谢蓁摇头道:“白老爷是个生意人,那就一定能分得清利弊,试问您如果现在死了,白家要如何在临安城立足?您这样就算死,日后在九泉之下见到了你们白家的列位祖宗,祖宗们难道能瞑目么?” 白老爷哑然,脸上闪过一丝悲戚。 谢蓁继续道:“我相信同归于尽是一个下策,我们一定还能想出更好的对策的。但白老爷您要是真的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您如今虽然没了一个儿子,但您还有那么多侍妾啊!还来得及再生一个的。反之,您今日若是死了,您家里的那些侍妾难道还会老老实实地替您守寡不成?到时候改嫁的改嫁,分家的分家,到时候您死了还要戴几顶绿帽子成为这临安城里的笑话,您难道愿意看到这情景么?” “她们敢?”白老爷试想那时的情形就不由得气得直瞪眼睛。 谢蓁道:“她们若不改嫁又能怎么办呢?您死了,白家的家业也就倒了,您倒是轻松,在地府里吃吃香火收收纸钱,但您那些姨娘可都是要吃饭的,您总不能让她们一起跟着您吃蜡烛吧?” 白老爷语塞,想到自家后院那些姨娘娇俏的面容,心里颇为不忍,手便渐渐地垂了下去。 谢蓁趁机上前夺下了他手里的剑,用力扔出公堂之外,又将老潘扶了起来。 老潘哆哆嗦嗦地架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谢道:“多……多谢六小姐了。” 谢蓁安抚道:“没事的,我今日一定会让你们平安离开这里。”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老潘交给了大石。 大石没想到她随便几句话就把老潘从剑尖下救了下来,顿时又吃惊又佩服,忍不住问道“六小姐,我们和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替我们说话?” 谢蓁压低声音道:“你莫要多说,三公子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 老潘和大石顿时恍然大悟。就说这个六小姐年纪轻轻怎么就如此厉害,原来这一切都是谢三公子安排好的啊,那些话想来也都是谢三公子教谢六小姐说的吧? 习惯性做了好事往别人身上推的谢蓁又转头看向被夺了剑一脸失魂落魄的白老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这也是一位可怜的父亲。 “白老爷,您若是累了,不如先带着白公子的尸体回府吧,也好好替白公子安排一下后事。” 白老爷神情木然,不做反应。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杜隽在一旁很配合的沉默了这许久。现在听到谢蓁建议白老爷先回去,俨然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忍不住提醒她道:“六小姐,这公堂上的事。还是要本官做主才是吧?” 谢蓁点了点头道:“杜大人说的极是。那请问杜大人。可以让白老爷先回去了么?” ……这话问的还不如不问呢!杜隽心里骂骂咧咧。却还做出十分亲善的神情,道:“白老爷若是累了,自然可以先回去了。本官一向宽容。” 白老爷冷冷一笑。 白公子的手下试探道:“老爷?” 白老爷斜了他一眼,冷声道:“带着少爷,回府!” 那手下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白公子的尸体抱起,白老爷用力抹了抹脸,率先走了出去。 那些看热闹的人十分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目送他里去。 看着他不再挺拔的背影,众人心中唏嘘不已——谁能想到,白老爷气势汹汹地来给儿子报仇,最后却收手黯然离去呢? 白老爷虽然走了,但公堂上的其他人还没有散,因为谢蓁还要讨公道。这第二个公道,她要替老潘这群乞丐讨。 “替这群乞丐讨公道?”杜隽难以置信道:“六小姐你说白公子被杀一事和他们无关,那本官就放了他们便是了,你怎么还要闹?” 谢蓁沉着脸道:“难道大人一直当我是胡闹吗?” “这自然不是。”杜隽好声好气道:“但是不管怎么说,本官今日已给足了谢家面子了,六小姐你也应该见好就收才是?” 谢蓁道;“杜大人难道因为我今日是专程为了为难大人而来么?” 难道不是么?今日这些事已够让他丢脸了。杜隽道:“本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六小姐你非要讨什么公道,人命岂不是要比公道重要的多?” 他话里的意思还是怪谢蓁不懂得知足,他已经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了这群乞丐一条生路,她也该就此打住,给他留几分面子才是吧? 谢蓁却是一脸不认同,“若是没有公道,人活着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分别?” 杜隽见她丝毫不肯让步,顿时头疼不已,只闭着眼睛伸手揉着额头。 一旁的师爷见状,忙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大人,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如我们就继续听他怎么说吧。” 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那就只能这样了。杜隽心浮气躁地扬了扬手,示意谢蓁继续往下说。 谢蓁于是又道:“大人您昨日大肆搜捕这群乞丐,扰的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人人都只当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凶手,今日又升堂审案,当堂杖责他们,如此,您今日就算是放了他们,不知情的人却还难免畏惧他们,这让他们日后如何在城中立足?” 杜隽道:“那六小姐想做什么?” 谢蓁道:“还请大人再贴一张榜,言明是衙门抓错了人,白公子一事已了,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和他们这群乞丐没有半点关系,不许城中百姓因这件事排挤他们。” “非要衙门认错不成?”杜隽犹豫道。 谢蓁态度坚决道:“错了自然就要改正,难道大人您还想错上加错不成么?” 老潘轻轻咳了一声,插话道:“多谢六小姐的一番好意,但我看也没有再张榜的必要吧?” 本来就不情愿的杜隽立马顺坡下了,“就是,他们本来就是乞丐,难道还想要百姓把他们供起来不成?” 谢蓁皱眉道:“杜大人为何总是这样瞧不起人?乞丐难道就要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么?我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乞丐,不偷不抢,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这世上居然还有不偷不抢的乞丐?杜隽有些不相信。 谢蓁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他们确实不偷不抢但是会骗人的钱……当然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公堂上说出来的。 谢蓁转向老潘道:“我这个法子虽然有些为难杜大人,却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了。你们难道愿意以后有人在你们背后指指点点说你们是杀人凶手吗?” 老潘还没回答,大石已瞪着眼睛飞快道:“当然不愿意,谁他娘的敢在老子身后造谣,看老子不撕烂他的嘴!” 谢蓁不禁失笑道:“看吧,我要不这样做,只怕他以后少不得要和人常常打架。” “你啊!”老潘没好气地瞪了眼大石,对着谢蓁无奈地点头应允了,“实在是麻烦六小姐和三公子了?” 谢蓁摇头笑了。 杜隽只好让师爷去写公告,待师爷写好后,还让呈给谢蓁先过过目,最后才问道:“六小姐满意了吗?” 谢蓁点了点头,破天荒地对他笑了笑。 “有劳杜大人了。” 杜大人没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笑起来有多好看,心里却是松了老大一口气,当即瘫倒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拍了拍惊堂木,有气无力地喊道:“退堂。” 白公子这桩命案居然就这样早早了结了,围在衙门外的众人只觉得意犹未尽,女人却都不由得多看了谢蓁一眼——她口中的女人是很了不起的女人,都是值得尊重。 一个人若是尊重女人,那么就能赢得她们全部的好感。 现在在她们眼里,谢六小姐简直就是这临安城里最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想的。 自始至终,有一个少女始终面无表情地旁观着这一切。 站在她身边的少年看着公堂上扶起乞丐们的谢蓁,两眼亮晶晶,嘴上啧啧感叹。 少女侧目看着他,冷冷道:“你也觉得这位六小姐说的很好?” 少年摇头笑道:“非也,我觉得她说的都是屁话!” “哦?”少女微微挑眉。 少年道:“试问要不是因为她是谢家的六小姐,那位杜大人如何会听她的话呢?这难道不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唉,所以说,权利真是好东西啊。” 他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不符合年纪的深沉诡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庆祝 衙门的新公告当天就贴了出去,临安城里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頂點小說, 谢蓁带老潘他们去医馆治伤的路上,也有不少人指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 谢蓁心里原还有些担心他们会介意,但看他们一个个神情都很平静,腰板都还挺得很直,心里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大石是他们之间最兴奋的一个,他挨得棍子最多,屁/股上早就血肉模糊一片了,偏他的脊背挺得最直,屁/股夹得最紧,身后的人越是议论他们,他的头就仰得越高,满脸得意,谢蓁见到他那副模样就忍不住要笑,觉得他好似一只打了胜仗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谢蓁带他们去的医馆真是前日拒诊老三的那个医馆。 这次医馆的大夫看到他们却是什么话也没问,就让他们一个个脱了裤子上药,原是医馆里早就派人去看了告示,得知杜大人不许百姓排挤这群乞丐,是以对这群乞丐尤为热情。 老潘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谢蓁早就在他们脱裤子之前就回避了,却听屋里突然闹了起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忍不住想进去看看究竟,只在门外大声咳嗽了一声,好引起屋中人的注意。 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谢蓁大声道:“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大石惊慌道:“没事没事,六小姐你莫要进来啊!” 谢蓁道:“放心。我不会进去的。等你们上完药就快些出来吧!” 屋中静默片刻,才又想起大石的声音,话语有些含糊,似乎是咬牙说道:“来吧,别啰嗦了!” “早该这样了。”大夫如释重负道,伸手就将手上的药瓶抖了上去。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杀猪似的哀嚎声,还有一阵哄笑。 屋外的谢蓁也不禁抿了嘴唇偷偷笑。 不过片刻功夫,乞丐兄弟们便向后出来了,大石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 谢蓁忍不住问道:“你这么这么慢?在里面磨叽什么呢?” 大石脸上顿时一红,只嘴硬道:“六小姐。男人的事情。你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谢蓁白了他一眼道:“究竟什么事,还值得你这样神神秘秘的?”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有人忍不住揭大石的底道:“六小姐,你莫要听他嘴上逞能,都是空话。刚刚他拉着裤子不肯脱。也不许大夫看他屁/股。简直丢死人了。” 谢蓁先是一愣,然后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来方才他们就是在那屋里僵持这个。 大石脸上红色更重。又羞又恼道:“死胖子,要你多嘴?” 那胖子啐道:“就是看不惯你这样小气家家。” 众兄弟都笑的前俯后仰,因为动作太大,难免撞上受伤的屁/股,只疼得龇牙咧嘴。 谢蓁忙笑着打圆场道:“先不说了,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我想到你们去酒楼吃饭,让楠儿去请阿彻和老三来同你们在那里会合。” 乞丐兄弟们闻言都拍掌大声叫好,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谢蓁夸成了天上的仙女,直把谢蓁乐呵地不行。 谢蓁笑着走了出去,招呼楠儿近前,让她去崇桂院请黎大爷和三爷院子里的两个客人一起来,楠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让黎大爷请三爷的客人来却没有请三爷,但还是什么也不问地乘着马车回去了。 老潘却在看到谢蓁丢给医馆的大夫一袋银子后面露为难之色。 谢蓁并没有发现老潘的异样,只带着他们出了医馆,往街上去了。 大石这般乞丐平日就在街头混迹,这临安城里就没有哪一处是他们不熟的,因此当他们看到谢蓁在城中最大最贵的天香楼前停住脚步时,一个个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谢蓁拍掌笑道:“好了,就是这里了!我们快进去吧!” 乞丐兄弟们却是都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谢蓁不禁奇怪道:“你们怎么了?” 老潘道:“六小姐,我看还是不要在这地方吃了吧?我听说来这地方的都是达官显贵,我们这些穷叫花进去,只怕要倒了贵人们的胃口。” 谢蓁忍不住瞪眼,“你们难道不是很为你们的乞丐身份自豪吗?这会儿又为什么要看轻自己?你们千万记得,只要自己不轻视自己,就没有人敢轻视你,知道了么?今天,你们不仅要进去,还要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的进去。你们是乞丐不假,但你们又不是进去吃霸王餐的?有钱就是大爷,没人瞧不起你们。” 大石扭捏道:“可是我们没钱。” 谢蓁道:“虽说没有?” 她说着,将手伸到他眼皮底下,道:“你看,这是什么?” 她娇小白嫩的掌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金豆子。 大石猛地记起自己那天将私藏的金豆子交给了谢蓁,顿时一喜,却又犹疑道:“但就这一颗金豆子,够吗?我可是听说这天香楼里的菜千金难买。” “够了够了。”谢蓁收回手,笑道:“总之你们不用担心,随我进去便是了。” 乞丐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跟在谢蓁身后进了天香楼。 他们以为天香楼这样的大酒楼,楼里的伙计应该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只拿鼻孔看人,因此心里很有些忐忑不安。 谁知他们才迈进楼里,天香楼的伙计就笑容满面地带着他们去了厢房,态度出奇的好。 大石却是不习惯的紧,趁着伙计离开厢房的时候。他忍不住哀嚎一声,反身扑在椅子上,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浑身不舒服。” 谢蓁只当他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一时间还有些紧张,却又听大石道。 “我一看那些人和和气气地对我笑,我就忍不住要向他们讨钱,哎呀,忒丢人了。” 谢蓁顿时忍俊不禁。 “你这人难道还过不来几天的好日子么?” 大石别扭道:“我就怕过上几天好日子,以后再过苦日子会不习惯了。” 众兄弟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谢蓁沉吟道:“你们难道还想一直做乞丐吗?” 大石摊了摊手。道:“不然呢?我们除了乞讨之外什么都不会。不做乞丐难道要我们白白饿死么?” 谢蓁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乞丐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太过辛苦了。” 老潘笑道:“六小姐慈悲心肠,只我们早就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谢蓁道:“但做乞丐真没有什么好的啊!你们哪怕是去卖力气做苦工也比不劳而获伸手乞讨好吧?” 老潘沉默了。众兄弟也沉默不语。 谢蓁只怕他们误会了她的话。忙解释道:“你们别多想。我不是说你们喜欢不劳而获,只是人活一世也是不易,无论如何也该好好争取一番才是啊!” 老潘勉强笑道:“六小姐一番好意。我们晓得的。” 看他们的神情却不是释怀了的样子,谢蓁只能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有些事等阿彻来了以后再商量也不迟。 “谁要请我们来这里喝酒?” 人未至声音已传了进来。 老潘他们脸上都露出十分惊喜的神情。 阿彻已推开门走了进来,但只冒出一个头,待看见屋中的人后,他的身体顿时僵住——这屋里除了一个小姑娘是他不认识的之外,其他人都是他的好兄弟! “老潘,大石,你们怎么来了?”他又惊喜又疑惑地走了过来。 老潘道:“多亏了谢三公子和谢六小姐的救命之恩啊!” 阿彻只好奇地指了指谢蓁,问老潘道:“你是说,她就是谢六小姐?” 老潘点头道:“今日亏得有她,否则兄弟们只怕要吃大亏了。” 阿彻看向谢蓁的眼神里不禁带了几分感激。 谢蓁却没有在注意他,她两只眼睛只盯着自阿彻后面进来的那个人看。 那人也不走近,只站得远远地瞧着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们两个人都瞪着眼注视着彼此,似乎是要比谁的耐力更好,又似乎要看谁先妥协。 这一次先妥协的却是谢蓁。 她赔着笑脸,小跑上前,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袖子。 “三哥。”她柔声唤道:“你怎么会来?” 不是让楠儿叫梁老头来嘛?怎么来的是三哥? 谢玧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她长袖垂下遮掩住的左手,淡淡道:“楠儿说你要找舅舅,但舅舅已经喝醉了来不了,我担心你有什么事,便就自己来了。” 原来是这样,梁老头居然喝醉了……他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拖她后腿啊!谢蓁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谢玧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事?居然带着这一群乞丐来天香楼?还有,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会认识那两个乞丐的?还要他们藏在我院子里?” 谢蓁讪笑道:“哦,我是从舅舅那里听说他们的,不过没有什么接触,至于为什么让他们藏在三哥那里,那是因为我知道三哥一定会收留他们的,况且你那里还有一个神医,正好能帮他们诊治嘛!对了,我还听舅舅身边的那个小厮说他那一日被捕快拦住,是三哥你替他解得围,嘻嘻,三哥真好。” 她故意在谢玧面前提到“黎大爷”的小厮,是想看看谢玧的反应,以此推断他是否认出了她。 谢玧却先是一脸恍悟,然后又露出了十分宠溺的表情,“你啊!”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道:“你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好让我替你分担知道么?” 谢蓁笑嘻嘻地用力点了点头,又探头看了看他身后,奇怪道:“那个叫老三的乞丐呢?他怎么没来?” 谢玧道:“蒋神医正给他治伤呢,不许他来,怕他饮酒耽误了伤口愈合。” “哦,那确实是要注意。”谢蓁点头道,又拉着他到桌边坐下。 谢玧看到这一桌子的乞丐都是趴着坐的,不禁奇怪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老潘见了他,率先起身谢道:“多谢三公子救命之恩。” 谢玧一愣,“你说什么?对了,你们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我不是让你们现在牢里暂避风头吗?” 老潘他们也愣住了,听谢三公子的意思,似乎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难道这件事不是他安排的么?那会是谁?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谢蓁。 谢蓁别过头,权当没看见。 “是啊!”阿彻也奇怪道:“老潘,你方才说多亏了谢三公子和谢六小姐,但明明今日谢三公子一直在院子里没有出去,究竟如何救得你们?” 老潘犹疑道:“那今日难道都是六小姐的计策吗?” “她?”阿彻狐疑地看着谢蓁,这明明是一个小姑娘嘛,能有什么计策? 谢蓁自然也不会承认这一切是她的主意,只胡乱道:“其实不是我!我只是来帮忙的。” 谢玧眯了眯眼道:“阿蓁,你是帮谁的忙?” 谢蓁胡乱编道:“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个小厮,他心里一直放不下老潘他们,然后今早又听说衙门找到了白公子的尸体,要在今日审问老潘他们,怕杜大人滥用私刑屈打成招,便求我出面救下老潘他们。我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却没想到我不过在公堂上随口胡诌,竟真让杜大人放人了。嘿嘿,都是运气,运气。” 她说完这番话,下意识地去看谢玧的脸色,却见谢玧俊美的脸冷到了极点。 “三哥?”谢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谢玧冷着脸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三哥?” 他今天一大早就被梁奉仙缠着喝酒,一直没空听熙来的禀报,以至于现在才知道谢蓁今日做了那些好事! 要知道他昨夜就已知道白公子尸体被人抛在衙门门口一事,之所以决定暂时置之不理静观其变,是想看看杀死白公子又将其抛尸的人有什么目的,却没想到守株待兔,冒头的居然是傻阿蓁……今早他不在现场,要是她被人为难怎么办?有谁能保护她替她出头? 这个笨阿蓁!(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别过 当下谢玧对谢蓁不顾自身安危闯公堂搭救老潘等乞丐一事心中存了三分气恼,六分怜惜,还有一分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醋意。←頂點小說,若不是碍于众人在场,他非要好好教训谢蓁一番不可。 谢蓁见他面色不悦,自知这件事她有意隐瞒他是她不对,只想着回府之后同他好好认个错,却是念头一转,又担心和他独处时会被他识破身份,因此一时间心中犹豫再三。 阿彻却是一直记挂着那个小厮,便又好奇道:“六小姐,您说是那个小厮求您去救老潘他们的,却怎么今日不见他人影?” 因为那小厮和阿蓁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谢玧心中暗道,却拿一双眼睛盯着谢蓁瞧。 谢蓁讪笑道:“那小厮是我舅舅身边的小厮,自有他的差事要做,如何能到处乱走?” “原来是这样。”阿彻点了点头,神情间颇有些遗憾,道:“他先是救下了我和老三,又肯涉险为我报信,最后又求您搭救老潘他们的性命,这份恩情我阿彻非还不可,只是几次相见,都不知道他姓名,说来真是惭愧。” 谢蓁心道:那张人皮面具已毁,今后“那人”再不会出现,就算你知道“他”姓名也没用。 因此只微笑道:“那小厮也是重义气之人,是敬重你们的所作所为,是以才出手相助,他并不图你的回报,因此你大可不必知道他的姓名。” 阿彻摇头道:“他不求回报是他仁善,我却是不能忘恩。” 谢玧正想看谢蓁怎么圆场。因此也附和道:“阿蓁,既然阿彻一定要知道那小厮的名字,你就算告诉他又何妨?” 可问题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啊!谢蓁心里有些着急,眼珠一转,又胡诌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我舅舅叫他小许,至于名字我却是没有问过。” 阿彻默默念了两声小许,面上神情有些复杂,只笑道:“六小姐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要紧,左右我待会儿去府上接老三的时候自己再去问问便是。” 那可千万使不得!她如今在此。谢府里哪里还会有一个叫小许的小厮? 谢蓁“哎呦”一声道:“那可真是不巧。小许今日便是奉了我舅舅的命令回老家取什么物件去了,这一两日恐怕是回不来的,你今日去怕是见不到他了。” 阿彻却是眼睛一亮,问道:“不知道这位小许小哥是哪里人?” 谢蓁道:“似乎是芷序县武友乡人士。” 阿彻一怔。“芷序县武友乡?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六小姐。您莫不是记错了?” 老潘大石等人亦齐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鸟地方?” 谢玧轻咳了一声,伸手端起茶盏,掀了茶盖轻轻吹着杯中的茶叶。似乎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但他的嘴角却是在微微抖动,显然是极力克制着笑意。 什么芷序县武友乡?芷序、武友,岂不就是子虚乌有吗?阿蓁这傻丫头骗起人来倒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谢蓁却是把脸一沉,当下就端出了千金小姐的架子来了,只气道:“我如何能记错?就是芷序县武友乡,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阿彻没想到这位小小姐翻脸比变天还快,心里既吃惊又隐隐有些不快,只因想着她救了老潘等人的性命,因此才忍着不与她置气,还赔着笑脸道:“是,六小姐记得不错,想来是我们见识太少才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以后阿彻我一定会多加留意的,但说来也巧,那位小许小哥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颇为相似,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见到我那个朋友了呢!” 谢蓁顿时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着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喊了一声哥。 难道阿彻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他的哥哥不成? 这话谢蓁却是不敢问出来,唯恐他追问她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因此只故作好奇道:“是吗?你那位朋友如今多大了?又是哪里人?说不定他和小许还有些亲缘关系呢!” 阿彻神情一黯,苦涩道:“他如今要是还活着的话,想来应该娶上媳妇了。” 谢蓁大吃一惊,“难道?” 阿彻缓缓点头。 谢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抱歉道:“我不知这是你的伤心事,还请恕我冒昧。” 阿彻勉强笑道:“无妨,与六小姐无关,是我自己先提起他的。” 谢蓁只好宽慰他道:“斯人已去,阿彻你莫要太伤心了。” 她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是很震撼,只想着等回到谢府后好好问一问梁奉仙,问问那张人皮面具是不是就是从阿彻哥哥的脸上剥下来的! 静静听了许久的谢玧看着越凑最近两个人,目光一闪,状似随意的伸手揽住了谢蓁的肩,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笑道:“今日是来庆祝诸位平安脱困一事的,就不提这伤心事了吧。” 大石早趁着阿彻说话这工夫偷偷啃了一只大鸡腿,闻言忙大声道:“是啊是啊!老大,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待吃过饭,我们还要去谢府接老三呢!” 他说完,又站起身来,两只油腻腻的手捧着一个大碗要来和谢玧碰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三公子了。要不是三公子那一句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让我们躲在牢里,又让那些捕快好生伺候我们,只怕我们现在还躲在山上啃草根哩!” 他越说越豪气,双臂一伸,将大碗递的更前。 谢蓁看着他那闪着油光的碗沿,心里默默擦了一把冷汗。三哥最爱干净。这一杯如何能碰的下去? 她忙要站起来打圆场,但身子才一动,谢玧就伸手按下了她的手。 酒杯撞上大碗的声音十分清脆。 谢蓁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谢玧仰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居然真的喝了?谢蓁心里又惊讶又佩服。 谢玧手腕微转,将杯口对准大石,示意一滴不剩。 大石面上顿时生出一股奇异的光来,他给谢三公子敬酒,谢三公子愿不愿意喝还是两回事,谁知道谢三公子这么给面子,居然一口干了! “好!”他忍不住大声叫好。抬了抬手腕。道:“谢三公子爽快,难道我大石是个磨叽的娘们么?看我的!” 他说完也抬头见那碗酒都倒进了喉咙里。 谢玧笑道:“好,大石你不愧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大石将碗扣在桌上,喷着酒气一脸得意的笑。 几个年轻的乞丐见状。也都倒了酒来。一个一个排着队要和谢玧碰杯。要知道能和谢三公子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可是千年等一回啊。 谢玧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不管谁来敬他,他都十分干脆地一饮而尽。众乞丐们更是大喜,于是敬过了一轮后又来敬第二轮。 谢蓁从来不知道原来谢玧的酒量这么好,但见他喝过一轮后,脸色潮红,露出了几分醉态,因此忙在他们来劝第二轮的时候起身劝阻。 来敬酒的年轻乞丐中大概有一个醉糊涂了,闻言竟将酒碗往谢蓁面前一递,大笑道:“既然三公子不能喝,那六小姐就来喝一杯吧!” 这叫什么话?谢蓁眉头一皱。 谢玧的眼里的迷茫之色顿散,闪过一道杀机。 那乞丐笑嘻嘻的毫无察觉。 阿彻却起身劈手夺下了那乞丐的酒杯,气道:“狗子,你他娘的喝醉了就给老子找地方猫着去,少在这里给兄弟们丢人!六小姐是什么身份?你也敢在她面前叨叨?” “就是!就是!”众乞丐都道。 于是狗子就在众兄弟的嘘声里被推到了角落。 阿彻这才转向谢蓁道:“六小姐,我兄弟酒后失言,冒犯了六小姐,还请六小姐莫怪,这一杯酒就算我给他向六小姐赔罪了。” 他说完也不待谢蓁做出反应,仰首将那一大碗酒大口喝了。 谢蓁见状也不便再说什么,只笑道:“无妨无妨。” 谢玧轻哼一声,歪着身子,将头枕在她肩上,将脸埋在她颈窝,做足醉态。 谢蓁不疑他是在做戏,反而尽力将背挺直好让他躺着舒服些,又转头对阿彻道:“三哥喝醉了,不知道你们刚刚来的时候有没有乘府上的马车?若是没有,还请你去街上帮我叫一顶轿子来。” 阿彻立刻放下碗筷,拿袖子抹了抹嘴道:“我们是乘马车来的,方才谢三公子让车夫自行在楼下吃饭,想来这会儿还在吃着,不过,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谢三公子喝醉了,您哪里扛得动他?” 谢蓁原是想说有车夫在让车夫来就好,却又想到阿彻还要去谢府接老三出来,因此也不推辞,只让阿彻扶着谢玧的胳膊将他架在了肩头上。 大石忙道:“我也一起送三公子和六小姐回去吧?” 谢蓁摇头笑道:“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让你们老大送我们回去便是了,但说起来,你们酒也要少喝一些才是啊!” 大石却将酒碗捂在了怀里,大声道:“那不行,开心的时候就要喝酒,不喝酒不尽兴。” 谢蓁见他那一副嗜酒如命的样子忍不住抿了唇笑,摇摇头随他去了。 三人下了楼,那车夫已瞧见了谢蓁和醉酒的谢玧,忙上前要扶。 谢蓁拦下他,打发他去驾马车来,那车夫于是匆忙去了。 三个人回了谢府,径自往崇桂院去了,留在院中等候的熙来云来二人看见阿彻肩头喝醉了酒的谢玧,忙抢身过来扶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谢玧扶回了房里。 谢蓁因见有他们两个人伺候着,心里也十分放心,又让阿彻领着去了老三治伤的地方。 还是蒋鹤住的那间下人房,谢蓁和阿彻去的时候,蒋鹤正好采药去了,因此并没有碰上。 阿彻顾虑谢蓁的小姐身份,不敢教她踏足下人房,因此只让她在几步之外稍候,自己则去带老三出来,谢蓁也不教他为难,只在原地等着。 阿彻并不敢叫她久等,因此很快便领着老三出来了。 谢蓁看时,老三的精神已好了不少,一面穿衣一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老三想来已经从阿彻口中知道了谢蓁的身份,因此看见她时也很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腰带扎紧,讪笑道:“让六小姐看笑话了,这大夫不知道什么毛病,治病的时候非要我脱衣服,我要不是因为身上有伤,早就狠狠教训他一顿了。” 谢蓁笑道:“我虽不解蒋神医此举之意,但想来是与你伤口恢复有益。你还是多多忍耐一些吧。” “说的是说的是。”老三心里虽然对蒋鹤救人的方法觉得别扭,当不可否认他身上的伤真的好的差不多了,于是也不再牢骚。 阿彻便告辞道:“我们已在府上打扰了这么久,现在老三的身子已好的差不多,我们也该走了。” 谢蓁上下打量了老三一番,道:“身子真的不要紧了么?还要不要再让蒋神医替你抓几服药?” 老三道:“不必了,这么一点小伤死不了,再说了,我只是一个乞丐,哪里有地方煎药?就算有,我也懒得费这工夫。” 谢蓁道:“那不然我让丫鬟煎好了,你每日来府里喝一碗?” 老三忙摆手道:“那怎么行?六小姐,我真不要紧了,您也别让您院子里的姐姐忙活了。” 谢蓁笑道:“那好,我现在送你们出去吧。” 熙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廊下,听到这话才出声道:“六小姐,您亲自带着他们出去有些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吧。” 谢蓁皱眉道:“这是三哥的意思?” 熙来淡淡道:“少爷醉了。” 那究竟是还是不是?谢蓁挑了挑眉,却想到他说的有理,因此也不再追问,只对阿彻和老三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阿彻拱手笑道:“是,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老三也拱手附和。 谢蓁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日后应该是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转身时,她看到了老三这个糙汉子偷偷抹了下眼睛,她似乎听到他说: “老大,我想去看看雀舌。”(未完待续。) ps:  四月一日,想念哥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坦白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谢蓁坐在崇桂院的园子里发了会儿呆,她似乎一直在盯着那一株桂花树瞧,但她却又不只是在看树。 这里是通往下人房的必经之路,好在她要等的人没有让她等太久。 谢蓁过去对蒋鹤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或许曾经见过,但也早因为不曾留意而淡忘了。 但今天她却能一眼就认出眼前走来的这个老者就是神医蒋鹤。 直觉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蒋鹤拖着一个旧麻袋,低着头慢慢地走着,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个女孩子正在等他,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花鞋。 他木然地抬起头,待看清眼前的人后,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惊讶。 “六小姐?” 谢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蒋神医,您老人家好啊!” 蒋鹤的惊讶就只那么一瞬,这一刻,他又恢复了之前那种麻木的神情。无论是谁看到了这样的他,恐怕都会觉着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苍老孤僻又古怪。 “六小姐说什么呢?”他侧了侧耳朵,似乎耳朵也不怎么灵光的样子。 谢蓁心知他这是在演戏,却也没生气,仍笑道:“蒋神医,我知道您老人家的医术不凡,就不用在我面前假装了吧?我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蒋鹤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道:“是三少爷告诉六小姐您的?” 谢蓁点头道:“我三哥说您是我三伯伯请回来给三伯母治病的,却是没想到您来之前我三伯母的病就好了。对了,您之后还救了我一个朋友,哦,就是那个素白小师傅,近日又救了老三,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感谢您一番呢。” 蒋鹤淡淡道:“我是医者,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六小姐不必言谢。” 谢蓁笑道:“蒋神医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便先将这份人情记着。蒋神医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同我开口便是。只是还有一件事要请教蒋神医。” 蒋鹤道:“六小姐但说无妨。” 谢蓁于是道:“不知那素白小师傅去了何处?怎么近日不见他人影?是否回寺里去了?” 蒋鹤不以为然道:“和尚自然是在寺里。” “蒋先生说的很对。”谢蓁点头道。 蒋鹤提了提手上的麻袋,道:“六小姐现在可还有话要问么?” 谢蓁摇了摇头,侧身让行。“耽误蒋先生了。” 蒋鹤没有答话,面无表情地低头前行,只在经过谢蓁身边时微微皱了皱眉——这六小姐难道也病着?怎么一身药味? 谢蓁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浅浅勾起。 这之后的话,想来非三哥不能答了。 谢玧回来的时候似乎已经和醉了。但他难道是真的醉了吗? 谢蓁进来时便见到他斜倚在牀头翻着账本。 “阿蓁来了?”谢玧搁下手中的账本,笑着招呼谢蓁近前。 谢蓁心里虽然奇怪他如今怎么这么清醒,但到底什么都没问地乖乖上前坐下。 “三哥,你拿什么醒的酒?”她笑道:“快同我说说,我也给我父亲备着,免得他时常喝醉酒难受。” 谢玧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道:“你想知道?” 谢蓁瞪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谢玧勾了勾手指道:“那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 谢蓁忍不住笑道:“三哥你怎么比我还幼稚?” 她嘴上这样说,脑袋却已情不自禁地凑近谢玧。 却没提防谢玧一个脑崩儿弹在了她额头上。 谢蓁吃了一痛,下意识地向后一仰,一手捂着额头。瞪着眼嗔怪道:“三哥!” 谢玧笑道:“好了好了,三哥错了。” 他认错倒是积极,谢蓁也没脾气了。 谢玧道:“我直说了吧,要想醒的快,就不要喝醉咯!” 谢蓁愣了愣,“三哥,原来你刚才是在装醉?” 谢玧道:“阿蓁可不要生三哥的气,三哥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你看方才大石他们敬酒敬的多勤?我要是不装醉,恐怕现在就要喝趴在桌子底下了。” 说的也对。【ㄨ】谢蓁砸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谢玧喝醉酒抱着桌腿撒酒疯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谢玧自然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便又板起脸,作势要在弹她一记脑崩儿。 谢蓁一手忙捂着嘴,一手去拦他,笑着求饶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三哥不要再闹了。” 谢玧轻哼道:“那这回我先饶了你,下一回,你再胡思乱想,看我不罚你。” 谢蓁笑着点头直说好。 兄妹俩的气氛倒是融洽的很,两个人笑笑闹闹的。都很有默契的不提一些不开心的事。 谢蓁突然收了笑,一本正经道:“我有事要和三哥你说。” 谢玧也正色道:“你说吧,你说完,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好。”谢蓁点头道:“我说你也说,这样很公平。” 谢玧忍不住失笑,“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公平?” 谢蓁不高兴道:“我当然知道了。三哥,你别打岔!” “好好好。”谢玧道:“你继续说吧。” 谢蓁却又犹豫了起来。 谢玧笑道:“说啊!你这会儿怎么又不说了?” 谢蓁咬了咬牙,索性一把撩起了袖子,飞快道:“三哥,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与其日后被你发现,不如我现在就向你坦白,我就是你那天见到的那个小厮。” 她飞快的说完,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又拿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玧。 谢玧脸上却是连一丝惊讶没有,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他越是这样波澜不惊,谢蓁心里越是没底,只底气不足地试探道:“三哥?你听没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谢玧点头道:“我听见了啊!” 谢蓁道:“那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哦。”谢玧点头道:“人皮面具做的不错。” ……就这样?谢蓁有些泄气,这种感觉就好似做贼的去自首,捕快却不拿你,反而问你吃饭了没有…… “三哥!”她拔高了声音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吗?” 谢玧道:“惊讶啊。” ……他这哪里是惊讶的样子嘛!谢蓁不依不饶道:“那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谢玧道:“我说了啊。你这人皮面具做的不错嘛!” ……谢蓁忍不住瞪眼。 谢玧失笑道:“好了,别瞪着我了,我不逗你就是了,你既然要说。便告诉我,你手上这条红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谢蓁看了自己手上的红印一眼,心情更加不好了,只垂头丧气道:“它啊,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倒霉的不得了。” 谢玧道:“那你长话短说便是了,先告诉我,这条红印对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害处?” 谢蓁摇了摇头,让他别担心。又斟酌着告诉了他有关红印的事,却只说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蛊虫,并不敢告诉他寞蛇以及巫罗族的事,连黎氏的身份也一并隐瞒了。 谢玧的心思机敏,从她的叙述里感受到她其实还隐瞒了部分事实,却也不说破,只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会中了这么奇怪的蛊,还说与身体无害,我看啊,还是请蒋神医为你把一把脉吧。” 谢蓁道:“这便是我要同三哥坦白的第二桩事了。” 谢玧挑眉道:“哦?” 谢蓁道:“三哥大概不知道这江湖上曾经出了个很了不起的大夫,号称天下第一神医,我父亲已经将他请在府上替我诊治了。” 这件事谢玧也早已知晓了,却仍是故作奇怪道:“阿蓁说的是哪位神医?” 谢蓁道:“那神医姓梁。” 谢玧道:“那我前几次去找你,怎么不见这位梁神医?” 谢蓁轻咳一声道:“这位梁神医也略通易容之术,为了掩人耳目,便易了容。装作是我舅舅住在了我院子里。” 谢玧笑道:“原来是黎舅舅。” 谢蓁讪笑道:“正是他。” 谢玧道:“好了,如今这两件事我已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坦白的么?” 谢蓁偏头想了想,似乎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事了。因此只对他摇了摇头。 谢玧却是把脸一沉。 “我问你,你今日为什么要自己闯进公堂?你可知这其中的凶险?” 他极少对谢蓁发脾气,因此当下谢蓁被骂的有些傻眼。 “三哥……你消消气,这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谢玧道:“什么没有什么大不了?你难道要等挨了板子才知道怕吗?” 谢蓁知道他现在气得急,她说什么都是找骂,索性抿着唇不说话了。只安静地听他说。 谢玧见她不说话,心里却又起了几分怜惜之情,只轻叹了一口气,道:“阿蓁,什么时候你遇到事情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我?” 谢蓁瞪大了眼睛,她其实是想这一世尽量不要麻烦三哥的…… 谢玧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阿蓁,眼睛瞪那么大,难道我说错你了?” 谢蓁赔笑道:“没,三哥说的没错,这件事是我欠缺考虑了,只不过当时事态紧急,我一时顾不上这许多,三哥不要生我的气了。再者,这件事三哥出面的话,也不合适啊!” 谢玧道:“阿蓁,今日这件事我就不和你算账了,但你日后千万要警醒一些,你是个女孩子,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往上从冲,知道么?” 谢蓁知他这是消了气,于是笑的更加灿烂了,只用力点头应是。 谢玧却是欲言又止。 “三哥?”谢蓁不解道。 谢玧笑了笑,“好了,你既然都已坦白完了,现在便换我说了。” 谢蓁点头道:“三哥说吧,我仔细听着。” 谢玧道:“这一桩事,我本该早告诉你的,却一直没有机会。咳,那个素白小师傅已经回寺里去了,他临走前要我代他向你告辞,却没想到我当日去了后来碰上了四姐,再后来你便常常躲着我,所以我一直没能开口告诉你,你莫要怪三哥。” 谢蓁没想到他要说的第一桩事原来是这个,心里却也知道这其实不能怪三哥,她那几日一直躲着三哥,自己心里有鬼,老是遮遮掩掩的,难怪三哥一直没能将素白离开的消息告诉她。 因此她只摆手道:“三哥,这件事其实不能怪你,现在你也已经告诉我了,早几日迟几日也没什么关系,不打紧的。” 谢玧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他不是你的朋友么?” 谢蓁道:“是朋友不假,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嘛!” 她神情十分坦然,当真没有一丝不舍。谢玧十分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我便说第二桩事。你大概也发现现在君玮不在府里了吧?” 谢蓁倒没有怎么留意君玮的去向,现在听他这么一提,才想起确实这些日子都没有看见君玮的人影。 “三哥,他是不是奉你的命令到别处办事去了?”谢蓁猜测道。 谢玧点头道:“阿蓁真聪明,他惹你不开心,我便将他打发的远远的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他了,怎么样,高不高兴?” 谢蓁想到君玮心里就有些生气,只嘟嘴道:“高兴,三哥,这个君玮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有什么苦的累的差事只管派给他,千万别让他闲下来,他这一闲就不知道还害到多少人呢!” 谢玧道:“阿蓁放心,他啊,现在忙得很,是没法子再去祸害人了。” 谢蓁却又想到了一桩事,只小心道:“三哥,金表姑是不是也是君玮杀的?那一天他为难我的时候,我拿金表姑姑做了挡箭牌,当天晚上她就死了……” 谢玧眉头一皱,道:“阿蓁,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金表姑姑?” 谢蓁点头道:“是有一点,毕竟我要是不说的话,金表姑姑就不会死了。” 而且,这一世的金素云虽然也使了些不干净的手段,但不是没有得逞么?谁知道她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金素云到黄泉路上也不能瞑目吧? 谢玧宽慰她道:“阿蓁,这件事你就不要自责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大约就是金表姑姑的命数吧。” 谢蓁其实也没怎么在这件事上纠结,因此听到他这句话也就顺势将心里的包袱卸下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重合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喝醉酒的梁奉仙现在却不在房里歇息,他一向是很能装醉的人,他现在正在谢四老爷的书房里。 说来也是好笑,他们两个人装模作样的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喝过酒,却还没有真正的两个人独处过,尤其是现在桌上还没有酒。 在完全清醒的时候面对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人,梁奉仙觉得自己最近越发本事了。 谢四老爷也没想到他回来,毕竟两个人除了虚与委蛇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因此好奇道:“梁师兄今日怎么会来?” 梁奉仙冷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谢四老爷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不来探探深浅,我怎么敢把师妹交给你呢?” 谢四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梁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有些听不明白呢?” 梁奉仙冷哼一声道:“这里除了你我之外没有别人,你再装可就没意思了,开门见山吧,那白公子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谢四老爷吃惊道:“你说什么?白公子死了?哪个白公子?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梁奉仙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这位白公子正是被阿彻灌了一肚子金豆子,所以才被人杀死,他死后被人割开肚子取走了金豆子,你敢说这不是你派人做的?” 谢四老爷轻啧一声,满脸嫌弃道:“还是破腹而死?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这么凶残?” 梁奉仙道:“好,你要装那你就装吧,只不过你大概有一点不知道,我用来装金豆子的袋子十分特殊,曾经被我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药水,如今袋子早沾上了一股子洗也洗不掉的药味,我只要一闻,就知道它在哪里,绝不会把它弄丢。说来真是巧了,我一来就闻到了你屋子里的那股子药味。难不成是你不小心捡到了那个袋子么?” 谢四老爷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却是没有任何一丝异味,他不禁对梁奉仙的话生疑,却又想到。或许是有一种药是梁奉仙这个神医能闻到而别人不能闻到的,因此也不做声,眼神却忍不住飘向了书案上的一个盒子。 梁奉仙“哈哈”一声,站起身,猛地将那个盒子抢到了怀里。打开一看,果然其中有一袋金豆子。 他斜眼看着谢四老爷,眼神似乎是在说“现在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谢四老爷笑道:“原来梁师兄真的在这袋子上做了手脚,我只当你是骗人的。” 梁奉仙道:“其实我确实是在骗你,这钱袋子其实不是我的,更不要说有什么被药泡了七七四十九的袋子了,我不过是诈你一诈罢了。” 谢四老爷仍笑道:“原来是这样,偏我还中计了,真是愚钝至极。” 梁奉仙道:“这也不能怪你,做贼的人自然都会心虚。你的事情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但偏偏我替你背了一个黑锅,这份天大的人情,你可要还我。” 谢四老爷奇怪道:“我自觉不曾给人添过什么麻烦,几时累的梁师兄你替我背什么黑锅?” 梁奉仙哼道:“你的手下杀了白公子,却被阿蓁那小丫头误以为是我杀的,你说我这难道不是替你受过么?” 谢四老爷皱眉道:“蓁儿也知道白公子这件事?” 梁奉仙嗤声道:“她岂止是知道,简直全程参与了这起案件,你大概还没有听说,她今早自己一个人冲到公堂上去了。” 谢四老爷果然还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只用力一拍桌子道:“什么?她怎么能胡来?” 梁奉仙道:“这倒要问问你了。你和我师妹究竟是怎么教养她的,竟教出了这么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丫头?” 谢四老爷听他说谢蓁是个傻丫头,心里顿时有些不快,只板起脸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就不劳梁师兄你操心了。” 梁奉仙心道:这她要不是我徒弟,我还懒得操心了。 只道:“是是是,我管不了也懒得管,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的,你若是不想我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便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四老爷道:“条件?是什么条件?” 梁奉仙道:“我要你送小丫头去上京。” “去上京?”谢四老爷吃惊道:“为什么要送她去上京?蓁儿还这样小。来年就要上学了。” 梁奉仙道:“去上京难道就不能学了?再者,你父亲不就在上京城中居住,她到时候住在你父亲那里,有他亲自教导,岂不是也很好?” 谢四老爷却仍是不解他非要谢蓁去上京城的意图,只摇头道:“不,我和她母亲都希望她能留在我们身边。” 梁奉仙道:“是么?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大可以想想怎么和她解释一贯温和的父亲居然是个随意断人生死的杀手?” 这件事若真叫蓁儿知道,岂不是要让她担惊受怕? 谢四老爷犹疑道:“梁师兄难道非要以这个条件交换不可么?就不能再想想其他的?要我拿几袋金豆子交换都行。” 梁奉仙啐道:“屁话,我难道看起来像是个缺钱的人吗?我告诉你,我那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就是钱了,只要我一声招呼,要送金子给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这算什么?” 谢四老爷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蓁儿去上京?” 梁奉仙道:“啰嗦,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谢四老爷闻言心里也有些窝火,只甩袖道:“梁师兄你既然将理由都说不出来,又怎么能教人信服?这交易不做也罢,你请吧,要和蓁儿怎么说都行,左右这是我的女儿,难道还会和你更亲不成?” 要说和谢蓁亲近,这梁奉仙心里还真有些没谱,只诈唬道:“你可别后悔!” 谢四老爷冷冷道:“不后悔,梁师兄走好不送!” 于是梁奉仙就很丢脸的被谢四老爷赶出了书房…… 谢蓁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脸色难道的不行,只奇怪道:“师父。究竟是谁惹着您了?” 梁奉仙看着她,真想在她面前细数谢四老爷的不是,但想着万一撕破脸皮对谁都没好处,因此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理谢蓁。 谢蓁一时间有些无言,她也有正经事要问他,才没心思哄这么一个老小孩,只道:“师父。您之前说我戴的那张人皮面具,是您从一个小男孩脸上割下来的,不知道您对这个小男孩还有没有印象?又对他了解多少?” 梁奉仙顿时来了兴趣,道:“怎么?你现在对做人皮面具起了兴趣不成?嘿嘿,为师我可以教你怎么割下一张完整的脸来。” ……谢蓁嘴角微抽,道:“师父,您误会了。您好好问答我的话便是了,至于旁的,就不要再提了吧。” 听她这副语气,对割脸这一桩事还是有些排斥。梁奉仙心里顿时觉得没多大意思了,只道:“我割过的人皮面具也不少了,哪里就记得那一个小孩子?难道我割他的脸之前还要先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么?” 谢蓁道:“那您再好好想想看,这个小男孩有没有什么亲人,比如弟弟之类的?” 梁奉仙下意识又要摸胡子,却顶着一张没胡子的中年大叔脸,只好摸着下巴仔细回想道:“你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起了一点,那小孩子似乎真有个弟弟,比他小个三四岁。病怏怏的,瘦的跟猴似的。” 谢蓁急忙道:“那您杀了他之后,这个弟弟去了哪里您知道么?” 梁奉仙道:“这我怎么知道?我杀人难道还管他他家人的死活不成?那小子偷我的银子被我发现后就杀了,至于他那个弟弟嘛。我就没注意了,想来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了吧?” 谢蓁道:“他们的父母呢?” 梁奉仙道:“他们是乞丐,哪里有什么父母?” 谢蓁张了张嘴,心里突然有些心疼阿彻。 梁奉仙看她那副神情更加觉得奇怪,“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问到他?居然还能猜到他有个弟弟?” 谢蓁语声艰涩道:“师父,如果有一天。那个男孩子的弟弟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梁奉仙不以为然地耸肩道:“他出现就出现吧,我有什么好怕的?左右我当时顶着不是这张脸,就算我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不会认出我,再者,就算他知道了我是杀他哥哥的凶手,难道他还还有本事找我报仇不成?” 谢蓁皱了皱眉,不知道该不该把阿彻的事情告诉他,只道:“您方才说,您就是因为那个小孩偷了您的银子就杀了他?” 梁奉仙道:“那时候我初入江湖,没有银子简直寸步难行,那小乞丐却偏偏要偷我的银子,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他这样说,未免将人命看得太轻了些。谢蓁怒道:“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您救得活么?枉你口口声声说治病救人要严谨,怎么就这样轻易让一个犯了小错的孩子丧命?” 梁奉仙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换作是现在,想来我就不会杀他了,还是因为当时太年轻了啊。” 谢蓁沉默不语,只觉得他这一句太年轻了实在太勉强了。 梁奉仙见她神情郁郁,忍不住道:“行了你啊,做徒弟的还教训起师父来了,适可而止啊!” 谢蓁闷闷地点了点头,到底还是决定隐瞒阿彻一事。 正说着,楠儿一脸欣喜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快……快!” 谢蓁一头雾水道:“快什么啊?你喝口水慢点说!” 楠儿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道:“您快去昌禧院看看吧!” 昌禧院?谢蓁吃了一惊,道:“怎么了?可是祖母她老人家身体有什么不好?” “啊?”楠儿没想到她会怎么想,连忙摇头道:“不、不是,哎呀,小姐,您想到哪里去了?是老太爷,老太爷回来了?” 谢蓁又是一怔,“祖父回来了?” 那一世的记忆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其中。 那一世,祖父也是这个时候回来了,然后将她带去了上京,然后谢家的噩梦就开始了。 这一世,她已提前见到了晏铭,或许,在她见到他的那个时候,那个噩梦就已提前开始了么? 噩梦的重合。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 梁奉仙看在眼里,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唤她回神,说道:“你怎么了?难道谢老太爷很凶不成?” 谢蓁勉强笑了笑,道:“不,不是,祖父他……是个很公正的人。” 这样公正的人那一世却被她连累的晚节不保。 谢蓁的鼻头有些发酸。 梁奉仙不免更加奇怪了,“他既然不凶,那你这一脸委屈是为了什么?” 谢蓁道:“是因为太久没见,太过激动了嘛!” 梁奉仙最烦这些人情,只撇了撇嘴。 谢蓁站起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紧张道:“楠儿,我身上的衣服乱不乱?头发要不要重新梳过?” 楠儿还从来没有看见她这么紧张过,忍不住抿着唇偷笑道:“小姐的头发很好,不用重梳了,至于这衣服嘛,咦,小姐,您最近的衣服怎么都大了一号?这袖子都遮住手了。” 谢蓁道:“哦,是我近来想要穿的宽松一些,没什么打紧的。” 楠儿不疑有他。只点头道:“再看也没有多宽,除了袖子太长之外,肩膀腰身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想来是小姐您最近长高了吧!这一身是再妥当不过了,您还是快过去吧!夫人也在那里等着您了。” “哦哦哦。”谢蓁有些慌乱地连声答应,抬脚急急地迈了出去。 昌禧院里因为谢老太爷回来的缘故,人情走动比以往更加勤快了,只挤得满院子都是人,下人们更是要来来回回地走上好几遍,似乎都想在老太爷面前露一露脸。 这么多丫鬟,谢蓁却偏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厅门口的那一个。 那丫鬟看起来年纪比她还要小,身子也娇小,站在那里,因为太久没回来与周围的人生疏了而显得娇怯怯的,但她那一双眼睛却很机灵地偷偷打量着来往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昙儿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一世,昙儿曾经问过谢蓁,她为什么要叫做昙儿。 当时谢蓁只觉得这个问题既可笑又莫名其妙。 “这名字是你爹娘为你取得啊!有什么奇怪的?”她如此告诉昙儿。 昙儿却还是很执着地问她,“那我爹娘为什么不给我取名小荷,小花,要给我取名做昙儿?” 谢蓁不禁失笑,只好告诉她“或许是因为昙儿这个名字比小荷小花都要好听,就好像昙花一样。” 昙儿于是问她,“昙花很好看吗?” 谢蓁十分肯定地告诉她,“昙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花之一。” 于是昙儿心满意足地不再追问。 谢蓁曾经觉得昙儿真的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她后来知道,不是,昙花一现,美好却短暂。 这一世,她绝不要昙儿再做像昙花一样的姑娘了。 “昙儿。”她轻声唤道。 站在厅里的那个小丫鬟吓了一跳,好似她放肆的眼神被人抓包了一般,满面惊惧地回头看着谢蓁。 谢蓁知道这丫头胆子大的很,绝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楚楚可怜,于是有心捉弄她道:“你是不是叫昙儿?” 昙儿没想到这位小小姐居然知道她的名字,因此直瞪着一双眼睛点了点头。 谢蓁问道:“你为什么要做昙儿?” “啊?”昙儿有些傻眼,怎么会有人一开口就问她这么奇怪的问题? 谢蓁接着道:“你为什么不叫小荷小花?” 昙儿挠了挠后脖子,道:“因为这名字是我爹娘取得,我爹娘给我取名做昙儿,所以我就叫昙儿了啊!” 嘿,这一世昙儿倒要比那一世的昙儿聪明很多嘛!谢蓁心情大好,却仍板着脸道:“我觉得昙儿这个名字不好,要给你换一个名字,你觉得好不好?” 昙儿显然是觉得不好,因为她很担心眼前的这个小姐会把她的名字改成俗不可耐的小荷小花,她于是道:“可是我的主子觉得我这个名字很好啊!” 这意思就是说你不是我的主子。没权利改我的名字。 嘿!谢蓁的眼睛更亮,敢和她斗嘴的丫鬟还真就只有昙儿一个。 黎氏已听到了她的声音,只招手唤她进屋。 昙儿毫不掩饰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谢蓁差点笑出声来,只轻声道:“你别高兴太早了。我觉得你这个丫鬟有些不规矩,待我出来我再好好调教调教你。” “啊?”昙儿第二次受到了惊吓,急忙道:“小……小姐,我很规矩的,我真的很规矩的。就不劳你调教了吧?” 谢蓁道:“那不行!我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怎么可以再往回收?你在这等着我出来啊!” 昙儿的脸顿时拉的老长。 谢老太爷还在屋里更衣,但厅里已站了不少人,除了长房之外的其他三房都聚在了一起。 谢蓁在门口磨蹭了那么久才进屋,黎氏心里自然觉得奇怪,只附在她耳边轻声询问。 谢蓁对她做了个鬼脸道:“母亲,我待会儿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黎氏更加好奇,但这回不管她怎么问,谢蓁都决意不说了。 谢玧自她进门后就一直瞧着她,见她对黎氏做鬼脸。两个人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心里早好奇的不行,因此趁谢老太爷还没出来的工夫悄悄踱了过来,轻声问谢蓁道:“你方才在门口和谁说话呢?” 谢蓁亦轻声答道:“和一个很有趣的小丫鬟说话。” 谢玧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门口一眼,却是因为背光看不见昙儿的脸,只怪道:“这个小丫鬟有什么好玩的?” 谢蓁对他吐了吐舌头道:“我不告诉你。” 谢玧道:“这样小气,连我也要瞒着?” 谢蓁嘿嘿一笑,道:“要瞒着,要瞒着,我怕和你说了之后你也喜欢。到时和我抢这一个丫鬟怎么办?” 谢玧道:“她是跟着祖父从上京回来的丫鬟,你难道要向祖父讨要她不成?” 谢蓁坏笑着连连点头。 那一世她也是向祖父讨要昙儿的,却是比现在更早的时候,这一世不知道怎么祖父现在才带了昙儿回来。 兄妹俩正说着话。在前面的黎氏突然转过头来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谢老太爷和金老夫人已经出来了。 众人齐声给两位长辈行了个礼,又按各自的辈分分成了三堆站着。 谢老太爷虽然已经满头白霜,但他的一双眼睛却还是很锐利,扫过三个儿子的时候,似乎眼神里都带着鞭子。 谢蓁甚至感觉到了身前父亲的身子轻微的一个抖动。躲在父亲身后的她忍不住低着头偷笑。 记忆里,这样的情景好像还从来没有过。那一世的家族会议,烂醉如泥的父亲从不出席,她从来都是和金氏还有谢珏金玉站在一起的。 她正偷着乐,突然就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向了她。 她连忙收起笑,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果然是沉着脸的谢老太爷。 谢蓁其实并不怎么害怕这个严厉的老人,大概是因为那一世都是他教养她的缘故,她现在看见他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很亲切。 谢蓁直视着他,渐渐弯了眼睛。 她嘴唇抿的很紧,因为她害怕自己笑出声来,但笑意却已经从她的眼睛里飞了出来。 谢老太爷吃惊不小,要知道就算是他最宠爱的第四子也从来没有这样正视着他,然后光明正大的偷笑的。 这小丫头,胆子不小啊。 谢老太爷的眼睛里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笑意。 金老夫人轻轻咳了一声,笑着招呼谢玧道:“来,让你祖父好好看看你。” 谢玧乖巧地答应了一声,缓缓上前,站在了谢老太爷面前。 谢老太爷这才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少年。 少年身子虽然还有些单薄,但是脊背却挺得很直,双眸炯炯,是个精神孩子。 谢老太爷微微点了点头,张口便是询问谢玧的功课。 谢玧只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小心翼翼的如实回答了。半点不曾弄虚作假,一来是他不愿意欺瞒老人家,二来也是怕老人家仔细问下去,他答不出来。那才是要闹出大笑话来的。 谢老太爷见他的表现虽然称不上很好,但也算是中规中矩,心里多少有些宽慰,视线一转,又看向了下首站着的谢珑。 “珑哥儿。”他招手道:“你上来。我也问问你的功课。” 谢珑是个药罐子,常年卧牀,一年还见不到几个人,因此渐渐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人越多的时候他就越紧张,更别说他如此面对的是几年见不到一面的祖父谢老太爷了。何况谢老太爷还要考他的功课,就他写的那狗爬字,哪里敢在谢老太爷面前献丑? 当下谢珑背上就出了一层虚汗,本就微驼的背更加弯了,只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我……我……孙儿回祖父的话。孙儿……孙儿……” 他本来嘴巴就笨,现在因为紧张更加结巴了。 谢老太爷看着他,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气,不说别的,他们谢家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不争气的子孙的。 谢二老爷也觉得儿子有些丢他的脸,只低咳了一声,道:“珑儿,祖父问你什么,你只管答便是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可紧张的?你前几日不还在读《史记》么?怎么,这会儿就忘了?” 谢珑忙道:“是是是,孩儿一时忘记了。” 他们父子间的猫腻,谢老太爷如何不知道。却到底是顾虑到二房的面子,懒得说破,只冷笑道:“真是为难珑儿了,小小年纪就要读《史记》。” 谢二老爷笑道:“这是他的兴趣。” 谢珑附和道:“是是是,是孙儿喜欢读书,喜欢读书。” 谢老太爷摇了摇头。到底是不喜欢这样的装模作样,只对谢二老爷道:“你啊你,就只知道顾面子,就不管里子了?亏你还是教书的,我看啊,你那三个孩子,就数菲儿最机灵了,原先看着芳儿也挺乖巧的,谁知道竟能做出那样的事来。说到底,还是你教女无方。” 谢二老爷面露尴尬,心里不禁有些埋怨谢老太爷。私下里骂两句也就算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当着小辈的面指责他,教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厅中的其他人只当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垂头沉默不语。 谢珑病还没好,这会儿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咳嗽有时候也会传染,谢三老爷也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痒,只低头伸手抵着唇低低咳了一声。 这一声咳果然引起了谢老太爷的注意,他皱眉不悦道:“老三,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身子不比年轻的时候,这酒还是少喝点吧。“ 谢三老爷清了清嗓子,苦笑道:“父亲,我这不是要应酬么?” 谢老太爷冷哼一声道:“你少拿这话堵我,你当我是你母亲一样好糊弄么?依你如今的身份,饭桌上谁还敢勉强你喝酒?不过是自己犯了酒瘾,每日不喝几杯就浑身不舒服。” 谢三老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却被金老夫人抢过话去。 金老夫人如今一把年纪了,在谢老太爷面前却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似的,她瞪着眼,黄浊的眼睛此时突然变得很明亮也很有光彩,就好像一个少女的眼眸似的。 她说话的语气也很像一个小女孩。 她不高兴道:“老爷,你怎么说我好糊弄了?” 谢老太爷低着头,拿眼睛向上瞟了她一眼,道:“多嘴什么?” 数谢府上下,敢这么和金老夫人说话的绝对就谢老太爷一个人! 这霸气!谢蓁眼睛里放出光来。 金老夫人竟也不生气,反而十分顺从地闭上了嘴巴。 她身后的金嬷嬷也笑眯了眼睛。 谢老太爷又转头看着谢三老爷,道:“我不管你生意上的事如何,但从今天起,你必须要把酒戒了。否则,别看你现在这样大了,我照样还拿戒尺拿你手心。” “噗嗤。”谢菲没忍住笑出声来,招的她身前的秦氏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 她忙收起笑容,垂着头,一脸惶惶。 谢老太爷却没有追究她的失礼,只看向柳氏道:“老三媳妇,你也好好管管老三,他要是哪天喝坏了身子,我看你能怎么办。” 柳氏笑着福了福礼,柔声应道:“儿媳知道了。” 谢老太爷对这回答还算满意,只点了点头,姑且将谢三老爷嗜酒这一码事揭了过去,他却是没发现谢三老爷和柳氏之间的反常疏离。 谢老太爷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第四子,也就是谢四老爷身上。 他只轻轻地瞥了谢四老爷一眼,然后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哼声,似乎很嫌弃谢四老爷一般。 谢四老爷不免要小心地赔着笑脸,“父亲。” 谢老太爷哼道:“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也丢不起这人。” 谢四老爷忙道:“父亲,你这又是怎么了?儿子也没干什么惹您老人家不高兴的事吧?” 谢老太爷啐道:“没干什么惹我不高兴的事?我看啊,你压根就是不干事!你说你,如今有儿有女,就不能给孩子们做出一个表率?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成什么样子?” 谢四老爷拍马屁道:“那是因为蓁儿珏儿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表率了啊!那就是他们的祖父,也就是父亲您嘛!我日后教他们向您学习不就好了?” 谢老太爷气笑了,“你说什么浑话?难道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碌碌无为的过了?” 谢四老爷很想回答是,但是又不敢,他只怕谢老太爷一时气不过,拿茶杯砸他…… 谢老太爷哼道:“你这样,也不知道乐瑶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抱着谢珏的黎氏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金老夫人却又不乐意了,她一向最疼幺儿,再怎么没出息也是她的儿子不是?她不禁气道:“老爷,你说话又没道理了!老四怎么差了?听你这口气,倒好像我们老四配不上他媳妇似的。” 她语气似乎很有些不忿,但谢蓁听在耳朵里,却怎么都觉得金老夫人是在撒娇…… 老小孩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讨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谢老太爷也实在是拿自己这个结发妻子没办法,只无奈道:“我这正在训他呢!你又来插什么嘴?从小你就惯着他,才把他娇惯出了这身懒骨头!” 金老夫人更觉得委屈了,道:“我又怎么了?你现在训他训不够,又要来训我了?我一个人管这么大的家,我容易么我?” 谢老太爷头疼道:“谁让你自己巴着做那么多事情?” 金老夫人哼道:“那能如何,老三媳妇自上一次受惊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老二媳妇又帮着老二操心学堂的事,哪里能分得开身?” 她独独没有算上黎氏,是因心里还是不太喜欢黎氏这个江湖女子。 谢老太爷忍不住瞧了黎氏一眼,却见她安然站在原处,面上没有一丝哀怨之色。他不禁看重黎氏的沉着,只沉声对金老夫人道:“既然老二媳妇老三媳妇都帮不上忙,那就让老四媳妇帮忙管家吧!珏儿有奶娘帮忙带着,她也能抽得出时间来好好学。” 金老夫人一怔,听老爷子这语气,难道是想要黎氏以后管家不成? 她轻轻哼了一声,含糊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谢老太爷嗯了一声,却已经做出了吩咐,“乐瑶,你以后没事就多来昌禧院走动,陪你母亲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黎氏娇娇柔柔地答应了。 谢老太爷的目光又若有若无地扫过谢芸,他一向不喜欢这个被收养的女孩子,因此只当做没看见,最终他的目光钉在了谢蓁脸上。 谢蓁只将背挺得更直了。 谢老太爷状似随意地指了指她道:“蓁丫头,你过来。” 谢蓁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名叫她上去,心里隐隐有些吃惊,又有些紧张,只怕他也要考她的功课那可怎么办才好?要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去上学呢!那一世读过的书也许还能勉强拿出来应付,但问题是那些书都太高深了,就算她真的说出来。谢老太爷也不一定会信啊! 好在谢老太爷并没有问她读什么书,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长的真快,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被你父亲抱在怀里呢!喏。就和你的小弟弟一样。” 谢蓁笑道:“我也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祖父您还没有这么长的胡子呢!” 谢老太爷忍不住抚须大笑道:“老了老了。” 谢蓁道:“祖父不老,祖父和祖母一样都是越活越年轻了呢。” 她这确确实实是在拍马屁了,还顺便哄了哄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你这猴儿就知道胡说八道。越活越年轻,那岂不是变成两个老妖精了?” 谢老太爷也笑道:“这孩子拍马屁的性格随她父亲!” ……谢四老爷觉得自己真心挺冤枉的,蓁儿这孩子满口油调子究竟是跟谁学的这是? 谢蓁见老爷子现在挺高兴的,便壮着胆子道:“蓁儿斗胆向祖父讨一个丫鬟。” 谢老太爷道:“啧啧,你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说话做事都是别有用心,我才听你说了两句好话,你就要讨我身边的一个丫鬟了。” 谢蓁吐了吐舌头道:“祖父要是觉得吃亏了,那蓁儿以后就常常讲好听的话给祖父听,您看好不好?” 谢老太爷扬手道:“少来。也不知道你父亲怎么就把你教的这么油嘴滑舌的,小姑娘家家的,这样可不讨人喜欢,小心日后讨了婆家,人家嫌你嘴碎。” 谢蓁有些无语,她这不是想说几句好话哄老人家开心么?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嘴碎的小姑娘了? 谢蓁只抿紧了唇,嘟着嘴,似乎有些赌气。 谢老太爷却又道:“你要讨哪个丫鬟?” 谢蓁伸手指了指门道:“就是站在那儿的那个,叫昙儿的小丫鬟。” 谢老太爷奇怪道:“她?比你还小两岁,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来,你要她作甚?” 谢蓁道:“蓁儿看她挺有意思的,想要她陪蓁儿玩嘛!” 谢老太爷不赞同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大可以找你的哥哥姐姐们玩。和一个小丫鬟混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谢蓁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找四姐玩,但是四姐如今要学规矩,我怕我去了会打扰她。” 谢老太爷奇道:“菲儿最近怎么开始讲规矩了?” 谢蓁有心借谢老太爷阻止谢菲去参加选秀,只装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道:“我听说是四姐要为选秀做 准备,祖父。选秀是选什么?好玩吗?” 谢老太爷却是面色一沉。 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秦氏心里暗暗叫了声糟。 谢老太爷看着他们,冷冷道:“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你们要送菲儿去选秀女?若不是今天蓁丫头好奇问了出来,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谢二老爷低声道:“不敢不敢。” 谢老太爷哼道:“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我要是真的一无所知,那么等到时从别人嘴里听说我孙女参加选秀女一事,那才叫丢人现眼!” 秦氏垂着头,不敢应声。 谢老太爷又问谢菲道:“菲儿,你同祖父说,你自己愿不愿意去选这个秀女?” 谢菲想到自己连日来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心里也着实委屈的紧,只流着眼泪缓缓摇头。 谢老太爷更是气得不行,只用力一拍桌子道:“老二,你看你那点儿出息!” 谢二老爷咬着牙默不作声,心里却忍不住埋怨秦氏出的什么馊主意。 秦氏察觉到丈夫投来的责怪的目光,心里也委屈的紧,只辩解道:“父亲,其实我们也没打算送菲儿去选秀女,但不管怎么说,她多学一点规矩也是好的不是?她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 金老夫人也道:“是啊,老二媳妇这话有些道理,女孩子就要懂得规矩,要都像这猴儿似的,那成什么样子了?”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上她?谢蓁撇了撇嘴。决定装作没听到金老夫人的话,只对谢老太爷道:“祖父,那您就给四姐挑一门好亲事吧!总之别让她进宫了!” 谢老太爷板着脸道:“你胡说什么?我难道还管做媒不成?你这小丫头也真是古怪,进宫有什么不好?宫里可是有很多好吃的?你难道就不想进宫么?” 他还真把她当作八岁的孩子哄了?谢蓁道:“祖父难道觉得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很开心么?” 嘿!这小丫头还真有点意思。 谢老太爷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你四姐的亲事还是要你二伯伯二伯母他们做主,你一个小丫头,还是少操这份心了。” 谢蓁点了点头,却又道:“那蓁儿向您讨昙儿,您究竟答不答应嘛!” 谢老太爷不耐烦道:“答应答应。左右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值得你一直念叨。” 谢蓁嘻嘻笑着谢过。 谢老太爷舟车劳顿,又同小辈们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这会儿终于有些乏了,金嬷嬷很有眼见地请诸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先回去了。 谢蓁却是让谢四老爷和黎氏带着谢芸和谢珏先回去了。 谢菲也有意走慢了一些,她在经过谢蓁的时候,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母亲要我去选秀女?” 谢蓁轻声道:“我猜的。” “就只是猜的?”谢菲有些不相信,却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只是仍有些担心道:“只怕母亲以为是我对你说的,那我回去以后可就免不了一顿骂了。” 谢蓁道:“你要是挨了骂。只管来找我玩。” 谢菲哼道:“我才不去找你玩,反正你如今新得了一个小伙伴,也不缺我这一个了。” 她语气里有些醋味,显然是在为谢蓁说昙儿很有意思这一句话吃醋。 谢蓁才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哄她,只道:“随你随你,你爱来不来!” ……谢菲真的觉得,和谢蓁这小丫头没什么好说的!她只轻哼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谢玧走过来道:“阿蓁,你怎么又惹得四姐不高兴了?” 谢蓁撇嘴道:“我才没有,四姐自己就是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玧失笑道:“那你还帮她?” 谢蓁眨了眨眼睛道:“嘿嘿,三哥,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表现的很好?我就说嘛。我绝对要阻止四姐进宫!” “好好好!”谢玧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表现的非常好,连我也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动祖父。” 谢蓁嘿嘿直笑。 门口的小丫鬟听到笑声忍不住探头探脑地看向他们。 谢蓁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只伸手牵过谢玧的手道:“三哥,来,我带你去看那个顶好玩的丫鬟。” 谢玧也已注意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小丫鬟了。只揶揄谢蓁道:“怎么现在又舍得了?” 谢蓁道:“因为现在她已经是我的丫鬟了嘛!我不怕她被你抢去咯!” 谢玧笑道:“你啊!还是一个小气鬼!” 昙儿已知道自己被谢老太爷指给了六小姐,这时看到谢蓁心情当真是复杂的紧。 这位小姐似乎很喜欢拿她开玩笑啊!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哟! 谢玧挑眉道:“就是这个小丫鬟?没什么稀奇的啊!” 谢蓁点头道:“就是她啊!至于她的特别之处,三哥你以后就会发现的啦!” 她又看向昙儿道:“昙儿,你如今已是我的丫鬟了,现在我是不是能做你的主了?” 昙儿苦着脸道:“小姐高兴就好。” 谢蓁笑道:“那我要先给你改个名字,你同不同意?” 昙儿顿时紧张起来了,“小姐,您不会是想给奴婢取名做小荷小花吧?” 谢蓁笑道:“当然不会了,你莫不是以为莫要捉弄你么?你放心好了!我说要给你改个名字,那一定是个漂漂亮亮的名字,你不要担心啦!” “真的?”昙儿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了!”谢蓁瞪眼道:“当然是真的了!我为什么要骗你?不过,至于要给你改什么名字,我还得好好想想。” 谢玧忍不住道:“你啊你,书还没读过几本,现在也想着要给人取名字,能想出什么好名字?” 谢蓁不服气道:“谁说我不能了?再让我好好想想就是了嘛!” 她皱着眉,下意识地咬着手指甲,她的眼睛突然一亮。 “有了!”她拍掌道。 昙儿忙紧张地问道:“有了?是什么?” 谢蓁道:“你以后就改名叫做朱槿好不好?” 昙儿愣了愣,猪颈?好什么啊!这是天大的不好啊! 她苦着脸道:“小姐,您要不再好好想想吧!我一个女孩子叫什么猪脖子……多难听啊!” 谢蓁闻言便知道她是误会了,只嗨了一声道:“你说什么呢!我说的朱槿是朱槿花,不是什么猪脖子,是‘瘴烟长暖无霜雪,槿艳繁花满树红’的那个朱槿,你现在知道了没有?” 昙儿道:“朱槿花我是知道了,但是小姐念得那句诗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小姐,为什么要给我改名做朱槿啊!” “为什么?”谢蓁偏了偏头,总不能说因为觉得昙儿这个名字寓意不好吧?不过做小姐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发大小姐脾气,当下谢蓁只把眼睛一瞪,理直气壮道:“不为什么,本小姐高兴!” “噗!”谢玧没忍住笑出声来,忙将拳头抵在唇下用力咳了两声。 谢蓁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也张狂的很,似乎是在说“怎么样,不行啊?”。 谢玧伸了伸手,无声笑道:“你高兴就好。” 内室里,谢老太爷翻了个身,肩膀轻轻抖动。 金老夫人嗤笑道:“你没睡着就起来吧!躺着装睡算什么?” 人后的谢老太爷也无赖起来了,他闭着眼睛,懒洋洋道:“谁说我装睡了?你莫要和我说话。” 金老夫人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呢!我告诉你,那只小猴儿皮着呢!你少宠她。” 谢老太爷道:“你这话没凭没据,凭什么说我宠她了?你见我宠过谁?” 金老夫人揭穿他道:“敢情以前宠老四的不是你?” 谢老太爷用力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我觉得蓁丫头还挺有意思的。赶明儿,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去上京。” 金老夫人道:“这还用说?你只要在她面前提一提,她保准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上京城是什么地,哪里是临安城比得上的?” 谢老太爷却摇头道:“我觉得也不一定。蓁丫头这孩子聪明着呢!” 金老夫人啐道:“再聪明她也是个孩子,哪里有不贪玩的孩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书房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谢老太爷回府后,谢蓁跑昌禧院不免更加勤快了些。 谢老太爷却是有意要磨磨这个小孙女儿耐性,所以每日看到她神色都冷淡的很,等谢蓁请过了安,便干脆扬手打发她到院子里玩去。 谢蓁不知道祖父的想法,只当他是有事情要忙,因此也不敢多吵闹,只乖乖地在院子里坐着。好在她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这往往一坐一上午也不觉得闷,而且还有谢玧时常来陪她,兄妹两个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快得很。 这一日,坐在厢房里望着窗的金老夫人看着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孩子忍不住撇嘴,对金嬷嬷道:“你说那猴儿真是成了精了,这么小就知道要拍她祖父的马屁。” 金嬷嬷笑道:“六小姐一向是个孝顺孩子。老太爷难得回来一次,下次见面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六小姐能不稀罕么?” 哼,老头子要是把那猴儿带到上京去,那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少么?那猴儿就知道巴结老头子,几时孝顺过她了?金老夫人心里不禁如此想到,但又想到自己过去时常为难她们母女俩,谢蓁和她不亲厚还真是情有可原的,再者这话要是说出来多少有些拈酸。 这样想着,金老夫人只在金嬷嬷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有些别扭地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这时候也不知道谢玧说了什么话惹着了谢蓁,小姑娘气得将手握成了拳头,直往谢玧胳膊上捶。 金老夫人下意识地眉头一皱,道:“那猴儿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怎么这么长?这要是出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克扣了她呢。” 金嬷嬷朝窗外探了一眼,也有些奇怪道:“是啊。前些日子不是才给几位小姐裁了新衣裳么?六小姐怎么穿了这么大一件衣裳?难道是这次裁的新衣裳不合尺寸?” 金老夫人道:“你把她叫来问问。” 金嬷嬷应了声是,才迈出两步,金老夫人却又觉得不妥了,只改变主意道:“算了,你就在外面问问她就好了,别让她来了。她现在每日来请安,吵吵闹闹的,我听着都烦了,你问过之后。她要是没什么事,就让她回去吧!” 金嬷嬷笑着应是。 谢蓁没想到金老夫人居然在屋里观察他们,是以突然见到金嬷嬷来问她衣裳的事,顿时吓了一跳,又听金老夫人没有见她的意思。心里又松了口气。 梁奉仙已给她治了大半个月的手,虽说还没有把红印完全褪除,但也让红印的颜色淡了不少,如今只细细的粉色的一条,若没有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因此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往昌禧院跑,之所以还穿着宽大衣服,主要还是想着小心为上。 现在金嬷嬷来问她,她初时感到惊讶,但也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一来金嬷嬷总不会撸开她的袖子瞧,二来现在三哥还在她身边呢! 果然听谢玧替她解释道:“嬷嬷,阿蓁这丫头小气的紧,那么好看的新衣裳她哪里舍得穿?说是要等到哪天出去玩的时候才穿呢。” 有的孩子就是这样,总是要把最好的留到最后。金嬷嬷也不觉得奇怪,只又道:“三爷,六小姐,老太爷还在书房里谈事,这一时半会地想来谈不完,不如你们先回去吧?眼看要用午膳了。” 谢玧望向谢蓁。他到昌禧院来除了晨昏定省之外还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左右依着他真实的身份不用巴结谢老太爷,到这里来无非是想陪陪谢蓁,她每天坐在院子里看书。他看着都替她觉得无聊。 谢蓁却想着找机会问问谢老太爷这次回来的目的,当下立刻道:“那我们留下来陪祖父祖母用膳。” 这还得了?老夫人的意思明明白白是不想见六小姐了,她这下不仅没把六小姐请回去,反而把人给留下来了,只怕老夫人会气得连饭也吃不下了吧?金嬷嬷神情犹豫,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提起了午膳这一茬事。 她只好看向谢玧道:“或许三爷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原是想借着谢玧请谢蓁和谢玧一起走的。 却没想到谢玧想都不想就道:“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和阿蓁一起留下来陪陪祖父祖母吧!” 金嬷嬷哑口无言。 谢玧又道:“还请嬷嬷让人吩咐一下小厨房,倒不用加什么菜,只要添两副碗筷就是了。【ㄨ】” 金嬷嬷还想要找个借口,谢玧却又转头吩咐云来道:“你回院子同夫人说一声,我今天就留在祖父这里用午膳了。不要忘了,也去木兰小筑一趟。” 云来大声答应着,转头就跑了。 他脚步很快,金嬷嬷这下子就算想喊住他也没法子了,再者谢玧现在已经这样安排了,她再说什么多少有些不给面子,她只好悻悻地回去禀报金老夫人三爷和六小姐要留下来用膳。 金老夫人没想到等了半天竟然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便忍不住要埋怨金嬷嬷的办事不力,但心里却也没怎么生气,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谢蓁,但主要还是因为黎氏,对谢蓁也并非像她口头上那么厌恶。 金嬷嬷于是派人去通知厨房。 谢老太爷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站到了院子里站得笔直的两个孩子。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他一面挥退下人一面奇怪道。 谢蓁笑嘻嘻道:“我和三哥在这里等祖父您一起用膳啊!” 谢玧也笑着附和她的话。 谢老太爷轻轻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只背着手率先进了大厅,谢玧和谢蓁连忙跟上了。 金老夫人早已在里面等着了,见到谢老太爷进来,忙招呼下人端盆子来给老太爷净手,又亲自接过绢子来给老太爷擦手,这些琐事她虽然许久不曾做了,但她还是做得很好很仔细。 谢老太爷也觉得这件事再小再平凡不过了,因此也只伸着手随老夫人服侍。 谢玧和谢蓁却是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些惊讶,谁能想到人前强势的金老夫人在面对谢老太爷的时候居然这样温柔呢? 谢蓁心里更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她和晏铭感情还很好的时候。似乎也从来没有为他做过这样的小事。 两位老人家看也不看他们兄妹两个一眼,径自落了座。 谢蓁想到是自己硬要留下来的,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玧反而要自在多了。 好在有丫鬟端了盆水来让他们净手,谢蓁忙洗了手。和谢玧一起坐下了。 食不言。 这一顿饭的气氛很是压抑,谢蓁吃的比平时还要少,谢玧不禁侧目皱眉。 金老夫人和谢老太爷没有和谢蓁吃过饭,因此也不觉得小姑娘今日吃的少了,只当她一向如此。虽然知道小姑娘吃这样少可能不利于长个子,但到底顾着自己的身份,想着事后给黎氏稍稍提个醒就好,因此当下什么都没有说。 谢蓁虽然吃的不多,却很懂得礼貌,两位老人家没有放下筷子,她也不先起身,只夹了口青菜,小口小口地慢慢咬着。 待要谢老太爷和金老夫人都吃饱了,她这才跟着谢玧起身。乖巧地帮忙递上手绢。 金老夫人没理她,只接过金嬷嬷的手帕印了印嘴角。 谢老太爷却没想那么多,只随意地接过了谢蓁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随手搁在了桌上,抬脚又要往书房去。 谢蓁忙道:“我也去。” 谢老太爷道:“你去做什么?我那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谢蓁道:“我却给您研磨啊!我还可以帮您抄书,我的字写的可好啦!” 这样直白地夸自己,半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谢老太爷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孩子,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摇头道:“我下午只看看书,不写字。用不着你研磨。” “啊?”谢蓁没想到谢老太爷拒绝的这么彻底,顿时没了主意,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谢玧。 谢玧忙作揖道:“祖父,我这些日子新看了一本书。有一些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一下祖父。” 这样的小事谢老太爷平日也是懒得操心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常年不在家,偶尔还是要关心一下这些小辈的学业的,因此缓缓点头,道:“那你就跟我来书房吧!” 谢玧一脸欣喜地点头跟上。 谢蓁比谢玧还要高兴。只跟在了谢玧身后。 谢老太爷却道:“你三哥是要做学问,你去做什么?” 谢蓁不假思索地张口就道:“我去帮三哥研磨啊!” 谢玧抢先道:“那就有劳阿蓁你了。” 谢蓁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两个孩子自己有商有量的,谢老太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甩袖走在了前面。 谢蓁忙推着谢玧跟上。 待到了谢老太爷的书房,谢玧可就惨了,他方才说的全部都是胡诌,等谢老太爷一问他看的是什么文章,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立刻就要露馅。 谢老太爷脸色一沉,道:“你究竟有没有在看书?怎么连书的名字都不知道?” 谢玧只好硬着头皮道:“祖父莫恼,是孙儿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还请祖父稍稍等一会儿。” 谢老太爷轻哼一声,背手站在了窗前。 谢玧忙对谢蓁使了一个眼色。 站在书案后研磨的谢蓁点了点头,忙拿了笔悄悄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是用手扇风又是吹气,待笔墨干的差不多了,才胡乱将纸折了几折,握在手心里,快步走到谢玧身边,假意劝道:“三哥,你不要紧张,好好想一想,对了你来时不是将要问的问题写下来了么?你快找找放在哪里了?” 谢玧捏紧了她递来的纸条,恍然大悟道:“对啊!亏得你提醒我。” 他们的对话总算是引起了谢老太爷的注意,老人家沉着脸走回到书案前坐下。 谢玧就当着谢老太爷的面,光明正大地打开了那张纸条,清了清嗓子道:“那日孙儿听说二哥在读史记,心里好奇,这几日便向二哥借了史记来看,却没想到司马先生写的文章太过高深,孙儿一时间有些看不懂。” 谢老太爷却有些不相信他的话,因为谢珑看史记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谢玧怎么还能从谢珑那里借到书呢? 因此他有意为难道:“史记一书较为沉闷,你一时间看不进去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司马先生的精神你却是要好好学习的。” 谢玧点头道:“司马先生身受损害,却能笔耕不辍,一心求实,确实值得孙儿学习。” 这话倒还马马虎虎过得去,至少说明他确实有了解过史记。谢老太爷点了点头,心想谢珑或许没看过史记,但不代表他那里没有这本书,谢玧向他借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老太爷于是颔首道:“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来便是。” 这样看来,谢老太爷是相信他了,谢玧心里顿时对谢蓁佩服不已,只觉得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居然能事先知道谢老太爷要问什么,并且还把答案写了下来。 谢蓁心里却觉得是谢玧聪明机敏,她在纸上哪里有写的那么详细,不过是寥寥几个关键字,主要还是谢玧应变的好。 兄妹俩又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眨了眨眼睛。 谢玧又扫了眼纸条,朗声道:“祖父,史记上常有叙述皇子微服私访的故事,也说有不少刺客暗杀这些皇子,可见是十分危险的,怎么这些皇子还要出宫涉险呢?” 谢老太爷眉头一皱,是没料到他好奇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谢玧心里也觉得奇怪,却忍着没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谢蓁,只因怕被谢老太爷看出端倪。 谢蓁也将头垂地更低,似乎是对他们之前的对话一点都不感兴趣,但研磨的动作却慢了很多,显然是在留心谢老太爷的答案。 这个问题未免有妄议皇家之事之嫌,谢老太爷沉下脸来,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但又想就事论事,只将这个问题单纯的当作是一个问题来回来,又见没有旁人在场,于是沉吟道:“皇子,日后要继承大宝,总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天下才是。” 谢蓁心里一惊,难道晏铭这次出宫是皇上的意思么?难道皇上是打算把皇位交给晏铭吗?怎么会这样?那一世的晏铭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愿否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谢蓁手上的红印终于消褪,黎氏十分欢喜,只把衣柜里的新裙子都抱了出来,一件一件地在谢蓁身上比划,谢蓁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ㄨ】 谢四老爷和黎氏看在眼里,都有些担心是不是她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而隐瞒不说,只好私下询问梁奉仙。 梁奉仙当即白眼道:“你们都当我这个神医是死的不成?有我在,她能出什么毛病?” 只把谢四老爷气得拂袖离去,留下来的黎氏则赔着笑脸同他说了几句好话,又请他多多关注一下谢蓁。 梁奉仙心里其实也有些奇怪,于是等带谢蓁去采药草的时候,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道:“你这几日怎么了?怎么手上的红印好了,反而不高兴了?” 谢蓁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告诉他晏铭的事情,她还记得上一次她告诉梁奉仙大皇子出宫这件事的时候梁奉仙有多激动,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她去做皇妃…… 见鬼的皇妃!她这一世才不要和晏铭扯上任何关系呢! 但梁奉仙也是好心,她总不能拂了他的好意,谢蓁于是道:“是想着迟光盒里的寞蛇,总把它关在盒子里也不是办法啊!” 这倒确实是件为难的事情,虽说把寞蛇关在迟光盒里不会危及到谢蓁,但也同时浪费了寞蛇的灵力,但要想妥当的运用寞蛇的灵力,这却是没那么简单的。 梁奉仙想了想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了,等我们办完事情回灵山,山上的长老也许能有什么好办法。” 谢蓁没注意他说的是我们,因此只闷闷的点了点头。 梁奉仙却以为她是妥协了,心里一喜,当下也没再刁难谢蓁要找什么药草来,反而带着谢蓁提早回了谢家,径自去见了谢四老爷。 谢四老爷却不在自己书房里,他此时正在谢老太爷的书房里听训。 依旧是那番老话。谢老太爷脸色难看的很,总归就是气他不思进取。 谢四老爷只赔着小心,讨好地笑道:“儿子这不是想好好陪陪您和母亲么?” 谢老太爷瞪眼道:“那好,你既然这么有孝心。就跟我到上京城去。” 谢四老爷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拒绝道:“去上京城就算了吧!到时候只怕大哥****都要训我。” 谢老太爷恨铁不成钢道:“你大哥也是替你着急,你这样混日子,日后可怎么办?” 谢四老爷闻言,立刻紧张道:“父亲。您老人家总不至于因为儿子没出息,就想要把儿子扫地出门吧?” 这是什么话?谢老太爷又生气又好笑,道:“我看啊,我早几年就要把你赶出去让你自谋生路了,看你还敢不敢这样懒散。” 谢四老爷只大声叫了声苦,请谢老太爷千万断了这念头。 谢老太爷却又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孩子,那不求上进想来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家好,但是你总这样。岂不是也耽误了自己?” 谢四老爷神色一正,这才正经起来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家还是要劳您和大哥撑着了。” 谢老太爷没说话,只一脸痛惜地摇了摇头。他这几个儿子哪个没有才能?只是未免锋芒太露,招人妒忌,这才韬光养晦。 除了老大之外,其他三个儿子,他现在还要补偿他们恐怕已经晚了,而且就算还不晚,他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能让他们一个个都做官么?不能!那样只怕是要招人闲话的! 谢老太爷心里又有些气闷。是想到自己身居高位却还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他于是想到他不能带儿子去,难道还不能带孙子孙女去吗?带几个小孩子,总不会有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了吧? 谢老太爷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于是道:“你不去上京,那就让蓁丫头和我一起去吧!” 谢四老爷惊讶道:“蓁儿?” 谢老太爷道:“我算是对不起你们兄弟几个,就多替你们的孩子想想吧!蓁儿跟我一起去,我日后也能替她找个好相公。” 谢四老爷心知黎氏未必舍得女儿去上京,便道:“蓁儿还小,嫁人的事就不着急了。要是芳姐儿和菲姐儿要紧。” 谢老太爷道:“芳儿还在萧山思过,就先不提她了。至于菲儿,我已经让你母亲帮着相看了。就因为蓁丫头年纪小,我才要把她带在身边管教,免得她向你学习,她走了,你们也能轻松些,你们现在都还年轻,不妨再多生几个孩子。” 谢四老爷有些汗颜,说来说去怎么又说到生孩子的事情上了?乐瑶身子骨差,生下珏儿后,他们并没与再要孩子的打算了。 谢老太爷又道:“到时候我也让玧哥儿一起去,我看他和蓁丫头关系很好,想来有他作伴,蓁丫头也不至于无趣了。” 谢四老爷还想说些什么,谢老太爷却是板起脸来,十分坚决道:“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 他这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大有只要谢四老爷再说一个不好就要把谢四老爷赶出去……谢四老爷只好垂头答应了。 回了木兰小筑后,他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和黎氏说才好,因此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并不进屋。 谢蓁向黎氏请安出来后便见自己父亲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禁奇怪道:“父亲,您怎么了?” 谢四老爷看见她顿时眼睛一亮,是想着先问问她的意见,于是拉着她坐到桌边道:“蓁儿,你祖父说要带你和玧哥儿去上京,你可愿去?” 谢蓁瞠目结舌。 她没想到这一世祖父还是要把她带到上京去,而且还带上了谢玧…… “祖父为什么要带我去上京?”她忍不住道:“我在家里住的也很好啊!” 谢四老爷闻言,便知道她心里是不想去的,但是谢老太爷撂了话,他也法子违背老人家的意思,他只好动之以情道:“蓁儿,你看祖父的年纪也大了,就想你们这些孩子能够承欢膝下,你就多陪陪他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在上京住。到时候给爹写封信,爹无论如何也会马上去接你回来的。” 那岂不是要惹祖父生气?谢蓁不希望因为自己惹得谢四老爷和谢老太爷之间生出间隙,又想着如果能在谢老太爷膝下侍奉她也是和心甘情愿的,但是上京城……那一世她在那里有太多的噩梦。她真的不愿再踏足那里了。 谢四老爷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试探道:“蓁儿,你觉得怎么样?” 谢蓁有些头疼道:“父亲,您先不要问我,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谢四老爷心里其实也舍不得女儿。因此又道:“当然,你现在要是真的不想去,我就去同你祖父说。” 谢蓁忙拉住了他,让他不要冲动,只勉强笑道:“三哥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先去问问三哥。” 谢四老爷想着如果玧哥儿能愿意去,那么蓁儿或许会开心点,于是点头道:“甚好,你且去我,我再将这件事同你母亲说说。” 谢蓁点头。屈膝退下了。 谢玧果然对谢老太爷要带他去上京城一事毫不知情,但等谢蓁告诉他之后,他也没有表现出很为难的意思。他迟早都要到上京城去的,现在谢老太爷提出来要带他一起去,这正是个再好不过的契机了。 他却见谢蓁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只担忧道:“阿蓁,你难道不想去么?” 谢蓁自然能感觉到他的高兴,是啊,那可是上京城,天子脚下。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哪个不想去那里大展宏图?何况是三哥? 谢蓁也不想扫了他的性,只笑道:“我只是舍不得父亲母亲。” 谢玧看着她,怜惜地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你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四叔和四婶呢!” 这话说的奇怪,他不是也没有离开过家么?谢蓁狐疑地看着他。 谢玧脸一红,只道:“看什么?三哥比你的年纪大,胆子自然也比你大。” 这倒是,谢蓁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觉得奇怪。 她又道:“三哥。那我去了上京之后,能不能只呆在宅子里啊?” 谢玧笑道:“那怎么行?” 谢蓁不解地看着他。 谢玧道:“我听说上京城有许多好看的衣服首饰,还有上好的胭脂,你不想去看看?” 原来是说这个……再好的衣裳首饰胭脂,谢蓁如今也不稀奇了,只道:“我还是去和祖父好好商量一下吧!” 谢玧道:“你真的不想去吗?” 要是她真的不去,那以后岂不是要少了很多乐趣? 谢蓁也没想好要不要去,面上有些犹豫。 谢玧忙道:“你要是不去,那岂不是没人陪我玩了?” 谢蓁忍不住瞪眼道:“三哥,你怎么尽想着玩?再者,你去了,大姐二姐还有大哥不是可以陪你玩吗?” 谢玧伸手弹了她脑袋一下,道:“你说地倒轻巧,大姐二姐如今都嫁了人了,大哥又要读书,哪里顾得上我?” 谢蓁想想也是,那样子的话,就三哥一个人确实很寂寞的。 她绞着手道:“算了,我先去找祖父,到时候再给你准信。” 谢玧也不敢再逼她,只点头称好,又想和她一起去。 谢蓁忙拦住了他,道:“你都要是上京城了,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 谢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蓁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笑,且不说谢老太爷还没有正式提出这件事,光说上京城什么没有,要他们巴巴地准备几大箱东西带过去?这样多少太小题大做了些。 好在是谢玧善解人意,知道她是不想自己跟去,因此也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要是晚了,就别自己来了,让楠儿来告诉我一声就好。” 谢蓁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离开了崇桂院。 去昌禧院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待会见到谢老太爷以后该怎么说,前些日子从老太爷口中知道皇上或许要立晏铭为太子的事情已经让她吃惊了,没想到现在老太爷又想带她去上京。 她想了一路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待站在谢老太爷面前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谢老太爷觉得眼前的小孙女儿很奇怪,他在家这么多天了,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小姑娘这样丧气的样子呢。 他于是先开口问道:“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我可不用你来研磨。” 他似乎心情不错,竟还能开一两句不大不小的玩笑。 谢蓁索性直接道:“我不想跟祖父去上京。” 谢老太爷奇怪道:“你为什么不想去上京?” 谢蓁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将那一世发生的事情通通告诉祖父吧? 谢老太爷见她无话可说,又趁机道:“上京城其实很好玩的,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和三哥一样都把她当作小孩子哄,她要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就好了,谢蓁有些丧气。 谢老太爷见她还是苦着一张脸,连听到上京有什么好吃的糕点神情都没有什么波动,只好道:“罢了,你要是真的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 “真的?”谢蓁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改变了主意。 谢老太爷看着终于高兴起来的小孙女,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你不想去,难道我还能绑着你去不成?到时候你****苦着一张脸,有什么有趣?” 他神情虽是有些嫌弃,但话里却难掩疼惜,谢蓁心里一软。 却又听谢老太爷叹气道:“我原本想着有孙儿能承欢膝下,咳,看来是没指望了。” 谢蓁看着头发霜白的谢老太爷,不禁鼻头一酸。 那一世,祖父就含冤死在了上京。 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冲动,“祖父,我还是陪你去好了。” 谢老太爷心里得意,却故意学的她之前那副难以置信地语气道:“真的?” 真的真的,谢蓁用力点头,和祖父的安危相比,她那一世受的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说嫁 谢蓁答应和谢老太爷一起去上京城,老人家心情顿时好的不得了,当下就主动留了谢蓁在昌禧院里用晚膳,谢蓁自然小心伺候着帮忙夹菜盛汤,谢老太爷因此看这个小孙女愈发顺眼,金老夫人嘴上虽说谢蓁是个人精,但当谢蓁问她要不要添汤的时候还是递过碗去添了半碗。 待用完了晚膳,时辰已经不早了,谢蓁回到木兰小筑后,便先让楠儿去崇桂院给谢玧报个消息,只说是她答应了,却并没有告诉楠儿具体的事情,她知道只要三哥听到这句话就会明白她的意思了,旁的如今她不便多说,毕竟这个消息还是让谢老太爷亲自通知下去比较好。 但等夜深人静时,谢蓁还是不可避免的失眠了。 她瞪着大眼睛躺在牀上,下午面对谢老太爷听到那番话时的酸涩又涌上了心头,同时她也想明白了,祖父这是在对她用苦肉计呢!偏她真就傻乎乎地答应了下来。不过,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虽说她在上京城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但是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一回事啊!祖父的官还是要做,而且晏铭很有可能顺利当上皇上,那时候他还会不会对谢家出手呢?她怎么想也不能够放心,索性还是自己去上京城看看吧! 谢蓁一面想一面给自己打气,总觉得依着自己重活一世的经历,这一世一定不会让晏铭讨到好去! 谢蓁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谢老太爷要带谢三爷和谢六小姐去上京的消息是在三天后流传开的。府上的下人们背地里都说是谢三爷和谢六小姐的福气大,又说我是命格高贵,要不然怎么就偏偏只带了他们两个去呢? 谢二夫人秦氏在房里差点绞烂了帕子,实在气不过,就伸手在坐在一旁的女儿身上拧了一把。 谢菲吃痛地捂着胳膊叫唤了一声。 秦氏瞪眼道:“还敢喊!女孩子家家的动静这样大,我让嬷嬷教你的规矩都白教了?” 谢菲抿着嘴不敢作声。 秦氏却愈发生气道:“你啊你,当初怎么就敢在你祖父面前说你不愿意去选秀女呢?老人家不过是气我们先前没有告诉他,心里说不定还是希望我们府上能出一个皇妃的,偏你哭丧着脸,真是晦气。只让你祖父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可倒好,带了蓁姐儿去,你啊,就等着蓁姐儿做了皇妃给她磕头吧!” 蓁儿哪里有那本事?谢菲张口想要反驳母亲的话。但又怕惹得她更加恼火,因此也不敢说,只在心里嘀咕。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丫鬟禀报,说是老夫人请二夫人去一趟。 这会子。老夫人请她去做什么?秦氏心下生疑,到底还是收拾了一番跟着丫鬟去了。 谢菲见母亲走了,也有些坐不住,只叫银叶留在房里盯着看二夫人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则悄悄溜去了木兰小筑。 谢蓁正在廊下喂谢珏吃米糊,小弟弟不喜欢吃这样没有滋味的东西,谢蓁也能拿着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哄他,一直哄了大半天,才勉强哄下了小半碗米糊。 谢菲一是没有耐心等她喂完米糊,二是担心母亲秦氏回来的太早找不到她。于是便急慌慌地扯着谢蓁到另一边说话。 “干嘛啊这是?”谢蓁忙将手上的碗伸地远一些,生怕晃出来脏了身上的衣裳。 谢菲一脸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去上京城做皇妃了?” “你胡说什么啊!”谢蓁白了她一眼,将碗递给了一旁的奶娘,这才拉住了谢菲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谢菲只自然不可能告诉她是秦氏说的,因此只道:“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只说是不是吧!可不许骗我,我们可是好姐妹。” 谢蓁道:“你既说了是好姐妹,又为什么不信我?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金丝雀?” 谢菲轻哼了一声,道:“我才不管你什么金丝雀呢!我可先跟你说好了。就算你做了皇妃,也别想我给你跪下!到时候啊,只要你一回来,我就远远地避出去!” 谢蓁笑道:“你能避到哪里去?避到你夫家去好不好啊?” 谢菲脸色一红。啐她道:“你这人怎么没羞没臊的?这么小年纪张口闭口就说什么夫家。” 谢蓁无辜道:“这有什么嘛?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你的年纪该是要议亲了。” “哎呀!”谢菲羞恼地跺了跺脚,伸手在谢蓁身上轻轻推了一把,气道:“我不和你说了!” 她说完这话,自己就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她回来的倒是挺快,留在屋里的银叶一见到她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谢菲小心翼翼道:“夫人还没回来吧?” 银叶摇了摇头,让她放心。又给她沏了一杯茶,叫她好好缓一缓。 谢菲这一杯茶还没吃完,秦氏就迈了进来,而且脸色还有些古怪。 谢菲吃不准祖母是对母亲说了什么事,万一是训斥,那她可得找借口避出去,别是成了给母亲出气的了。 “母亲,您先坐着,菲儿去看看珑儿。”她站起身来,乖巧道。 她往常一个月还不会去看谢珑三回,现在这样说,秦氏哪里不知道她是想回避,却意外的没有生气,反而道:“你坐下来吧!我有话要同你说!” 难道避不过?谢菲心里叫苦,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只不安地乖乖坐了下来。 秦氏道:“菲儿,你祖母给你看了门亲事。” 谢菲愣了愣,几秒钟后才反应了过来,顿时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 秦氏这回倒没有斥责她的动静太大,反而一脸慈祥地拉她坐了下来,道:“你啊,这么大了还这样没规矩,这要是嫁到人家家里去,那还不讨你婆婆的嫌?” 她这还没嫁人呢!母亲就拿婆婆来压她了!谢菲有些气闷,直觉得就想逃跑,但她到底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因此勉强坐住了,又忍不住道:“母亲,姐姐还没有嫁呢!还是想给姐姐说亲吧,不然于理不合啊!” 秦氏点头道:“你倒是替你姐姐考虑。这事啊,我也在你祖母面前提过了,不过你祖母说了,这还得看芳儿是不是已经悔过了,她的意思是。明日派个嬷嬷去萧山看看,你这边可不能慢了。” 合着祖母这是要双管齐下的意思?谢菲有些头疼还有些害怕和紧张,只想着将这件事同谢蓁说说才好,她虽然年纪小可能出不了什么主意,但是这府上除了她之外,再没什么可以聊天的人了。 秦氏见她神情惶惶,知道她是心里害怕,便又安抚她道:“你也不用害怕,这门亲事是你祖母亲自相看的,对方你也认识。是你金盛表哥,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吧?” 金盛表哥?谢菲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但那人长什么样她却是全忘光了,只记得似乎在哪一次宴会上,那个叫金盛的表哥似乎是夹在人群里偷偷瞧了她几眼。 谢菲生的漂亮,一向是不把这些仰慕者放在心上的。 又听秦氏道:“要说你祖母为人一向公正,我只当她这次是偏疼了四房,但方才听她那么一说,才知道她心里还是极疼你的。且不说蓁丫头去了上京能不能做那皇妃。就算是做了吧,凭她那个年纪本事,指定是要受欺负的,还不如嫁进金家做宗妇。有朝一日你管了家,那金家上下可就得看你的眼色了。” 谢菲一向单纯,想到管家记账这样的事就觉得头疼的厉害,当下便捂着脑袋称头疼躺牀上去了。 秦氏气她不争气,忍不住啧啧骂了两句,甩着帕子离开了。 秦氏这一走。谢菲又悄悄地爬了起来,仍是叫银叶把门,自己则又偷偷去了谢蓁那里。 但等到了那里,她又开始扭捏起来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总不能前一刻谢蓁才拿夫家的事同她开玩笑,这一刻她就因为夫家的事找上门诉苦了吧?这样谢蓁岂不是要笑话她? 谢蓁见她去而复返,又是这副犹犹豫豫地样子,干脆先开口道:“你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好了?这样扭扭捏捏地可不像你。” 谢菲道:“那我同你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谢蓁点头道:“我铁定不笑话你。” 谢菲于是将母亲的话对谢蓁说了,说着说着,脸颊就难以控制的烧红了,说完又小心地看着谢蓁,似乎是担心被她笑。 谢蓁却是没有笑她,反而一脸认真地问她道:“你记不记得金盛表哥长什么模样?” 谢菲十分老实地摇头,忍不住问她道:“你记得吗?总不会是个大胖子吧?也不会长得很丑吧?那样的话,我抵死都不嫁。” 谢蓁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孩子气?怎么说这也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光看脸怎么行啊?” 谢菲道:“你也说了是终身大事,那我可是要对着那一张脸一辈子的,要是长的太寒碜了,盖头一掀起来,我就给吓死了!” 她总有这么多的歪理,谢蓁摇了摇头,她算是辩不过她了。 “你放心好了。”谢蓁道:“我从前见过金盛表哥,他那时候年纪虽然还不大,但长的十分秀气,现在想来应该也不差了。” 她这样说,谢菲顿时放心不少。 谢蓁见她一脸轻松,又忍不住笑她道:“怎么,我见你方才还满心不情愿的,怎么这会儿,听到人长的不错,就动心了?” 谢菲脸色又是一红,道:“没有!我只是……只是……咳,你说,这事我能做主啊?祖母和母亲都动了心思,我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谢蓁笑笑没有说话,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自己确实做不了主。 谢菲却又道:“只是怎么看都有一点不好。我要是嫁过去,岂不是就要和金玉时常见面了?我现在可不喜欢她。” 谢蓁笑道:“你不喜欢她,金玉说不定还巴不得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堂嫂能和她作伴呢!” 谢菲哼道:“那样的话,我也不要理她,我宁愿天天躲在屋子里做女红也不要理她!” 谢蓁顿时苦笑不得。谢菲最不耐烦做女红了,如今却说宁可做女红也不要面对金玉,可见心里确实是对金玉厌恶的紧了。 谢蓁也不闹她了,只劝道:“好了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左右金盛表哥也不是和她同一支的,到时候也不会天天见面,她要是来找你,你愿意理她就理,不愿意就找借口打发了她便是。” 谢菲一想到到那时能给金玉吃瘪,心里就又快活了起来,拍掌大笑道:“好啊好啊!就照你说的办,只要金玉一来,我就生病!看她还好不好意思还找我!” 谢蓁道:“那可不行,她一来你就称病,你婆婆又不知道其中内情,只当是你身子不好,到时与你为难就不好了。” 谢菲闻言觉得这话倒不是没有道理,当下又苦恼起来,“这可不好,那也不好,我究竟是嫁去做夫人的?还是嫁去受气的?算了,还是不要嫁好了!” 谢蓁也不喜欢自己一番话就让谢菲对婚姻畏之如虎了,忙道:“唉,你也急,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我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只是和你聊聊天而已,你嫁过去之后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处理才好,要是有什么不懂,就回来问问二伯母和祖母好了。” 谢菲苦闷道:“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了,不过到时候我回来,你也不在府里了,着实是无聊的紧。” 谢蓁笑着安慰她道:“你放心好了,我说不定很快就能出上京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上京城最好的胭脂啊!” “真的啊?”谢菲真是爱美的年纪,一说有好的胭脂水粉登时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只兴致勃勃地拉着谢蓁谈论时下最流行的装扮,又再三嘱咐莫要忘了给她带胭脂这回事,只让谢蓁再三保证了,才勉强安心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城 对谢蓁要去上京一事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梁奉仙了。 送走了谢菲,谢蓁还没空闲一刻呢,梁奉仙就摇摇晃晃地来了,看样子似乎又喝了不少酒。 他抚着下巴,嘿嘿笑道:“丫头,你要去上京了,怎么也不和师父说说?” 谢蓁道:“说什么?你又不能跟我一起去。” 梁奉仙道:“怎么不能?” 谢蓁指了指镜子,示意他看镜子里的酒糟鼻大叔,道:“我父亲母亲都没有和我一起去,你一个舅舅跟我去合适吗?” 梁奉仙打了个酒嗝道:“谁说你舅舅要跟你一起去了?你舅舅明天就回家去了。到时候跟你一起上路的人可就是别人了!” 谢蓁这才记起梁奉仙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艺,只好道:“那你到时候要易容成谁?” 梁奉仙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一字字道:“我不告诉你。” 谢蓁气得忍不住瞪眼,梁奉仙却是心情大好地摇晃着走了。 次日一早,‘黎大爷’果然去向谢老太爷辞行,委婉地推辞了谢老太爷的挽留,单人一骑出了临安城。 谢四老爷对送走了这个不对脾气的师兄十分高兴,晚饭的时候又多喝了几杯酒,醉的不省人事。 不知情的黎氏因要服侍醉酒的谢四老爷,原本对于师兄离去的感伤都没工夫多愁善感了。 深知内情的谢蓁心里却还悬着一块大石头,谁知道梁奉仙哪天又顶着哪一张脸突然就躲在她身边了…… 终于到了谢老太爷回上京的日子,因老太爷有意和两个孙儿亲近,也是怕两个孙儿年纪小路途寂寞,干脆便让管家备了一辆大马车,三个人一起坐了,又找了一辆骡子拉板车,板车上装着的都是临安城的风味小食,是给留在上京城许久没回乡的谢大老爷一家的家乡味。 同行的下人们也坐了一辆稍微小一点的马车,谢玧的两个小厮熙来云来负责赶车。车里坐着楠儿和如今已经改名叫做朱槿的昙儿,还有一个嬷嬷,这嬷嬷谢蓁还有些印象,是谢大夫人韩氏身边的江嬷嬷。先前母亲黎氏生产的时候,这位江嬷嬷还到木兰小筑里去帮过忙。 出发前,黎氏抱着谢蓁嘤嘤又哭了一回,再三让谢蓁不要难过不要害怕凡事都要听祖父的话,谢蓁心中又无奈又苦涩。她心里倒是不怎么害怕难过的,却是当下让黎氏哭的也忍不住有些伤感起来,她轻轻挣开母亲,伸手摸了摸一旁奶娘怀里的谢珏,轻声道:“好好吃饭,等姐姐回来的时候再带你去玩。” 听不懂话的谢珏伸手抓住了姐姐的一根小辫子,咧着才长了几颗乳牙的嘴笑的很憨很可爱。 谢蓁也忍不住微笑,捏了捏弟弟胖胖的小手,将自己的小辫子抽了出来,又对谢四老爷和黎氏行了个礼。这才转身上车。 相比四房的依依不舍,三房离别时的氛围就要冷淡的多了。 谢三老爷拍了拍谢玧的肩头,意味深长道:“到了上京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想一想谢家。” 他这是因为知道谢玧的野心,生怕他做出什么危害谢家的事情来。一旁的人听来却觉得是谢三老爷对儿子严厉,临行时还要教训一番。 柳氏笑道:“好了好了,玧儿,你只管放心去吧!这里的事,母亲会帮你看着的。” 谢玧点了点头。也对他二人作了一个揖,然后径自上了车。 马车便在众人的注视里,缓缓转出了巷口。 临安城里的百姓们知道谢太傅今日回上京,早就自发地上街来送行。来的人虽多,但倒还很有秩序。 谢蓁有些想掀开帘子瞧瞧外面的动静,却又顾忌谢老太爷在身边,生怕引得他不高兴。 谢老太爷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是不见怪,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意思。只自己伸手掀开了帘子,向外面张望,似乎他也有些好奇似的。 百姓们看见了谢太傅,登时欢呼的动静更大了,谢老太爷微微颔首。 谢蓁得以跟着偷偷看了几眼。 只几眼,人群中闪过的几张熟悉的面孔就让她瞪大了眼睛。 她忙将身子靠的更里面,生怕外面的人也看见了她,到时候在谢老太爷面前叫嚷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外面却已经叫嚷起来了。 “老大!谢三公子和谢六小姐也跟着去了上京城,那我们到时候找谁报恩啊!” 谢蓁听着这是大石的声音,心里顿时打起鼓来,只偷偷瞧着谢老太爷的脸色,心里猜测老人家有没有听到这话。 谢老太爷神情淡淡,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又似乎是在侧耳倾听。 谢蓁心里有些没底,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谢玧。 谢玧笑着伸过手,捏了捏她的手心,轻轻摇了摇头。 谢蓁知道这是要她静观其变的意思,因此也尽量表现的淡定。 但车外的声音却更大了,似乎还有人跟着马车跑似的。 “谢三公子!谢三公子!” 谢蓁有些无言,这动静除了直肠子的大石之外还能有谁,阿彻也真是的,怎么也不制止他? 她一转头,就见谢老太爷对谢玧投去了一记探究的目光。 谢蓁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在大石叫的是谢三公子,没把她带上…… 但是才这么想,车外的人又喊了起来,“谢六小姐!” ……谢蓁真恨不得跳下车去捂住大石的嘴。 谢老太爷终于不能假装没听见了,他皱眉问道:“你们认得他们?” 谢蓁硬着头皮道:“是。” 谢老太爷道:“你知道他们是乞丐么?” 谢蓁点头道:“知道,但是就算他们是乞丐,也没什么关系吧?” 谢老太爷又转头看向谢玧,沉声道:“蓁丫头年纪小,不知道厉害,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谢玧亦是一本正经道:“孙儿以为世人平等。” 谢蓁心里忍不住叫好。祖父的意思她知道,是说和阿彻他们结交会辱没了谢家,但三哥的话实在是好啊! 只是不知道祖父会不会生气三哥顶撞他…… 谢蓁心里有些不安。 谢老太爷的面上却看不出喜怒,他只轻声唤道:“阿福,停车。” 名叫阿福的老车夫于是勒马停了下来。 谢蓁不解地看向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神情淡淡道:“你们下去。” ……啊?不会是祖父气得要赶他们下车吧?谢蓁有些犹豫要不要下车。 谢玧却恭声应是。递给了谢蓁一个眼神后,率先跳下了马车。 谢蓁抿了抿唇,跟在他后面也下了马车。 大石一见到他们,顿时激动地拉住了谢玧的手。道:“谢三公子,你们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 他的手实在和干净一次搭不上边,但谢玧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波动,反而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有的有的。”大石连连点头。 追上来的老三气不过踹了他一脚道:“有你就说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我这不是真要说吗!”大石气道,撸袖子就要和老三干架。 还是这副吵吵闹闹的样子!谢蓁忍不住抿了唇笑。 阿彻缓缓走了过来。看也不看老三和大石,只像模像样的对谢玧和谢蓁作揖道:“之前的恩情,阿彻还没有报答两位,不知道两位什么时候回来?” 谢玧道:“区区小事,你不必挂怀。” 谢蓁点头附和。 阿彻笑道:“那可不行!我们做乞丐的,讨人钱已经够招人烦的呢!哪里还能欠你们的人情!不过,我们能报答你们的,估计你们也看不上眼,这样吧,我阿彻算是欠你们一条命。你们有需要,只管来要!” 哪里能随随便便说这样的话?谢蓁瞪眼道:“我们要你的命做什么?你休得胡说了!” 阿彻嘿嘿一笑,又问道:“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请教六小姐,您上次说的那个什么芷序县武友乡,我后来问了好些人,却是没一个知道的,敢问六小姐,那个小许小哥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也就不用我们兄弟再找了。” 谢蓁“哎呀”一声的。道:“原来你们还没有找到么?唉,我若是早知道,便叫你们和我舅舅一起去了,我舅舅如今回家去了。想来小许也不会再来临安城了。” “那可如何是好?”阿彻一脸为难道。 谢蓁道:“没关系的,你们以后若是有缘还会相见的,若是无缘再见也是天意。” 她只管把事情往天意上推,反正那个“小许”日后是不会在出现了。 谢玧听她一本至今的胡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待谢玧和谢蓁回到马车上之后,正在闭目养神的谢老太爷依旧闭着眼道:“都处理完了?” 谢蓁轻轻答应了一声。 谢老太爷这才睁开眼。招呼道:“阿福,走吧!” 他除了这两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开过口,但望向谢玧的目光里却带了几分满意。 马车终于出了临安城。 官道旁有三个小和尚正要上山,见到有马车行来,便垂首让到了一旁。 待马车走后,其中一个小和尚好奇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啊?前头那一辆好生气派。” 有要上山敬香的香客便笑道:“小师傅们在寺里不知道吧?这是谢府的马车啊!谢太傅带着谢三爷和谢六小姐去上京了!” 那小和尚摸着光头道:“原来是谢太傅啊!难怪了。” 另有一个年长的和尚猛地一拍脑袋道:“哎呀,糟了!” 小和尚吓了一跳,忙问他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买。” 那个年长的和尚却道:“谢太傅在家,主持怎么着也该上门见一见谢太傅的,说不定谢太傅心善,能在寺里再捐一座塔呢!” “对啊!释善主持在的时候……”小和尚立刻接话,但转头看见了同行的师叔顿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忙讪讪的闭上了嘴。 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年长的和尚瞪了他一眼,只对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和尚道:“素白师叔,方才我二人失言了,还请师叔莫怪。” 素白却像是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似的,猛地回神道:“你们说什么?” 年长的和尚只当是他要怪罪他们,忙先认错道:“是我自以为是,想着之前谢太傅在的时候,要让主持去拜见一下谢太傅,却忘了主持一向是个淡泊世事的性子,真是不该。” 素白这样明白他们的惶恐,只温和的笑道:“无妨,这话我不会同师父提起的。” “那就有劳师叔了。”年长的和尚道,又打眼色示意小和尚快些照做。 小和尚还算机灵,忙也双手合十连声道谢。 这便好了这便好了,幸亏素白师叔替他们瞒下了这话,要不然这话让臻善主持知道了,恐怕要罚他们扫半年的茅厕…… 素白笑了笑,神情却有些落寞。 小和尚忍不住问道:“素白师叔,您再看什么呢?” 素白笑道:“我在给一个朋友送行。” “朋友?送行?”小和尚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这里还有别人在吗? 谢府的马车在官道上渐渐缩成了一个黑点,然后终于完全看不见了。 素白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抬脚,“走吧。” 不明所以的两个和尚对视一眼,虽然都觉得奇怪,但是也不敢提出疑问,只提着下山买的一大堆东西跟在了他身后。 大风刮过,走在前面身形瘦削的素白和尚一身宽大僧袍被风吹的鼓鼓的,他的神情却十分淡然,仿佛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变色似的。 或许有? 世事难料,佛祖也不能早知道啊。 谢府的马车离临安城越来越远,离上京城越来越近,谢蓁也越来越沉默。 夜晚住宿的时候,谢玧见她脸色不好,担心她是晕车,还特意吩咐伙计煮了一碗酸梅汤。 谢蓁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也不想拂了他的意,于是还是强打起精神喝了一碗,又在谢玧的劝说下吃了小半碗面条。 谢老太爷虽然一到客栈就回房歇息了,但到晚些的时候,还是让江嬷嬷给谢蓁端来了一碗小馄饨。 结果谢蓁这一晚不出意外的吃撑了。 人在吃饱的时候就不会有哪些悲春伤秋的伤感念头了,她的精神也终于好了起来,又因肚子太涨睡不着觉,索性找了本书出来倚在牀头看。 窗外夜色森森,万籁俱寂。 谁也不知道今夜之后的上京城会掀起多大风浪。(未完待续。) PS:  好啦好啦,女朋友们,第一卷到此结束咯~大概七点的时候无辛会放一章(第一卷的小结)上来,女朋友们可以看一看么么哒~然后就是确定一下以后的更新时间,日更统一在晚上六点吧~然后和氏璧以上打赏加更么么哒(虽然可能没有,但还是要说一下)~ 第一章 蛐蛐 谢老太爷在上京城置办的宅子位于棠花胡同,原先只住着老太爷和谢家长房的大小主子及一干丫鬟小厮,现下来了谢蓁和谢玧,又带进了好几个下人,房间倒有些不够住了,谢大老爷和谢老太爷商量了一下,干脆就在邻近的白杨胡同添置了一座宅子,举家搬了过去,只每日来棠花胡同给谢老太爷请安,谢大夫人韩氏也每日过棠花胡同这边的谢府来主持中馈。頂點小說, 谢蓁对此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左右她大哥谢璋就要到议亲的年纪了,日后娶了妻子有了孩子,迟早是要分出府去另住的。 只是她虽然这样想,心里却还是很清楚上京城这座谢府和临安城里的家不同,她在这里比不得在家的时候是个受人奉承讨好的六小姐,能在这府上当差的多是谢老太爷身边的老人,眼界和心气都不一般,是绝对不可能将她这一个小小姐放在眼里的,这一点谢蓁那一世就曾领教过了,所以这一世她就学乖了,绝不在这些人面前摆她六小姐的架子。 因此府上的下人们都觉得这位新来的蓁小姐很好相与,你无论在她面前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笑眯眯的望着你,十分和气。 谢玧自从到了上京城之后就极少和谢蓁见面了,他当初跟着谢大老爷搬去了白杨胡同,和谢璋在一起吃住,也和谢璋一块儿上学堂,每日都要做许多功课,还时常被先生留堂。 谢老太爷知道这件事后只抚着长须摇头晃脑。直呼“匪夷所思”。 老人家是想不明白早在临安城的时候,谢玧还曾问过他《史记》一书,怎么到了上京城做的文章如此狗屁不通?这让他十分跌面儿啊…… 好在他的孙子虽然不争气,但他的小孙女却是个天才神童。 这又是谢老太爷没想到的, 早在谢玧上学之后没过几日,谢老太爷就替谢蓁请了一个女先生,说是女孩子虽然不用考取功名,但多少还是要能识字作诗,他原先还担心谢蓁的年纪太小消化不了知识,特别授意女先生慢慢教导。先从最简单的开始。谁知道谢蓁在课堂上表现出了超凡的天赋,一目十行,一篇文章还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流畅地背诵下来,做出的文章更是让女先生连连赞叹。 待到谢老太爷来查谢蓁功课之时。女先生便十分恭敬地捧上谢蓁的文章。形容惭愧道:“太傅之孙女。天资聪颖,为吾师尚还有余,吾实不敢妄自为师也。” 当下请辞。 谢老太爷又惊又喜。略一沉吟,即指檐下燕子窝,命谢蓁当场诗一首。 谢蓁信手拈来,七步作诗。 谢老太爷喜极,拍掌大笑。 谢蓁此时便有些羞赧,这实在不能说是她的天赋,而是那些书早在那一世她就已经读了千遍万遍了,如今倒背如流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再者七步成诗,诗其实算不上有多高明,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小,祖父才觉得难能可贵罢了。 但这些话谢蓁自然不能说与谢老太爷听,因此只朝他俏怯怯的笑了笑。 谢老太爷于是同意了女先生的请辞,也不再找其他先生,开始自己亲自教导谢蓁。 谢蓁不敢松懈,愈发地认真刻苦。 这一日,谢璋来给谢老太爷请安,离去之时,正好在园子里碰见了谢蓁。 “小妹。”他亲切地呼唤着,又自袖子里取出一节竹筒递给她,“三弟让我带这只蛐蛐给你。” 谢蓁接过竹筒的手一顿,这才发现竹筒上有一个小孔,而竹筒里果然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精神十分旺盛的样子。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三哥自己怎么不来?” 谢璋笑道:“三弟被先生罚抄《罗华典》,《罗华典》一共有三册,堆起来可有你手上的这节竹筒厚呢!他哪里走的开?” 谢蓁也忍不住笑,“那他怎么还能去抓蛐蛐?” 谢璋啧声道:“你是不知道,他这回就是因为这蛐蛐才被先生罚了,临上课呢,他和学堂上的几位公子哥组了一个什么蛐蛐局,就是斗蛐蛐儿。你别说他还真有一手,就靠着这蛐蛐狠赚了一两百两银子。方才他知道我要来这边,就拿了这只竹筒要我带来,你可千万要藏好了,仔细别让祖父知道,否则若是祖父知道了三弟是因为斗蛐蛐儿才挨罚的,指定要家法伺候。” 谢蓁忙小心地将竹筒藏进了袖子里,点头道:“大哥放心,我省得了,只是不知道三哥现在还好不好?” 谢璋笑道:“你不用为他担心,他如今赚了银子,就算被罚抄书也是兴高采烈的。” 这话还真没错,三哥无论做什么,只要能赚着了银子就很高兴了。谢蓁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心想着还是什么时候过去白杨胡同一趟才好,当下只暂且将这件事放下了又同谢璋攀谈了一些其他事,然后各自别过。 回到房里,谢蓁便将竹筒搁在了书案上,一双眼睛只盯着竹筒上的小孔瞧,也不知道要拿这只常胜蛐蛐怎么办才好——她还从来没有养过蛐蛐呢! 在屋子里伺候的朱槿见她手上把玩着一只竹筒,不禁好奇地凑上来道:“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蛐蛐王。”谢蓁笑着晃了晃竹筒,突然想起了什么,只“呀”的一声,问她道:“朱槿,你知不知道怎么养蛐蛐?它要不要喝水?吃什么?果子吗?” 朱槿一愣,她是谢家的家生子,自小跟着母亲在谢老太爷身边伺候,老太爷性格严肃,她在旁边伺候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哪里敢乱来?更别提抓什么蛐蛐了。 “我也不知道啊!”朱槿皱着脸道:“要不我待会儿去问问云来?” 谢玧搬去白杨胡同的时候就只带走了熙来。而云来则被留给了谢蓁,如今只在谢蓁院子里做跑腿的小厮,他性子活泼,和朱槿很聊得来。朱槿如今嘴上三句不离云来两个字。 “说得对!”谢蓁点了点头,“他从前跟着三哥,也一定没少做这样的顽皮事,找他就没跑了,你现在就把叫他来吧!” “诶!”朱槿清脆的答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出去了。 谢蓁也起身到厅里坐着。 云来一听朱槿说是谢三爷养的蛐蛐,立刻飞也似的来了。一进门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只左右张望了一番,着急问道:“蓁小姐,我们少爷人在哪儿呢?” 谢蓁早就知道他身在此处心在白杨胡同,只笑道:“三哥可没工夫来我这儿。” 云来一怔。“那……那朱槿怎么说……” “我怎么说了?”朱槿总算是回来了。微弓着身子。一手叉腰气喘吁吁,“你……你听我说了吗?我还没说完呢!你就跟马尾巴上点了串鞭炮似的蹿起来撒脚就跑。” 原来云来才听到了话的前半句,只当是谢玧来了。因此就顾不上听剩下的话,撒丫子就往谢蓁这来了。 “好了好了。”谢蓁笑道:“你们俩要斗嘴的话,等下去后才说吧。云来,你过来,我找你来可是有正经事的。” 云来见谢玧不在这里,整个人就蔫了,只象征性地懒洋洋地往前迈了一步,道:“蓁小姐有什么事儿啊?” “嘿,你对小姐怎么这个口气啊?”朱槿叉腰瞪眼道。 谢蓁笑着伸手制止了她,“无妨。” 又将手上的竹筒掂了掂,对云来道:“我问你,这蛐蛐该怎么养啊?” 云来的眼睛一亮,这才又精神了起来,“蓁小姐,您问我这蛐蛐啊?那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这养蛐蛐我可是最在行了!” 他又用力拍了拍胸脯,道:“不管您养的是公蛐蛐还是母蛐蛐,我都有法子让它生出一窝蛐蛐来!” “那也不用。”谢蓁忙摆手道。她倒不是不相信云来的能力,主要是要真整出了一窝蛐蛐那也挺麻烦的,“它繁衍后代的事情不归我管,你只要教教我,怎么养活它就行了。它平时吃什么?喝什么?” “这容易!”云来拍手道:“它啊,您随便给它一粒饭粘子,一片小菜叶,它就能活了。” “就这么简单?”谢蓁点头道:“不错,倒是比旁的好养活。” “那可不,想我当初跟着少爷,夏天没少逮这蛐蛐,我抓过的蛐蛐可有好几百只了,您要是喜欢,今年我给您逮几只玩玩?”云来跃跃欲试道。 谢蓁笑而不答,侧过身去,将竹筒打开了一个小口,十分好奇地仔细地看着里面那只“常胜将军”。 朱槿已会意地上前推着云来向外走,“得了吧你,说什么不好,撺掇着小姐和你一起玩蛐蛐?” 云来不服气地频频回头道:“玩蛐蛐怎么了?你看小姐现在不是玩的挺高兴的嘛?诶诶,你别推我!” 朱槿用力哼了几声,将他推到了门外。 谢蓁听着他们两人在门外斗嘴打闹,不禁摇头失笑。 待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谢蓁就依着云来的话,给蛐蛐丢了几颗米粒,又支着下巴拿着一片菜叶子逗那蛐蛐。 朱槿见她玩的十分高兴,便也感兴趣地探头来瞧,又忍不住撇嘴道:“这蛐蛐真丑。” 好一个以貌取蛐蛐的小丫鬟。谢蓁噗嗤一笑,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轻轻刮了刮,故意吓唬她道:“你可别说这话,这蛐蛐可了不得,小心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它偷偷蹦出来一口咬在你鼻子上!” “哎呀!”朱槿大惊失色,将身子往后躲了躲,道:“那小姐,您可千万要盖紧盖子,别让它出来了。” 谢蓁却有意逗她,因此又拿着竹筒逼近她,道:“那你可要好好巴结巴结我,否则,我现在就要它好好认认你这张脸,晚上不至于咬错了人。” 朱槿将一双眼睛瞪成了斗鸡眼,缩着脖子小心地看着竹筒里的蛐蛐。 那蛐蛐就像是配合谢蓁的话似的,突然蹦起。 “啊!”朱槿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打翻了谢蓁手里的竹筒,将脑袋紧紧埋在了臂弯里。 “哎呀。” 现在轮到谢蓁叫苦了。 “好了,蛐蛐跑了。”她啧声道:“不过是吓你一吓,值得你怕成这样。” 朱槿闻言,这才从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来,扫视四周,“真的?” 谢蓁没好气道:“我还骗你不成?现在蛐蛐跑了,你还不快和我一起把它找出来?” “找蛐蛐?”朱槿又害怕又嫌弃,道:“它现在不知道蹦哪里去了,这我哪里能找得到?要不然就别找了吧?让云来再抓一只来不就是了?” “不行。”谢蓁语气坚决道:“这只可是常胜将军,云来能培养的出么?” 那难道就只能找了?朱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找,我……” “你别动!”谢蓁突然瞪着眼睛打断了她的话。 朱槿顿时僵住不敢动,只眼珠子乱转,声音颤颤道:“小姐,怎么了?您可别吓我。” 谢蓁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上,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靠近她,伸出手去。 朱槿只觉得身上有一处地方被什么东西轻轻蹬了一下,然后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猛地就跳上了她的鼻子。 朱槿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鼻尖。 她先是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那东西才渐渐在她的视线里清晰起来。 一只蛐蛐和她大眼瞪小眼。 “蛐……”朱槿身子轻轻颤抖,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别出声。”谢蓁小声道,再次伸手,“这会儿我一定能逮住它。” 朱槿心里害怕地要命,可眼下既不敢叫也不敢动,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谢蓁这一抓就能把这蛐蛐给抓住了。 谢蓁的手终于逼近了蛐蛐。 可谁知道这蛐蛐机灵地很,谢蓁的手还没按上它,它就又一蹬脚,蹦到了地上。 差一点就得手的谢蓁顿时有些丧气,却又立刻振奋了起来,咬着下唇屏住呼吸,转身又逮蛐蛐去了。 那蛐蛐简直是通灵性了,每每蹦到一个地方,总要停留好一会儿,直等到谢蓁小心翼翼地对它伸出了手,它才又突然跳开,似乎有意耍弄谢蓁一般。 谢蓁不知不觉也跟着它到了院子里。 蛐蛐终于三两步要蹦进草丛里去了。 草丛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是风?还是草丛里有什么? 谢蓁警觉地停下了脚步,任由蛐蛐跳进草丛。 (未完待续。) ps: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本来和你们说好六点发上来的,结果我昨晚卡文了,没码出这一章,今日白天又上班,到现在才写好,真是对不住了,还请亲们见谅,明天的更新一定准时,晚上六点,和你们不见不散么么哒~ 第二章 毒蛇 谢蓁眼睁睁地看着那蛐蛐蹦进草丛之中。 草丛突然动了,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蹿起张口就将蛐蛐吞了进去。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谢蓁不由得愣在当场。 那东西吞了蛐蛐,又仰首盯住了谢蓁,“嘶嘶”地吐着信子。 谢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蛇…… 居然是蛇……还是一条剧毒的金环蛇! 她下意识地想转头就跑,但却用了极大的毅力站在原处不动。 不是她不想跑,而是她就算生了八条腿,也跑不过这一条蛇啊…… 不能动不能动,免得打草惊蛇…… 这念头一起,谢蓁先是一愣继而苦了脸,原来打草惊蛇就是这么来的啊…… 她又强打着精神逼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身上也没个能防御的东西,拿钗子飞刺蛇的七寸?唉,她没这功夫不说,她连蛇的七寸在哪也不知道啊! 谢蓁盯着金环蛇的眼睛瞧,背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说来也奇怪,那蛇不知道怎么回事,盯了她一会儿,竟似没了耐心似的转头看向了别处,原先气势汹汹支起的身子也软了下去,压在草丛上团在了一起,又慢慢地伸展开来,似乎要离开了。 谢蓁暗暗松了口气,只求这会儿不要再出什么变动就好。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突然听到朱槿大声询问道:“小姐,怎么样了?您抓到那蛐蛐了没有?” 糟了!谢蓁顿时一个激灵,这会儿她的理智什么的都丢到爪洼国去了,满脑子就只剩一个跑字。 她转身就跑,“朱槿,有蛇,快跑!” 朱槿还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奇怪她怎么就花容失色地提着裙子大步跑,待看到她身后支着身子仰着头吐着信子飞快蹿动的金环蛇,只吓得尖声叫了起来。“蛇蛇蛇!小姐,您快跑啊!云来云来!救命啊!” 谢蓁咬紧了牙,她现在不用回头也知道金环蛇已经逼近了,她似乎闻到了金环蛇蛇信子上的腥气。 就算云来这时候赶来也来不及了。 金环蛇猛地蹿起。好似一道闪电一般射向了谢蓁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谢蓁突然转身,抬手,将一个东西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方小小的黑盒子,如今上面正挂着一条金环蛇。 谢蓁浑身打着摆子。心里更是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因为距离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金环蛇的尖牙刺进盒子,释放出粘稠腥臭的黄色毒液。 谢蓁一连打了个好几个哆嗦,手一抖将盒子甩了出去。 循声赶来的云来眼尖地看到有一条麻绳样的东西划过空中,心中一震,身形掠起,一脚就将这条金环蛇踩在了脚下。 朱槿这时连忙上前扶住了瑟瑟发抖的谢蓁。 谢蓁牙齿打颤道:“这蛇,死了没有?” 云来还没说话,那金环蛇的尾巴就扬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圈。 这简直就像是在回她的话!好张狂的蛇!谢蓁在朱槿的护卫下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打死它打死它!” 云来点了点头。踩着金环蛇七寸的脚下猛地用力。 金环蛇吃痛地扬起了头,对着谢蓁咧开了猩红的大嘴——它原本嘴里还衔着那个小盒子,但此时用力挣扎之下,那盒子便被它甩在了地上。 它张大了嘴又灵活地转过头来,似乎要咬云来的脚。 云来忙跳开一步,挡在了谢蓁身前。 那金环蛇却迟迟没有报复之举,反而将身体围着那个黑盒子团成一团。 谢蓁的脸色有些复杂,她方才随手拿来救命的是迟光盒,那里面关着的可算是蛇祖宗,这金环蛇如此举动。待会儿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吧?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金环蛇,丝毫不敢放松。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金环蛇对迟光盒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悲哀之色,更是用自己的头轻轻蹭着盒子。十分留恋的样子。 难道这蛇真的认出了蛇祖宗不成?谢蓁心中暗暗猜测。 云来不知道谢蓁的想法,却一直留心着金环蛇的动静,现见它似乎丧失了攻击的能力,便小心翼翼地上前,用靴子头挑起了金环蛇的身子,将它踢得远远的。 那金环蛇果然已在将死之际。被踢飞后再也挣扎不起来了,只慢慢地蠕动了两下,然后就僵硬不动了。 谢蓁心里突然有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云来已俯身小心地捡起了地上的迟光盒,请谢蓁示下问道:“小姐,这盒子已被咬出了两个大窟窿,您还要不要?” 谢蓁这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保留这个盒子了,如今盒子坏了,还能压制寞蛇吗?现在寞蛇又跑哪里去了? 又听云来啧啧赞叹道:“不过,也真是凑巧了,这盒子虽然坏了,里面的珍珠却还完好无损。小姐,我要不然把这珍珠取出来,您给它另外换个盒子吧?” “珍珠?”谢蓁怔住,她几时在迟光盒里装过珍珠了? 云来已将盒子递了过来,“是啊!您瞧,这可不就是一颗大珍珠吗?” 被毒牙腐蚀出两个大窟窿的迟光盒里果然躺在一枚白皙还隐隐有些透明的好似珍珠一般的椭圆形物体。 谢蓁的神情更加复杂不明。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那金环蛇为什么会对这迟光盒露出难舍的感情了,因为它居然在迟光盒里下了一枚蛋! 天也! 谢蓁仰头望天,无语凝噎。 她如今该怎么做才好?寞蛇去了哪里?这枚蛇蛋留还是不留? “小姐?”云来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脸难以决断。 谢蓁张了张嘴,却只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这蛇蛋应该尽快毁去以绝后患的。但是方才那母蛇临死之前的举动却深深地触动了她。 她也曾经是个母亲,也宁愿用自己的死来保全孩子。 “哎哟!”朱槿一把夺过了云来手里的盒子,取出那颗“珍珠”托在手上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给这颗珍珠换个盒子了!” 谢蓁终于选择了默许。 这枚蛇蛋如今没了母亲。能不能孵化还说不准呢,也罢,就先留着吧。 她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额头,转身回屋。 “对了。”她停下脚步,回头交代云来道:“你去白杨胡同走一遭吧,告诉三哥。那蛐蛐被这蛇一口吞了,让他以后不要再去抓什么蛐蛐贪图玩乐了,小心耽误了学业。” 云来面上先是一喜再是有些犹豫。 “怎么了?”谢蓁皱眉道:“你不是很想见你家少爷么?” 云来赔着笑脸嘻嘻道:“小姐要我跑腿,那我是绝没有二话的。但您要我对少爷说那一番话,我……我不敢……” 谢蓁失笑,“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就说着是我的意思就是了。” “不是……”云来下意识地又要推脱,心道:您不怕少爷。那是因为少爷对您和气,我可没少挨少爷踢,今日要真在少爷面前说了这一番话,只怕我又只有挨踢的份了。 谢蓁见他推三阻四,只好来硬的了,瞪起眼道:“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让朱槿吩咐小厨房,今晚给你加一道十全大补蛇汤了!” 十全大补蛇汤……云来只扫了地上的那只死蛇一眼,虽说是已经死了不假,但到底还是条毒蛇。他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我去我去。”云来点头哈腰赔着笑,转身后却是耷拉着脑袋一脸认命。 朱槿忍不住掩着唇偷笑,又有些担忧地问谢蓁道:“小姐,您正要拿那毒蛇给云来炖什么补汤啊?” 谢蓁摇头道:“我随口说着骗他的,你也相信啊?” “我才没相信呢!”朱槿吐了吐舌头。 谢蓁微微笑道:“好了,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是骗他的,也就不用替他担心了吧?你去找个人来,将这蛇的尸体处理了。” “我才没有。”朱槿脸色一红,又道:“我知道了。” 她说完,将手心的“珍珠”小心地倒到了谢蓁手里。自己则叫小厮去了。 谢蓁看着自己手掌上的蛇蛋,沉沉地叹了口气。 白杨胡同这边的谢玧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抄什么《罗华典》。 是有个人在书案前埋头抄书不假,那人却不是谢玧,而是可怜的熙来。至于谢玧本人。正翘着腿躺在榻上吃着葡萄翻着账本,日子一如往常那般惬意。 云来看到这个情景,心情顿时大好,连带着对谢玧将他留给谢蓁的怨气也散去了不少。 谢玧对于他的到来倒很是意外,道:“你怎么不在六小姐身边保护,反而跑这来了?” 云来轻咳了一声。背着手,仰首挺胸,一本正经道:“回少爷的话,我今日来,正是给蓁小姐跑腿来着。” 这小子几日没挨揍,胆儿肥了啊!谢玧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道:“说来听听。” 熙来也放慢了手上写字的动作,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他这头的动静。 云来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重视过,心情不由得有些飘飘然,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回想着谢蓁交代他的话,依葫芦画瓢道:“蓁小姐说,少爷您送给她的那只蛐蛐被蛇吃掉了,她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去抓什么蛐蛐了,也不要光顾着玩,小心耽误了学业。” “哦。”谢玧点了点头,斜睨了他一眼,道:“说完了?” 云来被他这一眼瞧得顿时有些心虚,只暗暗吞了吞口水,道:“说完了。” “好。”谢玧一面吃葡萄,一面漫不经心道:“那我问你,蓁小姐那里是怎么进了蛇的?” “这……”云来讪讪道:“这我也不知道啊。总之那金环蛇不是我放进去的就是了。” “金环蛇?”谢玧的手一顿,眼睛里射出利箭一样的冷光,“还是条毒蛇?” 云来心里打鼓,有些后悔说了这不该说的话。看少爷这脸色,八成是生气了啊…… “这条毒蛇在蓁小姐的住处逗留,你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知道?”谢玧冷声道:“好在今日那条蛇不过是吃了一只蛐蛐,下一次要是再有一条蛇咬伤了蓁小姐,那你该当如何?拿你的命赔给蓁小姐吗?” 他之所以说是再有下一条蛇,是对今日这一条金环蛇的下场毫无疑问,因为若是这条蛇现今还活着,那云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话音刚落,云来的膝盖也同时叩在了地上。 “属下该死。”他垂首惶惶道。 熙来亦搁下笔,起身跪地。 谢玧轻哼一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两个手下,冷声道:“你们两个人都起来吧,别跪着了。一个给我抄书,一个守着小姐,是辱没了你们,大材小用了。” 他越是如此说,熙来云来两个人就越是不敢放松不敢起身,这会子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云来内心里觉得熙来真挺冤枉的,平白受了他的拖累,但他现在自然也不可能对少爷替熙来说什么求情的好话,一来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二来他和熙来做了这么多年搭档,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罚一起捱不是? 熙来却半点没有埋怨云来的意思,反而将头垂地更下,低声道:“属下无能,只能抄书为少爷分忧,实在惶恐。” 云来忙跟上道:“属下能保护蓁小姐周全,半点不觉得委屈,一定竭尽所能鞠躬尽瘁。” 谢玧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罢了,起来吧!”他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这下子熙来和云来就不能不起来了,再不起来未免有和主子赌气威胁主子的意思了。 谢玧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沉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做一番大事,也都羡慕能大展拳脚的邓前辈他们,你们总有那个机会,但不是现在,来日方长,现在不过才先手走了几步棋,接下来的战局还有趣着呢!” 熙来和云来的神情都变得十分严肃认真,他们对视一眼,齐声应了句“是”。 谢玧的脸色更加和缓,他微微一笑,又变成了人前那个贪玩的谢三公子。 “好嘛。”他笑道,手指一动,将一颗葡萄高高地抛在了空中,又抬头准确地张嘴接住了。他慢吞吞地咬着葡萄,慢条斯理道:“阿蓁说不要我抓蛐蛐,那我就不抓了,反正那些小傻子的银子好赚的很,不用蛐蛐,我照样能狠敲他们一笔!”(未完待续。) 第三章 重阳(求全订!) 谢蓁在上京城过的第一个节日是重阳节。 这一****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去了谢老太爷的院子,陪老人家用早饭,如今棠花胡同这边就住了他们祖孙两个,谢蓁总担心老人家觉得冷清,是以每次相处的时候都尽量活泼一些希望能哄得老人家开心,但谢老太爷却觉得她吵闹,因此每次她还没说上几句话,谢老太爷就要摆手制止她,唯一例外的就只有在给她上课的时候,她可以滔滔不绝地同老人家谈论一篇文章,老人家那时候不仅不觉得她话多,还常常会赞同地连连点头,鼓励她多说一些自己的看法。 平时谢蓁都是用完早饭以后直接留在谢老太爷的书房学习的,但今日日子特殊,谢蓁不免要问问清楚。 于是她给谢老太爷夹花糕的时候,便问道:“祖父,您今日要不要出去走走?和几位大人聚聚?” 谢老太爷“噫”了一声,挑了挑眉毛,似乎眼前这个小孙女再次让他刮目相看了。 可不是,这小小年纪就惦记着让自家祖父趁着节日和同僚搞好关系,这伶俐心思除了他这小孙女也没别人了吧? 谢老太爷轻轻哼了一声,道:“我用过饭后是要出去一趟,你就自己安排吧,今日就不必读书了,去找你三哥玩耍也可以。” “我知道了。”谢蓁乖巧地点了点头。 既然说好了,谢老太爷也就不废话了,只伸手要拿酒壶来给自己倒酒。 谢蓁却抢先伸手按住了酒壶。 谢老太爷脸色一沉。 谢蓁笑着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菊花酒,然后便擅自做主让楠儿将酒拿下去了。 谢老太爷不免有些生气,也不喝她倒得那杯酒,只沉着脸不说话。 谢蓁抿着唇微微一笑,伸手将那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声道:“祖父,酒就喝多了于身体无益的,今日过节。喝一两杯应应景就是了。还有,您待会儿出去,若是要应酬,可不许多喝。“ 谢老太爷虽然嫌她管的太宽。但好在知道她是一番心意,因此也不为难她,只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仰首喝了那一杯菊花酒。 这样子,便算是妥协答应她了吧?谢蓁笑眯眯地又替他夹了一块花糕。 待到谢老太爷出门后,谢蓁便打发云来去白杨胡同走一遭。问问谢玧今日有什么打算没有。 云来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回复她道:“少爷说他今日已经有安排了,就不来陪小姐玩了。” 三哥有安排了?是做什么呢?谢蓁愣了愣,再想问问仔细,云来却支支吾吾地胡乱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了。 谢蓁更觉得其中有古怪,但要是谢玧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不打算自己去问。 “小姐,要不然我陪您出去逛逛吧?”楠儿见她无聊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赶紧放下手上打着的络子来问她。 谢蓁摇头道:“不了,上京城也没什么好逛的。” 原本听到楠儿的提议兴高采烈凑过来的朱槿闻言不禁有些丧气。嘟着嘴道:“上京城怎么不好玩了?小姐您又没出去看过。” 谢蓁只笑了笑。 朱槿于是又撺掇她道:“小姐,我可是在上京城呆了很多年了,我同您说,这街上可热闹了!还有许多临安城没有的好吃的好玩的呢!” 那些好吃的好玩的谢蓁也早腻味了,但想着朱槿如今还只是个孩子,孩子天性爱热闹,她总不好一直把她拘在院子里,便道:“我是真的不想出去,要不然你和云来去吧,也带些好吃好玩的回来。让我看看新鲜。” “这样不好吧?”朱槿顿时咧开了嘴角,忙低着头掩饰了,又偷偷瞟着谢蓁的脸色,见她并没有怒色。这才抬起头眉飞色舞地飞快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一定早一点回来!” 谢蓁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楠儿道:“楠儿,你也和他们一起去玩吧?好不容易来了上京城,总要出去看看才是啊!以后回了临安城和旁人说起,也有面儿不是?” 楠儿却笑道:“不了,下次跟您出去也是一样的。再说。我今日要是也出去玩了,谁来伺候您的茶水?” 朱槿立刻道:“那我也不去了!我也留下来伺候小姐。” 谢蓁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得失笑道:“不用了。你便高高兴兴地去玩吧!我又没怪你。” 朱槿脸色一红,她是最近才被派来服侍六小姐的,理当事事殷勤一些,没想到今日光想着玩了,这样和早些伺候小姐的楠儿一对比就更显得她不懂规矩了,没想到小姐还能不怪罪她…… 楠儿也笑着推她道:“好了好了,你就去吧!要是觉得心里不好受,就给我带点好吃的回来!” “那行!”朱槿也不是扭捏的人,见她们两个人都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也就放开了方才那一点小纠结,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就包我身上了。” 朱槿一走,院子便更加安静了。楠儿仍坐在廊下打络子,谢蓁便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她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 谢蓁看了一会儿,心里着实佩服,便由衷地赞叹道:“楠儿,你的手真巧,梳的头发好看,打的络子也好看。” 楠儿得了夸奖,眼睛更亮了几分,笑道:“这都是我母亲教的。” 谢蓁笑着点了点头,又问她道:“楠儿,你如今跟着我来上京城,心里惦记不惦记你在临安城里的家人?” 楠儿笑了笑,道:“说不惦记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现在跟着小姐,伺候小姐,我阿爹阿娘因此在府上也很有面儿!等我回去了,再把我在上京城里看到的新奇东西和他们仔细说说,他们一定更加高兴。” 谢蓁笑道:“那你今天就该和朱槿出去啊!说不定还能买到什么东西给你阿爹阿娘做礼物。” 楠儿心里哪里不向往上京城的闹市?却还很坚守自己的本分,笑道:“下次出去也是一样的嘛。” 她又有些奇怪道:“小姐,您这样问我,是不是因为惦记老爷夫人小少爷了?” 谢蓁点头道:“我很久没有离开过他们了。” 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吧?小姐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这么小就离开了父母,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楠儿忙安慰道:“没关系的。如今也快要过年了,到时候您就能和老太爷一起回临安城去了。” 谢蓁笑道:“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呢!” 楠儿面色一红,道:“那也快了嘛。” 谢蓁笑着站起身来,道:“是是是。我现在想给他们写封信。你要是手上放得下的话,就来替我研磨吧!” 打络子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如何比得上小姐交代的事?楠儿忙跟着站起来道:“我给小姐研磨。” 墨磨好了,谢蓁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了。 回想那一世,她连奏折都曾帮晏铭批改过。却连一封家书都没有写过——那一世,亲情淡薄,她又能写给谁呢? 楠儿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出声打扰她,只慢慢地研磨,安静地等着。 谢蓁沉思良久,终于落笔。 先是在信的开头给父亲母亲问好,又问了几句弟弟谢珏的近况,再将自己到上京城之后的情况略略交代了一遍,临末了。再请父亲母亲注意身体。 满满写了三张纸,谢蓁这才搁了笔,咬着指甲自己先将信读了三遍。 她不知道别人的家书怎么写,是以有些紧张,担心她这封家书写的太啰嗦了…… “算了!”她下定决心不再重写,干脆将信纸折好了封进信封里,又偏头问道:“楠儿,你要不要和你阿爹阿娘说点什么?我替你另写一封。” 楠儿摇头道:“不了。我阿爹阿娘不识字,就算收到信也看不懂。他们只要知道小姐您过的好就可以了,您好我就好了。” “这样啊。”谢蓁沉吟道:“那不如过两日。你上街去给你阿爹阿娘买些东西,我来出钱,等寄信的时候连着那些东西一起寄回去。” 楠儿忙道:“这怎么能让小姐您花钱呢?” 谢蓁态度坚决道:“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必再说了。这件事就直接这样定了。” 楠儿只好答应。 写好了信,怎么寄就成了问题,谢老太爷一回府后,谢蓁急忙就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谢老太爷在外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满身酒气,但喝醉后的他倒显得和气了不少。看见谢蓁的时候,甚至还笑眯眯地招呼她过来。 谢蓁心里有些生气他将她早上说的话抛之脑后,因此也不近前去,只让丫鬟吩咐厨房给老太爷煮碗醒酒汤来。 谢老太爷见小孙女板着张脸,更加乐呵了,喷着酒气道:“我同你说,我今日算是喝的少了,你去看看那个周老儿,他当时就喝趴下了,是被他的下人抬回去的。” 谢蓁看着面色通红一脸得意的自家祖父,很是无奈,他口中那个周老儿八成就是周将军的父亲了,两个老人家还学着年轻人斗酒,要是被人看见醉态,那成什么样子? 醒酒汤很快就端上来了,谢蓁亲自端着,吹凉了才递给了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倒还配合,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干了。 喝完他就直打哈欠,谢蓁便又叫人打水来给老太爷梳洗,又替老人家脱了衣裳鞋袜。 谢老太爷一挨到牀,很快就睡着了,屋子里顿时鼾声大作。 谢蓁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老人家几时清醒,又担心他醒来后肚子饿,便去了厨房,吩咐厨娘给老太爷熬一锅白粥,时刻温着,好教老太爷一醒来便能吃上。 谢老太爷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醉酒的后遗症立刻便显出来了,只觉得口干舌燥,也顾不上喊丫鬟来,亲自下牀点了蜡烛,猛灌了好几杯茶水。 喝了水,解了渴,肚子就咕咕响了起来。 这档子去哪里找什么吃的?谢老太爷有些生气肚子不争气,只用力拍了拍肚子,准备回牀上躺着。 却已经有丫鬟听到了动静,忙端着白粥小菜进来了。 谢老太爷一闻见热腾腾的香气,浑身都舒服了,而肚子里的动静则更响了,他又觉得奇怪道:“这是谁吩咐的?” 丫鬟如实禀道:“是蓁小姐交代的。” 蓁丫头有这么细心?谢老太爷有些吃惊,但看到端上来的是清粥小菜,更加惊喜。 “这粥也是蓁小姐吩咐熬的?” 丫鬟点头道:“是。小姐还特别叮嘱,炉子上的火不能灭,粥要时时温着。” 倒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谢老太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拿着筷子夹着小菜就了口白粥。 这一口下去,谢老太爷不管是心里还是胃里都舒坦了,因此这一夜也睡得特别好。 待次日一早,谢蓁过来陪他吃早饭的时候,就直觉出了老人家今日心情十分不错,因为他居然主动和她攀谈起上京城的风土人情来。 谢蓁自然不会想到是自己昨晚交代下的那一碗白粥的缘故,只当老人家是因为昨天和周老先生相聚才十分开心,于是心里便打定主意,日后要时时建议老人家出去和老朋友多聚聚。 谢老太爷不免要问她昨日做了什么。 谢蓁便将自己派人去问谢玧的情况说了。 “三哥不知道要忙什么,没工夫陪我玩,我也不敢去打扰他,因此便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了。” 谢老太爷有些不高兴道:“他忙什么呢?又忙着抄书?” 谢蓁忙道:“这我可不知道,总之三哥做什么他自己知道分寸的,祖父您也别去骂他了,否则三哥还以为我成天在祖父您面前告他的状呢!” 谢老太爷哼了一声。 谢蓁看这情形,也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答应她了,忙转移话题,分散老人家的注意力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问祖父呢!我昨日给父亲母亲写了封信,却不知道要怎么寄回去,祖父平日是怎么寄信的?” 这在谢老太爷眼里根本不算一回事,他道:“府上有专门的信差,你写好信直接交给他便是了,他直来直往的,带回信也方便些。” 这简直太好了!有个专门的信差,那带东西回去也更加方便了! 谢蓁笑眯了眼睛,用力点头道:“孙女知道了。”(未完待续。) PS:  啊啊啊~对不起,今日的更新又来迟了~我发觉我六点根本来不及,嗯,还是改个更新时间吧,晚上十点好了,这样我一定不会迟到了~ 第四章 生日 待第二日,谢蓁便让楠儿跟着朱槿出去置办带回临安城去的礼物,还特别交给了她一袋银子,只让她拣好的买。 楠儿不敢不拿这银子,只心情忐忑地跟着朱槿和云来出了门。只是谢蓁虽然让她尽管买,但她花银子的时候毕竟不敢胡花,每买一件东西都要犹豫上许久。 等回来后,还给谢蓁的竟还是满满一袋银子。 谢蓁不禁地瞪眼睛,“你出去这么久,不会什么都没买吧?” 楠儿忙道:“不不不。” 她在谢蓁探究的目光下红着脸小声道:“是三爷花了银子。” 三哥?谢蓁更加奇怪了,“你们遇到三爷了?” 楠儿却又摇头。 一旁的朱槿见她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便用力将云来推上前,道:“哎呀,你做的好事,你就自己来告诉小姐好了。” 谢蓁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云来“嗨”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少爷听说小姐您要只好带回去的礼物,便给了小的银子,叫小的结账,并明令不许让小姐您花钱。小的也只好照办了。” 三哥哪来的这么多银子?谢蓁心里有过一瞬间的奇怪,但又很快释然了,三哥那么厉害,和人斗蛐蛐都能赢不少钱,想来也不缺银子花,那她也就不替他省这笔钱了。 她于是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只把楠儿她们买回来的礼物分成了几份,托那信差带回去。 信差看到那么多物品的时候,当场就有些傻眼,最后还是套了一辆马车才装下了这么多东西。 谢老太爷知道这件事后,着实笑了谢蓁好久。 “人家送信一匹马就够了,你送信倒是拿马车送的。” 谢蓁心道:还不是三哥做主,云来胡乱花钱?她当初看到那些礼物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她小声道:“家里人多嘛!人人都送一份,可不就要这么大的马车?” 这倒是,总不能光给三房四房送东西。独独冷落了二房,还有老夫人那一份……谢老太爷对她的周到十分满意,点头道:“你花了多少银子?待会儿我让管家补给你。” 谢蓁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她不敢说这其实是三哥花的钱,主要是怕说了。祖父更会责怪三哥不专心学业了。 谢老太爷任她怎么说,最后都还是吩咐管家补给了她五百两银子。 谢蓁收了这五百两的银票,当晚就睡不着觉了,只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勉强眯了会儿眼睛,天亮后便顶着两个黑眼圈。陪谢老太爷用过饭后,便急急地去了白杨胡同。 谢玧正要去学堂,看到她来十分高兴,拉着她一叠声地问她“吃过早饭没有”“这么早来做什么”…… 谢蓁只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五百两银票,往他手里一塞道:“三哥,你以后莫要胡乱花钱了。” 谢玧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道:“阿蓁,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谢蓁脸一红,将谢老太爷非要补她钱的事说了。又道:“我没敢告诉祖父是你花的钱,否则祖父一定要怪你不好好学习,只顾着贪玩赚钱了!你以后就不能将心思花在做文章上面吗?也好让祖父高兴一些。” 谢玧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关系。你能哄得祖父高兴就好了。” “那怎么能一样。”谢蓁急道:“你总学不好,祖父他总要骂你,你还总要抄书。” 谢玧笑道:“我没关系。倒是你,我原本还担心你和祖父相处不好呢!但我听云来说祖父很疼你,这我就放心了。” 谢蓁希望他也能和谢老太爷亲近些,于是道:“祖父其实不难相处的。” “或许吧。”谢玧微笑道,又将银票塞给了她,“这钱既然是祖父给你的。那你就好好留着,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也能应应急。” 谢蓁不依,谢玧却板起脸,非让她留下不可。 谢蓁没奈何。只好乖乖留下了。 谢玧于是去了学堂,谢蓁则回了棠花胡同,回来后,她才猛地记起,自己竟忘了问问他重阳那日究竟做什么去了…… 用马车送信果然不比用单人匹马来的快,但也不出七日。信差就带了回信来了。 谢蓁坐在院子里读信,心情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 一共有两封回信,一封是谢四老爷和黎氏回的,另一封居然是谢菲写来的。 谢蓁自然先拆开了父亲母亲的回信。 信上说他们一切都好,小弟弟谢珏也越来越乖了,让她不要担心。又问这次买礼物是不是花了很多银子,带去的银子够不够花?又提起她的生日快到了,母亲很难过这一次不能给她过生日,盼着早点过年好一家团聚,又说不知道上京城天气如何,叫她好好保重身体。 都是这些关心的话语,竟也写了五张大纸。谢蓁越读心里越觉得温柔温暖,好似她如今还在家人身边一般。 读完了父亲母亲的信,她不舍地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折好了藏在怀里,好似珍宝一般。 她接下来又拆开了谢菲写的信。 谢菲的来信就很不客气了,只让谢蓁哭笑不得。 谢菲在信的一开头就和她生气,说什么“只给四叔四婶婶写信,不给她写信,是不是不把她当姐妹看了”。 谢蓁看到这里,心里就直呼冤枉,明明她这次给她准备的礼物是最用心的,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套珠钗呢! 她接着往下看,果然谢菲之后就提到了那套珠钗,说“不过,看在珠钗那么好看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谢蓁不禁失笑,她四姐怎么还是这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但在信的末尾,谢蓁却又有些替谢菲担心了,她在信的末尾写道“金盛表哥来了,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金玉也跟来了,每日缠着我。我要是能跟着你一起去上京城就好了,那样就能避开那个讨厌鬼了”。 谢蓁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金盛表哥来还情有可原,金玉怎么又来了?也不知道谢菲能不能应付的来? 她想立刻给谢菲回信。但又想到信差才回来,也就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只好先将自己的想法写了下来,等过几日再寄。 她封信封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只招云来来问道:“你去取信的时候,难道就只有这两封信吗?有没有漏了?” 云来十分肯定地点头道:“就只有两封。绝对不会错的。” 谢蓁的心情顿时有些不好了,三伯伯和三伯母怎么就不给三哥写一封信呢? 她决定去看看谢玧。 谢玧正在书房里写什么东西,看见她来,只将一旁的书本盖在了上面,起身笑道:“阿蓁,你怎么又过来了?我听说信差从临安城回来了,怎么样,四叔四婶婶给你回信了吧?” 谢蓁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闻言心里更加为他难过。忙道:“是有,我听说三哥原本也有的,不过信差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了,三伯伯和三伯母没赶上寄信。” 噗……谢玧差点要笑出声来,这是什么话?他会不会收到信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阿蓁说这番话,难道是担心他心里难过所以说来安慰他的么?看来以后多少还是要做做样子才是啊。 他也不说破,只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么?” 谢蓁连连点头,“确实是这样。” 谢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我知道了。” 听他这样说,谢蓁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免得显得太刻意。只又问道:“三哥,你重阳节那一日忙什么呢?” 谢玧眨了眨眼睛道:“我暂时先不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有意卖关子,谢蓁也就不问了,又想到方才自己来时他正在写字,便担心自己是不是耽误了他。忙起身告辞了。 待谢蓁下次寄信的时候,便十分委婉地提醒了那位信差,千万不要忘了带谢三老爷和谢三夫人的回信,后来果然次次都有谢三夫人写给谢玧的信寄来,而且每次都是厚厚的一封,谢蓁捏在手里给谢玧送去的时候简直比谢玧还要高兴。 谢玧当然也很高兴,只要谢蓁高兴他就高兴了,只是小心瞒着半点不敢让谢蓁察觉到信封里装着的都是白纸…… 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拆信读信,谢蓁也不觉得奇怪,她收到信的时候也希望能自己一个人看,三哥避着她也没什么不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重阳之后又过了半个月就是谢蓁的生日。 一大早,谢大夫人就过府来亲手给她下了一碗长寿面,碗里还卧了两颗鸡蛋,在她吃完面后,还笑着给她戴上了一对银手镯,又塞给了她一个红包。 长辈赐不敢辞。谢蓁轻声细语地谢过了谢大夫人,乖巧地收下了。 等去见谢老太爷的时候,老人家也送了她一套新的文房四宝。 谢老太爷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谢蓁却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那一套文房四宝不是凡品,想来是谢老太爷珍藏的,今日却送给了她。 谢蓁忍不住抱着谢老太爷的胳膊轻轻摇晃,温言软语地再三谢过了谢老太爷,又殷勤地在一旁服侍老太爷用早饭。 回了院子后,谢蓁才发现,楠儿和朱槿竟也给她准备了礼物。 楠儿送给她的是一只刺绣精巧的香囊,谢蓁从来没有看她绣过这样的花样子,想来是她在夜里偷偷绣的。 朱槿送给她的是一条绣工蹩脚的肚兜……蹩脚两个字当真毫不夸张,好好一朵莲花能被朱槿绣成一朵皱巴巴的鸡冠花,谢蓁觉得这也挺不容易的。 偏偏朱槿还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要讨她的表扬。 谢蓁只好忍着笑,装模作样地夸奖她道:“朱槿什么时候也学会刺绣了?绣的还不错嘛!” 朱槿闻言果然十分欢喜,眼睛亮晶晶的,“我前几日才跟楠儿姐姐学的,随便绣一绣就能得到小姐的夸奖,可见我还是很有女红这方面的天赋的。” 谢蓁点头笑道:“是是是,为了纪念你的第一件绣品,我就不穿这件肚兜了,我要把它珍藏起来才行。” 朱槿见她这样珍视自己的心意,不由得十分开心,半点没想到是谢蓁是因为觉得那件肚兜有点丑才不穿的…… 云来也给谢蓁送了一件“大礼”,不过谢蓁收礼时的心情很复杂就是了。 他给谢蓁抓了九只蛐蛐,还一板一眼道:“小姐,您可别小看这几只蛐蛐,现在这时节,蛐蛐不好抓了,就这几只也费了我好多心血呢!” 谢蓁只好收下了,还得笑着谢谢他的用心良苦。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就到了晚上。 谢蓁看着堆在桌面上的礼物,虽然其中有些让她哭笑不得,却都是一片心意,她心里十分满足。 但却隐隐还有些失落。 三哥今日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忘记了? 谢蓁有些郁闷,忍不住又唤道:“朱槿朱槿。” 朱槿在屋外大声答应了一声。 谢蓁吩咐道:“你让云来去白杨胡同问问熙来,三爷今日都忙些什么呢!” 朱槿奇怪道:“现在么?这么晚了。” 谢蓁道:“你让他现在就去。对了,叮嘱他不要惊动了三爷。” 朱槿道:“我知道了。” 谢蓁听到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知道她该是找云来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云来回来了?谢蓁忙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推开了门,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不是云来……谢蓁心里有些失望,若是云来,绝不敢这样大胆的径自进来的。 “是楠儿吗?”她头也不回地随意问道。 却听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谢蓁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去。 “三哥?”她有些结巴道。 站在她眼前,长身玉立,被烛火的光亮衬得眉目愈发俊美柔和的少年可不就是谢玧? “你怎么来了?”谢蓁有些不好意思道,心里却在猜测是不是云来把人给找来的。 果然谢玧微微一笑道:“我听说云来说你想问问我今日在做什么对不对?” 谢蓁面色一红,讪讪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谢玧揶揄她道:“那你怎么自己不来问我?” 谢蓁打了个哈哈道:“这不是晚上了么?我不好出门。” 谢玧笑道:“我猜也是这样,所以我干脆就来了,让你能亲口问问我。” 他说着,促狭地对她眨了眨眼睛,“怎么样,三哥是不是很好?” (未完待续。) 第五章 礼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谢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就只知道看着他傻乎乎地抿着唇笑。 谢玧径自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阿蓁,你跟我来。” 谢蓁却有些犹豫道:“这么晚了……” 谢玧回过头来,眨眼道:“我们悄悄地去,不让祖父知道就好了。” 这……也不是不行吧?谢蓁终于是点头答应了。 朱槿和云来两个人正在门外挨着头说话,一看到他们出来,便立刻就分开了,但眉眼间的兴奋却是掩都掩不住。 谢蓁心里顿时有些狐疑,只觉得今晚这件事莫不是他们几个人事先商量好的? 不待她发问,朱槿就机灵地上前扶住了她,嘴里只道“小姐,天黑,您慢点”,便连她上下台阶都伺候地十分殷勤。 谢蓁更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了,因为朱槿嘴上虽然一直喊着要慢一点,但步子却很赶,连带着被她挽着的她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谢玧竟带着她们穿过大半个谢府来到了后门,而后门居然停了一辆马车。 “三哥?”谢蓁瞪大了眼睛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姑娘的眼睛在灯笼晕黄色的光圈里灿若星子。 谢玧突然有些紧张了,觉得自己的主意也许不如他原本想象的那么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飞快道:“你总待在府里,我怕你闷坏了,所以想带你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 真的?谢蓁不信。这晚上黑灯瞎火的能看什么风景? 提着灯笼走下台阶的云来听到这句话也差点摔了个跟头,少爷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谢玧这会儿也回过味了了,只在谢蓁探究的目光里伸手抵着唇低低咳了一声。 早就跑到马车旁边等候的朱槿见谢蓁还不上车,心里不由得担心她不肯去,,忙又跑回来挽住了她,轻声催促道:“小姐,我们快走吧!” 谢蓁被她拖着向前迈了一步,又回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谢玧。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迈向了马车。 谢玧心里一喜,觉得这一趟带朱槿出来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云来默默擦了一把汗,挤过来道:“少爷,您也快上车吧!” 谢玧最后却是和云来一起坐在了车头驾车。车厢狭小。他这会儿有些不敢面对谢蓁,只觉得在她的注视下没法子镇定自若的睁眼说瞎话,到时候要是露馅可就糟了。 车厢里的谢蓁忍不住小声逼问朱槿,他们究竟瞒了她什么事。 朱槿的嘴巴却比煮熟的鸭子嘴还硬,任凭谢蓁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半句。还捂着嘴瞧着谢蓁嘻嘻直笑。 谢蓁气不过,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情,待会儿她总会知道的。 马车吱呀吱呀地不知道走了多久,闭目养神的谢蓁已有了困意,好在这个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她着急想知道他们的秘密,是以马车还没停稳,她就要掀帘子下车。 马车外的谢玧却压着车帘道:“阿蓁,要先委屈你闭着眼睛了。” 什么?谢蓁一怔。后面的朱槿已伶俐地倾过身来拿一条丝帕遮住了她的眼睛。 居然连这都商量好了?谢蓁有些哭笑不得,但事到如今,真相都摆在帘子外面了,她也不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谢蓁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了,只在黑暗里自己摸索着下车。 车外伸出一双手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因此谢蓁此时虽然看不见,但心里却很安定并不觉得害怕。 被谢玧牵着向前走的谢蓁只觉得脚步声渐渐变得单一,似乎云来和朱槿都留在了马车边,没有再和他们一起。 一个人看不见东西的时候时间都过的特别慢,谢蓁甚至觉得她跟着三哥。是不是已经走了一刻钟这么长的时间了。 但在谢玧眼里,那不过是一小段路罢了。 他们终于到了。 没有任何提醒的,谢玧突然抽下了蒙在谢蓁眼睛上的丝帕。 荧光点点,恍如星河。 谢蓁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三哥,是流萤吗?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流萤?” 谢玧微笑不语,牵着她走进了萤光最盛的中心。 一时间,他们好像也会发光似的,谢蓁忍不住伸手去接那些飞舞的流萤,偶尔有一两只流萤落在了她的手上。那时候谢蓁连大气也不敢出了,只将呼吸放得再轻再缓,生怕惊走了它们。 流萤真美啊,就好似星星落到了凡间。 谢蓁的身子有些酥软,心更是温柔地一塌糊涂。 朱槿和云来看到了这边的情景,也忍不住心痒跑了过来。 朱槿忍了许多时的惊叹声这会儿一起爆发了出来,只张开了怀抱在草丛里胡乱蹿,嘴里“哇哇哇“地叫喊个不停,把流萤们吓得四下飞散。 旖/旎温馨的气氛一下子就消失了。 谢蓁不禁气得上前揪住她,“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看你,把它们都吓跑了。” 朱槿吐了吐舌头,却还是很兴奋道:“小姐,是不是很漂亮?我听云来说,三爷为此可准备了好久呢!” “是啊!”云来也凑过来道:“小姐,您也不知道,这是今年最后的流萤了,少爷把它们捉来可费了不少心思。” 难道三哥之前就一直在忙这件事吗?谢蓁心里感动不已,又想到自己看到这些流萤后兴奋坏了,只顾着看它们,倒是冷落了三哥…… 她不好意思地望向谢玧。 谢玧却是一点都不生气,而且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谢蓁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道:“三哥,这是你给我的生辰礼物嘛?准备起来是不是很辛苦?” 谢玧却不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道:“阿蓁喜欢吗?” 这哪里是喜欢两个字能够表达的?谢蓁连连点头,又有些担心道:“三哥,准备这些是不是花了很多银子?我那里还有上次祖父补给我的五百两银票……” 谢玧忍不住笑,不过是几百两银子,值得她记挂这么久?这样的好的氛围,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煞风景? 他有些强硬地捏了捏谢蓁的手。道:“这些事明日再说,现在先好好过你的生日吧。” 谢蓁点了点头,心里已打定主意明天就把银票送去白杨胡同。 夜色更重,按理说已到了回去的时候。但谢玧见谢蓁喜欢,便又多留了一会儿。 待谢玧送谢蓁回棠花胡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前后门早就落了锁,好在有楠儿在后门等着她们。 楠儿伸手扶谢蓁下车的时候,谢蓁觉着她的手冰凉。便知她已等了很久了,心里顿时有些内疚,只轻声嗔道:“夜里凉,你怎么也不多穿一件衣裳?” 楠儿笑道:“不过是手冰了些罢了,身上其实不冷呢!” 谢蓁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只将她的手握地更紧了。 谢玧没有下马车,由云来驾车送他回白杨胡同。 谢蓁不免要叮嘱几句“回去后要早些休息”之类的话。 谢玧笑话她不过才九岁怎么就和九十岁的老婆婆一样啰嗦,又催促云来道:“快走快走,蓁小姐要念紧箍咒了。” 谢蓁忍不住跺脚,转身便进了后门。 但谢玧却又掀开帘子探出身子喊住她道:“阿蓁。你转来。” “做什么?”谢蓁语气不情不愿,却立刻转了回来。 谢玧嘻嘻笑道:“我就说我怎么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呢!原来是还没正正经经地跟你道过一声生辰快乐。” “阿蓁,九岁生辰快乐。” 谢蓁心里一暖,方才那一点小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谢谢三哥!”她笑着大声道。 谢玧却好像有些不满意似的,道:“就一句谢谢吗?” 谢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谢玧笑着张开了怀抱,道:“阿蓁,抱一个?” ……谢蓁嘴角微抽,飞快地闪身躲进了后门。 在她的催促下,朱槿和楠儿两个人忍着笑“砰的”一声关上了后门。 云来看见自己少爷吃瘪比看见流萤还兴奋,正捂着嘴偷笑呢。冷不丁谢玧一记眼刀就飞了过来,他忙装模作样地用力咳了一声,拍马去了。 坐回马车里的谢玧回想起方才谢蓁闪躲的身影,心里颇有些郁闷。只伸手摸了摸鼻梁,小声嘀咕道:“真是的,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 谢蓁只当她晚上和谢玧出去这一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但第二日的时候她就发现她错了,谢府里能瞒得过谢老太爷的事情毕竟还是不多。 谢老太爷喝了口白粥,十分漫不经心地随口道:“那么晚了。怎么不留玧哥儿住一宿?” 谢蓁差点被嘴里的白粥呛到,只囫囵咽下去了,小心地瞧着谢老太爷的脸色,想着左右瞒不过老人家,干脆便默认了这件事,只如实回答道:“府上虽然还留着三哥的房间,但是很久没有人住了,被褥什么都还没晒,想来他便是留下来也睡不舒服,我就没留他了。”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觉得她这番言语不失细心,又道:“你三哥送你的礼物确实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他是个聪明孩子,只可惜心思不在读书上面,你再见着他可得好好劝劝他。不然等我和他说,他可就没那么好应付过去了。” 这倒和谢蓁想到一块去了,她用力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下午就去白杨胡同一趟。” 谢蓁下午去白杨胡同的时候,谢玧正躺在窗边的榻上午睡,脸上还盖着一本打开的书。 每到看书的时候就睡觉,这样怎么能读好书呢?谢蓁皱着眉头上前,将盖在他脸上的书拿了下来,又附在他耳边高声唤道:“三哥!” 谢玧猛地惊醒坐起,差一点就撞到了谢蓁的脑袋。 推开一步的谢蓁心里直道好险,又忍不住气道:“三哥,你怎么睡着了?” 谢玧看见是她,精神便又松懈了下来,伸了个懒腰道:“我这不是困了么?” “那也不行睡啊!哎呀,我不是说困了不让你睡,但是你不能一读书就犯困啊!”谢蓁跳脚道。 谢玧忙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下次我一定不睡,就算是困了,我也撑着。” 他说完,又有些委屈道:“阿蓁,你过来不会就是要教训我吧?是不是祖父让你来的?” 她来的时候,祖父确实这样交待过她。谢蓁点头道:“你既然知道,那还不好好努力?祖父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呢!” 谢玧这会儿就像个孩子似的,哀嚎一声道:“阿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我看账本,我看三天不睡觉都成,但要我背诗做文章……难。” 谢蓁气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安安静静地坐着读书不成吗?” 谢玧道:“但我就是看不进去啊!唉,我要是有你那么聪明就好了!” 谢蓁瞪眼道:“三哥哪里不如我聪明了?不许你说这个话!你不过是对读书没有兴趣罢了。” “对对对!”谢玧逮着个台阶就下,“那我能不能不读书?” “当然是不能了!”谢蓁道:“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不做生意,那么你除了读书之外还能做什么?” 谢玧心道:那还有好多事可以做呢!他却不能将那些野心那些事通通告诉她,因此只好回避不答,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谢蓁只当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忙又道:“我不是说三哥你只能读书……唉,总之你多读些书不会有害处的,至少现在能讨祖父高兴,有什么不好的?” 谢玧却还是提不起多大兴趣,只郁郁地点了点头。 这样怏怏不乐的他和昨夜胸有成竹的他判若两人。 谢蓁心中不忍,只又转移话题,自怀里拿出了那五百两银票递给他,又生怕他再次拒绝似的,飞快道:“我知道你不缺银子花,但我想这次替我准备惊喜你一定花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就当是我补给你的!你不许推辞!” 谢玧哭笑不得,不用想也知道小丫头昨天夜里心里就想好了今日要补他银子了。 谢蓁见他不收,只拉过他的手,将银票塞在了他手里,又推开他的手道:“我不管,你今日要再不收,我可就要生气了!你看我以后还来不来看你!哼,说不定你心里还巴不得这样呢!你早就嫌我啰嗦了!” 哎呦喂,这傻丫头怎么越说越离谱了?谢玧只好投降收下了银票。 (未完待续。) 第六章 皇子 因谢老太爷早饭的时候提起让谢蓁好好劝劝谢玧,因此等晚上的时候,老人家又状似不经意地随口提起了这件事。 谢蓁知道老人家嘴上虽然嫌弃谢玧,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关心他的,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不为子孙操心的长辈。 她于是请老人家宽心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想来三哥自己也知道的,他以后一定会在读书上面多用些心思。” 谢老太爷心里有些安慰,却做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哼道:“别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谢蓁笑道:“不会的,大不了我常常去白杨胡同那边提醒她就是了。” 谢老太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蓁却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要是我们能在一起学习就好了。祖父,不如您也一并教三哥吧?有您亲自看着,他一定不敢放松的。” 谢老太爷却道:“他连先生教的都学不会,还能跟上我的进度吗?” 谢蓁觉得那也说不定,于是又劝道:“说不准三哥就是不习惯那个先生呢?祖父您就试一试嘛!” 谢老太爷还是不同意,试想一下,他要是教玧哥儿,岂不是也要教璋哥儿?那他成什么了?教书先生不成?要单单只教一个,长房那边还不会说他偏心? 但见谢蓁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谢老太爷也不好干脆拒绝了她,只好道:“这件事,我再看看吧。” 肯再看看那就说明祖父愿意好好考虑一下了。谢蓁虽然还没有得到他的同意,但已经很开心了,第二日过白杨胡同的时候,便告诉了谢玧这个好消息。 谢玧却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噩耗。 “阿蓁!你让我在祖父的眼皮底下读书,可不是要害我时时挨骂吗?”他叫苦连天道。 谢蓁轻哼道:“该!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听她这样说,谢玧更觉得头大如斗,为以后的日子掬了一把辛酸泪。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谢老太爷千万不要答应她的提议。 谢蓁却真的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日/日见到谢老太爷的时候都要略略提上一提。 谢老太爷原本想着小姑娘不定性,说不定玩着玩着就会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她天天挂在嘴上。不免觉得有些烦,但是越想她的主意越觉得不错。不过,这件事还得借个由头才好,总不能让小姑娘觉得自己一个太傅被她牵着鼻子走吧? 于是谢老太爷心里就默默地盘算起来,当第二日谢璋过府来请安的时候还破天荒地问起谢玧的功课。谢璋有些意外,是没想到祖父会这样紧张谢玧的学业,他只好委婉地回答说还有些不理想,不过已经很有进步了。谁知道谢老太爷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当场就砸了一个茶盏,拍桌子道:“把他给我叫过来!” 棠花胡同的小厮忙匆匆去了白杨胡同请玧三爷来。 这样突然发怒也是谢璋没有见过的,他不知道祖父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这样大的火气,心里更是替谢玧捏了一把汗。 谢蓁在院子里听朱槿回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却觉得老人家今日发的这场火很好。或许老人家一生气,就把三哥留下来了也不一定。 云来又着急又奇怪道:“小姐,您怎么不去帮少爷说说话?万一老太爷也罚他抄书,那你们可又要有好一段时间见不了面了啊!” 谢蓁不以为然道:“慌什么?看看情况再说吧!说不定以后还能天天见面呢?” 啊?这是什么意思?云来不理解她的话,只是觉得她实在是冷静过了头,不由得急得直跳脚。 听到小厮来请的谢玧却早就料到了接下来的事了,但也推脱不得,只好苦着脸跟着去了棠花胡同。 他一来就挨了谢老太爷的训。 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地说他丢了谢家的面子,又没有天赋又不努力,实在是欠收拾。 他越说越生气。最后还高声让管家拿鞭子来。 谢璋连忙劝住了。 谢老太爷于是哼道:“我也不知道你每日都在学什么!以后就到我这里来学!我倒要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看吧!老人家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谢玧认命的点了点头。 谢璋却是没想到谢老太爷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祖父的意思是要亲自教导三弟么?三弟真是好福气啊! 谢璋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谢玧要搬回棠花胡同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流传来了。 云来吃惊之余又想起谢蓁说过的话来,当下心里十分佩服,只溜须拍马道:“小姐真厉害,居然早就知道少爷会搬回来了。” 谢蓁笑了笑。没搭理他的马屁。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谢蓁和谢玧便在一处上学,谢玧虽然长她几岁,但功课却不如她,因此还是从简单的学起,不知道谢玧觉得如何。总之谢蓁是十分轻松的。 就这样学了几日,谢老太爷有一日回府的时候,突然带了一个小少年回来,说是要和谢蓁谢玧他们一起学习。 谢蓁却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没那么简单,因为谢老太爷带回来的这个小少年是四皇子晏淮。 晏淮不在宫里上学,跑到谢府来做什么?谢蓁心里觉得奇怪,面对晏铭的时候丝毫不敢松懈。 这位四皇子看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她却知道他其实不是个和善的主。 那一世和晏铭争太子之位的便有这位四皇子,最后被晏铭设计毒杀了。 怎么这一世晏淮会和她一起上学?这件事在那一世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过啊!她不禁仔细打量着晏淮。 晏淮没想到这位谢家小姐居然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由得有些脸红,十分羞涩地向她和谢玧问好,声音比蚊子还小。 谢蓁有些郁闷,就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皇子,那一世居然敢和晏铭争夺太子之位? 谢玧却有些不高兴谢蓁一直盯着晏淮看,等晏淮落座的时候故意坐在了他旁边,把他和谢蓁隔开了。 晏淮不知道谢玧的心思,只当这是示好的意思,因此十分感激得对他笑了笑。 被谢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个男人。笑的那么娘气做什么? 晏淮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谢三爷,怎么突然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了呢?是以上课的时候,他时常小心地留意谢玧的脸色。 坐在他们后面的谢蓁将他的那小心翼翼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了。难道是这位四皇子心机深沉擅于伪装吗?她决定还是再观察看看。 晏淮比谢玧小一岁,资质并不高,但好在很努力,谢老太爷对他还算满意。因此看谢玧的时候就愈发生气了。 谢玧也很生气,这位四皇子究竟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学习?存心膈应他不是?他于是对晏淮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谢蓁对此有些无奈。只好每次下课都给谢玧开小灶讲解,谢玧这才勉强提起了一点学习的兴趣。 这时候天赋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了。 他不过是用了一点心,成绩便突飞猛进,虽然还没有达到谢老太爷心里的标准,但总算还是能看得过去了。 但谢玧对晏淮还是看不顺眼,私下还说晏淮浑身上下都透过股娘气。 谢蓁苦笑不得,只叮嘱他这话千万不能再说了,要是被人听到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谢玧轻哼了一声。 晏淮对此毫不知情,他仍然每日跟着下朝回府的谢老太爷来上课,下课后便就回宫。绝不多逗留一刻。 谢蓁暗暗观察了他几日,便觉得他是个安静内敛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在沉默着倾听别人说话,却极少有自己发表看法的时候。 谢蓁不免在心里叹息,这大概是因为他身为皇子平日小心翼翼惯了。 看起来,这晏淮实在不像是会和人争权夺位的人啊!难道那一世的事情有什么隐情不成? 她于是在下课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找他说几句话,探探他的口风。 晏淮却一直表现的很害羞,回答她的时候都不怎么敢正眼看她,只在她转头看向别处的时候才飞快地抬起头睃了她一眼,但又立刻飞快地再次低下头。 虽然谢玧和谢蓁对这位四皇子都不怎么亲近。但晏淮对他们却很和善,每次出宫的时候还会特意给他们带来宫里的点心,并且会仔细观察他们各自喜欢吃的口味,等下次的时候。他便会多带一些他们喜欢的口味来。 谢蓁起初还没怎么在意,等有一日晏淮小心翼翼地推过来一碟凤梨酥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居然默默地将每个人的喜好都记在了心里! 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很不容易吧?不管他为什么要屈尊做这些事情,但至少他很用心。 谢蓁虽然下定决心这一世不要和皇家的人扯上关系,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办法拒绝晏淮的善意。 大概是因为吃人的嘴短的缘故,谢玧也渐渐不怎么说晏淮娘气了。三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了,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是有一日谢蓁上完课回来后,朱槿来报说那颗大珍珠不见了。 谢蓁乍一听到这话还没想到是那颗大珍珠,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那颗金环蛇的蛇蛋。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这要是被孵化出来到处乱跑伤人,岂不是罪过?谢蓁有些心焦,更是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将蛇蛋收好。 朱槿还以为那是一个大珍珠,因此并不明白谢蓁的顾虑,只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掉在了屋子里?我再仔细找找吧!” 也只能如此了。谢蓁满怀心事地点了点头,亲自和她一起在屋子里搜寻了一番,连柜子都搬开了找。 却还是一无所获,这样的情况显然是那条蛇自己爬走了。谢蓁有些头疼,忙让楠儿吩咐下去,让府上的人都小心些,不要从杂草茂盛的地方过。之后她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来找谢老太爷请他找人来驱一驱蛇。 谢老太爷一开始听到她嘱咐下人的话时只当她是在草丛里看到了蛇,并不知道那是剧毒的金环蛇,是以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谢蓁来找他,并告知他曾在自己的院子里看到一只金环蛇之后他才重视起来,当下就让管家去寻驱蛇的能人来。 谢蓁听说那个驱蛇能人在市井很有名,但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她就不知道了,只看着那个能人在院子里撒了很多硫磺,之后就走了。 这样就能驱蛇吗?谢蓁心里有些没底,想了想还是吩咐下人们把杂草除了个干净,这样子蛇应该就没有能躲藏的地方了吧? 她又悬着心观望了许多天,实在没有听到有人说看到了蛇,她这才放下心来。 但这一日,她却看到了比蛇更让她讨厌的人。 这个人当然是晏铭,这世上除了金玉之外,她最讨厌的人就是晏铭了。 晏铭居然不管不顾地翻到了她的院子里来,不管不顾地进了屋坐在她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谢蓁吃惊不小,差一点就把口中的茶喷到他脸上去了。 “你来干什么?”她用力地将茶杯磕在了桌上。 晏铭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嫌弃,眼里顿时闪过一道晦涩的幽光。 他呵呵一笑,道:“我听说谢六小姐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小姑娘,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 这可不是在夸她。谢蓁眯了眯眼,警惕道:“听说,你是听谁说的?” 难道是晏淮吗? 晏铭却笑着反问她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面对一个陌生的男子,立刻就流露出了厌恶之情,开口就是质问,却只字不问他的姓名,这件事当真是怪异至极。 是啊!她不能一开始就自乱了阵脚!谢蓁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从善如流道:“你是谁?” 晏铭笑了笑,道:“我姓晏,单名一个铭字,你听说过没有?” 谢蓁故作惊讶地睁大眼道:“原来是大皇子殿下。” 她那副惊讶的神情实在是太表面了,恭敬的语气全然不是出于真心。晏铭觉得她实在很有趣,难怪会做出为乞丐闯公堂这样荒诞的事情。 她要和他做戏,那他配合就是了。晏铭伸手抵着唇,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对她道:“我今日是偷偷溜出宫的,你切莫声张。” 偷偷出宫?谁知道你又要做什么坏事!谢蓁心中冷笑不已,却只点头道:“我晓得,但是为什么大皇子您会到我的院子来?这要是被人看见,岂不是要招人闲话吗?”(未完待续。) 第七章 后/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晏铭笑道:“我听说我四弟在府上学习,便想来看看他。” 这明摆着是骗人的。谢蓁“哦”了一声,好心解释道:“那大皇子您就走错地方了。我们学习是在前院,这里是后院,是家里人的住处。再者,这个时候录四皇子不是已经回宫了么?您难道不知道么?” 她说完,一双机灵的眼睛就盯着晏铭看,有心看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晏铭却没有半点被人拆穿谎言的尴尬,只道:“原来是这样。我对谢府不熟悉,下次来就不会走错地方了。” “不对。”谢蓁十分认真地纠正他道:“您应该说不会再翻错墙了。” 晏铭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笑道:“是是是,你说的对。” 谢蓁又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好奇道:“不过,您到底为什么要翻墙?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来么?您是想来看看四皇子的功课,这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吧?” 言下之意是说他今天偷偷摸摸地翻墙进来很不光彩吧? 在临安城的时候他就见识过谢蓁在公堂上的能言善辩,今日切身体会了一番,只觉得这位看起来天真无邪的谢六小姐果然是伶牙俐齿。 “我知道了。”晏铭点头笑道:“我下一次一定和谢太傅一起进来,到时候还希望谢六小姐能赏脸带我逛逛园子。” 谢蓁满口答应,心里却道:等下次他来的时候,她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要不然干脆躲到白杨胡同那边去也行。 晏铭终于喝完了手上那一杯茶,茶杯空了好久,谢蓁也没有要为他续上的意思。 晏铭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当下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 谢蓁终于起身对他行了一个福礼,道:“殿下慢走。” 丝毫没有要送他出门的意思。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主人…… 晏铭却也不生气,转身稳稳地出了厢房。 墙边有一个英姿飒爽一身劲装的少女等着他。 晏铭笑眯眯地唤她道:“寻欢,回了。” 叶寻欢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伸手提着他的后衣领,双腿一蹬,便飞过墙去。 这件事没能瞒过谢玧。 他皱着眉头,问云来道:“大皇子坐了多久?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云来道:“约莫是呆了一刻钟的时间,具体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墙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武功很厉害的高手,我没敢靠近,怕被她看出不妥来。” 谢玧微微颔首,没在说话。 云来对这件事的处理还算严谨,没有冒进,否则要是引起人的怀疑,只怕对阿蓁不利。 他想了想,便吩咐熙来道:“你去问问君玮,看看最近宫里有没有出什么事情?怎么这位大皇子这样清闲。” 熙来会意,等晚上的时候便悄悄去了一趟皇宫。 云来仍装作什么事也不知情的样子回了棠花胡同当差。 晏铭说下次要和谢老太爷一起来,谢蓁只当他这话是随口说说的,哪知第二****去谢老太爷那里上课的时候,就见到了晏铭。 谢老太爷不知道他们私下已经见过了,仍特意对晏铭介绍了一番。 晏铭竟也能装出是初次见她的样子,十分客气地同她问了一句好。 谢蓁皮笑肉不笑地给他行礼请安。 谢老太爷便开始上课,晏铭就坐在一旁旁听。 谢蓁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又好几次都觉得晏铭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她身上,这让她心里更加不舒服。 接下来谢老太爷又让他们自己写字。 写字要心平气和的时候才能写出好看的字来。 谢蓁这会儿心神不定,写出来的字都带着一股子怒气,还有隐隐的杀气。 偏偏这会儿晏铭还要看他们写的字。 他走过晏淮的桌子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四弟的字写的越发好了,父皇要是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晏淮一脸惊喜道:“真的吗?父皇真的会高兴吗?” 晏铭十分肯定地鼓励他道:“那是自然,下次父皇要是问你的功课,你大可以把你写的字给他看。” 这样做或许真的能讨父皇的喜欢?晏淮感激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晏铭又走到了谢玧身边。 谢玧的字如其人,一向是毫无章法,飘逸潇洒。 晏铭皱着眉头,仔细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纸上写的字来,只好道:“谢三公子的字真是意味无穷。” 谢玧报以谦虚的微笑。 谢蓁却在心里偷笑。看不懂就直说看不懂好了,还说什么意味无穷,晏铭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晏铭很快就走到了她桌子前,并且还停留了很长时间。 “谢六小姐的字写的真好。”他似乎是没想到她的字能写的这样有力,顿时有些情不自禁道:“比教我习字的师傅写的还要好。” 这高帽子可大发了。谢蓁只好道:“殿下说笑了,谢蓁惶恐。” 晏铭笑道:“我是说真的,改天你要是进宫,要是可以让你和他比试一番。” 谢蓁心里顿时一紧,他为什么又提到了进宫这件事?这是不是晏铭早就计划好的? 她只低着头继续写字,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 手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我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字都好,就显得这个字有些单薄了,你看,这个字要这样写的话,会不会更有气势一些?”晏铭一脸认真地带着她的手在纸上比划。 谢蓁心里气得不得了,什么字写的不够好,说一下就是了,她难道自己不会写吗?一定要这样手把手的教她?晏铭这个人果然没安好心! 但眼下这个情况,她除了忍之外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推开他狠狠打他一个耳光吧? 晏铭很满意她的顺从,写了几个字后,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谢蓁轻声道:“多谢殿下指点。” 晏铭笑道:“小事而已,无须客气。” 谢蓁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笑了笑。 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这边动静的谢玧悬在空中迟迟不落的笔现在终于落在了纸上,继续行云流水地写他的草书。 至于他此刻的心情如何,没有人知道。人们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他的草书比以往更加潦草了些。 一夜未归的熙来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面色阴沉的主子面前,垂着头低声道:“圣上最近的身体抱恙,后宫有些不太安宁。” 谢玧嗤道:“后宫安宁不安宁和大皇子清闲有什么关系?你告诉君玮,他要是一头扎在后宫娘娘们的肚皮上,光享福不办事,还拿这些没用的消息来敷衍我的话,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熙来道:“属下知道了。不过君堂主还说了一件事,说是宫里头有一位贵人和大皇子之间有些不干净……” 谢玧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冷笑道:“看不出来,大皇子还喜欢这一口。” 熙来面无表情。这世上不为人知的肮脏关系又岂止这一种? 谢玧又道:“君玮吃不吃得住这个贵人?” 熙来道:“君堂主说他因见这个贵人和大皇子关系密切,是以心有顾虑,未曾下手。” “哦?”谢玧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道:“那宫里还有他不敢吃的人?君玮倒是越活越胆小了啊!你问问他,想不想给圣上和大皇子再戴一顶绿帽子?想的话,就放心大胆地把那贵人睡了!没这能耐的话,就趁早滚回来。” 熙来应声而去。 谢玧犹自冷笑不止。 老皇帝身体抱恙,这实在是个好机会,就不知道老东西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可别误了他的事。 文帝身体有恙的消息封锁的很好,百姓们半点都不知情,谢老太爷回府后也没有露出一点口风,是以谢蓁对此事一无所知,只觉得近来真是越来越倒霉了。因为晏铭来谢府竟好像来上瘾了。 她越发懒得和他虚与委蛇,每次一看到他走向自己,便忙上前去和谢玧以及晏淮说话。 晏铭不难看出她有心躲避她,但却偏偏不肯如她所愿,她越是躲,他便越要找她。 只惹得谢蓁后来干脆称病不去上课。 可没想到就连这样也不安生,晏铭竟然说要去探望她,幸好谢玧替她挡下了,他这才没能成行。 这样步步紧逼,就连晏淮也看出他这位大哥对谢蓁有些特别。 他回宫的时候,便问身边服侍他的宫女道:“要是一个男孩子一直纠缠一个女孩子,这说明什么?” 那宫女红着脸,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不敢回答。 晏淮一向不会为难这些下人,便挥手让她退下了,等傍晚过他母妃宁淑妃那边请安的时候,才趁左右无外人,又问了宁淑妃这个问题。 宁淑妃先是一愣,继而和身边伺候的嬷嬷相视一笑,打趣他道:“淮儿,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哪一家的姑娘?说来母妃听听。母妃好请你父皇给你做主啊!” 晏淮面色一红,道:“母妃何出此言?淮儿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宁淑妃掩唇笑道:“淮儿还同母妃害羞呢!” 身边的嬷嬷也接口道:“可见确实是真喜欢了。” 宁淑妃道:“那本宫就更加好奇了,是哪位姑娘值得我的淮儿这样用心的?” 嬷嬷道:“仔细说来,四皇子平日也没有见到什么小姑娘,咦?莫不是谢太傅家的六小姐么?他们这阵子不是总在一起学习么?” 宁淑妃恍然道:“哦,你这样一说,本宫倒想起来了,本宫听说,那小姑娘很是聪明伶俐,改日传她进宫,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也是极好的,淮儿,你觉得呢?” 晏淮的脸更加红了,简直可以滴出血来,只呐呐道:“蓁小姐她确实很聪颖,但她年纪小,母妃突然传她进宫,恐怕会吓到她的。” 宁淑妃“哎呦”了一声道:‘这就心疼上了?“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啊……晏淮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要说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阿蓁,那也不是…… 阿蓁…… 这个亲昵的称呼从他心里冒出来后,他顿时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蓁小姐呢!每每听到谢三公子这样叫蓁小姐,他心里都有些羡慕…… 窗外传来一声细微的窸窣声,好像有什么人悄悄离开似的。 宁淑妃眼神闪过一丝冷笑,翘着手指拿帕子轻轻印了印嘴角。 坤宁宫里,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小声地将自己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大晋朝最尊贵的女人。 董皇后抚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头也不抬道:“你是说,四皇子喜欢谢太傅家的六小姐?” 丫鬟道:“奴婢不敢胡说。” “那倒是有趣。”董皇后冷笑道:“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丫鬟小心翼翼地施礼告退。 她走后,便有一个人自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神色淡漠,竟然是大皇子晏铭。 董皇后看着这个让她最得意儿子,道:“你方才也听到了,依你之见,晏淮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谢六小姐?” 晏铭微微一笑道:“在孩儿看来,真正喜欢谢六小姐的应该是淑妃娘娘罢?” 董皇后笑道:“你说的不错,她在朝中没有什么倚仗,只有得到谢太傅的支持,晏淮才有和你争的资格。” 晏铭笑道:“母后同孩儿说笑呢,我和四弟是兄弟,关系一向亲厚,谈不上什么争不争的。” 董皇后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这就是了,你身为大哥,可要好好关照下面的弟弟们。” 晏铭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轻声道:“孩儿谨记母后教诲。” 董皇后对自己这个儿子更加满意。以他的聪慧和心计,只要不出意外就一定能坐上龙椅。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让人影响到他的儿子,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当今圣上! 董皇后抚了抚鬓角,道:“那谢六小姐真有那么讨人喜欢么?” 晏铭笑道:“那也不见得。” 董皇后嗤道:“你嘴上这样说,心里恐怕不是这样想的吧?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出宫都去了哪里,这事要是让珠儿知道了,那谢六小姐今后就别想有什么清净日子了。” 晏铭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母后。” 董皇后见他不喜,便也不说了,只道:“赶明儿传那谢六小姐进宫来吧,也让本宫看看是怎么样一个标致的小姑娘。”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晏铭道:“孩儿一定尽早让她来见母后您。” 这话说的有意思。董皇后眯眼道:“你不希望本宫召她进宫?” 晏铭微笑道:“母后多等一等也是值得的,谢六小姐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哦?他这心高气傲的儿子可还没有对谁有过这么高的评价呢! “好,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 阉人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整个大晋都是文帝的天下,但文帝有本事平定天下,对后/宫这个战场却是无能为力。 这里是嫔妃们的天下,这里比边境的战场还要血腥还要肮脏,勾心斗角的戏码每日都在上演。 但有人偏偏能在这里过的如鱼得水逍遥快活。 整个后/宫,就没有谁能比他更加快活了,这个人当然是君玮。 他如今在陶贵人的身边当差,每日的工作就只是对着一群小太监指手画脚,等晚上的时候还可以抱着香喷喷的美人睡觉,日子过的别提有多快活了。 唯一让他不快活的,便是他如今的身份——陶贵人身边的大太监…… 陶贵人当然是陶三娘。 她此时正倚在榻上把玩皇上昨日新赏赐给她的一支钗子。 房里除了她带进宫的一个丫鬟之外,其他的宫女都被打发出去了。 君玮因此也不必再装成太监的样子,只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扇风道:“也不知道少主怎么想的,竟让我装作一个太监,这每日弓着腰,可把老子辛苦坏了。” 陶贵人对他飞了一个媚/眼儿,娇笑着将钗头转向他,做了一个向下划的动作,道:“你要不是个太监,皇上能让你留在后宫里?你要不是个太监,多看我们这些主子一眼,皇上就能砍了你的头!” 君玮嗤声道:“诶哟喂,你现在做主子倒是做的挺欢,可怜俞盛洪头上的帽子青翠欲滴。” 陶贵人轻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我愿意的,谁让少主这样安排了呢?” 君玮邪笑道:“左右俞盛洪不在这里,你就别装模作样说你不乐意了。我看,皇上每次宠幸你,你都很享受嘛!” 陶贵人闻言但也不觉得脸红,只啐了他一口道:“你晚上不睡你的美人,跑我这里听什么墙角?” 君玮道:“这后宫的美人这么多。我哪里睡得完?偶尔也要歇一两个晚上不是?” 陶贵人掩着嘴笑,又唤那个丫鬟道:“你待会儿可千万记着给君玮大爷送一碗大补汤,他这几日这有些耗损了。” 那丫鬟也是刹九盟里的人,名唤初玉。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姑娘,闻言只笑嘻嘻地接话道:“奴婢一定记着。” 君玮腾地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跃了起来,三两步迈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坏笑道:“初玉。你听她胡说,大爷我的身子好着呢!你晚上要不要试试?” 初玉在他怀里扭了扭,却没有挣开他,只翘着食指在他的心口上轻轻戳了戳,嗔道:“你可得了吧,留着心思哄曹贵人吧!” 曹贵人就是和大皇子晏铭有些不干净的人,也是谢玧命令君玮一定要拿下的人。【ㄨ】 君玮自诩为采花圣手,只要他有心还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他的,因此并不怎么在意道:“对付她?有我二弟卖力气就够了,哪里还要我花什么心思?” 他说着。轻轻顶了初玉一下。 初玉在他怀里闷闷的笑。 陶三娘却拆君玮的台,道:“就你?你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耐哩!论年纪,你比不上晏铭年轻;论身份,你比不得晏铭尊贵;论长相,你也比不上晏铭英俊,曹贵人眼里被眼屎糊住了?能看上你?” 君玮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少在这里论来论去的,不管怎么说,晏铭难道还比得上他老爹?曹贵人还不是照样被他睡了?” 这倒也是。陶三娘想着当今皇上头上戴着天大的绿帽子,其中还有一定是他儿子给他戴的,心里就觉得好笑。只倒在榻上笑地花枝乱颤。 曹贵人芳名曹婉,年纪很轻,前不久才过了双十的生辰,算起来也就只比晏铭大三岁而已。而曺婉出生江南身材娇小模样清秀。两颊还带有女孩子特有的丰腴圆润,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且她性子绵软,声音软糯,随便说一句话就好像是在撒娇似的,这样的女孩子要想让人不喜欢也难。 曺婉前年参选秀女的时候。文帝便是喜欢她那娇怯怯的小模样才让人留了她的牌子,后来还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恩宠。 但再新鲜的美人,多看几次也就平庸了,何况后宫里从来不缺美人。文帝对曺婉的热情便渐渐地淡了,到今年,文帝来的次数更加少了,有时候两个月还不会到她这里来一次。 曺婉那一双会说话的明亮大眼一日/日地黯淡下去。 像她这样娇滴滴的鲜花一样的女孩,若是失去了雨露的恩泽,那么哪怕她表面看起来还是美艳动人,她的心也早就慢慢萎落了。 好在晏铭很快就出现了。 他那样年轻,那样英俊,那样风度翩翩,轻而易举地就让曺婉为他着了迷。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越矩的那一日,她是在放风筝,然后风筝线断了,风筝掉在了屋顶上,她急着直跺脚又连忙喊太监爬上去把风筝取下来,那些没种的太监们胆子比芝麻还小,又欺负她如今不得宠了,只一个推一个谁都不愿意上去,差点没把她气哭。她气不过,便就要自己爬上去,却在这时听到一声厉喝。 她吃惊地回过头去,就看到大皇子晏铭冷着脸,一边说话一边迈了进来。 “好大胆的奴才,居然敢忤逆主子,这样胆大妄为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通通拖出去打死!” 那些太监们脸色顿时变了,一个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嚎着求饶。 晏铭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走到她身边,目光温柔注视着她。 “你没事吧?”他轻声问道。 她咬着唇轻轻摇头,一直以来克制的委屈却在那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模糊了眼睛。 晏铭皱了皱眉,怜惜地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却又猛然反应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生生顿住,然后再空中划过落在了一旁的梯子上。 她不知怎么的脸上就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等她整理好心情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他替她捡下了风筝。笑眯眯地递到了她面前。 她红着脸接过,温温糯糯地道了一声谢。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心里更加慌乱。只胡乱对他行了一个礼,匆忙离开。 但她荒芜的内心中却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渐渐萌芽了。 那一日,怠慢她的太监们果然被处死。新来的太监们都对她十分恭敬客气,是他的人。 当夜他就来了,却只站在廊下,站在灯光里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眼睛却好像已经对她倾述了心意。 她心跳如擂。觉得他的目光比灯光还要炙热,就快要将她融化了, 鬼使神差地,她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寝宫。 一切就那样自然地发生了。 后来晏铭就常常来看她。 曺婉不是不害怕有朝一日这一件事会被文帝知道,但她就只是害怕事发后会拖累到晏铭,至于她,无怨无悔。 爱情,让她绽放,也让她盲目。 今晚他会不会来呢?自他前一阵子出宫微服私访后可有好一段日子没来看她了…… 曺婉支着下巴。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只风筝出神。 最后一丝太阳的光亮也落到了宫墙外头,夜色渐渐沉了下来。 曺婉内心怅然若失,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熄灯就寝。 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只听黑暗中鼻息浅浅,曺婉似乎已经睡着。 寝宫的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人飞快地闪了进来。 曺婉睡得很浅,突然就感觉有一具炙热的身体贴上了她,她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谁?”她大惊失色,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是你来了吗?”她强忍下内心的悸动。颤抖着声音道。 来人却不说话,只伸过有力的胳膊来,用力抱紧了她。 这是不是对她的回应?曺婉的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也伸出手温柔地抱住了他。动作轻柔地回应他。 他在她身上摸索点火,埋首在她颈间。 她发出一声难以克制的呻/吟,抚摸着他脑袋的手却突然顿住。 她的身体抖动地更加剧烈,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惊恐和害怕。 “不!你不是他!你是谁?”她惊慌失措地奋力推开身上的人。 来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认出他不是晏铭,心里有些吃惊,又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原本就只差他临门一脚了,结果却在这个紧要关头被她识破,他心里气的要命,便想着哄骗不成干脆霸王硬上弓。 曺婉感觉有一双火热的手蛮横地拉扯着她的亵裤,心中更是害怕。她没想到他被自己识破后不仅不逃,反而还要对她用强! 她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啊!” “他娘的!”来人低声咒骂了一声,伸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但在寝宫外值班的太监已经听到了曺婉的呼救声,一面赶来一面大声地招呼着同伴。 寝宫外人声喧哗脚步声凌乱却渐渐逼近。 这时候来人要是再逗留下去,一定难逃被抓的下场。 曺婉瞪着眼睛看着黑暗中放着凶光的一双眼睛,“唔唔唔”地直摇头,身子簌簌发抖。 娘的,误了老子的事!来人看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只扬手用力扇了她一个巴掌,然后翻身跃起,撞开窗户飞了出去。 “在那里!” 宫人们突然爆出一声惊呼,然后一群人乱哄哄地追那道身影去了。 曺婉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提着被子包住自己衣衫不整的身子缓缓坐了起来,身子犹自颤抖个不停。 是谁?究竟是谁要害她? 君玮出师不利,趁着夜色甩开一众人后翻进了陶贵人的寝宫。 今夜文帝歇在了别处,陶三娘便唤初玉来和她作伴。 两个人睡得正香甜,突然就听到屋子里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陶三娘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同时,她身边响起了一个轻微的翻动身体的声音,是初玉,她同样是被那阵脚步声惊醒的。 陶三娘伸手按住了初玉的肩膀,微微施力,示意她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初玉会意,于是也僵着身子不动,黑暗中,两个人似乎还在熟睡。 只听到一声打火的动静,然后屋子里顿时灯火通明。 陶三娘对初玉打了一个眼色,两个人立刻往两边翻身跃起,扬掌袭来闯进寝宫之人。 “咦?”她们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又同时散去了攻势。 两个人都笑眯眯地落到了地上。她们两个人这时候身上还穿着亵衣,可她们却一点都不在意。 “你怎么回来了?”陶三娘看着翘脚坐在椅子上的君玮,故意问道。因为她心里已经猜到君玮这一次八成是失手了。 果然君玮空声啐了一口,恨声道:“他娘的!原本老子就要得手了,谁知道那娘们突然间就叫了起来,引来了宫外巡逻的侍卫,真他娘的晦气!” 初玉一面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一面笑道:“看来陶姐姐说的没错,亏你去时还大话连篇的。” 君玮轻轻哼了一声道:“这次算我运气不好,再有下次,你看那姓曹的小贱人还舍不舍得我。” 陶三娘嗤笑道:“那也得看你找不找得到下次的机会,经过这一晚的事,晏铭一定会有所防范,到时候说不定你一进去他就让人抓住你把你废了。” 君玮呸了她一声,道:“你他娘的要再敢咒老子,可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了,俞盛洪现在不在这里,老子看还有谁能保你。” 陶三娘一点都不害怕他的威胁,还轻飘飘地给他飞了个媚眼道:“你个死鬼,难道你舍得?” 她一面说一面缓缓扭动着腰肢。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风情。 君玮邪邪一笑,眼里已迅速腾起火苗,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裳一边上前,嘴里还道:“舍不舍得老子还真要试一试,他娘的,正好刚刚在曹小贱人那里撩出了一身火气。” 陶三娘娇笑一声,上前勾住了他的腰带。 一旁的初玉不甘寂/寞的“哎呦”了一声道:“你们以为这里站着的是个死的不成?” 她话才说完,君玮已邪笑着贴上了她娇俏的脸庞,暧/昧地低声道:“啧啧,你可别死,老子可舍不得你死。” “讨厌!”初玉欲拒还迎地轻轻推着他道:“做什么就跟人家动手动脚?” 君玮哈哈一笑,张开怀抱只将她二人都搂在了怀里,一起往牀上去了。 (未完待续。) 第九章 诱引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正如陶三娘所说,一击不得,往后可就难了。 君玮一连几个晚上摸去曹贵人的寝宫,还没有进去,就已经能感觉到里面潜伏的杀机了。在这种情况下,傻子才进去呢! 君玮翻着白眼回了陶三娘的寝宫,一进门,见四下无人,便一把抱住了初玉上下其手。 初玉娇笑着躲开他,道:“别闹,我可有正经事要同你说。” “那你说吧。”君玮道,手却没有离开她纤细的腰肢。 初玉见他不胡闹,因此也没有推开他,只任他搂着自己,道:“熙来又送消息来了,说少主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问你事情办得如何。” 听她说的是这件事,君玮心情顿时就不好了,索然无味地松开她,哼道:“还能怎么样?晏铭这次真是急了,在曹小贱人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难道还要我去自投罗网不成?” 初玉笑道:“你也莫要生气了。熙来还带来了少主的一句话,说要是不能收服了曹贵人,那就把事情捅出去。” “捅出去?”那就没有他什么事了。君玮想到自己不用去涉险,心情就又好了起来,只伸手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道:“那可要麻烦三娘了。” “麻烦我什么?”陶三娘才回来,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只觉得有些奇怪,又见他们两个人搂搂抱抱的,不禁笑骂道:“好啊你们,就知道你们自己享福,要我去给你们做那苦差事。” 初玉嗔道:“陶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陶三娘笑道:“我怎么胡说了?我两只眼睛可都看见了。怎么?那晚尝出味儿来了?” 初玉脸色一红,没有说话。 君玮哈哈笑道:“好了三娘,你可别逗她了,快过来,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陶三娘玩笑道:“只要不是要我给你卖命,那什么事都好商量。” 君玮哈哈一笑,将谢玧的意思说了。 陶三娘沉吟道:“捅出去。说难不难,但要怎么做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总不能杀一个曺婉还把我们自己给搭进去了。” 初玉附和道:“我也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办的,晏铭做事严谨周到。他和曺婉暗中往来了将近一年了都没能让皇上发现,可见其手段。” 君玮深以为然,三个人于是秉烛商议计策。 这几日,晏铭不知要办什么要事没有再上谢府来,谢蓁终于得了清静。能好好地上几天课。 晏淮却总是心不在焉的,上课时还因为走神挨了谢老太爷的骂。 谢蓁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奇怪,等下课的时候便忍不住去问晏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哪知道晏淮看到她立刻就可疑地红了脸,吞吞吐吐闪闪躲躲的,比从前更不会说话了。 谢蓁有些郁闷,但她也不是什么古道心肠,一定要逼着人说出什么子丑寅卯好替对方排忧解难这样的事她才懒得做。因此见晏淮不肯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晏淮等她走开了,才抬起头来。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的背影瞧,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的入神,连谢玧在一旁观察他都没有发现。 谢玧心中闪过一道冷芒。 “殿下,您看什么呢?”他笑着伸手搭上了晏淮的肩膀。 晏淮猛地回神,红着脸,含含糊糊道:“没,没什么。” “是吗?”谢玧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只奇怪道:“大皇子殿下这几日怎么没来?” 晏淮听他提起晏铭,不由得就想起宁淑妃说“一个男孩子一直纠缠一个女孩子就是喜欢”这样的话来。心里更加别扭,只闷声答道:“大哥应该还在宫里吧?至于在忙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也没有听说过。” 晏铭城府厚黑。谢玧本也不指望晏淮能透露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闻言只又点了点头,随口道:“那说不定是件要紧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了。” 晏淮点头称是,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谢玧开口询问有关晏铭的事这一点实在有些奇怪。 他忍不住问道:“玧三爷今日为何想到了我大哥?是不是……蓁小姐的意思?” 谢玧知道这件事要是往谢蓁身上引,她只怕会不高兴。因此摇头笑道:“不是,不过是我觉得好奇罢了,与阿蓁无关。” 晏淮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蓁小姐要是太关注我大哥的话,只怕有些不好。你们刚来,可能还不知道珠儿郡主……” 他说着,有些忐忑的看了眼谢玧,见他脸上除了好奇之色外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因为他性情温和,极少说人的不是,尤其是在人前,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给蓁小姐提一个醒。 他偷偷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们那位珠儿表妹,脾气最是火爆,她又一心喜欢我大哥,平日里就不喜欢别的女人接近我大哥……哦,我当然不是说蓁小姐有意接近我大哥,只是想给蓁小姐提了醒,皇后娘娘最是疼爱珠儿郡主,万一她要是招惹上了郡主,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哦?这倒是一条有价值的情报。谢玧暗自留心,笑着同他道谢,“多谢四皇子的好意,关于这件事,我一定会注意的,也尽量避免阿蓁和大皇子再有接触,至于那位珠儿郡主,她要是听到了风言风语向四皇子求证,还请四皇子尽力替阿蓁周旋则个。” 晏淮其实并不怎么招架的住他那位刁蛮的表妹,但此时却十分郑重的点头,应承道:“那是自然。” 他却是没想到,面对珠儿郡主的时刻很快就到了。 他才刚回宫,就听宫人报说“珠儿郡主”来了。 这在以往就是“避祸的暗号”,晏淮下意识地就想像从前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让宫人做戏请珠儿郡主到别处去,但想到今日自己答应谢玧的话,顿时咬牙忍住了躲藏的冲动,强迫自己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安坐在书案前。 伶俐的宫女已领着一个宫装少女迈了进来,宫女脸上挂着恭敬的笑。熟练地说着以前的台词,“郡主,您看吧,殿下确实还没有回来……” 珠儿郡主却冷哼一声。一把将她推开,指着书案前的晏淮道:“还没回来?这么大个人,你眼瞎啊?” 宫女一愣,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 “殿下?”她使了个眼色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奴婢进来伺候?” 晏淮有些抱歉自己拖累了她,只道:“本殿下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写一会儿字。你就先退下吧!” 宫女松了口气,施礼退下。 晏淮深吸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珠儿郡主,笑道:“郡主怎么过来了?” 珠儿郡主也是变脸的高手,方才面对宫女的时候还一脸高高在上,这会儿听到晏淮问她却立刻扁了嘴,委屈道:“四表哥,你知不知道大表哥去哪里了?” 晏淮如实答道:“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郡主若是要找大哥,为什么不去大哥那里?” 珠儿郡主眼珠一转。似乎有些犹豫,只试探道:“四表哥真的不知道大表哥在哪里吗?我怎么听说四表哥在谢府上课的时候,大表哥时常在一旁旁听呢?” 这话题要是再绕下去,势必要牵扯上蓁小姐。晏淮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只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大哥已经有几日没有去谢府了。” “大表哥这几日都没有去谢府吗?”珠儿郡主神情担心道:“大表哥不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晏淮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这却不是珠儿郡主真正想问的。 “对了!”她像是猛地想到什么事情似的,拍掌道:“我还差点把一件事情忘了。” 晏淮心里打了一个激灵,知道她是要进入正题了。 果然听珠儿郡主道:“四表哥,你在谢府上课,一定又接触到谢府的公子小姐吧?不知道那位六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好不好相与?长相如何?” 晏淮早在心里想了好几种应对之策。只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道:“要说这位谢六小姐吧,似乎有些不好相与,每次看到我和大哥都臭着一张脸,冷冰冰的。也不和我们说话。” 还有敢不搭理皇子的人?珠儿郡主半信半疑,又追问道:“那她的长相呢?长相如何?” 晏淮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似的,只苦恼道:“郡主,你若是这样问我,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了,你且想一想。一个人总臭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有什么好看的?和郡主你比起来,简直是不堪入目。” 不堪入目这是个字委实有些过分了。晏淮虽然是一心为了谢蓁好,且谢蓁这时候不在这里,但他心里就是有些过意不去,只默默地给谢蓁说了几句抱歉。 珠儿郡主对他的回答却很满意很高兴。她是知道她这个胆小的木头表哥的,想来是没有胆子欺骗她,这样说来,那个谢六小姐和大表哥之间倒真的没有什么猫腻了,至于大表哥之前日/日跑到谢府上,可能真的是单纯的要考四表哥的功课吧? 晏淮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心知她对谢蓁的敌意已消了大半,又趁机道:“不过,那位谢三公子倒是很不错的,人长的俊美,学问也不差,郡主你要是有兴趣,改日我带你去谢府看看?” 看什么?珠儿郡主心里立刻警觉起来,这难道是想把那个什么谢三公子和她配成一对? 呸!休想! 所有想把她和大表哥拆开的人都是敌人! 珠儿郡主此时看着晏淮的眼神里便带了几分敌意和几分不满,她轻哼了一声,抬着下巴高傲道:“那是什么污浊的男人?我才不要见!他要是对我存了什么心思,四表哥你只管照着他的脸打过去,告诉他不要妄想了!” 晏淮汗颜,先前那番话不过是他为了替蓁小姐解围随口说说罢了,玧三爷眼里从来就只有一个阿蓁,几时看到过别人?珠儿倒是够把自己当回事的。 不过现在珠儿她对谢府避如蛇蝎倒是很不错,免得她有朝一日碰上了蓁小姐,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于是满口答应,还道以后会好好劝劝谢玧。 他这样说,更让珠儿郡主觉得那个谢三公子对她有觊觎之心爱得深沉了。 想到宫外有一个人默默打着如意算盘想要癞蛤蟆吃天鹅肉,珠儿郡主心里就直犯恶心,忙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不知道大表哥现在在不在宫里?从晏淮那出来的珠儿郡主放慢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去晏铭那里看看。 不过就算真的见到了大表哥,她又该怎么说呢?她那个大表哥一向不怎么喜欢她。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有些委屈,她有什么不好?怎么大表哥偏偏就不喜欢她呢?哼!他越不喜欢她,她就越要去找他! 打定主意的珠儿郡主改道去了晏铭的住处。 宫人们却口径一致地称“大皇子如今不在宫里”,等她再问是去了哪里,宫人们又一概说不知道。 真是好硬的嘴!珠儿郡主心里有气,只想把这些个宫人通通掌嘴才好,但到底顾念着这是晏铭宫里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才勉强忍住了火气,只用力绞着帕子泄愤。 转过宫墙的时候,她却听到宫墙里有人在说话。 其中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晏铭宫里的宫女。 那宫女惊讶道:“什么?你说殿下又去了曹贵人那里?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可不能乱说!” 珠儿郡主一愣,殿下,哪个殿下?大皇子么?大表哥怎么回去曹贵人哪里? 她皱着眉,侧耳继续听了下去。 “要不是真的,咱家怎么敢告诉你?殿下可常去曹贵人那里呢!不过,这件事咱家可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珠儿郡主听这第二个说话的人声音尖细,又自称咱家,便知道这是个太监。 又听那太监嘿嘿笑道:“好姐姐,咱家也将这样秘密的事情告诉你了,你还不给咱家亲个嘴?” 宫墙那头嬉笑声渐渐大了起来。 珠儿郡主心头火起,只转身快步闯了进去,大声喝道:“好一对嘴碎的贱婢!” 话语落地,她却是一愣。 宫墙这头哪里还有什么人在? 难道是听到她的声音逃走了吗? 不过,他们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珠儿郡主脸色阴沉,咬了咬唇,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冷着脸,转身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十章 虚实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眼看着离曹贵人住的晚庭轩越来越近,珠儿郡主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随行的宫女垂着头战战兢兢。她方才和珠儿郡主一起听了那番话,深知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心里害怕的要命,因为这件事无论真假,只要珠儿郡主一个不高兴,那就随时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现在就只能祈祷大皇子殿下不在晚庭轩了,那样珠儿郡主说不定一高兴就不会再在意方才的事情。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晚庭轩飞起的檐角。 宫里能单独居住一座寝宫的嫔妃并不多,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原就只有黎贵妃和宁淑妃两位娘娘有此恩宠,待前年曺婉进宫后专宠一时圣眷无两,皇上亲口指了晚庭轩给她居住,因此曺婉才能以贵人的身份独居一处。 一年前的晚庭轩人来人往,几乎比皇后娘娘的坤宁宫还要热闹。 但如今的晚庭轩却已经不是当时的晚庭轩了,因为现在的曺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得皇上偏宠的曹贵人了。这一年来,鲜有人踏足于此,就算有人来看她,也多是嘲讽讥笑之言。 曺婉这才渐渐地明白,后/宫里所谓的姐妹情分,不过是看皇上的恩深情重罢了。 好在老天厚待她,让她遇到了晏铭,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 曺婉倚在心上人的怀里,听着他轻柔的安慰之语,惊慌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 珠儿郡主看着头顶上的“晚庭轩”的牌匾,冷笑不止。 都说出身江南的曹贵人是这宫里最最温柔温婉的美人,天生一对欲说还休的多情眼眸,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位曹贵人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美,能把大表哥的心给勾走。 她抬脚就要进门,门后面却转出了两个小太监,弓着身子一脸恭敬,说话的语气却很坚决。道:“晚庭轩重地,还请郡主留步。” 珠儿郡主竖眉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拦本郡主。” 那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慌忙打着袖子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 珠儿郡主冷哼一声,一脚踹在了面前一个小太监的肩头,将人踹翻在地,她看也不看一眼地径自越了过去。 那挨了一脚的小太监不敢喊疼,更加不敢放她过去。只利索地爬了起来,跪行几步伏在了珠儿郡主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另一个小太监也跪行几步跟了过来。 两个人一起连连叩头道:“郡主息怒,奴才们得了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过去,还请郡主恕罪。” 珠儿郡主冷声笑道:“命令?是谁的命令?难道是大皇子殿下的命令吗?” 两个太监的脸色顿时一变,只哆嗦着嘴唇不敢答话。【ㄨ】 珠儿郡主的脸色立刻变了,“这么说,大皇子殿下真的在这里?” 那两个太监连忙摇头,齐声道:“太皇子殿下不在这里。”“大皇子殿下不在里面。” 他们唯恐珠儿郡主不信。说完后又重重地磕头。 珠儿郡主却没这个耐心再听他们两个废话了,只厉声骂道:“滚开!” 她一面骂着一面抬脚胡乱在他们身上踩着。 比起此时的责骂,那两个小太监更害怕让开以后大皇子殿下的惩罚,因此只咬着牙生生忍受了。 珠儿郡主身边的宫女有些不忍心,急忙劝道:“你们二位还是快快让开吧!何苦要受这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总比丢了脑袋好吧?那两个小太监躲也不躲,只一味地磕头。 却有人看不过去了。 “郡主,他们是晚庭轩的宫人,就算有什么不尽职的地方,也不该是有郡主您来责罚他们吧?”一个女声冷冷道。 谁敢这样和她说话?珠儿郡主的眼里迸射出怒火,抬头看向来人。 是了。这宫里除了叶寻欢之外,还有谁敢这样跟她说话? “你在这里,那大表哥一定也在这里了!”珠儿郡主咬牙道:“你要想救这两个****,就请大表哥出来和我说话!” 叶寻欢才不怕她。闻言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奇怪道:“为何我在这里,大皇子殿下就必须也在这里?他又不是我的侍从,难道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不成?” “放肆!”珠儿郡主怒道:“你竟敢口出狂言!” 叶寻欢淡淡道:“不敢,卑职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担不得郡主口中的狂妄一说。” 她口称卑职。是在提醒珠儿郡主她除了是大皇子殿下身边的侍从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领俸禄的六扇门捕头。她若是在执行公务,那么就算是珠儿郡主也不能干涉她,更不能为难她。 珠儿郡主深知她这句话的潜台词,因此只冷笑道:“好。那本郡主倒是要问一问,叶大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叶寻欢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是因晚庭轩前几日遭人夜袭,卑职奉命彻查此事。” 珠儿郡主这几日并没有听说宫里出了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对方的借口,但见叶寻欢神情严肃不像是在骗人,因此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说的话,只追问道:“为何本郡主没有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叶寻欢道:“案情恶劣,不宜声张,故而还请郡主恕卑职不能多说。” 难道晚庭轩里真的出了事?珠儿郡主决心回去后再派人好好去查实一番。 不等她再开口,叶寻欢已不咸不淡地开口请她离开了。 “郡主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要久留的好,免得出了什么意外,伤了金贵的身子。” 但珠儿郡主又岂是轻易就能打发走的?她眼珠一转,轻声笑道:“本郡主本来是无事的,但听到叶大人的话后,本郡主觉得我还是要去看看曹贵人才好。晚庭轩出了事,曹贵人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本郡主就进去陪她说说话好了。” 她说完,便绕过跪在地上的两个太监往里走去。 那两个太监连忙喊道:“叶大人!” 他们这是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叶寻欢身上。希望她能拦住这个刁蛮的郡主。 珠儿郡主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叶寻欢,冷笑道:“怎么?本郡主要去慰问曹贵人以表亲近,难道叶大人这也不许吗?” 叶寻欢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拱手道:“卑职不敢,郡主请便。” 珠儿郡主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往曹贵人的寝宫去了。 曹贵人似乎午睡才起来,眼睛迷蒙,两颊酡红。看见直直闯进来的珠儿郡主很是吃惊。 “郡主?您怎么来了?”她连忙招呼宫女还给珠儿郡主奉茶。 珠儿郡主自进屋后,一双眼睛就不停地打量着屋里的各个角落,有些意外地没有看到她想的那个人。 曹贵人已亲亲热热地上前拉着她坐在了椅子上,温柔地询问道:“郡主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情吗?” 珠儿郡主听到这温温柔柔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暂且压下心中的疑窦,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 果然是个美人,柔柔弱弱。楚楚可怜。 她暗暗握了握手,却微微笑道:“曹贵人生的真美。” 曹贵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得一愣,继而红着脸道:“郡主说笑了,曺婉如今不过是明日黄花,哪比得上郡主风华正茂?” 她这句赞美倒是真心实意的,珠儿郡主确实是个标致的美人。 珠儿郡主闻言也不禁得意地一笑,但美人对美人向来都抱有敌意的。 珠儿郡主皱着眉头,故作担忧道:“本郡主路过此处,听叶大人说晚庭轩前几日出了事。心里不禁为曹贵人您担心,故而特来看看您。” 曹贵人神情一黯,眉眼间笼上了一抹轻愁,只勉强笑道:“多谢郡主一番心意了。” 珠儿郡主观她神色。大抵便能确定这晚庭轩的确是出了事了。 她于是又旁敲侧击道:“曹贵人平安无事便好,只是本郡主还有些奇怪,这究竟是什么案子?怎么还出动了叶大人?“ 曹贵人幽幽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几日晚庭轩失窃了,我之后着人盘点过了。丢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不知怎么的,这事竟传到了叶大人耳朵里,叶大人最是嫉恶如仇,当时便来找我,说既然有胆大妄为的盗贼入宫行窃,她就决不能坐视不理,因此这几日亲自埋伏在我宫里,守株待兔,好等那盗贼再次出现时将其一举擒获。” 就这件事?犯得着叶寻欢自己在这耗着?珠儿郡主觉得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且她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但究竟是哪里有古怪呢?明明曹贵人的这番说辞无懈可击。 哦,是了,就是因为无懈可击找不到破绽才让人觉得奇怪,就好像是事先背好了似的。 难道是想她听到这些话趁早离开吗?珠儿小姐眯了眯眼,哼,本郡主偏不让你们如愿!但大表哥此时若是在这里,又会藏到哪里去呢? 她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大柜子上。 难道堂堂大皇子会屈尊躲在衣柜里吗?珠儿郡主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因此也就没有去查看一下衣柜的念头。 却在这时,窗外突然飞进了一颗小石子,正好打在了衣柜之上。 曹贵人的脸色顿变。 珠儿郡主看在眼里,不禁勃然大怒,腾地站了起来,快步往衣柜而去。 “郡主!”曹贵人慌忙起身,挡在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几近哀求道:“今日多谢郡主来看曺婉,但天色已晚,还请郡主回吧。” 她越是做出可怜的样子,珠儿郡主心里就越生气,只冷笑一声,用力推开她道:“本郡主觉着这衣柜里似乎躲着什么人,为了曹贵人您的安全着想,本郡主愿意以身试险,为曹贵人探个虚实。” 曹贵人身子原本就单薄,被她这一推,立刻就跌倒在了桌上,看着沉着脸大步走向衣柜的珠儿郡主,她面如白纸,身子微微发抖。 珠儿郡主冷笑着站在了衣柜面前,猛地伸手将衣柜的门拉开。 她顿时愣住。 藏在衣柜之中相貌粗犷的男人眼见自己被人发现,恶自心头起,只用力一拳打在了珠儿郡主的肚子上,只把珠儿郡主娇弱的身体打飞了出去,然后猛地跳出衣柜,抢身撞向了窗户。 珠儿郡主弓着身子,两只手捂着肚子,冷汗涔涔。 居然真的是凶犯!她竟给该死的曺婉做了一回挡箭牌! 已吓坏了的曹贵人连忙扑上前扶起了她,一脸担忧道:“郡主,您没事吧?真是对不住,让您受伤了,曺婉也没想到那人居然真的躲在衣柜里啊!” 珠儿郡主咬着牙,勉强答道:“本郡主不碍事。” 曹贵人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曺婉还要感谢郡主的搭救之恩,如若不是郡主今日以身犯险,那曺婉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是啊!珠儿郡主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所以说她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多事?她要是不来,干脆就让刚刚那个人杀了曺婉好了! 但此时,她只能一脸庆幸道:“曹贵人无事,本郡主心中甚是欣慰,接下来就要看看叶大人能不能抓住那个凶犯了。” “是啊!”曹贵人点了点头,脸上的忧色不减,“只怕叶大人也不是那凶犯的对手啊!” 叶寻欢若是能抓到那个凶犯最好,若是不能,就别怪她在皇上面前参她一个无能之罪了!珠儿郡主因为挨了一拳,这会儿心里正来气,又想到叶寻欢对她的不恭敬,这会儿便把火气全撒到叶寻欢身上了。 “你们在做什么?”门外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珠儿郡主心中一动,猛地转过头去。 “大表哥!”她高声唤道,继而就落下眼泪来,“你可知道我今日受了多大的苦!” 晏铭皱了皱眉,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珠儿郡主原本是相信了宫人们的对话怀疑晏铭和曺婉有染,所以才想来看个究竟的,可谁知她来了以后发现,事情全不是她以为的那一回事,这会儿听晏铭问起,她不免有些心虚。 “我听说曹贵人这里前几日遭了贼,所以想来看看她。” 晏铭微微颔首:“你有心了。” 珠儿郡主眼珠一转道:“大表哥,你怎么也来了?” 晏铭淡淡道:“我听说寻欢最近在办一件案子,就想来看看进展如何。” 原来是这样。珠儿郡主这下子也不再怀疑了,只点头道:“我方才亲眼看到他从那里逃走了!也不知道叶大人发现了没有,又能不能抓住他?” 她说着,又扁着嘴,揉着肚子可怜兮兮道:“大表哥,我方才为了保护曹贵人还挨了那人一记拳头,你可要替我讨回来。” 晏铭抬头看了曹贵人一眼,对上了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冷声回答珠儿郡主道:“我知道了。”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情谊 谢老太爷这一日布置的功课极少,谢蓁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已经全部完成了,因见时辰尚早,便从书架上抽了那本《医经》来看,之前她拜梁奉仙为师,跟着他学习认草药,倒是很少再翻阅这本《医经》了。∏∈, 谢蓁翻着《医经》,脑海里不停得浮现出当初被梁奉仙为难上山采药时的情景来,便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梁老头现在在哪里了,还有没有做那些胡乱杀人的坏事…… 她又想到了阿彻那个惨死的哥哥,想到了那张损坏了的人皮面具,还想到了远在临安城里的阿彻和他的那群兄弟们,眨眼就要入冬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御寒的衣服。 越想她的思绪就越不能集中,《医经》已经翻开半天了,她却还没能记住一张药方子…… 谢蓁不喜欢这样没有效率的自己,不免有些焦躁,索性铺开了一张宣纸,抽了一杆毛笔,抄写《医经》。 写字最能让人平心静气了。 谢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坐在廊下跟着楠儿学习描花样子的朱槿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惊呼,“小姐!” 谢蓁的手微微一抖,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楠儿有些埋怨地看了朱槿一眼,迈步进来,缓缓施礼,柔声禀道:“小姐,有一位姑娘说要见您。” “姑娘?”谢蓁微微皱眉。她在上京城里可没有什么旧相识,来看她的会是谁呢? 朱槿也大步迈了进来,胡乱行了个礼,身子还没站稳,就急急道:“是啊!还是一位很奇怪的姑娘!” 她顿了顿,有些顾忌地瞟了门外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那姑娘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凶巴巴的,不怎么好相与。” 听她这样说。谢蓁心里隐隐猜出来人是谁了。只不知道她的来意。 谢蓁点了点头,道:“请那姑娘进来吧!” “啊?”朱槿瞪着眼睛,一脸担心道:“小姐,您真要见她啊?万一她不怀好意怎么办?” 谢蓁忍俊不禁。道:“你这句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若是被她姑娘听到了。你指定要被拖去关两天。” 关两天?一句话而已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朱槿有些不相信,但到底没有胆子去验证这一点,只好缩着脑袋讪讪地闭上了嘴。 “你还是快去请她进来吧。莫要让她久等了。”谢蓁忍着笑,转头又吩咐楠儿道:“楠儿,你去换一壶茶来,茶要今年的新茶,泡过了三四遍再上来,她喝不惯太苦的茶。” 她?难道真的是认识的不成?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值得小姐这样细心地招待? 楠儿和朱槿心里都有些奇怪,但谢蓁不说,她们也不敢问,更不敢耽误了事,因此两个人一起施礼退出了书房,各自办事去了。 谢蓁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粗略收拾了一番,又站起身来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裳,待她重新坐下的时候,便看到朱槿领了一个身材修长英姿飒爽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不梳发髻不着簪钗,只戴了一顶玉冠;她也不做女子打扮,反而穿了一身武打劲装。 鲜少有女子会做这样的打扮,看到这样特别的女子,你一定会忍不住要看看她的脸。 她脸上粉黛不施,一字平眉,眉尾如刀锋。一对丹凤眼,眼尾狭长,杀机流转。 她的鼻梁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就像西域那些女人的鼻子。她的嘴唇也比一般的女子要薄,好似天生心性凉薄冷漠。 这样的人一定没有朋友,就算有,也一定不多。 好在她勉勉强强算一个。 谢蓁笑了笑。 她其实对叶寻欢很熟悉了,那一世她们就是朋友,并且似乎是叶寻欢唯一的朋友。 希望这一世,还是。 谢蓁想到她护卫晏铭时的情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叶寻欢已站到了她面前,却不说话,只抿紧了唇,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朱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她要见小姐,现在见到了却又不说话,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谢蓁却深知叶寻欢就是这样的脾气。 她不怎么喜欢说话,尤其不喜欢主动开口说话。 谢蓁只好先开口。 她微微笑着问道:“叶大人来所为何事?” 叶寻欢眉毛微微一皱,不答反问:“谢小姐知道我是谁?” 谢蓁笑道:“能入职六扇门的女捕快毕竟还是不多的。” 叶寻欢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怀疑她的话,以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六扇门的女捕快倒不是什么难事。 一旁的朱槿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原来这位就是天下第一女捕头叶寻欢吗?早就听说她办案的手段了,却没想到今天居然看到真人了!但小姐是怎么知道她的呢? 不善于与人交际不愿久留的叶寻欢已迅速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此次前来,是要替一个人送一件东西给谢小姐的。” 谢蓁立刻就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人是晏铭,心里便有些不想看。 正巧楠儿奉了茶来,谢蓁于是伸手做请道:“叶大人先喝杯茶吧,送东西的事晚一些再说不迟。” 叶寻欢皱了皱眉,觉得喝茶其实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但见丫鬟已捧了茶盏来,于是也不好不接了。 叶寻欢掀开茶盖轻轻撇了两下,拂去了杯中的茶叶,浅浅啜了一口。 不过是象征性的一口。 她不怎么喝茶,因为不喜欢那样清苦的味道。确切的说,她不喜欢任何苦味的食物,因为她的人生已经够苦了,实在不能再用这些苦味来为难自己了。 但这杯茶却有些特别。 不怎么苦,喝完后竟还有回甘。 叶寻欢觉得很意外,忍不住抬头打量了对面垂眸喝茶的谢蓁一眼。这位谢小姐难道也不喜欢喝苦的茶吗? 谢蓁知道她在看自己,却没有半点不自然,也没有试图遮掩,反而大大方方地安坐着任她打量。 叶寻欢的眉头再次皱起,她已发现眼前的小女孩镇定地不同寻常。这样气定神闲的神态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出现。 莫名的。她对面前看起来单纯无害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起了警戒之心。 她不想再在此处逗留了。 “谢小姐。”叶寻欢放下茶杯,伸手在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匣子、一封书信,递给了谢蓁,“这是大皇子殿下让我带来的东西。” “哦。”谢蓁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并没有露出十分高兴或是惊喜的神情来。原她心里是很不情愿收到晏铭的东西的。但尽管她不情愿,却也不能不接。但她虽然接了,却也只随手放在了桌上。并不看。 叶寻欢皱眉道:“谢小姐不看看么?” 这下谢蓁也不得不看了。 “我原是想等叶大人走后再看的,毕竟当着客人的面拆开总有些失宜。”谢蓁微微笑着解释道,这却不是她的真心话,事实上她是想等叶寻欢走了以后,就把那匣子和信都丢出去,谁爱看谁看,反正她是不打算和晏铭再牵扯不清了。 谢蓁微笑着拆开了那个匣子,垂眸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其实不过是略微睃了一眼罢了,她又立刻将匣子盖上了。 一旁的三人只勉强看见里面有一对蝴蝶展翅的样式,约莫是支钗子。 “呵呵。”谢蓁干笑一声道:“大皇子殿下费心了。” 她虽然在笑,叶寻欢却觉得这笑容十分虚假,又想到她方才飞快关上匣子的动作,就好像她不仅不喜欢,而且还十分厌恶似的。 这一发现让原本想要立刻抽身离开的叶寻欢忍不住好奇地留了下来,又问道:“谢小姐难道不想看看大皇子殿下写的信么?” 老实说,她真的不想看。谢蓁嘴角轻轻抽了抽。 身为六扇门名捕之一的叶寻欢马上捕捉到了她这个轻微的表情,明明就是又嫌弃又无可奈何,是嫌弃大皇子殿下的礼物,偏偏对她的步步紧逼无可奈何? 叶寻欢觉得有趣,她见过太多上赶着追捧大皇子殿下的人,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大皇子殿下的呢! “要看的要看的。”不知道叶寻欢心中所想的谢蓁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没奈何地撕开了信封。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有寥寥的两行字,谢蓁粗略的扫了一眼,已经知道了个大概的意思:看到有一支珠钗很适合你,就买来给你了,希望下次能看到你戴上它。 谢蓁再次呵呵冷笑了一声,想的真美。 她强忍下心头叫嚣着的把信撕碎的冲动,当着叶寻欢的面将信纸仍像原来那般折好了放回了信封里。 “大皇子殿下可说要我回信给他?”她礼貌的问道,心里却在大喊千万不要。 好在叶寻欢只轻轻摇了摇头,“大皇子殿下并没有交代一定要谢小姐回信给他,但若是谢小姐愿意,那想必能给大皇子殿下一个惊喜。” 呵呵,她不愿意。 谢蓁笑眯眯道:“那真是抱歉,我的字迹潦草难看,实在不敢献丑,还是就此作罢吧,免得惊喜不成变成惊吓可就不美了。” 咦?朱槿瞪着眼睛,脱口而出道:“小姐,您的字明明……” “咳!”谢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她的话,瞪了她一眼道:“怎么,你想看你家小姐我出丑吗?” 不是啊……朱槿被她瞪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委屈,她只是想说小姐的不仅不难看,而且还很好看啊……小姐为什么不让她说? 叶寻欢冷淡的目光在她们主仆二人身上扫过,显然是觉得谢蓁突然打断朱槿的话。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谢蓁十分坦然地看着她,笑得一脸真诚。 叶寻欢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她似乎是想要笑,但却又忍住了。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真心实意地笑过了,但眼前的谢六小姐却让她由衷地感觉十分有趣。 她说她的字很丑,但其实是她根本不愿意回信吧?堂堂谢太傅家的孙女居然写不得一手好字,说出去只怕没有谁会相信的。叶寻欢想到别人家的千金小姐在外人面前无一不谈及自己苦练琴棋书画好表现自己的完美,只有这位谢六小姐似乎十分害怕自己引人注目似的非要贬低自己。 这样有趣的女孩子难怪能得到大皇子的注意。 但大皇子又有几分真心? 叶寻欢想到晚庭轩的那个娇娇柔柔的曹贵人,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谢蓁瞧着她的脸色,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大皇子殿下近日在忙些什么?他可有好些日子没来谢府了。” 叶寻欢心中一跳。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 她的神情并无半分羞涩。好似这句话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但究竟真的是她对大皇子殿下没有任何爱慕之心才显得这样坦荡荡?还是她心中倾慕却故意做出这样冷静沉着的样子呢? 叶寻欢心中隐隐希望她是第一种,只沉声回答道:“大皇子究竟在做什么事,这我亦不知情,谢小姐若是想要知道的话。等下次再见大皇子殿下的时候大可以亲自问问。” “那就不必了。”谢蓁笑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叶大人。请喝茶吧。” 她说完。就真的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亲自执壶给叶寻欢添了一杯茶。 叶寻欢嘴角微微动了动,终于还是伸手执杯慢慢地品茶。 她以往喝茶常常只喝一杯。这一杯已经是给对方天大的面子了,但要她喝第二杯是万万不能够的了。就连晏铭也不能勉强她喝第二杯茶。 今日是她第一次破例,因为她今日第一次发现茶水还可以这般清甜,况且请她喝茶的,还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一向独来独往,不愿意和谁亲近的叶寻欢第一次和人相处的这般自在。 她慢慢地喝完了那杯茶,放下杯子的时候突然开口道:“我以后不会来了。” 谢蓁一怔,怎么好好的她就单方面宣布绝交了?自己好像没有惹到她吧? “叶大人这是何意?”谢蓁沉住气,勉强笑道。 叶寻欢似乎也觉得这句话偏离了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于是皱眉道:“我以后不会再替大皇子殿下带东西给谢小姐了。” 大皇子殿下用情不专,还是莫要招惹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谢蓁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顿时大喜过望,“那真是太好……咳,我的意思是说,叶大人身为六扇门的捕头,一定是以天下人的安危为己任,时刻准备着打击犯罪,本来时间就很紧张了,要是还给大皇子殿下做这跑腿的活,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当然,叶大人你要是得空的话,还是可以时常来坐坐,喝一喝茶的。” 叶寻欢皱眉道:“无事的话,我来做什么?” 谢蓁笑道:“叶大人可以以朋友的身份来啊!朋友之间难道非要有事才能聚在一起么?” “朋友?”叶寻欢习惯性地排斥这个词,“我没有朋友。” 谢蓁道:“那怎么行?一个人要是没有朋友的话,岂不是太无趣了吗?” 叶寻欢沉默不语。无趣又如何,她这十几年不就是这样了无趣味的过来了吗? 谢蓁却又笑道:“叶大人难道是嫌我是个小孩子不成?” 叶寻欢立刻道:“不是。” 她又自觉语气太过生硬,唯恐谢蓁听了难过,于是又道:“只是我是衙门的公人,平日办案多有得罪人的地方,谢小姐若要做我的朋友,恐怕会被我连累,要是遇到不法之徒岂不是要让我内疚?” 谢蓁笑道:“叶大人说笑了。以叶大人办案的雷霆手段,那些凶徒只怕是一听到叶大人的名字就要闻风丧胆了,哪里还敢做出什么不法之事?他们若是知道我和叶大人是朋友,说不定为了趋避厉害,见到我还会绕路嘞!” 叶寻欢见她眉宇间全无害怕之意,又听她言语间全然将她视作了保护伞,眼里也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她的嘴角浅浅勾起,“如此,那叶某就却之不恭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异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叶寻欢和谢蓁在谢府里喝茶闲谈,气氛倒也融洽,而委托她将东西送给谢蓁的晏铭此时却在晚庭轩。 他安坐在牀榻之上,怀着抱着一个嘤嘤哭泣的女人。 这女人当然是贵人曺婉。 曺婉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哭的梨花带雨。 晏铭眉目柔和,十分温柔地垂眸注视着她,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了抚道:“好了好了,莫要哭了,本殿知道这一次你受到了惊吓,你放心,本殿一定会将那个人找出来,千刀万剐给你泄愤。” 他说到最后,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曺婉微微摇头,低低啜泣道:“殿下,妾身之所以哭并不是因为妾身受了那样的屈辱,妾身是担心殿下啊!“ 她伸手覆上了晏铭的手掌,抬起头来,一双泪眼对上了晏铭温柔的眼睛。 “妾身那晚就想好了,要是妾身真的保不住自己的清白,那就用一条白绫把自己吊死在这梁下,但妾身虽然死不足惜,心里却还担心着殿下啊!那一夜,侍卫们没有抓到那个人,可见那个人一定是宫里的人,他还有其他的同谋给他打掩护,所以他才能全身而退,这个人究竟是谁,妾身如今还不得而知,但妾身只要一想到他目的是为了要陷害殿下,妾身就不寒而栗。” 晏铭眉头微微皱起,“婉儿如何说是要陷害本殿下?” 曺婉渐渐止住了眼泪,道:“殿下您想想,对方要不是因为知道了您和妾身的关系,又何至于要对妾身这一个失宠的贵人做出这种事呢?这显然是为了要激怒殿下您啊!况且,若不是有人暗中指点了珠儿郡主,她又为何会到妾身这晚庭轩来?难道真的只是路过不成么?” 晏铭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婉儿心细如发,分析的十分在理。看来,这件事,到底是本殿连累了你。” 曺婉见他一脸自责。眼睛顿时又湿润了,只哽咽道:“妾身只希望殿下您平安无事就好,至于妾身,妾身受的这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越是这样善解人意。晏铭心里就越怜惜她,忍不住低头在她娇俏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婉儿,你放心,日后本殿定不负你。” 曺婉娇羞地低下头。心思一转,又苦笑道:“妾身自知以妾身的身份,这一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下身边了,妾身只希望殿下日后娶得正妃琴瑟和鸣之际还能偶尔想到妾身,妾身这便知足了。” 晏铭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打趣她道:“这便知足了?本殿怎么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莫不是你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在暗暗吃醋?别到时候还偷偷哭鼻子吧?” “殿下!”曺婉被他说破心事,顿时羞恼地红了脸,用手轻轻捶着他的胸膛,举手间无一不是娇嗔的动人风/情。【ㄨ】 晏铭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不过,真是要委屈婉儿你了。婉儿好似神仙一般的可人儿,为了我却只能默默得躲在背后……可恨我不够强大,不能给婉儿你一个名分。” 曺婉眼睛酸涩不已,情/郎的这一句话真是已抵过这世上千千万万句话了。 她嘤咛一声,再次扑进了晏铭的怀里,连声唤道:“殿下,殿下!” 晏铭亦偏头,亲昵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她的额头上。十分依恋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拥抱着静静坐了一会儿。 曺婉勉强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又轻声问道:“殿下,那位谢六小姐生的好看么?” 晏铭抱着她身体的手一僵,却又立刻柔软了起来。 曺婉却已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是个什么表情。 晏铭脸上却是淡淡的毫无表情,似乎谢六小姐这个人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他淡淡道:“是哪个奴才在你面前搬弄口舌了?” 曺婉有些琢磨不透他对那位谢六小姐的感情,忙垂头做出十分紧张的样子道:“请殿下不要怪他们,他们没有人在妾身面前说过什么,只不过是妾身凑巧听到殿下您让叶大人给那位谢小姐送东西,您要是不高兴妾身提起那位谢小姐的话。那妾身以后便不提此事了。” 晏铭见她神情惶恐,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抚上她的手,轻声道:“婉儿,你不要多想,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之所以对你隐瞒谢六小姐的事,也只是怕你知道了后会胡思乱想罢了。” 曺婉凄凄一笑,道:“妾身又有什么资格多想呢?殿下,确定是那位谢六小姐了吗?” 晏铭微微颔首,耐心道:“她的家族于我大有益处。” 曺婉惨淡笑道:“那就好,那妾身便在此先祝殿下二人能够夫妻恩爱白头到老了。” 晏铭哪里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只轻笑道:“又吃醋了?你放心,那位谢六小姐是大家闺秀,十分懂得分寸进退,她以后就算知道了你的存在,也一定不会与你为难的。” 曺婉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搂着晏铭腰的手臂收的更紧。 旁人对她如何,她都不在乎,只要眼前这个男人能将她放在心上,她就死而无憾了。 …… “姨母!” 人未至声先闻。 换作不知道的人只怕要想这究竟是哪家的女孩子这样没有教养,但坤宁宫里的宫人们却连忙低下头去,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恭恭敬敬地给来人请安。 “珠儿郡主吉祥。” 珠儿郡主并没有将这些宫人放在眼里,只提着裙子大步地跑进了董皇后的寝宫。 董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宫人服侍着卸下簪钗,听到她宠爱的小外甥女的声音,她眼里便不由得露出笑意来,只轻声骂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珠儿郡主才不管为什么体统不体统呢!她如今正是满腹委屈,一见到董皇后,更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只拖着哭腔喊了一声“姨母”。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董皇后不免有些心疼这个自小就被她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的小外甥女,便挥手让给她除去簪钗的宫女暂且退下,对珠儿郡主招手道:“珠儿,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说给姨母听。姨母给你做主。” 珠儿郡主轻轻抽了抽鼻子,走上前来蹲在董皇后面前,捧着她的手,哀哀戚戚地唤了声,“姨母。” 倒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董皇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大皇子又欺负你了?” 珠儿郡主扁着嘴道:“是也不是。” 董皇后不禁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算怎么个说法?” 珠儿郡主道:“姨母!大表哥总躲着珠儿,难道珠儿真的那么讨人厌吗?还是说珠儿长得很丑,所以大表哥不喜欢看到我?” 这个平时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此时委委屈屈地说她心上人不喜欢看到她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长的丑,可见是用情太深,若不是因为太喜欢又怎么会觉得自己处处不好呢? 身为过来人的董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怜惜道:“珠儿说什么傻话?若珠儿生的这样好看还觉得自己丑,那天下岂不全是丑八怪了?” 女孩子总是喜欢听到夸奖自己的话的,珠儿郡主顿时破涕为笑。道:“才不是呢!在珠儿眼里,姨母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就你嘴甜。”董皇后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啊,就躲在你大表哥面前说说这些好听的话,他哪里还会舍得不理你?” 可大表哥现在根本就是躲着不见她啊!就算她想说些好话,大表哥也不听啊,珠儿郡主又难过起来,抽着鼻子道:“姨母莫要安慰珠儿了,珠儿知道大表哥心里没有珠儿,大表哥如今心里只有谢六小姐一个人。” 董皇后眉头一皱。道:“你怎么知道谢六小姐这个人?” 珠儿郡主也很吃惊地看着她,问道:“姨母也知道谢六小姐这个人?难道是大表哥跟姨母您讲的?” 她越说嘴巴越扁,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董皇后只好道:“不是,铭儿并没有同本宫说起过谢六小姐。是本宫那日和淑妃闲谈时说起这位谢六小姐了,你也知道,如今你四表哥正和那一位谢六小姐在一处学习。” 珠儿郡主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因此她还曾问过四表哥:大表哥和谢六小姐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那时四表哥很确定的告诉她,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她居然也傻乎乎相信了!可谁知道就在那一日。被她发现大表哥居然让叶寻欢给那个什么谢六小姐送东西,还写了信! 四表哥骗了她!她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四表哥了! 珠儿郡主心里十分恼怒,但当着董皇后的面自然不能表露出自己心中的愤怒来,只委屈道:“姨母,您可知道最近大表哥时常去谢府做客。” 董皇后笑道:“铭儿是有正事才是拜访谢府的,珠儿你不要误会了。” 珠儿郡主道:“珠儿才没有误会,珠儿知道大表哥去谢府其实是为了见那位谢六小姐的,珠儿也亲眼看到大表哥托叶大人给谢六小姐送礼物了。” 董皇后皱眉道:“你亲眼看到了?” 虽然不是她亲眼看到的,但也差不离了,是她和曹贵人一起亲耳听到的,两个人耳朵里都听到了事情想来不会有错了。况且曹贵人还告诉她,大皇子殿下曾经借叶寻欢之口问她女孩子会喜欢什么礼物…… 大表哥的意思岂非就是要送那谢六小姐礼物了? 珠儿郡主心里恨得牙痒痒。 她斩钉截铁道:“是我亲眼看到的,姨母,您可要替珠儿做主啊!姨母您说过的,珠儿以后要嫁给大表哥,做太子妃,将来……” 她总归还不算太笨,在说出更加不可收拾的话前及时截住了话头。 将来……将来做皇后么?董皇后心里第一次对这位小外甥女生出不满的情绪来,人人都想要做皇后,但这皇后难道是那么好当的么? 她沉着脸,教训珠儿郡主道:“珠儿,这话日后不要再说了,且无论你将来如何,如今皇上尚未册封太子,你就口口声声说要嫁给铭儿做太子妃,如此可不是要陷你大表哥入不孝不义的两难境地么?” 长到这么大,从来都只见到董皇后温柔的一面,现在突然见她这样严厉地对自己说话,珠儿郡主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后,立刻又扁了嘴,泪盈于睫。 董皇后见她动不动就要哭,心里顿时有些烦躁,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前对这个小外甥女实在太过溺爱了,不管什么事情,她都哄着她,以至于养成了她如今不喜欢思考一味任性的性子,难怪铭儿要躲着她了。 再这样下去,就算她有心让铭儿娶她为妃,就算铭儿迫于她的压力同意,也难保她日后不会因为这脾气闯出大祸来,到时候万一再拖累了铭儿…… 董皇后原本想亲上加亲,让娘家扶持儿子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铭儿若是娶了这样的妃子,于夺位无益,倘若他一朝事成,登基为帝,难道皇后要由一个整日只顾小情小爱心胸狭隘的女人来担任吗? 不!她绝不允许自己苦心栽培的儿子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儿子和娘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看来真的要替铭儿选一个知书达理的正妃才是,或许那位谢六小姐就不错?身后站着谢家。而且铭儿也挺喜欢她的样子。 她于是道:“珠儿,你要是不放心的话,过几日本宫宣谢六小姐进宫,让你仔细敲打她一番如何?” 珠儿郡主惊喜道:“当真?” 董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一如从前那般宠溺。 若是连珠儿这一关都过不了,那那位谢六小姐也就没必要纳入正妃人选中了。 珠儿郡主并不知道她今日对董皇后说的那一番不经大脑的话害她直接丢了正妃的位子,仍满心雀跃地想着等过几天怎么给谢六小姐难堪!殊不知自己默默地成了董皇后的试金石。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打扮 这一日,谢蓁如往常一样算好了谢老太爷下朝回府的时间,提前去了谢老太爷的院子等候。 回来的却不只有谢老太爷和晏淮两个人,此次同行的竟还有一名太监。 谢蓁一看到这个太监,就想到了那一世自己请晏铭赐下的那杯毒酒,便是由晏铭身边的高公公送来的。 今日来的自然不会是高公公,但谢蓁心里还是不怎么舒坦,因为今日这个太监虽然不是高公公,谢蓁却也还是知道他的。 她记得他是董皇后身边的太监,姓单,而且还是高公公的师傅——现如今高公公想必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哩。 但董皇后身边的太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谢蓁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董皇后的用意。 单公公果然是奉董皇后的旨意来着,说是御花园里梅景甚好,皇后娘娘想在十一月初三那日办个梅花宴,请诸位小姐一同赏花。 赏花?这是唱的哪出?谢蓁有些不明白,那一世她身为董皇后的媳妇,也没见到董皇后有多爱花啊,更别提召一群贵女在御花园聚会了,这一世怎么就转性了? 不管董皇后是出于什么目的,谢蓁都不想去。她于是私下里询问谢老太爷能不能不去。 谢老太爷却鼓励她去,道:“你原本在上京城没有什么朋友,难得有这样的聚会,出去和同龄人聚一聚说说话也不错。” 谢蓁想回答说她有朋友啊,六扇门的名捕叶寻欢就是她的朋友。但想到谢老太爷未必喜欢她和寻欢相熟,因此只好将这话闷在了肚子里。 谢老太爷希望她去,她也只好去了,但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想着离十一月初三还有小半个月,因此更加不以为意。 谢大夫人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二日过府来安排好一切事宜后便径自来她的院子找她,还带了裁缝来说要给她裁几件新衣。 谢蓁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要裁新年衣服了不成? 谢大夫人却嗔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大伯母说?你如今离开家住在上京城这里,大伯母是真心心疼你,也把你当做是我的女儿那般看待,你却要同我客气,岂不是生分了?” 谢蓁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大伯母,只不安道:“大伯母,您指的是哪一件事啊?” 谢大夫人道:“看你,还想瞒着大伯母。你说,你是不是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十一月初三那日进宫赴梅花宴?” 啊!原来是这一件事…… 谢蓁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道:“大伯母,这可不是我有心瞒您,实在是我忘了。” “忘了?”谢大夫人气道:“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能忘?你进宫去,要不要裁新衣?要不要打新的首饰?” 不用这么隆重吧?谢蓁握住了她的手,道:“大伯母,我不过是赴个宴罢了,哪里需要那么讲究了?” “你这孩子!”谢大夫人啧了一声,见那裁缝已替谢蓁量好了尺寸,便先将人打发了出去,附唇在谢蓁耳边道:“傻孩子,你以为皇后娘娘办这梅花宴是真的要让你们去赏花的吗?如今皇子们渐渐大了,有的皇子已到了适婚的年纪,皇后娘娘一定是为了要从你们之间给皇子们选妃,这才办的宴,你且看吧,到时候别人家的小姐一定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你要是再打扮地这么素净,只怕是要吃亏的。 谢蓁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董皇后这时候办这个宴会一定是怀着这个心思的!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宫里的娘娘们都看不上她! 谢大夫人看到谢蓁一脸沉思的表情,心里很是满意,以为她终于是认真对待这件事了。她若是知道谢蓁此时在想着如何让自己落选,只怕是要气得吐出血来。 谢大夫人又道:“不过你也无须太紧张,这次受邀的贵女中有一位是你莹姐姐的小姑子,这次这件事便是我从你莹姐姐那里知道的,我已经让你莹姐姐同她的小姑子说过了,到时候你们就在一处,你只要跟着她便好。” 莹姐姐的小姑子?谢蓁眨了眨眼,她知道她大姐谢莹嫁给当朝礼部侍郎之子余潜,但余潜有很多位妹妹,大伯母现在说的这一个是哪一位余妹妹啊? 她于是问道:“大伯母,那位余姐姐家中行几?” 谢大夫人道:“你姐夫家有很多姐妹,如今就只剩下这最小的一个妹妹没有出阁了,名唤九娘。” 九娘?余九娘? 谢蓁想起来了。 她那一世虽然和余家的姐妹们没有什么接触,但却听说有位余家妹妹似乎因为在家排行老九,所以便被礼部侍郎随随便便取了个名字叫余九娘。 似乎也是个泼辣的性格,那一世她便时常听到余九娘闯祸的消息,比如有一次将一位郡主踹到了池子里…… 谢蓁不想起那一世的事还好,一想起不禁汗颜,大伯母真的放心让余九娘带着她么? …… 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初三。 谢蓁一大早就被楠儿和朱槿从牀上扒拉起来了,两个丫鬟不管谢蓁说什么,都板着脸态度坚决的要给谢蓁换上新裁的衣服——因那日谢大夫人走之前,十分严肃地告诉了她们今日这场梅花宴的重要性,以至于两个丫鬟将今日这场梅花宴当作是自家小姐的相亲宴一样重视对待。 谢大夫人还亲自来给她化妆。 谢蓁越看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越觉得不妙。 谢大夫人用心给她化的妆果然是极好,不浓,淡淡的一点,十分耐看,且是却看却好看的那一种。 糟了……这样想不引起娘娘们的注意力也难…… 谢大夫人也看着她,十分满意地连连点头。 谢蓁今日身上穿着的是新裁的袄裙,粉色的祥云纹上袄,竖起的领口处还镶着一圈洁白的绒布,衬着她的脸愈发精致肤白如雪吹弹可破。下着浅蓝色团花马面裙,显得清新可人又高挑。 这样的女孩子要不能被选上皇妃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谢大夫人越看越欢喜,忙又叮嘱了谢蓁一些进宫的注意事项。 便听云来在屋外禀道:“莹大姑奶奶到了。” 谢大夫人让谢莹同余九娘说好了,今日谢莹和余九娘一起来接谢蓁,然后再由谢莹送进宫里。 谢大夫人听到这话,连忙催促道:“到了到了,蓁儿,你可都准备好了么?知道见了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后该怎么说吗?哎呀!说了这么半天,我怎么忘了给你戴钗子?那日新打的钗子呢?你放哪里了?” 她一面说,一面着急地在匣子里翻找,又让朱槿和楠儿一起来找。 正所谓忙中出错,妆奁匣竟整个被打翻在地。 这下谢大夫人更加着急了,“真是的,今日这日子这么重要,怎么我给弄出了这么多差错?” 谢蓁忙安慰她道:“不碍事的,大伯母,你且宽心,我觉得我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怎么行?”谢大夫人急的想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给谢蓁戴上。 谢蓁忙拦住了,直道使不得使不得。 谢大夫人想想也是,她戴的金钗是上了年纪的人戴的样子,给谢蓁戴未免太老气了些。但难道就这样光溜溜的? 朱槿这时候却举着一个细长的匣子跑了过来,道:“有了有了!” 谢蓁一看到那个匣子,心里就默默喊了一句糟糕,原来这是当日晏铭托寻欢给她带来的珠钗,后来她收下后随手就给丢牀底下了,缺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朱槿找了出来。 谢大夫人忙接过了匣子,打开一看,顿时十分高兴地取出了那支珠钗,不由分说地给谢蓁戴上,并兴奋道:“这一支钗实在是精致,你戴着十分俏皮活泼。” 深知这支珠钗来历的朱槿只觉得与有荣焉,道:“那是当然,这支钗可是……” 谢蓁悄悄地抬脚踩住了她的脚。 朱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蓁笑眯眯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警告的意思。 朱槿总算是知道谢蓁不愿意她将钗子的来历告诉谢大夫人了,只好苦着脸忍着痛不再作声。 谢大夫人并没有听到朱槿的话,她的********现在全在谢蓁身上了。 谢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髻上的珠钗。 她是一万个不愿意戴的,再者今日若是遇上了晏铭,教他看见了,岂不是好一番误会? 但她此时当然不能当着大伯母的面将那支珠钗拔下来了,否则大伯母一定要担心她了。 谢蓁决定暂时先忍着,等进了宫再说。 谢大夫人拉着谢蓁左看右看,终于找不到半点挑剔的地方了,这才和谢蓁一起走了出去。 余九娘果然是个个性直接爽快的人,她原本已等的不耐烦了,但见到出来的是个娇娇柔柔、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后,心里顿时十分喜欢,那一点小火气也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反而上前一步,十分亲热地拉住了谢蓁的手,道:“你就是蓁妹妹吗?长得真好看,我是余九娘,你今日就跟着我一起吧!” 谢蓁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她行了一个福礼,柔声道:“那就有劳余姐姐了。” 她的声音也十分好听。余九娘心情大好,当下就对着谢大夫人和谢莹直拍胸脯,说一定会好好照顾蓁妹妹,让她们不必担心,又道:“也不必嫂子送我们进宫了,我们自己去便是。亲家奶奶放心,嫂子放心,我有分寸的。” 谢莹笑道:“还是我送你们吧,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做。” 余九娘却十分坚决道:“我们自己去便是了,嫂子平日很少回来,不如就留下来陪姨奶奶说说话啊!等计师傅把我们送进宫后,再来接嫂子你回府不是正好?” 谢莹见她态度坚决,又想到自己确实有些日子没陪母亲好好说说话了,于是便笑着应允了,只又细细嘱咐他们凡事都要小心一些。 谢蓁于是跟着余九娘上了马车。 马车吱呀吱呀地朝皇宫驶去。 余九娘十分喜欢谢蓁,于是一路上便寻了许多话题引她说话,谢蓁笑着一一回答了。 她们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相处的却十分融洽。 谢蓁心里也很喜欢余九娘这样爽快的人了,因为和这样的人相处十分简单轻松,完全不用担心有什么话是该说还是不该说的。 同时她也注意到这一路上,余九娘频频将视线投向她头上的那支珠钗、 她微微一笑,干脆伸手将珠钗拔了下来,递进了余九娘的手心,道:“今日见面。也没有什么见面礼送给姐姐,就将这支珠钗送于姐姐吧,权当做是妹妹的一点心意。” 余九娘虽然喜欢这支珠钗,却不怎么好意思收,只笑道:“你既唤我一声姐姐,那这见面礼原本应当是我给你才是啊!你这珠钗贵重,还是收好了吧!” 她说着,又要将那珠钗替谢蓁戴上。 谢蓁却抓住了她的手,道:“珠钗有价,情谊无价,珠钗再贵重,难道还能比得上你我的情谊吗?” 她又板起脸,道:“难道是余姐姐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吗?” 余九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这怎么可能?不瞒你说,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妹妹,今日可教我如愿了。” 她哈哈一笑,也不再客气,将那支蝴蝶展翅的珠钗插到了自己的发髻里,又摸索着从自己的发髻上摘下了原本别着的几朵粉色绢花。 “来!”她笑着示意谢蓁低一低头。 谢蓁知道她这是要将绢花给她戴上,于是也不推辞,乖乖地低下了头。 余九娘一面动作轻柔地将绢花别在她发间,一面笑道:“我这绢花到底不如你的珠钗贵重,你可不要嫌弃了。” 谢蓁抿唇一笑,“怎么会?其实,我一见到姐姐时候便觉得姐姐戴着的绢花十分好看了。” 余九娘听她说喜欢,不禁更加高兴了,口中直道:“你喜欢就好了。” 她于是又将左手上戴着的银镯子褪下来给谢蓁戴上。 谢蓁原本要谢绝,却被她牢牢地抓住了手。 余九娘道:“你要是不要,我可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谢蓁只好妥协,笑着谢过了她。 余九娘因为她的乖巧更加的疼惜她。 两人亲密地说了一路话,直到车夫计师傅在车外低声禀报了一声,她们才猛地惊觉原来已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前。 如果她想的不错的话,今日来赴宴的贵女应当都是从如意门进的。 重活一世再次入宫的谢蓁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撩开了帘子。 她抬眸望去,果然看见宫门上飞扬的“如意”二字。 如意如意,愿我顺心遂意。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赴宴 谢蓁和余九娘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因余九娘在同计师傅商量来接她们的时辰,无事可做的谢蓁便观察起了附近的情况。 如意门外已有几辆马车先在此停候了。 谢蓁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些马车应当都是前来赴梅花宴的各位贵女府上的马车。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似的,远远地又驶来了一辆马车,竟然直直地朝她冲撞而来。 谢蓁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但她退得却还不够远,眼看着那骏马高高扬起的蹄子要将她踏在脚下。 谢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好在那车夫用力拉住了缰绳,转开了马头,才没有酿成惨剧。 骏马甩了甩脑袋,在谢蓁身边重重地打了一个响鼻。 谢蓁手脚一阵冰凉,心里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 余九娘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时,便看到那匹骏马对着小小的姑娘扬起了马蹄子,那一刹那间她的心脏都差点吓停了,待见那车夫总算是勒停了马,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高度的紧张和突然一下子的放松,她这时候就好像一颗泄了气的球一般浑身都有些发软了。 好在她不是个柔柔弱弱的娇小姐,总算是立刻就回过神来,提裙跑了过来,拉着谢蓁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声音颤颤地关心道:“蓁妹妹,你有没有伤到了?” 谢蓁十分感激她的关心,因此虽然心里仍有些后怕,但还是对着她勉强笑了笑,道:“余姐姐,我没有受伤,抱歉让你受惊了。” 余九娘见她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却还说这些话来安慰自己,心里更加心疼她的乖巧懂事。 她越是心疼谢蓁,心里就不免对那车夫越生气。 “你会不会赶车啊?没看到这里站着个人吗?”余九娘转过身。怒视着那车夫道。 那车夫却是狂妄的很,都差点撞了人却还不下车仍然安坐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地随口道:“哦,原来这里还站着一位小姐么?我方才没看到。真是对不住了。” 听到他这不以为然的语气,余九娘顿时气红了脸,道:“你以为你随随便便说一句对不住,这件事就算完了么?” 那车夫不耐烦道:“那小姐你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余九娘气得直哆嗦,这是哪家的恶仆!天子脚下。居然如此狂妄! “你!”余九娘瞪着眼睛,就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车夫。 谢蓁连忙拉住了她,低声道:“余姐姐,我们今日是来赴宴的,还是不要惹事生非了吧?” 余九娘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只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咬牙道:“蓁妹妹,是那车夫实在没有规矩,我要不能教他重新做人,我的余字就倒过来写!” 余字倒过来不还是余字?谢蓁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余姐姐,这恶仆自有他家的主子收拾他,我们犯不着为这样的人生气啊!” 余九娘想想也觉得她这话说的不错,因此只暂时忍下了火气,点头道:“妹妹说的不错,和这样的恶仆争辩实在是跌了我的身份,等我待会儿在他主子面前告他一状,看他主子怎么罚他。” 谢蓁却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马车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马车里的小姐却还没有出面。岂不是很奇怪么?总不会是睡着了吧? 但当着那恶车夫的面,她自然不能将事情的疑点分析给余九娘听,因此只笑着拉她退到了一旁,“姐姐。我们看看情况再说吧!” 余九娘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她退到了一侧。她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马车的帘子瞧。 谢蓁能感觉到她的身子绷得很紧,好似是时刻准备着,等马车里的小姐一露面,她就要冲上去细数那恶车夫的不是。 谢蓁勉强忍住了不让自己笑出来。转头也看向马车。她也想看看马车上坐着的究竟哪家的小姐。 那恶车夫却以为她们是害怕了,只嘲讽地冷哼了一声,终于跳下马车来,伸手打起了车帘。 谢蓁和余九娘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只手。 那只手缓缓地探出,缓缓地扶住了车门,然后似乎马车里坐着的那位小姐正在缓缓地准备下车。 余九娘忍不住嘀咕道:“下个车也这么慢?那小姐究竟是个瞎子还是是个半身不遂的?” 这话未免有些刻薄了,果然是性情泼辣的余九娘!谢蓁虽然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 但现在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那只手上。 那位小姐下车的动作这么慢,她看不到她的人就只好先看看她的手。 谢蓁这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她活了两世以来看到的最美丽的一只手。 那只手白皙丰腴,手指纤纤,染了凤仙汁的指甲修得十分整齐,这只美的让谢蓁实在找不出什么贴切的形容词,她还不禁怀疑这只手的主人是不是平日里什么也不做,就只养着那双手的,否则手上怎么会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有时候光光看一双手就能看出许多事情来。 比如卖苦力的人,他的手就一定好看不起来,一定是宽大的、黝黑的、布满伤痕和厚实的茧;再比如读书人的手,读书人的手一定都很干净,指甲也剪得极短,因为他们要拿笔,他们中特别勤奋的人手上也会长茧,不过是长在中指指节处和手腕上;还比如她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孩子,极大多数都爱美的染了凤仙汁,不在指甲上花心思的人只有两种,一种就是想谢蓁这样懒得弄的,还有一种就是像余九娘这样好动的。谢蓁在车上的时候看过她的手,她的指甲也很短,手背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可见是个极能折腾的,这样的人指甲一定留不长。 谢蓁不免对马车里的小姐更加好奇。无论是谁,再看过了这一只手后。都要好奇她的长相的。 那位小姐终于探出身来。 谢蓁顿时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那位小姐生的不美,而是因为在看过那一只手后,谢蓁对手的主人期望太高了。 余九娘没有谢蓁看的那么仔细。没有那么多的期待,再加上她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马车看,因此那位小姐露面后,她就不像谢蓁那样有那么大的心理落差,立刻大声唤道:“苏小姐!” 苏尹儿一双柳眉微微皱起。有些不满地转过脸来望向她们。似乎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人这样无礼。 余九娘往日和她并没有什么接触,但想来应该是个明理的人,于是接着道:“你的车夫方才惊到了我妹妹了!” 苏尹儿这会儿总算是认出她眼前的这个人是余九娘了。 她的嘴角顿时勾起了一个鄙夷的笑来,缓缓开口道:“余小姐几时多了一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余小姐的妹妹,难道是叫余十娘吗?” 看到她露出那个笑的时候,谢蓁就感觉有些怪异了,待听到她的话后,谢蓁就不由得开始讨厌她了。 余九娘却没有听出苏尹儿话里的恶意,反而十分认真地解释道:“并不是我的亲妹妹。是我嫂子的妹妹。但不管这么说,你的车夫冲撞了我的妹妹就是不应该!” 余家兄妹众多,苏尹儿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位嫂子,因此并不把谢蓁放在心上,面对余九娘可笑的指责,她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转向车夫问道:“张全,你方才冲撞了这位小姐?” 名叫张全的车夫这会儿倒是低眉顺眼的很,轻声回道:“回小姐,是马儿顽劣。好在我及时勒停了马,并没有撞上那位小姐。” 余九娘怒道:“难道没有撞上,你就能理直气壮地毫不反思吗?这是幸亏差了一点没撞上,要不是蓁妹妹福大命大。真要出了事,你赔得起吗?” 她咬着牙,在幸亏和差一点这两个词上格外咬重了音。 苏尹儿却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张全既然都说了是马的缘故,况且也没有真的撞上,余小姐你何必咄咄逼人?” 她咄咄逼人?余九娘顿时就火了。怎么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苏小姐也这么蛮不讲理?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她冷笑道:“原来苏小姐平日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难怪苏小姐家里的下人比别人家的主子还要霸道。” 苏尹儿淡淡道:“我们苏府自然是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不能比的。” 她这无疑是在嘲讽余家是小门小户! 余九娘握紧了拳头,想着就算回家要挨骂受罚,她也要给这个眼高于顶的大小姐一点厉害瞧瞧! 谢蓁却不能让她这样做。 她此时竟还能保持微笑,拉着余九娘轻声劝道:“余姐姐,我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我们是人,何必要同畜生计较?” 她的语气虽然轻柔,却没有刻意放低声音。 苏尹儿听在耳朵里,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余九娘尚还不能理解谢蓁的意思,犹自气愤的要动手。 谢蓁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转过身,向着苏尹儿和那车夫张全的方向微微使了个眼色。 余九娘恍然大悟,不由得高兴起来。 她看着苏尹儿十分神气地轻轻哼了一声,大声道:“蓁妹妹说的是,我们不应该和畜生一般见识!” 谢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进去吧,莫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余九娘点头笑嘻嘻地挽着她朝宫门走去。 苏尹儿这会儿要还不能回味出谢蓁和余九娘话中的嘲讽,那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了。 苏尹儿当然不是傻子,但这时就算她反应过来也已经迟了。难道她现在还能跳下车追着她们骂么? 当然不能!她苏尹儿可是一位淑女,是绝对不能做出这样让人耻笑的事来的! 不过,待会儿就要她们两个好看! 苏尹儿心里恨恨地想着,扶着车门的手隐隐用力。 如意宫门口除了几位把守宫门侍卫外还站着一排太监宫女,是来领贵女们去御花园的。 余九娘和谢蓁进入宫门后,便有一个长相伶俐的小宫女提着篮子上前,对她们行了一个福礼,然后又掀开篮子上盖着的花布,示意她们二人挑拣。 “娘娘今日在御花园设梅花宴,特让奴婢们剪了些梅花来应景,请两位小姐挑一朵戴上吧。” 余九娘看着花篮里天然精致的梅花,不禁赞叹皇后娘娘真是别出心裁,又饶有兴致地让谢蓁先挑。 谢蓁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只随便拣了一朵,请余九娘帮她戴上。 余九娘欣然应允,待帮她戴上后,又不由得惭愧道:“蓁妹妹原本就是天生丽质,戴上这梅花后更加似那梅花仙子下凡尘了,更显的我送你的那几朵绢花俗不可耐。” 谢蓁笑道:“余姐姐又拿妹妹取笑了,什么梅花仙子下凡尘,让人听见了还以为妹妹我不知羞呢!再者,这梅花虽然雅丽,但到底太清冷了些,我这般年纪还是戴姐姐送我的绢花更合适些。” 余九娘笑道:“蓁妹妹好厉害的一张巧嘴,天下的话都让你说尽了,偏我还说不出一句半句反驳你的话,罢了罢了,我左右是说不过你便不说了吧。好妹妹,现在劳你替姐姐选一朵花吧!” 谢蓁微笑道:“余姐姐模样清丽,随便配哪一朵花都很合适啊!况且……” 她放轻了声音,赧然道:“我看这些梅花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该替姐姐挑哪一朵了。” 余九娘先是一愣,既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妹妹无一不精呢!原来也是有不会的!” 那捧着花篮的小宫女也忍不住跟着微笑。 “余小姐真是好兴致啊!”她们身后有一个人阴阳怪气道。 谢蓁和余九娘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苏尹儿来了。 她们虽然不想理她,但苏尹儿却自己走到了她们身边,微微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余小姐是在坊间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么?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如何?” 她一开口就是讥讽,将余九娘视作了解闷消遣之人。 这样的人当真讨厌!谢蓁心里有些生气,又担心余九娘一时气不过她的撩拨做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来。 余九娘这回却显得很淡然,她只轻蔑的上下扫视了苏尹儿一眼,淡淡道:“我是听说了一桩很有趣的事,苏小姐若是想听,那我就说一说好了。说是有一个女孩子很不一般,苏小姐,你猜她为什么不一般?” 苏尹儿原本只想着等她说完好好嘲笑她一番的,却没想到她突然对自己抛出了一个问题,不由得愣住。 余九娘却不等她回答又接下去道:“因为那个女孩子总是拿鼻孔看人,苏小姐,你说她是不是很不一般?” 已听出余九娘话中讥讽的谢蓁不禁哧笑出声。 苏尹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余九娘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手在花篮里随意拣了朵梅花,一手挽住了谢蓁,扬长而去。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梅宴 谢蓁在听过了余九娘暗讽苏尹儿的那个小故事之后,就不由得对这位率真随性的女孩子刮目相看。 余九娘也觉得自己那个故事讲得十分不错,想到她们离开时苏尹儿的那个表情心里更是痛快,只笑道:“蓁妹妹,你刚刚看到那苏小姐的神情了没有?啧啧,她的脸可臭了!拉的比刚刚那匹马还长呢!” 谢蓁笑着点头道:“苏小姐一定气得不轻,说实话,我当时真怕姐姐你一言不合和她打起来。” 余九娘撇了撇嘴,倒也不隐瞒她,十分坦然道:“说实话,我刚刚确实这么想过,幸好你拦住了我,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就像你说的那样,和畜生置气确实不值得。” 谢蓁十分欣慰地笑道:“姐姐若能常常这样想,一定能避免很多麻烦。” 余九娘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让妹妹看笑话了。我脾气一向很急,要是因此惹得妹妹不快,你可千万要提出来,我最怕别人把心思藏的紧紧的了。一来我猜不准,二来猜来猜去岂不也累得慌。” 这话倒是不假。谢蓁赞同地点头,“姐姐放心,我也不是心里能藏得住话的人。” 余九娘大喜道:“这样就好了,你我二人直来直去最是轻松自在了。妹妹你不知道,这上京城里的小姐,一个个肚子里花花肠子弯弯道道的,看起来似乎都是斯斯文文娇娇柔柔的,实际上都不是什么善茬,喏,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位苏小姐也是其中之一。我平日就不喜欢和她们接触。” 她说着说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又叹了一口气道:“唉,其实这梅花宴我原本也是不想来的,早就想好等到了今天装装肚子疼什么的躲过去,却是我嫂子央了我好好陪你,我这才来了。” 谢蓁忙道:“这其中细节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没想到带累了姐姐,还让姐姐今日受了气。” 余九娘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是多想了,也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埋怨蓁妹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说明我和那些小姐们不合群罢了,妹妹你可别误会。要知道,我对今日能结交你感到十分高兴呢!” 谢蓁笑道:“我知道的,姐姐不必费心解释。” 余九娘仔细打量着她。见她确实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心情不由得变得明朗起来,只想着以后一定要待这个乖巧的妹妹更好些。 御花园里已来了不少京中贵女。 谢蓁放眼望去,果然见每一位贵女都精心打扮而来,或俏皮或娴静,总之都十分动人。 一些关系好的贵女们围在一处说说笑笑,而个别性子清冷不喜交际的贵女们则各自坐在了梅花下,柳眉微颦,眼含秋水,浑身都透着股伤春悲秋的诗意。仿佛这样更能衬托她们出尘的气质一般。 “你瞧。”余九娘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这些贵女身份虽然都差不多,但是各自有自己的小帮派,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去招惹她们的,好在我父亲母亲知道我的性格,因此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你呢?谢老爷子是否希望你融入到她们中间去?若是如此,我就带你过去,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谢蓁笑着摇头道:“我祖父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向很尊重我的意愿,此次若不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也一定不来了。” 余九娘也笑道:“你这性子和我几乎一模一样。嗯,不过还是比我冷静些,哈哈。” 听到她混不吝地挖苦自己,谢蓁不禁莞尔。 说笑间。余九娘远远地便瞧见了正面走来的一个人,顿时脸色一变,急忙拉着谢蓁转身背对来人。 谢蓁有些莫名其妙,只悄声道:“余姐姐,怎么了?” 余九娘有些苦恼地对她撇了撇嘴道:“我的克星到了。” 克星?这样风风火火的女孩子难道还有不敢招惹的人不成?谢蓁心里好奇,忍不住悄悄地拿余光扫着身后。 那人已走近了。谢蓁一眼就看到了她脚上穿着的那双精致的玫红色绣花鞋。 一个模样娇俏。打扮贵气的女孩子笑盈盈地站在了余九娘的身后。 因她不认识谢蓁。因此只伸手拍了拍余九娘的肩,道:“余小姐,怎么好久不来找本郡主玩了?” 被这样指名打了招呼,余九娘再怎么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能够了,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去,勉强扯出了一个客套的微笑,福身行礼道:“见过珠儿郡主。” 珠儿郡主就喜欢她这副不喜欢她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不禁笑的更加灿烂了。 “这是皇后娘娘的私宴会,余小姐大可轻松一些,不必这样拘谨。” 余九娘呵呵一笑,心中腹诽:若是没有看到你,我倒可以轻松不少。 珠儿郡主在对余九娘说话的时候,余光却在暗暗观察着余九娘身边的谢蓁,见她除了微笑倾听后再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了,于是便装作不经意地模样,问道:“这位小姐是?” 余九娘原本不想将谢蓁介绍给珠儿郡主认识,但她既然问了,她们也不能不答,只好介绍道:“这是谢太傅的孙女,谢蓁。” 谢蓁顺势微微屈膝行礼,“谢蓁见过郡主。” 这位就是谢家六小姐?珠儿郡主微微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眼前这个谢六小姐的模样实在和她原本想象的风情万种勾人夺魄的狐/狸/精形象相差甚远。不管怎么说,年纪也太小了一些吧?就这样豆芽菜似的小身板能勾的大表哥心神荡漾?还是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珠儿郡主按捺下心中的不甘和不解,微微笑道:“谢小姐看起来十分天真烂漫,不知道如今几岁了?” “几岁。”谢蓁笑道:“但这天真烂漫四个字谢蓁是万万不敢当的,和郡主相比,谢蓁又岂止是俗了一点半点?” 倒是个很会拍马屁的。珠儿郡主心中不屑,仍然耐着性子道:“谢小姐自谦了。本郡主听说谢小姐你师承谢太傅,和四皇子殿下一起学习,想来谢小姐你的功课应该十分不错吧?若是有机会,本郡主一定要见识见识谢小姐的文采。” 谢蓁微笑道:“只希望倒是不会辜负了郡主的一番厚爱。” 珠儿郡主又道:“不知道谢小姐平日还有什么爱好么?是女红?还是琴棋书画?改日本郡主一定要和谢小姐你比试一番才好。” 谢蓁的眉头微微一皱。 余九娘已看出了她的为难来,心里顿时有些担心她。 珠儿郡主今日怎么就逮着蓁妹妹一个人问的没完没了了?余九娘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又见谢蓁有些招架不住,便想着替谢蓁打个马虎眼胡乱混过去。 却听谢蓁道:“说出来恐怕会惹得郡主笑话,谢蓁从来不是什么大雅之人,用大俗两个字形容最是贴切。一向没有什么爱好,琴棋书画不过才学的入门,未曾精通,怎敢在郡主面前献丑?至于女红更是一窍不通了。” 这话一出口,不禁余九娘愣住了。便连珠儿郡主也觉得十分愕然且荒谬。 诗书世家出身的女孩子居然如此无用?雅不能琴棋书画,俗不能刺绣女红?这样的女孩子日后怎么能找到婆家? 珠儿郡主不禁试探道:“那谢小姐的厨艺一定很好吧?” 不懂得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就一定厨艺很好吗?这是什么道理?谢蓁十分客气地笑道:“说来惭愧,谢蓁吃饭的能力一流,做饭的本事却是差的可以。” ……连厨艺也不行?谢家究竟是怎么调教出这样百无一用的女孩子的? 珠儿郡主不禁怀疑大表哥是不是真的对这个谢六小姐有意思了。 余九娘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胡乱对珠儿郡主行了个礼,找了个借口拉着谢蓁匆匆离开了。 一摆脱珠儿郡主,余九娘就忍不住忧心道:“蓁妹妹,你方才怎么能那样说?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要遭人笑话的。对你日后找婆家也影响甚大。” 谢蓁倒不觉得有什么,居然还能笑着宽慰她道:“难道我还能欺瞒郡主不成?” 余九娘一愣,“你方才说的话难道全都是真的?不是有意贬低自己抬高郡主的?” 谢蓁点头道:“自然全是真的,余姐姐难道觉得我会委屈自己去巴结郡主么?” “可是,可是……”余九娘想到她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谢太傅难道不曾教你那些事么?那难道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要学的么?” 谢蓁笑道:“我祖父哪有那么多的清闲时间?他能给我上课,我已经十分知足了。琴棋书画祖父他倒是和我说过一些,至于刺绣女红做饭烧菜,这他自己也不会。自然教不了我了。” “那你府上难道就没有能教你了么?”余九娘瞪眼道:“等回去后,我就同我嫂子说说这一件事。” 谢蓁只怕她回去后添油加醋给她折腾出许多事来,忙道:“余姐姐,你先别忙了。我自己同大伯母说说就是了,也是我过去爱偷懒,不喜欢学,因此才没让大伯母派人来教我。” 余九娘听她这样说,想着自己毕竟是外人插手她们谢家的事总归有些于理不合,于是点头道:“那你千万要记得。” 她又想到自己学女红时的辛苦来。怕谢蓁到时候吃不了苦轻易放弃,于是先给她做了个心理准备,道:“我也是过来人,晓得那些东西都不好学,但只要捱一捱就一定能学会的,蓁妹妹你这样聪明,学起来一定比我要快的多,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在一处绣花了。” 谢蓁那一世还未出阁之前其实是学过女红的,但后来嫁进了皇家,缝缝补补的事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因此也就慢慢搁下了。这一世,她又懒得再捡起来,是以一直还没有开始学,现在听到余九娘兴趣盎然的提议,不愿拂了她的兴致,于是只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这头她们相处的一如之前那样和睦,不时还由衷地发出几声悦耳的笑声,那头的珠儿郡主却脸色阴沉盯着她们的背影瞧。 有心巴结她的苏尹儿已在一旁瞧了很久,原见她和余九娘谢蓁二人相谈甚欢,心中就有些不快,好不容易等到了珠儿郡主独身一人的时候,苏尹儿想了想,到底是见不得余九娘她们好,只咬了咬牙下了一个决心,缓缓走上前,对珠儿郡主行礼道:“郡主吉祥。” 珠儿郡主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答应了声。 她的神情十分冷淡,好似希望苏尹儿快些走开似的。 苏尹儿有些尴尬,却还能沉得住气,轻声道:“郡主,我方才见您和余小姐她们聊得很开心,便想斗胆提醒您一句,她们两个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单纯善良,她们实际上内心阴险狡诈。我方才一时大意已经吃了她们一个苦头了。” 哦?珠儿郡主这下知道她的来意了。 原来来给她请安是假,想找个帮手才是真的。或者只是想借她的手对付余九娘她们? 呵!想利用她?还不知道谁是谁的枪把子呢! 珠儿郡主故意做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怎么会?你可知道和余小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谁?本郡主相信她是万万不会做出那样伤害人的事的。” 和余九娘在一起的那个女孩?难道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苏尹儿心中疑惑,但话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反口的余地了,只好狠下心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正因为我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我才绝不可能诬陷她。至于她到底是谁,我根本不想知道。哪怕她身份再高,还能高过郡主您么?” 这话听着舒服。 珠儿郡主微微一笑,好一个马屁精,今天姑且就拿你试试谢蓁吧!看她会不会露出她的狐狸尾巴来! 她无愧和董皇后一样都是董家的人,擅于利用人似乎是他们董家的传统一般,珠儿郡主的手段虽还不如董皇后的手段高明,但对此时毫不知情毫无防备的谢蓁来说已足够危险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诗会 这梅花宴的主人董皇后终于在宫人的拥簇下姗姗而来。 谢蓁站在人群中,跟着贵女们一起福身施礼,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谢蓁对自己泯于众人十分满意,便又悄悄地打量着主位上那个大晋朝最尊贵的女人。 董皇后如今年近四十,却因为保养得宜,所以看起来还十分年轻,宫中豪奢的生活虽然将她养胖了一些,却并没有将她变得臃肿不堪,那恰到好处的丰腴,随便扭一扭腰肢就能勾起无限风情。 平心而论,那一世的董皇后对她还算不错,但这不错的印象截止道晏铭登基之前。晏铭登基之后,董皇后成为了太后,因太过思念文帝的缘故不愿留在皇宫里睹物思人干脆便搬到了行宫居住,后来谢蓁被晏铭囚禁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有关董太后的消息了。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董皇后对晏铭的狼子野心究竟知不知情,那一世谢家的惨案是不是也有她的手笔? 谢蓁眯了眯眼,眼中闪过杀机。 安坐主位上的董皇后竟是能感觉到那一闪而过的杀机似的,转头看向她的方向。 谢蓁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好在她身前站着的那个贵女比她身量高一些,总算是将她遮掩得很好。 董皇后的视线并没有在这一片停留,立刻又扫向别处去了。 谢蓁听到她身前的那个贵女又像是放松又像是遗憾地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毕竟无论是谁在皇后娘娘的注视下都不能不紧张,毕竟能得到皇后娘娘一个注视的人总不太多。 董皇后满意地感受着眼前贵女们投来的仰慕的目光,朱唇微微勾起。 谢蓁便听到一个十分年轻十分悦耳的声音道:“御花园的梅花开的甚好,本宫心想这要是不能让大家一起看到岂不是可惜?于是便请皇上恩准了今天这场梅花宴,只希望诸位小姐莫要太过拘束了,都能尽兴而归才好。” 回应她的自然是一众贵女们齐刷刷的一片谢恩声。 站在最前面的珠儿郡主却笑着上前一步,亲热地挽着董皇后的手,撒娇道:“姨母,光看花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来作诗吧?” 董皇后闻言立刻就明白了她这是想要出一出风头。因为有珠儿郡主在此,谁敢说自己比郡主的文采高?想来一个个都要巴结郡主的。但董皇后既然早就存了让珠儿郡主考验谢蓁的心思,那这会儿珠儿郡主无论提出什么建议,董皇后自然都是欣然应允的了。 董皇后微笑道:“珠儿这个提议甚好。本宫觉得不如今日就借着此园此景此宴办一个比赛好了。既然是比赛。那自然要有彩头。” 董皇后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取了下来,笑道:“便那这镯子做彩头吧!诸位意下如何?” 贵女们哪里敢说皇后娘娘的不好?当然是大声的附和盛赞了,又齐声巴结说珠儿郡主的主意真是不凡。 一片奉承声里,余九娘却暗暗对谢蓁叫了声苦。“我作诗最是差劲不过了,今日想来是要丢人了。” 谢蓁自然不忍心看她丢脸,因此只轻声劝道:“余姐姐不要紧张,待会儿我会见机行事的。我虽然不懂刺绣女红,但好在作诗还是不错的。” 余九娘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蓁妹妹的意思是要光明正大的帮她作弊啊?这行得通么? 但不管余九娘如何担心如何不情愿,她都做不了主,前面的贵女已经开始作诗了。 今日来的贵女们果然家教不俗,不过是略一沉吟,便就作出了一篇篇极好的咏梅诗来。 谢蓁平心静气地仔细听着。慢慢品味着,在心里反复推敲她们的用词。 终于轮到了余九娘,流畅的吟诗节奏第一次卡壳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余九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免紧张地湿了手心,只轻咳了一声,勉强开口道:“梅花白若雪,簌簌飘满天……” 她搜肠刮肚地只想出这一句来,再想接却是无能为力了。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非要出丑不可。余九娘心中越急,脑袋就越不灵活。哪里还能想出什么诗来?只下意识地瞟了谢蓁一眼。 谢蓁眉头只一皱,又立刻舒展开来。她伸手抚了抚发髻,故意将头发上戴着的那朵梅花碰掉,然后假借着要拾花。微微弯腰,飞快地在余九娘身前接了下一句。 余九娘眼睛一亮,立刻道:“犹如仙子舞,清香动人间。“ 这首诗作的虽然不算好,但对仗还算工整。 董皇后前头已听过了那多首好诗,自然不会将这拙劣的一首放在眼里了。只点头道:“下一位。” 余九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对谢蓁投去感激的一瞥。 下一位正是谢蓁。 珠儿郡主忍不住侧头留神倾听,想听听看她能做出什么好诗来。 谢蓁做的诗却是十分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不算糟糕,珠儿郡主觉得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却又偏偏觉得奇怪。 谢蓁的诗也做的这样普通,那大表哥究竟是看上了她哪点? 董皇后听了谢蓁的诗后,也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十分寻常的平凡女孩子,也奇怪自家儿子究竟是因为她哪一点才对她特别在意的,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她的家族势力?不过,这样的女孩子也不算不好,至少老实,到时候铭儿掌控她也能容易些。 诗会还在继续,谢蓁作的诗很快就被人忘记。 最后的优胜者毫无疑问是珠儿郡主。 珠儿郡主十分开心地抱着董皇后的手臂,娇笑道:“姨母,珠儿赢了,姨母要给珠儿什么奖励?” 董皇后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原来的彩头不是说好了么?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珠儿郡主却嘟嘴道:“那怎么能一样?那彩头是姨母为大家设的,可珠儿要的是独一份的奖励。” 董皇后笑道:“好啊!原来珠儿要一只玉镯子还不够,还想要其他的。你到是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 珠儿郡主眼珠一转,伸手在人群中一指,“我要她们。”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余九娘和谢蓁二人。 董皇后微微皱眉,道:“珠儿怎能胡来,那是两位小姐,你如何能要她们做你的礼物?” 珠儿郡主嘻嘻笑道:“姨母误会了。珠儿不过是想看她们表演一支舞给大家助助兴罢了,想来不算为难她们吧?” “这……”董皇后还有些犹豫,不管怎么说,让两位千金小姐在人前跳舞助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突然有一个女孩子大声附和道:“是啊!臣女听说余小姐她们的舞技精湛,心里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余九娘利箭一般的目光立刻就射向了她。 那女孩子心里一紧。却不低头,也十分强硬地瞪了她一眼。 余九娘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皇后娘娘的面和她算账,因此只好暂时忍下了,轻声禀道:“娘娘容禀,臣女姐妹俩并不擅于舞蹈,至于苏小姐所说的舞技精湛,臣女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里听说的。” 董皇后点了点头,有些不悦地睨了强出头的苏尹儿一眼,淡淡道:“依本宫之见,跳舞一事就此作罢。珠儿,你换一个心愿吧。” 珠儿郡主见她已有些不满,自然也不会再拿这件事惹她,便笑道:“姨母既然这样说了,那也只好作罢了。罢了罢了,余小姐,你们随意献上一个才艺即可了,实在不行,你们再作一首诗也可以,怎么样。这总不算过分吧?” 确实不算过分。董皇后微微颔首。 珠儿郡主得了首肯,顿时笑的十分明媚,道:“那二位小姐便开始吧?” 余九娘知道这回是躲不过了,只皱着眉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谢蓁。 谢蓁略一沉思。计上心头,踮起脚,在余九娘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余九娘心中大喜,连连点头。 不管蓁妹妹这主意可行不可行,到底是出气!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学着谢蓁教她的话。道:“娘娘,郡主,臣女觉得吟诗作对实在太过平常了些,不如臣女今日就给大家表演一段新鲜的,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新鲜的?”董皇后好奇道:“什么新鲜的?” 余九娘微微一笑道:“不敢瞒娘娘,臣女自小顽皮,最喜欢钻茶楼里听老先生说书,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就练出了说书这一本事来,娘娘若不嫌粗鄙,就请听臣女姐妹们搭档着表演一段如何?” 说书?众人没想到堂堂一位小姐居然会这样粗陋的技艺,心里都有些鄙夷,但又忍不住好奇。 余九娘却一脸坦然,才不管别人心中怎样看她。 她并不觉得说书有什么不好,她也的确是真心喜欢这一坊间艺术的。 董皇后听着有趣,自然让她们快快演来。 余九娘和谢蓁于是请各位贵女都向后退一退,多留些空间给她们,又请董皇后恩准搬一套桌椅、一块醒木、一把琵琶来。董皇后也不多问什么,只让人速速准备去了。 桌椅和琵琶很快就到位了。 站在桌子后的余九娘和一旁怀抱琵琶坐在椅子上的谢蓁对视了一眼。 谢蓁微微点头,手指飞快地舞动起来,怀中的琵琶发出一阵紧密急促的声音。 这声音将在场的人们情绪都带动起来了,她们似乎已经感觉到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十分惊心动魄。 “啪”的一声,余九娘将手上的醒木重重地扣在了桌子上。 “锵”的一声,琵琶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 众人那颗原本被那琵琶声勾起的心如今不上不下的悬着,心痒难耐。 好在余九娘开始说书了。 她的声音不像寻常女孩子那般柔和,反而十分洪亮,简直是为说书这一艺术量身定做的好嗓子。 余九娘道:“今日,我们便来说说一位千金小姐的故事。” 千金小姐故事?说来说去,不就是些小姐和穷书生私奔的故事吗?这岂不是有些老套了?众人顿时觉得有些失望。 余九娘却好似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一般,用力一敲醒木,谢蓁也十分配合地轻轻拨了下琵琶。 众人们被那突然响起的醒木吓了一跳,好在谢蓁的琵琶声及时安抚了她们受惊的心。 余九娘已道:“我知道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已经烂大街了,但请诸位放心,我们今日绝不说这个,我们今日要说的可特别的很,保管在座的诸位都没听过。” 谢蓁又一拨弦。 余九娘一脸神秘道:“今日,我们要说的是一位能用鼻孔看人的千金小姐的故事,怎么样?大家听说过没有?” 用鼻孔看人?这、这当然没有听说过了。众人觉得荒谬的同时不由得更加好奇,这下子大家的情绪又被余九娘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苏尹儿的脸色却是一变,是想起宫门口余九娘给她讲的那个故事来,而且她发誓她刚刚看到了余九娘对她投来了十分轻视的挑衅的一道目光!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她!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苏尹儿简直要气疯了,但当着众人的面,她还只能生生忍着。 余九娘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 “我知道大家一定都没听说过,都觉得好奇,那就请听我慢慢道来!” “这个故事要从一对姐妹上街采买开始。话说那姐妹俩正走在街上,突然迎面冲来了一匹马!好凶的马!那马冲着姐妹俩高高扬起了蹄子,眼看就要把姐妹俩踏死在马蹄之下!嘶!” 她说到这里犹自倒抽了口冷气。 众人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凉气,只盼着她能快些说下去,好知道那姐妹两个的生死如何。 可到这千钧一发之际,余九娘却偏偏停下不说了,是想要吊众人的胃口,谢蓁又轻轻拨了拨弦。 董皇后也听得入迷,忍不住催道:“接下来怎么样了?你怎么不说了?那姐妹俩能不能躲过去?” 余九娘道:“娘娘莫急,臣女这就要说了。” 她又一拍醒木,拔高声音道:“那马蹄高高地扬了起来!”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未完待续。) PS:  文里余九娘作的诗是我自己作的,作的不好,大家莫要笑话。说了这么多,总结就两字:夸我。(微笑脸) 第十七章 说书 “那对着姐妹俩的马蹄高高扬了起来,却听有人‘吁’了一声,总算是及时勒停了马。” 众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余九娘道:“那姐妹俩受到了如此惊吓,少不得要和那车夫理论一番,可那车夫倒好,竟比姐妹俩还要理直气壮。” 余九娘瓮着嗓子,学着方才那个张全的声音道:“那车夫说‘不是还没撞上你们么?我道个歉就是了,你们还想怎样?’天也!” 余九娘十分愤怒地用力一拍醒木,“这天下竟还有如此不要脸的恶仆!他差点害死两条人命,却还如此不以为然,在他眼中,那姐妹俩的性命比草芥还不如!” “面对这样蛮横的嘴脸,姐妹俩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咽不下!她们要找那车夫的主子理论!和恶仆说不通。恶仆的主子总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吧?可没想到啊!” 余九娘摇着头沉沉叹了口气,谢蓁适时地拨了拨弦,那琵琶也发出了一声凄凄的叹息声。 众人的心又揪了起来,也不知道那姐妹俩是不是又受了什么苦。 余九娘叹气道:“那马车里坐着的小姐终于露面了,可谁曾想,她竟是个目中无人的,她高傲地扬着头,眼睛并不看那姐妹俩,只拿一对鼻孔对着她们。到这时候,诸位应该能明白我说这位小姐能用鼻孔看人是什么意思了吧?” 众人恍然大悟,一颗心这会儿已全扑在了她讲的故事里,有人小声问道:“这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余九娘哼道:“这后来就更加可气了!姐妹俩原本不过是想让那小姐多教教那恶仆一些规矩,并不是想求什么赔礼,可不曾想那小姐却和那恶仆同一口径,说既然没真的撞死人,他们就不算是错,那小姐又将过错全部都推倒了马身上,讥讽姐妹俩心眼小,要和畜生过不去。天也。还有比这脸皮更厚的人吗?就算是马惊了,那那个车夫既然能让马停下来,那他为什么不早一些拉缰绳?为什么非要到最后一刻才勒马停下?难道他觉得姐妹俩在马蹄下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么?” 余九娘愤愤道:“敢问在座的诸位,试想你们若是这姐妹俩中的其中一个。当时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要换作她们,早就让人修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仆俩了。 董皇后亦是面露不喜,沉声道:“那那姐妹俩是如何应对的?” 余九娘又叹了一口气道:“姐妹俩在家中学的不过是些诗词歌赋刺绣女红,当下面对那恶主恶仆自然无计可施,因此就只能作罢了。” “就此作罢?”董皇后皱眉道:“这姐妹俩也未免太懦弱了些。” 余九娘道:“她们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啊!若是在大街上争吵起来。那恶主恶仆可以不要脸,但她们却还要顾着脸面的。再者,她们相信恶人自有恶报,到时候自有老天来收他们。” 董皇后道:“倒真是委屈她们了。” 余九娘微微一笑,转头意味深长地问苏尹儿道:“我的故事讲完了,不知道苏小姐可还喜欢?可还入耳?” 那么多人不问偏偏问她,显然就是要和她过不去!苏尹儿用力咬了咬牙,但这故事皇后娘娘都喜欢了,她哪里还敢不喜欢?因此只忍气吞声的点了点头。 “那苏小姐相不相信恶人有恶报这句话呢?”余九娘又道。 这该死的是在咒她!苏尹儿捏紧了手,生硬地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我信。”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默念一遍“不灵不灵”。 “我们也信。”谢蓁突然道。 她站起身,对着苏尹儿微微一笑,“因为在那之后,那位小姐嘴上就长了疮,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每一次说话都要咬舌头。” 苏尹儿脸色大变,这明摆着就是在诅咒她了! “你!”她尖声喝道,脸色却因为疼痛有了一瞬间的扭曲,她居然真的咬到舌头了! 谢蓁没理她。只流利地拨了拨弦,然后放下琵琶,走到余九娘身边,两人一起给董皇后行了个礼。 余九娘道:“娘娘。臣女姐妹俩要说的故事到这里就正式说完了,说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娘娘见谅。” 董皇后微微笑道:“本宫觉得这故事极好,你们姐妹俩配合的也十分默契,该赏。你们可有什么喜欢的?大可说来本宫听听。” 余九娘和谢蓁对视一眼,她们原只是想出出气罢了,却没想到皇后娘娘不仅很喜欢这个故事。还要奖赏她们。 珠儿郡主亦笑道:“是啊,你们想要什么奖赏可要快点提出来,这样的机会可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要什么好的贵的都只管提,不用替娘娘省银子。” 董皇后噗嗤笑道:“珠儿,姨母的那些银子惹着你了?你怎么老把它往外推?” 珠儿郡主娇笑着依偎进她的怀里,道:“这还不是因为她们的故事说的好,讨得了姨母您的喜欢么?要知道千金难买一高兴。珠儿好久没有看到姨母这样开心了。” “是么?”董皇后呵呵笑道:“那就依珠儿的话,你们喜欢什么只管提吧!” “臣女……”余九娘还想推辞,身旁的谢蓁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她的语声顿时顿住。 董皇后已看到了谢蓁的微小动作,不禁笑道:“怎么不往下说了?还是谢小姐你先来说说?” 谢蓁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心中一惊。她记得她并没有介绍过自己的身份,余九娘也只说她们是姐妹,董皇后是如何知道她是谢小姐的?难道是早就在注意她了么?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无法再继续说她原本的打算了,只微微低头,轻声道:“臣女听余姐姐的。” 余九娘十分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明明觉得蓁妹妹有话要说的,怎么又不说了? 正觉得奇怪,又听皇后娘娘问她道:“既如此,那余小姐可有什么心愿?” 余九娘还真什么心愿都没有……她苦想了片刻却还是想不出自己要什么,只好道:“皇后娘娘,臣女斗胆请求您。将这奖赏暂且挂着,等臣女姐妹俩想到要想娘娘讨什么奖赏的时候,娘娘再给,行么?” 谢蓁心里忍不住叫了声好!余九娘虽然有时候冲动了些。但更多时候还是十分可靠的!而且胆子也确实不小,居然还敢和董皇后讨价还价…… 谢蓁并不为余九娘担心,因为她知道董皇后一定会同意的。 董皇后果然笑着点头道:“你竟如此说,那本宫就允了,待你们日后想到了再想本宫讨奖赏便是了。只一点。本宫要你们答应。” 余九娘不假思索道:“娘娘请说。” 董皇后笑道:“你们日后须得常常进宫,说些故事给本宫解闷,你们可愿意?” 这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了!和奖赏并不相干的其他人心中叫嚣地十分厉害。 余九娘心里虽然乐意之极,却还是转头问了下谢蓁的意思。 谢蓁皱了皱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余九娘彻底放下心来,大声回道:“臣女们愿意!” 董皇后别有深意地看了谢蓁一眼,微微一笑。 在她们所在的附近有个亭子,这个亭子的位置和设计都十分巧妙,身在亭子里的人可以听到看到园中的情形,而园中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现在。正有两个人在亭子里下棋。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晋文帝随意落子东南,好似漫不经心地道:“余侍郎家的那个小女儿倒是有趣。”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做文士打扮,闻言微微一笑道:“侍郎大人一向教儿有方。” 他说着,将手中的棋落在了西北角上。 晋文帝略略抬了抬眼眸,扫了眼对手方才下的那颗对他而言根本毫无威胁的“废棋”,不满道:“谢慎之,不许放水。” “皇上看出来了?”谢慎之有些尴尬。 晋文帝轻轻哼了一声,再次落子,这一子紧紧地逼着谢慎之落下的那颗棋。 谢慎之为人臣子哪里敢堵皇上的后路?因此又轻飘飘地落子东北角。 晋文帝哪里看不出他这是想和自己干耗着?这回也不说破,直接干脆地跟着落子东北。这是非要逼谢慎之出手不可。 谢慎之略一沉吟,伸手又往西南方向去。 晋文帝轻轻咳了一声,淡淡道:“今日你若是输了,扣你三个月的俸禄。” 谢慎之的手微微一抖。到底是没法子不重视了,只飞快地将手缩了回来,落子正中。 晋文帝见他总算是认真起来了,心里也不敢轻视他,每次落子时都要反复思考谢慎之前一子的用意。 因为谢慎之实在是个难得的对手。 两人一来一往,棋盘上的硝烟越发浓烈了。 渐渐地。晋文帝就落在了下风,每一次落子的时间都要比上一次长,而谢慎之却还是轻轻松松气定神闲。 晋文帝执棋的手再一次停顿,是不知该落在哪里才能万无一失。 停顿的时间渐渐拉长。 谢慎之突然笑道:“但臣也没想到九娘居然还会说书,而且竟然还说的不错。改日一定要上余府好好拜访一番,一饱耳福才是。” 晋文帝暗自松了口气,道:“你和余侍郎是儿女亲家,这有何难?只是传出去未免有些难听,一个长辈专门拜访要听一个小姑娘说书,岂不怪异的很?” 谢慎之不以为然道:“臣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听。今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中摆梅花宴一事早就在城中传开了,臣猜想今日宴毕后不出一日,余九娘说的故事便会传遍整个上京城,到时候人人都会称道余九娘天资聪颖,想听余九娘亲口说书的人一定不少,臣不过是其中之一,有何怪异可言?” 晋文帝哼道:“一派胡言,朕的内阁学士,难道就只会说这些歪理么?” 谢慎之微笑道:“皇上所言差矣,臣不仅会说歪理,还会下棋。容臣提醒一句,现在轮到皇上您下了。” 普天之下,敢催皇上的人恐怕就只有一个谢慎之了。 晋文帝却也不生气,只道:“下就下,催什么?朕不过骂你一句,你就记恨上了?忒小气了。” 谢慎之笑眯眯地掏了掏耳朵,“什么?皇上,您方才说的什么?声音太小,臣没听到。” 晋文帝白了他一眼,终于落子。 谢慎之一手轻轻抚着下巴,另一手立刻落子断其后路。 棋局好似一潭活水,胜负难分,杀机涌现。 接连下了几着好棋杀的谢慎之节节败退的晋文帝这才豁然开朗起来,又有了些闲谈的兴致,只笑道:“说起来,你那侄女也不错,今日若没有她从旁配合,余九娘的故事未必能这样打动人心。” 谢慎之接连输了好几子,却还能保持镇定,谈笑风生道:“臣也没想到蓁儿居然还懂一些琵琶,在家时从未听说过她有此兴趣。” “从未听说过?”晋文帝嗤笑道:“看来是你这做伯父的关心太少了。” 谢慎之笑道:“臣当自省,日后一定少陪皇上您下棋,多关心关心子侄们的学业。” 晋文帝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又道:“朕听说你那侄女是由谢太傅亲自教导的?” 谢慎之点头道:“蓁儿聪颖伶俐,很讨老人家的欢心。” 晋文帝却道:“朕倒觉得这小姑娘要惨了,太傅严厉着呢,想当年……” 他说到这,想到自己年少时的惨淡过往,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停下不说了。 谢慎之却做出一副怀念过去的神情,悠悠接口道:“想当年,皇上和臣都没少挨板子啊!现在想起来,还要感谢父亲大人当年的教导才是。” 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的晋文帝再被人提起打板子的事,不由得觉得有些没面子,只又咳了一声,摆手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了,下棋下棋。” 谢慎之了然一笑。 晋文帝忍不住又道:“你那侄女如今几岁了?” 谢慎之紧盯棋盘,头也不抬道:“九岁。” 晋文帝饱含深意地哦了一声,十分惋惜地轻轻抬头道:“还是太小了些。”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谢慎之心中却十分明白他的意思。 “皇上。”谢慎之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来。 晋文帝挑了挑眉。怎么?见朕打起你侄女的主意,着急了? 谢慎之却伸手一指棋盘道:“请皇上恕罪,这一局臣胜了。” 胜……胜了?什么?晋文帝皱紧了眉头,低头看向棋盘。 果然……在他说话间,谢慎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稳操胜券了。 但最后一子,谢慎之却没有将它落下去,他站起身,对晋文帝拱了拱手,朗声道:“臣谢赏。” 谢赏?什么赏?晋文帝瞪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却听谢慎之道:“皇上方才说过,臣今日若是输了,则要扣三个月的俸禄,想来反之是要加臣三个月的俸禄的,臣不才,侥幸胜一子,再次谢皇上的赏。” 这显然是在钻空子了。晋文帝不禁气塞,但君无戏言,他这会儿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好挥手应允,心里却忍不住骂道: 好一个狡猾赖皮的谢慎之!(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年关 梅宴结束后,谢蓁的日子一如往常,难得的是多了一个朋友。 余九娘自那日之后便时常来谢府找她玩耍,还时常带她出府去茶馆听说书。只是现在她们每次出门,都要扎起辫子戴个帽子,将胸厚厚地裹上几层,然后再换上男子的衣裳。因为余九娘在梅宴上给皇后娘娘说了一段书的事已在上京城里流传开了,如今的余九娘也算是个名人了,出门看见什么人都要被好一番缠问,临了,对方还要请她现场说一段。余九娘初时还觉得有趣,后来渐渐就有些头疼了,于是干脆出门时都做男儿打扮,小心不被人认出来,因此免了许多苦恼。 “蓁妹妹,实在对不住,要委屈你和我一起做这打扮了。”余九娘有些抱歉还有些气闷道,之所以气闷主要还是胸勒的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蓁却不一样,她如今身子还没长开,用不着裹/胸,换上男子衣裳后活脱脱就是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子,和余九娘相比,不知有多轻松自在,因此她还笑眯眯地安慰余九娘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觉得这样的打扮很利落,挺好的。” 听她这样说,余九娘心里顿时好受了一些。 两人便结伴上街去了,只等傍晚时才各自回家。 除了余九娘之外,叶寻欢也时常来访,停留的时间不长,不过喝三杯茶就起身离去,但谢蓁已经很开心了,因为她知道这对天性冷漠的叶寻欢而言,已是改变很多了。 渐渐的,两个人闲谈的时候,谢蓁便装作不经意地表达了一些自己对晏铭的看法,隐隐流露出希望叶寻欢不要再为晏铭做事的心思。 叶寻欢只安静地听着,并不说明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依然是喝三杯茶之后就离去。 谢蓁不免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此生气,还会不会再来。 但叶寻欢第二日还是来了。这让谢蓁松了一口气。 叶寻欢仍然和往常一样,坐下后就开始喝茶,偶尔接一两句谢蓁的话,却对自己效力晏铭之事只字不提。 谢蓁不知道她的心思。又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因此也不再说这件事。 日子便就这样一天天飞快地过去了,转眼已到了年关下。 这一日谢蓁从谢老太爷处得知了他们要留在上京城过年的这个消息,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只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只想着要闷在被子里好好睡一觉才好。 余九娘来的时候见她有些闷闷不乐,询问之下得知谢蓁是因为不能回临安城过年才不开心的,于是提议要带谢蓁出门散散心。 谢蓁却实在打不起劲,只好婉言谢绝了她。 余九娘见状便在屋里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等陪谢蓁用过了晚饭后才回家去了。 谢蓁又懒懒地躺回到了牀上。 门外的朱槿一脸为难地拦下了叶寻欢。 叶寻欢皱眉道:“谢小姐身子不适?” 朱槿道:“嗯,这一日都有些困倦的样子,所以吃过饭后便歇下了。” 叶寻欢点了点头道:“那我改日再来。” 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谢蓁却已经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扬声问道:“朱槿,是谁来了?” 朱槿回道:“是叶大人。” 寻欢?谢蓁忙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朗声道:“请叶大人进来。” 这……朱槿转头看向叶寻欢,伸手请道:“叶大人,您请吧。” 叶寻欢却是不动脚步,仍然站在原地,问道:“谢小姐若是身子不爽,还是早点歇息吧!” 便听屋内传来了谢蓁的闷笑声。 谢蓁道:“无妨,也不差这三杯茶的时间。” 叶寻欢轻轻勾了勾嘴角,终于大步迈了进去。 谢蓁笑着请她坐了,又让楠儿去泡茶来。 “今日我不能陪你一起品茶了,莫怪。”她满怀歉意地对叶寻欢笑了笑。 叶寻欢摇头微微一笑道:“无妨。” 她缓缓啜了一口茶。然后道:“皇后娘娘有意宣你进宫。” 哦?谢蓁立刻明了了她今日的来意,顿时来了精神。 “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还是大皇子殿下的意思?”她沉声问道。回想梅花宴那次,董皇后一语道破她的身份。她之后仔细想过了,恐怕只有晏铭在董皇后面前提起过她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叶寻欢也不隐瞒,坦白道:“是大皇子殿下的意思。” 果然如此。谢蓁不禁皱眉,“你可知他为何要让我进宫?” 叶寻欢淡淡道:“无非是希望你能和皇后娘娘越来越亲近,依我之见,他大有纳你为妃的意思。” 这件事便连叶寻欢都能看出晏铭的目的。谢蓁心里自然更加清楚了,想来这一世的晏铭和那一世的晏铭打的是同一个算盘,要谢家支持他,替他卖命,然后兔死狗烹。 他做梦!谢蓁咬了咬牙,这一世有她在,她非要晏铭的算盘落空不可! 她想到了珠儿郡主。 “皇后娘娘知道他的想法么?”谢蓁问道。 叶寻欢微微皱眉,道:“想来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为何要听从大皇子殿下的意思宣你进宫作伴?” 话虽如此,但董皇后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算计?谢蓁不禁奇怪道:“她既然知道大皇子殿下有意纳我为妃,为何不加以阻止?我知道珠儿郡主一向心仪大皇子殿下,倘若皇后娘娘能从中撮合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叶寻欢听她说起那个不可一世的珠儿郡主,不由得冷了脸,冷冷道:“珠儿郡主一向刁蛮任性,这一点,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想来为了大皇子殿下的后宅安宁,她是不会让大皇子殿下娶珠儿郡主的,不过,纳她为侧妃也说不定。” 她分析的倒是十分透彻,谢蓁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道:“我看大皇子殿下还是十分重视你提出的意见的,你能不能替我说说话,请他莫要在我身上多费心了。” 叶寻欢摇头道:“不能。” 她竟如此干脆的就拒绝了,谢蓁不免更加奇怪。“为何?” 叶寻欢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淡淡道:“不可说。” 她如果说不能说那就一定不会说了。谢蓁也不勉强,心里却突然想到她不能说的或许是晏铭的野心! 因为寻欢知道晏铭的野心,知道他的谋划,知道晏铭之所以对她示好不过是想要借助她家族的势力!所以寻欢才不能言!但寻欢又不忍心她身陷危险之中。是以才又出言提醒! 那晏铭做的那些事,她有没有参与呢? 谢蓁正色道:“寻欢,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 叶寻欢淡淡地嗯了一声。 谢蓁道:“这些时日,想来你从我的口风里或多或少猜到了我无意于大皇子殿下。我便直说了吧,我确实不喜欢大皇子殿下。” 叶寻欢并不觉得吃惊,缓缓点头道:“我知道,那一日梅花宴时,我路过御花园,远远地便看到了余小姐头上戴着的珠钗,自那时起。我便确认了你的心意。” 谢蓁道:“正是如此,今日我既向你说破这件事,便是希望你能帮一帮我,哪怕不能帮我,至少也不要对我出手。” 叶寻欢注视着她,郑重承诺道:“我绝不会对你出手。” 谢蓁微微笑道:“多谢。” 叶寻欢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谢蓁倚在牀头,睡意全无,方才因为不能回家的那股矫情劲。此时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掀被下牀。穿好衣裳后去了书房。 朱槿和楠儿不知道为何叶寻欢走了以后她就又生龙活虎起来了,竟还要写信,但又想她难得恢复了精神,这也是一件好事。因此也不多问,只在一旁小心伺候。 谢蓁铺开信纸,开始给父亲母亲写信,说明自己今年要留在上京城这边过年了,不能一家团聚,希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云云。 写好后她封了信封。又让云来去三爷那里问问,看看三爷要不要写信寄回去,若是有的话,便让三爷写好带回来,她明日一起寄。 云来应声去了,不多时果然带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回来。 信封里装的自然还是白纸,不过谢蓁不知道罢了。 次日一早,谢蓁才寄完了信,便被前来寻她的谢大夫人拉住了。 才吩咐完府中事宜的谢大夫人挽着她出了门,称是要让谢蓁陪她上街采买年货。 说是采买,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好买的。谢老太爷和谢大老爷往年都留在上京城过年,卖年货的铺子早就熟悉了,每年都早早地留了好的一份出来,再有掌柜的亲自送上门来,是以谢蓁今日出来不过就是陪谢大夫人闲逛罢了。 谢大夫人对自己这个乖巧可爱的侄女很是喜欢,因她已从女儿谢莹那里听说了谢蓁在梅花宴上弹琵琶给余九娘伴奏一事了,这是多长脸的事啊!偏小丫头回来一个字都没有提。 原来有关梅花宴上发生的事,谢蓁回来后只字不提,谢老太爷也不主动问她,而深知内情的谢大老爷自然也不会说出来,因此谢家的人并不知道余九娘说书的美谈背后还有谢蓁的功劳。 谢大夫人也是听女儿谢莹说起这才知道的。 原来是余九娘在家时亲口说的,更是连连夸赞谢蓁的聪慧机敏。 因为这件事,谢大夫人隐隐觉得亲家夫人在对待自己时更加尊敬了,毕竟谢蓁是他们谢家的人。 与有荣焉。 当下,谢大夫人拉着谢蓁的手,爱怜地轻轻拍了拍,道:“蓁儿,你几时学会的弹琵琶?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听到这句话,谢蓁便知道自己在梅花宴上给余九娘伴奏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只乖巧的笑着回答道:“弹得不好,故而羞于启齿。” 谢大夫人不疑有他,心里更加喜欢她的谦虚自觉,又道:“今日你只管挑,喜欢什么就告诉伯母,伯母送给你。” 谢蓁笑着谢过了她,却又什么都不提买。 谢大夫人见她什么都不喜欢的样子,倒有些急了,道:“蓁儿,你可不要遇上喜欢的瞒着不说替伯母省钱啊!” 谢蓁哭笑不得,这些她真的都没有看在眼里啊……但为了不让谢大夫人继续纠结下去,谢蓁也只好在看着还算顺眼的东西里随便指了两样。 谢大夫人花了银子后,浑身都舒畅了,又拉着谢蓁过街,说要再给她打一套首饰。 谢蓁急忙推辞,“我的首饰已经够多了!” 谢大夫人却很坚持,拉着她就往街对面走。 正在这时,一个闷头跑路的小乞丐一个不小心就撞进了谢大夫人怀里。 “哎哟!”谢大夫人被他撞得向后退了两步,要不是有谢蓁在她身后扶着,只怕她非要摔倒不可。 那小乞丐也被撞得一个踉跄,抬起头看到眼前衣裳华贵的谢大夫人不禁一愣,等他回过神来后,他的身子就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来。 谢蓁知道他这是害怕谢大夫人与他为难。 但好在谢大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而且她还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不管这个孩子和她究竟有没有关系,她都会忍不住母爱泛滥的,这便是母性的光辉。 谢大夫人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样?你有没有摔痛了?” 那小乞丐脏兮兮的小脸顿时一片通红,他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贵夫人居然不仅不追究他,反而这样温柔的关心他有没有摔痛。 “回夫人的话,小人没有摔到哪里。”他红着脸小声道。 “那就好。”谢大夫人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几粒碎银子递给他,道:“如今天冷了,你拿这些银子去买件像样的御寒的衣服吧!” 小乞丐的眼睛立刻红了。 他大声地吸了吸鼻子,对着谢大夫人弯腰行礼,哽咽道:“夫人,真是对不起。” 他贴在身侧的拳头握地很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放开的一样。 谢大夫人却以为他是在为方才他差点撞倒她一事道歉,因此只微笑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你,我也没看到你。” 这样温柔的夫人好像他的母亲啊……小乞丐咬了咬唇,猛地抬起头来。 谢大夫人和谢蓁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那小乞丐依旧泪流满面了。 “对不起!”他再次大声道,然后抬手将手里紧握着的东西塞进了谢大夫人手里,又立刻抹着眼泪跑开了。 谢蓁和谢大夫人认真看时,才发现原来那小乞丐塞回来的居然是谢大夫人的钱袋! 原来这小乞丐竟是个趁人不注意偷人钱财的骗子!(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暴行 谢蓁在听过了余九娘暗讽苏尹儿的那个小故事之后,就不由得对这位率真随性的女孩子刮目相看。▲∴, 余九娘也觉得自己那个故事讲得十分不错,想到她们离开时苏尹儿的那个表情心里更是痛快,只笑道:“蓁妹妹,你刚刚看到那苏小姐的神情了没有?啧啧,她的脸可臭了!拉的比刚刚那匹马还长呢!” 谢蓁笑着点头道:“苏小姐一定气得不轻,说实话,我当时真怕姐姐你一言不合和她打起来。” 余九娘撇了撇嘴,倒也不隐瞒她,十分坦然道:“说实话,我刚刚确实这么想过,幸好你拦住了我,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就像你说的那样,和畜生置气确实不值得。” 谢蓁十分欣慰地笑道:“姐姐若能常常这样想,一定能避免很多麻烦。” 余九娘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让妹妹看笑话了。我脾气一向很急,要是因此惹得妹妹不快,你可千万要提出来,我最怕别人把心思藏的紧紧的了。一来我猜不准,二来猜来猜去岂不也累得慌。” 这话倒是不假。谢蓁赞同地点头,“姐姐放心,我也不是心里能藏得住话的人。” 余九娘大喜道:“这样就好了,你我二人直来直去最是轻松自在了。妹妹你不知道,这上京城里的小姐,一个个肚子里花花肠子弯弯道道的,看起来似乎都是斯斯文文娇娇柔柔的,实际上都不是什么善茬。喏,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位苏小姐也是其中之一。我平日就不喜欢和她们接触。” 她说着说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又叹了一口气道:“唉,其实这梅花宴我原本也是不想来的,早就想好等到了今天装装肚子疼什么的躲过去,却是我嫂子央了我好好陪你,我这才来了。” 谢蓁忙道:“这其中细节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没想到带累了姐姐,还让姐姐今日受了气。” 余九娘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是多想了。也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埋怨蓁妹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说明我和那些小姐们不合群罢了,妹妹你可别误会。要知道。我对今日能结交你感到十分高兴呢!” 谢蓁笑道:“我知道的。姐姐不必费心解释。” 余九娘仔细打量着她。见她确实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心情不由得变得明朗起来,只想着以后一定要待这个乖巧的妹妹更好些。 御花园里已来了不少京中贵女。 谢蓁放眼望去。果然见每一位贵女都精心打扮而来,或俏皮或娴静,总之都十分动人。 一些关系好的贵女们围在一处说说笑笑,而个别性子清冷不喜交际的贵女们则各自坐在了梅花下,柳眉微颦,眼含秋水,浑身都透着股伤春悲秋的诗意,仿佛这样更能衬托她们出尘的气质一般。 “你瞧。”余九娘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这些贵女身份虽然都差不多,但是各自有自己的小帮派,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去招惹她们的,好在我父亲母亲知道我的性格,因此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你呢?谢老爷子是否希望你融入到她们中间去?若是如此,我就带你过去,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谢蓁笑着摇头道:“我祖父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向很尊重我的意愿,此次若不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也一定不来了。” 余九娘也笑道:“你这性子和我几乎一模一样,嗯,不过还是比我冷静些,哈哈。” 听到她混不吝地挖苦自己,谢蓁不禁莞尔。 说笑间,余九娘远远地便瞧见了正面走来的一个人,顿时脸色一变,急忙拉着谢蓁转身背对来人。 谢蓁有些莫名其妙,只悄声道:“余姐姐,怎么了?” 余九娘有些苦恼地对她撇了撇嘴道:“我的克星到了。” 克星?这样风风火火的女孩子难道还有不敢招惹的人不成?谢蓁心里好奇,忍不住悄悄地拿余光扫着身后。 那人已走近了。谢蓁一眼就看到了她脚上穿着的那双精致的玫红色绣花鞋。 一个模样娇俏。打扮贵气的女孩子笑盈盈地站在了余九娘的身后。 因她不认识谢蓁,因此只伸手拍了拍余九娘的肩,道:“余小姐,怎么好久不来找本郡主玩了?” 被这样指名打了招呼,余九娘再怎么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能够了,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去,勉强扯出了一个客套的微笑,福身行礼道:“见过珠儿郡主。” 珠儿郡主就喜欢她这副不喜欢她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不禁笑的更加灿烂了。 “这是皇后娘娘的私宴会,余小姐大可轻松一些,不必这样拘谨。” 余九娘呵呵一笑,心中腹诽:若是没有看到你,我倒可以轻松不少。 珠儿郡主在对余九娘说话的时候,余光却在暗暗观察着余九娘身边的谢蓁,见她除了微笑倾听后再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了,于是便装作不经意地模样,问道:“这位小姐是?” 余九娘原本不想将谢蓁介绍给珠儿郡主认识,但她既然问了,她们也不能不答,只好介绍道:“这是谢太傅的孙女,谢蓁。” 谢蓁顺势微微屈膝行礼,“谢蓁见过郡主。” 这位就是谢家六小姐?珠儿郡主微微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眼前这个谢六小姐的模样实在和她原本想象的风情万种勾人夺魄的狐/狸/精形象相差甚远。不管怎么说,年纪也太小了一些吧?就这样豆芽菜似的小身板能勾的大表哥心神荡漾?还是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珠儿郡主按捺下心中的不甘和不解,微微笑道:“谢小姐看起来十分天真烂漫。不知道如今几岁了?” “几岁。”谢蓁笑道:“但这天真烂漫四个字谢蓁是万万不敢当的,和郡主相比,谢蓁又岂止是俗了一点半点?” 倒是个很会拍马屁的。珠儿郡主心中不屑,仍然耐着性子道:“谢小姐自谦了。本郡主听说谢小姐你师承谢太傅,和四皇子殿下一起学习,想来谢小姐你的功课应该十分不错吧?若是有机会,本郡主一定要见识见识谢小姐的文采。” 谢蓁微笑道:“只希望倒是不会辜负了郡主的一番厚爱。” 珠儿郡主又道:“不知道谢小姐平日还有什么爱好么?是女红?还是琴棋书画?改日本郡主一定要和谢小姐你比试一番才好。” 谢蓁的眉头微微一皱。 余九娘已看出了她的为难来,心里顿时有些担心她。 珠儿郡主今日怎么就逮着蓁妹妹一个人问的没完没了了?余九娘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又见谢蓁有些招架不住,便想着替谢蓁打个马虎眼胡乱混过去。 却听谢蓁道:“说出来恐怕会惹得郡主笑话。谢蓁从来不是什么大雅之人。用大俗两个字形容最是贴切,一向没有什么爱好,琴棋书画不过才学的入门,未曾精通。怎敢在郡主面前献丑?至于女红更是一窍不通了。” 这话一出口。不禁余九娘愣住了。便连珠儿郡主也觉得十分愕然且荒谬。 诗书世家出身的女孩子居然如此无用?雅不能琴棋书画,俗不能刺绣女红?这样的女孩子日后怎么能找到婆家? 珠儿郡主不禁试探道:“那谢小姐的厨艺一定很好吧?” 不懂得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就一定厨艺很好吗?这是什么道理?谢蓁十分客气地笑道:“说来惭愧,谢蓁吃饭的能力一流。做饭的本事却是差的可以。” ……连厨艺也不行?谢家究竟是怎么调教出这样百无一用的女孩子的? 珠儿郡主不禁怀疑大表哥是不是真的对这个谢六小姐有意思了。 余九娘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胡乱对珠儿郡主行了个礼,找了个借口拉着谢蓁匆匆离开了。 一摆脱珠儿郡主,余九娘就忍不住忧心道:“蓁妹妹,你方才怎么能那样说?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要遭人笑话的,对你日后找婆家也影响甚大。” 谢蓁倒不觉得有什么,居然还能笑着宽慰她道:“难道我还能欺瞒郡主不成?” 余九娘一愣,“你方才说的话难道全都是真的?不是有意贬低自己抬高郡主的?” 谢蓁点头道:“自然全是真的,余姐姐难道觉得我会委屈自己去巴结郡主么?” “可是,可是……”余九娘想到她说自己什么都不会,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谢太傅难道不曾教你那些事么?那难道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要学的么?” 谢蓁笑道:“我祖父哪有那么多的清闲时间?他能给我上课,我已经十分知足了。琴棋书画祖父他倒是和我说过一些,至于刺绣女红做饭烧菜,这他自己也不会,自然教不了我了。” “那你府上难道就没有能教你了么?”余九娘瞪眼道:“等回去后,我就同我嫂子说说这一件事。” 谢蓁只怕她回去后添油加醋给她折腾出许多事来,忙道:“余姐姐,你先别忙了,我自己同大伯母说说就是了,也是我过去爱偷懒,不喜欢学,因此才没让大伯母派人来教我。” 余九娘听她这样说,想着自己毕竟是外人插手她们谢家的事总归有些于理不合,于是点头道:“那你千万要记得。” 她又想到自己学女红时的辛苦来,怕谢蓁到时候吃不了苦轻易放弃,于是先给她做了个心理准备,道:“我也是过来人,晓得那些东西都不好学,但只要捱一捱就一定能学会的,蓁妹妹你这样聪明,学起来一定比我要快的多,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在一处绣花了。” 谢蓁那一世还未出阁之前其实是学过女红的,但后来嫁进了皇家,缝缝补补的事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因此也就慢慢搁下了。这一世,她又懒得再捡起来,是以一直还没有开始学,现在听到余九娘兴趣盎然的提议,不愿拂了她的兴致,于是只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这头她们相处的一如之前那样和睦,不时还由衷地发出几声悦耳的笑声,那头的珠儿郡主却脸色阴沉盯着她们的背影瞧。 有心巴结她的苏尹儿已在一旁瞧了很久,原见她和余九娘谢蓁二人相谈甚欢,心中就有些不快,好不容易等到了珠儿郡主独身一人的时候,苏尹儿想了想,到底是见不得余九娘她们好,只咬了咬牙下了一个决心,缓缓走上前,对珠儿郡主行礼道:“郡主吉祥。” 珠儿郡主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答应了声。 她的神情十分冷淡,好似希望苏尹儿快些走开似的。 苏尹儿有些尴尬,却还能沉得住气,轻声道:“郡主,我方才见您和余小姐她们聊得很开心,便想斗胆提醒您一句,她们两个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单纯善良,她们实际上内心阴险狡诈。我方才一时大意已经吃了她们一个苦头了。” 哦?珠儿郡主这下知道她的来意了。 原来来给她请安是假,想找个帮手才是真的。或者只是想借她的手对付余九娘她们? 呵!想利用她?还不知道谁是谁的枪把子呢! 珠儿郡主故意做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怎么会?你可知道和余小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谁?本郡主相信她是万万不会做出那样伤害人的事的。” 和余九娘在一起的那个女孩?难道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苏尹儿心中疑惑,但话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反口的余地了,只好狠下心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正因为我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我才绝不可能诬陷她。至于她到底是谁,我根本不想知道。哪怕她身份再高,还能高过郡主您么?” 这话听着舒服。 珠儿郡主微微一笑,好一个马屁精,今天姑且就拿你试试谢蓁吧!看她会不会露出她的狐狸尾巴来! 她无愧和董皇后一样都是董家的人,擅于利用人似乎是他们董家的传统一般,珠儿郡主的手段虽还不如董皇后的手段高明,但对此时毫不知情毫无防备的谢蓁来说已足够危险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怪哉 “他想偷我们的钱不假,但并不是他自愿的,而且他当时就已经把钱还给我们了,这是其一。我若不来救他,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人命关天,我不能视而不见,这是其二。他亲口告诉我你不是他的父亲,至于你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但既然他说了不是,那我就相信你一定不是!我既然信了,你今日就别想草草了事,这是其三。” “以上三条,你听清楚了么?”谢蓁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高傲轻蔑。 这当真是不打算善了了?这小姑娘和这小乞丐素味平生,何必呢? 众人纷纷摇头,在他们眼里,身子娇小的谢蓁对上体格庞大的大汉无异于以卵击石。 今日有几次都差点晕过去的谢大夫人终于挤到人前来,一把拉住了谢蓁的手,急道:“蓁儿,你还是想和我回家吧!你要是想替这个孩子抱不平,我们回去和你祖父伯父说说就是了,何苦要自己逞强?” 谢蓁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大伯母,今日这事万万不可惊动祖父和伯父,他们若是干预此事,不知情的人只当他们存心偏袒与我,他们原本都是公正严明的人,这样岂不累害了他们的名声?” 谢大夫人一愣,她自然也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却没有想到谢蓁思虑的竟然如此周全。 谢蓁趁机道:“大伯母,您且放心,今日这件事我有把握,断不会侮辱了谢家的名声。” “当真?”谢大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 谢蓁对她眨了眨眼,“当真。” 谢大夫人于是在谢蓁的示意下吊着一颗紧张的心退到了一旁。 一群人围在街道的正中间总归是很扎眼的,越来越多的路人因为好奇而纷纷聚集了过来。 大汉深知人越多对他而言情况越不利,因此还是计划着尽快脱身。 谢蓁没有看他却已经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但他越是着急离开,她就越不让他如愿。 她又蹲下身子扶起了小乞丐的身子,转头看向人群中的一个人。当然是那个陌生又特别的中年人。 “大叔。”她轻声唤道:“能否请您带他去医馆治一治伤?我恐怕耽搁的时间太长对他的伤势不利。” 她一个小姑娘开口寻求帮助再自然不过了。众人心中这样想着,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那个中年人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因为他原本就知道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中年人微微点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了谢蓁身边。 谢蓁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却没有闻到任何的味道,她身边的这个中年人似乎是一个极其爱好干净的人。 但这个爱好干净的中年人却没有露出半点为难之色弯腰轻轻松松地就将受伤的小乞丐抱了起来。 就在他站直身子的那一刻,谢蓁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自他的袖中滑了出来,但仔细看时。除了他微微晃动的袖子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谢蓁微微皱了皱眉,便听中年人淡淡道: “我在前面的医馆等你。” 他显然是对谢蓁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她一定能完美的解决眼前这个无赖。 谢蓁微微一笑,“好。” 那中年人于是不再说话,抱着小乞丐转身走向人群。 大汉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年人带走小乞丐。 他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然后猛地冲了上去。他的拳头高高扬起,朝着中年人的背心狠狠砸了下去。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 谢蓁心中也是一跳。 那中年人却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危险,还是觉得没有他回头的必要。 他虽然没有回头,却有一条柔软的东西闪电般自他的领口蹿了出来。立在他的肩头,高高地扬起了头! 蛇!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尖叫着退开。 那大汉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中年人的背心,但这一拳却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力道,变得软绵绵的,比一团棉花好不了多少,这样的拳头简直不像是在打架,倒像是再给人挠痒痒。 中年人显然没有将这轻飘飘软绵绵的一记拳头放在眼里,他只轻轻地抖了抖肩,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口哨。 那蛇嘶嘶地吐着舌头。蛇身一扭,突然就又消失了。 大汉呆若木鸡,众人也噤若寒蝉。 那条蛇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快。快的就好像是他们的错觉一样。 但这难道真的是他们的错觉吗?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错觉。 谢蓁此时的心情异常的轻快,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蛇身上一环一环的纹路。 金环蛇! 居然是金环蛇! 她内心中生出一股确信,她相信这条金环蛇一定是从当日那颗蛇蛋里面孵出来的!至于详细的情况,她一定要好好问一问他! 谢蓁立即就想追上那个中年人,但是她不能这样做,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等着她收拾。虽然这个人现在已经和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转身看向大汉。 中年人虽然已经走出很远了,但大汉却依然呆立在原地,两腿不停地打颤。明明是冬天,他却满头大汗,汗水一行一行地流下来砸在了地上,还有的流进了他的眼睛里,咸涩的汗水刺激着他的眼睛,他却擦也不擦一下,好似被人点了穴道一样。 他当然不是真的被人点了穴道,但他无疑是真的被那一条金环蛇吓破胆了。 “你还在看什么?现在轮到我和你算账了。”谢蓁冷冷道。 算账……算账?算账! 算账这两个字突然变成了一张催命符,大汉苍白着脸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汉!哦不,女侠,大侠,饶命啊!饶命啊!” 他颤声求饶,连连叩头。 谢蓁眉头一皱,并不知道他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她却是不知道那大汉原本心里就怀疑她是苗疆那一带擅用蛊毒的“毒童子”,方才又看见那中年人驱使蛇的本事,心中只当她和那中年人是一伙的。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才有了求饶这一出。 场面变化如此之外,众人不禁咋舌。 谢蓁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打得什么算盘,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轻易饶过他。因此冷笑道:“饶你?就算你今日喊我一声姑奶奶也没用!我非要抓你去衙门不可!” 那大汉神情却又变了,变得十分轻松,好像谢蓁要送他去衙门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 他重重磕了三下头,一脸欣喜道:“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多谢小姐饶命。” 众人哗然。这个大汉莫不是神经有些问题?怎么这一会儿工夫态度就变了几次?小姑娘要送他去见官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好像是求之不得? 怪哉怪哉。世上还有这样古怪的人? 谢蓁也觉得莫名其妙,只好请旁边的人去请官府的人来。 周围的人都不愿意去,他们是来看好戏的,又不是来跑腿的? 谢蓁心里有些生气,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会这样冷漠这样自私? 但她虽然生气,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反而扬起十分乖巧的笑再次做出了请求。 终于有几个年轻人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他们到底是不忍心拒绝这个勇敢又可爱的女孩子。 谢大夫人走上前一把搂住了谢蓁的肩,内心既激动又骄傲——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蓁儿这样大胆勇敢的女孩子! 谢大夫人决定等回府后一定要和谢大老爷好好说一说。 官府里的人一听说有人逞凶施暴于是片刻都不敢怠慢地立刻就赶来了。 现场的情形却古怪的很,被指控是犯人的大汉跪在地上没有任何为自己辩护的字眼。见到他们比见到亲人还要高兴。 捕快们这时候不禁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虚假报案了,于是他们不仅要带走大汉,还要带走方才前去报案的那几个年轻人,说是要他们协助调查。 那几个年轻人都不是傻子,他们之所以会为了谢蓁去衙门报案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意气冲动罢了。但衙门当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区区一个陌生的可爱的女孩子还不足以让他们去衙门里受几天的苦。 于是那几个年轻人齐齐指向谢蓁。 “是这小姑娘报的案。” 捕快们这才注意到一旁原本被他们忽视的谢蓁。 谢蓁微微一笑,道:“是我。” 捕快们微微皱眉,面上露出不悦之色,显然谢蓁说的任何话都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一个孩子说的话难道不是儿戏? 谢大夫人立刻道:“是我们报的案,你们大可先将他抓回去审问。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需要传唤我们的地方,就来棠花胡同的谢府找我们。” 捕快们都愣住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回过味来。 谢大夫人于是又追加了一句,道:“来白杨胡同的谢府也可以。” 棠花胡同的谢府里住的是谢太傅。白杨胡同的谢府里住的是谢大学士。 这下子捕快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人我们拘回去便是了,哪里敢劳烦夫人?”捕快们点头哈腰,又关心懊恼道:“方才一定让夫人和小姐受了不少惊吓吧?小的们来迟了真是该死。” 谢大夫人淡淡地让他们不必介怀。 捕快们于是就顺坡下了,其中一个捕快站直身子后又恢复了他趾高气昂的姿态,转身伸手在人群里胡乱指了一圈。骂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夫人小姐遇到危险也不晓得立刻报案?要是耽搁久了,夫人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谁能担待的起?” 众人心中愤愤却都不说话。和当官的狡辩岂不是自讨苦吃?不过,还真没想到这位夫人和小姐居然是谢家的人,难怪有这样的胆量。 他们此时都觉得谢蓁的大胆仗义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谢太傅家的孩子总是和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不一样的。 谢蓁没有说话,她知道现在这样的场面由谢大夫人出面要比她说话有力的多。而且谢大夫人比她更加能应付这样的场合,她现在只想快一点到前面那个医馆里去,看看那个身受重伤的小乞丐,看看那个身怀毒蛇的中年人。 她轻轻拉了拉谢大夫人的衣袖,低声同谢大夫人说了一句话。 谢大夫人颦起了柳眉,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同意她的想法。 谢蓁的心意却很坚决。 “大伯母,您就让我去看看吧,我待会儿自己会回去的。”她说道:“您若是不放心,回府后可以让云来和朱槿来接我,我就在前面那个医馆等着他们。” 谢大夫人却还是觉得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太过危险。 谢蓁眨了眨眼,轻声道:“大伯母,这件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同大伯父商量一下才好,衙门里的事他比我们清楚,这件事虽然不用他亲自出面,但他只要能稍微表示一下关注,那衙门里的大老爷就一定不敢敷衍了事,我们才能替那个小乞丐讨回公道啊!再者,我方才请那位大叔将人送去了医馆,现在我若不去交代一下,岂不是要让那位大叔白等?况且我看小乞丐伤势不轻,把他接到府上来养伤岂不更好?他小小年纪被迫行窃,一定遭遇了许多苦难之事,我们主要尽心帮一帮他才是啊!” 她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有道理,谢大夫人纵然是想想要反驳却也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只好点头,再三叮嘱她小心一些,最后还将自己的钱袋交给了她,这才目送她走出人群。 就在前面的十余米果然有一个医馆,谢蓁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个中年人。 “他还好么?” 再次见面,谢蓁没有说任何客套的话,就直接向他询问小乞丐的情况。 那中年人也不生气,淡淡道:“死不了。” 死不了的情况也分几种,但他偏偏就只说了这三个字,似乎他只要保证这一件事似的,至于小乞丐的伤是轻是重是痒是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谢蓁听到这三个字后却真正地放下心来,她知道只要他说小乞丐死不了,那小乞丐就一定死不了。 (未完待续。) PS:  啊啊啊,今天审文的时候才发现昨天上传的章节发生错误的,在这里向大家说声对不起,麻烦大家重新刷新缓存一下,已经订阅过的再刷新是不用钱的么么哒~ 第二十一章 所倚 中年人看到她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嗤笑道:“我原本还在想,你要再出多长时间的风头,才想起来要救他呢!” 他竟然把谢蓁方才做的事情形容是在出风头,这样多多少少有些侮辱人。 谢蓁却笑道:“如果您愿意出这个风头,那我简直求之不得,谁知道您居然就在一旁袖手旁观。” 中年人冷哼道:“这世上每一天都有多少人被打死?我若是每一个都去救,岂不是要忙的人仰马翻?” “总不至于这样吧?”谢蓁微微笑道:“对付方才那个大汉,岂不就是您稍稍动动手指的事?” 中年人道:“可惜我连对他下手的兴致都没有,他那一张脸比一只猪好看不了多少,你要是让我去剥他的脸,我倒是更愿意去剥一张猪脸。” 他居然把割脸这样血腥的事情随随便便的随口说出来了,谢蓁竟然也不惊讶,而且也没有一点恶心反胃不自在。 她甚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方才那个人确实是猪狗不如。” 中年人轻轻哼了一声,是觉得她这个成语形容的不错。 谢蓁却又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倒还觉得奇怪您怎么来了。” 中年人伸手抚摸着下巴,高傲地斜眼看着她,“怎么,难道我不能来?” 谢蓁笑道:“倒不是您不能来,我只是不明白您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我?您难道一直在暗自留意我的举动吗?” 中年人又发出了一声嗤笑,然后掀了掀嘴皮,他似乎是想说:“谁暗中留意你的举动了?你少自以为是。” 但谢蓁不待他说话,就立刻道:“您别想隐瞒我了,方才那条蛇我绝对不会看错。” 确实,一个人要是差点死在蛇吻之下的话,那一定会对那条蛇印象深刻。 中年人的话被她堵在了喉咙里,顿时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在了下风,因此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瞪着她。 他不说话。谢蓁也不着急,她知道他只要说出来的。 那个中年人当然是梁奉仙,除了梁奉仙之外谁还有剥人脸这么变/态的嗜好? 他们两个人说到现在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罢了。 比耐心的话,谢蓁一向很擅长。梁奉仙的眼睛不管瞪得多大多久,他也还是要输的。 梁奉仙终于低下头,颓然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确实早在你来上京城之后就也到了这里,至于为何一直不肯现身,是因觉得时机未到。” 谢蓁好奇道:“您的意思是。现在的时机已经到了么?” 梁奉仙摇了摇头,道:“我只不过是见你傻大胆的冲出去救人,想看看你有什么对策罢了。谁知道你居然就决定硬碰硬。” 谢蓁自觉地忽视了傻大胆这几个字眼,笑道:“原来师傅是担心我。” 梁奉仙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下巴,道:“不要叫我师傅,你到现在连张药方也开不出来,叫我师傅简直就是给我丢人。” 这话倒是不错,若是一个脸皮薄的人听到这话只怕臊也要臊死了,但谢蓁从来就不是脸皮薄的人,因此她脸上还挂着嘻嘻的笑意。 “那师傅。你为什么要把这条金环蛇带走?害的我还担心它到处乱窜误伤无辜呢!” 梁奉仙闻言轻轻抖了抖袖子,那条金环蛇就从他的袖子里冒出头来。 虽然面对的事天下第一神医梁奉仙,但谢蓁还是绝对没有以身犯险的意思的!是以她在看到那条冒头的金环蛇时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一步。 “没出息。”梁奉仙嗤声道:不怪我把它带走,放在你手里也是埋没了这个宝贝。“ 谢蓁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求证道:“如今寞蛇的魂魄是不是都在它身体里了?” 梁奉仙道:“这也是它的造化。” 谢蓁道:“那岂不是它的身体里也有两颗心脏?” 梁奉仙道:“你还不要摸一摸?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两颗心脏?” 谢蓁当然不可能伸手去摸金环蛇那冰冷黏腻的身体,但好在她想知道的这件事也不是只能通过触摸蛇的身体这一途径。 她眼前不是就有一个现成的答案吗? 谢蓁道:“算了,它有没有两颗心脏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我因为寞蛇吃足了苦口,现在只要这寞蛇离我远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她故意装作不敢兴趣的样子。 梁奉仙又瞪起了眼睛,他原本是想吊一吊她的胃口,让她求一求他的。谁曾想她居然不想知道了。但谢蓁越不想知道的事情,他就越要告诉她。 梁奉仙于是道:“这小金环蛇还在蛇蛋里的时候它妈妈就死了,好巧不巧把它生在了迟光盒里,寞蛇的传说你也知道。它恰巧遇到了这蛇蛋,自然附身其中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条小金环蛇是万万活不了的。” 谢蓁道:“那你为何带着它到处走动?万一伤到人可怎么是好?” 梁奉仙道:“它极通人性,不会伤害无辜。” 谢蓁自然相信他的话,因此也不再提寞蛇一事。 梁奉仙又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和乞丐这样有缘分,动不动就能救下一个乞丐。” 谢蓁有些无奈道:“我倒是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的好,谁知道它不仅发生了,还偏偏要在我面前发生,这样子的话,我想不多管闲事都难。” 梁奉仙哈哈大笑。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里,云来和朱槿也从匆匆来了。 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谢蓁自然不会流露出和梁奉仙相熟的举动,梁奉仙也十分配合她,两个人不再多说一句话,便连道别也极其礼貌客套,绝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两个人分别后,谢蓁坐上了谢府的轿子,而小乞丐则被安置在了另一顶轿子里。 谢大老爷已经从谢大夫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急忙过府来将这件事禀报给了谢老太爷,现在两位长辈都在大厅里等着谢蓁。 谢蓁才一回府。便有人来通知她去大厅一趟。 谢蓁对此倒没有什么紧张不安,只将小乞丐安置好后便去了大厅。 谢老太爷神色沉沉,神情难测,但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那总归不会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一旁的谢大老爷脸色就要好看很多了,他的神情虽然也很严肃,但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谢蓁站在他们两个面前,居然还是没有半点不自在。她原本就没有做错什么事,自然更不会心虚。 但谢老太爷却偏偏要问她。“你知错了没有?” 谢蓁当然不知错,救人如果也算是错事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对的事情了。 谢大老爷却害怕吓到了谢蓁,忙道:“蓁儿,你祖父不是说你这件事情做错了,他是说你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式有错误。” 这样解释的话,谢蓁总算是听明白了,但她却又更糊涂了,“为何?” 谢大老爷温和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就算是遇到了多么不公平多么恶劣的事情,也不应该自己一个人站出来的。今日是你侥幸,日后若是遇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那你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原来还是担心她的安危。谢蓁心里生出一股暖意,于是乖巧道:“我知道,下一次我一定注意。” 谢老太爷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她,反而转头看向谢大老爷,不满道:“不过你媳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趟出去竟然连个下人也不带?” 谢大老爷只好说“等回府后一定好好说一说少婉”。 谢大夫人韩氏,闺名少婉。 谢蓁自然不忍心连累谢大夫人挨骂,忙道:“这件事与大伯母无关。我们原本也带着了丫鬟小厮出门的,但是后来买的东西太多了,便让他们先将东西带回来了,没想到会遇到之后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冲动的缘故。大伯父,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责怪大伯母,她今日已经受够惊吓了。” 谢大老爷见她一脸紧张,只觉得有些好笑,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谢老太爷却道:“你既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冲动惹出的事情,那我罚你将《女诫》抄上十遍。你可服?” 谢蓁瞪眼道:“我不服!” 谢老太爷问的那一句“可服”,原本就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说不服。 却见谢蓁缓缓竖起了三根手指,讨价还价道:“最多三遍,我这件事虽然做的冲动鲁莽了些,但我到底没有做错事。” 谢大老爷人忍俊不禁,他底下的这一辈的孩子里恐怕就只有蓁儿一个敢和老爷子讨价还价了,这样机灵百变,难怪老爷子喜欢。 谁知道谢老太爷居然也伸出了一只手,“五遍。” 谢大老爷差点要笑出声来了,所幸是及时忍住了。 谢蓁十分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成交。” 谢老太爷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谢蓁一回到院子里后立刻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抄《女诫》,她一向不喜欢拖延事情的。 她抄的很认真,也抄的很快,等到晚上掌灯的时候,她居然就已经抄完了。 她拿着纸张看了看自己的字,这才满意地搁下了笔,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看到灯下居然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是叶寻欢,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也不知道默默地喝了多少杯茶了。 谢蓁立刻起身走了过去,嗔怪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叶寻欢淡淡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抄书抄的很认真,就不忍心打扰你。”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书案上那厚厚一摞纸张上,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笑道:“谢太傅家教果然严谨。” 她很少笑,因此每一次笑谢蓁都很珍惜。 谢蓁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故作苦恼道:“是啊,可怜我的手差点要抄断了。” 她原本就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来讨叶寻欢高兴的,可谁知一向性情冷淡的叶寻欢今天居然还会说笑话。 她微微笑道:“手断了总比头断了要好一点,是不是?” 她一说出这句话,谢蓁立刻就反应过来她也知道了今天街市上的那件事了。 这下谢蓁真真切切地苦了脸,道:“寻欢,你也拿这件事打趣我,我已经被罚抄《女诫》五遍了,难道你还要罚我再抄五遍不成?” 叶寻欢道:“那我可不敢,敢让谢六小姐抄书的人除了谢太傅之外恐怕也没有别人的吧?” “不过……”她正色道:“你这件事做的实在是冒险了一些。” 谢蓁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 叶寻欢见她反省态度尚可,因此也放缓了语气道:“你可曾想过,今日那个大汉万一要对你动粗,你如何能全身而退?” 谢蓁嘻嘻一笑,“这有何难?” 叶寻欢挑了挑眉。 谢蓁抱着她的手臂道:“我原本早就想好了,他若是不能束手就擒非要动用武力,那我一定赶在他动手之前大声宣扬我们之间的关系!叫他不敢再动手!” ……叶寻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谢蓁嘻笑道:“你想啊!他要是知道我和六扇门的女神捕有交情,岂不当场就要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 ……这是不是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叶寻欢的嘴角微微抽动。 “日后千万不能再有这个念头了。”她终于道:“我早就说过了,我的敌人远要比我的朋友要多得多,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 她的神情很严肃,谢蓁只好点头答应日后绝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叶寻欢微微点头,又问道:“我听说你将人带回府里了?” 谢蓁点头道:“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所以想等小乞丐养好伤后再仔细问问。” 叶寻欢颔首道:“你的思虑很有必要,只管问清楚其中缘由,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有她这一句承诺简直比观音菩萨赠与孙猴子的三根毫毛还要好用的多,谢蓁连连点头,脆声答应道:“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许嫌我麻烦。” 叶寻欢轻轻点了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蓁不禁更加开心,于是要亲自给她添上一杯茶。 但等她提起茶壶的时候,才发现茶壶已经空了,可想而知叶寻欢方才究竟等了她多久。 她心中更加触动,只笑着掩饰了自己的情绪,道:“楠儿也真是的,茶水都没了也不知道再泡一壶来,算了,我们不喝茶了,我请你吃饭,正好我也还没有吃晚饭。” 叶寻欢勾了勾嘴角,破天荒地没有拒绝。(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多灾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已经是农历十一月廿二了,四皇子于是不再来谢府学习,谢玧和谢蓁也因此开始放小长假。 谢玧于是往谢蓁院子跑的更加勤快,但他最近往往只能在偏房里才能找到谢蓁,因为谢蓁每一天都会去看那个小乞丐。 谢府上有好大夫,当然更加不会缺少好药,所以小乞丐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说话。 朱槿他们一开始还以为这小乞丐是个哑巴,还曾在谢蓁面前好一阵唏嘘。 但谢蓁当然知道小乞丐不是个哑巴,所以她亲自去看望了小乞丐。 那是小乞丐醒来之后,谢蓁第一次去看望他,小乞丐也确实向朱槿他们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哑巴,因为这回他总算是说了两个字。 他说:“谢谢。” 但他也就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他就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肯再说了。 他既然不肯说话,那谢蓁原本想要从他的口中知道他的身世遭遇显然不太容易了。 好在谢蓁从来不是一个性急的人,她知道一个受过苦受过非人折磨的孩子在面对一个新的环境的时候一开始总会有些封闭自己的,她要做了就是等他慢慢地卸下自己的心防,慢慢地融入到这个新环境里。 于是谢蓁日/日来看他。 小乞丐还是不说话。 谢玧今日走进这间偏房的时候,气氛一如往日那般怪异。 小乞丐躺在牀上,瞪着一双眼睛木然地看着蚊帐。谢蓁倚在窗边的榻上看书。 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地要命。 谢玧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抽走了谢蓁手里的书,在手里随意地翻了翻道:“你看的这是什么书?看的这么入神?” 他翻看书里的内容看不懂,于是索性翻到了书面。 “《史记》?”他瞪大了眼睛,就好像手里的书会咬他的手一样,赶紧将书丢回给了谢蓁,道:“阿蓁。这样沉闷的书亏得你也能看下去。” 谢蓁笑着拾起书道:“也不怎么沉闷嘛,仔细看看还是很有意思的。” 谢玧十分嫌恶的“咦”了一声,摇头道:“我死也不看这书。” 谢蓁也不勉强,只将书翻到了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面。仍然看的津津有味。 谢玧见她不理睬自己,顿时觉得无聊,于是也一屁股坐在了榻上,挪着屁/股示意谢蓁往里面挤一挤。 谢蓁仍举着书看,也不说话。只往里挪了挪。 两个人这会儿于是齐肩躺在了一起。 谢蓁依旧看她的书,谢玧往她面前探了两次头也没能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 他只好没话找话道:“阿蓁,你究竟为什么每天都要往这间屋子跑?难道这张榻比你屋子里的那张舒服吗?” 他的头都快砸到她脑袋上了。谢蓁轻轻哼了哼,伸手将他的脑袋往外推了推,道:“三哥,你别闹,我有事。” 谢玧听到她的语气,顿时有了一种好像她比他还要年长的错觉。 “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他嘟囔道,心里并不怎么喜欢方才那股错觉。 谢蓁看书正看到精彩之处,没法子分心和他说话。于是又推他道:“三哥,你既然这样无聊,不如去和他作伴吧!你要是能让他回你一句话,我就算服了你了。” 谢玧也知道那个小乞丐除了那一天说了那两个字之后就再也不肯说话了,当下不禁气道:“阿蓁,你明明知道他不肯说话的。” 谢蓁敷衍的点头道:“是啊!我知道。所以才说你要是能让他开口,我就服你嘛!” 她说完这一句话后,就专心地继续看书了。 谢玧没奈何,只好起身走到了牀边坐下。 小乞丐似乎对这个来和他作伴的人毫无察觉,甚至连一个眼神投放也没有。 谢玧的眼里闪过一道冷芒。同时他的袖子里也闪过了一道森冷的光芒。 那小乞丐却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似的,转头看向了他。 谢玧立刻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热情地同他打招呼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小乞丐木然地看着他,眼神和方才看着蚊帐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空洞。 谢玧却没有生气,仍笑道:“你就算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和我说一句话就行。” 那小乞丐看着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谢玧不禁有些沮丧。 谁知就在他快要放弃了的时候,那小乞丐却突然张开了嘴巴,吐出了一个含糊的字眼。 “哦。” 他许久不开口,一开口居然就只说了这一个哦字。 但这对谢玧来说也已经够了。他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招呼谢蓁快来看。 谢蓁也听到了那一声含糊不清的哦字,心里也很高兴,于是终于放下书走了过来。 “你倒是很助人为乐。”她看着小乞丐微微笑道:“我才说他要是能让你开口我就服他,你偏偏就开口了,可见我是非要佩服他不可了。” 小乞丐没有说话,他现在又变得像一个哑巴一样了。 谢蓁有些无奈道:“但为什么等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偏偏又不说了?我救了你,难道你除了谢谢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对我说了吗?” 小乞丐张了张嘴,终于又吐出了一个生涩的字眼,“对不起。” 谢蓁哭笑不得,“我也不是想要听你说这个。” 她干脆搬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看着小乞丐道:“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你如今几岁了?” 这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但小乞丐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谢蓁有些头疼了。 小乞丐的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 “我叫三儿。”他缓缓开口道。 谢蓁这下子才算确定他方才是在思考。 “还有呢?”她柔声鼓励他道。 谢玧也轻声催促他快一些说。 三儿又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心里组织自己的语言。 “是平乐郡人士。”他慢慢道。 谢蓁点了点头,没有再催他。 三儿却突然哭了出来,抽泣道:“家里、家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活人了。” 谢蓁被他的眼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和谢玧对视了一眼。 “三儿。”她柔声安抚道:“你先不要哭,有什么事你同我们说,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我们就一定会帮你的!” 谢玧亦点头附和。 三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好似他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爆发出来了一般。 谢蓁没有再劝他,因为她知道有一种难过不是用言语就能轻易治愈的。 谢蓁只吩咐楠儿去厨房准备一些点心来——一个人在哭过之后是很容易肚子饿的。 三儿终于抽动着鼻子止住了哭声,同时他也闻到了点心的香气。 他飞快地瞟了那精致喷香的点心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似乎是觉得低贱的自己不配吃这样高级的点心。 但一个人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往往很难管住自己的眼睛。他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吃这点心,但他的眼睛却似乎已经从绿豆糕开始慢慢品尝了。 谢蓁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将装着点心的攒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些都给你吃,我只请你将你身上发生的这些事通通说给我听,好吗?” 她的声音温柔,语气真诚,实在是让人很难拒绝。 三儿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平乐郡是一个穷地方。”他说道,说到这句话时他便放下了手上的绿豆糕胡乱舔了舔嘴角手上沾上的糕饼屑沉沉地叹了口气,是因他想到了他那贫苦的故乡和贫穷的乡亲们。一想到这些,他就算原本饿的能吃下一头牛,现在也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平乐郡真的是一个很穷的地方。”他情不自禁地用沉重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又担心谢蓁他们觉得他啰嗦,因此小心地飞快地睃了他们一眼。 谢蓁和谢玧却没有半点要打断他话语的意思,他们的神情都很认真。 三儿稍稍安心了一些,于是接下去说道:“我们平乐郡的百姓大多是以种田为生,去年天气不好,夏天干旱,一场雨都没有下来。地里于是就没有什么收成,勉勉强强缴了皇粮之后每户人家就只能喝稀粥度日了,谁知道郡守老爷又让我们缴什么钱,缴就缴吧。我们勒着裤腰带也能凑合一年,谁知道啊,这夏天晒死冬天却又要冻死了,偏偏村里又闹老鼠灾,将我们为数不多的存粮都给吃没了。唉,乡亲们的日子原本就够苦的了。后来更是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于是村里的男人们便商量着一起到别的地方找个活干,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了。” 他说了这些话,方才又吃了点心,这会儿嘴巴渴的直咽口水。 谢蓁忙倒了杯茶给他。 三儿觉着苦,才喝了一口又给吐了回去,但知道这是好茶,因此心里又有些不舍,只闭着眼又将那杯里的茶一口气喝了。 谢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头轻声吩咐楠儿倒一壶凉水来,又趁着这个间隙问三儿道:“那天在街上打你的那个男人,就是和你一个村的吗?” 三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十分憎恨的表情来,啐道:“他才不是!我们村里都是好人!” 谢蓁笑了笑,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三儿于是抹去了嘴角的茶水继续说。 “我方才不是说我和村里人一起去外面打工赚钱么?还真让我赚到了钱!”他的语气顿时兴奋了起来,“我以前还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的钱呢!我们一起在码头上帮人家装货卸货卖力气,虽然有些辛苦,但每天都有活做每天都有铜板拿,我在码头上做了快一年,后来回家的时候还给我爹买了双布鞋呢!我爹高兴的不行,直夸我有出息,那还是他第一次穿布鞋。我也很高兴,于是在家里还没有住三天,我就又想着去外面赚钱,可谁知道……谁知道……” 他流利的话说到这里便顿住了,似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沉重似的,然后他的眼泪又砸了下来。 “谁知道啊……”他拖着哭腔道:“我这次离家还没半个月,突然就收到村里人的传话,说是我父亲快要不行了。” 谢蓁和谢玧都是一怔,谁也没有想到三儿家里的变故来的这么突然,前头老爷子还为一双布鞋高兴的不行,这一会儿突然就真的不行了。人的生命为什么总是这样脆弱呢? 谢蓁轻轻叹了口气,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不知道该不该劝三儿不要往下说了,要逼一个人回想那样悲惨的事情,实在有些残忍。 可她到底是忍住了,她需要知道全部的事情,因此她只能尽力保持沉默和冷静,继续听三儿哭着往下说。 三儿哭道:“我心里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还是立刻就赶回去了,哪曾想,我就算日夜不停的赶路也没能赶上见我爹最后一面,他平日里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突然变得那么瘦小,孤孤单单地躺在一张破草席里……我那几天简直连一口水都喝不进去。但后来更加可怕的事发生了,我娘和我妹妹竟然一起病倒了,而且病得很严重,连牀也下不了了,浑身还生烂疮,我是个男人不方便……她们痒,在自己身上抓出了许多血道子,我去请大夫,大夫看我出的那点铜板,连去都不跟我去看一下,说是出诊费都不够……我给他们磕头都没用……我只好上山挖草根,可怜我娘和我妹妹,她们在牀上还没捱过几天就没了……和我爹一起都躺进破席子里了……” 他磕磕绊绊地总算是说完了这些话,嚎啕大哭。 一旁的楠儿和朱槿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里落下同情的泪来。 谢蓁虽然没有哭,但心里却好像堵了一颗大石头一样沉闷的很。 谢玧悄悄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谢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整理思绪,因为她已经从方才三儿的话里发现了很多可疑的地方,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向三儿求证她的猜测!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多难 “三儿!” 谢蓁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握住了犹自哭腔不止的三儿的手。 “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问这些问题很不应该,但是这些问题很重要,我非要知道不可,所以请你暂时冷静下来,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她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语气诚恳地请求道。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她的语气却很坚决,坚决到让人难以忽视。 三儿抽了抽鼻子,勉强止住了哭泣,不解地却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好,你问吧。” 谢蓁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先前说,你们村里闹鼠灾是不是?” 三儿点了点头。 谢蓁又道:“那后来你们村子除了你爹之外,还有人去世么?我是指很不寻常的、一下子突然很多人都病倒,有这种情况吗?” 三儿惊疑地瞪大了眼睛,“小姐,您怎么知道的?” 谢蓁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基本上和她猜测的差不离了。 她沉下脸,道:“我问你,你爹死后,你为什么不将他的尸体埋了或是烧了?” 三儿道:“我们那里的习俗是,人死之后要在家里停尸七七四十九天的,不能随意处理了。” 难怪了。谢蓁喃喃道。 “阿蓁。”谢玧突然拉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谢蓁一时没有准备,差点因此摔了一跤。 “三哥?”她疑惑地回头看了谢玧一眼。 两个人的眼神才在空中交汇,她就已经明白了他这突然一举的原因。 想必三哥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没关系。”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谢玧不要担心她。 谢玧仔细一想,三儿能好好的活到现在,一定是因为没有沾染上那病的缘故,因此也放下心来。 三儿却被谢玧的举动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 谢蓁道:“没什么。” 三儿也没多想,却还是觉得奇怪,又问道:“小姐,您是怎么知道我们村里突然一下子病倒了很多人的?” 谢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残忍的事实告诉他。 她犹豫良久,终于道:“三儿。你告诉我。你的那些乡亲还在村里生活么?” 三儿道:“当然在了!” 谢蓁郁郁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是啊,一定还在的,怎么会不在?他们的土地在哪里,对一个农民来说。土地简直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啊!可那些人呢?那些没死存活下来的人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有多久没回去了?”她问道。 三儿叹气道:“已经很久了。我家里人都死没了。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所以就一直没有回去,跟着其他人跑码头赚钱。” 谢蓁眉头一皱。“那你是怎么遇上那天那个男人的?又怎么会跟着他到上京城里来?” 一听到她提起那个男人,三儿先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反应出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就又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气愤道:“那个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在码头认识他的,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有力气,因此每次领的钱也最多,可是他却还是嫌少。有一次聊天,他就告诉我说他从明天开始就不在码头做了,要去上京城赚大钱。也是我活该,一听到赚大钱这三个字就有些找不到北了,我就求他带我一起来,那时候他这个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坏,一听说我也想赚大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第二天就带我走了。一路上吃住全是他抢先掏的钱,我原本还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不错,可谁知道到了这里后,他才告诉我他赚钱的办法,竟是要我帮着他一起骗钱偷钱!我当然不肯,我们这些乡下人虽然是穷,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我爹我娘都教过我道理的,结果我才说我不干,就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也只好和他一起骗人。” 他越说越觉得痛苦,低下头,懊恼地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手掌里。 “早知道这样,我就老老实实地在码头搬货了。” 谢蓁叹了口气,柔声劝慰道:“这不能怪你,你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就凭这一句话当然不可能安抚三儿痛苦受伤的心,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和独处。 谢蓁于是站起身来,拉着谢玧,示意楠儿几个一起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那个装着点心的攒盒。 长廊里,谢玧和谢蓁两个人一起走着。 谢玧忍不住道:“阿蓁,你要留他在府里住到几时?” 谢蓁道:“我决定去请求祖父,让他留在府里做事,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不行!”谢玧态度十分坚决,“他决不能留下来,你方才听他说了那么多,想来也一定猜到他的父母妹妹都是死于鼠疫,他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事,但万一是因为他身体里的病毒有蛰伏期呢?若真是如此,谢府上上下下岂不都很危险?尤其是你,你首当其冲!” 谢蓁皱眉道:“他离开村子已经那么久了,难道那病毒的蛰伏期有这么长么?再者他如今已是无家可归了,我们若是赶他出去,他能去哪里?难道要露宿街头吗?如今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他一定会冻死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难道要拿谢府上下这么多人的性命做一场豪赌么?”谢玧的神情十分凝重。 谢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如果为了救三儿一个人而搭上谢府上下人的性命,那的确是不值得。 可是。若要她就此放弃三儿,她也绝对办不到。 但梁奉仙呢?他接触过三儿,是否知道三儿究竟存不存在潜在的危险呢? 她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三哥。”她轻声道:“你看,你能不能让蒋神医一起过来,他医术高明,一定能检查的出来的。” 谢玧也皱起了眉,显然是在想她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谢蓁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实在不能让他狠下心来拒绝。 “好吧!”他只好妥协道:“我这就在你这里写信,请蒋神医来上京。” “好!”谢蓁高兴地答应了一声,眉眼又飞扬起来。 她拉着谢玧着急朝书房跑去。大声道:“楠儿。朱槿,研磨!” 这还是谢玧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写一封书信,内容也很简单,就一句话。干脆利落言简意赅地让蒋鹤来上京。 他搁下笔之后就发现谢蓁还在写。 她已经写了慢慢两张纸了。 谢玧看她那样认真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通她这小脑袋瓜里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话要写。 想到有人能收到看到她的信。他心里竟然还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便凑过去看看她究竟在写什么。 一见他凑过来,谢蓁“哎呀”一声。忙手忙脚乱地将信遮了起来。 她的动作到底是太慌张了一些,所以没有遮全。 谢玧还是能看到大半张的信纸。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上面写的竟然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哦,其实也不是小事,但到底是鸡毛蒜皮。 说她前些日子进了一趟宫,一点都不好玩。 说她最近认识了两个很有意思的新朋友…… 谢玧挑了挑眉,新朋友很有趣么? 他有些不悦地轻轻哼了一声,连看信的心思也淡了下来,负气地坐到一旁,等着她将那封信写完。 谢蓁终于吹干了纸上的墨水,郑重其事地将信封了起来,连着谢玧写的那封信一起交给了楠儿。 “将这两封信送到信差那里去!” 楠儿点了点头,接过信后半点不敢耽搁就要去找信差。 谢玧却喊道:“慢。” 谢蓁和楠儿一起不解的看向他。 谢玧淡淡道:“让云来去吧。” 这难道是三哥在怜香惜玉?谢蓁眨了眨眼,便对楠儿道:“三爷既然这样说了,那你便让云来送去给信差吧!” 楠儿脸色一红,俏怯怯的应了声是。 谢玧却道:“我的意思是让云来把信送回临安。” 咦?谢蓁道:“让云来去?没有这个必要吧?” 谢玧道:“非他去不可。三儿的事很要紧,我希望蒋神医能快点来上京,因此不希望送信的路途上有什么耽搁。” “可是云来还小呢,他能应付的来么?”谢蓁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话音刚落,有一个人便从门口翻了一个跟头进来,大声道:“小姐,小的不小了!” 这样大胆淘气的人当然就是云来。 谢蓁忍不住笑道:“你就算是会翻跟头也不能证明你年纪不小了啊!现在又不是让你去玩杂耍。” 但他又不是只会翻这么一个跟头,他可是能一口气翻上好几十个的。云来想要这样回答谢蓁,但是他不敢,因为他知道谢玧是绝对不喜欢他说出这样的话的。凡是谢玧不喜欢的,他都尽量避免不去说不去做,因为若是他不小心惹到了谢玧,那他就要倒霉了。 他只好老老实实道:“小的知道,但小的送信也是很厉害的!小姐,您就只管放心好了!” 他的牛皮吹的这么大,谢蓁哪里还能放心? 她道:“你难道知道从这里回临安城怎么走么?” 云来毫不为难道:“知道,小姐您忘了?来上京城的时候就是小的赶得车。” 就算是那时赶过车,现在恐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吧?谢蓁知道一个人的记性是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好的。 但云来却好似终于聪明了一回,像是能看出她的心思似的,飞快道:“而且,就算小的有时候不记得路,但小的就不是用两条腿去的,小的当然是骑马去的,都说老马识途,马一定是知道怎么回临安城去的吧?” 老马识途不假,但万一有个万一那可怎么办?那这两封信究竟要送到何年何月?谢蓁对于不能放心的人和事,一向是慎之又慎的。 谢玧却劝她道:“阿蓁,你就让云来去吧,他现在还小多吃些苦头也是一件好事,你日后就算是嫁人了,也需要有一个能管事的人为你办事不是?” 这话都是在理,但三哥怎么好端端的就说到嫁人上面了?真是怪羞的…… 谢蓁红着脸含糊支吾了一句,又让楠儿去给云来准备干粮,算是默许了。 谢玧看着眼前红了脸颊红了耳朵的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 是夜,云来已经出发了几个时辰了。 代替云来留在谢蓁院子里当差的是熙来。 这样一来,谢玧身边就没有人伺候了,但他却还一定要让谢蓁留下熙来不可。 谢蓁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熙来也想不通,于是他等谢蓁院里的人都睡下以后,悄悄地回到了谢玧的院子。 谢玧还没有睡,正在书房里看着账本,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会来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他。 熙来一走进去,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向谢玧请罪,但他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 谢玧果然是在等他,一看到他跪在了地上,谢玧就叹了口气合上了账本。 “起来吧!” 熙来垂着头,不肯起来。 这无形中也是一种抗拒,是一种沉默的抗拒。 谢玧沉声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非要将你留在阿蓁那里。” 熙来闷声道:“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属下只知道少爷您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 谢玧道:“保护什么?我如今的身份,这高墙大院就是对我最好的保护,只要我一天还是谢三爷,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但也不会有人会伤害蓁小姐。”熙来道。 谢玧摇头道:“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些事,你如何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熙来嘴里发苦,垂下头道:“属下愚钝。” 谢玧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属下,放缓了语气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我谢玧的手下没有愚钝之人,之所以把你留给阿蓁,便是看重你的细心谨慎,我需要你时时刻刻盯着那个叫三儿的小乞丐。” “三儿?”熙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神情顿时变得很慎重。 他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一定要他密切注意一个小乞丐,但他却知道能让少爷做出这样决定的,就算那个人是一个乞丐,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属下遵命!”熙来郑重道。 谢玧微微颔首。 熙来于是叩头告退,就像他来时那样悄悄地回到了谢蓁的院子。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行善 云来日夜兼程果然很快就回到了临安城,将信交付给谢四老爷后,又带着蒋鹤很快就启程去了上京城。 这让想写封回信给他带回去的谢四老爷和谢四夫人很是郁闷,无论是谁等第二天起来之后发现那个人突然走了而自己原本的计划也被全盘打乱了的时候都会感到很郁闷的。 好在他们还有谢蓁写给他们的信。 他们原本就常常地反复地读谢蓁给他们写的信,在知道她没法子回来和他们一起过年之后,他们更是将信纸贴身带着聊慰思念。 今日他们第二次打开了谢蓁写给他们的最新的一封信,也就是昨晚云来送来的那一封。 信上说她去了皇宫,皇宫里没有什么好玩的。 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嘟着嘴巴一点都不稀罕的样子。 信上说,她最近交到了两个很有趣的朋友。 他们也能够想象到她在写这句话时兴奋快活的样子。 信上还说,天气冷了,她希望父亲母亲能买一些棉衣来送给那些睡在桥洞下的可怜的乞丐们。 女儿的希望愿望,为人父母的当然一定会尽力去完成,虽然这愿望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黎氏真的一点都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就说要让他们给那些乞丐送去一些御寒的衣物。 谢四老爷当然知道原因,因为他早就知道谢蓁和那些乞丐有过接触了,一开始是被他们骗了一袋金豆子,后来不知道怎么他们就成了朋友,再后来阿蓁还替他们上过公堂。 “不管怎么样,女儿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们就这样做好了!” 谢四老爷说笑间就将事情安排了下去,并且比谢蓁所希望的还要完善还要好。 伶俐的下人们很快就准备好了。 第二天,谢府门前就搭起了粥棚,谢家几位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亲自出面施粥。 粥还是实实在在的白米粥,绝不是用陈年的旧米或是麸料熬的,一大碗粥还加两个又白又胖的馒头,一口气吃下去简直可以暖一天。而谢家的善举还不止在这一天。他们家的粥棚一直搭到了正月十五,这又是后话了。 再说谢家不单单是施粥而已,他们还发又厚又温暖的大棉衣。这些衣服也绝不是府上的人穿剩下的,一看衣服的料子成色就知道这一定是新做好的。 临安城的每一个乞丐每天都能喝上一碗热乎的白粥和两三个结实的大馒头,每一个乞丐都能领到一件御寒的厚棉衣。 这简直是他们行乞的这些年里从来都没有的事。 老三的肚子总算是真真正正的知道了饱的滋味,他此时就穿着那件新棉衣翘着二郎腿躺在桥洞下。怀里还捂着一个白馒头。 “这日子……啧啧,爽啊!”他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十分知足。 阿彻嗤笑一声,拿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腿,道:“这日子不过是像样了一些罢了。你就满意成这样,要真让你住大宅睡大床吃山珍海味,你岂不是要美死了?” 老三嘿嘿笑道:“要真能让我过一天大老爷的生活。我就算是立刻就死了也甘愿啊!” 他说着,又用力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我老三没有这个命哟。” 他虽然在叹气,但神情却并没有很难过,因为对他而言,做乞丐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真要让他做大老爷,他说不定还觉得不如做乞丐来的舒服自在。 阿彻鄙视地斜睨了他一眼。 老三却又兴致勃勃道:“不过老大你就不一样了!你还年轻,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做什么大官呢!” “呸!”阿彻啐道:“什么大官?老子才不稀罕做什么大官呢!成天端着架子,有什么趣?” “什么趣?”老三道:“你要是做了大官,那趣味可多了去了!住不完的大宅子,你要是高兴,拿金子打一架牀也可以啊!你还可以吃燕窝鱼翅,到时候啊……” 他顿了顿,发出了一声短促猥/琐暧/昧的笑声,“到时候啊,你想睡多少女人就能睡多少女人,啧啧啧,这日子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好过?” 阿彻白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一脚踹了过去。 老三“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怀里的馒头就滚了出来。 老三嘴里又发出了一声“哎哟”,这一声就要比前头那一声要情真意切的多了。啧啧,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他心疼啊! 老三飞快地将馒头捡了起来,吹去了上面沾着的沙土,一脸心疼地重新塞到了怀里。 “哎呀,老大。”他又挨着阿彻坐下,道:“你别不信,做官总比做乞丐好啊!你看,谢家要不是有谢老太爷和谢大老爷在上京城做官,能受到城里百姓们的爱戴吗?能有银子给我们施粥发棉衣吗?” 阿彻侧头瞅了眼他身上崭新的棉衣和他怀里鼓鼓的一团,没有说话。 老三也打量着他,颇有些郁闷道:“诶,不是我说,老大,你怎么还不去领棉衣啊?瞅瞅你身上穿的这件,啧啧,也忒破了吧,简直给兄弟们丢脸啊!还有你这鞋,也该换了,这两大脚趾露的,忒难看了!” 阿彻翻了个白眼,猛地用力给了他一记肘击。 “老子乐意!少废话!” 老三倒是还想多说几句呢,这会儿也只能捂着肚子疼得只“哎呦”了。 阿彻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探出鞋的两只大脚趾上。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去谢府喝粥领棉衣的,他依然同往常一样,肚子饿了就到酒楼的后巷里翻泔水,觉得冷了就跑回桥洞下窝着睡一觉。 明明谢府能保障他的温饱,但他偏偏就是不要,总觉得要是吃了穿了谢府的,他心里别扭。至于怎么别扭。这大概就是想到谢三爷和谢六小姐帮了他们这帮兄弟,他们还没能把这份恩情还上就又开始吃恩人穿恩人的,这简直太不要脸了。 阿彻无疑是很要面子的,但一个乞丐要是好面子那他一定就要吃亏。 阿彻现在只想着能快些将欠谢三爷和谢六小姐的恩情还上。这样想着,他似乎也没那么饿了。 吃饱喝足的老三又跑到其他兄弟那吹牛谈天去了,他们如今不用乞讨就有的吃穿,这生活简直比神仙还要快活了。他们终于也能过上一个像样的年了。 夜渐渐深了。阿彻越来越觉得冷,冬天的桥洞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住处。 他将自己蜷成一团尽力减少热量的流失,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睡觉。 但他的听力居然还很好。反应也很灵敏。 一阵衣玦破空声。 “谁!”他立刻翻身坐起,狼一般的眼睛逼视着桥洞口。 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月光水光,看不清脸。但他那一双眼睛却比月光水光还要亮。 “你还没有死吗?”来人先开口了,特意压低的声音粗噶沙哑。 尽管他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还因此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但阿彻还是敏锐的立刻就认出了他来。 “原来是阁下!”他笑道,紧绷的身子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原来来人就是那天带走白公子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的伪装居然被人轻易识破。一时间还是有些懊恼的。 阿彻却笑道:“那一次真是谢谢阁下了,要不是阁下,我们兄弟们那一口气一定还只能憋着哩!阁下却替我们杀了白公子。”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终于开口道:“你感谢我?但我却听说你们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阿彻不以为然道:“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好在我们又贵人相助,事情最后也完美解决了。” 黑衣人似乎点了点头。 阿彻又好奇道:“不过,阁下你今夜的来意是?”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抬了抬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朝他扔了过去。 阿彻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飞来,来不及细想便张开怀抱一把抱住。 抱住后,他虽然在黑暗里看不到他接住的是什么,但手上的触感却已经告诉了他。 厚实的,柔软的,原来是一件棉衣! “这……”阿彻讶然。 黑衣人淡淡道:“这原本就是为你们兄弟们准备的,你要是不收下岂不是不领情?” “原来就是为我们兄弟们准备的?”阿彻更加惊讶,“但我们和谢家……”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有了一个猜测,不由得兴奋道:“难道是谢三公子和谢六小姐的意思?” 黑衣人道:“六小姐亲自写信回来请四老爷多多照顾你们,你现在总该知道,你若是不收,该多让人寒心了吧?” 阿彻抱着棉衣的手紧了紧,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黑衣人似乎又点了点头,再次扬手,又将一个什么东西抛了过来。 阿彻双手抱着棉衣一时间腾不出手去抓,好在那黑衣人扔东西的准头很好,那东西居然恰好落在了棉衣上。 热乎乎的面粉香味传来,热气冲上他的脸。 是馒头!居然还有热乎乎的大馒头。 阿彻忍不住放声大笑,“谢三公子和谢六小姐真是看得起我阿彻!” 黑衣人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轻易死了才好。” 他这话说不上难听,也绝对称不上有多好听,但却是充满善意的。 阿彻再次笑道:“一定!” 黑衣人于是转身就要离去。 阿彻忙道:“谢三公子和谢六小姐什么时候回临安城?” 黑衣人头也不回道:“不知。” 阿彻又道:“我刚刚听你说谢六小姐是写信回来的,那我能不能也写信给她?” 黑衣人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道:“你会写信?” 阿彻顿住,“不会……” 那黑衣人似乎发出了一声嗤笑,然后身子一纵跃上了堤边的树枝。 阿彻现在穿着刚刚得到的棉衣再次躺在了下去。 棉衣果然很暖和,他突然觉得之前那个死要面子的自己是个大傻瓜。 这一点在他开始吃馒头之后更加深刻了。 有什么能比吃饱穿暖更加重要的呢? 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是他决不能忘记的。 那就是报恩。 谢三公子和谢六小姐如今在上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说不定永远都不回来了,那他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回报他们的恩情? 或者,他可以去上京城找他们? 这个念头一生起,立刻就在他脑子里形成了热切的冲动,他决定等过完年他就要启程去上京。 他这下子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老三和兄弟们的说笑声,可以想像他们现在一定也很愉快。 阿彻就好似一头豹子一样矫捷的跳了起来,跑出桥洞,跑上河堤,往山上跑去。 他这次走不能带上他的哥哥,他一定要和他哥哥好好道一次别。 回去复命的黑衣人再一次跪在了谢四老爷面前。 “他收下了?”谢四老爷淡淡道。 黑衣人沉声应了句是,“属下一说是谢六小姐的心意,他二话没说就留下了。” 谢四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子让他知道他又欠了蓁儿一份人情,不错。” 黑衣人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谢四老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道:“问。” 被他看穿心思的黑衣人惭愧地垂下头,道:“属下不明白,那阿彻不过是一个乞丐。” 是啊,一个乞丐,能有什么用呢? 谢四老爷挑了挑眉,“你和他接触过,你难道还觉得他以后只会是个乞丐么?” 黑衣人心头一震,“属下知错。” 谢四老爷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来临安城的时候带来了一件什么东西?” 黑衣人老实道:“属下不知。” 谢四老爷微微一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山崖上看一看?” 黑衣人的神情更加疑惑。 但谢四老爷已不肯再多说了。 黑衣人只好垂头退了出去,“属下明白。” 他难道是真的已经明白了么?他其实还不明白,所以他从谢府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山崖。 毫无疑问的,他看到阿彻。 阿彻当然看不到隐藏的很好的他。 阿彻好像在对一个坑讲话,那小小的坑旁边还有一个小土堆,月光下的土还是潮湿的,显然是刚挖出来的新土。小土堆旁还有一个大土堆,前面立着一个木牌,显然是谁的坟墓。 阿彻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到这里来,他难道和这个墓主有什么关系么?他又为什么要挖一个坑,难道是想藏什么宝贝么? 阿彻对着那个土坑说了很多话,只等到月亮被乌云死死的藏起来后才将坑重新填上转身下山。 黑衣人于是从黑暗里站了出来,就站在了阿彻刚刚站着的那个地方。 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便着手挖阿彻刚刚填上的那个坑。 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月亮又从乌云背后露出脸来。 月光下,坑里的那个小罐子泛着阴森森的乌光。 他当然没有打开那个罐子,因为他已隐约猜到阿彻到这里来的理由:阿彻不是和那个墓主相熟,而是和这罐子里的人相熟,这罐子装着的或许是他亲人的骨灰! 难道阿彻带来临安城的那一件东西便是这个小小的骨灰坛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过年 这是谢蓁在上京城过的第一个年。 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准确,因为那一世的谢蓁已经在这里过了好几个年了,不过管他呢!谢蓁对于自己能重新活一次心里总是充满了感激的。 谢大老爷和谢大夫人已经提前三天搬回来小住了,说是虽然两个谢府隔得很近,但到底还是在一个府里过年更加热闹一些。 谢老太爷嘴上虽然不说,但任谁都能看出老人家因此很高兴。 这一日,谢璋和谢玧两个一大早就勾肩搭背地去了书房,说是要即兴作一首过年的诗,还不许谢蓁跟着。 谢蓁原本对他们要做什么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但他们越这样瞒着她,她就越觉得有猫腻,再者,以三哥的性子,即兴作诗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做? 但他们既然不想她参与进去,她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因此只扭身去找谢大夫人,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是她能帮上忙的。 谢大夫人正在指挥下人们贴春联,这个每年都要做一次的事情,那些手笨的下人就是不会熟能生巧,每次贴每次都能引得谢大夫人发火。 要知道,谢大夫人原本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发火的人。 谢蓁还没走近,就听到了谢大夫人气急败坏又心疼的声音。 “你们就不能小心一点?这可是老爷子写的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你们别把纸给弄破了!” “还有你!往左一点!哎呀,我不是说你往左站一点。是说你把手里的纸往再往左边贴一点……哎呀,这又太过了!再回来点!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下来下来,你上去!” 谢蓁走近后,正好看到一个人正扶着梯子要爬上去,手里还拿着一卷红纸。 谢大夫人一看到她就十分热情地招呼她道:“蓁儿,快来,帮大伯母看看这边的春联贴的歪没歪?” 谢蓁轻轻柔柔地答应了声好,于是走到她身边,认真地看着已经贴好的那一边春联。 “非读书事不提?”谢蓁轻声将联上飞扬的字读了出来。顿时有些汗颜。“这是祖父写的春联?” 这究竟哪里像是春联嘛! 谢大夫人却觉得这联很好,只要有老爷子亲笔写的字,那就是极好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上去啊!”谢大夫人催促那下人道。 那下人于是扶着梯子哆哆嗦嗦地往上爬。 谢蓁眉头微微一皱。 那下人好不容易爬到了梯子的最上面,于是转头向下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这下子身子抖动地更加厉害了。便连梯子似乎也在颤抖。 谢蓁心中一惊,失声道:“快,快扶住梯子!扶着他下来!” 众人看到那梯子抖个不停。下意识都要躲开的,但听她这样吩咐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扶着梯子。 “怎么了这是?”谢大夫人这下子也看出那个下人的反常来。 谢蓁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但猜想过去他应该是畏高,总之还是先让他下来吧!” 那哆哆嗦嗦的下人于是在众人的搀扶下爬下了梯子,他的脚才一沾到地面,整个人立刻就瘫倒在了地上。 “哎呦!”谢大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只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却见谢大夫人冲过去一把扯住了那个下人,道:“春联呢?春联呢?” 那下人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一卷春联,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等他把皱巴巴的红纸从屁/股下面拿出来后,谢大夫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阴沉。 “你说你!你畏高你怎么不说啊!你还爬上去做什么?”她气恼的骂道。 谢蓁只好上前扶住了她,轻声劝解,谢大夫人的怒火这才被压制住了。 但春联无疑已经毁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谢大夫人看着手中皱巴巴的红纸沉沉叹了口气。 谢蓁想了想,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纸,抖开一看,便见上书着“拍马屁者勿扰”这六个大字。 ……非读书事不提,拍马屁者勿扰…… 她祖父果然是才高八斗,让她这一小辈汗颜啊! “大伯母。” 谢蓁定了定心神,轻声唤道:“我有法子补救,不过,这件事,您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啊!” 谢大夫人知道谢蓁聪明,因此听到这句话心里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只道:“你若是有法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是不是打算去求你祖父再写一副?” 谢蓁也不说是也不是,只笑了笑,道:“还请大伯母为我裁一张一样篇幅的红纸了。” 这有什么难的?谢大夫人很快就将一张裁好的红纸交给了谢蓁。 谢蓁于是拿着这张红纸躲进了自己的书房里。 在一旁伺候研磨的是楠儿。 谢蓁挑选了一支狼毫笔,然后细细地润了墨汁,沉凝一刻,便挥毫于红纸上。 拍、马、屁、者、勿、扰 她一字一字地认真写着,每一笔都十分用力——谢老太爷写的字都十分有力道的。 谢蓁终于写好了,吹干了墨水拿起来看时,觉得勉勉强强还能糊弄的过去。 其实她的字原本就和谢老太爷的事十分相像,只不过是谢老大爷的字比她更大气一些更顺畅一些罢了。 这些都是常年写字累积下来的气势,就算是谢蓁有心模仿也不是轻易能模仿的来的,但只要谢老太爷不注意,那她写的这一联还是可以骗骗其他人的! 谢大夫人果然看不出这一联字其实是出自谢蓁之手,只当她是又求了谢老太爷写就的。因此更为小心地让下人小心再小心地贴到了门旁。 总算是贴好了春联,谢大夫人又去张罗其他的事情了,是要去厨房看看年糕蒸的怎么样了,这谢蓁就帮不上忙了,因此十分识趣地找个了借口不去,只让楠儿去帮忙了。 谢蓁这下子都成了府上最闲的人,因为就连小乞丐三儿今天也帮着府里的下人们将一些花盆在院子里搬来搬去。 但找她的人很快就来了,居然还是三拨人。 第一个来的是余九娘身边的丫鬟,是来替余九娘给谢蓁送礼物的,谢蓁收下了那别着一支梅花的画轴。想了想。便请那丫鬟留一刻,自己则又回到了书房里,挥毫给余九娘写了一幅字,但让丫鬟带一张轻飘飘的纸回去总归是不好看。 谢蓁只好又出来对那丫鬟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等我裱了字。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那丫鬟不知她是写了字。只当她小孩子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一时没有准备才说这些话,倒也没见怪,只温柔地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提着一个食盒回去了——是谢蓁觉得让人空手回去有些无礼便让朱槿装了新做的点心来让她带回去。 第二个来的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是晏淮身边的内侍。这下子谢蓁不能不慎重地斟酌着回礼了。她在她的书房里转悠了一圈,最名贵的当属她上次过生日时谢老太爷送她的那一副文房四宝了……不过,要让她转手送出去的话,她舍不得……谢蓁十分干脆地打消了将它们送出去的念头。 既然不舍得把好东西送出去,那就只能从奇这一字上着手了。 谢蓁眼珠子一转,吩咐朱槿悄悄将三儿叫过来。 三儿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偷偷找他,还要他悄悄的来,但这偷偷和悄悄他一向是很擅长的,因此他还有些兴奋地好似感觉到自己要做什么大事似的,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谢蓁便问他,今日搬来的花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花。 特别的花?三儿摸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想了半天才一拍脑袋道:“还真有一盆,我听说是什么……什么……抓破美人脸,嗯,就是这个名字,我因为觉得它的名字很奇怪,这才记住了。” 谢蓁心中一喜,悄声道:“你去抱一盆来我这里,嗯,先找个好看的盆子装了再抱来,记住,不要被人看到了,尤其是不要被门口那个公公看到了,知道么?” “公公?”三儿顿时有些激动,兴奋道:“那就是公公啊?”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公公长什么样子呢! 这孩子这么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忍不住扒着窗户去看那公公,岂不是又得罪人又露馅? 她只好沉下脸,故作凶恶道:“我交代你的事情,你要办好了才能去玩,否则你今晚就只好饿肚子了!” 一听到要饿肚子,三儿啥好奇心都没有了,忙陪着笑脸退下去搬花了。 三儿做事还算得力,找来的花盆也十分好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 谢蓁于是便将那盆“抓破美人脸”交给了那内侍,让他带回去给晏淮,尤其夸大了这花在这个季节特别难寻。 那公公被她忽悠地只差没把这珍贵的花供起来抬回去了…… 第三个来的人,总算是没让谢蓁那么紧张了。 来的是叶寻欢。 谢蓁看到她,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拉着她道:“你今天该不是也是帮谁带礼物来的吧?” 叶寻欢含笑看着她。 谢蓁不待她回答,又立刻道:“不管你是带谁的礼物来,都先别拿出来,先陪我喝几杯茶,我今日应付人可差点没累趴下了。” 叶寻欢不喜欢和人交际,就是因为深知这其中的繁琐和麻烦,因此十分同情谢蓁,于是真的没有将她带来的礼物先拿出来,反而十分顺从地陪谢蓁喝茶。 喝茶不过是谢蓁用来逃避和拖延的借口,她真希望叶寻欢能忘了送礼物这件事才好,因为这一回她实在想不出来要给那个人回什么礼物了…… 人和人之间为什么非要送礼?非要搞得这么麻烦这么伤神…… 谢蓁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 但叶寻欢当然不可能会忘记自己带来的礼物,才喝了两杯茶,她就将帮晏铭带的礼物摆到了桌面上。 谢蓁这下子喝茶都不香了。 “是什么东西?”她连拆也懒得拆了,于是十分干脆地问叶寻欢道。 叶寻欢道:“似乎是一方纸镇。” “哦。”谢蓁点了点头,这礼物倒还可以,不会太夸张,也不至于她找不到回礼。 “你看,我回什么好?”她随意道。 叶寻欢道:“随你高兴。” “哦。”谢蓁再次点了点头,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恶趣味的想法,于是招呼朱槿道:“来,将你新绣好的那一钱袋拿来!” 朱槿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顿时脸色一红,跺脚道:“小姐,人家绣的是一只香囊。” “香囊?你绣的那么大,我以为是钱袋哩!”谢蓁噗嗤笑道:“好了好了,不管是怎么,总归你拿来就是了!” 是要拿她绣的香囊给大皇子殿下做回礼吗?哎呦,怎是好害羞啊! 朱槿于是扭扭捏捏地去拿了。 谢蓁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 叶寻欢勾了勾嘴角,轻抚着桌面的手轻轻抬起,便有一方小匣子自她的袖口滑了出来。 “这是我的。”她轻声道,将那小匣子轻轻推到了谢蓁面前。 谢蓁一怔,待回过神来后真想尖叫一番。 这可是寻欢第一次送她礼物! 她忍不住一把抓起匣子,将其打开。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银钗。 是一支旧银钗,样式和纹路都已经很过时了。 谢蓁却是眼眶一红。 她永远不会认错这支钗子,这是那一世寻欢最珍视的钗子,是寻欢生母留给寻欢的最后一件东西,她还记得寻欢出嫁那一日,简简单单的发髻上就只别了这一支钗! 她现在要将这一支钗送给她么?谢蓁简直想要落泪。 叶寻欢的神情却有些局促不安。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轻声道:“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戴吧。” 谢蓁忙道:“不、不是不喜欢,但是你将这钗子送给了我,你怎么办?” 这下子轮到叶寻欢愣住了,她因为没想到谢蓁知道那钗子的来历,是以觉得谢蓁的问话有些奇怪,“什么我怎么办?我又不戴钗子。” 她说的十分理所当然,谢蓁这下子又忍不住想笑了。 她将手中的钗握地更紧,用力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收下你的钗子,等你以后出嫁了,我再给你添置嫁妆!” ……添置嫁妆?这算怎么一回事啊?叶寻欢傻眼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朝局 过完年后,谢蓁正式地将三儿带到了谢老太爷面前,她并不是想告诉他三儿这个孩子吃过很多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苦头,而是要告诉他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村庄里发生了那么多的灾难。 上京城的豪富们夜夜笙歌一派祥和,可那些穷人却要在老鼠窝里挣扎生存。 一地人命贵,一地人命贱。 老天不公耶! 但有些话她还是不能当着三儿的面说,因此在谢老太爷同意三儿留下之后,她就找了个借口将三儿打发了出去。 精明与谢老太爷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主动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谢蓁点头,问道:“祖父,您可知道平乐郡么?” 谢老太爷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到一个毫不相关的地方,但这也难不倒他,因为大晋朝的大好河山早就深深存在他宽广的心里了。 “平乐郡靠山,百姓多务农,民风淳朴,郡守还算尽职尽责。”谢老太爷信手拈来,又奇怪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谢蓁轻轻叹了口气,道:“祖父,您有所不知,三儿便是平乐郡人士,他家就在平乐郡的一个小村子里。” “这又如何?”谢老太爷还是有些不理解。 谢蓁干脆道:“不知祖父可知道平乐郡因为这两年的气候原因,地里收成不好?” “有这等事?”谢老太爷皱紧了眉毛,“这我倒没有听说。但是平乐郡的皇粮一向缴的很及时啊!” “这便是那个好郡守的缘故了!”谢蓁在那好字上面咬重了音,冷笑道:“平乐郡的百姓都是十分朴实的农民,因此就算是自家吃不饱饭也一定按时缴纳皇粮,但那郡守原本应该深知其中内情,又为何隐瞒不报?” 谢老太爷脸色微沉。 谢蓁继续道:“还有,我听三儿说,他们缴纳皇粮之后便连生活也十分勉强了,这时候郡守又让他们缴什么钱,据我所知,那段时间不是纳税的时候。那么那位郡守为什么要让他们交钱?是不是收为己用巴结上司呢?” 这下子。谢老太爷不得不正视他这个小孙女了。 如果说之前分析郡守敛财的事是出于她为平乐郡百姓的抱屈之心,那后面“收为己用巴结上司”一句便是切切实实地把住了当今官场上的恶疾! 他这小孙女简直神了! 谢蓁不知道谢老太爷的想法,仍是自顾自地阐述自己的看法。 “更加严重的事,三儿他们的村子发生了鼠疫。” “什么!”谢老太爷失声道:“你说什么?” 谢蓁神情凝重地沉声将那两个冷酷无情的字眼重复了一遍。“鼠疫。” “你怎么知道是鼠疫?”谢老太爷的脸色也是十分严肃。因为这件事实在是一样很严重的事情。 谢蓁回答道:“我问过三儿一些细节。一开始是他们村子出现了很多老鼠,老鼠偷吃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存粮,后来三儿离开了村子一段时间。再后来便听到了他父亲病危的消息,等他赶回去之后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更可怕的是,没过几天,他的母亲和妹妹也相继死去了。” “他们家族可有遗传病史?”谢老太爷问道。 谢蓁摇了摇头,“这一点我倒没有问过三儿,不过我问出了另一桩事,那就是在他父母离世的那一个时间段里,村里的其他人也相继去世,并且不分男女老少,也不论老弱病残,都是突然间一下子病倒了,而且身上还生出烂疮,都是没能支撑几天就死去了。” “祖父,我想您也一定很清楚,在没有任何人为伤害的情况下,突然有那么多人一下子病倒死去,这一定是因为某种流行疾病,类似于瘟疫,结合上面说的村里有很多老鼠的情况,我才推断是鼠疫。” 谢老太爷沉声道:“但一般情况下,鼠疫不可能大面积的传播,村里的人若是发现了有人因为鼠疫而死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这便是村落破败落后的弊端了。”谢蓁沉沉叹了口气,“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是鼠疫作祟,直到现在,三儿还不明白他们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们村子知识滞后的程度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祖父,您可知道,他们村子的习俗是人死之后要在家里停尸七七四十九天,我猜想就是因为这样,鼠疫才一下子全面爆发了。” “若是这样,那那个小乞丐?”谢老太爷皱眉道。 谢蓁忙道:“三儿绝没有染上鼠疫,这一点虽然也有些奇怪,但是已经有大夫为他做过详细全面的检查了,他很健康。” 谢老太爷缓缓点头。因为三儿若是染上鼠疫的话,那这件事就会变得非常难办,那时他恐怕不得不下令烧死三儿。 谢蓁深知这一点,所以一直等到蒋鹤替三儿做过检查之后,她才放心来告知谢老太爷这一件事。 “那个村子现在还有人住么?”谢老太爷同当时的谢蓁想到一起去了。 谢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有,土地就是农民的生命,他们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死在那片土地上的,却不知道他们如今都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的身体一定承受不了鼠疫,就算侥幸存活了下来,也一定……” 她猛地顿住,不忍心再往下说了。在那种地方生活的人就算可以生存下去,也一定会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的…… 谢老太爷当然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我明白了。”他沉声道:“待明日上朝,我会让人启奏皇上。你现在先回去吧,叫你大伯伯来。” 谢蓁知道他是要和大伯伯商议这件事情,因此也不多留,微微屈膝告退,亲自去请了谢大老爷。 谢大老爷听到这件事后,失手摔了手上的茶杯。 “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事情?”他惊呼道:“简直是匪夷所思!” 谢老太爷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道:“大惊小怪什么?” 谢大老爷皱眉道:“这件事实在是非同小可,我要立刻进宫呈报皇上。” 谢老太爷沉声道:“不行,这件事如今就我们父子二人知道,我们一定要考虑周全不能轻举妄动。否则非但救不了那些百姓。还有可能惹怒皇上,遭遇无妄之灾。” “但那些百姓……”谢大老爷急道。 谢老太爷打断他的话,道:“那些百姓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了,再怎么急也不会急这一时半会了。你莫要自乱阵脚。” 谢大老爷印了印额角的汗。沉声应是。 谢老太爷再看过镇定自若的谢蓁之后就越发觉得谢大老爷还不如一个孩子了。于是道:“亏你还是内阁学士。见识还不如蓁儿一个孩子,你可知她方才分析的头头是道,比你在这无头苍蝇似的乱扑强多了。” 谢大老爷汗颜道:“我虽然方才未能在场。但是听到父亲您这样夸奖蓁儿,也能想象到她方才的真知灼见。想来这和父亲您平日对她的教导密不可分。” 谢老太爷哼道:“你别拍我马屁,你也是我一手调教大的,怎么就不见你有蓁儿的一半头脑?可见除了后天的培训之外,先天的天赋也是十分重要的。” 谢大老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父亲,您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说我笨么……” “怎么?我难道说不得你?”谢老太爷瞪眼道:“你须知你身上背负着谢家命运的兴衰,待我百年之后,谢家的子孙就要靠你来提拔了。蓁儿虽然聪慧异于常人,但她到底是女儿之身,日后不能入阁拜相,你既然知道她的才华,日后便留心替她找一个好夫家便是了。” 谢大老爷点了点头,“这我自当尽心竭力,只是若想要蓁儿有机会施展她的才能,那一定要选一个很不寻常的夫家才是。” 他说到这里,又故作不经心道:“那****和皇上一起下棋,皇上还问起了蓁儿的年纪。” 谢老太爷的目光顿时变得锋利,箭一般地射向了谢大老爷。 “你难道是希望蓁儿嫁到天家呢?我知道你和皇上情同手足,但你不要忘了,那并不是你真正的手足,你的亲生兄弟为了谢家如今还屈居在临安城里,尤其是你的四弟,你难道要将他的女儿嫁给一个比你还年长的男人么?” 谢大老爷忙道:“皇上问起蓁儿并没有要纳蓁儿为妃的意思,我猜想过去,几位皇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 “那也不行。”谢老太爷断然道。 谢大老爷只好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谢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慎之,我知道你也是为了谢家好,但是你考虑的还是不够全面,你难道不知道皇上如今尚未择立太子,在这个胶着的场面下,你希望蓁儿嫁给哪一个皇子呢?不管蓁儿嫁给那一个皇子,无疑都告诉了别人,那是我谢家站得位置,就算那个皇子因此能够登上太子之位。那以后呢?只要他一日没有继承大统,那就时常有变故发生,一旦发生意外,你要我们谢家如何自处?你这是将谢家架在了烈火之上啊!” 谢大老爷却有些不同意,“父亲,您难道以为只要我们不站队就能平安无事么?皇子们私下不知道已经较量过多少回了。皇上虽然现在还没有择立太子,但我想也不过是这一两年之内了,至于人选,想来就只在那几个相对出色的皇子之中了,其中最有优势的无疑是有皇后娘娘做后盾的大皇子,还有有淑妃娘娘做后盾的四皇子也不容小觑,但四皇子生性单纯善良,皇上未必会肯将皇位传给他。” 谢老太爷淡淡道:“你莫要忘了,皇上让我教四皇子读书,却没有让我教大皇子读书。” 有时候,皇上个人的喜好也是决定大局的关键。 谢大老爷不软不硬道:“这或许是因为大皇子已过了学习的年纪,况且他之前已经学的够多了,他去年不还代表皇上出宫微服私访么?可见皇上对大皇子的重视。” 谢老太爷道:“你难道是想让蓁儿嫁给大皇子。” 谢大老爷微微笑道:“这也未必不可,那日梅宴,我看得很清楚,皇后娘娘对蓁儿十分关注。” “呵。”谢老太爷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就因此将主意打到了阿蓁头上?你是决定站大皇子那边了?” 谢大老爷道:“我也是为了谢家着想,大皇子无疑是十分稳妥的人。” “稳妥?皇位之争,谁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谢老太爷厉声喝道。 谢大老爷只好道:“就算我们谢家不站队,那和每个皇子之间保持良好的关系总是很有必要的吧?” 谢老太爷自然不会说这是不对的,因此道:“站队的事日后再提,现在先顾好眼前的事情吧!” 谢大老爷点了点头,方才父子两的分歧和争执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父子两的心如今又拧成了一股绳。 谢老太爷安排道:“我明日会让人在早朝时向皇上奏明此事,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怒,之后极有可能会留下你,询问你的意见,到时候你切莫心浮气躁,只要旁敲侧击便是了。” 谢大老爷点头道:“我知道。” 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道:“父亲,您说这平乐郡一事,若是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最后会扯出哪位大臣?” 谢老太爷斜睨了他一眼道:“你难道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还问我做甚?” 谢大老爷笑道:“当然是想听听父亲您的意思。” 谢老太爷不禁也笑道:“你倒也奇怪,方才你难道不是还想支持大皇子么,怎么转眼就要斩他的臂膀?要知道董大师可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谢大老爷不以为然地两指交错,做了一个剪断的手势,道:“就是因为董大师是大皇子坚实的后盾,所以我才非要除掉董太师不可,大皇子若只能依附我们谢家,岂不是更加万无一失了?” 到时候大皇子若是真的能继承大宝,那谢家就是头号功臣! 好一个奸诈狡猾的谢慎之! 好一个野心勃勃的谢慎之!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暗斗 次日早朝,百官同往常一样在鼓乐声中进入宫门,在殿前广场列队等候,文官武官手执牙笏对面而站。↖,气氛严肃,百官们神情肃然,低垂的目光只落在自己手中的牙笏之上,并不敢四处张望,唯恐失了体统体面。 站在文官队伍最前面的两个老人乃是大晋朝身份最高的两位能臣,他们年纪相近,体态虽然有别,但气度却是一样的沉稳温和。 其中那个身材矮胖、圆脸无须、耳垂宽大的老人便是当朝太师董禄,其人待人宽厚大度,因此百官们多愿追随他的政见。 此时董太师微眯着眼好似假寐,但眼中却不时闪过一两点精芒,显见心中另有算计。 他身旁站着的高瘦老人,两颊凹陷,颧骨尤为突出,一看便知是个认真严谨且有些不易攀交的性格,此人正是董太师的政敌,谢太傅谢廉。 谢廉,字秉正,文人出身,文人都有风骨,而谢廉尤其孤傲,还未任太傅之时,官职虽然不高,但却从来不行阿谀奉承巴结讨好上司之事,便连同僚间的约请,他也是极少去的。这样不依靠关系不结交官员的人晋升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好在先帝赏识知人善用,临终前拟下圣旨着令谢廉为太傅,辅佐新皇。 皇上登基后一向对谢太傅礼遇有加,太傅身体但有不适,皇上一定亲自带着太医登谢府探望。 但帝心难测,百官只以为日后朝堂要以谢太傅一家独大。纷纷苦恼该如何巴结严谨的近于古板不化的谢太傅,却就在这时,皇上突然下旨任命皇后之亲父董老为官。董老进入朝堂后官运亨通,不出三年便已坐上太师之高位。董太师上任后,与谢太傅多次意见相左,皇上夹在当中似乎左右为难,但却每次都能做出正确妥善合理的圣裁,绝不偏袒哪一个也从不得罪哪一个。 阳光渐渐变得炙热,身穿庄重朝服的百官被捂出了一身汗,但他们却不敢伸手拂去。是因有司礼的官员站在一旁监督。绝不许官员有任何失仪的举动。 但今日实在有些反常了,以往这个时候皇上早已经到了,他是个时刻以“明君”二字要求自己规范自己的君王,在位以来还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却不知今天迟迟不来究竟是什么缘故。总不会是耽于后/宫美色吧? 片刻后。仪表威严的皇上终于在太监们的高唱声里驾到,百官叩头如仪山呼万岁,接下来的事就同往常一般进行。由鸿胪寺官员高唱离任调任官员的名单,然后四品以上官员进入大殿汇报自己部门之事请求皇上指示。 一切事情似乎都进行的十分顺利,但皇上凝重的神情却一直没有缓和。 皇上如今还很年轻,眉目轩朗气度不凡,可谓是大晋朝有史以来最英俊的皇帝,同时也是最仁慈最得民心的皇帝,他有不同于历代皇帝的主张,也时常尝试变新,裁决果断,手腕强硬,心胸宽厚,胸怀沟壑,因此很得百官百姓们的支持推崇。像今天这样板着脸的情况还从来过。 官员们例行禀报事务之后,沉着脸的皇帝突然从面前的一叠奏折里抽出一本,用力地拍在了书案上。 百官顿时都骇了一跳,还未回过神时便听皇帝道:“前次着令各省官员进京述职,是哪位爱卿负责接待?” 下首一人身子一震,是没想到时隔多月,皇帝居然旧事重提,且面色不虞,显见绝不会是表彰嘉奖之事,倒极有可能要发难他。 皇上凌厉的目光已射向了他。 他心中更加惶恐,只觉得不知道哪里吹进了风,方才闷出的汗现在一阵阵的发凉。 “微臣……”他终于硬着头皮迈前一步,高举着牙笏躬身道:“回禀皇上,前次各省官员进京是由微臣负责接待的。”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 这官员心中更加觉得这事要完,粗大的喉结上下颤动。 “微臣……臣……” 皇帝冷声道:“陈爱卿,你万万没想到朕会突然重提此事吧?你可知朕今日重提是何缘故?” 陈姓官员脸色煞白,登时拜倒在地,颤声道:“微臣惶恐。” 皇帝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嘲笑,道:“朕记得前次,你回禀朕,说是四海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大赞朕的贤德。” 陈姓官员忙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微臣总有万千言辞也不足以言出您贤能的万一啊!” “呵。”皇帝冷笑道:“陈爱卿溜须拍马的本事真是不小。”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讽刺官员,显然是怒极了。 陈姓官员不敢再说话,其他官员亦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既愤怒又心痛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厉声喝道:“自朕即位以来,所思所想无一不是能国泰民安国富民强,但朕却没想到朝中竟有官员胆大包天胆敢以假象欺瞒朕!如此蛀虫祸于社稷,朕必当严惩!” 话音未落,官员们已跪倒一片。 皇帝恼怒道:“朕到今日才知道平乐郡如今正在闹饥荒,同时百姓们还深受鼠疫之害!如此紧急国情,一干官员竟敢瞒下不报!是觉得朕昏无能不能发现真相不会处置你们吗?” 官员们噤声不敢言语,而与平乐郡有关的官员则面如土色,不少官员偷偷地用眼睛瞟着董太师的背影。 皇帝察颜观色,目光一转落在了董太师身上。 “太师可曾听闻此事?” 董太师面不改色,道:“禀皇上,微臣并未听说这件事。想来此事事关重大,否则也不至于拟折之人私下呈交奏折了。”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一般奏折都是直接呈交办事处,其中经过几手,朝中要员大概都心中有数了,但今日“平乐郡”一事,事先居然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可见奏折是由拟折子的官员私下递交给皇上的! 陈姓官员冷汗涔涔,心中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坏了他的事,但目光却不禁看向谢太傅。 他是董太师一派的人。若说有谁要害他。那一定就是谢太傅一派的人所为!他现在只恨场合不容他发声,否则他非要痛骂谢党不可! 谢太傅却好似对这道怨毒的目光一无所知一般,神色淡淡。 董太师又道:“微臣方才听闻此事,心中亦是惶恐不安。但却还有些疑惑。平乐郡一事我等皆一无所察。那拟折上报的官员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距离那次官员进京已经过了这么久,他突然爆出此事又不知是什么目的呢?” 这董太师口舌果然厉害,不过三言两语就将部分事实扭曲。且避重就轻矛头直指拟折之人! 却听一人大声道:“太师既出此言,那方某少不得要出来说几句话了!” 众人回头看时,就见一个身材高大、天庭饱满的官员昂首迈了出来。 董太师头也不回,淡淡道:“方大人有何话要说?” 方大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董太师的话,只举着牙笏对着皇帝躬身施礼,皇帝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方大人于是朗声道:“方某方才听太师所言,好似那拟折之人是那不忠不义唯恐天下不乱之恶徒,却半点不追究与平乐郡一案有关之人,方某斗胆一言,太师之举未免有混肴圣听之嫌。” 在这朝堂之上,竟然有人敢对太师如此说话!他难道是下了什么决心了么? 陈姓官员立刻道:“方大人!你这是以下犯上!” 方大人十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陈大人此言差矣,方某和太师同朝为官,俱是皇上的臣子,难道还有贵贱之分吗?方某方才不过是就事论事,陈大人何必着急?” 陈姓官员顿时噎住。 皇帝脸色一沉。 一旁的大太/监立刻喝道:“大胆!朝堂之上岂容大声喧哗?” 方、陈大人于是施礼告罪。 皇帝似有些烦躁一般扬了扬手。 陈姓官员于是擦着汗躬身退到了队伍之中。 方大人却仍然抬头挺胸站在队伍前,显然还有话要说。奇怪的是,皇帝也没有出声喝住他,是不是皇帝也想借他的手整顿朝纲呢? 方大人于是拱手继续道:“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方某也不妨直言,那折子正是方某所拟,至于方某究竟从何处知道得知这一件事,又是几时得知,其中内情重大,方某有不能当着众人面述说的理由,但下朝后方某自然会求见皇上细说详情。” 众人的目光于是齐齐望向皇帝,此时 皇帝的态度才是他们的风向标,倘若皇帝非要方敬现场陈述,那么方敬无论如何也只能说了,如若不然就是抗旨不尊。 董党心中都在祈祷希望皇帝能当场发难他。 但皇帝却只缓缓点头,竟是同意了方敬的请求。陈姓官员暗暗咬碎了牙。 “太师还有何看法?”皇帝又问道。 他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却偏偏还要问董太师的意思,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露声色的试探吗? 董太师垂下头,淡淡道:“微臣以为方大人既是有不能与众人言的理由,那么私下向皇上禀明内情也无不妥。” 皇帝这才放缓了神情,又道:“那下朝之后,方爱卿随朕去御书房,太师随行。” 皇帝最后一句话显然又是对董太师让步了。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摸不清头脑,皇上难道不知道董太师和谢党有间隙吗?方才字字句句似乎都在给方敬撑腰,这时候却又对董太师示好……难道是要让董太师负责此事吗? 陈姓官员顿时心中一宽,而谢党却忍不住要跺脚,倘若此事真的交由董太师,那岂不是白白丧失了打击谢党的好机会了么? 帝心莫测,他们自然看不出这是皇帝制衡他们的手段。 皇帝的目光在神色各异的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下首一个神色自若的官员身上。 “小谢爱卿可要一同前往御书房么?” 能被皇帝点名陪同可是一份殊荣,众官员忍不住将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向了谢谨。 谢廉谢谨父子两个同朝为官,百官们为了区别这两位谢大人,只尊称谢廉做谢大人,而儿子谢谨则被称作小谢大人。 现在皇帝提出让小谢大人一同前往,可见是想表示他不曾重董党轻谢党。 谢党心里都舒了一口气,小谢大人若是跟去,那么就算不能一举扳倒董太师也能让董太师吃点苦头! 便连放进方敬看向谢谨谢慎之的目光里也流露出了放松之色。 但谢谨却道:“微臣相信方大人的为人,这内情听不听皆可。” 这句话大约就是婉拒之意了。 董党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要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谢党心中亦是十分不解,方敬心头却涌起一份炙热的感动,感动谢谨对他的信任——谢谨言明不插手此事,岂不是对他处理事情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么? 皇帝闻言,也没有勉强谢谨的意思,只道:“既是如此,那朕也不勉强了。” 谢谨点了点头,突然又道:“但微臣还有一件事要恳请皇上!” 皇帝眉头一皱。 谢谨朗声道:“调查处置涉案官员固然重要,但平乐郡的灾情更是刻不容缓,微臣想请皇上下一道圣旨,微臣愿意躬身前往平乐郡赈灾!” 一直面无表情的谢太傅此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谢谨自请圣旨前去赈灾一事并不在他们昨天探讨的话题里,谢谨之前更是提也没提过这件事,前去赈灾自然能够让最大的利益偏向谢家,但是平乐郡鼠疫横行,实在不能不让他们顾忌啊! 谢太傅看了儿子一眼,嘴唇一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皇帝的情绪却瞬间激动了起来,急声道:“慎之,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地方既贫苦又危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应付的来么?” 他情急之下,竟然将私下里对谢谨的称呼说了出来。 谢谨却正色道:“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已没有办法不动容。 他和谢慎之不是手足却胜于手足,这样的感情是旁人所不知道也理解不了的。 谢谨垂头,一字字道:“请皇上恩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担忧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谢谨背着手缓缓走过宫道。 他没有留在御书房里听方敬的陈词,左右那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他们自然不能让谢蓁牵扯进这件事里,于是只借口说这是方敬从一个老乡口中得知的。 董太师对这个老乡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好似要找人来当堂对质一般,但好在皇帝并没有将此细节放在心上,总算是好险的免去了一件麻烦事。 谢谨告退时,皇上留他手谈了一局。 当着董太师和方大人的面,谢谨自然不能落了皇帝的面子,因此棋局过半时,他就装作一时失手推乱了棋子。 皇帝如何看不穿他的用心?执棋的手虚虚停在了棋盘上,最后缓缓将棋子放回了钵里,沉默一刻,才道:“可惜了这盘好棋。” 谢谨笑道:“不可惜不可惜,再下下去,微臣怕是要输了。” 皇帝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突然伸手按住了谢谨这方的“将”。 “慎之。”他捏起这枚棋子缓缓递给了谢谨,“朕特许你,永不将军。” 须知下象棋者,将军才胜。 皇帝让谢谨收好他的将棋,岂不是让他“好好活着”吗? 平乐郡的忧虑此时尽在不言中了。 谢谨迈出宫门,转身看向这片威严巍峨的建筑,不禁轻轻叹了气。 他和皇帝年少相交时,还从没想到会有算计利用的一天。 “吱呀”一声轻响,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谢谨面前。 这不是谢家的马车。谢谨甚至都没见过这个赶马车的车夫。但这辆马车却好像特意来接谢谨一般端端正正地停在了他面前,那个车夫还跳下马车恭恭敬敬地请他上车。 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 但更奇怪的是谢谨居然问也不问一句,径自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这个人原本正在留心外面的动静,不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车帘却突然被人掀开了。 他不禁一愣,正好和进来的谢谨打了个照面。 谢谨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一般。神色自若地整袍坐下。 马车外的车夫轻轻吆喝了一声,马车再次驶动,往棠花胡同去了。 …… 午饭时,谢蓁便觉得谢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但料想老人家也不会对她一个小孩子说出原因,因此也就不问,只让朱槿仔细留心老爷子院子的动静。 朱槿一直等到下午才回来,说是谢大老爷回府后就和老太爷一起进了书房,她在书房外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两位老爷出来这才先回来禀报。又说“小姐若还是担心,那我再去看看”。 “不必了。”谢蓁摇了摇头,挥手让她先退下了。 大伯父为什么没有和祖父一起回来?他回来后又和祖父两个人在书房里说些什么呢?和平乐郡的事有没有关系呢? 谢蓁咬着指甲,做了一个决定。 她招熙来道:“请三爷来一下。” 熙来沉默地点头去了。 谢玧很快就来了,吊儿郎当的坐在她屋里临窗的榻上晃脚,鬓边夹着的一枝牡丹尤为鲜艳。 谢蓁还从来没有见过温润如玉的谢玧有如此举动,一时间有些傻眼。 谢玧自我感觉却十分良好,还笑眯眯地问谢蓁道:“阿蓁,你看我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不同,简直就是大不同……谢蓁几乎要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喝问他是不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 当然这只是谢蓁心中所想。真要让她做,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阿蓁?”谢玧有些心急。 谢蓁只好干笑一声,道:“是有不同了。” 说完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怪异感觉,于是又道:“三哥,你这究竟是和谁学的?” 她断定谢玧一定是接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否则必不至于一下子变化这许多。 谢玧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道:“阿蓁,你怎么知道我这是和人学着?是大哥的朋友,我听说簪花是上京时下的流行呢!” ……男人簪花也不是不可以,但谢蓁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只好跳过这个话题。问谢玧道:“三哥这两日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啊!”谢玧奇道:“阿蓁想要去哪里玩么?三哥可以带你去哦!” 谢蓁顿时觉得好笑,现在的三哥未必比她更熟悉上京城,若是她开口应是,那只怕他回去后要苦做功课了。 “三哥。”她笑道:“我倒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只不过是觉得大家有些日子没有聚了,所以想约大家一起聚聚,我正好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你觉得好不好?” 谢玧猜想她所说的那两个朋友应该就是余九娘和叶寻欢了,这两个人他早就知道,只不过是一直没有正式结交罢了。 他虽然不知道谢蓁为何突然有了这么高的兴致。但只要是能让谢蓁高兴的事他一向是很愿意做的。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点头道:“阿蓁,那你觉得聚会的地点要设在哪里呢?” 谢蓁沉吟道:“若是设在酒楼里未免有些太无趣了,不如我们去郊外如何?” “妙哉!”谢玧拍掌笑道:“阿蓁,你有什么想请的客人只管发帖子请来,我来准备酒菜。” 谢蓁道:“我除了那两个朋友之外就没有什么客人要请了,对了,还请三哥叫上大哥,我就不去白杨胡同了。” 谢玧并不怀疑这是她的刻意,只点头道:“这事交给三哥就好了!” 一副有三哥在万事不愁的样子。 谢蓁不禁抿了唇笑,又忍不住上前将一方小耙镜递到了他面前。 “三哥。”她憋着笑道:“我一直想说,你这样还挺俏的!” “阿蓁!”谢玧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伸手将鬓边的牡丹取了下来,随手丢在了榻上,赌气一般背转过身。 谢蓁捏着小耙镜捂着嘴无声地笑弯了嘴角。 …… 书房里。谢老太爷郁郁地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慎之,你今日实在是太冒失了,平乐郡如今爆发鼠疫。你自请前往难道是视鼠疫为儿戏吗?” 谢谨提起手边的茶壶为谢老太爷倒了杯茶,淡淡笑道:“父亲,儿子自有分寸,您不必太过担心。再者,我亲自去平乐郡调查。不假手于人将董太师的把柄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岂不更好?” 谢老太爷道:“正因为这样,我才当心董太师一派惊慌失措下会不择手段加害于你,他们爪牙众多,你不可不防。” 谢谨点头道:“孩儿知道,但这一次董党若是想取我的性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父亲可知道方才送我回府之人是谁?” 谢老太爷皱眉不语。 谢谨微微笑道:“是大皇子殿下。” 谢老太爷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为何会送你回府?” 谢谨道:“我从宫门后他乘坐的马车就停在了我面前,想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难道是想探一探你的口风?” “非也。”谢谨摇头道:“大皇子殿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多一个朋友要比多一个敌人安全的多。” 谢老太爷冷笑道:“难道他还会抛弃他的亲族不成?” 谢谨不以为意道:“成大事者当知取舍,董家是他的亲族,难道我谢家不能成为他的亲族吗?” 谢老太爷脸色一沉。“你还是把算盘打到了蓁丫头身上。” 谢谨叹了一口气,道:“蓁儿是我们与天家最好的纽带,她是个聪明孩子,一定可以应付的来。” 他见谢老太爷仍然虎着一张脸,于是又道:“况且我看大皇子殿下对蓁儿真有几分情意,蓁儿嫁过去未必会吃亏。” 谢老太爷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谨知道他一时间还有些不能接受,也不再多劝,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父亲,我已写信让四弟进京了。” 谢老太爷猛地转过头盯住他。 谢谨微笑道:“孩儿这一行。福祸难料,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吧。” 他自己也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谢老太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挺直的脊背一瞬间弯了下去。 这位一直以来庇护亲族的老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一个人在察觉到自己老了之后,脾气难免会变得温和宽容一些。也会变得更加喜欢小孩子。 谢老太爷决心找谢蓁谈谈。 谢蓁只当谢老太爷是要告诉她有关平乐郡的事,却没想到谢老太爷居然问她“觉得大皇子殿下如何?”。 谢蓁在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心中还有些打鼓,是因不知道谢老太爷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 她只好道:“蓁儿与大皇子殿下没有过多的交往,因此不便妄加评论大皇子殿下的为人。”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四皇子殿下为人如何?” 谢老太爷竟然又这样问了。谢蓁总不好在拿方才的话搪塞他,于是认真思考了一番,道:“四皇子殿下为人认真严谨,也十分刻苦上进,蓁儿以为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 谢老太爷对她这番说法还算满意,又见她那样一本正经的说“四皇子殿下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忍不住揶揄她道:“你可知与皇子殿下交朋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谢蓁不以为然地笑道:“蓁儿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困难,只要我以真诚他他也以真诚待我,那我们就能算是朋友了。” 谢老太爷因为之前听了谢谨要将谢蓁嫁给晏铭的打算,这会儿不免放在心上,听到谢蓁的这番话只觉得她若是把这个与“朋友相处之道”改为“夫妻相处之道”也无不可。心里莫名的对谢蓁放心了些。 谢蓁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只问道:“祖父今日为何这样问我?” 谢老太爷不禁老脸一红,是想到蓁儿年纪还小自己却就像个妇人一样操心她的婚嫁之事,又要牺牲她的婚姻来成全谢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无事。”谢老太爷勉强笑道:“我不过是担心你来上京城后不易结交朋友罢了。” 谢蓁不难猜出,谢老太爷并没有说真话,却也不愿说破让老人难过,于是只笑着劝慰他道:“祖父不必担心蓁儿,蓁儿如今与余家九娘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还有六扇门的叶寻欢叶大人。谢蓁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并不敢真的告诉谢老太爷,是担心他疑心她为什么会和寻欢认识,若是他多问几句难免会牵扯到晏铭。 谢老太爷见过余九娘几次,知道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因此并不反对谢蓁与她交往,反而鼓励谢蓁要多与她玩耍,不要总是闷在府里。 谢蓁含笑答应了,又趁机同谢老太爷说起她想约大哥三哥,还有余九娘一起去郊外游玩的事情。 她若只说有谢玧陪同,那谢老太爷肯定是不放心的,但她又说了和谢璋与余九娘一起,谢老太爷一听谢璋也去,料想有他在是不会出什么乱子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只嘱咐谢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谢蓁十分感动,若不是她内心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她一定会抱着谢老太爷的胳膊好生腻歪一番。 但她在谢老太爷的书房里呆了这许久却还没有听到谢老太爷告诉她有关平乐郡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愈发好奇,于是忍不住问他道:“平乐郡的事情究竟如何了?” 谢老太爷沉默一刻,并不想瞒她,于是同她说道:“此事已上奏皇上了,皇上龙颜震怒,你大伯父自请去平乐郡赈灾,不日就要出发了。” 谢蓁一怔,是没想到谢老太爷会这样直白的将事情告诉她,她原本还打算借过几日郊游的机会,向谢璋试探大伯父的情况的,现在想来她那点小心机如此多余可笑。 同时她也有些担心,“平乐郡疫情严重,大伯父此行岂不十分危险?” 谢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我原也不希望他去的,但他去意已决,我也只能由他了。” 谢蓁皱紧了眉头,心知就连谢老太爷都不能劝住谢谨,那她就更别想劝下他。 既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那能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事呢? 比如随行大夫? 谢蓁心中一动,脑海里已出现了两个人的面孔。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郊游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我不去!” 梁奉仙瞪了谢蓁一眼,仰首往喉咙里倒了杯酒。 “您为什么不去?”谢蓁不甘示弱的反瞪了回去,“您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如今平乐郡疫情严重,您若是出手救治病人,压抑疫情,岂不是更能彰显您的医德高尚吗?” 梁奉仙冷笑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是大夫不是菩萨,做不来普度众生的事情也没有这副好心肠。” “但您却有一手好医术。”谢蓁飞快道,一面说一面十分殷勤的为梁奉仙手中空了的酒杯添了杯酒。 好听的话听来总是让人欢喜的,梁奉仙心里虽然清楚这是谢蓁为了求他办事故意拍他的马屁,但却还是难掩得意之色,昂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件事嘛……”他放下酒杯,故意慢吞吞道。 谢蓁连忙追问道:“如何?” 梁奉仙抬了抬下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 谢蓁会意,忙又执起酒壶将他的酒杯添满。 梁奉仙对她的机灵劲十分满意,慢悠悠地执起酒杯又一口灌进了喉咙里。 “这件事嘛……”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最后在谢蓁眼巴巴的目光里,抚着下巴缓缓说道:“还是不行!” 谢蓁顿时气塞,气不过之下伸手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酒杯,又板着脸将酒壶拿得远远的。 梁奉仙见状,不由得脱口道:“诶!诶 !你这是做什么?” 谢蓁面无表情道:“您难道没有听说过无功不受禄吗?这酒是我带来的。您既然不答应我的请求,那怎么还能喝我的酒呢?” 嘿!这小丫头! 梁奉仙气地直瞪眼,道:“这难道就不能是你拿来孝敬师傅的吗?” 谢蓁看着他,十分干脆利落的回答了两个字,“不能!” 这样不尊师重道的徒弟可以说是梁凤仙收的几百个弟子中的唯一一个,偏偏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了。”梁奉仙低声嘀咕道:“这酒我还不稀罕喝了!“ 谢蓁轻哼了一声,道:“是啊。这区区窖藏三十年的老酒哪里配得上您天下第一神医的身份?” 她说着故意将梁奉仙方才喝过的空酒杯放在他鼻子前面悠悠转了转。 梁奉仙初时听到她说那是窖藏三十年的老酒。眼里就已放出了光,待到她将空酒杯放到他鼻子下的时候,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扇动鼻翼用力吸了吸酒气。 果然是好酒!他方才喝的太急没能品味出什么。这会儿光闻酒香就有些醉了。 “这真的是三十年老窖?”梁奉仙哑声问道。 “这还能有假?”谢蓁瞪着眼睛道:“这可是我从我们谢府的桂花树下面挖出来的酒,还是我祖父的珍藏,不到年节的时候,他还不舍得挖出来喝呢。今日倒是白白便宜您几杯了!” 梁奉仙好酒,越听她说肚子里的酒虫就扭得越起劲。于是便板着脸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拿这酒孝敬你父亲难道还觉得吃亏?” 谢蓁轻嗤道:“我父亲还是我祖父的儿子呢!难道还能偷偷喝他的酒不成?” 梁奉仙顿时噎住。 他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喝不到好酒不说还居然还做了别人的便宜儿子…… “我不和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梁奉仙轻轻哼了一声,眼睛还是不离那远处的酒壶。“左右你不过是来求我随你伯父去平乐郡为他保驾护航的,我答应你便是了!” 谢蓁大喜道:“真的?” 梁奉仙哼道:“难道我还需要骗你吗?倒是你,你看我答应的这么爽快。还不得拿几壶好酒来感谢我?” 他说起爽快这两个字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 谢蓁也不说破他这爽快实际上婆妈的厉害,只笑着痛快答应了一声。“好嘞!” …… 时值初春,草长莺飞二月天,万物复苏,正是踏春好时节。 因是私下约玩又是一大帮人一起,因此也没有讲究男女大防之迂腐陈规,余九娘和谢蓁既未蒙面,谢玧谢璋也没有另择马车而坐,几个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了同一辆车上。 马车里氛围也不拘谨,可说是十分融洽,单余九娘那一张伶牙俐齿便能添的许多乐趣。谢蓁依在她的肩头,掩着唇止不住的笑。 正笑着,突然听余九娘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蓁蓁,你那两位哥哥喜欢读什么书?” 谢蓁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就见她眼睛晶亮颊畔生花,心中顿时了然,眼神里就不由得带了几分轻笑,知她大抵是喜欢上了两个中的其中一个,又不好意思明说,所以才两个都问。 余九娘脸色更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谢蓁冲她眨了眨眼,忍着笑意压低声音道:“余姐姐,我那大哥是个书痴,看的书多而杂。我那三哥呢,是个书呆,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书,只喜欢看账本。余姐姐,你是喜欢看书呢?还是喜欢看账本呢?” 她虽然是在问余九娘是喜欢看书还是喜欢看账本,目光却在谢璋和谢玧身上扫了扫,显然言下之意是在问余九娘究竟是喜欢看书的那个人还是喜欢看账本的那个人呢? 余九娘被她这一番调笑,心中又羞又臊,只伸手在她腰间咯吱了一下,啐道:“我谁也不喜欢!” 她羞恼之下,便忘了此时还是在车厢里,也忘了身边还有这许多人,没有控制说话的音量,是以话音未落。车厢里的众人都不明所以地吃惊地看向她。 余九娘转过头,便见有这么多双眼睛齐齐地盯着自己瞧,顿时反应到了自己的失态,脸色一白一红,只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跑地远远的躲起来才好。 谢蓁捂着肚子无声地笑倒在了楠儿怀里。 余九娘嗔了她一眼,十分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转向一脸莫名其妙地谢璋。微微一笑。矜持道:“无事。” 这车厢里这么多人,她却偏偏只和谢璋一人解释,其心事不言而喻。 谢蓁忍不住在她身后拉长了尾音“哦哦”两声。 余九娘嘴角一抽。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回头揍她…… 谢璋这两年已有了通房丫鬟,因此对男女之事并非一无所知,现看余九娘满面娇羞,而谢蓁又故意作怪。哪里还体会不出她们间的“小秘密”? 顿时俊脸一红,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又顾忌两人的颜面,于是也含笑点了点头,对余九娘道:“没事就好。” 谢玧却是个呆子,狐疑的目光在余九娘和谢璋身上来回扫了扫。这才恍然大悟,“哦……” 余九娘身子一僵,只当是人人都知道了她的小心思。羞得满面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一路相处。谢璋已知她是个大大咧咧混不在意的性子,只当她在感情一事上也十分大方,现见她这副模样,竟好似情窦初开一般,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便转开话题道:“蓁儿,你不是说还有一位朋友吗?怎么不见和我们一起乘车?” 余九娘知他这是在为她解围,心里感动之余又添了几分心动。 谢蓁也担心闹得太过难以收场,于是便顺着谢璋的话道,“她既答应了我来,那就一定不会失约,想来是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谢璋只听说还有一个人一起,却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不免好奇道:“你那朋友究竟是哪一位?我可认识吗?” 谢玧笑着接口道:“怕是大哥没有见过那位,不过一定听过那位的名字!” 他说的十分肯定,谢璋更加好奇了,想了想,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是他听说过却不认识而谢蓁却认识的人,只好苦笑道:“蓁儿,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吧!依三弟那番说法,我纵使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你请的是谁啊!” 余九娘亦附和道:“是啊!蓁蓁,你就直说了吧!我也好奇的紧呢!” 谢蓁却只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掀起一角车帘探了一眼,已看见了山坡上那一道挺拔的身影,眼里不由得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故弄玄虚道:“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谢璋见她执意不肯说,只好作罢,摸着鼻子苦笑道:“只希望到时候不要骇我们一跳才好。” 谢蓁嘿嘿一笑,心说就要吓你们一吓才好玩。 马车还未驶近,叶寻欢已听到了动静,眼里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笑意。 谢蓁当先跳下马车,伸手招呼她道:“寻欢,让你久等了!” 叶寻欢微笑道:“我也是刚刚才到。” 还未下车的众人初听到谢蓁打招呼已吃了一惊纷纷猜测她口中的寻欢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位叶大人,待听到对方那清冷的女声之后心中更加迷糊了,急忙下车一看究竟。 余九娘下车时还有些腿软。她早听说叶寻欢是个不近人情的女捕快,猜想过去应该是个铁塔身型的高大女人,脸色比锅底还黑……心里还奇怪谢蓁怎么和这女罗刹做了朋友,等她下车一看,顿时傻眼了,眼前哪有什么女罗刹?只有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美的曼丽女郎! 这位难道就是那个让罪犯闻风丧胆的六扇门名捕? 谢璋手心里也发了层薄汗,但他到底是个男人,性格爽朗,想着叶寻欢既然是谢蓁的朋友可见也是个普通人,不像外间传的那般不近人情冷冷冰冰。于是上前一步,拱手道:“谢璋见过叶大人。” 叶寻欢一向孤僻还从来没有和其他男人相处过,现见谢璋对她行礼,一时间有些不自在,只礼貌地对他拱了拱手,又转向谢玧略一拱手。 谢玧亦含笑拱手道:“我是谢玧,阿蓁的三哥。” 叶寻欢微微点头。 余九娘在一旁见叶寻欢同谢璋谢玧他们行的都是男子间的礼节,自己总不能也拱手见礼啊……想了想,还是屈膝对她行了一个福礼,“余氏九娘见过叶大人。” 叶寻欢仍是一拱手,“九娘子好。” 谢蓁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互相客气,只等到他们一一自我介绍过了,才一手挽住叶寻欢的胳膊,一手牵着余九娘,拉着她们往山坡去了。 谢玧谢璋两个男人自然落在后面布置酒食了。 不得不说谢玧准备的十分用心,因顾虑到女孩子,所以带来的酒是果酒,点心也多是甜味的,每一样都精致小巧,另又有多种水果,总之十分丰盛。 女孩子们看的眼花缭乱,由衷发出了惊叹之声。 谢玧不免得意道:“阿蓁,你看三哥准备的可还过得去?” 谢蓁笑道:“这哪里是过得去?简直就是好极了!我就知道在花银子这一方面,三哥你是最擅长的。” 谢玧听她揶揄自己也不生气,仍是一脸得色的往嘴里送了一块小点心。 余九娘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寻欢执着酒杯,亦是嘴角噙笑。 谢蓁目光瞥见她杯中的酒还是满满,心想她过去只喝淡茶这一习惯,不免担心她能否喝的来这果酒,遂压低声音道:“寻欢,这酒……” 她原想问要不要给她换茶来,但又想起这是在郊外,哪里找炉火为她煮茶,难道还让她喝白水不成?谢蓁因此颇有些过意不去。 叶寻欢垂下头,看了自己的酒杯一眼,顿时明白她的自责,只淡淡笑道:“这酒不错啊!” 谢蓁愣了愣。 叶寻欢已扬手饮尽了那杯果酒。 谢蓁莞尔,伸过自己的酒杯在她的空酒杯上磕了一磕,“敬你。” 谢玧眼皮一跳,倒也没阻止她,只等到她喝完了那杯酒后,才不动声色地伸手拿过了她的酒杯。 “只此一杯,不许多饮。” “啊?”谢蓁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拉长了声音道:“三……哥……” 谢玧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往她面前放了几颗果子,道:“不许就是不许。” 谢蓁扁了嘴。 谢璋见状也笑道:“蓁儿,这果酒虽然好喝,但总归也是酒,你小心回去挨祖父训诫。” “是啊!”余九娘也道:“喝一杯意思一下就好了,我们女孩子家难道还能像男人一样牛饮不成?” 叶寻欢虽然没有开口劝她,但也将自己的酒杯放到一边,意思是她也不喝了。 谢蓁顿时有些愧疚,只想着不能让大家因为这一点小事闹得不开心,于是又打起精神来。眼珠一转,拿过酒壶重重地放在了谢玧面前,嘿嘿笑道: “三哥,既然我们都不能喝,那你就替我们喝好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ps:看看别人的成绩,再看看我的成绩,唉,一声长叹啊~对了,我一直忘了说,从苹果客户端购买字数看书的话是没有粉丝值的,也就是说宝宝看不到你们……(宝宝也收不到这边的稿费π_π)讲真,出来冒个泡发个书评证明你们在好不好? 第三十章 横尸 (); 谢玧听到这话哪里不知道是谢蓁有心捉弄他,只故意拉长了脸苦笑道:“这下我可惨了,不小心误撩了老虎须。…,” 余九娘立刻拍手大声笑道:“蓁蓁是母老虎吗?” “不许胡说!”谢蓁跺脚道,又伸手去挠她的腰。 余九娘“哎哟,哎哟”的叫了两声,伏在谢蓁的肩头笑得花枝乱颤。 谢蓁眼珠一转,又将另一壶酒放在了谢璋面前,“这一壶酒就交给大哥了!” 余九娘脱口道:“哎哟,这可不行!” 谢璋神情一窘。 谢蓁已转向叶寻欢道:“寻欢你看,这算不算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同样是酒,要是我三哥喝她就没意见,偏偏就不许我大哥喝。” 余九娘又羞又恼,借着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的动作,飞快地瞧了眼谢璋的脸色,跺了跺脚,伸手揪住了谢蓁的耳朵,“坏蓁蓁!你害我!看我怎么修理你!” 谢蓁腾地跳了起来,迅速躲在了叶寻欢身后,笑道:“寻欢,你看有人欺压良民啦!你可不能坐视不理!” 叶寻欢却摊手道:“我对女子一向无可奈何,是以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 谢蓁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般话来,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倚在她的肩头哈哈大笑:“好寻欢!你如今也会说的这些玩笑话了!极好极好!” 叶寻欢笑而不语。 余九娘已扭身追了过来,哼道:“蓁蓁。没有人救你了,你快来让我捏几下,我就算饶了你了!” 谢蓁吐了吐舌头可怜兮兮道:“那你不许捏太重了。” 余九娘点了点头,她和谢蓁混闹了这一番,气早就消了,如今逮到了谢蓁,只在她脸上轻轻捏两下。 “好了好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了!” 谢璋亦圆场道:“不过是要我喝酒,我喝就是了,胡闹什么?” 他笑着拿过酒壶先替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不过。依我看。我和三弟还是到马车上喝好了,免得待会我们两个大男人醉了,你们三个小姑娘搬不动我们,岂不是要吃一番苦头?” 余九娘原想着自己和谢蓁闹了这一番。能将大家的注意力从谢璋喝酒这件事移开。却没想到他为了给她们解围反而撞到了枪口上。一时间。神情有些焦急。 谢蓁却道:“大哥,我和你们开玩笑的,哪里能让你们真喝?你们要是都喝的醉醺醺的回去。我岂不是要挨祖父骂?” 谢玧顺势将两壶酒都收了起来,“怪我,我就不该准备这酒。” “是啊!就怪你!”谢蓁板着脸叉腰道,但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亦连声附和,说要不是怕他回去挨罚一定要让他自罚三杯。 谢玧有心逗他们笑,于是愁眉苦脸地拱手道:“好汉饶过小人则个!” 这番怪声调引得众人大笑。 笑过了,谢璋见春色正好,又提议一起来作诗助兴。 余九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谢蓁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放松些,你就按你平时课堂上那样作诗就好,我听姐姐说你平日里做的很不错的。” 余九娘轻轻嗯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壮胆你。 叶寻欢眉头一皱,“我不会。” 谢蓁心想她的时间都蹉跎在了公门里,的确腾不出时间来读书,于是道:“不如两两一组好了,不过我们这里有五个人,我看大哥和余姐姐一组,我和寻欢还有三哥一组好了。” 她有意将余九娘和谢璋配作对。 余九娘红着脸道:“你那组多一个人岂不是不公平?” 谢蓁理直气壮道:“哪里不公平了?寻欢不懂得作诗,我还只是个小孩子,自然要倚重我三哥了。” 谢玧插话道:“我作诗也不在行,所以说来说去我们这边还是吃亏的。” “正是。”谢蓁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要还觉得不满,那待会儿我们作诗输的那组做东家请客到酒楼里吃饭如何?” 她和谢玧一唱一和,别人想再反对她也找不出理由来了。 谢璋信心十足,微微笑道:“那少不得要叫三弟破费了,不过我知道三弟的银子一向很多,这一点半点想来三弟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谢玧哈哈笑道:“没问题,只要大哥你赢了,你要到哪里吃都行,不过到时候要想不喝酒可不能够了!” 笑声中,五个人分成两组坐下,指不远处的一丛野花为题,让两组各做一首诗。 谢璋谢蓁信手拈来,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两组正是势均力敌。 诗会正酣,谢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拍脑门道:“糟糕了,我将我们五个人分做两组,却忘了留一个人做裁判,现在我们都作了诗出来,但要叫谁来评定输赢呢?” 余九娘笑道:“你方才怎么一点都没想起来?一味的定规则。现在是不是看势头不好,所以想要耍赖?” 谢蓁知她是在开玩笑,因此也不争辩,哈哈道:“我认输就是了!” 谢玧故意道:“哎呀,阿蓁,你现在自己认输了那可不能连累我给你花银子。” 谢蓁白了他一眼,哼道:“三哥小气鬼,你不肯替我花钱,那我就用自己的银子付账好了,才不求你!” 谢玧原本正是打的这个主意,要她好声好气地求求他,却没想到被她一语道破,不由得讪讪一笑,这时他反要轻声细语地哄谢蓁了。 山坡这边的气氛融洽,晚庭轩那里的氛围却有些尴尬。 曹婉有些头疼还有些犯困。偏偏她身边的女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她还只能面带微笑的轻声答应她。 “郡主所言极是。”她微微笑道。 珠儿郡主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曹婉笑了笑,低头啜了口茶,掩饰住了自己的厌恶之情。 见鬼的董珠这几日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每日都往她这边跑,偏她这几日身子还有些不是,每日都是强打着精神应付。且这董珠脾气骄纵,她还不得不小心伺候她,生怕惹得她不高兴回去就向她的皇后姑母细数她的不是。 和珠儿郡主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头疼。 曹婉又想到珠儿郡主一向喜欢缠着晏铭心里更加恼怒,是妒忌她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晏铭身边。 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探头探脑。曹婉眼尖瞧见了。心中一惊,忙轻轻摆了摆手,那小太监于是飞快的缩回了脑袋。 那小太监虽然躲得快,但是曹婉却已经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人影。心里顿时生疑。故作吃惊道:“谁?” 曹婉心头一跳。只勉强笑道:“哪里有什么人?郡主莫不是眼花看错了?“ 珠儿郡主闻言不悦板起脸,道:“曹贵人难道以为本郡主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吗?本郡主怎么可能看错?刚刚明明就有什么人躲起来了!” 还有一句话,她却是没有说出来。因她觉得刚刚闪过的那个人影有些眼熟,好像是在晏铭身边当差的小太监。 她不禁又想起那一日听到的那番对话,暗暗咬了咬牙。 “不要再躲躲藏藏,快给本郡主滚出来!”珠儿郡主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曹婉见劝她不听,嘴里有些发苦,要是让珠儿郡主发现晏铭身边的太监在她宫里走动,指不定就会怀疑她和晏铭的关系,这可怎么办才好? 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然后一个小太监垂着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看他的身形果然是和大皇子晏铭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身形一般无二。 珠儿郡主瞬间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的,整个人愤怒的不得了,身子微微发抖,紧咬的嘴唇泛起一丝惨白。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高声喝道:“抬起头来!” 曹婉这时尚且还保有一丝镇定,还欲在这紧要关头力挽狂澜。 “郡主……” 却不想她才一开口就被珠儿郡主厉声打断了。 “闭嘴。“ 曹婉脸色一白,顿时噎住,不敢再说话,只在心中暗暗着急,又有些埋怨晏铭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派了手下的太监来。 “抬起头来!”珠儿郡主再次厉声重复了一遍。 跟在她身后的宫女立刻抢身上前,一把揪住了那小太监的辫子,迫使他抬起头来。 一张因为过分恐惧而失去血色的年轻脸庞,就这样暴露在了珠儿郡主眼前。 曹婉有一瞬间的心跳加速。 珠儿郡主却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她眼前的这张年轻脸庞虽然和晏铭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一样带有几分稚气,但显然并不是同一个人。 难道她真的看错了? 不!她绝对不会看错!那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呢?是不是方才那小太监在门口那番磨蹭,就是为了做手脚呢? 珠儿郡主面色一冷,突然转向曹婉,冷声道:“曹贵人,请你将你宫里的宫人全部都叫到院子里来!” 曹婉见这小太监不是方才冒头的那个小太监,心里就有谱了,知道这就算不是晏铭的安排也是晏铭的手下机灵,既然如此,那刚刚珠儿郡主没能揪出那个小太监,现在就更别想找到那个小太监了! 曹婉又恢复了方才的镇定,微微笑着让宫女去将大家都叫到院子里来。 宫人们虽然不知道曹贵人在这个时候召集他们是为了什么,但也不敢不从,只都放下自己手头上的活计,在院子里站成两排。 珠儿郡主一一从他们面前走过,大眼睛里布满了怨毒的光。 她从第一个一直看到最后一个,却还是没能找到方才那个躲起来的小太监。 曹婉心中暗暗冷笑一声,故作关切道:“郡主你身边还缺个伺候的人吗?我宫里的人都在这里了,你要是看谁合眼,只管带回去调教。” 珠儿郡主听她那口气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恃无恐了,料想着再怎么找也绝不可能在这些下人里找到晏铭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心里更加气恼。 她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但眼下这个场面她又怎么能找到为难曹婉的理由呢? 珠儿郡主猛地转过身,方才那个进屋的小太监还站在台阶下。 珠儿郡主这下子总算是找到了既能出气又能敲打曹婉的法子。 珠儿郡主眼中闪动着残暴嗜血的光芒。 “来人啊!”她大声道:“这该死的宫人胆敢冲撞本郡主!拖下去乱棍打死!” 曹婉顿时呆住,是没想到珠儿郡主竟然不顾她的颜面要发难她宫里的宫人。 那小太监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叩头口中连声哀求。 “郡主饶命!” “娘娘救救奴才啊!” 曹婉身子轻轻颤抖,颤声道:“郡主……” 珠儿郡主却不为所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曹贵人要为这下贱东西求情?是觉得本郡主活该被他冲撞么?还是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曹婉原想问那小太监何曾冲撞过郡主,但听到珠儿郡主的后一句话,求情的话顿时噎在了喉间。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冷声道:“来人,拖下去打死!” 没有人动手,大家都已经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他们一向温和待人的主子竟然真的下令要打死人。 更加不愿相信的还是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那温柔恬静的主子怎么可能下令处死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呢? 他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曹婉。 曹婉察觉到他的哀求目光,但却一直没有回头,她线条柔和的侧脸此时的态度是那么的坚决。 小太监终于绝望,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站了起来。 曹贵人不救他,他就要自救!他要向珠儿郡主说出真相! 他高呼着,奋力扑向了珠儿郡主。 “郡主!奴才……” 曹婉听到这绝望的呼声,突然反应到他这是要说出一切。 绝对不行! 她猛地转过头,迈前一步挡在了珠儿郡主身前,她抬起手,手指因为紧张和愤怒而颤抖,她的指尖对准了那个小太监。 “大胆奴才,竟敢伤害郡主!你们还不快动手?将他拖走打死!” 她的声音也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那群犹在怔愣的宫人就好似被蜜蜂尾巴上的刺蛰了一下似的,猛地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小太监死死压制住了。 小太监立刻就被拖下去了,他的嘴巴被人捂着,绝望和愤怒就幻成了一支支利箭从他的眼睛里射了出来,刺向曹婉。 受到惊吓的珠儿郡主惊魂未定,因此没有发现这个小太监看向曹婉时满脸怨恨的神情。但凡她现在愿意看一眼这个可怜的小太监,她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许多隐密的真相。 但是她没有,她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里。 打死一个人并不用多长时间,很快晚庭轩里就多了一滩鲜血和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曹婉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死透了的小太监,眼神憎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方才若是不动要害她的心思,她一定给他好生安葬了。 但是现在…… 曹婉转过身,面容冷漠。 “丢出去,喂狗。”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曹婉突然一阵反胃,只拿帕子掩下了一声干呕。 “晦气!” 站直了身子的曹婉用后帕子印了印唇角,然后毫不可惜地将那方手帕丢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 第三十一章 随行(求全订!) 赈灾的粮食整整装了十五辆大板车,就停在城外等着钦差谢大人亲自押送。 谢谨临行前自然去了棠花胡同给谢老太爷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前路凶险,这一次究竟是生离还是死别还真不好说。 谢老太爷板着脸一语不发,是在想用儿子的命换谢家的荣华富贵究竟值不值得。 谢谨微微一笑,道:“父亲不要送了吧?” 谢老太爷淡淡点了点头。 谢谨于是又一行礼,礼毕后转身就往外走。 谢蓁不知道他们父子两个心中在想些什么,倒也没觉得谢老太爷不送谢谨出城有什么不妥,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太辛劳的好,再者亲人离别又不是什么高兴事,万一老人家太过悲伤,出了什么……咳咳……总归是不好的。但谢蓁又觉得让谢谨独自出城未免有些太落寞,于是便吩咐熙来前去准备马车,她要出城去送一送这位忠义双全的大伯父。 谢谨蹬上马后,侧头便见一旁的马车帘子一掀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大伯伯,蓁儿送送您啊!” 谢谨一愣,旋即展露笑颜,“好啊!” 于是一骑一车缓缓朝城门去了。 谢蓁想陪这位大伯父说说话,因此也不将头缩回车里,又见大伯父单人一骑,除了一个包袱之外连个送行的人也没有,身前身后空荡荡的,忍不住问道:“大伯伯,大伯母他们怎么不来送您?” 谢谨轻笑道:“大伯伯这次出去多则半年就回来了,快的很,有什么好送的?你大伯母他们都要来送我,被我劝下了。” 半年这样久的时间在他口中就好似不值一提一般,谢蓁不禁咋舌,“大伯伯的日子过得比我们要快上许多。” 谢谨哈哈笑道:“蓁儿如今还小,每一日都过得新鲜,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我这样年纪,十年如一日的过,区区半年又算得了什么?” 谢蓁想到那一世的自己被囚禁在凤安宫中,一年也是眨眼就过了。当下十分认同他的话,只是这话题到底太过沉重还是不要再继续才好,因此谢蓁只点了点头,靠着车窗静静地思考没有说话。 谢谨只当是小姑娘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城外十五辆大板车一字排开。谢蓁下了马车看到每辆板车上都堆得满满的十来只大麻袋,心中粗略计算了一番,但因不知平乐郡究竟面积多大人口多少,故而还有些说不准这些粮食究竟够不够平乐郡的百姓们饱肚,于是便唤替她驾车来的三儿道:“你看这些粮食够不够你们平乐郡的百姓分?” 三儿摇头道:“不够不够,这些粮食只够我们郡里的百姓每人吃三天的。” 这么多还只够吃三天?谢蓁有些不相信,但心里也知道三儿的话就算有些夸大也不会比事实差多少。 谢谨也听到了他们间的对话,于是接口道:“这小子说的不错,不过这只是由我押送的第一批粮食,后续还有两批。” 三儿抢着道:“再有两批也不够啊!” 谢蓁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其他地方征调来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三批粮食虽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到底能解一时之极,你们平乐郡有许多土地,你们可以趁这个时机自己开荒种地得粮食啊!” 谢谨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这样通透,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蓁儿真聪明。” 谢蓁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从书上学来的。” 谢谨含笑点了点头,“蓁儿,我这就要出发了。你回去吧。” 谢蓁笑眯眯道:“不急,我等大伯伯走了再回去。” 谢谨也不再催促她,走到前头布置差事去了。 谢蓁料想他已经听不到她说话了,于是便问三儿道:“三儿。你愿不愿意和大老爷一起去?” 三儿愣了愣,顿时苦着脸道:“小姐,你莫不是要赶我走?” 这小乞丐当初被谢蓁带回谢府伤好之后还有些不愿意留下来,一来是羞愧自己做过小偷这样不光彩的事情,二来是不愿意白吃谢家的饭,说到底还是个有骨气的少年。只是谢蓁说能替他救平乐郡的百姓,又说留他下来不是让他吃白饭的要同府里的小厮们一起做事情来换一日三餐,三儿这才留了下来。人与人相处,久而久之就会生出感情来,三儿不过是孩子心性,和云来他们几个小厮丫鬟相处久了,自然就更愿意留在谢府了,这会儿听到谢蓁说让他跟这谢谨一起去平乐郡,他一时间难免有些焦急,只当是谢蓁不要他给她跑腿了。 谢蓁见他一脸紧张,既好气又好笑,又少不得将自己的打算说不来让他安心。 “放心吧!”她没好气道:“不是让你留在平乐郡不回谢府了,只要大老爷回来,你跟着他回来就是了,我不过是想着你熟悉平乐郡的风土人情,大老爷带着你能省下一些麻烦罢了,怎么样,你到底愿不愿意跟去?” 三儿听她这样说,好像要他担任的角色还十分重要似的,于是一拍胸脯道:“我去!” 谢蓁嘴角一勾,满意的点头道:“我这就去和大伯伯说。” 但谢蓁到了谢谨面前却又有了一番说辞。 “让三儿去,他是平乐郡人,地方熟,到时候给大伯伯您跑跑腿办办差事什么的都可以,您要是实在用不上他,让他给你打洗脚水洗衣裳也可以啊!” 她是不愿意让谢谨觉得自己还要依靠一个小厮的能力所以才这样说的。 谢谨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她一脸坚决也只好答应了。 “不过,方才替你赶车的是他,他现在若是跟我走了,你怎么回去?” 说的也是。谢蓁回头看了看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心里一动,回过头来毫不犹豫道:“没关系的,我待会儿牵着马车回去就行了啊!” 谢谨忍俊不禁,怎么说她也是谢家的六小姐,怎么行事这样超脱不拘小节? 谢蓁倒真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眨了眨眼睛,又道:“我记得去年来上京城时看到城外官道前有一间小茶肆,大伯伯您不妨现在那里停一停,喝些茶水再走吧!” 谢谨也知道那个小茶肆。就在城外不远处,但这路还没走多远呢,难道就要歇一歇不成? 蓁儿到底是个小孩子。谢谨摇头笑道。 谢谨虽然对谢蓁的提议不以为意,但等到车队经过小茶肆,临行前被谢蓁拉住好一番仔细叮嘱的三儿跳下板车。小跑着上前拉住了谢谨座下骏马的缰绳。 谢谨眉头一皱,三儿不待他说话就已陪着笑脸道:“大老爷,让兄弟们喝口水再走吧?” 谢谨原本一马当先,这会儿被三儿拉停了马,后面的板车自然也就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随行的官差一眼,见他们一个个都拿着袖子擦汗,心里也有些不忍,只叹了口气,翻身下马。 三儿一喜。忙大声招呼那些官差道:“大人让兄弟们先歇一歇!” 那些官差们顿时丢开板车,有的捶着肩膀有的伸了个懒腰,口中都在称道谢谨的仁慈,大家勾肩搭背地走进了茶肆。 茶肆里已有了三个客人。 一个相貌出众的锦衣少年独自坐了一桌,原本像这样小茶肆里比水还淡的茶是入不了他的口的,但他偏偏点了好大一壶茶,还倒了满满一杯,漫不经心地慢慢喝着。 他似乎是在喝茶,似乎也在等人。 因为他面对门口而坐,虽然在喝茶。但就算是倒茶那一瞬的功夫,他的眼睛也是看着门外的。 在他隔壁的那一桌坐了两个老人——一个清醒的老人,一个喝醉了的老人。 那老人在茶肆里怎么会喝醉?因为老人喝的不是茶,是酒。上好的三十年老窖。 但他虽然满肚子的酒虫却没有好酒量,所以他很快就喝醉了,醉的差点误了正事,他们坐在这里原本也是为了等人的。 好在他虽然醉了,也还有一个老人仍然保持着清醒、 蒋鹤看着面前趴倒在桌面上满身酒气的老人有些无可奈何,他是奉谢玧的命令随谢谨去平乐郡控制疫情的。只要是救人的事他一向没有二话的,但这次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谢玧一定要他和这个酒鬼老头同行,难道这个老酒鬼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蒋鹤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谢蓁的意思,更加不知道他眼前这个酒鬼老头就是他一向钦佩的救命恩人天下第一神医梁奉仙。 一无所知的蒋鹤和梁奉仙一大早就坐在这茶肆里等了,期间除了那个锦衣少年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他们等的那个人更是迟迟不来,蒋鹤本来和梁奉仙就说不上话,等梁奉仙喝醉后就更加百无聊赖了。 但他们等的人这时候终于来了。 涌进来的官差们立刻挤满了小茶肆,小茶肆瞬间热闹起来。 一直望着门口的锦衣少年眼睛顿时一亮。 谢谨已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小茶肆的桌子已经坐满了,只有锦衣少年坐的这一张桌子还有空位,谢谨想也不想就大步走了过去。 那个锦衣少年立刻就站了起来。 他原本坐着的时候谢谨还没怎么在意,现在他突然站了起来,谢谨一见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皇……” 锦衣少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谢谨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却仍是好奇他的来意,犹疑道:“大……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这锦衣少年赫然是晏铭! 晏铭含笑伸手做请,“谢大人请坐。” 他竟然让他坐,谢谨当然不能不坐。 晏铭笑道:“大人既要助我一臂之力,那我少不得要尽心尽力地为大人排忧解难,以此来回报大人了。” 他说的是那日在马车上谢谨说愿意支持他的话。 谢谨也反应过来这是晏铭将许下的不会让董党借机害他的承诺付诸于行动。 有大皇子殿下随行,实在是能省下不少事,比如那些狗皮膏药一般的地方官就能轻易打发了——只要大皇子殿下脸一沉,谁还敢往枪口上撞? 谢谨笑了笑,为自己倒了杯茶,执杯递前道:“那谢某就以茶代酒谢过大公子了。” 晏铭笑着将自己的茶杯伸出,“谢大人客气了。” 醉的一塌糊涂只趴在桌上醒酒的梁奉仙听到谢谨提到酒这个字,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哪里有酒?”他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大声喊道。 原本一直留意谢谨和晏铭那边的动静,只想等他们说完话,他就出面自报家门的蒋鹤这会子恨不得将梁奉仙的脑袋按到桌子里面去。 梁奉仙果然引起了茶肆里的众人的注意,谢谨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精芒。 “这位老先生喝的太醉了。”他含笑问蒋鹤道:“怎么不送他回去歇息?” 蒋鹤抚了抚长须,干脆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的,没等到那个人之前,我和他都不能走。” 谢谨道:“竟然是等人,那这位老先生怎么能喝醉?” 蒋鹤讪讪道:“就是因为我们要等的人一直不来,所以他才喝醉的。” 谢谨挑了挑眉。 蒋鹤又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在我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谢谨眉头一跳,作势环顾左右,好奇道:“老先生是在等谁?” 蒋鹤看着他道:“我们就是在等大人你。” “哦?”谢谨似乎有些吃惊,但他既不问他们的来历,也不问他们为何等他,只淡笑道:“原来老先生是在等我,既然现在已经等到了我,那是不是可以走了?” 蒋鹤道:“可以,走吧!” 他这话不是对喝醉了的梁奉仙说的,而是对谢谨说的。 谢谨皱眉道:“老先生难道要和我们一起走?” 蒋鹤点头道:“正是。” 晏铭自来到这茶肆后就看到这两个老头,当时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现在听这老人这样说话,便知道他们该是什么了不起的高人,又想到自己一无所察在他们身边坐了这么久说不定暗地里被他们观察透了,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怒意,忍不住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到底有什么目的?” 蒋鹤并不认识晏铭,方才听谢谨称呼他做大公子便只当他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半点没想到他是大晋朝的皇子殿下,因此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只淡淡道:“蒋鹤是大夫,哪里有病人,我自然就要往哪里去。”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架子(求全订!) 谢谨听到蒋鹤表明身份,又听他说了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在官场上被消磨的差不多的男儿豪情顿时被他激起,大声笑道:“好一个哪里有病人就往哪里去,先生医德高尚,谢某佩服。【ㄨ】” 蒋鹤之前住在谢府里,虽然没和这位谢大老爷打过照面,但却听说过不少有关于他的事迹,因此对他印象不坏,也捻着胡须含笑道:“谢大人忧国忧民身先士卒才叫蒋老儿佩服。” 晏铭见谢谨对待蒋鹤颇有礼遇,心中虽然有些不屑,但谢谨方才说的那番言辞也不是他能轻易反驳的,故而也找不到蒋鹤的错处。他心中怒气未消,见发难不了蒋鹤,自然要找醉鬼梁奉仙发泄。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和蒋先生您一样也是个大夫么?”晏铭抬了抬下巴,示意倒在桌子上烂醉如泥的梁奉仙。 “这……”蒋鹤老脸浮现出一丝窘迫的神情,无可奈何道:“实不相瞒,我和这位老哥也是今日初识,并不知道这位老哥的底细,想来也是个杏林高手。” 往往有本事的高手行事都很怪异,谢谨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也不觉得梁奉仙有什么无礼,说不定人老先生胸有成竹早就知道能等到他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喝醉的呢?又说不定老先生看似醉了但其实十分清醒呢? 谢谨不敢小觑他,垂首对他一拱手,道:“小子谢谨,求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满脸通红的梁奉仙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于是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 “嗯?谁在说话?” 这差点没滑到桌子底下去的醉态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但谢谨却仍不敢轻视他,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沉声重复道:“小子谢谨,求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梁奉仙却听差了,瞪着眼睛,指了指自己,喷着酒气道:“高兴?嗯,我是挺高兴的。这酒果然不错,丫头,再搬几坛来!” 这满嘴胡话,说不是真醉了那是糊弄傻子呢! 谢谨不是傻子。他这个时候自然也已经确认这个老人当真是喝醉了。但他也没动怒,只神色淡淡地将手收回了袖子里,转身面向茶肆里想笑又不敢笑的众官差们。 “歇够了既启程吧!” 才将谢大老爷的骏马牵去喂草料的三儿一边擦汗一边迈了进来,才迈进一只脚了,就突然听到谢谨冒出这句话。顿时有些傻眼。 “这么快就要走了?”三儿陪着笑问道,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我还没来得及歇呢! 谢谨瞥了满头大汗的三儿一眼,也不忍心看跑前跑后操劳的三儿连口茶水都没得喝,于是又道:“已经歇好的先同我一起上路,后面进来的兄弟随后护送这两位先生一起走。【ㄨ】” 官差们参差不齐地答应了一声,果然先进茶肆休息的官差先站了起来,同后面进来的兄弟招呼了一声,率先走出了茶肆。 三儿见终于能歇一歇喘上一口气了,于是一屁股就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水,大口大口地吞咽,碗沿上露出的一对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他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是整个小茶肆的最佳角度,观察全场的人事十分容易。 三儿虽然还将那一只大碗挡在脸上,但吞咽茶水的动作却放缓了许多。 他没想到就他不在的这一会功夫,竟然就冒出了三个人来,其中一个他还认识,是谢三爷院子里的蒋神医,当初还给他做过检查。 他却是没能认出救过他性命的梁奉仙来,原是因为梁奉仙这趟出来又换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三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听谢谨询问那锦衣少年道:“大公子是要先行还是要押后?” 说话间的神态语气都十分恭敬。 那锦衣少年想也不想道:“我和谢大人一起走。” 他才不想面对那两个糟老头。 谢谨点了点头。“不过这一趟出来因沿路都有驿站是以没有多备马匹,恐怕是暂时要委屈大公子了。” 锦衣少年道:“无妨,我自己有一匹马。”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谨笑道,“请大公子先行。” 锦衣少年微微颔首。昂首挺胸迈出了门口。 谢谨则走向柜台,放下了一锭银子,“掌柜的,兄弟们的茶水钱还有方才那三位客人的茶钱一并付了。” 那掌柜的看到这白花花的一锭银子,心中自然十分欢喜,但嘴上却道:“这怎么敢?大人是去办公事的。小的孝敬诸位爷几壶茶水也是应该的,哪里能收大人的银子?” 谢谨看他一双眼睛只在眼中上打转,哪里不知道他在说这话时肉疼的厉害,因此只笑着将那银子往他面前又推了推,“这银子掌柜的还是收下吧!都是小本买卖,也不容易。” 掌柜的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按住了那锭银子,飞快地收到了袖子里,脸上也不敢露出喜色,只做出愁苦的神情连连应和道:“是啊,这十门生意九家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呐!” 放屁!三儿在腹中骂道,看着老掌柜大腹便便满肚子油水的样子,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去,说不定银子都花娘们肚皮上了呢!真要叫他过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他恐怕一天都活不下去,只恨不得挤回到他老娘的肚皮里重新投胎吧? 门外传来一声马嘶,三儿闻声转头望去,便见那一匹稀有的名种骏马仰首高嘶,那锦衣少年身子后仰,攥紧了手中缰绳。 这小子是谁?怎么能让谢大人这样恭敬的对待?还能骑这样好的骏马?三儿心中疑惑,却并不着急寻找答案,他深信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能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 谢谨和晏铭领着一众官差先行,留下来的官差生怕和他们离的太远不好照应因此也不敢多作停留,于是便请蒋鹤及梁奉仙上车。 车是板车,因蒋鹤和梁奉仙是步行来的如今没有代步工具,所以只好蹲在装粮食的板车上。 蒋鹤将身子蜷在一起才不至于从板车上掉下去,心里只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好笑,想来认识他的人看到他憋屈的蹲在板车里都会哈哈大笑一番吧? 梁奉仙是被抬上去的。一把丢在了麻袋上,没想到这样他还不醒,不但不醒,还好像麻袋是多舒服的大牀似的。竟然伸展四肢成大字型在麻袋上酣睡,鼾声震耳。 官差们也有法子,又担心他这样躺着万一板车走着走着他自己突然翻身掉下来,干脆就拿捆麻袋的麻绳来将他捆在了板车上。 蒋鹤看到他这样,顿时觉得自己蹲在板车上也没有多可笑了。 三儿同蒋鹤所乘坐的这一辆板车一道走。只装出疑惑的样子,试探道:“蒋神医,您怎么跑这来了?” 蒋鹤唏嘘道:“你家乡的百姓如今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我身为一个大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因此谢玧才一提起要他随行,他就一口答应了。 三儿“哦”了一声,又忍不住拿眼睛瞟了瞟后面一辆板车,奇怪道:“那那位老先生是什么人?和蒋神医您也一样也是个大夫吗?” 蒋鹤捻须苦笑道:“这蒋老儿我也不知道了。” 三儿眼珠一转,突然哈哈笑道:“依我看啊,他就算也是个大夫,想必也就是个医术不高明的糊涂大夫。是万万比不上蒋神医您老人家的。” 蒋鹤倒是很吃他这一套,但因为不知道梁奉仙的底细,是以不敢居高,只道:“你个小孩,胡说八道什么?” 三儿似乎不喜欢自己被人称作小孩,因此轻哼了一声,道:“我怎么胡说了?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就治不了他肚子里的酒虫?” 这根本就是歪理,蒋鹤忍俊不禁,却不敢真的笑出来只唯恐失了他在这孩子面前的威严。 却听后面有一人朗声笑骂道:“你这孩子懂个屁!天下百病。就属赌虫酒虫不能治,老子要真把它们治死了,那老子自己也差不多要嗝屁了!咦!你们这帮兔崽子绑着老子做什么?老子没醉死倒是要被你们勒死了!” 原来是梁奉仙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了,众官差连忙停下板车将他扶了下来。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和他的老者形象十分不符。但三儿他们却只当是老人家精神矍铄所以声音才如此年轻,却都没往这老人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这一方面想。 哪知道他们将梁奉仙扶下来之后,梁奉仙又不干了。 “你们就让老子像个怂蛋一样窝在这角落里?”他指着官差挪动麻袋才腾出的那一小片地方吹胡子瞪眼道。 蒋鹤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想站起来却也不能够,因为他的腿蹲麻了…… 官差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不想得罪了他,因此只陪笑道:“那老爷子您不如下车和我们一起走?” “放屁!”梁奉仙破口大骂。指着自己的两条腿,啐了他们一脸口水,“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老子这双腿是用来走路的?” 腿不是用来走路的,难道还是用来吃饭喝酒的吗?官差们心中都有了怨言,只生生忍下了。 蒋鹤生平还没有见过这样粗俗又无理取闹的人,忍不住道:“老哥,你就姑且忍忍吧,等到了驿站,我们买匹马就是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中肯,岂料梁奉仙根本不领情,反而骂道:“谁是你老哥?老子没有你这房亲戚!你要想像个怂蛋一样窝在那里,老子也不管你,但要老子忍气吞声,呸!” 他重重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三儿本就有些试探他的底细,现见他如此大架子,正是送上来的好机会,因此只做出气愤的样子道:“老人家,您要是真不想坐着板车,那您就和谢大人说去啊!我们都是给人当差跑腿的,您为难我们算什么本事?” 梁奉仙斜了他一眼,冷笑道:“这里还有一个刺头儿?可惜老子今天喝了好酒现在心情好得很,否则非要给你拔拔尖不可!” 三儿十分不给面子地重重哼了一声。 一向吃硬不吃软有些贱皮子的梁奉仙这会儿倒觉得有趣了。 “好好好!”他拍掌大笑道:“你个小娃儿想探老子的底细,老子就让你看个明明白白!” 他说完突然施展身法,连超十数辆板车,直追谢谨去了。 一众官差都看傻了眼。 “乖乖,这该不会是哪个大侠吧?” “啧啧,哪里是什么大侠,明明就是一个老神仙啊……” “难怪他老人家说他那两条腿不是用来走路的,那是用来飞的啊!” 一时间啧啧称奇惊叹声不断,三儿却不说话,神情怪异凝重,似乎是被吓呆了一般。 蒋鹤只当他这反应再正常不过,心里却有些羡慕梁奉仙那轻快的身法,他倒是也希望像那样飘飘然而去呢!偏偏他一点功夫也没有,就只能认命的蹲在这角落里,还蹲麻了腿。 蒋鹤越想越觉得惆怅啊…… 展开身法的梁奉仙很快就看到了最前头的两匹骏马,他眼睛一亮,脚下更是生风,竟比那骏马的四只蹄子跑的还快,轻易就赶了上去,他身子一扭,横在一匹骏马之前,两条腿用力下沉,双手在空中划了一条圆弧,猛地按在了马头之上。 那马甩着脑袋发出一声长嘶,四只蹄子乱蹬,似乎想挣开他的禁锢,可怜马上的人也一起受苦,骑在马背上被甩来甩去,在马鞍上颠了许多下,屁股都差点要开花了。 原本和他座下骏马并驾齐驱的那匹马颇有灵性,竟好似察觉到危险一般,不待主人驱赶,就自个儿撒开蹄子跑远了一些。 “这畜生!”谢谨哭笑不得,又担心晏铭的安危,于是调转马头又往回跑。 等他赶回去一看,晏铭已下了马站在一旁,沉着脸,狼狈不堪,身上的锦衣也蹭破了。 马上却倒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闭着眼似乎正在睡觉,方才还在发狂的骏马这会儿突然转了性,就好似才嫁作人妇的新媳妇一样娇滴滴的,并不敢放开蹄子狂奔,只慢慢地缓缓地踱步,像是怕惊扰了背上的老人一般。 谢谨连忙翻身下马,赶到晏铭身前拱了拱手,关切道:“大公子,您没事吧?”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杀手(求全订!) 晏铭眼神阴鹜,自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没事!” 他自然不会对谢谨述说他从马上被甩下来的狼狈。 原来方才梁奉仙看到晏铭和谢谨两人两骑齐头并进,又极有眼力的看出晏铭的座驾要比谢谨的座驾名贵,于是便十分干脆利落地抢了晏铭的马。 谢谨又转头看向梁奉仙,请示晏铭道:“大公子,这……” 晏铭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早在茶肆里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谢谨知他正在气头上,因此不敢再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话,只温声劝道:“不管怎么说,那老先生都是为了帮我而来,我断不可能将人赶回去,更加做不出以怨报德的事情,不如这样吧,大公子您骑我的马,我跟着装粮食的板车一起走。” 晏铭虽然生气,但也知道对待谢谨这个钦差大人要客气些,于是勉强压住火气道:“那怎么行?” 他虽是想尽力表现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好方便与谢谨深交,但因为实在生气,难以克制怒火,是以语气还有些生硬。 好在谢谨并不在意,只笑道:“不碍事的,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到驿站了,到时我们多置几匹马便是了。” 晏铭点了点头,也不再推让,走到谢谨的马旁边,抓住马鞍蹬脚就翻身坐了上去,他堂堂大皇子,当然不可能真的去走路。 谢谨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后面。 晏铭心中有气,一看到优哉游哉的梁奉仙就更有气,索性眼不见为净,一夹马腹径自先去了。 躺在马背上的梁奉仙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哪有一丝醉意?原来方才出言狂妄,是他刻意为之,便连他那一点轻功也被他运用到极致,之后双掌控制骏马其实也不是他的硬功夫,而是他事先就在掌中涂了一点类似蒙汗药之类的迷/药。骏马闻到之后,就算一开始反应激烈,到后来也会慢慢平静下来的,现在骏马之所以慢悠悠地踱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迷/药的药效没过……这种种通过精确计算的算计目的就是想以此震慑住谢谨。好教他们更加摸不透他的底细。 原来那****虽然被谢蓁威逼利诱地随行保护谢谨,但梁奉仙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早在应承下来那会儿心里就打起了坏主意,他非要试试看那谢谨究竟值不值得他出手保护。现在看来,谢谨这个人还算是马马虎虎勉勉强强。 他自马背上挺身坐起。也不变换姿势,因此就变成了倒骑马。 谢谨这时候正和他面对面了。 “老先生。【ㄨ】”他竟还能保有一团和气,微微笑道:“您醒了?”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梁奉仙轻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谢谨也不生气,只拱手道:“小子谢谨,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问出这句话了,好在现在的梁奉仙十分清醒,不至于他白费口舌。 梁奉仙淡淡道:“高姓梁,大名就不用你知道了。” 他的语气之狂傲,谢谨生平仅见。 尤为宝贵的是他这时候竟还能保持风度。梁奉仙说他不用知道,他就当真不问。 谢谨只道:“有梁老先生这样的高人相助是小子的荣幸,只是前路未卜,老先生座下虽然是一品良驹,但到底是只畜生,老先生还是转回去好生看路注意安全吧?” 梁奉仙却问道:“你有没有长眼睛?” 这是什么问题?谢谨眉头一皱。 梁奉仙却不说话了,只身子向后仰,又躺了下去。 谢谨心思机敏,见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啰嗦。上前一步,挽起袖子替他拉住了马缰。 走在队伍前面的官差们看到钦差谢大人亲自给那老头儿牵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和下巴一起掉到地上去了。 等到了驿站。大家一起休息,赶上来的三儿从前面那些官差口中得知了这一件事,心中亦是惊诧不已。 他倒真没想到那老头有这么大的本事,有一身好轻功不说,还有一身横练功夫,居然能双手制住骏马。可见其功夫之高,还能让谢大人为他牵马,可见本事不同凡响。 这样一尊大神跟着他们一起往平乐郡去,究竟是好是坏呢? 三儿未免夜长梦多,想请大神走路,是以等吃午饭的时候,他就一溜烟跑到了梁奉仙身边,和他挤在了同一张桌子用饭。 “老先生,您的武功真是高明,方才飞的那么快,我们都只当您是神仙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三儿也是深谙其道的高手。 梁奉仙得意道:“怎么?现在知道你老子我本事大了,所以巴结来了?” 三儿嘿嘿笑道:“您要真当了我老子,那我日后一定给您老人家送终啊!” 他不说养老,独独说送终,是一语双关。 梁奉仙却装作没听懂他的另一层意思,只道:“送终就不必了,老子也不差你这么一个儿子,再者你不过是个小乞丐,有什么银子给老子送终?” 三儿神情微变,他做过小乞丐的事情除了谢府的人其他人都不该知道的,难道这老头竟然是谢府的人?但他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他? 他顿时收起脸上贱兮兮的笑容,低声道:“老先生是哪路神仙,到此有何目的?一万两能不能买老先生您走路?” 梁奉仙挑眉道:“怎么,你想要你老子走?” 三儿沉声道:“是请、请走。” “可惜啊……”梁奉仙悠悠叹了口气。 三儿皱眉道:“老先生难道是觉得一万两太少了?那不知道老先生要多少银子?” 听他这副口气,好像不管梁奉仙开口要多少他都能拿的出来一般。 梁奉仙这时也不免有些意外的,他这一路上发觉到了三儿的反常,后来三儿自己沉不住气先来找他,便是验证了梁奉仙原本觉得三儿不简单的猜测,却不知道这来路神秘的少年究竟为什么要接近谢蓁,甚至还不惜扮作乞丐自导自演出了一场苦肉计! 梁奉仙按下心中的好奇,故作不在意道:“你一开口就是银子,果然是爽快直接之人,可惜啊。现在多少银子都不能让我走路了。” 三儿的眼里闪过一道杀机,垂在桌下的手已握紧了袖子里的东西,面上却还作出好奇之色,问道:“老先生这是何意?” 梁奉仙好像没有注意到桌子下的杀机似的。一手执起筷子,筷头在饭馆里用餐的众人身上点了点,淡淡开口道: “因为我现在要是走了,下一秒他们全部都要没命,当然。还有你。” 三儿神情顿变,握住杀器的手顿时松开,抬起就塞到了自己嘴里,是想将方才吃下去的饭菜吐出来。 “你……你!”他的舌头不住地向外吐出,喉间挤出几声破碎的恨意。 梁奉仙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你?又不是老子干的。” 三儿涨红的脸微微一怔,言语上又客气了几分,“不是老先生?” 梁奉仙十分讥诮地瞧了他一眼,冷笑道:“老子倒真好奇你是哪家的奴才了,这翻脸比变天还快,你说说看。要是老子听的高兴了,指不定大发慈悲救你这条小命。” 三儿原以为饭菜里有毒呕了半天,连胆汁都反上来了,却见周围人犹在谈笑风生大吃大喝,面容也不见有任何异色,便反应到梁老儿说的杀着原来不在下毒。 那究竟是这老头儿唬他还是那隐在暗处的杀手还未下手? 三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脑筋却转的飞快,他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此时既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是为了想出一个真真假假真假难辨的假身份。 梁奉仙何等眼色.。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尽管再拖延下去,老子乐得待会儿袖手旁观。” 三儿心里一个咯噔,忙道:“老先生。我……” 梁奉仙却神色一正,拂袖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门口,缓缓沉声道:“晚了。” 三儿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有冷冽杀机织成一张锋利蛛网将这家小小的饭店笼罩其中。 这究竟是来的几个人? 三儿缓缓转身,却是一愣。 门口何曾有几个人?不过站着一个年轻少年。 这少年一身白衣。脚下一双白鞋,斜背一柄大剑,面容冷峻,比冬日冰雪更甚。 …… 晚庭轩里,曹婉挥退了下人,只留了一个近身宫女伺候。 她如今斜倚在榻上,牀帐放下只露出一截白皙藕臂,纤细的手腕上搭着一块薄薄的丝帕,坐在牀榻之外与她一层蚊帐相隔的男人一身儒士打扮,并不敢在这位小主的寝宫里四处张望,因此只低垂着脑袋,眼神十分自制地只落在自己的鞋面上,一手搭在她手腕上为她把脉,另一手则垂下安置在自己膝上,总之却没有半点窥视轻浮冒犯之意。 他是宫廷里最年轻的御医,姓陆,单名一个炎字。 这位陆太医相貌斯文,一向以谦谦君子的温润形象示人,医术也十分高明,给诸位娘娘小主诊治的时候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开的药方也确实很好,再加上他眼神老实,因此娘娘小主们对他十分信任放心,后/宫无聊,于是娘娘小主们每每有什么小病小痛都要传陆太医来看,说是看病,其实不过是为了逗逗这个本分老实的年轻太医消遣解闷罢了。 陆炎原本以为曹贵人今日传他来,也是因为春闱寂寞,谁知道把脉之下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陆太医,本主可是病了?”曹婉紧张道,她这几日越来越不对劲,瞌睡的厉害,大白天也总犯困,身子总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就好像小日子来了一样,但又偏偏不是小日子,曹婉不免慌了神,也不知道是因为精神不振所以导致食欲也不振了,还是别的缘故,这几日便连吃饭也不能好好吃了,闻到什么油腻的东西就呕的厉害。 陆炎屏气凝神,终于探了一丝微弱脉息,就好像针扎火燎似的猛地缩回手,站起身来,作揖道:“皇上大喜,小主大喜,小主如今是有双身子的人了,日后千万要小心一些,进补也不要太猛烈了。” 曹婉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陆炎这是说她怀孕了。 她有了?曹婉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向自己的腰间,还是那般纤细,这就有了? 她怔仲之后立刻又雀跃了起来,大皇子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过他那日派小太监来告诉她他要出宫办事,一两个月回不来,她算是没法子第一时间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了。 “前几个月,胎儿尚未成型,因此十分危险,小主万万不可食寒凉之物……” 帐子外,陆炎的殷殷叮嘱还在继续,曹婉却打了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她光顾着高兴了,却忘了要将这个孩子生出来有多不容易,她该怎样应对皇上应对那些手段阴狠的娘娘们呢?要不然先瞒住这个消息,等大皇子殿下回来再做打算?她正好这个借这个机会让他将她带出宫去! 想到权宜之计的曹婉暂时放下了心头的大石,轻声打断了陆炎的话。 “陆太医,本主有一事相求。” 陆炎神色恭敬道:“小主但说无妨。” 这曹贵人虽说近来恩宠不再,但指不定还能借着腹中的皇家血脉翻一回身,陆炎并不想得罪她。 便听曹婉道:“本主希望本主有喜的这一消息,陆太医能为本主守口如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便连皇上也不行。” 陆炎一时间有些不理解她的用意,这样天大的好事为何要遮遮掩掩的?难道…… 曹婉接下来的话立刻就打消了他的顾虑。 “陆太医也知道本主如今的尴尬处境,这时候突然有了孩子,皇上知道了自然会很高兴,但后/宫里的娘娘们可就……” 她点到为此,陆炎心里却明镜似的。 也是后/宫娘娘们为了争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要是她们知道曹贵人怀了身孕,背地里还不知会使什么毒辣手段呢! 陆炎忙道:“小主放心,陆炎的嘴巴一向很紧。” 帐子里的曹婉似乎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感激道:“多谢陆太医了,日后还有劳陆太医多来我宫里走动了。” 陆炎道:“这是陆炎分内之事。”(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诡事(求全订!)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那少年一身雪白,面容清俊,若不是身后背着一柄杀气太重的大剑,只怕不管是谁见了他都会只当他是哪位世家公子,更不用说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三儿眉头微皱,低声喃喃,“就一个人?” 梁奉仙冷笑道:“就他一个,杀你们足以。” 那白衣少年突然朝他们望了一眼。 三儿被这冷冰冰的目光瞧了一眼,整个人就好像落到了冰窟窿里似的,浑身都不舒服,悚然道:“他难道长了一对顺风耳不成?” 梁奉仙道:“等你死的时候或许可以问一问他。” 听他这样说似乎三儿是必死无疑了。 三儿的神情顿时变得阴鹜,“哼,他杀不杀得了我还两说呢!” 梁奉仙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知道今日这场风波左右牵连不到他,因此只老神在在地看戏。 三儿这时候也顾不上梁奉仙有没有回答他的话了,他弓起身子,肩头微微前倾,双手又握住了袖中的武器,眼神炙热,好似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这么敏锐的感知的,因此饭馆里大多数的客人都没能察觉到危险,仍然大声笑着划拳喝酒。 白衣少年冰冷的眼神在饭馆里扫了一圈,终于开口道:“谢谨在哪里?”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特别的寒意,饭馆里的人们突然觉得后脖子发凉,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一时间吵闹喧哗的饭馆落针可闻。 谢谨眉头一皱。自角落里站起声来,拱手道:“在下就是谢谨,不知少侠有何要事?” 白衣少年淡淡地看着他,微微点头。 “很好。” 好什么?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白衣少年已开始解下身上背着的大剑。 “有人用十万两银子买你的命。” 白衣少年的语气就好似在同人寒暄今日天气那般平淡,却在饭馆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似乎是觉得饭馆太过吵闹,白衣少年皱了皱眉,抬起清冷的眼眸看了他们一眼。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说话。 谢谨早在请旨那时候就知道这一路上势必危机四伏。因此当下见到了这名年轻杀手也不觉得意外,仍面不改色的自嘲一笑道:“原来谢某这条命还值十万两。” 白衣少年道:“我已收了五万两定金,现在便要借你的脑袋去领剩下的五万两。” 借脑袋?明明是杀人这样血腥残暴的事情。他却还能说的这样平静。 和谢谨同桌吃饭的晏铭捏紧了手中的杯子,越是危险关头他越是冷静,他心里虽然对这白衣剑客的狂妄十分愤怒,但却又能压制着怒火身子不动如山。是想暂时按兵不动试探一下这个白衣剑客的底细。 他这时候能忍得住气让谢谨十分欣慰,他原本还担心这大皇子殿下一时莽撞再惹恼了那白衣剑客。到时连累这许多无辜。 谢谨对晏铭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转向那个白衣剑客,朗声笑道:“少侠若是需要谢某这颗无用头颅,只管取去。” 众人不由得都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那白衣剑客说要借脑袋已经够荒唐了。这人却还真的一口答应,啧啧,简直就是两个疯子。 白衣剑客也没想到他居然答应的这样干脆爽快。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是一闪便消失了。 “很好。”他再次点了点头。“你出来吧,我不喜欢在太狭窄的地方动手。” 谢谨却立起手掌道:“且慢。” 白衣剑客眉头皱起,“你要反悔?” 谢谨笑道:“少侠放心,谢某断不会做出断人财路的事情,只是谢某还有一事要请教少侠。” 白衣剑客道:“你是要问重金买你性命的人是谁?” 谢谨道:“少侠误会了,究竟是什么人恨不得谢某死,谢某心里有数,只是想问问少侠,那聘你之人可有限期要你在什么时候杀我?” 白衣剑客淡淡道:“不曾,我高兴什么时候杀你就什么时候杀你,不过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麻烦,所以立刻就找到你了。” 谢谨闻言脸上便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摇头道:“可惜少侠此刻还不能杀我。” “哦?”白衣剑客挑了挑眉。 谢谨正色道:“因谢某还有要紧事未做,此事若是不完成,谢某死也不会瞑目,是以还请少侠稍等些时日,等谢某办完了事情,这项上头颅就任君摘去!” 白衣少年沉默一刻,就在众人都猜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是个好官?” 谢谨苦笑道:“好坏谁说得准?谢某若真是一个好官,又怎么会有人要你杀我?” 白衣剑客不接这一茬话,自顾自道:“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是好事?” 谢谨沉声道:“谢某此趟出行便是押送粮食前往平乐郡赈灾,少侠以为如何?” 白衣剑客再次点了点头,依旧是那淡淡的两个字。 “很好。” 他说完竟然又将那柄大剑重新背了回去。 谢谨心下稍定,道:“少侠答应了?” 白衣剑客道:“我决定不杀你了。” 他说的是决定不杀,而不是现在不杀,这是不是说以后也不会杀? 谢谨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谢谨却忍不住好奇道:“少侠为何不取谢某的脑袋了?” 白衣剑客道:“因为我不高兴。” 咦?这算是什么理由?难道世上真有这样性情诡谲反复无常,高兴就杀人、不高兴就不杀人的人么? 白衣剑客道:“因为我现在发觉这笔买卖亏了。你这颗脑袋远远不止十万两银子。” 谢谨简直不知道他这是在夸他,还是真的在用衡量货物的眼光看他。 白衣剑客似乎是在对他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杀贪官。一颗脑袋十万两。你是好官,好官的命自然比贪官的命要值钱。” 这冷面剑客的血原来还是热的。 谢谨忍不住微笑,再一拱手。 “少侠可要留下用顿便饭?” 白衣剑客嘴唇一动,似乎是要拒绝,但不知怎么又点头答应了,走到他身边坐下,身上仍然背着那柄大剑不曾解下。 谢谨亲自给他倒茶。 一场刺杀还没有开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三儿这时候已完全放下心来。将袖中青芒掩去。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又嘲讽梁奉仙道:“老先生,您这次可看走眼了。我们这里不会有人死了。” 梁奉仙淡淡道:“未必。” 三儿的瞳孔一缩,“什么?” 梁奉仙面无表情道:“来了。” “难道不是他?”三儿撇了撇下巴示意那白衣剑客,眼神布满惊骇。 梁奉仙郁闷道:“老子几时说过是他了?” ……三儿更加郁闷。 饭馆里突然有人打翻了一壶酒,酒水倾倒。打湿了身边一人的衣袍。 那人猛地跳了起来,抖着湿了一大片的袍子。大声埋怨道:“赵四,你是不是昨晚被你媳妇压榨了?软趴趴的连拿酒壶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四没好气地骂道:“万三,老子日/你个仙人板板!你他娘的胡说什么,老子这不过是一时失手!” 万三不屑地切了一声道:“失手个屁。你看你,脸都青了!还不承认?要我说你那媳妇现在正是****的年纪,你要是喂不饱她。你就跟兄弟说嘛!嘿嘿……” 赵四听他嘴里不三不四地,不由得更加恼怒。骂道:“放你娘的屁!你脸才青呢!我看你什么一夜七次郎就是吹的!七夜一次吧?” “你!” 这两个平日勾肩搭背的酒肉朋友这时候一言不合就要撸袖子干架了。 身边人忙劝道:“快别吵了,都坐下吧!你们俩脸色都不好看哩!” 万三顿时吓了一跳,他说赵四脸色发青是事实,却当赵四说他脸色发青是气话,不以为意,这时听身边人一说,心才慌了。 “我的脸色真的不好?”他也顾不得和赵四打架了,着急地追问身边人。 赵四幸灾乐祸的笑道:“可不是,比你那破屋墙角的苔藓还绿哩!” 万三见身边人点头认同赵四的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那身边人却又对赵四道:“赵四,你也别笑万三,你脸色也绿的不行,比万三还绿哩!” 赵四的笑声戛然而止,身子突然颤抖起来。 那身边人奇怪道:“你也真是,不就是说你脸色不好么?你怎么就吓成这德行了?” 赵四面容扭曲,说话的声音就好似不经过嘴巴直接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诡异,他似乎还在笑。 “没有啊……老子哪里抖了?” 那身边人顿住打了个激灵,失声道:“万三你看他……” 他手指着赵四看向万三,眼睛霍地瞪大,浑身的汗毛都读竖了起来。 “你……你怎么也……” 眼前万三扭曲的脸比赵四的更为可怖,偏偏他还毫无察觉似的,奇怪道:“我……我怎么了……”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泛起了一层死灰色。 身边人的牙齿咯咯作响,惊惧之下,声不成声调不成调,“你……你……你们……” “我们?”万三更加疑惑,他转动脖子,发出一阵好似石磨转动的咔咔声,他那突出的眼珠子终于看到了赵四。 赵四同时也望向他。 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尖声道:“你怎么……” 那身边人夹在他们中间,这时候简直要骇疯了,腿软了不行,忙连滚带爬地往谢谨这一桌跑。 “鬼啊!闹鬼啊!” 那身边人虽然是个怂蛋,腿虽然软了,但是逃命的时候还是跑的很快,直直转向谢谨他们。 谢谨这一桌原本都背对着他们,虽然方才也听到了他们争吵,但因谢谨这一桌的三个人都不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因此谁也没有转过头去,眼下就要猝不及防地被这人撞上了。 白衣剑客手扶剑柄,身子轻轻一震,竟隔着剑身将冲过来的那人给反弹开了。 那人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却还是飞快的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这一回倒不敢太冒失冲撞谢瑾他们了,只站在他们身边瑟瑟发抖道:“有……有鬼啊!” 他话音刚落,小小的饭馆里突然又响起了几声惊呼。 “你的脸!” “你的脸怎么也……” 三儿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抓住了梁奉仙的肩膀,嘶声吼道:“你看看我!看我的脸!我的脸有没有变有没有变?” 梁奉仙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悲哀。 三儿就好似被闪电击中一般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木然地转身看向了万三他们。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梁奉仙叹了口气道:“你何必一定要我说出来?” “好好好。”三儿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恐怖诡异的笑声。 三儿还没有聋,他听到这样凄厉的笑声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自己发出来的,但若不是他,还能有谁? 三儿已察觉到自己渐渐地失去了感觉,先是他的脚不能动了,然后麻木渐渐向上蔓延,他已看到自己的手掌也泛起了像万三身上一样的死灰色,他知道他的手很快也不能动了。 好在他的牙齿现在还能被他自己的意识支配。 三儿狠狠地咬紧了牙,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伸手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奋力往自己心口刺去! 他宁肯死也绝不要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突然,青芒一闪。 锵—— 是钢铁落地的声音。 三儿手中的匕首被打落在地。 他如今再想将这匕首捡起来,再想自尽已经不能够了,他已经被恐怖的好似瘟疫一般迅速蔓延的毒控制住了行动。 谁?是谁要救他?不!是谁在害他!现在救他和害他有什么区别? 三儿就好似一具木偶一般,缓慢的转过身,目光怨毒地看向打落他匕首的那个人。 白衣剑客的手还保持着投出茶杯打落匕首的动作,见面目狰狞的三儿看向他,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淡淡地看着三儿。 三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嘶声道:“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剑刺死我!” 他的身体如今虽然不能自如行动了,他的眼睛却还活着,突然就滚下了两行热泪。 白衣剑客却好似石头做的心肠一般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我杀人很贵的。”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杀尸(求打赏全订!)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亏是三儿如今身中古怪之毒,身不由己,否则势必要被那白衣剑客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气吐血,指不定还会不管不顾地和他过上几招,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总之不能咽下这口鸟气! 但三儿如今已切切实实地不能动弹了。 这究竟是什么毒?对方是将毒下在了哪里?中了这毒之后除了现在不能动弹面容扭曲之外还有什么后果? 三儿很快就看到了中毒之人的下场。 最早中毒的赵四和万三此时面如死灰,表情狰狞可怖,眼珠子好似苍蝇眼一样突出,眼神麻木刻板,毫无半点生气。 他们似乎已经死了,但他们偏偏却还站着没有倒下去。 行尸走肉。 三儿心里才冒出这一个惊悚的念头,眼前的景象突然就好似蒙上了一团浓雾一般变得模糊不清,他已经开始慢慢地失去了视物的能力,用不着多久,他就会彻彻底底地成为和赵四万三他们一样行尸走肉。 三儿的眼前一黑,彻底了陷入了黑暗之中,他最后一瞬看到的画面是浓雾中有人直直跳起。 小饭馆里发疯的人越来越多,经蒋鹤确认没有中毒的小部分人齐齐躲在了谢谨身后,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若不是害怕那堵在门口的几个“疯子”会突然发狂动手,早就冲出去逃得越远越好了,如今只能暂且躲着。希望那谢大人贵人贵气能庇佑他们这一回,当然更加希望那白衣剑客能拔出那柄大剑救他们一救。 谢谨为官多年,自以为见过不少世面了,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奇诡的场面,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果然不错,不由得抚鼻苦笑道:“这幕后之人莫不也是我那仇家重金聘下的高手?” 晏铭神情凝重,外祖父明知他此次跟随谢谨前往平乐郡。难道真的不投鼠忌器下此杀手吗?是担心他日后倚重谢家疏离董家所以视他如鸡肋不如弃之?晏铭缓缓摇了摇头。觉得他那外祖父应当不至于这样小气量。 谢谨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蒋鹤,问道:“蒋先生可知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又或者是蛊?” 神医蒋鹤这时候原本应当身先士卒,但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因此不敢冒进,只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皱眉眯眼仔细地观察中毒之人的情况。 “难说。”老神医摇头道:“这毒邪门的很,老头儿一时之间恐怕解不了。” 如今众人的生死就在瞬息间了,这老头儿竟说一时之间解不了这毒……那岂不是说大家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知蒋鹤身份的百姓原就把蒋鹤看作是一个普通老头。听到他这句话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至于埋怨他什么。只在心里叹息“是自己命不好,今日若是能平安脱困,以后一定日/日/烧高香”。而未中毒的押送官差们心里头顿时堵了一口浊气,要不是还顾及着谢谨在面前。只怕当场就要破口大骂蒋鹤是个有名无实的老骗子了! 正是三儿视力全无之时,一具僵硬的身体突然直直跳起,朝白衣剑客扑去。 白衣剑客背的那柄大剑终于出手。 没有剑光。也不见血光。 白衣剑客那一瞬间拔剑刺出,却不伤人。只刺中那人的衣服,手腕一抬,不费力地将人挑在了剑尖上。 那人正是万三,此时挂在剑尖上,呲牙咧嘴,牙齿咯吱作响,眼睛赤红,两手笔直地伸出,在半空中麻木而重复地不断抓挠。 这般好似要吃人肉喝人血的恐怖景象骇地众人纷纷惊呼后退,其中有人壮着胆子大声喊道:“怎么不杀了他?” 喊出这句话的人赫然就是赵四和万三的那个朋友,众人知晓他和万三的关系,此时听到这话不禁侧目,显然要命关头,朋友义气什么的都是个屁! 白衣剑客回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那人顿时打了个寒颤。 只听白衣剑客冷冷道:“我杀人要钱,一颗人头二十万两,你出得起?” 那人一听二十万两立刻瞪大了眼睛,吃惊道:“怎么就成了二十万两了?你方才要杀那位谢大人不也才十万两吗?难道这姓万的脑袋还能比谢大人的脑袋贵?” 白衣剑客淡淡道:“我杀人也看主顾,向你这样毫无义气要杀朋友的人,我出手的价码自然要高一些。” 他骂人就像他拔剑的动作一样直接干脆。 那人脸色一白一红。 白衣剑客晃了晃手腕,那剑尖上的万三也跟着晃了晃。 “怎么样?杀不杀?” 那人看也不看那晃悠悠的万三一眼,狠一咬牙,恨声道:“杀!” “很好。”白衣剑客点了点头,“请付全款。” 众人听到这话,都觉得这场交易怕是要泡汤了,看那人衣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就算勉勉强强能凑个二十万两的身家,还能有二十万两的银票随身带着? 但那人偏偏就有,真是奇了个怪哉。 那人伸手往怀中一掏,摸出一叠银票,就好像事先点好了一般也不再数,径自丢向白衣剑客。 “这里是二十万两,还请动手。” 白衣剑客身形一转,大剑已在呼吸间刺出三次。 第一次割破万三衣裳,万三僵硬的身体直直下跌。 第二次刺穿万三身体,万三好似糖葫芦悬空一瞬。 第三次刺中那叠银票,万三的尸体还挂在那剑上。 看傻眼的众人回神时,便见白衣剑客手中大剑一横,将万三身体拦腰劈开。剑身轻轻一拍,那断成两截的尸体就重重地砸了以二十万买凶的那人面前。 那人脸色一白。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则齐齐转身捂嘴干呕。 白衣剑客神色淡然地取下了悬在剑尖上的二十万两银票,也不清点,直接递给了谢谨,淡淡道:“这一顿,我请。” 谢谨勉强压下心中惊骇的心情,摇头苦笑。“粗茶淡饭。不值二十万两银。” 白衣剑客点头道:“吃饭的确不需要二十万两,不过杀人需要。” 谢谨悚然道:“我不杀人。” 白衣剑客道:“你不会?” 谢谨重重点头,“我不会!” 白衣剑客“哦”了一声。显然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那你一定需要一个能替你杀人的人。” 谢谨恍然大悟,“你?” 白衣剑客淡淡道:“是我,我给你的价格不贵。一个人头一万两。” 谢谨扫了眼暂时还木然站在饭店里没有行动的那些“傀儡”,目光扫过。心中已经有数,加上三儿,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个。但那些人都是无辜百姓,其中还有此次押送粮食的官差。要他如何忍心看着他们丧命? 他摇头道:“可惜谢某没有二十万两请少侠出手。” 白衣剑客剑眉一挑,“你有。” 他将手中那叠银票第二次递了出去,“在这里。” 谢谨瞪大了眼睛。几乎要脱口而出“这明明是你的银子”。 但不等他说出口,那白衣剑客手腕一翻就将那二十万两银票收入怀中。自顾自道:“我已经收下了你的银子,现在就为你取二十条人命。” 谢谨眼睁睁地看着白衣转身,大剑对准堂前诸人,疾呼道:“不可!” 他话音未落,那二十具“傀儡”就好似察觉到了危险一般,齐齐跳起扑向那一袭白衣! 白衣剑客神情不变,大剑剑招毫不花俏,直刺横劈,眨眼就砍了四个人的脑袋,真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谢谨面色苍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蒋鹤唯恐这位柔弱文官被这血腥场面吓的支撑不住晕倒过去,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手臂。 晏铭面沉如水,冷眼旁观。 梁奉仙此时更还有喝茶的好兴致,悠悠地替自己倒了杯茶,悠悠地将茶灌进肚子里,还是牛饮,不如常人品茶那般风雅,但梁奉仙却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道:“这茶水滋味不错,解酒又解渴。” 内心震撼不已的谢谨虽然摇摇欲坠但还不至于真的倒下去,闻言眼睛一亮,惊喜道:“老先生这话难道是说,这些人都是因为喝酒中的毒,而解药就在这茶水里?” 众人顿时恍悟,觉得这猜测十分在理,想到自己来到这饭馆后确实没有沾一滴酒,心里不由庆幸自己无意中逃过此劫。 一路行来目中无人,只有面对谢谨时才勉强给几分好脸色的梁奉仙淡淡道:“你倒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一个聪明人。” 谢谨深知此老脾气古怪,也不怎敢言语冲撞他,因此心中纵有几分不满,也强自压下了,只轻抚鼻头苦笑不止。 晏铭却不同,他身份尊贵,一向被人奉承惯了,哪里耐烦受梁奉仙的闲气?当下便呛声道:“那老头既然早就知道酒中有毒,为何不提早告知,害得我大晋百姓遭受此劫难?” “大公子!”谢谨急忙道,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切勿惹怒了有几分真本事的梁奉仙。 梁奉仙冷哼一声,说话也不客气,白眼一翻道:“这些人和老子有什么关系?” 晏铭甩开谢谨劝阻伸来的手,怒目道:“你难道不是大夫么?既为医者,怎的如此轻视人命?” 梁奉仙冷笑道:“老子是大夫,大夫又不是菩萨,唐三藏取西经尚有九九八十一难,菩萨也不是每次都救,再者这些人活着也就只会吃饭放屁,能顶个屁用?老子作甚救他们?” 晏铭勃然大怒,便连谢谨也觉得这话实在太过分了些,当下便将脸色一沉。 梁奉仙不用抬头看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脾气暴烈的他此时罕见地没有理会,冷着脸缓缓起身,拢手在袖中,对在堂前杀的兴起的白衣剑客朗声道:“小子,退了。“ 白衣剑客果然一个翻身自残留几具“傀儡”的包围圈里退了出来,持剑以护卫之姿站在了梁奉仙面前。 说来奇怪,白衣剑客才收手,那几具“傀儡”就也定住身形不动了。 谢谨心头一震,急问道:“老先生难道和这位少侠有故?” 梁奉仙淡淡道:“没啥故,不过是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还勉勉强强能救你们性命的小情分。” 谢谨顿时醒悟那白衣剑客杀退“傀儡”,其中未必没有眼前这位梁姓高人的示下。 于是一拱手,恭声道:“谢老先生为我众人解困。” “好说。”梁奉仙淡淡道。 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岂料梁奉仙又道:“只要这大公子亲自求我,我就替你们彻底解了这危局。” 晏铭脸色顿变,咬牙道:“你休想!” 谢谨心里暗暗叫了声苦,梁老先生摆明了是要为难大皇子殿下,偏偏大皇子殿下性情刚直,不仅不会委曲求全,反而怒目呵斥,真要得罪了梁老先生,岂不是要将众人的性命都交付此间? 但他身为人臣,又怎么能以下犯上迫使大皇子殿下顾全大局放下身段呢? “老先生。”谢谨转向梁奉仙,深深一揖到地,“还请老先生看在谢某几分薄面上搭救众人性命。” 梁奉仙尚未说话,白衣剑客已抢先道:“我既收了你二十万两,自然会替你杀尽这些人。” 梁奉仙冷冷瞧了白衣剑客一眼,讥讽道:“你师傅竟然还教出了一个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的徒弟。” 白衣剑客淡淡道:“师傅只教我练剑,并未教我做人的道理,师叔切不要在师傅面前提起此话,免得他老人家不快。” 众人闻言都大感惊奇,听白衣剑客言下之意似乎他师傅不喜行善,难道竟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不成? 梁奉仙倒是颇看重这个年纪轻轻就剑术有成的师侄,于是就卖了他几分面子,不阻拦他搭救谢谨等人,却道:“你既收了他二十万两银自然要替他杀二十个人,少一个都不行,是也不是?” 白衣剑客点头道:“是。” 梁奉仙诡秘一笑,伸手在堂中指点了两下,道:“那我以此人性命换那小子一命,行是不行?” 他这一番指点看似随意,却另有玄机,一指先前二十万两买凶那人,二指堂中呆板麻木“傀儡”三儿。 那人脸色顿时一变。 白衣剑客淡淡扫了他一眼,毫不犹豫道:“行。” “不行!”那人厉声喝道:“我是你主顾,你对主顾下手岂不是不仁不义?” “哦?”白衣剑客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花二十万两请我杀的那人,我是不是已经让你看到了他的尸体?” 那人瞪着他,眼神阴狠,没有答话。 白衣剑客迷了眯眼,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就好像突然认出那人似的。 “原来是你!” 呵斥声里,大剑立时劈下!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鬼手 厚重古朴的大剑立时劈下,那以二十万两银票买凶之人不出意外就要血溅当场一分为二! 但世上的事偏有那么巧,那人好似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知怎么地竟就躲到了谢谨身后,远远避开了锋芒。 白衣剑客对他及时躲过一剑并没有多少意外,却愤怒他居然将谢谨当成了挡箭牌,冷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丝怒色,又怕剑招无眼误伤了谢谨,因此手腕一转,原本还欲递出的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奇诡的弧线,顺势收在身后。 那人嘿嘿笑道:“小子竟然能看出我是谁,眼力倒是不差。” 白衣剑客冷着脸,不屑应他。 梁奉仙冷笑道:“鬼手阴槐一身臭气,想让人不知道也难。” 那人见自己的身份被人一语道破,也不生气,更加不打算再隐瞒,阴测测一笑道:“老夫一时大意,一开始竟没有留意到这小饭馆里居然还有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说吧,你又是哪里的老匹夫?” 梁奉仙淡淡道:“我是你老子。” 鬼手阴槐被人认做便宜儿子,居然还能忍得住这口气,只狞笑道:“老匹夫口气不小。先前没有中毒算是你福大命大,眼下坏了我的好事,就算你与阎王爷有亲,也保不了你这条命了。” 梁奉仙伸手在鼻子前微微扇了扇,一脸嫌弃道:“老子只听说你阴槐一身臭气,却不知道原来你说话比不说话的时候更臭,满口喷粪。” 谢谨的嘴角轻轻发抖,是想笑,又只能拼命忍着。他不知道身后那绰号鬼手的阴槐究竟是什么人。但听到这个邪门的名字再听他那阴狠狂妄的话语,也知道他该是个刺头儿,如今被他当作挡箭牌,还是莫要轻易惹怒他才好。 晏铭也听出味来,深知此时谢谨的情况大大的不妙,却也不怎么替他担忧,这位谢大人虽然说过要扶持他。但毕竟还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要是今日不幸就这样死了,也只能说明谢谨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不知道事情怎么变化这样快这样诡异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白衣剑客突然问道:“听说你不用剑?” 阴槐嗤笑道:“随身带着那蠢笨重物岂不是傻?” 被人骂作傻子的白衣剑客面无表情。“等我一剑砍向你脑袋的时候,你说不定会很愿意收回这句话,不过到时候估计晚了。” 阴槐真把他当傻子看,桀桀怪笑道:“你以为我那二十万两银票是好拿的?” 白衣剑客眉头一皱。低头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一片淡淡的灰色自手心蔓延开来。 “有毒?” 阴槐嘿嘿笑道:“够你喝一壶的。不过你内力深厚。这时候如果自断一臂还来得及。” 白衣剑客淡淡地“哦”了一声,并不怎么在意。 阴槐奇道:“你不怕死?” 白衣剑客淡淡道:“死不了。” 阴槐气急反笑,“你当老夫鬼手的名号是虚的?” 白衣剑客道:“是真是假,总归是肮脏龌蹉臭不可闻。你下毒阴狠,但我偏偏死不了。而你就没这个运气了,你信不信我毒发之前就能取你性命?” 阴槐不信。他下的毒当今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解。而那能破解的二三人现在也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小子究竟哪里来的底气,或者只是在诈他放了谢谨? 阴槐觉得是后面一种可能。因此那白衣剑客越是“故弄玄虚”,他越是不让他如愿。 阴槐不仅没有将用为护身符的谢谨丢开,反而悄悄竖起两指抵在了谢谨背心。 谢谨神色大变。 阴槐阴森森道:“小子,你要是能越过这位谢大人杀死老夫,才算你的本事。” “好。”白衣剑客淡淡点头,缓缓抬剑,“鬼手阴槐虽然又臭又硬,但还勉强能作一块踏脚石。” “好小子!”梁奉仙越看这白衣师侄越对脾气,哈哈一笑,伸手看似无物地在白衣剑客背上轻飘飘地拍了一掌,笑道:“还不快去,同这茅坑里的石头啰嗦什么?” 白衣剑客重重“嗯”了一声,身形顺势轻飘飘飞出,抬起的手臂平稳笔直,对准谢瑾的剑尖没有丝毫的颤动。 “谢大人,你莫要动,我这一剑很快,不会让你死前受许多痛苦。” 众人骇然,这白衣剑客竟然不顾半点情义悍然出剑,要先一剑杀死谢谨,再顺势刺死鬼手阴槐,如此岂不真成了糖葫芦了?偏偏他还霸道的很,居然连躲都不让人躲。 而谢谨竟然也没有闪躲的打算,生死关头,尤能镇定自若,朗声笑道:“可惜这一次没有人付少侠的酬劳。” 白衣剑客嘴角微微一勾,有了些许笑意,“无妨,这一剑算是我免费赠送给大人的。” 的字才一出口,那柄大剑就迅速刺出! 真真是瞬息时间,众人尚未分辨出眼前缭乱的人影是哪个人,就听得一声衣帛破裂的轻微声响,然后三条人影立刻就分开来了。 众人看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想都万万躲不过这一剑的谢谨居然还没有死,他面容苍白,一手捂着胸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指缝。但他还能挺拔站立,可见伤势不重。白衣剑客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冷冷地看着对面深深弯下腰的鬼手阴槐,手中的大剑还没有收回,剑尖上一点猩红,只一点,比拍死一只喝饱血的蚊子炸开肚子还少的血迹。 但这柄剑却能杀人,没有人敢怀疑这一点。 阴槐肚子上赫然一个大洞! 谁也不明白有谢谨做挡箭牌的阴槐腹上这一剑是怎么被刺中的。 阴槐抬起头,面容扭曲,眼神凶狠,咬牙一字字恨声道:“你小子可以。” 白衣剑客语不惊人死不休,淡淡道:“再来一剑。刺死你可以。”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阴槐更是勉强站直了身体,往后掠出十步。小饭馆实在太小,这区区十步已让他整个人靠在了墙壁上。 他正好靠此支撑身体不滑下,运气调息。 梁奉仙瞥了他肚子上的窟窿一眼,啧声道:“以剑气杀人,小子你确实可以嘛。” 被看出一剑玄机的白衣剑客淡然道:“多谢师叔夸奖。” 肚子上破开一个窟窿有苦自知的阴槐内心震撼不已。对方剑术高明远超乎他的想象。更不用说能够招架了。 阴槐怕死,怕死的人从来不会介意示敌以弱。 “小子!”他忍着疼痛哑声道:“你一击不足以要我性命便该住手,再对一个受伤无法抵抗的人出手岂不有违剑道。” 入世后便一心专研剑道的白衣剑客眉头一皱。果然收剑。 掀动嘴唇尚未来得及说话的谢谨一句“不可”转成深深叹息。这白衣少侠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啊…… 他又看向梁奉仙。有些话他不方便说,但是梁老先生身为白衣少侠的师叔一定能够劝阻年轻气盛的师侄吧? 梁奉仙斜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谢谨赔笑着一拱手。 梁奉仙不再看他,一甩袖。缓缓上前站在白衣剑客身旁,淡淡道:“你剑术虽然不差。但见识还是太少,手段更是比你那个阴狠毒辣的师傅差远了。” 白衣剑客没有做声,背剑在身后。 阴槐见他果真不打算出手,顿时心下一松。吐出一口浊气,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泛起几丝狞笑。 “老匹夫,凭你也能伤我?” 梁奉仙面无表情。淡淡开口,“放你的屁!” 阴槐恨恨咬牙。双手猛地一拍墙壁,不见他用了多少力气,但他手下的墙壁偏偏陷下些许,这墙壁当然不可能是纸糊的,唯一可行的解释只有阴槐手中淬了剧毒,所以才能融化土墙。 “起!”他嘶声喝道。 堂中仅剩的几个傀儡立刻拔身而起,飞扑向梁奉仙! 梁奉仙巍然不动。 白衣剑客面上露出一个很古怪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瞥了阴槐一眼。 你是不是傻? 阴槐微怔,尚还没回味过这记眼神,白衣剑客手中大剑已骤然刺出!剑芒两三点,大剑上已像串珠子一样串了几个傀儡。 阴槐顿时冷汗涔涔,才想起白衣剑客不会杀他却不代表不会杀那些傀儡!他思虑不周仓皇做出决定以至于痛失先机徒然丢掉几个傀儡的性命! 似乎感觉到主人心中的懊恼,剩下的几个傀儡动作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白衣剑客这一刹那又出手,刺向傀儡的大剑毫不留情,剑剑入肉,绝不落空。 傀儡如同死物,身体与常人不同,白衣剑客的大剑在他们身上划出数道伤口,却没有带出一星半点的血花。一条条伤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鱼一般的白色,皮肉外翻,狰狞毕露。他们除非被人砍下脑袋,否则就算受了再重的伤都绝不会退缩,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他们虽然不能靠近白衣剑客,但是耐性一流,将白衣剑客围在中间,白衣剑客纵使剑术高明一时间也不能将他们杀尽。 阴槐肚子上的窟窿已被他不知用什么法子止住了血,此时阴狠的目光正注视着堂前交战翻飞的人影,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如果能让他全身而退,那拼死几具傀儡又算得了什么? 他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堂前,悄悄竖掌在胸前,食指中指并拢,拇指搭在无名指和小指之上,拈了一个诀,厉声喝道:“杀!” 那些麻木不仁的傀儡陡然间杀意暴涨,居然一起扑来,连锋利的剑尖也不躲避,直直撞了上去。 白衣剑客一惊,等他回过神时大剑上已串了几个傀儡,离他最近的那一个是一剑穿胸,随着越靠近剑柄他胸口的伤口被撕扯的越大,白衣剑客一眼看去,甚至能从他空落落的伤口里看到他那颗用力跳动的焦黑心脏。 白衣剑客有些厌恶地移开视线,手臂一抖,要将大剑收回。 不曾想那傀儡就好像有思想一般,突然用力抱住了剑柄,这一甩之下竟不能将他甩脱。 白衣剑客眉头一皱。 下一瞬便有一双铁钳一般的手紧紧钳制住了他握剑的手腕。 “抓住你了……”那个傀儡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声,含糊不清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白衣剑客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妙,下意识抬脚踹向这名傀儡的心窝。 他只被这名傀儡牵制住几个呼吸间,但等这具傀儡被他踹飞后,立刻就有几具傀儡飞快地扑了上来,分别抱住他的双手双脚,彻底压制了他的行动。 一时间,那些脑子虚设不懂思考的傀儡似乎还懂得了配合。 大剑在手,白衣剑客此时却无法挥下斩杀不得。 他隐忍着怒气,看向自己握剑的那只手。一具傀儡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扬起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突兀的眼睛瞪着他,口中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白衣剑客的怒气一滞,他发现他居然认得这一具傀儡,这个抱着他的手臂牵制住他行动的傀儡赫然是三儿! 他答应过师叔要留三儿一条命。 想到这里,白衣剑客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一直袖手旁观的梁奉仙,道:“师叔,您难道要等我将他捅了个通透,您才要出手救他?” 梁奉仙呵呵道:“只要他的脑袋没掉,老子都能闯到阎罗殿把他的魂魄拘回来。” 白衣剑客身陷囹圄面色却无惊慌之色,对梁奉仙这句话也不怎么相信,只点头淡淡道:“那小子恐怕要试一试师叔的起死回生之术了。” 世上难道真有起死回生之术?那岂不是成了仙人了? 众人才从巨大的恐慌中走出来,这时候又因为这一句话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心跳加速,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齐齐看向 梁奉仙。 谢谨和晏铭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不尽信却也不是完全不信,须知历代皇室都求长生,皇帝还曾暗中派遣死士出海寻往仙山,京中更有道观为皇室炼制秘药。倘若今日真让他们找到了可以起死回生之能人,引荐给圣上,岂不是能博得龙颜大悦? 在他们身后,蒋鹤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生老病死,人间常态,起死回生,谬哉谬哉。”(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白衣 梁奉仙对四周投来的好奇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对众人的窃窃私语恍若未闻。 世人无知,猜我,疑我,奉承我,关我屁事。 梁奉仙双手插在袖中,气定神闲地走到白衣剑客身边。 困住白衣剑客手足的傀儡呲牙咧嘴怒视着他,但凡他们还有牵制白衣剑客之外的余力,那么毫无疑问地会扑杀这个看起来年迈虚弱的老者。 但梁奉仙当然不像看上去那样老弱,他甚至根本这就不是一个老人,所有觉得他苍老地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里的人注定要吃一个大亏。 阴槐现在注定已经吃定了这个亏,可笑他还毫无察觉。 他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堂中众人不备给他们致命一击!只要那白衣剑客一死,那局势就一面倒向他了,他就不相信那老匹夫能掀起多大风浪!到时候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但他宰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黄雀之后还有捕鸟人。 梁奉仙的双手突然像闪电一样从袖子里抽出,飞快地击向三儿! 难道是想将三儿立毙于掌下?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真要把这小厮打死了再救活不成? 但见有一条细长之物自梁奉仙袖口一闪而过,飞快蹿向三儿,梁奉仙手掌尚未击中三儿,它已后发先至,迅速地在三儿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又一闪而回。 梁奉仙方才推出的看起来杀气腾腾的手掌此时散去大半杀意,轻飘飘地落在了三儿胸口。 这样软绵绵的一掌杀得死人?众人都难以置信,暗暗腹诽老头子就只会虚张声势嘴皮子功夫厉害,却没有什么真本事。 但三儿偏偏突然仰面倒了下去。 众人看不到他脖子上有两个小小的牙印。是梁奉仙饲养的金环小蛇所为,三儿原本深中阴槐之毒,那毒阴狠,聚毒于五脏六腑,窍穴堵塞,血不通行,故而伤可见骨却仍不见血。而世间毒虫千百。以毒蛇最让人色变。而毒蛇百八,金环蛇又列前三甲,可见金环蛇毒性之剧。且梁奉仙所饲养的这条金环小蛇更不一般,早在它还是一枚蛇蛋时就吸收了寞蛇精至魂魄,后来又得梁奉仙药草饲养,毒性可说天下一绝。方才梁奉仙出掌。金环小蛇得他授意飞掠出袖,在三儿脖子上咬了一口。毒液随着它的毒牙进入到三儿体内,后梁奉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其实是以内力为三儿活络精血,血一上行。携毒液直奔五脏六腑,蛇毒与阴槐所下之毒相抵,是谓以毒攻毒。三儿中毒太久。骤一解毒,虽性命无碍。但到底身体耗损,是以晕倒过去。 梁奉仙自袖中摸出一粒药丸,亲自端一盏茶给三儿送服了。 众人的心皆是一跳,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预感到起死回生的一幕很快就要来了。 另一边,白衣剑客握剑的手一失去禁锢,便立刻挥剑轻易斩杀了剩下的三具傀儡。 阴槐的算盘如今全部落空,脸色大变,恨恨一咬牙,嘶声高呼着扑了过来。 “我和你们拼了!” 梁奉仙的原则是,打架的时候自己坚决不上……因此见人扑来,十分干脆地一扭身让开,将阴槐让给了白衣剑客。 白衣剑客倒也没嫌弃这个师叔不靠谱,长臂一抖,大剑悍然迎上! 谁知阴槐嘴上叫嚣的虽然凶横,但等他扑到白衣剑客面前的时候,突然身子一矮,竟然从白衣剑客的腋下钻了过去! …… 白衣剑客与人动手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几时见过这样贪生怕死连腋下也钻的鼠辈?不由得一怔,便让阴槐抓住了这个机会往门口奔逃。 躺在地上的三儿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衣剑客立刻回过神来,转身一掷,手中大剑脱手飞出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射向阴槐! 阴槐听的身后风声呼呼作响,也不敢回头,只蒙头跑路,然而他下毒的本领虽高,轻功却蹩脚,加上身上有伤,所以两条腿还未迈出门槛,他的肩膀就被飞剑洞穿,飞剑余势不减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 阴槐被飞剑挂在墙上,痛得满头大汗,勉强回过头来,怨毒地看着白衣剑客,道:“你不是答应不伤我性命么?” 白衣剑客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你还活着。” 否则这一剑取得就是你项上人头! 三儿的眼睛终于恢复清明,下一瞬好似身体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侵袭而来,让他顿时彻底清醒。 梁奉仙伸手在他破败的衣服上一提,轻易将他提了起来,脚步微动,已迈出三四步,将三儿提到了阴槐面前。 梁奉仙淡淡道:“这便是你的仇人,你这一身伤全拜他所赐,如此深仇你若不报则枉为男子汉。” 三儿立刻瞪大了眼睛,纵使他现在十分疲累,他也要清清楚楚看清他仇人的脸,并将这张可憎的脸牢牢记在脑子里! 他凶狠的目光让阴槐打了个激灵,眼珠一转,桀桀道:“你一定要亲手杀我?” 三儿尚未恢复,说一句话都显得尤为艰难,咬牙道:“必杀!” “绝不假手于人?”阴槐又问。 三儿说完那两个字已经用尽了力气,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梁奉仙淡淡地翻译道:“他说你少他妈放屁!” 三儿虚弱的点了点头,话虽然不是这么个话,意思倒就是这个意思。 阴槐霍地大笑一声,道:“那好!你来动手吧!” 三儿忍不住瞪眼,以他现在的体力踩死一只蚂蚁都不能够,如何能杀死眼前这个恶人?若是不能杀死他,岂不是要让这恶人逃了?三儿心中着急,气血翻涌。眼前一黑,猛地吐出一口黑色的毒血。 “甚好!”梁奉仙喜道:“如此身体里的余毒才算清干净了。” 原来他方才任阴槐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三儿身体摇摇晃晃,勉强没有倒下,吃力地转头看向梁奉仙。 梁奉仙会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虽然不是君子。但迟个个把月也不算晚。” 三儿长呼了口气。那等老子养好了伤,一定将这死老头千刀万剐! 阴槐也不怎么着急,既然要等这个小娃儿养好伤。那这一时半会绝不会伤了他的性命,至于之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他就不信他这个老江湖还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既然这样,小子你可以放了老夫了吧?”阴槐转向白衣剑客道。 白衣剑客淡淡点头,“可以。不过要留下你的一条手臂。” 阴槐失声道:“你说什么?” 白衣剑客面无表情道:“我要你自断一臂!“ 阴槐怒道:“我如今深受重伤,你却趁人之危。张口便要断去我一条手臂,岂不无耻?” 白衣剑客无动于衷。 他此番要阴槐自断一臂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担心三儿日后与这阴险毒辣的老者对战不能胜。要知道三儿太过年轻,就算武功不弱但毕竟行走江湖经验不足。阴槐老而弥辣老奸巨猾,三儿一旦和他动上手一定会吃暗亏,是以今日才要斩去阴槐一臂。要他以后不能随心所欲下毒暗算于人。 这年轻的剑客啊。他在替别人考虑的时候总是这样周到,自己同别人对战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原是他自小练剑就苦。以战养战,纵使受伤只要不死就一定不会放下手中的大剑! “如何?”白衣剑客皱眉道:“你若是觉得自己动手很为难,那我可以代劳,一剑很快,医馆离此地也不远,你介时你带着断臂离去,若是有精通骨肉再生的大夫,说不定还能接回去,只是你日后用手不会像现在这样方便就是了。” 阴槐不由得咬牙切齿,算是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断臂一劫,眼见白衣剑客不耐烦地迈出一步,急忙道:“老夫自己动手!” 白衣剑客果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阴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缓缓抚上自己中剑的肩膀。 他摸到了那柄大剑的剑锋,果然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这样的剑,动作快的话,一定连血还没有流出来就断了手臂。 阴槐心里此时生出几分无力,想他终年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眼,到底是他老了吧。 他狠狠一咬牙,猛地向一旁撞去,脸色瞬间煞白。 大剑依然钉在墙上,一条手臂挂在上面 晃晃悠悠。 阴槐已捂着断臂处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复仇之言。 “他日老夫定要灭堂上人满门!” 堂上众人脸色齐刷刷变得惨白,又有几个人心中生出侥幸,那断臂老头焉知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现在妄谈什么屠尽满门岂不荒唐? 不管怎样,这一场他们倒霉撞上的劫难总算是过去了。 众人共患难了这一场,彼此都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于是相互拱手,因酒中有毒,是以以茶代酒互敬了一杯。 满堂狼藉,饭馆的掌柜的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想到自己的损失,还是难过地抹了抹眼睛。 谢谨叹了口气,自袖子里取出一袋银子,递过去道:“掌柜的,你看这些银子置换你店里的桌椅够不够?” 掌柜的虽然心疼自己荷包里的银子,但还是很明事理的,连忙将银子推了回去,摆手道:“不成不成,小的们今天能够保命全靠大人您鸿福齐天,怎么还能收了您的银子呢?” 谢谨也不好说那鬼手阴槐说不定原本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执意要赔偿饭馆的损失。 几番推拒之后,两个人各让一步。袋子里的银子一分为二,一半赔给掌柜的,一半留给谢谨做盘缠。 接下来又要等官府立案,因为饭馆位于驿道,在这里吃饭的不是官差就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有几具面目尚存的尸体被相熟的同乡认了出来,即刻运回家乡,至于那些面目全非甚至还有的没了脑袋的尸体都被送到了义庄。 官府盘问人证也没有花去太多时间,虽然晏铭没有表明身份,但还有谢谨这个钦差大人在,官府也不敢趁机狮子大开口敲诈这些平头百姓。 耽搁到黄昏时分众人终于散了。 白衣剑客拱手拜别师叔梁奉仙。 梁奉仙看着他就想起自己收的那个小丫头,同样都是做人徒弟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哩? 白衣剑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淡淡笑道:“我出门时,师傅特意叮嘱过我一句话,若是我遇到师叔您一定要劝您把酒戒了,喝酒伤身,师叔您年纪大了,还是要多注重保养才是!” 梁奉仙气笑道:“这些话都是你那个师傅要你说的?” 白衣剑客一本正经地点头,“绝不敢擅自添减。” “他懂个屁!”梁奉仙笑骂道:“他从来不喝酒哪里知道酒的好处?” 白衣剑客笑了笑,道:“我今日才知道爱喝酒的人绝对不会说酒的坏话。” 梁奉仙轻轻哼了一声,“你回去告诉你师傅,老子好的很,不用他关心,让他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不要哪天练剑练的走火入魔了。” 他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事情,瞪眼道:“我方才和你说的话,你回去后须得一字不漏的跟你师傅说,便连那句我骂他懂个屁也不能落下,老子不怕他!” 俨然是争强斗胜的小孩子心性,白衣剑客无奈应是。 十分善解人意的留给他们师叔侄两谈话空间的谢谨此时见白衣剑客要走,这才走过来拱手道:“今日多谢少侠出手相助了。” 白衣剑客拱手还礼,淡笑道:“让谢大人受惊了。” 谢谨有些汗颜地拂去额上莫须有的汗水。 却听白衣剑客不知是客套还是真心,问道:“听闻府上六小姐十分聪慧,不知有无机会一见。” 谢谨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谢蓁,也不多问,只摆手笑道:“依我之见,还是莫要见面的好,蓁儿再怎么聪慧,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少侠侠肝义胆武功高强,但……” 这但字之后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白衣剑客却已经会意,苦笑着点了点头道:“谢大人所言极是,我从来只做人命买卖,谢六小姐还是莫要见我的好。谢大人,告辞了。” 他重重一拱手,转身离开。 依旧是那袭白衣,依旧是那柄大剑,年轻剑客玉树芝兰的身影此时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落寞。 江湖寂寞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出城 谢大老爷谢谨前往平乐郡赈灾前就给谢四老爷写了一封信,要谢四老爷尽快来上京城,至于要他来做什么,却没有明说,反正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因为二老爷此次出行凶多吉少,他一定要保证在他出事之后立刻就有人顶替他的位置,谢家的人可以死,谢家的家业却不能散,这个顶替他的最好人选当然是谢四老爷谢谆,谢家里谁还能比谢四老爷清闲,又给谁能比谢四老爷更懂得隐忍韬晦? 但谢四老爷接到信后却很不情愿,甚至遮遮掩掩地都不愿意让谢四夫人黎氏看到这封信——作为一个母亲,黎氏如果知道有机会去上京城看女儿,一定恨不得立刻就飞去。 谢四老爷却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上京城,倒不是他不想念谢蓁,而是因为他做了这么久的富贵闲人,突然要让他勤快起来,他一时间实在是有些不适应,再者去了上京城,他就得在谢老太爷眼皮底下生活,谢老太爷还不得从早到晚从头到脚找他的不是? 谢四老爷决定把这封信藏起来,能拖几天就多得几天快活日子。 但事情有时候偏偏就是不如人意,你越要躲藏什么,就偏偏越快被人找到。 谢四夫人黎氏一只手捏着信纸,一只手揪着丈夫的耳朵,“你说说,这信你是几时收到的?为什么要瞒着我?除此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也一样瞒着我?”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她们心里一旦生出怀疑的火苗,立刻就能变成燎原大火。 谢四老爷对谢四夫人的这番举动却是甘之如饴,一个男人爱着他的女人的时候,那么无论他的女人做什么他都会觉得很享受的。 但谢四老爷被揪住的这只耳朵现在真的有点痛了,他连忙“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偏头伸手将自己的耳朵从谢四夫人的手里救出来。 “我哪里还敢瞒夫人什么事,我对夫人的一颗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他赔笑道。 谢四夫人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勉强相信了他,然后整个人又像是一根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我去准备去上京城的东西!” 她说完立刻就招呼丫鬟们快点行动起来。 谢四老爷有些无奈又满面宠溺地看着她轻快的身影,自从她做了母亲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就好像当初和他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眉目飞扬。 “算了。去就去吧。”谢四老爷摇了摇头,起身往书房去了,他要离开临安城了自然要将一些事情交代下去。 谢四夫人的动作很快,几乎当天就收拾好了行囊,当天晚上就催着谢四老爷第二天出发。 谢四老爷哼哼答应着。趁机哄她又来了一回。 等到了第二天,谢四夫人的身子虽然酸软的不行,却还是很早就起了牀,很快地洗漱了一番,又到谢珏住的小房间给他穿衣,谢珏如今已经能够听懂大人说的话了,听到谢四夫人说要去找姐姐,顿时高兴地抱住了谢四夫人的脖子,怎么劝都拉不下来,一旁的奶娘生怕勒疼了谢四夫人。连忙上前要强制帮谢珏抱下来,谢珏不依,扭着屁股,将脸深深埋在了谢四夫人的颈项间。 谢四夫人闻着儿子身上的乳香味,又被他扭得有些痒,忍不住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柔声道:“好了好了,娘抱着你就是了,来。先穿衣服。晚了的话,今天可就看不到姐姐了。” 这当然是她哄谢珏的话,要知道就算是从凌晨就出发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赶到上京城的。 谢珏很吃着一套,果然老老实实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奶声奶气道:“换。” 谢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温柔地给他套上了衣服。 给谢珏洗过脸喂过粥后,谢四夫人就抱着他去了谢芸的院子,谢芸这一次也很他们一起去。 谢芸显然也很激动,她虽然将这激动掩饰的很好,不叫谁看出来。但却是一宿都没合眼,整夜都想着繁华的上京城,于是等今天早上,脸上就多了一对脂粉也掩饰不住的黑眼圈。 谢四夫人没有说破少女激动的心情,只温柔地问她用过早饭了没有。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谢四夫人又问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少女再次轻轻点头。 谢四夫人进来后,她除了诶谢四夫人请安之外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她竭力让自己表现地大方一些,能显得她对去上京城这件事不怎么在意最好,宠辱不惊,大户人家岂不都喜欢这样得体的女孩子? 谢四夫人特意翻了翻她整理的箱子,果然是一丝不苟,该带的东西一件都没有落下,不该带的东西也都没有放进箱子。 谢芸的确是个认真的让人放心的孩子,谢四夫人放下心的同时也苦笑了一下,这个孩子对她一直不怎么亲近,礼貌是绝对不差的,但问题就是太省心了些,谢芸除了有什么事是她自己处理不了的才会去找谢四夫人,否则基本上都是亲力亲为,绝不肯麻烦别人。谢四夫人总觉得一家人就是要相互麻烦的,要是都相敬如宾,那感情一定不深。 谢四夫人压下心中的怅然,抱着谢珏,领着谢芸又回了院子。 谢四老爷居然还没有起牀。 谢四夫人起牀时他还没有醒,现在等她出去转了一圈做完了那么多事情回来,他居然还在睡。 谢四夫人这时候当然有些生气了,将谢珏托付给了谢芸,沉着脸大步进了厢房。 不多时,谢芸就听到了房里响起了杀猪一般的求饶声。 少女的脸微微一红,连忙抱着小弟弟站远了一些。 谢珏搂着她的脖子,满脸好奇,“爹爹,疼了?” 谢芸微微一笑,将脸贴在小弟弟的脸上,柔声道:“好珏儿,这句话你待会儿可千万不能说。” 谢珏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谢四老爷出门的时候精神很好,谁也没能看到他手臂上被谢四夫人掐出来的青紫色。 他们先去了昌禧院给金老夫人辞行,谢二夫人和谢三夫人居然也在那里。谢三夫人正不知道和老夫人说些什么,脸上浅笑盈盈,而谢二夫人看起来就不怎么高兴了,沉着一张脸。看到谢四老爷他们更是招呼也不打一个,甩袖就走了。 谢四老爷和谢四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奇怪他们这个二嫂今天是怎么了。 谢四夫人将询问的目光望向谢三夫人。 谢三夫人等她站到身边的时候,才轻笑道:“没什么事,你们就安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她既然这样说了,那谢四夫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谢四夫人干脆就不问了,笑着回道:“等我回来,一定给嫂子们带礼物。” 谢三夫人哈哈道:“这难道还敢少了我们的?” 但等到谢四老爷他们出了府门后,终于是明白谢尔夫人究竟为什么不高兴了。 府门外竟然已经有个人再等着他们了。 这个人坐在马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便连他座下的马都已经在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了,而他脸上却连一点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他似乎是个不怎么会生气的人。 谢四老爷傻眼道:“三哥?” 谢三老爷笑着点了点头。 谢四老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猜测道:“三哥是要送我们出城?” 谢三老爷却道:“送你们去上京城,顺便留在那里做一笔买卖。” 谢四老爷了然地点了点头,并不怀疑他三哥说的是假话,他三哥是商人,商人岂不到处都有生意可以做?同时他也想出他二嫂那样生气的缘故了,想来是觉得谢家四个兄弟如今有三个都要去上京城了,独独留下了老二,二嫂这是觉得老爷子不厚道欺负老实的老二呢! 但谢二夫人若是因为这件事埋怨谢老太爷,那谢老太爷真就有些冤枉了,因为便连谢老太爷也没想到谢三老爷会来。 “你来做什么?”谢老太爷奇怪道。 谢三老爷依旧是拿对谢四老爷说的那番说辞回答他。“上京城这边有个小生意。” 谢老太爷微微颔首道:“是什么生意我也不问你了,你该晓得分寸。” 谢三老爷恭声应是,从谢老太爷的院子里出来之后便负手在园子里散步。 云来很快就奉命来请他。 谢三老爷神情淡漠地跟他去了。 谢玧正在等他,看见他十分高兴地迎了上来。道:“父亲。” 谢三老爷听到这个称呼,整个人就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他摆了摆手,轻叹道:“不敢当,这里没哟外人,少主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吧。” 谢玧嘴角还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口中依旧亲亲热热道:“父亲为何同儿子这样身份?” 谢三老爷没有说话,自谢玧杀了柳氏的那一天起,他们父子两个之间的关系就注定恢复不到以前那样了。 谢玧终于也认清了这一点,倒也不生气,只吩咐云来给谢三老爷上茶,然后他亲自将一杯茶捧到了谢三老爷面前。 谢三老爷没有拒绝,一杯茶他还是受得起的。 但他也只淡淡地抿了一口,待放下杯子后就又立刻问道:“少主召我前来有什么吩咐?” 看他那副模样好像是希望能快一点知道任务,然后早一点离开似的,他好似一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他确实感觉十分膈应,他理智上虽然已经接受了谢玧是他的少主,但情感上却还没有,他还将谢玧看作是他的儿子,所以要他听谢玧的差遣,他觉得既无奈又别扭。 好在谢玧也看出来他坐在这里就好像有虫子咬他一样难受,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将自己的谋划说了出来。 他只说了几个字,不算难事,但也不算容易。 他说;“时间不够了,我要离开这里。” …… 天彻底黑了下来,灯火通明的临安城这会儿每一户也终于都歇下了,都熄了灯,整座城静悄悄的。 却有一个人背着一个小行囊,偷偷摸摸地从城墙下的一个狗洞里钻了出来。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白天不出城,反而要等晚上偷偷摸摸地钻狗洞出城呢? “憋死老子了。”这人好不容易从狭小的狗洞里钻了出来,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这人的五官竟然长得很好看,就是脸脏了一些,衣服破了一些。 这个人自然是阿彻。 他如果不是晚上偷偷离开,等白天的时候,他那些兄弟又怎么舍得放他走?就算要走,也肯定是呼啦啦地跟着他一起走了。 阿彻没法子,要真是那样,他当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兄弟的话,所以他只好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离开,这一次,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自己一个人走了。因为他这次去不是去享福的,如果是享福吃肉喝酒的话,他一定带上他的兄弟,但这次真的不是,要是一个倒霉,说不定还要没命的。 阿彻这次出城,是决定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要回报谢家兄妹俩的恩情。 第二件事要找到当年杀死哥哥的那个凶手。 第二件事当然要比第一件事要困难凶险的多,于是阿彻决定先去上京城报恩,再四处游历寻找仇人。 他肩上那个小小的背囊里只装了两件比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还破的衣裳,至于前几日乞讨得来的银子他一分也没有带走,全部留给了他的兄弟们,反正他是个乞丐,这一路去虽说不可能吃上什么好酒好菜,但也一定饿不死他。 没有人会被饿死的,一个人的死法虽然有很多种,但却是绝对不可能被饿死,他如果真的是因为挨饿死去的,那也一定不能说是饿死的,他那绝对是懒死的。 阿彻不是个懒人,所以他坚信自己不会被饿死,他对未来的事充满了希望,他故意不去想他的仇人,因为这毫无头绪的事情会让他觉得愤怒会消磨他的乐观,他现在没有钱,没有兄弟,没有朋友,有的只有几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肚子,他现在实在不能再没有他的乐观了。 阿彻哼着小调慢慢地走在山道上,小调是他从红街外听来的,听的不太全,因此哼来哼去就只有那么几句,再加上他跑调的厉害,因此这小调听起来简直难听的很,但阿彻却不觉得,他觉得自己还有几分唱歌的天赋,他也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山道上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是绝对不会有人和他抢道的,山道现在就好像是他一个人独有似的。阿彻是个乞丐,是个很特别的乞丐,尤其是很会苦中作乐。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突然听到有个人在说话。 那人说:“你要去上京城么?” 阿彻立刻就打了个激灵,他方才一直留意着周围,清楚这附近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既然没有别人,那说这话的人会是谁? 阿彻的牙齿咯吱作响,然后勉强壮起胆子循声望去。 一袭白衣在黑暗中尤其扎眼。 鬼……鬼啊!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朋友 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朋友,老天爷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阿彻决定要自己一个人上路的时候给他送来了一个朋友,虽然这个朋友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害他下了一大跳。 天已经亮了,但阿彻的气却还没有消,一直到现在,他还忍不住要对身边的人瞪眼睛。 “你做什么要在哪里等我?做什么要突然出声?” 他身边的白衣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小僧昨日给自己解了一签,知道昨日是小僧下山的日子,签文上又说小僧是结伴而行,是以小僧才在那里等候施主,至于突然出声一说,并非是有意要吓施主,实在是因为当时施主兴致太高,没有注意到小僧,小僧担心就此错过签文上所指的结伴之人,故而冒昧询问。” 阿彻哼哼道:“那你怎么就知道签文上说的是我?” 他顿了顿,坏笑道:“说不定是指哪个身材********的俏娘子呢?若真是如此,你这个小光头岂不错失了一段良缘?” 小和尚没有理会他的揶揄,也没有生气,只一本正经道:“小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成亲生子的。” 阿彻原本也是在和他开玩笑,现在听到他这样正经的回答,实在是忍不住要翻白眼,语气更是不屑。 “切,出家人怎么了?现在不是还有很多野和尚,打着出家人的名头欺辱妇女们,还骗她们给自己生孩子。” 小和尚肃容道:“佛门清净,如此野僧,断不能入我佛门。” 阿彻故意激他道:“难道你还能管他们吃风放屁?” 小和尚对他粗鲁的言语恍如未闻,淡淡道:“倘若小僧遇到他们,一定杀之还佛门清净。” 阿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小光头可以啊,不生气就不生气,一生起气来。打打杀杀眼都不眨一下啊。 “不导人向善?”他试探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道:“普度众人是菩萨的事情,小僧要做的就是送他去见菩萨。” ……阿彻讪讪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连埋怨的话此时也不敢再说了,心里还有些庆幸他方才说的话没有激怒这小光头,否则这看起来很有些本事的闷葫芦一样的小光头说不定突然爆发把他给砍死了…… 小和尚心思机敏,苦笑道:“小僧恐怕是不能成佛了。” 阿彻讪笑道:“能成。能成,你们和尚不是总说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猪的都能成佛,没道理你这个念经的和尚不能成佛不是?” 小和尚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佛门导人向善之语,当不得真的。屠夫满手血腥就算放下屠刀,也不能减轻过往的罪孽,该下地狱的还是要下地狱的。 两个人于是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阿彻并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憋了这许久,终于忍不住道:“我叫阿彻,既然上天注定我们要结伴走这一路,那么你总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小和尚道:“小僧法号素白。” 素白?阿彻瞟了他身上的僧衣一眼,果然是又素又白。 阿彻向来不喜欢白色的衣服,因为容易脏不容易洗,还因为他觉得白色有些闷骚,你见过哪个乞丐穿白衣乞讨的?穿白衣的都是大侠。 阿彻不喜欢大侠,他也见过不少自称大侠的人从娘们肚皮上爬起来后没付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临走前下巴还抬的老高。趾高气扬的,好像他嫖那娘们是那娘们祖上积德似的。阿彻每次看到这种大侠,都会打心眼里瞧不上他,更是十分恶毒地诅咒那大侠哪天得了花柳病才好。 素白不是大侠。阿彻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大侠是光脑袋的,但素白却穿了一身白衣,阿彻也没有见过有哪个和尚穿这样亮丽的颜色。 他觉得素白内心说不定也是一个很风/骚的和尚。当然,这个想法他只会放在心里偷偷想想,然后捂着嘴巴偷偷笑,绝不敢在素白面前流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素白似乎察觉到他有一些反常。却没有说破,他依旧十分淡然地走他的路,经过村子的时候,他就开始化缘。 村子很穷,并没有多余的饭菜接济这个远行的俊俏和尚,半天下来,素白只化到了一碗水和一个小娘红着脸偷偷塞过来的一个馒头。 一碗水,一个馒头,一个人吃的话塞牙缝都不够,更何况是两个人。 但素白却是二话不说就将水和馒头都递给了阿彻,示意他吃下去,这个善良的小和尚似乎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不能让他的朋友挨饿。 阿彻也很感动,所以决定绝不辜负他的好心,他十分干脆地接过了素白递来的水和馒头,一口馒头一口水,很快就将这些东西都吞到了肚子里。 素白笑着问他道:“施主吃饱了?” 阿彻摸着肚子,砸吧着嘴,意犹未尽道:“勉勉强强饱了。” 素白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阿彻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上,道:“抱歉啊,也没给你留一口。” 素白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前面,“你看。” 阿彻愣了愣。 这穷僻的小村子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面摊子。 阿彻撇嘴道:“这么小的摊子,煮出来的东西一定不好吃。” 素白问道:“施主吃过?” 阿彻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头,他当然没有吃过,更加不可能知道这里的东西好不好吃,但他却很清楚,他们没有钱的话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好吃到嘴里的。 谁知素白竟然缓缓走了过去,稳稳地坐在了一张桌子前。 阿彻瞪大了眼,立刻跟过去,是怕这小和尚没有出过门不懂得吃人家的东西要掏钱。 但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因为素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对那面摊子的老板道:“请施主给小僧下碗素面。” 面摊子的老板立刻伸过油腻腻地手将铜板收了起来,转身给他下面去了。因对方是个出家人。老板不敢随便糊弄,因此头一次认真洗了下他那双已经很久没有洗过的手。 素白笑着点头道:“这里的民风淳朴,百姓都很可亲。” 阿彻才不管这些,只瞪着他道:“你身上哪里来的银子?” 素白赧然道:“小僧虽说是出家人。但下山时师父特意让我带了些银钱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阿彻道:“那你怎么只叫了一碗面。” 素白道:“因为小僧吃不了两碗啊!” ……阿彻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道:“我呢?我不用吃?” 素白眨了眨眼睛,讶然道:“施主。你刚刚不是说你吃饱了吗?” ……阿彻突然觉得这看起来单纯善良的小和尚骨子里蔫儿坏!这朋友真是没法做了! …… 上京城棠花胡同的谢府突然间热闹起来了,谢家四老爷拖家带口而来,理所当然地占了原先谢大老爷住的院子,谢蓁当然很高兴,当天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过去和他们挤在一处。 谢珏有几个月没见她了,因此一时间有些认不出她来,搂着谢芸的脖子不松手,只趁谢蓁不注意的时候才怯生生地悄悄地偷偷看她。 谢蓁忍俊不禁。 谢芸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是喧宾夺主了,又担心谢蓁心里介意。忙解释道:“小弟可能是困了。” 谢蓁感激她的好意,却不希望一家人这么生分,于是笑道:“不碍事,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都是你在同他玩,他和你亲点也不奇怪。” 谢芸微微一笑,觉得这个过去脾气骄纵的妹妹真的变化太多了。 谢蓁察觉到她流露出的暖意,正想借这个机会和她多说几句增进增进感情,谁知道从白杨胡同那边谢府回来的谢四夫人才迈进屋子就眼泪涟涟地冲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怀里。心肝儿宝贝儿的唤个不停。 谢蓁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头疼,抬头看谢芸也是一脸尴尬。 谢蓁想了想,对谢芸做了个手势,谢芸会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着谢珏的背,抱着他回避了。 谢蓁这才轻轻拍了拍谢四夫人的手臂,求饶道:“母亲,您放松一点,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四夫人好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搂的太紧了,连忙松开手。扶着她的肩急道:“蓁儿,你有没有事?” 谢蓁揉着脖子,缓缓摇头,忍不住奇怪道:“母亲,大伯母和您说了什么这是,怎么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谢四夫人揩去眼角的泪花,道:“娘亲这不是急的,是高兴的,我的蓁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谢蓁更是一头雾水。 原来谢四夫人方才过白杨胡同串门的时候,听谢大夫人说起了那日谢蓁在大街上救下了小乞儿三儿的事情来,更说当时那个大汉有多凶恶,偏偏谢蓁正义凛然毫不畏惧,只让谢四夫人心里又骄傲又心疼。 谢蓁听谢四夫人抽抽噎噎地说了半天,才勉强听出她原来说的是这事,有些哭笑不得。 谢四夫人又扶着胸口心有余悸道:“不过,蓁儿,善良是好事,但下次你可不能这样冲动了,万一真的受了伤,你让娘亲可怎么办啊?” 谢蓁下意识就想说没有万一,但见到母亲泪水涟涟的样子,到底还是说了几句软话,承诺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三思而后行。 谢四夫人这才止住了眼泪,但心里却还是很骄傲的,又想到今天谢大夫人在她面前满口称赞谢蓁的乖巧聪慧,更说起那日皇宫梅宴上和余九娘一唱一和弹得一手好琵琶,因此更加自豪自己养育出了像谢蓁这样出色的女儿,决定等晚上见到了谢四老爷,一定要和丈夫好好说上一说,也让他也高兴高兴。 当下谢四夫人虽然得意却还不至于忘形,心想女儿那次在梅宴上出风头,说不定还是因为有余九娘在的缘故,因此出于要为谢蓁巩固在上京城的朋友圈,谢四夫人决定要请余九娘来府上做客。 谢蓁不知道母亲有这么多的思量。但对请余九娘来做客这一件事并不反对,事实上她们自从那日郊游之后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了。 想到这里,谢蓁就觉得要是请客吃饭的话,人更多一些才能更热闹。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请大哥谢璋来,但她不打算将宾客名单告诉余九娘,她想给余九娘一个惊喜,她相信等那天余九娘来了之后突然看到谢璋一定会开心的很。 但若是之后她埋怨她,不事先告诉她。害得让她没有个心理准备甚至没有好好打扮,那怎么办? 谢蓁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个猜测十有八/九会变成现实。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心仪的人面前总是希望自己能尽善尽美的。 算了算了。谢蓁摇了摇头,决定还是让朱槿给余九娘带一句话,让她那天好好打扮打扮再来。 给余九娘送了帖子之后,谢蓁就又让云来跑了一趟叶寻欢的住处,那还是上一次聚会结束后她们送叶寻欢回家的时候才知道的地址。 “这是我暂时的一个落脚点,我只要是在上京城里的话,就多会在这里居住,你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派下人来找我。”叶寻欢那时是这样同她说的,半点都不解释为什么之前两个人相处她一点都没有露出口风。 两个女朋友都递了帖子,谢蓁就又兴冲冲地出了门要去找三哥谢玧,迈过门槛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长廊上还抱着谢珏的谢芸。 谢芸突然抬头看来,正好撞见了她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要转开头去假装没有看见好还是要大大方方地和她打个招呼。 谢蓁笑了笑,没有让她为难的,主动开口道:“芸姐。我过几天要在府上办一个小聚会,你也在一起热闹热闹吧,我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她们都是不错的人。你一定会喜欢她们的。” 谢芸局促不安咬了咬唇,然后鼓起勇气道:“好。” 谢蓁十分满意地眯眼笑。 埋在谢芸肩头的谢珏又探头探脑地悄悄看她。 谢蓁眨了眨眼,坏笑着在他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下道:“谢小珏,姐姐这里有糖,你要不要吃?” 谢珏看了她一眼,心里又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在谢芸的怀里扭了扭。 谢蓁故意道:“不想吃?那姐姐我可就留着自己吃了啊!” 她转过身作势要走。 谢珏一时心急,伸手就抓住了她的发髻。 “吃!” 谢蓁冷不丁被他扯住了头发,眼泪都要疼出来了,偏偏谢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弄疼了姐姐,只眨巴眨巴着一双葡萄一般水灵的眼睛,讨好道:“吃……吃。” 谢蓁见状,哪里忍心责怪他?只轻轻地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心里救了出来,又拉着他肉嘟嘟的小胖手,诱哄道:“想吃糖的话,就叫我一声姐姐。” 谢珏是个聪明孩子,知道喊一声姐姐就能换来一颗糖不吃亏,因此没怎么犹豫,又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姐。” 诶,这听着舒心。谢蓁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得寸进尺地张开手。 “要吃糖的话,给姐姐抱一个。” 这一会谢珏犹豫的时间又有些久了,歪着脑袋想自己究竟要不要给她抱一下。 谢蓁故意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我不抱了,这糖我还是自己吃好了。” 她摇着头转身就走。 却听身后的谢珏立刻道:“抱!” 谢蓁回过头,就见小胖子一脸焦急地大张着手在谢芸怀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这小胖子。 谢蓁哈哈一声,迈前一步将他接在了怀里。(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别离 谢蓁找到谢玧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大,她实在是难以置信,现在明明已经是申时一刻了,几乎过不了多久就要吃晚饭了,而谢玧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吃午饭。 她怎么也想不出原因,只好问他道:“三哥,你这一顿饭吃了多久了?” 谢玧微笑道:“好像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还吃不完一桌菜? 谢蓁不相信,等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之后就更加不信他的话了。桌上摆了很多盘菜,但每一盘菜都还满满的,好像总共还没有吃过几筷子似的。 “你们难道不吃菜吗?”她奇怪道。 她之所以说你们,是因为饭桌上还坐着一个人,说他是坐着其实也有些不恰当,这个人简直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但他偏偏却还没有睡着,因为他还能喝酒,他歪着脑袋眯着眼满上了自己眼前的酒杯,然后很快地将酒倒进了喉咙里。 像这样躺着倒酒,却没有漏出一滴酒,躺着喝酒,却没有把酒喝到鼻子里去的人,绝对很清醒。 但谢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却偏偏真的找不出一点他清醒的样子,他整个人就好像一个醉鬼,满身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谢蓁很快就知道了他究竟喝了多少酒,因为他喝过的酒坛子现在就放在了地上,谢蓁留心仔细数了数,一共有八坛酒,每一坛都喝的很干净,都露出了光的发亮的坛底。 谢蓁忍不住叹了口气,问谢玧道:“三哥,三伯父怎么又喝的这么醉了?” 谢玧好像也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反问道:“你现在总该知道为什么我一顿饭会吃这么久了吧?” 谢蓁抿了抿唇,她现在的确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一顿饭会吃两个时辰了,因为和一个酒鬼吃饭本来就比寻常时候吃饭要更费时间。 不过三伯父究竟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嗜酒的呢?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难道打算让他一直喝下去?”她问道。 谢玧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喝完这最后一壶,就不许再喝。” 这还差不多。谢蓁点了点头,不再操心他们父子俩的事情,只兴致勃勃地对谢玧道:“三哥。我过几日又要在府里办一个聚会,我和你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你一定会来,但要麻烦你告知一下大哥了。” 谢玧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日子,问道:“具体定了什么时候?” 谢蓁没多想。雀跃道:“三天以后。” 这个日子倒选的不错。谢玧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好,我同大哥说。” “嗯。”谢蓁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兴致很高地和他讨论那天要布置什么酒席。 花钱的事果然没有谁比谢玧更加在行了,他明明没怎么出府,却对上京城里哪个铺子的烤鸭好吃,哪个酒楼的冷菜不错,哪个摊子的水果新鲜了如指掌。 谢蓁几乎没怎么费时间,很快就制定好了那天的宴席。 喝完最后一壶酒的谢三老爷突然呵呵一笑。 谢蓁有些惊讶地望过去,总觉得这一声呵呵讥诮意味甚浓。 “没事。”谢玧淡淡道:“你三伯父是醉了。” 也是,喝了这么多坛酒的人不醉才是怪事。那一声呵呵说不定就只是三伯父打了个酒嗝呢? …… 宴会这日,余九娘果然打扮地特别漂亮,比上回进宫赴宴还要别出心裁。 谢蓁正拉着谢芸的手在一旁说话,突然一抬头看见了她,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促狭地对她挤眉弄眼了一番。 余九娘又羞又臊地一跺脚。 谢芸有些莫名其妙。 谢蓁忍着笑给她引见。 “这是余家的九娘子,也就是我们大姐的小姑子,不过世上的事就是有这么巧,我们说不定也有机会做人家的小姑子哩!” 谢芸不知道她这是在拿余九娘开玩笑,于是笑着指出她话里的不妥。道:“蓁儿,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本来总有一天就要做人家的小姑子的,还要有什么机会不机会的?” 谢蓁也不解释。只坏笑着对余九娘挑了挑眉。 余九娘本就搽了胭脂的脸上颜色更重,咬着嘴唇狠狠地剐了谢蓁一眼。 谢蓁也不敢再激怒她了,于是见好就收,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好在这个时候叶寻欢也来了,她居然还是带着礼物来的。 “听说你的小弟弟也来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给小孩子才好。就去了一趟金铺。”她一向淡漠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不自然,扭捏地递过了一个红布小包。 谢蓁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就将红布小包推了回去。金铺里可没有什么便宜东西,寻欢该不会是败了自己大半俸禄买了什么贵重玩意儿吧? “你能来已经很好了,还给他带什么礼物?他年纪小,知道什么?你要是想巴结他,买一串糖葫芦黏住他的嘴巴就好了,哪里还要买什么?这东西你快快收回去,不收回去我可是要吃小胖子的醋了啊,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送我什么礼物,小胖子一来,你就送他金子。”谢蓁故作刁蛮地重重哼了一声。 叶寻欢身为捕快,心思自然远比常人敏感的多,闻言哪里不知道谢蓁这是好意,却仍是固执地将红布包塞进了她手里,故意板着脸,道:“你这么大了,还和弟弟争风吃醋,羞也不羞?你要是不收,我可走了啊!” 谢蓁先是有些傻眼,然后哭笑不得,觉得寻欢也不知道是被谁带坏了,现在居然还能说出威胁人的话来。 “好好好。”她无奈地接过了红布包。 正巧谢四夫人抱着谢小胖子来招呼谢蓁请来的这几个朋友。 谢蓁便将红布包递给了小胖子,指着叶寻欢,道:“喏,这是这个最漂亮的姐姐送你的,她长得那么漂亮,你以后一定也不会忘记的。” 她说叶寻欢是最漂亮的,岂不是要惹余九娘不高兴? 谢四夫人瞪了她一眼。心想自家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 好在余九娘心宽的很,加上平日里和谢蓁打打闹闹惯了,因此半点都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笑眯眯地上前。脱下了自己的一只镯子递给谢小胖子。 “小弟弟,姐姐来的急,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你先收着这个镯子,回头姐姐再把礼物给你补上。” 谢小胖子一手抓着红布包。一手抓着银镯子,他并不晓得手上物品的贵重,只当红布包里包着糖,于是先凑过脑袋在红布包上舔了一口,搞得红布上湿漉漉的一片口水渍。红布里面包的是金子,当然不可能有糖的味道。谢小胖子鼻子微微一皱,又转头去啃银镯子,银镯子上面倒还带有余九娘身上的香味,但也只是花香,和糖的香味相去甚远。 谢小胖子顿时没了兴致。将两样东西都丢给了谢蓁,自己则慢悠悠地抱起了脚丫子,放在嘴巴里轻轻啜着。 叶寻欢和余九娘一时间都被谢小胖子奇怪的癖好惊呆了。 因为谢小胖子很是发了一笔小财的谢蓁看着她们两个目瞪口呆的样子,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我家小胖子比招财童子还灵验些,看来我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短了吃穿了。” 谢四夫人轻轻白了她一眼,道:“听你这样说,不知情的人还只当是我们虐待你了。” 谢蓁哈哈一笑,很老实地将才到手的红布包和银镯子都上缴给了母亲,赔笑道:“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谢四夫人轻哼了一声。转头对谢芸道:“芸儿,看着点你妹妹,不要让她这样口无遮拦地没个规矩。” 谢芸含笑点了点头。 余九娘等谢四夫人离开后,心里才轻松了一些。吐了吐舌头,附到谢蓁耳边道:“你母亲好像有些凶啊,你在家的日子岂不是不好过?要不要来我家住几个月?” 谢蓁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嘻嘻笑道:“我母亲往日脾气也没有这样大的。不过她脾气怎么样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只管放一百个心,我那大伯母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温柔,你吃不了苦头。” 余九娘脸色一红。忍不住伸手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气道:“死丫头,今天找我来就是拿我取笑的?” 谢蓁一面闪躲一面求饶,笑道:“不敢不敢,这不是人还没有来齐么?” 余九娘顿时反应到她都请了什么人来,手脚不由得有些拘谨。 谢芸见她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后来又闹了起来,既为她们高兴也有些无奈,也不妄想能立刻融入到她们的小圈子里去,只大方得体地替谢蓁招呼客人,也就是叶寻欢。 谢芸请叶寻欢先去大厅饮一杯茶,用点小食。 叶寻欢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扫了眼闹得正欢的谢蓁和余九娘二人,也不出言打断她们,只微微笑了笑,然后径自跟着谢芸去了大厅。 她才坐下没多久,甚至连茶杯都还没有端起来,余九娘却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 坐下后,余九娘顿时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点弱不禁风的意思,便连端茶杯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翘起了小拇指。 叶寻欢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后,不难猜出谢蓁是又拿谢璋开她玩笑了。 果然谢蓁立刻就跟了进来,坐在余九娘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余九娘侧过身不理她,好似都懒得和她说话。 人终于来齐了。 谢璋和谢玧两兄弟是一起来的,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是相貌堂堂风神俊美的好男儿,除了谢璋比谢玧略高大一些之外,今天都穿了白袍子的两兄弟单从气质上还真有些不太好分辨。 余九娘自谢璋到来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就算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好几次谢蓁都要把耳朵凑到她面前才能听清她在讲什么。 女孩子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好像天生就落了一等似的。 谢璋自从上次郊外野餐之后对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也留了很深的印象,今天一见,又是另一番感觉,柔柔弱弱的,让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好几次都给余九娘挡了酒。 谢蓁和谢玧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但谢玧笑过之后转回头看着眼前的酒杯的时候,他嘴角就紧紧抿了起来,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因为今日是在谢府设宴,所以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喝醉。 谢玧喝下面前那一杯酒之后,很快就又满上了一杯,然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立刻又喝了下去。 他喝酒居然也很快。这一点和他的养父谢三老爷倒是一模一样。 但喝酒很快的人心里一定不怎么痛快。 谢玧现在的心情确实不怎么愉快,一个马上要离开朋友离开家人的浪/子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谢玧想到自己居然用浪子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他当然不可能是浪子,无牵无挂潇洒自在的人才配称作浪子,而他肩头却压了太多的责任,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恣意妄为。他没有资格称作浪子,简直就好像是一个木偶人。 不过如果他谋划的事能成,那现在暂时的离别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玧嘴角的苦笑还没有消失的时候,他已经又往嘴里倒了两杯酒。 谢蓁这时候总算是发现了他的异样了,他那个样子简直不能说是喝酒,就好像一个渴了七天七夜的人突然看到水的那般喝法。 于是等谢玧再次去提酒壶的时候,谢蓁就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三哥,吃点菜吧!”她认真地看着他,微笑道:“你给我介绍了这么多菜,今天可得帮我把把关,看看他们有没有欺负我不懂事,用小厨子的手艺来唬弄我。” 谢玧喝了这么多,竟然还没有醉,目光清明地看着她,也笑道:“你放心,他们若是敢骗你,三哥今晚就带人去拆了他们的招牌。” 还能说笑,那起码说明没出什么大事。谢蓁心下稍定,一面伸出筷子替他夹菜,一面道:“那也不用急着今晚就去吧?” 谢玧笑了笑,淡淡道:“那不行,三哥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不去,难道要等十年八年地再来找他们算账?” 谢蓁的身子一僵,筷子上夹着的荔枝肉跌进了谢玧的碗里。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此去 谢蓁没有送谢玧出城,只送到了谢府门口,意气风发的少年握了握她的手,微微笑道:“回去吧。” 谢蓁轻轻答应了一声,但直到少年骑马而去,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之后,她还站在那里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巷口,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心事。 谢蓁此前的确是在努力回想那一世发生的事情,她最近已经很少想起那一世的事情了,她觉得这样也不错,她这一世有信心不让谢家重蹈那一世的覆辙,既然如此,就何必要执着与过去而不放眼看未来呢?人永远都要往前看,绝没有往回看的说法。 但她现在却是越想越迷茫了。 三哥究竟为什么要出门远行?那一世三哥好像从来没出过门,不过,或许是她不知情也未可知? 谢蓁想着头疼,干脆就不想了。 她转身迈上了府前的台阶,但她身边却有一个人比她还固执,满脸不乐意地瞪着巷口,脚下就好像生了钉子一样动也不动。 谢蓁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忍不住转回身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三哥这会儿说不定还没有出城,你要是想跟去的话,现在追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谁知那执拗的少年只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十分坚定地转过了身。 谢蓁奇怪道:“你不走?” 那少年似乎是在生她的气,干巴巴道:“你还在这里,所以我不能走。” 他说的是你,不是您,这对于下人来说已足够领一顿板子了。 好在谢蓁没有生气,她对待这些下人时,总是十分宽容。 她只是更加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就不能走?” 少年却又不肯说了,板着脸闭紧了嘴巴,好似谢蓁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休想再从他嘴里打听到一句话。 谢蓁哭笑不得。也只好作罢,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在少年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温柔道:“进去吧。” 少年突然间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云来的确是高兴不起来。 他追随的少主谢玧此次出行带走了熙来。却独独将他留在了谢府。 云来很清楚少主这一路凶险和血腥,他相信这一路上绝对少不了比武斗械的场面,年轻气盛的少年一想到那个情形热血就忍不住翻涌,手痒得厉害。 但少主却很坚决地将他留在了六小姐身边。 “要是六小姐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云来从来没有反抗过谢玧的命令。但这一次他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能让熙来留下来?” 熙来神情淡淡地站在柱子旁没有说话。 谢玧却突然看了熙来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云来莫名有些心虚,不敢看熙来一眼,只梗着脖子,大声地问:“为什么?” 谢玧还没有说话,熙来却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谢玧看着他的背影,这才缓缓道:“熙来过去经历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这次带他去,就是为了了结这一件事。你难道能代替他做那件事?” 云来的气焰一下子低落下来。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冲在最前面,哪怕是要命的事他也完全不在话下,但只有这件事不行,他不能替熙来手刃他的仇人,谁也不能剥夺谁报仇的权利。 云来只好留下,好在谢玧还是给他布置了一些任务,让他不会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谢玧道:“那个叫三儿的小乞丐身份不简单,等他回府后,立刻将他诛杀!” 云来心头一凛,稍显稚嫩的脸上立刻就显露出杀机。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重重应了声“是”。 等云来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熙来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好像一直就站在门外,好像一字不漏地将他们的对话听到了耳朵里。 云来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他觉得他方才和少主说的那番话就好像是在熙来的心上捅刀子。 但熙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沉默地迈进门槛。 两人交错间,云来突然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你死不了,所以一定要好好照顾少主。” 熙来这下子总算是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淡淡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少主的。” 他的语气就好似云来多此一举一样。 云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果然和他八字不合。 但吵吵闹闹习惯了的人突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他还真是不适应的很啊! 云来有些别扭地回过头最后望了眼巷口。 此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回院子的路上,谢蓁忍不住问云来道:“你知不知道你家少爷要去做什么?” 云来摇了摇头,他就算是知道也不能在她面前说出来啊! 谢蓁笑了笑,也没有再追问,一直等到他们迈进院子的时候,她才好像漫不经心地留给了云来一句话。 “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留在这里,不过三哥既然把你交给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责。这院子其实也没有多少事,你要是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也随你高兴,但是绝不能给我惹事生非。” 云来一愣,顿时有些窝火,听六小姐这话,好像他天生就是个惹祸精似的。 人一生气,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时常会做出日后后悔的事情来。 当下云来就抢上前去,好似要向谢蓁证明他的能干一般,张开手臂抱住了一个大花盆,然后嘿的一声用力将它抱了起来。 谢蓁嘴角微微抽动,觉得这孩子估计是吃撑了,不过云来这样年纪的小孩有这样的臂力也实在是让人惊叹。 只是还没等她出声制止,云来就耐不住手上的酸疼,重重地将花盆放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脚上。 云来猛地缩回脚,抱着一只脚“嘶嘶”地直抽冷气,一只脚蹦跶个不停。 谢蓁有些汗颜。 好么,这孩子看来是有一段日子不能惹事了。 于是“光荣负伤”的云来吊着脚在谢府里独脚跳了大半个月。这当然也是后话。 当下谢蓁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喃喃道:“算算时间,大伯父和三儿应该已经到了平乐郡了。” 云来一听到三儿这个名字,耳朵立刻就动了动。比一只豹子还要精明矫捷,虽然他现在还瘸着一只脚…… …… 谢谨的确已经到了平乐郡,和他同行的人自然还是晏铭、蒋鹤、梁奉仙以及三儿,不过晏铭和后者的关系还是像一开始那样差,哪怕他们已经一起走了一段路程。哪怕梁奉仙还在他面前表现出了高人的样子,晏铭还是对他们不屑一顾,他是一个皇子,没道理主动去讨好一个江湖人。 主动的意思就是如果那些江湖人自己过来巴结奉承他,他也就反推半就地给他们一个好脸色了。 但那些江湖人却好像一个个都是笨蛋,没有一个人愿意拍大皇子殿下的马屁。 一向高风亮节的蒋鹤为人高傲倒不怎么尖利,他虽然不愿意在这群人里交朋友,但只要人不犯他他也绝对不犯人。而梁奉仙的脾气就要火爆多了,他只要一喝多的酒就开始耍无赖,无赖到谢谨拿他也没法子。三个人中年纪最小原本也该最活泼的三儿在经历了鬼手阴槐一事后也变得很沉默。整日阴沉着脸,似乎随时都打算杀人,身上那股子杀气几乎要让谢谨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平乐郡的普通百姓。 但谢谨却没有问,因为就算三儿的身份是捏造的,那平乐郡的灾情和疫情也绝对不会是假的。 这一路行来,谢谨已看到太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乞丐”了。 他们本不是乞丐,他们的家就在这里,他们的土地也在这里,但他们却吃不饱穿不暖,过的比乞丐还不如。 一到平乐郡就决定下马步行的谢谨牵着马。又目送走了一对互相搀扶步履蹒跚的老夫妻,脸色阴沉,立刻招三儿来,问道:“平乐郡的情况。我原本已经听六小姐说过了,不过,我现在要你再仔细同我说一遍。你说,平乐郡是什么时候开始闹饥荒的?又是什么时候爆发鼠疫的?你好好说说。” 三儿好似怔了一怔,“鼠疫?” 谢谨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蓁儿还什么都没有告诉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皱了皱眉。尽力用平和的语调同他解释,“鼠疫的意思你应该知道,不过你不要害怕,和我们一行的蒋神医和梁老先生都是大夫,他们一定能救治平乐郡的百姓的。” 三儿惨然一笑,道:“回大老爷的话,三儿如今真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您应该也知道,三儿如今就是个孤儿。” 他的年纪其实不大,但却好像要比同龄的其他孩子要成熟的多,这样的孩子一定是因为要承担很多。谢谨也是一个父亲,身为一个父亲,看到这样可怜的小孩子,总是会有些不忍心的,但他一个大男人也说不出几句像样的安慰人的话,因此干脆也不说话了,只伸手摸了摸三儿的脑袋,温和道:“没有关系,你可以留在谢府,谢家不会亏待你的。” “谢大老爷。”三儿感动道,但垂下头时,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淡淡的讥诮的笑。 晏铭的脸色也很不好,他上一次微服私访并没有走到这附近,否则当时一定就能发现平乐郡的灾情,也不至于让百姓多受了这几个月的苦难。 “地方官难道不管么?”他沉声问三儿道。 三儿讥讽道:“我们平乐郡的地方官简直比鼠疫还要可怕,乡亲们原本收成就不好,缴了皇粮之外存粮已经所剩无几,但地方官员却还要强制征粮。大公子以为他们征粮用在何处?” 晏铭脸色沉沉,没有回答。 谢谨叹了口气,道:“依我看,多半是私下贩卖了,以低价卖进粮行,再以高价卖给你们百姓。” 三儿道:“大老爷所言不错,正是如此,我们辛苦种地收获的粮食,自己不能储存过冬,最后还要花大价钱买回来,我们平乐郡的地方官岂不就是吸血的蚂蟥么?” 晏铭道:“你们为什么不上诉?” “上诉?”三儿嗤笑道:“大公子身份尊贵,自然不能理解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穷苦,我的祖辈父辈还从来没有走出过村子,乡亲们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粗人,我们能到哪里去上诉?又有谁愿意相信我们?愿意给我们做主?”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冒犯,晏铭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到底是忍住了心火没有发作。 谢谨不安地瞟了他一眼,见他虽然脸色不好,但并没有发怒的意思,心里这才一松,急忙要转移话题,免得三儿这个愣小子再出言不逊惹恼大皇子殿下。 谁知道梁奉仙这时候偏偏又接了一句,道:“这就是官官相护,都是一窝老鼠屎,老子看啊,这大晋朝也就看上去像那么一回事,你光看上京城,歌舞升平,于是每个人都觉得‘好啊,我们大晋国富民强’,可事实上呢,这个国家根部已经烂透了!就是像平乐郡这方官员一样的蛀虫一点一点地啃食光了国家的基业!” 他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尖利嘲讽的话。 谢谨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觉得要糟了。 果然晏铭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你难道不是大晋的子民?如何能说这番危言耸听的话?你信不信本殿……本公子将你送进天牢?” 梁奉仙嗤了一声,并不把这个盛怒的大皇子殿下看在眼里,只淡淡道:“大公子何必自欺欺人?见微知著,你现在眼前就有一个平乐郡的例子,你难道能保证这天下没有第二个平乐郡、第三个平乐郡吗?” 晏铭握紧了手,脸色铁青,纵然他对梁奉仙的话感到愤怒,但他却偏偏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他,甚至潜意识里觉得梁奉仙说的话很有道理。 晏铭原本是一个自私的人,但他身为大晋朝的大皇子,似乎对这天下天生就带着一种责任感。 一向高傲的少年咬紧牙关,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整顿这些国之蛀虫。他翻身上马,高声道:“给本公子带路,本公子这一回就还你们平乐郡一个公道!” 谢谨亦是肃容上马。 三儿想了想,也从押送粮食的队伍后面牵过一匹劣马,翻身骑在了马上。他上马的姿势很娴熟,好像经常骑马一样,可以他的身份,原本应该绝对没有骑马的机会的。 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晏铭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重重地落在马屁股上,骏马高嘶一声扬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杀鸡 平乐郡郡守姓林,名守礼,若是有外乡人没有听说过林大人的事迹,光听林大人的名字,一定以为林大人是个守礼的好官。但很可惜,林大人虽然守礼,但却不怎么守法,明知而故犯的事情他又何止才做过三两件?至于他守的礼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对上司阿谀奉承的送礼,这一点,林大人就从来没有耽误过。 林大人给上司送礼,自然也有人给他送礼,竟然也都很及时,好像当官的对送礼这件事没有一个不重视的。 给林大人送礼的是他治下三个县的县令,他们都在穷地方当官,但他们却一点也不穷。 胡安县的县令姓马,巧的很,他的生肖也属马,更巧的是他的夫人也属马,不过当然是比他小一轮的马。夫妻两个同一属相,原本也不算是什么多奇绝的事情,毕竟世上这样的夫妻绝对不少。但马县令更绝的是他的儿子也属马,一门三匹马,这就很值得百姓们饭后笑谈了,胡安县的百姓们私下里都用“马厩”这个词称呼马县令的府邸。原本属马的人都应该是辛苦的劳碌命,但马县令就不,他的命好的很,比属龙属虎的都要好,他不用怎么奔波劳碌就有大把的银子进口袋,那些银子就好像是自己长腿了似的前扑后拥推推挤挤地非要钻进马县令的口袋。银子当然没有长腿,有腿的是人,是有人争着抢着给马县令送银子,这些人究竟是谁,在此暂时按下不表,待会再来细说他们。 淮安县的县令姓朱,名字叫朱有福,这实在是个很有福气的名字,但我们这位朱县令看起来却实在不是个很有福气的人。朱县令很瘦,他若是高一点,那大概就和一根竹竿没什么两样,但朱县令却很矮小,矮小的简直像一片风干的老鼠肉。你看到他,一定会忍不住可怜他,觉得他大概应该有几个月没有吃上一顿肉了,但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事实是怎么样的呢?事实是朱县令家里有五个厨子,每个厨子分别负责一个菜系,只要朱县令高兴,那他一餐就可以吃到不同烹饪手法不同口味不同菜系的肉菜,朱县令的餐桌上也确实从来没有少过肉菜,可他为什么还这么瘦?每天吃肥肉的人,就算再怎么天生吃不胖,养上三年五载也应该和肥猪没什么两样了才对,可朱县令为什么偏偏不胖?道理很简单,因为朱县令吃饭的时候很少将筷子落在肉菜上,他一开始的确很喜欢吃,但到后来却连动一筷子的欲望都没有了,一个人光看菜色光闻味道却不动筷子当然不会胖。【ㄨ】可就算朱县令不喜欢吃,他也不会命令那些厨子停止做那些肉菜,因为他高兴,因为他有钱,他不仅有钱,他还有权,他就算只看看不吃然后让人倒去喂狗,也绝没有谁敢说一句不是。真真正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紫安县是平乐郡三个县里最穷的一个县,按理说紫安郡的县令也应该是三个县令里最穷的一个,但事实偏偏不是这样的。紫安县的县令叫包如海,名字很有气势,居然和他的行事作风也很贴近。如海如海,这位县令的胃口确实就像大海一样大到没边了。紫安县的百姓私下都咬牙恨恨地骂他一句“包剥皮”,因为紫安县的百姓都因为这位包县令吃过不少苦头,大概是因为紫安县原本就没有什么油水,所以包县令搜刮民脂民膏的时候就比同行还要狠上三分,他简直要将紫安县的百姓剥下三层皮来!包县令还有一个绰号叫做包阎王,一个人能被称作阎王,足见他手段有多很有多残酷有多招人恨,威逼之下必有躁动,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紫安县的百姓们也确实反抗过,但他们之后面临的却是更残酷的欺凌,带头闹事的被一副镣铐拘进了大牢,不出三天就死在了牢里,更加可怕的是,包阎王连这个了人的妻女都没有放过,妻子被他抓回府上凌/辱了一夜隔天跳井自尽,幼女被丢进了野狗堆变成一堆碎肉。杀一儆百,包阎王的残暴手段果然震慑住了那些穷苦的百姓,因为穷人的胆子本来就不大。 再来说说给他们送银子的人。 县令之下还有乡绅,那才是真正的鱼肉百姓,他们将压榨百姓得来的钱送给县令,县令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们恶劣的行为视而不见,乡绅们有县令撑腰,行事当然更加无所顾忌,杀人放火霸凌人妻无恶不作。在他们手下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个人,在他们身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惨遭凌/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咒他们不得好死,但他们偏偏不会太早死,也不知道是因为祸害遗千年还是因为有钱人的命原本就比穷人的命要长。 不幸的是,三儿就是这包阎王治下一方的小小百姓。【ㄨ】 紫安县的大乡绅叫做贾义,百姓背地里都咬牙切齿地骂他“贾狗”,说他就是包阎王身边的一条狗,这形容实在是恰当的很,事实上贾义除了不****这一点之外其余的还真的和狗没什么两样,甚至比狗还不如。他的手下人就是他的狗腿子,这些狗腿子一个个都凶悍的很,打人抄家一把好手,强制征收三儿老家粮食的便是他们。 晏铭座下骏马的速度已放慢了下来,原本谢谨趁机催马加快脚步,于是两骑并进。 谢谨趁机压低声音道:“殿下,臣知道您急于还平乐郡的百姓一个交待,但我们若是直接就这样贸贸然冲进府衙恐怕也不好,梁老先生方才有一句话总没有说错,其他地方未必没有平乐郡这样的地方官,殿下您今日若是直接给那位县令难看,恐怕其他官员人心惶惶会再酿出大祸啊。” 晏铭冷笑道:“本殿就是要他们人人自危,看他们还敢不敢做这等欺压百姓之事!” 他毕竟是太年轻了些,若是再在官场上历练几年,一定就会知道处理有些事手段不能太强硬,过刚易折。 好在此时有谢谨和他同行。 谢谨淡淡道:“殿下,臣斗胆说一句,您难道以为在圣上眼中一两把万民伞能比大臣们的意见重要么?” 晏铭身子微微一震,猛然惊醒。 平乐郡林郡守之上一定还有包庇他之人!官官相护,大晋朝的官场俨然是一张巨大的人情蛛网! 若他今日一举扳倒平乐郡大小几位官员,那么朝堂之上会不会有人觉得他构成了威胁而出言构陷呢? 太子之争,一步错步步错。他此次若是不跟谢谨一起出来,继续做他清闲的大皇子殿下,那说不定更能得到太子之位,因为那些朝官一定觉得他没有城府手段易于掌控。但他如今却和谢谨一起来平乐郡,摆明了是要插手朝事,这样一来,朝上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了,他们要看看他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若是会,那他们毫无疑问会在他还没有登上太子之位之前就将他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晏铭他这一次竟然亲手将自己架在了两难的处境上,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人有压力是好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前人切身体会出的道理。 晏铭也清楚他如今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沿着平乐郡这条路走到黑,只要平乐郡的事情完美解决,父皇因此龙颜大悦,那他就很有可能一步登上太子之位! “多谢大人提醒。”晏铭握着缰绳的手叠在胸前,微微垂头。 谢谨欣慰一笑,“殿下能明白真是再好不过了。” 晏铭道:“那依大人之见,平乐郡一事该如何处理?” 谢谨呵呵一笑,抬起右手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晏铭皱眉,“杀?” 谢谨呵呵笑道:“杀鸡儆猴。” 晏铭眉头一松,豁然开朗。 谁也没想到一把大刀已经架在了平乐郡诸位官员的脖子上。 贾义更加没想到他的好日子今天就要到头了。 贾义还在调戏一个小娘子,这小娘子全身缟素,脸色憔悴,眼睛微肿,显然是家里才死了什么人。 贾义却不嫌晦气,一伸手就在小娘子的屁股上捏了捏,嘿嘿淫/笑道:“小娘子,你丈夫喂得饱你吗?” 那小娘子吃了一记咸猪手,惊叫一声扭身躲开,看清是贾义后,原本就不怎么红润的脸色更加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牙齿更是轻轻打颤。 贾义也没生气,用方才摸过小娘屁股的那只手在下巴上用力揉了揉,继续嘿嘿笑道:“小娘子,本老爷问你话呢,你丈夫的粮食够你吃不?” 小娘子听不懂他满嘴的下/流话,只听他说起粮食,生怕是这贾狗之前收了粮食还不够,现在还要来搜刮他们家最后的一点口粮,忙道:“贾老爷,我们家真没有什么粮食了啊!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贾义眯了眯眼,故作悲悯地叹了口气,道:“瞧把你吓得,本老爷不过就是问一问嘛,你要是吃不饱,你就直说啊,本老爷家里有的是白米饭!” 小娘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人死还要剥三层皮的贾狗今天为什么就转性了。 小娘子天真,一时间就被贾义口中的白米饭勾动了心思。 须知当地百姓日子穷苦,一年到头也吃不起几餐白米饭,吃的都是地瓜饭。 小娘子结结巴巴道:“老爷这话算数?” 贾义听她犹犹豫豫的语气就知道她已经心动了,只得意地抚了抚嘴上的两撇胡子,笑道:“当然。” 小娘子也不含糊,当下就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给贾义磕了三个头。 “谢贾老爷。” 贾义嘿嘿笑道:“好说好说。” 他嘴里说着好说,行动上居然也真的很和气,竟然自己弯下腰将那小娘子拉了起来。 “竟然你愿意了,那就和本老爷回去吧!” 说着话,他也一点都不含糊地握住了小娘子的屁股。 小娘子就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迅速弹开来,又羞又恼道:“贾……贾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贾义脸色一变,狞笑道:“你还和我装什么蒜?你刚刚岂不是答应我和我回府的么?回去以后做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小娘子再单纯也知道自己方才被哄骗了,顿时气得瑟瑟发抖,大哭道:“你,你不是人!” 如今撕破脸皮,贾义也没打算再装出和气的样子了,凶巴巴地哼了一声道:“我不是人了?我好心好意要让你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你个臭娘们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敢骂老子?来人啊!把她给老子绑了!” 他呼喝之下,那帮狗腿子立刻涌上来,七手八脚地制住了小娘子。 小娘子本就虚弱,哪里有反抗之力,又见这情势一面倒,顿时心如死灰,整个人好似已没了大半生气,眼睛茫然,身体轻轻摇晃,好像若不是那些狗腿子抓着她,她立刻就要昏倒过去了。 贾义得意地狞笑一声,转身带头回府。 却不曾想迎面几骑疾驰而来,顿时生出变故! 贾义脸色大变,是没想到在这小小紫安县里还有人敢当街纵马,更没想到为首那人看到他之后不仅不勒停骏马反而扬鞭在马屁股上重重一鞭,骏马以破竹之势直直向他冲来! “操/你老子!”贾义破口大骂。 贾义这只老狗这时候的表现就真的比狗还不如了,就算是畜生,面对这凶险时候总还懂得躲避,但贾义却好像只知道逞口舌之快,或许是因为他腿软了,跑不动了? 眼看那骏马就要将他踏成一片肉泥! 众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心里满怀希翼地大声喊着“踩死这该死的贾狗”。 但最后他们却都失望了。 那骏马来势虽凶,但马上的人骑术却很好,居然就在离贾义一臂之距的时候勒停了骏马!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儆猴 贾义的心脏此时就好像那高高扬起的马蹄一样差点要跳出喉咙,然后他发软的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他猛地向后跌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墩。 狗腿子连忙一面厉声喝骂来人不长眼,一面挤上来将他们的主子搀扶起来。 被手下搀扶起来的贾义腿还在抖,但他的胆子却已经肥了,怒道:“是哪个狗杂种没长眼睛?给老子滚下来!” 马上晏铭的脸色已冷到了冰点,敢骂堂堂大皇子殿下作狗杂种的人,贾义还是第一个,毫无疑问地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催动座下骏马,骏马缓缓地向前踱了两步。 贾义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 晏铭冷笑着,扬起手,一记马鞭狠狠抽下! 这马鞭正中贾义的脑袋,他顿时发出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 “来……来人!把这小畜生给老子拉下来打!往死里打!”他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晏铭,愤怒地吩咐手下道。 小县城的人总归是见识太少,眼界太窄,否则他们现在就应该看出马上的人衣着华丽神情倨傲,绝对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正因为他们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所以他们动手拉扯晏铭的动作才毫不留情地凶狠。 他们狠,晏铭也不手软。 他今日不仅被人骂作狗杂种,还被人骂作小畜生。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晏铭眼神阴狠,毫无犹豫地给上前的狗腿子一人一记马鞭。 不过他单人匹马,再怎么凶悍也是要吃亏的。他的鞭子才落在这边的狗腿子身上,那边立刻就有狗腿子抓住了他的脚,企图将他拉下马来。 谢谨是个文官,半点不会武功,因此落在了最后一骑,此时心里纵然着急,也不可能自己冲上去拼命。 他转向梁奉仙。急切道:“还请老先生出手助大公子一臂之力!” 可惜梁奉仙天生就和那晏铭有些不对付,真实乐得看他吃苦头,因为听到谢谨的请求只当没听到,伸手抠了抠鼻屎。转头看向另一边。 谢谨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押粮的官差,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他们拿下!” 这才反应过来的官差们连忙参差答应着,握着拳头涌了上去。 狗腿子们看到十多位官差一起朝自己冲来,一时间都有些懵。也不知道这些官差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捂着脑袋的贾义却是心惊胆战,他脑袋虽然受了伤,但眼睛却没有瞎,他已看到官差们是从那混小子身后的队伍里涌出来的,难道这个狗杂种是官府里的人? 贾义的冷汗立时打湿的领子,急忙叫停,“都给我住手!” 那狗腿子看到官差后早就想停手了,这时候听到主子这一声喝止,心里都是松了口气。 贾义咽了咽口水,走到晏铭马前。学着江湖好汉的样子一抱拳,试探道:“不知少爷是哪里人?” 晏铭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冷冷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小爷的名号。” 贾义是个拍马屁的人精,听他的语气立刻就明白碰上的是个来历不小的大少爷,因此也不敢生气,只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力求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是是是,小人低贱,哪里配知道少爷的身份?少爷一路辛苦,不如来小人府上做客?” 晏铭一面收起马鞭。一面好似漫不经心道:“做客就不用了,只是想请你给包县令带一句话。” 贾义躬身,赔笑道:“少爷请说。” 晏铭淡淡道:“我要你告诉包县令,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再敢贪赃枉法,小心阎王索命!” 贾义一个激灵,敢这样和包县令说话,岂不是死路一条?这少爷好大的口气啊! “这……”他为难道:“这小人怎么敢到包大人面前说?” 晏铭道:“你不敢?” 贾义拿袖子印了印额角的冷汗道:“这实在是为难小人了。” 他已打定主意绝不当这个倒霉的传话筒,大不了再挨这位少爷一鞭子,也比在包大人那里丢了命强! 晏铭却已将马鞭收好。居然没有要抽他的打算,只悠悠道:“没关系,传话的事也不用你亲自去。” 但若是派他手下的人去,包大人也还是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的。 贾义刚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又听晏铭接着道:“我不过是想从你身上借一样东西。” 贾义顿时心里大松了口气,不过是要借一样东西么?那倒不打紧,他贾义难道还会在乎一样东西? 他正色恭声道:“少爷要什么只管开口,小人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晏铭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很好。” 贾义还没反应出他为什么笑,又是什么很好,晏铭的下一句话就要吓得他尿裤子了。 晏铭淡淡道:“本少爷要借你的命。” 他一开口居然就要借人家的命! 和他一起经过小饭馆里鬼手阴槐一事的人先是一怔,继而都觉得这句话十分熟悉,好像那白衣剑客当初也曾经对谢大人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时白衣剑客借的是项上人头。 原来晏铭也正是从白衣剑客那里得到的启发,所以才会说出这一句他自己也学的很酷的借命一言。 贾义好像又要倒下去了。 “少爷这是在同小人开玩笑?”他颤声道。 晏铭偏了偏头,不耐道:“本少爷有这功夫和你开玩笑?” 贾义两眼一黑,差点就要昏厥,他总算是知道了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爷不是再开玩笑,而是真的要他的命!这还了得?贾义恶从胆边,想着竟然你不肯放过我,那老子就和你拼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老子还就不信压不死你们! 他心里发狠,立刻就要招呼狗腿子们拼命。 岂料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柄佩刀就刺进了他的胸口。 贾义当场毙命!他甚至还没有看见那个少爷几时拔刀,又是几时刺向他的! 他瞪着眼睛。终于倒了下去。 闪电间被晏铭拔出佩剑的官差也没能反应出来,看着自己腰间空荡荡的刀鞘,还在恍惚这大公子是几时把他的佩刀拔去的。 晏铭看也不看贾义的尸体一眼,冷冷扫过那些狗腿子。道:“将你们主子抬到县衙去!这尸体上的刀也不用拔,叫你们的县老爷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他说完,也不管后事如何,再次扬鞭而去。 身后几骑立刻跟上。 官差们也连忙跟上,佩剑还插在尸体上的那个官差因晏铭说刀不用拔。因此纵然舍不得自己的佩刀也不敢轻举妄动,咬牙带着空刀鞘跟随队伍离去。 晏铭等人直奔三儿的老家而去。 狗腿子们这时候也顾不得早已晕倒过去的小娘子,面面相觑,到底是不敢违背那说杀人就杀人的凶狠少爷,找了副担架将贾义的尸体抬去了县衙。 等小娘子片刻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平安无事地倒在街上,只觉得一头雾水,想破头脑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她还不知道贾义已经死了,因此觉得就算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也未必能躲过贾义的报复,故而还是害怕的不行,只抖着腿快步往家去了。 此时的县衙却很不平静。 包阎王看到贾义尸体时先是一惊,又听那些狗腿子们转述那位少爷的原话,显然是要他好好看一看杀死贾义的佩刀。 包阎王皱着眉头,走到贾义尸体旁,一把握住了刀柄,然后毫无犹豫地将刀拔了出来! 贾义的尸体还没冷,血还是温热的,随着他拔刀的动作立刻喷洒出来。 包阎王却一点都没有在意这些。反正贾义人死都死了,再流的血有什么关系? 包阎王轻哼一声,抬手仔细看着手上的刀。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简直要将他骇地坐到地上去! 这俨然是上京城官差的佩刀! 须知大晋朝地域不同贫富有别。国都上京俨然是大晋朝最为富庶的城池,故而上京城当差的官兵所配的佩刀也是整个大晋朝最好的佩刀,至于像紫安县这样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穷乡僻壤,捕快们根本就连佩刀都没有,办案什么的全是用长棍! 杀死贾义的居然是上京城里的人!而且听说那群人还以为首的一个少爷马首是瞻,就不知道那少爷究竟是何许人也。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是官家子弟! 可这贾义又是怎么惹上人家的? 狗腿子们原本还希望包县令能给他们主子讨个公道,谁知道包县令看到那佩刀后居然脸色大变,正犹疑着要不要尽早跑路,便听包县令哼道: “你们老爷今天又做了什么好事?居然当街给人逮住了?” 狗腿子里跟随贾义最久的一个叫做任忠,对贾义倒是真的忠心,闻言便上前一步道:“不敢隐瞒大人,我们老爷今日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事,不过是在街上调戏了一个小娘们,这不还没怎么样么?谁知道那伙人突然就冲过来了,为首的那个最后还一刀杀死了我们家老爷,大人,我们家老爷死的冤枉啊!还请大人给我们家老爷做主啊!” “做个屁!”包阎王正烦着着,想着若真是上京城那边派人来了,那他自己顶上这顶官帽子保不保得住还两说,说不定连这脑袋都保不住了也未知,还有精力管你们拉屎放屁? 任忠噎住了,立刻就后悔自己说了那一番话,他实在是糊涂了,怎么就忘了包阎王这个人根本就不讲什么情面,若是没有银子,你说什么都是屁话!当初要不是老爷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主动供着这位活阎王,这位活阎王说不定就要直接拿他们开刀了! 任忠不禁有些愤慨,忍不住道:“那位少爷还有一句话要我们带给大人。” 包阎王怒骂道:“有屁还不快放?” 任忠屈辱地一咬牙,道:“那位少爷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贪赃枉法,小心阎王索命!” 他一字不差地转述了晏铭的话,心里虽然出了一口恶气,却也很明白自己如今怕是不能活着离开县衙了。 果然包阎王脸色阴晴不定地将那一句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转身,将那把刀捅进了任忠心窝。 “老子就是阎王!还有哪个阎王敢索老子的命?”他瞪眼厉声道,也不知道是在同任忠说话,还是在回答那个高傲的少爷。 狗腿子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齐齐跪地磕头,乞求饶命。 好在包阎王虽然叫做阎王,却没有喜欢杀人的爱好,杀过任忠之后,他就丢开了刀,背身站立。 一旁伶俐的师爷连忙小声布置让衙门里的捕快将两具尸体收拾下去,又让狗腿子们各自散了。 狗腿子们从包阎王这里捡回了一条命,站起身时两腿都还在弹琵琶,忙不迭地点头哈腰,麻溜地滚了。 师爷看着他们跑远,等到贾义和任忠的尸体都收拾下去了,才走到包阎王身后,恭声询问道:“大人,来的那帮人很棘手?” 包阎王对这位肚子里有几两墨水的老师爷还算看重,转过身缓缓点头道:“来的人怕是不简单啊!” “那要不要……”师爷点到即止,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包阎王摇头道:“不妥,我们连对方的来历都不知道,贸然出手恐怕要酿成大祸,这样,你写封信问问林大人身边的师爷,听听口风,若是上京城那边真的来了个了不起的人物,林大人没道理不知道。” 师爷道:“但这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两三天功夫,那帮人要再惹出什么事来可如何是好?” 包阎王沉声道:“不管他们在紫安县做什么事,我们都只管观望便是。” 师爷拂了拂长须,了然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晏铭等人已到达了三儿老家的村口。 他们勒住骏马,不再往前。 “就是这里?”谢谨神情凝重道。 三儿闷闷地答应的一声,“是。” 蒋鹤朝那没有人烟的村口探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谢大人,老头儿觉得我们是在是太冒进了些,原本应该先到县衙问个清楚才是,至少也要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人染上鼠疫,这村子里还有没有人居住,像这样无头苍蝇一样扑来,岂不是太危险了么?”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好客 蒋鹤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一人嗤声道:“你怕死?” 这无疑是一种侮辱,蒋鹤愤怒的转过头去,对上了一脸讥诮神色的梁奉仙,沉声道:“梁兄,老头儿我敬重你的武功,但到底还未见过你的医术,希望你的医术高明到能将百姓们从疫情里解救出来才好。” 梁奉仙嗤笑一声,道:“你当老子是什么?手持净瓶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蒋鹤方才虽然愤怒,但说话到底还是顾忌两人的面子,谁知梁奉仙不仅不领情,反而讥笑他,他不由得更加生气。 原本也想借蒋鹤激梁奉仙出手的谢谨这时候才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两位老先生都是神医高人,各自少说一句吧!” 蒋鹤看在他的面子上,到底还是忍住了火气。 谁知道梁奉仙此时又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声道:“谁高兴和这么个怕死鬼做什么神医高人?他贪生怕死,老子可不怕,老子先走了,不服气的只管追来便是!” 他说完,手掌在马头上一按,身子立刻掠起,直往村子掠去。 蒋鹤握紧了拳头,要不是他现在一把年纪了,恐怕真要和那姓梁的老头儿动动拳头! 谢谨扫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追去的打算,因此也乐的给他一个台阶下,温声道:“蒋先生,您可不能再追去了,梁老先生已经进了村子,您可得在这里坐镇。” 梁奉仙出言挑衅,蒋鹤但凡年轻个二三十岁就一定应战了,但他如今已经五六十岁了,因此很明白什么事情都要量力而行,否则就会自找苦吃,于是他现在就只好忍了,但就这样忍气吞声也实在有些跌面,正巧谢谨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不由得心生感激。 “谢大人放心,老头儿自会留在这里保证大人的安全。” 如此一来,蒋鹤没有接受梁奉仙的挑衅就可以说是合情合理而不是胆小怕死了。 谁知道说话间,有一匹劣马与他们擦身而过。 谢谨惊奇道:“三儿?” 蒋鹤皱眉分析道:“想来是回了家难以克制激动之情吧?” “但他一个孩子入内岂不是很危险?”谢谨无不担忧道,就要催马前行。 蒋鹤忙拦住他道:“大人稍安勿躁,三儿是这村子的孩子,当初鼠疫爆发,他却安然无恙,可见是体内有什么未知的抗体,今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他说的在情在理,谢谨纵然担心,这时候也只好将担忧暂且按下了。 一旁的晏铭似乎发出了一声不屑地轻哼。 蒋鹤的老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然。 这座村子是灰色的,是棕色的,是积灰太久的颜色,是裸露的地皮的颜色,梁奉仙目光所及之处竟不见半点翠色。 梁奉仙一掠再掠,身形就如燕子般落在了村里最高的一所房子上。 他眯眼看去,就见村子里尚有几户人家门口晾着衣物。 原来真的还有人住在这里,只不知道他们如今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梁奉仙皱了皱眉头,决定悄悄去看看,正当他要飞下屋子时,突然听到一阵马蹄疾驰声,然后就看到一匹劣马上坐着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当然是三儿。 梁奉仙忍不住咧嘴一笑,招呼道:“好小子!” 他飞身落在地上,挡在了三儿面前,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三儿骑术不精,勒马不及时踩死他似的。 三儿竟然也毫无惊慌之色,神情淡漠地勒停了马。 梁奉仙笑道:“不管你这小子是什么身份,总还有点良心,看来你真的是这村子里的孩子。” 三儿面无表情的地看着他,翻身下马,用马鞭指了指一排屋舍背后的山头。 少年的脸上这时候终于流露出一丝沉痛之色,缓缓道:“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就是把我阿爹阿妈阿姐他们埋在了那里。” 梁奉仙顺着他的马鞭看过去,只见满山荒芜,多处露出大片砂石,只有极少的地方还有一两片杂草。 “这座山就是老鼠过境的后果?”他沉声问道。 三儿缓缓点头,身子突然打了一个哆嗦,显然过去的回忆是极痛苦的回忆,但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这座山原本很青翠的,我们还会在上面开荒,但等我第一次出去打工回来的时候,它就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样子,这两年好像还好一些了,你恐怕想不到遍野的老鼠跑过是什么样的情形,它们的牙很尖利,所到之处,通通给它们啃食的一干二净,我阿爹说,连那山都被它们祸害的损了元气,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能满山青翠。” 三儿自顾自地缅怀伤感,梁奉仙却突然觉得有些烦躁,陡然拔高了声音喝道:“行了,老子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听你这小娃娃叽歪,老子现在要去看看这些村民的情况,你要去就去,不去就自己先回去。” 咦,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他自己要问三儿的,可等三儿说的时候他有不高兴地喝止人家,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唉,他这个人的确是有些矛盾的,他一向以恶人自居,除了行医严谨之外确也没做过什么善事,但其实本性不坏,听到三儿描述的惨状,心里也并非不动容,那他又不习惯表露出来,因此只故作不耐地大声喝止了。【ㄨ】 三儿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这个喜怒无常的老人救过他的命,他一定早就把他打趴下了! 梁奉仙对他愤怒的目光视而不见,背转过身大袖一甩,双臂张开,足尖用力,身形已掠了出去。 “死老头子!”三儿愤愤道,然而转身将自己骑来的那匹劣马拴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废弃石磨上。 梁奉仙的身形好似蝙蝠一样灵敏,几个起落间也落到了一处房屋的另一头。 三儿眉毛一皱,下意识地环顾左右,见周围没人于是微微屈膝,然后就好像脚上装了弹簧一般猛地蹿起,三儿身形展开,在半空中踩着梯云步飞快地追梁奉仙而去。 梁奉仙落在了一座破败的房屋前,房屋外围了一圈竹篱笆,圈了一小块土地也早就荒芜了。 梁奉仙站在房屋外,房屋破落,每一扇窗户的窗纸都是残破不堪的,倒正好方便他窥探。 房子很小,梁奉仙没费什么功夫就确定了住在里面的是一对老夫妻。 老夫妻看起来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一样是腿脚不好,老先生拄着一根拐杖,老太太就在一旁扶着他,扶着他走路,扶着他坐下。 正是饭点。 梁奉仙皱眉探向房内,根本没有看到一点饭菜的影子。 这对老夫妇难道不用吃饭?但如果他们不吃饭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是说梁奉仙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山精游魂。 梁奉仙越看越觉得这对夫妇有些邪门,正在犹豫要不要冲进去逼问一番。 他的身形才一动,突然听到老太太说话的声音,他的身体立刻顿住。 屋里的老太太竟还在笑,对老先生道:“我们现在的日子可好过了,顿顿都有肉吃。” 老先生道:“是啊,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我总担心它们把我这最后一根拐杖也啃没了。” 他一面说一面十分爱惜地抚摸这那支树木削成的粗糙拐杖。 老太太抿着干瘪的嘴嘿嘿笑了一声,然后道:“水开了。” 水明明没有开。水绝对是不能被煮开的。水在锅里,锅在灶上,灶膛里没有火——他们已经找不到木头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生火。 从梁奉仙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黑洞洞的灶膛。 他突然发现这一对老夫妻也许精神上有些问题,但他们又是怎么生活下去的呢? 梁奉仙屏气凝神,不要惊动了他们,虽然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眼昏耳背了。 梁奉仙很快就看到了他们的食物,旁人绝对想不到的食物。 一只肥大的老鼠! 梁奉仙游历多年还真的从来看见过这样大只的老鼠! 不过老先生和老太太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老太太甚至有胆子提着它的尾巴。 这间屋子虽然穷,虽然破败,虽然连生活的木头都没有,但居然还有一把刀,这把刀居然还被磨得很利。 梁奉仙喉咙一紧,顿时有了一个让他不太愉快的猜测。 下一秒,老太太举着菜刀一把拍晕了这只大老鼠,然后十分干脆地将它剁成了三段!桌子上立刻流淌出一片粘稠的血液。 老先生拿着拐杖敲了敲地方,十分心痛道:“哎呀,你看你,汤都撒了。” 这个老人居然勉强支起身,伸长了脖子,努着嘴巴去吸桌上的血液。 老太太好像有些不高兴被老伴埋怨,哼道:“你就知道说,下次你自己来做饭好了。” 她说完,就将几块老鼠的尸体重重丢进了那锅水里。 水花溅起,老鼠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一整锅水。 老太太用力丢的那一下还没将怒气发泄完,只一面拿筷子在锅里翻了翻一面哼道:“要吃肉,你自己过来吃!” 老先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怎么敢麻烦自己生气的老伴,自己一个人费力地依靠着拐杖站了起来,拖着一条腿慢吞吞地走到灶边。 “自己过来就自己过来。”他哼道,拿过一双筷子伸进锅里夹起一块带着尾巴的老鼠肉。 “这一只比昨天那只肥,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他自言自语道,抬手就将鼠肉送进了自己满口黄牙的嘴巴里。 他咀嚼吞咽的津津有味,一截尾巴还在他尾巴上轻轻晃动。 梁奉仙牙关紧咬,脸色煞白,差点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原来他们如今就是捉老鼠果腹! “呕……” 屋外响起了一声呕吐声,虽然声音不算太大,但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还是显得很突兀。 这不是梁奉仙发出来的声音,那么是谁? 梁奉仙皱眉转头看去,便见三儿脸色苍白地捂着喉咙弯腰干呕,原来他紧随梁奉仙之后到达这里,也听到了两位老人之间的对话,看到了他们津津有味的吃老鼠! 梁奉仙轻哼了一声,还未出言挖苦,便听屋中人大声问道:“谁啊?” 问话的是那位老先生,原来他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了,但耳朵还很灵光。 梁奉仙下意识就要闪身离去,目光一闪,瞥见脸色奇差的三儿,脚步一顿,到底还是没有弃他不顾。 屋里的人没有听到回答,便决心要自己出来看个究竟。 于是梁奉仙很快就听到了拐杖重重敲击地板的声音,还有轻微的脚步声。 梁奉仙眼睛一转,一把揪住三儿的衣领,抬手就将他丢了进去。 三儿撞开大门摔在了屋里,正好摔在了两位老人面前。 “咦?”老太太道:“怎么有个孩子从外面飞进来了?” 老先生道:“这我也不晓得,不过,老婆子,这孩子好像有些面熟啊!” “是吗?”老太太眯着眼睛,费力地弯腰打量了三儿苍白的面容,好像突然认出来的一般,惊喜道:“原来是小三儿啊!” “小三儿?”老先生显然也很高兴,欣喜道:“你在外面打工回来了?来来来,舅公和你说,咱们啊,现在的日子更好了,顿顿都有肉吃,对了,你回来的刚好,你舅婆刚刚才煮了一锅肉,来来来,你今天就在这里吃,别回去了,回去也怪冷锅冷灶的,我们也不放心。” 他说的话那么自然,一点都不糊涂的样子。 但他明明就糊涂了,他居然能喝下那锅冷水老鼠汤,还十分热情好客地请三儿一起吃。 三儿当然不糊涂,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吃不下那锅老鼠汤,面对老先生热情的邀请,他的面色更加难看,一翻身爬了起来,踉跄地冲出房子,就在那块荒废的小菜地里弯腰呕吐。 三儿更呕吐着,突然听到有人奇怪道:“咦,老李家里来客人了?” 三儿身子一颤,抬起头去,就见一个人站在篱笆外,手里拿着一块鲜血淋漓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三儿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却听屋子里的老先生应道:“啥?他是小三儿,刚刚打工回来了,你不认得了?” 那人“哦”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我想起来了。” “小三儿。”他唤三儿道,一面抬起手,将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给他看,“你回来的巧,我们大家今天都有肉吃,外面还有吃不完的很多肉,我们今晚就你给接风洗尘。” 三儿嘴唇发抖没有说话。 老先生奇怪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肉?” 那人道:“嗨,不知道谁牵了匹马在外面,叫我看到给宰了。” 三儿顿时气血上涌,喉间一甜。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死人 谢蓁坐在廊下发呆,久久没有说话,和楠儿一起纳鞋底的朱槿第五次望向她后,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楠儿道:“楠儿姐姐,你说小姐她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就好像害了相思病一样?” 她实在是语出惊人,楠儿拿着针线的手轻轻一抖,有些紧张地瞟了一样谢蓁,生怕她听到这不该听的话,见她神色无异,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朱槿的手,嗔道:“别胡说,小心小姐听到了收拾你。” 朱槿吐了吐舌尖,道:“我也没说错什么啊!” 她神神秘秘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从昨个儿叶大人来过之后,小姐就有些不太正常了,依我看啊,八成是叶大人和小姐说了什么话>“ 楠儿心里一惊,“难道叶大人和小姐……” 人的想象力真是难以形容的。 朱槿一愣,好在立刻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脸颊不由得一红,嗔怪道:“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说这个。” 楠儿原本还以为她是说叶大人和小姐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差点要吓得晕过去了,幸好朱槿立刻澄清了,否则只怕她以后不能正视叶大人和小姐在一起相处了。 她亦红着脸道:“我没想什么,谁叫你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朱槿心里正有一堆八卦事,哪里计较这么一小件事,因此也不啰嗦,径自道:“我说的意思是说,你难道没觉得有个人有些日子没来了?” 她说着,对楠儿好一番挤眉弄眼。 楠儿立刻心领神会,道:“你是说,大皇子殿下?” 朱槿见她回答的这么快。就知道她心里未必没有存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于是兴奋地重重点头,道:“你说对了。你想啊,大皇子殿下这么久没想。小姐心里还不得惦记着?这一惦记,岂不就成了相思病了么?” 楠儿听着,只觉得她说话还挺有道理的,那么小姐难道真的是在想大皇子殿下么? 她不免好奇地看了眼谢蓁。 竟正好对上谢蓁看来的视线。 楠儿的手又是一抖,感觉有些不妙。 谢蓁似乎笑了笑,淡淡道:“楠儿去给我煮一壶茶来。” 楠儿不安地喏喏应了声是,迅速往茶房去了。 大神经的朱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是高兴地在心里编撰自家小姐和大皇子殿下的故事。 谢蓁见她背朝着自己。肩膀微微抖动,就知道她在偷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朱槿。” 朱槿的身体一僵,转过来时已收起了满脸偷笑,一本正经道:“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谢蓁嘴角一勾,“过来,给我捶捶腿。” 啊?朱槿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惹到小姐了,八成就是刚刚那番话被小姐听到了。否则从来没有提出过这等要求的小姐怎么会突然让自己给她捶腿? 想到这里,她也不敢有半点不情愿,急忙放下手上的鞋底。将干净的手在裙上蹭了蹭,然后跑到谢蓁身边,十分狗腿地握住了谢蓁的腿。 谢蓁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将两条腿搭在了朱槿膝上,任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捶打,自顾自心不在焉地继续转头看向院子。 朱槿这丫头虽然嘴上不牢,满脑子古怪想法,但今天却是有句话她没有说错。 她方才的确是想晏铭的事情。 晏铭自梅宴后就没来找过她了。她也刻意不去想他,不想就不会恨。但昨日寻欢来。有意无意地说起他跟着谢大老爷一起去了平乐郡,着实让谢蓁吃了一惊。 明明是她亲自送大伯父出城的。那时候晏铭也确实不在城外啊,晏铭怎么可能和大伯父同行?难道他是像梁老头和蒋鹤一样是想在驿道口的茶馆里等待大伯父么?这般掩人耳目偷偷跟随大伯父一起去平乐郡赈灾,晏铭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明明朝中谢党董党水火不容,难道晏铭这样做不怕董太师知道让董党寒心么?还是他现在又在打让谢董两派握手言和,同心协力辅佐他的如意算盘? 谢蓁的眉头皱的更紧。 一直小心翼翼观察她神情的朱槿小心道:“小姐,您是不是在担心三爷?” 她方才和楠儿八卦的明明是晏铭,这会儿在她面前却提起谢玧,显然是想亡羊补牢。 谢蓁也不去揭穿她这点小心思,只顺着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道:“三哥说等安顿下来后就给我写信,这时候也不知道到哪里了,怎么行这么久,他到底是去哪里?你知道么?” 朱槿听到她最后突然问了一句,不由得再次茫然,三爷的去向,小姐都不知道,她一个小丫鬟怎么会知道? 谁知道谢蓁问的却不是她。 谢蓁半支起身,探头看向屋檐,重复了一遍道:“云来,你知道么?” 云来在屋檐上,他什么时候上去的?朱槿好奇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谢蓁一起探头看向屋檐。 她们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半点衣角人影。 难道是小姐看错了?朱槿有些怀疑,但看谢蓁还保持着探头的姿势,也不敢多嘴说出自己的疑问,只讪讪地收回身子,坐回到绣墩上,继续给谢蓁捶腿。 突然屋顶上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道:“回小姐的话,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在谢蓁的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她肯定云来是知道的,不过是故意瞒着她罢了,否则以云来护主的性子,没有听到三哥的消息一定早就记得上蹿下跳了。 他不说,她也不乐意问了。 谢蓁懒洋洋地坐了回去,轻轻打了个哈欠,道:“也不知道伯父和三儿他们怎么样了。” 她话音刚落,突然眼前就倒吊下一具身体。 云来头朝下,阴冷一笑。道:“谢大老爷吉人天相,不过那个叫三儿的,恐怕要活不长了。” 傻眼的朱槿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跳起来骂道:“云来,你才要死了。吊在上面做什么?吓死我了!” 云来嘿嘿一笑,双手环在胸前,故意晃了晃身子,好似随时都要摔下来一般。 朱槿更加抓狂,跳脚发出一串尖叫声,“小姐,您看他。” 谢蓁哈哈一笑,看向云来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她怎么觉得三哥身边的这个小厮好像是个练家子啊? …… 云来说三儿恐怕是活不长了,是指三儿就算平安回到谢府也要死在他手上。他却是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三儿也确实死里逃生了一回。 在村子外等候的谢谨众人等了太久,此时都有些不耐烦了,几个官差聚在一起小声埋怨,谢谨和晏铭的脸色也都不怎么好。 梁奉仙去之前还和蒋鹤闹了些不愉快,如今蒋鹤乐得看他出丑惹祸,他脸上却绝没有表露出这样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一脸担忧地对谢谨道:“谢大人,梁老先生他们怎么还不出来?要不我们大家一起进去看看?” 他说的是大家。而不单单说他自己,其中差别有头脑的人哪里看不出来? 晏铭冷笑道:“蒋老先生不如先去给我们探探路?” 蒋鹤呵呵笑道:“这不是老头子我不愿意去,只是谢大人方才也说了。如今梁老先生不再这里,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大夫,我要是再和你失散了,岂不是互相都没有照应?不如我们一起行动,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谢谨自然也觉得这个时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还是不要单独行动,因此道:“蒋先生所言甚是,我们即刻进村吧。” 他说着,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就催动骏马进村。 就在这时有两条人影抢出,同时听的一人大声道:“别进村。” 谢谨听出这是梁奉仙的声音。见他回来的急迫匆忙,又听他语声急切。心里顿时生出浓烈的不安感,立刻勒停了骏马,定睛一看,梁奉仙和三儿两个人一脸血污地瘫倒在地。 谢谨连忙下马上前,扶起梁奉仙道:“梁老先生,你们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难道村子荒芜太久有野兽出没了吗?” 梁奉仙摆手道:“这些事情等下再说,我先给这小子治伤。” 他说完也不顾自己满身鲜血,俯身握住了三儿的手腕。 蒋鹤见到两人的惨状,也顾不上和梁奉仙斗气,也下了马提着药箱挤了过来,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这里有药。” 梁奉仙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我现在在检查他有没有内伤,你暂且将他外伤包扎一下吧。对了,有没有酒?伤他的东西不干净,别再给感染了。” 他说话不怎么客气,好在蒋鹤现在救人心切也不和他计较,只沉声道:“有,都有。” 他沉着地一把撕开三儿身上的血衣,找出几道明显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手拿过一袋烧刀子,毫不犹豫地咬开塞子将酒倒在了三儿的伤口上。 烈酒清洗着伤口,这是比在伤口上撒盐更痛苦的事情。 昏迷的三儿身体微微抽搐,脸色惨白如纸,但他只是闷哼了几声,并没有大声呼痛,一双手握地紧紧地,脚趾向内勾起,身体绷成了一根弓弦。 梁奉仙眉头一皱,骤然出手在三儿肩上一切,三儿立刻陷入深度昏迷。 蒋鹤忍不住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梁奉仙冷冷道:“你难道希望他突然挣扎起来,然后加重伤势么?” 蒋鹤无言以对,闷闷的拿过一卷纱布要给三儿包扎。 岂料梁奉仙瞧过一眼后,眉头一皱,竟直接伸手夺了去。 这让本来就憋着火气的蒋鹤爆发了,怒道:“你究竟想怎样?” 梁奉仙罕见地没有说出更气人的话,只是脸色也有些不悦,道:“这么大的伤口,若只是包扎的话要到几时才能好?” 他转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差,问道:“你们谁有带针线来了?” 官差们面面相觑,然后才有一个官差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 “我……” 他似乎担心人家觉得他娘气,连忙解释道:“我出门前,我媳妇特别让我带的,说是路上有什么破了先补补。” 没有人嘲笑他,此时的气氛怪异又严肃。 梁奉仙有些不耐地打断他道:“拿来。” 那官差手一抖,急忙转身翻自己的包袱,找出一根针一卷线来递给梁奉仙。 梁奉仙伸手接过,立刻穿针引线。 蒋鹤一头雾水,怀疑道:“你该不会这个时候要给他补衣服吧?” 梁奉仙白眼一翻,怒道:“放你的屁,你要是帮的上忙就帮,帮不上忙就滚一边去。” 蒋鹤瞪着他,嘴巴微微张了张,到底还是忍住了火气,一言不发,留在原地看他究竟如何施展。 只见梁奉仙神情严肃地喝了一口酒。 喝了一口酒? 这么要紧关头他居然还有闲心喝酒? 蒋鹤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好在他还没有骂出来,就见梁奉仙腮帮子一鼓,一口酒已喷在了针线上。 然后,梁奉仙下针。 他下针的动作很快,拉线的动作也很快,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半点不忍,就好像他缝补的不是人肉而是普通衣服一般。 蒋鹤没有想到伤口居然还能够这样处理,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细节。 不得不说,就梁奉仙缝合伤口的动作来看,蒋鹤几乎要怀疑他在家没事做的时候是不是就尽练习绣花了…… 两梁奉仙缝合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三儿的身体上就多了一条条黑色的“蜈蚣”。 一卷线也用的差不多了,梁奉仙剪断线,将剩下的线和针一起还给了那个年轻的官差,破天荒地同他开了一句玩笑道:“回去和你媳妇说,下次出门多备卷线。光是一卷,哪里够你这个糙老爷们缝补的?” 那官差见证了他这神乎其技的一手,哪里还会反对他的意思?连忙点头,诺诺应是。 谢谨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见梁奉仙还有闲心玩笑,说明三儿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于是忍不住问道:“梁老先生,现在您可以将里面的情况告诉我们了吧?为什么我们不能进村子?里面还有人住吗?” 梁奉仙转向他,淡淡道:“里面原本的确是有人住,现在住在里面的就只有一种人了。” “哦?”谢玧挑了挑眉。 梁奉仙面无表情道:“死人。”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死尽 梁奉仙转向他,淡淡道:“里面原本的确是有人住,现在住在里面的就只有一种人了。” “哦?”谢玧挑了挑眉。 梁奉仙面无表情道:“死人。” 梁奉仙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冷冰冰的两个字,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各自的脸上看到了恐惧的神情。 谢谨轻咳一声,勉强道:“老先生此话怎讲?” 梁奉仙懒得啰嗦,只简明扼要道:“这村子里的人大半死于鼠疫,幸存下来的小部分人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精神看上去也有些不太正常,他们不仅吃老鼠,吃马肉,连人肉都要吃,这小子硬气,和他们打了一架,所以落了这一身伤。说起来,这小子也是倒霉,出来才几天就差点死了两回,真是狗/屎命。” 谢谨嘴角微抽,有些搭不上这转变太快的话茬。 晏铭皱眉冷冷道:“这小子有本事将那些怪物杀尽?” 梁奉仙最讨厌看他这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冷哼道:“你以为老子是吃素的?” 晏铭听到这好似吃了火药一般的语气也回以一声冷哼。 照常还是谢瑾打圆场,苦笑道:“我看三儿伤势颇重,不如先前往本地县衙再做打算吧。” 这个安排倒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一行人翻身上马往紫安县县衙去了。 早在他们到达之前。便有一骑快马出发前往郡里,两路人马完美错过。 包阎王此时正要用晚饭,突然就听到手下禀报说有一路来历不明、做公人打扮的人闯进县衙。请问他要不要把人先抓起来再说。 抓起来?抓个屁!包阎王不难推测出是今早杀死贾义的那群人回来了,他们既然是从京城来得大官,那他就得好生迎接着,还抓什么?把自己的把柄递上去给人抓吗? 包阎王这下子也不敢用晚饭了,还特意换上官服以表庄重,踏出门槛前目光扫过尚还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微微皱眉。转头唤师爷道:“师爷,让人把这桌上的东西都给撤了。另外置办一桌下人们吃的饭菜来。” 师爷会意,立刻让丫鬟们撤下碗碟。 那前来报信的手下就有些迷糊了,看包大人的打扮显然来的是不小的官,怎么就在吃食上小气了? 他纵然心里有疑问也不敢多嘴。但人精一样的师爷还是觉得他眼神有异,于是板起脸训斥道:“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还不快领大人去见来人?” 那手下连忙唯唯诺诺地在前头带路。 来人没有被请进县衙后宅,只被捕快们请在公堂上暂作打算。 包阎王依旧从他往日升堂的那道帘子出去,只不过他到达后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将帘子掀开一条缝,观察公堂之上的人。 除去一应官差打扮的人不去说,剩下四个人老少有别,打扮各异。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人。 那个穿麻衣的老头子打扮虽然穷酸了点,但背手在后,昂首挺胸。看起来满腹经纶,胸有成竹,只是他不怎么说话,对待堂上其他人的态度也很客气,在官场里练出一双火眼金睛的包阎王立刻断定这个人八成就是这群人之间的师爷。 他既然确定的师爷,那么接下来就要看看谁是正经主子了。 一个锦衣少年。一个身穿常服的中年人,还有一个满脸不耐的穿大袖袍子的老头子。 那个锦衣少年虽然穿着华丽。且神情倨傲,但是年纪太小,除非是皇子出行否则他还想不出上京城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年轻的大官,所以依包阎王之见,这个锦衣少年说不定是那个中年人的子侄,因为觉得好玩才随行的。他倒是一点都没把晏铭往皇子那方面想,皇子来这穷乡僻壤做什么?喝风吃屁? 至于那个老头就更不像一回事了,满脸不开心,好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这样的人要么是气性不小的江湖人,要么就是那中年人府上的官事,狐假虎威久了,才养出了这一身臭脾气。 这样推测下来,就只有那个中年人还挺有当官的样子的,试问哪个当大官的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 知道来人的身份就好办了,包阎王心下稍定,掀起帘子带着笑容就迎了出去。 “哎呀,不知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他这一番话看起来就好像是对众人说的,但他就只对谢谨拱了拱手。 谢谨含笑回礼,道:“来的匆忙,因在路上遇到了点事,所以来县衙借宿一晚。” 包阎王见他如此更觉得自己猜测的分毫不差,不由得更加高兴,道:“欢迎欢迎,还请大家到后宅安置吧。” 他眼珠一转,又做出有些为难的样子,道:“下官还未请教大人以及诸位身份,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谢谨笑的恬淡:“无妨。” 他说的客气,立刻就有人不高兴了,喝道:“你可知这是大晋朝内阁大学士,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探听大人的口风?” 包阎王这个人间阎王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变色,连忙躬身拱手道:“是下官怠慢了,下官知罪。” 谢谨急忙扶起他道:“包大人不必紧张,我这侄子被我兄长娇惯太过有些没大没小,还望大人不要与他计较。 被称作是“侄子”的锦衣少年冷哼了一声。 包阎王见他二人的身份和自己先前猜测的一般无二,心里更加安定,只顺势站起身,假借着拿袖子擦汗的动作观察神情倨傲的锦衣少年。见他察觉到自己的窥探狠狠瞪来。包阎王连忙回以一个和气的笑,心里却在冷哼,今天要不是看在你叔伯的份上。看本老爷怎么收拾你这个小畜生。 “不碍事不碍事,年轻人嘛就要有这气性。”他赔笑道,又转向身穿麻衣的蒋鹤和身穿大袖袍子的梁奉仙,“这两位是?” 蒋鹤含笑道:“老头儿是谢大人府上的幕僚。” 幕僚和师爷也差不了多少,这一次包阎王又猜“对”了。 蒋鹤和气,梁奉仙的态度就不知道要差了多少,不耐烦地哼道:“老子姓什么叫什么关你屁事?” 本想对他们示好的包阎王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将怒色浮现在脸上,只转身对谢谨拱了拱手。感叹道:“这位老先生好大的脾气。” 他之所以要对谢谨说这句话,便是要看看谢谨对这位臭脾气老头的态度,以此来推测老头的身份。 谢谨报以抱歉一笑,道:“这位老先生是江湖上的豪侠。性子刚直,一向最不耐烦场面上的客套话,便连我也不敢探听老先生身份,故而还请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包阎王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想来谢大人您还未用过晚饭,不如先到后宅去用些晚饭吧,粗茶淡饭,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谢谨笑道:“包大人客气了。” …… 时值深夜。几道人影自四道城门上飞落,身形几掠,飞到了几处房屋之后。 屋子里佳人高枕。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一只竹竿刺破窗纸,陡然激/射出一蓬轻烟。佳人眼皮渐重,不时酣睡。 一柄匕首刺进门缝,轻巧向上一拨,立时门开。一道人影飞快推门闪入,月光下可见来人相貌英俊。长身玉立。 噫,分明翩翩公子,奈何暗夜为贼? “邦,邦。”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巷子里,更夫打了两更,走到转角处突见一道白影掠过。 老更夫在上京城打更十数年,不知见过多少诡异事,加上他也是一把活够味的年纪了,是以当下也不觉得害怕,大着胆子皱眉眯眼看去。 你道他为何皱眉眯眼?原来这老更夫虽然胆子还像年轻时候一样大,但眼睛却有些不好了,哪怕是凝神看去,也只能隐约看到一袭白衣,身后好像背着一个什么东西。 月光追到白衣人面前,就见他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芝兰玉树,风神俊朗。 噫,白衣少年夜行为何般? …… 离上京城几千里之外,一个光头小和尚和一个年轻乞丐正趁夜间赶路。 他们这一路行来,自然吸引了不少新奇的目光,原本和尚和乞丐的组合就已够独特,更何况这和尚一身白色袈裟干干净净,那乞丐灰头土脸脏兮兮。 被人侧目一路的阿彻满腹怨言,这时看到月光下更显得白衣如雪的素白就更加不高兴了,急迈前一步追上他到道:“素白,你们出家人是不是讲究四大皆空?” 素白含笑道:“小施主莫不是有雅兴和小僧讨论佛法?” 阿彻翻了个白眼,“我是想说你一个出家人整日穿这么光鲜做什么?” 素白吃惊地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抬起头看着阿彻奇怪道:“小僧这难道就算是光鲜了?” 阿彻哼哼道:“这难道还不是?你看有哪个人穿的像你这么白?” 素白“哦”了一声,摸着光头道:“小僧以为这只是干净。” 这倒也是……阿彻找不出反驳他的话,不由得有些丧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更加觉得没意思,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和尚混的好啊…… 这一路上都蹭吃蹭喝的阿彻眼珠一转,笑的十分灿烂,一把拍在了素白肩上,十足的哥俩好架势。 “素白,素白小师傅。” 素白肩头顿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手印,他竟然还能保持和煦的笑容,道:“小施主有事?” 阿彻贼兮兮笑道:“素白啊,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素白淡笑道:“不多。” 阿彻继续舔着脸,“不多是多少啊?” 素白想了想道:“大概能保证我们到上京城的这一路上不挨饿。” 阿彻不死心道:“那我们这一路上能不能少吃一点?节省下一点银子做做善事,比如给我买身像样的衣服啊?” 总算是知道阿彻这一番话用意的素白长长地“哦”了一声。 “怎么样怎么样?”阿彻难掩激动道。 素白好似很苦恼一般思考良久,才道:“小僧觉得不成。” 阿彻顿时大怒:“你一个和尚怎么这么看中黄白之物?忒俗!” 被人当了一路冤大头还被骂的素白也不生气,无辜道:“倒不是小僧不愿意,实在是我们这一路上吃饭的开销委实太大了些,若是再置办什么衣服想来我们最后那些天就要挨饿了。小僧还好些。小施主你一天要吃五个馒头四碗面,能忍住饿?” 阿彻噎住,讪讪然一笑,不敢再说话。 这一路上他确实吃的不少,比素白这个掏银子的还吃的多…… 不过就自己这破破烂烂的一身到上京城见恩人也不怎么像话啊…… 一向乐观的阿彻这时候也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少年这会儿很忧愁啊…… 素白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年,心中不忍,建议道:“小施主,你要是不嫌弃,小僧包袱里还有一件干净僧袍,你要不先换上?” 阿彻才瞧不上和尚穿的衣服,哼道:“不要!” 他嘴上说不要,但等到进上京城那日就又变了口风,厚着脸皮让素白将那件白色僧袍借给他。 好在素白不是个计较的人,丝毫不记恨他当日对白色僧袍的嫌弃,十分大方的便将僧袍借给了他。 阿彻寻了一处茂密的草丛,猫腰躲在里面胡乱换了衣服,等出来的时候身上就乱七八糟的穿着一件白袍子,肩上还搭着一块黑乎乎的破布。 “怎么样?”阿彻好久没穿过这么像样的衣服了,当下只觉得自己要是好好打扮一下也是个像模像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只随意理了理领子,吊儿郎当问素白道。 素白是不打诳语的出家人,又不怎么忍心说实话打击阿彻的自信心,只好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不丢掉吗?” 他问的是阿彻搭在肩头的破旧衣服。 阿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肩头与白衣明显不搭的一团破布。 “这个啊!”阿彻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破布拎下,十分珍惜地将它折好放进包袱。 素白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脏兮兮的衣服,脏兮兮的包袱,一时间眼睛都看直了。 阿彻嘿嘿一笑,将包袱往肩上一甩,正儿八经啧啧道:“那可不,这衣服洗洗补补还能再穿个三年的,我们乞丐嘛,不就是缝缝补补又三年?你这也不懂?真是败家子。” 素白摇头苦笑。(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办案 谢四夫人往谢蓁嘴里递了一瓣橘子,奇怪道:“蓁儿,你那位在六扇门做捕头的朋友怎么好久没来了?” 谢蓁执笔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母亲,眨了眨眼睛,囫囵吞下了橘瓣,茫然道:“这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最近六扇门里事情多吧。” 抱着谢珏的谢芸踏过门槛,正巧听到这对话,于是接口道:“我听下人们说,好像是城里出了一个什么采花贼,四处作案,也不知道叶大人是不是在为这件案子奔忙。” “采花贼?”谢蓁吓了一跳,上一次听到这两个字还是红菱死的时候…… “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作案?”谢四夫人亦是十分吃惊,但她身居内宅,料想那采花贼也没有这天大的胆子敢潜到太傅府来找作案,是以也不怎么担心,只上前一步,自谢芸怀里接过了谢珏,嗔道:“小懒猪,又不自己走路,这么大了还要姐姐抱你。” 被母亲抱着反到地上的谢珏“哼”了一声,小脑袋转向别处,似乎有些不高兴母亲说他是小懒猪。 谢芸笑道:“不碍事的,来蓁儿这儿的路远,我也怕小弟走的累。” 谢蓁搁下笔,无奈道:“芸姐,那你也不能总是惯着他,真要把他惯出脾气了,以后还指不定要给你添多少麻烦。” 谢芸呵呵笑道:“都是一家人,哪里就怕什么麻烦了。” 听她这样说,谢四夫人心里自然十分欣慰。 谢蓁同样由衷的欢喜,一家人就像这样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多好,至于芸姐的身世,她那一世既然没有查出来,那么这一世就也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谢珏一个小屁孩,心思单纯,自然不会母亲姐姐她们说了什么,又见他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母亲没搭理他,自己也觉得无聊,便扭着小胖身子跑到了书案前,伸出胖乎乎的双手,Nai声Nai气地对谢蓁撒娇道:“姐姐,抱。” 谢蓁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小胖墩要她抱,她偏偏不抱他,恶声恶气道:“不要。” 谢珏嘴一扁,顿时眼泪汪汪,拖着哭腔再次喊道:“抱。” 谢蓁深知这一次若是让他如愿,那么日后他这一招就要用老了,于是仍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不抱!不是姐姐说你,你如今也太胖了些。” 她说着,起身走上前来。 谢珏还以为姐姐嘴上说不抱,其实心里还是心疼地要抱他,脸上不由得便露出几分得色来,双手伸的更长。 他却没想到谢蓁走到他面前,无视他伸出的手,蹲下身,指了指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条金灿灿的长命锁道:“你瞧瞧你自己,你要是再胖一点,连这条长命锁你要觉得勒得慌了。” 谢珏这下子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姐姐绝没有抱他的意思了,但是不仅不抱他,还要嫌弃他……小胖子觉得自己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本来眼睛里就蓄了一汪眼泪了,这下子立刻就“决堤”了。 “哇!” 谢四夫人嘴上虽然嫌弃儿子胖,但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儿子能健健康康的,胖怎么,总比太瘦好不是?因此现见谢蓁惹哭了儿子,顿时是心疼的不行,只轻声百般哄着将儿子抱在了怀里,然后轻轻瞪了谢蓁一眼,怪道:“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 “我……”谢蓁反驳无力,干脆不说话了。 谢芸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弟拿糖哄一哄就好了。” 她说着,也上前来,自谢四夫人怀里接过了谢珏,温柔哄道:“小弟乖,小弟不哭,姐姐带你出去买糖葫芦吃。” 谢珏吸溜吸溜着鼻子,竖起两根肥肥的手指,道:“那我要两个。” 谢芸哭笑不得,“好好好,姐姐给小弟买两个。” 她又转头过谢四夫人道:“母亲,那我就带着小弟上街去了,一会儿回来吃午饭。” 谢四夫人点了点头,“去吧,别让他吃太多东西了,待会儿吃小食都吃饱了,那饭就该吃不进去了。” “我知道了。”谢芸乖巧地点头答应,又问谢蓁道:“蓁儿,你去不去?” 谢蓁笑道:“我就不去了吧,还有些字帖没写完。” 正趴在谢芸肩头的谢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自己这个亲姐姐一眼,到底是血浓于水,这一会儿就不生姐姐的气了,反而还放心姐姐恼他,于是怯生生道:“等我回来给姐姐带一串。” 谢蓁自然知道他是说要给她带糖葫芦回来,虽说她并不怎么喜欢吃那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不过小家伙想要巴结她,她也没道理不领情。 谢蓁面对他时一直板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伸手掐了掐他脸上的肥肉,道:“去吧,你啊,不要看到什么就买知道么?万一到时候芸姐银子不够使了,我就让他把你当到当铺去!” 谢珏“哎呀”一声,急转回身搂住了谢芸的脖子,急急道:“芸姐不卖我,就买糖葫芦。” 谢芸忍不住抿唇微笑,谢四夫人也笑出了泪花,伸手在谢蓁脑袋上一戳,道:“你就喜欢吓他,吓到了他,你就高兴是不是?” 谢蓁偏头躲过嘻嘻一笑。 谢芸抱着谢珏走出书房,谢蓁突然心里一跳,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只高声唤道:“云来!” 云来自窗外探出头来,奇怪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谢蓁道:“芸小姐和小少爷一起上街,小少爷皮,芸小姐想来带他有些吃力,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午饭前务必要回来。” 云来下意识就要推辞不去让谢蓁另派他人,不过转念一想,他正好也有一件事要出府去办,再者想来就离开蓁小姐身边一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于是便点头应和,一溜烟追谢芸她们去了。 谢四夫人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厮跑的倒还挺快。” 谢蓁笑道:“是三哥特意留下来的。” 谢四夫人点头道:“玧哥儿对你当真是极好,家里这么多哥哥姐姐,他可算是和你最亲最心疼你的了。” 谢蓁嘻嘻一笑,“那是因为我小嘛!” 谢四夫人不吃她撒娇这一套,抬起手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道:“现在可不小了,都是做姐姐的人了,就不能让着弟弟?” 谢蓁仍是嘻嘻笑。 谢四夫人也拿她没法子了,只没好气地摇头回房找丈夫打听这城里采花贼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去了。 谢蓁送走了这闹哄哄的一群人,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走回道书案前,重新抖开一张宣纸,润笔挥毫。 她写的十分专注,忽听一人笑道: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寻欢!”谢蓁惊喜地抬起头来,“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叶寻欢今日和往常穿的很不一样,还穿着衙门里的公服,想来应该是从衙门直接过来的。 叶寻欢的话也正好验证了谢蓁的想法,她点头道:“我正好在办一件案子,经过谢府,所以进来向你讨杯茶喝。” 听她这样说,谢蓁立刻就想到了方才谢芸说的采花贼那件案子,立刻道:“是城里除了采花贼么?” “你也知道?”叶寻欢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你足不出户埋头做学问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做什么要挖苦我?”谢蓁哈哈笑道,走上前拉着她坐下,楠儿已乖巧地泡了一壶茶来。 谢蓁一面给叶寻欢倒茶,一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城里怎么突然出了什么采花贼?你们六扇门现在有什么眉目了没有?” 叶寻欢倒是真渴了,仰首就给自己灌了杯茶,放下杯子后还示意谢蓁再给添上。 谢蓁忍不住笑道:“你就不能慢点喝?牛嚼牡丹。” 叶寻欢道:“我倒是想在你这慢慢喝,再坐上个把个时辰呢,可是哪里有这功夫?” 听她的口气,好似案子十分难办一般,谢蓁不免担心道:“事情很难办吗?” 叶寻欢点头道:“嗯,坊间传的不太具体,其实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采花贼案件,同时那些少女也都失踪了,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她们。” 谢蓁心中一沉,沉声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叶寻欢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是有些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淡定地说出了这个最坏的情况,然后郁郁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点头。 “怎么会这样?”谢蓁轻声喃喃,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再问叶寻欢。 叶寻欢摇头道:“我们六扇门至今还没有什么头绪,到现在为止,城里一共有十四位少女失去了踪迹,案情太过严重,我们只好将真实的情况先压下来了,否则不知道要在城里造成多大恐慌。” 谢蓁也知道六扇门这时候办案最怕的就是再出变故,于是点头道:“我明白,但难道这件事情,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么?” 叶寻欢沉吟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昨夜有一个更夫打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不过他年纪大了,眼神有些不好,因此也说不上来看到的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只知道那人穿了一件白衣,好像背上还背着一个什么东西。” “白衣?”谢蓁轻声重复道,又忍不住摇头,“我觉得这个白衣人不像是这次案件的犯人啊,你说大晚上做坏事的,我们都说是黑衣人,哪里有人大晚上穿的那么招摇上门绑架人的?” 叶寻欢道:“你说的我也有想过,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要找到那个人,他既然在那个时辰出现在城里,就是他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也有可能目睹到一些事情,现在这个时候,每一个目击者对我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 谢蓁连连点头,“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少不得要多辛苦一些了,但是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开口。” 叶寻欢淡淡一笑,举起手中杯子,“我只要你这段时间少出门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至于其他的忙,你也帮不上,对了,茶水管够就行。” 谢蓁哈哈笑道:“够,你要喝多少都有。” 叶寻欢爽朗一笑,放下杯子正色道:“不过,你们这些日子也要警醒一些,虽说你们住在太傅府里,犯人可能不敢上门胡作非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还是都小心些吧,晚上门窗一定要关好,同谢大人也说一下,晚上府里多安排几波守夜的人,尽量将犯人作案的可能性减到最小。 谢蓁对此也不敢马虎,点头道:”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就和祖父说。” 叶寻欢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你和谢芸两个人不住在一起?” 谢蓁道:“嗯,我们住在邻近的两个院子里,怎么了?” 叶寻欢皱眉道:“我看你们这几个晚上还是一起睡安全些,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谢蓁嘻嘻笑道:“那样的话,那个采花贼要真来了,岂不是绑走一个还赚一个?” “我是在和你说正经的。”叶寻欢难得板了脸,“你难道以为这是好笑的事情么?” 谢蓁原本就只是想说句玩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哪知道会惹她生气,只吐了吐舌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说笑罢了,我又不是乌鸦嘴,哪里就有那么灵了?你放心好了,等芸姐回来,我就和她说,今晚开始我和她一起住。” 叶寻欢脸色还不见缓和,皱眉道:“谢芸出去了?” 谢蓁道:“小弟闹脾气,芸姐抱他出去买糖葫芦了。” 叶寻欢沉声道:“在这紧要关头,她为什么不晓得避避风头?” 谢蓁听她这口气,好像连出门也不行了一般,但也没胆子反驳她,只好道:“我们听说是采花贼,就想采花贼总没有胆子白天犯案,所以芸姐才出去了,你要是觉得这样也很危险,那等她回来之后,我和她说,这段日子也先不出门了。” 叶寻欢却不知是在想什么,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谢蓁只好等着,却又听叶寻欢下定决心道:“以防万一,我这几晚还是守在你们院子里吧。” 啊?谢蓁真有些懵了,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 第四十八章 守株 谢芸一回来,谢蓁果然第一时间赶去了她的院子,谢芸看见她实在是吃惊不小,原是谢蓁原本就极少踏足她的院子。 “蓁儿,你怎么来了?”谢芸心里有些不安,生怕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招惹到了她。 谢蓁拉住她,笑吟吟道:“芸姐,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这几个晚上,你先到我那里住好不好?” 谢芸惊讶道:“为什么啊?” 谢蓁如实道:“你方才出去后,寻欢来了一趟,她说这次案情挺严重的,不是什么普通的采花贼作案,她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等晚上的时候还要亲自过府来保护我们。” 谢芸瞪大了眼睛,比谢蓁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显的还要吃惊,“要叶大人给我们守门?那怎么好意思?” 谢蓁笑道:“没关系的,寻欢已经决定了,等晚上她就过来。芸姐你也快收拾一下吧,被褥什么的我那里都有,你要是习惯用你的,也可以带过去。” 谢芸还能说什么?她环视左右,见并没有什么是非带不可的,于是十分干脆地起身道:“走吧,我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谢蓁笑眯眯地连连点头,从谢芸院子出来后又去了谢老太爷的院子一趟,将白天寻欢的叮嘱同老爷子提了提。 谢老爷子却早就有所防范了,倒显得谢蓁有些多此一举了。 谢蓁有些不好意思。 但谢老爷子却十分欣赏这个小孙女,捋着胡须,问道:“蓁儿,你和六扇门的叶大人很熟么?” 谢蓁想了想,斟酌道:“嗯,从前见过一面。” 她指的是当初在临安城里初见那一回。 但谢老爷子显然误会了,意味深长道:“叶大人和大皇子殿下走的很近,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打算?谢蓁心里一惊,觉得这话题上下都透着股古怪。 “祖父,孙女没有什么打算,不过是单纯的和叶大人交好罢了!”她正色道:“孙女交的是朋友,至于她和谁走的近,这和孙女全无关系。” 谢老太爷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话,只缓缓点头,有意无意道:“你知不知道这次大皇子殿下跟随你大伯父一起去平乐郡了?” 谢蓁沉默一瞬,到底还是点了头。 谢老太爷似乎松了口气,有些疲惫的将背靠在椅子上,双手叠在腹上,道:“你大伯父这一行危机重重啊。” 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老态,这时候的他终于不是那个成天端着的谢太傅,只是一个年迈的老父亲的。 谢蓁想到那一世谢家的重重劫难,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道:“那祖父为什么要让大伯父去?” 谢老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谢家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谢蓁低下头不敢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虽然老爷子不会害她,可要是悄悄的算计她,她也是想想心里都不舒坦的。 等谢蓁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院子时,叶寻欢已经来了,正和谢芸在一起喝茶。 她一进屋,叶寻欢就觉得她精神有些不好,神情恍然,不免有些担心。 “你怎么了?谢大人不同意晚上多派几个人巡守?”她递过一杯茶,问谢蓁道。 谢蓁接过杯子,不喝,就放在手心暖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老爷子那里出来后就觉得有些发冷。 “怎么会?祖父他早就安排好了。”她收起心绪,勉强笑道。 叶寻欢一双慧眼,哪里看不出她是在强颜欢笑?只是她既然不愿意说,那她也断不会去追问什么,只转移话题道:“谢大人深谋远虑,是我多此一举了。” “怎么会?”谢蓁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身边的人,只哈哈笑道:“我祖父方才还对我夸你呢!说你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我们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叶寻欢就更加不相信了,要知道她和谢老爷子从来没有什么来往,见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谢老爷子会不会把她看在眼里还两说,怎么可能还会在孙女面前极力夸奖她? 她也不说破,微微一笑。 天色不早了,谢芸转身铺开大被,问道:“今晚我们三个人怎么睡?” 谢蓁哈哈笑道:“挤着睡咯!” 她又看向叶寻欢,笑道:“怎么样,你不会嫌弃我们吧?” 她这句话自然是开玩笑的,谁知道叶寻欢居然一本正经道:“今晚你们两个一起睡就好了。” “啊?”谢蓁有些傻眼,“那你睡哪?” 叶寻欢道:“这屋子挺大的,我哪里都能睡啊!” 谢蓁张了张嘴,还不等她说话,谢芸已十分抱歉道:“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哪里有主人睡床客人打地铺的道理?我看这样吧,寻欢,你今晚和蓁儿一起睡,我在地上打个铺盖就好了。” “不行不行!”谢蓁道:“如果真要打地铺的话,当然是我睡地上更加合适了,就这样决定了,你们俩今晚睡床上!” 叶寻欢有些哭笑不得,她话还没说完呢!这姐妹俩就一人一句自己抢着打地铺了。 “等等。”她终于趁着两个人停顿的时候插上了话,道:“你们先听我说,今晚你们两个睡床上,这没有什么好争辩的知道吗?至于我,我今晚就睡上面了。” 她说着,竖起手指向上指了指。 “哪儿呢?” 谢蓁和谢芸都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谢蓁瞪眼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要睡屋顶上。” 叶寻欢失笑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今晚睡房梁上就好,一来容易隐蔽,二来能更好的保护你们。” 谢蓁挠了挠头,有些难以置信道:“就这?你能睡?” 叶寻欢笑道:“你不能,我能。怎么样,这回,你们还要不要同我争了?” 争……这还怎么争……她们上都上不去…… 谢蓁和谢芸对视一眼,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谢蓁有些丧气,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啊。” 叶寻欢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好了,难不成你们都觉得我这个六扇门名捕是吃素的不成?” 谢蓁和谢芸当然不会这样想。 叶寻欢也很快证明了这一点。 她轻轻一蹬,谢蓁谢芸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就已经蹿上了房梁,身子轻巧地向下一躺,两手枕在脑后,笑道:“怎么样,你们现在可以安心歇息了吧?” 谢蓁和谢芸俱是目瞪口呆。 谢蓁结舌道:“还有一件事。” 叶寻欢轻轻嗯了一声。 谢蓁道:“你躺在上面还要不要被子?” …… 一阵诡异的沉默,叶寻欢似乎无言以对的转过脸去没有说话,谢芸似乎觉得她这句话很好笑,倚着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谢蓁只觉得有些郁闷……她明明很认真的好吗! 屋中烛火终于被吹灭。 黑暗里只传来几声翻身的动静,不多时便响起谢蓁一句紧张的叮嘱,“寻欢,你小心点别掉下来了吧。” 回应她的是沉默和黑暗。 就在谢蓁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便听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答应了一声。 月上梢头,屋里的三个人似乎都已经熟睡。 谢府巡守的下人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自谢蓁院子门口经过,其中一个忍不住嘟囔道:“巡巡巡,这要巡到什么时候?连只猫都没有,还说有什么采花贼。” “你是想回去抱老婆了吧?”他前头一个人哈哈笑道。 一队的人都笑了起来,这样一闹他们顿时觉得精神了不少,总算是又打起精神继续在府里巡守了。 就在他们转过转角之后,一道人影突然自府外护墙掠起,展臂在半空中好似一只黑色的大鸟。 来人似乎对谢府的地势十分了解,几个起落就悄悄地落在了谢芸的院子里,鼻尖耸动,脚步快而轻地朝谢芸的厢房而去。 房中人鼻息浅浅,似乎正是好梦中。 来人嘴角露出一个狞笑,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杆迷烟,老练熟稔地刺进窗纸,轻轻一吹,屋里顿时绽开一蓬烟雾,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 屋里的人呼吸渐渐加重。 来人眼里闪过得逞的光芒,又掏出一柄匕首撬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屋子一片黑暗,来人不用点灯却能清楚地看清屋中的摆设,原来他是天生的夜眼。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在床脚下,睡得香甜。 来人眉头一皱,已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 他三两步迈上前,有些粗鲁地转过那个沉睡的人,只见她相貌十分普通,梳着双髻,显然是个丫鬟。 来人眼神一冷,霍地上前一把撩开垂放的纱帐,床上除了一床薄被一个枕头之外空空如也。 “该死!” 来人气急,忍不住低咒出声,疑心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被人知晓故而早已防范,因此也不敢再留,也不看地上那昏睡的丫鬟一眼,一跺脚,展开身法又到了院外。 似乎刮起了一阵微风。 落地后原本脚步不停飞出外墙的来人脚下一顿,充满怀疑地回头看了眼谢蓁的院子。 他轻轻抽了抽鼻子,似乎是在确认微风送来的气味。 不会错,就是他今天故意撞上那位小姐时在她衣裳上留下的香气! 这香气别人闻不到,但他自小就被培训出了狗一般灵敏的鼻子,因此绝不会有错! 来人猛地转身,朝谢蓁的样子掠去,直奔谢蓁的卧房!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房中两道呼吸声十分清晰。 原来是两个人。来人心里阴狠一笑,正好一起打包带走。 他故技重施,将一筒迷烟伸进门里。 这种事他也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而且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因此他十分自信自己今晚也会轻易得手。 可惜事有不凑巧,他今天偏偏遇上了叶寻欢。 屋子里明明有三个人,为什么只有两个呼吸声?因此叶寻欢此时还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几乎就在黑衣人落进院子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发现了有人闯入,然后刻意屏住了呼吸,等到那卷迷烟送进来之后,原本就屏住呼吸的她眉头一皱,迅速地翻身而下,好似一只燕子一般悄无声息,伸手捂住了谢蓁和谢芸两个人的鼻子。 谢芸和谢蓁皆是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叶寻欢微微摇头。 谢芸谢蓁姐妹俩都是心思聪慧之人,立刻就明白到现在的处境有些危险,于是十分默契地保持沉默,但她们没功夫在身,自然不能像叶寻欢一样长时间憋气,一时间两个人都鼓大了腮帮子,脸涨得通红。 谢芸身体最是柔弱,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困意。 谢蓁看着心里着急,但她自己强撑着已有些勉强了,自顾不暇,自然没有办法再让谢芸坚持。 叶寻欢眉头紧皱,轻轻拍了拍谢蓁的手,悄声道:“等我出去后,你们立刻就灌自己一壶茶,然后乖乖地躲在屋里,知道了?” 她说了这么多话,已在说话间吸进了不少迷烟,一时间脑子似乎也有些混沌了,足可见这迷烟之强劲。 但叶寻欢到底不是普通人,才一感觉到困意,她立刻就重重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鲜血腥甜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大脑,混沌的思维再次清晰。 谢蓁不敢说话,只瞪着眼睛,缓缓点头。 叶寻欢终于放心地放开手,整个人就好似鹞子一样向后翻去,然后朝着门上映出的人影重重地踢出一脚! 来人没想到屋子里居然还隐藏着一个高手,是以并未加以防范,但就在叶寻欢踢出那一脚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整个人立刻向后飞掠,他一见事情不妙,也不强撑,立刻就要逃走。 叶寻欢破门而出,见他要逃,哪里会轻易放过他?身形急纵,一掠就掠到了他面前,伸手就是凌厉一掌! 来人知道对手是个不容小觑的高人,因此也不敢不接招,放在身侧的手一抬,迎向叶寻欢,掌中一点幽芒。 原来他早就将暗器藏在手中,只要趁叶寻欢不注意的时候将她击倒! 叶寻欢掌势已经用老,此时此刻是绝对不能收回了! 啪的一声,两掌交接。 叶寻欢的身子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