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顾弦歌:“等我死了,你会不会也给我办一场这么隆重的葬礼?” 齐恒:“不会。” 顾弦歌:“为什么?” 齐恒反问:“你想要这样一场葬礼?” 顾弦歌摇头:“人死如灯灭,即便你办了我也不知道,何必浪费银子。” 齐恒笑:“那不就得了。” -------------------------------------- 萧湛:“弦歌,若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弦歌:“不会。” 萧湛不解:“依着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弦歌:“因为谁都可能骗我,唯独你不会。” 萧湛:“这么笃定?” 弦歌:“当然!” 萧湛:“那假设,假设我骗了你。” 弦歌:“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有人都可以骗我,唯独你不可以。若是有朝一日你骗了我,那一定不要告诉我,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然后慢慢把你忘记。不会恨你,因为恨了你我就不能忘掉你了。” 萧湛微怔:“这倒像是你能说出的话。” 弦歌:“所以你一定不要骗我,就算骗我,也不要让我知道。” 萧湛笑道:“好。” -------------------------------------- 顾弦歌:“你们都是对的,你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我呢?你们的苦衷凭什么要我来受?” 齐恒:“朕自以为能骗过所有人,可是到头来才发现,连自己都骗不了。” 萧湛:“原本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是最后全部都脱离了控制。” 齐商:“从小到大,但凡我真心想要得到的,都从来没有得到过。” 穆子归:“我知你从未喜欢过我,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不喜欢你啊。” 穆秦川:“我得不到的,即便是毁了也不允许别人得到!” 袁惜云:“你不是想要真相吗?那我就给你真相!” -------------------------------------- 红尘来去,世事无常 不过是看罢了春花秋月看尽了人世苍茫 年少的轻狂,迟暮的沧桑 终究岁月流转山河无光 醒一场,醉一场 爱一场,恨一场 日复一日不忙不慌 聚时的欢欣别离的惆怅 铭心的爱恨刻骨的心殇 最终都将归于平寂,直到江湖相忘 ————楔子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将将将,新坑终于开始挖了,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开不开心?非欢还是说话算数的,说五月份开新坑就五月份开新坑,快夸我! 不过好像新书出来纵横要审核,但是不知道能审到什么时候,看造化看天意了吧! 还有新书取名很费脑筋,原本取了一个,也上传了,结果等审核的时候脑子一热去百度了一下,天惹全是重名的!所以没办法只好重新取一个再上传一次好了,艾维巴蒂看过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比心! 第1章 你竟想死? 眼前的场景,有点匪夷所思。 其实也说不上匪夷所思,只不过这么多年没再梦到过,此时突然梦回当年,弦歌有些措手不及。 眼前的顾府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一草一木,都没有变。甚至周围来来回回的下人,都是记忆中的那些,一切的一切,都让弦歌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铃铛。”身后传来一声格外熟悉的男声,随即身子一轻,弦歌整个人腾空。尚未反应过来,男子就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是不是又闯祸了,发什么呆呢?” 铃铛是她的乳名,自从顾家灭门之后,便再没听见有人这么叫她了。 弦歌转过头,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这才反应过来,鼻子一酸,小嘴瘪了瘪,随即抱着男子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声音,是只有孩子才有的稚嫩。 果然是在做梦呢。 “哎哟我的心肝,怎么突然哭了?是谁欺负我家小铃铛了?爹爹去帮你教训他好不好?哦哦,乖,不哭不哭。”男子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着,旁边的下人都一个个噤若寒蝉,要知道,相爷最疼爱的便是小姐,只要小姐哭就指不定会有那个倒霉鬼要遭殃了。 “怎么回事?”一名青衣女子从长廊那头走了出来,那张用倾国倾城四个字来形容却尤嫌不足的面容足以羞煞满院的花。 “霓裳。”顾羡之冲女子笑了笑,“许是我突然在她身后叫她,被吓着了。乖,宝贝不哭了,爹爹给你骑大马儿好不好?” 那做妇人打扮的,分明是自己的娘。 “看吧,都是你给惯得,现在越发娇气了。” “这有什么,女儿就是用来宠的,对不对,铃铛?我的宝贝铃铛。”说着在她的小脸上“啵”了一个。 弦歌死死的抱着爹爹的脖子,听着他和娘亲说话,想要插嘴,可却怎么样都开不了口。 就在弦歌拼命想要说话时,却突然看见身后扑过来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刀刺进爹爹的背心!爹爹闷哼一声,一口血吐在了弦歌的脸上。随后娘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弦歌瞪大了双眼朝娘亲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朦胧中看见一个人拽着娘的脚往一边拖。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娘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凄厉的尖叫声还是让弦歌忍不住头皮发麻。 世界瞬间变成一片血红色。 刺眼的血红。 “娘!”弦歌终于喊出了声,一个凌激,清醒过来。 入眼的,是青色的帐子,枕头边上夜明珠闪着柔柔的光芒,窗外夜枭的声音声和不时传来的蛙鸣声让整个世界显得格外寂静。尚未正式入夏,竟已经有了这吵人的声音。弦歌能清晰的听见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深呼吸好几次后,伸手摸着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闭了眼,眼角有些微凉。 “咚咚咚”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后,传来萧湛的声音:“无欢,你还好吗?” 弦歌清了清嗓子,“没事。” “做噩梦了吗?要不要给你泡杯安神茶?”萧湛就这么隔着门说话,声音清朗如玉,让人莫名的安心。 “不了,你也早些睡吧。” 外面沉默了一阵,“那好,若有事,你大声唤我便是。” “好。” 过了一会,外面没有动静了,弦歌将头埋进被子里,脑中一片浆糊。 有多久没梦到以前的事了呢? 好像自从三年前自己重新开口说话后,就渐渐的不再做噩梦了,她不知道萧湛天天给自己喝的到底是什么,因为里面的成分她也分辨不出来。不过她也没问过,萧湛也心照不宣的不说。而这次再次梦见从前的事,那些原本她以为已经放下的过往重新卷土重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在床上翻来覆去翻了许久,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弦歌索性翻身起来,从床底下摸出两壶藏了很久的花雕,拔开瓶塞便往肚子里灌。那架势,完全不像是在喝酒,而是在饮驴。 没多久,两壶见底。 弦歌胡乱的抹了一把嘴角,又去床底摸了一壶。 顺便还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是三年前藏在床底的,她还以为早就被萧湛搜到扔掉了,不想竟还藏在床底,已经落满了灰。 弦歌坐在窗边,手中的酒壶也慢慢见底,却仍旧神思清明。 记得当年她好奇酒的滋味,悄悄从家里酒窖里偷了一壶出来拉上齐商和麒麟一起喝,三人喝得大醉。麒麟虽然不如她和齐商醉得不省人事,但走路已是勉强。最后还是满世界寻人的齐恒找到了三人派人将她送回相府。顾相见着,待麒麟酒醒后将他吊起来一顿好打,说她胡闹便罢他身为小姐的护卫竟然也不拦着,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得起?而她醒过来虽然爹爹并未责骂她,可却两日未曾和她说话,让她很是惶恐。 后来弦歌一直没见着麒麟,在她的再三追问下这才从下人口中打听到麒麟被吊打一顿关在柴房了。最后还是她一哭二闹的求爹爹救他,撒泼打滚全部用上了这才堪堪捡回了麒麟的一条命。 现在回想起来,弦歌只觉得恍如隔世。 若是爹爹知道她现在酒量竟然如此好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会生气?弦歌如是想。 想到爹爹,弦歌胸口就闷闷得难受,钝生生的疼。 弦歌拿起那把匕首在衣服上随意的擦了擦,再将左手的袖管撩起来,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臂。那只手臂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莹莹的惨白,而上面纵横交错的疤痕却是触目惊心。 那些疤痕都是很久以前的了,萧湛本来想用药替她除了,毕竟一个姑娘家身上这么多疤怎么都不好看,可她拒绝了。 右手轻轻的摩挲着左手腕子上的玉镯,弦歌愈发恍惚。 “你在做什么!”伴随着一声略显惊慌的声音,弦歌的右手被人用力握住,手上的匕首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又要寻死是不是!你竟背着我又藏了匕首!这是何时藏的?”萧湛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意,即便逆着月光,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但弦歌也知道他现在是很生气的。 非常,非常,生气。 因为如果他现在捏着的是她的脖子,那她肯定已经一命呜呼了。 弦歌吃痛:“麒麟,你弄痛我了。” 许是弦歌略带委屈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手才松开。 “嘶”弦歌揉了揉痛处,不满,“你放心,我没想死来着。” 萧湛愣了一下,“那你在做什么?” “取点血,做药引。” “什么!”萧湛的怒火原本已经开始有减小的趋势,可弦歌这句话却像是火上浇油,让他胸中的怒火烧的愈发澎湃,“王员外那边我分明拒了,你竟瞒着我应了!” 勿怪萧湛生气了,那王员外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不说若要解毒需要取弦歌的血做药引萧湛也是绝不允许的,就说这“七绝散”世上压根没几个人能解,一旦自己出手解了他的毒,若是被有心人追查到弦歌这里,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放心,这么个小地方能出什么岔子?”弦歌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更何况,五万两银子,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不是?” “你!”萧湛气结,“不行,王员外的毒不能解。” “我银子都收了。” “那就退回去!” “没了,花光了。” “你!你!”萧湛被气得话都说不清了。 弦歌最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从小到大,她的这个恶趣味都从来没变过。虽然知道萧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真的与她生气,但她还是知道见好就收的,于是慢慢悠悠的往屏风后走,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等着啊,别动,我马上就回来。等着啊。不许动。真的不许动啊。” 没一会,就抱着一把剑走出来,“喏,送你的。”弦歌皮皮的一笑,将剑扔进萧湛怀里。 萧湛原本满肚子的怨怒,瞬间因为弦歌痞里痞气的笑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2章 说话算话 当顾弦歌还是顾相的独女时,萧湛还有个名字,叫麒麟。 那年,顾弦歌八岁。被父亲宠上了天,所以惹是生非的事没少做,若非是个姑娘家,完全一副纨绔子弟的形容。因为家里只此一个独女,下人自是不说,生怕这个小祖宗哪儿不满意了哪儿磕着碰着了样样唯命是从,从来不敢违逆。而一起在太学的同龄的孩子,要么就是因为被家里人再三嘱咐过,顾相的女儿千万不可招惹否则将惹祸上身,要么就是因为单纯的讨厌顾弦歌惹是生非又大小姐脾气而对她敬而远之。虽然有那么些为了巴结顾相特地嘱咐自己的孩子要与顾弦歌好好相处的孩子,但她也都不喜欢他们。 所以顾弦歌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 一日,她无意间听见礼部尚书的儿子喻子游跟大家炫耀自己家里养了一条小狼狗,特别可爱还会和人握手,其他的同窗也都孩子心性,都说要去他家看小狗。于是顾弦歌心血来潮回家也和爹爹吵着要养狗。 顾羡之自是对自己宝贝女儿的要求无法拒绝,第二日便抱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到自己女儿面前献宝。 因为这只狗,她才认识了齐商,此后两人常常沆瀣一气一起捉弄同窗和太傅,一起斗鸡走狗逃课打架,无恶不作,被同窗的学友暗地里叫“雌雄双煞”。后来她和齐商知道后,齐商气得卷袖子将那个带头给他们起绰号的小胖子揍成了猪头,但她却是在旁边抱着胳膊一边看戏一边哈哈大笑,说:“齐商,这名号不错啊,配得起本小姐的气质。就是你不大符合,你看你比姑娘还粉嫩,怎么都跟煞字不沾边。” 齐商听后,下手更狠了。 弦歌对那小奶狗爱不释手,睡觉都要抱着睡。但弦歌睡觉实在不安分,不过第三天,那小奶狗就被她活活闷死在被窝里了。 顾羡之自是不会怪罪自己的女儿,于是迁怒到了下人,将弦歌身边伺候的一个婢女打了一顿撵出了府。直到后来她长大了,回想起来才明白那小白狗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喜欢的狗狗死了,弦歌很伤心,哭了好几天,也没去太学。 突然有一天,齐商出现在她院子前的墙头,对她招手。弦歌瘪了瘪嘴,摇头。 “今天有庙会,可热闹了,去不去?”齐商冲她挤眉弄眼。 弦歌想了想,咧着嘴去爬墙。 两个孩子长的都粉雕玉琢,衣服也都是极好的料子做的,在街上撒着欢到处跑格外扎眼。于是就在两人叼着糖葫芦坐在河堤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一群乞丐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大胆,你们要做什么!”齐商贵为恭亲王的儿子,身份尊贵,从小也是对人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拿腔作势一向不再话下,甚至眼神都都拿捏得格外到位。 对方愣了一下,瞬间明白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想来身上有不少银钱,一群人更是兴奋起来:“这位小兄弟看来是有钱人家的哥儿吧,借点银子哥二几个花花呗!” 弦歌和齐商两人虽然平日里胆大包天,但毕竟都是孩子,再加上初次面对这么多又脏又臭的成人的围堵都有些愣住了。 见两个孩子有些懵一时间不敢说话,那群乞丐更胆大了些,于是一个人上前抓住齐商的手腕开始在他身上搜银子,齐商当即大骂:“放肆!你们这些臭乞丐敢动小爷!信不信小爷剥了你们的皮!来人呐!” 弦歌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住手!”突然一声略带沙哑却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一阵乱哄哄过后,那群乞丐才骂骂咧咧的散了。 弦歌和齐商两个人吓坏了,回过神来时才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这才反应过来他救了他们。 后来,顾府的管家终于找到弦歌,于是一边派人将吓坏了的小世子送回恭亲王府,一边将弦歌和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也带回了顾家。 弦歌求爹爹收留了那个少年,后来听说他是孤儿,没有名字,所以便擅做主张的送了个名字给他——“麒麟”。顾羡之看着自己女儿拉着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的手笑得格外开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麒麟,是先前被弦歌闷死的那条小奶狗的名字。 此后,无论弦歌走到哪里,麒麟都会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而此后弦歌也愈发无法无天,闯了祸回家,她倒是毫发无损,而麒麟身上的伤却从未间断。 为此,娘亲曾狠狠的骂过弦歌,而她也曾讨厌过麒麟好一阵子,可后来无意间撞见了麒麟洗澡,看见了他背后的伤这才发现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再后来,弦歌还是走到哪儿都带着他,不过要打架的时候,她也会上前帮忙,然后两个人一起带着伤回家。 再后来,顾弦歌变成了叶无欢,麒麟也变成了萧湛。 可弦歌偶尔还是会叫他麒麟,萧湛知道,这时候弦歌心里是难过的。 从弦歌手里接过的那把剑沉甸甸的,萧湛瞬间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不是说过了,银子不要乱” “麒麟,生辰快乐!” “啪”一声,萧湛只觉得脑中的弦突然断掉,嘴唇张了张,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手微微向上动了一寸,但马上又放了下去。 弦歌眼尖,“咯咯”的笑了:“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想抱我?”说完,果不其然萧湛的脸红了个透。 “你这性子真是。”萧湛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弦歌依偎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 熟悉的味道传来,萧湛有些心襟神摇。 “麒麟,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早就死了。”弦歌很少提及当年的事,萧湛甚至听见了她声音中有些许的鼻音。 萧湛轻叹了一口气,双手仍旧垂在身侧,想要环住她可还是生生忍住:“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你再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嗯,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第3章 解毒 王员外姓王,名富贵,是苏磁镇上出了名的首富,祖上是卖肉的,家境殷实,后来改行开始做瓷器,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皇家御用瓷商。在王富贵这一辈之前,大家都管王家当家老爷叫王老爷。但是到了王富贵这里,他爹觉得不能再让儿子和自己一样靠着祖上蒙荫坐享其成(混吃等死),于是请来了先生给王富贵上课。 但或许是王家祖上卖猪肉的基因实在太过强大,王富贵这坨烂泥任凭夫子怎么苦口婆心都始终糊不上墙,学了两年只能勉强将《三字经》背个结结巴巴。王老爷恨铁不成钢,但又苦于只此一个独子继承香火家业,始终抑郁寡欢,颇有些壮志未酬的形容。最后王富贵连着三次科举落第后王老爷终于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就这么去了。 王富贵作为王家唯一的香火自然将老爹的衣钵接了过来。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王富贵的课业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实在是委屈了这个词,可是做生意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原以为老子死了王家在王富贵这里算是好日子到头了,可谁成想王富贵竟然将王家的瓷器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还卖到了邻国的皇城里。要知道,身为皇家专供的铺子没有特别的许可,是不能在别处售卖的。 王富贵不但继续做着大梁皇室的生意,还赚着周边国家的银子,王家非但没有没落,家业反倒日益壮大。不过王富贵也算是个孝子,每每想到那个被自己活活气死了的老子,心里也颇有些愧疚的,于是花钱捐了个有名无实的员外郎当。除了大家对他的称谓从王老爷变成了王员外之外,一切照旧。 前阵子王员外去外地谈生意,结果被人抬着回来的。王家上下急疯了,四处寻医求药但始终未见起色,眼见着王员外一天天虚弱下去,王家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都开始筹办丧事了。 正巧前两天,弦歌陪着萧湛下山给药铺送药材,看见了王家贴的求医榜,弦歌一看上面悬赏五万两银子喜得两只眼珠子都在闪着金光,就给揭下来了。萧湛无法,只得陪着去替那王员外看诊。 普通的郎中或许看不出来,但萧湛一下便看出那王员外是中毒了,而且此毒非同一般,于是也像其他的郎中一样摇了摇头便拉着弦歌走了。没成想弦歌最后还是跑回去应了下来,甚至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治好,但前提是先把银子给了,否则免谈。 原本王家人是反对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个蒙古大夫,但弦歌却是将他们请出了屋子,自己在里面待了一阵。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弦歌终于打开门,王家人再冲进去发现王员外竟然醒了! 王夫人大喜过望,当下便许了弦歌三万两银子,道王员外康复了再会送上剩下的两万银子。弦歌倒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于是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约定五日后再来给王员外送药,顺道还从王家带走了五支百年老参,十只千年灵芝等一大堆的珍贵药材,说是用来配药。 看着手里的长剑,萧湛心绪愈发复杂。可还能怎么办,弦歌从小便是这样,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后,萧湛还是用弦歌的血做了药引。 今天是约定送药去的时间,即将有大笔的银子挥着小翅膀飞进她的怀里,弦歌从一早就眉开眼笑的。但另一个人,面上的乌云始终未曾消散。 “愣着做什么,拿去,银子在冲咱们招手呢!”弦歌拍了拍萧湛的肩往外走。 “等等。”萧湛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弦歌,“把这个吃了。” 弦歌凑上前闻了闻,笑道:“又是止血药,放心,我吃过了的。不信你看,已经没有流血了。”说着还撩起衣袖拿给萧湛看。此举本来只是做做样子,不成想萧湛竟真的握住她的手腕,将一看便是胡乱包扎的绷带小心的拆开,确定她的伤口的确没有在流血,这才又仔细的替她上了药包扎好。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再随便寻死的。”弦歌笑得没心没肺,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本小姐说到做到,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到她说那个死字,萧湛的眸色变得晦涩不明,慢条斯理的抬头盯着弦歌看了许久,直到盯得她头皮发麻不自然的别过头,现在这才淡淡的开口:“你自己说过的话,还希望记着便是。” 弦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过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她已经不想再提起,于是也不再多做纠结,囫囵的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不得不说,那王员外还真不是一般人。 寻常人若是中了“七绝散”七日之内必然暴毙身亡,但这王员外还愣是生生撑到第八天,若非弦歌割了腕子取的血,恐怕他现在已经死得梆梆硬了。弦歌站在萧湛身后看着他熟练的在那王员外身上扎针,从她的角度望过去,萧湛当真好看得一塌糊涂,尤其是认真专注的神情,更是在轮廓分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软。 她一直知道萧湛的容貌上等,随便仍在人群中绝对鹤立鸡群,就算让他衣衫褴褛的站在乞丐中,也绝对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乞丐。甚至上次她瞒着萧湛跑来和王家人谈治病的酬金,临走时还被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悄悄拉到一旁问萧湛有无娶亲,弄得她哭笑不得。 想要解“七绝散”不是炮制了解药喂人吃了就算了事这么简单,还需要辅以针灸、刮骨等一系列复杂的动作,弦歌虽然在萧湛的教导下对岐黄之术也略通皮毛,不过也真的是仅限皮毛而已。当年她被那个疯子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但却对所有的药丸汤药银针都极度恐惧,所以身体每况愈下。萧湛为了替她疗伤可谓用尽办法, 后来让她慢慢接触一些中草药,再潜移默化的抹去她心中的恐惧和排斥,情况这才有所转好。所以在萧湛的影响下,弦歌也还是掌握了一些药理知识。 萧湛那边依旧神情专注,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弦歌摸出帕子上前替他擦了,后者依旧专注手腕翻飞将银针精确的扎在那王员外身上,弦歌看着那闪着冷光的银针虽然心里发憷,但还是执拗得不肯离开坚持要在旁边帮忙。 “无双,你还是先出去吧,一会怕是要见血了。”萧湛拿起手中精巧的小刀,抬起头盯着弦歌。 “没事,我现在已经不怕了。”弦歌虽然嘴上说着不怕,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尤其是想到刀割在肉上时血流出来的瞬间,就有些头晕目眩。 “不要逞强,出去吧,听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弦歌终于败下阵来,转身离开。 萧湛也收回目光,开始专心替王员外刮骨。 或许所有替王员外看诊过的大夫都没有发现,他的后背中枢穴那里有一个几不可察的小黑点,乍一看像一颗痣,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是个小孔。想来这王员外中毒便是这个小孔所致。 萧湛在那个小黑点出飞快一划,果不其然,里面赫然一枚银针。 “还好”萧湛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这王员外命大还是对方失手,要知道,若是这枚毒针再深半寸,那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更遑论多活的这几天? 接下来便是剔除腐肉,刮骨祛毒,萧湛每个动作都极为细心,因为这个地方本就是人体大穴,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那边弦歌出了卧房,进入花厅,王家的人便一窝蜂的围上来:“怎么样,我家老爷怎么样了?”开口的是王夫人,弦歌略微打量了一下她,体态风韵看上去倒是很有福气的样子,不过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中都是不慌不忙,在弦歌看来,甚至有几分敷衍。 “还有一阵,没那么快。”弦歌答道。 “哦。”众人听后,各自坐回原位。 王家本就是镇上的大家族,家中人口自然不少,此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近三十号人坐在花厅中等消息。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弦歌思索片刻,果断找了个借口遁了。 第4章 算是调戏未遂 弦歌毕竟是客人,也不好在人家府中到处晃,随便转了转便在凉亭下坐下发呆。 “叶姑娘。”弦歌回过神,两个妙龄女子一前一后款款而来,弦歌一眼便认出后面那个是上次拦着她打听萧湛的那个丫鬟。 这么说,前面那个应该是她的主子了。 如此一来,此人来意瞬间明了。 弦歌将那女子好生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这女子打扮得极为贵气,可就凭她的姿色样貌,啧啧啧…… “叶姑娘,这是王家三小姐。”那个叫翠儿的丫鬟介绍道。 “三小姐有礼了。”弦歌慢条斯理的站起来,颔首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对于弦歌的无礼,那三小姐脸上的不满一闪而过,但也并未当场发作,脸上仍是保持着笑意在旁边坐下,似模似样的和弦歌寒暄着。弦歌看在眼里面上却也不动声色,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那个,冒昧问一下,叶姑娘和萧大夫是什么关系?” 说了半天废话,终于说道主题了。 “三小姐以为呢?”弦歌踢皮球一样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这……”那三小姐愣了一下,却是不知该如何接。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啊?那这么说,是青梅竹马?” “嗯……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和他……” “萧大夫待我如亲妹妹。”此话一出,那三小姐瞬间喜上眉梢。 “那不知萧府在何处,待家父康复也好亲自上门致谢。” 得,变着法来打听住处了都。 “这就不用了,萧大夫不喜欢被人打扰,再则,府上已经付了诊金了。”弦歌一番话直接将那三小姐给堵死,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小脸涨的通红。 “诶,你这人怎么……”那翠儿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弦歌抬起头,面不改色的盯着她。 “哟,三妹,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一声粗嘎的男声响起,弦歌循声望去,见一男子笑意盈盈的走来。 那三小姐似是做了坏事被人捉住了一般,慌忙站起来行了个万福礼:“大哥,我就是来问问这叶姑娘父亲的病情,这便走了。”说罢慌不择路的跑了。 “诶,怎么就走了。”那男子转过身冲弦歌笑道:“舍妹失礼了,叶姑娘莫要见怪。” “无妨。” 那王家大少爷衣角一撩,在弦歌旁边坐了下来,“想来父亲那边还要费些时辰,叶姑娘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俩说说话吧。” 弦歌没应,但人却警惕起来,这个人怕是来者不善。 然后那个王家大少爷就开始喋喋不休,讲对父亲有多么担心,讲自己打理着多少铺子,讲家族里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最后竟然说想要说什么想要求一个真心人…… 弦歌心里咯噔一声,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那王家大少爷说着说着竟突然一把抓住了弦歌放在腿上的手。后者本就一直对此人抱有戒心,见他有所动作慌忙站起来要躲,却没能快过对方被抓得死死的。弦歌起得猛,不想膝盖磕在石桌上,加上那王家大少爷以为她要跑手上又用力将她往回扯。 两人这般拉扯着,弦歌自然抵不过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拽得一个踉跄栽倒在那王家大少爷的怀里。 “哎呀,叶姑娘这般热情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放肆!混蛋,放开我!”弦歌面色一寒,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但却被那人截住,顺势将她双手反剪锁在怀中。 “哟,生气了!”那王家大少爷笑得愈发猥琐,一只手在弦歌脸上摸了一把,“啧啧啧,真是个美人!怎么样,跟了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自从第一日见着弦歌他便看上这个妞了,因为王家的关系还是有不少美人对他投怀送抱,苏磁镇本来就小,他何曾见过这么好看的妞?当下便起了色心。 此时美人再怀,瞬间有些情不自禁,忙腾出一只手朝她胸上模去。 可还没摸到,手腕便被人握住,伴随着清脆的“咔”骨头错位的声音,那王家大少爷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 弦歌只觉天旋地转,随后人便被人圈在怀里,熟悉的味道传来,顿时格外安心。 “王守义,你刚刚是在做什么!”随后一个微胖的女人便冲了上来,一把揪住那王家大公子的耳朵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才消停了几日老毛病就又犯了!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有没有事?”头顶上传来萧湛喜怒不辩的声音,弦歌摇了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 这情景恰好被王家三小姐看了个清楚,顿时脸色难看得不行。 那王员外的毒已经解了,萧湛叮嘱了一番便告辞了出来找弦歌,一干女眷也别有心思的跟了出来,怎料恰好撞见那王大少爷调戏弦歌。 王大少爷的夫人自然不能忍,上手便开打。而那王守义方才被萧湛掰折了手腕,痛的无力还手只好开骂,场面怎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萧湛满脸冰霜,揽着弦歌的胳膊便转身离开。那三小姐见状,慌忙上前拦住二人去路:“萧公子,这……”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用说了,想不到你们王家竟是如此来报答在下的,受教了。”说着,径自离开。 三小姐站在原地面色由红转青再转白,最后眼眶一红,捂着嘴转身跑开。 而那边王大少爷和大夫人仍旧在你追我赶的打骂成一团,旁边看戏的一干主子奴才则是格外痛快。 走出王府,弦歌一路上都在悄悄观察萧湛的脸色,虽然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弦歌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在生气。萧湛许是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偏过头看着她:“有话说?” “还在生气?” 萧湛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后开口:“以后出门还是把人皮 面具带上。” 弦歌当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于是忙不迭的点头,顺便赔上一个自以为灿烂无比的笑容。 “你啊。”萧湛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一脸的无可奈何。 见他脸上的乌云似乎在逐渐消散,弦歌这才放下心来,目光开始游走在各个摊位上。 今日恰逢赶集,街上格外热闹,叫卖吆喝的声音,小贩和路人讨价还价的声音,孩子相互追逐时嬉闹的声音,两口子吵架的声音……若是在其他时候弦歌一定会觉得格外烦躁,然后飞快逃离。可是今天她却是一改反常,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东看看西摸摸,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喜欢?”见弦歌手里把玩着一只玉镯,色泽水头勉强算是中上,萧湛上前也顺手拿起一只看了看,“改日送你一只更好的,这些质地都不怎么样。” 弦歌摇头,将那镯子放回去,冲他瘪嘴:“别啊,好容易赚到的银子可别乱花,所谓花钱要花在刀刃上,可不带你这么败家的。” 萧湛笑:“你放心,只要我在,饿不死你的。” “是是是,萧神医最厉害,妙手回春,没有你治不好的人。”弦歌冲他拌了个鬼脸,转身跑开。 看着她的背影,萧湛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消散。 弦歌从小便喜欢镯子,当年她还是顾家大小姐时顾相宠她至极,总喜欢到处去搜罗一些名贵的镯子送她。可即便见了那么多名贵的镯子,她却总是惦记着夫人腕上的那一只。夫人也曾许诺她等她出嫁时便送给她,可是弦歌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直到现在,每每看见弦歌摸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枚镯子发呆,萧湛都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依照惯例,有银子进账,萧湛便会带着弦歌去“天香楼”吃顿好的。 两年来,这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玉笋蕨菜、双笋丝、椒油茭白、杏仁豆腐、三丝瓜卷、鲜蘑菜心、清蒸玉兰片,看着一桌子清一色的素,还要了两壶上好的竹叶青,两人吃得倒是自在。 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正逢晌午,恰好是“天香楼”里客人最多的时候,人声嘈杂不说,连雅间都没有了,不过索性运气好靠窗的一桌刚好吃完准备走人,这才让他们捡了个巧。不过在大堂里用餐的体验感实在不怎么样,光是周围吵死人的声音就让人心烦。 “诶诶诶,听说了嘛,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大赦天下呢!” “对对对,而且赋税也要减一减。我有个堂兄是滁州的,说他们从下个月开始就要减了。想来再过些时候咱们这里也要减了。” “哎哟,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可不是嘛!” 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弦歌面上不动声色,但还是敛了心神仔细听着旁边一桌人的对话,突然这么做想来是有什么喜事发生了? 萧湛也在慢条斯理的自斟自饮,再看弦歌虽然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手上夹菜的动作却是停了,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眸光微沉,似是无意的朝邻桌的那几人瞥了一眼。 “啧啧啧,那宋家二小姐还真是有福气啊,家世样貌样样都好,现在还一步登天封了皇后,竟是把裴家大小姐都踩下去了。” “可不是嘛!那裴栖迟是谁啊,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太后的亲侄女!虽然那宋子衿家世也不差,老子是太傅宋怀庭,还从小就和皇上是青梅竹马,但是比起裴栖也还是差了一截。想来谁都以为皇后之位非裴栖迟莫属,不想却是让宋子衿当上了皇后,啧啧啧,估计裴相现在气都气死了。” “那可不一定,女儿好歹还是封了个贵妃,虽说是比不了皇后的尊荣,但是想来即便顾及到裴相,也不至于苛责了去。” “那倒也是。”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皇帝命好啊,不管是宋子衿还是裴栖迟,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啊!” “哈哈哈,王二,这种齐人之福你小子就别想啦,你家那个母老虎,啧啧啧……” “唉……别提了。” 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那边弦歌花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把思路捋清楚,这明白过来:当今陛下大婚,一下子娶了两个,皇后是宋子衿,贵妃为裴栖迟,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消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让弦歌有片刻的怔忪。 “无欢?” 萧湛的声音突然响起,弦歌这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冲萧湛笑了笑然后低头扒饭,这才发现碗里的米都被自己戳到桌子上了,面前一片狼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了两声。 “小二,再添碗饭来。”萧湛喊道。 “不用了,我吃好了,走吧,你不是还要去采药吗?” 萧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盯着她,后者被看得浑身不舒服,绞尽脑汁想脱身的法子,却听那人淡淡的开口:“走吧”。 看着萧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弦歌这才“呼”的松了一口气。 第5章 慈父多败儿 不知为何,弦歌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是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能真能发生什么。这些天她的焦虑萧湛看在眼里,只当她在计较那日在酒楼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也并不点破。只是在弦歌无数次将草药放错盒子后萧湛终于叹着气让她还是坐到旁边发呆好了。弦歌犹豫了一下,果然还是乖乖的放下手中的草药坐到院子外的秋千上发呆。 那是萧湛特意为她做的,小时候,顾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架这样的秋千。不过不是给弦歌玩的,而是给她娘玩的。 八岁那年因为她闯祸,娘亲大怒将她吊在树上一顿好打,还引得向来相敬如宾的爹娘大吵一架。事后爹爹为了哄娘开心,便在院子里弄了一架秋千。起初娘亲还是不理爹,后来有一次她无意间撞见爹爹抱着娘亲坐在秋千上,还咬娘亲的嘴巴,而娘亲拼命挣扎,那阵仗着实将她吓着了。当时她以为爹爹在欺负娘亲,当场吓哭了。 而顾羡之和叶霓裳则是一愣,然后飞快分开。 顾羡之走过来将她抱起来,问道:“铃铛怎么了,怎么哭了?” “爹爹不要欺负娘亲,铃铛以后会听话,爹爹不要欺负娘亲……”弦歌哭得撕心裂肺,而顾羡之则是满头黑线,叶霓裳面飞坨红。 弦歌毕竟还小,大人的事她怎么会懂? 不过还多亏她这一闹,终于让叶霓裳心中的怒气消了些许,二人关系这才慢慢好起来。 此后,倒是经常见着娘亲坐在秋千上,爹爹在后面推。 弦歌自小便像个男孩子,活泼得实在是有些过分,屋顶、树梢、房梁……没有她没爬过的。爹爹对她一向纵容,只要不伤着便由着她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不过这倒是苦了下人,随时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这个小祖宗磕着碰着了,日子过得极其煎熬。起初娘亲也不大在意,但眼见着自家女儿言行举止越发不成体统,捉弄人更是变本加厉,甚至为了爬树方便干脆穿起了男装,这才警铃大作下了命令——今后不准小姐穿男装,还在她脚踝上扣了一条精致的银链子,上面挂着一只小铃铛。此后只要听见“铃铃铃”的铃铛声便知道混世魔王来了,大家都警觉些。 不得不说,顾夫人这法子是极好的,收效显著,阖府上下自是一片欢腾。 穿上女孩子的裙子自是各种不适应,再加上脚上的铃铛更加限制了自己的行动,为此弦歌没少去和娘亲周旋,但都是铩羽而归。碰了壁的弦歌自然是去和爹爹哭诉,但奈何爹爹虽然宠她,可却是对娘亲的话言听计从,哪怕她再怎么撒泼打滚也无法改变现状,这让弦歌狠狠的郁闷了好几天。 弦歌倒不是没想过办法将这条银链子取下来,可是这条链子根本就像是从她脚上长出来的一样,根本连接口都没有,更遑论解开?她也试过很多种办法,甚至还让齐商找了个开锁的工匠来想办法给她弄开,无奈刀子割、斧头砸,钳子钳……各种方法都用尽了却也无法动摇半分,甚至连印子都没能留下。 弦歌自是不知,这链子是娘亲陪嫁之物,乃是叶家传家之宝——此物原本只是一根链子,但它认主,只有遇到命定的主人才会自动成环,甚至接口处都不会留下痕迹,宛若天成。顾夫人还没有怀上弦歌时,这链子无论戴在谁手上都无法成型,且触手冰凉,但她怀上弦歌时便发现这链子有了温度,便猜测或许自己腹中的孩儿便是它命定的主人。 果不其然,这链子真认了弦歌为主人。 一切不得不说是天意。 折腾来折腾去都没法将它弄掉,最后弦歌终于放弃了,脚上拴着只铃铛“铃铃铃”的走哪儿响哪儿,刚开始还会下意识的放轻步子尽量不要发出多大的声响,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由着那铃铛响得欢畅。 看着自家女儿消停了一阵子又开始变本加厉的闯祸,顾夫人一个头两个大,想着弦歌这性子若是就这样信马由缰的一去不复返,那将来可怎么找得到婆家?便是仗着丞相之女的身份找到了婆家,想来和相公相处也是一大问题。于是眉头越皱越深,看着弦歌经常脏兮兮的溜回家愈发恨铁不成钢。 “放心,铃铛好歹是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何愁找不到夫婿?再说了,只要我在一天,又有谁敢欺负她?夫人不用太过忧虑。”见妻子焦虑,顾羡之自是要安抚一番。 “还说,若非你这般放纵她,怎么会越发无法无天,你看看,现在她还怕谁?”顾夫人不满,用眼刀子在顾羡之身上扎。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不是,夫人这厢可别恼了可好。”顾羡之似模似样的冲她拱了拱手,做了个揖。 顾羡之认真的模样终于让顾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嗔道:“好歹是个丞相,若是让外人见着你这般不正经,不知道该怎么笑话你了。” “那又如何,世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与我何干,夫人高兴才是正经。” “你啊!” 弦歌这性子,倒还真是被顾相给惯出来的。 不过一直以来虽然闯了不少祸,但也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顾夫人也还能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是生气了便将她捉来罚跪几个时辰,再抄几十遍《礼记》《道德经》之类的。虽然每次交上来的字迹工工整整一看便知出自麒麟之手,但好歹是自己的女儿,顾夫人也都只是警告两句了事。 只有一次,顾夫人狠狠的将弦歌打了一顿,打得弦歌半个月没下得来床。 那时弦歌八岁,认识齐商后没多久两人当真臭味相投,常一起祸害八方。一日齐商不知从哪儿得了两只精巧的小弹弓,觉得既新鲜又刺激,但念着自己没少从弦歌那里捞好处,便好心给了她一个。弦歌自是高兴,回到家指哪儿打哪儿,尤其喜欢对着人打。毕竟是顾相的掌上明珠,谁敢说半个不字?就算被打中了也不敢吭声,弦歌毕竟没玩过这类的东西,更别提有什么准头,于是一个不留神便打中了一个下人的眼睛,那人当场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哀嚎。 见那人指缝中血不停的往外流,弦歌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这边的吵闹终于传到了顾夫人的耳中,当即大怒,命人取了鞭子来自己亲手将她一顿好打。 顾夫人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谁又敢求情?再加上大小姐整日闯祸很不得人心,此时看看到她挨打很多人甚至在心里欢呼雀跃。 第一鞭刚下去的时候麒麟冲上去替弦歌挡了,弦歌见大事不妙撒腿就跑,但此举无疑是更加激怒了顾夫人,于是叫人将麒麟拉开,将弦歌吊在树上打了一顿。 顾夫人虽然出身兰陵叶家,名门王族,但天下谁人不知叶家第一美人叶霓裳虽然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但脾气火爆还怀揣一身好武艺。曾经有宵小之徒妄图调戏于她,却被她打断了手脚。 但唯独一人例外,便是当今顾相——顾羡之。 顾夫人虽然将弦歌打得遍体鳞伤,不过她毕竟习武下手也是有分寸的,皆是避开了要害,可下人将弦歌放下来时,她还是昏死过去了。 顾府的人都知道相爷和夫人感情极好,成亲多年来相爷连重话都未曾对夫人说过,更遑论争吵。但是这一次,相爷却是和夫人大吵一架。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霓裳,这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竟也下得去手!”顾羡之下朝回来便见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再看着她浑身的伤,气的浑身发抖。 “慈父多败儿,你看看顾弦歌被你惯成什么样了!你知不知道她打瞎了别人一只眼睛!” “那又如何,我顾羡之的女儿,别说打瞎了别人一只眼睛,便是杀了人我也能保她安然无恙。再说了,不过是个下人,一只眼睛而已,值得你为了他这样打自己女儿吗!” “顾羡之,你在外面如何张扬跋扈我管不着,但是从今天起,你最好离我的女儿远一点,我不想让她变成你这样为世人唾骂!” “我堂堂当朝丞相,谁敢唾骂我!” “呵,顾羡之,你打压朝臣、残害忠良、剥削百姓,这些事难道要我一一给你列举吗!” “叶霓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羡之却是突然冷静下来,满脸阴郁,但垂在身侧的手却是紧握成拳。 “顾羡之,我说过你在外面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但是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替弦歌想想,我在府里足不出户,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都能传入我的耳中,可想而知你做了多少坏事。你难道就不能为女儿的将来考虑一下吗!” “我怎么没考虑,我现在只要坐稳了丞相的位置,自然能保我们的女儿一辈子安然无忧!” “顾羡之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懂呢?” “我懂,你还要我怎么懂!我宠你,爱你,敬你,你要的我全部都给了你,你还想怎样!” “我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我不想总是在这种担惊受怕中惶惶不可终日!” “安稳,什么叫安稳?我一辈子碌碌无为便是安稳?我随你归隐田园便是安稳?我当一个贩夫走卒便是安稳?我有我的理想我的追求,你不支持我我无话可说,但是你现在要我放下一切和你一起追求安稳?霓裳,你知不知道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我累了,不和你说了。”叶霓裳转身离开,逆光下她的背影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萧条。 顾羡之看着叶霓裳的背影,面色愈发深沉。 第6章 今夕何夕 小姐闯祸,相爷和夫人大吵一架。相爷满腔的怒气无处宣泄,所以全部撒在了下人身上。一时间,相府可谓人人自危,只要稍微有一丁点事情没做好便会被相爷打一顿撵出相府。不出十天,相府的人已经换了十分之一了。 这些叶霓裳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可也未曾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和顾羡之冷战,即便迎面相遇也只是擦身而过,形似路人。 其实顾羡之也知道那日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好几次找机会主动和叶霓裳搭腔,但都被她无视了。场面很是尴尬。 顾弦被打得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伤心了半个月。 从小到大,娘亲虽然对她严厉了些,但也不曾亲手打过她,何况下手还这么重! 还是当着满府下人的面! 还是为了一个下人! 这无论如何都让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顾大小姐耿耿于怀。 在床上躺着的这半个月,她身上痛,加上心里委屈,身上就更痛。 但自从她醒来,娘亲每日都会来亲自给她换药,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哄她,没有问她痛不痛,没有说一句软话,甚至连类似心疼的表情都每一展露过。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来替她换药,然后便起身走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这让向来备受关注的顾大小姐更加受伤。 “我一定不是娘亲的亲生女儿,她不但打我,还一点都不关心我,她一定很讨厌我,要不然为什么下手这么重。”弦歌泪眼婆娑的趴在床上喃喃自语。 “小姐,你莫要多想,你怎么会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呢。”麒麟坐在旁边将药碗中的药吹了又吹,试了试温度,差不多了,舀了一勺送到弦歌唇边。 “不喝!”弦歌赌气,将头扭到一边。 “小姐,喝了药才伤口会好得快些。” “不喝不喝不喝!我死了才好!死了娘就顺心了!” “小姐。”麒麟实在是拿这个大小姐无可奈何。 “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去给娘当儿子好了!反正她不喜欢我!你们都不喜欢我!我死了就干净了!” “成何体统!”一声低沉的男声响起,弦歌听出是爹爹声音中的怒气,顿时不再说话,索性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默默流泪。 麒麟转过头,正好看见相爷和夫人站在门口,夫人面色惨白,眼眶也红红的,相爷脸色也不大好。于是忙起身行了个礼,叫了声“相爷、夫人”。 听到麒麟叫“夫人”,弦歌心中一紧,眼泪流的更凶。 “又在耍什么小性子,还不起来把药喝了。”顾羡之走过来坐到麒麟方才坐的圆凳上,顺手接过麒麟手上的药碗。 “我不喝药!”弦歌的大小姐脾气彻底发作了。 “铃铛,听话。” “我不!我就不!” 顾羡之好说歹说弦歌就是不听,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了,顾羡之直接将弦歌抱了起来点了她的穴道强行将那药灌进去了。那架势,那凶狠的表情,甚至将弦歌吓得一时都忘记哭。 待穴道解开,弦歌浑身一轻,这才缓过神来,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羡之又手忙脚乱的安慰。 “我讨厌爹爹!你走开!我不要你们了!讨厌你!”弦歌撒泼打滚哭闹不休。 女儿这般闹腾,顾羡之终于受不了了,将丞相的派头拿了出来,一顿呵斥,顿时吓得弦歌不敢开口,只是光着脚站在那里抽噎。 这也是第一次,他这样严厉的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说话。 经过这一次,顾羡之终于不像以前那样放纵弦歌了,除了在太学会学的课业,家里叶霓裳也会教弦歌一些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总之女儿家该学的一样都没落下。起初弦歌百般抗拒,但爹爹对此也表示极力支持,弦歌闹了好一阵终于还是无功而返,只好硬着头皮学。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叶霓裳的做法是对的,弦歌年纪尚小,许多坏习惯慢慢教好歹可以纠正过来,若是长大了还是这种性子肯定是祸害。 后来弦歌每每想到那次被娘亲掉在树上抽的一顿鞭子,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那时娘亲将她打了回来,若非如此,现在的自己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萧湛忙完,出来正好看见弦歌坐在秋千上发呆,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走过去笑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你忙完啦。”弦歌抬头冲他咧嘴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自从弦歌重新说话,从来没有提起过小时候的事,现在她竟然主动提起来,萧湛有些诧异。 “麒麟,你来推我好不好?”弦歌抬头望着他,萧湛知她现在心情许不是太好,点头应了,走到她身后帮她推秋千。 “你还记得我挨打那次吗?” “嗯。”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第一次挨打,顾家上下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下人们说话走路都不敢大声了,生怕惹怒了相爷。自然记忆深刻。 “其实娘是真心为我好,若非那一顿鞭子将我的性子打好了些,否则我身边肯定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弦歌的声音有些涩涩的。 “无欢”萧湛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说这些了,对了麒麟,算算今年你也二十四了呢,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大嫂回家呀!呐,上次那个王家三小姐还向我打听你来着呢。那王家小姐生的也还不错,家世也还凑合,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也没怎么说,若是” “够了。”弦歌正说得开心,突然被萧湛打断,不明所以的转过头盯着他。 萧湛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扔下一句:“我明日要下山去送药,先去准备一下,你,早些休息。”说完不待弦歌说话便转身离开,扔下弦歌一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 “没别的人了,只有这个女人,为了保险起见我先把她抓来了。” “废物,连个人都抓不到!” “头儿,别生气,我盯了好几天觉得这个女人对咱们是有用的。” “有什么用,绑回去告诉主子人没抓到只带回来一个女人?” “不是不是,咱们可以用这个女人引他上自投罗网!” 弦歌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在耳边嘀咕些什么,后颈的疼痛传来,这才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躺在地上。 “哟,这娘们醒了。”一个黑衣蒙面人蹲下来盯着她,若有所思。 “你们是谁?”弦歌心脏飞快的跳动着,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些。 昨夜一夜未眠,萧湛天刚亮便出去了,弦歌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翻到辰时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才走出房门便后颈一痛,失去了意识。此时见着眼前的两个黑衣人,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萧湛想来与姑娘关系匪浅吧。” 萧湛?这是上门寻仇?抑或其他? “委屈姑娘了。”说着,那人捏住弦歌的嘴,飞快的将什么东西塞进她的口中。那人速度太快,直到那东西滑进喉咙,弦歌这才挣扎着想要将它吐出来。 但是为时晚矣。 “你给我吃的什么!”弦歌怒目而视。 “没什么,就是让姑娘没力气逃走,待我们见着萧湛,自然会放姑娘走。”那人站起来,和另外一人低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你们是来找萧湛寻仇的!”弦歌大惊,这些年来萧湛总是与她一起,她未曾听说他有什么仇家。 “你还是老实点吧,免得受罪。惹急了老子,要你好看。”留下的那人狠狠的威胁道,顺便抬脚踹在了弦歌的腹部,后者吃痛,闷哼一声,蜷缩成一团。 第7章 逃跑 “吃饭了。”张朝放下手中的碗,不耐烦的吼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弦歌躺在床上,声音虚弱得几乎要听不见,从张朝的角度望过去,即便她脸上覆着人皮 面具,可还是能看出脸色难看的紧。 没能找到萧湛只抓了一个女人,张朝二人这也真是无可奈何,但为了防止事情生变所以干脆给她喂了“软筋散”让她浑身无力,也免去了不少麻烦。但弦歌的脸实在是太扎眼,若是就这样带着她满世界走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虽然这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将萧湛引来,可若是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可就不太妙了。毕竟他们此番是公然在大梁的国境中掳人,若是传开对自己也不利。故而综合多方考量,他们给弦歌易了容。 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女人赶了十来天的路,这个女人大半的时间都是睡着的,这些天东西也吃的很少,如今看上去倒是愈发虚弱了。 “什么事?”没来由的,张朝竟生出了一丝不忍,连带着声音也软了些。 “大哥,我好许多日没有沐浴了,能不能叫人送两桶热水上来?”弦歌撑着身子费力的坐了起来,眼中满是祈求,而那双亮的惊人的眸子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大哥?”见那人许久没说话,弦歌又试探的唤了声。 “哦。”那张朝终于回魂,惊觉自己竟然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不自觉的红了大半,囫囵的应了一声扭头就跑,顺便还不忘在心里鄙视自己“色字当头色字当头啊!” 见他跑没影了,弦歌好生失望了一阵。 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又传来敲门声,随即两个小二一人提了两桶水进来,三两下将浴桶灌满随即鱼贯而出。 随后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笑道:“姑娘,奴家来帮你沐浴吧。” 那人倒是细心,弦歌心道。 “姑娘你扶着点,奴家帮你。” “哎哟,慢点慢点,你可站稳咯。” “天呐,你这……” 张朝原本守在外面,但房内传来的阵阵水声实在是太过引人遐想了,最后转念一想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索性下楼去寻些吃食。 王成回到客栈时正巧张朝也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剔牙,见到王成,笑着打招呼道:“哟,成哥,回来啦,吃午饭了没?” “还没呢,饿死我了。”王成说着,又招呼小二上了两个菜。 “有消息没?”张朝凑过去小声问道。 后者摇头,张朝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对了,那个女的怎么样了?”王成问。 “放心,喂了‘软筋散’跑不了。” “不要大意。” “知道,我才去看过呢,现在在洗澡。” “洗澡?” “对啊,说好多天没洗澡了,女人就是麻烦。” “她还有力气动?” “哦,我叫了客栈老板娘” “蠢货!不是说过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她吗!”王成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张朝头顶,“若是出了岔子咱俩就提头去见好了!”说着非会计站起来往楼上走。 “这都到咱们的地盘了,应该出不了乱子吧?” “应该?”王成突然站住,转过身居高临下狠狠的瞪着张朝,“若是真出了问题,看你怎么办!”后者着急跟在他身后,不想前面突然站住慌忙刹住脚。 “老板娘!开门!”王成也不再与张朝废话,直接去捶门。 但里面却没有任何响动。 张朝此时才知事情不妙,于是一脚将那门踹开,屋内除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老板娘,哪里还有别人? ========================= 弦歌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街上人太多,她也不好就这么撒开步子飞奔,但好在易了容,身上穿的也是从那老板娘身上扒下来的衣裳,扔在人群中瞬间就被淹没掉。 而她此时快步疾走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虚弱无力的样子? 那两人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那“软筋散”竟然对弦歌毫无作用。 弦歌一直以为在那个疯子手中的两年简直是生不如死,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庆幸,也多亏了那个疯子才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百毒不侵。 一路上她都在找机会逃跑,眼看着都已经到了陈国的都城,若再寻不到机会只怕自己真的要成为引萧湛自投罗网的诱饵了!所以也只好铤而走险,演了这么一出,想不到竟然这么顺利真让她逃了! 太过顺利,反倒是让弦歌有些不敢相信。 这些天她一边佯装虚弱,一边留意那两人的一举一动,但两人警惕心很强,并未透露出太多信息。可弦歌还是发现,这一路走来,分明就是向陈国去的!弦歌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萧湛。 若是萧湛惹上了什么仇家,那对方应该来头不小,否则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在别国掳人? 可是她记忆中的萧湛,始终是那样温文尔雅恭谦有礼,又怎么会有什么仇家? 弦歌此时觉得脑中一团乱麻,怎么捋都捋不顺。但她终归还是知道当下最重要事情还是怎么逃掉,否则怎么跟萧湛通风报信? 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拐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 跑了太久,弦歌早就没力气了。这些天她为了让那两人放松警惕都一路都在装睡,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加上神经一直紧绷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 弦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也顾不得地上脏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此时当真是又累又饿眼冒金星。 “还是要想办法找点吃的,否则还没麒麟自己就得饿死他乡了。”弦歌想着,可是摸遍全身一个铜板都没有。此时弦歌真是悔得肠子都清了,当时怎么没在那个老板娘身上摸一摸有没有银子呢? 弦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镯子,这是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若是当了想来回去的路费什么的都不愁了;可是这是爹娘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了…… 弦歌心中一番天人交战,还没等她挣扎出什么结果,却听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糟了!”弦歌大惊,正想站起来却发现保持这样的姿势太久了脚麻了,根本动弹不得。 “哎呀死鬼,急什么嘛!” “我的心肝哟,快,让哥哥亲亲。” “真是的,瞧你这幅样子,给你给你。” “真是我的好乖乖。” 娇娆的女声和粗嘎的男声,夹杂着低吟声,弦歌瞬间领悟这两人竟是在……当即脸烧的通红。 人家在这里做这事,自己总不好就这养听墙角吧!弦歌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要走,不想太过慌乱,没走两步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瓦罐子。 “谁在那里!”男人惊觉,大吼一声,松开女人便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竟然被发现了!弦歌扭头便跑,没成想才跑了几步便被人一把抓住:“哪儿来的小娘们,敢偷听大爷办事!活腻了是不是!” “是谁啊?”女人也整理了衣衫追了上来,“哟,丫头,胆子不小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路过。我马上走马上走。”弦歌慌忙道歉,那男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满脸络腮胡子便罢了,光是脸上那道刀疤就已经足够骇人了。再瞧那女人的打扮,浓妆艳抹一身的风尘气也不难猜出是做什么的。这种人只怕都不是好惹的,还是先溜了要紧。 “路过?打哪儿来啊能在这烟花巷中路过?瞧你这打扮,莫不是从哪家楼子里逃出来的?”女人走上前,围着弦歌上下打量了一圈,听她的口音倒不像是上京人,头发也只是随意的编了个辫子,并未戴任何头饰,但身上穿的长襦看上去倒是妇人的打扮。这些便罢,但弦歌眼底的慌张,倒不大像是因为被捉住才有的。 “姑娘,我真的只是路过。”弦歌见她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心中警铃大作。 “放屁!分明是骗人!说!哪儿来的!”那男人不依,唾沫横飞,脸上的横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连带着脸上的刀疤也变得格外生动。 “诶诶诶,别把人小姑娘吓着了!”弦歌还没说话,倒是那个女人开了口。 男人不解,随即见到女人冲自己使眼色,当即了然,也不再废话一个手刀下去劈在弦歌的后脑勺,后者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的倒在女人怀里。 第8章 翩翩佳公子 “妈妈,您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姑娘?我瞧着那模样真不怎么样嘛。”玉蝶站在花妈妈的旁边咂嘴,这万花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被花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早已见怪不怪了。 “妈妈我纵横这风月场所二十多年,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唉……”花如颜叹着气翻了个白眼,指使着人将浴桶里的弦歌捞出来。 “啧啧啧,想来是不服管教被打的吧,你看那身上的疤,吓死人了!” “八九不离十了,唉,若不是这一身的疤,或许还能卖个好价钱呢。”花如颜叹气,自己这次当真是看走眼了。当时看着这丫头的眼睛格外勾人,便一时兴起让那王胖子将她敲晕了扛进了万花楼,谁成想扒光了一看,那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虽然淡,可还是生生破坏了这白皙肌肤的美感。就这样的货色只怕无论如何也卖不出个高价。 不过这丫头还真是有点硬气,被折腾成这样都还是个雏儿,竟还是让她给逃出来了。 “那妈妈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个丫头?”玉蝶向来是个多话的,此时也没看出花如颜脸色不大好,一直在花如颜旁边碎碎叨叨,猜这是从哪座楼子里跑出来的人。 “行了,不关你的事,回你房里待着去。”花如颜没好气的瞪了玉蝶一眼,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弦歌,真是越看越气,最后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 一旁替弦歌穿衣服的丫头被吓了一跳,但那毕竟是花妈妈,也不好说什么,仍旧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事。 “咦?这是什么?”花如颜眼尖,突然瞥到弦歌脖子处的异样,心下疑惑伸手去摸了摸,不想竟能撕下来! “天呐!”出声的是替弦歌换衣服的丫头。 “哎呀!”原本黑着一张脸的花如颜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我就说我花妈妈什么时候看走眼过,瞧瞧这小模样,啧啧啧。诶,春桃,去,到我房里挑两件好的衣裳给她换上,给她打扮漂亮点,今晚就给她把牌子挂上!”花如颜抱着手臂对着弦歌的脸啧啧称赞,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 这天启大陆共分十三个国家:除去塞北的大宛、月氏、北狄、南戎、匈奴、南疆六个是由少数民族统治的游牧国家,剩余的大梁、陈国、卫国、尧国、楚国、燕国、中山国七国都分布在中原各个地区。其中最强的要数大梁、陈国和卫国这三国,由于国力强盛自然民风也是中原七国中最开放的国家了。像燕国、中山国这样的小国相比之下自然过于保守迂腐,比如女子不得夜出,白日里出行必须由父兄夫或者君陪同,还必须戴上面纱,城里一般戌时便开始宵禁等。相对的,大梁、陈国和卫国这三国就要热闹许多,尤其是夜市。 而在这三国中,陈国的夜市最为热闹,而上京的夜市当属个中翘楚。逢年过节就不说了,光是平时这热闹劲就堪比邻国的春节了。 所以在这天启大陆的人都知道,若是去了陈国没有去上京,那真是可惜了;若是去了上京而没有去逛逛夜市,那算是白去了。 “都说上京的夜市是最热闹的,先前我还不信,现在亲眼见到倒是真信了。”在这香车宝马鱼龙火舞的夜市中,一名白衣公子显得格外出尘。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样貌举止,都是一等一的,尤其是眉眼顾盼之间的风流恣肆,当真让人见之忘俗。 顿时不少妙龄女子红着脸上前递荷包、香囊什么的,引得周围一阵阵的躁动。 “爷,您现在这可不比在大梁,还是低调些好。”白衣公子旁边的青衣小厮一路都在碎碎念,看着怀里各式各样的荷包真是哭笑不得。 这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大梁恭亲王府的世子,齐商。 “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爷顶着,爷要是顶不住了,自然有人顶着。”齐商倒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仍旧彬彬有礼的从一位姑娘手里接过荷包,然后和对方调笑几句,随后在他温文尔雅的笑容中那姑娘满脸通红捂着脸跑开…… “唉……”青衣小厮扶额,自家主子这招蜂引蝶拈花惹草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一下? 主仆二人逛了好一阵,可谓满载而归,青衣小厮甚至将外衫脱下来兜主子收到的荷包…… “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明儿还有事呢!” “这不还早呢嘛,回去做什么?与其回去对着穆秦川那张死人脸我还不如在外面多看看美人呢,哎,辛夷你看这陈国的姑娘还真不赖啊,不比咱们大梁差嘿!” “您还知道穆将军也跟着呢?我觉得这次穆将军肯定是为了监视你才跟来的,出发前穆小姐还再三嘱咐过小的了要把您盯紧点,可不能让您到处招蜂引蝶。” “嘿,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着,齐商将扇子一合,狠狠的敲在辛夷的脑门上,“到底是谁的人?说,你是不是穆家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安插在爷身边的细作!” “冤枉啊!辛夷五岁就跟着主子您了,怎么可能是细作?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辛夷当然知道主子是在和自己逗趣,于是也乐得陪他演。 “哼,下次再帮着姓穆的说话,打断你的狗腿!” 辛夷忝着脸凑上去赔笑道:“那是那是,爷说什么都是对的。那咱不回驿站那去哪儿?” “这爷早打听好了,子游可跟我说了上京‘万花楼’里有一对双生子,一舞一琴那叫一个美不胜收,今儿咱也去瞧瞧,到底是不是子游吹的呢么玄乎。”齐商将扇子“唰”一声打开,随意的摇着,风流潇洒的模样顿时又引来不少姑娘的低声赞叹。 辛夷哭丧着脸连忙跟上去:“爷,这事要是被穆将军知道了……” 而齐商却是对某人的哀嚎置若罔闻,兀自去打听那“万花楼”该怎么走去了。辛夷别无选择,只好小跑着跟了上去。 “万花楼”在整个上京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哪怕是从未踏足风月之地的人,只要一提到烟花柳巷第一个想到的也定是“万花楼”。故而齐商在辛夷一路碎碎念中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哎哟好俊俏的公子啊,奴家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您这样的妙人。”站在门口揽客的秋月姑娘见着齐商便忙不迭的迎了上去,她这话倒是不假,齐商这样貌哪怕是衣衫褴褛扮作乞丐站人堆里都绝对引人注目,虽然“万花楼”接待的客人中也不乏相貌俊朗的男子,但如此出挑的倒还从未见过。 “姑娘真会哄人开心。”齐商微微一笑,竟引得秋月那风月情场的老手霎时红了脸。 “奴家说的都是真心话呢,公子难道不信秋月吗?”秋月低头做莞尔状,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信,美人说什么话我都信。”齐商笑得爽朗,让周边的姑娘一个个都少女心扑通扑通乱跳。 秋月挽着齐商的胳膊一边把他往里面引,一边笑道:“公子定是第一次来吧,可有什么喜好?还是说奴家把咱们楼里好看的姑娘都叫来您自个儿挑?” “听说‘万花楼’里有对姐妹花?今儿特来见识见识。”齐商倒也不客气,直奔主题。 “哎哟,这可不巧得很,今日崔尚书大寿,晴雪姑娘和晴霜姑娘被请去走场子了,要不您看看别的姑娘?” “这样啊?”一听那双生子不在,齐商瞬间有些兴致缺缺,自己就是冲着这二人来的,此时正主见不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见齐商意兴阑珊,秋月心里有些不安,于是话锋一转,“对了,今日咱们楼里还新来了一个姑娘,那模样不是我秋月自夸,天下间少有这样的绝色美人呢!” “哦?是么?” “当然当然!”秋月生怕齐商不信,忙不迭的解释,“若是秋月唬人那叫我天打五雷轰好了。” 这毒誓都发了,齐商倒是生出了些许兴趣。于是由着秋月将他引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木窗推开,恰好将一楼大堂看的一清二楚。兴许来的客人都知道今夜有新来的姑娘挂牌,所以都坐等围观美人登场。此时莫说一楼的高台旁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二楼三楼四楼的窗户也都是开着的。 “还真是热闹的紧。”齐商笑道。 “那可不。”秋月附和道。 第9章 抢人 男人都是个图新鲜的,对新挂牌的雏儿自然都是趋之若鹜,再加上这“万花楼”的名声,哪怕挂牌的姑娘相貌勉强也只能算是个中上,也能卖个大价钱。上京达官贵人富甲商贾多如牛毛,为与美人一夜春宵一掷千金也不是没有,就说这“万花楼”头牌的晴雪、晴霜二位姑娘的初夜可是卖了三百万两黄金呐! 时辰差不多了,花如颜自然是先上台这样那样一番说道,将那新来的碧云姑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早将一群爷们儿的胃口钓的老高了,见那花妈妈还在各种吹嘘大都不耐烦起来,纷纷起哄让她将那美人请上来大家先饱饱眼福。 “好吧,那就先让各位爷儿瞧瞧。”花如颜说着朝下面的龟奴使了个眼色,后者领会,转身便去招呼人去了。 不多时,却见四个龟奴抬着一盏挂着红绡帐子的步辇上来,透过那薄纱帐子,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女子风情万种的躺在里面,领口大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和漂亮的锁骨,裙子也散乱的铺开,露出了莹白如玉的双足和小腿。不过由于角度问题,只有个别人能从那刁钻的角度透过那纱帐看见那女子的脸。 “果然是绝色!”齐商由衷的称赞道。 “奴家说的没错吧!”秋月笑道。 “花妈妈,叫这个美人出来啊,这隔着个帐子看不清嘛!”不少人开始起哄,其实即便他们看不清,但看见的人已经激动得开始喊价了,大家都是常客,自然心照不宣,明白那上面的定然是个尤物。不过能占便宜自然不能错过,所以便开始起哄不要隔着帐子瞧。 “那可不行,这碧云姑娘头一次挂牌,自然会紧张嘛,想要和美人亲近,各位爷儿可要拿出诚意来才好啊!”花如颜说着整个人都笑开了花。 “好吧,花妈妈你出价吧!” “就是,赶紧的!” “好好好,那如颜就不多说了,起价,十万两银子!”花如颜掷地有声,顿时引来下面的人一阵唏嘘。 “十万两?花妈妈你叫错了吧?”马上有人站出来质疑了,要知道,“万花楼”里但凡有些姿色的姑娘的开 苞价可从来没这么低过,这下花妈妈竟然只叫了个十万两,还是银子!顿时大家都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这姑娘有什么问题了。 “既然如颜开了口,当然不会错,这姑娘的确是雏儿,若是待会验货发现如颜骗人,银子自然双倍奉还!当然,既然是拍卖,当然是价高者得,最后碧云姑娘能得个什么价,自然是各位爷儿说了算不是!”这花如颜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打消了大家对这个美人不是雏儿的疑虑,又暗示这个价绝对不会是最终价,但具体要高到什么程度当然是随她花妈妈高兴。 顿时那些怀疑的声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叫价的声音。 “三十万两银子!”“五十万两!” “我出一百万两!” “二百万两银子!” “二百五十万两银子!” “三百万!” “三百五十一万!” “王公子你诚心跟我抢是吧!” “薛公子,花妈妈说的清楚,美人自然是价高者得,谁能拿下,各凭本事。” “你!” 价钱越叫越高,花如颜乐得脸都快笑烂了:“薛公子出到三百五十一万两银子了,王公子,您要加吗?”。 “三百六十万!”王公子咬牙。 “三百八十万!”薛公子又跟上。 这二人向来不对盘,抢女人是常有的事,这不大一会价钱已经被他俩叫到了五百万两银子去了。要说这玩女人吧,不就图个乐子嘛,哪怕再不把银子当回事,但这么流水似的往外泼,多了或多或少还是会心疼一下的。这下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置气还是真的对这美人志在必得,给到这个价实在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了。 不过这二位家底厚,也不介意他们挥霍。 “五百三十一两!” “五百三十二两!” 就在二人已经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加时,突然一声“八百万两!”掷地有声,顿时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二楼的一间厢房的窗前站着一位极其俊朗的白衣公子,此时他正慢条斯理的摇着手中的扇子,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 这一出手便是八百万两银子!要知道,那晴雪、晴霜两位的初夜总共才拍了三百万两黄金,折算成银子也还不到八百万两! 顿时在场的人都沸腾了,纷纷议论着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手如此大方!也有不少好事的开始撺掇那王公子和薛公子和他一争高下,但那两位都是面带疑虑,反倒举棋不定了。 “这位公子出八百万两,还有没有哪位出价更高的?”花如颜笑得愈发灿烂,连带着眼尾的细纹都变得生动起来。 “若是没有,那么便恭喜”花如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的打断,“九百万两!” 满堂哄然! 齐商心想,竟有人跟他叫板?循声望去,却是愣了一下。 “天!穆将军怎么来了!”辛夷如临大敌,凑到齐商旁边小声嘀咕。 “怕他做什么?穆秦川多少家底我还不知道?跟爷呛呛?呵”齐商说着,慢条斯理的喊道,“一千万两!”。 穆秦川皱眉,还是咬牙跟上:“一千二百万两!” “两千万两!”齐商不紧不慢的跟了一句。 在座的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背景,竟然如此财大气粗!甚至把那王公子和薛公子都比了下去! “两千一百万两。”隔着这么远,穆秦川的眼刀子在齐商身上疯狂的扎,瞧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真像是恨不得直接冲过来揍齐商。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众人只见那青衣公子纵身一掠,直接跳进了那白衣公子所在的厢房。 “哎呀,好身手!” “哎哟,怕不是要打起来了吧!” “啧啧啧,要动手了要动手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你究竟想怎样!”穆秦川站在齐商面前脸色黑的几乎要滴出墨来,一旁的秋月一眼便看出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吓得慌忙往旁边躲,而辛夷则是慌忙挡在齐商面前张开手臂像护雏的母鸡一样,“穆公子穆公子,有话好好说,咱可不带动手的!”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要那个美人了。”齐商一脸无所谓,冲穆秦川笑得坦荡,“怎么?你也对那美人感兴趣?莫不是想让我让给你?” “别忘了,你跟子归可是有婚约的!” “那又如何?” “你!” “你也别忘了,那所谓的婚约是怎么来的。”齐商的语气仍旧淡淡的,但穆秦川却是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锐芒。 “那又如何,这婚约你不认也得认!” “呵”齐商冷哼一声,随即望向下面大声说道,“两千五百万两!” 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齐商你!!” “又生气了又生气了,穆秦川你说你这脾气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没变?生气伤肝知道不?”都这时候了,齐商还不怕死的去老虎嘴边拔毛,辛夷真想把自家主子的嘴给堵上。 “哎呀,这位公子出两千五百万两银子,还有更高的吗?”花如颜直勾勾的盯着穆秦川,看这两位爷的架势是一定要比个高低了,这次真是赚了个够本了! “如果没有,那么恭喜这位公子” “三千万两!”穆秦川冷冷的喊道。 “啧啧啧,穆家果然有钱,好吧,既然你对这个美人这么上心,那爷就不跟你抢了,君子有成人之美嘛!”齐商说着,兀自转身走到案桌前倒了杯茶小啜了一口。 “看样子,这碧云姑娘是这位公子的了!我们恭喜这位公子!”花如颜笑得花枝乱颤,但一旁仍不忘给旁边的龟奴使眼色,让他赶紧去把人看着,万一人跑了她找谁要那三千万两银子去?随后叫人将那步辇抬了下去。 美人已经有主了,众人也都作鸟兽散各自寻欢作乐去了,当然也有个别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对那美人品头论足,或是对方才那两位公子啧啧称奇。 而二楼的厢房,齐商正搂着秋月喝酒喝得恣肆,穆秦川冷哼一声,终于扔下一句:“你必然会娶了子归,这是不争的事实。”转身离开。 “是么?”齐商冷笑。 第10章 似曾相识 穆秦川方才打开门,一直守在门外的龟奴便陪着笑脸凑了上去:“恭喜公子抱得美人归,小的这就带您去碧云姑娘那里。”说着,弓着身子做了请的姿势。 穆秦川自然知道那龟奴是怕自己跑了,这才跟了上来。于是斜睨了那龟奴一眼,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扔过去,“出来的急,没带这么多银子,这块玉佩应该可以抵了。” “……啊?”那龟奴有些蒙,握着手里这玉佩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哟,穆大公子割肉了哟!喂,还不赶紧收着,那块玉佩可是价值万金的!万一那只铁公鸡反悔了要回去,那你可就亏大发了。”里面齐商突然开口,穆秦川未置一词,径自离开。那龟奴一见人走了,生怕拿到的玉并不值这么多银子,到时候花妈妈肯定是要将他抽筋剥皮的,于是慌忙追了上去。 穆秦川一走,齐商直接将狗皮膏药一般贴在自己身上的秋月推开,甩了一张银票给她让她离开。后者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将银票悄悄藏好然后盈盈一拜,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两人,辛夷自然放开了讲:“穆家现在权势如日中天,越来越嚣张了。” “呵,可不是?”提起穆家,齐商满脸憎恶。 “那爷准备怎么办?真的要娶了那穆家小姐?” “不知道。” “啊?” “你也说了,现在穆家权势滔天,连皇上都奈何不了他们,更何况恭亲王府。若非如此,你以为仅凭一个先帝的口头遗诏就能让爷低头?”齐商冷笑。 “哼,说什么先帝驾崩前说的,没来得及写下来,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年前,先帝驾崩,除了留有一纸传位诏书之外,还留下了一道口谕,而这道口谕是为恭亲王府世子齐商和穆远将军独女穆子归赐婚。 口谕一出,满朝哗然。 要知道,穆远乃是开国大将军穆忠的后人,因辅佐太祖皇帝开国有功甚至被赐予免死金牌。加上穆远这些年南征北战为大梁立下了赫赫战功,更是威名显赫。但随着穆远手中兵权越来越重,加上穆远本人一向狂妄自负,在朝中越来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先帝还在时还略有收敛,但自从新帝登基后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有时候上朝还声称旧疾发作站不得,皇上体恤着人搬了椅子,准他坐着上朝。 这样的殊荣,可是开国元勋穆忠都没有体会过的。 穆远此人,已然有功高盖主之嫌,但他不仅不避嫌,却坚持参与朝政,动辄发动朝臣弹劾朝中要员,便是用只手遮天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众所周知,恭亲王乃是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先皇继位后不久,其余八个被封了亲王的兄弟不是“意外身亡”,便是主动请旨解甲归田,总之留在京城的只有这位恭亲王齐骁。齐骁只得一子,单名一个商字,世人皆道是恭亲王生怕自己也走了其他八个兄弟的老路,所以干脆让自己这唯一一支香火从商,只要不入仕途,自然能减少些猜忌。 索性齐商经商天赋极高,才不过双十出头,生意就越做越红火,名下的产业可谓数不胜数。但齐商本人却实实在在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结交的也大多是些富家公子,若非他名下产业足够庞大,想来恭亲王名下再多财产也不够他败的。 可即便如此,恭亲王府依然被看做是陛下亲信。 不说恭亲王世子齐商自小便与太子齐恒一起读书,经常吃住都是在太子东宫,两人关系好得当真宛如手足。甚至先帝病重时奏折都是由恭亲王齐骁代批的。 但就在这样的处境下,先皇还将他的独女赐婚给恭亲王世子,这分明就是要放任穆远的势力坐大啊! 先帝此举的意图,没人能摸清。 穆家小姐穆子归自小便钟情恭亲王世子,这事天下谁人不知?如今竟然得偿所愿,不得不说天意。虽然明知这很有可能只是穆远为了成全自己女儿的举动,可这毕竟一说出来这是先帝的遗嘱,便没人敢不遵守,齐商也不例外。 但齐商却以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伯父去世,心情郁结,自愿守孝三年,待三年期满再讨论婚事为由硬生生的将婚事拖到现在。 “爷,三年之期很快就满了,到时候怎么办?”辛夷此时却是为自家主子忧心起未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想这么多做什么,不还有大半年吗,到时候再说。”齐商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辛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齐商打断,“诶,你说,那个碧云美人是不是有点面熟?” “啊?” “啊什么啊?算了,问你也是白问。让开,爷要去瞅瞅。” “爷,您不是把那个美人让给穆公子了吗?” “切,穆秦川还不就是为了恶心爷,故意给爷使绊子,他是肯定不会去见那碧云美人的。既然他愿意当这个冤大头,爷不介意替他去安抚一下美人心。”齐商咧着嘴邪邪一笑,立马起身去打听碧云姑娘的住处了。 辛夷哭丧着脸,您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 碧云阁。 弦歌平躺在床上,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等待着被宰割,想着即将发生的事竟是绝望得快要哭出来。 当她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顿时大惊。要知道,迷药对她是无效的,唯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点了自己的穴道。弦歌试了试果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跑不掉了。 身边来来回回两个姑娘,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正往她脸上涂涂抹抹,而自己身上也被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裙,胸口大敞,甚至她能能感觉到小腿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弦歌虽然疑惑,但是突然想到昏迷前见到的那两人,顿时有些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了,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试了很多次,还是动弹不得。 弦歌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和麒麟学解穴呢? “别白费力气了,花妈妈怕你跑掉特意让人点了你的穴道,毕竟一会是要送给客人的,五花大绑什么的实在不好看。”许是看出弦歌试图挣脱,其中一名女子冷笑,“彩云,那‘合欢散’喂了吗?” “早喂了,估摸着也该有反应了吧?” “那她为什么还没反应?” “谁知道呢?不管了,赶紧弄完,我待会儿还有客人呢。” “差不多了。” “那叫人来抬吧。” “行”叫彩云的那个姑娘转身出门,剩下那个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冷冷的盯着弦歌看了半晌,突然“啪”一个耳光扇过来,弦歌顿时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只听那姑娘嘲讽道:“别以为生得一张狐媚子的脸就能爬到头牌的位置,来咱们‘万花楼’的爷也不是谁都能伺候得起的。” 正说着,便听见那边彩云已经带着人进来,见着弦歌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当即心下了然,但也未置一词,吩咐着将人抬走。 弦歌就这样被人抬到了人们面前,即便她是平躺着的,但依然能感觉到那些男人如饥似渴的眼神,这种类似于被人扒光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耻辱,哪怕她在那个疯子手上都未曾有过的。 污秽的言语,嘈杂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周围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此时此刻,弦歌恨不得马上去死。 “麒麟”弦歌反复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就像八年前一样。 可是八年前她没能等来他,而这一次呢? 弦歌躺在床上,心如死灰。 “听着,那位爷可是花了三千万两的,人现在有事,改日再来,你呢就先在这儿乖乖待着,等那位爷再来时可要伺候好了,以后有你吃香的喝辣的,听见没。”花如颜居高临下的对弦歌训话。 “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难道就没有王法吗!”弦歌怒道。 “呵,王法?进了我‘万花楼’,老娘就是王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谁敢碰我,我宁愿死!” 弦歌想起来了娘。 突然鼻头一酸,眼泪沿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没入发丝中。 “想死?没那么容易!”花如颜面色一寒,直接拿出手绢塞在她嘴里防止她咬舌自尽,这可是她的摇钱树,可不能死咯! “看好了,别给我出了什么岔子,否则都等着老娘扒了你们的皮!”说着,扭着腰往外走。 刚出门,便撞上了急吼吼跑来的齐商。 第11章 姗姗来迟 齐商今日算是出尽了风头,“万花楼”上下都知道这是个冤大头,还是个有钱的冤大头。所以对他态度都极好,可谓有求必应。不消片刻他便找到了碧云阁,正准备往里闯时,恰好花如颜开门出来。 “哟,公子啊,是您啊!”花如颜立马堆上笑脸,这可是位金主,可不能怠慢咯。 “嗯嗯,是啊是啊。”齐商敷衍的应了两声,侧过身要往里面挤。 “诶,公子,这碧云姑娘今日可是穆公子的,要不我给您再叫别的姑娘来?”花如颜将路挡住,不让他往里闯。 “不用了,爷就去瞧瞧那碧云姑娘。妈妈您自个儿忙去吧。” “公子,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姓穆的人不都走了,碧云姑娘现在也闲着吧。” 这人和方才那个公子是认识的,这花如颜是知道的。不过那穆公子也是个怪人,花了这么多银子这姑娘都还没见到呢转身就走了,这让她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这个和穆公子抢过人的公子跑来要见碧云,更加让花如颜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放心吧,姓穆的不会再来了,爷就看看美人又不会做什么,你亏不了。”齐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扔到花如颜怀里,一个侧身,泥鳅一样钻了进去,随后马上反锁,行动之迅速简直让人咋舌。 “哎,公子你!”花如颜这下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但转念一想,那穆公子自己要离开也并未说何时再来,若他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那碧云岂不是一直不能挂牌了?这样算肯定是她亏了啊!再说了,这位公子出售阔绰,言谈举止皆是不凡,想来非富即贵也是惹不得的,这要是以后那穆公子追究起来自己一股脑将责任全部推在他身上不就行了? 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何乐不为? 想着,花如颜干脆不想了,指使着大家伙散了。但临走前还是嘱咐了一下,将来若是那穆公子问起来,可都要统一口径,一口咬定是方才那位公子硬闯的,咱什么都不知道。 诸位点头应允,花如颜这才放心的离开。 看着床上的美人,齐商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是这“万花楼”的传统还是穆秦川的癖好? 只见这美人嘴里塞着手帕,衣衫凌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眶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泡在眼泪里当真惹人怜爱。不过此时对方的眼神太过狠厉,倒是让齐商小小的吃了一惊。 有点意思。“哟,当真是个角色美人呐!穆秦川那厮还真是赚到了!”齐商“唰”一声将扇子打开露出里面的泼墨山水的扇面,慢条斯理的摇着,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弦歌。 “啧啧啧,碧云姑娘这是做错了什么事吗?看这小脸肿的,看得我好生心疼啊。”说着,便抬手摸了摸弦歌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那轻佻的语气戏谑的眼神当真与浪荡公子哥别无二致。 弦歌口不能言,身体也不能动,但心里早将这个人骂了八百遍。 “哟,好凶的眼神啊!”齐商在床边坐了下来,饶有兴味的盯着弦歌,“美人应该温婉端庄,哪个男人会喜欢凶巴巴的女人嘛!不过话说回来,碧云姑娘,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哎呀,看我,来,我帮你拿掉。”说着将弦歌口中的手帕拿掉。 “淫贼!快放开我!”终于可以说话,弦歌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腮帮子的酸痛,开口便骂。 “淫贼?姑娘这是在说在下?”某人一副不自知的样子。 “放开我!快放开我!” “姑娘,在下并非你口中的淫贼,再说了,又不是我将你点了穴道,在下替你解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处,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弦歌愣了一下,随即冷静下来,警惕的盯着他。 “碧云姑娘?” “……” “姑娘当真倾国倾城,今儿这银子花得真是值了。”齐商笑道。 “你别乱来!”弦歌脸上满是惊恐。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齐商突然很恶趣味的觉得就这么逗她也挺好玩,于是冲她挑了挑眉,邪邪一笑:“乱来?在下从不乱来。都是明着来。”说着,一只手撑在弦歌身侧,慢慢俯下身子。 两人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 甚至,弦歌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还是逃不过吗? 弦歌只觉得脑中的弦越崩越紧,那种压迫感和恐惧感就像潮水一般几乎要将她灭顶。 “麒麟”弦歌绝望的闭上了眼,眼角的泪奔涌而出。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成想对方竟露出这般绝望的表情,倒是让齐商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在齐商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哐”一声巨响,房间的门直接倒在地上,随即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自己就已经飞了出去。 没错,是飞了出去。 好快!齐商大惊,于是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稳稳落地。 “什么人,敢偷袭爷!”齐商怒吼。 再一看对方已经坐在床边,正脱下外衫盖在床上女子身上。 齐商来不及发火,便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弦歌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视野太朦胧,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身上外袍给人的感觉都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人想哭。 一直紧绷的弦就这样突然断掉,弦歌能感觉到那人在自己身上点了好几下,随即全身一软,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果然能动了。 “无欢,你”萧湛的话还没说完,弦歌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死死的攥着他的衣服,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哽咽着喊了一声:“麒麟,你怎么现在才来。”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听得人格外心疼。 就这样一句话,却是让萧湛鼻头一酸。 “对不起,我来晚了。”萧湛反手将她抱住,满心愧疚。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若是再晚一点,若是再晚一点,那她就被…… 想到这里,萧湛转过头冷冷的看着齐商,眼中杀意尽显。 “哟,二位认识啊。”齐商问道,但语气中并没有任何的尴尬和不妥。 萧湛自然是认得齐商的,哪怕他已经从当年那个整日被弦歌嘲笑是姑娘的粉嫩小公子长成了如今的风度翩翩美少年,脸上也早已没了多少当年的痕迹。可是这些年萧湛四处游走,齐商又经商,两人其实是打过照面的,只不过都是齐商在明萧湛在暗,加上萧湛这些年变化很大,所以齐商自然认不得他。 萧湛此时倒还算是理智,方才冲进来是眉间的煞气已经消退,不过也并未作答。 “公子你莫要误会,我方才只是和碧云姑娘开玩笑,并没有把她怎么样。”齐商解释道。 “是非曲直,在下自有论断,不劳公子费心。”萧湛说着,冲怀里的弦歌低声道:“无欢,我带你走。” 弦歌扯着他的衣服狠狠的擦了把眼泪,然后哄着眼眶冲他猛点头。 弦歌坐直身子,却发现床边竟然没有鞋。 看着她小巧精致的玉足,萧湛和齐商面色不一,萧湛微微抬头意味深长的瞧了齐商一眼,后者却不自知,反倒冲他挑了挑眉。萧湛冷哼一声,用自己的外衫将弦歌裹了个紧实。再三确认后,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径自往外走去。 “嘿,就这么走啦?”齐商在后面哇哇大叫。 “行了爷,咱现在可不是在大梁,低调,低调。”辛夷慌忙拦住齐商,生怕他惹事。 齐商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去,给我查查两个人,尤其是那个麒麟,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第12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这十几天来弦歌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但现在靠在萧湛怀里,让她觉得格外安心,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萧湛看着怀中熟睡的侧颜格外心疼,才不过这些时日,她竟已经瘦成这样了,虽然脸上浓妆艳抹看不出原本的脸色,但是深深凹陷的眼眶,和眉宇间的疲惫还是无法掩盖。 他本以为只要弦歌在自己身边,便不会再让她吃苦受委屈,不成想却还是让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萧湛设想过很多种弦歌会发生的意外,他知道那人抓了弦歌不过是想引自己露面,所以弦歌至少是安全的。可谁成想竟会是这样! 当他怒气冲冲的找到荀箴要人时,却被他一句“人不在我这里”给云淡风轻的打发了,他再三逼问,却仍是这个答案。 终于他慌了。 若问弦歌落在谁手里最安全?那定然是荀箴。 若是那人…… 萧湛简直无法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荀箴见萧湛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也知道自己这次算是玩大发了,于是派了人四处搜寻弦歌的踪迹。 看着怀中弦歌微微皱起的眉心,突然间,萧湛有些痛恨起自己来。 齐商!该死的齐商! 还有那座青楼,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铃铛啊。”萧湛下意识的将她抱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只有这样,才不会再次将她弄丢。 弦歌这一觉睡得很久,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那些她以为自己已经释然的过去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麒麟麒麟麒麟麒麟,今晚我要悄悄溜出去,你掩护我哦!”弦歌将麒麟拉到一旁小声嘀咕。 “啊?” “啊什么啊?记着,千万别露馅了,否则为你是问!”弦歌比划着小拳头恶狠狠的威胁。 “小姐。”麒麟一脸无奈,“夫人才交代过了让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再到处乱跑了,别忘了,你可还在禁足期。” 他说的,当然是弦歌两个月前和齐商一起出去玩,结果在人家酒楼大闹一场的事。 可是天地良心,那可真不关自己的事啊! 那日弦歌在家里抄书抄的百无聊赖,突然听见窗外几声清亮的哨声,顿时来了精神,忙往院外跑去。 那是齐商召唤她的哨声。 果不其然,弦歌站在院墙下看见了趴在墙头探头探脑的齐商。 “铃铛,快上来,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馆子,味道极好,走走走咱俩去试试。” 两人沆瀣一气一拍即合,当即溜了。 弦歌爬上齐商的马车,还没来得及开心,脸就耷拉下来了。 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面如冠玉,眸若星辰,像山水画一样清淡飘逸,真是好看得要命;女的面若桃李,仪态端庄,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恒哥哥。”弦歌愣了一下,随即冲齐恒咧着嘴笑了,然后狠狠的瞪了齐恒旁边的宋子衿一眼。 马车够宽,弦歌很想坐到齐恒旁边,但他旁边的位置被宋子衿占了,无可奈何只好和齐商并肩坐在对面。 “喂,你怎么没告诉我恒哥哥也要来!”弦歌气啊!早知道齐恒也在,自己怎么着也得打扮一下再出来吧! 你看看,你看看宋子衿那个孔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竟然还跟齐恒一样穿紫衣!再看自己身上天青色的衣裙,倒是跟旁边的齐商一样了,于是更气。 看看看,那个宋孔雀又在冲齐恒笑了! 嘿,她还冲自己翻白眼! 真是岂有此理! “你又没问。”齐商不明就里。 “你!”弦歌气结,咬牙切齿的跺着脚,“一点默契都没有!” “这怎么能怪我呢?”齐商更加莫名其妙了。 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到了地方。 “素玉斋”,乍一听以为是书斋,此时恰逢饭点,生意好到不可思议。 齐商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也没有提前定位置,所以一行四人都傻呵呵的站在门口。 “你个二货,看吧,这下怎么办?”弦歌一看见宋子衿就气不打一处来,全撒在齐商身上了,一个爆栗下去,齐商捂着脑袋嗷嗷叫。 那掌柜的好歹也是有些眼力劲的,见四人仪表不凡且衣着华丽,便知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这天子脚下可怠慢不得。在旁边连连道歉,好容易大堂中有一桌空了出来,忙安排几位落座。 没有雅间,宋子衿脸色有些难看,再环视一周,皆是些粗人,愈发不满起来。不过见齐恒脸色如常,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仍旧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 “哎呀,可真是委屈宋大小姐了呢,让您这样的贵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啧啧啧。”弦歌最见不得宋子衿的骄矜模样,忙不迭的开始冷嘲热讽。 “弦歌妹妹多虑了,我并不觉得委屈呢。”宋子衿脸色隐隐泛白,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没有和弦歌一般见识。 “宋子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妹妹,我爹娘可只有我一个独女。”顾弦歌知道她现在肺都要气炸了,但是既然她要装就让她装,不过她是真的特别不喜欢宋子衿叫她弦歌妹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多亲呢! “弦歌妹妹,你怎么能……”宋子衿脸色由青变红再变白,委屈得不行。 “我怎么了?我就这样。” “你……”宋子衿眼看着都快哭了,但无奈又吵不过弦歌,只好咬着嘴唇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裙子。 见宋子衿说不过自己,弦歌突然开心起来,冲她做了个鬼脸,却不想对上了齐恒冰冷的眼神。 “世人皆道顾小姐放纵骄矜仗势欺人,阿商总与我说事实并非如此,如今亲眼见到,果然不是空穴来风。”齐恒道。 瞬间一盆水从头泼到脚,当真一个透心凉。 见气氛不妙,齐商慌忙打圆场:“哎呀,都是误会误会,这丫头最近心情不好,所以说话冲了点,都别在意啊别在意。” 弦歌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在齐恒愈发淡然的表情中铩羽而归,于是低下头闷不做声。 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氛,齐商如坐针毡的夹在几人当中,煎熬得死去活来。好几次没话找话都被这冰冷的气氛冻得戛然而止,极其尴尬。 好不容易等到菜上齐了,齐商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来来,吃菜吃菜,呐,铃铛你最喜欢吃的。”齐商知道弦歌心情不好,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弦歌是典型的只要用吃的就能堵住她的嘴,所以看着一桌子自己喜欢的菜,方才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大大咧咧的一把勾住齐商的脖子笑道:“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说着,也给他夹了一直猪蹄放他碗里,“呐,有福同享。”说着便欢天喜地的吃起来。 齐恒只是满含深意的看了两人一眼,便也低头安静的吃饭。 齐恒正在小口嚼着,却听旁边宋子衿的声音响起,“公子,你也吃。”随后一块鱼肉放进了自己面前的骨碟中。 齐恒抬头看了一眼宋子衿,见她面飞坨红,似是羞怯似是大胆的目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想了想,正欲伸筷子去夹,却被另一双筷子飞快的夹开。 “恒哥哥不吃鱼,宋子衿,这你竟然不知道?”弦歌嘴里正嚼着东西,囫囵不清的说着。 齐恒抬头,正好撞进那双秋水明眸中,微微愣了一下。 “啊?”宋子衿被问到了,这事她竟然真的不知道,于是转过头望向齐恒。 齐恒没理会宋子衿,反问道:“这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说这话时,他是看着齐商的。 后者也一脸茫然,慌忙表态:“我什么都没说过!” “那有什么,恒哥哥所有事我都知道!”弦歌掷地有声,齐恒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格外难看。 “呵,顾相当真好本事,手都伸到我东宫来了。”齐恒冷笑,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他,此时脸上却满是隐忍和薄怒。 第13章 飞来横祸 齐恒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不是的,恒哥哥,你”弦歌慌忙站起来摆手想要解释,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人就一歪扑倒在地上。 “铃铛!”齐商忙去扶她,“没事吧。” 当着齐恒的面摔了个狗吃屎,弦歌当即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撞你姑奶奶!” “哟,这小不点挺冲啊!”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浓眉粗髯,醉醺醺的,一开口满口酒气。 “你说谁小不点!”弦歌最恨人家说她小,届时她不过才11岁,尚未及笄,总是梳着两只总角,虽然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些,但脸上稚气未脱看上去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生气了生气了,哈哈哈,大爷不给小孩一般见识。这个小妹妹长得倒是水灵,过来陪叔叔喝两杯怎么样啊?”后面这话,是冲着宋子衿说的。 宋子衿生的好看,正值豆蔻年华自然比弦歌更引人注目。不过宋大小姐不像弦歌经常伙同齐商在外面到处惹是生非,这种场面自是没见过,吓得忙往齐恒后面缩。 齐恒看着宋子衿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微微皱眉,但还是没有将她拂开,而是淡淡的对那人说道:“你喝醉了。” “哪儿来的小白脸,滚一边去。”说着便要去抓齐恒,却被他巧妙的避开,顺便拉着宋子衿站到了一边。 那人不甘,冲上去动起手来。 这还了得! 莫说齐恒乃是东宫太子身份尊贵岂是这等刁民能动的?就说是那人先动手,这边齐商的脾气还能由着他?于是撸 着袖子就要上了。 但还没等到齐商动手,那边齐恒竟已经将那人撂倒了。 弦歌大喜过望,恒哥哥的身手竟然这么好! 但没高兴多久,那壮汉就已经大喊:“都是死人吗,还不给老子打!” 话音落,十几个壮汉提着凳子就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弦歌虽然时长跟着齐商打架惹事,但是大多都是她站在旁边看齐商跟人家打,然后瞅准时机冲上去掺和两脚。为此她不止一次的求爹爹说想学功夫,但都被娘亲以她现在已经野成这样了,学了功夫还了得给果断驳回。所以此时也只能和宋子衿一样站在旁边干着急。 齐恒和齐商虽然功夫不差,但对方人多势众,没多久便落了下风。 “都怪你!”弦歌急的眼睛都红了,恶狠狠的瞪着宋子衿。后者张了张嘴想辩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齐恒专心对付眼前的几个人时,方才试图调戏宋子衿那个浓眉粗髯的汉子却是抄起了长凳,狠狠的朝着齐恒砸了下去。 “恒哥哥!” “啊!” “唔……” “小姐!” 钻心的疼痛传来,眼前的视野这才逐渐清晰,弦歌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小姐,你有没有事?”麒麟吓得魂飞魄散,脸色隐隐发白。 “麒麟啊,我有点晕,背好痛。”弦歌疼的龇牙咧嘴的。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了过去,挡在了齐恒身后。而麒麟赶到时,正好看见一人抄起长凳砸在了弦歌背上,直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反手便将他胳膊卸了下来,再背摔将他撂翻在地。 那人痛的在地上嗷嗷大叫。 “我带你回去。”麒麟就要将她横抱起来,但弦歌却摆手,有气无力的嗫嚅道:“你先去帮恒哥哥。” 麒麟脸色格外难看,手指的骨节捏得嘎嘎作响,最后只是冷冷的开口:“你倒是仗义。”说着,仍要去抱她。 “哎唷,不行不行,背疼。” 麒麟愣了一下,随后将她背了起来,一脚踩在方才那人胸口:“你今日动了当今顾相的女儿,我劝你最好自己去衙门投案,否则,后果会怎样,呵。”扔下这句话,麒麟便往外走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弦歌就不得而知了,她还没到家便晕了过去,醒来便见着爹爹铁青的一张脸和娘亲红红的眼眶。 虽然天地良心这祸可真不是弦歌闯的,但是娘还是给她下了禁足令,严禁她出门。 如今这事又被麒麟提起来,弦歌虽然脸皮厚,但还是有些尴尬,暗自在心中腹诽麒麟这人果然无趣,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管,我今天必须出去,记得帮我兜着点,若是被娘发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弦歌做了个鬼脸,然后蹑手蹑脚的去爬墙了。 看着弦歌的背影,麒麟眉头皱的跟橘子皮似的。 弦歌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好一阵怎么都没能等到齐商,便独自朝九华山去了。 算日子,“月下美人”今日便开了! 弦歌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用纱布包着的地方,突然开心起来。这些日子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只要拿到了“月下美人”,恒哥哥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的! 想到这里,愈发斗志激昂。 齐商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说好了要陪自己一起去的,而且不是说给她准备了生辰礼物的吗?结果自己等了半天他却玩起了失踪,幸亏自己机智带了银子去集市上租了马,否则还让她自己走着上山不成? 混蛋齐商! 一路上弦歌把齐商骂了不下两百遍。 弦歌一路都算着时辰,一来一回恰好能赶上爹爹回来给她庆生。 可才走到九华山山脚,却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自己却是躺在一个山洞中,不远处燃着篝火,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围坐在一起,低声在商量着什么。 弦歌大惊!这是什么情况! 下意识的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手脚均是被绑住的,动弹不得。 瞬间,慌张、恐惧、疑惑,各种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长这么大,弦歌从未如此害怕过。 怕到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哟,这丫头醒了。”其中一个人开口。 “别管她,一会人该来了,准备一下。”另一个人开口。 “都埋伏好了,等顾羡之一来绝对跑不了!” “还是小心些,那人阴险狡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若是失手了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明白。” “老二,把那个丫头吊起来。” “好嘞!” 说着,那个被喊老二的人起身,单手拎起弦歌的衣领便向外走去。 弦歌心里闪过无数种念头,但其中一个格外清晰——这些人是准备拿自己做人质逼爹爹现身! 怎么办?怎么办? 弦歌被吊在木桩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看这些人的样子,怕是些亡命之徒,他们和爹爹究竟有什么仇?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弦歌只觉得自己手臂都已经麻木了。 终于听到前面隐隐有人声传来:“怎么是她?不是说让顾羡之来吗?” “不知道啊,不是说顾羡之特别宝贝这个女儿吗?不应该啊!” “去他娘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哎哟,疼疼疼……” 一阵吵杂的声音过去,随即安静下来。 弦歌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爹爹没来?太好了! 那他们口中的她是指谁? 麒麟? 还是齐商? 随即前面又传来打斗声,弦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她从未觉得时间竟然可以过得如此的慢。 度秒如年。 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14章 铃铛,别看 当弦歌看见像沙包一样被人扔在自己的面前浑身是血的人时,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口中挤出一句:“娘”。 自从她有记忆以来,便从未见过娘亲如此狼狈的样子。娘亲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一道风景,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哪怕是哭都像一幅画。 可是现在她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衫也被划了许多口子,双眼紧闭。 弦歌慌了,眼泪不争气的砸了下来:“娘,娘你怎么了娘?娘!娘!” 弦歌哭得撕心裂肺,那老大胸中怒火中烧,不耐烦的上前扇了弦歌一巴掌,怒道:“号什么丧?还没死呢,你再闹信不信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凶相尽露,弦歌吓得不敢作声,只好默默流泪。 “去,把这个娘们泼醒。”那带头人开口,随后有人提了一桶水泼在叶霓裳身上,后者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见娘还活着,弦歌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但又怕方才那人说的话,只是小声的唤了一声:“娘”。 叶霓裳彻底清醒过来,听见女儿的声音,循声望去正好看见被吊着的弦歌,心中一痛,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弦歌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娘,娘,我害怕,娘你有没有事?” “铃铛不哭,娘没事,娘不疼。” “可是娘你流了好多血……” “没事,这都不是娘的血,娘没事。乖,铃铛别怕。”说着,便要伸手去解困住弦歌的绳子。 “慢着。”那带头人悠悠的开口,“顾夫人,我没说能把令千金放了吧?” 叶霓裳冷笑:“她不过是个孩子。如今我落在你们手里无话可说,放了我女儿。” “那可不行,信上说的清楚,让顾相一个人来,结果他倒是当起了缩头乌龟,让自己女人来送死,啧啧啧,果然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你胡说,我爹爹才不是那样的!”弦歌忍不住辩驳。 “铃铛”叶霓裳示意弦歌不要说话,“这位壮士,我不知道你和外子有何恩怨,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愿意当人质。” “若我不答应呢?” “你……” “顾夫人,我耐心有限,等不了很久了。若是亥时之前顾相还没来,就别怪在下翻脸不认人了。”最后一个字掷地有声,那人眼中的杀意,让弦歌浑身一颤。 叶霓裳眉头紧皱,咬牙道:“那请你先将我女儿放下来,反正我们也跑不了。” 最后那带头的人还是将弦歌放了下来,弦歌缩在叶霓裳的怀里瑟瑟发抖,叶霓裳一下下的摸着她的头。 “娘,爹爹回来救我们的对吗?”弦歌小声的问道。 “会的,爹爹回来救我们的。”娘亲的声音格外坚定,弦歌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你们给老子把人看好了,老子去打探一下。”那为首的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便要走。 “老大,这种事让兄弟去做就行了,哪儿用的找您亲自去。” “滚你娘的,都他妈的是一群废物,信你们还不如老子自己去。滚滚滚,别挡着老子的路,听着啊,老子回来人要是跑了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那人说着,提着剑走出了山洞。 少了一个人,可是山洞里的氛围越来越奇怪。 弦歌也说不上怎么奇怪,只是那群人总是盯着这边看,一个个面上都不怀好意,看得人浑身发毛。 一群人小声嘀咕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忍不住,直接冲了过来,一把将叶霓裳抓住拖了起来。弦歌本来缩在娘亲怀里,被这么一带,整个人摔在地上,后脑勺磕了好大一个包。 “娘!” “铃铛!” “过来吧美人,来大爷几个乐呵乐呵!”那人说着,便动手撕叶霓裳的衣服。 叶霓裳心神俱惊,一个手刀批过去,两人厮打起来。 渐渐的,那人落了下风。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瞬间,剩下的六个人也扑了上去。 弦歌被吓坏了,就这么瞪大了双眼看着六个男人七手八脚的将娘亲压住,然后一个个轮流将她压在身下…… 弦歌脑子一片空白,想动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布料撕裂的声音、男人的笑声、污秽的言语、空气中弥漫着的淫靡气息全部扑面而来,而其中还夹杂着娘亲绝望的声音:“铃铛……别看……” “铃铛……别看……” “娘!娘!”弦歌终于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 “无欢……醒醒……那是做梦……无欢……醒过来……”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弦歌终于一个凌激,醒了过来。 “无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萧湛将她额上的毛巾取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还有点烧。 “麒麟?”弦歌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呆呆的唤了一声。 “嗯,我在。” 弦歌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睡了多久?” “三天。你发烧了。” “是么?”弦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个温度。 “这是哪儿?” “刚买的一座宅子,咱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 “哦。” “头还疼不疼?这几天你昏睡着一直喊头疼,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估摸着你快醒了,吃的在锅里热着,要吃的话便叫人给你端来,你” “麒麟”弦歌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嗯,我在。” “麒麟。” “怎么了?” “麒麟。” “我在。” “麒麟。” “我在。” “为什么那时候,你没在?”弦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萧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微微垂眸,“对不起。” 弦歌伸手捂住了眼睛,但萧湛看是看见有亮晶晶的液体从她的指缝中流下来。 房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萧湛终于听见弦歌的声音:“麒麟,你不是说那些药吃了会忘记吗?为什么我还是没能忘?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 “对不起。”似乎除了对不起,他也说不了别的。 弦歌突然掀被而起,由于起得太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向地上栽去。 “无欢!”萧湛慌忙扶住她,“有没有事?” 待晕眩过去,弦歌用力将他推开,光着脚便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萧湛脑中警铃大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弦歌不说话,兀自的翻着。 没能翻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弦歌直接冲出了房间。 “糟了!”萧湛心道,慌忙追了出去。 弦歌跑的极快,萧湛干脆提起轻功纵身跃到她身边的,一把将她抓住:“无欢,你要找什么?我替你找好吗?” “放开我!”弦歌挣扎,眸光闪着狠厉。 两人眸光相接,萧湛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松开。 弦歌转身冲出了院子,挨个挨个的将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厨房。看到厨房里的刀,弦歌直接冲了过去。 但手还没有碰到它,便被萧湛一把抓住手腕:“无欢,不可以!”萧湛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直视她的眼睛,“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不会再做傻事了的。”萧湛脸上满是痛色。 萧湛极少这般情绪外露,手几乎要掐进弦歌的肉里面,后者感受到疼,终于像是恢复了理智一般,慢慢冷静下来。 见她似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萧湛试探的松开了她。 弦歌没有马上跑开,而是站在原地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阵,最后弦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转身离开。 萧湛跟在失魂落魄的弦歌身后亦步亦趋。 穿过前庭,弦歌突然站住,捂着眼睛,不再说话。 “可是头疼了?”萧湛紧张的问道。 “对不起麒麟,我不该冲你发脾气,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弦歌一声声的说着对不起,萧湛愈发心疼。 萧湛上前将她拥进怀里,安抚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无欢,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溜出去玩,娘就不会……爹也不会死……麒麟,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弦歌死死的拽住萧湛的衣角缩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萧湛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安静的抱着她由她发泄。 心疼、不安、难过、各种情绪在心中盘桓,也压得萧湛有些喘不过气。 第15章 不速之客 齐商来时,弦歌正趴在萧湛怀里哭得昏天黑地,见两人抱在一起,齐商脸色有些难看。 “公子,这里面您不能乱闯的。”福伯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这位公子一进来就往里面闯,面色不善的样子莫不是来找茬的吧?好容易追到了他,正好看见自家主子怀里正抱着一个姑娘,顿时尴尬得进退不能。 萧湛自然是看见了不请自来的齐商,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给福伯使了个眼神,后者领会躬身退下。 留下三个人,气氛甚是诡异。 弦歌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能察觉到周围发生的事,最后竟是生生的哭晕过去。 “无欢。”怀中的人突然没了声,然后沉沉往下坠,萧湛慌忙将她抱起来。 “她怎么了?”齐商见状,忙往前凑。 “公子,这是私宅,您这样擅自闯进来怕是不合理数吧?”萧湛冷冷开口。 “呵,怎么,老朋友这么多年不见,来看看也不行吗?”齐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是该叫你萧湛呢?还是~麒~麟?” “哦?世子竟然这么快便查到我的身份了?”萧湛并没有身份被戳穿的尴尬,而他的坦荡反倒是让齐商有些不适应。 “你倒是承认的快。” “既然你都找上门了,我再狡辩不也是枉然?” “说的也是。”齐商笑道,眼神却是望向了他怀中的弦歌,眼神越发复杂起来,“那她呢?我以为她死了,想不到竟被你藏了起来。” “世子既然知道她是谁,那么你准备如何呢?”萧湛答非所问,却是将问题抛给了他。 没想他竟如此问,倒是让齐商愣了一下。 对啊,他该如何? 她是顾弦歌,顾羡之的女儿。 八年前顾羡之被弹劾,列出各项罪名共计一十八项,被先帝判了五马分尸,诛三族亲,顾家家产尽数充公,下人女的充当军妓,男的发配边疆。顾羡之被打入天牢那天听说顾家大小姐被人抓走,生死不明,而顾夫人却在三日后被人发现一丝不挂的曝尸荒野。世人皆道顾家小姐已经死了,却不想她竟还活着。 罪人后裔。依着弦歌的身份,若是被人摘出来,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见齐商面色不定,萧湛冷哼一声,抱着弦歌往内庭走去。 齐商憋了半天,还是跟了上来,讷讷的开口道:“我自然是不会害铃铛的。” “是么?”萧湛冷笑。 “怎么,你不信?”齐商炸毛了。 萧湛不语,将弦歌抱回屋里,待将她安置好了才与齐商相对而立,冷然开口:“那当年她被贼人所擒,你又在哪里?” “我……我……”齐商愣住了,却是答不出来。 “你可知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萧湛的表情,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齐商都有些心颤。 在齐商的记忆中,萧湛总是跟在弦歌身后寸步不离,要打架什么的都是弦歌一声令下他便冲了上去,弦歌不喊停即便打到头破血流都不肯住手的。除了弦歌,对谁都是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记得好像有一次他还悄悄和弦歌腹诽:“诶,你那个跟班,一直都这个表情?是不是都不会笑的?” 弦歌愣了一下,这她还真没注意过麒麟到底是不是不会笑,于是偏过头认真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面对弦歌打量的眼神,麒麟脸上有些不自在,毕竟没有弦歌那么脸皮厚,被盯着看了一会,便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别处。 “麒麟,来给爷笑一个。”弦歌干脆跑过去一把勾住麒麟的脖子,另一只手勾了勾他的下巴,俨然一副浪荡公子哥调戏良家妇女的形容。 “小姐,别闹了。”麒麟别扭的动了动,但被弦歌勾得死死的,又不敢真伤了她,只好由着她闹。 “来嘛来嘛,笑一个,就笑一个。”弦歌不死心,去挠他痒痒。 麒麟无奈,勉强抽了抽嘴角。 那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哭笑不得。 弦歌顿时绝望了。 “哈哈哈,铃铛我敢打赌,他肯定做不来别的表情。” “切,谁要跟你堵?幼稚!” 最后齐商百般嘲讽,弦歌绞尽脑汁,麒麟终于挤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齐商咬牙切齿捶胸顿足耍赖无果,让弦歌欢天喜地的从自己手里赢过一把玉骨折扇。 而此时齐商竟看见麒麟眼中的执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齐商不再说话,萧湛冷冷的送客:“她能活着已实属不易,而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们所赐。若世子还年纪当年的情分,便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弦歌再度醒来时,已是夜深。 “醒了?”见她醒来,萧湛放下手中的书,将旁边的蜡烛拨亮了些。 “已经这么晚了?你一直守着?”弦歌坐起来,揉了揉眉心。 “头疼?” “没有。”弦歌摇头,“感觉好像睡了很久,但是却还是很累。” “我给你熬了安神茶,一会喝点。饿了吧,我叫人把饭菜端上来。” “嗯。” 好几日没进食,弦歌却也只是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萧湛也不勉强,吩咐人撤了。 萧湛在安神茶中又添了好几味药,弦歌身子乏,喝了没多久又爬上床睡了,这一觉醒来又是晚上了。 就这样醒了睡睡了醒,周而复始了三天,弦歌这才清醒了些,百无聊赖的在陌生的院子里漫无目的的逛着。 醒来便没见着萧湛,下人说公子一早便出门了,吩咐说要晚点才会回来,弦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花了一个多时辰将这个院子逛了个遍。 不得不说,萧湛的眼光就是好,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五步一廊十步一景,曲径通幽处又是一片天地,倒是平添了不少野趣。弦歌一个人在里面晃来晃去,迷了好几回路,终于走回了自己房间。 “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找了一阵都没找到您。”见弦歌回来,便有丫鬟迎上来问道。 “就在院中走了走,怎么了?”弦歌含糊的应了一声,她总不好说是自己向来不大认路,迷路了吧?这才多大点院子都能迷路,若是别人知道了,那真是笑死人。 “前厅有人说要见姑娘,等了好一会了。” “见我?”弦歌心下疑惑,为什么是见她?她自己可不记得在这陈国还有熟人吧。 第16章 联姻 六月十八,算得上是陈国的一个大日子。 一则这日是陈国与大梁联姻,陈国国君迎娶大梁长公主。大梁孝德皇帝还在时两国边境常年战乱不平,可谓名不聊生,后来孝德帝驾崩,新帝继位却是一改先帝穷兵黩武开始采取怀柔政策,甚至主动提出和陈国结为秦晋之国。为表诚意,此次大梁长公主出嫁,由恭亲王世子亲自护送不说,甚至大梁皇帝也借机造访大梁。 结交之意,可谓诚意十足。 二则,是陈国陛下荀箴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表弟,更是举国哗然。 这件事就要从头说起了:想当年,当今宋太后尚且待字闺中时,宋家双姝就已经才名远播。宋太后有一孪生妹妹,二人生的一般无二,名唤伊人,放眼整个陈国,都是才名卓著的奇女子。 与姐姐的温婉可人不同,宋伊人性子却是有些活泼过头了,在所有大家闺秀中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让宋丞相很是头疼。但即便如此,上门提亲的人还是几乎将宋家的门槛踏破。 可宋家姐妹既然名声在外,自然不会瞒过先帝的法眼,于是便动了坐享娥皇女英的念头。宋丞相自然是求之不得,宋可人也表示一切由父亲做主,但是宋伊人却是强烈反对,在家大闹一场。 随后先帝的诏令下来,宋伊人却是染病身亡了。先帝虽然颇有些遗憾,但至少美人在怀渐渐的便忘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宋伊人。 宋可人入宫后可谓椒房独宠,不久便诞下皇子,虽然并非皇长子,但聪明伶俐深的先帝圣心。后来甚至直接放弃皇长子改立宋可人的儿子为太子,他也就是后来的陈国国君,荀箴。 当年宋家宣布说宋伊人暴毙身亡,可时隔多年大家几乎要忘记这么一个女子,不想皇帝陛下却是对外宣称说当年姨母身患重病,后来被一位云游道人带走说替她治病,然后便一去不复返。大家都以为姨母已经香消玉殒,但前些日子才得知姨母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结婚生子,虽然姨母和姨父已经驾鹤西去,但是自己的表弟却还活着。 宋太后得知自己的亲侄儿竟还活着,高兴不已,陛下仁孝,四下打探后将表弟接回宫中,甚至还封了个安乐侯。 这看似传奇话本中的故事真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还是掀起了不少的波浪。民间甚至有说书人将这宋伊人的故事编了十几个版本,在各大茶馆酒肆分了三卷十二章二十六个回合分段讲来听,总之什么样的都有。 一时间,这个传奇人物安乐侯成为当下风头最盛的人。 这次联姻,大梁和陈国两方都很重视,场面极其宏大,此后但凡有人谈及此次联姻典礼的恢弘场面都会啧啧惊叹,五十年以内当真无人能出其右。 祭天、授贵妃金印等一系列反锁的仪式后,便是国宴。 毕竟大梁皇帝来访,加上又是两国联姻,自然都是按照最高规格的来:上座坐着陈国皇帝荀箴和大梁陛下齐恒,梁帝下面是大梁长公主,也是新进的贵妃齐舒,再下面是大梁恭亲王世子齐商以及众位大梁随行而来的使臣;陈帝的右手边是陈国宋太后,再下面的人不是陈国皇后,而是新封的安乐侯,而安乐侯的下方,才是陈国皇后以及一众宫妃。陈国民风开放,不像许多国家宫宴中后宫不得出席,所以宴席上不仅有后宫女眷,甚至不少朝中大臣都携家眷出席。 “早便听闻陈国民风开放,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齐帝笑道,举杯示意。 陈帝回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朗声回道:“齐帝谬赞,你大梁也是不遑多让嘛。” “哈哈哈,陈帝太过谦虚了。” “齐帝,难得陈国与大梁结为秦晋,加之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那是自然,能与陈帝结交也是齐恒之幸。” “那便这么定了,按年纪,我虚长你几岁,便忝居为兄吧。”陈帝起身,举杯,“恒弟,为兄先干为敬了。” 齐帝也起身笑道:“箴兄请。”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倒是格外融洽。 聊着聊着,齐帝却是话锋一转,问道:“这便是安乐侯?” 陈帝放下酒杯笑道:“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姨母早已先去,不想竟还留有一脉,也算是姨母在天护佑,这才让我找到阿湛。” “哦~~”齐帝意味深长的瞧了萧湛一眼,后者却是坦然的对视回去,二人的眼神交流了一阵,无人能看出有什么端倪。 而旁边的齐商,则是突然有些心慌起来。 顾弦歌和麒麟还活着这事,他并未告诉皇上,虽然麒麟比起八年前变了很多,可眼尖的还是依稀能瞧出些许端倪,他现在只能祈祷皇兄并未认出他是何人。 “阿商。”突然被点到名,齐商整个人一个凌激,手中的杯子都差点被自己扔出去。循声望去,正好看见齐恒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齐商实在是揣摩不出来他这笑容中是否有什么深意,于是整顿心神应道:“皇上有事?” “发什么呆呢?” “啊?有……有吗?” “看你入席就有些心神不宁,可是有心事?”齐恒将最后“心事”两个字咬得格外的重,似是意有所指,却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关心。这番似是而非的话更是让齐商生出了些许做贼心虚的感觉,但也只好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顾左右而言他:“唉,都说这陈国美人多,果真传言非虚,陛下整日生活在万花丛中可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啊!” “哈哈哈,莫非世子看上了在场的那位姑娘?”荀箴半真半假的问道。 齐商只是笑笑,还未答话,就有一名内侍走到荀箴旁边说了什么,后者微微一愣,倒是他旁边的宋太后笑着解释道:“是哀家差人去请的。” 荀箴虽然心下不同意,却也不好违逆母后的意思,便点头让内侍将人带进来。 第17章 竟到皇宫里来了 弦歌坐在马车里也看不到外面,走了很久,掀开车帘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分明就是皇宫大内! “姑娘,这边请。”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子恭敬的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弦歌虽然满脑子不明所以颇有些手足无措,但无可奈何人已经走到这里,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弦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这位姐姐,能不能问一下,请我来的究竟是谁?”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命将您带去‘昭和殿’。姑娘这边。”那宫女礼数周全挑不出半点错处,弦歌一时竟进退不得。或许是瞧出了弦歌的迟疑,那宫女笑着解释道,“姑娘放心,上面交代了对姑娘要礼数周全,能进到这宫里,总不会是坏事。走吧。” 弦歌心里打鼓,可还是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随着丝竹演乐的声音越来越近,弦歌也越来越紧张,当她踏入昭和殿时,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边坐着密密麻麻的人,中间的舞台上舞姬在翩然起舞,在别人看来格外享受的环境,却是让弦歌却越发手足无措。 自打她从顾弦歌变成了叶无欢,她就越来越害怕出现在人群中,每当站在人多的地方,她总会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处处充满了违和感。 跟着那宫女在众人的注视中一路走到御前,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可是弦歌却觉得这条路怎么还没走到头。 她就这么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在对她行注目礼,其中个别人也是各怀心思。 弦歌自打一出现,萧湛的印堂隐隐有些发黑,随即便望向对面的齐商,却恰好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又恢复成先前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萧湛心下诧异,于是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上座的齐帝,见他似乎对弦歌并无甚兴趣,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正欲收回视线,却撞上了陈帝的目光,只见他无奈的冲自己挑了挑眉,然后不动声色的朝宋太后那边瞥了一眼。萧湛当即了然,虽然未置一词,但脸色还是不大好。 将弦歌引到御前那宫女便躬身退下,弦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座上的两位帝王,而是坐在一旁的萧湛。 “麒麟!”弦歌眼睛一亮,小声的喊了一声,不过碍于当下的情形弦歌不敢大声喊。萧湛冲他微微一笑,不知是否因为在这陌生的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弦歌原本紧张不安的情绪竟慢慢平复了些许。 “你便是叶无欢?”座上的宋太后开口问道。 弦歌循声望去,见着上座雍容华贵的妇人,心下略微忖度了片刻便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宫廷大礼,答道:“回太后娘娘,民女便是叶无欢。” “哦?你认得哀家?” “民女哪有这样的福分,只是见娘娘仪态不凡,又坐在皇上身边,故而大胆猜的。” “哈哈哈,倒是个机灵的孩子。”宋太后笑道,“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弦歌依言抬头,宋太后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赞道:“这模样倒是标志的很,你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既然来了且在宫中住几日,权当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行啦,你先去湛儿那边吧,下来再慢慢说。”宋太后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很快有人在萧湛旁边又添了一张椅子和一双碗筷。 弦歌虽然心里打鼓,但还是不得不乖乖应诺往萧湛那边走过去,萧湛则是起身恭敬的对宋太后行了个揖礼。 这本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这凭空冒出来的安乐侯现在可是个大红人,据说太后在得知自己这亲侄儿的消息时喜极而泣,后来更是直接将他传召进宫住了好些天,天天拉着他将以前自己和他母亲的事,每每讲到动情之处都会潸然泪下。皇上仁孝,对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表弟也是极好,不仅封了候,甚至皇上还在京城赐了一座大宅子。 加之这安乐侯样貌极佳,朝中不少大臣都动了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的念头,所以此次宫宴,许多人都是把自己女儿带上了的,盼着这安乐侯能在宫宴上一眼看上自己女儿,自此便成为皇亲国戚。 可谁成想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女子,看那安乐侯和那女子比肩而坐小声交谈的样子,分明二人是相熟的!太后的虽然太后并未多说,但是看她老人家的态度,各种深意可谓不言而喻。 于是纷纷打探起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什么情况?”弦歌问道。 “一言难尽。”萧湛答。 “太后方才叫你湛儿?” 萧湛想了想,终于还是老实答道:“我娘,是她的同胞妹妹。” “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震惊的了,弦歌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 “先吃点东西,晚点我再与你细讲。” 也不知弦歌到底听见他说什么了没,只是囫囵的应了,然后满腹心思的开始吃东西。 皇家御膳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到的,不过此时弦歌有心事,倒是没太把注意力放在食物的味道上。周围依旧是热闹的丝竹弦乐声,舞姬在卖力的扭着水蛇腰,在座的诸位也都小声的交谈着,唯独弦歌像是多出来的一个,格外的不自在。 弦歌本来低着头安静的吃菜,突然不经意的抬头,刚好看见对面正盯着她看的齐商。两人目光相接,都是愣了一下。 “他怎么在这儿?”弦歌自然是认得齐商的脸的,那日的屈辱始终让她有些如鲠在喉,如今仇人相见倒是分外眼红,连带着语气都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自打弦歌出现,齐商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黏在她身上,可旁边毕竟皇上也在,齐商怕他察觉出什么,还是略微有些收敛的。不过齐商的眼睛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往弦歌那边移过去。 八年了,她竟已经出落得这般好看。即便她一身素以白裳未施粉黛,一头青丝不过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挽起来,就已经艳惊四座。 齐商一直知道顾弦歌生的好看,小时候两人经常混在一起惹是生非,那时候弦歌总是做男娃儿打扮,两人在街上溜达的时候总有大婶爱怜的给他们糖吃,笑道:“哎哟,哪儿来的两个小善财童子,长得真是可爱。”后来弦歌被顾夫人勒令不准穿男装后,两人再走在一起大婶们都会说:“快来看,这是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下凡了吗?好生可爱。” 那时候他尤其喜欢去拽弦歌的辫子,她被弄得不耐烦了就龇牙咧嘴的冲他挥着拳头:“齐商,你再拽我辫子信不信我揍你!”而他总是不屑的冲她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继续锲而不舍的去扯她的小辫子。 每次闹到最后都是以两人大打一场作为收尾,然后各回各家各挨各骂,第二天再一起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捉弄别人。 或许是两人实在是臭味相投,所以那扬言要割了许久的袍子始终还是完好无损,要断义的两人还是厮混得风生水起。 第18章 只如初见 齐商终于想起为何那日在“万花楼”见到弦歌时会觉得似曾相识,不是因为她还保留多少小时候的模样,而是现在的弦歌,像极了顾夫人,当年的大梁第一美人。 齐商第一次见到顾夫人是他四岁的时候,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弦歌。 那时候顾相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她的独女满百天大肆操办了一场,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几乎满朝文武都上门恭贺,虽然只是一个大臣的女儿满月不至于让皇帝陛下亲临,但为表重视,还是让恭亲王带着太子殿下亲临顾府。那时候齐商最喜欢缠着太子哥哥玩,恭亲王没办法,只好也将他也捎上。 彼时太子齐恒虽然才七岁,但已然一副小大人的形容跟在恭亲王身后,规行矩步,俨然完美的太子做派。而齐商则是撒着欢上蹿下跳的冲进人群中,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小世子不见了,自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齐恒生来性子冷清,不大喜欢这种热闹的环境,于是便自请去找这个小堂弟。 当他在顾府兜兜转转终于找到齐商时,他正垫着脚趴在一张小木床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商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齐恒想了想,还是站在门外没进去,毕竟这是顾家的内院,不请自入实非君子所为。 齐商听见齐恒的声音,扭过头高兴的冲他打招呼:“太子哥哥,你快来看,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见齐商并没有擅闯人家私人宅邸的自愧,不敢苟同的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教育他,却不想齐商已经甩着小短腿跑来将他拽了进去! “商弟,这是顾相的私家府邸,我们” “太子哥哥你看,这个小娃娃像不像过年时年画上的小娃娃!”齐商忙不迭的打断了齐恒的话,指着那小木床一脸兴奋。齐恒愣了一下,这才看见床上那个小娃儿。 那小娃儿躺在小床上,白白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此时正挥舞着小手用手扒拉着身上的小被子往嘴里塞,看上去格外讨喜。 “这是……”齐恒迟疑了一下,想来这便是顾相的千金了。 “太子哥哥,你快看她在对我笑!”齐商高兴的拍手,然后伸手去戳奶娃儿的小脸,“叫哥哥,快叫哥哥!” 那小娃娃许是不喜欢被人戳,于是挥舞着小手将他拂开,齐商以为她在与自己玩,便锲而不舍的去逗她。 “好了,别玩了。”终于齐恒看不下去了,便伸手去抓齐商不老实的手,但不想还没等自己抓到齐商,自己的小指竟是被那奶娃娃一把抓住,齐恒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要往回缩,不想那小娃娃看上去小小一只,力气还是有的,竟是死死抓住不肯放。 齐恒从未应对过这样的情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铁青着脸将由着那小娃娃将他的手指抓着玩。 齐商看着有趣,也伸手去让她抓,不想对方却不给面子,拂开了他干脆将齐恒的手指双手抱住。 齐恒顿时哭笑不得。 小娃娃抱着齐恒的手指玩的开心,齐恒看着,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竟然变得柔和起来,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娃娃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随后突然将齐恒的手指塞进嘴里。仿佛一股电流蹿过全身,齐恒整个人都愣住了。 “咦,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莺啼一般好听的女声。 齐恒和齐商双双一惊,齐恒更是飞快的将手抽回,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了个现行一般,脸上不自觉的烧了起来。 转过身,一名华衣妇人款款而来,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彼时齐商尚且还小,除了觉得眼前这个姐姐好漂亮,比太子哥哥的母妃还要漂亮! “我们……”齐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想那小娃娃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顿时愣住了。 “哎呀,怎么哭了?”叶霓裳上前将那小奶娃儿抱了起来放在臂弯中轻声哄着。 这下齐恒脸烧得更厉害了,这小娃娃应该不是他弄哭的……吧? 索性叶霓裳哄了一会小娃娃便没哭了。 “她是小妹妹吗?”齐商好奇宝宝一样的盯着叶霓裳手中的娃娃。 “对呀,是妹妹呢。”叶霓裳笑着在旁边坐了下来,让怀中的小弦歌面对着齐商,挥动着她的小胳膊,“铃铛你看,两个小哥哥呢。”。 “她叫铃铛?”齐商跑上前捏了捏弦歌的小脸,手感极好。 “铃铛只是乳名,来,告诉小哥哥,我叫顾弦歌,顾弦歌对不对。对了小公子叫什么?” “我叫齐商。” “齐商?”叶霓裳想了想,“你是恭亲王世子?” “嗯。”齐商一心一意放在这个小娃娃身上,随意的应付着。 “那这位?”叶霓裳尚未说完,便听外面有人声传来,“有人看见世子进这个院子了。” 没过多久,便有人进来,“齐商,你这个臭小子果然在这里!到处跑什么!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是老爹! 齐商吓了一跳,慌忙往叶霓裳身后躲。 恭亲王本来气的不行,不想却在这里见到了齐恒,忙转变了态度,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就好,方才还在到处找您。” “让王叔操心了。”齐恒的语气老气横秋的。可细看之下,还能发现脸颊微微泛着坨红,身份被揭穿,让齐恒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人找到就好。”旁边的顾羡之笑了,见到太子殿下也并未行礼,而是旁若无人的走到叶霓裳身边将弦歌接过来,逗弄着,“铃铛,有没有想爹爹?” “顾相千金当真机灵可人,想来将来也一定是个美人坯子。”恭亲王笑道。 “哈哈哈哈。”顾羡之爽朗一笑,未置一词。 后来恭亲王拉着齐商要走,可他却死活不肯,拽着叶霓裳的衣裙哭着说想跟妹妹玩不想回府。 恭亲王气的当场要揍齐商,最后还是叶霓裳笑说既然世子垂青,便让他在顾府玩几日好了,恭亲王虽然满心不愿,可也没办法只好由着齐商在顾府玩了好几日。半个月后,还是恭亲王拿着藤条来请他这才念念不舍的随着自己老子离开顾府,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的亲了一口小弦歌,糊了她满脸口水。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刚走,顾相一边黑着脸用帕子将自己宝贝女儿脸上的口水擦了一遍又一遍,一边下令今后若是恭亲王世子再来一律不准让他接近小姐。 叶霓裳还笑说:“小孩子家懂什么?” 但顾羡之还是满心的不忿无处宣泄:“我的女儿自然只有我能亲,别的男子休要肖想。” 自从那次在顾府住了几日后,齐商便再没能踏进过顾家大门,一来是老子再三嘱咐过离顾家人远点,二来是每次去顾家下人都会说夫人抱着小姐出门了。被回绝的次数多了,齐商也不去了。 直到弦歌八岁进了太学,这才重新见面。 可即便如此,齐商对顾夫人的印象还是极其深刻的。 不仅是因为她美。 还因为顾夫人,让他知道有娘是多好的一件事。 这么多年过去,齐商对顾夫人的印象已经越来越淡,可是不知为何,在今日却突然全都想起来了。 他甚至记起他在顾府住着时,顾夫人夹了一块胡萝卜放在他碗里时说的那句“小孩子不能挑食,否则会长不高哦!”。那时他微微一愣,竟然突然想,若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娘亲,那该多好。 第19章 针锋相对 “阿商?”齐恒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齐商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一直黏在弦歌身上的目光,回道:“是,皇上。”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语毕,齐恒略有深意的朝弦歌那边扫了一眼。 “自然是男儿家的心事。”齐商“唰”一声将折扇打开,在胸前摇得风流恣肆,眼尾含情的丹凤眼眨得愈发欢快。 齐恒向来习惯了齐商不分场合的不正经,对他的说辞自然不会理会,只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便又和旁边的陈帝愉快的攀谈起来。 许是自己做贼心虚,齐恒那声“哦”,齐商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怀好意。 那边弦歌狠狠用眼刀子在齐商身上扎了一阵,随后冷哼着收回视线,不想却刚好与瞧过来的齐恒视线相撞,没来由的,弦歌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无欢?”萧湛自是将这几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伸手欲握住弦歌放在桌上的手,不想她却是像触电一般猛地将手收了回去。 不想她竟会有如此反应,萧湛眉心隐隐发黑,但还是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弦歌也没想到自己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顿时脸颊有些发红,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人怎会在这里?” 萧湛心知此事想来也瞒不过,干脆大方的说了:“他是齐商。” “什么!”弦心中一窒,顿时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浆糊。 他是齐商!他竟然是齐商! 那么那个人想来就是…… 弦歌只觉得心脏停跳了好几秒,满脸不可思议的朝上座望去,见那人和邻座的陈帝谈笑风生,越发心绪烦乱。 “无欢”萧湛想了想,还是小声开口,“你可是还对过去有所惦念?” “惦念?”弦歌微怔,随即冷笑,“我有何资格惦念?莫说我顾家灭门之祸我到死都不会忘,即便如此,当年我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说到最后,弦歌言语中的自嘲意味愈发浓重。 “过去了的,便过去吧。”萧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至少我还在你身边。” 弦歌粲然一笑,“是啊,至少我不是一个人。” 那边的齐商见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彻底僵住,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齐恒虽然一直在和旁边的陈帝谈笑风生,但时不时的还是往齐商这边瞥两眼,在看到齐商脸色不大好时心下略微诧异了一下,再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那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时,眉峰微微上挑,这趟陈国之行,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宫宴结束,便有宫女上前说太后娘娘请弦歌去叙话。 弦歌听闻秀眉紧蹙,萧湛拍了拍她的头顶,柔声安抚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虽然萧湛在旁边她会安心很多,但是太后亲自问话,若是拉上萧湛怕是不大好,万一再惹怒了太后随便给她安个罪名都够她喝一壶的了,想想还是忍了。 看着弦歌随那宫女走远,萧湛眉头越皱越深。 “这宋太后为何会知道她?”齐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湛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嘲讽的笑道,“不想世子竟有听墙角的爱好,萧某受教了。” 对于萧湛的挖苦齐商倒是不以为意,摇着扇子反唇相讥:“若论到听墙角,怕是无人能出你其右吧。” “呵”萧湛冷笑。他当然知道齐商是在说小时候的事,小时候他作为弦歌的护卫,自然要时刻跟着,便是弦歌和齐商凑在一堆打小九九,他也会在一边守着,为此也没少给两人当帮凶。 “言归正传,你与铃铛,现在是什么关系。”问这话时齐商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甚至萧湛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敌意。 “这与世子有何相干?”萧湛不答反问。 “萧湛你!”齐商语塞,脸色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来,“是与不是都无所谓,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即便你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陈国安乐侯,你以为铃铛便会与你在一起?呵,她心里那个人,可绝不会是你。” “哦,是吗?”萧湛笑得目空无人,“事无绝对,毕竟,人是会变的。再说,世子您贵人多忘事,但我想弦歌应该不会忘记,是谁害她变成现在这样的。” “你!”齐商当即怒火中烧,一把抓住萧湛的衣领,怒道,“萧湛,你莫要太嚣张!” “世子,您好歹是一国世子,还请注意形象。旁人可都看着呢。”萧湛始终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与齐商的怒发冲冠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两人都是人中龙凤,随便站在哪里都会吸引一群人的目光,此时虽然宫宴已散,但还是有不少大家小姐迟迟不肯离去,都面色含春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人,幻想着能制造一段“偶遇”然后就此结缘也未可知。在看到两人似乎起了争吵,甚至大梁世子还动了手,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胆小的惊呼出声。 “我一向如此,别人又能奈我和?萧湛,我警告你,她不是你能染指的!”齐商咬牙切齿的撂下这句话,狠狠的松开手,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萧湛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襟,脸色冷得吓人,一直站在不远处跃跃欲试的小姐们竟都不敢上前。 ======================== 弦歌惴惴不安的随着那宫女进了坤宁宫,原以为只有宋太后,不想陈帝也在,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老老实实的见礼后,倒是陈帝先开口:“平身吧,小福子,赐坐。” “谢皇上。”弦歌坐下,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叶姑娘不用紧张,母后只是想叫你来陪她说会话,朕恰好有事,所以也跟来了。”许是知道弦歌心里的想法,陈帝开口解释道。 “有幸得见天颜,是民女的服气。” 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阵,宋太后便直奔主题:“叶姑娘是大梁人?” “是。”弦歌答。 “听湛儿说,你无父无母?” 弦歌微怔,脸色隐隐有些泛白,垂眸应道:“是。” 宋太后面色如常,未见任何不满,道:“哀家问及此事,并非有意窥探你的私事。只是湛儿是哀家的血亲,可怜他娘去得早,哀家与他娘又是一母同胞的姊妹,自然要为他多做打算才是。湛儿与我说了,你与他有救命之恩,哀家也很是感激,这孩子从小吃了太多苦,哀家总想要替他娘补偿些什么给他。这么说,叶姑娘可能理解?” “太后娘娘宽仁,民女自然懂的。民女的确曾经救过萧湛,不过他也救过民女的命,便是说谁与谁有恩,那民女此生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嗯,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宋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哀家便放心了。” 太后又拉着弦歌说了好一通话,陈帝偶尔插一句嘴,弦歌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有一句答一句。 虽然表面其乐融融,但三个人都各怀心思。 第20章 长公主 弦歌从太后的坤宁宫中出来后虽然脸色如常,但看上去精神却不是很好,萧湛问一句便答一句,不问便坐在那里神游天际。 “可是太后苛责与你了?”萧湛眉头微皱。 “没有呢。”弦歌摇头。 “那你为何忧心忡忡?” “哪有忧心忡忡?”弦歌笑道,“对了,你还没有与我讲,你又是怎么回事?” 弦歌故意调转话头,萧湛怎会不知,不过既然她不愿意讲,他也不愿意强迫,长话短说的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 原来当年那宋伊人并非身患重疾,而是与人私奔了。当年宋伊人与萧湛的父亲一见倾心,但由于他父亲当时只是一名无名小卒,自是配不上宋家高家大户。加之当时宋丞相起了将两个女儿送进宫的想法,所以棒打鸳鸯,不但将萧湛的父亲打断了腿扔出了城外,还将宋伊人锁在家里勒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宋伊人自小不似姐姐乖巧听话,于是想办法逃了。 宋家为了遮掩这一桩丑事,便对外宣称宋伊人重病不治。 宋伊人逃走后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情郎,历经波折找到了他,二人便这样成了亲,还有了萧湛。 只是好景不长,萧湛七岁时萧家遭难,父母双双仙去,只留下了萧湛这一根独苗。此后几年萧湛孤苦无依靠行乞为生,直到遇到弦歌。 至于怎样遭难,又是因何事遭难,萧湛却有些讳莫如深。 讲这个故事时萧湛语气一直淡淡的,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可是弦歌明白那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感受,更何况一个孩子行乞度日那又该是何等艰难? 突然间,弦歌有点心疼眼前这个男子。 可是转念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心疼人家? 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弦歌思虑许久,有些扭捏的开口,“他们怎么……会在陈国?” 萧湛自是知道她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眸色微沉,言简意赅的答道:“两国联姻。” “联姻?”弦歌皱眉,在脑中思虑片刻,恍然大悟,“坐在齐恒旁边的,是齐舒!” “嗯。” 难怪她觉得眼熟的很。 当年她和齐商在太学里为非作歹的时候,时不时的还会拉上齐舒一起。其实齐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公主,在她之前,先帝也曾有过三个女儿,可都没能活过一岁。彼时先帝已经有了五位皇子,一心想要个女儿。一晚先帝做梦,梦见有凤凰飞入宫中,宫里华光大盛。先帝醒来召来钦天监,答曰此乃祥瑞之兆,果不其然随后便传来郑贵人被查出怀孕了。先帝大喜,擢升郑贵人为一品淑妃,下令阖宫上下好生照料龙胎。 淑妃终于不负所望,替先帝诞下一名公主,取名齐舒。可或许是命中无福,淑妃生产时大出血终于还是没能救过来。先帝怜惜齐舒生来便没了母亲,以贵妃之仪将淑妃下葬,并将齐舒过继到皇后膝下抚养,甚至力排众议封了齐舒为长公主。 齐舒的到来,让皇后高兴不已。 自从她诞下太子齐恒后便在无所出,而太子天生性子过于沉稳,不大爱说话,虽然生的惹人怜爱可是却不大与人亲近,不似同龄的孩子活泼讨喜依赖母亲。其他的皇子都在自己母妃膝下撒娇时,太子就已经独自住在东宫听太傅讲学随老师习武了。过于独立的齐恒让皇后感受不到多少为人母的喜悦,后来齐舒来了,看着这个小东西慢慢长大,整日的粘着自己,皇后这才觉得自己像个母亲,也真心将这个孩子当做亲生的来养。 后来也有嫔妃为先帝添了四五个公主,可都没有谁能得到齐舒这般的宠爱。 帝后二人宠着,齐舒性子自然张扬跋扈了些,不过行事倒也不会太过火,索性也都由着她。 齐舒和弦歌二人出生前后只差一日,又都是百般呵护着长大的,所以性子也像的很。不过齐舒好歹长在宫廷中,再怎么放养也不至于像弦歌那般张扬跋扈。起初两人谁都看不惯谁,齐舒暗地里管弦歌叫疯小子,觉得她没规没距,整天疯疯癫癫一点都没个姑娘样;而弦歌则是看不惯齐舒仗着自己是公主的身份颐指气使的骄纵模样,她和自己分明半斤八两,还处处针对自己。 为此,二人没少在太学中掀起纷争。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像是火药桶,一点就炸。直到后来弦歌无意间救了齐舒,两人的关系这才慢慢缓和起来。 那日齐舒溜出宫玩,不想遇到流氓。因为是偷溜出来,所以身边没带护卫,眼看要吃亏了恰好弦歌叼着冰糖葫芦走过,见齐舒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一脸狼狈,于是招呼着麒麟冲了上去将流氓打跑替她解了围。 “呐,这次不是我在闯祸,是做好事见义勇为对吧!”弦歌皱着小脸冲麒麟笑得一脸讨好。 “……” “千万别让我娘知道,要不然又得罚我抄书了,哎哟喂,疼疼疼疼疼疼,麒麟你轻点,要断了断了……” 看着那边黑着脸给弦歌包扎的麒麟,齐舒的那句“谢谢”卡在喉咙里始终没能说出口。 不过自此以后,齐舒倒是不似以往那般针对弦歌了。 甚至有一次在《策论》课上太傅又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弦歌捉起来提问,旁边的齐舒竟悄悄给她说答案!不过弦歌下意识的便觉得齐舒那厮是要捉弄自己,给的肯定是错误答案好让她答错然后被太傅责罚,所以甩了她一个白眼果断的求助于另一边的齐商。可奈何齐商与弦歌乃是同道中人,上课时基本上都是睡觉没多少时候是清醒的,哪儿能知道答案? 最后弦歌还是被太傅罚了抄书,这才惊奇的发现齐舒给的竟真的是正确答案! 从此,二人关系慢慢有所缓和。 有时候遇到什么好事情弦歌还会叫上齐舒,齐舒虽然对弦歌的许多行为很是不齿,但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跟着她和齐商一起为非作歹。气得太傅大人直跺脚,道弦歌这个祸水把好端端的学生都给教坏了。 其实算算,太学中被弦歌带坏的好学生还真不少,但唯独一人,始终独善其身,出淤泥而不染。 那个人便是齐恒。 当年弦歌与齐舒的关系虽然比不上她和齐商,但始终也是有些年少的情谊的,原以为凭借先帝对她的宠爱,定会给她招个世间难得的驸马,不想却是成为了两国联姻的纽带,远嫁他国。 思及此处,弦歌竟有些悲从中来。 第21章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太后特意着人在坤宁宫旁收拾出一座寝殿安置萧湛和弦歌,弦歌入宫毕竟是因为萧湛的缘故,太后再怎么也不会驳了萧湛的面子,所以一应事务还是准备得很周全的。 换了个住处,弦歌便不大能睡得着了。 她自小便认床,这个毛病这么多年来始终没能改掉。 记得当年要自己搬院子时还折腾了许久。 因为弦歌是顾羡之第一个女儿,自然宝贝得紧,虽然有乳娘照看着,但是夜里却还是和顾羡之夫妇一起睡的。待她长到3岁时,顾羡之终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这宝贝女儿独自辟一处院子自己住了。弦歌认床,每每在自己的小绣床上翻来覆去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没办法乳娘还是将她抱去和爹娘一起睡。 折腾了大半年,这才略微好了些。 虽然萧湛细心替她点了安神香,可弦歌有心事,辗转反侧许久还是没能睡着,索性披了衣服起身坐到廊下看月亮。 今夜月色正好,皎白的月光在地上洒满了一层银霜,便是没有夜明珠在身边也依然亮堂。弦歌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传来一声细碎的声响,弦歌一惊,“谁!”。 那声音很小,一般人也不容易听见,可是弦歌被关了两年,耳力自然非同一般,所以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在皇宫之中,若是有人要对她不利那不是容易的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吗?再想到白日里宋太后说的那番话,弦歌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手心也尽是汗。 安静了片刻,脚步声响起,一个白影从庭前的枇杷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待看清那人的脸,弦歌愣了一下,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终于齐商忍不住了,轻轻唤了一声:“铃铛。” 弦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因为紧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裙角,由于太过用力,手指的关节隐隐泛白。 齐商慢慢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了须臾,弦歌始终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齐商却是看着她隐隐颤抖的身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可是在恼我?”那声音宁静而悠远,似喟似叹,似喜似悲。 弦歌咬着嘴唇,内心风卷云涌。 自从宫宴上相见,弦歌便知道自己身份被揭穿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甚至还没有心理准备。 齐商也不急,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终于,弦歌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弦歌才说了一个字,整个人就被用力一扯,然后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弦歌一惊,慌忙要挣脱,但却被箍得更紧,动弹不得。齐商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弦歌身子颤了一下,随即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齐商就这样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将弦歌抱在怀里,过了好一会,便听弦歌嗫嚅:“齐商,你先放开我,我快,快被你勒死了……” “噗呲”一声,齐商笑出了声,不过还是依言放开了她,顺道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齐商笑意盈盈,漂亮的丹凤眼越发魅惑人心。 “还行吧。”弦歌粲然一笑,“看你倒是过得不错,啧啧啧,这面皮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嫩的能掐出水来。”说着,还伸手在齐商脸上掐了一把,手感细如凝脂,比自己的皮肤还好,真是没天理。 “那是,本公子天生丽质,不要太羡慕。” “啧啧啧”弦歌斜睨着将齐商上下打量一番,“齐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自恋。” “哈哈哈”齐商朗声大笑,“怎么可能没变,爷已经收敛不少了。” “切,没看出来。” “对了”齐商突然正经起来,“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那‘万花楼’?” 听他突然提起“万花楼”弦歌嘴角抽了抽,这事说实话她还是有些介意的,不过自打知道那人便是齐商后,弦歌便更是恼怒了,现在又听他提及此事,弦歌当下脸便拉了下来。 见她脸色难看,齐商自知有错慌忙悔过:“那个,不知者无罪,我实在不知道那是你,更何况我当时只是想逗逗你,没想把你怎么着的。女侠你大人有大量,便饶过小的可好?” 看齐商双手合十,一副怯懦讨好的模样,弦歌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记得小时候但凡齐商将自己惹怒了,便是这番模样,只不过时光荏苒,同样的姿势齐商做起来还是那般行云流水,可弦歌却不再有当年那种高高在上的欢欣。 “为何叹气?”齐商问。 “没什么。”弦歌摇头。 齐商知她有心事,但她既然不愿说,他也不再勉强。两人就这么比肩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天渐渐泛着鱼肚白,齐商才打着呵欠翻墙离开,弦歌也揉着眼眶起身进屋倒头便睡。 齐商此时心情极好,回房时还哼着小曲儿,当看见自己房中那个端坐的人影时愣了一下,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皇,皇上,您怎么在我房里?” “回来了。”齐恒慢条斯理的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再慢慢放下,漂亮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沿着茶盏杯盖的边缘转着圈,脸上没什么表情。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有事找我叫莫白来知会一声便是,怎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不是折煞我了嘛!”齐商嘴里说着请罪,可任谁也听不出半点请罪的意思,人则是吊儿郎当的坐到齐恒旁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口发现早已凉透微微皱眉,然后冲着外面大声喊道:“辛夷,给爷泡壶热茶来!”但自己却还是一咕噜的灌了好几杯。 “看来心情不错。”齐恒挑眉。 “那是,这陈国的美人当真多如牛毛,甚合我意,甚合我意。”齐商未做辩解,慢条斯理的摇着手中的折扇,眉梢眼尾尽是笑意。 “哦?是吗?能入你的眼的,倒还真是不多。这样一说倒是让朕有些好奇是怎样的女子,竟能得到世子的垂青。” “皇上说笑了,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再怎样,也是比不上皇上您的后宫的,对吧。” 齐恒并未理会齐商眼角的戏谑,轻拂了一下衣角,道:“前几日穆卿来找朕了。” “嗯?”齐商微怔,随即眉心浮现出隐隐的黑雾,僵声道:“穆秦川又想怎样?” “穆卿之意,阿商你竟不知?”齐恒反问。 “呵”齐商冷笑,语气格外僵硬,“回皇上的话,臣说过要为先帝守丧三年,如今三年之期未到,臣不敢自毁诺言,更不想对先帝不敬。成亲之事,且延后再议。” “穆卿的意思,是想请朕先替你和穆小姐将日子定下来,待三年期满,自可完婚。”齐恒顿了顿,略带深意的瞧了齐商一眼,道,“朕以为,也无不可。” “皇上,穆家狼子野心,人尽皆知。这样上赶着与我恭亲王府结亲的目的是什么臣不相信皇上不知,难不成您就由着他穆家继续做大,变成第二个顾羡之?”齐恒心绪愈发烦乱,甚至声音都提高了许多。 “阿商!注意言辞。”齐恒皱眉,虽然语气依旧淡淡的,可是在齐商却像是被一盆水从头淋到脚,突然清醒过来。 齐商敛了心神,垂眸道:“微臣言辞不当,望皇上恕罪。” 齐恒盯着他看了须臾,这才收回目光,不慌不忙的起身道:“此事朕已经答应了穆卿,待回宫先召礼部挑选个吉日。这桩婚事毕竟是先帝允了的,你为先帝守丧自是你忠君,但也不能因此误了你娶妻生子,王叔常与朕念你的婚姻大事,朕也不能不顾及他老人家的意思。” “皇上!”齐商还欲说什么,却被齐恒打断,“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索性还有大半年,慢慢准备着也没错,总好过到时候手忙脚乱对吧。” 齐商咬牙,半天才硬邦邦的回了句:“臣,遵旨。” “嗯。”齐恒满意的点头离开,但在走到门口时却突然扔下一句,“现在毕竟还是在陈国,即便晚上睡不着要找人促膝长谈也还是注意一下分寸,莫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齐商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面色变得神色莫测。 第22章 鸿门宴 萧湛来敲门时,弦歌睡得迷迷糊糊,衣衫不整的去开门。见她脸上的疲惫和眼底的青黑,萧湛眼底似有暗流涌过,随即归于平静。 “有事?”弦歌没骨头似的倚靠在门框上,打着呵欠。 “无事。” “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了。” “啊?”竟然这么晚了!自己竟是睡了一个上午吗!“哎呀,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这好歹是在皇宫,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可不是什么好事。 “无妨,你昨儿睡得晚,多睡会也没事。” “诶?”弦歌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昨晚睡得晚? “一直没吃东西,现在可是饿了?” 弦歌摸了摸肚子,“不饿。” “太后设宴,可要一同去?”萧湛问。 “啊?”弦歌才起床时一般脑子都不大清醒,一时间没明白他话中之意,傻呵呵的抬起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萧湛,那模样当真娇憨可人。 “唉……”萧湛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弦歌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咬着嘴唇想了想,“可以不去?” “嗯,你若不愿,不必勉强。” 弦歌思量一番,终于还是咬牙道:“去吧。” 这是在陈国皇宫,她一介庶人,还是要识趣一些。再说了,既然是太后设宴,想来女眷和男宾应该是分开的,想来也不会这么背就能碰到。 萧湛见弦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什么都没说。 今日天气极好,惠风和畅,太后索性便将宴席设在了御花园中,赏花听曲儿,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可此时,弦歌却不似其他人那般轻松,有些坐立不安的缩在角落尽可能的减少存在感。 太后设宴,来的除了后宫的女眷,竟还有不少王公大臣之女,皇亲贵族的少年,少男少女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俨然一个相亲会。弦歌看着那边花团锦簇中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在中间的萧湛,忍不住感叹:“长得好看果然在哪儿都是焦点啊!”。再看上座太后和皇后亲厚的说话,身边还围了两个妙龄女子,不知太后说了什么,那两个女子皆是面上一红,不约而同的朝萧湛的方向望去,随后太后她老人家笑得更开心了。 许是察觉到弦歌的目光,太后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弦歌一愣,太后眸色一凌。 那样锐利的眼神,让弦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慌忙收回目光。 “太后在瞧什么呢?”皇后好奇的往太后的目光看去。 “无事。”宋太后浅笑,随即拉着旁边的一名女子的手打趣道,“瞧毓秀着脸红的,看来小丫头有这门心思。” “哎呀,太后您……尽是笑话人家……”那唤作毓秀的女子跺脚,面上更红了几分,倒是比身后的桃花更加娇艳。 “哈哈哈哈。”宋太后掩口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坏事,就湛儿这样的男子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再不快点,当心被人抢走了。”说着还朝萧湛的方向努了努嘴。 “哈哈哈母后可别再逗这小丫头了,她打小脸皮薄。”旁边的皇后笑道,“不过太后说的倒是真的,安乐侯这样的男子却是世间难寻呢。” “表姐……”庄毓秀羞涩的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服,悄悄的的朝萧湛的方向飞快的扫了一眼,复又低下头不说话。 “好啦不逗你了。”宋太后笑道,随后和身后的内侍交代了一句,不多时萧湛便款款而来,拱手道了声:“太后。” “湛儿啊,这是皇后娘家的表妹,姓庄,唤作毓秀,你带她在御花园里随处逛逛吧。” 萧湛微微抬眸瞧了那庄毓秀一眼,微微颔首,轻声唤了一声:“庄姑娘”。 那声音低沉却格外有磁性,让那庄毓秀顿时心如鹿撞,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回了一声:“民女见过安乐侯。” “你们年轻人去玩吧,不必理我这个老太婆。”太后挥手,示意萧湛和庄毓秀告退。 庄毓秀跟在萧湛旁边,看着周围的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心情大好,连带这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萧湛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身边的庄毓秀,将她的表情变化瞧了个一清二楚。不期然瞥到了角落正盯着自己的弦歌,二人目光不期而遇,弦歌调皮的冲他笑得不怀好意,萧湛眸色微沉,直接转过视线专心的看着前方。 但脸色却不复方才。 弦歌远远的看着萧湛和庄毓秀比肩离开,再想到昨日太后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大好春光竟也不能勾起姑娘的兴致吗?”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弦歌抬头,见一青衣男子嘴角含笑的站在自己面前,愣了一下。 见弦歌发愣,那男子拱手道:“在下宋煜,唐突佳人,还请见谅。” 宋?难道是宋太后的亲戚?弦歌心下忖度片刻,随即笑道:“无妨,公子客气了。” 那男子倒也不客气,干脆坐到弦歌旁边,问道:“方才姑娘是在叹气?” “呵呵”弦歌干笑,这人真不会聊天。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叶。” “哦,叶姑娘。”那人眸色微动,转而道,“我看姑娘有些意兴阑珊,恰好我也不大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环境,不若在下替姑娘引路去别处走走可好?”见弦歌有拒绝之意,便加油添醋的补充了一句,“现下荷花开得正盛,宋某敢打包票,放眼整个上京,没有一处的荷花能与皇宫的翠庭湖媲美的。” 弦歌下意识的便要拒绝,可转念一想与其在这里演戏给别人看,不如早点脱身,于是也点头随他离开。 见这两人也退下,皇后这才低声开口道:“母后,您觉得此事可行吗?那安乐侯好似……” 宋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湛儿年少气盛被那狐狸精迷住了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毕竟还是在我陈国的皇宫中,她不过一介孤女,能翻出什么浪来?” “母后说的是,儿臣只是怕” “怕什么,你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怎可如此畏首畏尾?你说你都进宫五年了,这肚子怎么还是没个动静?你就不能让哀家省点心吗?” 皇后面色一白,脸上全是羞愧,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低眉垂眼僵声道:“儿臣知罪,请母后息怒。” “行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哀家累了,小顺子,回坤宁宫。” “儿臣恭送母后。”皇后站在原地看着宋太后远去的背影,脸色愈发难看。 第23章 落水 不知是因为国力强盛还是皇帝陛下的个人喜好,陈国的皇宫可谓极尽奢华,随处可见金灿灿的门庭,雕花镀金的廊柱,甚至内侍和宫女的衣裳都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得起的料子。不过同样是皇宫,大梁皇宫便是另一番景致,少了许多浮华奢靡,倒是多了些雅致和精巧。 不得不说,宋煜所言非虚,这翠庭湖的景致当真世间难寻。 碧波千里,一望无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说的便是这样的美景。 陈国皇宫中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奢华程度,可见一斑。 弦歌跟在那宋煜身后踩蚂蚁,一边在搜肠刮肚的想个遁走的理由,一时想的太入神,竟不想那人突然停下,弦歌直接撞在宋煜的后背,差点直接坐在地上,幸亏宋煜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叶姑娘可有伤着?”宋煜扶着弦歌的胳膊,问道。 “无妨。”弦歌站稳,不动声色的挣脱开。 “叶姑娘有心事?” “没有啊。”就这么明显吗?弦歌有些尴尬。 “叶姑娘若是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对宋某讲的,只要姑娘开口,宋某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弦歌抽了抽嘴角,“公子客气了。” 弦歌刻意的疏离那宋煜也不知是感觉不到还是故意忽视掉,仍旧拉着她喋喋不休,看着他口若悬河,弦歌好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话却都是无果而终。而那人竟越说越带劲,硬是拉着弦歌上了翠庭湖上的小船。 为了方便宫中主子游湖赏玩,湖上随时都会有小船,且一应齐全。 弦歌坐在穿上死死的扣着船舷,脸色惨白。 “叶姑娘?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那个,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弦歌趴在船舷上,却始终不敢动。 她眼中的惊恐宋煜看在眼里,心中愈发开心起来。干脆坐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叶姑娘莫怕,宋某会保护你的。” “不好。”贴近的鼻息让弦歌脑中警铃大作,慌忙要挣扎开,怎奈那宋煜早有防范,将她箍得死死的,弦歌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放开我!” 宋煜将弦歌搂得更紧,急道:“无欢,自从那日在大殿上我一眼便喜欢上了你,你放心,你跟了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说着,便朝着弦歌的脸凑了上去。 “宋煜!你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弦歌大惊,动作更加激烈。慌乱中,膝盖踢中了宋煜的胯下,后者吃痛哀嚎着蜷缩在那里。 弦歌从宋煜怀中挣脱出来,连滚带爬的跑到船头。此时她们身处的船已经划离岸边很远,弦歌看着这茫茫碧波,双腿隐隐打颤。 宋煜哀嚎了好一阵,终于缓过劲来,一脸狰狞的怒道:“好啊,臭丫头,这是要爷断子绝孙是吧!今儿不把你办了,”说着,慢慢朝弦歌走了过去。 “你不要过来!”弦歌惊慌失措,死死的拽住船舷,一动不敢动。 “没用的,你以为现在有人能救你吗?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宋煜淫笑着扑了上去。 弦歌看了看那面露淫光的的宋煜,又看了看身后一碧万顷的荷塘,咬牙道:“宋煜,这可是皇宫,可不是你可以肆意胡来的地方!更何况,我可是安乐侯身边的人,你今日敢碰我,安乐侯一定不会放过你!” “安乐侯?”宋煜冷笑,“萧湛不过是一介庶人,他能有安乐侯这个名头不过是太后垂帘其身世给的,你还真当他是什么侯爷?别做梦了,他萧湛便是给本公子提鞋都不配!所以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大爷我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呵,就凭你,你也配和萧湛相提并论?”弦歌越发作呕,心里不停的默念希望萧湛赶紧来救她,或者有人路过也好。 “哼,你便逞口舌之快吧,你尽管大声叫。今儿爷便把话撂在这,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保不了你!”宋煜似乎看出了弦歌想要拖延时间,眸色一沉,直接扑了上去。 弦歌大惊,往后一退,腿被船舷绊住整个人直接往后仰了下去,“扑通”一声栽进湖中。 冰冷的湖水扑面而来瞬间将整个人包围,让人窒息,弦歌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胸腔憋得几乎要炸掉。弦歌下意识的要张口呼救,可是湖水更快的灌进口中,弦歌整个人仿佛灌了铅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那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弦歌心中的绝望瞬间放大了几万倍。 就在弦歌快要窒息时,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随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在了唇上,沿着那片温润,有暖暖的气流度了进来。胸口的憋闷感在缓缓消失,出于本能,弦歌拼了命了的吸着渡过来的气息,却始终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陈国皇宫果然与众不同,不想荀兄竟还备了如此节目,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岸上齐恒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荀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宋煜,眸色微沉。 荀箴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来,再听齐恒的戏谑,面上更是挂不住,愈发怒火中烧,于是直接抬脚踹在了宋煜肩上,怒道:“好个大胆的东西,敢在这御花园做这龌龊之事,宋敬堂堂礼部尚书,怎的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微臣只是邀那叶姑娘一同游玩,她不小心才掉入湖中的,和微臣并无关系啊皇上!” “混账,还敢狡辩!朕亲耳听到的难道还会有假?宋煜,你平日里欺行霸市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敢在这皇宫中耍威风了,你还将不将朕放在眼里!”荀箴尤觉不解恨,又补上了几脚。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宋煜自知大祸临头,惊慌失措的不停的磕头求饶。 “哎呀,上来了上来了!”一旁的内侍见齐商抱着怀中的人钻出水面,高兴的喊道,一边指挥着一干侍卫手忙脚乱的将人拉上来。 “无欢,醒醒!醒醒!”齐商拍着弦歌的脸有些惊慌失措,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突然惊惶的抬头,“她没有气息了!” 齐恒眸色一沉,荀箴脸色更加难看,而宋煜更是大惊失色。 “无欢!”齐商当即慌了,双手叠放在弦歌胸前按压,“醒过来啊!醒过来啊!” “无欢!”一声惊呼之后,齐商尚未及反应便被人一把拽住甩到一边,随即怒道,“谁!” 萧湛跪在弦歌旁边,面色隐隐发白,放在她腕上的手指也在不经意的颤抖。 看清来人是谁,齐商这才铁青着脸爬起来站在一旁。 萧湛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弦歌嘴里,复又在她身上几处要穴上点了几下,在她胸口反复按压后,竟是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唇分开强行往里面渡气。 “萧湛你在做什么!”齐商目瞪口呆,抡着袖子就要冲上去。 “阿商。”齐恒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但声音中明显的不悦却是让他微微一愣,这才咬牙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萧湛充耳不闻,专心施救。 终于弦歌一口水吐了出来,躺在萧湛怀中费力的咳着。 “无欢!”齐商终于松了一口气,蹲了下来抓着她的手喜道。 萧湛颇有深意的看了萧湛握着弦歌的那只手,又瞥了一眼齐商,看不出表情。 弦歌此时仍旧神志不清,只觉眼前一片迷茫,有人在自己旁边叫着自己的名字,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弦歌微微扯了扯嘴角,喊了声:“恒哥哥”,彻底陷入了黑暗。 弦歌声音很小,旁边的人不大听得清,可还是瞒不过耳聪目明之人。 第24章 打架 “顾弦歌!你给我站住!”齐舒吼道。 “又有什么事啊我的姑奶奶。”弦歌啃着手里的苹果转过身不耐烦的问道。 “前日本公主的寿宴你为何不来!”齐舒不满的走上前,将弦歌上下打量了一番,嫌弃道,“你看你一天男不男女不女的,若是顾夫人见着你这幅打扮肯定又要揍你,将你吊起来揍!” “喂,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接短的,干嘛老提那些个事。”弦歌噘嘴,上次她挨打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确实做的有些过了,但终究还是放不下脸面,每每有人提起,总是尴尬得要死。 “哎哟喂,脸皮厚到能拿来搓衣服的的顾弦歌竟然也知道不好意思了,啧啧啧,这天上莫不是要下红雨了?”齐舒围着弦歌绕了一圈,啧啧称奇。 “齐舒长公主,我知道最近琬妃娘娘又为你招了个教养嬷嬷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不痛快就来找我的不痛快吧,本是同窗,相煎何太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长公主做人要厚道。” 被弦歌戳中了死穴,齐舒伸着纤纤玉指指着弦歌气的跺脚:“顾弦歌,你再气我信不信我找人揍你!” “来呀来呀,怕你我就不姓顾!”弦歌冲她吐舌头,扮鬼脸。 “你!” “略略略……” “不是说顾夫人罚你禁足吗,连本公主的寿宴都没能参加,怎么,解禁了?”齐舒幸灾乐祸。 “没呢,这不偷偷溜出来了嘛。” “你呀,就是记吃不记打。活该顾夫人罚你!” “哼哼……” 弦歌和齐舒可谓当名门千金中最不合拍的一对活宝,说二人关系好吧,却是见面必掐,斗得乌鸡眼似的方肯罢休。虽然每每都是以齐舒找茬,然后弦歌反击,最后齐舒落败溃不成军这样的套路收场。但说二人关系不好吧,齐舒却总是喜欢和弦歌腻味在一起,基本上只要弦歌进宫,她在哪儿,那么齐舒也就多半在哪儿了,准没跑。 二人这般斗嘴斗得欢畅,一干下人也早已习以为常,都远远的站着由着两位小祖宗闹腾。 “行了不和你斗嘴了,喏,给你的。”弦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锦盒,扔给了齐舒。 “这是什么?”齐舒接过打开一看,眼睛一亮,“哇!”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用太感激我,随便哭个把时辰意思意思就成。”弦歌挑眉。 盒子里是一只通体透白的羊脂白玉的镯子,一看便知并非凡品,这样的水头色泽,怕是整个大梁都找不出几只。 “你个小气鬼竟然舍得把这宝贝送给我吗?平日里不是宝贝的跟命似的吗?”齐舒得了便宜,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这是假的吧?还是说你只是借我玩两天?我先说好啊,在本公主手里那便是本公主的了,想要回去门都没有!”说着将那锦盒死死抱在怀里。 “行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赶紧走,我觉得我后悔了一定会忍不住给抢回来的。”说着作势要去抢。 齐舒大惊,抱着锦盒扭头边跑边喊:“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出息!”弦歌呲笑,转身便走,不想身后齐舒又颠颠的折了回来,拉着弦歌气喘吁吁的道,“我都忘了说正事了!”齐舒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的凑到弦歌耳边说道:“你最近当心点袁惜云那丫头,她最近可不大安分了,好像在琢磨着怎么对付你呢。” “袁惜云?”弦歌微微蹙眉,在脑中搜了半天发现对此人确实没什么印象,“那是谁?” 齐舒扶额,“顾弦歌你的心眼是缺了一块还是根本就没有?袁惜云啊,就是那个吏部尚书袁崇焕的幺女,跟咱们一起上太学的那个!就说话忒嗲能掉一地鸡皮疙瘩的那个!” “哦!”弦歌恍然大悟,“就她啊!” “对对对,就她。那日她不是管你要麒麟嘛,你没给还给人家奚落了一番,我估计她是恼羞成怒了,准备报复你呢。” “嘿,能耐啊!怎么着,她准备怎么报复本小姐?”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是彩云听见她们在商量些什么,但具体的也没听清,反正我给你吱声了的,你自己小心点她。” “行啦,她能奈我何?本小姐还不将她放在眼里。”弦歌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臭丫头!”齐舒站在原地看着弦歌远去的背影不满的冲她做了个鬼脸,再看看腕上那只镯子,欢天喜地的对身后的小宫女炫耀道:“好看吗?” 彩云笑道:“好看,公主肤白,戴什么都好看。” “哼,就你会说话。” “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彩云笑道,“公主和顾小姐关系真好,这镯子顾小姐可是宝贝得紧,这都送给公主了。” 齐舒哼哼唧唧,“还行吧,就是死丫头总是气我。” 彩云掩口,笑而不语。 弦歌此番特意溜到太学府还真就是为了碰碰运气,想着若是能见着齐舒便将这礼送了,若是没见着那只能说明天意如此。弦歌原本遛了一圈没瞧见齐舒还在暗自得意宝贝保住了,谁成想竟还是没能逃脱掉。 此时想着方才自己豪气干云的样子,当真是后悔方才怎的那样大方直接将那镯子送了出去,怄得都快呕血了。 这厢弦歌正在极其认真的思考要不要跑回去将那镯子夺回来,便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顾弦歌,你给我站住!” 弦歌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转过身:“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但看见前面五六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愣住了。 什么情况? “顾弦歌,上次给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为首的那个小姑娘上前一步,趾高气昂的盯着弦歌。 “啊?”弦歌想了想,皱眉,“你是哪根葱?” 话音落,为首的小姑娘身后的几个女孩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为首的小姑娘莫名其妙,转过头盯着身后的人问道:“你们笑什么?”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低头看看自己上身雪白的对襟棉褂子,下身一条翠绿色的云缎裙,当真和青葱的颜色一般无二,瞬间恼得面红耳赤,“顾弦歌,你欺人太甚!” “什么跟什么。”弦歌不予理会,一脸莫名其妙的转身想走。 “站住!”那葱段似的小姑娘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弦歌,“本小姐还没让你走!” “呵,说你是根葱你还真的就把自己往土里栽了?哪儿来的野丫头敢在本小姐面前指手画脚!”弦歌此时虽然只有八岁,但个头也和面前的小姑娘差不多,且她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主,色厉内荏的样子也真是极具威慑力的,那个小姑娘看见弦歌眼中的寒意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弦歌挣脱开没走两步,其他几个小姑娘已经率先围了上来,拦住了弦歌的去路。那为首的小姑娘这才恍然大悟,这个顾弦歌分明比自己小,为何自己要怕她!于是小跑上前堵在她面前,冷笑道:“顾弦歌,本小姐也不想欺负人,你把麒麟乖乖送给我,我便不为难你,怎样?” 麒麟?弦歌皱眉,这才恍然大悟,“哟,袁大小姐好大的派头哦,吓死我了。” “怎么样,给还是不给?” “不给又如何?本小姐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惦记。让开,好狗不挡道!”弦歌一把拨开那袁惜云想走,不想却被另一人拦住,那人笑道,“弦歌妹妹,不过是个奴才你若是想要,让惜云姐姐再送你几个不就成了。” “就算是奴才,那也是我的奴才,凭什么袁惜云喜欢我便要送?”弦歌冷笑。 “顾弦歌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这么说袁惜云你还想动手不成?”弦歌彻底被惹毛了,她这个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原本宝贝送出去了就很不开心了,现在再有这么一群苍蝇围着她就愈发不耐烦,直接伸手将挡在面前的那个小姑娘推开,后者不及防备,摔倒在地。 见弦歌动手,袁惜云也怒了,冲上去便揪住弦歌的发髻。 弦歌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和袁惜云扭打起来。但从小到大弦歌打过的架比袁惜云走过的路都要多,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怎能比得上到处惹是生非的顾弦歌?很快便落了下风。 “给我打她!”袁惜云在慌乱中大喊,于是旁边的几个小姑娘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弦歌双拳不敌四手,眼看着就要吃亏了。旁边不知是谁用力的推了一把,弦歌没站稳朝后倒去,将身后的一个小姑娘撞倒在地,弦歌没来得及稳住身子被那姑娘的身子一绊,直接栽进了身后的池塘! 第25章 我要报恩呐 彼时已是深秋,池塘的水冷得刺骨,冰冷的水倒灌进鼻腔弦歌猛地呛了口水,弦歌不会游泳只好拼命挣扎,怎奈弦歌自小怕冷穿得又多,吸了水的衣服像秤砣似的直接拖着弦歌往下沉。弦歌怕得要死,想要张口呼救,可更多的水灌进口中,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岸上的几个小孩子却是吓坏了,其中一人拉着袁惜云问道:“惜云姐姐怎么办,赶紧找人救她上来啊!” “对呀对呀,她会淹死的!”旁边的小姑娘也纷纷应和道。 袁惜云也是小脸刷白,带还是硬着声音开口道:“顾弦歌,你把麒麟给我,我便找人救你上来!” 可弦歌耳中也灌进了水,岸上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一个声音在脑中重复:“我要死了”。 见顾弦歌一直不回答,袁惜云攥着小拳头死死的瞪着她,一言不发。 旁边的几个小姑娘也吓得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齐商的声音突然响起,袁惜云几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正看着太子齐恒和恭亲王世子齐商正盯着自己这边,更是慌了手脚。 齐商皱着眉头往那边一瞧,正好看见在水里扑腾的顾弦歌,当下变了脸色,大喊了一声“铃铛!”想也没想便扔了手中的扇子直接冲过去跳进池塘中。 然而齐商跳下去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水……于是跟着顾弦歌一起扑腾起来。 顾弦歌用光了力气,慢慢沉了下去,齐恒脸色一变,也跳了进去。 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当齐恒终于将两个小东西捞了起来,弦歌已经昏迷不醒,而齐商还好,只是呛了水,趴在地上咳个不停,弦歌死死拽着齐恒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放开。齐恒想了想,扔下一句:“快去请太医来瑶光殿。”然后抱着弦歌便朝瑶光殿跑去。 齐商得令,站起来看了一圈将在场的几人都看了个遍,才冷笑道:“今日之事,不会这么算了。”然后飞快的朝院外跑去。 剩下六个小姑娘在那里慌作一团,其中一个胆子小的已经哭了起来:“怎么办,顾弦歌是不是死了?” “此事惊动了太子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还有世子,世子和顾弦歌一向亲厚,若是怪罪下来……” “万一顾弦歌真的死了,我们会不会赔命?”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而袁惜云却是一言不发,眼中闪着阴狠,一脸愤恨。 齐恒抱着弦歌脚步如飞冲进瑶光殿,恰巧齐舒正在听着嬷嬷碎碎念打瞌睡,咋见两个湿淋淋的人冲进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旁边的宫女太监见太子殿下浑身湿透了,顿时大惊,慌忙跪地请安。 “太子哥哥,你怎么湿淋淋的,这是?哎呀,死丫头怎么了?”见着齐恒怀中的顾弦歌双目紧闭嘴唇乌紫,吓了一大跳。 “去,打桶热水来,寝殿在哪儿?” “啊?哦,太子哥哥跟我来。”齐舒慌忙引路。 齐商带着御医赶到时,弦歌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直说胡话,拉着齐恒的手死活不放手。 “该死的袁惜云,本世子定不放过她!”看着弦歌难受的样子,齐商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 毕竟是顾相的掌上明珠,太医不敢马虎,马上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 弦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如眼的是粉嫩得扎眼的床帐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随后便看见坐在床边圆凳上的齐恒,愈发迷惑,“太子殿下?”这厮怎么会在这里? 齐恒低头,眉角挑了挑:“醒了?” “你在这儿干嘛?” 齐恒哼了一声,微微抬手,弦歌这才发现自己竟拽着人家的衣角!当即像扔烫手的山芋一样松开,那片衣角许是弦歌捏得太用力,已经变了形。 “那个……那个……”莫不是自己就这么拽着人家一直不放手?弦歌的脸上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 “既然顾小姐没事了,那孤便告辞了。”说着起身离开。 “诶……你!”弦歌忙坐了起来,想说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个人在那里急的不行。 “有事?”齐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弦歌扭捏的绞着被子,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是你救得我?” 齐恒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白了弦歌一眼,不欲与她多言,转身离开,留下弦歌一个人在坐在那里莫名其妙。 齐恒才走没多久,齐舒便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活像是在被老虎追赶:“哎呀,死丫头你终于醒啦!你睡了一天你知道不知道!” “啊?” 随后齐舒便这啊那的给她讲了好一通,弦歌的脸色格外精彩。 “你醒了就好,你可是没看到顾相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脸色多难看,吓死人了。估摸着这会他也该来了。”齐舒正说着,便听外面彩云的通报说是顾相求见。 顾羡之一看便知是刚下朝,穿着朝服的他看上去愈发笔挺,整个人像一把开了封的剑,寒光凌厉,让人高山仰止不敢直视。 自知又闯祸了,弦歌忙不迭的堆起小脸糯糯的喊了声:“爹爹”。 谄媚的模样瞬间让齐舒在心里将她鄙视了千百回。 顾羡之看着自己宝女儿苍白的小脸,眸中隐隐有暗流涌动,朝齐舒行了个礼,道:“长公主殿下,既然小女醒来,微沉便将她带回去了,叨扰了。” “顾相请便。” 顾羡之也不上前,只是远远的盯着弦歌,后者会意,慌忙掀开被子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清脆的铃铛声响得欢快。 走出瑶光殿,弦歌便开始耍赖,抱着顾羡之的大腿不肯撒手:“爹爹,铃铛累了,要抱抱。” 顾羡之低头看着弦歌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僵持好一会终于败阵下来,在她的额上点了一下,好笑道:“鬼灵精怪!” 顾羡之抱着弦歌回到顾府时,便有人上前道:“相爷回来了,吏部尚书袁大人带着千金在前厅等了好一会儿了。”而顾羡之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兀自抱着弦歌进了里院。 叶霓裳虽然对弦歌一向严厉,可这次却并未追究,只是让大夫替她诊了脉,亲眼看着弦歌喝了药,这才起身离开。 弦歌向来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袁惜云几人将她推入池塘的事她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没多久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仍旧上房揭瓦惹是生非。但奇怪的是,袁惜云倒是再没找过她的麻烦,基本上两人都很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绝大多数时候,只要有太子齐恒出现的地方,顾弦歌必然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任凭脚腕上的银铃响得欢畅。 终于有一天齐恒受不了了,冷着脸开口:“顾小姐,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说过啦,报恩呐!你救过我的命,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太傅也说过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看”弦歌还没说完便被齐恒冷冷的打断,“虽然救你并非孤的本意,但是孤并不需要你报恩,你离我远一点,便算是报恩了。”说着转身就走。 “那可不行。”弦歌甩着小短腿跟上,“不管救我是不是你的本意,但是你救了我却是事实,受不受是你的事,但报不报恩是我的事。我顾弦歌说一不二的!” “那随你。”齐恒懒得与她废话,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弦歌狡黠一笑,又飞快的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第26章 高处不胜寒 华音殿中,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宫女太监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座上的荀箴看了看坐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喝茶的齐恒和他旁边脸色铁青的齐商,再转过视线看了看跪在大殿中间瑟瑟发抖,整个人几乎要钻进地里的宋煜,心中愈发烦躁。 终于荀箴微微敛眉,对齐恒开口道:“今日让恒弟看笑话了,不若朕派人带二位到处走走,朕处理完这些琐事再亲自作陪。” 这明显的送客之意,齐恒不会听不出,但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道:“无妨,荀兄要处理些家事朕自然不会干预。只不过方才那位姑娘,乃是阿商的旧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自然也想旁听一二,才能放心。”说着,还似模似样的冲荀箴拱了拱手。 话音落,荀箴心头一惊。 这叶无欢不是一介庶人吗,怎的会与大梁的世子成为旧识?但看方才那齐世子不顾一切的去救那叶无欢的架势,倒不像是假的。 没来由的,荀箴觉得叶无欢此女怕是没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而旁边的齐商却是不为所动,没有半分被拆穿的惊诧。因为他知道,皇上知道弦歌的真实身份是迟早的事情,而且他敢肯定的是,在他和弦歌彻夜长谈之前他便知道了。 至于是如何知道的,他却无从得知。 在这深宫内院出了这档子脏事,犯事的还是本朝重臣之子,好死不死被大梁皇帝和世子撞见便罢了,怎的那宋煜调戏的竟还是大梁世子的故人,荀箴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宋煜,正欲开口,便听内侍通报说宋尚书宋敬求见。 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将大致经过与宋敬说了一遍,他自知自己儿子此番是闯了祸无可辩驳,所以一进殿便跪地深深的伏拜在地上,老泪纵横:“犬子闯下滔天大祸罪无可恕,都怪他娘去得早,老臣可怜他自小便没了母亲便格外纵容,如今才让他养成这般顽劣的性子,是老臣教子无方,求皇上责罚。” “顽劣?宋敬,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现在竟然敢在皇宫内院欲行不轨之事,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宋煜,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荀箴一掌拍在旁边上好的楠木桌上,由于力道太大,茶杯应声落地,碎成几瓣。 宋敬吓得慌忙磕头:“老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求皇上开恩!”宋煜也自知活罪难逃,干脆心一横,颤抖着声音道,“求皇上明察,此事乃是太后示意,否则即便借草民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叶姑娘……求皇上明鉴。” “放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来人呐,把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东西给朕拖下去!”荀箴怒道,随即有禁卫军上前将宋煜押着拖出了大殿。 “皇上,草民句句属实求皇上明察!此事的的确确是太后指使的啊皇上……”宋煜的哀嚎声越来越远,荀箴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自己儿子被拖了下去,宋敬老泪横流,慌忙要求情,但却被荀箴打断:“爱卿不必多言,此事朕自有追究。”说罢,拂袖而去。 齐恒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君臣二人唱对台戏,见荀箴离开,也有些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呵欠起身离开。没走两步,回头却见齐商盯着内殿发呆,便笑道:“阿商,看戏也看够了,莫不是还想留下来用膳?” 齐商垂了眼眸,慢条斯理的跟了上去。 走出华音殿很久,齐商一直没说话。 “阿商可有什么话想与朕说的?”齐恒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盯着齐商。 “想说的,皇上不都知道?”齐商挑眉,坦诚的与齐恒对视。 “你倒是聪明了很多。” “不及皇上。” “怎么,还在与朕置气?” “不敢。”齐商抱胸靠在廊柱上,一副痞子样。 “虽然你未曾入仕,但想必朝廷局势也是一清二楚的,你可知,朕为何要着急让你与穆子归成亲?” “皇上深谋远虑,怎能是我一介草民能忖度的?您太抬举我了。”齐商随手将旁边的一朵紫薇摘下来,随意的把玩着,随后很恶趣味的一片片数起花瓣来。 齐商的态度早便在齐恒的预料之中,倒也并不与他计较,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淡淡的开口道:“如今朝中政局不稳,朕新登大位,各方势力都在虎视眈眈,唯独皇叔处处保朕,这些朕如何不知。这些年来,皇叔为了齐家的江山鞠躬尽瘁,朕看在眼里。可现在朝廷多方势力相互制衡,唯独皇叔独善其身,要知道为朝为官之道并不是作壁上观便能全身而退的,这些日子朕的案头上上书参皇叔的折子看都看不过来,即便朕一心维护又有何用?朕只怕到时候群臣联手逼朕拿主意,到时候你说朕该怎么办?朕这么说,你不会不懂。” 齐商手上扯花瓣的动作微滞,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您是皇上,他们又敢把你怎么样?” “高处不胜寒,这其中的苦衷不足为外人道。” “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我与那穆子归成亲?难道他们不怕恭亲王府与穆家联手?”说到这里,齐商突然愣了一下,那早已残缺不全的紫薇花在他手中被一下子捏得稀烂。 “现在明白了?你娶了穆子归,对各方势力都将会是极大的打击,而他们因为忌惮穆家,所以也不会再敢动恭亲王府。” 齐商咬牙:“那你就不怕穆家更加肆无忌惮?” “对于皇叔对于你,朕还是有信心的。”齐恒笑道,那样傲睨一切的笑容,让齐商有片刻的怔忪。 其实这些道理齐商又怎会不知,若是放在以前,他说不定还可以平心静气的接受了,可如今…… 有那么一刻,齐商竟有些痛恨自己这个恭亲王府世子的身份。 见齐商眉头紧蹙,齐恒眼眸微垂,说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必你清楚的很。再者,你以为便是你不用娶了穆子归,你便能和她在一起了?” 话音落,齐商却是怒了,将手心里早已捏得面目全非的残蕊狠狠摔在地上,道:“不管顾羡之多么罪大恶极,可她总归是无辜的,而且当年若非因为你,她不会落到这番田地!” “放肆!”齐恒浅褐色的眸中似乎涌动着暗流,向来不喜形于色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破绽。 齐商自知失言,脸色也不大好,想说什么,可是却怎样都说不出口,最后干脆扭头就走。 齐恒就这么看着齐商拂袖而去,漂亮的眼眸渐渐失去焦点,薄唇紧抿,直到掌心传来一丝疼痛,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痕迹,还冒着细碎的血珠。 第27章 神秘的黑衣人 弦歌发了一夜的烧,烧的小脸通红,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萧湛坐在旁边脸色铁青的盯着她,手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 突然门外传来几不可察的动静,萧湛眸色一凌,“谁!”看了看睡得极其不安的弦歌,还是起身出门。 刚打开门,便见远处一个黑影飞快闪过,萧湛寒着脸飞快追了出去。 对方武功极高,能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中避过所有侍卫的耳目来去自如,定然不是普通人。萧湛跟在那人身后,好几次险些跟丢。终于萧湛忍不住低声喝到:“站住!”话音刚落,便有三枚银针从袖中飞出,直击那人要穴。 但那人似是有所察觉,飞快的躲过。萧湛薄唇紧抿,脸上尽是肃杀之意。 再越过一个屋顶,那人倏然跃进一座院子,萧湛心生警惕,但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这分明就是一座荒废了的院子,随处都透着一股衰败之意,想不到一向以奢华著称的陈国皇宫竟然也会有如此萧条的地方。 “阁下特意将在下引至此处,何不现身一见?”萧湛双手负于身后,眉头紧皱。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从屋内传出一声低沉而嘶哑的的冷笑声:“好久不见,你便是这样与我说话的吗?湛儿。” 萧湛当即脸色大变。 ========================= 华音殿中。 萧湛出去没多久,便见一个黑影落下,推门进屋。皎白的月光透光窗棱撒进屋内,更衬得那个修长挺拔的身躯仙姿卓然。 那人走到弦歌的窗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看着她烧的红扑扑的脸蛋,眸中尽是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水……”弦歌突然开口,但眼睛仍是闭上的,许是烧得厉害太久没有喝水,嗓子哑的不行。 那人想了想,这才走到旁边倒了杯茶,然后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将茶杯放在她唇边,轻声道:“喝吧。”声音带着魅惑,弦歌出于本能,大口的吞咽着。 杯子已然见底,但弦歌还是重复这喝水吞咽的动作。 那人皱了皱眉,“还要?” 弦歌像是猫儿一样弱弱的哼哼了两声,然后舔了舔嘴唇。那人没办法又去倒水。 来来回回,喝了三杯,弦歌这才舒服的哼了两声,往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这才沉沉睡去。 “顾弦歌,你为什么还活着?”那人修长的手指,慢慢攀上了她的脖颈。看着怀中人熟睡的小脸,那人眸色暗了几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但手上柔软的触感却是让他久久没有放开。 弦歌许是在做梦,嘴里嘟哝着什么,手突然在空中挥着,想要抓住什么的样子。那人一只手将她胡乱动的小手握住,将耳朵凑到她唇边想听清她到底在念叨些什么,待他终于听清,却是愣在了那里。 “恒哥哥救我……” 沉默了许久,怀中的人慢慢安静下来,那人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将弦歌放平,随后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待她咽下,这才转身离开。 =========================== “这么多年没见,湛儿可有话与我讲?”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的脸。他整个人大半都隐匿在黑暗中,看上去格外渗人,声音沙哑得近乎于难听,仿佛每说一个字都是从喉咙中生硬的挤出来似的,光是听着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萧湛薄唇紧抿,死死的盯着他:“呵,我藏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你找到这里来了,看来这陈国的禁军统领当真是吃干饭的。” “我说过,这个世上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现下你可信了?不过你不愧是我亲手教出来的,竟然能躲过我这么多年,让我老怀安慰。” “我就知道,那王富贵身上的‘七绝散’定然是出于你手,可是我有点好奇,既然你早就找到我了,为何不直接现身,反而要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事情将我引至此处?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你暂且可以不用管这么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你还是这般狂妄自大?”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 “那也总比你抛却良知丧心病狂的好。” “哼,良知?事到如今你和我说良知?我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是拜他们所赐,我不过是为了讨回我所失去的一切,我有什么错!”那人越说越激动,朝着萧湛走了几步,当他整个人走出黑影时,终于在月光下露出了没被遮住的半边脸。 那是怎样让人作呕的一张脸! 半边脸没有一处完好的,全是烧伤后的印记,一道刀疤从左边鼻翼一直划到右边耳后,虽然那刀疤已经愈合,但还是像一条蜈蚣一样弯弯曲曲的爬在他脸上,想来若非那帽檐遮住,这刀疤许是会划过眼球的。 见萧湛不说话,那人冷笑道:“还有你,不过是一个女人,便让你忘记你萧家满门的血海深仇了吗!” “我没有!”萧湛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那就好。孰轻孰重,我相信你还是分得清的。”那人突然笑了,声音诡异而刺耳。 “所以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接下来可是好玩的了,你便看着就是,不用你操心。” “很好,你想怎么玩是你自己的事,但我劝你不要打别的主意,否则,我不介意用你的血来为我的新剑开封。”萧湛眸中陡然戾气横生。 “我早说过,你就是那养不家的狼崽子,果然不假。”那人不怒反笑。 “承蒙夸奖,这都拜你所赐。”萧湛反唇相讥。 “难不成你忘了你萧家的仇了!”那人明显怒了,原本嘶哑的声音变得愈发刺耳,像极了垂死之前嘶吼的野兽,便是隔着丈远的距离,萧湛还是能够感受到他身上凌冽的寒意。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一个外人操心。”萧湛说着,转身离开。 “湛儿,我最后一次提醒你,若你再冥顽不灵,莫怪我手下无情!” “随你!”萧湛扔下这两个字,纵身一跃,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人咬牙切齿,最后还是隐匿在黑暗中。 萧湛一路上将轻功提至极致,飞快的冲回华音殿。当推开门看见床上熟睡的弦歌,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依照他对那人的了解,不会只是大费周章的将自己引开那么简单。 萧湛上前,先是将手指房子弦歌的鼻翼下,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才替她诊了脉。 然后狠狠的愣在了那里。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意。 第28章 贵妃齐舒 弦歌是被争吵声吵醒的,朦胧中,那声音格外熟悉。 “麒麟。”弦歌小声的呢喃,清醒过来才发现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敲碎了重新拼装起来的,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叫嚣,尤其是头,疼的像是要炸开。 “无欢,你醒了。”萧湛将她扶起来在她身后放了个靠枕。 “我头疼。”弦歌用力敲了敲头,但被萧湛抓住手腕,“你先忍忍,一会便好。” “哦。”对萧湛的话,弦歌向来深信不疑。 “外面是谁在吵?”弦歌朝门口的地方看了看,偏过头问萧湛,由于才醒过来,漆黑的眸子泛着水漾的朦胧。 萧湛沉吟片刻,还是据实以告:“齐贵妃。” “齐贵妃?”弦歌脑子没转过来。 “齐舒。”萧湛补充了一句,弦歌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惊道,“她怎么会来!她来做什么?她是不是认出我了!” 见弦歌惊慌失措的样子,萧湛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用怕,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 “可是齐舒若是” “你落水,是齐商救的你,当时齐恒也在。” “!!!!!”弦歌彻底惊呆了,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就是说,就是说……” “嗯。”萧湛点头,“你的身份,他们都知道了。” 弦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摊在绣床床架上,心乱如麻。 萧湛也不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 外面齐舒的声音越来越大:“放肆,连本宫都敢拦,瞎了你的狗眼吗!再不让开,本宫砍了你的狗头!” “让她进来吧。”弦歌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眸子亮的惊人。 “好。”萧湛起身开门,“齐贵妃请。” 齐舒盯着门口的萧湛,眉头微蹙,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冷笑着踏进了弦歌的房间。 一眼便看见了靠坐在绣床上的弦歌,后者微微一笑,道:“见过贵妃娘娘,民女有病在身不便起身,请贵妃娘娘见谅。” 齐舒脸色不大好,冷笑:“哼,还是这般装腔作势。” 弦歌笑而不语。 见齐舒是这样的态度,不知为何,方才的心慌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竟是莫名的亲切。 齐舒坐在方才萧湛坐的位置,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随即想到屋子里另外一个人,扭过头去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大门对着的太师椅上,且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的萧湛,颐指气使开口道:“本宫有话和她讲,闲杂人等速速滚开!” 怎料萧湛也并非好想与之人,不但对齐舒的话充耳不闻,甚至还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细细的品着。 就这样被无视了,齐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萧湛怒道:“麒麟,说你呢!” 这句话,像是一枚石子投进了湖里,在弦歌心中漾起了一丝涟漪。 “萧湛,要不你先出去?”弦歌终于开口了,但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因为莫名的她觉得萧湛仿佛在生气,这种感觉甚至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齐舒的性子萧湛当然知道,不至于为这点子事和她置气不是? 许是弦歌的话起了作用,萧湛终于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略带深意的朝弦歌望了一眼,竟真的起身离开了。 看着被萧湛带上的房门,齐舒磨牙:“哼,这么多年不见,还是随时一副棺材脸,活像谁欠他银子似的。”说着,便转过头瞪着弦歌,“能耐啊你,齐商哥哥找了你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都道你是死了,想不到竟还活着。”齐舒语气僵硬,可是细听之下,竟让弦歌听出了一丝欢喜的意味在里面。 “还真是让你失望,我还活着,真是抱歉得很。”弦歌笑道。 “你!”齐舒气结,“信不信我让皇兄立马砍了你!” “要砍便砍吧,所幸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赚到的了,死了也无憾了。”弦歌笑道,可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齐舒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分明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个,怎么一说出口味道就变了呢。 当年,她和顾弦歌虽然总是吵架拌嘴,可是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 可是他们却告诉她,顾相此人罪大恶极,弹劾他的朝臣上奏的折子写了十几本,将顾相的罪行一一举证可谓罄竹难书,父皇直接将顾相五马分尸,头颅悬于城门口三日。顾家上下被满门抄斩,顾夫人曝尸荒野,三日后才被人发现,唯独顾家独女顾弦歌杳无音信。 后来又有人说,顾弦歌死了,尸体被扔在野外被野狗撕的四分五裂。 当她听说这些时,哭了好几日。 顾弦歌是唯一一个不惧她长公主身份不阿谀奉承处处讨好甚至还总是与她作对的人,和她一起玩时虽然不时被她气的暴跳如雷,可是她却觉得很轻松,不用随时顾及长公主的身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小口吃饭小声说话…… 可是,顾弦歌死了。 以后便再没人和她拌嘴和她置气了…… 而且,她最好的朋友的一家满门,是被她的父皇杀的…… 每每思及此事,齐舒都是一阵后怕,若是顾弦歌还活着,那她一定恨死自己了……所以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惶惶不可终日,经常做梦梦见顾弦歌流着血泪站在她面前,掐着她的脖子问:“为什么你爹要杀了我全家!为什么!!我杀了你!!!” 然后她便会在一身冷汗中惊醒。 后来她悄悄的问过齐商哥哥:“顾弦歌真的死了吗?” 她永远记得那时齐商哥哥的表情,似悲似怒,似恨似痛,那样的表情她从未在齐商哥哥的脸上见过。 后来齐商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总与人嬉闹玩耍,说话也总是拿腔作势的假正经模样,还当真是侯门世子的做派。虽然父皇总是夸齐商哥哥有了乃父之风,沉稳大气,可是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她却是突然怀念起那个放声大笑,眼睛微眯,露出一排漂亮整齐的白牙的那个齐商哥哥。 至少那样的他,要生动鲜活许多,不像现在这样,规行矩步处处透着一股教条的死气。 一晃八年过去,虽然顾弦歌在她的记忆中慢慢变淡,可是那支她缠着顾弦歌要了许久的镯子一直戴在她的腕上,不曾取下过。 可是今日却无意间撞见宫女闲磕牙,其中一个说:“宋尚书的公子调戏的那位姑娘是大梁世子的旧识,所以找皇上吵着要说法,所以皇上为了两国邦交,虽然没有砍了那宋公子的头,但还是将他打了一百大板,几乎去了半条命呢。” 当时她愣住了,到底是什么女子值得让齐商哥哥如此大动干戈?要知道,这些年齐商哥哥流连花丛,他招惹过的女子恰如过江之鲫,从来只听说有女子为她寻死觅活却从未听说过他为了哪个女子喊打喊杀的。 原本只是当笑话听了,可她出于好奇,还是跑去找齐商哥哥,怎料一问竟才知道,那人竟然是死而复生的顾弦歌! 她再三确认,得到的还是同一个答案。 慌乱中,她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梦里血泪满面的顾弦歌的脸。 本想自欺欺人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大半天过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到了瑶光殿的门口。 顾弦歌和她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她记忆中的顾弦歌总是一袭男装,雌雄莫辨的脸上英气逼人,恰如出鞘的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她的脸,当真好看得一塌糊涂。可现在的她,却没了当年那种张狂放肆目空无人的锐气,唯独那张脸,便是她一个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惊叹。 “我这张脸就这么好看?”弦歌的声音传来,齐舒这才回过神来,呆呆的“啊?”了一声。 弦歌好笑,“贵妃娘娘大老远的跑来,不会就是为了盯着我的脸看吧?” 齐舒嘴角抽了抽,啐道:“死丫头,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果然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掉的,亏得她还以为这些年过去了这丫头的嘴没那么厉了,想不到还是一如当初。 “好了不逗你了,说罢,什么事?”弦歌直接开门见山,反倒是把齐舒问住了。 对啊,有什么事呢? 质问她为何没死?这些年去了哪儿?还是问她,我父皇杀了你全家,你可会恨我? 这些话,教她如何问的出口? “没什么,听齐商哥哥说你就在这皇宫中,便来看看你。”齐舒笑道。 “哦。” “我听说,那个什么该死的宋公子对你图谋不轨?”话音落,齐舒便知说错话了,慌忙补了一句,“你放心,这口气我一定替你出!” 弦歌低了头,看不大清楚表情,见她不说话,齐舒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长久的沉默后,弦歌终于开口道:“齐舒,我头疼得厉害,你帮我把萧湛叫进来可好?” 听到她喊的不再是“贵妃娘娘”而是“齐舒”后,齐舒微怔,再看弦歌脸色苍白,额上隐隐冒着细汗,顿时慌了手脚,问道:“怎么头疼?要不要传太医?” 弦歌摇头,“萧湛懂医,叫他就行。” 齐舒点头,慌忙跑去开门:“萧湛,她头疼,你快来看看。” 第29章 和我一起回大梁吧 齐舒看着满头银针的弦歌,满心疑问。小时候顾弦歌虽然也瘦瘦小小的,可是身体却是很壮实的。记得有一年冬天,顾弦歌为了给齐恒哥哥烹茶,特意跑到九华山上去取梅花上的雪,当时她和齐商哥哥也死活跟了去。不想当天雪越下越大,竟是将上山唯一的一条路给封死了,当时齐商哥哥本说这么大的雪不宜走山路,便在山上住一晚,次日定然有人会来寻,将他们解救出去。 可是顾弦歌死活不同意,非说次日便是齐恒哥哥的生辰,一定不能耽搁的,不如她先下山,然后找人来救她和齐商哥哥。 最后二人拗不过弦歌,一同下山。 这么大的雪是骑不了马的,三人只好徒步下山。可是大雪将下山的路盖住了,只能寻着记忆往前走。不想越走越偏,彻底迷路了。 三人在九华山中走了一天,眼见着天黑了,却还是没能下山。齐舒吓得都快哭了,强忍着眼泪死死的拽着齐商的手,生怕一松手自己便走丢了。最后实在走不出去,只好找了个山洞躲着,等着天亮了再走。 好在第二日便有人找到了他们三人,回去后她便发了高烧,即便如此还是被父皇母妃训斥了一番,还勒令她今后若再敢擅自溜出宫便大刑伺候。 可后来她终于病好了去太学碰见顾弦歌,她却告诉自己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别说发烧,就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当时她还盯着顾弦歌,不可思议了许久。 所以顾弦歌在她印象中,是属于绝对不会生病的那类人。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满头银针,眉心紧蹙,一脸痛苦的样子,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羸弱的仿佛随时会死掉一样。 这些年,顾弦歌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格格不入? 萧湛施针完毕,起身见齐舒竟还站在那里,不由得皱眉,道:“无欢需要静养,贵妃娘娘请回吧。”态度疏离却礼数周全,让齐舒想发作都没有机会,终于扔下一句,“那你好好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 齐舒刚刚走出房门没几步,便听身后传来萧湛的声音:“贵妃娘娘留步。” “何事?”齐舒挑眉。 “贵妃娘娘若是无事,便不用来瞧她了。”萧湛微微抬了抬下巴,神情依旧淡漠,可在齐舒看来,却是他瞧不起自己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齐舒怒道。 “您是大梁长公主、陈国贵妃,无欢不过是一介庶民,您总往这里跑,怕是会惹人非议。” “无欢?” “叶无欢,那个您认识的人早就死了,死在了八年前那场灭门案中,现在活着的,只是叶无欢。还是说贵妃娘娘贵人多忘事,需要我提醒您一下杀了她满门的人是谁?” 话音落,齐舒脸色唰的白了个透。 “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齐舒咬牙。 “谁的意思不重要,这是事实,不是么?”萧湛扔下这句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齐舒神色莫测的站在那里许久,这才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萧湛坐到床边,看着弦歌的睡颜,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她走了?”弦歌没有睁眼,声音透着疲惫和虚弱。 “走了。除了头疼,还有没有哪儿疼?” “哪儿都疼。”弦歌说着,萧湛脸色大变,正欲说话,却听弦歌继续开口说道,“最疼的,是这儿。” 弦歌伸手,摸着胸口左边。 “无欢。”萧湛皱眉,眸中全是怜惜。 “我以为我能坦然面对,我一直告诉自己,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也都与她无关,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我根本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她……麒麟,我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气量怎的这么小了,小到这般地步……”弦歌说着,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青丝中。 “无欢,你很好,真的。”萧湛伸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道是悔恨无益,怅惘难寻,昨日不过一抔黄土一缕烟,该散的终将散去。那些该记得的,该忘记的,都逃不过寥寥浮生。 只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痛,好似一根刺扎进肉中,拔不出,去不掉。 ============================= 陈国的夏天比大梁来得更猛烈,尚未到七月,便已经热得不行,只是坐在屋里一动不动,不多时便会被含水浸湿后背。弦歌纵然不那么怕热,可还是觉得日子有些难熬。 齐商来时,弦歌正缩在小池塘边上的凉亭里睡着。 因为在皇宫中出了那件事,所以第二日萧湛便向宋太后辞行说要出宫,宋太后虽然百般不愿,可是看着他薄凉的眼神也知这个侄儿怕是在心里怨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准了。 离宫后,他们没有住圣上赏赐的安乐侯府,还是回了萧湛买的那座宅子。宅子里有一方荷塘,周围是一片竹林,夏天还算是清凉,所以弦歌便总跑到那里乘凉。 弦歌认床,晚上总睡不好,于是全靠白日里补眠。萧湛干脆差人将荷塘旁边的亭子修整了一番,挂上了竹帘纱帐,摆了木榻,随时备着茶点,甚至还细心的将周围种了些七里香驱蚊蝇。所以弦歌便总是在那里待着,或是趴在栏杆上发呆,或是看书,或是补眠,兴致来了也会弹两支曲子。 这样平淡入水的日子在弦歌看来,竟然没有一丝的烦闷,萧湛看在眼里,偶尔会想起当年那个整日不闯点祸便浑身不自在的顾家大小姐,颇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得不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时间改变不了的。 水滴石穿,聚沙成塔,在岁月的浮光掠影中谁和谁并没有什么差别。 弦歌睡得浅,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萧湛,也并未睁眼,只是翻了个嗫嚅道:“麒麟,有蚊子。” 不大清醒的嗫嚅,软软的带着一股子娇媚。 她就如此信任那个麒麟,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吗?齐商居高临下的看着弦歌的侧颜,有些神色不明。 虽然脸色不大好看,齐商还是坐下来拿起弦歌旁边的团山细细的替她扇着。 弦歌舒服的嗔唤了一声,虽然已经睡不着了,但还是在木榻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阵,这才睁开眼。 待看清眼前的人时,愣了一下,这才慌忙坐起来,“齐商,你怎么在这儿?” “呵,你与那个姓萧的倒是亲厚的紧。”齐商阴阳怪气的冷笑,把弦歌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 “哼。”齐商偏过头不理她。 “莫名其妙。”弦歌白了齐商一眼,从木榻上下来,倒了杯茶。 齐商突然很想问她现在总与萧湛黏在一起,二人究竟是何关系,他俩又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可是那些话却还是生生的卡在喉咙处,他既想知道答案,却又怕从她嘴里说出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喂,你一个大忙人巴巴的跑来,不会就是为了发呆吧?”弦歌在齐商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一个大闲人,哪儿来那么多事情忙?”齐商抱着后颈,靠在太师椅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好歹是个世子,再闲又能闲到哪里去?”弦歌说着,递了一块桂花糕过去,“要么?” “要。”齐商接过,咬了一口,皱眉,“我记得你以前不吃这些甜腻的糕点的。” “你都说那是以前了。”弦歌垂了眼帘,淡淡的答道,听不出什么情绪,可齐商却莫名的心一紧。 又是一阵该死的沉默。 终于齐商开口打破了沉默:“铃铛,和我一起回大梁吧。” 第30章 不堪回首的过往 齐商说:“铃铛,和我一起回汴京吧。” 弦歌反问:“为何?” 对啊,为什么呢?她为何要与自己一同回汴京? 因为大梁她的母国?因为汴京曾是她长大的地方?可无论是哪个理由,齐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遑论说服她? “你不想,看看你爹娘吗?” 弦歌捏在手中的桂花糕陡然裂开,一半掉落在裙子上,一半掉在地上。弦歌蹙眉,将指尖的那点残渣放进嘴里,然后将裙子上的碎糕点一点点捡起来放进手心,甚至将地上那小半块也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再一点不剩的吃掉。 那一瞬间,齐商突然很想知道,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曾经的顾家大小姐,对吃食讲究到了近乎刁钻的地步,莫说掉落在地上的食物是绝对不会吃的,便是火候不够,或者凉了些许的东西都是碰也不会碰的。 看着齐商震惊的表情,弦歌笑了:“很惊讶?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惊讶。可是又能如何?我早已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铃铛。”齐商眼中尽是挣扎和怜惜。 “你不是问过我这些年我去了哪里吗?”弦歌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那日我偷跑去九华山,结果被人捉住,想要用我引我爹来。后来爹没来,娘来了,然后娘为了护我,死在了那些人手里。再后来,我被人抓住了。” “我过了两年不见天日的日子,那时我总是想,当初该和娘死在一起的,也好过日复一日的折磨。或许是我命不该绝,竟然活了下来。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死活不肯吃饭,那人就打我,把饭倒在地上逼我趴在地上将已经馊了的饭舔干净……那两年,磨光了我所有的锐气和自尊,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那晚,她和娘没能等来爹爹。 那个带头的黑衣蒙面人回来时,骂骂咧咧的:“顾羡之被打入天牢了,看来是来不了了。”随后看到缩在墙角衣衫凌乱,死死抱着弦歌的叶霓裳,微微一愣,随即怒道:“谁他娘干的!” 那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老子说过什么全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惦记着这档子事!”那人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其中一人踹翻,那人的脸上被叶霓裳挠出了四道血痕,看上去格外刺眼。 面上有血痕的人不满:“怕什么,不过一个娘们,哥儿几个乐一乐怎么了?” “还敢顶嘴!”带头人又补了几脚,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弦歌,不知为何,弦歌竟在他眼中看到了慌张和害怕。 那一夜,是她过得最煎熬的一夜。 眼见着天要亮了,弦歌才在担惊受怕中慢慢睡去。可没睡多久,便被人摇醒。 弦歌揉了揉水光迷蒙的眼睛,正要说话,却被叶霓裳捂住了嘴:“别出声,娘带你走。”叶霓裳说着,从发髻上扯出一支发针,在弦歌脚上的银铃上用力一挑,竟生生将那银铃的开合口挑开,里面的小银石掉落出来。 弦歌眼睛一亮。 弦歌下意识的环视四周,发现那群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虽然心下有疑问,却也并未多言,她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出去。 叶霓裳拉着弦歌的小手蹑手蹑脚的走出山洞,随后飞快的跑起来。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弦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被脚下的藤蔓绊倒,叶霓裳被她一扯也差点摔倒。 “铃铛,有没有事?” “娘,我跑不动了。” “乖,再忍忍,等下了山就好了!” 一夜没吃东西,弦歌已经没多少力气,最后实在是跑不动了。叶霓裳见状,咬牙将她塞进一个山洞中,郑重其事的交代:“听着,你就待在这里,等着爹爹来救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要出来,明白吗?” “那娘呢?”弦歌慌了,一把扯住叶霓裳的衣袖不肯松手。 “娘没事的。记着娘说的话,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绝对不要出来,明白吗?” “娘……”弦歌的声音带着哭腔,仍旧不肯放手。 “还有,今后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哪怕再难再苦,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才有希望。明白吗?” “嗯。”弦歌泪流满面,胡乱的点头。 “乖孩子。若是以后爹和娘不在你身边了,你都要学着保护自己,知道吗?” “嗯。”娘像是交代后事一般,让弦歌愈发心慌。 叶霓裳捧着弦歌的脸看了好久,终于放开她,转身出了山洞,并将旁边的树枝往这边拨,把整个洞口都给挡住了。 弦歌曾不止一次的想,若当初自己死活不让娘走,或者坚持跟着她,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又过了一天一夜,弦歌可谓度日如年。这其中,她随时神经都是紧绷着的,根本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她等了一天,没能等来爹爹和娘亲,甚至脸麒麟都没能等来,而是等来了那个人,那个让她恐惧到骨子里的人,那个成为她一生的阴影的人。 弦歌再度醒来,整个人被关在一个极度狭小,四周围全是密闭的地方,除了角落有一个仅能容纳一只碗通过的空隙。 房间里除了一个马桶,什么都没有。 弦歌便在这里,过了两年。 生不如死的两年。 两年里,那人将弦歌作为药人给她吃了各种各样的毒药解药,往她体内种了各种各样的蛊虫,弦歌随时都在生不如死的疼痛中疼晕过去,再在挖心刺骨的疼痛中醒过来。 为了炼药,甚至经常用弦歌的血来做引子。 每次取血,那人都是随手在弦歌手上和腿上一划,然后便由着她流血。除非那刀割得太深,血流不止,才会粗略的替她包扎一下。 而她身上那些疤,也都是由此而来。 再不然,就是那人心情不好喝醉了酒,便会将弦歌暴打一顿。 曾经的天之骄女,就这样生生坠入云泥。 那些曾经的骄傲自尊光芒万丈,统统被击碎,变得如此不值一提。 这是弦歌三年来第一次提到过去,原本以为这种撕开伤疤让别人欣赏的行为会让她生不如死,可不知为何,弦歌的语气一直淡淡的,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铃铛,不怕了不怕了。”齐商一把将弦歌揽进怀里,眉头拧成“川”字,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愤恨。 那个人,该死! “和我回大梁吧,只要有我在一日,便能保你安然无忧。”齐商想了想,道,“还有,你父母的尸骨,我悄悄的派人收敛了,我带你回去看他们,可好?” 齐商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的僵硬,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颤抖。 “可是哪里不舒服?”齐商松开弦歌,焦急的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弦歌瞪大了双眼,死死抓住齐商的衣袖,脸上满是不敢相信。这几个字,几乎是她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是,我从未骗过你。” 突然,弦歌的眼眶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狠狠的砸下来,砸进了齐商的心里。 那天,他分明是和弦歌有约的,若是他去了…… 若是他去了…… 齐商垂了眼眸,笼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 她经历的那些,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齐商此时的心情,已经复杂到难以言表。 第31章 多了一个人 “不行!我不同意。”弦歌一说要和齐商回汴京,萧湛便果断拒绝。 “为什么?”弦歌奇怪,以前无论她想做什么,萧湛都会陪着她疯,可这一次他的反应太强烈了,弦歌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样子。 “你回去做什么?只要你回去了你的身份很可能就暴露了,到时候谁能救得了你?齐商?还是你以为齐恒会救你?” “齐商说,他收敛了我爹娘的尸骨,我想回去看看。” “他说你便信?”萧湛胸中怒意更胜,“你凭什么这么相信他?” “齐商不会骗我。”弦歌皱眉,萧湛为何不想自己回汴京? “不会骗你?当年若非你说齐商会陪你上山,我怎会让你独自一人前往?又如何会让你经历那些?”萧湛眼中戾气横生。 这次弦歌没有反驳,有些颓丧的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由于力度太大,手指关节隐隐泛白。 见弦歌失落的样子,萧湛也知道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在她面前蹲下来,放柔了语气:“对不起,我并非故意提及往事惹你伤心,只是” “我懂。”弦歌打断了萧湛的话,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无论如何,齐商我还是信的。当年我什么都没法做,可是齐商若是真的替我爹娘收敛了尸骨,我理当回去祭拜。这么多年过去,这始终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无欢” “我意已决,明日便会动身,我知道你要日日进宫替太后施针,暂时脱不了身,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无欢!”萧湛眉宇间隐隐泛起黑雾,心中也有些急躁起来。 “就这样吧,我累了。”弦歌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开口,“上次在御花园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小姐,好像还不错,我看她仿佛也是对你有意的,若你俩当真能成就了一段姻缘,那,也是很好的。” 萧湛眸色一沉,缓缓开口道:“你说这些话,是真心的?” “当然,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这些年因为我,你都现在都还没有成家,我心中始终有愧,如果说” “够了!”萧湛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冷笑道,“顾弦歌,你到底有没有心?”说罢,拂袖而去。 留下弦歌一个人扶着门框,神色莫测。 第二日一早齐商的马车便停在宅子门口,弦歌本想和萧湛打个招呼,怎料福伯却告诉她公子昨晚便出门了,一直没回来。 “一夜都没回来?”弦歌皱眉。 “是,也没交代什么。不过公子出门时好像脸色不大好。” “知道了。”弦歌叹了口气,又跟福伯交代了一番,这才提着包袱出门。 马车门打开,弦歌看着里面好整以暇端坐着的人,愣了一下。 “发什么呆,快上来。”齐商朝她伸出手,弦歌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里面那个人,垂了眸子,掩去了眸中的情绪,然后将手递了过去。 马车有够大,哪怕是再坐三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弦歌默默的缩在门边的角落里低着头不说话,咕噜噜的车轴声让马车内的气氛更加诡异。 许是看出了弦歌的别扭,齐商解释道:“我这边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所以取道临安再回汴京,兄长说好久没去临安看看了,也顺便和我们一道去。” 如此明显的借口,弦歌不会听不出来,但既然齐商不愿意说,她也不便多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齐商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气氛好歹不似方才那样冷,但至始至终,齐恒都像一尊菩萨一样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只是在弦歌上马车时微微掀了掀眼皮,除此之外,别无动作。 马车一摇一摇的格外容易犯困,见弦歌悄悄的打了个呵欠,齐商问道:“昨夜没睡好?” “是啊。”弦歌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看着她那水光迷蒙的双眼和娇憨的模样,齐商莞尔,“还是像以前那样认床么?” “咦?你竟然还记得?” “当然,我记得有一年夏天进宫玩,太皇太后见着我们这些个小的心中欢喜,留我们在宫里住下陪她玩。但是你认床半夜死活睡不着觉跑到御花园里去玩,结果小船出去了回不来,你便在船上待了一宿。第二日醒过来宫女发现你不见了这才到处找,后来找到你时是竟还乐呵呵的剥莲子。真不知道你心怎么这么大。” “哈哈哈,好像是有那么一出,当时我实在是睡不着,看见湖里莲蓬长得好,就跳上船去了。但是谁能想到出去了便回不来,折腾了半天都实在没办法。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哪儿叫了?宫里随处都有巡查的侍卫,但凡你吼两嗓子都会有人来救你,谁想到你竟懒成那样。” “嘿嘿。”弦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不自然的扭过头躲过齐商戏谑的眼神,谁知一转头,便对上了齐恒浅褐色的凤眸。不及反应,嘴角尴尬的笑就这么僵在那里。 齐恒的眼睛不似齐商的眸子那般漆黑明亮,也不同于萧湛眼眸的深不可测随时都像是藏着心事。齐恒的瞳色是极浅的褐色,像一汪干净的湖水,总是那么波澜不惊,可是那平静的湖面下究竟藏着什么,没有人能看清。可是即便如此,只要看一眼,便会深深的陷进去。 “好看么?”齐恒勾魂的声音响起,弦歌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盯着他看了许久,不觉脸上有些烧,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前。 “呵”齐恒发出一声轻笑,可那笑声在弦歌听来,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 弦歌心里气恼,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还总是低人一等的模样? 真是没出息! 可转念一想,当年自己仗着是顾相之女四处作威作福都尚且矮他一个头,现在自己与他更是云泥之别,在他面前不自觉的低头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弦歌坐在那里脸色红转青再转白,齐商看在眼里,眸色微微一沉,下意识的看向了齐恒那边,而后者却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觉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为了庆祝外面烤死人的天气,所以今天有二更,/(ㄒoㄒ)/~~【哭笑不得脸】 第32章 你说我戏弄她? 虽然齐商说是有生意要处理,但是一路走来,却未曾见到他与和人接洽过生意,倒是整日带着弦歌和齐恒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一路倒是逍遥自在。弦歌虽然心有疑虑,却也并未多问,日日跟着齐商混吃等死。 此番齐商几人轻车简行,只带了两名随行侍从,齐恒与齐商本就是人中龙凤,走在街上二人也从不避嫌,频频惹人注目却仍旧泰然自若。而二人身边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弦歌,容颜半遮,只露出一双灵动如秋水的双眸便足够引人遐想了。 弦歌此番走得急,没来得及找萧湛要人皮 面具,便一直戴着面纱,虽然闷热,但总好过惹出许多是非。 许是齐恒与齐商二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倒是一路相安无事,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上前调戏弦歌。 “怎么,有喜欢的?”见弦歌往一个摊上多看了两眼,齐商上前问道。 “啊?”弦歌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呢。” 齐商自然是不信的,拿起摊位上的一枚玉簪看了看,笑道:“我记得你一向是喜欢玉的。” 弦歌笑而不语。 “喜欢就试试,我送你。”齐商将手中那枚玉簪递过去,簪尾雕着两朵漂亮的牡丹花,色泽品相皆是上等,确实是上品。 弦歌正欲伸手接过,不想另一支簪子却横在自己面前,弦歌看了看握着那白玉簪子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便是女人的手也没这么好看的。 一抬头,便看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不觉心下一慌。 走了三日,齐恒除了路上偶尔与齐商说几句话,便一直沉默寡言,与弦歌更是一个字都没说过,此番他竟主动递了一支簪子过来,倒是让弦歌有些读不懂了。 见弦歌一脸懵懂,水漉漉的双眸中尽是疑惑,齐恒勾了勾嘴角:“这个更适合你。” 弦歌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枚白玉簪,愣了一下。这真是一支极其简单的簪子,素净无比,没有装饰,没有雕花。 他此举究竟合意?弦歌垂了眼眸,在心里反复忖度这厮的意思。 “是么?”齐商满腹狐疑,正伸手要去拿齐恒手中的簪子,不想那人动作却先一步,一手捧着弦歌的脸,一手将那簪子插入她的发髻中。 略带冰凉的触感,让弦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察觉到弦歌的颤抖,齐恒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怎么,你怕我?” 这是几日来,齐恒对弦歌说的第一句话。 弦歌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低头道:“不敢。” “哦?”齐恒挑眉,向前一步,逼近弦歌,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肆无忌惮,这世上倒是还真没什么是能让你说一个怕字的。” 他话里的揶揄之意弦歌听得明白,却并未反驳,只是淡淡的答道:“公子说笑了,只要生而为人,便无人敢妄言从不怕什么。更何况无欢一介孤女。” 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会暴跳如雷反唇相讥,可今时不同往日,弦歌却不再似以往那样锋芒毕露了。 齐恒顿时有些兴味盎然:“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想有生之年竟也能听到叶姑娘说出这番话。”“公子过奖。”弦歌伸手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放回到摊位上,“时过境迁,我早已不喜欢玉器了。”说罢,转身离开,留下齐恒与齐商二人站在那里各怀心思。 被齐恒一顿戏弄,弦歌原本的好心情全没了,没多久便说累了独自回了客栈。 “兄长为何要那样戏弄她?”齐商有些不满的开口。 “戏弄?”齐恒勾了勾嘴角,“阿商也以为我是在戏弄与她?” “难道不是?” “呵。”齐恒笑得愈发高深莫测了。 “兄长”齐商想了想,终于开口道,“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骄横的大小姐,这些年,她吃了许多苦。我知道兄长对她一向见地颇深,但是早已时隔多年,便是你有再多的” “阿商对她,倒是格外的上心啊。”齐恒打断了他的话,随意的将手负于身后,望向了远处。 “我的心思,兄长一向都是知道的。” 齐恒转过头望向齐商,浅褐色的眸中似有暗流涌动,“哦?为兄该知道什么?” “我的心思,从十一年前就再没变过。”齐商倒是直言不讳,坦然以告。 “是么?”齐恒眸色渐深,似是若有所思。 “兄长,虽然你讨厌她,可当年她”齐商咬牙,“她一片赤子之心,我看在眼里,可她当初一心向你,我以为只要她开心,便是好的。可是她用了三年都没能改变你对她的看法,可是你可知,她为你做过多少事?你可知,顾羡之被弹劾当日,她为何会被掳?” “你想说什么?” “那日是她生辰,她为何要去九华山?不过是当初你无意间说过,‘有一奇花‘月下彩虹’十年开一次,八年前错过了花期,无缘得见,而今年却不知能否看到。’她便跑遍了汴京周围所有的山,这才在九华山上找到了‘月下彩虹’日日拿血养着,这才让花提前开花。那日她生辰,也恰好是开花的日子,她去替你摘‘月下彩虹’了。” 仿佛一枚石子抛入了湖中,齐恒原本就不大平静的心绪愈发烦乱起来。 “兄长,我知你无心与她,可是也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为难她了。”齐商正色,竟是万分郑重的拱手朝行了个大礼。 “为难?”齐恒冷笑,眸中尽是齐商读不懂的情绪,“你说我为难与她?” 齐商抿嘴,不语。 ============================= 又走了四日,终于到了临安。 临安乃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随处可见的小桥流水,随处可闻的吴侬软语。弦歌几人来的时候恰逢梅雨天,小雨淅沥沥的下着,烟雨朦胧中,随处都泛着漉漉的湿意。 这种既闷且湿的感觉犹如跗骨之蛆,一直黏在皮肤上,让人心生烦闷。 “可是哪里不舒服?”接连几日,弦歌精神都不大好,一直缩在马车角落里闭目养神,但她眼底的青黑却是愈发厚重,齐商看着有些心疼。 “无事。”弦歌摇头。 齐商皱眉,伸手摸了摸弦歌的额头,烫的惊人,“怎么这么烫,不舒服怎么都不说的。” 闻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齐恒却是突然睁了眼,看见靠在齐商怀里脸色苍白得吓人的弦歌,凤眸微眯。 进了临安城,齐商很快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并差人去请来大夫。 大夫替弦歌诊了脉,说是染了风寒,再加上五脏郁结,这才高热不退。又叮嘱一番,开了几贴药,便起身离开。 齐商脸色不大好,数落道:“怎么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弦歌咧嘴憨笑:“没什么要紧的。”说罢朝门口那边看了看,齐恒还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茶。 那厮还在这儿干什么? “公子恐怕找你有事,坐那儿半天了。”弦歌凑到齐商旁边小声说道。 她的声音小,但话音落,齐恒却像是听到了一般放下茶盏,朝弦歌这边望过来,后者做贼心虚,干咳两声偏过了头。 “哦?”齐商转过头看向齐恒,“兄长有事?” “无事。”齐恒断然应道。 “哦。”齐商不疑有他,转过头问弦歌,“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辛夷给你弄?” “不用了,我困了,想睡会。” 看着齐恒与齐商离开,弦歌心思莫名。 对齐商,她尚且可以坦然以待,可是对齐恒,她却始终无法做到。 曾经她为了那人可谓费尽心思,喜他所喜,恶他所恶,小心翼翼的捧上自己的一颗真心,可是每每换来的不是一番冷言奚落,便是默然无视。这么多年以来她经历了这么多,早已对儿女私情心如死灰,原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谁料世事无常竟还能重新遇见。起初以为自己对那人再没有什么惦念,可是一同走了这么多天,她却发现自己还是乱的。 尽管无关风月。 虽然寻常的药对弦歌是无效的,但许是烧的厉害了,喝了药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弦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爹爹将她举在头顶让她骑大马儿,梦见娘亲又让她学规矩,梦见和齐商在太学捉弄同窗……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弦歌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阿商。”弦歌呢喃。 “怎么了?”一旁守着弦歌的齐商以为她醒了,凑上去,不想见她仍旧双目紧闭,似是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 齐商看了看钟漏,已经快子时了,再看看仍旧坐在旁边看书的齐恒,便开口道:“兄长先去睡吧,这几日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 “无妨,索性我倒是不累,待乏了再去睡也不迟。”齐恒却是出奇的没有起身离去,这让齐商有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别走。”弦歌又开口,齐商这才发现她竟是在说梦话。 她这是梦到自己了? 没来由的,齐商竟有些高兴起来,替她换了张湿帕子敷在额头上,伸手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放心,我不走,我在这儿陪着你。” 齐恒看着齐商攥着弦歌小手,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眸中隐隐有暗流涌动,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第33章 我的人 病了两日,弦歌终于也恢复了些精神头,恰好这日雨停了,便起了上街的想法。 但一打听才发现齐商与齐恒两人一早便出门了。 许是阴雨初晴,集市上的人也格外多,各种吵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弦歌没逛多久便有些心生烦闷。 从前,她可是最喜欢上街玩,一日不出门便如同受刑。可是现在,这种热闹的地方却是对她再无吸引力,不得不说,人真的是会变的。 弦歌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慢慢的竟走到了镜湖边上。 镜湖在整个临安都是出了名的,因为其景色优美,这镜湖虽然不大,但是在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洒满湖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且镜湖旁边有一钟楼,乃是三百年前著名的能工巧匠张越设计督工完成的,这钟楼不似寻常钟楼,楼顶乃是一半圆形的穹顶,四面皆无遮挡,但唯独西面并非廊柱,而是镂空的圆形。夕阳西下时,从镜湖东边看去,那红色的落日恰好停在钟楼圆形一面,分毫不差。由此而成的临安一大奇景。 原本这是个赏风弄月的好去处,只是慢慢的来的人多了,湖面上画舫也日渐多了起来,起初还都是些士族门阀达官贵人霸着,可渐渐的味道就变了。 越来越多的伶人出现在这里,就这样,原本一个风雅清净的地方竟变成了风花雪月之地。 不过这些事弦歌当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景致倒是好,于是沿着湖畔随意的走着。 看着这般良辰美景,弦歌竟是突然想到一句诗:“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但随即自嘲的笑了,今时今日,她又能盼着逢着谁? “孙郎,你下回来可还要记得找奴家哦!”一声柔媚入骨的声音打断了弦歌的思绪,循声望去,正好见着一艘漂亮的画舫头站着一男一女,似是在道别。 “好娇娇,放心,今晚我还来。”说着在那人胸前摸了一把,淫笑着转身离开。 弦歌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竟然是那种地方吗? 当即面上一红,扭头便走。 弦歌低着头没走两步便撞上了一堵墙,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在关键时刻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方才站稳。 “多谢。”一抬头,却装进了那双浅褐色的凤眸中,当即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怎么出来了?”齐恒眉心微蹙,将弦歌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脸颊微红,竟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弦歌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齐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很怕我?” 这是齐恒第二次说这句话,前一次他的语气中揶揄意味很深,而这一次,弦歌竟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公子说笑了,您又不是老虎,为何要怕你?”弦歌敛了心神,笑道。 “叶姑娘。”齐恒上前一步,道,“你可知,你心虚时,眼睛会眨得比平时快。” “……我,我没有。”弦歌脸更红了。 “呵”齐商勾了勾嘴角,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既然没有,那你躲什么?” “公子身份尊贵,恐污了公子,再说,男女授受不亲,毕竟” “叶姑娘竟也在意这些?”齐恒打断她的话。 “有何不对?” “是吗?我以为,叶姑娘是因人而异呢。”此话意有所指,弦歌不会听不出来,顿时心有不悦,冷笑,“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人处世自然要因人而异,这种事,想来公子才是深谙此道吧。” “叶姑娘何以见得?” “是与不是都与我无关,公子想来还有事要忙,无欢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转身便要走,不想却被他一把抓住,不由得怒了,“公子请自重。” “原以为这些年性子是变了,不过这么看来,倒还是一点没变。” “我性子如何又与你何干?”弦歌怒目而视,这人以前从来都是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可现在竟然这般纠缠,就只是为了要羞辱于她,这叫人如何不气? “我也没什么事,想来你一个人也无聊,不如一道吧。”说着,竟是直接拉着她径直登上了一艘画舫。 弦歌跟在他身后磨牙,这个妖孽是故意与她作对是吧!她记得以前这厮可没有这么无理取闹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掌心微凉的触感传来,看着那人笔挺的背影,弦歌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是他第二次牵自己的手,可是自己却再没有第一次的怦然心动。 那次好像是她与谁起了争执,可由于过了太久,弦歌已经不大记得是为什么了,但弦歌记得当时她被人围在中间横加指责时心中满是委屈,可就算她舌灿莲花也经不住那么多人的群起而攻,最后是齐恒拨开人群拉着她离开。 那一瞬间,忍了许久的委屈铺天盖地的袭来,弦歌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虽然当时许多细节弦歌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可是她却永远记得,他牵着自己的手时掌心微凉的触感,和被那大手握住时格外安心。 这厢弦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齐恒已经带着他走进了一间雅间,里面齐商等人正饮酒正酣,场面热络且香艳。 弦歌一眼便看见坐在正中的齐商,此时他斜靠在坐榻上,身旁依偎着一名红衣美人正替他添酒,其余四五名男子,每人身边皆有一名妙龄女子,看着这样的场景弦歌秀眉紧蹙。 “兄长你,你怎么来了?”齐商惊了一下,后面那句话是对弦歌说的。 “哟,齐兄可来迟了,罚酒罚酒。”其中一人率先站起来端着酒杯上前热络的说道,随即看到他旁边的弦歌,眼中满是惊艳,“哟,这位姑娘是?” “我的人。”齐恒淡淡的答道,神情语气再认真不过。 弦歌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他的人?什么叫他的人?这厮什么意思? 那边的齐商的表情也是不可描述,其余几人更是面露遗憾。 见这些人明显误会了,弦歌慌忙屈膝行了个礼,道:“奴婢无欢,见过各位公子。” 话音落,齐恒眼睛微眯,侧过头深深的看了弦歌一眼。 而齐商却是略带深意的看了齐恒一眼。 “哦?你竟然是齐兄的丫鬟?齐兄你真是好福气,如此国色天香的丫鬟,当真是羡煞旁人呐!”那人笑道,其余的人也开始起哄。 齐恒没再辩驳,在那个明显是为自己留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那公子奴婢便在外面等您。”弦歌当然不可能真的留下来服侍他,忙行了个礼就要往外跑。 “你走了,谁来服侍我?”齐恒凉幽幽的声音响起,弦歌死的心都有了。 第34章 拖出去,把手剁了 雅间中气氛依旧热闹,齐商几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齐兄,小弟这桩买卖还多亏齐兄帮忙,来,小弟敬你!”张志平起身,端着酒杯站起来,其余的人也跟着举杯连声称赞。 “哪里哪里,在下也不过是略尽绵力,不足挂齿。”齐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谦虚的推诿道。 “这是哪里的话,齐兄这次可帮了小弟的大忙了!小弟感激不尽,今后齐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开口便是,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是就是,齐兄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对不对啊!”有人帮腔。 “那是那是!”一帮人跟着起哄。 “好,冲着张兄这句话,在下干了!”齐商也十分豪迈的干了。 没多久,桌上已然躺着十来个空酒坛子了。 弦歌对他们这种粗犷的喝酒方式只是略微赞叹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前面独自一人自斟自饮的齐恒。 从进来开始他便不怎么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喝酒,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没人注意到这么个人的存在,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无人忽视掉他,不时地还是会有人上前敬酒,齐恒也淡淡的生受了。对此弦歌不禁感慨,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啊,像他这样自带气场的人怕是蹲坐于角落里也不会有人会忽视他的存在吧。 不知是不是弦歌探究的目光太过明显,齐恒竟突然转过头,二人视线相撞,弦歌有些措手不及,慌忙低下头。 齐恒似是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斟酒。” 周遭声音太过吵杂,弦歌没听见仍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齐恒倒也不急,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酒杯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倒是旁边的一名女子听见了,见弦歌没反应,慌忙凑到齐恒身边献殷勤:“齐公子,奴替您斟酒。” 此次酒宴乃是张志平设的,这女子本就是特意为齐恒准备替他斟酒布菜的,但谁料他自己随身带着侍婢,于是将那女子放在自己身边。 自打齐恒落座,那女子便总是忍不住往他这边瞟,不说别的,这般的容貌气度岂是寻常人可以比的?这下见弦歌呆呆的站在那里那女子心有不满的同时还有些庆幸。 可那女子手还未碰到齐恒桌上的酒壶便被一把折扇挡住,抬首见着齐恒似笑非笑的凤眸,突然有些心慌意乱,“公,子……” “不必劳烦姑娘。”齐恒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弦歌,道,“你说呢,无欢?” 弦歌哪怕再耳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再看齐恒一副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下人使,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转念一想,说自己是他的丫鬟这话不是自己说出来的吗,又能怨得了谁? “是。”弦歌颓丧的应了声,然后乖乖的替齐恒斟酒。 “布菜。” “……” 弦歌无语望苍天,为什么自己要出来玩?好好的呆在客栈不好么? 这厢自己直接被无视了,那女子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虽然她自知容貌远不及眼前的弦歌,可是她再怎么貌美也不过是一个婢女,论资排辈也并不比自己高到哪儿去。再则,她柳嫣然虽然只是一介陪酒女,可名气在整个临安也是叫得出的,如今被这样羞辱了,心里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于是心念一动,转过身与旁边的张志平软声道:“平郎,奴知道你向来喜欢吃那锦丝头羹,今日特意让下人备下了,这便让人端上来么?” “还是嫣然贴心。”张志平在柳嫣然的手上摸了一把,笑道。 “奴这就去。”柳嫣然起身出了雅间,不一会便带着两名龟奴进来,并伸着纤纤素手将龟奴手中托盘上的瓷碗送到各位公子桌上。 “志平,你这位红颜知己可当真是朵解语花啊!”有人起哄道。 “可不是,志平兄好福气啊!” 男人们在打趣,也有姑娘抓着身边的人的衣袖不依不饶:“公子,您这是嫌弃奴不够贴心可人吗?” “哪儿能啊,娇娇最是贴心可人了。”那人说着,一把将那女子揽入怀中在其唇边偷了个香。 整个场面怎一个香艳了得? 弦歌低着头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齐恒仍旧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一旁的齐商却是眸色幽深,眉心处隐隐浮动着黑雾。 柳嫣然行至齐恒处,端起最后一只碗笑道:“公子,这是,啊!” 众人被柳嫣然的惊呼声吸引,望去正好看见弦歌一身狼狈,而那柳嫣然正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着身上的汤羹:“对不起对不起,姑娘可有烫着?哎呀,这是……” “无妨。”弦歌抓住了她的手,将衣袖放了下来。 但在场的不少人,都看到了弦歌方才被撩起的衣袖下,原本莹白的藕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怎么回事?”齐恒起身问道,但似乎有些语气不善。 “奴,奴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奴不是故意的。”柳嫣然眼眶微红,手忙脚乱的解释着。 “无欢,可有伤着?”齐商黑着脸将那柳嫣然拨开,伸手要去抓住弦歌的手腕想替她查看伤势,却被她巧妙的躲开,“奴婢无事,公子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齐商脸色难看的几乎能滴出墨来,这样不怒自威的气势竟让弦歌有些不敢反驳。 “诸位,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齐商对在座的各位拱手示意,也不待对方回应,竟是直接将弦歌横抱起来离开了雅间,扔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唤作无欢的女子好像是这齐大公子的婢女吧?怎的这齐二公子这般紧张? 而再看齐大公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几人愈发揣测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虽然齐二走了,留下的这个齐大也没见有什么表情,可张志平总觉得此人比那个齐二还要难对付,再看柳嫣然红着眼眶当真是我见犹怜,张志平生了惜花之心,上前告欠道:“齐公子,那个,嫣然是无心之失,还望大公子宽恕则个。” “哦?无心?”齐恒挑眉,偏过头盯着张志平。齐恒要比张志平高出大半个头,此时那张志平被齐恒这么盯着,那浅褐色的凤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可是却还是让张志平心生胆怯,竟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 “莫白。”齐恒突然喊了一声,众人未及反应,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齐恒身后已经站了一名黑衣男子。 张志平暗自惊呼,此人是何时登上的这画舫? “拖出去,把手剁了。”话音落,众人大惊失色。 而那柳嫣然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但还没来得及求救便被那叫莫白的黑衣男子捂住嘴拖出了雅间,不一会,外面便传来一声惨叫。 “齐公子,你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张志平却是怒了,此人便是这般明目张胆的在他的酒宴上砍了他的人的手,虽然不过是一个女人,他也并不那么在意,只是齐恒这般自作主张且目空无人的样子,传出去让他张志平的脸往哪儿搁? “哦?张公子以为,什么才叫不过分呢?”齐恒不答反问,让张志平有一瞬间的语塞。 “时候不早了,在下便告辞了,各位请便。”齐恒也并不理会其余人等,径自起身离开,不过在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开口道,“那云山上的银矿固然好,但是比之三清山的金矿又如何呢?” 话音落,余下的五人皆是面色不一。 尤其是那张志平,面色隐隐发白,惊疑不定。 齐大为何会提这个?莫不是他知道三清山的金矿的事了? “他什么意思?什么三清山的金矿?”其中已经有一姓段的公子开口将众人的疑问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怎么可能,三清山怎么可能会有金矿?那可是张兄的地盘,不可能他都不……”那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有些意味深长的望向张志平,“对吧张兄?” “当然,三清山上有金矿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呢?这个齐大当真是用心歹毒,竟想以此来离间我们商会!可恶!”张志平义愤填膺的说道。 “就是!”其余人附和,可是暗地里却都是心怀鬼胎。 张志平心里明白,可是却也不敢挑明,那齐大说的没错,三清山上确有金矿,而他们张家也已经在偷偷的开采了,不过并未声张。 要知道,相比之银矿,金矿可真是太值钱了! 放眼整个陈国,有金矿开采权的世家都是屈指可数,而为了公平起见,这几家的家主便建立了一个商会,除了互通有无之外每年上交给官府的税收也是几家平分。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前几个月,张家人突然在三清山上发现了金矿,若是按照商会的规矩,无论是谁家发现了矿山都是要报与商会几家共同开采的。可是这一次张志平却是动了别的心思,想着这三清山本就是自家的山头,如今无论发现了什么,那当然归他张家所有,凭什么要与别人一起分这一杯羹? 张志平原以为此事隐秘定不会被外人知晓,谁成想竟然被那个齐大在这样的场合公然点破,一时间,张志平当真是又怒又恼,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羞愤。 第35章 长生殿 “齐商你放我下来!”弦歌在齐商怀里拼命挣扎,始终无果,最后仍旧是被齐商抱下马车抱回到她的房间。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弦歌直接被齐商扔到床上,头磕在墙上疼的龇牙咧嘴的。 齐商脸色始终难看得紧,看着弦歌捂脑袋的动作眉头皱的更深,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公子,大夫来了。”门外传来辛夷的声音。 “进来。” 大夫仔细替弦歌查看了手上被烫伤的部分,又仔细的嘱咐了一番便背着药匣子离开。 “看也看过了,齐公子请回吧。”弦歌也冷着脸送客,这人今晚到底怎么了?喝多了找她来耍酒疯么? “你不好好在客栈待着跑到那儿来作什么?”齐商也语气不善,眼刀子一个劲往弦歌身上扎。 “就允许你们花天酒地还不准我出门玩了?再说了,那是我愿意去的吗,还不是齐恒拽我去的!”弦歌没好气的吼回去。 “他拽你去你就去,你自己没脑子吗?” “你才没脑子,我怎么知道你们在那种地方风花雪月!要是提前知道打死我都不会去的!” “什么叫风花雪月,我那是在谈生意!”齐商眉心的黑雾愈发浓重。 “我管你是在做什么,你齐世子爱做什么做什么也用不着和我说不是,我又不是你娘,我管得着么我?” “顾弦歌!”齐商彻底怒了,“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那句顾弦歌却是触到了弦歌的逆鳞,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或许别人不知,可这却一直是弦歌心底的一根刺,淬了毒的刺。 “齐世子慎言,顾弦歌乃罪人之后早在八年前就死了,我现在叫叶无欢。”弦歌冷笑。 弦歌的反应是齐商没有料到的,但他也知自己这是揭了她的伤疤,当即没了脾气,只好放下面子软声道:“我无意冲你发脾气,我只是担心你, 你说” “那还真是有劳齐世子了。”弦歌阴阳怪气的打断他的话,齐商原本已经被压下的怒火瞬间又窜了上来,“喂,你非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吗!” “那你还想怎样!” 两人谁也不让谁,就在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被打开,齐恒举步进来, 弦歌本就心情不好,再一看见齐恒心情愈发的差,干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兄长怎么来了。”齐商脸上怒意未消,连带着声音都格外僵硬。 齐恒并未作答,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阵,随即走到弦歌旁边抓起她的手看了看,其实方才那柳嫣然手中的羹汤虽然烫,但是她朝自己泼过来的时候弦歌往后退了好几步,也躲过许多,而被烫到的部分虽然红肿看上去有些骇人,不过也已经上了药比刚才要好多了。 “你做什么!”弦歌挣扎不开,狠狠的瞪着齐恒,而后者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手下用力按在她烫伤处,弦歌吃痛,低呼了一声。 “兄长!”齐商慌忙上前想要阻止,但对上齐恒薄凉的眼神时却是不敢再开口。 “痛吗?”齐恒轻飘飘的开口,可那欠打的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 “公子不如自己来试试?”弦歌几乎将后槽牙磨碎。 “这些是怎么回事?”齐恒撩起弦歌的衣袖问道,后者不及反应,愣了一下,随即而来的是被人揭开伤疤的羞愤,“甘卿底事?请你松手!”弦歌彻底拉下脸来,可是语气却冷得可怕。用另一只手想捂住那些伤疤,但是却只是欲盖弥彰。 齐商知道,弦歌是真的生气了。 弦歌胳膊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大多是有些时日的,唯独腕上的一条,想来是才结痂脱落,露出粉嫩的肉。 齐恒像是没听到弦歌的声音似的,竟是又抓起了她另一只胳膊,撩开衣袖,入眼的亦是同样的,只不过相比起右臂,左臂的疤痕明显多出许多。 齐商站在旁边,自是将弦歌胳膊上的伤看了个一清二楚,当即惊得说不出话。 “这些,都是那人打的?”齐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往日的事弦歌虽然对他说过,不过也只是粗略的带过,并未细讲,他大致也能想到那些日她过得究竟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每次想到便会愈发心疼,可是在看到她手臂上纵横斑驳的疤痕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那样多的疤,又怎会是一日形成的? 而且,除了手臂上,她身上究竟又有多少伤? 齐商简直不敢再去想。 齐恒没信微蹙,“何人?” “与你无关,怎么,皇帝陛下与世子殿下无事可做便来羞辱与我吗?”弦歌的眼神愈发清冷,像极了未开封的剑。 “我并无此意。”齐商慌忙解释。 “有与没有,并没有什么差别。”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让人窒息,终于,齐恒松开了弦歌,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他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仅仅是为了羞辱她? 弦歌看着齐恒的背影,笼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竟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齐商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弦歌冷寂的表情,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处。 =========================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前几日一直阴雨绵绵,虽然有些湿热,但总归还是可以承受的。可今日天放晴了,才更觉夏日难过,暑热难当。 三更的梆子已经敲过,可白日里的暑气依旧强盛,加上聒噪的蝉鸣声,越发让人心生烦闷。 齐恒房中的蜡烛依旧亮着,他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书,在烛光的映衬下,轮廓分明的侧颜愈发好看。 一阵风吹过,烛焰轻晃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进来。”齐恒没抬头,又将书翻了一页。 “主子。”莫白直接翻窗进来的,行了个礼,也没等齐恒开口问话,便道,“属下无能,查不到。” 齐恒眉梢微挑,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莫白,“查不到?什么叫做,查不到?” “想来是有高人从中作梗,除了先前回报的那些,一无所获。只查到苏磁镇,便再没有半点线索。” “高人?”齐恒的表情愈发高深莫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书页,思虑片刻,突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踪迹,可偏偏这个时候露出行踪让人找到,可不就是高人么?” 莫白有些莫名,“主子说的是?” “去,把那个王富贵给我查一下,还有,萧湛那边可以不用查了。” “不查了?” “既然他能将她过去的一切都抹去,你们即便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何必浪费时间。” “是。”莫白转身欲走,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道,“对了,属下还查到一些事。” “讲。” “当年顾姑娘被掳,顾夫人曝尸荒野,此事,兴许与‘长生殿’有关。” “长生殿?”齐恒眉心微动,拿书的手倏然缩紧。 长生殿,阎王驾到,恶鬼长生,长生令出,神佛难留。 十年前,长生殿因燕国的一个世家门阀灭门案迅速为世人所知,一夜之间,三百八十六口人命丧黄泉,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憷。燕帝曾下令彻查并派兵欲剿灭长生殿,可是这长生殿的人行踪鬼神莫测,行动之后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连查都无从下手。最后,竟这样不了了之。 自此,长生殿依旧无恶不作逍遥法外,干的是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的买卖。 起初他们并不挑生意,只要你出得起价,便是杀了皇帝都行。可不知为何,从三年前起,长生殿便不怎么接生意了,每个月只发出一枚长生令,只要拿着长生令才有资格让长生殿为他卖命,只不过便是拿了长生令来,若是那人长生殿的人不想杀,那也是徒劳。 江湖中还曾有人打趣道这杀人的阎王是和关二爷拜了把子不成,竟还讲起了仁义。此话被不少人当笑话讲过,可是长生令一出,还是令人闻风丧胆。 当年的事,竟然将这杀人的阎罗殿牵扯到了一起? “是”莫白答道,“当年顾羡之在朝只手遮天结下的仇家想来也不少,若是有人想借长生殿的手除掉他也说得过去。且近日查到,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兴许还有漏网之鱼。” “哦?当年那些人不是尽数被杀,竟然还留了活口?”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人参与其中,不过属下已经派人盯着了,想来不日便会有答案。” “嗯,做得好。”齐恒顿了顿,“连枝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主子的吩咐,在他们身边都已经安插了我们的人,穆将军暂时没什么异动,不过裴相近来倒是频频进宫,除了探望皇后娘娘,偶尔会去太后的寿康宫拜见。” “裴肃。”齐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只老狐狸这便坐不住了么?那宋怀庭那里呢?” “一如往常,不过最近太傅却是一改往常,下朝后便直接回府,别人的邀约一概都推了。” “外面的推了,那上门的呢?” 莫白想了想,答道:“好像只见了陈侍郎。” “陈弘文?” “是。” “这倒是奇了,陈弘文乃是裴肃的门生,这下倒是有趣了。”齐恒将手中的书放下,若有所思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自齐恒登基,朝中看似一片君臣和睦,但实则暗自暗藏汹涌,丞相裴肃与太傅宋怀庭分庭抗礼,各有门生,两帮人明着暗着的较劲。两个月前,恩科放榜之日,百余参加考试的书生联名上书指出吏部尚书卖官鬻爵,有碍科考公正,并在宣武门伏地请书,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此事传入陛下耳中,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要知道,那吏部尚书章泽林可是裴相的门生。 此案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尤其是皇帝下令,让太傅宋怀庭负责彻查此案。 个中深意,更是让人难以揣测。 就在朝中人人自危的时候,皇上却说要亲自送长公主出嫁,并亲访陈国,将国内的大小政事交由裴相打理。 顿时更让人一众大臣摸不着头脑。 “让连枝继续盯着,时不时的给那宋怀庭一点甜头。” “是。” “下去吧。” 窗外依旧明月高悬,只是一大片乌云缓缓靠近,原本皎洁的月光逐渐暗淡了下来。 只不过,萤火岂能与日月争辉? 便是乌云,挡得了一时,又岂能遮得了一世?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你们一定不敢相信,非欢今天睡了整整一天!【惊恐脸】感觉自己已经是一条死狗了…… 我觉得今晚肯定睡不着了,所以准备和基友一起开黑,为了在气势上压倒敌人,我们特意做了五个头像,连起来是“还不快投降”O(∩_∩)O哈哈哈~感觉好流弊有木有!如果那天有宝宝开黑遇见了这样一排头像的傻逼,一定就有一个是非欢~(≧▽≦)/~啦啦啦。 第36章 所以你还在恨我? 许是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齐商几人终于打道回府,转而向汴京去了。 自从那日与齐恒和齐商吵了一架后,虽然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不再提及此事,可三人待在同一辆马车里弦歌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齐商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弦歌说话,后者也总是“嗯”“哦”的应着,齐恒则依旧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大热的天,三个人闷在马车里着实热得不行,终于齐商让停下来休息一阵。 此次从临安回汴京,没有选择走官道,反而走的山路,弦歌问及此事,齐商说走近路能节约几日的时间。 弦歌算算日子,这样走下去差不多到汴京就是初七了,顿时心头一暖,抬头正好看见齐商讨好的递上来一杯水,弦歌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了句:“谢谢”。 “刚刚在那边发现了一条河,要不要去洗把脸?”齐商问道。 “好。”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这般的湖光山色,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河水冰凉,弦歌洗了把脸,顿觉暑意都消了许多。若非条件不允许,弦歌真想跳进去泡个澡,想来一定很舒服。 弦歌蹲在小河边玩了一阵的水,发现裙角都沾湿了,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往齐商那边走去。 但还没走两步,却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住腾空跃起,再落地时,一支羽箭恰好射在弦歌方才站的地方。随后齐商几人赶到,辛夷与莫白直接拔剑将齐恒三人护在中间。 这是?弦歌心惊,抬头望着齐恒,后者没说话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高声喊道:“跟了这一路,也该露面了。” 话音落,十几个如同鬼魅的身影飘然落下,将弦歌几人围在中间。 “哟,这次倒是不虚此行,竟然有缘得见长生殿,不知是谁如此大手笔,当真是看得起我们了。”齐商冷笑。 “废话少说,纳命来!”其中一人拔剑而起,直取齐商命门。 辛夷与莫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拔剑而起,与那些黑衣人缠斗起来。齐商也不遑多让,加入进去。 齐恒拉着弦歌后退数十步,站到一旁。 “这些是什么人?为何要杀你们?”弦歌皱眉。 “为何要杀我们?那自然是因为杀了我们,对他们背后的主子有好处。”齐恒答非所问。 “说了也白说。”弦歌嘟囔。 齐恒低下头似笑非笑的扫了弦歌一眼,突然问道:“怕吗?” 弦歌身子一僵,随即摇了摇头:“怕,有用么?” 是啊,怕就有用么?当年…… 弦歌努力将脑中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挥去,看着和那些黑衣人缠斗的齐商三人,有些担忧的问道:“能赢么?” “若是这么轻易能赢,那就不是长生殿了。”齐恒话音未完,就见有黑衣人挣脱了齐商的压制,从怀里摸出几枚暗器朝齐商这边掷来,后者拉着弦歌堪堪避开,那人的剑芒已至胸前。 齐恒松开弦歌,竟是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挡住了那人的进攻。 那人眼中杀意尽显,在空中一个旋身落地,又向齐恒杀来,一来二去,二人竟是过了数十招。 弦歌忙退到一边,毕竟自己不会武功,定然会成为拖累。 齐恒几人武功不低,那十几个人也并未在他们手里讨到便宜,一时间,竟是打得难舍难分。虽然弦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还是有黑衣人发现了她,于是剑锋一转,直接朝着弦歌刺来。 弦歌大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但脚下被石头绊住直接跌坐在地上,手肘传来一阵刺痛,却也无暇顾忌。 “无欢!”齐商大惊。 弦歌吓得闭上了眼,但下一刻整个人被人懒腰抱起,淡淡的龙涎香传来,弦歌有些恍惚。 齐恒一边护着弦歌一边专心对付眼前的人,黑衣人似乎看出弦歌的重要性,纷纷转了方向拼命向弦歌攻击,齐恒为了护住弦歌,不一会身上已经挂了好几道血痕。 “你放开我。”弦歌咬牙,若再这么下去,怕是都要死在这里。 “别动。”齐恒横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弦歌吃痛,但看着他冷凝的侧颜,咬牙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就在齐恒全力抵挡前面人的攻击时,弦歌却看见一个黑衣人绕道齐恒身后,一剑劈下,与此同时,另一个从怀中掏出了暗器朝齐恒掷来。 在刺眼的阳光下,那暗器闪着诡异的蓝光,一看便知是淬了毒的。 “小心!”弦歌大喊一声,拼命挣开齐恒的桎梏,竟像是出于本能一般一个转身为齐恒挡住了背后的空档。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偷袭的剑落下,齐恒躲闪不及,只好抬起手臂堪堪挡下来那一剑。 皮肉划破的声音传来,那举剑偷袭的黑衣人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看了看自己喉间插着的袖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万幸齐恒手臂上的袖箭率先射出,否则,只怕那人会将他的胳膊直接斩断。 “唔。”身后弦歌闷哼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齐恒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入眼的是弦歌惨白的小脸和她胸前晕开的血花,“你怎么样?”齐恒问道。 “我没事。”弦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暗器上有毒,此地不宜久留。”齐恒眉心微皱,飞快的在弦歌身上的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以防毒气攻心。 齐恒的声音齐商也听见了,于是咬牙一个横扫千军直接划破面前人的喉咙,血喷了齐商一脸,“兄长先带她走!此地有我们断后!” “想走?今日一个也跑不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出手愈发狠辣。 “你们小心!”齐恒也不再多言,直接将弦歌横抱起来一路杀出一条血路,然后纵身上马,砍断马车的车辙狂奔而去。 “追,别让他们跑了!”其中一人喊道。 “想走,没那么容易。”齐商杀红了眼,出手越发狠厉。 ========================== 齐恒带着弦歌一路疾驰,此地偏僻,一路都未曾见到什么人家,更何况是找大夫,算算路程,离这里最近的村镇也相隔了好几百里,想来这些人是算计好了的。 想到这里,齐恒脸色有些难看。 “顾弦歌,你怎么样?”齐商问道,这才发现弦歌早已晕了过去。 看着弦歌乌紫的嘴唇和惨白的脸,齐恒咬牙,这毒果然霸道,若是等他们到了下个村镇,想来顾弦歌已经一命呜呼了。 齐恒狠狠地将马腹一夹,马儿吃痛,狂奔而去。 估摸着已经安全了,齐恒直接舍马,提起内力抱着弦歌在林间穿行。 终于找到一个山洞,此时弦歌呼吸已经开始有些急促起来,齐恒眉头紧皱,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让弦歌服下。然后点了她的穴道,轻声道:“会有点痛,你忍着。” 弦歌此时已经没了意识,哪儿还能听见齐恒的话? 齐恒思虑片刻,这才伸手解开她衣襟上的盘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那暗器打在了弦歌的左边锁骨下,暗器不小,且是菱形的,若是银针倒还好可以直接拔,但那菱形暗器的角压住了弦歌的肚兜,齐恒没办法干脆用剑将她肚兜划破露出伤口。 为防暗器有倒刺,齐恒仔细观察了许久才下手拔。 暗器拔出来的瞬间,伤口没了阻碍乌黑的血哗哗的往外流,弦歌直接被疼得醒了过来,但由于被齐恒点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越发苍白。 也是弦歌福大命大,那暗器并未伤着心脉,齐恒由着弦歌流血流了一会,竟是突然俯下身用唇覆上了弦歌的伤口。 “你在做什么!”弦歌浑身一颤,声音沙哑得紧。 齐恒不说话,专心的替她吸出毒血,吐出来的都是乌黑的血,且血中带着浓重的腥味,齐恒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齐恒你在做什么!”弦歌当然知道他是在救自己,可是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自己也会中毒的吗? “闭嘴。”齐恒干脆点了弦歌的哑穴。 伤口出柔软的触感和钻心的疼痛反复交替,还有那种尴尬的羞耻感都在反复折磨着她,弦歌现在只想有人来将她打晕好了,可是天不从人愿,她的意识始终清醒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齐恒终于直起身来,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接下来便是替弦歌包扎伤口,待一切都处理好后,弦歌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齐恒解了弦歌的穴道,后者倏然闷哼出声。 “休息一会,再赶路。”齐恒坐在一边,脸色也不大好。 “你不必救我的,这样你也会中毒的。”弦歌哑着嗓子开口道,声音虚弱得让人心疼。 “你想死?”齐恒低下头,认真的盯着她,后者被他犀利的目光盯得一阵心虚,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干笑,“说笑了。” “你左手手腕上的伤尤其多,并且和其他的伤都不一样,这分明是自裁时你自己割的,我可有说错?” “不是。”弦歌矢口否认。 “那你告诉我,这些伤是哪儿来的?” “……”弦歌偏过头,闭上眼,不再说话。 空气中一阵安静和气闷,突然齐恒悠悠的声音传来,“我等着你亲口告诉我。” 那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弦歌睁开眼盯着他,问道:“为何非要知道?” “为何就是不肯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以前你可是避我如蛇蝎,不知为何突然这么关心起我的事了?” 齐恒依旧没什么表情,反问道:“所以你还在恨我?” “恨?”弦歌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尽是茫然,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恨任何人。” “为何?你全家因我父皇而获罪,难道不该恨?” “是么?”弦歌苦笑,“虽然我爹很疼我,可是我也知道在朝中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我娘曾经说,若我爹继续这般行事狂悖,早晚会惹来祸事。依照我爹执拗的性子,顾家出事是迟早的吧。” “你倒是看的通透。” 弦歌不再说话,安静的闭上了眼。 第37章 苦命的鸳鸯 就在弦歌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被人摇醒,“醒醒,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 弦歌用力揉了揉眼睛,见齐恒脸色难看的紧,嘴唇也是乌紫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你脸色不大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无妨。”齐恒将她抱起来,提起内力往山下飞奔。 “齐恒,你放下我,你中毒了!” “不想死就闭嘴!”齐恒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可是你继续这样催动内力,还没等刺客杀来你就先死了!” “想杀我,他们还没这个本事。”齐恒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弦歌语塞,都这个时候了他竟还有这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 许是上天庇佑,齐恒竟在半山腰的地方看见了被他放走的马,于是打马下山。 提心吊胆的跑了一夜,终于见着村镇,弦歌激动得拍了拍齐恒的肩膀高兴道:“齐恒,你看,村子!” 可前面的人却没有反应。 “齐恒?”弦歌又叫了两声,那人却突然软软的倒在了马背上。弦歌这才看见那人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乌紫,顿时慌了,又叫了几声齐恒的名字,可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竟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晕了过去,可是齐恒却一直死死的抓着缰绳,不肯松手。 弦歌有些神色莫测,指尖微动,最后还是咬牙抓住缰绳将马勒住,然后翻身下马,牵着马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很小,总不过几十户人家,且因为地方偏,一年到头见到的也就那么些人,这突然闯进来两个陌生人,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警惕的盯着弦歌与马上的齐恒。 村里人的敌意弦歌不难看出来,可是当下已经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弦歌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周围的人,终于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白须老人,这才上前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有没有大夫?” “大夫?”那老人抬起头盯着弦歌,眼中尽是提防之意。 “嗯,我兄长有些不舒服,想找大夫看看。” 那老者往弦歌身后看了看,满脸狐疑,最后还是给她指了方向:“那边,左拐第二个房子,有个郎中。” “谢谢。”弦歌大喜过望,忙寻着路找了过去。 “你就是郎中?”弦歌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有些愣,原以为会是个老头,谁想竟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 “怎么,瞧不起我?”那女子不满的噘嘴,瞪了弦歌一眼。 “不不不,只是有些惊讶。”弦歌忙摆手解释道。 “哼,跟村里那群老古板一模一样,女子又怎么了?我从小便跟着我爹学医,虽然治不了疑难杂症,但是寻常的头疼脑热不成问题!你是不是不信?” “不不不,我信的信的。” “哼,要看什么病?”那姑娘放下手中的筛子看了看伏在马背上的齐恒。 “我兄长中毒了,想向您借点草药。” “中毒?什么毒?怎么中的毒?”那姑娘明眸圆睁,声调也逐渐拔高。 弦歌抽了抽嘴角,“蛇毒,兄长替我吸了毒。”弦歌没有说实话,毕竟他们的身份不足为外人道。 “哦,扶进来吧。”那姑娘小嘴一撅,还以为是什么大病呢,原来只是区区蛇毒。她一直希望能遇到点什么疑难杂症好让她大显身手,让村里这些人知道她朱砂可不是只能给牛给马瞧病的! 弦歌费了大力气才将齐恒从马上拽下来,那人晕了身子跟没有骨头似的,直接砸在弦歌身上,她好容易才扶住他没让两人滚在地上。又费力的将他扶进了屋安置好,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朱砂坐在床边正欲伸手替齐恒把脉,弦歌慌忙开口:“姑娘可否借你的药庐一用?” “药庐?你懂医?” “略通皮毛。” “哦?那看来你兄长这毒也不需要我出手了,你自便吧。”朱砂倒也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弦歌不欲让人替齐恒诊脉,也不强求,起身出了屋子。 弦歌松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齐恒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弦歌这些年跟着萧湛学医,虽然真的只是略通皮毛,可是好就好在,弦歌有个常人难及的本领——过目不忘。但凡看过的医术草药,或者听萧湛讲过的医理药理,都会在她脑子里留下印象。 并非弦歌不相信那姑娘,只是齐恒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中的何毒,也最好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以免为别人带来无妄之灾。 弦歌在药庐中看了一圈,发现好几味重要的药材这里都没有,又在脑中搜寻了许久,找了可以替代的药材,便开始制药。 朱砂一直在旁边留意着她的动作,见她动作一行一顿,偶尔停下来想半天,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而且看她拿出来的草药,除了半边莲和七叶一枝花有解毒功效,可她拿乌头和断肠草又是做什么?朱砂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喂,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啊?哦,不用的。”弦歌拿着断肠草看了看,将叶子拔掉只留下根,然后和乌头一起捣碎。 朱砂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是要做毒药吗? “这两个都是有毒的。”朱砂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 “那你还” “放心,不会有事的。” 看她颇有自信的样子,朱砂心里竟开始打鼓,她莫不是想毒死自己的兄长吧,万一那人死在自己这里,那可就完蛋啦!村里的人一定会觉得是自己将那人治死的!那到时候还有谁愿意找自己瞧病! 想到这里,朱砂直接上前夺下弦歌手里的磨杵,“不行,你这样弄会死人的,我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名声!” 弦歌见朱砂气鼓鼓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姑娘放心,我兄长中的毒霸道异常,唯有以毒攻毒方可解毒。” “我从未见过如此解毒的方法,不行,我不信你。” “姑娘,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学了几年的医?”朱砂一脸防备。 “额”弦歌顿了顿,“两年”。 “两年!”朱砂崩溃了,“两年也算是学医?我爹说过,学医起码十年才能算入门,我学了十三年了!从未见过这样的治法,不行,我不能让你治。”说着便要将弦歌方才弄好的草药放回原处。 弦歌气结,这个女子好心过头了也真是令人头疼啊!若是再让她这般捣乱,耽误了时间怕是不妙啊! 终于弦歌咬牙道:“实不相瞒,那并非我的兄长,而是”弦歌顿了顿,似是羞赧的低了头,“而是我的情郎。” “啊?”朱砂嘴里都快能塞进一枚鸡蛋了。 “我家世代行医,乃是一方大家族。我和恒郎两情相悦,但是我父亲嫌他出身低,不许我和他在一起,非要将我嫁给当地的一个纨绔子弟。我不愿意,我爹便将我关起来。后来恒郎拼死将我从家里救出,我爹不肯放过我们派了人追杀,可那些人下了杀手,恒郎才中了毒。姑娘,我断不可能害自己的情郎啊!”弦歌被自己的故事恶心得声音都在颤,可在朱砂听来,却是真情流露时的颤抖,竟是跟着红了眼。 “原来如此,真是苦了你了。”朱砂将手中的草药放下,“家里草药有的都不齐了,你若还需要什么草药便跟我说,我上山去采。” “嗯,谢谢。”弦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歹滴出两滴泪来。 “那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我去做饭,你想来也许久没进食了。”说着,抹了把眼泪出了药庐。 弦歌看着手中的磨杵,长叹了一口气。 ======================== 弦歌费了死力将药给齐恒灌进去,才打了水来替他清理身上的伤口。她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哪怕再怎么男孩子性格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如今这样看着一个男子赤裸的上身,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平时看着齐恒只是觉得他身材修长笔挺,虽不孱弱,但也不壮硕。可是现在一看,那肌理分明的胸膛,肌肉竟紧实得和石头一样。 那时齐恒一面要分心护着自己,一面要对付刺客的刀,身上有不少伤,尤其是右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一道,怕是再狠一些整条手臂都要被卸下来。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弦歌头皮一阵发麻,连带着有些反胃。 过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怕这些了,可是再次看到还是控制不住反胃的冲动。 可齐恒身上的伤不能再拖,弦歌也只好硬着头皮替他清理伤口。 这个过程中,弦歌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抖。 当弦歌将齐恒所有的伤口都清理完毕并包扎好,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色竟比受了重伤的齐恒脸色还差。 “扣扣”敲门声响起,弦歌深吸一口气,抹去了额上的汗,起身去开门,不想起得太急眼前一阵晕眩,竟是直接栽倒在地,头磕在床沿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听见里面的声音,朱砂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推门而入,见弦歌倒在地上慌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去扶她:“你没事吧?” “没事。”弦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还没事,这么大一个包,都肿了。”朱砂指了指她的额头,后者伸手一摸,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肿的。朱砂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饭一会便好,我看你恒郎衣服都破了,找了我爹以前的衣服你先给他换上吧,兴许有点大,不大合身,你不要介意啊。”朱砂说着,红了脸。 “不会不会,多谢了。”弦歌忙不迭的道谢,齐恒衣服都破了,上面还有血迹,他向来爱干净最不喜衣服上有脏污的。 朱砂看了一眼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齐恒,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对苦命的鸳鸯啊。 第38章 无事,她在害羞 齐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视线逐渐清晰,入眼的是藏青色的床帐,随即眉头一皱,便想翻身起来,不想牵扯到了伤口,动作顿了一下。室内光线有些暗,偏过头正好看见弦歌的侧影:她此时正坐在蜡烛旁边,低着头补着手里的衣服。齐恒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的衣服。 从齐恒的角度望过去,弦歌的侧颜被勾勒得格外清晰,而她脸上也是难掩的疲惫,手上的动作很慢,细看才发现她眼睛几乎是闭着的。 睡着了?齐恒好笑,这样坐着都能睡着,还真是顾弦歌。 记得以前在太学的时候,顾弦歌总是缠着自己,便是坐都要坐在自己旁边。经常听学听到一半,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为此没少被太傅责罚,可是弦歌毕竟是女儿家,又是顾相的独女,太傅有所顾及每每只是罚他抄书。后来兴许弦歌自己也觉得直接趴在桌上睡不大好,于是练就了一项坐着就能睡着的本事。 起初太傅见一堂课下来仍旧端坐的弦歌还在欣慰糊不上墙的烂泥终于有点起色,不想有一次点了弦歌起来背书,却发现她毫无反应,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人竟是睡着了,当即气的眼睛都直了。 弦歌那边闭着眼睛,可手上的动作没停,突然脑袋猛地朝旁边一偏,针一下扎进肉里,顿时清醒过来。 “嘶”弦歌皱眉,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看着弦歌这番出丑,齐恒竟是轻笑出声。 “咦?”弦歌转过头见齐恒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你醒啦。”然后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床边的矮凳上坐下,“饿不饿,朱砂在做饭,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朱砂?” “嗯,这个村子里的女大夫。是她收留了我们呢。” “这是哪儿?” “桃源村,我们到这个村子时你已经晕过去了。” 齐恒不再说话,似是略有所思。 “无欢”门外传来朱砂的声音,随即她推门进来,“可以吃饭了,哎呀,你恒郎醒啦!”见齐恒醒了,朱砂高兴的眼睛一亮。 虽然她相信弦歌不会谋害自己的情郎,但是那样的药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怵,她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方子,若是换了她是决计不敢用的。 “恒郎?”齐恒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朱砂,然后偏过头看着弦歌,后者像是做错事被人抓住似的,慌忙岔开话题,“可以吃饭了是吗,走吧,先吃点东西再说,好饿啊。” 齐恒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不过也没再说什么,由着弦歌将她扶起来。 “好的,你们赶紧出来。”朱砂先走一步,弦歌帮齐恒穿好衣衫鞋袜,两人一起出现在院子里时,朱砂见他们比肩而立在心中赞道,“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啊!唉,只可惜家里人从中作梗,唉,这对苦命的鸳鸯哦。” “哎呀,这看来还小了呢。”朱砂笑道。 此时齐恒穿着她爹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虽然腰间用腰带束着,不过还是袖子明显短了一截,看上去有些滑稽。可即便如此,那人风神如玉的气质还是没能被掩盖掉。 “无妨,还要多谢姑娘施以援手。”齐恒笑道。 那样的笑仿佛雨过天晴露出的太阳,竟是让朱砂看的一愣,随即脸上爬上了两团看可以的坨红,“没,没事,吃,吃饭,吃饭……”朱砂甚至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弦歌看在眼里,未置一词。 两菜一汤,都是家常菜。 朱砂见弦歌言行举止皆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而这个恒郎虽说出身不怎么好,可是样貌也是拔尖的,在二人面前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甚至吃饭时都下意识的学着弦歌那样小口小口的吃,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弦歌吃了两口,却发现齐恒没动,而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你尝尝,朱砂姑娘手艺很好呢。”弦歌想了想,往他碗里夹了一根青菜。 朱砂闻言,也停了筷子,小心翼翼的偷看着齐恒。 “欢儿忘了,我伤了手臂。”齐恒嘴角上扬,笑得如同春风拂面,朱砂竟是看得愣了。 欢儿?!!弦歌打了个寒颤,忍住作呕的冲动,若非朱砂也在,她指不定就将手中的碗扣在齐恒头上了。 “不是还有左手?”弦歌剜了那人一眼,她肩上还有伤呢,而且,还是为了救他才伤的。 “可是左手不便。” “……” “无欢,你喂你恒郎呀,你恒郎为了救你伤得那么重,再说他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朱砂开口帮腔,弦歌额上的青筋抽了抽,最后咬牙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齐恒面前的碗筷,开始喂他。 那人十分受用,连带着看弦歌的眼神都腻歪得能甜掉牙,弦歌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唉,无欢你和你恒郎当真恩爱呢。”朱砂撑着下巴看着二人,感叹道。 弦歌听得手一抖,舀着汤的勺子一歪,汤汁撒在齐恒的胸前。 “哎呀,没事吧。”朱砂问道。 “无妨。”齐恒摇头,转过头对弦歌笑道,“欢儿也别光顾着喂我,你自己都还没吃呢。” 弦歌的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一顿饭喂下来,弦歌只觉得比被人追杀还累。 弦歌胡乱的吃了一点就放了碗筷,朱砂直皱眉头:“从昨天到今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可不行,别到时候你恒郎康复了你却病倒了。” 弦歌脸颊微红,正欲说些什么,不想齐恒却是抢了她的话头,“哦?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么?”话中充满了关切,弦歌甚至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关心。 “是啊,无欢这两日又是炼药又是照顾你的,东西也没怎么吃,不眠不休的照顾你呢。”朱砂忙不迭的开口说道。 齐恒深深的看了弦歌一眼,后者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嗫嚅:“我,我是睡不着。” “还是再吃点,若是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可如何是好。”齐恒柔声说道,甚至用左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弦歌碗里。 那筷子用的极好,虽然动作慢了些,但还是很稳。 弦歌抽了抽嘴角,却还是没拆穿他。 “就是。”朱砂帮腔道,“我说啊,你们就在我这儿住着,反正我也是一个人,等你俩生个大胖小子再回去找叶老爷,看见自己的外孙,他老人家或许就不会再反对你俩在一起了。”朱砂越说越高兴,弦歌甚至看见一粒米从她嘴里喷出来,不觉抽了抽嘴角。 再看齐恒盯着自己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弦歌说不出的尴尬,这厮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故意这么说然后占他的便宜吧? 弦歌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忙囫囵的将碗里的菜吃完,扔下碗筷逃似的跑回了屋。 “她,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病了吧?”朱砂一脸莫名。 “无事,她在害羞。”齐恒慢条斯理的用左手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动作当真矜贵无比,赏心悦目。 弦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害羞? 害羞!!!!! 害羞???!!!!! 害你大爷的羞啊!!!!! 弦歌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半天,整个人走得满头大汗,努力想让自己静下来,于是拿起方才没补完的衣裳开始补起来。 没多久,齐恒推门进来,弦歌吓了一大跳,针扎进肉里,身子颤了一下。 齐恒走近,弦歌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解释道:“那个我绝对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当时朱砂以为我要害你,我没办法才编了个故事骗她的。” 齐恒没说话,只是这么盯着她,那双浅褐色的凤眸中尽是她读不懂的情绪。一时间,弦歌有些心慌。 屋内安静了许久,齐恒就这么一直盯着她不放,终于弦歌率先败下阵来,“那个,你,你早点休息。”说着便要往门外冲,但却被齐恒一把抓住了手腕,弦歌吃痛,惊呼出声。 齐恒皱着眉头将她的衣袖撩开,看见她手腕上绑着的纱布眸光微沉,道:“这是什么?” “摔了一跤,不小心划伤的。”弦歌挣了挣,不想齐恒竟是直接解开了她腕上的纱布,露出一道刺眼的伤口。 那伤口不深,也处理过,可此时还是在流血,衬着那白皙的皮肤和上面呢纵横的伤疤,愈发显得刺眼。 “摔在刀刃上了?”这明显是刀伤,齐恒早知她在说谎,还是毫无顾忌的拆穿。 弦歌抽了抽嘴角,硬着头皮答道:“是”。 “为何你的血能解毒?”齐恒突然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弦歌愣了一下,他怎么会知道? 许是弦歌脸上的惊诧太过明显,齐恒补充了一句,“朱砂姑娘说看见你往药里掺了自己的血。” “……”弦歌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齐恒高深莫测的盯着她看了许久,那探究的眼神,让弦歌有些无所遁形。 终于,齐恒先打破了这诡异的静默,又将弦歌的伤口包扎好,竟伸手去解弦歌胸前的盘扣! “你做什么!”弦歌惊叫着抱着胸口后退几步,拉开与齐恒的距离,满脸警惕的盯着他。 “还能做什么,看看你的伤。” “不劳你费心,我已经处理过了。” “呵”齐恒轻笑,“现在才来在意这些,不觉得晚了吗?你忘了你肩上的暗器,是谁帮你取出来的了,欢儿?”齐恒刻意将音调拉长,显得格外暧昧。 第39章 人成各,今非昨 “呵”齐恒轻笑,“现在才来在意这些,不觉得晚了吗?你忘了你肩上的暗器,是谁帮你取出来的了,欢儿?”齐恒刻意将音调拉长,显得格外暧昧。 “呐,当时是不得已,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离我远点。”弦歌又往后退了一步。 齐恒盯着她看了半晌,浅褐色的眸中似是有什么情绪在翻涌,但很快便隐匿下去,随即齐恒淡淡的开口:“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弦歌有些捉摸不透齐恒,或者准确点说,她越来越捉摸不透他了。若说从前他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那么现在他可以说是一片泥沼地,让人根本不敢接近。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都颇含深意,弦歌觉得站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张白纸,一眼就能被看透。 “哦哦,你休息。”说着又要往外冲。 “朱砂姑娘家便只有这么两间房,你是想与她睡么?”齐恒的声音悠悠然的在身后响起,弦歌手附在门框上,竟是进退不能。 见弦歌尴尬的样子,齐恒补充道:“既然你我是私奔出逃的,住在一起也是正常的,不是么?欢儿。” 那欢儿二字,让弦歌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于是慌忙摆手道:“那个,我是诓她来着,当时” “这话你已经说过两遍了。”齐恒打断她的话。 “……” “快两日没睡,都不困的?” “哦,不困不困的,你先睡吧,我把你的衣服补完。”说着有坐回到方才的凳子上,手忙脚乱的开始缝衣服。 看她不安的样子,齐恒却是勾了勾嘴角,走到她旁边,双手撑住桌子的边缘,将弦歌整个围在手臂中间。弦歌惊了一下,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几乎要贴在桌子上,牙齿打颤的问道:“你,你做什么?” “哦?”齐恒似笑非笑的凑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究竟是我要做什么?还是说,欢儿希望我,做点什么?” “我,我才没有!”弦歌顿时脸红到脖子根,慌忙别过头不看他。那人的眼神仿佛有种魔力,只要盯着看久了,便会不由自主的害怕。 “是么?”齐恒拉长了音调,眼中似笑非笑,像是藏着些什么。 两人就保持着这怪异的姿势,气氛透着诡异。 “无欢,我想着”朱砂直接推门而入,看见二人这种姿势时,顿时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身:“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对不起!” 弦歌也是被吓了一大跳,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而齐恒却没来得及直起身,就这么直直的撞在那人下巴上,疼的捂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 齐恒只是眉心微蹙,却是伸手替她揉了揉额头,笑骂:“还是这么毛躁。”随即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开口问道:“朱砂姑娘何事?” 朱砂以为撞破了人家闺房之事,羞得不行,也不敢转过身,“那个,我,我,这山中夜里还是有些凉的,昨夜忘记了,给,给你们,又拿了一床薄被来。”说着直接把被子放在地上就逃似的冲了出去。 齐恒看了看地上的被子,又看了看满脸通红的弦歌,轻笑道:“这下欢儿不用担心了?”说罢,未待弦歌反应,便慢悠悠的走过去将门关上,拿起地上的被子走到床边,在地上铺好。 见他的动作,弦歌忙上前说道:“你身上有伤,还是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吧。” 齐恒满含深意的盯着弦歌看了半晌,道:“我何时说了要睡地上?” “……”弦歌一肚子的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憋得小脸更红了。 齐恒慢条斯理的脱去外衣,然后翻身上床,弦歌看着他矜贵优雅的动作,当真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还能怎么办?冲上去将他从床上扯下来不成? 弦歌这边磨了半天的牙,终于讷讷的坐下继续补衣服。 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何要替他补衣服?她又不是他娘! 越想越气,手上的动作越发粗鲁,那架势,不像是在补衣服,反倒是像在拆衣服。 弦歌的表情动作齐恒看在眼里,眉角扬了扬,却并未说什么。 齐恒睡了一日一夜,此时早已没了困头,于是颇有兴致的看着弦歌一边补衣服一边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他记得,这丫头从前可是极讨厌女红的。 没来由的,齐恒竟突然想起那年,她红着脸堵住自己的路,将手中那个荷包递上来的样子。 那时,弦歌总是缠着齐恒,在太学里便罢了,还总是拉着齐商让齐商带她入宫,所以到后来,整个东宫的奴才都跟弦歌混了个熟,甚至她能叫出每个奴才的名字。 一日,齐恒恰好从父皇的御书房回东宫,还没走到自己的寝殿,便被弦歌拦住。 那时候他早已对总是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来的弦歌产生了免疫,便是她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会视而不见,然后与之擦肩而过。可弦歌却从来感觉不到齐恒的疏离,然后牛皮糖一样的黏上去:“恒哥哥恒哥哥,我跟你说哦……”然后开始碎碎念。 齐恒表面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极其厌烦。 这世界上,怎生有这般脸皮厚,这般聒噪的女子? “恒哥哥恒哥哥,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弦歌甩着小短腿跟在齐恒身后一路小跑。一旁坐在廊下嗑瓜子的齐商见弦歌这没出息的样子撅了噘嘴,啐道:“出息劲!” 若是放在往日,齐恒当她不存在就是了,可这日,齐恒想着方才御书房里父皇的话:“顾羡之想让朕赐婚,将他的女儿嫁给你。哼,那只狐狸打得好算盘,仗着现在自己在朝中只手遮天便妄图将女儿送入后宫了,前朝便罢,后宫也想插上一脚,当真好算计。”再听见身后顾弦歌的声音,越发觉得此女面目可憎。 “恒哥哥恒哥哥,你今日没有去朝房吗?最近很忙吗,总也见不到你的人影,连太学也没怎么去了呢?我好几日没见到你了,今日我还特意在朝房门口等你,结果他们说你没在。不过还好我聪明,知道到东宫来等你。”弦歌一脸得意。 齐恒没理她,弦歌再接再厉,从宽袖的暗袋中掏出一枚荷包,递到齐恒面前献宝:“恒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呢,我绣了好久才绣好的,我爹也夸我做得好呢,送给你呀!” 齐恒一直在前面走,突然站住,弦歌见他站定,心中一喜,慌忙凑到他面前将荷包小心翼翼的递上。 可齐恒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冷冷的开口唤了声:“薛公公。”。 “奴才在。”薛公公是东宫的管事太监,掌管东宫一切大小事宜。 “孤说过什么?没有孤的允许,人和人不得入东宫,薛公公是年纪大了忘事,还是觉得这个东宫孤的话也算不得什么?”齐恒阴测测的开口,那语气冷得恰如数九寒冬,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顾小姐之意要闯,奴才实在是……奴才该死,求太子殿下恕罪。”薛公公慌忙跪地请罪,头磕得“呯呯”作响。 弦歌被怔住了,恒哥哥这是,在说自己? “我东宫不需要不忠的奴才,来人,拖下去杖责一百,送去掖庭局服苦役。”齐恒冷冷的开口,声音中尽是寒意。 随即有人上前要将薛公公拖走。 “等等”弦歌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拉着齐恒的衣袖惊惶的开口求道,“恒哥哥,此次是我鲁莽了,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来东宫,如果我知道绝对不会擅自跑来的。” 齐恒扫了一眼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眸中寒意更盛:“那顾小姐应该也知道,孤不喜别人触碰。” 话音落,弦歌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着烫手山芋似的将齐恒的衣袖松开。那双水漉漉的大眼睛中尽是惊惶不知所措,“我,我以后不敢了。” “还不拖下去。”“恒哥哥。”弦歌下意识的想去抓齐恒,但想到他刚才的话,手堪堪停在空中,“求你不要责罚薛公公好么?他年纪这么大了,一百杖会要了他的命的。” “求太子殿下饶命了,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薛公公慌忙挣开侍卫磕头告饶。 “哦?”齐恒冷哼一声,“顾小姐倒真是喜欢管闲事,这手竟然都伸到孤的东宫来了。” 齐恒言外之意弦歌听得一清二楚,他竟是以为这薛公公是她安插在东宫的人!当即小脸刷白,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没有,恒哥哥,我没有要管你的事,我只是……”弦歌想要解释,可是竟不知该如何说。 直接挑明?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齐恒可什么都没说呢。 可若是不说点什么,那不是默认了? 弦歌一向不是那种闷声受委屈的人,于是开口辩解道:“我知道恒哥哥不喜欢我打听你的事,我现在都没有打听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鱼,是因为曾和你同桌用饭,我见你别的菜都吃了好几口,但唯独那盘鱼你只是浅尝了一小口,便再没吃,所以猜的。我见你的衣衫不是紫色便是玄色,本想用明黄色的料子来缝和你的衣衫搭,可是外面都买不到明黄色,这才退而求其次用了浅黄。恒哥哥,我真的没有找你身边的人打听你的事了。” “顾小姐说完了?”齐恒不为所动,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即便只是一眼,已经足够让弦歌心惊。 就在弦歌抓耳挠腮之际,侍卫已经将那薛公公拖了下去,只留下两人站在那里。 “顾小姐”齐恒突然开口,那阴测测的语气竟让弦歌生出了几分惧意,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有自由进出宫廷的令牌孤管不着,可是请你以后,不要踏入我东宫半步。”齐恒此话,说得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弦歌怔了一下,讷讷的开口想说话,可才说了一个“恒”便被齐恒打断,“好了,顾小姐若无事,便请吧。” “哟,在说什么呢?”齐商突然窜出来,吓了弦歌一大跳。 齐恒淡淡的看了齐商一眼,没说话。后者却是凑到弦歌面前笑得花枝乱颤:“送出去了吗?” 后者摇头,极其颓丧。 “啧啧啧”齐商咂舌,“我就知道,看看你就这点出息,平时耀武扬威的劲哪儿去了?”齐商围着弦歌转了一圈,见她手里攥着那个荷包,一把给她夺了过来,塞进齐恒手里,“喏,这丫头特意做来送给你的。看这个没良心的,平日里小爷对你这么好,怎么这事都没想到我?” “去你的!”弦歌下意识的回嘴。 齐恒见齐商与弦歌斗嘴,齐恒愈发心烦,捏得手中的荷包有些变形。 见齐恒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弦歌突然觉得格外委屈,这毕竟是自己做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不知道扎破了多少次手指尖才熬出来,如今这般不被人待见,本想伸手夺回来,可有实在不甘心。于是心一横,咬牙道:“这个荷包,是我做了好久做出来的,你,收着,行么?”最后两个字,竟是带了些许乞求的意味。 “呵。”齐恒终于低头看了看忐忑不安的弦歌,突然笑了,随后随手一抛,那荷包便落入荷塘中。 “太子哥哥,你做什么!”齐商拔高了声调,而弦歌的小脸愈发惨白。 “顾小姐的心意,孤承受不起。”说罢,拂袖离去,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弦歌咬着嘴唇,眼中一直包着的泪花终于夺眶而出。 “欸,这人怎么这样!喂,你哭什么啊!这……”齐恒手忙脚乱的伸手在怀里掏帕子,可是还没等他掏出来弦歌已经捂着嘴跑了出去。 齐恒也不知为何会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时隔多年,原以为早已忘记的事情,竟然会在脑中如此清晰,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日。 只是齐恒知道,今非昨,人成各,往昔不可追,来日未能期。 第40章 认床,睡不着 “那衣服你拆了补补了拆,准备折腾到几时?”见弦歌折腾了半天,齐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还没睡!”弦歌没好气的反问,这大半夜的突然开口说话,是要吓死她吗? “认床,睡不着。”某人答得理直气壮。可弦歌几乎要吐血,认床?这厮睡了一天一夜都没醒现在还好意思说认床? “你怎么还不睡?”齐恒又问。 “认床,睡不着。”弦歌直接搬了齐恒的话来堵他。 “你还没睡,怎的就知道认床?” “……” “莫不是,欢儿在害怕?” “我怕什么!”弦歌剜了他一眼,多年不见,这人怎的如此聒噪? 齐恒笑而不语。 弦歌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走过去:“睡就睡!”然后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铺好的被子上,和衣躺下。 这只是床薄被,铺在地上硬邦邦的,甚至连枕头都没有! 弦歌搜肠刮肚的想找个词来形容齐商的没风度,可找了半天发现竟没有一个词足以配得上此人的厚颜无耻!顿时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虽然弦歌嘴硬说认床睡不着,可是才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齐恒看着她抱着双臂蜷缩成一团的样子,越发有些神色莫名。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疲惫,眼底的青黑也是清晰可见,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齐恒竟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弦歌睡得迷迷糊糊,却突然被齐恒摇醒,睡眼朦胧的嘟囔道:“别吵我,麒麟,让我再睡会儿。” 说罢,又翻了个身,抱紧了身上的被子。 等等,她哪儿来的被子? 弦歌微微掀了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入眼的是青色的床帐,身下也软软的,枕头上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弦歌一脸茫然,齐恒冷笑着在她胳膊上狠狠一掐,弦歌疼的“啊!”的一声惨叫出声。 可那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来,便被齐恒抓着被子将她的头整个捂住。 完了完了完了,这厮是要杀人啊!她就知道此人不可能安什么好心思,想不到竟是如此毒辣,要将她活活闷死! 弦歌死命挣扎,终于抓着齐恒的手将他掰开,都说人在求生时爆发出的潜力是巨大的,果然不假。 “你”弦歌正欲破口大骂,可齐恒却是直接点了她的哑穴,“嘘”随即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出声,我们得马上走!” 弦歌愣了一下,走?那群人追上来了?顿时瞌睡全无。 感觉到齐恒在自己身上又点了几下,弦歌张了张嘴,发现能说话了,慌忙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些刺客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嗯。”齐恒坐起来,将桌上的药瓶整理了一下塞进怀里。 弦歌本就是和衣而睡的,此时翻身起来穿好鞋袜蹑手蹑脚的走到齐恒身后,透过门缝看着外面尚且漆黑一片,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他们既然追上来了,是不是齐商他……” 齐恒转过头高深莫测的盯着弦歌看了片刻,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竟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 听见齐恒这样说,弦歌心里憋闷,反唇相讥:“齐商怎么能算是别人,他是你表弟!” “我自然知道阿商与我是血亲,可是他与你有何关系,让你竟如此关心他?” “他是我……”弦歌顿了顿,“他是我朋友!” “哦?我还以为欢儿会说,他是你的竹马呢。” “……”弦歌气结,扭过头不理他。 齐恒看了看外面,抓着弦歌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去。 “是你将我抱到床上去的?” 某人转过身,冲她挑了挑眉:“欢儿莫不是忘了,你睡到半夜自己爬上来的。” 弦歌一愣,结结巴巴的反驳道:“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还抱着我说冷,说什么都不松开。” “怎,怎么,可能!你,你一定是在骗我!” “呵。”某人笑得高深莫测,未置可否。 “定是假的定是假的。”弦歌差点将舌头咬掉。 跟着齐恒往外走,没走多久弦歌便拉着齐恒的衣袖问道:“喂,不牵马吗?”弦歌小声问道。 “你这是生怕动静不大,别人发现不了咱们先逃了是么?”齐恒像看白痴一样的剜了弦歌一眼。 两人很快跑出村子,朝官道跑去。 没跑多久,齐恒拉着她飞快躲进旁边低矮的灌木丛中,顺便捂住了弦歌的嘴。 弦歌气结,自己又不是白痴,难不成还会在这时候大叫一声不成? 随后,便看到一队黑衣人飞驰而过,朝着村子去了。 待一群人消失不见,齐恒这才松开弦歌,又拉着她开始飞奔。 齐恒比弦歌高出一个头,腿自然也长得多,弦歌跟在他身后拼命的跑,慢慢的便跟不上他的步子,可也死活不开口喊停一下休息一会再走,硬是咬着牙跟在他身后机械的迈着步子。齐恒也察觉到身后人的吃力,却也并未减慢速度,似是在等着她开口,但跑了快一个时辰,她竟一直咬着牙没喊停。 “好了,我们先休息一下。”齐恒的步子终于慢了下来,跑了这么久,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只是额上有些细汗。 反观弦歌,停下来时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朝前面扑下去,还好齐恒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这才没直接摔一个狗吃屎。 弦歌被齐恒扶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月光下的小脸惨白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豆大的汗珠往下滴,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弦歌喘了好一阵,胸口的憋闷终于消散了些许,这才开口道:“我们就这么不告而别,明日朱砂看见没人,不知道会怎么样。”随即想到什么,惊道,“那些人来者不善,若是没找到我们,会不会对朱砂怎么样?” “这一批人,与昨日截杀的并非同一组人。”齐恒有些答非所问,可弦歌却是惊了。 “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这么多人都要杀你?” “杀我?为何是我而不是你?”齐恒似笑非笑的答道。 弦歌愣了一下,随即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小脸顿时血色尽失。 对她的反应,齐恒有些惊讶,问道:“你知道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弦歌失笑,“我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怎会得罪什么仇家?” “是么?”齐恒笑得高深莫测,弦歌被他盯得无所遁形,忙偏过头看向一边,不想竟看到远处隐隐有火光传来。 弦歌心中一惊,站起来指着火光的方向,牙齿打颤的开口道:“那,那不是,村子的方向吗?” 齐恒皱眉,一声不吭。 “莫不是!”弦歌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莫不是那群人没能找到他们两人,竟起了杀心,烧了村子!弦歌想着便要往村子那边跑,却被齐恒一把抓住,“你要去哪儿!” “那是村子的方向,我得回去看看,万一,万一……”弦歌简直不敢想,“朱砂还在那里!” “你现在回去无异于送死!” “可是朱砂……” “那群人手段狠辣,既然已经放火烧村,想来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我们现在回去也是于事无补。” 弦歌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齐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说得对,那火已经大到这里都能看见,那么大的动静村里人不可能察觉不到,而那些人,只是烧了村子吗? 弦歌简直不敢再往后面想。 朱砂还在村子里,朱砂…… 弦歌突然觉得眼眶涨得生疼,只是在心中反复祈祷,祈祷那个善良的姑娘千万要没事! 见弦歌一脸悲悯,齐恒却是放软了语气,“好了,该走了。” 弦歌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慌乱,跟在齐恒身后,而背后的冲天火光,却像是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夜。 齐恒并未选择走小路,反倒是一路朝官道上走,弦歌虽然好奇,走官道难道不是更容易被人抓住么?但也一直没问,一直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天边渐渐泛着鱼肚白,周围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红日,弦歌突然站定,呆呆的看着。 身后的脚步声停下,齐恒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弦歌就这么站在那里,橙红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有了些许颜色,而那双水漉漉的眸子在阳光下亮的惊人。直到很多年以后,齐恒都记得那日的弦歌,只见她一袭白衣迎风而立,一头如墨的青丝在晨风中凌乱的飞舞,遮住了大半的脸,可是在晨曦的照耀下,竟是美得让人心颤。 又走了一日,直到天全部黑了,才走到一家驿站。 想着桃源村的事情,弦歌下意识的便拒绝齐恒说在驿站住一晚的提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已经累了一天,若是继续这样疲于奔命,待到那些杀手追上来我们只有等死的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养精蓄锐。”齐恒如是说道,弦歌思虑许久,终于咬牙点头。 驿站虽小,不过由于地方偏,倒也没多少人住。齐恒和弦歌在大堂中吃了点东西,又叮嘱了弦歌几句便起身回屋。 齐恒倒是细心,甚至还叫人抬了两桶热水到弦歌房间里。 弦歌往水里沉了沉,暖意漫过全身,整个人舒服的忍不住嗔唤了一声。 温暖舒适的环境中,弦歌忐忑不安的心却始终没能平复,想着桃源村的那场火,想着朱砂,心里就像是有什么堵着,始终闷闷的难受。过了这么久,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始终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一时间,弦歌越发痛恨起这样无用的自己。 第41章 被揩油揩了个一干二净 许是洗澡水太过舒适温暖,也或许是连着走了一日一夜太过劳累,弦歌就这么趴在浴桶边缘上睡着了。 弦歌做了个梦,梦见桃源村的大火,自己站在外面进退不得,看着火光中所有人在嘶吼在尖叫,甚至有一个浑身都着了火的人朝自己冲过来。弦歌慌忙躲开,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那凄厉的喊声让弦歌头皮发麻,甚至头发尖尖都在跟着颤抖。 梦境的最后,是朱砂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朱砂一脸狰狞的盯着自己,问为何要害她,为何要害了全村的人。弦歌无言以对,只好反复的说着对不起。 最后,朱砂竟是流着血泪冲上来掐住弦歌的脖子和她一同跌入水中。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弦歌刚想开口呼救,却被倒灌进一口水,呛得几乎窒息过去。 突然,有人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将她提了上去。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弦歌这才深吸一口气,咳出一口水,终于醒过来。 原来自己竟在浴桶中睡着了…… 弦歌被呛得不行,捂着胸口惊魂甫定。 “呵,头一回见到有人在浴桶中差点被洗澡水淹死,当真令人大开眼界。”齐恒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耳边响起,弦歌浑身一个凌激,彻底清醒过来。 弦歌花了好几秒来想清楚当下的情景:此时自己正一丝不挂的站在浴桶中,而自己的面前是齐恒似笑非笑的脸。 只见那人此时一只手正抓着自己的胳膊,身上也被水溅湿了不少。 “啊!”弦歌尖叫着捂住胸前慌忙将自己埋进水中,“色狼!淫贼!坏坯子!混蛋!啊啊啊啊!!!!!” 弦歌羞得满脸通红,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如今不仅被人看光了,还被揩油揩了个一干二净…… 但反观肇事者却是一副不自知的模样,慢条斯理的甩了甩手上的水,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将手上的水擦干净,又擦了擦身上的水渍,淡淡的开口道:“横竖都一样,本就没什么好看的,紧张什么?” 话音落,弦歌彻底炸毛,羞红着脸抓起浴桶边上搭着的帕子就砸了过去:“色狼!淫贼!滚出去!” “欢儿,你便是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要知道,若非我及时出现,方才你就被自己的洗澡水淹死了。”齐恒躲过那帕子,双手负于身后,泰然自若的盯着她。 “谁稀罕你救了!你分明,分明……”分明是占了她的便宜还卖乖!这世界上怎的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弦歌气的舌头都打结,眼中的怒火烧的愈发欢快。 “你大可再大些声,这驿站毕竟小,旁边都住了人,也让人听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齐恒那厮竟然坐到一旁,给自己及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弦歌语塞,勉强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道:“你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我见你在浴桶中睡得挺好的嘛。”齐恒抿了一口凉茶,微微皱眉,满脸嫌弃,“怎么,见到救你的人不是你的麒麟,失望了?” “关麒麟什么事?”弦歌怒目圆瞪。 “你方才你溺水,不是口口声声的喊着麒麟的名字么?”齐恒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冷道。 “那也不用你管!你还不走!” “为何?”某人理直气壮的反问。 弦歌气的差点要跳起来,幸亏想到自己还没穿衣服这才堪堪打住。 屋内的气氛当真冰火两重天,一边弦歌怒目圆瞪,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另一边的齐恒却是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场面僵持得很是尴尬。 “阿嚏”终于,弦歌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浴桶中的水早就凉了个透,可齐恒那厮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她也没办法起来,只得这么泡着。 弦歌左边的胸口和手腕上本就有伤,经过这么一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了,弦歌看着纱布上透出来的嫣红,微微皱眉。 原本弥漫着沐浴后的香气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丝血腥味,齐恒眸色一紧,随即转头看向弦歌那边,见她仍旧泡在水里一脸警惕的瞪着自己,微微皱了皱眉,起身道:“你还准备泡多久?身上的伤都好了?” 你以为我愿意泡着?你不走,我怎么敢起来?弦歌在心中腹诽。 见弦歌不说话,齐恒竟是直接走过去将弦歌拎起来,然后一把横抱起,将她直接扔在了床上。 整个过程中,弦歌都是懵的。 他竟然……他竟然…… 齐恒扯了被子直接将弦歌整个人罩住,弦歌这才回过神来。 顿时,羞耻,愤怒,还有伤口的疼痛一并袭来,弦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外面传来隐约的人声,随即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隐约听见有人说:“只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夫人……长得极好看……才住下没多久。” 弦歌心中一惊,那些人莫不是找来了! 于是抓住被子,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满脸惊惶的盯着齐恒。 齐恒原本就盯着床上那缩成的一团,那人倏然探出头,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以及脸脸颊上还挂着的泪珠,眉头微蹙。 “哐哐哐”敲门声响起,弦歌心中一紧,死死的抓着被子,身子抖得厉害。 现下这种状况,她可是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若是那些杀手冲进来,无异于瓮中捉鳖,难道天要亡她,她竟然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弦歌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那双水漉漉的眸子中全是惊慌和恐惧,看的让人有些心疼。 “客官可睡下了?”门外传来询问声。 “何事?”齐恒淡淡的应了一声。 “有位公子说要找你,好像”那人还没说完,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兄长,是我。” 齐商! 弦歌感觉脑中的弦突然松了,整个人瘫坐着靠在墙上,险些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此。经历了这般的大起大落,弦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后背湿漉漉的,竟不知是方才的水没擦干,还是惊出的冷汗。 齐恒看着她松了一口气,不觉有些好笑,然后上前将门打开。 齐商看见齐恒,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兄长无事便好,吓死我了。”说着便要往里钻,但齐恒一直扶着门框,齐商进不来,想了想还是先对旁边引路的小二道了声谢,然后吩咐辛夷去打点一下,定几间客房。 “对了,无欢呢?她可还好?住的哪一间?”齐商问道。 “无事。” “诶,不对啊。”齐商狗鼻子似的嗅了嗅,“兄长在洗澡?怎么会用这么香的胰子。”说着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暧昧,“莫不是兄长房里,还藏了别人?”说着便要往里钻。 “别闹了,出去说。”齐恒将他推开,然后扔下一句,“还不把衣服穿上。”然后出门将门带上。 “哈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有姑娘。兄长不错啊,被人追杀的时候都不忘美人在怀,小弟佩服佩服!”齐商的的声音渐行渐远,弦歌却是心烦意乱。 那人是什么意思? 瞧他方才的样子,分明是知道来人定然不是杀手。 那他最后刻意交代让她穿衣服又是什么意思?仅仅是关心她? 弦歌在那里想了半天,仍未想出什么头绪。 最后还是爬起来穿衣服,眼神却不经意的瞥到了方才齐恒坐的地方,旁边的案桌上赫然有两只天青色的瓷瓶,弦歌上前拿起来看了看,一瓶是金疮药,另一瓶,竟是千金难得的祛疤膏。弦歌拿着这两只瓶子,脸上表情格外复杂。 ==============================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出发前往汴京。 马车里只坐着齐恒与弦歌两个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弦歌瞪着那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样子的齐恒,咬牙道:“你昨日,为何那样做?” 闻言,齐恒终于掀了掀眼皮,眉梢微挑:“哦?那般?哪般?” “故意说那些话,让齐商误会。” “何以见得?” “你!”弦歌气结,竟是无话反驳。 昨日她简单的处理了伤口,穿好衣服也推门出去。 齐商几人正坐在一楼大堂中吃饭,见弦歌下来,齐商忙不迭的向她招手示:“身上的伤势如何了?可要紧?” 弦歌摇头:“无事,你呢?” “爷是谁?能有事?”齐商笑得狷狂,见弦歌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才沐浴后的样子,随口一问:“你用的香胰子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儿闻过。” “嗯?”弦歌不解。 齐商想了想,随即脸色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恼怒变了好几变,皱着眉头将齐商和弦歌统统打量一遍,咬牙道:“你们两个。” 没来由的,弦歌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兄长,方才你房中的女子,便是她?”齐商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弦歌心中一惊,知道他误会了,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是” “是又如何?”齐恒淡淡的打断弦歌的话,云淡风轻的扫了齐商一眼,仿佛他说的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齐商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脸上各种表情变来变去格外好看,最后将桌子一掀,愤然拂袖而去。 留下莫白和辛夷尴尬到死恨不得马上变成透明的,而齐恒则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坐在那里。 弦歌想要追上去解释,但哪儿还有齐商半个人影?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弦歌却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明日再跟齐商解释一下就行了。以前两人吵架拌嘴也是常有的事,但只要弦歌割点肉投其所好贿赂一下,或者死缠烂打的扭着齐商说一阵软话,那厮再大的气也会消了的。 但弦歌没想到,这人是长大了怎么度量反倒是越来越小了呢?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将将将,今天二更诶!非欢有木有很勤快!有木有!有木有! 有!!!!!!!!!!!!!!!!!!!!!!!!!! 鼓掌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那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好了我去和基友开黑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依旧爱泥萌,比心??????????????????? 第42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今日一大早,弦歌早早的便起来叫好了早膳等着齐商来吃,可他却像是没看见她一眼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出了门。后来那早膳还是便宜了齐恒那厮。 想着齐商早膳也没吃,弦歌在离开时特意让小二给她打包了几个馒头,出了驿站,正好见着齐商站在马车旁便迎了上去。手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递上去,那人已经冷着脸走开,爬上马背打马而去。留下弦歌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行了一路,弦歌也总没找到与齐商说话的机会,倒是齐恒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心烦意乱。 “齐商,你到底要生气气到什么时候!”终于,弦歌忍不住对齐商吼道。 旁边的辛夷原本也卷着裤腿站在河里帮齐商刷马,见弦歌一脸愤然的瞪着齐商,忍不住咧了咧嘴:“爷,您自个儿洗吧,我去帮莫白弄吃的。”说着,也并不理会齐商眼中的威胁之意,颠颠的跑开。 齐商不理,甩给弦歌一个背影,继续刷马。 弦歌咬牙将裙子往上一提,趟着并不深的河水走到齐商面前开口道:“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了吗?”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 “齐商,你听见了吗?” “喂喂喂!” “商商!”弦歌咬牙,拿出了绝招。以前两人吵架若是齐商不理她,只要她扯着他的衣服糯糯的叫一声“商商”,齐商绝对破功。 果不其然,齐商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凉幽幽的盯着弦歌。 后者心中一喜,满脸得色:“我就知道!”见齐商又要变脸,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许他走,“呐,我跟齐恒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来的时候他只是恰好在我房里而已。” “恰好在你房里。”齐商冷笑,“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没穿衣服,我就蠢到这么好骗?” “不是不是,那是因为我洗澡的时候睡着了,然后差点淹死,齐恒救了我。”弦歌解释,可是齐商的脸却越来越黑,眼中的怒火也翻涌得格外厉害,竟是让弦歌都下意识的住了嘴,不敢再开口。 “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放荡的女子。”齐商冷笑着扔下这句话,一把甩开弦歌的手,牵着马转身离开。 弦歌呆呆的站在那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行了两日,终于看到了汴京的城门。 弦歌透过马车车帘看见城门上那大大的“汴京”二字,心绪却再平静不起来,眼前这座高耸宏伟的城,是她曾经的家乡,是她生长了十一年的地方,可同样也是她家破人亡的地方,她的爹爹,她的娘亲,全都死在这个地方…… 突然,弦歌有些明白什么叫近乡情怯。 甚至,她竟生出了些许恐惧。 那高大的城门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旦靠近,便会将她吞噬,连人带骨,一点不剩。 弦歌想了很久,终于咬牙喊了停车,然后跳下马车,许是动作太急切,落地时没站稳,脚下一崴直接扑在地上。恰巧齐商的马从旁边过,差点踩着弦歌,幸亏齐商眼疾手快慌忙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否则弦歌怕是要被那马蹄子踩在脚下了。 齐商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但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的别过眼神看向别的地方。 弦歌狼狈的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刚一走,脚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姑娘,没事吧?”辛夷忙扶住她,关切的问道。弦歌和齐商从小一起玩到大,自然是认得辛夷的,辛夷一直对这位千金大小姐印象也不错,本以为她死了,不想竟还活着,所以一路上对她也格外关照。 弦歌摇了摇头,一瘸一拐的走到齐商的马前,小声道:“齐商,你,能不能现在带我去,去那里看看。” 自从那日齐商和她说了那样的话后,弦歌再没与他说一句话。不仅是因为生气,还有她知道,齐商是高高在上的公侯世子,而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千金小姐,二人身份自是云泥之别。这次一同前往汴京,不过是因为她想回来看看爹娘,此后自当桥归桥路归路,分道扬镳各不相干。既然如此,那何必再多出这些牵挂? 齐商当然知道弦歌说的是哪儿,可是心下郁结,实在不想见到她,只是冷道:“本世子连日奔波,累了,改日吧。”说着打马而去。 弦歌站在原地,看着那飞扬的尘土和齐商冷峻的背影,鼻头一酸,竟差点掉下泪来。 辛夷在旁边看着弦歌咬着嘴唇忍者眼泪的样子,颇为尴尬,自家主子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记得当年听说顾家小姐死了时,自家主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辛夷知道主子是真的伤心了。 可现如今人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却开始闹别扭了,辛夷真是…… “姑娘别介意,主子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多,有些烦心,不是冲你来的。”辛夷好声安慰道。 “没事。”弦歌吸了吸鼻子,敛了心神,问道,“辛夷,那安仁坊那边的吉祥客栈还开着么?” 辛夷愣了一下,这才点头:“开着啊,姑娘这是?” 弦歌笑道,“你回去跟他说,等他休息好了,便请他来吉祥客栈找我。”说着,一瘸一拐的进了城。 马车里,齐恒一直冷眼看着,未置一词。 莫白没忍住,问道:“爷,姑娘,不跟咱们回宫?”那日在驿站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齐恒与弦歌共处一室的事了,莫白虽然不是个多嘴的,但是也以为齐恒既然因为这顾小姐与世子闹了矛盾,想来是会将她带回宫中的。 “不了,走吧。”齐恒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莫白面露疑惑,但还是驾着马车进了城。 见那位爷竟然也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辛夷这下更加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弦歌慢慢的街上走着,时隔八年重新回到这里,颇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才不过八年的光景,整个汴京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地方,曾经熟悉的街道也变了模样,以前总爱去的酒楼现在也不在了……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看着热闹的街市,弦歌心中一片荒寂,就像大火燎原后的荒野,断壁残垣,颓败不堪。 弦歌此时是带了帷帽的,一袭素色衣裙的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并不显眼,故而她走得很慢,仿佛想一下子将这里看个遍,而每往前走一步,双脚都如坠千金。 “桂花糕,刚出炉的桂花糕……公子,买桂花糕吗?五文钱一块,好吃哩!”一个苍老的叫卖声响起,弦歌循声望去,见一个身体佝偻的老人站在一个小摊前招呼着来回的行人。看着那白发苍苍却慈眉善目的老者,弦歌竟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弦歌盯着那老人看了片刻,这才想起,这不就是当年卖桂花糕的刘老伯吗?当年她和齐商两人,几乎是将整个盛京的好吃的都尝了个遍,哪怕是街角巷头的小吃摊都如数家珍。这位刘老伯卖的桂花糕与别家的不同,味道极好,甜而不腻,要想买到他家的桂花糕总要很早便来排队,晚了就没了。弦歌向来是为了吃不辞辛劳的,为了吃一家据说很好吃的东西,宁愿从城东跑到城西。 有时候遇到闯祸被禁足,却嘴馋想吃那刘老伯的桂花糕时,便总是大清早便溜出门去排队,然后一个人买好几包,自己吃饱了,便抱着另外几包回家跟爹爹献宝。一般来讲,只要自己忝着脸钻进爹爹怀里撒个娇,哪怕娘再大的怒气,也能被爹爹平复下来。 思及此,弦歌愈发悲从中来。 双脚不自觉的朝那刘老伯走去,轻声道:“刘老伯,请给我”弦歌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说给我三包桂花糕,因为从前总是说三包三包的买,一包给爹娘,一包给麒麟,一包给奶娘。可是说到一半却发现早已没了要给的人,于是顿了顿,“给我一块桂花糕吧。”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沧海。 习惯这东西,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 而物是人非,竟是如此催心肝。 “咦?”那刘老伯抬起头望着弦歌,笑道,“姑娘竟认得小老儿?” 弦歌愣了一下,那刘老伯没等弦歌开口,便自顾自的说道:“小老儿回乡下这么多年,原以为这汴京城里早已无人记得,不想今日遇到了老主顾。” “哦。”弦歌应了一声,没在说话。 “姑娘,拿好。”刘老伯将包好的桂花糕递给弦歌,弦歌愣了一下,“老伯,我只要一块的。” “既然姑娘是老主顾,另一块便算作小老儿送给姑娘的,不要钱不要钱的。”刘老伯笑道。 弦歌竟没出息的鼻子一酸,但还是递了十文钱给他,那老者说什么都只肯收五文,弦歌无奈只好作罢。 临走时,刘老伯冲弦歌招手,笑道:“小老儿以后也会在这里摆摊,姑娘若是想吃了,也可来照顾小老儿的生意呢。” “好。”弦歌点头。 弦歌边走便打开手中的油纸包,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咬了一小口,满口桂花的香甜,忍了许久的眼泪,竟是在这一刻奔涌而出。 眼中乡味催归梦,足下跫音慰远怀。 只是待到还归之期,却已是物是人非,她如今孑然一身,茕茕而立,竟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心中的悲伤愈发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揪住反复蹂躏,钝生生的疼。弦歌捂住胸口,慢慢的靠到一边,扶着廊柱歇了好一阵,胸口的疼痛这才略微舒缓。 弦歌脚下有些发软,忙从宽袖的暗袋中摸出一只小巧的瓷瓶,倒了一粒白丸放进嘴里。 过了许久,那胸口的钝疼才慢慢消散。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今天和基友顶着四十度的太阳出去浪,看了战狼,艾玛太燃了!推荐一看哦! 然后回来的时候发现今天有农药的比赛直播,然后看直播就看过去了,差点忘记更文O(∩_∩)O哈哈哈~ 天气太热,大家注意防暑解暑哦! 爱泥萌,比心? 第43章 你何时这般嗜酒了 虽然汴京的街道和两旁的铺子几乎改头换面,但弦歌还是凭着记忆找到了吉祥客栈。之所以会对这家客栈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听人说这家客栈的早膳中供应的阳春面味道极好,为了贪食这面,弦歌半夜悄悄溜出府,跑到了那家客栈里住了下来。结果第二日一早顾府发现小姐不见了,闹了个人仰马翻,顾相甚至因为此事没去上朝。后来顾相动用了汴京所有能动用的人,几乎要将整个汴京翻了个底儿掉,找到顾弦歌时,她正抱着一只大碗将汤都喝了个干净。 因为此事,顾羡之又是好几日没与弦歌说话。 弦歌没想到,整座汴京城都变换了模样,可这家客栈竟还开着,弦歌愈发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小二很快打了热水进来,弦歌沐浴完毕,随便吃了两口饭,坐在窗边发呆。许是这些日子都在路上奔波,也没怎么睡好,弦歌竟就这样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待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手臂也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弦歌缓了好一会这才勉强能活动活动。 “咣咣咣”的敲门声想起,弦歌开门,门外小二笑得跟花似的:“姑娘,这都这么晚了也没见姑娘下来吃东西,便上来问问,要不要给您送点吃的上来?” 弦歌愣了一下,这里的服务竟是这么好么?随即想了想:“那劳烦小哥了。” “不劳烦不劳烦!”小二弯了弯腰,有道,“今儿是七夕,姑娘不上街走走么?可热闹了。” 弦歌浑身一僵,今日竟是七夕! 见弦歌脸色不大好,那小二有些忐忑起来:“姑娘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小的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 弦歌摇了摇头:“没事,小哥,麻烦一会再送两坛上好的花雕上来。” “啊?”小二惊讶不已,“姑娘说的是,两坛?” “嗯。” “姑娘想来女中豪杰,但是那一坛可足足有两斤,姑娘一个人,能喝完么?” “无妨,送来便是。” 见弦歌无所谓的样子,那小二咂舌,这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啊,连喝酒都是以坛来计数的,不愧是恭亲王府齐世子特意关照过的人。 弦歌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总是喜欢总在窗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会格外宁静。 可是今夜,弦歌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一坛酒很快滴见底,另一坛也喝了大半,可弦歌非但没醉,意识反倒愈发清醒。 今日,竟然是七月初七,她的生辰。 八年前的今天,若非她擅自跑了出去,娘也不至于为了救她而…… 弦歌强压下心中的苦闷,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咳得小脸通红。 突然一只手负上了她的脊背,弦歌一愣,下意识的想躲,却忘记此时自己正坐在窗台上,整个人一歪便朝下面栽去。 弦歌双眼紧闭,心道这下惨了。 不想手臂被人抓住,然后整个人腾空,被人抱在了怀里,耳边是齐商紧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哐”一声酒坛落地,应声碎裂的声音响起,弦歌这才惊魂甫定的睁开眼,见齐商脸色铁青的瞪着自己,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辛夷转告我让我到这里来找你的吗?”弦歌眼睛一亮,“你答应带我去了?” 齐商不说话,弦歌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挣脱了齐商的桎梏,转身出门,不一会又抱着两坛子酒回来。齐商看着她手中的酒坛,脸色黑的吓人:“我倒是不知道,你现如今酒量如此好了。” “呵呵,一般一般。”弦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兀自又在窗台上坐下,自顾自的抱着坛子喝起来。 “行了,别喝了!”齐商冲上去一把夺过弦歌手里的酒坛。 “还给我。” “你何时这般嗜酒了?”齐商一个转身躲开弦歌伸过来的手,眉头紧蹙。以前弦歌虽然也会偶尔找她喝酒,但是都是浅尝辄止,从未见过她如此豪饮的架势,看着地上倒着的空酒坛,还有方才摔碎在地上的碎片,齐商胸中似有怒火无处宣泄。 “呵”弦歌轻笑,斜睨了齐商一眼,“齐商,八年了,我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顾弦歌。我说过,顾弦歌已经死了。”说着,趁着齐商发愣之际,飞快的从他手中夺回酒坛,又猛灌了一口。 “你!”齐商语塞,正欲说什么,却被弦歌抢了话头,“你信不信,我便是再喝两坛,也是不会醉的。” 齐商听出她话中似有深意,不觉问道:“为何?” “为何?”弦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为何。”摇头晃脑的反复重复这两个字,最后终于扔过来一句:“因为我根本就不会醉,当然,这也都是拜你们所赐。哈哈哈哈……”弦歌笑的猖狂,可是齐商分明看到她眼角闪着晶莹。 经过那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早已变得百毒不侵,就连喝酒,都再也没法喝醉。 可即便如此,弦歌却爱上了酒的滋味,哪怕喝再多都喝不醉,但酒绵长入喉时回味的辛辣或者醇香,都让她欲罢不能。虽然不会醉,但是身体也是会有反应的,尤其是第二日醒来头疼欲裂的感觉,才会让弦歌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那个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齐商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的。弦歌对他说过,她被那个人掳走,关了两年。可是这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讳莫如深,齐商知道她心有芥蒂不肯多言,而他也私下让人去查过此事,但都是无果而归。 看着如今性情大变的弦歌,齐商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将他五马分尸。 可是,他连那人是谁都查不出来。 这种无力感,是齐商从未有过的。 其实弦歌和齐恒之间究竟是否清白,他心里明镜似的,他也明白那日不过是齐恒做给他看的,但是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就像自己的宝贝却被别人拿在手里炫耀,占有欲作祟让齐商愈发心有不忿。 后来弦歌那般好言解释,他却一激动说了不该说的话,看着她受伤的表情,齐商当时就后悔了,可是竟抹不开面子来解释什么。 若是依着以前弦歌死缠烂打的性子,想必会再来找他,齐商便在心里默默的说,若是她再来找自己解释,他就不再与她计较什么了。 可是他没想到,弦歌竟真的一句话没和他说过。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终于到了汴京,弦歌虽然是来找他了,可是却只是为了让他带她去她爹娘坟前祭拜,这让齐商很是气恼,于是一骑绝尘而去。 其实他进城后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待着,看着莫白驾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时,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怒气,竟直接冲了上去将那马车拦住。 “世子有事?” “无欢,你出来,我带你去看你爹娘。”齐商冷着脸喊道。 莫白抽了抽嘴角,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车厢,道:“世子,叶姑娘没在马车上啊。” “什么?”齐商愣住。 莫白还没来得及说话,辛夷就追了上来:“咦,主子你不是说要回府么?怎么还在这儿?” 辛夷的话说的齐商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嘴硬强词夺理:“爷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是是是,爷就是天,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辛夷撅嘴。 这边主仆俩在那儿耍宝,里面齐恒清冷的声音传来:“莫白,走了。” “哦。”莫白应了一声,“属下先行一步,世子,请。”说着驾着马车离开。 “诶!”齐商还没说话,便听辛夷开口,“对了,爷,姑娘说让你休息好了便去吉祥客栈找她呢。” 听懂了辛夷话中的意思,齐商心中一喜,她竟然没有和齐恒进宫!随即赏了辛夷一个爆栗,“蠢货,她一个姑娘家,怎能住客栈,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你就不知道将她带回王府吗!” 辛夷捂着脑袋哀嚎:“主子你自己都没发话,我一个奴才哪儿敢擅做主张啊。再说了,您不是还在跟姑娘置气吗,我哪儿敢……”话还没说完,可哪儿还有齐商的影子? 齐恒一路打马朝着吉祥客栈去,但却刚好在半路遇上了买桂花糕的弦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他也没有上前,一路跟着弦歌到了吉祥客栈。 一路上,弦歌的一举一动都尽数落入他的眼中,甚至她吃着桂花糕抹眼泪的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瞬间,他格外心疼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弦歌笑而不语,自顾自的喝酒,那种喝法,便是常年泡在酒缸里的人看着也会咂舌。 齐商神色莫测的站在那里盯着弦歌看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盒子地给她:“今日是你生辰,还没跟你道一句生辰快乐。” 弦歌的动作一顿,随即接过那盒子随意往旁边的案桌一放,笑道:“你有心了,只是,我早已不过那劳什子生辰了。” 看着她脸上的悲戚,齐商忍不住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比她与自己对视:“铃铛,那不是你的错,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弦歌冷笑,“说的轻巧。齐商,若是换做你,你放得过自己?” “你爹娘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这般折磨自己,他们便是死也不会安心的。” “都说人死如灯灭,我的现状他们又如何得知?齐商,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要拿这些话哄我。” “铃铛!” “齐商。”两人同时开口,弦歌想了想,却是突然胡乱的用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将手中的酒坛放下,然后从窗台上跳下来,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齐商大惊,慌忙去扶她,却被弦歌反手抓住了双手:“商商,我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带我去见我爹娘可好?”弦歌说着,豆大的眼泪狠狠的砸在齐商的手背上,那样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齐商的皮肤灼伤。 第44章 药人 “好,我带你去,你先起来。”齐商蹲在她面前,有些心疼的的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 从前的顾家大小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便是中秋夜宴当着先帝和文武百官的面也敢镇定自若的背诗,何曾见到过她这般狼狈的样子? “当真?”弦歌偏了偏头,似是不信。 “自然当真,从小到大,我何时骗过你?” “你当然偏过,那日你骗我说陪我一同去九华山,可是你食言了。”弦歌直截了当的指出来,齐商眉宇间隐隐泛着惨白。 沉默了许久,齐商才喃喃的道:“铃铛,这些年,你可是恨我?” 弦歌摇了摇头,“比起恨你,我更恨我自己。” 齐商将弦歌一把拽了起来,抢过她手上的酒坛:“你累了,早点休息,明日我带你去祭拜。”齐商说话时,语气一直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甚至连齐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这次,弦歌没有再挣扎,由着他将酒坛抱走,齐商走到门口时,突然站定:“有句话,晚了八年,虽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可是我还是想说句,‘对不起’。” 门关上,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一半清冷,一半绝望。 弦歌闭了眼努力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胸腔像是被堵住一般,闷闷得难受。 御书房。 “皇上。”莫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听见莫白的脚步声,也并没有抬起头,直接开口道,“查到什么了?” “回皇上,那王富贵是苏磁镇上的世家大族,祖上是卖猪肉的,后来做瓷器发家,现在生意做的很大,他们王家的瓷器除了进贡给宫里,还卖到了周边的几个邻国。后来王富贵为了了却他爹的遗愿,这才捐了个官。属下查过了,这王富贵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齐恒略微掀了掀眼皮,但还是盯着折子,“好像没问题,那就是说没问题只是看上去,那么暗地里呢?” 莫白愣了一下,随即道:“有没有问题属下不敢妄言,只是,王富贵死了。” 这下齐恒终于将眼睛从折子上抬了起来,神色有些高深莫测:“死了?” “是,夜里走水,烧死的。” “就死了他一个?” “不是,王富贵的小妾也一并被烧死了。”莫白顿了顿,见齐恒似是在想什么,于是补充道:“属下查出,王富贵的这个小妾倒是有些来头。” “如何?” “这女子是王富贵去南疆谈生意时带回来的,据王家的下人说,这个女子平日几乎不怎么出门,但是每月十五,定会去庙里上香,然后在庙里住两日。而且属下问过伺候过那女子的丫鬟,她的背上,有一个火焰形的印记。” “哦?”齐恒眼眸微眯,浅褐色的眸子中尽是玩味,“长生殿?这倒是有意思了。” “是,基本上可以肯定是长生殿的人。” “长生殿为何会安插人在一个乡绅身边?想来要么便是这王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么,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王富贵不过是作了姜太公的鱼钩,而真正的目的,呵。”齐恒浅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属下已经派人去了南疆,想来不日便有那女子的消息了。” “嗯,盯着点。”齐恒顿了顿,“还有,你们刚开始查王富贵,他便和那小妾一起被烧死了,想来这幕后的人已经将你们的行踪摸了个干净,换一批人去,机灵点,别又露出了破绽。” “是。” “对了,南门先生那边,可有回话?” “哦,有,南门先生说,这世上确实有人的血可解百毒,这类人都是自小便被选做药人,每日喂不同的毒药,让体内的毒相生相克,最后再将特制的蛊虫埋入其体内,作为宿体。南门先生说,药人的血之所以能解百毒,乃是因为他们体内的毒太过霸道,可以克制住其他的毒,从而达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齐恒指尖微颤,手上的毛笔在折子上划了一道细小的墨迹,“那若要练成药人,需要多久?” “南门先生虽然说这药人的血能解百毒,但是他也说,想炼成药人绝非易事,仅毒发的痛苦便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更何况体内有数百种毒,一般人根本活不下来。便是一万个人中,也很难炼出一个药人。再则,这以活人来做药人实在有违天理伦常,所以会的人,并不多。” “那都有那些人会此法?” “南门先生说,这世上,懂得此法的,想来除了他的师傅玄机老人,想来再无他人了。” 齐恒皱眉:“玄机老人十年前就已经仙逝,看来除了玄机老人,还有别人通晓炼制药人的方法。莫白,继续去查,务必查到还有谁懂得此法。” “是。”莫白拱手正欲退下,却被齐恒叫住,“南门先生可有说,炼成的药人,将会如何?” “南门先生说,一旦熬过去成为药人,脏腑定然受到重创,此人也定然享不了常人的高寿。”莫白话音落,却听“啪”一声,齐恒手中的笔竟是从中断裂成两段,再看他的表情,当真阴沉得吓人。 莫白跟在齐恒身边快八年了,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齐恒此时竟然如此情绪外露,当真让莫白吓了一跳。 安静了许久,齐恒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下去吧。” “是。” 御书房里安静得只剩钟漏滴答滴答的声音,不时地,蜡烛“哔剥”一声炸开一朵烛花,在略带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三更已过,门外的元宝公公终于忍不住进来,小声问道:“皇上,这都三更了,该歇息了。” 齐恒这才看了看外面月中的天,发现这么久,他竟盯着一本折子看了这么久。 “好。”齐恒起身,微微活动了下肩膀。 元宝忙不迭的上前问道:“皇上白日里说今晚去皇后的翊坤宫歇息,可要传龙撵?” 齐恒微微蹙眉:“不了,这么晚了,想来皇后也睡了,回承乾宫。” “是,皇上起驾。”元宝高声唱喏,跟在齐恒身后亦步亦趋。 =================================== 弦歌在那座光秃秃的坟前站了快两个时辰了,既没哭,也没闹,只是安静的站着,原本水漉漉的秋水剪眸变得格外晦暗,不复往日的明亮。 齐商站在她身边替她撑着伞,也并不说话,两人只是安静的比肩而立。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整个世界都变得雾茫茫的一片。 或许是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感染,齐商心中竟也生出了些许悲凉之意,当年顾羡之权倾朝野之时是多么的风光,可最后还不是落得如此田地,荒冢一座,连墓碑都没有,若非齐商念及与弦歌的情谊,偷偷收敛了顾羡之与叶霓裳的尸首,怕也只能是孤魂野鬼无处安身,这座孤坟都没有。 果真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当年权倾朝野的丞相,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就在齐商发呆的时候,弦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过不是朝着那坟,而是朝着齐商。 “你在做什么!”齐商大惊,慌忙要去拉她,却被她制止。 “阿商。”弦歌轻唤了一声,“多谢你收敛了我爹娘的尸骨,顾弦歌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我便是来世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说罢,也并不顾及地上的泥水,深深的叩了个头。 “铃铛,你我之间,何须如此。”齐商皱着眉头硬将她拉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将她脸上的泥水擦去。 齐商想了想,问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如今你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始终不是个办法。” “我还没想好,想来这天大地大,总会有我该去的地方。”弦歌望向了远方,眼中尽是茫然。 “铃铛。”齐商想了许久,终于开口,“不若,你随我回王府吧。” 弦歌偏过头盯着齐商,后者脸颊有一丝可疑的坨红,表情也有些不自然,“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也没地方住,所以,那个” 向来能言善辩的齐商竟然也开始结巴起来,若是放在往日,弦歌定然会狠狠的嘲笑他一番,但现在弦歌不但笑不出来,甚至心情有些沉重:“我毕竟是罪臣之后,总不好平白牵累与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怎么会呢,你谁的后人我并不介意,再说,皇上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但也并未降罪,所以更不存在什么牵累不牵累的了。”齐商急道。 “阿商,恭亲王府在朝中是怎样的形式,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弦歌一句话,却是堵得齐商说不出话来。 “我想求你一件事。”弦歌开口。 “你说。” “我想你帮我做一份户籍,还有通关路引。”弦歌补充道,“以叶无欢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没来由的,齐商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乃罪人之后,哪儿来的户籍?想要靠自己生活下去,总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是么?” “户籍没问题,可是你要通关路引做什么?你想去哪儿?”齐商突然有些心慌。 弦歌摇头:“我也不知,这些东西总归是要有的,即便现在用不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齐商探究的盯着弦歌看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 第45章 铃铛,你可愿嫁我 回到客栈,弦歌倒头便睡。许是太累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梦中她站在雨中,看着汴京城的城楼上爹爹头颅高悬,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她却连哭都哭不出来。那人站在自己身边笑得阴气森森:“看啊,那就是你爹,顾羡之。五马分尸,你看见他的脖子了吗,那是被绳子困住,硬生生的从身体上扯下来的。怎么样,看到这些,想哭吗?难过吗?哈哈哈哈……”那人放声大笑,原本低沉而嘶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几乎要戳穿耳膜,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顾弦歌,你不要拿那种眼神盯着我,父债子偿,这很公平。要怪,就怪你投胎没投的好,成了顾羡之的女儿。你爹做的孽,全部都要你一人偿还!” 那人的声音言犹在耳,让弦歌不觉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整个人如坠冰窖。 一个凌激,弦歌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呵,终于醒了啊。”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弦歌有些没反应过来。 “喂,我们家小姐在与你说话,还不快滚起来!”又一道女声响起,弦歌看着头顶白色的床帐,还有那两张娇媚的脸,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而身上湿淋淋的,原来这不是梦,而是她真的被人一盆水从头泼了下来。 弦歌翻身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凌然开口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眼前一红一绿两名女子,看样子是主仆,那红衣女子看上去倒是娇俏可人,眉宇间英气十足,当真是个美人,那丫鬟虽然长相平平,但是眼睛大得吓人,此时正狠狠的瞪着她,露出一大片眼白。 “你就是叶无欢?”那红衣女子将弦歌上下打量一番,反问道。 “请你们出去,这是我的房间。”弦歌冷道,气势逼人,让那红衣女子都心中一惊,道此女不简单。 “呵,果然是个美人,你便是用你这张狐媚子的脸,来勾引本小姐的未婚夫君的?”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我初到汴京,何谈勾引谁?” “胡说,我都看见了,你与世子一同回来的,两人还有说有笑的!还敢抵赖!”那绿衣小丫鬟眼睛瞪得更大了,弦歌真怕她直接将眼珠子瞪出来。 世子?齐商?未婚夫君? 这么说,眼前这人是穆将军的女儿穆子归? “怎么,想起来了?”穆子归冷笑道。 “穆小姐,世子不过是送我回来而已,你”弦歌还没说完,穆子归一巴掌便扇了过来,顿时半边脸肿的老高。 “叶无欢,我告诉你,本姑娘的男人,不是你这种货色能染指的!懂吗!”说着,又举起了巴掌。 但还没扇下来,便被人握住了手腕,随即一声怒气冲冲的声音想起:“穆子归,你在发什么疯!” 穆子归转过头一见是齐商,顿时笑道:“齐商,你怎么在这里?” 齐商并不理会她,一把将她甩开,走到弦歌面前,见她浑身湿淋淋的穿着里衣,走到旁边的木施上取下外衣劈在弦歌身上,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有些心疼的问道:“疼不疼?” 弦歌摇了摇头。 齐商脸黑的几乎要滴出墨来,转过头冷冷的盯着穆子归:“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嗯?”最后尾音刻意拖长,泛着肃杀之意。 穆子归噘嘴,不满道:“你回来好几天了,都没来看我,就是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吗?” “与你何干?穆子归,是不是给你脸了?跑到这里来撒野。” “齐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要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神!”“穆子归注意你的言辞,我虽然从来不打女人,但是我不介意在你身上破例!”齐商眼中的怒意实在是太过旺盛,让穆子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撞到身后欧的绿衣小丫鬟身上。 “小姐。”那小丫鬟户主心切,小声反驳道,“世子,我们小姐好歹也是您的未婚妻,您怎可”但话还没说完,齐商已经一脚踹在了那小丫鬟的膝盖上,后者吃痛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主子说话,有你奴才什么事,穆家当真是好家教,主子奴才都是一个德行。” 那小丫鬟敢怒不敢言,只好低着头不敢作声。 丫鬟被打了,穆子归也怒了:“齐商,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就当着我的面这么护着这个狐狸精,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打狗也要看主人。”齐商阴测测的勾了勾嘴角,“若非看在你爹穆远的份上,我现在已经杀了她了。” “你!”穆子归语塞,涩然道,“你便如此不待见我!” “是,穆子归,你应该知道,若非你爹让先帝下了赐婚的遗诏,这天下间我便是娶了谁也绝不会娶了你!” “你!”穆子归没想到他竟然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豆大的泪珠狠狠的砸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你竟然!” 屋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阿嚏”弦歌却是突然打了个喷嚏。 齐商面色一紧,扶着弦歌在旁边坐下,“可是着凉了?要不要请大夫?” “没事。你怎么来了?” “东西我做好了,给你送来。” “哦。”弦歌低下头,不再说话。 齐商瞥了穆子归一眼,冷道:“还不滚!” “小姐。”那丫鬟连忙爬起来,扯了扯穆子归的衣袖。 穆子归却是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原本精致的妆也花了,看上去格外狼狈。“齐商,我告诉你,既然先帝下了遗诏赐婚,那你就跑不掉了。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终归你都是我穆子归的男人!只要我穆子归活着一日,其他的女人休想爬上你的床!” “呵。”齐商冷笑,“不管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而我的床上,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你!” “齐商,我们走着瞧!” “慢走,不送!” 穆子归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屋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过了许久,弦歌才慢悠悠的开口:“她毕竟会是你的妻,何苦现在将关系弄得这般紧张?” 她不说则已,一说齐商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也看到她那德行了?骄纵跋扈,无理取闹,尖酸刻薄,若非顾及穆远,打死我都不会娶她的!” “可是你别无选择,不是么?” 一句话,两人皆是沉默了。 人生在世,没有谁能事事如意,活在这世上,谁不是在苟且偷生? “铃铛,你可愿嫁我?”没头没脑的,齐商竟是脱口而出。 弦歌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齐商,你被那穆子归气昏头了?” “不,我是真心的!”齐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弦歌看着,笑意竟是僵在了嘴边。 过了许久弦歌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齐商问道,“莫不是你还想着皇上!” 当年,弦歌为齐恒做的所有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只因他知道她心有所属,这才勉强掩了自己这份心思,可是他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竟还是在他那里!一时间,齐商又急又怒。 “怎么可能?”弦歌笑了,“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不作数的。” “那是为什么?”齐商眼中满是探究,随即面色一僵,“难道是萧湛?” “嗯?”弦歌愣了一下,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要乱猜了,没有谁,你我合适不合适,难道你会不知道?” “我们哪里不合适了?小时候我们总是一起玩,青梅竹马,合适得很。” “那好,齐商我问你,便是我同意嫁你,那老王爷可会同意?”弦歌一本正经的开口,齐商却是突然愣住了。 他爹当然不会同意,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沉默了许久,齐商突然咬牙切齿的问道:“如果我爹同意,你便会嫁我?” 弦歌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齐商看了许久,终于轻飘飘的开口:“齐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可意气用事。你对我好,我都明白,小时候的情谊我总不会忘的。”弦歌顿了顿,“还有,我看得出来你,穆子归是真的喜欢你,她打小就喜欢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你的情谊始终没变,就光凭着这个,你都该好生待她。” 齐商眉心隐隐有黑雾涌动,脸色愈发难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开口道:“顾弦歌,即便你要拒绝我,大可直说,何必故意说这些话来恶心我!”说着拂袖而去。 弦歌没料到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愣住了,眼看着他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齐商去而复返,将几张叠好的纸扔在桌上,冷道:“你要的东西。”又扭头便走。 弦歌好笑,她记得齐商小时候脾气没这么喜怒无常的,怎的现在年纪越大脾气也渐长,丝毫不见半点稳重。 她走过去将那几张纸拿起来看了看,仔细收好。 第二日,齐商又站在吉祥客栈门口时忍不住苦笑,自己还真是犯贱,这般被人糟践还是忍不住往前凑。 但刚进去,那掌柜的便笑意盈盈的凑上来:“哟,世子,您来啦!” “嗯。”齐商随意应了一声,正要往楼上走,却听那掌柜开口道:“世子,那位姑娘已经退房啦。” “什么!?” “姑娘一大早便退了房走了,您不知道?” “走了?走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姑娘也没说,我以为她去找您了,所以没敢多问……”那掌柜见齐商脸色不佳,慌忙住嘴。 走了!竟然走了! 齐商一时间急怒交加,她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连一句话都未曾留下! 他昨日才给她送了户籍证明和通关路引,她今日便迫不及待的走了,就这么想逃离自己吗!她既然要了通关路引,想来是要出城,那她是想去哪儿?回陈国找萧湛吗! 齐商只觉得胸中的怒气无处宣泄,掌柜的见齐商脸色难看至极,生怕得罪了这位祖宗,从而迁怒到自己,忙寻了个借口遁了。 说不清究竟是心有不甘,还是真的担心她,齐商还是差人去城门口问了今日出城之人,可回报却说,今日并没有一个叫叶无欢的姑娘出城,这才心生不妙。 齐商的人几乎将整个汴京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却仍旧没有找到弦歌。 甚至,他还亲自去了趟穆府,质问穆子归弦歌的下落。 穆子归微微一愣,随即明白齐商竟以为自己因爱生恨绑了那叶无欢,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齐恒找了弦歌三个月,却始终没有半点音信。 她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从汴京凭空消失了踪迹。 第46章 叶无欢 入冬后,寒意更盛。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天终于放晴,虽然太阳出来了,可是这化雪可是要比落雪冷得多,人们走在路上,都是瑟瑟发抖。 一个穿着绿色的袄子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在宫廷中走着,怀里像是抱了个什么东西。 穿过朝房前长长的马车道,转了个弯,到了一个小花园里。那绿衣女子在花园四处瞧了瞧,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瞧见了一个白色的小毛团。女子莞尔一笑,蹲下去唤道:“小东西,快出来,看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了。”说着,将怀里的盒子打开,拿出一只盘子,里面有一尾清蒸的鱼。 “闻闻,香不香。”女子将那盘子放在那小毛团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这人,可不就是失踪了三个月的叶无欢吗? 那小毛团闻到了香味,马上窜了出来,竟也不怕她,埋着头一顿猛吃,间或发出“喵呜”的低吟,或者在无欢手边亲昵的蹭一蹭。 “呵呵,好吃吧。我蒸了好一会呢。”无欢用手挠了挠那小毛团的脖子,小毛团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一会,一条鱼就被吃了个干净,然后欢快的围着无欢蹭来蹭去的。 “哈哈,吃饱了就开始撒娇啦!”无欢将它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小家伙不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着她的手指,无欢高兴的咯咯直笑。 一个月前,她替尚衣局的姑姑送药过去时路过这里,看见这只小毛团被卡在了石缝之中,无欢将它救了下来。因为这毕竟是在宫里,不可能是无人豢养的野猫,但这个地方实在是偏僻,也找不到人问,也不敢贸然将它抱回去,只好作罢。后面几日,她每次路过这里都能看见那个小毛团在这个小花园里晃悠,要不就是自己玩雪玩的欢畅。 无欢自小便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见这只小东西可爱得紧,心里欢喜,便总是会给它带点吃的过来。慢慢的一人一猫熟悉了,便是无欢没有带吃得来,那小东西也会亲昵的跑来蹭一蹭无欢。 “你怀里是什么?”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无欢心中一颤,竟是有些不敢转过头。 “大胆奴才,见了皇上,还不跪下!”旁边元宝公公色厉内荏的声音响起,无欢这才慌忙将怀中的小毛团放下,转过身深深伏在地上,小声道,“奴婢不知皇上驾临,请皇上恕罪。” “那不是母后的绒球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齐恒说着,可目光却是落在跪在自己面前的无欢身上,眼中尽是探究。 “是啊,可不就是太后的绒球吗,听说最近这小东西整日不见踪影,原来是被这奴才偷到这里来了!” 元宝尖利的声音响起,无欢身子一颤,慌忙解释道,“奴婢没有偷,是它”还没说完,便被元宝打断,“死奴才,还敢狡辩!” 齐恒微微抬眸扫了元宝一眼,目光犀利,让元宝立马噤声,齐恒将无欢打量了一番,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的会在这里?” “回皇上,奴婢是”无欢顿了顿,听起来像是因为害怕而不敢说话,实际上她却是在脑中搜寻着宫殿的名字,千万不能让齐恒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死定了。 这边弦歌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齐恒凉幽幽的声音响起:“好好想,不着急,想好了再说,可千万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懂吗。”话中似有深意,让弦歌忍不住心中一颤。 他莫不是认出自己了? 不可能,别说自己易了容,还吃了特制的药丸变了声调,不可能有人认出她的! 可他的话中,却是意有所指。 一时间弦歌竟有些不知所措。 “回皇上,奴婢是司珍坊的。” 闻言,齐恒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表情也格外的高深莫测,便是一直在身边伺候着的元宝也有些摸不清这皇帝陛下的心思。 “那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无欢咬牙,“奴婢名叫珠玉。” “珠玉?”齐恒玩味十足的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最后突然笑了,“把头抬起来。” 无欢闻言只好硬着头皮把头抬起来,反正自己现在易了容,不怕他看出来。 看着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齐恒眸色微沉,似是在想着什么。 “皇上。”身旁的元宝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后娘娘还等着呢,您看……” 齐恒勾了勾嘴角,“走吧,哦,对了,别忘了把绒球给母后送回去。”说完,指了指无欢,“听见了么?” 无欢小脸微白,怯生生的点了点头,那双水漉漉的眸子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原本在御书房看着一大堆大臣的折子有些有些心烦意乱,可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竟是让齐恒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待一行人远去,无欢这才格外丧气的坐在地上,暗悔今日当真是不该出门啊!齐恒那厮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这才让她将这小绒球送回去,若真的自己送去,自己不是司珍坊的人这事一定暴露。 到时候,自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无欢此时竟有些后悔不该扯谎,便是说自己就是太医院的医女又能如何?这世上叫叶无欢的这么多,重名重姓的更是多了去了,再说,她自诩自己做的这张面皮虽然不及萧湛手艺高超,但是还是掩人耳目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时间,无欢格外丧气,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 “都怪你。”无欢将此时归结于那小绒球身上,没好气的点了点它的鼻头,“你倒是来头不小啊,竟然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你给我坐好,不准撒娇,哎呀,没用了,现在再讨好我都没用了。以后我肯定都不敢来这里给你送吃的啦!若不是你,我怎会被捉了个现行?” “什么现行?”一声好听且低沉的声音响起,无欢吓得慌忙松开绒球,站起来。 看清眼前的人,无欢竟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敛了神色,行了个万福礼:“见过萧大人。” 此人是两个月前新进入宫的医师,萧意。 这个萧意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光是看着就让人如沐春风,不觉心如鹿撞,更重要的是,他年纪轻轻就能通过重重考核进入太医院,在整个不是白须老者,便是中年男子的太医院,这位萧医师可真是足够夺目的。记得他刚来时,和她一同入选成为医女的连翘还特意拉着她去看热闹来着。 无欢只是医女,与那萧医师并没怎么接触过,只是同在太医院,难免会遇上。不过无欢倒是觉得此人虽然生的一副好皮囊,但是也不至于想连翘夸的那般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么夸张。 “叶医女怎么会在这里?”萧意开口,无欢愣了一下,他竟然认得自己?许是无欢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萧意笑着解释道,“同在太医院,认识叶医女也不足为奇吧。” 无欢低眉垂手,作小伏低状:“奴婢正要去太后宫中,将这猫给太后送过去呢。” “你一个医女,怎么做起了这跑腿的事?”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无欢在心里呐喊,可是表面上还是恭敬有加,答道:“是皇上让奴婢去的。” “皇上?”萧意思虑了片刻,道,“我出来时见薛太医在找你,这样吧,恰好我正要去藏书阁,会路过太后的寿康宫,这猫便由我替你送回过吧。你回去瞧瞧,莫不是薛太医找你有什么急事。” 无欢心中一喜,但又不敢表现出来,面上满是纠结:“这,怎好劳烦萧大人?”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萧意蹲下将那绒球抱了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挠了挠它的脖子,小东西也当真不怕生,一边用头亲昵的去蹭他的手指,一边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小东西倒是讨人喜欢的很。”萧意笑道。 烫手的山芋甩掉了,无欢假模假样的道了谢,忙转身离开。 看着她一路疾走逃似的离开,萧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回到太医院,无欢果不其然又在药庐看见了趴在梯子上满头大汗的薛太医。 “薛老,您找我?” “无欢啊,快来快来,帮我找找那王不留行放哪儿了?” 无欢满头黑线,叹了口气:“您右手边数过去第三排第五个格子。” 这薛太医已是几近古稀之年,乃是这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头发眉毛胡子都是花白的,慈眉善目,格外可亲。说话时那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煞是有趣。 或许是上了年纪,薛太医性不大好,总是丢三落四不说,有时候开个方子都要想好一阵。 原本这般年纪的太医早就该回乡颐养天年,但是现如今这太医院实在是青黄不接,一水儿的老头子占了太医院的大半,剩下的要么是些中年熬出头的太医,要么就是些只能煎药打打下手的医女。期间一直有年轻的太医进宫,但是终究经验不够,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而无欢的到来,却是如同一场及时雨一般,让整个太医院都松了一口气。 无欢虽然跟着萧湛学医没几年,但是胜就胜在她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看过一遍就不会忘,所以很多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的医理药理知识她都能对答如流,否则,依照她的本事也决计通不过那重重考核进到这太医院的。 这太医院薛太医最是喜欢无欢,甚至收了她做关门弟子,他一旦忘了什么只要问无欢,准能找到答案。 所以只要在这太医院待着,无欢几乎都是随时跟在薛太医的身后,一刻都不能离开。 这让那些一同进宫的医女格外羡慕,同时也让无欢很是丧气,若总是被薛太医这般绑在裤腰带上,自己进宫就真的变成当医女了! 但这并非她的初衷啊!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进入新的一卷,所以以后就以叶无欢来称女主,粉宝们一定要习惯哦! 爱泥萌,比心? 第47章 命中的贵人? 翊坤宫中,地龙烧的正旺,帝后二人正在用午膳。 “皇上国事繁忙,可也要顾及自个儿身体,臣妾看着好像又消瘦了些呢。”皇后面有忧虑,一边给齐恒布菜,一边念着,“下面的奴才也真是,怎的就不知道好生伺候皇上,养他们来做什么?”色厉内荏的一番话,说得屋内的奴才跪了一地,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这天气这么冷,皇后肝火倒是旺。柔止,待会去太医院替你主子传个太医来瞧瞧。”齐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皇后却是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咬了咬嘴唇,嗫嚅:“臣妾多言了,不过臣妾也是为陛下的身子着想……” “好了,食不言。” “……是。” 就这么尴尬的用过午膳,惠帝便起身离去。 “皇上,不如就在臣妾这里眠会午觉吧。”皇后不甘心,还想留一留。 “不了,朕还有事。”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皇后脸色格外难看,柔止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娘娘,可要去请太医?”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柔止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皇后柳眉倒竖,怒道:“死奴才,你也来看本宫的笑话是吧!”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柔止吓得慌忙跪地告饶。 皇后在那里脸色变了好几变,这才咬牙道:“去,就说本宫身子不适,去请太医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柔止忙不迭的爬起来往太医院去了。 “等等!”皇后开口,柔止站定,“起初你说,皇上在来时耽搁了些时辰,是因为一个宫女?” 柔止只是不敢隐瞒,将自己从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那里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完,皇后的脸色已经不止是难看能够形容的了。 “去,把那个宫女给本宫叫来,就说本宫有话要问她。” “是。”柔止忙不迭的应了,转身离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柔止才回来,然后哭丧着脸道,没能找到那个宫女。 “怎么会没找到?” “奴婢打听了个遍,都无人听说过那个宫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凭空冒出来的。” “可恶!”没来由的,皇后生出了一丝被人戏耍的感觉。 “皇后娘娘,李太医来了,是否请进来?”外面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皇后没好气的将手上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进来!” ====================================== 齐恒并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回了承乾宫。 见莫白已经等在承乾宫的门口了,挥退众人,齐恒开口:“说吧。” “皇上料事如神,那自称是司珍坊的珠玉的宫女的确是叶姑娘。” “呵,她倒是不怕死,齐商找她几乎将整个汴京城翻了个遍,她倒好,跑到皇宫中来了。”齐恒笑得意味深长,“她是怎么进来的?” “三个月前太医院遴选医女,听说是薛太医直接看中的,破格没有从底层的药童做起,直接做的医女。” “想来王崇临那老头是看上了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吧。” “皇上英明。” “那绒球她又是央谁替她送去寿康宫的?” 莫白心中赞道,皇上果然料事如神,竟然连叶姑娘绝对不敢自己将绒球送回寿康宫这事都料到了,脸上的神色也愈发钦佩,答道:“是萧意萧医师。” “萧意?”齐恒在脑中搜寻了片刻,“是两个月前才选入太医院的那个?” “正是此人。” “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下属回禀,是萧医师正巧路过那园子,顺路替叶姑娘送去的。” “哦?那还真是巧得很了。”齐恒的语气有些奇怪,“去,替朕查查这个萧意是什么来头。” “是。”莫白得令,正欲离开,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道,“皇上,那叶姑娘?” “她啊?”齐恒凤眸微眯,表情突然有些高深莫测,“她既然早已有了论断,便由她去吧。朕倒是突然有些好奇,仅凭她一己之力,能翻出什么浪来。” 莫白似是欲言又止,齐恒挑眉:“有什么话,说罢。” “皇上,叶姑娘的身份毕竟特殊,要不要属下派人监视着,以免她对您不利?”莫白的担忧不无道理,当年先帝下令杀了她顾家满门,顾弦歌若是要报仇,想来第一个要杀的便是齐恒。 “盯着也行,不过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干涉。”齐恒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无所谓的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莫白虽然心有疑虑,却对他的话没有质疑,只是顿了顿,道:“世子在到处找叶姑娘,您看需不需要将叶姑娘的行踪告知”莫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恒淡漠的眼神盯得不敢出声。 那样薄凉却且隐隐带着警告之意的眼神,让人不觉心尖一颤。 莫白跟在齐恒身边久,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莫白就知道,怕是触到了主子的逆鳞了。 “你对齐商倒是衷心耿耿。”齐恒似笑非笑的盯着莫白,后者心中一惊,慌忙跪下,道,“属下是皇上的人,自然是要效忠于您,这世上莫白唯有您一个主子,还请皇上明察。” 齐恒眉梢微挑,“哦?” 莫白沉声应道:“属下不敢欺瞒。” 齐恒盯着莫白看了半晌,后者额上渗出了细汗,汗珠沿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进衣领。 过了许久,齐恒才幽幽然的说了声:“下去吧”。 莫白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乖乖的听了吩咐下去。出了寝殿,这才发觉背心已经湿透,散发这幽幽的凉意。 寝殿中,只剩齐恒一人。 突然,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似是自言自语:“顾弦歌……叶无欢……呵,欢儿,你可别让朕失望啊。” 那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 弦歌因为只是一个医女,既不出诊,又不像普通宫女一样需要干粗活。每日需要做的,不过是整理药庐做些记载哪些草药数量不多了,那些药需要重新炼制了,或者做一些典籍誊抄的工作,再不然就是替太医院这些老太医打打下手。 “小叶啊,上回你给我说的那个药膳真难吃!”薛太医噘着嘴一脸不满的瞪着无欢,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连带着脸上的褶子都格外生动。 无欢停下手中的笔,不解道:“怎么会呢?我觉得味道分明很好的呀。”她从来只吃素,荤腥之类的根本半点都沾不得,便是吃了沾了荤腥的东西便会呕吐不止,直到把黄疸水都吐出来。但唯独一样,她可以勉强吃一点,那边是黄芪石斛瘦肉羹,不过这东西也不能多吃,最多吃个小半碗便再不能碰。 那日薛太医跟他抱怨说家里厨子做饭越来越难吃了,还说他年纪大了不能多吃荤腥,不给吃肉不说,菜里连油星都看不到多少了,这让他老人家很是惆怅。无欢莞尔,这薛太医别看年纪一大把了,但是性子却跟小孩子一样,既别扭又固执,有时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见他四仰八叉的摊在太师椅上唉声叹气的样子,无欢便将那黄芪石斛瘦肉粥的做法讲给了他。 “哪有,一点都不好吃,苦死了!”薛太医抱着胳膊,在无欢面前坐下恶狠狠的等着她,不过他本就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便是再怎么横眉竖眼都做不出半点凶狠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格外好玩。 无欢被薛太医这般孩子气的表情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薛老,您是不是把黄芪记成了田七?黄芪怎么会是苦的呢?” 闻言,薛太医皱眉,面有疑虑:“是吗?不可能,我怎么会记错呢,一定是黄芪。” “那要不您回去再试试?” “真的?不是哄我老头子?” “无欢怎敢?要不这样把,我将那做法给您写下来,您带回去给你们家的厨子,让她照着做就行了。” 薛太医瞬间喜笑颜开:“好啊!快写快写。” 无欢看着薛太医的山羊胡子抖得欢快,一脸无奈。 其实话说回来,她与这薛太医,还是有些渊源的。 听说当年娘生她生了三天都生不出来,好几个稳婆束手无策急的晕过去一个,爹爹守在娘身边气的要将这些稳婆全部杀了,最后还是被娘给拦住。再后来,有人请来了当时已经辞官回家养老的薛太医,薛太医当机立断要给娘剖腹,爹爹脸色铁青,用剑架在薛太医的脖子上道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他薛家满门赔命。可薛太医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最后,她平安降生,娘亲也安然无恙。 也正因为自己出生时艰难,所以爹爹将她如珠似宝的疼,对娘也是愈发宠爱。 而据说事后爹爹亲自备了厚礼到王家致谢,甚至后来自己的满月宴爹爹还请了薛太医来做主宾,而自己的抓周仪式也是薛太医主持的。 其实这些渊源本来只是娘打趣爹爹时说给无欢当笑话听的,但她没想到,自己此番为了报仇而进宫当了医女,竟又遇到了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每每思及如此,无欢总是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再后来,因为齐商的关系,她也经常跟着齐商跑到薛府蹭吃蹭喝。 薛太医和恭亲王齐骁算是忘年之交,两人认识几十年了,倒是格外亲厚,齐商也是薛太医看着长大的,若是论辈分,齐商都该叫他一声爷爷了。薛老太太也是格外怜惜齐商自小便没了母亲,总是当做自己孙儿一般疼爱,若是闯了祸怕回家挨打,也会躲到薛府去。所以齐商有事没事便会去看望二老,无欢那时与齐商玩得好,也总是一道去薛府玩。 她记得,薛老太太做的玫瑰糕极好吃,且会做成不同的小动物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憨态可掬,便是她小时候不喜吃甜食,但是薛老太太做的玫瑰膏还是会一口气吃好几块的。老太太一生无所出,但薛老却也没有另娶,所以见到这粉雕玉琢的娃娃总是很开心,所以每次齐商和无欢来玩,她总是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将两个小家伙喂得肚皮都鼓起来。 想到这里,无欢心里总有些闷闷的,自己就站在薛老面前,可是当年疼爱自己的那个老爷爷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再者,当年薛太医救了自己,如今又将自己破格录取为医女,难道他便是自己命中的贵人,是上天注定要助她报仇么? 第48章 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 “好了。”无欢将纸递给薛太医,他盯着瞧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小丫头,这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如你现在便给老夫做一回让老夫尝尝鲜?” 无欢一愣。 “你不是说的头头是道的嘛,便做一回让老夫偷偷师,若当真如你所言那般美味,老夫再回去叫厨子做。” “这恐怕……”这东西她也没做过,只是听萧湛与她讲过做法,她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什么这啊那的,快快快,索性午膳时间也快到了,今天中午咱们就吃这个了!”薛太医说一出便是一出,竟是拉着无欢便往小厨房走去。 “诶诶诶,薛老……”弦歌满头黑线。 这太医院是有独自的小厨房的,吃食也都是有专门的人做。偶尔谁想做点吃的了也可自己动手,不过太医院大多都是男子,且自诩“君子远庖厨”,所以除了医女们经常借小厨房三三两两做点自己爱吃的,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人会用。 如今无欢站在砧板前,有些不知所措。 “小丫头,你愣着干嘛,动手啊!”薛太医有些急不可耐,见无欢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不悦道,“你是不会做,还是不愿意给我这个老头子做?” “不是的……”无欢面色尴尬,其实并非她不会做,也并非不想,以前和萧湛一起住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萧湛下厨做的,偶尔她心血来潮也会下厨露两手,不过机会并不多,虽然说不上好吃,但也绝对不难吃。 再者,她见不得血,也从来不做肉食,吃不得、碰不得。 这边无欢正为难想该怎么跟薛老解释,却不想一声好听的男声想起:“哦?薛老,叶医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无欢循声望去,却见是萧意。 “哟,是小萧啊!”薛太医笑眯眯的转过头盯着萧意,朗声笑道,“小叶要给老夫做黄芪石斛瘦肉羹,你有口福了。” 这个萧意当真是难能一见的人才,也是薛太医亲自选招进太医院的,薛太医惜才,故而对这个小伙子印象极好。 “哦?”萧意笑道,“那还真是有口福了。” 无欢满头黑线,这下还真是进退维谷了,只好硬着头皮动手准备材料。 看着案板上的肉,弦歌觉得大冬天的自己冷汗都流下来了,看了半天还是无从下手。 终于无欢眼睛一闭心一横拿着刀就要切下去,却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的手握住,无欢微微一愣,不可思议的偏过头盯着他。 “这等粗活,还是在下来吧。”萧意笑道,那双漂亮的眸子柔和得如同三月的春风,只看一眼便能融化掉所有的寒意。萧意小心翼翼的接过无欢手中的刀。 无欢回过神来时,萧意已经将宽袖挽起微微俯下身开始切肉,于是只好讷讷的摸了摸鼻头,乖乖退到一旁。只见那双漂亮的手慢慢的移动,原本一块肉很快便被切成肉丁,形状均匀,和他的手一样好看。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无欢怎么也想不到,有着这样一双漂亮的手的人,会做这些庖厨之事,尤其此人还是个男子!无欢第一次认真的将萧意上下打量了彻底,此人的样貌便不说了,虽然不及萧湛齐商,但是仍在人堆中也绝对引人注目。他切肉的动作不紧不慢,但却格外有章法,一看便知不是初次下厨,无欢还是第二回见人将这菜刀用的如此得心应手,像舞剑一样行云流水,格外好看。 第一回,是看萧湛拿菜刀。 “好了。叶姑娘看看这样可好?”这边无欢还在神游天际,萧意的声音已经响起,连忙回过神来点头,“可以可以的。” 萧意勾了勾嘴角,笑道:“这黄芪石斛瘦肉羹在下也是会的,就是不知和叶姑娘的做法是否一样,这下动了手竟有些手痒,不如在下来做一回请叶姑娘帮忙品鉴一下如何?” 这当然好啊!无欢心下大喜,她求之不得啊!但是面上还是假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勉强同意。 “那便劳烦叶姑娘替在下生火了。”萧意拱手笑道,无欢喜滋滋的点头跑去生火,眉梢的欢喜怎样都掩盖不了。 萧意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样子,脸上笑意更盛,甚至眼中都染上了些冬日暖阳般的暖意。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弄,老夫的五脏庙都要闹翻天啦!”旁边的薛太医倒是并不介意谁来做这肉羹,只要有吃的,谁做并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见那萧意傻呵呵的盯着无欢笑的满脸春风,有些不满。 “是。”萧意应道。 没多久,香喷喷的肉羹出锅。 薛太医盯着那肉羹早已垂涎三尺,眼睛都直了。 一碗下肚,便嚷嚷着想让萧意入他薛府给他做饭。后者却是笑得云淡风轻,并没有把薛太医看似无礼的要求放在心上。反倒是转过头盯着无欢问道:“好吃吗?” 无欢愣了一下,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萧意眉梢笑意愈盛。 无欢没有说谎,是真的很好吃。甚至比萧湛做的还好吃。她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子,竟然做饭都做得这么好。 “萧医师经常下厨么?”无欢好奇。 “是啊。” “那尊夫人真是有口福了。”鬼迷神使的无欢竟脱口而出,话音落,她便觉有些尴尬,他们不过才见过两次面,怎能如此打趣人家呢? 顿时,弄了个大红脸。 “叶姑娘说笑了,在下尚未娶妻。”萧意倒是并不介意,笑着解释道。 无欢愣了一下,见对方并没有责怪之意,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是吗?”那边薛太医吃饱喝足,摊在太师椅上摸着自己的肚皮乐道,“小萧,你喜欢怎样的姑娘,不如老夫替你做媒如何?” 萧意笑了:“劳薛老费心了,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说着,竟是若有若无的朝无欢瞥了一眼。 无欢正走到薛太医旁边将他的碗收了准备端去洗,没能看到萧意的眼神,倒是薛太医看了个一清二楚,直接了当的挑明:“你喜欢的,不会就是小叶吧?” 无欢一愣,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嗔道:“薛老,您尽爱打趣人家。” 萧意倒也不介意,答道:“那人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她啊,总爱偷懒,说我做饭比她的好吃,便总央我来,其实她的手艺也不差,自己也不会照顾自己。” 这倒是勾起了薛太医这个老人家的兴趣,“哦?这倒是新奇,那你如今进了太医院,那何人与她做饭?” “她贪玩,自己跑出去玩了,也未曾与我知会一声。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没在她身边,她过的怎样。” “她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与认识的人一道。” “这个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薛太医捋着山羊胡子笑道。 这边正说着,突然有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薛,薛大人,皇上传召,说人有点不舒服,让您去承乾宫诊脉。” “皇上?”薛太医皱眉,“专门负责皇上脉案的不一直都是王弘文王太医吗?” “薛太医,您忘了啊?王太医昨日感染了风寒,在家养病呢。” “是吗?那陈群,赵瑞、明辉呢?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嘛?” “薛太医。”那小太监哭丧着脸,“这是皇上钦点的您,若非如此,奴才怎敢来劳烦您?” 薛太医撅嘴,“好吧。”说着,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往外走,但刚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对无欢招了招手,“来来来,小叶,你随我一道去。” 无欢心中“咯噔”一声,果然! 就在那小太监跑来宣旨说皇上召见时薛太医时,她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这太医院,薛老可是走哪儿都将她带上的,就差给自己栓一根绳子一头拴在他的裤带上,另一头系在她的脖子上。果不其然,薛老当真想到自己了。 无欢真是哭笑不得,还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随即在脑中搜寻所有可以用的理由,她是万万不能随薛太医去面圣的。那日她为了不暴露身份可是说了谎话的,她不知道事后齐恒会不会派人去司珍坊查有没有珠玉这样一个宫女,但是若是此番岁薛老一同去了,那无疑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欺君。 欺君大罪,是可以诛九族的! 虽然无欢的九族早在八年前就被诛了个干净,此时早已没什么亲眷可以用来诛连,但是此罪可大可小,还是能躲一时是一时的好。 “薛老,我近日有些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上,还是不要去的好吧。”无欢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何时病了?我怎的不知?”薛太医皱眉。 “也不是什么大病,所以没说。” “那既然不是什么大病,你”薛太医还没说完,萧意便插嘴道,“皇上龙体要紧,叶医女既然身体抱恙,学生还是觉得她最好不要去比较好,万一过了病气,此事便可大可小了。” 薛太医想了想,觉得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于是挥了挥手:“罢了,我自己去吧。对了,小萧你给小叶瞧瞧,现在虽然是小毛病不打紧,万一拖久了沉疴难治可就不妙了。”说罢,跟着那小太监离开。 见薛太医离开,无欢这才松了口气。 第49章 朕欲赐婚 “叶医女,在下替你诊下脉吧。”萧意笑道。 无欢心中一惊,身子不适本就是她找的一个借口,怎么可能真的让他瞧病?忙寻了个托词准备遁走,不想那人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一把钳住她的手腕,笑道:“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替叶医女看看身体状况而已。” “不必了,一点小毛病就不劳萧医师费心了。更何况,我也是医女呢。”无欢礼貌的拒绝,努力挣开了萧意的桎梏,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意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方才趁着抓她手腕时探了下她的脉,虽然略显虚浮,像是气虚不稳的样子,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那边薛太医晃悠晃悠的到了承乾宫,见了斜靠在贵妃榻上看书的齐恒,行了个大礼:“老臣参见皇上。” 齐恒将手中的书合上,转过头朝薛太医那边扫了一眼,见他身后是一个提着药箱的小童,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晦涩之意,随即笑道:“薛老快快请起。来人,赐坐。” 薛太医也不废话多说,问道:“听说皇上身子不适,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也没什么,都是奴才大惊小怪罢了。” “咦,话不能这么说,小病成疾。皇上身份贵重,自当保重龙体,切不可因小失大。”说着,从旁边小童背着的药匣中拿出号脉枕,“皇上将手伸出来,老臣替您瞧瞧。” 齐恒依言将手伸了过去,薛太医将手搭在他腕上,闭上眼另一只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听说,薛老破例招了一名医女进太医院,还收做了关门弟子?”齐恒突然开口。 “哦?皇上日理万机,竟连此事都知道?” 齐恒笑而不语,薛太医继续说道:“老臣见那丫头资质不错,是个可造之材,这才选的她。” “薛老的眼光,定是不差的。” “不过是尽本分罢了。”说着松了手,笑道,“皇上龙体无甚大碍,就是最近天冷,加上国事劳累,有些内火上炎。待老臣与您开两幅去火的药就行了。” “有劳薛老了。” “皇上说哪里的话,都是微臣的本分。”薛太医起身,“那老臣这便告辞了。” 薛太医起身行了个礼,正欲退下,不想齐恒却突然开口道:“哦,这大冷的天,药煎好了就不用薛老亲自送来了,叫你那个小徒弟送来就行。” 薛太医愣了一下,诚然太医院有的太医为了跟踪宫里主子病情会亲自煎药送过去,但是这也只是极个别的情况。一般无甚大碍的病症都是太医开了方子然后会有药童去捡了药去熬,然后差了宫女太监送去。有的主子怕有人路上在药里动手脚,都会让自己的亲信去太医院取了药拿回去煎。 皇上这也算不上什么毛病,怎么会突然提到自己送药过来这事呢? 薛太医回过神来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小徒弟”是谁时,突然有些既茫然又了然的感觉,应了一声,这才躬身退下。 ============================= “啊?我,我送去?”无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满脸不可置信。 “对啊,你送去。”薛太医胡乱的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期间也没抬头看无欢一眼。 “可是,为什么……”无欢有些慌乱了,为何会让她去送药?这并不是医女该做的事,甚至可以说,这也轮不到她来做吧? 皇上的药一般都是由他的贴身内侍亲自来取,取的时候还要先试毒,然后才会端走。可为何这次竟没人来取了? 此举究竟是何寓意? 无欢眉头紧拧,咬着嘴唇不说话。 “可是我身子不大好……这……”无欢踌躇。 “无妨,你只是送个药,又不让你接近陛下,有什么关系。行了快去把,一会该凉了。” “……”这下彻底将无欢堵住了,根本找不到什么话来辩驳。 见实在是躲不掉了,无欢这才咬牙提起那个提盒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 今日雪下得很大,弦歌撑了把伞,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还在心里琢磨,她不过是去送药,应该是见不到齐恒的,而外面的小太监应该也是没有见过她的。再者,那日过去这么久,想来也不会有人记得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虽然无欢找了诸多借口,让自己忐忑的心情平复下来,可是理由越多,反而更慌了。 就这么低头走着,加上撑着伞没看见前方迎面走来的人,就这么撞在一起,无欢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中的伞也掉在地上。 幸亏对方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你没事吧?” 堪堪稳住,无欢第一时间是去看看提盒中的药洒了没有,还好盖子严实,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抬头发现对方竟然是萧意。 “是萧医师啊。”无欢嘴里呵着白气打招呼。 “是啊,真巧,又碰上叶医女了呢。”萧意笑道,弯腰将她的伞捡起来递到她头顶,“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去给皇上送药呢。” “皇上?”萧意眸色有些意味不明,“为何不是公公来取?” “不知道,薛老让我去的。” “薛老?”萧意眸色微沉,最后勾了勾嘴角,笑道,“我替你送去吧。” “这,不好吧?”人家一个太医,三番五次替自己当跑腿的,实在是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好的,负责皇上脉案的一直是王院正在负责,只不过这几日他身子不大利索,我又是一直跟在王院正身边负责调理皇上身体的,若非王院正告假,此事也当是他来做。如今我不过是做了自己本分的事,又有何不妥?”萧意的话在理,连无欢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那,又要劳烦萧医师了。” “客气了。”萧意将无欢的伞递给她,然后自她手里接过那提盒,“回去吧,天冷,别着凉了。” 无欢忙将手中的伞递过去:“这伞还是你拿着吧,这边去承乾宫要穿过御花园的,别淋湿了。” 萧意那漂亮的眸子在一瞬间似是华光大盛,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脸上的笑意也更深:“那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待用完便将伞还给你。” “没关系的。”无欢行了个万福礼,抖抖索索的转身离开。 萧意握着伞柄,那上面还留着些许温度,透过指尖,沿着四肢百骸传到心底。 当萧意将那提盒交到元宝公公手中时,只见元宝原本胖的没有一丝褶子的脸皱的跟橘子皮似的,一脸颓丧的瞧了瞧萧意身后:“萧医师亲自送来的?” “是啊,王院正这几日告假,下管一直辅佐他负责这承乾宫的脉案,自然是由下官送来。” “可是……”元宝似是欲言又止。 “可有何不妥?” “哦,无事。”元宝将那提盒打开,拿出银针在里面试了试毒,又给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随即后者上前将药碗中的药倒了些许在另一只碗中,仰头喝下。 过了片刻,小太监道:“无碍。” 元宝这才接过萧意手中的提盒,道了声:“劳萧医师稍等片刻。”说着便进了承乾宫。 “好。”萧意应道。 过了一会,元宝出来:“萧医师,皇上有请。” 萧意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泰然自若的提了衣角踏进了承乾宫。 齐恒坐在书桌前批折子,听见元宝通报薛太医来了也没有抬头,甚至连“嗯”都没有“嗯”一声。萧湛瞥了一眼齐恒手边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的那碗药,没什么表情,拱手请安:“微臣萧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齐恒仍旧没有反应,元宝知皇上现在心情不佳,也不敢开口提醒,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礼未毕,萧意也不敢起身,只好一直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齐恒才悠悠的开口:“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萧意这才直起身子:“谢皇上。” “听闻萧卿才入太医院,一切可还习惯?”齐恒放下手中的折子,斜靠在龙椅上,将萧意上下打量了一遍。 “回皇上,有太医院的前辈们指点,微臣受益良多。” “是么。”齐恒笑道,“能得王院正提携,又能让薛老另眼相待,想来萧卿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各位前辈抬爱罢了。” “萧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实在难得。”齐恒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道,“听说令尊也是杏林高手?” “皇上过奖了,家父只是普通的大夫罢了,谈不上高手。” “萧卿过谦了,能培养出爱卿这般的人才,令尊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萧意笑而不语。 齐恒突然转了话头:“萧卿如今可否婚配?” 萧意微微垂眸,眼中有锐芒一闪而过,但面上仍旧恭敬:“回皇上,微臣尚未娶妻。” “那正好,刑部侍郎袁崇焕,他有个女儿,样貌才艺放眼整个大梁都是一等一的,你二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袁侍郎也与朕提过,觉得你大有可为也想招你做婿。朕有意为你二人赐婚,萧卿意下如何?”齐恒笑意盈盈,但语气中却带着些许不容反驳的意味。 齐恒的表情淡淡的,浅褐色的凤眸闪着些许微芒,而萧意则是心下冷笑,皇上此举何意,他若是看不出来你,岂不是瞎的? 第50章 相爷夫人 萧意回到太医院不久,皇上的圣旨便来了,擢升萧意为正四品太医。 宣旨太监走后,所有人都凑上来恭贺萧意晋升,虽然面上是一派和乐融融,但是暗地里都是各怀心思。要知道这太医院的太医们大多都是从医师熬上去的,长则十年二十年,短则五六年,从来没见过那个医师入太医院两个月便升了太医的。 甚至有人旁敲侧击的问:“萧太医果真年轻有为,不知是哪位大人举荐的呀?” 晋升如此之快,若是说他没什么后台,那是打死都没人信的。 对此萧意却是一句话没说,笑得高深莫测,这倒愈发坐实了他有后台的传言。 在一旁的无欢虽然也心有疑虑,没理由的替她送了回药就升官了吧?不过她却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并未好奇打听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好奇心旺盛遇到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个顾弦歌了。 萧意终于从一众人中摆脱出来找到无欢时,她正对着一堆草药发呆。 “在想什么?”萧意走上前,坐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 “哦,没什么。”无欢摇了摇头,开始动手整理起草药来。 “整理草药这些事不该是药童做的吗,怎的你在做?”萧湛问道。 “索性我也没什么事,整理下草药也能顺便记记药理知识。” “不想叶医女竟这般好学。”萧意打趣道,可眼中却并没有半点戏谑,反倒是在鼓励她一般,“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 无欢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努力想要从他柔和却略带宠溺的眼神中看出些别的什么来。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这些年她看尽了人情冷暖,尝尽了世间百态,她可以相信这世上有没有来由的恶意,却不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见无欢一脸防备,萧意却毫不在意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加害于你的。” 他那极其自然且亲昵的动作,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仿佛吃饭睡觉那般习以为常。 而无欢,对他的动作,竟然没有半点厌烦或者不适,这让她自己都很是费解。 她才被萧湛救出来那阵子,她完全无法和任何人接触,哪怕是肌肤碰到都会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萧湛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让她不那么怕自己,虽然她平日里也不说话,只是缩在角落里发呆,但是好歹不再惧怕萧湛的触碰。 三年后,她终于结结巴巴的重新开口说话,人也开朗了许多,可是对于陌生人的触碰多多少少还是会感到不适。 可是她与这萧意才见过几面,他的触碰自己竟然不会觉得别扭什么的,无欢心中百转千回,终于试探的问出了口:“萧太医,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的话似乎愉悦了萧意,问道:“此话何解?” “不知道。”无欢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总觉得,我们好像是认识的。至少是见过的,可是我不大记得起来了。但是,若是见过,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一向记性很好的。”说到最后,无欢格外丧气的将头放在膝盖上,手中慢条斯理的捡着簸箕里的锯齿草。 “不要多想,有时候”萧意没说完,无欢却是猛的一缩,再看指腹上一条深深的口子,血哗哗的往外流。 萧意大惊失色,抓过她的手,声音发紧:“怎么回事,疼不疼。”然后直接捉着她的手将她手上的手指含进口中吮吸着。 濡湿柔软的触感让无欢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对萧意摸自己脑袋这个动作没有反应,不代表这般亲密的动作也没有反应。当即怒了,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萧太医,请自重!” 无欢怒极之下,那一记耳光扇得格外用力,萧意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萧意吃痛,但也瞬间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此番是有些冒失了,随即松开弦歌的手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在这里给叶医女赔不是了。” 无欢不说话,冷着脸起身端着簸箕离开。 “叶医女。”萧意想伸手抓她的手腕,可是却还是在半空中生生忍住,道,“你流血了,要赶紧止血才行。我这里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效果极好,且不会留疤,叶医女拿去用吧。”说着,递上去一只白色的瓷瓶。 无欢淡淡的扫了那瓷瓶一眼,冷笑:“萧太医费心,所谓无功不受禄,既然是好东西,那您便自己留着吧。”说着便走出了药庐。 萧意看着无欢清冷的背影,捏着那瓷瓶的手有些骨节发白,眼中竟也不是愤怒,而是懊恼。 虽然拒绝了萧意的药,无欢还是将伤口认真处理包扎,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不能受伤,不能流血,自从经历了那两年,她身体的修复能力变得极差,哪怕是很小的伤口若不好生处理都会流血不止。便是每个月来月事,都要日日喝止血的汤药。萧湛在身边还好,他知道自己怕苦怕喝药,便总将止血散做成药丸让她吃,现在她已经离开三个多月了,虽然萧湛给自己配的止血散还有半瓶,但是剩下的量也不过再支撑三个月。 吃完了,又该怎么办? 无欢看着手里的药瓶,忍不住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连翘的声音响起,见无欢手指上裹着纱布,问道,“手怎么了?” “哦,没事,就被锯齿草划了一下。”无欢将药瓶收起来,“不是说今日要随赵太医去给相爷夫人看病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连翘小脸皱的跟橘子皮似的:“是的,可是我”连翘顿了顿,摸了摸小腹,“疼的不行,怕到时候出了岔子惹得相爷夫人不高兴,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想让找池晚代我去呢。” “可是池晚才被叫走,听说太后娘娘不大舒服呢。”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连翘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无欢见她这副模样,突然心念一转,道:“我替你去吧,你好生歇着。” “当真?”连翘面露喜色,随即有些忧虑,“你的本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相爷夫人最是不好伺候,你又从未与她施过针,我怕……” 她们口中的相爷夫人,乃是当今裴相的夫人,贵妃的生母。她一直有头痛的毛病,一旦头痛起来就更是暴躁。只有针灸刺穴方能勉强压住。 但这相爷夫人有个怪毛病,就是不准太医近身,即便是诊脉也一定要悬丝,故而每次替她针灸的都是太医院的医女。不过众所周知,这相爷夫人的脾气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不过半年时间,替她针灸的医女已经换了十来个了,连翘与池晚算得上是伺候她时间最长的,可这二人每去一趟相府,回来脸上身上总是会挂点彩。 以至于整个太医院的医女,没有一个人敢自荐去替她施针的。 这次无欢竟然主动说要替她去,连翘竟是有些犹豫起来。 “好了,没事的,放心吧。”无欢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自个儿好生歇着吧,我走了。”说着便往太医院走去。 见着来人是无欢并非连翘,赵太医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她好些规矩,无欢一一记下,这才一同上了马车。 相府中,相爷夫人头疼欲裂,躺在床上一边呻吟一边发着脾气:“太医怎么还没来!一个个黑心肝的,都巴巴的盼着老娘死!东苑那个狐狸精,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以为,我死了,她就能成为这相府的当家主母了!做她的千秋大梦去吧!嗳哟,死丫头轻点!”说着,直接坐起来操起旁边的茶盏就朝那小丫头砸去,小丫鬟躲闪不及,被砸的满头是血。却始终不敢吭声,匍匐着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相爷夫人,您这头痛的毛病是一回事,这肝火太过旺盛,也是问题啊!”赵太医脸色如常,语气也是不卑不亢。 “赵太医有心了。”相爷夫人悻悻的趟回到床上,捂着头不再说话。 这相爷夫人虽然一向专横跋扈,但赵太医毕竟是朝廷命官,她虽然是相爷夫人,又是当今贵妃的生母,身份看似尊贵,但对这赵太医还是要礼让三分的。 依照惯例,赵太医替相爷夫人悬丝诊了脉,便吩咐无欢替她针灸,而他从旁指点。 见是张生面孔,相爷夫人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原先一直来的那两个丫头呢?这丫头看着眼生,我信不过,换她们过来。” 赵太医在一旁并不说话,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无欢忖度片刻,恭敬的答道:“回相爷夫人,池晚姐姐被叫去了太后娘娘宫中,连翘姐姐身子不大舒服,本想咬牙来伺候夫人,但又怕因为自己耽搁了夫人病情那就万死莫辞了。这才让奴婢代替她来替夫人针灸。” “你?”相爷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从未见过你,进太医院多久了?” “回夫人,三月有余了。” “才三个月?”相爷夫人彻底炸毛了,坐起来,“才三个月那不是还是个药童!就敢拿来给我行针了!”话虽然是说的无欢,但她的眼睛却是盯着赵太医的。 “夫人此言差矣。”赵太医终于开口,“这位医女可是薛太医亲自挑选的弟子,并非药童,而是医女。” 第51章 另有所图 听得赵太医这样说这小丫头竟是薛太医的弟子,相爷夫人心中一沉,薛太医是谁,整个汴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弟子,想来不会太差。心中虽然气不过,但又不想失了面子,硬声道:“那又如何?我怎知她不会失误扎错了地方?” 无欢见她脸色难看,也知她是故意要与她为难,态度愈发恭敬:“相爷夫人请放心,奴婢虽然才进太医院不久,但是有幸得到各位太医的指点,自信认穴之事奴婢还是不会失误的。在者,这里还有赵太医从旁指点,自然夫人也是可以放心的。再退一万步讲,相爷夫人身份尊贵,便是十个奴婢也抵不上您的一根手指,相爷夫人若是有什么差池奴婢自然是万死莫辞,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以自己的小命来开玩笑的。”无欢的话虽然恭敬有礼,且言辞恳切,但却不卑不亢,竟是让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赵太医都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了几分。 相爷夫人抽了抽嘴角,这才趾高气扬的道:“好吧,你且小心着点。”然后由旁边的丫鬟扶着躺了下去。 无欢从药箱中拿出银针,按照赵太医的指点开始为相爷夫人针灸。 赵太医一直在旁边观察这个小丫头,不想她年纪不大,说话倒是很有分寸,进退得当又不卑不亢。施针手法熟稔,认穴极准,没有半点差错。不禁在心底赞叹,薛老眼光果然老辣! 一套针法下来,相爷夫人的头痛终于有所缓和,相爷夫人难受之余,还不忘上下打量了无欢一番:“不想你这个小丫头还不错。” “夫人谬赞了,都是赵太医指点有方。”无欢有条不紊的收拾着。 “下官再替夫人开个方子,您现在头痛越来越严重,原来的方子怕是没什么用了。”赵太医说着,便有丫鬟呈上笔墨纸砚。 这里没无欢什么事,她自是躬身退下。 无欢出了相爷夫人的房间,却见方才被相爷夫人砸得满头是血的那个丫鬟还跪在外面,脸上的血已经半干,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 虽然此时最好不要多生事端,但是无欢看着她木然的表情,竟是突然生出了一丝悲悯,于是上前在她旁边蹲下,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金疮药替她处理起伤口来。 那小丫鬟何时受过这般待遇,吓得慌忙要躲开,但却被无欢拉住:“不用怕,我只是帮你上点药,你这伤口深,不处理好以后会留疤的。” 听到说会留疤,那小丫鬟眼中竟是惊恐,死死的咬着嘴唇,不再多言,由着无欢替她上药。 可是无欢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身子的颤抖。 简单替她处理了伤口,无欢想了想,将那瓶金疮药塞进她手里,然后起身站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你”那小丫鬟紧紧的攥着那药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太医叮嘱了相爷夫人一番,这才带着无欢离开。 回去后赵太医自然是将无欢的表现与薛太医讲了,言语中尽是赞许之意,这让薛太医很是得意,仿佛他夸奖的是自己似的。倒是把无欢弄了个大红脸。 忙过之后,无欢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竟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直接栽倒在地。 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佯装镇定的她,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就这么倒在地上,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其实见不得银针,尤其是当银针刺破皮肤时的触感,都让她毛骨悚然。 那两年,那人拿她做药人,总是往她身上扎针,她身上随时都留着细密的针孔。有时候,他甚至会泄愤似的用钢针扎她。而她总是疼的缩成一团,却不敢吭声。 因为一旦吭声,惹得他不高兴,便会迎来一顿毒打。 所以现在每当看见银针,她便会觉得浑身都在痛。 天知道,今天她在给相爷夫人扎针的时候,要多努力才能让自己看上去自信且淡然。 索性,她做到了。 无欢就这么抱着自己,在地上缩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竟就这样沉沉睡去。 一道黑影从窗户跳进来,看见地上缩成一团的无欢,脸上满是疼惜,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放回到床上,仔细的替她盖上被子。 至始至终,他都很小心的没有弄醒她。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熟着却仍旧紧皱的眉头,忍不住用修长白皙的手抚了抚她的眉心,似是想将其抚平。 那人在无欢的床边坐了一会儿,最后轻叹一声,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人才走没多久,房门便被打开,连翘进来:“欢欢,你晚膳都没吃,在”见无欢睡着了,立马噤声,蹑手蹑脚的洗漱完毕,再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她知道无欢总是睡不好,很容易被吵醒,所以动作都轻轻的。 这一夜,无欢出奇的好眠,往日她总是睡得不深,一晚上要醒来好几次,每次醒来又要折腾半天才能睡着,便是屋内点了安眠香也没用。 次日醒来,顿觉神清气爽,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见无欢神清气爽的样子,连翘讨好的凑过来:“昨天去相府累坏了吧。”说着蹲在她面前替她捏腿,“我给你捏捏,昨天你晚膳都没用,我回来时看你睡了,不敢吵醒你,现在可是饿了?” 无欢一脸高深莫测的盯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什么事要求我?” 自己的小九九被戳破,连翘倒也没有半点尴尬的表情,一脸讨好的冲无欢说道:“听赵太医说,相爷夫人特别说了以后也让你去替她施针呢。” “什么?”无欢没有反应过来。 “赵太医是这样说的,说你针灸后夫人就缓解了好多,觉得你的医术比我和连翘的都好,所以说以后都让你去了。” “哦。”无欢淡淡的应了一声,但心中却是一喜,竟不想这就成了? 她还以为此事还要费些心思才行,不想就替相爷夫人针灸了一次就成了,好消息来的太快反倒是让无欢有些受宠若惊。 如此一来,她今后尽可有足够的理由出宫,还能借此机会接近相府打探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又回到了汴京! 其实自从无欢清醒过来,她便一直在想,父母的仇,顾家的仇,到底要不要报。 当年,顾家到底是如何覆灭,无欢始终不得而知,只是隐约知道因为父亲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引得大臣联名上奏弹劾,且父亲早已功高盖主引得皇上忌惮,于是顺理成章的将父亲打入大牢,然后顾家满门获罪。 她虽然对朝局斗争不甚明了,也知道功高盖主定然会引来祸患,此事她无话可说,毕竟当年爹爹的野心,便是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能清楚的看在眼里。 可是,她娘又有什么错?她又有什么错? 先帝暂且不说,她顾家覆灭皆是因为他而起。 但是这背后呢? 究竟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从中获利?又有多少人在落井下石作壁上观? 甚至她被绑架,母亲被侮辱最后惨死荒野,又是何人所为? 这一切她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她此生难安! 所以她才选择进宫做了医女,因为医女不仅可以自由进出皇宫,还可以接触到朝廷重臣的家眷,从而探听消息,便是要动手杀人,也是轻而易举。这个身份,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当然,做这个决定,也是无欢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无欢完全相信,父亲的死和裴肃脱不了干系。 不仅因为父亲获罪后,裴肃取而代之成为丞相。 曾经她还是无忧无虑的顾家大小姐时,虽然对朝政之事完全没有一丁点概念,但偶尔还是能从父亲和母亲的对话中听出些许端倪,当年父亲还在朝时,定国大将军穆远、当时还是兵部尚书的裴肃就时常与父亲政见不和。彼时母亲曾劝过父亲让他提防裴肃,可是父亲并未放在心上,不想顾家就遭此祸患。 所以她对裴肃此人印象格外深刻。 所以既然要查,当然是从此人开始下手。 母亲的仇,顾家的债,她这些年经历的痛,她都会一并向那些人一一讨回来! 包括,那个人! ===================== 这些日子以来,太医院上下的气氛都格外轻松,因为大家都不用再为是不是有一日要让自己去替相爷夫人针灸。自从那日无欢代替了连翘去过一趟相府后,相爷夫人便只要无欢替她施针,大家虽然对无欢究竟是如何收服这个难缠的夫人感到格外好奇,但同时又为自己终于彻底不用再踏入相府半步而感到无比欣慰。 连翘曾好奇的问过她原因,无欢茫然的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之后,连翘则是满脸的不敢苟同。 “夫人,这是奴婢做的药囊,您佩戴在身边,有凝神静气的作用,头疼时也有舒缓的作用呢。” 相爷夫人将那药囊接过去,放在鼻下闻了闻:“嗯,味道不错。”随即把玩了一下,“不想你的绣工也如此好。” 无欢笑了笑:“做工粗糙,夫人不要介意才是。” “你倒是有心了。”相爷夫人懒洋洋的倚靠在那贵妃榻上,眉尾上挑,“说罢,想要什么。” “嗯?”无欢愣了一下,“奴婢愚钝,不知夫人言下之意是……” “这些日子你替我针灸便罢了,但又是药膳又是药囊,难道不是有所图?”相爷夫人冷笑道。 “夫人误会了,医者父母心,将夫人的身子调理好本就是奴婢的本职,又怎敢有所图?” “是么?” “奴婢自然不敢欺瞒夫人。” 相爷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过了许久,这才淡淡的说了句:“我这话放在这儿,若是你想好了有什么有求于我,再来找我吧。”说着朝她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无欢收拾好药匣恭敬的行了个万福礼,转身出门。 待无欢离开,相爷夫人眼中尽是读不懂的情绪,随即将手中的药囊扔给旁边的丫鬟:“拿去,找程大夫瞧瞧,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第52章 故人 这次无欢没有着急回宫,而是说要去买点东西,随行的小太监见她脸颊有些微红,便以为她是要买女儿家用的东西,于是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自己先驾着马车离开。 无欢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在街上逛了一会,又遇到那个卖桂花糕的刘老伯。 “刘老伯,麻烦给我一块桂花糕。” “哟,姑娘,又是你啊。”见到来人是无欢,刘老伯笑的眼睛眯起来,山羊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每次出宫,她都要来这里买一块桂花糕,这已经成了习惯,刘老伯也将她认熟了。 “是呀,最近生意可好?”无欢也笑着与他打招呼。 “唉,还不是老样子,最近天气冷,出门的人都少了许多,你看这街上,不过像姑娘这样的老主顾还是经常光顾,勉强能过日子嘛。” “辛苦您了。”无欢想了想,“这还剩多少没卖出去呢?” “没多少啦,卖完就回家了,老婆子还等着我吃饭呢。” “那剩下的全都给我包起来吧。” “嗳哟,姑娘,这可怎么好” “没事的,上次我还跟我们相熟的姐妹说您这桂花糕好吃,她们都馋的紧,正好拿回去给他们尝尝。” 刘老伯满脸喜色,脸上的皱纹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忙不迭的道谢:“那真是多谢姑娘照顾小老儿生意了。” 无欢拿着那一大包桂花糕便往“一品楼”去。 进到雅间,里面一直坐立不安的粉衣女子倏地站起来,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这女子,分明就是无欢初次到相府替相爷夫人针灸时见到的那个被砸的满脸是血的小丫鬟! 关上门,无欢走上前,冲她微微一笑:“你能来,我很高兴,喜鹊。” 那被唤作喜鹊的女子满脸犹疑,咬着嘴唇:“你,当真是小姐?” 见她仍有疑虑,无欢轻笑:“你可还记得当年那半块桂花糕?” 喜鹊微微一愣,随即却是突然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的唤了声:“小姐”。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无欢将她扶起来,两人坐到桌前,“你竟长这般大了,上次见到你,差点没认出来。亏得你唇角的这颗痣。” “喜鹊也没想到,小姐竟还活着,一定是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呢。”喜鹊激动得低下头抹眼泪。 这个喜鹊,是当年无欢奶娘的小女儿,就比无欢小两岁,无欢依稀记得那是个很怕生的小孩,每次奶娘将她带来顾府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躲在奶娘身后,偶尔悄悄露出半个小脑袋偷看无欢,后者见了冲她笑,她便会受惊一般飞快往回缩。 其实无欢并没有太多对这个小丫头的记忆,不过她知道奶娘以前对自己极好,每次闯了祸娘罚她跪,或者关禁闭不给饭吃,都是奶娘悄悄将吃的塞给麒麟,让他带给自己。而娘也总是将自己还没穿过就小了的衣服拿让奶娘拿回去给她的小女儿穿。 或许无欢对喜鹊不过是有些渊源,倒是不至于太过激动,但是喜鹊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许多。 无欢实在是想不到,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竟也会口若悬河的说个半天。 喜鹊是遗腹子,她爹去得早,扔下一屋子孤儿寡母艰难生存,喜鹊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那时候她娘怀着她给人家洗衣服勉强糊口,后来债主上门,要将姐姐卖去青楼抵债,娘死活不肯。那些人竟丧心病狂的对娘拳打脚踢,多亏那时顾夫人的轿子恰好路过,这才救下她们娘俩的命。后来顾夫人听闻她们的情况后,大发善心将喜鹊的娘招进府中做无欢的奶娘,其实那时顾府中已经有三个奶娘了。 不仅如此,逢年过节顾夫人还经常给喜鹊一家送些银子或是吃穿贴补的东西,甚至喜鹊和两个姐姐的衣服基本上都是顾夫人送的。娘总对她们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顾家对她们家的恩惠,便是来世做牛做马都还不清的。 可后来,顾家遭难,若非那日恰逢大姐姐生病,娘回来照看,否则怕是娘也会遭难。 可是每当提起顾家的事,娘总是抹眼泪,说顾夫人那样菩萨心肠的人,竟遭此大难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上天不公。 再后来她进了裴相家做下人,那日夫人头疼生气,将她的头砸破了,还好无欢替她处理了伤口,甚至还给了她药。 待她伤好的差不多了,听说无欢又来顾府了,她想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拦住她跟她道谢,不想她却直接问道:“你可是喜鹊,你娘姓王,你还有两个姐姐?” 她当时愣住了,对方怎知她的情况? 喜鹊点头,那人却是四下看了看,递给她一只瓶子,笑道:“你娘曾照顾过我,这药你拿回去继续擦,姑娘家不要留疤才好。”说着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有些不明就里。 晚上时她想起那个药瓶,打开后却发现里面竟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三日后未时,‘一品楼’白云间,顾弦歌。” 她当时愣了许久,顾弦歌?顾家小姐顾弦歌?她竟还活着! 喜鹊几乎一个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她甚至不敢告诉娘。 终于,她还是来见了无欢。 她问:“你可还记得当年那半块桂花糕?” 喜鹊自然记得。 那时娘虽然是顾家小姐的奶娘,但是顾夫人体恤娘有三个女儿需要照顾,所以安排下来的活也很少。有时候遇到大的节庆需要人手,娘也会带着自己和姐姐们住在顾家帮忙。有一次她在顾府迷路了,不想就闯到了小姐的院子。那时恰好无欢闯了祸被顾夫人关了禁闭,不准她吃饭,她知道麒麟自然是会悄悄给她送吃的来,于是眼巴巴的趴在门缝处等着,不想等来了奶娘的小女儿。 “喂喂,你是来给我送吃的吗?”无欢透过门缝冲她挤眉弄眼。 “我……我……”喜鹊被吓得不敢说话。 无欢见她两手空空,顿时泄了气,坐在地上大喊:“麒麟,你跑哪儿去了,我快饿死啦!!麒麟!!我好饿啊!!!麒麟麒麟麒麟麒麟!!!” 喜鹊虽然透过门缝看不大清里面的人,但也知道麒麟是顾小姐的贴身护卫,能这么叫她的人,想来这里面是顾家小姐了。只是不知道这顾小姐做了什么,怎么被关了起来。 “来了来了,再大点声把夫人引来了就真的别吃了。”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喜鹊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哥哥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油纸包。 “哎呀你终于来了,快快快,给我塞进来。”无欢欢天喜地的从地上爬起来凑到门缝那里去。 麒麟哭笑不得,打开了油纸包从门缝将一块桂花糕塞了进去,无欢忙不迭的接过,吃的心花怒放,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麒麟一块一块的往里面递,无欢狼吞虎咽的塞。 突然,喜鹊的肚子却是发出“咕噜”一声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无欢终于停了下来,透过门缝问道:“小喜鹊,你也想吃吗?”说着,喜鹊脸红了个透。 无欢想了想,将手中还没来得及吃的桂花糕掰成了两半,递了一半出去给麒麟:“呐,拿给她吧。” 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喜鹊还是记得那板块桂花糕的味道。 那么甜。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桂花糕。 喜鹊拉着无欢说了好半天,问她这些年去哪儿了,怎么又成了医女,问这问那,但都被无欢巧妙的敷衍过去了。于是喜鹊又拉着她与她说了好些话,见她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不停的,无欢好笑,当年那个人前呼吸声都不敢太大的小女孩真的是眼前这个人吗? 不过无欢也并没有打断她的话,由着她一个人说。终于喜鹊说累了,这才抹了一把眼泪,羞赧的笑道:“瞧我,说了这么半天。” 无欢笑了笑,表示无事,随后问道:“喜鹊,我想问你一件事。” “小姐您问,喜鹊只要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的。” “嗯,我想知道,顾家,一个都没了吗?”无欢话音落,喜鹊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当年顾家遭难,但凡和顾家沾亲带故的都砍了头。下人也不例外,女的入了娼籍,被送去了边塞军营中,男的也都送去服苦役了。”。 “那,我爹……”无欢声音很小,还带着一丝隐隐的颤抖。 其实无欢始终不肯相信,爹爹死了。 当初,她被那人捉了去关在那个小黑屋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那人将自己拎了出去,还将她的眼睛蒙住。 过了许久,那人将她从马车上扯了下去,眼睛上的黑布被扯掉,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瞧瞧,你不是闹着要见你爹吗,喏,那不就是。”那人声音仍旧尖的刺耳,可是无欢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欢喜。 待她适应了这阳光,便一眼看见了挂在城墙上的那颗头颅。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卸载农药第二天,感觉身体被掏空……想它想它想它…… 为了证明非欢的决心,今天有二更!!! 嘤嘤嘤……网瘾少女的艰难人生…… 第53章 你是属癞蛤蟆的吗? 那,是爹的头颅。 无欢只觉得脑中整个炸开,一股电流沿着血液游遍四肢百骸,这个人都是麻的。 “不,不可能,你骗我。”过了很久,无欢这才勉强从喉咙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的,不可能,那怎么可能就是她的爹爹? 她爹爹是她见过最美貌的男子,甚至有时候她都觉得连娘都不如爹爹好看,而那颗头颅脏兮兮的,怎么会是爹爹? 爹爹向来爱整洁,容不得一丝脏污,虽然她小时候总调皮,爬树上房浑身弄得跟泥猴似的便往爹怀里钻,但是将她放下后爹爹便会去沐浴更衣,那颗头颅脸上全是已经干掉的血迹,那怎么会是爹爹? 爹爹的眉眼很好看看,像极了天上的月亮,尤其是冲自己笑起来的时候,似乎眼睛也会说话,那颗头颅怒目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形容,眼中全是煞气,那怎么可能会是爹爹? “骗你?老夫可没这么好的心情。”那人冷笑,随即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拖上马车,扬长而去。 此后大半年的时间,无欢每晚都做噩梦,梦见城门高悬的那颗头颅,怒目圆瞪,喊着自己的乳名。 后来她也或多或少听说了些市井流言,道顾相死的极惨,她终究还是想亲自求证一下。 喜鹊皱着小脸想了想,道:“听说是先帝下了圣旨,五马分尸。”喜鹊顿了顿,见无欢表情并无异常,这才补充道,“头颅被挂在了城楼上挂了半个月,听人家说,好像,其他的部分,被挫骨,扬灰了的。”喜鹊声音越来越小,无欢的脸色却依旧没什么便会。 “那,我娘呢?” “听说顾夫人的尸体是在‘九华山’上发现的,身上有不少伤。”见无欢微微皱眉,慌忙解释道,“不过先帝好像没有对顾夫人的尸身怎么样,但后来听说夫人的尸身不见了,具体去哪儿了,也没人知道。” 雅间中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样诡异的安静,让人格外不安。 喜鹊不时地瞥一眼无欢,说这些怕是触到了小姐的伤心事,突然有些暗悔自己多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喜鹊。”就在喜鹊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无欢终于开口,“你可知,先帝给我爹判的罪名,是什么?” 喜鹊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的答道:“说顾相祸乱超纲,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什么的……” “结党营私?”无欢皱眉,“那我爹死后,可还有其他的朝中大臣被杀?” “那倒是没有了。”喜鹊摇头。 无欢笑得冷冽,让喜鹊突然有些觉得毛骨悚然。 “对了,你便是一直在裴相夫人身边伺候吗?” “两年前我才被调到大夫人身边的。” 无欢忖度片刻,又问了些事情,喜鹊把她知道的都说了个干净,无欢沉默了许久。 喜鹊是下人,不能出府太久,无欢又交代了一阵子,喜鹊便郑重的点头然后离开。 无欢一个人在那里坐了许久,这才起身离开。 ======================== 大梁的冬天格外的冷,因为总是在晚上下雪,呼啸的北风散发着凌冽的寒意,刺得人骨头生疼,白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却还是冷到骨头里。 子时已过,无欢仍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连续这样失眠已经很久了,安神香安神茶都用过了,可是一点改变都没有,每天早上起来连翘总是指着她的黑眼圈叹气:“昨晚的安神茶又没用?” 突然间,无欢有些想喝酒了。 于是蹑手蹑脚的起来披上大氅,从衣柜最底层的衣服堆里摸出了一只酒坛。 那是她偷偷藏的,太医院是有酒的,因为医具什么的需要消毒,便会用到酒。虽然没用明确规定医女不准饮酒,但若被人发现了还是不大好,所以无欢总是悄悄的藏着喝。 她早已不像以前那般酗酒了,只是心中的烦闷亟待纾解。 离医女住的地方不远有个废弃的院子,便是白天也没什么人会去那儿,这地方是无欢无意间发现的,她每次想事情,心情不好,或者偷偷摸摸的想喝酒便会跑到那儿去。那院子里有棵梧桐树,树干上挂了一只秋千,现在冬天,树叶都掉光了,露出光秃秃的树干。 今夜运气好,竟然没下雪,皎白的月光洒了满地的银辉,当真夜凉如水。 无欢坐在廊下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流进胃里,无欢能感觉到所过之处一阵火辣辣,瞬间觉得没那么冷了。 看着那梧桐树下的秋千,没来由想起了以前在顾府的时候,那时候娘就坐在秋千上,爹地满眼缱绻柔情的站在她身后推,而她不是在一旁掏蚂蚁洞,便是甩着小短腿去捉蝴蝶。那样的日子,当真是如今求都求不来的岁月安稳。 无欢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鼻尖的酸涩,又猛的灌了口酒。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声清冷的男声响起,无欢大惊失色,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来?一个不留神被呛了满口,咳得小脸通红。 好容易平静下来,无欢循声望去,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 那人,不是齐恒? 齐恒见她满脸惊讶的模样,原本烦闷的心情瞬间消散,竟是有些愉快起来,眉峰一挑:“怎么,很惊讶?” 无欢慌忙爬起来跪地行了个大礼:“奴婢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不知皇上在此,冲撞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哦?”齐恒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道,“那你说,冲撞了圣驾,该当何罪?” “……”这人看来是知道自己身份了,来秋后算账的!无欢咬牙,道:“奴婢冲撞陛下自然是死罪,但是奴婢并不知皇上会深夜至此,所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皇上贵为天子,胸怀天下,想来也是不会与奴婢一般见识的。” 一席话连消带打,既指出大半夜的皇上您跑这儿来吓人,我一个下人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您堂堂天子跟我一个小丫头计较,算是什么事? 齐恒好笑:“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 无欢不说话,依旧伏在地上,沉默了许久,齐恒复又开口道:“那冲撞圣驾之事朕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欺君之罪,又该如何呢?” 欺君?无欢马上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骗他说自己是司珍坊的珠玉的事,于是脑中飞快的转动,他是何时知道的?若是当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不拆穿?不,想来应该是事后派人去查过,所以知道自己是在说谎。估计那日薛老特意让自己去送药,便是他示意的。 无欢这边飞快的分析着当前的形式,并未吭声,那边齐恒已经慢条斯理的开口了:“怎么,还没想好怎么编吗?朕以为,那日你说自己是司珍坊的珠玉时便早已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呢,欢儿。” 欢儿?抽了抽嘴角,暗地腹诽,这厮真是有够腹黑,原来他早在那日在小花园见到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还故意做出那副模样,现在还这般被骗的形容跑来找她算账,还真是可恶。 “请皇上恕罪。”无欢咬牙道。 “哦?欢儿此话怎讲呢?” “奴婢因一时情急,谎报了姓名,欺瞒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哦?情急?那么欢儿进宫来做医女,也是一时情急?” “……” “还是说,欢儿有别的想法?” “回皇上,奴婢不敢。” “是当真不敢,还是假意不敢呢?” 齐恒步步紧逼,无话终于直起身子,直视他,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回皇上,奴婢进宫当医女,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无欢现在孑然一身,整个汴京既没有亲戚可以投奔,也没有朋友可以倚仗,若不为自己谋一条出路,难不成等着饿死吗?”说这话时,无欢一直没什么表情,那样淡漠清冷的样子,竟让齐恒看出了一丝萧条寂寥之意。 齐恒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突然也没了逗弄她的心思,淡淡的开口:“起来吧。” “谢皇上。”无欢起身,“既然皇上在此,那奴婢便告退了。”说着转身要走,不想却被齐恒叫住,“等等”。 “皇上有何吩咐?” “既然无事,便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无欢微微皱眉,还是乖巧的应了声“是”。 齐恒在她方才坐的地方坐下,拿起那只酒坛瞧了瞧,又闻了闻:“花雕?你何时酒量这么好了?”齐恒记得,她曾经和齐商两人偷偷喝酒结果醉得不省人事,后来为此好像还被顾夫人罚了,竟不想现在竟如此好酒了? 无欢垂眸,淡淡的开口:“皇上过奖了。” 齐恒指了指自己旁边:“坐吧,别站着了。这里没别人。” 无欢抬头,看着齐恒唇角的笑意,突然有些弄不懂这人的意思了,但还是乖乖的坐到和他相距起码五个人距离的地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坐那么远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齐恒不满,指了指自己旁边,“坐过来。” “奴婢” “你想抗旨不成?” 无欢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牙挪了过去。 “再过来点。” 无欢又挪一挪。 “叶无欢,你是属癞蛤蟆的吗?”齐恒不满。 “……”难道你是天鹅吗?没来由的,无欢心中竟是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然后自己把自己吓着了。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将将将,二更哦! 快快快,你们的小心心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第54章 朕替你报仇如何? 见无欢慢吞吞的往自己这边挪,齐恒终于没了耐心,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后者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肩并肩的坐着,齐恒看着无欢黑着脸揉额头,终于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在太医院,一切可还习惯?”齐恒竟是没有追究她入宫的意思,反倒问她习惯吗?甚至还就着她那小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无欢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若她没有失忆,那她可记得齐恒这厮是有洁癖的,别说直接就着人家喝过的酒坛喝酒,便是有人用自己用过的筷子替他布菜他都会不高兴的,这厮是怎么了? 到底是她失忆了,还是他脑子被门夹了? “怎么了?”见无欢惊讶的瞪着自己,齐恒不解。 “没什么。”无欢慌忙敛了心神,垂眸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习惯。” 她这般恭敬有礼一般一般的答话,却是让齐恒突然心生烦躁,但也并未表露出来:“有心事,还是认床?睡不着?” 他莫名其妙的问这话,无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前者复又解释道:“否则,怎的这么晚了跑出来喝酒?” “没什么。” “你始终还是对朕心有芥蒂,就不愿与朕说句真话吗?”齐恒眸色微沉,面色有些不悦。 “奴婢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 “叶无欢,你非要这样跟朕装傻充楞吗?”齐恒语气越发不善。 “……” “那好,朕挑明了说,你进宫当医女究竟是为何,你我心知肚明,但是你以为,仅凭你一己之力便能为你爹报仇了?哼,你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别人了?” 齐恒直接将话头挑明了,但无欢还是继续装傻:“奴婢不知皇上此言何意,奴婢进太医院,不过是想求一席安身立命的地方,并无他想。” “呵,安身立命,世界之大何处不能安身?你却偏偏要选最接近皇宫内院与朝阁重臣的太医院,你千方百计回到大梁,朕可不相信是因为思乡。” “皇上多虑了,大梁是奴婢从小长大的地方,自然是要回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朕换一种说法。你既然百毒不侵,那日为何要装作中毒的样子?”齐恒目光灼灼,似是要将她灼穿。 无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怎么会知道! 虽然无欢面上不动声色,可是齐恒还是将她那一瞬间的诧异看了个一清二楚,冷笑道:“其实那日你之所以往朕的药里加你自己的血,并非是为了救朕,而是为了杀朕吧。药人之所以成为药人,是因为能与其他的毒相生相克,可是朕问过了,那日朕中的毒仅用乌头与断肠草便足以压制住,若是再加上你的血,那便会转而成为慢性 毒药,你是要让朕死!” “哈。”无欢突然笑了,嘴角咧开露出一排漂亮的小米牙,再配上那双入弯月般的水漾明眸,竟有种说不出的美,只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让人看着有些扎眼。“皇上既然知道了,那奴婢也无话可说。” 若是换了旁人,此时怕已是心神俱裂,吓得慌忙跪地求饶了,可是齐恒却瞧着无欢却毫不在意的摊了摊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竟像是小时候拽着自己衣袖耍赖的模样。 对她大不敬的态度,齐恒倒也不以为意,“朕有些好奇,那时你分明可以一刀了结了朕,可为何却没有?反而要用这种方式?” “奴婢也这么觉得。”无欢耸肩,皮皮的笑道,“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被我错过了,真是可惜呀!” 没来由的,齐恒想起以前,每当她死缠烂打牛皮糖一样的粘着自己,他总会冷冷的说:“顾小姐,你就这么闲?” 她便总是这般无赖的表情,答道:“对呀,我很闲的。” “那你就不会去找点事做?” “我在找呀,这不就找到你了嘛!” 对她的脸皮之厚,齐恒一向是深恶痛绝,却始终无可奈何。可如今,她似乎脸皮更厚,但是眼中却不复往日的光彩。如说当年的顾弦歌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如同星光洒落其间,亮的惊人,让人不敢直视,那么现在的叶无欢的眼睛却变成了一汪死水,里面的星光早已陨落,不复往日的璀璨。 “就凭你现在一无所有,想报仇,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既然双方都心照不宣,又何必再故意作势拿乔,于是无欢抬头与他对视:“不试过,你又如何得知我便不行?” “好,那既然你对自己有信心,那么我问你,你准备找谁报仇?你首先该找的人,难道不是朕吗?” 无欢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随意的在地上画圈:“冤有头债有主,是谁造的孽,一个都跑不掉。” “哼,造孽?你只知道你爹死的凄惨,但是死在你爹手里的人究竟又有多少,你知道吗?”话音落,无欢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本在脚边画的那个圈就这么画歪了,于是烦乱的用雪将其摸掉,重新开始画。 齐恒并未理会她,继续说道,“当年你爹只手遮天打压朝臣,你可知,当年你爹手里又有多少人命?当年的戍北大将军满门被杀,也是你爹的得意之作,你说,戍北将军满门的人命又该找谁去讨要?” 当年的戍北将军一案,无欢只是略有耳闻,因为那时她才不过五岁,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后来上了太学后,有同窗曾在背后悄悄议论她,其中提到了她爹害了戍北将军满门忠烈,她自然不信,为此和那人大打出手,灰头土脸的回家哭丧着脸问爹爹此事可是当真?可爹爹却是讳莫如深的盯着她,答道:“铃铛还小,很多事你不懂,待你长大了爹爹再告诉你。” 可是还没等她长大,爹爹就已经不在了。 无欢死死咬着嘴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这才一字一顿的反问道:“戍北将军府的人命固然有我爹从中作梗,但是,下令斩了将军府满门的,不是先帝吗?我不信,此事全然是我的爹的手笔!” “放肆!”齐恒色厉内荏的盯着她,“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 “奴婢自然知道,皇上既然要断个是非,便要断个透彻。不是么?”无欢一副目空无人的样子,接着说道,“便是我爹阻碍了朝政,他罪有应得,可是通敌叛国一说又是从何而来?我记得我爹曾跟我说过,大梁是他的母国,是他永远割舍不掉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背叛大梁。我爹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管,可是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叛国。而那所谓的列出的我爹一十八项罪状,到底多少是确有其事,又有多少是有人故意为之?皇上你心里难道不明白?” “顾弦歌,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齐恒语气有些不善。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相信我都能明白的事情皇上不会不明白。再则,且不说我爹,我娘何其无辜?为什么要被人那般……”说到此,无欢突然停下,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的咬着嘴唇,浑身隐隐的颤抖。 顾夫人死前被人凌辱,此事众所周知,齐恒自然知道顾夫人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但究竟是谁,却始终不得而知。 一时间,齐恒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齐恒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想怎么做?” 无欢摇头,“不知道。” “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没有什么比他的话更让人惊讶的了。 “朕说,可以帮你报仇。” 无欢花了许久来领会他话中的意思,却仍旧不解:“为何?” “为何?”齐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难道你不想报仇了?” “可是你为何要帮我?要知道,你也算是我的仇人之一。” “你以为,就凭现在的你,能够找朕报仇?”齐恒顿了顿,“所以,朕等着你足够强大了,再来取朕性命。” 无欢心中百转千回,突然笑了:“皇上,你其实并非想助我报仇吧,而是想借我的手,来替你除掉裴家和宋家,甚至,替你除掉穆家。” 齐恒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锐芒,然后又抬头喝了一口酒,问道:“何以见得?” “当年我父亲尚在时权倾朝野只手遮天,那么我父亲之后,你便绝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据我了解,现在朝中局势看似一片祥和,但实则暗藏汹涌。你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来对付那些对皇权集中有阻碍的人。” 齐恒眼中略有赞许之意,“那你便来分析一下,现在朝局如何?” 无欢微微皱眉:“现在朝中应该是三分而立,一是以裴相为首的一派,二是宋太傅为首的一派,三是穆将军为首的一派,这三方互相牵制,相互打压。这三方在朝中势力太大,轻易动不得,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朝野动荡,根基不稳。这也就是为什么先帝要为穆将军的女儿和齐商赐婚,然后你让宋子衿当了皇后,却给了裴栖迟三千宠爱的原因。因为你需要三家相互制衡,不能有一方的偏颇,只有先稳住他们,你接下来才能更好的行动。” 她的话却是触到了他心底的某一根弦,齐恒漫不经心的伸手替她撩开了额前的碎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不想欢儿竟如此聪慧,这朝局竟被你三言两语就分析得如此透彻,从前当真是朕小瞧与你了。不知这话,是欢儿自己参悟出来的,还是谁告诉你的呢?” “现如今还能有谁能告诉我?”无欢皱着眉头躲开他的手,这样亲昵的触碰让她有些心生反感。 第55章 穆家大小姐投湖啦! 对于齐恒亲昵的动作,若是放在以前无欢一定能高兴好几天,可是现在,她对别人的触碰极为反感,便是挨得她近了些她也会不自在。 手下柔软的触感消失,齐恒倒也并未生气,好整以暇的盯着她,问道:“那依欢儿之见,朕又当如何?” 无欢被他看的有些心烦,低下头说道:“这几年来想必你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吧,想必你的势力也不亚于他们任何一方。既然知道谁是谁的人那便好办了。朝中之事向来便是风吹两边倒,所有人都是看似忠心不二天可怜见,实则都是坐观风向明哲保身,若是能收为己用便不妨先用着。” “而最重要的是裴家、宋家和穆家。裴家主要是靠裴肃支撑着,他位居丞相,可谓只手遮天,而裴家其他的子孙却不怎么样。虽然身居要职,但是却不过是些硕鼠,也不足畏惧。他的那些个门生,不过是攀附权贵之辈,若是裴肃死了,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到时候你再一网打尽,务必快准狠。” “其次便是宋家。宋家更多的是靠的他们家的财力,宋怀庭不过是个太傅,权势不怎么大,主要是整个经济帝国支撑着,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便是这个道理,再加上当今的太后撑着,所以要难办些。还有,听说太后和穆家好像还有些亲缘关系,现在就怕穆家和太后走的太近,穆远手握八十万重兵,一旦有了异心可是大大的不妙。所以最好是想办法离间他们三者,让他们三家无结盟的可能,我想先帝之所以为穆将军和齐商赐婚,也是由此意思,因为先帝是真的信任恭亲王。只要三家不结盟,大可各个击破。” 无欢说这些话时表情一直淡淡的,可是却在齐恒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他一直知道她聪慧,当年在太学的时候虽然她上课不是打瞌睡便是在和齐商讲小话,但是考试的时候太傅却总是会夸她文章作的好。尤其是她过目不忘的本领,当真让人咋舌。有一次她与齐商打赌,齐商拿来一本《周易》赌她背不了,结果她就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无论齐商怎么从中间挑选章节,她都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来,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时候哪怕他再讨厌她,都忍不住为这个不过十岁的小丫头感到惊叹,再看她洋洋得意的将齐商打趣一番又跑到自己面前献宝:“恒哥哥,我厉不厉害!”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齐恒有些不大记得了,不过应该是没给她好脸色便是了,是的,他一向没给过她好脸色的。 没来由的,齐恒竟是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无欢的头顶,像是夸奖一般道:“嗯,你很厉害。” 无欢愣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夸自己?自己说的很对吗? 似是察觉到无欢探究的眼神,齐商这才回过神来,顿觉自己有些失态,收回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你倒是看的通透。” “皇上过奖。” “你说朕不过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裴家、宋家和穆家,那为何是你呢?” “这我如何得知?皇上乃是天子,圣心自然不是我等能轻易揣测的。” “那你便来揣测一下看看,看能不能揣测准。” 无欢咬牙,这人当真是故意与自己作对的吧!只好咬牙道:“若想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但又顺理成章,不是靠暗杀,而是从日常生活中来,比如借太医之手。”说到这里,无欢停下,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齐恒。 “怎么不说了?”齐恒浅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真是该死的魅惑人心。 “没什么。”无欢低下头,讷讷道,“皇上既然早已有所论断,奴婢又何必多言呢?” “何解?” “想来我进宫后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下吧,包括我入相府为相爷夫人针灸,应该也是你安排的吧。” “你果然聪明,让朕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皇上过奖。” 两人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好一阵的话,无欢觉得,从前齐恒与她说过的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晚这么多,她也是头一回发现,原来他竟然也是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 只可惜,时过境迁,她竟也再没了当年那种怦然心动。 想当年,他便是与她多说一句话,她就能高兴好几天,可是现在…… 无欢看着齐恒轮廓分明的侧脸,终于知道,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一心为他的顾家大小姐了。而一切的一切,也早已回不去了。 那十年世间,就像大梦一场。 梦里灯火阑珊,梦里月明花黄。 梦里那人绢衣素冠不动声色便挥就一副大亮天光。 而她心心念念追寻的一切终将化为一枕黄粱。 如今黄粱梦醒,南柯不复。 却只好轻叹一声,年少不经事,懵懂几人知? 无欢看着和齐恒远去的背影,想着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有些神色莫名。 齐恒离开前说:“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告诉连翘,她自会将你的话转达给朕。还有,今后不要一个人悄悄躲着喝酒了,想喝酒,便让连翘带你来找朕,朕陪你喝。” 无欢想不通他话中究竟有何深意,但是却也知道,原来连翘是他的人。 ================================== 连翘火急火燎的冲进来时无欢正在埋头抄书,太医院中有很多孤本,由于年岁太久都有轻重不同的损坏,于是太医院中有专门负责抄书的药童,无欢若是无事,也会跟着一起抄。她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便是对字迹格外挑剔的王院正看了都忍不住称赞。 “欢欢,快别抄了,跟我走。”连翘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笔,拉着她就跑。 无欢一脸懵逼,连翘气喘吁吁的说了半天,她这才听明白——穆家大小姐穆子归投湖自尽了!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要避嫌,所以便找了太医院的医女去救人。 说实话,无欢是不想去的,毕竟她对那个穆子归实在喜欢不起来,不说那日她颐指气使的冲自己撒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气,便是小时候她两人关系都不怎么好的。 小时候她和齐商关系最好,整日的黏在一起想着怎么使坏,而穆子归那丫头从小便喜欢齐商,所以她也总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了个一清二楚。其实无欢自己倒是无所谓的,但齐商就不一样,他对这个娇滴滴又碍手碍脚的大小姐格外讨厌,每次看到穆子归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就会冷着脸呵斥道:“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走开,别碍事!”,然后穆子归就会眼中包一包泪,可怜兮兮的盯着他。 有时候无欢看不过去就在中间和稀泥:“哎呀,你没事吼人家做什么,你看把她都吼哭了!”无欢这本就是好意,但每每却换来穆子归愤恨的眼神,说了几次后干脆不管了。 其实无欢有些不明白,齐商对所有人都笑盈盈的,但唯独对这个穆子归格外的差。为此她曾问过齐商,而齐商则是阴森森的冷笑:“她老子正想破了脑袋要夺我齐家的江山呢,你觉得我还会对她笑脸相迎?” “可是她老子是她老子,她是她,这有什么相干?” “我不管,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我呢?他们都说我爹是大奸臣,你不是还照样和我玩?” “你”齐商突然语塞,随即却是红了脸,有些别扭的说道,“你不一样,你是你。” “诶?这又是什么道理?”无欢好笑,又去跟他解释,还劝他不要总是对人家小姑娘,人家多可怜呀。 最后齐商却是怒了,一脸愤恨的瞪着她恨不得掐死她的形容,给她吓得再不敢多言。 再后来也不知道是齐商用了什么法子还是穆子归自己想通了,再也没跟着他们一起鬼混了。 慢慢的,无欢几乎要忘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若非那日她跑到客栈来发那一通邪火,无欢也不会想起这么多事情来。 当无欢跟在薛老后面不紧不慢的来到穆府时,却不想看见了另一个人——齐商。 齐商坐在一旁,浑身湿淋淋的,身上裹着一件狐裘,但无欢还是能看出他身子在隐隐发抖,他头发也湿透了,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亏得这穆子归房中烧着地龙,否则怕是头发会直接冻成冰棍。 他旁边坐着穆远,不过知天命的年纪,但依然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 见薛老进来,却是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拱手行了个礼:“劳烦薛老瞧瞧小女。” “哪里哪里。”薛老的山羊胡子颤了颤,看见旁边的齐商,走过去赏了他一个爆栗,“臭小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齐商捂着脑袋眉头紧皱,却是出奇的没敢反驳,脸色难看的紧。 无欢朝床边看了看,只见此时穆子归正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床上,小脸惨白,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女儿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娘也不想活了啊……” 当即了然,这穆子归投湖,怕是与齐商逃不了干系吧。 唉,这个死小子,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怜香惜玉,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呢,也狠得下心。 ===============我是非欢派来的捉虫分割线============= 呐呐,上一章有个巨大的bug,上一章写的“你让裴栖迟当了皇后,却给了宋子衿三千宠爱”这个错啦,宋子衿才是皇后,裴栖迟则是贵妃啊喂!非欢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总觉得自己被分成了好几部分活在不同的时间线中,尤其是越写到后面越是容易忘记前面的剧情,然后没办法只有再掉过头去看,唉……作孽哟! 还有哦,非欢知道自己的文章中肯定有错别字啦,bug啦,但是有时候真的就是这样,自己写的东西打死都找不出错别字的,所以宝宝们看到了就一定跟非欢说一声哦! 爱泥萌,比心? 第56章 怕你老子管你叫爹 穆子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旁边坐着一华衣妇人,正默默垂泪。妇人旁边站着一青衣男子,身材笔挺,剑眉星目英俊非凡,便是这大冷的天他身上的衣衫也略显单薄,一看便知身手应是不错的,见那妇人哭得伤心,皱着眉头安慰道,“娘,妹妹会没事的。” 这人想来就是穆远的长子,穆秦川了。 这么多年没见,他竟长得如此高大了! 无欢略微将他打量了一番,她记得小时候这穆秦川身板比她还小的,唇红齿白和齐商一样像个姑娘似的,不过二人不同的是齐商最恨人家说他像姑娘,所以说话做事总是格外粗鲁,甚至还会故意将声调压低让自己显得很英武的样子,但这般不伦不类的总是被无欢拿来说笑。而穆秦川的的确确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三天两头生病不说,被人欺负了也总是闷不吭声。不过他对自己的妹妹穆子归却是关爱有加,有时候齐商将穆子归吼哭了,他也会红着脖子来找齐商打架,但从来没赢过就是了。 可即便如此,柔柔弱弱的穆秦川还总是会撸起袖子来为妹妹出头。 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面团,竟然长得比齐商还要高大了,真是不可思议。 许是察觉到无欢探究的视线,穆秦川突然看了过来,无欢反应也不慢,慌忙低下头,躲过了那道锐利的视线。穆秦川逡巡一周,却没能找到方才那道视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或许是直觉使然,于是将目光落到无欢身上。见这个医女相貌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这才神色如常的转过头对薛老恭敬的行了个礼:“薛老,劳烦您老人家了。” 薛老在一边坐下,无欢忙打开药匣,从里面拿出丝线,一头系在穆子归腕上,另一头交到薛老手中。 薛老把着丝线,捋着山羊胡子一脸的高深莫测,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穆小姐乃是寒气入侵,不过幸好落水时施救及时,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加上穆小姐想来近日都郁结于胸,肝火又旺,这才寒热冲撞了。” “那为何我女儿还没醒过来?”穆夫人有些着急。 “小姐洪福齐天,该醒过来时,自然会醒的,夫人且宽心。”薛老的话有些高深莫测,但无欢却是马上明白了,想来这穆小姐是早醒了,但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吧。 “无欢,你来替穆小姐施针。”薛老话音一落,却听旁边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随即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无欢心中一惊,这薛老向来是喊自己小叶的,怎的今日就喊了名字?顿时无欢在心里哀嚎,当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跟着来凑热闹? 虽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无欢面上还是佯装淡定,恭敬的跪在脚踏上,开始从药匣中取出银针。随即有丫鬟过来在床边拉了一扇屏风,将里外隔绝开来,可即便有屏风挡着,她仍旧能够感受到身后那探究的锐芒死死粘着自己。但实在没办法,还是凝神屏气的施针。 无欢认穴极准,漂亮的手指灵活的翻动,好看得像一幅画。旁边的连翘不是第一次看她施针,可每次看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无欢自然知道薛老为何要她给穆子归施针,她的毛病完全没有到需要用针灸的地步,只不过为了把她弄醒。无欢叹了口气,这穆小姐还真是……于是手下略微一用力,穆子归吃痛,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呻吟了一声。 “归归啊,你这是醒了吗?”穆夫人面上一喜,慌忙唤了一声。 穆子归本就是装晕,此番自己已经露馅也不好再继续装下去,只好悠悠的睁开眼,虚弱的唤了声:“娘。” “欸,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快跟娘说?” “我身上疼。” 穆夫人脸色骤变:“快,替她看看,她身上疼。” 无欢默默翻了个白眼,慢条斯理的将她身上的针都拔了下来,低声问道:“穆小姐,您哪儿疼?” “哪儿都疼。”穆子归呻吟一声,小脸皱的难看至极。 “快,薛老,快给我女儿看看。”穆夫人彻底慌了。 “夫人莫急,小姐只是受了寒,发散开来就好了,连翘,无欢你俩照着这个方子去把药煎来。” “是”无欢和连翘应声,正欲退出屏风,不想却被那穆子归抓住了手腕,“等等,你叫什么?” 无欢没想到那人竟如此大的力气,吃痛低声抽气,假装没听到的样子,一脸茫然的盯着穆子归:“穆小姐说什么?” 穆子归方才听到无欢二字顿时气血上涌,也没来得及看眼前的人,此时才见到无欢的长相,愣了一下,这才松开了手躺了回去:“没事,你走吧。” 无欢假装一脸茫然,犹疑了一下这才福了福身和连翘一起离开。 走出屏风,便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扎在她身上,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谁。而无欢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旁若无人的和连翘先后退下。 慕家是大家族,自然有自己的药庐,无欢和连翘两人很快便配齐了药放在小炉子上熬着,旁边的小丫鬟忙自己的事去了,就剩下两人百无聊赖的缩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欢欢,那个穆小姐认识你?”连翘问道。 “怎么可能?人家一个大家小姐,怎么可能会认识我?” “那她听见你的名字时这么激动。” “许是听错了吧,穆小姐本来才醒过来神智不大清楚呢。” “哦,也是。”连翘顿了顿,“不过我觉得,齐世子好像认识你的样子。” “行了你别胡乱猜了,再这么说下去,全天下的人都认识我了。”无欢笑骂。 虽然知道了连翘是齐恒的人,但她也并未拆穿,两人还是像以往一样相处,连翘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上去天真可人格外讨喜,若非齐恒亲口说出连翘是他的人,无欢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这般单纯的连翘会是人家安插的暗线。而连翘究竟是否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无欢却是不得而知。 无欢和连翘离开不久,齐商也站起来沉声道:“既然穆小姐无事,那本世子便告辞了。”说着,不待穆远开口,便径直离开。 穆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色有些难看,而里面的穆子归闻此,更是小脸惨白,咬着牙默默的流泪。穆夫人见此,心疼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安抚道:“归归,我可怜的女儿,你何苦做这般傻事呢?” 穆子归翻了个身,用被子将头蒙住,小声抽噎。 穆夫人见此,也跟着抹眼泪。 或许其他人能忍得,但穆秦川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从小到大,他最宝贝的便是这个妹妹,也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这些年他看着自己这个傻妹妹为了齐商这个混蛋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他心里气闷却始终不得宣泄,毕竟那人是妹妹心心念念维护的人,他也实在莫能奈何。否则若是换了旁人,他才不管对方是王孙公子还是高官侯爵,定要将那混蛋乱棍打死才会作罢。 以前只不过小打小闹,吵吵架,子归受了委屈跑到他面前哭一通撒个气穆秦川也还勉强能忍,现如今这个傻丫头竟为了这个该死的齐商投湖了!而齐商那混蛋竟然还无动于衷,这让他如何忍得?当即长袖一拂,怒气冲冲的追了出去。 齐商刚走到外院,便听穆秦川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齐商,你给我站住!” 齐商并不理会,径直往前走,他的举动无疑是更加激怒了穆秦川,当下纵身一跃稳稳落于齐商面前,冷道:“今日之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穆秦川语气冷的几乎要结冰,就这么说着都几乎能看到满脸的冰碴子唰唰的往下掉。 反观齐商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吊儿郎当的斜睨着他:“解释?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谈生意,穆小姐突然冲出来大闹一通,搅黄了我的生意不说还闹了这么一出,不过本世子仁义,舍身跳湖将她救了上来,怎么,穆小将军这么着急的拦着我是想感谢我吗?还是说我损失的那笔买卖,穆家准备补偿与我?” “齐商,你莫要欺人太甚!”穆秦川怒意更盛,“你与子归本就有婚约,你还整日花天酒地,流连那些下三滥的场所,本就是你的不对!子归不过规劝你几句你便恶言相向,你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做你的未婚妻!” “哦?照这么说,穆小将军是亲眼见着今日之事了?”齐商挑眉,挑衅的反问道。 “我”穆秦川语塞,这些当然并非他亲眼所见,但是他相信,若非齐商苦苦相逼,子归又怎么做出这等傻事? “看来穆小将军也答不出来吧,容我提醒你一句,令妹究竟是什么人,想来你比我更清楚。” “齐商,你莫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我穆家的人是任人欺凌的吗!” “那你的言下之意,我恭亲王府就是可以任人欺凌的了?”齐商脸上寒意大盛,语气也凌冽似刀,一旁的辛夷暗自打了个寒颤,一般来说,主子这般阴气悱恻的说话时,便是真的怒了。 “齐商,你休要猖狂!”穆秦川说着,已经一拳挥了过去,但齐商也不是吃素的,飞快的躲过,怒道,“怕你老子就管你叫爹!”然后两人打了起来。 旁边的辛夷满头黑线,主子这些年营造出的翩翩风流公子哥的形象算是全毁了,这下连粗话都说出来了,这要是被那些爱慕他的姑娘听见,不知道得碎了多少芳心哟!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好吧…… ╮(╯-╰)╭ 我已经彻底向农药势力低头了,在基友们的热烈劝说之下,我又把游戏装回去了………… 绝望…… 果真没坚持几天…… 好吧,为了表达我难过的心情,决定去打把游戏缓解一下…… 第57章 你就不准备对我说点什么吗 其实今日这事,辛夷站在公正的角度来看,自家主子真的也没什么错。 今日主子本是约了几位老板谈生意,想将江南所有的云锦全部收购,因为众所周知,江南的云锦可是整个天启大陆都最出名的,一旦这单生意谈成了,那何止是一本万利,那可是万万万万利!之所以选到那翠庭湖上的画舫中,是因为江南商会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个周老板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惟独好色,为了投其所好这才选在了那里,还请了不少凝烟楼的姑娘来助兴。 谁知道主子和商会的老板正谈的开心,穆小姐却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消息跑了来,那时主子正好抱着妙语姑娘喝酒。这下可不得了,这姑奶奶直接就冲上来将妙语姑娘扯起来扇了一巴掌,那架势,将在场的人都给镇住了。 “好啊你齐商,难怪这些日子都见不到你人,不是说身子不爽吗,好啊,跑到这儿来花天酒地了!我看你好得很呐!”穆子归大怒。 好好的宴会被打断了,齐商心中格外不痛快,冷笑道:“穆小姐好大的气派啊,都管到本世子头上来了。” “我是你的未婚妻!自然管得!” “呵,未婚妻?”齐商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容我提醒你一句,便是你八抬大轿抬进了我恭亲王府,抬到了我的床上,与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的。” 齐商话音落,穆子归脸色一变,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倒是旁边的张志平开口道:“哎呀,穆小姐,男人有男人的应酬,你不能总让齐世子天天在家里闲着吧。你看”张志平话还没说完,却是被穆子归狠狠的瞪了一眼,顿时不敢作声。 “齐商,你当真要将事情做的这么绝吗!”穆子归眼中有泪,悲戚的问道。 齐商冷着脸不答话。 “好,那我便如你所愿!”说着,竟是一头冲了出去,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天呐!小姐投湖了!”穆子归身边的小丫鬟惊叫道。 齐商脸色微变,竟是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跳下去将她捞了起来。 看着齐商和穆秦川打得正起劲,辛夷忙找了个角落将自己藏起来,生怕伤到自己。这两位爷从小打到大,小时候呢,穆小将军从来都是被爷按在地下踩的主,慢慢的竟有开始反踩他主子的架势了,到后来两人只要打架,准保弄得鸡飞狗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都习惯了,每次两人开打,辛夷就躲得远远的,以免被伤及无辜。 ============================ 无欢这边看着药差不多快好了,便忙去倒出来盛好,和连翘一起往穆子归的院子走去。 没走多远就见到不远处一个下人打扮的人领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从前面走过,无欢竟突然觉得那黑衣男子有些眼熟,不由得快步朝那边走过去,连翘没想她突然加快脚步,唤了一声:“走这么快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面两人听见,后面的黑衣男子警觉的转过头死死的盯着无欢两人。“当然要快点走,一会药该凉了。你赶紧的。”无欢淡淡的转过头冲连翘招呼着。 “你等等我,我不大识路的。”连翘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两人转过回廊,消失在转角处。 见身后的男子盯着回廊尽头似是有所思,那男仆解释道:“那是太医院的医女,小姐身子不大好,过来替小姐煎药的。” 男子听后,敛了眸中的寒意,也并未答话,跟着那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拐过好几个弯,无欢突然停住,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身子一歪便朝旁边倒去,幸亏连翘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怎么了?”再看无欢脸色惨白,甚至她的身子也在不经意的颤抖,突然慌了,“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啊!” 无欢此时只觉得世界一片喧嚣,抬头看见连翘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对她说话,可是她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尖叫声,和男子放荡的笑声。 方才那个人!方才那个人! 方才那个人分明就是当年捉了她,还侮辱了她娘的几个人其中之一!!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她便飞快的转过了身,没让那人看见自己的脸,虽然此时自己易了容,他定然忍不住来,可是这却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即便只是一眼,她也完全可以断定那人就在当年那些人之中! 她可以忘记一切,可是却绝不会忘记那些人的脸! 这么多年以来,每当午夜梦回,她便总是会梦到那些人,梦到他们是怎样侮辱了娘,梦到娘的惨叫,梦到娘哭着对自己说:“铃铛,别看……” 那一晚的事就像是一颗毒瘤长在无欢的皮肤上,便是剜肉剔骨都除不掉,只能由着它逐渐腐烂,扩散,直至死亡。 不死不休。 她完全没想到的是,竟然就在这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见了那人! 无欢甚至来不及想那人究竟为何会出现在穆府,他与穆远到底有何关系? 见无欢像是魔怔了一般怎么喊都没反应,连翘咬牙,掐了她一把。后者吃痛,终于回过魂来,呆呆的盯着连翘。 “欢欢,你怎么了?”连翘满脸焦急。 无欢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尖的痛意,摇了摇头,哑着嗓子答道:“没事,老毛病了。” “什么老毛病,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旧疾?” “改日与你细说,先走吧,药该凉了,穆小姐等着药呢。” 见无欢似是不愿多说,连翘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扶着她往穆子归的院子走去。 穆子归说什么都不肯吃药,穆夫人自然又是一番安抚,这才勉强将那药给她灌了下去。薛老又嘱咐了一些饮食日常的禁忌,这才带着无欢和连翘离开穆府。 马车内,无欢脸色一直不大好,连翘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薛老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哪儿不舒服?” 无欢摇头,薛老微微皱眉,正欲说什么,马车却是突然停下,不一会外面驾车的小太监的声音传来:“薛老,齐世子在外面。” “他来做什么?”薛老嘀咕,掀开马车旁边的帘子,见齐商站在雪地里,头发都结冰了,忍不住皱眉,“臭小子,还不快回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呐,你今日这出老夫即便不给你老子说,穆远那老家伙也定会去告你的状,你便是来求我也没用的!” 齐商却是皮皮的一笑:凑上来:“薛老爷子多虑了,穆老头爱告状告状,我可不怕的。” “你个皮猴!”薛老笑骂,“当心我回去告诉你薛奶奶,看她不念死你!” “哎呀别啊,老爷子,您可千万别跟薛奶奶说,她会骂我的。”齐商终于被戳中了痛脚,一脸颓丧的趴在马车边冲薛老吐舌头。 “你个皮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家那老婆子。” “嘿嘿,谁叫薛奶奶做的玫瑰糕好吃呢。” “行啦,还不快闪开,老夫还要回太医院。” “诶,等等。”齐商并未忘记正事,忙叫住薛老,“呐,我有位红颜知己,最近染了风寒始终不见好,您把您那个叫无欢的小医女借给我我带去瞧瞧呗?” 话音落,薛老一个爆栗赏过去:“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抱得什么心思!想拐骗老夫的徒儿,做梦!滚滚滚,别挡路。” “哎呀,薛老,是真的,我可不敢骗您,再说了,我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相貌平平,身材比相貌更平的丫头?” “你!”他这般放荡无稽的言论将薛老堵了回去,老头子的脸憋得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齐商已经一个闪身,直接拉开了马车车门,一把抓住无欢的手腕就将她拖出了马车再塞进自己马车内,然后扔下一句“谢谢薛老,改日去看薛奶奶啊!”扬长而去。 留下薛老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的。 齐商的马车内,气氛却是压抑得紧。 无欢低着头不说话,齐商则是死死的瞪着她,那样犀利的目光若是变成利剑,估计无欢已经变成刺猬了。 马车一直慢悠悠的往前走,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而无欢则是满脑子都是方才见到的那个人,心尖隐隐作痛。 “你就不准备和我解释些什么吗?”终于齐商阴气森森的开口,便是隔着一定的距离,无欢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澎湃的怒意。 “奴婢不懂世子说的什么?”无欢勉强压下心尖的痛意,淡淡的开口。 “叶无欢,你还要跟我装傻是吗?”齐商恶狠狠的瞪着她,看她表情依旧淡淡的,恨得咬牙切齿的,“你倒是能耐啊,一声不吭的消失不见,想不到竟是易了容跑到太医院去做了医女,竟还骗得老爷子收你为弟子,从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耐呢?嗯?” 无欢不说话,更是激起了齐商的怒意,后者一把抓起无欢的手腕,怒道:“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向很能言善辩的吗?” “那你想听什么?”无欢终于抬起头,冷静的与他直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静得令人发指。 没来由的,齐商竟是被她那般疏离且冷凝的表情弄得忘记了要说什么? 第58章 不要走 无欢挣脱齐商的钳制,撩开车帘看了看,问道:“请问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齐商脸色不大好,冷道:“能去哪儿,当然是回王府。” 无欢秀眉微蹙:“不是说要去替你的红颜知己诊病吗?” 齐商脸颊爬上一丝不自然的坨红,别扭道:“那,不过是托词。”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什么红颜知己的。” 无欢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勾了勾嘴角:“这些世子都不必与我解释,既然无事,那奴婢告辞。”说着大喊了一声停车。 “不许停!”齐商咆哮了,一把抓住无欢的手腕将她按住然后整个人撑在马车壁上将她圈在手臂中间,“你想跑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太医院,还有事没做完。”无欢答得理所应当,但齐商脸色却愈发难看,“回什么太医院,咱俩的事没完,跟我回王府!” “齐商,你别闹了。” “我哪里闹了!你平白无故的跑到太医院去做什么医女?你这个喂不家的白眼狼,我对你巴心巴肝的,你一声不吭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几乎将整个大梁都要翻过来了!若非今日被我撞见,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见齐商脸上的认真不似有假,无欢也知道自己不告而别确实有点理亏,于是也好言解释道:“并非我不告诉你,只是我走时也并未想好要去哪儿,不过是歪打正着才进了太医院。本就想着等自己安顿好了再告诉你的,不想今日撞见了。” “胡说八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你进太医院已经三个多月了!”齐商嗓门越来越大,无欢觉得那声音震得自己心尖越发的疼了,于是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股痛意,压低了声音道,“信不信由你。” 见她脸色不好,齐商心里有些打鼓:“你,没事吧?” 无欢摇头,不说话。 看她闭目养神的样子,齐商以为她在跟自己赌气,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冷声道:“太医院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不准回去了。” 无欢原想着与他讲道理,可怎知这人根本听不进去,若是换了平日,她或许还会好言相劝,只是自己心口的疼痛愈发明显,无欢也不想让人瞧见她狼狈的样子,于是也冷了语调,冷笑:“不准?敢问齐世子,你是我的谁?你说不准,便不准吗?” 话音落,齐商微微一怔,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无欢冷冷的翻了个白眼,然后直接起身推开马车车门,冷道:“停车!” 辛夷格外为难,主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断不敢违背齐商的意愿的。见辛夷一脸尴尬,也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无欢竟是作势要直接往下跳。 “停!”齐商的怒吼声传来,辛夷眼疾手快慌忙拉住了缰绳。 马车停下,无欢跳下去头也不回的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辛夷哭丧着脸盯着齐商:“爷,这……” “让她走!狼心狗肺!不识好歹的混账!她爱怎样怎样,爷以后再管她的事就把名字倒过来写!”齐商气的跳脚,辛夷胆战心惊的坐在车辕上不敢吱声,顺便随时做好跳车的准备,万一爷发起狠来将这马车跳穿了,那可不得了。辛夷这么想着,不经意的往旁边挪了挪。 无欢捂着心口,只觉得心绞痛得愈发厉害,但还是死死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若是在这大街上晕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晕过去! 于是咬牙从头上取下发簪,狠狠的在自己手心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无欢在意识薄弱的情况下下手没有分寸,但掌心的痛意却是让她又清醒了几分。于是踉踉跄跄的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声,随后马儿的嘶鸣声传来,无欢只觉腰后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扑倒在地。顿时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马车内传来一声好听的男声,无欢此时却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大人,咱们,咱们马车撞到人了。”驾车的车夫大惊失色,他们这马车本是好好的走着,他瞧见了前面这个姑娘也大喊着提醒她让开,可是谁知她竟像是听不见似的,虽然他及时拉了缰绳,但谁知还是撞到了人,顿时吓得脸色唰白。 撞到人了?里面的萧意推开马车门瞧了一眼,看见趴在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不禁蹙眉:“怎的这么不小心,去看看那姑娘可有大碍。” 车夫得令,颤颤巍巍的走上去,见那女子双目紧闭,嘴角还有殷红的血迹,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她,她莫不是死了!” 周围围观的人原来越多,指指点点,那车夫本就生的胆小,如今摊上了人命官司,那还了得!他家里还有一位瞎了眼的老母亲要靠他养活啊! 一听车夫这一嗓子,萧意眉头皱的更深,于是下了马车在那人面前蹲下,可是在看到她的脸时,却是脸色大变! “无欢!”萧意的声音带着不经意的颤抖,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活着。于是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进马车里,“快,回府!” 看萧意的意思,那姑娘似是还活着,车夫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坐上车辕架着马车飞驰而去。 随即却又反应过来,这姑娘似是大人的熟人,若是大人追究起来,那……当即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辛夷就这么将马车停在路中间,也不着急,一则这马路够宽,也挡不着谁的路,二则主子现在心情不好,还是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比较好,万一殃及池鱼那可不大妙。 终于,齐商在那里骂骂咧咧喋喋不休的念了半天,终于大吼一声:“辛夷!” “爷,我在的。” “死了吗!还愣着干嘛,还不走,这里到太医院这么远,让她一个姑娘家走回去吗!” “……”辛夷抽了抽嘴角,“爷,您不是说,再管姑娘的事,你就把名字”话还没说完,便被齐商要杀人的眼神盯得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然后狗腿子的赔笑,“是是是,爷说什么是什么,辛夷这就去追。”说着拉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着无欢离开的方向追去。 辛夷一路打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但却并未见到无欢的人影,不禁奇怪:“这一路走来都没见着姑娘的影子,这脚程不会这么快吧?” 辛夷的嘟囔齐商听得清楚,顿时有些烦躁起来:“去问问守门的侍卫,她可有回去。”辛夷应下,没多久便跑回来:“问过了,说没瞧见呢,爷,姑娘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话音落,齐商眉间隐隐泛白,咬牙切齿的道:“去找!务必要在天黑前把人找到!”她一个姑娘家在整个汴京又没有可以投奔的人,能到哪儿去?再则,她可是顾羡之的女儿,当年顾羡之在朝堂上树敌无数,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那她可还有活路? 一想到这里,齐商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萧府。 萧意坐在床边,仔细替无欢包扎着掌心的伤口,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即便睡着眉头却仍是拧成一团,有些神情莫名。 她被马撞到的伤倒是小事,关键是她的心疾…… 想到这里,萧意不禁手握成拳,骨节捏得嘎嘎作响。 “大人,您吩咐的药熬好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丫鬟端着药碗进来,萧意正好将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随后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慢慢的给无欢喂下。动作熟稔,像是做过很多遍一样。 “那个,大人。”那小丫鬟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钟叔在外面站着呢,说要跟您请罪。” “不必了。”萧意的语气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是。”式微小心的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袁姑娘来了,在前厅等着呢,您看?” 萧意眉心微蹙:“告诉她,我在忙,让她改日再来。” 虽然大人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可是直觉告诉式微,大人现在很生气。于是也不敢多言,便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那药喂了两口,无欢眉头越皱越深,竟是下意识的要往外吐,但都被萧意眼疾手快的将她下巴一抬,逼着她咽下。 “乖,这药必须得喝,听话。”虽然知道现在无欢昏睡着听不见他的话,但萧意仍像是哄小孩一样循循善诱,直到将一碗药都给她喂进去。 正欲起身,无欢却是突然伸出手在空中胡乱一抓,恰好抓住了萧意的衣角,后者微微一愣,却听无欢呓语:“不要走……不要丢下铃铛一个人……” 萧意面色愈发柔软,复又坐下,将那药碗放在地上,轻轻握住无欢的小手,安抚道:“嗯,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娘……放开我娘……放开她……”无欢似是在承受什么痛苦一般,在梦中也越发不安。 “你在做梦,别怕,我在这儿。”萧意心疼的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看着她眼角的泪,像是有人一拳打在他的胸口,闷得有些呼吸困难。 =========我是非欢派来的作孽分割线========== 我说什么来着,自己写的东西打死都看不出错别字的,果然……这难道就和当妈的无论自己的孩子长得怎么歪瓜裂枣都觉得他很好看是一个道理? 好的,这个锅就先让农药来背一下好了,愉快(*^▽^*) 不过还是要跟各位宝宝说声抱歉,因为看文的时候看到错别字真的是件很煞风景的事,给你们小心心,安抚一下泥萌的小情绪。还有谢谢纠错大队的小可爱兢兢业业的捉虫,爱泥萌哦! 比心? 第59章 你哪里不好意思了 无欢一直在做梦,梦里各种浮光掠影,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像是带着魔力一般让她原本慌乱局促的心逐渐平复下来。想睁开眼,可是眼前却像是蒙了一层雾。 “无欢,你可是醒了?”耳边有人说话。 魅惑人心的声音,掌心柔软的触感终于让无欢一个凌激,睁开了眼。 “你醒了。”萧意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有哪儿不舒服?” 看清眼前的人,无欢愣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的手竟还死死的抓着他的手不放,连忙像甩烫手山芋一般缩回,然后坐起来缩在床角,但动作太大带动了腰上的伤,痛的倒抽一口凉气。 “你慢些,你被马撞着腰了,虽然无甚大碍,但今后还是要好生调理,以免落下什么病根。” 无欢揉着后腰,这才回忆起晕倒前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于是一脸警惕的盯着他:“所以是你撞了我?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意直接忽视掉无欢眼中的敌意,浅笑:“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那能在哪里?” 无欢面色一沉:“那我怎会在这里?”许是才醒过来,脑子有些不好使,问的问题都有些颠三倒四的。 萧意好笑,又耐心的解释了一遍:“在下的马车不小心将叶医女撞着了,自然要负起责任来,你昏了过去,这才将你带回府上。” 无欢盯着他瞧了片刻,似是在分辨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不必担心,我必然不会害你就是。” “哼”无欢冷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相信这世间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那既然我并无大碍,便不打扰萧大人了。”说着掀被而起,弯下腰开始穿鞋子。 “无,叶医女,虽然你要离开我不便阻拦,只是现下天色已晚,宫门也已经关了,你此时怕是回不去了。” 无欢愣了一下,这才朝窗外看了看,竟是这么晚了! “不如就在寒舍歇一晚吧,再说,你才醒来身子尚虚。”说着像是保证似冲她笑道,“你放心,同在太医院,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话说的无欢面上一红,怎么好像她希望他对她怎么样似的? “想来你也饿了,还是先用晚膳吧。”萧意嘴角挂着笑,然后转身往门外走。 “喂!”无欢一时间进退不得,她还没说自己要留在这儿啊!但见那人已经走出门外,无欢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思虑片刻,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察觉到无欢跟了上来,萧意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无欢看着一桌子的菜,突然有些神色莫名,连带着看向萧意的眼神也变了味道。 “怎么了?不合胃口?” 无欢将萧意上下打量了许久,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些什么,听他问话,于是有些答非所问:“萧太医,也茹素?” “是啊。”萧意随意的应了一声,然后坐下来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无欢虽然心有疑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也坐下开始动筷。 一桌子素菜,竟都是无欢平日爱吃的,可是味道却又大不一样。无欢吃的很慢,还时不时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人,没来由的,竟生出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萧湛现在可是已经贵为陈国的安乐侯,又怎会屈尊跑到这大梁来当一个小小的太医?再说了,进入太医院可是要经过严格审查的,不将你的底细调查个一清二楚是绝对不会让你进去的,她之所以能进也多亏了齐商为她做了户籍证明,而萧湛应该是没有这么长的手的。 想到这里,无欢对这个萧意愈发好奇。 “叶医女这般目光灼灼的盯着在下,倒是让在下有些不好意思了。”萧意突然抬起头,盯着无欢笑道,微微上扬的唇角,眼尾也满是笑意。 他嘴上说着什么不好意思,可是脸上笑意盈盈堪比三月的春花,哪里又有半分的不好意思?他分明是好意思的很!很好意思的! 倒是无欢,猝不及防的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弄了个大红脸,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在碗里,慢条斯理的说道:“不想萧大人竟这般自负。从前没看出来,倒是失敬了。” “好说。”萧意轻笑,却也并未理会她话中的揶揄和讽刺,反倒格外好心的替无欢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她碗里,“多吃些”。 无欢觉得自己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于是撅了撅嘴,不再说话,埋头苦吃。 见她奋力扒饭的样子,萧意眼中染上了些许柔软,那双漂亮的眸子闪着点点星光。 二人就这么安静的吃饭,萧意时不时的替她布菜,无欢哼哼唧唧又不好意思给它扔出去,只好勉强吃下。但是心里实在是膈应得紧,一顿饭吃得跟吞金自尽似的。 “呵,二位倒是好兴致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无欢微微一愣,萧意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那个,大人,这位公子硬要往里面闯,小人拦不住。”随即传来萧府管家方卓尴尬的声音。 萧意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站起来朝方卓挥了挥手:“这可是恭亲王府的齐世子,不可怠慢了,你先下去吧。”那方卓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变,忙行了个大礼,转身退下。萧意复又朝他恭敬的行了个礼:“不知世子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齐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眼神在萧意与无欢中间扫了几个来回,随后盯着萧意淡淡的开口:“萧意,两个月前进的太医院,现在在王院正门下。” “是。” “萧太医好本事,不仅入了王院正门下,竟然连皇上都对你另眼相待,此等人才,本世子怎能不亲眼见识一下呢?”齐商慢悠悠的走到饭桌前,瞧了瞧一桌子的素菜,不禁眉头微挑,“萧太医倒是节俭,这餐桌上竟是半点荤腥都不沾。” “回世子,微臣茹素的。” “哦?”齐商刻意拖长了音调,随即朝无欢扫了一眼,他记得回汴京时几人第一次吃饭,无欢便一直盯着面前那盘青菜埋头苦吃,那时他还打趣她说向来无肉不欢的人怎的转了性子,而她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我茹素的。” 想到这里,齐商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随后转向无欢:“叶医女怎的也在此?快起来吧。” 无欢在心里白眼几乎翻上了天,这人当真是故意的!自己站在这里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都半天了,他装作没看见便罢了,现在还这种表现,当真是格外欠揍。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了声:“谢世子。”“二位,认识?”齐商明知故问,同在太医院,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是下官家仆不小心驾着马车将叶医女撞着了,这才将她带回府上医治,如今天” 那边萧意话还没说完,齐商已经脸色一变,“什么,被马车撞着了?可有大碍?”齐商拉着无欢上下打量了一遍,黑着脸问道,“撞哪儿了?” 无欢抽了抽嘴角,这人脑子抽风了是吗?白日还色厉内荏的吼她,现在又巴巴跑来关心吗?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恭敬的答道:“回世子,奴婢无碍。” 齐商当然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这才故意作出这般疏离的样子,顿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齐商真的是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自己派人满世界的找她,她却在这里和别人说笑吃饭倒也罢了,如今还作出这般疏离的样子,这是故意给他使脸子了是吧!可一看到她苍白的小脸,满腔的怒火如论如何也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于是转而盯着萧意:“她怎么样了?” 对齐商态度的转变,萧意却是不以为意,淡淡的答道:“回世子,叶医女无碍。” 虽然萧意这样说了,齐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心中堵得慌若是不找个人撒气实在是难受,于是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萧太医的家仆眼神忒不好了点,就这样好好的走在街上都能撞着人,若是不小惩大诫只怕今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事。再说,萧太医府邸虽小,但好歹也有这么些个下人,若不罚,实在难以服众。萧大人,你说是吗?” 齐商一番阴恻恻的话说下来无欢尴尬得想撞墙,这人平日里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的倒也罢了,现在跑到人家府上来教别人管教奴才,真是……无欢扶额,恨不得给齐商一棒槌敲晕了拖出去。 对他的话,萧意倒是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淡淡的开口道:“劳世子费心,微臣自会好生管教府中奴才的。” “那本世子便放心了,萧大人,若是这些奴才不中用,大可与本世子说,本世子给你挑几个乖巧伶俐的,包你喜欢。” 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有些变味呢? “谢世子关心,微臣用不着那么多奴才,这些便够了。” “呵,是么?”齐商冷哼一声,随即一撩衣角,在无欢方才坐的地方坐下,“恰好本世子也没用晚膳,既然凑巧了,不介意一起吃吧?” 他这哪儿是征求对方的意见?这语气分明就是在威胁好吗!他脸上分明就写着,我不高兴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无欢真是满头黑线,这个齐商怎么这大岁数了都还这么孩子气?那颐指气使的小霸王样子当真与小时候相差无几!没来由的,无欢竟有些暗自替小时候被他们俩欺负过的人感到有些抱歉,自己和齐商小时候竟是这样讨人嫌吗? 连带着,无欢也开始鄙视起从前的自己来。 “当然。”萧意始终彬彬有礼,还吩咐人添了副碗筷。 一顿饭吃下来,三个人都是各怀心思。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想不到啊想不到,今天竟然有二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比心? 第60章 求你帮我查个人 皇城一到戌时三刻便会宵禁,若非皇上传唤,任何人都是不能入内的,连齐商也不例外。所以便是齐商想将无欢送回太医院,也是莫可奈何的。再者,无欢定是不肯随自己回恭亲王府的,于是便有了齐世子也要在这萧府住一晚的僵持场面。 “齐商,你凑什么热闹?回你自己的恭亲王府去。”萧意下去吩咐人收拾厢房,无欢终于拉下脸来,直接撵人了。 “我不,除非你随我回王府。我看那个萧意对你定是有所图谋,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我的感觉不会错!”齐商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够了,人家萧太医光明磊落,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你堂堂世子三更半夜跑到一个朝臣府上要住下成何体统。” “我管他成什么体统,反正我不放心你住在这儿!” “太医院我回不去了,同是太医院的同僚萧太医收留我一晚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无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商打断,“孤男寡女,怎么会没什么!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住在一个男人府上算什么事?” “齐商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不管什么东西,我不准!” “……” 无欢扶额,自己是白痴吗?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齐商讲道理?从小到大,齐商此人只要认准了的事何时变过?若是论到强词夺理颠倒黑白,齐商认第二,想来绝对没有人敢人第一的! “我现在怀疑姓萧的是故意让马车撞你,这才好名正言顺的将你带入府!” “……” “你看他长得就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铃铛我告诉你,这种男人信不得,最会花言巧语的骗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 “才入太医院两个月便能从医师成为太医,手腕一定不一般,这种人心机一定很重的!不是做夫君的最好人选!” “……” 齐商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将萧意品头论足分析得透彻得不能更透彻,那架势堪比庙会时在城隍庙外摆摊算命的瞎子,说的头头是道的。一直在旁边装聋子的无欢终于受不了开口打断他:“行了,齐商,我去住客栈,总行了吧!” 话音落,某人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对嘛,走走走,马上走!”说着,拽着无欢就往大门口走。 没走几步,便撞见了迎面走来的萧意,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牵着的手,笼在宽袖中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缩紧,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挲着。“世子,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还请” 萧意话未说完,便被齐商打断:“不用了,本世子走了,就不麻烦萧太医了。”甚至不待无欢开口解释什么,就拉着她飞快冲出萧府,活像是后面有老虎在追他们似的。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萧意脸上的表情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可是眼中却似是有什么几欲破土而出,但终究还是被他掩下。 一旁的方卓看着自家大人神色不明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大人,那厢房?” “不必理会。”萧意转身朝内院走去。 “对了大人,您喜洁净,今日那姑娘睡了您的铺,小的这就着人替您换一套床单被褥。” 萧意突然站定,转过头定定的盯着他,将方卓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过了片刻,萧意这才凉幽幽的回了句:“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的,不劳你操心。”然后转身离开。 方卓则是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大清脸上的表情。 ================================= 齐商带无欢去的,是汴京最好的一家客栈,“祥云楼”。 听齐商要了两间上房,无欢不解:“你也要住这儿?” “当然,为了防止某些心怀叵测的人对你图谋不轨,我当然要在旁边保护你!”齐商答得理所应当,无欢满脸黑线,心怀叵测之人,他这是说的他自己吧! 无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白日里见到的那个人,他为何会出现在穆府?那时他旁边有下人引路,想来是熟门熟路。既然如此,那他究竟是与穆家的谁认识呢? 是穆远?还是穆家的谁? 当年,那人是绑架自己侮辱娘的其中之一,如今他出现在了穆府,那么当年的事,会不会与穆远有关? 无欢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旦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那日母亲受辱的场景,耳边一片凄厉的声音,兵荒马乱,金戈铁马……以及娘绝望的声音…… 无欢猛地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头顶的青色帘帐,右手覆上了左边胸口,那里仿佛陷落了一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掀被而起,无欢重新穿好衣服,将屋内的蜡烛点燃,坐到外屋的书桌前,研了墨,铺了纸,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将那人的容貌画了出来。 不多时,一个男子的画像便跃然纸上,甚至他眼中闪着的寒光都清晰可见。 无欢一脸冷凝的看着画像上的这个男子,眼中尽是寒意,那样子,似是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一般! 直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无欢这才回过神来,那张肖像的一角已经被自己捏得不成形了,掌心四个月牙形的指甲印也清晰可见。 “叩叩”敲门声响起,随即传来齐商的声音:“无欢,还没睡?” 无欢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些,答道:“何事?” “见你房中亮着,便来问问,睡不着吗?” 无欢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开门,见齐商外面披着大氅,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一边往旁边挪了挪将他让进屋子,一边问道:“你是不是大半夜的不睡就盯着我房间的动静了?” 齐商咧嘴憨憨一笑:“那可不是,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说着直接跳上无欢的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你一直没睡吗?被窝里都是凉的。” “心里有事,睡不着。”无欢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倒也并不介意齐商往自己床上跳的动作,他们俩一向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的,小时候两人去薛老家玩,睡午觉都是在一张床上睡的。 “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不是故意隐瞒,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铃铛,我说过的,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啊,啊嚏。”齐商不满的噘嘴,揉了揉鼻子。 那滑稽的模样倒是把无欢逗乐了,无欢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将方才画的那副人像取来递给他:“我想求你帮我查查这个人。” 齐商接过画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有什么问题?”“当年我被绑架,其中便有一人是他。”无欢淡淡的答道。 齐商心中一怔,坐直了身子,眼中染上了一丝寒意:“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查。” “嗯。” 长久的沉默后,齐商终于打破了沉默:“铃铛,你进太医院,是不是为了报仇?” “是。”出乎意料的,无欢竟没有否认,反倒是直接承认了,这下倒是让齐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齐商想了许久,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无欢摇头,却是有些答非所问,“我记得小时候我曾问过我娘,爹爹是不是坏人,因为那时他们都说我爹是奸臣。但我娘却跟我说,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错,有的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但她也告诉我,如果有一天,爹娘不在了,让我不要去恨谁,一切皆有因果。想来娘是早便料到顾家会有覆灭的那一天。” “铃铛。”看着她悲戚的表情,齐商有些不忍。 “齐商,你不用同情我。我知道,我爹犯的错自是该我去担,毕竟我是他的女儿,父债子偿,这很公平。”无欢偏过头,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今晚的月亮尤其圆,尤其亮,月华照着无欢的侧脸,竟是显得格外凄冷。 “铃铛,顾夫人说的对,想来她是不希望你终日沉浸在仇恨中,她希望的,不过是你一世平安康泰安然无忧。若是她还在,看见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齐商,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所以你才会这么说。我知道我爹功高盖主早晚有一日会惹来祸患,可是,我娘有什么错?我娘那么善良,与世无争,可是何为却要……”说到这里,无欢却是鼻头一酸。 无欢转过头,盯着齐商的眼睛,冷道:“你不是问我我被捉了后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他们想用我来引出我爹,可是来的是我娘,然后他们使诈擒住了我娘,当着我的面,将我娘……糟蹋了……十几个人,就在我面前……”无欢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可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齐商从来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如今从她嘴里说出,竟是震惊得有些手足无措,于是掀被起来,走到她面前将她抱在怀里,涩然道:“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亲眼见着自己母亲被人糟蹋,若是换任何人,想来都无法释怀。 顾夫人那样善良美丽的一个女子,竟然会……突然间,齐商竟有些痛恨起自己来,若是那次他没有爽约,若是那次他陪她一同上九华山……那会不会有所不同? “对了。”无欢吸了吸鼻子,从齐商怀中抬起头,“还有,请帮我一起查一下穆远。” “穆远?”齐商微微皱眉,“你怀疑穆远和当年的事有关?” “嗯。”无欢点头,将自己在穆府中看见那人的事情与他说了,不出所料,齐商脸色有些难看。 “齐商,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无欢说着,起身拱手行了个大礼。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齐商一把将她扶住,语气不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齐商这才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远处的屋顶上一个黑影迎风而立,呼啸的北风吹得他衣袂翻飞,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还是能隐隐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清冷气息。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盯着无欢的房间,待那里面烛火熄灭,这才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第61章 求皇上赐婚 第二日一早无欢回到医女所,便被连翘捉住,然后一脸好奇宝宝的拉着她问东问西:“欢欢欢欢,你去哪儿了,竟是一宿未归?” “话说,齐世子是不是认识你?要不然为何直接点名让你去?” “你昨晚住在哪儿的?莫不是恭亲王府?” “欢欢欢欢……” 无欢都直接给她无视掉了,这丫头好奇心格外旺盛,遇到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若你解决她一个问题,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无数个问题等着解答,所以对她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无视。 见无欢一直不理自己,连翘也并不生气,随即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昨日元宝公公来过,问了好几次你回来没有呢。” “承乾宫的元宝公公?”无欢微微一愣。 “是的,好像说是太后身子不适,让你去看看呢。” “太后身子不适,为何是元宝公公来传旨,还让我去看?” “不知道,好像是当时皇上也在太后的寿康宫,所以便让元宝公公来传旨吧。至于为何让你去,我就不知道了。” 无欢心里打鼓,这齐恒莫不是又在琢磨什么事了吧?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叶医女还没回来吗?” 随即池晚的声音响起:“回来了的,公公稍等,奴婢这就替您去叫她。” 无欢皱眉,这么急?这大清早的就来请了?虽然心有疑惑,无欢还是推门而出,恭敬的行了个万福礼:“公公找奴婢?” 元宝见着无欢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姑娘可让洒家好找,太后凤体有恙,让叶医女去瞧瞧。” “这,奴婢不过是一介医女,这瞧病应该是太医们才能的吧?” “瞧我这记性,太后前几日睡落了枕,脖子不大利索,叶医女既然是薛老的关门弟子,想来本事不小,这才特意来请你的。”元宝笑道,胖乎乎的脸上五官都挤作一团,看上去甚是讨喜。 “这样啊,那容奴婢去拿药匣,公公请稍等。” “不着急不着急。” 无欢拿了药匣跟在元宝身后往寿康宫走去,一路上元宝都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无欢搭话:“叶医女现在在那医女所住的可还习惯?” “谢公公关心,奴婢一切安好。” “医女所现在两人一个房间着实委屈叶医女了,若是叶医女不习惯奴才可以去与医女所的管事讲,给你换一间单独的房间。” “这倒是不用,现在挺好的。” “叶医女若是有任何需要,自可与奴才讲。” “多谢公公。” ======================== 齐恒刚下朝回到后宫,朝服还没换便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去,旁边的小太监见了忙上前说道:“皇上,齐世子一早便进宫了,说有事求见。” “哦?”齐恒眉角微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动作倒是快。”说着转而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 踏进承乾宫,齐商立马迎上来见了个礼,忙不迭的开口:“皇上,您可算回来了。” 齐恒没理他,直接进了内殿,随后有宫女上前替他脱下狐裘,解下冠冕,伺候他脱下朝服换上常服。 见齐恒没理他,齐商颠颠的跟进了内殿,“我想求您一件事。” “呵,这倒是难得,竟能听见齐世子求人。”齐恒戏谑道。 “嘿嘿。”齐商讨好的上前,赔笑道,“哪儿能啊,我就那点能耐,您还能不知道?” 齐恒瞥了一眼他眼底的青黑,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昨日没睡好?” “还好,就是睡得晚了些。” “你倒是逍遥自在,以前贪玩便罢了,都快成亲的人了,还是该收收心,总不好以后成了亲还在外面夜不归宿吧。”齐恒的话似是意有所指,但齐商因为被他这么一提成亲,脸就拉了下来,满心烦闷无处宣泄,也没有仔细忖度他话中的深意。 “这事还保不定呢。”齐商烦躁的挥了挥手,干脆到外殿去坐着,兀自一个人生闷气。这事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要说他心有所属,想娶的人根本就不是穆子归,就说穆子归那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脾气,谁能受得了?再想到她那个张扬跋扈的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已经和他说了,礼部算过日子,他和穆子归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初四,是个吉利的日子。一想到自己要娶的竟然是穆子归,齐商就满肚子的气没处撒。 齐恒换完衣服出来时看见齐商坐在那里生闷气,也不理他,走到书桌前开始看折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齐商终于气顺了,讷讷的开口:“皇上,有件事想求你。” “说罢,看你气成这样了都没有甩袖子走人,想来真是急事了。”齐恒没抬头,但半天不见齐商开口,于是抬头,见他似是欲言又止,这才笑着挥退一干奴才,“这下可以说了?” “我想借皇兄上的‘暗影楼’一用,让连枝帮我查个人。” “哦?是什么人,竟然连你都查不到?需要动用朕的‘暗影楼’?”齐恒突然来了兴致,将手中的笔放下,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此人不简单,我若是能查到绝对不会来劳烦皇上您不是?” “究竟是何人?说来听听。” 齐商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来递给齐恒,后者看了看,问道:“此人是谁?竟能让你如此劳师动众。” “不知道,当年铃铛被掳,其中一人便是画上之人。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所以才想到您的‘暗影楼’。” 齐恒眼中的情绪有些难以捉摸,“这画,是她画的?” “这您都知道?”齐商讶然。 “猜的,她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齐商讷讷的开口,“她只是求我帮她查这个人,还说在穆府见过此人。” “穆府?穆远?” “嗯。”齐商应道,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皱着眉头问道,“皇上你竟然知道这画是铃铛画的,而且听我说这么多竟然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早便知道她就在太医院了?” “嗯。”齐恒未置可否,齐商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皇上是何时知道的?” “没多久。” “那便是早就知道了!”齐商脸色愈发难看,“你明知我满世界的找她,竟然都不告诉我!你”说到这里,齐商突然顿住,探究的盯着齐恒,“你是不是对她?” “阿商,现在来探究朕的心思,不觉有些浪费时间吗?” “皇上,请恕我直言,你的言行举止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当年她对你巴心巴肝,你却始终无动于衷,但现在这般作为,倒像是对她有情似的。我斗胆问一句,皇上,你对铃铛,可有半点想法?” 齐商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齐恒心中像是一枚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漾起了阵阵涟漪,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笑道:“那阿商以为,朕是否该对她有想法?” 齐商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是在探究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齐商终于笑了:“我就知道,皇上你不是善变的人,你不喜欢的人或事向来是没有改变的可能的,是我多心了。” 湖面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开,碰到岸边,又晕开,就这样,湖面再不平静。 “阿商竟是如此了解朕?”齐恒竟突然开口反问道。 “那当然,我自小便与你一起长大,对你的脾气秉性自然了解得足够深。便是那日你故意做出那些让我误会的动作,也并非你对她动了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要做戏给我看,让我绝了对她的心思好安安心心的娶穆子归罢了。”齐商笑道,随即正色,一脸认真的说道,“可是皇上,你知道的,我从小便喜欢铃铛,以前我以为她死了,这才断了这份心思,先帝遗诏让我娶穆子归我也无所谓,左不过府里多了一张嘴而已,与我来说并无区别。可是她没死,她还活着,我也不想让自己再留什么遗憾。为了这社稷天下,我可以娶了穆子归,不过我想求皇上一件事,能不能将铃铛赐给我?” 齐恒凤眸微眯,浅褐色的瞳子几不可察的缩了缩,“阿商这是在求朕赐婚?” “是,求皇上成全!”齐商竟是突然一撩衣角,跪了下去。 “呵,你倒是个情种。”齐恒冷笑,“你以为,只要朕赐婚了,皇叔便会允许你让她进门?” 齐商被戳中心思,咬牙道:“只要皇上下旨,父亲哪怕再有意见,也是会给您面子的。” “你倒是想的宽,要知道,她现在乃是罪臣之后,朕没有杀了她已经是仁厚了,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揭穿,那即便是朕也保不住她。你身为恭亲王世子,若是娶了她,那么你可知朝臣联名上书会给你恭亲王府扣上一顶什么帽子?他们会说皇叔是当年顾羡之的同党,恭亲王府与顾羡之暗中勾结,图谋不轨,甚至还会让当年顾羡之的事情再重演一遍。朕问你,这可是你希望看到的?” 齐恒的话掷地有声,却是堵得齐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行了,你下去吧。”齐恒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齐商咬牙,倔强的站在那里不肯走,齐恒只好沉声开口,“孰轻孰重,你心里自由定论,关于此人,朕会让连枝去查。” 许是得了他的肯定,齐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转身退下。 第62章 阴阳怪气的齐恒 “等等。”齐商刚走到门口,齐恒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听说,那张志平竟来了汴京?”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齐商还在纠结方才他说的话,所以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此人看似心胸疏阔为人仗义,但城府极深,你若与他交往,还需小心谨慎。” 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切,齐商脸色也没有方才那般难看,朗声道:“这是自然,当年张家因为生意失败,赔的几乎要家破人亡,然后张志平接手。不过五年的时间便将张家所有的生意盘活不说,甚至还越做越大,此人的手腕,想来不一般。我与他接触虽然也不久,但是他在生意上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打压同行的事也还是有所耳闻,自然不会与他多做深交。” “嗯,你一向有分寸,朕自然不会担心。”齐恒拿起手边的一张纸递给他,“这个你瞧瞧。” “什么?”齐商走过去接过那纸,粗略扫了一遍,不解,“王富贵?长生殿的人?这是什么?” “这王富贵乃是苏磁镇的一门大户,他的生意遍布大梁以及周边邻国,而他最大的生意伙伴,便是这张志平。” 齐商脸上惊疑不定:“皇上的意思是,这张志平也是长生殿的人?” “连枝的线报,定是不会错的。”齐恒点头,“你想,这张家当年已经是穷途末路,曾经的生意伙伴皆是落井下石,即便是变卖家产也根本不够还清债务,便是张志平再又能力,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五年时间内将张家的生意恢复如初?若说背后没有人扶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有,你记得那日我们回来时遇到的长生殿的刺客吗?” “你是说,那是张志平派来的?”齐商皱眉,竟不想以前还小瞧了那人。 “其实刺客有两拨,我们一同御敌时是一拨,后来朕遇到了第二拨。” “竟然还有第二拨?” “第一拨肯定是张志平派来的无疑,朕将他张家三清山上有金矿的事捅了出去,对张家生意打击会有多大,不言而喻。还有朕还当着他的面砍了他女人的手,依着此人的城府他虽然不敢在面上翻脸,但是私底下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派了杀手。可长生殿的人,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他是长生殿的人,几乎是实锤。”齐恒顿了顿,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后来朕和你们走散,在一个村子里暂时歇脚时,又来了第二批。不过朕看得出这一批人和先前那一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些人手段狠辣,竟是将整个村子的人全部屠尽,最后还放火烧了村子。” 那时齐恒明白即便是再回到村子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带着无欢逃走。后来让人去查,却查到屠村放火的人竟是长生殿的人,而那个村子里更是无一人生还。 “竟有此事?”齐商皱眉,“这些年长生殿的人已经收敛许多,也没有听说沾上什么大的人命案子,为何突然会有如此大的动作?”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齐恒皱眉,无论如何,那死的都是自己的子民。而且那长生殿既然如此大张旗鼓的屠村放火,想来是要有大动作了。 “看来最近又要不太平了。”齐商若有所思。 “这天下,何时太平过?”齐恒轻笑,“总之,那张志平定是对你怀恨在心的,但他此时却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进京与你谈生意,想来是另有打算,你自己注意些便是。” “明白了。”齐商应道。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齐商这才离开。 待齐商离开,齐恒这才靠在椅子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元宝进来,见齐恒面有倦色,有些担忧的问道:“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不如奴才去宣王院正来替您瞧瞧?” “不必了。”正欲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想静静,随即想到什么,“人带来了?” “是,叶医女就在外殿候着呢。” “齐商离开时看见她了?”齐恒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元宝不解,但还是老实答道:“回皇上,奴才们回来时正好世子离开,不过却没看看奴才们。” “嗯。让她进来吧,顺便替朕瞧瞧脉。” 元宝微愣,不过也没有多嘴问什么,躬身退下,不多时便领着无欢进来。 无欢跟在元宝身后满腹疑问,齐恒这是何意? 一大早让她去寿康宫替太后推拿便罢了,待她要走时元宝却是突然叫住了她,说皇上想问问太后凤体的情况,让她到承乾宫回话。虽然元宝说得名正言顺,但她可不觉得仅仅是为了知道太后身体状况这么简单。 “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欢跪下行了个大礼。 齐恒给旁边的元宝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忙躬身退下,甚至还细心的将门关上。 齐恒也没说让她起来,无欢便一直伏在地上,心中腹诽,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故意把自己叫过来整治她吗?自己好像最近没得罪他吧? 当无欢在心里把“齐恒这个混蛋”重复了第三百二十五次时,终于听见齐恒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无欢在心里冷哼一声,又把“齐恒这个混蛋”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这才慢慢的爬起来。 没错,是爬起来。 她的脚早就麻了,此时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爬似的,便是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端庄的站姿,但看上去还是有点摇摇晃晃的。 “自己去搬张椅子过来坐。”齐恒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不用,奴婢站着就好。” “哼,不识好歹。”齐恒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朕问你,你昨夜去了哪里?” 无欢皱眉,他便是要问这个? “没关系,慢慢想,想好了再回话。”齐恒淡淡的开口,慢条斯理的拿起一本折子开始看。 他莫不是知道自己昨夜一夜未归?不能吧,他堂堂天子不会闲到就盯着自己了吧?可是他为什么要问自己的去向呢?无欢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这厮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没想好怎么编?”齐恒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这让无欢愈发莫名其妙。 再抬头见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眼中尽是玩味,那表情像极了以前上街看的那耍猴人,没来由的无欢心中升起一股烦乱,拉下脸冷冷的开口:“回皇上,奴婢昨日随薛太医去了穆府替穆小姐诊病。” “朕问的是昨夜,并非昨日。”齐恒批着折子,也没抬头,不过即便他不看,也知道这丫头现在心情定不是很好。 出乎意料的,齐恒却是心情好了起来。 “昨夜宫门落锁,奴婢没能回来成,便在外面客栈住了一宿。” “连翘和你一同外出,可为何她回来了你却留在了宫外?” 这般咄咄逼问的语气让无欢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怒气,自己做什么事与他有何相干?他这下来逼问,又是何意?于是语气也有些不善:“回皇上,奴婢在宫外逛了会,吃了点东西,不想耽搁了回宫的时辰。” “哦?”知道她是在说谎,齐恒也并不意外,继续追问,“那逛了些什么?在何处待着?竟会耽搁这么久?” “皇上,奴婢是太医院的医女,并非后宫的宫女。依照宫例,医女是可以随意进出皇宫,若是条件允许,甚至是可以在宫外住,并非一定要住在医女所的。且奴婢并未听说,医女的行踪一定要向皇上事无巨细的汇报吧?” 她还有理了?齐恒怒极反笑:“那朕这便下旨,从今天起,医女若是没有得到允准也不许随意出宫。” “齐恒你!”无欢气结,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是故意要与她作对来着!他这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要这般与她过不去! “叶医女,注意你的言辞,你可知你现在是在与谁说话?”齐恒放下手中的笔,冷冷的开口,但面上没什么表情。 “皇上您贵为天子,便要这样与我这个小医女过不去吗?”无欢咬牙,语气中竟是带了些许的委屈在里面。 听得她话语中的委屈,再看着那双湿漉漉的双眸,齐恒原本满心的烦躁竟是瞬间熄灭。 “朕近日来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你过来替朕瞧瞧。”齐恒话锋一转,斜靠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盯着无欢。 “无欢只是医女,皇上若是身子不适,该找王院正来看才是。”无欢也不动,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朕让你来看你便来看,怎么,要抗旨不成?”齐恒凤眸微眯,闪着些许危险的意味,这小丫头现在脾气渐长,当年总是死皮赖脸的追着自己跑,现在反倒摆起架子来了。 无欢抽了抽嘴角,心不甘情不愿的背起药匣走到齐恒旁边,老老实实的跪下,然后从那个药匣中拿出脉枕放在案桌上:“请皇上将手放上来。” 说完过了许久,仍不见动静,再抬头见齐恒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知道这厮肯定是故意的,于是又将脉枕放到龙椅的扶手上,齐恒这才将撑着下巴的右手放到脉枕上。 这人是懒到什么程度!无欢腹诽。 然后将手指搭在他腕上,仔细的感受他脉搏的起伏跳动。 ==========我是非欢派来的委屈分割线=========== 不是说入秋了吗,但是秋老虎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一天比一天热……感觉这日子没法过了…… 话说,为啥我每次都是在夏天写冬天的剧情?感觉心好累,感觉命都是空调给的,以前坐在公交车上或是走在路上还能偶尔冒出一两个剧情,现在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行走中的五花肉,还滋滋冒油的那种…… 那啥,其实非欢最近有很乖,都没有怎么沉溺农药了,真的。 来来来,艾维巴蒂,让我看到泥萌的热情,想不想有二更?呼声高就更,呼声低非欢就去打游戏了,略略略…… 比心? 第63章 入朕后宫如何? 齐恒的手指很好看,她很早便知道。那时候他们一同在太学,她便总是趴在桌上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若他在看书便盯着他的脸,若他在写字那一定是盯着他的手。那时无欢总是望着自己的手哀叹自己好歹是个女孩子,怎的手还没有齐恒一个男子的手好看,这让她惆怅了许久,甚至还特意跑回家去问过爹爹和娘亲怎样才能让自己的手变得好看。 那时候爹爹总是将她一把抱起来,刮一下她的小鼻头笑道:“铃铛还小,小手自然要肉肉的才可爱,等铃铛长大啦,手自然就会变得好看。” 她那时不解,偏着头又问:“等长大了,手就会变得和爹爹的手,和娘亲的手一样好看吗?” 顾羡之被她的话逗乐了,笑道:“那当然,我的铃铛最好看了,等你长大了,不光手和爹爹娘亲的一样好看,便是样貌,也定是世间难寻呢。” 爹爹说的果然没错,她长大了,手也变得和齐恒的手一样修长白皙,即便挑剔如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双手才是身上最好看的。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已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手也不复从前的嫩滑。由于经常干活,掌心和指腹都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茧。 齐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指腹上的粗糙感,笑道:“听说当年顾家大小姐为了让自己的手变得白嫩,每日都是用玫瑰露和牛乳来洗手,现在看来,还真是糟蹋了那些好东西呢。” 他话中的讥讽,无欢听得一清二楚不觉手上一颤,却也不说话。 齐恒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但却没能如愿看到她失态,无欢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齐恒突然有些心生烦闷,反手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她的下巴抬起,逼得她与自己直视:“叶无欢,朕突然很好奇,究竟什么事什么人能入了你的眼?” “奴婢不知皇上此言何意。”无欢淡淡的答道,仍旧没表情。 “不知?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你一向聪明,这些简单的问题,你又怎么可能会不知呢?” 下巴上的力度突然加重,无欢微微蹙眉,却并未吭声,只是淡淡的盯着齐恒,那样疏离的眼神,和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都让齐恒愈发烦闷。 “你可知,方才齐商来过了。”齐恒顿了顿,见无欢依旧没什么反应,这才补充道,“他求朕将你赐给他。怎么样,你可满意了?” 无欢心中咯噔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的反应齐恒看在眼里,冷笑道:“怎么,听说齐商亲自来求朕赐婚,欢喜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齐恒言语中的嘲讽之意格外明显,无欢的心慢慢的沉下去,说不出什么滋味,随即淡淡的开口反问道:“那皇上可是同意了?” “怎么?迫不及待了?”齐恒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那看来皇上是没答应了,皇上向来分得清孰轻孰重,定然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既然如此,那结果都不可能会改变,奴婢又怎么会寄希望于这些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上面呢?” 齐恒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慢慢松开她,复又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开口道:“那你说说看,你如何知道朕一定不会答应?” “齐世子是何等身份,他的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儿戏,既要考虑到当下朝局,又要顾及到各方势力的平衡。再者,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世子是与奴婢可谓云泥之别,又岂是奴婢可以肖想的?” 听着她这样淡然的自嘲自己的身份,齐恒心绪竟是有些不大平静,修长的手指攀上了无欢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你自小便聪明,不想经历了这么多后,竟是将世事看的如此透彻。你这般聪明才智,放在太医院实在是可惜了,不若入朕后宫,替朕清扫后院如何?” 他的话像是脱缰的野马直接胡乱的冲撞进无欢的心里,那扇早已被紧闭的心门竟有了一丝裂缝,一片黑暗中,有一道光斜斜的照进来,不过一瞬间,又被无边的黑暗淹没。 无欢勾了勾嘴角,笑道:“皇上何时学会讲笑话了?” “怎么,你不愿?” 无欢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一般,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皇上,依着奴婢的身份,便是想进恭亲王府都没可能,更遑论后宫?再者,奴婢记性一向很好的,当初你可是尤其讨厌我的,恨不得世上没有我这个人,不是吗?” 无欢笑得如同三月春风一般,眉眼弯弯像一汪湖水,清亮得惊人。齐恒努力想从她的眼中找出些别的情绪,可终究无功而返。 齐恒心烦意乱的收回了手,皱眉:“行了,你下去吧。” “皇上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肝火旺盛,神思不属,好生调理一下就行了。”无欢说着,不紧不慢的将脉枕收进药匣,站起来。无奈跪了太久,脚下一软,差点扑到在地。 “小心!”齐恒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无欢微微蹙眉,挣开了他的手,福了福身,“多谢皇上,奴婢无碍。”然后背起药匣一瘸一拐的慢慢往门口挪去。 待走到门口时,手刚扶上门栓,却突然停住,缓缓开口道:“诚然当年我为了让手变得好看白嫩试过不少法子,玫瑰露、白玉膏、甚至牛乳……不过,是因为你曾赞过宋子衿有一双玉手,我以为,你喜欢手好看的女子……”说着,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齐恒浅褐色的凤眸中似是有什么情绪几欲破土而出,可终究还是被他强行压下,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诡异的平静。 无欢离开后不久,宫里便有小道消息慢慢传开——皇上在这青天白日里关着承乾宫的门与一名太医院的医女独处了好一阵,且似是宠幸了那名医女,她离开承乾宫时眼圈红红的,走路也一瘸一拐的不说,甚至下颚骨的地方似是还有一枚红印…… 流言不胫而走,竟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当连翘神秘兮兮的将这个八卦给无欢讲了后,后者愣了好一阵随即哭笑不得,后宫中的人当真是闲的没事干了天天就光顾着造谣生事了吗?这没有的事都能被平白无故的编得跟真的似的,当真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欢欢,你说,咱们太医院谁这么好运竟能被皇上宠幸?”连翘眼中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无欢满头黑线,没搭理她,她便自顾自的开始自言自语,“咱们太医院的女子虽然不少,但是医女却也只有这么几十个,要说长得好看的,哎呀!莫不是池晚姐姐?池晚姐姐随王院正去过承乾宫,难不成……” 得,越说越起劲了。 “诶,欢欢这是什么?”连翘突然发现了梳妆台上一只精巧的玉盒,不由得好奇的拿起来瞧了瞧。 无欢看过去,嘴角抽了抽,走过去夺过:“没什么。”然后放进自己宽袖的暗袋中。 “咦,不对劲啊不对劲,一定有什么猫腻!你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我瞧着就不对劲,老实交代,有什么事瞒着我?”连翘倒是不准备放过她,拉着她非要说个明白,无欢嬉笑着和她打哈哈,愣是一个字不说,趁着挠连翘痒痒她慌忙躲开的空档飞快跑开。 连翘这丫头的脑回路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向没个准头的,不管什么事都一定要弄个明白,再被她逮住想来是跑不掉的。 平日里,无欢能去的地方也就两个,太医院、医女所。 想着前阵子的那本《百草药集注》还没抄完,便跑到书斋去抄书。 最近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绪不宁,一部分原因是她又开始失眠,每天都睡不大好,还有一部分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到底是什么却始终不得而知。于是就这么整日处在在这莫名的惶恐和慌张中惶惶不可终日。 只抄书抄了一会,无欢便停笔,许是心里有事,字写的当真不忍直视,虽然不至于丑到不能看,但下笔不稳实在有碍观瞻,于是干脆停笔让自己冷静一下。 伸手将宽袖暗袋中的玉盒掏出来随意的把玩着,昨日自己从承乾宫出来刚回到医女所,元宝公公后脚就来了,说是皇上吩咐将这“玫瑰膏”给她。无欢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拒绝,元宝已经溜得没了人影。 无欢当真哭笑不得,这元宝公公看上去胖胖的走路都费劲的样子,怎的动作还如此迅速? 齐恒赏的这东西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光是装玫瑰膏的玉盒便是上品,里面的香膏也是细腻柔滑,想来能用得起这样上等的玫瑰膏的,也只能是这皇宫中的主子了。齐恒将这东西赏给她究竟是何用意,无欢已经不想花时间去猜,只是默默的摊开双手,看了看掌心的薄茧,一只手将那玉盒拿在手中反复摩挲着,然有些神色不明。 第64章 天道好轮回 “在想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清冷的声音,无欢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玉盒直接掉在桌上,盖子滚落在一旁,发出清脆的响声。 无欢将那玉盒拿起来端详一番,确定没有摔坏,这才将盖子盖好。抬头见是萧意,勉强勾了勾嘴角喊了声“萧大人”勉强算作是打招呼了。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萧意在她旁边坐下,“在抄书?” “嗯,反正无事。” 萧意将她抄的那本拿起来,眉头微蹙:“有心事?” “没有啊,萧大人为何这么问?”无欢将玉盒收好,端坐。 “看你字迹不稳,猜的。” 这都能猜中?猜的真准啊!无欢腹诽,但面上还是装傻充愣,笑道:“萧大人怎么得空到书斋来?” “没什么事,随便走走,顺便过来找几本书。” “哦。”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竟然感觉不到任何尴尬,这倒是奇了怪了。 萧意起身去找书,无欢透过书架的缝隙打量着他,这人总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她一直在提醒自己此人不是萧湛,可是又忍不住想,此人或许就是萧湛。这样一边肯定一边否定,纠结了许久。 就这么想着,无欢突然起身走到萧意旁边,也拿起一本书慢慢翻着,有意无意的问道:“萧太医,何为阴阳二十五人?” 不想她竟主动与自己搭话,萧意笑道:“黄帝内经有云:‘先立五形,金、木、水、火、土,别其五色,异其五形之人,而二十五人具矣。’” “那敢问萧太医,黄帝内经中也说了,有二十五种类型的人,但是却也只讲了金木水火土这五种人对应的颜色,那其他的呢?” “五行相生相克,既然有对应的颜色,那自然也有相生,相克的颜色,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罢了。故而有云:‘五形之人二十五变者,众之所以相欺者是也。’。学医不能照本宣科,断证需要望闻问切,正如黄帝所言,形色相胜之时,是需要加以年忌的。” “萧太医,那气血结聚不通,气血运行不畅,除了以针刺温补的法子,没有别的了吗?” “暂时来说是的,不过针刺温补也不是都行之有效,此法一般都只针对三阴三阳经的病变,脉络壅塞,引发痛痹,方可用此法。” “那就是岐伯说的:‘按其关口人迎,以调阴阳。’对吗麒麟?” “呵,不是关口,而是寸口。”萧意笑道,突然愣了一下,眼中似有什么飞快闪过,不解的问道,“叶医女,你方才叫我什么?” “麒麟,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无欢冷冷的开口,直直盯着萧意,脸上有薄怒之色。 萧意不解:“麒麟?叶医女这是在叫在下?” “不要想骗我,你就是麒麟,萧意,萧湛,本就是一个人,亏得我还总觉得你们很像,我真是白痴。”无欢不满的撅嘴。 “可是,叶医女你真的认错人了啊!”萧意苦笑,“在下并非你口中的麒麟,也并非萧湛,若在下真是你口中之人,为何要隐瞒身份呢?” “那我如何得知?反正我的直觉是不会错的,你不是麒麟,我打死都不信的。”无欢也开始耍赖了,这些天与萧意此人接触,若说他不是麒麟,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这,叫在下真是有口难辩了。”萧意扶额,哭笑不得。 无欢高深莫测的盯着他,然后神秘兮兮的凑近,小声道:“我知道,你定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做了,放心,我不会拆穿你的。”说着一副很懂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意张了张嘴,似是想解释什么,但是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正说着,有个小药童急冲冲的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无,无欢姐姐,可叫我找到你了。翊坤宫的公公来传旨,说让您去一趟。” “翊坤宫?”那不是皇后宋子衿的寝宫吗?她从属的算是薛太医门下,一向不负责这些后宫娘娘的日常脉案的,怎么会让她去? “对呀,快跟我走吧,估计那钱公公都等急了,为了找你耽搁了好一阵呢。” 无欢见他说的急,也没来得及问清楚,便满腹疑惑的跟了过去。 那钱公公见着无欢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冷笑着一顿冷嘲热讽:“哟,不得了了呢,这太医院的医女也这般大的架子,让洒家好等呢。” 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讲的便是现在这种情形。 无欢当然知道没有必要跟这些宫中奴才计较太多,且这些人是万万是得罪不得的,尤其是皇后、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稍不注意开罪了他们那今后你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无欢自然懂得审时度势,当然不会为自己惹祸上身,于是忙赔笑道歉:“公公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在书斋抄书,白矾找来奴婢一听便忙不迭的赶来了,让公公久等了,实在是抱歉得很。”说着,取下自己发间的簪子,塞进那钱公公手中。 钱公公掂了掂手中的簪子,表情这才不复方才的僵硬,勉强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算是笑的表情:“洒家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不是,只是皇后娘娘还等着呢,洒家等没关系,若是让娘娘等久了,那可是不大好的。”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 见无欢态度还算恭敬,钱公公终于冷哼一声,扭着腰肢转身:“走吧。” 无欢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往翊坤宫走去,无欢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宋子衿点名召见她的可能,最后都被她一一排除,只剩下最后一种——后宫中的流言传入了她的耳中。如若是此,那么此去翊坤宫怕是少不得要被剐一层皮。 而她和宋子衿的恩怨,那可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呐!其中最大的仇,莫过于宋子衿是齐恒的心上人。 那时齐恒救她一命,她原本是抱着感恩的心意图把齐恒这救命之恩一点一滴的报了,但是齐恒却似乎不大领情,总是避着她不说,还似乎有那么点不怎么待见自己。这让无欢很是忧愁。她从小到大,谁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的,何曾受过这般白眼? 原本无欢也只是气不过为何齐恒就是这么讨厌自己,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看扁了!于是费尽心思的讨他欢心,不想慢慢的,原本只是想争口气,结果却将自己陷了进去。 起初,她并不明白自己对齐恒抱着的是怎样的心思,仍旧天天屁颠屁颠跟在齐恒身后“恒哥哥”长“恒哥哥”短的,后来齐商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冷嘲热讽的说道:“顾弦歌,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不要这样没脸没皮的去追男子?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什么玩意儿?齐商你把话说清楚咯!谁没脸没皮了!”无欢啃着左手的梨子,将右手上的梨朝树上的齐商砸过去,然后吊儿郎当的靠着树坐下。 齐商一把将那梨子接住,笑眯眯的啃了一口,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凑到她旁边与她比肩而坐:“可不是吗,你对太子哥哥抱的什么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没听见最近流言满天飞了吗?” “什么流言?”她皱眉。 “说你喜欢太子,明知太子喜欢宋小姐,你还巴巴的往前凑。”齐商啃着梨,皱眉,“喂,怎么有点酸啊?” “滚蛋!嫌酸就别吃,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噎死你得了!” “算了,看在你还算有良心的份上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记得下次拿个甜点的。”齐商一把勾住她的肩膀,神秘兮兮的问道,“怎么着,你若是真的喜欢太子哥哥,要不要小爷给你支支招?” “瞎说什么呢?”无欢朗声笑道,自己不过是不想被恒哥哥讨厌罢了,怎么就是喜欢他呢? 怎么……会……喜欢他呢…… 后面,无欢三天没有出府,自己的琢磨这事——自己对恒哥哥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呢? 后来,她跑去问娘:“娘,你说,怎么才算喜欢一个人?” 那时无欢不过十来岁,竟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倒是让叶霓裳愣了一下,但还是笑道:“喜欢一个人呐,便是想日日见着他,看着他笑你就会很开心,看见他难过你也会跟着难过,从此你的喜怒哀乐,全是被那人牵动着。” 娘的话无欢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隐隐明白了什么。 于是第二天,便直接冲到齐恒面前,踮着脚尖冲他粲然一笑:“恒哥哥,我想明白了,我应当是喜欢你的。”话音落,齐恒和他旁边的宋子衿脸色都格外精彩。 既然明白自己是喜欢齐恒的,那么总是缠在齐恒身边的宋子衿便是自己的情敌了,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为此,无欢没少找宋子衿的麻烦,可她每每都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盯着自己,看的她心里猫挠似的,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那个欺行霸市的恶霸欺负良家妇女似的,分明自己也没怎么她,她就怎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呢? 其实无欢最讨厌的,还是宋子衿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动不动就哭!她就不明白宋子衿哪儿这么多眼泪可以流。尤其是齐恒在的时候,无欢稍微说她两句她就开始低着头掉眼泪,然后齐恒总是恶狠狠的瞪着她。 所以无欢一直觉得,齐恒之所以这么讨厌自己,这宋子衿可谓居功至伟,因而愈发讨厌她,动不动就想找她的不痛快。 想到这里,无欢不禁叹道,果然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小时候她总欺负宋子衿,现在好了,自己是奴才,她变成了主子,估计会连本带利的找她讨回来的。 虽然宋子衿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顾弦歌,但估计也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可以吃的。 第65章 皇后审问 无欢记得齐商曾经一本正经的点评过宋子衿此人:“你可不要看她总是一副娇滴滴的大小姐模样,此女可不好对付,就你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当时无欢不耻下问:“何解?” “呐,你别看她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都是骗人的,这人心机可深了。你看这么久以来,太子哥哥身边除了她可有别的女人?而且,我可听说过,但凡对太子哥哥有歹念的女子,可都被宋子衿给,咔!”齐商说着,翻着白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无欢被吓了一大跳,“你不会是说,她也会把我给,咔?”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说不准呢,女人心海底针,最毒妇人心,反正你当心点就是了。”齐商耸肩,随后鱼竿动了动,脸上一喜,慌忙往上拉,结果那鱼儿刚露出头便挣脱开,飞快游走。齐商瞬间大怒,“该死的臭鱼,敢跑!辛夷,去,找人把这池子的水放咯,把这里面的鱼都捞起来熬汤!” 无欢看着他在那儿耍宝,并不理会,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隐隐有凉风往后颈窝钻,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 起初无欢对那宋子衿还是有点忌惮,不过恒哥哥美色当前,瞬间又卯起胆子往前冲了。齐商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她身后跳脚。不过后面也没发现宋子衿对她怎样,再看宋子衿这人怎么看怎么是被人拿捏的,无欢便慢慢的不将齐商的告诫放在心上了。 虽然当时无欢把齐商的话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姐,人心复杂她比任何人都看的透彻,宋子衿既然能这么多年依旧跟在齐恒身边,还将裴相之女裴栖迟比了下去顺利当上皇后,其手腕可见一斑。 思及此,无欢愈发觉得前途未卜。 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着,还是看到了头顶那三个大大的“翊坤宫”三个字。 “皇后娘娘,叶无欢来了。”钱公公站在门外,小心的说道。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宋子衿漫不经心的声音:“进来。” 无欢低眉垂手,老老实实的跟在钱公公身后,进到内殿后,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坐在暖榻上的那个华衣美人,就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宫廷大礼:“奴婢太医院叶无欢,参见皇后娘娘,祝娘娘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子衿并未开口说话,由着无欢伏在地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专心致志的拿着只精巧的剪刀,修剪着面前的腊梅,然后插进花瓶中。 空气中弥漫着腊梅的幽香,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剪刀剪断梅枝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尖锐刺耳。 约摸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宋子衿这才幽幽然的开口:“福寿安康?呵,那你来教教本宫,如何才能福寿安康?” 宋子衿的声音很有特点,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用曾经无欢形容她的话那就是“媚到骨头里去了,光听声音我就总觉得我一只手就能掐断她的腰。”每当她一开口,无欢就忍不住想弯下腰捡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想过了这么多年,这宋子衿的声音竟是更加娇媚了,听得人不止是掉鸡皮疙瘩了,而是骨头发软了。 宋子衿的问题自然是不能搭腔的,一旦搭腔,肯定说什么错什么,所以无欢干脆继续低着头作小伏低状。 见她不答,宋子衿冷笑:“你,把头抬起来让本宫瞧瞧。” 无欢依言,装作怯懦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将头抬起来些,刚触到宋子衿的眼睛就慌忙将头低下,眼中尽是惶恐,把一个胆小如鼠的宫女形象演的淋漓尽致。 “呵,就凭你这模样,竟然爬上了承乾宫的龙床,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宋子衿冷笑,不过即便方才那匆匆一瞥,她还是看见眼前跪着的这个相貌平平的医女那一双水漉漉的眸子,顿时生出了些许好奇,“你把头抬高些,让本宫看看你的眼睛。” 无欢面上尽是惶恐,怯生生的抬头,与宋子衿对视:“皇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万万不敢”话还没说完,宋子衿旁边的柔止就已经上前狠狠的扇了无欢一个嘴巴子,怒道:“死奴才,娘娘没让你说话,还有没有规矩了!” 无欢顿时半边脸颊肿得老高,心里暗自叫苦,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就知道此番进了这翊坤宫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但面上还是装作惊恐万分的样子,将身子深深伏在地上,告饶:“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呵,你当然该死。”方才她抬头与自己直视,那双眼睛,可当真扎眼啊! 柔止已经告诉她了,上次皇上来这翊坤宫时,路上遇到还因此还多停留了一阵子的那个宫女,那个她找了这么久所谓司珍坊的珠玉,竟想不到是眼前这个女子! 叶无欢?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医女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当她知道后虽然生气,不过看皇上似乎对此女并不上心的模样,竟是连派人去查都没有查,这才想着放她一马。不想竟是放虎归山,让这蹄子爬上了龙床!这让她如何不气! 宋子衿放下手中的剪刀,胳膊肘撑在暖榻上的矮几上,淡淡的开口:“听说,薛太医收了你做弟子?” “回娘娘,是。” “家里人呢?” “回娘娘,前两年家乡发了大水,爹娘都死在了那场瘟疫中,就剩奴婢一人了。”齐商还是很靠谱的,不仅替她做了户籍证明,连她的家庭背景都做了一份,所有的人名皆是有据可查,所以任凭谁问起来她都是对答如流,也并不心虚。 “哦,是么?”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那既然不敢欺瞒,你便说说,皇上是看上你哪儿了?” “回娘娘,那些皆是别人胡乱说的,奴婢这是什么身份奴婢心里有数,万万不敢妄想天颜的,求娘娘明察。” “不敢?”宋子衿顿了顿,“是真不敢,还是装作不敢?” “娘娘明察,那日皇上只是将奴婢叫去询问太后凤体状况,并无其他。” “是么?”宋子衿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却是不经意扫到了无欢下颚上的一抹淡淡的青紫,随即眸中闪过一丝阴郁,转过头朝旁边的柔止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直接上前抓起无欢的头发将她拽了起来,捏着她的下巴将那青紫的地方完全暴露在宋子衿面前,柔止冷笑:“并无其他?贱婢还敢撒谎,这是什么?” 无欢吃痛,轻呼一声,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分明就是齐恒掐的啊!可是她该如何解释?若她真的只是一个奴婢,皇帝会掐到下颚骨?没有鬼才怪了! 但若是真说了,那她的小命可真就不保了。于是咬牙装傻:“奴婢不知姑姑说的是什么,奴婢真的没有啊!不信可以找嬷嬷替奴婢验明正身,奴婢还是女儿身!” 话音落,宋子衿倒是愣了,柔止也是面有疑虑。 宋子衿想了想,竟真的吩咐人去找了个嬷嬷来。 柔止皱着眉头将无欢往旁边一摔,无欢扑倒在地,原本放在宽袖暗袋中的那只玉盒竟这么被摔落出来,掉在地上。 “那是什么?”宋子衿看过去。 柔止走过去将那玉盒捡起来瞧了瞧,一边递给宋子衿一边答道:“回娘娘,好像是玫瑰膏。” 宋子衿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脸色微变,在旁边的矮几上狠狠一拍,怒道:“好你个叶无欢,还敢撒谎,这可是上等的玫瑰膏,乃是专供承乾宫的,除此之外也只有太后的寿康宫有少许,你可不要说,这是太后赐给你的?还是说,这是你偷的?” 无欢脸色微变:“不是的,奴婢没有偷。”这下无欢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玫瑰膏竟然如此珍贵,起初她也不过只是觉得这东西用料极好,还叹这皇宫中用的东西就是不一般,她当年用的玫瑰膏都不如这个好。如若知道,那她打死也不会收的!现在好了,这下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齐恒送来这东西,究竟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为之? 无欢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想着该如何脱困,说是皇上赏的?那她将会死的很惨;说是偷拿的?那她会死的更惨! “贱婢还敢狡辩,若不是偷的,那这东西是哪儿来的!便是这翊坤宫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柔止怒目圆瞪,一脚踢在无欢的肩上。所幸无欢一直注意着四面的动作,柔止的脚踢下来时她顺势往旁边倒去,倒也没有硬受了她那一脚。 随即无欢心念一转,道:“回娘娘,着玫瑰膏乃是皇上让奴婢送去贵妃娘娘宫中的,奴婢还没来得及送去,钱公公便来宣旨说娘娘召见。” “撒谎!皇上若要往凤寰宫中送东西,自然会找承乾宫的人去送,怎会找你一个医女送去?” “回娘娘的话,因为贵妃娘娘近日身子有些不适,皇上便让元宝公公将这玫瑰膏拿给奴婢说让奴婢在里面再添点药材,娘娘您可以闻一闻,这玫瑰膏中是不是有一丝丝的药味?而且元宝公公将这玫瑰膏送来时,连翘医女也在场,听得清楚,不信您可以问她。”无欢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是心里却在打鼓,虽然连翘是齐恒的人,只要齐恒发话那口供定然是能对的上的,可是问题就在于,若是齐恒不肯帮她,那她可就不只是欺瞒之罪了,甚至还有可能被冠上假传圣旨的罪名。 那到时候,可不是掉脑袋可以解决的了。 可为今之计只有如此,别无他法,无欢也只要咬牙一试了。 第66章 总有一天会加倍讨回来 见无欢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宋子衿将信将疑的把那玉盒打开闻了闻,果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药香。 无欢见她表情有所松懈,随即又补充道:“元宝公公还悄悄叮嘱奴婢,让奴婢务必动作快点,说贵妃娘娘跟皇上提过好多次了,还说”说到这里,无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慌忙住口。 宋子衿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微微挑眉,“还说什么?” “这……”无欢一副为难的样子,手不自觉的缩紧,死死地攥着衣角。 “混账奴才,娘娘问话,还不从实招来!”柔止开口喝到。 无欢被吓了一跳,慌忙俯下身扣头,颤抖着声音答道:“还说,现在承乾宫也就只有这么一盒了,本来是要送来翊坤宫的,但是贵妃娘娘一直跟皇上讨要,皇上经不住贵妃磨,这才说先送去凤寰宫。” 话音落,宋子衿的脸色已经不止用难看能形容了,便是旁边的柔止都能看见她额上跳动的青筋。 “娘娘?”柔止小心翼翼的开口,却被宋子衿的手势制止,“张嬷嬷,你把这个丫头带下去,认真瞧瞧。” 张嬷嬷领命,面无表情的对无欢喊了声:“还不跟我来!”无欢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战战兢兢的跟在张嬷嬷身后,满脸惊惶。 待无欢被带下去,柔止忙开口:“娘娘,您说这丫头的话可信吗?” 宋子衿手里把玩着手中的玉盒,冷笑:“若这东西真是要送往凤寰宫的,那便可信,如若不是,哼。”宋子衿笑的阴森,眼中尽是狠厉。 柔止思虑片刻,“那奴婢这便派人去承乾宫问问。” “问?”宋子衿凉幽幽的瞟了她一眼,“问谁?皇上吗?” “这……”柔止有些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亏得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竟还和以前一样猪脑子,半点都没有长进!”宋子衿怒道,“你如今跑去承乾宫打听,不是明目张胆的告诉皇上本宫在拈酸吃醋,还捕风捉影的去搜寻证据了吗?再说,若是问出来那丫头说的是假话便罢了,若她说的是真的,此事就会被凤寰宫抓住把柄,好让那裴栖迟跑到皇上面前去参本宫没有国母应有的气度,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是你来帮本宫扛不成!” 宋子衿一番色厉内荏的话将柔止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算青秀的小脸尴尬得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不敢作声。 “此事不宜大肆声张,但也不能平白被人当枪使。你派人去太医院问问这玫瑰膏里加了什么,再去问问她说的那个连翘,看看与她的话是否有出入。对了,再去打听一下,最近贵妃是不是总往承乾宫跑。” 柔止一一记下,正要下去安排,又被宋子衿叫住:“等等,先别忙,明天再去。” “明天?”柔止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这两日关于这个叶无欢被皇上宠幸过的流言传的人尽皆知,随后翊坤宫便将这叶无欢叫了来,若是马上跑去打听这些事情,难免被人联想到后宫主子相互争宠上,要知道皇上向来不喜欢后宫争斗的。 想到这里,柔止不禁脸上多了几分恭敬:“还是娘娘想的周到。” 没多久,张嬷嬷又带着小脸通红的无欢进来,向宋子衿行了个礼,道:“回娘娘,是处子。” 无欢跪在下面,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身子还在不经意的颤抖。看那没出息的样子,宋子衿原本堵在心里的气竟是舒坦了几分,朝那张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随即开口道:“叶无欢,你可知本宫今日为何召见你?” “奴婢,奴婢不知。”无欢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又将头埋低了几分。 宋子衿冷笑:“你身为医女,虽说算起来也是前朝之人,并非后宫宫女,本宫本是管不了你的。但你也该谨言慎行克尽本分才是,如今就是因为你言行举止不当,这才有了这诸多流言。再者,当初皇上问你是哪宫的,你竟谎报出处,要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当替皇上皇后分忧,整肃这后宫的不正之风,但念在你既是初犯,本宫还是网开一面,罚你二十个板子,再跪两个时辰反省自身,你可有异议?” 无欢小脸瞬间血色尽失,感情这宋子衿竟然是知道了那日她谎称自己是司珍坊的珠玉一事,借着此事来敲打自己,顺便杀鸡儆猴,想让后宫那些对皇上有非分之想的宫女都有所收敛。无欢来不及思考宋子衿是如何得知此事,只好咬着嘴唇,颤颤巍巍的叩了个头:“奴婢谢娘娘教导,以后定当更加严格遵守宫规,绝不辜负娘娘的期许。” “嗯,你自去慎刑司领罚吧。”宋子衿掩口打了个呵欠,挥手示意她退下。 无欢恭敬的叩了个头,转身退下。 慎刑司乃是后宫掌管奴才下人罪罚之所,但凡后宫的奴才犯了错,定是拎到此处来受罚。 无欢趴在凳子上,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出奇的,她竟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或是不甘,那两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早已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全部消磨殆尽,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咬着牙,含着血,便是爬也要爬过去!若是换做以前,她或许还会抱着求死的念头,可是现在,侮辱过娘的人还活着,她便再不能轻易寻死! 有朝一日,她定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而宋子衿今日加诸于她的这些,她也定会加倍讨回来! 那板子打在身上,让无欢只觉得头发尖尖都在疼,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叫嚣。她体质异于常人,对疼痛的感觉要敏感很多,加之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关照”过了的,所以那太监下手格外重,每一个板子几乎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待二十个板子打完,无欢已经快去了半条命。 “叶无欢,皇后娘娘吩咐过让你还要再跪两个时辰。”那行刑的小太监一脸木然的开口,无欢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虚弱的开口:“我知道。”说着,勉强撑着身子爬起来,跪在地上。 “等等。”那小太监冷道,“贵妃娘娘可没说让你跪在这里,喏,自己出去,跪倒院子里去。” 后宫便是这样,仗势欺人的不在少数,且各个都是人精,见风使舵曲意逢迎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明,他们当然看得出皇后娘娘是故意要找这个小医女的不痛快,所以也跟着给无欢使绊子。毕竟一个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女,相较之下,该巴结谁,自是不言而喻。 无欢转过头看看了看外面鹅毛般大的雪花和满院子的积雪,再转过头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那个小太监,将此人的脸暗自记下。再慢慢起身,一步一步的将自己挪到院子里,慢慢跪下。 院内落满了积雪,无欢隔着厚厚的衣料还是能感受到寒极彻骨的凉意,不过下半身已经几乎被疼痛感占领,所以这点寒意暂时还是勉强能够承受。 雪一直纷纷扬扬的下着,无欢安静的跪在那里,不多时身上便已经落满了雪花,远远看去像个雪人似的,眼睫毛上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都说人在最无助的时候下意识想到的那个人,便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可没来由的,无欢竟是想起了那双温暖的手。 那双在她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候,伸过来的一双温暖的手。 那年冬天,无欢被那个人关在小黑屋里,裹着那件散发着难闻味道的破棉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从墙角那个小洞中伸进来一只白面馒头,那香味将她瞬间唤醒,顿时像饿极了的野兽一般扑过去从那人手里抢过那只馒头,三两下的塞进嘴里。 她饿了太久,一只馒头吃下去竟是毫无感觉,于是蹲在那个小洞口巴巴的望着。 外面一直没反应,她便趴在地上试图从那个小洞里看看外面那个人,因为给她馒头的定不会是那个疯子,疯子给她吃的都是馊了的食物,不会有这样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可是那个小洞太低,太小,只有她半个脑袋大,便是这样趴在地上,脸用力贴地,也只能看到一片白光,还有一双白底黑缎的靴子。 她很想开口求那人再给她一个馒头,或者别的什么都好,上次因为那个疯子喂她毒药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然后就被那人一顿毒打,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可是她又不敢开口,因为只要她一说话那个疯子也会打她。 算起来,自己被那个疯子关在这里很久了。整日待在这个小黑屋里不见天日,她也只好勉强从那个洞口分辨白天黑衣,只要外面一亮,便会用指甲在墙角划一道线,如今她指甲都快磨秃了,墙上的线约摸有四百条了吧。 而这么多天里,她再没说过一句话。 因为害怕,不敢。 第67章 医者仁心 就在她要放弃以为那人走了时,外面的人又从洞口递了一只热腾腾的馒头,她大喜过望,慌忙抢过来就这么躺在地上胡乱的塞进嘴里,由于吃的太急,被噎着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动静太大,洞口竟又塞进来一只水囊,她摸着,竟是有些温热。她微微一愣,小心翼翼的拧开,当温热的水沿着食道流进胃里,她竟在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被那个疯子灌进小黑屋一年多,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温水是这样甘甜。 再后来,那人时不时的便会出现,然后塞给她各种吃的,起初还会给她塞一只鸡腿,可她闻到那味道便吐了个昏天黑地,哪怕她强忍着恶心将那鸡腿吃了个干净。她甚至骨头都舍不得扔,抱着舔了又舔,可最后还是将吃进去的全部吐了出来。从此,他便只给自己带素食。 那时候她被折磨得脑子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浑浑噩噩时也并未对那人究竟是谁产生过兴趣,也完全没有想过他为何会完全避过那个疯子给自己送吃的。每日都是一门心思的趴在那个洞口巴巴的往外看,期待看见那双白底黑缎的靴子出现,因为只要那双靴子出现,她就可以填饱肚子。 终于有一日,她终于一把抓住那只递进窝窝头的手,那手的主人似是愣了一下,也不说话,由着她抓着。 那日她脑子还算清晰,从他手里抓过那窝窝头一边塞进嘴里拼命的嚼,一边在他手心写字:“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这些日子他给自己送吃的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人是不是哑巴? 那人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然后去握她的手,她被吓得慌忙将手往回缩,受惊的小鹿一般窜到墙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外面似乎有脚步声,那人半天没有反应,她心里打鼓,又慢慢的挪到那个洞口,想看个究竟。突然一张纸条塞了进来,她打开,上面只有简单的七个字:“别怕,我不会害你”。 她捧着那张纸条,愣了好久。 那只手又往里面塞吃的,她没动,保持着捧着纸条的姿势,那人也不急,就这么举着。 终于,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纸条折好揣进怀中,从那人手里接过吃的,慢慢的吃着。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她突然觉得,今日的馒头虽然有些苦涩,但是味道却是从未有过的美味。 那人似乎听到了她低声啜泣的声音,慢慢将手从那个洞口伸了进来,掌心朝上,似是在邀请她。 她犹豫了片刻,将手伸了过去。 那人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似乎在给她取暖一般。 她顺势躺在地上,面朝那个洞口,拼命想要看清外面的那人,可是却还是只能看见一双白底黑缎的靴子。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她竟就这么一直抓着他的手沉沉睡去。 这是这一年多,她唯一一次如此好眠。 便是在这冰冷的地板上,也睡得这么香。 可自从那日之后,她等了许久,却再没等到那双白底黑缎的靴子出现。 后来她曾想过,那人会不会是被疯子发现,然后被杀掉了。可只要一想到这里,便会有些难过。 无欢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没头没脑的想起那人,只是这漫天的飞雪,沁骨刺心的寒意,都让她有些恍惚。 恍惚中,无欢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下着大雪,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迈着小短腿在雪地里撒欢,爹爹撑着伞和娘比肩而立站在不远的地方安静的看着自己,满眼的温柔。 “娘……”无欢轻声呢喃着,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连翘看着无欢烧的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叹气,拧了帕子替她将眼泪擦去。然后起身将旁边的火盆挑了挑,将被子掀开,替她换药。 两日前,无欢是被人抬回来的,直到现在都还没醒。 连翘照顾了她两日,期间薛太医来瞧过,开了方子,嘱咐了些禁忌,还给了她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薛太医给的药自然是不会差的,只是给无欢用了两日,一点都不见效不说,这症状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了。起初无欢只是昏迷不醒,第二日便开始发烧、说胡话。 她臀上和大腿上伤得极重,裂开的皮肉一直在流血,竟是一直没止住过。前天连翘倒没发现,昨夜替她换好药包扎好后一直照顾了她半宿,怕她半夜醒来需要端茶倒水什么的,不想到了半夜无欢都没有转醒的迹象,连翘也实在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一觉醒来突然闻到有血腥气,掀开无欢的被子一看被吓了一大跳,才替她换了干净的里裤都已经被血浸透,看上去格外骇人。 “连翘姐姐,薛太医来了。”外面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连翘连忙替无欢把被子盖好,然后起身去开门。 “怎么回事?”薛老脸色有些凝重,一大早刚来太医院便有医女跑来跟他说无欢好像不大对劲,求他去瞧瞧。毕竟是自己的徒儿,薛老连忙赶了来。 连翘行了个万福礼,忙道:“欢欢的伤口好像一直在流血,竟是没止住过,今早奴婢一看,血已经染了好几层,这才觉得不对劲。” 薛老在无欢床边坐下,将手把上了她的脉,眉头越皱越深:“老夫给的止血散给她用了吗?” “用了,可是都没用。” 薛老捋着山羊胡子,那没道理啊,这止血散是极好的,一般来说便是再重的伤,顶多用三次就能止住,怎的这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呢?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症状吗?” “一直烧着,说胡话。还有,偶尔会有些抽搐。”连翘拼命回忆无欢的症状,薛老额头上的皱纹却是越皱越深。 ============================== “小萧,你过来。”萧意正站在药炉前眉头紧锁,似是在想着什么,突然听见薛太医的声音,转过应道:“薛老有事?” “来来来,老夫问你一个事,你上次是不是曾提过这世上有一种人,若是受了伤,修复能力极差,流血不止?” 不想他竟是问的这事,没来由的萧意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不过面上还是笑着答道:“是,有这回事。” “那么该如何断定一个人是否便是你口中那类特殊体质的人呢?” “这个”萧意沉吟片刻,“这类人不好辩证,只能受了伤再观察,因为有的人只是伤口愈合慢,并非无法愈合,所以暂时还没有绝对的辩证法子。” “这样?”薛老捋着白胡子,一脸沉思。 萧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问道:“薛老为何突然问及这个?可是遇见了此类症状的人?” “老夫也不敢肯定,只是小叶那丫头的状况倒是和你说的这症状极为相似,故而找你问问。” “什么!”萧意脸色一变,“您是说无欢,叶医女,她受伤了?” “你竟不知道?”薛老抬起头盯着他,眸色深沉,“老夫记得,前天连翘丫头来找老夫时,你也在吧?” 萧意眼神有些闪烁,笑道:“许是忘了,那叶医女现在如何了?” “伤口似是流血不止,老夫用过药,可是不见起效,所以还在想法子。” 萧意眉心隐隐在颤,沉声道:“那不如学生随您去瞧瞧,不见到患者本身,学生也不好断证。” 薛老想了想,“也好”于是领着萧意往医女所走去。 虽然大梁民风相对开放,但是太医院的太医基本上只为宫里的主子或者朝阁大臣诊病,便是小小的医师也有很大部分也是不愿意给宫女下人看病的,生怕因此折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宫女太监这些若是病了,也只能去找医女药童胡乱看看。 薛老与很多太医不一样,他向来不挑病人,便是浣衣局的人找到他,他也是会替她看病的。故而薛老在宫中声望高,不仅是因为其资历老,还因为他才是真的有医者仁心的大夫 。 薛老看着那个与自己比肩而走,脚步甚至比自己还要快几分的萧意,心下感慨万千。这么多年过去,他见惯了太医院的太医攀附权贵因人而治,不想这个萧意竟然一点不像太医院的其他人,于是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 翊坤宫。 宋子衿满脸灿若桃花,替齐恒捏着肩,笑道:“皇上,这样的力道可好?” 齐恒似是享受的闭着眼,随意的“嗯”了一声。 “皇上可许久没来臣妾这翊坤宫了,可是最近国事繁忙?” “皇后可是在怨朕?”齐恒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开口。 宋子衿心中咯噔一声,忙笑道:“哪儿能,臣妾是心疼皇上,您国事繁忙,臣妾也不能时时在您身边照料您,实在是觉得自己无能。臣妾瞧着,皇上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呢。” “皇后将这后宫打理好,便是为朕分忧了。” “这是自然,臣妾时时谨记约束自身,当好后宫之主的表率,才好约束下人们。臣妾也经常训诫翊坤宫的奴才们,要谨言慎行,不可乱了宫中规矩,抹了皇上的面子。” “你一向懂事,朕倒是不担心。”齐恒坐直,动了动脖子,似是想起什么,“对了,上次你找朕讨那玫瑰膏朕先着人送去贵妃那儿了,改日再叫人配些给你拿来。” 宋子衿笑道:“皇上国事繁重,竟还将臣妾这些小事记着,这些小事不打紧,臣妾与贵妃妹妹情同姐妹,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便是皇上给了臣妾,贵妃妹妹若是喜欢臣妾也是会送给她的。” “嗯。”齐恒起身,抚了抚衣袖,“时候也不早了,朕还有折子要批,就先走了。”说着,便要往外走。 第68章 贵妃有孕 见齐恒竟然起身走了,宋子衿愣了一下,快步走上去问道:“皇上不在翊坤宫用午膳吗?臣妾特意吩咐了下人做了皇上爱吃的菜呢。” “不了, 你自己吃吧。”说着,顿了顿,“对了,朕瞧着最近后宫的奴才有点闲啊,有事没事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嚼舌根,爱妃既然说了要替朕分忧,便好好整肃一下这后宫,那些喜欢胡说八道的东西该处置处置了,谁兴得一个后宫乌烟瘴气全是长舌妇围成一堆东家长西家短的?” 虽然齐恒语气一直淡淡的,可是没来由的,宋子衿竟是听出了一丝狠厉,不觉脸色微变,慌忙服了服身,道:“皇上放心,臣妾记下了。” “那就好。”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臣妾恭送皇上。” 直到齐恒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宋子衿的脸这才彻底拉了下来。 “娘娘,看来那叶无欢所言不假。”柔止上前道。 “哼,谅她也不敢说谎。”宋子衿坐回到暖榻上,柔止忙递上个汤婆子让宋子衿抱着暖手。宋子衿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手中的汤婆子,冷道,“那裴栖迟还真是会好命,竟让油盐不进的皇上都对他有所高看,以前倒是本宫小瞧了她的手腕,不简单啊。” “可不是。现在前朝因为吏部尚书章泽林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这事若是牵扯广了,裴相定然逃不了干系。这贵妃非但没有受到前朝的影响,反倒是愈发受宠了,这些日子皇上经常去凤寰宫歇着呢。” 话音落,宋子衿脸色愈发难看。 “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裴栖迟能得意到什么时候!父亲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回娘娘,太傅说吏部尚书的案子已然证据确凿,跑不掉了。只是如何将裴相拉下水还要从长计议,不可急功近利,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盯着这案子,太傅不好动作过大,以免惹祸上身。还请娘娘耐心等待。” “等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宋子衿大怒,将手中的汤婆子狠狠砸在递上,“那裴栖迟都快骑到本宫头上来了,皇上自从陈国回来后便再没有在这翊坤宫过夜,反倒是去了好几次凤寰宫!若是让裴栖迟那贱人先怀上龙种,那还会有本宫的好日子过吗!” “娘娘息怒。”柔止吓得忙跪地告罪。 “对了,那玫瑰膏,送过去了吗?” “按照娘娘的吩咐,昨日便送去凤寰宫了。” “那就好。”宋子衿脸上闪过一丝狠厉,“裴栖迟,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本宫斗!” 齐恒没有回御书房,而是朝着凤寰宫的方向去了。 路上,齐恒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元宝反应了许久,见陛下面色似乎不大好,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忙答道:“回皇上,奴才已经给连翘丫头交代过了,若有人问起,便说的确是奴才传旨让叶医女送去凤寰宫的。” 这答案齐恒似乎并不满意,眉梢微挑,淡淡的扫了元宝一眼:“朕问的不是事。” 不是事,那便是问人了。 元宝忙答道:“想来皇后娘娘关照过,慎刑司的那几个奴才下手极重,叶医女毕竟是女儿家哪儿能受得住?不过薛太医亲自替叶医女看过了,想来无甚大碍的。” 齐恒的表情有些晦涩不明,“动手的人,找人悄悄处置了,不要引起注意。” 元宝一副了然的表情,恭敬的应了声:“是。” 齐恒踏入凤寰宫时,恰巧裴栖迟靠在暖榻上闭目养神,一旁的青檀皱着眉头问道:“娘娘,您昨日晚膳没吃,今早早膳也没怎么吃,这样可不行的。” “本宫没胃口。”裴栖迟淡淡的开口,不想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冷的声音,“怎么了?” 睁开眼一看竟是齐恒,裴栖迟面上一喜,连带着眸中都亮了许多,忙站起来行了个礼:“臣妾见过皇上。” “起来吧。”齐恒坐到旁边,“怎么,身子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最近恹恹的,没什么胃口,身子也乏的很。”裴栖迟浅笑坐在他旁边,青檀忙去泡茶端上来。 齐恒接过,小啜了一口:“身子不舒服就请太医来瞧瞧,青檀,去太医院把薛太医请来。” 裴栖迟心中咯噔一声,忙道:“臣妾并无大碍,就不用劳师动众了吧。” “这怎么算是劳师动众呢,爱妃身体要紧,若是有什么毛病那朕该心疼了。”齐恒眼中尽是暖意,裴栖迟心下一暖,娇羞一笑,“有皇上惦记着,臣妾无论如何也不敢有什么的。只是这雪天路滑,薛太医年纪又大了,实在不好劳烦他老人家跑这一趟,不如去请明太医来,臣妾的身子一向是他在调理,也算知根知底。” 齐恒淡淡的看了裴栖迟一眼,随即笑道:“也好,那便依爱妃的意思。” 青檀面上一喜,应诺转身出去吩咐人去请明太医。 “皇上怎么突然来臣妾这里了,臣妾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想着许久没来看你了,便来瞧瞧。”齐恒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皇上可用了午膳?” “还没,就是想着来你这儿和你吃。”说着,便吩咐元宝传膳。“你也陪朕吃点,不是说昨晚今早都没怎么吃么?” “是,臣妾遵旨。” 裴栖迟脸色虽然不大好,但还是笑意盈盈的陪齐恒用膳,但没吃两口,便脸色一变,捂着嘴跑出门外扶着廊柱一阵干呕。 齐恒看着她的背影,眉间隐隐浮动着黑雾。 ============================ “皇后娘娘,不好了!”钱财急冲冲的跑进皇后寝殿时,宋子衿正在看书,见他这般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由得皱眉,“火烧眉毛了还是怎么?” 钱财也顾不得其他,忙道:“皇后娘娘,奴才刚刚听到的消息,说贵妃娘娘有喜了!” “什么!”宋子衿惊道,人也跟着坐直了,“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错不了,皇上从咱们翊坤宫离开便去了凤寰宫,没多久就看见宣了太医。奴才悄悄打听了,这才知道贵妃娘娘有了身孕,说是已经两个月了。” “可恶!”宋子衿将手中的书狠狠的拍在旁边的矮几上,满脸怒气,“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怕什么就来什么!这裴栖迟的身孕来的还真是及时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这可如何是好?”柔止皱眉,现如今本是凭借吏部尚书一事打压裴相的时候,此时贵妃有了身孕,皇上即便要动裴相,也会顾及到贵妃腹中的龙子。可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那以后再想要抓着裴相的把柄那可就不容易了啊! “如何是好,你问本宫本宫又去问谁!”宋子衿怒不可遏,柔止抽了抽嘴角,低下头不再作声。 宋子衿心中可谓百转千回,原以为当上了皇后便可高枕无忧,谁成想皇上竟同时封了裴栖迟为贵妃,甚至还恩宠优渥,竟是高之于自己。现在好了,裴栖迟连孩子都怀上了,若是诞下皇子,那可就是皇长子!将来若是再被立为太子,那这后宫之中可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宋子衿越想越生气,一边气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这都这么久了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一边恨裴栖迟那个狐狸精将皇上迷得团团转,竟是连孩子都怀上了。 宋子衿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冷笑:“怀上孩子又能如何?能不能顺利生下来还是个问题,想凭借此事来压本宫一头,做梦!” 不过半天时间,贵妃怀有身孕一事便已经阖宫皆知,这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也是格外重视,皇上不仅下令各宫各司送到凤寰宫的东西都要倍加谨慎,甚至还免去了贵妃日日晨起给太后问安的规矩。 一时间,贵妃母凭子贵,成为后宫最得宠的主子。 ================== 医女所。 无欢趴在床上烧得糊里糊涂,喃喃念着:“水。” 连翘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她的声音,忙坐起来,凑近:“欢欢,你醒了?要水是吗?”然后跑去倒了杯温水过来,“欢欢你醒了吗?” 无欢终于勉强睁开眼睛,见她醒来,连翘欣喜,将水杯递到她唇边:“你起来点,要不然不好喝。” 无欢动了一下,扯着下身的伤,疼的直冒冷汗。 “你慢点,你身上的伤血才止住,可别又把伤口撕裂了。”连翘坐到她旁边,轻轻抬起她的头,无欢艰难将水喝下,迷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我睡了多久了?”无欢嗓子哑得跟锯木头似的格外难听,脑袋昏昏沉沉的,下身又疼的厉害。 “两日了。” “连翘,你去帮我拿个东西,我柜子里最上面一层,有一只白色小瓷瓶。”许是一直保持这样趴着的姿势,无欢脖子一阵发麻,僵硬得不行,但她还是强行动了动脖子,将头扭向里面,好歹换个姿势,否则容易落枕。 连翘将东西拿来,又照着无欢说的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喂她吃下,问道:“你这吃的什么?” “止血散。” “哎呀!”连翘慌道,“萧太医说了,你体质与别人不同,可不能随便乱吃药的!”可是无欢吃都吃了,这下连翘急的要跳脚了。 “没事。”无欢偏过头冲她笑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当然知道,这药与普通的药不一样,放心。” “当真?”连翘将信将疑。 “我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吧。”无欢顿了顿,“你方才说萧太医?” “是啊。多亏了萧太医你这条小命才能保住。起先我是找的薛老太医来替你瞧的,但是没想你症状反倒越来越严重,你没看见,你的伤口一直流血,把褥子都染红了呢!差点没把我吓死!后来不知怎么的薛老太医把萧太医找了来,他替你瞧了瞧,开了药给你灌下去,不想血竟然就止住了!”连翘说得眉飞色舞的,手舞足蹈的激动得不行,“诶,你说,萧太医这么年轻,怎么如此厉害?薛老都没办法的症状他竟然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呢!” 无欢暗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若不清楚,那真的没人能救她了。她之所以有底气去翊坤宫,在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因为知道萧湛在身边的安心呢? 想到这里,无欢浅浅一笑。 第69章 女儿家的闺房是能随便闯的吗 “对了,你现在饿了吗?两日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连翘问道。 “不想吃,我想起来走走,感觉身子都僵了。” 见无欢挣扎着想起身,连翘慌忙将她按住:“现在还不行,你先忍忍,萧太医说你最好卧床静养,你这伤可大可小的,可别落下病根才好。” 无欢噘嘴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趴着。连翘见她乖了,便起身道:“你不吃东西可不成,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你等着。”说着在旁边拿起灯笼点亮,然后出了门。 不一会连翘便抖抖索索的回来,一边将身上的雪抖落,一边将食盒里的小米粥端出来:“快,趁热吃点。” “外面还在下雪吗?怎么都不打把伞。” “没事,我提着灯笼,再打把伞,这食盒你是打算让我用嘴叼着吗?”连翘打趣道。无欢见她又不正经了,跟着笑了笑,还是很给面子的就着她的手将那碗小米粥吃了个干净。 “这粥味道不错啊,你做的?”无欢吃了东西恢复了力气,人也不复方才的软绵绵,倒是比开始有精神了。 “我哪儿有这手艺,是你运气好,恰好御膳房还剩了小半锅小米粥,这就给你端来啦。” “哦?”无欢挑眉,“这么晚了,御膳房的灶火竟还没熄?” “所以说你运气好啊!”连翘起身将那碗收拾了,无欢心下了然,这么晚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运气?这分明就是故意给她留着的。而且连翘出门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从这医女所到御膳房来回起码小半个时辰,便是到太医院的小厨房也起码一炷香的时间,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来恰好有人送粥来,连翘和那人在半路遇到的。 而这个时辰还能给她送粥来的人,除了齐恒,不做第二人想。 虽然萧湛也有可能,只是现在宫门早已落锁,他也进不来,再说,连翘分明是不想让她知道这粥的来历,她又是齐恒的人,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无欢也并不拆穿她,转了话头:“你照顾我两日怕也累了,去睡吧。” 连翘也确实累极了 ,但还是不放心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还是有点烧的样子:“我晚上睡得死,你若是有什么事可怎么办?” “没事,去睡吧,我还能有什么事。再趴一会说不定就睡着了呢。去吧去吧。” 听无欢这样说,连翘想了想,终于也更衣爬进了冰冷的被窝,睡前还不忘抖抖索索的道:“喏,若是伤口疼了或者别的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叫我哦!” “知道啦!睡你的吧。” 连翘在被窝里抖了一阵,待寒意退去逐渐感受到暖意,终于心满意足的呻吟了一声沉沉睡去,没多久竟传来浅浅的鼾声。 无欢轻叹一声,这伤了一场,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了。再一想到和喜鹊十日后见面的约定,眉头又拧得更深了几分。 ============================== 汴京城东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一青一黑两名男子相对而立,烛火微暗,昏暗中不大能看清两人的脸,可是却能清晰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这里不需要你了,你自己滚回并州去!”青衣男子冷道,言语中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但黑衣男子却似乎并不在意,笑道:“你说的可不作数,我只听干爹的。”这人声音比先前那人略微清亮一些,言语间带着些许孩子气。 “你在这汴京待得够久了!” “那我不管,我还没玩够。”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好啊,你杀啊!反正多活了这么多年,不亏。” “你!”青衣男子气结,手掌握拳,竟是直接挥拳打在那黑衣男子脸上,后者踉跄撞在身后的桌角,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却并没有发怒,反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揉了揉后腰,“怎么,生气啦?果然啊,这个世界上能让你生气的事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好不容易看你发一次脾气,来来来,再狠一点啊!” “尊主那边我会去跟他说,你自己收拾好行李回并州去,否则,不要怪我不顾及往日情面了!” “哟!冷面罗刹什么时候也会顾及往日情面了?你顾及的,不一向是美人的喜恶吗?”黑衣男子反唇相讥,似乎并不介意将对方惹恼。 知道他是在故意挑起自己的怒火,黑衣男子却是冷静下来,淡淡的开口:“我警告你,离她远点。你四处传播流言将她置于险境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若还有下一次,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十八阶’的人还要惨!我的话你大可以继续当做耳旁风,只是我的手段,想来这么多年你是看在眼里的。”说到最后,他语气中骤然凌厉,竟像是淬了毒的利剑一样,让人心颤。 “你!”黑衣男子终于不再是方才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话音中带了几分阴郁,“你当真是喂不家的白眼狼,当年的事你都忘记了吗!现在竟还这么护着她,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为她神魂颠倒了,连自己起过的誓都要背叛!”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劳你费心!” “是,不劳我费心!你以为我愿意操你的心?还不是看不过你为了个女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孬样!”黑衣男子越说越气,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踹翻,然后顺势揪起青衣男子的衣领,怒道。“再说了,那流言也不是我放出去的,我只不过是加油添醋的再往火上浇了一桶油让火烧的更旺些罢了,怎么就变成我做的了?这事到底出自谁的手笔,你心里难道会没点数?” “哼”青衣男子冷笑,“即便如此,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不是吗?不必说了,汴京此后的事我自有安排。” “想让我走?不可能!要么干爹发话让我走,要么你杀了我。”黑衣男子也似乎并不打算让步,直接冲青衣男子扬了扬下巴,挑衅道。 青衣男子却并不理会,直接转身离开。 “你等等!”黑衣男子上前将他拦住,“这就想走?药呢?拿来!” “药?”青衣男子冷笑,“有本事,自己去找尊主要。”说着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中,留下黑衣男子一人站在那里满脸愤恨。 ======================= 无欢在床上趴了三天,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趴着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发麻她可以忍,每天换药的时候疼的撕心裂肺的她也能忍,像个废人一样吃饭喝水都需要人喂虽然良心不安但还是勉强能忍,可是偏偏有的事是别人无法代劳的! 譬如上茅房! 虽然无欢尽量少吃东西少喝水,但是不可能好几日都不上茅房的啊!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无欢都格外想死。虽然齐商细心着人往她房间送了一只马桶,甚至边缘还用上好的棉布包了,但是还是让她痛不欲生。 她醒来后的第二日齐商便火急火燎的冲进她房间,那时连翘正在替她换药,见着齐商连翘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药瓶直接砸在无欢的伤处,后者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齐商知道自己莽撞闯了女子闺房,红着脸慌忙退了出去,不过还好连翘的身影将无欢挡了不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一双白花花的腿。 连翘慌忙将无欢的伤处处理了,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出去将齐商请了进来,屋内就留了无欢和齐商两人。 “你,可还好?”齐商红着脸,格外别扭的开口。 无欢双眼泪汪汪的盯着齐商,没好气的骂道:“大姑娘的闺房是能随便闯的吗!” 果不其然,齐商脸更红了,偏过头小声辩解:“我,我心急,担心你才……” “哎呀行了行了,不要解释了。下次你再这么急冲冲的冲进来我就挖掉你的眼睛!”无欢恶狠狠的威胁道。 她一般只要这么说,那边是不生气了。齐商立马眉开眼笑:“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敢啦!” “哼”无欢哼哼唧唧的动了动胳膊。 “你这是招惹了谁?怎么下这么重的手?”齐商皱眉,他来时问过薛老了,说她伤的不轻。 “世子,你觉得就我现在的身份,敢去招惹谁?我不去闯祸,祸事都要找上我的,你难道还不清楚。”无欢瘪嘴。 齐商这下倒真是无话可说了,从小到大,这丫头还真就有这个本事,即便她老老实实的待着什么都不做,也总能搞出点幺蛾子。 “唉,你落到那宋子衿手里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我早便说过此女手腕非凡,你这样头脑简单的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吧!”齐商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格外讨打。 “是是是,你齐世子眼界高远料事如神,我等小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无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见她又开始插科打诨,齐商挑眉:“我还听到宫中有个传言。”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盯着无欢。 无欢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冷笑:“说我被皇上宠幸了?这你信?” 齐商不说话,若是以往,他或许是打死都不会信的,从前齐恒对她什么态度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事到如今,他竟是有些不敢笃定了。自从知道这丫头死而复生后,齐恒对她的态度虽然依旧是不咸不淡,可是相较以往,却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亦或者是说,多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让齐商觉得很不妙。 第70章 大半夜的促膝长谈? 这种感觉,让齐商觉得很不妙。 所以他那日才会去求皇上赐婚,其实他何尝不知无论从哪方面考量皇上都是不会同意的,可他还是去求了,不为别的,只是想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思。可是试探之后,皇上模棱两可的态度却是让他更加不确定了。 为此,他心情烦躁了好几天。 随后竟不想听到了关于皇上宠幸了一个宫女的传言,这让齐商如同雷击,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他下意识的便想进宫求证此事,可是刚进了太医院便听薛老和萧意在说着什么,言语中竟听到了“小叶”两个字,他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无欢竟然被皇后打了。 惊怒之下,他便没头没脑的冲进了医女所,还正好撞见无欢在换药。 他想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这个压在心中的问题,但听到无欢语气中的冷意,却是突然释然。是了,皇上一向不喜欢她的,又怎么可能会去宠幸她呢?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这种流言本就不该信的,还真是关心则乱啊! 见齐商不说话一个人在那儿傻笑,无欢抽了抽嘴角:“中邪了吗?” “我听薛老说你伤的不轻,这伤还是要好生养着,我那里有不少‘白玉祛痛散’‘化腐生肌膏’回去了便差人给你送来。” “这么大方?那可是价值千金的呢,无功不受禄,平白无由的东西我可不敢随便收。”无欢瘪嘴,动了动胳膊,枕得有点久,手臂都麻了。 “得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齐商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两人你来我往的耍了会嘴皮子,眼见着天已经快黑了,齐商这才在无欢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次日一大早便有人送东西来,药材、补品、甚至还有两只厚厚的软垫,还有那只用棉布包裹了的马桶。 无欢看着那只马桶额上的青筋跳的极其欢快,这厮真是…… 不过事实证明,伤成这样,便是包了再多层棉布的马桶,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看着钟漏已经过了子时,无欢用尽办法实在是睡不着,手里攥着颗小巧的夜明珠把玩着,屋内散发着盈盈的光芒。 无欢挣扎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正准备叫醒连翘,不想一声细碎的响声响起,无欢看着从门边有什么飞过,心里惊了一下。 随即门被推开,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无欢大惊失色下意识的要尖叫,可随即却看见那黑衣男子身后的那个明黄色的身影,顿时声音卡在了喉咙处,但面上仍是一副惊骇不定的表情,看上去格外滑稽。 见她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齐恒不觉勾了勾嘴角,眉角都染上了些许笑意:“这么晚,竟还没睡。”然后慢条斯理的走到无欢床边坐下。 床边陷落了一小块,无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衣男子将屋内的蜡烛点燃,接着走到连翘床边将她用被子裹了裹,直接扛起来走了出去,甚至还替他们关上了门……整个过程中,连翘一直睡得跟死猪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连翘……”无欢一脸懵逼的指着门口,然后瞪大了水漉漉的双眼盯着齐恒,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不碍事,连枝是那丫头的兄长。”齐恒笑道。 “兄长?”无欢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讷讷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伤处在疼吗?这么晚了都还没睡。”齐恒问道。 无欢微微挪了一下脑袋,偏过头盯着齐恒淡淡的开口:“奴婢还在想皇上什么时候会来,不想竟是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皇上就不怕被有心人看见了去,您这辛苦做的局就这么付诸东流了吗?” “哦?这么说,欢儿特意没睡,这是在等朕了?”齐恒哂笑。 欢儿……无欢打了个冷颤,恶心道:“皇上,咱能有话说话,不要这么恶心好吗?” 话音落,齐恒眉心隐隐浮动着一层黑雾,凤眸微眯,颇有警告之意:“恶心?叶无欢,你知道你这是在与谁说话吗?” “奴婢不瞎,当然知道。不过想来皇上宽宏大量也不会与奴婢一般计较不是?更何况,奴婢为了皇上的雄图大业可是以身饲虎呢,喏,这伤处还疼呢。”无欢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将一直手臂枕在下巴下,另一只手在枕头上百无聊赖的画圈圈。 见她这幅模样,齐恒不禁好笑,他还没说什么,她这就开始使小性子了,不觉笑道:“这么说,你早便料到朕会帮你对口供了?” “纠正一下,不是帮奴婢对口供,而是这本就是您布下的局,是您料到奴婢会祸水东引,替您走好这盘棋。”话音落,齐恒脸上有些神色不明。 没错,这本就是齐恒布下的一盘棋。 齐恒是执棋之人,而无欢,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现如今,因为吏部尚书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一案,朝中裴相一派与宋太傅一派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穆远一派则是持中而立两不相帮。齐恒便是想要借此机会挑起裴宋两派人之间的争斗。 相对的,后宫中皇后与贵妃争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正好也借着此事的东风让她们两虎相争,这样一来,由内宫争宠挑起的战火则会蔓延到前朝,裴宋两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会帮助后宫中的皇后和贵妃争宠。由此一来,兵行险招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双方争斗扩大,定然是齐恒渔翁得利。 所以,齐恒点名让无欢去给太后诊病,然后再名正言顺的将她带入承乾宫。毕竟,承乾宫是有专门负责的太医,像无欢这种身份的医女是没有机会进入承乾宫的。 随后,他和无欢单独在承乾宫中待了好一阵,再让人去散播他宠幸了无欢的流言,甚至还特意让元宝亲自将那“玫瑰膏”送到无欢手中。后宫向来如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与皇上有关的。 此事定会传入皇后和贵妃耳中,而且无论先传入谁的耳中,都定会有人找上无欢。依照她的聪明才智,她为了自保不会想不到祸水东引这个法子,而只要她将锅一股脑的推给另一宫的娘娘,那自然是可保小命无虞的。因为召见她的人定会想办法求证无欢话中的真实性,而齐恒当然会帮她圆过去。 这样一来,这导火 索必然点燃,后面的事,即便不用他插手也会水到渠成。 一切都在齐恒的算计当中。 “既然知道是朕在布局,那欢儿为何还要顺着朕铺的路往前走呢?”齐恒的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无欢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似的,冲齐恒笑道:“那皇上告诉奴婢,那种情况下,奴婢为了保命,该怎么说呢?说这只不过是皇上为了引得皇后你和贵妃娘娘相互之间拈酸吃醋布的局,奴婢只不过做了皇上点火的火折子?” “未尝不可。”齐恒挑眉,未置可否。 “呵呵,皇上,您在和奴婢说笑吗?若是说了,奴婢焉能有命在?”无欢翻了个白眼,动了动胳膊。 “怎么不会,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死的。”齐恒半真半假的说道,无欢却不以为意,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其实无欢受伤,既在齐恒的预料之中,但也在预料之外。 虽然结果殊途同归,但是中间还是出了些岔子。 比如那玫瑰膏本就是赐给她的,那日她替自己诊脉时指腹上的粗糙感都让他有些介意,尤其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更是让他有种久违的震颤。 比如原本安排的人先将此事透露给贵妃,竟不想被皇后先得了消息,抢先将无欢提去了翊坤宫。 比如无欢身边本就一直有人监视着,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是死不了的。 再比如说,在得知无欢被罚杖责,齐恒便派了元宝去从中周旋,可不想元宝在去的路上竟遇到了贵妃,然后被叫住问了好一阵子的话,当他到了“慎刑司”时无欢已经跪在雪地中晕过去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待着。 无欢越来越烦躁,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了,手也胡乱的抓着枕头,一会又去玩那只夜明珠,怎么看怎么局促不安。 齐恒却也并不说话,好整以暇的将她的动作和表情看在眼里。 “喂,皇上,您话也说完了,该回去歇着了吧!”终于,无欢忍不住了,气大的偏过头瞪着齐恒。 而肇事者却像是毫无知觉的样子看着她:“无妨,朕反正也没事,反正你定是睡不着了,便陪朕说说话吧。” 这个妖孽,他是老天派来故意与她作对的吧! “您要是想要找人说话,大可以去找皇后贵妃,再不济我看这后宫中这么多人,想来大多都是挤破脑袋想要与您说话的,您只要吱一声,一定有很多人欢天喜地排着队来和您促膝长谈的。”无欢咬牙。 “哦?欢儿此言当真?”齐恒凤眸微挑,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真,比珍珠还真呢!”无欢忙不迭的点头如啄米,就差指天发誓了。 “欢儿这样讲,还真是让朕有些受宠若惊,倒是不想欢儿竟是如此倾慕与朕,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欢喜,毕竟这样与朕促膝长谈的机会并不是很多的。”齐恒挑眉,那双勾魂的凤眸中闪着点点星光,竟是比她手中的夜明珠还要耀眼。 被对方反将一军,无欢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牙道:“不不不,皇上误会了,奴婢说的大多数人,可是这里面并不包括奴婢,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呵,欢儿倒是坦诚。” “那当然,毕竟君无戏言,当年您说的话可是句句言犹在耳呢,奴婢毕生不敢忘的。”话音落,齐恒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第71章 生平头一回这么丢人! 无欢还是顾弦歌的时候,便一心喜欢齐恒,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甚至是她的爹娘。 那时无欢虽然才11岁,不过也并不妨碍顾羡之为了自己女儿未来着想,特意去与皇上奏请想让还是太子的齐恒娶自己女儿。 无欢知道此事后,高兴了好久。 那时,她爹笑着刮了她的鼻头,宠溺道:“我的铃铛自然是要做人上人的,无论是太子妃,还是未来的皇后,我的铃铛都绝对是不二人选。”虽然那时娘亲曾对爹的做法表示过担忧,但却被爹给好言安抚了。 无欢从小便对爹爹的话深信不疑,也相信自己是会嫁给自己喜欢的恒哥哥的,于是第二日便满心欢喜的又跑到了东宫去。 甚至忘记了前一日,那人才冷着脸将自己亲手做来送给他的荷包扔进池塘。 不过她倒是没有忘记齐恒说的,他最讨厌别人随意进出他的东宫,于是破天荒的递了名帖进去,但却一直没有回复。 无欢在东宫门口站了一日,始终不见有人来传她进去。她一遍一遍的问守门的侍卫,可对方都只是尴尬的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等到了太阳落山,无欢这才垂头丧气的离开。 第二日,她又锲而不舍的来东宫递名帖。 然后又是灰心丧气的离开。 连着递了半个月的帖子,每日都是无果而归,这让无欢很是丧气。但是她又不敢找人帮忙,生怕又惹得齐恒不高兴,只好这么傻傻的等着。 终于在第十一日,她才见到了久违的齐恒。 可是那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无欢唇边的笑意甚至还挂在唇边,就看见了齐恒身边打扮的明艳动人的宋子衿。 齐恒将宋子衿扶着下了马车,宋子衿一眼便看见了无欢,微微愣了一下,正要收回被齐恒握住的手,但却被他死死拽住。 齐恒笑道:“子衿不是一直说想要那幅《春芙秋霜图》吗,孤找人重新裱了,送你如何。” 宋子衿面上一喜:“当真?” 齐恒宠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自然是真的。”说着,便牵着她往里面走。 对于齐恒突如其来的亲昵,宋子衿愣了一下,与太子相交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牵自己的手,不觉有些心如鹿撞,脸颊微微爬上一丝红晕。 无欢将两人的话听得真切,小脸唰白,要知道,那幅《春芙秋霜图》是她送给齐恒的,她知道齐恒喜欢收藏名家名画,所以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弄来的,哪成想竟成了他借花献佛讨佳人欢心的东西。 看着两人携手进了东宫,无欢心中突然生出许多不甘,于是一把推开守门的侍卫,冲了进去。 无欢突然动手,两名侍卫不及防备,滚做一团,然后慌忙爬起来追了进去。 “恒哥哥!”无欢冲过去拦住两人的去路,咬牙道,“那《春芙秋霜图》是我送给你的,我不准你送给别人。” 齐恒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冷笑道:“怎么,那图既然在孤手中,怎样处置那便是孤自己的事,顾小姐,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吧?” “你送谁都行,唯独宋子衿不行!”无欢咬牙。 “若是孤偏要呢?你打算如何?”齐恒反问,眼中闪着寒光。 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宋子衿慌忙出面打圆场:“太子殿下,若是为难,子衿可以不要的。只要太子殿下能让子衿偶尔来观瞻片刻就行。” 齐恒偏过头看了宋子衿一眼,眼中略有欣赏之意,再转过头看着无欢,眼中却尽是寒意:“既然如此,那顾小姐的好意,孤是领不起了。元宝,去,将那《春芙秋霜图》还给顾小姐。” 无欢脸色又白了几分,慌忙摆手:“不,恒哥哥,我不是想要回来的。” “是么?那顾小姐便是要孤自行处置了?” “是,只要不是给宋子衿。”无欢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宋子衿闻言,略微红了眼眶:“顾小姐,你为何总是如此针对子衿?子衿可是有哪里见罪与你了吗?” 又是这幅模样!无欢咬牙不语,狠狠的瞪着宋子衿。 “元宝,将那幅画拿来。”齐恒淡淡的开口。 不一会元宝便将那画拿来,齐恒接过,慢慢将那画展开,最后冷笑着直接将那画撕成两半。 “恒哥哥!” “太子殿下!” 一旁的无欢和宋子衿都是惊讶不已,而齐恒则是冷道:“顾小姐,你的好意,孤受不起。还请顾小姐自重,今后不要再踏入孤的东宫半步!” “你,你怎么能!”无欢红了眼,倔强的抬着头盯着齐恒,“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是,顾弦歌,孤告诉你,今生今世,你都休想进孤的东宫半步!这东宫的女主人姓什么,都绝对不会姓顾,孤这么说,你可明白?” 无欢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始终倔强得不肯落下:“你,当真如此……” “没错,孤就是如此讨厌你。”齐恒接过她的话,“顾弦歌,你可知孤有多讨厌你?便是看着你这张脸,孤就觉得脏了自己的眼。”说着,拉着宋子衿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看着两人携手远去的背影,无欢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滚落,狠狠的砸在地上。 齐恒的话,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无欢还是记得很清楚,就连他说话时眼中的狠厉,她都不敢忘。 虽然齐商总是安慰她说:“人心总是肉长的,你做的事太子哥哥都看在眼里,就是石头做的你这么焐也早晚能给他焐热了。不要这么脓包,拿出你不要脸的精神来,女追男隔层纱,只要你有决心,早晚这层纱会被你给拆咯。” 她一直以为齐商说的有道理,于是便厚着脸皮一心一意的对齐恒,可谁成想,她和齐恒之间隔得那层纱不是人家说的那软烟罗轻纱,而是密密斜织的铁纱网,要想将这玩意儿拆了,怕是头破血流都无望的。 后来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的。屋内烛火摇曳,齐恒看着无欢清冷的表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来由的,竟生出了些许心烦。 齐恒一直赖在那里不肯走,无欢终于也快忍不住了,见这人当真没有半点自觉,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皇上,您能不能把连翘弄回来?” 齐恒将她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那样的笑仿佛银河坠落,漫天星辰,璀璨得直逼人的眼。齐恒笑道:“欢儿可是想要出恭?” 无欢如同雷劈,愣在那里,他怎么知道?难道她的表情就这么明显? 齐恒见她一脸愤恨恨不得将自己挖个坑埋起来的样子,眼神愈发柔软,笑道:“欢儿竟是不好意思了吗?” 话音落,无欢脸红的更厉害了,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我不是,你,你走开,连翘,连翘!”说到最后无欢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窘迫的样子格外好玩,面红耳赤不说,一双水漉漉的眸子像极了受惊的小鹿,闪烁着怯生生的光芒,格外讨人喜欢。齐恒不说话,上前欲伸手去将她抱起来,但无欢却像是被烙铁烫了一般慌忙往旁边缩,一边惊骇道:“你做什么!”不想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处,疼的小脸皱成一团。 “好了,不要乱动,听话。”齐恒托住她的腋下,竟是直接将她提了起来,然后将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环抱住。 齐恒的那句话格外温柔,竟像是在哄她一般,无欢何曾听过他这般温柔的对自己说话过,当即愣住。回过神来时,自己竟已经就这么被齐恒抱着到屏风后面,这才轻轻将她放下。 “自己可能行?”齐恒问道。 无欢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慌忙点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点头,齐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屏风,但却并未走出房门,而是在圆桌旁坐了下来。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想她活了快二十年了,竟是从未这么丢人过! 无欢坐在马桶上一边低声哀嚎一边在心里痛哭流涕,这辈子遇到的最丢人的事莫过于此了!!!她竟然……她竟然……竟然让当今天子伺候她如厕……光是想到这里,无欢都觉头顶天雷滚滚。 她当真恨不得,将自己扔进马桶里淹死算了!对了,不是有个哪朝的皇帝就是掉进粪坑淹死的吗?自己这样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享受一下皇家待遇了? 不对,想歪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她这下算是再没脸见齐恒了。 无欢在哪儿心潮澎湃的胡思乱想了好半天,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于是开始琢磨:要么齐恒这厮脑子进水了,要么就是无事献殷勤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她!无欢小心的盘算,当然,不排除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皇帝陛下他老人家自觉她这伤是因他而起,故而心怀愧疚,但是就这么想着无欢都为自己的无耻感到不可思议,总觉得马上会有一道天雷劈下来落在自己头上。 第72章 寿礼 连着好几日,医女所都没见着几个人,虽然无欢整日躺在床上也看不到外面,但是往日到了午膳时分外面便会叽叽喳喳的热闹不已,但是这几日便是到了午膳时间却都听不到几个人说话。 听无欢这样问,连翘瞧了瞧门口,神秘兮兮的坐在她旁边小声道:“呐,这几日皇后整顿后宫,不少人都挨了罚,大伙都忙得不着地儿呢。” “整顿后宫?这好好的,怎么赶在年关的时候整顿后宫?”现在离过年也只有一个多月了,正是宫中最忙的时候,这么一弄,还怎么过年? “被罚的都是平日里爱说闲话的宫女太监,而且或许是皇后有心针对,被罚的大部分都是凤寰宫的人呢。” “皇后竟这样明目张胆的针对贵妃了?”无欢来了兴致,她虽然一向不是喜欢八卦的人,但是对宋子衿的八卦若是能听还是会耐着性子听上一听的。她记得宋子衿此人在人前为人处世向来是滴水不漏的,一副与世无争娇弱可人的模样,竟想不到一个裴栖迟便让她破了功,也顾不得其他了开始明目张胆的找裴栖迟的麻烦了。 “可不是?这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皇后有心针对,不过我看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现在怀着龙子,可正春风得意呢,皇后这般针对她绝对不可能任人拿捏。诶,欢欢,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大好看?” 无欢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你刚才说,贵妃怀孕了?” “对啊,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阖宫上下都重视得不行,太医院的人每日送过去的安胎药都是查了又查呢,大家也都小心谨慎的,生怕出了点什么岔子。” 这样啊,贵妃怀孕了。无欢勾了勾嘴角笑了,可是那样平静的笑在连翘看来,却总觉得有些难受。 “是不是伤处又疼了?”连翘问。 无欢摇头:“整日趴着气血不通,连翘,你扶我起来走走把。” “那可不行,薛老太医可叮嘱过你起码半个月不能下床呢。” “可是” “没有可是!”连翘一口回绝,正说着,便听见外面传来齐商的声音,连翘忙起身将他迎进来。 齐商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找她聊天的,这些日子他三天两头的便往医女所跑,弄得无欢心惊胆战的,生怕再传出一个齐世子对她有意思的流言,可就不大妙了。她也跟齐商说过让他没事少往这里跑,但那人总不听。 无欢说过几次,仍旧不见效,索性不再说了,毕竟清者自清。 倒是萧意,自从她受伤以来,便从未见他来瞧过自己,对此,无欢略微有些失落。 萧意就是萧湛,她几乎可以肯定的。从前她便经常用这种方法来套他的话,先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最后直戳重点,他有时候来不及反应便会讲真话,可谓屡试不爽。所以那次试探他,得到同样的结果,这让无欢又惊又喜。惊的是萧湛竟然能这么大张旗鼓的混进太医院,甚至还从不吝啬展示自己的才能,喜得是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照顾自己。 无论在哪里,只要萧湛在自己身边,她总是很安心的。 这个世界上,她早已没了别的亲人,萧湛便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他为什么都没来看自己呢?无欢一边有些失落,一边在心里替他开脱,他许是有别的事呢?他现在身为太医院的太医定是有很多事情的,再说了,这医女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想到这里,整个人又开心起来。 “傻笑什么呢?”齐商赏了她一个爆栗,自从他进来她就整个人不对劲,神神叨叨的,一会眉头紧皱,一会又在那儿傻乐呵。 “滚蛋,你又没事干了?”无欢白了他一眼。 “呐,今日来可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你也会有正事?呵呵。”无欢冷笑。 “去你的,爷怎么就不能有正事了?”齐商正色道,“来来来,你帮我参谋参谋,若是给老人家送寿礼,送什么比较好?” 老人家?寿礼?无欢在脑中搜寻了一阵,恍然大悟:“薛奶奶寿辰要到啦!” 齐商微愣,满脸不可思议:“想不到你竟还记得!”他知道无欢过目不忘,但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的事她竟然都还记得! “那是!”无欢得意,随即敛了神情认真的琢磨道,“薛奶奶现在应该也七十几了吧,我记得她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无欢食指微屈,用关节处抵在嘴唇上,不时地伸出小舌头舔一舔。 这是她想事情时特有的小动作,齐商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心念一动,凑上去:“铃铛,咱们商量个事。” “什么?”无欢随意的应了一声,但却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以后在我面前你能不能把这张丑面具摘了?” “滚蛋!”无欢白了他一眼,齐商泄气,就知道她不会答应,垂头丧气的坐在旁边拉着张脸不再说话。 无欢并没理他,自顾自的说道:“薛奶奶这辈子没有什么后人,她现在想来什么也不缺,送再多金银也是没什么用,不如送点实际的,你说我给薛奶奶做件袄子怎么样?”无欢眼睛一亮。 “你?”齐商一脸鄙夷,“以前做个荷包都做了一个月,现在离薛奶奶的寿辰也就半个月了,等你做好,薛奶奶可以下个寿辰穿了。” “去你的!”无欢不理会他的讽刺,连忙给齐商说了要用的东西让他赶紧找齐了给她送来,齐商虽然一一应下,但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寻思着还是靠自己,去寻点好玩的东西送给薛奶奶好了。 虽然齐商另有准备,但还是给无欢寻了上好的料子来让她赶制衣服,这么多年过去,无欢不知道薛奶奶有没有变化,她的尺寸她也不大能拿捏得准,所以都只是凭着记忆来做的。 有了事做,日子总算好过了些。不过毕竟无欢只能趴在床上,就这样趴着做衣服实在是费力,脖子和肩膀尤其疼,可是想着是做给薛奶奶的,又只好坚持。 以前她总和齐商往薛府跑,薛奶奶喜欢孩子,总会给他们做好吃的,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馋薛奶奶亲手做的玫瑰膏了。 ==================== 凤寰宫 裴栖迟刚沐浴完,慵懒的靠在软塌上,青檀站在她身后细细的为她擦着头发,室内燃着地龙,旁边火盆烤着火,倒也不觉得冷。 绿袖取了那“玫瑰膏”递给裴栖迟,后者接过小心的从里面抠了一点出来,抹在掌心,然后搓热了敷在脸上,扑鼻而来的尽是盈盈冷香,格外好闻。 “不愧是皇上亲赐的东西,味道真好闻。”绿袖笑道。 “可不是,这‘玫瑰膏’极其珍贵,现下放眼这宫里也就皇上、太后还有咱们娘娘这里有啦。”青檀也接话。 “皇上偏宠咱们娘娘呢,如今娘娘有了皇长子,将来若是再被封为太子,那这后宫,还不是咱们娘娘说了算?” 两个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裴栖迟终于笑骂道:“尽是说些有的没的东西,你们怎么就知道本宫怀的便是皇子?” “当然是皇子,娘娘洪福齐天,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您生个皇子的。” 裴栖迟听着,脸上笑意愈深。 主仆三人说 一阵子的话,说着说着,裴栖迟面上却是染上了一层忧虑。 “娘娘何事烦忧?”青檀问道。 “最近朝堂上对父亲颇有微词,本宫总是担心,那章泽林的事会牵累到父亲。” 这话说得两个丫头也是面有忧色,不过青檀还是笑着安慰道:“娘娘且宽心,您现在怀着龙子,不可忧思过重。再者,前朝相爷自有安排,仅仅一个章泽林应该牵扯不到相爷的,更何况,皇上便是为着您肚子里的皇子,也不会对相爷怎么样的。” “是吗?”裴栖迟冷笑,“若是以前或许是这样,但是现在,本宫坏了皇子,你以为宋子衿还能坐得住?” “皇后应该不至于现在来找您的麻烦吧,要知道,现在若是您出了什么岔子,所有人都会怀疑到皇后头上。” “那换了你,是拼着被皇上责罚把本宫的孩子弄没,还是为了现在不被人诟病而坐等本宫生下皇子,乃至是今后的太子?”裴栖迟反问。 “这……”青檀却是无话可说了。 娘娘说的没错,皇后现在动手,凭着她娘家的势力皇上定不敢对她怎样,多不过一顿责罚,皇后的位置是不会有所动摇的,可是一旦让娘娘生下皇子,那可真就是后患无穷了! 哪个更棘手,不言而喻。 “娘娘您放心,奴婢定会好好保护您,不让皇后有可乘之机的。”绿袖似是保证似的,满脸认真。 见她讨喜的模样,裴栖迟掩口轻笑:“就你这丫头嘴甜。” “娘娘,奴婢可不是为了哄娘娘开心才这样说的。”绿袖噘嘴,继续替裴栖迟捶腿。 裴栖迟揉了揉眉心,伸手负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叹道:“这个孩子,本宫还能保他多久呢?” 第73章 寿辰 转眼半个月过去,无欢的衣服做好了,伤处也好了大半,也能自己下床走走,不再需要连翘整日整日的照顾她了。这伤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至多半个月便能活蹦乱跳的,但是无欢本就体质弱,加上行刑的太监下了重手,这才恢复得格外慢。不过即便如此,无欢也是很开心的,至少能下地走动,只要动作不大,伤处也不会痛得无法忍受。 连翘进来时正巧看着无欢在身上披了一件大氅,问道:“欢欢,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无欢慢悠悠的拿起柜子里的那只锦盒,提着往外走。 “诶,等等,你这伤才好了一点就到处跑了,不行,上次你出宫买桂花糕回来就烧了一晚上,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你出去了。”连翘撅着小嘴双手张开挡在无欢面前,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 “这次不一样,你放心我穿了很多,这次绝对不会生病。”无欢讨好的拽着连翘的胳膊摇啊摇,眼巴巴的望着她, 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连翘干脆闭着眼咬牙道:“不行就是不行,皇上可是交代过我让我好生照看你的,上次你发烧我都差点被皇上罚了。你若是再出点幺蛾子我就死定啦!” 连翘这么一说,无欢倒是愣住了:“你说什么?” 五天前,因为是和喜鹊约定好见面的日子,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爽约的,于是趁着连翘不在溜出宫见了喜鹊,但许是身子弱受了风寒,回来便发了一夜的烧。 见无欢明知故问,连翘四下看了看,然后拉着她鬼鬼祟祟的小声道:“呐,欢欢,我觉得皇上真的对你不一样诶,你头一晚发烧,第二日元宝公公就过来让我好生点照看你。” “……”无欢语塞,眼神飘忽的装聋作哑。 “还有啊还有啊。”连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道,“元宝公公还说皇上对你不一般,提醒我让我可得长点心呢。”说着连翘冲她笑得不怀好意,“欢欢啊,自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一般,果然啊!将来若是当了娘娘,可一定要记得我的好哦!” “行了,小丫头越说越没谱了。”无欢笑着赏了她一个爆栗,“就我这般相貌平平的,还当娘娘?皇上除非瞎了吧!” “哎呀,这话可说不得哦!”连翘慌忙去捂她的嘴,“你真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吗?当心被有心人听了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放心,我不过是个小医女,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没人能看上我的。”无欢笑着打哈哈。 “哪有,其实欢欢我一直觉得你顶好看呢。”连翘却是正色道,“尤其是你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谁的眼睛这么好看的。” “是吗?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出宫去了,今儿是薛老的夫人大寿,我得去祝寿。” “咦?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连翘满脸疑惑。 “当然啦,薛老是我师傅嘛。”说着不等连翘再说什么,便忙往外走,留下连翘一个人站在原地哇哇大叫。 待听不见连翘的声音了,无欢才松了一口气,把待伤处的疼痛缓过去,这才慢悠悠的朝宫门口走。 路上无欢有些心烦,那日她发烧,朦胧中感觉有人拧了湿帕子往她额上敷,那人似乎还在她耳边说什么,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始终听不清。醒来后她旁敲侧击的问过连翘,而她则是一脸茫然,无欢原以为那人是萧湛,现在这么看来,许是齐恒了。 这人当真是吃错药了不成?无欢越想越是心烦。 原本齐商是要来接她然后和她一起去薛府的,但是无欢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女,你堂堂世子巴巴跑来接我,这算是什么事?你位份尊贵没人敢找你的茬,可我不一样,我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忘了疼的。” 无欢说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齐商派人去接她 ,两人在薛府碰头。 不得不说齐商这人平时看着不靠谱,竟不想还是有细心的地方,马车的座垫都是特意用棉布包过的。 马车到了薛府门口还没停下,便听见了齐商咋咋呼呼的声音:“无欢无欢,快下来,薛奶奶等着的呢。”说着便钻进来直接将无欢抱下马车的。 无欢大惊,第一反应就是四下看看有没有被人看见,确定四下无人这才狠狠掐了齐商一把:“你放开我!” 齐商吃痛,一边将她放下一边嘟囔:“狼心狗肺的东西,喂不家的白眼狼!” 无欢直接将他忽视掉,然后向薛府的门童递了名帖,这才随着他进去。 这薛府她来过很多次,竟不想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还是一如当初,恍惚间,无欢竟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她从未长大,时间从未流走过,那些人都还在,只要自己回头,便能够看见。 “别这么长吁短叹的,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给薛奶奶看见了,她老人家会念你的。”齐商用手肘撞了撞她,小声道。 薛奶奶是个和蔼可亲的奶奶,随时都笑眯眯的,以前她和齐商总围着薛奶奶转让薛奶奶讲故事,薛奶奶讲故事之余也总会教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虽然那时候他俩都还小对什么事都一知半解,但薛奶奶还是不厌其烦的讲,还说小树就要从小去掰,否则长大了就再也掰不过来了。那时候薛奶奶说的最多的便是:“日子再难,也不能垂头丧气,你越是丧气就越倒霉。越是充满希望,再坏的局面也会越来越好。” 这一点,无欢记到现在,可是真正做到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 无欢八年没见过薛奶奶了,此时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走到院门口,倒有些踟蹰了。 齐商知道她现在心绪难平,只好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顶,安抚道:“没事的,平常点就好。” 知道齐商是在安慰自己,无欢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院子里,薛奶奶笑着摸着自己的发髻,上面簪了一只极好看的点翠步摇,问薛老:“好看吗?” 薛老眼中尽是宠溺,笑道:“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你尽会哄我的。”薛奶奶嗔道,但还是拿着铜镜左看右看,“唉,老啦,头发都白完咯,再戴这么艳的颜色总觉得怪怪的。” “哪有,真的很好看,你不信你问小商。”见齐商进来,薛老笑着指着他,待看见他旁边的无欢时脸上尽是欣喜,“小叶丫头,你怎么来了?你身上还没好,怎么能到处跑呢。”说着把脸垮下来了。 “今天是师母的寿辰,徒儿怎么敢不来呢?”无欢皮皮的笑了笑,齐商身后的辛夷忙将手中的锦盒递给无欢,后者接过送到薛奶奶面前,“师母,这是徒儿的一番孝心,您不要嫌弃才好。” 薛奶奶面上一喜:“你就是老头子经常提到的那个无欢?” “是我呢。”无欢鼻子一酸,当年那个老奶奶已经不认得自己了呢,也是,自己易了容她怎么还会认得自己呢? “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薛奶奶嗔怪,亲厚的拉着无欢的手在一旁坐下,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聊起来了,倒是让一旁的薛老和齐商哭笑不得。 “哎呀,你这孩子手艺不错啊,这衣裳真好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莲花?”薛奶奶摸着手上的那件天青色的褙子,上面绣着缠枝莲纹,间或有一两朵荷花。这样素雅且明丽的色泽,显得格外好看。 “当然是薛老说的啦!”其实薛老并没怎么跟无欢提过薛奶奶,不过她现在是叶无欢,而非顾弦歌,再说了,便是说薛老说的依着他老人家的记性也是记不住的。所以无欢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薛奶奶看了薛老一眼,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尽是岁月静好。 薛老和薛奶奶感情一向很好,她从没听说过两人吵过架,便是有时候薛奶奶生气,薛老也会耐心的哄她。无欢曾亲眼见过薛老哄薛奶奶,就跟哄小孩似的,不会腻歪,却让人觉得格外羡慕。 这边薛奶奶拉着无欢说笑,说着说着两人便携手进屋去了,薛老看着关上的房门笑道:“这老婆子,逮着谁都要喋喋不休的说半天。” “薛奶奶高兴嘛。对了,这是我爹送的,刚才下人来传话说他今天有事走不开,便让我转交给您。”说着将手中的锦盒递上去,打开一看,是一百张寿字,不难看出这皆是出自不同人之手,而且都是书法大家的手笔。 薛老眼中闪着光:“齐骁竟如此大手笔!” “那可不,好歹薛奶奶寿辰,怎么着也不能含糊了去。” “哈哈哈,那替老夫谢谢你爹了。”薛老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可见这礼物他是喜欢至极。“你刚才看见没,你送来那套首饰你薛奶奶喜欢得不得了,前阵子她还在念我说我老了后都没怎么送她首饰了。” “那就好,要是薛奶奶喜欢,我再让人去寻些好的给她老人家送来。” “哎呀,这些金银玉器买这么多也戴不过来,不必浪费银子。对了,小叶,是你叫来的?我就是怕她伤未痊愈就到处跑,特意没告诉她的。” “对呀,我告诉她的。” “你个臭小子,不知道她身上伤还没好吗,这么跑来跑去不利于养伤。” “没事,无欢没什么亲人,您是她师傅,好歹也算是半个亲人了吧,薛奶奶寿辰她来贺寿也是天经地义,您不必担心。”齐商安抚道,薛老闻言,面上若有所思,而眼中却是染上了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74章 初心不负 “看,是不是很好看?”薛奶奶穿着无欢做的衣裳站在门口,还慢悠悠的转了个圈。 而薛老则是远远的看着她,突然鼻头一酸,没来由的,他竟是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她也是这般,一袭天青色的衣裳,当真好看得要命。 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一文不名,跟着师傅四处游医治病救人。师傅心慈,救得大多都是穷人,诊金都是随意收,能给就给点,给不了就算了。若是对方没钱抓药,师傅就自己出钱给人家抓药。他跟着师傅看遍了人间疾苦。 他自小无父无母,是师傅将他养大的。听师傅说,捡到他时他缩在襁褓中,由于天冷冻得小脸都青了,差点活不过来。幸好师傅悉心照顾,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他跟师傅姓,师傅给他取名明贤,希望他明事理,成贤者。 那年冬天,薛明贤跟着师傅一起游医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村子里,村里穷,没有大夫,若是真的病得太重,只能将那人放在牛车上拉到一百里以外的镇上去瞧病,但是即便去瞧了病往往也买不起药,只得回来继续拖着。 便是在这里,他遇到了正值妙龄的温语兮,她一袭天青色的短襦配上白底红梅的裙子,当真如同一朵凌风傲雪的寒梅,摇曳生姿。那时她正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小心翼翼的给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喂下,一边哄他:“乖,喝了药病就好了。” 薛明贤顿时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后来他才得知,眼前这女子乃是远近著名的大善人温老爷的独生女,人美心善跟活菩萨似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村子穷,便总是派人送点米粮药材什么的接济一下村民,偶尔也会过来看看他们。村里的人都在下面叫他活菩萨。 那时薛明贤便想,这么善良的人,若是自己的娘子,那该多好。 薛明贤跟着师傅给村民看病,两人顺理成章的结识。薛明贤彼时也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便总给温语兮讲自己多年来周游各地的所见所闻,讲各种稀奇古怪的风土人情,把温语兮听得一愣一愣的。慢慢的,两人便暗生情愫。 薛明贤不忍让温语兮受委屈,让她就这样跟着一文不名的自己,于是一直没什么雄心壮志的他也生出了进京应征太医的念头。当他将此事说与师傅后,师傅沉默了许久,最后让他自己选择。温语兮自然是支持他的决定的,于是薛明贤便拿着温语兮给的银子独自上京了。 一去便是八年,温语兮也等了她八年。 那八年,硬生生将一个女儿家最美好的年纪都蹉跎掉了。 所有人都劝她不能耗下去了,若是那薛明贤功成名就怎么还会记得有个她?那些戏本子上这么多故事,哪一个不是说穷酸书生一朝得势背信弃义抛弃旧情的?可温语兮始终不信,每日痴痴地等着。 但许是上天垂帘,终于还是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薛明贤终于从太医院的医师成为太医,然后亲自抱着一队大雁三书六礼敲锣打鼓的上温家提亲,八抬大轿将温语兮取进了门。 洞房花烛夜,薛明贤蹲在温语兮的腿边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哽咽道:“兮儿,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我薛明贤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你,如违此誓,便让我薛明贤堕十世轮回,永不超生。” 温语兮泪眼婆娑的望着她,美得让人心颤。 婚后薛明贤将师傅接过来与自己同住,温语兮也将他的师傅当做自己的家人照顾,直到师傅驾鹤西去。 薛明贤的誓言他做到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二人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甚至连争吵都很少,便是温语兮有时候心情不好使点小性子,他也总是温言软语的哄着。 其实二人开始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只不过那时薛明贤恰巧入宫不在家,温语兮摔了一跤,孩子便没了。此后便再没怀上孩子。 对此,温语兮对薛明贤是有愧的,便总劝他纳妾,薛明贤却百般推脱。最后温语兮竟是擅做主张将一女子送到了薛明贤的床上,后者大怒,将那女子赶出房门,然后两日没和温语兮说话。 温语兮知道他生气了,便做了他爱吃的菜与他赔罪,见她可怜认错的样子,薛明贤憋了一肚子的火瞬间烟消云散,但还是冷着脸道:“我薛明贤本来就没爹没娘,也不存在什么延续香火。我说过,今生今世,只有你温语兮才是我的妻,自从娶了你便再没想过要纳妾。你如今这般劝我纳妾,可是嫌弃我了?” 一通话将温语兮堵了回去,从此便再没提过为他纳妾的事。 二人就这么携手过了几十个春秋。 如今那个明眸皓齿肤如白玉的温语兮已经变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而薛明贤自己也从当年那个青春气盛丰神俊朗的少年,变成胡子花白丢三落四的老头子,可即便岁月变迁容颜已改,可他们依旧执手此生初心不负。 如此,甚好。 见薛老一直不说话,傻傻的盯着她,薛奶奶用手掩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骂:“发什么呆?我问你话呢!” 薛老眼中闪着泪光,笑道:“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样穿着天青色的袄子,白色的裙子。” 薛奶奶鼻子一酸,有些动容,但还是嘴硬:“你尽会哄我。”说着转过身飞快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复又拉着无欢笑道,“来,小叶,我做了玫瑰糕,去拿给你吃。”说着拉着无欢便走了。 薛老吃吃一笑,和齐商跟了上去。 本不是整寿,所以也没有办席请客,只有无欢和齐商陪着吃些家常菜,不过无欢看得出来,二老都很高兴。 席间,薛奶奶一直在给无欢夹菜:“小叶啊,你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身子一定不好吧,让老头子多给你开点方子调理一下,年轻人,可要好生保养,不可大意。” “嗯,知道啦。” “来来来,吃点肉。”说着,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肉。 “薛奶奶,无欢她”齐商正准备开口说无欢吃不得肉,不想她已经甜甜一笑,“是”然后将那块肉吃了下去。 齐商愣了一下,这丫头不是吃不得荤吗? 无欢格外听话,薛奶奶给她夹什么她都一点不剩的吃光,期间并未见半点不适。直到最后薛老都看不过去了,说道:“行啦,你别老给人家小叶夹菜啦,人家吃得够多了。”薛奶奶这才转而给齐商夹菜。 “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无欢笑着起身,转而朝厨房那边走去,但是刚出院子,便扶着廊柱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见无欢离开,薛奶奶才神秘兮兮的凑到齐商旁边,笑道:“小商,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叶?” 齐商一愣,自己的表现就这么明显? “别想瞒过我,我是老了,可是眼睛雪亮呢!不要不好意思,你实话跟奶奶说,奶奶替你做主。” “行啦,人家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薛老打断薛奶奶的话,“小商,别听你薛奶奶的。” “怎么叫瞎掺和呢,我瞧着小叶这孩子不错,我看人一向很准的。”薛奶奶不满道,“还别说,我总觉得这小叶像是在哪儿见过,诶对了,你说,她像不像当年的小铃铛?” 话音落,齐商和薛老皆是脸色一变。 “唉,奶奶知道你喜欢小铃铛,但是她人都去了这么多年了,小商你又何必呢?”薛奶奶说到这里,面上染上了一层忧虑,“唉,你说也真是,铃铛那么乖巧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 “薛奶奶,您不要多想,铃铛”其实就在你面前,可是后面的话,齐商却是没有说出口。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无欢现在的身份实在是不能为外人所知,一旦她的身份被捅破,那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好啦,过去的就不提啦,吃饭吃饭。”薛老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在薛奶奶碗里。 “唉,不提啦不提啦。吃饭,小商,吃饭。”薛奶奶招呼着齐商,又开始拼命往他碗里夹菜。 正吃着,就听下人通报:“老太爷,门外有一个自称是太医院萧意的公子登门拜访。” “哦?小萧?快快请进来。”薛老眼睛一亮,然后给薛奶奶解释道,“我跟你提过的,小萧,这孩子不得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是吗?那感情好。” 二老在这边兴高采烈的聊天,倒是旁边的齐商脸色不大好,他来做什么? 不多时,萧意进来,见他们正在吃饭,不由得面上有些尴尬,慌忙拱手告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学生登门时间不对,打扰薛老,薛老夫人了。” “不碍事,我们家吃饭吃得早。刚好,小萧想来也没吃饭吧,来来来,坐下一起吃,一起吃,来人,再添一副碗筷。”薛老笑着招呼着。 萧意浅笑:“那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到旁边坐着的齐商,这才像是才看见他似的行了个礼,“世子也在呢。” “是啊,萧大人穿的便服,今日难道没事做?”齐商亲厚的问道,但语气却是有些冷。 “今日下官休沐,恰巧听人说今日是薛老夫人的寿辰,这才备了薄礼登门贺寿。”说着,将手中的锦盒递给薛奶奶,“老夫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老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这孩子,还带什么礼物。”老夫人笑道。 “学生初入太医院很多东西都不明白,多亏了薛老不吝赐教,每每薛老指点一二,学生都受益匪浅。这点礼物,只是聊表心意,老夫人收下便是。若能讨得老夫人欢心,那便是这东西的福气了。” 一番话,说的薛奶奶心花怒放,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些:“这孩子,嘴怎么这么甜。好,那我便收下啦。”说着接过那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套质地上乘的玉首饰,样式简单,皆是莲纹的样式,但做工极其精致,甚至那玉簪上雕的莲花的莲茎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首饰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薛奶奶笑道,“哎哟,这么贵重啊!” “无妨,只要老夫人高兴,那就值了。”萧意笑道。 “你有心了。”薛老捋着白胡子笑道。 “哟,看不出来,萧太医区区一个太医出手如此大手笔,萧太医平日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呵。”齐商突然阴阳怪气的开口,萧意却并未理会。 “咦?萧太医?你怎么来了?”无欢的声音响起,齐商脸色愈发不好看。 ================我是非欢派来的啰嗦分割线=============== 将将将,今天发福利,有二更,开不开心?O(∩_∩)O~~ 最近的章节越来越温情了,温情到亲妈都觉得想哭。不知道为啥,写这一章的时候特别有感触,薛爷爷和薛奶奶的相濡以沫实在是让人羡慕,写得我自己都想哭。愿宝宝们也能找到那个能和你执手到老细数流年的人,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 爱泥萌,比心? 第75章 心仪的男子 “小心,汤来了。”无欢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汤放下,忙然后飞快的捏着耳垂。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薛老一脸不赞同,薛奶奶也跟着附和着心疼的拉着她的手,齐商见无欢眼睛湿漉漉的,想来方才是出去将吃的东西都吐了。 “叶医女也在。”萧意笑道。 “是啊,萧太医怎么会来?”自从确定萧意便是萧湛后,无欢的心情就一直还不错,许久没见到他了,此时脸上笑意愈发明显。 “今日在下休沐,恰巧听闻是薛老夫人的寿辰,这才来贺寿的。” “哈,那你可有口福了,师母的手艺可好着呢,这汤可是师母亲手煲的,我刚刚偷偷尝了一点,味道不要太好。”无欢笑道。 “你这孩子,尽会哄我老太婆开心。”薛奶奶慈爱的捏了捏无欢的小脸,无欢略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以前还小的时候,她随齐商来薛奶奶家玩,薛奶奶见她生得跟瓷娃娃一样格外讨人喜欢,便经常捏她的小脸,老人家高兴她也乐得将脸凑过去,双手捧着下巴做出一朵花的模样撒娇:“薛奶奶,铃铛好不好看?” “好看,小铃铛最好看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薛奶奶虽然不知道自己便是当年那个喜欢冲她老人家撒娇的铃铛,但是还是对自己这般亲厚。这一瞬间,无欢原本冰冷的心竟照进了一抹阳光,暖暖的。 “来来来,都别愣着,尝尝老太婆的手艺。”薛奶奶招呼着大伙吃饭。 齐商对这个萧意总有种莫名的敌意,也不知道这敌意是哪儿来的,但就是不喜欢这人,原本好好的给薛奶奶祝寿他跑来横插一脚,真是令人不舒服。见萧意也不客气,慢条斯理的吃着菜,齐商冷道:“不是说萧太医茹素的吗?怎的今日变了口味?” “诚然在下的确茹素,但是也并非不能吃,薛老夫人做的一桌子菜光是看着都让人十指大动,在下又怎能抵御这美食的诱惑呢?”萧意从容的答道,倒是并未将齐商的话放在心上。 “哦?是么?”齐商笑得高深莫测,“美食的诱惑无法抵挡便罢了,若是其他别的什么诱惑抵挡不住,那可就不好了,对吧,萧太医。”最后三个字,齐商咬得特别重。 “那是自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诱惑又何止是美食一种?好歹在下只一心醉心医术,别的什么诱惑怕是也找不上我。倒不像齐世子,整日在商场浸淫,那诱惑可不止孔方兄一个了。” “我也还好,虽然我是生意人,但是一点小钱小爷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那是,齐世子是做大生意的人,旁人跟您自然是没法比的。” “这是自然”齐商拿着手中的酒杯细细的摩挲着,有些意味深长的开口,“可若是有人想要在我的生意上横插一脚,即便再小的买卖,小爷也定不会放过他的。” “做生意,自当如此。”萧意不为所动,表情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听这两人似是话中有话,无欢微微皱眉,他俩这是在干嘛? 齐商和麒麟两人一向不对盘,这事在无欢小时候便知道了,那时候她无论去哪儿都会带上麒麟这个小跟班,虽然齐商偶尔也会带上辛夷那只跟屁虫,但是齐商每每看到麒麟那张死人脸就浑身不舒服,为此也没少找麒麟的麻烦。后来齐商和无欢打赌,赌麒麟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表情,但是在无欢的百般努力下终于让齐商输了,自此齐商便将那麒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看见无欢身后跟着一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齐商毕竟是世子,麒麟不过是一个小护卫,所以也总是对齐商处处忍让,见齐商总找麒麟的茬,无欢便有些偏帮麒麟,这就更让齐商闹心了。 虽说这两人以前有过节,但是萧意就是萧湛这事齐商应该是不知道的才对,既然如此齐商为何这般针对他呢?那次在萧府也是,这次在薛府也是。 两人你来我往的较劲,谁也不肯退步,最后还是薛奶奶出声打断二人的话:“这两个还在在絮絮叨叨的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 “年轻人嘛,说的话都听不大懂的。”薛老替薛奶奶盛了汤,放在她面前,“喏,小心烫,我刚刚试了一下,好像有点咸了。” “是吗?”薛奶奶面露疑色,喝了一口,“我觉得还好啊,小叶,咸了吗?” “我喝着还好呢。”无欢将自己的脑袋从碗里抬起来,答道。 “老头子最近口味越来越淡了。”薛奶奶笑道,又替齐商和萧意各盛了一碗汤,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一顿饭吃的,还算是宾主尽欢。 家里一直冷冷清清的,这下突然来了三个年轻人,薛奶奶高兴,拉着三个孩子说话。 “薛奶奶,这个时候您该午睡了。”无欢小声提醒道,她记得薛奶奶身子不大好,每日定要午睡小半个时辰的,否则下午的时候容易头晕乏力。 薛奶奶微微一愣,“你怎知我有午睡的习惯?” 无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叶无欢,怎么可以知道这些事呢?在这里太过随意,竟忘记掩藏身份了。 “是我告诉她的。”齐商是时候的接过话,“来时我提醒过这丫头的。” 齐商这么打圆场,这才将气氛缓和了些。 薛奶奶笑道:“我好久没这么高兴啦,也不累,你们就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吧,平日里总对着你们薛爷爷,就怕说多了他嫌我烦,好容易有你们听我说话。” “你平日里对我念念不休的我又何时烦过了?你若是想说,说多久都是可以的。”薛老在旁边委屈道,那模样瞬间将无欢三人逗笑了。 薛奶奶拉着无欢讲她年轻时候的事,讲她和薛老以前的事,不时地还将薛老的糗事当笑话说给他们三人听。 一说便是一下午,薛老也在旁边陪着坐,但不多久却是自己睡着了。无欢想叫醒他让回房睡,但薛奶奶却是不以为意,只是默默的将火盆挪到了薛老旁边,再取了毯子替他仔细盖上。然后又与无欢三人说笑,期间薛老也没被吵醒。 “哎呀,瞧我,一说起来就没完了,你们可不要嫌我老婆子嘴碎啊。”薛奶奶掩口轻笑,遮住漏风的嘴。 “哪儿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不过话说回来二老感情真好,让人格外羡慕呢。”无欢打趣道。 “唉,这倒是。”薛奶奶满脸自豪,“他们都说你薛爷爷这样的男子便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小叶啊,奶奶跟你说哦,找夫君,就要找个像你薛爷爷这样知冷知热,懂得疼人的。你看,这么多年,总是我欺负他,他就默默受着。两个人过日子嘛,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但是你薛爷爷凡事都让着我。可不能找那些对你呼来喝去的,三妻四妾的也要不得。” 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若是换做别的姑娘怕早已羞得面红耳赤不敢作声了,更何况还是当着另外两名男子的面。可无欢却是不以为意,不但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朗声笑道:“那是那是,若能找个像薛老对您这样对我的我也心甘情愿。” 无欢说着,一旁的萧意和齐商竟是不约而同的望向她,眼中竟都是同样闪着光,连表情都是如出一辙。 这两人的反应薛奶奶看在眼里,拉着无欢问道:“小叶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奶奶给你参谋参谋。” “我啊?”无欢想了想,“大约像我爹爹那样的吧?” 话音落,齐商和萧意竟都开始努力回忆顾羡之是什么样的。 见薛奶奶面色不解,无欢解释道:“我爹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他对我娘极好,和薛老对您一样,从不和我娘说重话的。在我娘面前从来没什么架子反倒像个小孩似的,甚至还会为了哄我娘开心,趴在地上让我骑大马,满府的下人看着他也不在意。” “哦。”薛奶奶意味深长的扫了齐商和萧意一眼,“小叶是喜欢温柔体贴的?”顿时旁边的齐商和萧意眼睛都要直了。 无欢心里飞快闪过一个人影,随即摇头将那人的身影挥去,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人。况且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或许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他与自己想象中一样,而是因为喜欢他,自己才喜欢这一类的人吧。” 话音落,萧意和齐恒却是对视了一眼,随即冷冷的撇开,二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薛奶奶从未听过有女子这般肆无忌惮的说出这样大胆的话,但细想之下却发现甚是有道理,不觉赞道:“嗯,说的很对。小叶啊,若是哪一日你有了心仪的男子,便来告诉薛奶奶,奶奶替你做主。” “是,谢谢奶奶。”无欢甜甜的应下,但是她自己心里却是明白,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将心放在任何人身上,情爱之事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触碰不得,一旦陷进去便是万劫不复。 时过境迁,她宁愿就这么一个人孤独终老,也再不想去尝那情之滋味。 太苦,太涩。 第76章 另一个徒弟 薛老睡了一阵,终于醒了,睁着睡意惺忪的眼睛就开始喊:“兮儿。” 薛奶奶听见应了一声,便起身去替他倒水。这是薛老一直以来的习惯,午觉起来首先要喝一大杯水,然后还要吃点什么瓜果点心之类的填填肚子,这么多年以来,薛奶奶也习惯了薛老午睡醒来就喊她的名字,然后便会起身替他倒水。 无欢找了个借口出去院子里透透气,外面飘着小雪,院子里积雪没有扫,一片银装素裹。无欢记得薛奶奶爱看雪,以前冬天来玩也总是不怎么扫院子里堆积的雪,她还经常和齐商在院子里打雪仗来着。这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据说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从薛老他们搬进来便有了,无欢也总是和齐商比赛谁爬树爬得高。 想到这里,无欢突然想起以前好像还和齐商在这树下埋过一只荷包,那里面放着什么她却是有些记不得了,依稀记得好像是什么自己贴身带的东西。那时好像是自己不知道听谁说的在古木下许愿,然后将愿望写在一张纸上,和自己贴身的一个物件一同放进荷包中埋在树下,心愿就可成真。她信以为真,于是拉着齐商一起来许愿。 想到这里无欢不禁好笑,这种一听就是假的的传说自己竟然也信?当年的自己果然笨的伤心。 只是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就这么想着,无欢便走到树下,拔下头发上的那枚银簪,开始动手挖土。 “这是在做什么?”见她蹲在那里挖得费劲,齐商问道。 听出是齐商的声音,无欢抬起头往他身后看了看:“你就出来了?” “薛奶奶说去做晚饭,薛爷爷去帮忙了,姓萧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上茅房了吧。” 无欢“哦”了一声,然后对他勾了勾手指,后者蹲下,无欢小声问道:“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这树下藏过心愿的?” “心愿?”齐商疑惑,“有吗?” 就知道他不记得了,无欢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算了,问你也白问。你没事做是吧,没事做找个东西来帮我挖土。我记得是在这里的,怎么没有呢?难道是当时埋得太深?” 齐商满心疑惑,他们有在这里埋过什么吗? 虽然不大相信无欢说的,齐商还是转身去柴房找了只小巧锄头过来蹲在无欢旁边跟她一起挖。 “咦?这是什么?”齐商的声音响起,无欢忙凑过去,惊道,“哎呀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说着直接用手将土拔开,拿出那只泛黄的荷包,许是年岁太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灰扑扑的旧荷包,加上才从土里挖出来,有些湿哒哒的。 “还真埋了啊!”齐商惊讶,“那我是不是也埋了一个?”说着也又拿起小锄头挖了一阵,果不其然又看见一只靛青色的荷包,顿时喜道,“哎呀,这个肯定是我的。” 齐商将那荷包打开,见里面有一枚精巧的长命锁,还有一只小竹筒,只是他怎么没有印象自己有过这么一枚长命锁? 这边齐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中的东西已经被无欢抢了过去,不由得怒道:“喂,干嘛抢我东西!” “喏,这个才是你的。”无欢说着,将那个灰扑扑的荷包扔给齐商,“这个长命锁一看就是我的啦,这枚玉佩是你的,上面还有一个‘齐’字哦。”无欢好心解释道。 “哦。”齐商把玩了一下那个荷包,皱眉道,“怎的我用的是个这么娘们儿的荷包?你反倒用了个挺爷们的,你说小时候咱俩是怎么想的?”齐商一边碎碎念,一边将荷包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枚玉佩,一只小竹筒。 看着这枚玉佩他好像想起来点什么了,这个好像是先帝赏赐的那枚玉佩,后来他好像骗爹说丢了,还被揍了一顿。再打开那只小竹筒,那小竹筒密封得很好,里面的纸笺竟还完好无损,看清上面那几个字齐商像是踩着老鼠夹了一般心里一惊,面上一红。 “诶,写的什么,我瞧瞧。”无欢凑上去想看,不想齐商飞快将那纸笺攥在手心,轻咳一声,“没什么。” “别啊,让我看看嘛。”无欢好奇心被点燃,记得当时埋这个的时候齐商那小子也是神秘兮兮的,打死不让她看里面写的什么。 “说了没什么了。”齐商故作镇定,站来来,整理了一下衣衫。 “切,小气。”无欢翻了个白眼,然后将自己那个荷包打开,但里面竟只有一枚长命锁,不由得“咦”了一声,“我写的心愿呢?齐商,我的心愿是不是在你那儿?” 齐商冷笑:“你的心愿自是在你心里,怎么会在我这里?” “我说的是那个小竹筒,我记得心愿写在纸上,然后封进了一只小竹筒里的,你刚才拿着我这荷包时看见了吗?” “没瞧见。”齐商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扔下无欢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其妙,怎么会不见了呢?应该是装进去的呀! 无欢想不通,然后又蹲下去那那个小锄头开始挖,若是不在荷包里,那肯定是掉在外面了。 可是无欢挖了半天,都没能看见装着她心愿纸笺的竹筒,顿时格外泄气——真是奇了怪了,这都能不见了,难怪愿望没法实现,想来这是老天在示警暗示自己是在白日做梦是吗? 无欢不由得苦笑,然后拍去荷包上的泥土,仔细的收进宽袖的暗袋中。 ============================ 薛府书房。 见薛老将门四下敞开,甚至还将窗户都大打开,萧意笑道:“薛老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学生讲吗?” “老夫没有看错,你的确聪慧过人。”薛老眼中略有赞许之意,然后慢条斯理的坐到那太师椅上,招呼着萧意不要客气,随意坐,“往日在太医院总得不到机会与你多说些话,今日撞上了,你便与我这个老头子说会话吧。” “是,薛老有任何疑问,学生定当知无不言。”萧意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坐在薛老旁边。 “这就好。老夫瞧你医术天分极高,不知从医多少年了?” “学生十岁便开始学医了,至今已经十四年了。” “不想竟这么久了,难怪有如此成就,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是老啦,许多见识都赶不上你们年轻人咯。”薛老笑道。 “薛老这话当真让晚辈汗颜,学海无涯,学生现在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 您德高望重才是杏林的泰斗。” “你太过谦了。”薛老笑道,“在这太医院可还习惯?” “还好,同僚也都很照顾学生。” “嗯,你为人处世都进退有度,老夫都看在眼里。只是你虽然表面与世无争,但不知是否心里,也是与世无争呢?” “学生不明白薛老所谓何意?” “既然如此,老夫也开门见山说了,萧意,你进太医院究竟有何意图?” 薛老盯着萧意,那双由于上了年级略显浑浊的双眼竟在此刻变得极其犀利,仿佛透过萧意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 “薛老这话学生便有些不大明白了,学生进太医院,自然是为着自己的前途着想,试问天下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呢?”对于薛老的直白,萧意也并不生气,仍是面上带笑。 “你若真是为了闯一片前程,那老夫自然无话可说,只是你私底下似乎与袁冲等朝中大臣私交甚密,这倒是让老夫有些好奇了。” “哦?薛老如何知晓学生与袁大人有私交?” 薛老也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说道:“老夫听闻,袁冲似是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你?” “薛老平日里与朝中各位大人都不怎么走动,竟不想对朝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学生佩服。” “萧意,你是个聪明人,老夫不妨与你直说,那袁冲心思城府极深,想当年他拜在当时的丞相顾羡之门下,可谓春风得意,但最后却是亲手将他的恩师顾羡之送上了断头台。此等城府计谋,不是一般人可以望其项背的,你若与此人结交,还望慎之又慎!”薛老言辞恳切,让人动容。 但萧意却是不为所动,笑道:“薛老多虑了,学生与袁大人不过是点头之交,也算不得亲厚。至于他要将女儿许给我,也不过一说,学生说过了,学生有心仪之人,也是不会肖想袁家小姐的。” 薛老盯着萧意看了片刻,似是在斟酌他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假,但眉头却皱的更深:“你说你有一个青梅竹马,但是老夫怎么瞧着,你对我那徒儿也是有些别的心思的?” “薛老说笑了。” “萧意,老夫始终看不透你。”薛老闭了眼,捋了捋山羊胡子,似是在回忆似的叹道,“老夫此生只收过两个弟子,在小叶前,还有一个。那孩子啊,命苦,家里遭了难,家人都没了,只有他活了下来。老夫记得他以前很爱笑的,可是家里出事后便再也不笑了。我知道他一心想要报仇,我也曾经劝过他,可是他不听。最后仇也报了,他却将自己关在房里关了十日,不吃不喝。我知道报了仇,他心里更难受了。”薛老顿了顿,睁开眼看着萧意,“萧意,说这些不是别的,只是想让你知道,有的路走不得,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趁着现在还没走上歧途,早日回头吧。” 萧意此时却是敛了笑,低下头,从薛老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萧意方才抬起头,嘴角微扬,那笑竟有些深不可测:“师傅,您是什么时候猜出我的身份的?”。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今天又有二更哦,(*^▽^*)啦啦啦。 非欢和基友去看了银他妈,哎哟喂真是良心作品啊,还原得不要不要的,跟动漫简直一毛一样,甚至连她们的打戏动作什么的都超级还原的,不得不说,栗子演的真好,他演二次元的角色还真的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阿噜!表白一下栗子。 然后在基友的怂恿下去吃了日料,可是天知道我对海鲜过敏啊,可是想到花了这么多钱,不吃多可惜,于是敞开肚子和基友吃的快要走不动路,现在非欢愉快的过敏了,身上全是红疙瘩……看吧,自作孽不可活! 借此是想告诉宝宝们,千万不要贪嘴,图一时嘴巴舒爽后面将会有一大堆的麻烦,就像非欢o(╥﹏╥)o 爱泥萌,比心? 第77章 她的心愿 在薛府用过晚膳,无欢三人才打道回府。 出奇的,齐商却没有半点要送她回去的意思,从晚膳开始就顶着一张臭脸,谁也不理,就这么埋头苦吃,活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无欢心里奇怪还打趣他这是要将后面几天的饭一次性吃下吗?但他却是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活像无欢欠了他银子似的。无欢没头没脑的讨了个无趣,呛了齐商几句,但后者却一直不理她,她腹诽这厮怎的阴晴不定的,悻悻作罢。 用过晚膳,齐商甚至只是与二老道了别,便上了马车,飞奔而去。 倒是把无欢弄得莫名其妙,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再想想,自己好像没得罪他吧? 倒是薛奶奶一脸茫然不解,拉着无欢问道:“小叶,你和小商吵架了?” “没有啊,开始还好好的呢。”无欢摇头,更加茫然。 “这孩子性子直,不懂得拐弯抹角,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就是。” “是。”无欢乖巧的应道。 “坐我的马车把,我送你回去。”倒是旁边的萧意开口,无欢也没多想,高兴的应了一声。 马车内,萧意给了无欢一个软垫,后者接过道了声谢,随后问道:“萧湛,你好好的陈国安乐侯不当,怎么会来大梁?还进了太医院?” 萧意微怔:“你” 话还没说完,无欢便不满的打断他的话:“不要狡辩,你绝对就是萧湛,我怎么会认错呢?我跟你虽然算不上从小一起长大,好歹也算是生活过这么长时间的人了,你休要瞒我。” 看她如此笃定的样子,萧意终于苦笑着摇头:“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呢。” 见他承认,无欢欢喜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你一声不吭的就跟着齐商跑了,我怎么还能在陈国待着?我说过,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当然要说话算话。”萧意说这话时,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翻涌,可是无欢心情正好,却并未察觉。 “什么叫‘一声不吭跟着齐商跑了’?说得好像我跟他私奔了似的,还有啊,我分明跟你说了的,你自己生气跑出去一夜未归我都没与你计较,你反倒来说我的不是了?我可是让福伯转告了你的。”无欢噘嘴,懒散的靠在马车壁上。 见无欢使小性子,萧意也知道她并未真的生自己的气,笑道:“好了,那咱们算是扯平了。” “哼哼。”无欢哼哼,“那我受伤的时候,怎么都不见你来看我?” “我来过,只是你都在睡着,不知道罢了。” “当真?” “当然。” “那好吧,我姑且信你。” “我估摸着这个你该用完了。”萧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递过去,无欢接过打开一股幽幽的冷香便迎面扑来,随即笑道:“止血散?你果然了解我。” 萧意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毕竟这止血散可是她每个月月事来的时候吃的,这么一说倒像是他总在记着她的日子一样…… 无欢倒是没有发现他的尴尬,兀自说着:“我前些日子吃的药,也是你配的吧?”“嗯。”听她说吃的药,萧意便想到她身上的伤,不觉脸色有些阴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路,不过大多是无欢在说,萧意则是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不时地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两个人格外默契。 无欢与萧意两人的身份毕竟不同于别人,萧意年纪轻轻便已身居太医,加上一表人才说话谈吐皆是不凡,自然引得多方关注。而无欢因为传言说她被皇上宠幸过还因此受了皇后娘娘一顿罚的事早已阖宫皆知,见她不仅没被皇后处死,竟还是活蹦乱跳的,于是更加坐实了被皇上宠幸过的事,对她的关注顿时多了许多。所以为了避嫌,萧意的马车停在了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拐角。 萧意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无欢戏谑道:“怎么,舍不得我?” 萧意并未在意她的插科打诨,沉声道:“无欢,这太医院终究是个是非之地,你确定还要待下去吗?” 一般来说,他如果摆出这种表情,那便是认真的,无欢也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麒麟,我想,你是懂我的。” 我想你是懂我的。 这句话仿佛一颗石子投进了萧意的心中,原本就有些乱的心愈发的找不着头绪。 沉默了许久,萧意才粲然一笑:“我知道了。不过你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太医,很多时候都不能在你旁边保护你,若是皇后和贵妃找你麻烦,能躲就躲,躲不过也不要硬碰硬。今时不同往日,你那宁折不弯的脾气还是要收敛些才好。” “放心,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大小姐啦!你信不信,现在如果宋子衿那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去喝她的洗脚水我都是会照做的。”无欢说着,先把自己恶心了一下,然后开始脑补那个画面,顿时打了个寒颤。 萧意并未被她抖机灵的话逗笑,相反脸色却越发沉重,连带着声音也染上了些许萧瑟之意:“无欢,其实,你不必这样委曲求全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我现在哪儿有资格站直了身板说话?”无欢没所谓的摊手。 “会有那么一天的。”萧意像是在保证一般,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左边胸膛,沉声道,“无欢,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的用回你原来的名字,会让所有人都仰视你,那时候,你再也不必对谁低头,更不用对谁委曲求全。” 掌心能够清晰感受到萧意心脏的跳动,无欢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来由的,竟是心下一慌。慌忙将手抽出来,转过眼神,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个,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说完不待萧意开口,便慌不择路的跑了。 看着那在雪中飞奔的倩影,萧意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她本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本是天之骄女,可现如今,却成了对谁都是卑躬屈膝的下人,将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如同蝼蚁一般卑微的活着…… 曾几何时,顾家大小姐可是将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 想到这里,萧意一阵心酸。 “哟,人都走了,还看呢?”一声阴沉的男声响起,萧意这才敛了眸中的情绪,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的转过身笑道:“堂堂恭亲王府世子,竟也学人家听墙角,倒是叫萧某大开眼界了。” “哼”齐商冷哼一声,从拐角处走出来走到萧意面前五步的地方站定,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果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如既往的讨厌你。” “是么?”萧意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我记得当年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竟不想现在都学会笑里藏刀了,不错啊。”齐商往前走了一步,双眼微眯,闪着星星寒光,“你说,我是该叫你萧意呢?还是萧湛?” “齐世子好本事,竟将我的身份查出来的。在下的身份可是做得滴水不漏,自诩没人能查出来的。”萧意倒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倒是大方的承认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话,想来萧太医不会没听过吧。”齐商反唇相讥,“再说,本世子的本事,在陈国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不是么?”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浓重的敌意。 “诚然如此,世子特意等无欢走了才现身,相比是有话对萧某说吧。”萧意并没有恼,仍旧笑意盈盈的盯着齐商。 “我问你,你为何要来大梁?还进了太医院?” “萧某以为,自己的意图很明显了,不是吗?” “你”齐商语塞。这个萧湛这么多年一直这么死心塌地的跟在铃铛身边,若说他只是因为当年的主仆恩情,那齐商是打死都不会信的。当初萧湛还是麒麟的时候,便整日跟在齐商身后,两人亲的跟穿了连裆裤似的,当时他便对这个麒麟格外不爽,虽然闹过好多次,但是依旧改变不了铃铛走哪儿都要带上麒麟的事实。 很早他便知道,这个麒麟对铃铛别有心思。虽然他从不表露出来,但是那一次铃铛偷来一壶酒说要尝尝酒的滋味,还逼着麒麟也喝了,那时齐商虽然也喝醉了,但是他还是清晰的记得,在他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却看见麒麟俯下身子偷偷亲了一下睡死过去的铃铛。 这事齐商从未与人说过,但是却是真实存在的。 “世子还有别的事吗?如若没有,那在下告辞了。”萧意说着,转身欲走。 “慢着!”齐商几步上前挡住萧意的去路,“看你的意思,是对铃铛志在必得了?” 萧意挑眉,未置可否。 “呵。”齐商冷笑,“我可听说,刑部侍郎袁崇焕曾向皇上请求将女儿嫁给你呢。想那袁小姐倾慕与你这么多年,换做是谁都会感动的吧?” “袁小姐倾慕谁自然是她的事,与萧某无关,感情的事若能像世子所说因为感动而勉强在一起,那世子难道不该欢天喜地的迎娶穆小姐吗?” “你的口才倒是越发的好了。”齐商冷笑,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竹筒,慢条斯理的从里面拿出那只小纸笺,冲萧意扬了扬,“你真以为她会跟你在一起?她自小喜欢的人是谁,想来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她想嫁的,也一直是那人,而你,想来是痴心妄想了。” 萧意冷冷的盯着齐商手中的那张纸笺,虽然只是一刹,但他还是看清了上面写的字“嫁给恒哥哥”。 第78章 袁惜云 看着齐商挑衅的样子,萧意笼在宽袖中的手指不经意的缩了一下,轻笑:“世子也知道那时她小时候写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还能作数吗?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会不会变我不知道,但是她如今心里究竟还有没有那人,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心知肚明,那世子为何还不放手呢?” “本世子为何要放手?你以为,这世上就你萧湛一人了吗?”齐商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怒意。 “世子可是忘了,四月初四的婚期了?”萧意眉梢微挑,戏谑道,“若是在下记得没错,恭亲王府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便是男子一生只能娶一个妻子。” 萧意自然知道齐商的痛脚在那里,直接戳到了他最忌讳的地方,快准狠,手法干净利落,顿时将齐商堵得脸色发青,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恭亲王府有这么一个规定。 当年先帝才继位不久,恭亲王齐骁娶了齐商的娘,婚后本来和谐美满,但那时朝廷内斗一片乌烟瘴气,先帝也忙着打压诸位兄弟,忙得不可开交。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存了提防之心的。 那时齐骁也看出先帝对自己的忌惮,于是便整日流连烟花丛中醉生梦死,一副纨绔子弟的形容。那时恭亲王妃怀着身孕,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夫君与别的女人寻欢作乐,便整日郁郁寡欢。但王妃识大体,知道齐骁这是无奈之举实在无可奈何,所以面上总是不动声色,从未找过齐骁的不痛快。可是哪个女人又能真的不介意?慢慢的,王妃身子越来越不好,但是却一直瞒着。 直到分娩,王妃哭着拉着薛老的手,求他一定要保住孩子,齐骁才知道王妃的身子竟已经彻底撑不住了。 后来,多亏薛老才将瘦小的齐商救活。齐骁抱着尚在襁褓中嗷嗷大哭的孩子,跪在王妃的灵前发誓,此生绝不再娶,恭亲王府也立下这个规矩,男子一旦娶妻便要一心一意对她好,不可休妻,更不可另娶不可纳妾。 王妃死后,齐骁便一直称病不上朝,一心一意照顾自己这个儿子,并为他取名单字一个“商”,不欲让他入仕,先帝的芥蒂这才打消了许多。 而恭亲王府的这条规矩,既是齐商娘的死因,也始终是齐商心头的一根刺。 他从小没娘,纵然是恭亲王世子,可是那时先帝还是没有完全信任齐骁,所以这个恭亲王爷的地位也并不比朝中的一些大臣身份高多少,齐商因此也没少受人冷言冷语。便是有时候与别人家的孩子打架,多半也是因为人家说他没有娘。 齐商脸色格外难看,萧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那马车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齐商不禁手握成拳,骨节捏得“嘎嘎”作响。 一直站在远处的辛夷见人都走了,自家主子还站在那里便知主子现在怕是在生气,也不敢上前,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上。过了许久,齐商才黑着一张脸走过来,登上马车。 “爷。”辛夷想了想,小心的问道,“咱们这是回王府吗?” “去凝香院喝酒!”齐商大喝一声,烦乱的在马车壁上踹了一脚。 “哦”辛夷噘嘴,不敢说什么,然后掉转马头,往凝香院的方向去了。 “辛夷。” “在。” “找人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哦,那张志平现在” “爷问的不是张志平!”齐商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尽是烦乱。 “哦哦,关于萧太医,还是一无所获。他这些年做过什么,在哪里,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一点都查不到?” “是。” “呵,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不可能没有留下半点踪迹。如果有,那么只有两种可能。”齐商的语气有些阴恻恻的带着透骨的寒凉。 要么这人的身份本就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要么背后的势力足够庞大,足以抹去他的一切过往。辛夷在心中暗自忖度,这个萧意,不,或许叫萧湛更贴切,那他,究竟是属于哪一类人呢? 若是前者,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可若是后者,那就更麻烦了。 齐商的马车走了没多久,便有另一辆看着实在不起眼的马车从拐角处驶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马车内,坐着一男一女,女子明眸皓齿倒是一个美人,只是眼中的戾气太重,生生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而她旁边的男子,不正是张志平吗? “袁姑娘,现在你可相信在下所说的了?”张志平笑得志得意满,眼中尽是讥讽。 “哼,那个叶无欢,究竟是何人?”袁惜云死死拽着手中的帕子,像是将那帕子当做叶无欢的脖子掐了。 “她啊,那来头可大了。”张志平笑得不怀好意。 “那本姑娘倒想听听看,到底有多大。” “袁姑娘可记得当年权倾朝野的顾羡之?” “顾羡之?当然记得。”袁惜云咬牙切齿,“我怎么会忘了他?” 想当年,她将顾羡之的女儿顾弦歌推下了水,顾羡之便将气撒在她父亲身上,父亲亲自带着她上顾府赔罪,但顾羡之却并不理会,由着她和父亲在顾府等了一日,都没等到顾相大人相见。后来,顾羡之在朝中百般打压父亲,父亲仕途堪忧终日抑郁寡欢,并总说是她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对她非打即骂。 那时,她身上的伤从未好过。 后来有一次,父亲喝醉了酒,更是拔剑要杀了她。最后却是母亲替她挡了一剑,那一剑从母亲的后背穿过刺进她的胸膛,不过许是她命不该绝,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命。但是母亲已经回天无力。 再后来,顾羡之倒台,被五马分尸,头颅高悬于城墙。那时父亲带着她站在城墙下,看着那高悬的头颅,父亲第一次对她软言说话:“云儿,你看见了吗?那便是咱们的仇人,他死了。你娘也大仇得报了!”她这才知道,原来曾经的一切不过是父亲做戏给顾羡之看的。 可是母亲的死,自己胸口上的那道疤,却是让她铭心刻骨的恨! 她恨顾羡之! 当然,更恨这个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 “那叶无欢,便是顾羡之的女儿,顾弦歌。”张志平幽幽然的开口,却是让袁惜云浑身一僵。 她转过头盯着张志平,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没有听错,叶无欢便是顾弦歌,顾羡之的独女。” “顾弦歌!”袁惜云心中大惊,“不可能,顾弦歌早死了!八年前就死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绝不可能还活着!”袁惜云像是有些疯魔了一般,脸上尽是狰狞。 顾弦歌怎么可能还活着!她早就死了不是吗! 当年顾家灭门,她怎么还可能活着! 再说…… “你一定是骗我的!”袁惜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以为,这么说,我便会信?” “我就知道袁小姐一定不会信。”张志平胸有成竹的笑道,“袁小姐自小和顾弦歌一起长大,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来对她的所有事情都了若指掌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袁惜云斜睨他,冷笑。 “据在下所知,那顾弦歌脚上一直有一条链子,上面系了一枚银铃,对吗?”张志平摩挲着手中的铜炉,一双狐狸眼中闪着算计的精光。 “可是方才那叶无欢走路时并未听见铃声。”袁惜云冷笑,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肯相信那叶无欢便是顾弦歌的原因。 “那叶无欢走路是没有铃声,但是她脚上却还绑着那条链子,甚至,是那枚银铃。袁小姐若是不信,自可亲自去查探一番,到时候你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虚。”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袁惜云却是面色难看得紧,身体也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若是真的…… 若那人真的是顾弦歌…… 那他…… 袁惜云只觉此时胸中有一团气憋着,始终无法疏散,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马车走到一处停下,张志平慢条斯理的下了马车,然后看着马车走远,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 “小姐,那咱们还去萧府吗?”外面传来车夫的询问声,袁惜云这才回过神来,思虑片刻,咬牙道,“去。” “好的。” 车夫驾着马车穿过几条巷子,停在了萧府门口,袁惜云照例递了帖子,没多久门童便出来请她进去。 那小仆领着袁惜云到了萧意的书房,他正在看书,见袁惜云进来,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声:“你来了。”语气中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疏远而客套。 袁惜云心中一阵酸涩,但还是勉强压下,解开披风递给旁边的小仆,后者接过恭敬的退了出去。 “是啊,许久没见到你了,前阵子每次来你都在忙,也不好打搅你,好容易才见你一面呢。”袁惜云笑道,走到萧意旁边,随意的替她捏起肩来,“在看书?可有些乏了?”动作自然无比,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而萧意也并未制止,由着她替自己捏肩。 “还好。”萧意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今日可是去了薛府?” “哦?你竟然知道?” “猜的,早上来方卓说你出去了,这才想起今日是薛老夫人的寿辰,我想,你总要去给她老人家贺寿的。” “嗯。” “我替你选的那副首饰怎么样,薛老夫人喜欢吗?” “嗯。” “那就好,我想她应该也是喜欢的。往年我替你选的寿礼,她都是很喜欢的。” “你来,有事?”萧意问道,声音依旧清冷,不带半点温度。 袁惜云秀美微蹙,声音略带委屈:“便是无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现在局面不稳,你还是少往这里跑。” “我自然知道,不过你放心,我都很小心的走的侧门,没人知道我来过。” 萧意不再说话,不时地翻着手中的书。 沉默了许久,两人谁都不说话。 第79章 朕吻你的时候记得闭上眼 “那个”终于,袁惜云还是坐不住了,小声开口道,“听说,我爹,跟你提咱们的事了?”言语中,尽是女儿家的娇羞。 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嗯。” “那你……” “现在不是谈这事的时候。”萧意将手中的书放下,拿起旁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那,是什么时候?”袁惜云咬牙,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直接问了出来。 萧意将茶盏放下,转过头盯着她,意味深长的反问道:“那你以为呢?” “云儿,云儿不知。”袁惜云低下头作娇羞状,但心脏却是跳的飞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被萧意这么盯着,她总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在他面前,自己总像是一张白纸,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隐瞒。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萧意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此事以后再说。”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袁惜云竟是脱口而出:“我已经二十二了,已经是老姑娘了,阿湛,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承诺?我只要一个承诺,一个就够,只要你说,我总是会信的。”说到最后,袁惜云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许的哭腔。 萧意轻叹一声,起身与袁惜云对视:“若是等不起了,便不要等了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阿湛,你这是什么意思?”袁惜云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满脸惊惶。 “便是字面意思。” “你,你这是要与我断了?” “我并没这么说,只是现下局势你也看得见,我实在是无心这些风月之事。你说的对,你也不小了,不该把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浪费在我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身上,你应该去寻找你的未来。” 听萧意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袁惜云顿时慌了,慌忙扑进萧意怀中,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哽咽到:“不不不,阿湛,我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是我不懂事,我不该这么逼你。我愿意等的,等再久都愿意的。” 萧意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眼中隐隐有些不耐烦,但是忍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将他推开。 ====================== 无欢回到医女所时,天已经全黑,宫里也都掌了灯。 才走到医女所的门口,连翘便忙不迭的迎上来,神秘兮兮的拉着她小声说道:“欢欢,皇上召见你。” “什么!”无欢心中一紧,这齐恒最近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三天两头的找她麻烦! 无欢扶额,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这八字肯定和齐恒不合,从小到大,每次只要遇到他就准没什么好事!她这伤还没好全呢,怎的又来了! 见无欢一脸生不如死的纠结样,连翘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嘛,皇上召见,那肯定是好事啊!” “他有没有说这次又要做什么?”无欢一边没好气的问道,一边往屋里走。 连翘忙颠颠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将门关上,说道:“不知道诶,这次皇上没有让元宝公公来传旨,让我哥哥来跟我说的呢。” “你哥哥?”无欢解披风的手停住,转过身盯着连翘,突然想起那日的那个黑衣男子。 “嗯嗯,欢欢你还不知道我有个哥哥吗?” “没听你提过呢。” “我哥哥叫连枝,我和哥哥是一起被卖进宫的,当初我还以为哥哥也会变成元宝公公那样呢,想不到菩萨保佑,哥哥竟是成了宫中侍卫呢。不过宫规规定,宫中宫女侍卫不得私相授受,我也不常见到我哥哥呢。”说到这里,连翘略微有些失落。 “侍卫?” “对呀,平日就巡查内宫,偶尔我还能遇见他呢。” 无欢心下略微有些诧异,上次看来,连翘的兄长应该是齐恒身边的人,而且应该还是属于贴身侍卫的那种,怎么看连翘的样子,竟像是只以为自己兄长是个普通侍卫呢?难道连枝并未告诉连翘自己的真实身份? 还是说,有意隐瞒? 不过想想也是,连翘这样单纯的孩子,实在不应该让她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多便越容易为她招来祸事。 突然间,无欢竟有些羡慕起连翘来。 “欢欢,你在发什么呆?哎呀你别磨蹭了,我哥哥说了,皇上让你回来了便去老地方找他。”连翘去拉无欢,突然想到什么,一脸茫然的问道,“老地方是哪儿?宫里有这个一个地方?叫老地方?” 无欢满头黑线,老地方? 偷偷摸摸的就算了,怎么还弄得跟细作接头一样? 无欢怕连翘多问,便打着哈哈忙跑了。 齐恒口中的老地方,无外乎上次她偷偷喝酒的那个荒废的小院。不过想来奇怪,那样偏僻的地方,齐恒堂堂天子,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半天,无欢终于到了地方,站在院外,似乎能看见里面竟掌了灯。 无欢想了想,走了进去,一路没有人阻拦,无欢甚至四下望了一圈,暗自猜测这周围究竟有多少隐卫。 “还不进来。”里面传来齐恒清冷的声音,无欢这才收回视线推门进去。 在被齐恒发现之前,她倒是经常会来这里,但是自从那日被齐恒捉住说了大半天的话,她便再不敢来这里了,毕竟这里可是天子出现过的地方,谁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突然冒出来阴阳怪气的说一堆话? 可这次来无欢却发现,这屋内的陈设竟然变了:原本只有一张桌子,一把太师椅,一张床。现在却是多了许多东西,软塌,凳子,桌上的茶具,那床上和软塌上都铺了褥子,甚至旁边还多了只雕花木柜,上面的玲珑鎏金香炉里还徐徐燃着极品迦楠香。顿时原本荒废的屋子竟突然有了人气,变得有生气许多。 而齐恒此事正靠在那软塌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没来由的,无欢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仿佛她是那晚归的妻子,夫君则是在挑灯夜读的少年。 赌书泼茶,岁月安稳。 但刚想到这出无欢便打了个冷颤,自己真是疯了真是疯了,怎么会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莫不是今天酒喝太多,有些上头了? 齐恒微微抬眸,扫了无欢一眼,见她兀自站在那里脸色变来变去,顿时心情愈发不爽,沉声道:“怎么,进宫这么久了,竟是还没学会这宫中的规矩?” 无欢听出齐恒话中的火药味,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想来这厮现在心情不大美丽,所以找自己撒气呢。于是不紧不慢的撩了裙角,跪下去行了个大礼:“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礼数周全,但齐恒却听出无欢话中的敷衍之意,冷哼一声:“起来吧。” “谢皇上。”无欢站起来,低眉垂手站在那里当木桩子,不说话。 齐恒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不经意的微蹙:“不必拘礼,坐吧。” “不知皇上传奴婢过来有何要事?”无欢似乎并不领情,直接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朕若是没事,便不可以叫你来了?”齐恒语气不善,反问道。 “奴婢是觉得,皇上整日国事繁重,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上,既然皇上召见,那定是有要事才是。” 无欢的话言之有理,让人抓不到半点错处,齐恒满肚子的气就这么堵在胸中无法宣泄,冷道:“你倒是越发懂事了。” “皇上过奖。” 见她低眉垂手一副恭敬的态度,齐恒却是心念一转,突然笑了,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谁说朕找你没事了?当然有事了。” “奴婢洗耳恭听。” “欢儿不知朕为何找你来,这,屋子?”齐恒俯下身,轻轻在无欢耳边小声说道,尤其是后面那“屋子”两字,咬字格外暧昧。最后,甚至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同时手便要去摸无欢的脸。 无欢耳后格外敏感,于是浑身一颤,飞快弹开,站在离齐恒十步远的地方,故作镇定的开口:“皇上,您有事说事,君子动口,不动手的。” 齐恒的手正停在半空中,听到她的话,齐恒嘴角笑意愈发明显,随意的将手负在身后,步步逼近无欢笑得邪魅。无欢被他逼得退到墙角,退无可退,而齐恒则是一只手撑在无欢脑袋旁边,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欢儿喜欢,动口?” 唰一下,无欢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 “你,你,你胡说。”无欢心脏跳的飞快,连话都说不清了。 “君无戏言,朕从不胡说。”齐恒低下头凑近她,两人距离相隔很近,几乎能碰到彼此的鼻尖。 濡湿的气息打在脸上,无欢越发手足无措,连带着大脑都一片空白。 难得见到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齐恒觉得有趣,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笑得颠倒众生,笑道:“欢儿为何脸这么红?可是发烧了?”说着竟真的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没有。”无欢偏过头飞快蹲下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来,小巧的身子倒是灵活得很,拔腿就往外面跑。 但没跑几步,便被齐恒拽着领子拎了回来,又将她压在墙上,甚至还点了她的穴道:“怎么,欢儿跑什么?怕朕吃了你不成?” “齐恒,不是,皇上!你,你别乱来啊,我会叫的啊!”无欢小脸唰白,甚至嘴唇都在隐隐颤抖。 她在慌乱中对她直呼其名,倒是让齐恒有些受用,看着那双粉嫩的唇,齐恒竟是鬼使神差的吻了下去。 无欢顿时浑身一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像极了受惊的小鹿,齐恒轻笑一声,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嘴上含糊不清的说道:“朕吻你的时候,记得闭上眼睛。”说着,慢慢加深了那个吻。 第80章 去替朕做碗长寿面 “不行!齐”无欢的话被齐恒尽数吞进口中,趁她说话之际,齐恒迅速将舌头伸进她口中,扫荡着她口中的每一寸甜美。津 液相交,气氛无与伦比的暧昧。 或许无欢不知道,但是皇后和贵妃却是清楚得很,齐恒有洁癖,从来不喜人吻他,便是召幸皇后或者贵妃,都从来是直奔主题,从来不会吻谁。有一次皇后情欲正盛时支起上身吻了一下齐恒,随即他却是脸色一黑,将她甩开,然后翻身下床,穿衣径直离开。随后两个月没踏入翊坤宫。 可这次,齐恒却像是魔怔了一样,竟是沉溺在这个吻中无法自拔。无欢的唇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沉醉其中,甚至,想要得到更多。 于是原本只是缠绵的吻,竟变得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看齐恒的样子,似是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慢慢的,齐恒一只手托住了无欢的后脑,将她压得离自己更近些,另一只手则是攀上了她胸前的柔软,轻轻揉捏着。 突然间,唇上一阵刺痛,舌尖尝到了一丝猩甜,齐恒这才清醒过来,却见无欢红着双眼死死的瞪着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而她眼中的愤恨却是让齐恒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齐恒摸了摸唇上的伤口,轻微的刺痛传来,可见这丫头咬得极狠。 “怎么,欢儿竟不喜欢?朕记得,当年你可是很喜欢朕的呢。”齐恒邪魅一笑。 “皇上,你叫奴婢来,便是为了这般羞辱奴婢吗?”无欢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流的更凶了。 没来由的,齐恒却是有些心烦意乱:“你觉得,朕吻你,是为了羞辱你?” “难道不是?皇上一直都很讨厌奴婢不是吗?你不是曾说过,便是看到我都觉得脏了你的眼吗?如今这般,不是为了羞辱奴婢那是什么?”无欢眼睛红红的,那双水漉漉的眸子中全是委屈和不甘。 齐恒心中一紧,眸色微沉,随后鬼使神差的伸手替她拭去了脸颊上的泪,轻叹道:“欢儿,若朕说,朕现在收回那句话呢?” “什么意思?”无欢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皇上,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 见她认真的模样,齐恒心中似是有些别样的情绪几欲破土而出,但终究理智还是将其强行压下。 过了片刻,齐恒终于轻笑一声:“你说的,似乎有理。”说着,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身子陡然一松,无欢飞快的用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闷声道:“皇上若是无事,奴婢退下了。” “慢着,朕还没说让你走呢。”齐恒坐回到暖榻上,好整以暇的开口,“你今日,去哪儿了?” 无欢心里委屈,再听他审犯人一样质问自己,忍了许久的怒意终于喷薄而出:“齐恒,你简直欺人太甚!你到底想要怎样!你不要以为你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 他不过是问她去哪儿了,她竟至于如此生气?齐恒有些莫名其妙:“吃火药了不成?” 无欢偏过头,不理他。 屋内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齐恒率先开口:“今日,是朕生辰。” 无欢微微一愣,随即想想日子,竟然真的是! “怎么。很吃惊?”齐恒挑眉。 无欢面上有些尴尬,不自然的摸了摸嘴唇,那是她的小动作,想事情或是突然尴尬时,便会下意识的摸嘴唇。“可是并没听说今日有宫宴。”无欢皱眉。 皇上寿辰,这么大的日子,怎么可能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便她整日躺在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吧? “今日也是太祖皇帝的忌日。”齐恒凉幽幽的扫了她一眼。 无欢这才恍然大悟,她竟然忘了这茬! 齐恒的生辰和太祖皇帝的忌日是同一天,所以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从未过过生辰,至多朝中大臣会送点礼。无欢记得当年她知道此事时还长吁嗟叹了好久,道齐恒身为太子看似身份尊贵,可是竟然连生辰都无人替他庆祝。所以齐恒十七岁生辰那年,她为了替他庆生特意跟娘学了做长寿面,甚至还跑到九华山上去取梅花上的雪来给他烹茶,不想齐商和齐舒那两只拖油瓶也跟了上来,最后因为大雪耽搁了,哪怕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最后她一身狼狈的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回顾府,而是跑到了东宫,替齐恒做了一碗长寿面,化了雪,烹了茶等他回来。 齐恒回来东宫时,看着桌上的东西,再看看一身狼狈的她,脸色有些难看。 她当时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这是我亲手做的长寿面,恒哥哥,你,你不要嫌弃。我去九华山上取雪,想,想化了泡茶,但是,晚了。没赶上昨日你生辰,对不起,你,你不要生气。这面,虽然不算好吃,但是,我吃了一点点,绝对不难吃的。那个,那个……”说到最后,无欢把舌头都咬到了,疼的捂着嘴小脸皱的跟橘子皮似的。 齐恒脸色有些难看,却并未说话。 无欢又开口想说什么,但却突然有下人跑来通报说顾相求见。无欢当即知道爹爹肯定是来逮自己的,这才慌忙拉着齐恒的手求道:“恒哥哥,这面我学了好久呢,你好歹尝尝吧。”说着,忙往宫门口跑去。 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那面齐恒究竟吃了没有。 想到这里,无欢不觉有些悲从中来。 她曾经信誓旦旦的对齐恒说,“虽然没人给你过生辰,但是从今以后,每年的生辰我都会悄悄帮你过的。”可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她竟连他的生辰都记不起来了。 不得不叹,世事无常。 见无欢一个人在那里脸色变来变去,齐恒有些不满:“朕还未用晚膳。” 无欢的嘴里几乎能塞下一枚鸡蛋了! “喏,那边有面,院外有炉子有锅,你去给朕做一碗长寿面。”齐恒淡淡的开口吩咐道,随即又拿起书开始翻看。 无欢顿时觉得被雷劈了似的,齐恒这是吃错药了吗?举止实在太反常了太反常了! 不说他强吻自己,他让自己来这里,便是为了让自己替他煮一碗长寿面?宫里有那么多御厨,竟偏要让她动手?他堂堂天子,竟然饿到这时候? 还是说,他这是特意等自己回来替他煮面? 无欢这边天马行空的想着,竟不想竟是脱口而出:“那万一我一晚上不回来了,您就在这里等一晚上不成?”话刚出口,无欢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这张嘴啊,真是稍不注意就容易祸从口出。 果然,听到她的话,齐恒脸色有些阴郁,“哼,那朕便会派人将你绑回来,姑娘家,谁兴得在外夜不归宿?” 无欢自知理亏,不敢还嘴。 “还不快去。等着朕帮你不成?”齐恒老太爷似的冲无欢颐指气使,后者嘴角抽了抽,还是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卷起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去给齐恒煮面。 虽然面是现成的,但面条还是要无欢自己和好了拉,这事简单,倒也难不倒她。 看着她净了手,费力揉面,然后一点点的拉面,齐恒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柔软的光芒。 屋内足够亮堂,齐恒倚靠在暖榻上看书,无欢正在拉面,这画面像极了普通人家小夫妻的生活日常,竟是温馨得让人动容。 看着无欢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齐恒却突然觉得有些碍眼。 “把你的人皮 面具摘了。”齐恒开口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着碍眼。” “嘿,你真是奇怪,我又不是用脸拉面,有什么碍眼的?” “反正就是碍眼,赶紧摘了。” “我不!摘了又戴,麻烦死了。” “朕命令你摘了,难不成你想抗旨?” “……” 最后,无欢骂骂咧咧的去洗手将人皮 面具摘了,放进清水里泡好,才狠狠的剜了齐恒一眼,继续拉面。 这样一看,顺眼多了。 他曾无数次的想象顾家大小姐亲自下厨是怎样的场景,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齐恒心中竟是升起了一丝满足。 或许他从未说过,那年那碗长寿面,是他出生十七年来,吃的最好吃的一碗面。虽然他回到东宫时,那面已经干成坨了,虽然那日他的生辰已经过了,但那是唯一一次,有人将他的生辰记在心里,甚至特意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他自小便不知道长寿面是什么味道,因为他的生辰是太祖皇帝的忌日,所以自从他出生,便没人给他做过寿。 即便及笄那年父皇为他草草办了一场简单的笄礼,但也没有长寿面。 起初他并不知道生辰要吃长寿面,是有一次齐商生辰,邀请他去恭亲王府赴宴,看着下人给他端了一碗长寿面,再看其他的宾客都没有,他才知道,原来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 回到东宫,他便让人煮了一碗面上来,可是他却如同嚼蜡。 那日顾弦歌跟着顾相走后,他坐在那碗长寿面前看了许久,后来有奴才上来问道:“太子殿下,这,要不要扔掉?”因为以往但凡是顾家大小姐送来的东西,太子都是看都不看一眼便让人扔掉的。 可他却是凉幽幽的扫了那太监一眼,然后吩咐人将他拖下去杖责二十,发配到掖庭局做苦力了。 那碗面,他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连里面仅有的一丁点面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吃完,竟有种莫名的满足。 原来长寿面,是这个味道。 透过窗户,看着无欢蹲在那小炉子前忙碌的样子,齐恒嘴角扬起一抹明亮的笑。 第81章 贵妃娘娘有请 “面好了,快趁热吃吧。”无欢将飞快的将面放在桌上,然后慌忙去捏耳朵。 齐恒眸色微沉,走上前抓过她的手瞧了瞧,她的手是冰凉的,但是指腹却有些微烫,不觉嗔道:“不知道找个帕子包一下吗,知道烫还硬撑。”然后用手替她搓了搓指腹,顺便还将她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中来回摩挲像是在替她取暖似的,“手怎的这么凉?”。 无欢被他的动作彻底惊呆了,今晚的齐恒,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怎么看怎么奇怪。不觉问道:“你,你不是齐恒吧?你,是不是齐商假扮的?” 齐恒面露不满,直接赏了她一个爆栗:“说什么疯言疯语?” “你今晚太不正常了,你莫不是发烧了?”无欢说着,便将手挣脱开,就要去摸齐恒的额头,但却那那厮直接一掌拍在她的手背上,动作快准狠,无欢当即疼的哇哇叫。 齐恒不理她,坐下来吃面。 这面,和当年的味道差不多,但是却比当年那碗更好吃,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丫头的手艺竟还长进了不少。 就这么想着,齐恒不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好吃吗?”无欢有些忐忑的问道。 “勉强。”齐恒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动作优雅矜贵,怎么看怎么像一副画,当真赏心悦目。 “哼。”无欢哼哼唧唧的在旁边坐下,不再说话。 齐恒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无欢百无聊赖干脆趴在桌上用手画圈圈。蜡烛“哔剥”一声炸开一朵烛花,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朕听说,你这些日子在做衣服?”齐恒突然开口这样问了一句。 无欢也没去想他怎么会知道此事,随意的应了一声:“嗯。” 齐恒脸色笑意更深:“做好了吗?” 无欢又“嗯”了一声,换了只手枕着。 “那该送出去了吧?”齐恒似是无意的说道,但眼神却一直黏在无欢身上。 “送出去了啊,薛奶奶喜欢得很呢,还夸我手艺好呢。”无欢笑道,但抬起头见齐恒脸色有些难看,顿时住了嘴。 “送给,薛老夫人了?”齐恒咬牙切齿的问道。 “那,不然呢?”无欢见齐恒脸色更加难看,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哼。”齐恒冷哼一声,然后放下筷子,起身就往门外走。 “诶?”无欢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这面还没吃完呢,就走了?再想想,自己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吧? 应该,没有吧? 无欢满心忐忑,不想脚步声响起,抬头却见那人并非齐恒,无欢想了想,这人好像就是连翘的哥哥连枝。 连枝见了无欢也不说话,直接走到一旁拿起一个食盒,将齐恒那碗还没吃完的面放进食盒中,然后提着食盒转身就走,整个过程无欢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的。 “慢,慢着。”无欢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了连枝。 “叶医女有事?”连枝面无表情的转过头问道。 “这个,这个要拿去哪儿?” “不知,只是皇上让属下将这带回去。” “……” “叶医女若无事,那在下告退。”说着并未等无欢开口,便消失了踪影。 这大梁现在竟是这么穷了?国库都空了吗?齐恒竟然节俭到如此地步了? 无欢摸了摸脑袋,摇了摇,感觉自己现在脑袋左边是水,右边是面粉,这么一摇,瞬间就变成了浆糊。 ====================== 无欢身子既然已经大好,自然也不能继续整日待在医女所什么事都不做,现在关于她的流言可谓甚嚣尘上,医女所和太医院的人也都各自心照不宣,也并没有人催着她去干活,但是无欢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和齐恒本就没什么,若是自己再不自觉点,怕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于是便老老实实的去了太医院,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也并不理会别人颇具深意的眼神。 对此,连翘是极力反对的,说萧太医说过她的身子要好生将养,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但是无欢一顿摆事实讲道理,把连翘那个单纯的小丫头说的一愣一愣的,见实在说不过她,这才只好作罢。 “咦,叶丫头,你怎么跑来啦?身上的伤都好了?”薛老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无欢和连翘转过身行了个礼。 “已经大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来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 “你这丫头。”薛老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替她瞧了瞧脉,又叮嘱了一些话,这才转身去药庐。 无欢正准备去书斋抄书,不想白矾却将她拦住:“无欢姐姐,陈太医让你给凤寰宫送药去呢。” “我?”无欢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怕不是陈太医的意思,而是贵妃裴栖迟授意的吧。前些日子自己受了罚一直待在医女所,裴栖迟自然不好寻借口召见自己,如今自己出现在了太医院,当然能名正言顺的来传召她了。 只不过,她今天刚来太医院便有人来传旨,想来这太医院是有裴栖迟的人。 无欢心下冷笑,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即敛了心神,应了一声:“好,我这便去。多谢你了。”无欢说着,从宽袖的暗袋中拿出一枚银锞子递给白矾。后者接过千恩万谢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欢欢,为什么会让你去给贵妃娘娘送药?这不是一直是巧书姐姐做的事吗?”连翘不解的问道。 “许是巧书姐姐不得空吧。好了,我先去了,一会晚了又该挨骂了。”无欢不欲多做解释,便忙去尚药房取了药,往凤寰宫走去。 比起宋子衿,对于这个裴栖迟无欢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的。宋子衿这人无欢与她打过很多次交道了,对她的脾气秉性虽然算不得了如指掌,但还是知道些的,可是这个裴栖迟,她便真是有些捉摸不透了。 当年在太学的时候,这个裴栖迟就很出名,当然不是像无欢这样是因为调皮捣蛋出名,也不是宋子衿那样因为与太子殿下关系好而出名,而是凭借其满口生花的辩才而出名。在太学的时候,裴栖迟便以伶俐聪慧,且巧言善辩著称,颇受少师、少傅的喜欢,就连宋子衿的爹宋太傅都对这个裴栖迟另眼相看,甚至先帝都曾对她的聪明才智称赞有加,赞她“辩口利辞,满舌生花”。 其口才非凡,可见一斑。 不过裴栖迟这人倒不似其他的大小姐那般骄矜,说话做事总是进退有度,凡事点到为止,既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任人拿捏的主。当时无欢对这个裴栖迟还产生过兴趣,想要结交一下,但是对方却是淡淡的拒绝了,这让她纳闷了很久。最后还是齐商的一句话将她点醒:“裴肃和顾相在朝中可是死敌,你跑去与她结交,顾弦歌,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所以伺候无欢也没再动过与这裴栖迟结交的心思。 虽然她没有亲身领略过这个裴小姐的口才,但是曾听其他人在背后说小话,说那个裴栖迟有一次不知怎的开罪了那袁惜云,结果两人争吵了起来,那袁惜云竟是生生被裴栖迟说哭了。当时无欢还震惊了许久:要知道,那个袁惜云向来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对谁都瞧不上,且牙尖嘴利,无欢一直觉得若论道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她袁惜云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的。这下倒好,竟是败在了那裴栖迟手中,还真是有趣。 当时无欢也不过是对那个袁惜云终于栽了跟头感到幸灾乐祸,现在想来,能将袁惜云说哭,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 无欢就这么心里略显忐忑的到了凤寰宫。 果不其然,将那药验了毒,送进去没多久,便有人来传她进殿回话。 无欢乖巧的应了声,跟在那宫女身后进了凤寰宫。 不得不说,这个裴栖迟的品味比那宋子衿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整个凤寰宫不似翊坤宫那般随处都是金光闪闪的逼人的眼,反倒是处处透着一股子雅致的味道,甚至无欢能看见殿内挂了一副兰陵公子的书画。 这兰陵公子并非什么书画大家,但是无欢以前却是很喜欢他的,他的字画不似其他大家那般雄浑瑰丽大气自成,而是处处透着一股子散漫随性,起势落笔皆是随心所欲,不带丝毫的矫揉造作。竟不想这裴栖迟也和自己一样有品味啊,连带着无欢对这个裴栖迟带了些许欣赏的意味。 “奴婢太医院叶无欢,参见贵妃娘娘,祝娘娘福寿安康。” “起来吧,青檀,赐坐。” 青檀应诺端了凳子来放在无欢旁边,无欢忐忑的道了谢坐下,手恭敬的放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 “你便是叶无欢?”裴栖迟笑着问道。 无欢略微抬头飞快的扫了她一眼,随即忙低下头,怯生生的答道:“回娘娘,奴婢太医院叶无欢。” 方才那匆匆一瞥,无欢才记起这裴栖迟的样貌,该怎么说呢,裴栖迟虽然是个美人,但是美的并没有什么特点,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裴栖迟便只是美在了皮,但是骨子里却没有多少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拿宋子衿来做对比,同样是明眸皓齿体量纤细的美人,宋子衿就要比裴栖迟有记忆点一些——宋子衿够媚,而且是那种媚到了骨头里,所以更容易让人记住,若是二人比较,人们也大多会觉得宋子衿要比裴栖迟美。 第82章 皇上心底的人 不过齐商曾惊奇万分的对无欢说过:“铃铛铃铛,你不觉得这裴栖迟的眼睛和你的长得有些像吗?” 当时她还愣了一下:“是吗?” “是的是的,不过也不能说完全一样,你的眼睛要比她更有神一些。” “这样哦。” 后来无欢也特意去瞧过裴栖迟的眼睛,她的眉眼的确和自己的有些相似,不过也仅限于相似罢了。 方才那匆匆一瞥,无欢又觉得裴栖迟的眉眼虽然和自己相似,但是眼睛却太过无神了,倒是有些可惜。所谓美人者当以花为貌,以月为神,而裴栖迟空有一副皮囊,那双眼美则美矣,却眼中无星辰皓月。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裴栖迟确实是个美人的事实。 “你这双眼睛,倒是生的好看。”裴栖迟将无欢上下打量了一下,随即又叹道,“其实这么仔细瞧瞧,你这丫头也还算得上一个清秀可人。” “娘娘谬赞了。”无欢惶恐的低下头,“奴婢长相平平,实在有碍观瞻,不像娘娘仙姿玉貌艳压群芳。” “你倒是会说话。”裴栖迟笑道,“不过,艳压群芳的,应该是皇后,本宫不过是一届嫔妃,又怎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各有千秋,实在是不遑多让的。奴婢若是有娘娘万分之一都心满意足了。” “你这丫头倒是会哄本宫开心。” “奴婢此话句句属实,请娘娘明察。” 裴栖迟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汤婆子,问道:“你可知,本宫为何召你来?” “回娘娘,奴婢愚钝,请娘娘明示。”无欢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你不用害怕。本宫只是随便问问话,没别的意思。” “是。” “听说前阵子,皇后娘娘罚了你?” “嗯,奴婢做事不认真,皇后娘娘教训奴婢,是奴婢的福分。”无欢说着,但言语中还是带着些许的委屈。 裴栖迟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问道:“你做了什么竟也惹得皇后娘娘动怒?” “奴婢……奴婢……”无欢竟是突然踟蹰起来,满脸惊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无欢面有惧色,一旁的青檀笑道:“你莫怕,我们家娘娘性子很好的,又不会把你怎么着,你只管据实以答,娘娘自然不会见责与你。再说了,这里也没有别人。” 青檀的话中似有深意,无欢咬着嘴唇想了许久,手指因为紧张捏得裙子都有些变形。而裴栖迟也不着急,只是淡淡的打量着她。 终于,无欢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小声答道:“皇上吩咐奴婢往玫瑰膏里添点调理祛风除湿的药然后送来凤寰宫,但是奴婢送得晚了些,皇后娘娘这才训诫了奴婢。” “这样啊。”裴栖迟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那还真是本宫的罪过了呢。” “不是的,是奴婢自己。”无欢惊慌失措的抬起头认真的盯着裴栖迟,“是奴婢学医不精,很多东西都不是很明白,所以只能先问了其他的太医才好往里面配。这才耽搁了,皇后娘娘罚奴婢,奴婢心甘情愿的。” 看着无欢一脸认真的模样,裴栖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行了,本宫不过说说,这孩子还当真了。” 裴栖迟又问了一会话,这才让无欢退下,无欢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行了个礼这才退下去。 待人走了,青檀才问道:“娘娘,这丫头的话,可信吗?” “此话怎讲?” “这丫头说话进退有度,不像是普通的医女该有的样子。” “青檀,你太小心了。” “不是青檀小心,是这宫中毕竟不同于裴府,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奴婢不得不为娘娘您考虑。” “你忠心本宫自然知道,只不过这个丫头没你想象的这么复杂。”裴栖迟笑道,然后起身要下榻,青檀忙蹲下替她穿鞋,扶着她走到窗前。 窗前挂了一只金丝鸟笼,里面养了只漂亮的金丝雀。裴栖迟从旁边的食盒中挑了些鸟食放在笼子里的食盒中,逗了那鸟儿玩了一会儿。 “这丫头的眼睛,可当真好看呐。”裴栖迟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句,倒是让青檀有些不解。 “青檀,你可记得顾弦歌?” 青檀皱眉:“大奸臣顾羡之的独女,顾弦歌?” “是啊。就是她,你不觉得,这个丫头的眼睛,和那顾弦歌当真像得很吗?” 青檀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所以,那叶无欢便不足为惧。” “娘娘您的意思是?”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恨极了那顾弦歌,可是本宫知道,事实却并非如此。”裴栖迟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逗鸟的羽毛。 青檀心中一惊:“怎么可能,奴婢记得,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可从来没给那顾弦歌好脸色过的。” “那时候顾羡之在朝中只手遮天,先帝虽然对顾羡之忌惮已久,而太子自然也是和先帝同心同德,可是那顾弦歌,却是个例外。你可知,当初为何三十二个秀女,皇上却只单单留下了我和宋子衿?” 青檀蹙眉,若有所思的答道:“皇上与皇后从小便青梅竹马,留下她不足为奇。而留下娘娘,当然是因为娘娘秀外慧中,又识得大体。” “青梅竹马?”裴栖迟冷笑,“这不过是宋子衿对外散播的谣言罢了,若真是如此,那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宋子衿的肚子半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让本宫后来居上怀上龙种了呢?还有,皇上留下本宫,不过是因为本宫的眼睛,像极了那顾弦歌。” 青檀直接愣住了,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吃惊的了。 “你也吃惊是吗?本宫也一直想不通。皇上分明是很讨厌顾弦歌的,可是为什么……”裴栖迟似是喃喃自语,眸色变得越发深沉,看不到焦点。 其实这事她在新婚之夜便知道了,只是从未与人提起过。 皇上大婚,同时封了皇后和贵妃,照理来说,新婚之夜皇上是要去皇后宫中的,可是他却来了她的凤寰宫。当时她心下窃喜,能得皇上如此另眼相待。可是皇上却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她面飞坨红不胜娇羞。 那一晚,皇上没有碰她,就这么定定的盯着她看了一晚。最后她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醒来后身边早已没人。 后来有嬷嬷进来向她道喜,当嬷嬷将床褥上那张染了血色的白娟收走时,她愣了许久。 床笫之事,在进宫前有教养嬷嬷教过她的,可是昨晚,皇上分明没有碰她,哪儿来的落红?还是说她睡得太死,竟然连……都没感觉到……想到这里她羞得满脸通红。 后来皇上很少来她的凤寰宫或者皇后的翊坤宫,总是独自一人歇在承乾宫。 一日,她借着给皇上送羹汤的由头去了承乾宫,皇上却没在,她便在承乾宫等。她好歹是贵妃之尊,自然没有人敢拦她。 本是随意的走到那红木桌前想替皇上整理一下桌子,不想不小心碰倒了一摞书,乱了一地。她手忙脚乱的去捡,竟从一本书中掉出一张纸。她耐不住好奇心,打开一看,却是愣住了。 上面画的那人穿着天青色的对襟小袄,下身是月牙白的软烟罗裙子,眸若星辰,唇角含笑,扎着两只总角,那人不正是顾弦歌吗? 此事她并未声张,但是后来她总是下意识的留意皇上的一举一动,可一直没有半点发现,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直到有一晚,皇上浑身酒气的出现在凤寰宫,那时她已经歇下,慌忙之中起身,衣衫有些凌乱,尴尬的跪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但皇上却是挥退众人,将她一把拉起来,盯着她看了许久,那样情意缱绻的眼神让她不禁心如鹿撞。 最后,她成了皇上的人。 他将自己压在身下,动作有些狂野,让她几乎经受不住,只好死死抓着床单闭上眼默默受着。曾听人说夫妻之间鱼水之欢,可是她却头一回知道竟是这么痛。 “睁开眼,看着朕。”皇上满是情欲的声音传来,当真魅惑人心。 她依言睁开迷蒙的双眼,娇羞的看着他,他笑了,笑的一脸芳华。 他摸着她的眼角,然后俯下身去亲吻她的眼睛。 她正在为他这般柔情爱抚的动作感到满足,可他却是喟叹了一声:“铃铛,我的铃铛。” 铃铛?她愣了一下,他在叫谁? 还没反应过来,接踵而至的又是一阵狂风骤雨的冲撞,情意缱绻中,却又带了许多怒意和不甘。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顾弦歌的小名,叫铃铛。 而那一晚,是七夕,她记得,顾弦歌的生辰好像便是七月初七。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她也明白为何皇上总是盯着她的眼睛看,因为自己的眉眼和顾弦歌的眉眼竟有七分相似。 裴栖迟一直不明白当皇上还是太子时他那么讨厌顾弦歌,又怎么会有这些掩藏的情谊呢? 虽然顾弦歌的事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但是索性她人都死了,自己又何必跟一个死人一般计较?皇上既然要把她当做顾弦歌的替身,那她便当好了,所以此后她的衣服不是红色便是天青色,也从不穿金戴银,而改为戴玉,并且将凤寰宫收拾成现在这般古朴雅致的样子,甚至还四处去找来那兰陵公子的书画挂着,一切的一切都照着顾弦歌以前喜欢的样子来。 果不其然,皇上此后便总到她的凤寰宫来。 虽然皇上再没有在她面前叫错过人,但是每当他盯着自己眼睛看时,却总像是透过自己看到了顾弦歌一般,那样温柔的表情让她格外嫉妒。 “原本本宫还在想,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得皇上另眼相看,不过看到叶无欢那丫头的眼睛本宫算是明白过来,不过又一个顾弦歌的替身罢了。”裴栖迟冷笑。 “那,那丫头岂非又是娘娘的阻碍?”青檀皱眉,若是按照娘娘这么说,那叶无欢那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无妨,她也不过是眉眼有些像罢了,那张脸?呵,本宫不信就凭着她那张脸就能爬上龙床,皇上可不是那么容易勾搭上的人。” “但为防夜长梦多,此女还是不得不除。” “嗯,你找几个人,事情办的利落点,不要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奴婢晓得。”青檀应了声,随即问道,“那皇后那边?” “皇后?那个没什么脑子的宋子衿竟想着与本宫玩心机?既然她要借刀杀人和本宫玩,那就不如玩把大的好了,看看到时候鹿死谁手。”裴栖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甚至眼瞳上都有了几道血丝,看上去格外狰狞。 第83章 遇刺 无欢回到医女所,连翘拉着她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确定她没挨打也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欢好笑,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这是什么表情,我不过是去送个药罢了。” “总归担心你嘛,上次去了趟翊坤宫人就是抬着回来的,这次又被凤寰宫传了去,万一再来一道,你的屁股就不用要啦!”连翘噘嘴。 “说什么呢, 没事啦,做事吧。”无欢又和她说了会话这才去书斋抄书。 不想萧意也在书斋,于是高兴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贵妃传你去凤寰宫了?”萧意眉头紧皱。 “这点小事,竟是人尽皆知了?”无欢打趣道,表情也格外夸张。 “别闹,我与你说正经的呢。”萧意面上忧色不减。 “放宽心,不过是传我过去问了两句,没什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更何况,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嘛。”无欢撑着矮几坐下,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全,就这么坐下去还是有点疼的。 “还是疼得厉害?” “好多了,就一点点,不碍事。” “你该好生养着的。” “反正没事嘛, 整日闷在屋里也很难受。” 萧意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凝神静气的开始抄书,过了许久才突然开口:“你脚腕上那条链子,摘了吧。” “为何?”无欢不解,但也没有抬头,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这链子戴了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 “你脚上的铃铛太显眼了,这几乎成了你身份的证明,虽然那银铃不响,可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保不准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无欢笔尖一顿,她竟没想到这出。不过萧意说的有道理,这铃铛太显眼了。这么想着,于是直接将手指伸到嘴里要咬,不过被萧意眼疾手快的将她手握住:“这是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取链子吗?”无欢茫然。 萧意哭笑不得,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套银针,取出一枚,在无欢指腹上轻轻扎了一下,挤出一滴血珠。无欢傻傻一笑,撩开裙子将那血珠抹在那链子上,然后随意一扯,竟是扯开了。随后无欢将那链子小心翼翼的收好,放进怀中。 萧意拿出药仔细替无欢将那伤口上了药,确定无事了这才在一旁坐好。 =========================== 是夜,已经过了丑时,宫内一片安静,偶尔有巡查的侍卫走过。 一道黑影飞快从屋顶越过,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黑衣蒙面人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便轻盈的落在了医女所的屋顶上。翻身轻盈落地,那人用手指轻轻戳破了窗户纸,看里面的人睡得正熟,于是将迷烟点燃扔了进去。 过了一阵,确定里面的人应该睡死了,这才小心翼翼的用刀刃撬开门栓,飞快的闪身进屋将们关上。 屋内两个人,加上屋内光线太暗,根本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叶无欢。黑衣人想了想,直接朝其中一张床走去。 虽然那人动作轻盈,可是想着屋内的人都中了迷香,倒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而无欢一向浅眠,稍微有点窸窣的动静都能惊醒,此时迷迷糊糊中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连翘,便没怎么在意。 但随即却清醒过来,连翘这丫头晚上睡觉向来睡得死,便是上次连枝进来将她扛走了她都没醒,怎么会起来? 这么一想,顿时瞌睡全无。 睁开眼一看,竟看见一个黑影正站在连翘床边,用被子捂着连翘的脸。 无欢大惊,喊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没想到无欢竟然没有中迷药,反而还醒了过来,当场也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无欢惊慌失措,直接掀了被子跳下床,连鞋袜都顾不上穿便往门外跑去。黑衣人见无欢竟然跑了,心下顿觉不妙,忙纵身一跃,一把抓住无欢的肩。后者顺势一个转身,然后从那人手臂下钻过,一脚踢在那人胯下。 黑衣人当即弯腰捂住下身,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那次她被人掳去了陈国,萧湛后面便教了她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还给她做了一只精巧的袖箭让她随身佩戴,以防意外。可是她想着毕竟在皇宫中,一则不大可能再发生掳人事件,二则在宫中不得私自携带武器,若是将那袖箭佩戴在身上被有心人看见了传出去说她包藏祸心那可就大不妙了。所以进宫后便将那袖箭小心藏了起来。 可此时无欢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将那袖箭取下来? 无欢飞快跑到院子里,由于白天下了雪,院里堆积的积雪没有扫,一脚踩下去竟是将脚踝都淹没了。无欢此时只穿着单衣,冲出屋内的那一瞬间就冻得牙齿打颤,脚上又没穿鞋,直接这么踩在雪堆里,冻得整个人都快灵魂出窍了。可是身后有人追杀,却也顾不得这么多,飞快的往院外跑。 但没跑几步,那黑衣人已经轻轻一跃落在她面前,挡住了前面的路。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无欢刹住,下意识的往后退,狠狠的盯着那人。 “这话,你去问阎王爷吧!”那人目露凶光,直接上前钳住无欢的手防止她逃跑。 无欢大惊,正要开口呼救,却被那人飞快捂住了嘴。 “死丫头,不要挣扎了,没用的。”那人眼中杀意尽显,无欢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无欢拼命挣扎着,那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一只手钳住她的手臂,但无欢挣扎得太厉害,那人心下一狠,直接将无欢的手臂反向一拧,只听“卡啦”一声,无欢便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知道这手臂怕是断了。 “哼,给你说过了,没人会来救你的。”那人笑得阴狠,直接钳住她的脖子,手上的力气加重,无欢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无欢憋得小脸通红,甚至能清晰的看见额上暴露的青筋时,身后的人却是突然松了手,然后直接压在无欢身上带着她直挺挺的朝着雪地上栽去。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无欢花了两秒的时间才缓过神,然后开始一边拼命的大口呼吸,一边猛烈的咳嗽,小脸由红转白。而那黑人像是死了一样,压在她身上,几乎将她压得背过气去。可是手臂的疼痛让她根本没有力气去推开那人。 “叶姑娘,你没事吧”又一名黑衣人出现在无欢面前,将她身上的人推开,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 “你。”无欢此时可谓草木皆兵,看着眼前男子的目中尽是戒备。 “姑娘放心,在下皇上派来是来保护姑娘的。”那男子看了旁边昏迷不醒的人一眼,转过头对无欢小声道,“外面冷,姑娘衣衫单薄,还是进屋再说。” 无欢看了看那人,咬牙点了点头,由着那人将自己扶着进了屋。 此时无欢才发现,方才生死一线,自己现在竟是双腿都在打颤。 无欢撑着身子坐在床上,那男子将被子披在她身上,皱眉:“姑娘伤着哪儿了,可要紧?”无欢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是想到连翘,便指了指连翘那边,那男子会意,走上前去伸手在连翘鼻翼下试了试,尚有气息,便安抚道,“叶姑娘放心,连翘姑娘无事。” 这就好。 无欢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经历了方才的惊心动魄,她却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了,于是直接倒头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 承乾宫 齐恒正睡着,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齐恒惊醒,沉声道:“什么事?”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睡意。 “属下有要事禀报。”是连枝的声音。 齐恒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披衣起身:“进来”。 见连枝进来,还没等他行礼,齐恒便开口问道:“什么事,非要现在禀报?” “因为事关叶姑娘,属下不敢耽搁,所以”连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恒打断,“什么?叶无欢怎么了?” “叶姑娘遇到了刺客,索性人没有什么大碍。” “刺客?”齐恒站了起来,声调陡然拔高,甚至还有一点不经意察觉的紧张,“怎么会遇到刺客?查清楚是何人了吗?” “人已经关进暗牢中审问了,暂时不清楚来历。” “不清楚?”齐恒来回盘桓,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怎么会有刺客要刺杀她?她得罪了什么人? 还是说,这与她拜托齐商查的那人有关? 一时间齐恒竟有些心烦意乱。 “上次让你去查的那人怎么样了?”齐恒开口问道。 连枝面有愧色,答道:“属下已经派人全力追查了,但仍未有结果,请皇上再给属下些时日。” “嗯。”齐恒坐下,眉头紧皱。 沉默了许久,齐恒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穿好衣衫披上狐裘朝医女所走去。 齐恒来到无欢门外时,玄云正守在她门口,见到齐恒竟亲自来了,慌忙跪下行了个礼,齐恒也没理他,径直推门进了屋。身后的连枝瞪了他一眼,后者一脸颓丧,退到一旁不敢作声。 连枝跟了进去,将屋内蜡烛点燃,还是照例将自己妹妹连人裹着被子扛了出去。 齐恒坐在无欢床前,看着她用被子捂着头,眉头微蹙,轻唤了一声:“欢儿”然后伸手去拉她的被子。 被子里的人似乎身体颤了一下,但还是放开了手,由得齐恒将被子拉开,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小脸。 第84章 旧旧的荷包 无欢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见来人,小声问道:“皇上怎么来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齐恒也只是勉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听说你这里遇到了刺客,可有伤着哪儿?”齐恒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若是放在平日,无欢定然会觉得这人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可此时听着他的声音,却是突然觉得莫名的心安。 无欢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齐恒皱眉:“又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伤着了?” 无欢点头:“胳膊。” 齐恒伸手去将她扶起来,但刚好碰倒她被拧折了的右臂,无欢当即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齐恒心中一紧,避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这才发现她的胳膊一直向外翻,想来是被人硬掰成这样的。顿时脸色铁青,眼中尽是杀意。 “元宝,去太医院看看今日哪位太医当值,去请过来。”齐恒低沉的声音响起,门外的元宝应诺慌忙往太医院跑。 “疼吗?”齐恒伸手替无欢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这才发现她脖子上的青紫,脸色愈发难看。 无欢看了他一样,摇头。 齐恒脸色一沉,无欢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于是又慌忙低下头,老实的点了点头。 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齐恒甚至能清晰的看见她嘴唇在微微颤抖,他知道她定是害怕极了,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揪着一般,钝生生的疼,于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似是安抚似是喟叹道:“不怕,朕在,没人能够伤害你。”他很注意的避开了她伤着的胳膊,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脑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齐恒能够感受到无欢身体的颤抖,这样无助的她,当真让他格外心疼。 齐恒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只是趴在他怀里抖啊抖,齐恒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抱着她无声的安抚着。 ============================ 元宝这人常年跟在齐恒身边,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能耐自是一等一的,所以匆匆将那李太医带来并没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外通报了一声:“皇上,陈太医来了。” 里面的无欢听见元宝的声音吓了一跳,忙从齐恒怀里挣脱出来,期间牵动了手臂上的伤,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怀中温软的触感消失,齐恒脸色不是很好,表情僵硬,最后还是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太医院的太医当值也并非整宿不睡,相反,太医院里面有特意为值守太医准备的厢房,一旦子时过了,便可自去歇息。如若宫中有主子急召起来便是。今日是陈太医今日当值,正当他睡得正香却听药童来敲门说承乾宫的元宝公公有请,当即将他吓了一跳,承乾宫的元宝公公,那可不就是皇上急召吗?要知道,他入太医院快十年了,竟到现在都没见过皇上,不想今日却是转运了还是怎的? 于是陈太医慌忙穿戴整齐跟着元宝公公出了太医院,期间他探过元宝的口风,问皇上是何症状他也好提前有准备,但元宝却是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一会陈太医见了便知。”他虽然心下忐忑,却还是不再多问。 不想走着走着,竟不是往承乾宫的方,而像是往那医女所的方向去的。陈太医愣了一下,但是见那元宝公公表情并无异样,虽然他心下忐忑,但还是没再说什么。毕竟在这宫中的首要生存法则,便是学会不该问的不要问。 待两人站在医女的房门口时,却听元宝喊皇上,他这才心里打鼓,但也并未来得及多做细想,便跟着进了去。 “微臣太医院陈孝正参见皇上,吾皇”陈太医这山呼还没喊完,便被齐恒冷冷的打断,“爱卿不必多礼,过来与她瞧瞧。” 陈太医这才慌忙应了声“是”,然后起来走到无欢床边,见到无欢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近日宫里的流言,顿时心下了然。于是从药匣中拿出脉诊放在无欢手边,无欢将手放上去,陈太医便要伸手替她诊脉。 “爱卿难道没带丝线?”齐恒凉幽幽的声音传来,陈太医手腕微微一颤,再抬头看齐恒淡漠的表情,顿时吓得冷汗潺潺,辩解道,“是是是,微臣一时心急,竟忘了这事。”说着,便又去取丝线绕在无欢腕上。 无欢本想说自己又不是主子,悬什么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齐恒漫不经心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回皇上,叶医女只是受了惊吓,又有些受寒,没什么大碍,微沉开个方子抓几服药吃了就好了。”陈太医放下手中的丝线,恭敬的回道。 “她胳膊似是断了,你替她接一下。” 陈太医闻言,又仔细瞧了瞧无欢,这才发现她右臂的不妥,顿时脸色唰白。初次面圣,竟是粗心到如此地步,这么明显的伤竟然都没能看出来,这下想来他的仕途危矣。就这么想着,陈太医更是觉得冷汗潺潺。 “是是。”陈太医又问了无欢一些话,这才要去握住她的手臂替她接骨。但想道方才皇上的眼神,于是又细心的从旁边药匣中取出一块白色的丝帕搭在无欢腕上。陈太医一边小心的进行着手中的动作,另一边却是下意识的朝齐恒瞥了一眼,见他脸色如常并无不满,这才放下心来。 “无欢”齐恒却是在此时突然开口。 无欢一心在陈太医的手和自己的胳膊上,突然听齐恒喊自己,也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还记得这个吗?” “什么?”无欢终于别过头看向齐恒那边,却见他手中拎着一只浅黄色的荷包,像是洗过很多次把颜色洗掉了些许,那荷包原本的颜色应该比现在要亮许多,看上去旧旧的,但是却很干净。上面绣着花纹的线已经褪色,变成了白的,只能借着烛光依稀辨别那上面绣的倒像是枚铜铃的样子。 “这是什么?”无欢问道。 “你不记得了?”齐恒的脸直接拉了下来。 天知道无欢此时害怕得不得了,哪儿有时间去想他手里这个旧荷包是哪儿来的,皇上真的就这么穷吗?堂堂天子竟还用这么旧的荷包?那上面的是什么?铃铛吗?天子怎么能绣这个东西呢?难道不是该绣个龙凤呈祥,松鹤延年?绣个铃铛又是什么意思?提醒自己暮鼓晨钟? 等等!铃铛? 铃铛? 铃铛!!!! 无欢突然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盯着他,牙齿打颤的开口道:“这个,这个,难不成是,我……” 齐恒见她想起来,突然笑了,那样发自内心的笑,当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个,不是”无欢话还没说完,那陈太医已经手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无欢疼的死死咬着牙关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好了,叶医女慢慢活动一下。”陈太医方才将陛下和这个叶无欢之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明白皇上与这女子之间怕不是那么简单,于是对无欢的言语间也带了几分恭敬。 那阵疼很快就过了,但是无欢却还是将自己嘴唇都咬破了,舌尖能尝到一丝铁锈味。 无欢满头大汗,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慢动了动胳膊,果然可以活动了,也不似方才那般疼了。这才勉强勾了勾嘴角冲陈太医道谢。 “叶医女客气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胳膊虽然无事了,但是近几天还是尽量不要搬重物,尽量少活动,待会我再开一张舒筋活血的方子,一起吃,内服外敷,这样好得快些。” “嗯。”这次应的竟然是齐恒,“爱卿费心了,元宝,随太医下去煎药。” 元宝应诺,带着陈太医一起离开。 路上,元宝突然意味深长的开口道:“陈太医,皇上半夜急召,倒是让您受累了。” “公公说哪儿的话,能与皇上排忧解难乃是下官之幸。” “那陈太医以为,皇上这病,可要紧?” 陈太医愣了一下,皇上的病?但随即见元宝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突然心下了然,忙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公公提点,皇上龙体康泰,只是有些上火了,微臣开一副调理养生去火的药就是了,没什么大碍的。” “嗯,那就好。皇上的身子可不比别人,可要好生将养才是。”元宝眉开眼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是是是,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有上苍庇护。”陈太医忙跟着打哈哈。 “对了,这叶医女……”元宝拉长了声音,看了看天上。 “叶医女?臣今夜在太医院值守,听闻承乾宫宣召便去了承乾宫,这叶医女既然是薛老的徒儿,想来有什么小病小痛的自然会去找薛老瞧,可轮不到咱。” “嗯,陈太医是个通透的人,杂家佩服。” “全靠公公提点。”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而陈太医却是在心里暗自送了口气,幸亏这元宝公公提点,若非如此他到时回太医院写脉案可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而此时想来皇上是不欲让别人知道的,若是泄露出去,只怕别说自己仕途如何,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了。 第85 入骨相思,竟是如此滋味 这边陈太医与元宝退下,无欢动了动手臂,笑道:“这陈太医下手还真是狠呐!不过竟然真的不疼了,不愧是专攻筋骨方面病症的。”但再抬头,却见齐恒死死的瞪着自己,脸色有些难看。 没来由的,无欢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你,你怎么了?”无欢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的问道。 齐恒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无欢头皮发麻,正要开口说什么,不想齐恒竟是直接将她一把揽在怀里,然后唇就压了下来。 “唔唔,你……”齐恒的吻几乎不像是吻,反倒是像在胡乱的啃,那发狠的样子,像极了暴走的狮子。无欢拼命想挣扎,但是却被他未卜先知的将她钳住,然后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横坐在自己腿上钳住,无欢顿时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由着他在自己唇上肆虐。 终于当无欢快要被憋死的时候,齐恒终于放开了她。 “喂,你发什么疯!”无欢怒了,用袖子狠狠的擦了几下嘴唇。 “哼”齐恒冷哼一声,又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过了许久,齐恒终于放开她,见无欢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脸愤然,又要去擦嘴,便率先开口:“你若再敢擦,我便再吻你一次。” “……”无欢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你!你!你!”无欢指着齐恒,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朕如何?欢儿是想夸朕技术好吗?这倒不必了,你自己记着就行,下次朕再好生教你便是。”齐恒浅笑,眼尾尽是笑意。 这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这厢吃了自己豆腐,揩了自己油水,竟还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是怎样学得这般厚的脸皮! 无欢这边气鼓囔囔的感觉要炸了,满脑子找骂人的话,可是临到头了竟是一句也找不到,于是急的抓耳挠腮的。那边齐恒却是轻飘飘的开口道:“你是傻子吗?痛难道就不知道叫出来?你看这唇都被你咬成什么样了?”说着,还恶趣味的伸手压了一下无欢唇上的伤口,后者当即疼得“嗷嗷”叫。 这个混蛋,那唇上的伤口只有一个是自己咬的!其他的都是他咬得好吗!无欢觉得自己要抓狂了,这人以前不是这样的,怎的变成现在这般腹黑了? “看,叫出来是不是就要舒服多了?总自己闷着,早晚会憋出病的。” “不要你管!你走你走!你个坏蛋!”无欢用手推了推那人,纹丝不动,于是干脆上脚踢了。 齐恒从未见过无欢这般撒泼打滚不讲道理的样子,但是觉得格外有趣,于是饶有兴味的由着她对自己又踢又打的,倒像是乐在其中似的。 终于,无欢累了,折腾了一晚实在是没力气了,这才讷讷的趴在床上将头偏向墙,不理齐恒。 没多久,竟是沉沉睡去。 看着她熟睡的侧颜,齐恒心中微微升起一股暖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般灵气十足的顾弦歌了。 现在时隔多年重新见到,竟让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齐恒在那里坐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将她的被子好生掖好,又在她的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 回到承乾宫,齐恒坐在案桌前,脸黑的吓人。玄云跪在前面,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连枝站在旁边眉头紧皱,方才他将连翘抱出去时看见了那丫头脖子上的掐痕,索性自己妹妹没事,否则便是皇上不罚他也定要将那玄云暴揍一顿。 “可知道错了?”齐恒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属下知错。” “那说说看,哪儿错了?”齐恒放下手中的茶杯,斜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像是敲在玄云的心中一样,让他愈发忐忑。 “属下晚上不该贪吃那碗肉羹,这样也不会闹肚子,便不会让叶医女受伤。”玄云的话掷地有声,齐恒瞧着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竟是突然笑出了声。 这下玄云更加忐忑了。 “玄云,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齐恒话锋一转。 “回皇上,五年了。” “五年了,你说你在朕身边究竟学会了什么?” 玄云不解,若说在皇上身边学会了什么,那最大的肯定是腹黑啊!这五年他是看得透透的,若论腹黑,陛下排第二,绝对没人敢排第一的。还有就是人前随时都笑着,但背地里却给那人插刀子;还有心思深沉随时保持高深莫测的笑,决不透底牌,让别人猜到自己在想什么;还有对付自己的敌人一定要够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还有…… 玄云一直觉得跟在皇上身边可谓受益匪浅,但他在脑中略微过了一遍,这些肯定都不能说啊,说出来的肯定是要杀头的! 对了,这一点不也是从皇上那儿学到的吗? 于是玄云稍微整理了一下说辞,答道:“回皇上,属下学到最多的,便是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齐恒挑眉,语气格外令人探究,随即又似笑非笑的问道,“难道不是背后插人的刀子?” 话音落,玄云脸色一变,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属下愚笨可没学到这个。”可话刚说出口,玄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自己这张嘴哟! 见他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齐恒冷笑:“朕说过,凡是都要动脑子,三思而行并非让你瞻前顾后,而是要你眼光看得长远些,尽可能的未雨绸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只是一种解决方法,否则一旦出现意外你只有坐以待毙。今晚之事,虽然并未酿成大错,但也是你之过,这么说,你可认?” “属下知错。” “朕要的不是你知错,若还有下一次,那朕决不轻饶。”说到最后,齐恒的语气带了一丝狠厉。 “是,属下此后定当拼死保护叶医女。” “嗯。你下去,领五十鞭子。” “是。”玄云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五十鞭子。然后起身退下。 不想才走到门口,却传来齐恒凉幽幽的声音:“还有,记着,若是遇到危机关头,朕要的不是你拼死相护,而是你带着她全身而退。你的命既然是朕给的,那便只有朕才能取走。随时记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你活着,才能护她。明白吗?” 玄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齐恒话中的深意,叶无欢的命固然重要,可他的命也同样不是说放弃便放弃的。 玄云只觉鼻头一算,勉强压下吼中的涩意,恭敬的行了个礼,坚定的应了声:“是,属下定不负皇上所托。”说着才转身退下。 待玄云退下,齐恒才慢悠悠的转向连枝,淡淡的开口:“连枝可是在怪朕将连翘那丫头安排在了叶无欢身边?” “属下不敢。”连枝抱拳道。 “之所以这样做,固然是为了借连翘来照看她,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妹妹。”语毕,连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齐恒也并不理会,兀自开口道,“这后宫如同一只大染缸,而连翘那丫头心思又单纯,进了这染缸想要独善其身更是不可能。虽然你明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但这世上本就没有透风的墙,即便你藏得再深,也总有暴露的一天。到时候,连翘便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拉拢也好,威胁也罢,总归是不可能再逃得掉。试想,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连枝本就是个聪明人,齐恒说到这里,他便早已明白主子的良苦用心,心下有些动容。 “叶无欢是个极重情谊的人,虽然聪慧,但是认死理,认准的人便不会变。她和连翘相处的这些时候想来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想来若是有点什么事,她也是会极力维护连翘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皇上多虑了,舍妹能为皇上所用,是她的福分。且皇上用心良苦,属下都懂的。” “你明白就好。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是,属下告退。”连枝退下,齐恒却是半点困意都没有,就这么坐在那里,坐了一宿。 闭上眼,全是那人掐着无欢脖子,她拼死挣扎的样子。 没来由的,他竟想起那年,听到顾弦歌死讯的时候。 那一夜,先帝将顾羡之召进宫后直接将他擒住,并当着朝中几个一品大员的面列举了一十八桩罪名,直接打入大牢。随后派人封了顾府,任何人不得外出。 后来禁军统领回报,说前一晚有人飞箭传书说绑了顾家大小姐,让顾羡之亲自上九华山见面,否则就杀了他女儿,但是顾羡之被打入天牢,顾夫人亲自去救人了。当时他愣了一下,竟是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再后来,他借着抓捕顾家余孽的名目亲自率兵上九华山,但是却并未见到顾弦歌,而是看见了横式荒野且一丝不挂的顾夫人。 不知道是出自什么样的心思,他竟脱下了外衫替顾夫人遮住,并派人将她的尸身送回顾府。 他派人找了三天,找遍了九华山,都没能找到顾弦歌。 那时他一直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毕竟没有看见尸体,那她,应该还是活着的…… 只要活着…… 怎样,都好。 是的,只要她活着。 可是第四天,却有人抬着一具已经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回来,告诉他顾小姐的尸体找到了,那一刻,他竟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他踉跄的跑到那尸体前,那尸体看不出半点顾弦歌的模样,可是那残破的衣衫,的的确确是顾弦歌最爱穿的那一袭红衣。 他始终不敢相信顾弦歌就这样死了,齐商见到那具尸体时竟是愣在那里许久,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可是他能清晰的看见齐商布满血丝的双眼中,蓄满了泪。 直到知道顾弦歌竟还活着,那深藏在心中多年的心魔才逐渐复苏,死死的缠绕着他,欲罢不能。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已放下。 可是,自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有的人,有的事,早已深入骨髓,想要放下,除非剜肉剔骨。 时至今日,他早已放不下,不想放了。 亦或者说,舍不得放了。 入骨相思,竟是如此滋味。 第86章 新年 无欢醒过来时,天已是大亮。 “竟然这么晚了?”无欢心中一惊,翻身坐起来,胳膊上隐隐有些疼,无欢这才想到昨晚的事,又是一阵后怕。 见连翘床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想来那丫头早便起来了,竟也没有叫自己。 无欢连忙洗漱穿衣,但在洗脸时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昨晚,齐恒手中拿着的那只荷包! 她看得清楚,那荷包上面绣的分明是一只铜铃,若她记得没错,那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那只荷包! 可是,那荷包分明被他扔进了池塘,怎么又会在他手上? 看那荷包旧旧的样子,分明是洗过很多次才将上面的颜色都洗褪色了不少,再看齐恒竟是直接拿出来,倒像是随身佩戴的一般。想到这里无欢更是惊疑不定,齐恒这厮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难道那时自己离开后,他竟然将那荷包捞起来了? 没来由的,无欢脑中全是齐恒卷着裤脚下池子捞荷包的样子。 无欢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脑中荒诞的想法甩出去,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了,齐恒当初这么讨厌自己,怎么可能还将那荷包捡起来?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还有自己昨晚肯定是眼花了,那荷包一定不是自己送的那枚,一定不是。 连翘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看着无欢站在脸盆旁小脸一阵红一阵黑的变来变去,手里也死死的拧着擦脸的帕子,嘴里念念有词跟魔怔了一样。于是忙将药碗放下,走过去一把拍在无欢的肩上:“欢欢,在想什么呢?中邪啦?” 虽然手劲不大,但还是拍到无欢胳膊的伤处,无欢吃痛,这才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到是连翘,这才捂着胸口惊魂甫定的嗔道:“吓死我了,走路怎么都不带出声的?”然后将手中的帕子挂好,正要端着水盆出去倒。 “诶诶诶,那个放着我来,你先把药喝了。”连翘拿过她手里的水盆,端了出去,没一会回来时见无欢对着那碗药一脸的苦大仇深,不禁笑道,“这么大个人了,我还没见到谁吃药跟你一样费劲,让你吃药就跟要你命一样。” “可不是要我的命吗?”无欢颓丧着小脸,还是咬牙把那药给喝了。 ================================ 自从那日被行刺后,倒是一直安然无事。可即便如此,无欢还是吸取了那日的教训,随时都将那袖箭佩戴在身上。 无欢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要对自己下杀手?按理来说,想杀她的人现在应该有三个,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那个疯子。当年那个疯子抓了自己,可是自己被救了出来,那人想来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他在自己身上花了这么多心血,不可能让自己就这么跑了。可再一想,若是那人,想来念着自己这浑身宝贝似的血,也不会轻易的杀她才是。 其次便是上回在穆府见到的那个人,那日在穆府虽然是匆匆一瞥,但若是那人仔细追查下去发现自己竟是当年那条漏网之鱼,应该不会让自己活着的。 再者,便是贵妃或者皇后。那日贵妃召见过自己后便再没出什么动静,但是直觉告诉无欢,事情没这么简单,凭着这两位的心思城府,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就能让自己死得悄无声息。暗地里派杀手,的确像极了二位的作风。 不过无欢更倾向于贵妃或者皇后,毕竟齐商很早便给她说过:“你可千万别小瞧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女人发起疯来可不得了呢。”这一点,无欢深以为然。 遇到刺客这事她没告诉任何人,甚至连翘都对那晚发生的事有些懵懵懂懂,次日在看见自己脖子上的青痕时还愣了一下,冲无欢咋呼:“欢欢,我昨晚是不是梦游啦,看我脖子这里摔得。” 无欢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丫头是神经大条还是真的缺心眼。 不过日子还是照样要过,无欢就这么在提心吊胆中迎来了新年。 她现在长大了,竟也不像以前小时候那样期待过年了。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娘亲都会亲自下厨,然后爹爹也会在旁边帮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年听戏,有时候她高兴了还要手脚并用的爬到那戏台子上学着那花旦的样子咿咿呀呀的鬼嚎两嗓子,惹得爹娘和一干下人忍俊不禁。不过丢人归丢人,好歹能换来爹爹一个大大的红包,这也是很值得的。 可如今,她孑然一身,竟是连个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齐商说过要接她去恭亲王府过年,但被她拒绝了,便也没再提。 原本想着萧湛如今也是在汴京的,可以和他一起过年,但她一提,萧湛却是面露犹疑,说有事要离开汴京一下,怕是不能陪她一起过年了。无欢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有事便去忙,我无所谓的。” 萧湛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连翘自然要与她兄长一起过节,太医院的医女在宫外也是有家的,当然也要回去和家人一起,于是偌大的医女所,只留下了无欢一人。 无欢听着远远传来的丝竹声,不禁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呐。” 好歹是除夕,无欢再怎么懒也不想让自己看上去这么惨兮兮的,于是也挽起袖子包了饺子,可是饺子出锅,她只吃了两个便没什么胃口了,于是干脆抱着酒坛子坐在廊下慢慢的喝着。 索性现在没人,她便是睡在院子里都没人管,倒也落个自在。 这酒是元宝拿来的,说是皇上赏的,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酒。酒入喉绵长,唇齿留香,无欢不禁赞了一声:“果然还是皇帝会享受。” 这酒喝得浑身暖洋洋的,无欢看着满院子堆积的雪,突然心念一动,放下酒坛,跑去堆雪人。 以前冬天她也总喜欢堆雪人,每次都堆一个大的,一个小一点的,一个最小的,然后指着它们向屋檐下的爹娘邀功:“看,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铃铛。” 无欢就这么一个人玩得起劲,不多时,便堆好了三个雪人,她还找了枯枝和树叶给雪人当眼睛鼻子和手,看上去倒是格外讨喜。看着自己的作品,无欢拍拍手,转过身笑道:“快看,这是”可转过身,廊下什么都没有,于是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处。 无欢默默地转过头看着自己堆得三个雪人,鼻尖有些发酸。 她在那里站了好一会,然后慢慢蹲下,将那个小雪人推掉了,竟是自己坐在了中间,然后倚靠在那只大一些的雪人身上,就好像靠在爹爹身上一样。 冰凉的触感让无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是她竟有些贪恋得舍不得起来,就这么一直靠着。 “你打算在那儿坐多久?”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无欢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循声望去,竟看见一袭明黄色龙袍的齐恒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齐恒不紧不慢的走到无欢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后者也望着他,“皇上你怎么来了?”但也并不起来,也没有行礼。 “若朕不来,你莫不是打算就抱着这两个东西睡一晚了?”没来由的,齐恒的声音中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关你什么事?无欢腹诽,但还是慢悠悠的爬起来,但在雪地里坐太久,腿都冻僵了,起来时没站稳,直接往前面栽了下去。但幸亏齐恒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这才没有让她栽个狗吃屎。 “谁说的,这不就起来了嘛。”无欢从他怀里跳开,拍了拍身上的雪,站在离齐恒五步开外的地方,鼻子嗅了嗅,皱眉,“皇上这是喝了多少酒?一股酒气。” “那是你自己身上的。”齐恒冷笑。 “诶?”无欢忙抬袖子闻了闻,没闻着有酒味呀。 “白痴。”齐恒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无欢傻不拉几的动作,直接转身进了无欢的屋子。 “喂,你怎么能擅闯人家的闺房呢!”无欢在他身后嗷嗷叫,然后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 齐恒看着桌上早已凉透了的饺子,转过身对跟着他冲进屋的无欢皱眉:“除夕夜,你便吃这个?” “除夕夜不都吃饺子吗?”无欢没理解到齐恒话中的意思,反问。 齐恒黑着脸转身就走,无欢站在那里看着这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脸莫名其妙。 可没多久,他竟又回来了。 “皇上,你是不是喝多了,现在有些上头啊?”无欢好死不死的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出乎意料的看见齐恒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于是乖乖闭嘴不再说话。 齐恒瞪了她一眼,然后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也是凉的,齐恒眉头皱的更深了。 屋内气氛格外尴尬。 就走无欢想破脑袋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沉默时,却听元宝的声音响起:“皇上”。 “进来。”齐恒开口。 元宝进来,竟是提了两个巨大的食盒,然后从里面一盘一盘的拿出一堆吃的,看得无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感情刚才这人来了又走走了又回是去吩咐元宝找吃的了? 第87章 人生如戏,处处是巧合 “皇上在宫宴上没吃饱吗?”无欢好心的问道,可是齐恒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瞪着她,让无欢越发纳闷。 “坐,陪朕吃点东西。”齐恒淡淡的开口,也不理无欢,自己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无欢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拿起了筷子,晚上她也只吃了两个饺子,方才堆雪人堆了半天,这下看着一桌子的菜还真是有些食指大动。 刚吃了两口,无欢突然反应过来——这一桌子的菜,不会是齐恒这厮特意为自己叫的吧? 但一想到这里,却是一口菜梗在了喉咙处,差点没将她噎死在那儿。 再看齐恒只随便吃了一点便放了筷子,这就更加印证了无欢的想法,当下心里咯噔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边无欢一个人满脑子的小九九盘算着齐恒这厮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表情也是格外精彩,而她的所有小动作都被齐恒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无欢一边埋头苦吃,一边食不知味的时候,齐恒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锦盒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将那锦盒推到自己面前,无欢停下了筷子,指着自己鼻尖:“给我的?” 齐恒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端起面前那碗汤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无欢下意识的便想要推拒,毕竟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上次拿了他玫瑰膏的伤疤还没好完,她可是记得那痛的。可是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簪。 那玉簪通体透亮,水头极好,簪尾雕的是一枚精巧的铃铛,无欢对玉器还算得上有研究,故而一看便知此簪不是凡品。在玉器上雕花本就不易,更何况是雕成这样镂空的铃铛,甚至那铃铛上面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对做工的考究可见一斑。 “这是,特意给我的?”无欢又问了一句,齐恒略微抬眸扫了她一眼,反问,“你说呢?” 无欢想了想,将那玉簪放回到锦盒中,轻叹一声:“皇上接下来又有何打算,不妨直说吧。” 话音落,齐恒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喜怒不辩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咬牙道:“你以为,这是朕又在筹谋的一步棋?” “皇上乃是天子,思虑周全,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窥探圣心的。”无欢撑着下巴,右手拿着筷子在碗里慢慢的拨弄,碗里的汤慢慢转起一个小旋涡。不过她没用力,倒也不至于将汤洒出来。 “如若不要,扔了便是。”齐恒扔下这句话,黑着脸放下筷子起身便出了门。 留下无欢一个人坐在那里,眉头紧锁。 ============================= “叶姑娘一早便离宫出了城,上了苍山祭拜,未时方回。随后去了城西广济街一户民家。属下查过,这户主姓张,是个寡妇,以前曾做过叶姑娘的奶娘,张大娘下面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皆已嫁人,小女儿在裴相府上当丫鬟,名叫喜鹊。想来叶姑娘此去一则是故人叙旧,二来是和那喜鹊碰头的。”连枝一五一十的将无欢的行程报给齐恒,后者听后,许久没有回应,依旧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 过了好一会,齐恒才淡淡的开口问道:“可能探听到,她让那喜鹊做的是什么?”说话时齐恒没抬头,又将书翻了一页。 “回皇上,都是一些裴家人的动向,尤其是裴相。” “裴肃老奸巨猾,若是想暗地里谋划什么事,又怎么会让一个小丫鬟撞个正着?”齐恒好笑,这丫头,心思还是太单纯。 “不止如此,前些日子叶姑娘还雇几个大娘在裴府院墙外聊天,说裴相去逛花楼的风流韵事,恰好裴夫人做东,宴请其他高官的夫人来裴府赏梅,所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当晚佩夫人便和相爷大打出手呢。” “哦?竟有此事?”齐恒来了兴致,想了想,“难道就是为此,裴肃才称病十日没有上朝吗?” “正是如此。” “后来如何?” “裴府上下自是闹得鸡犬不宁,裴相去年才纳的那个小妾,估摸着快被裴夫人给弄死了。” “裴夫人一向专横跋扈,当年若非有她娘家的支持,那裴肃想来现在还是个无名小卒。再者这裴肃风流成性,这该出的乱子迟早逃不掉。”齐恒冷笑,随即疑惑道,“她为何突然对裴家出手?” “属下也不知,只是叶姑娘近来的动作虽然有些大,不过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这是自然,光凭着这后院起火的把戏就想动摇裴肃的地位,无异于螳臂当车。” “不过属下发现,现在裴相在‘鸾凤楼’似是也有相好。” “鸾凤楼?”齐恒问道。 “皇上有所不知,那‘鸾凤楼’乃是京中也是颇有名气,不过却不同于别的花楼,里面的,皆是小倌。” 连枝说完,齐恒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竟不想裴肃还有这等癖好?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此事裴相藏得极深,每次去都是走后门,‘鸾凤楼’的人还特意为他辟了一间院子供他休息,裴相每次去都是点一个叫落秋的小倌。下面的人跟着叶姑娘时,发现她与那落秋有过接触。” “你的意思是,那落秋,是她的人?” “应该错不了。” “呵,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想不到,她还有这本事。”齐恒冷笑,想来这其中,怕是少不了那萧某人的功劳吧。 想到这里,齐恒手不经意的缩紧,攥在手中的书也被捏得有些变形。 ======================= 而宫外的无欢,在张大娘家中用过晚膳,正婉言拒绝了张大娘要她留宿的建议,独自一人往城南去了。 一路上,无欢的心绪都有些起伏不定,这么多年没见过奶娘,她竟已经老成这样了,两鬓的头发都已经变得花白,脸上也尽是岁月刻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身子,无欢格外心酸。 而奶娘见着无欢也是高兴地喜极而泣,她一直以为小姐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一直拉着无欢不肯撒手,一边碎碎念,一边抹眼泪。喜鹊站在旁边劝了好半天,这才堪堪止住。 毕竟是大年初一,大家都在家里与家人团聚,要么便是走亲访友,所以街上人并不多,便是往日最为热闹的烟柳巷此时都门可罗雀。 不过也是,大过年的都得待在家里,谁还出来逛窑子? 无欢的马车绕过烟柳巷的后街,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门口,无欢下了马车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敲了敲门。不一会便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也是左看看又看看,这才将她让了进去。 那小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生得倒是清秀,一边领着无欢往内院走,一边小声道:“姑娘可算来了,公子都等您好久了呢。” 穿过回廊,到了一座精致的院子,门是开着的,无欢进去,一股暖意袭来,瞬间抖落了浑身的寒冷。 “落秋公子倒是会享受,这椒房恩宠可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无欢打趣道。 “叶姑娘总是爱打趣人家。”人未至,声先闻,光听声音那柔媚入骨,便知是个尤物。一袭白衣的落秋从内屋出来,见无欢正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来交给旁边的小童,笑道,“大年初一来逛窑子的,你恐怕是第一人了。” 无欢“嘿嘿”一笑:“平日里都不得空,总想着抽时间来看你,但总是耽搁了。” “无妨,你心里想着我便好。”落秋掩口轻笑,坐下来给无欢倒了一杯热茶,后者道了谢接过喝了好几口,勉强去了身上的寒意。 “唉,落秋美人这一笑,可真是,啧啧啧。”无欢盯着落秋的脸啧啧称赞,他这张脸生得雌雄莫辨,竟是比无欢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若非他命苦身在这青楼,想来一定会成为被人看杀的卫阶。 其实无欢与落秋倒是有些渊源,若是按资排辈来说,无欢还得叫他一声表哥,他是无欢的娘叶霓裳一个表姑妈的儿子收的义子。这人她其实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娘提过,还是萧湛告诉她的,她知道后还愣了许久,原以为她的亲戚都死光了,不想竟还有个活着。 要说这落秋也的确命苦,因为男生女相自小便备受欺负,爹一直觉得他是妖孽,加上家里穷,便将他带入兰陵城想要卖掉。不想刚好遇见叶霓裳的表嫂,见这孩子生得好,便买了回来。那时候叶霓裳表兄表嫂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始终没能怀上,将落秋带回去后发现这孩子格外懂事听话,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于是便干脆认了他做义子。 从人人喊打的妖孽变成了与兰陵叶家沾亲带戚的义子,这让落秋受宠若惊,在叶家更是小心谨慎知书懂礼,生怕做错一点事惹得别人不高兴。原以为人生从此会变得不一样,谁成想顾羡之倒台,连带着叶家也跟着覆灭了,不过陛下只诛了顾羡之三族亲,落秋这才逃过一劫。不过叶家却从此一蹶不振,养父母死在了一场瘟疫中,他虽幸免于难,但后面还是沦落进了青楼,成为头牌。 两年前无欢跟着萧湛四处游历,路过兰陵,碰巧有人张榜求医,萧湛将他救了,后来才发现他竟和无欢有如此渊源。 每每思及此,无欢都不得不叹一句,人生如戏,竟处处都是巧合。 第88章 猜得果然没错 无欢是一日悄悄出来与喜鹊碰面时无意间撞见的落秋,当时她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发现自己并没认错人。而更巧的是,落秋竟然告诉她,当今裴相是他的恩客,这更是让无欢生出了老天都在帮她的错觉。 对于落秋,无欢只单纯的将他当做朋友,表兄来看待,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低看了他,更没有因此而疏远他,这一点,倒是让落秋格外欣慰。 有时候二人聊天,发现很多观点竟能不谋而合,一来二往,两人倒是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知音之感。 后来无欢将自己的目的大方的告诉了落秋,后者震惊之余,竟也答应帮她。 毕竟落秋现在是无欢这边唯一一个能近那裴肃之身的人,有了他的帮助,很多事情自然事半功倍。 “好歹是新年,没有压岁钱吗?”无欢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得一脸讨好。 “就知道你会要。”落秋笑道,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她,无欢欢天喜地的接过,也不看里面有什么,揣进怀里收好。 两人闲话了一会家常,不想却听外面传来那小童的声音:“公子,不好了,刚刚前院的人来说相爷来了。” 裴肃?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无欢和落秋都是心头一惊。 “那我走了。”无欢便要起身往外面走,但却被落秋拉住,“你现在出去必定撞上他,快,先躲一躲。”说着,便把无欢往衣柜里塞,甚至还不忘将她的斗篷也塞了进去。 衣柜里漆黑一片,只是透过那道缝能看得到外面的。 无欢刚藏好,裴肃就进来了。 “相爷怎么来了?”落秋迎上去替他脱下外面的狐裘。 “怎么,不欢迎?”听裴肃的语气,倒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怎么会,只是这大过年的,您没在家阖家团聚倒是跑到落秋这里来,有点意外罢了。”落秋笑道,“相爷喝酒了?” “嗯”裴肃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 “童儿,去端一碗醒酒汤来。”落秋吩咐道,那小童还没来得及应,便听裴肃开口,“不用,去,拿点酒过来。” 那小童有些踟蹰,看了看落秋,见他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相爷有心事?”落秋站在他身后,替他揉着太阳穴,后者舒服的呻吟了一声,沉声道,“不过是些琐事,不值一提。” 裴肃老奸巨猾,向来不会随意提及自己的事,落秋也懂得察言观色,从来不多嘴问什么,就是这样的乖巧懂事,才让裴肃时不时的往他这里跑。 酒端上来,落秋刚替他将杯中斟满,裴肃便拿起来一口喝了个干净。 见他似乎是故意要买醉,落秋也不多说什么,便一杯杯给他倒酒,裴肃也一杯接一杯的喝,两人就这么各自沉默,一个倒酒一个喝,落秋既不劝,也不拦着。 “哼。”突然裴肃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脸上满是阴郁和愤恨,大喝一声,“废物!” 落秋见状,慌忙跪地告饶:“相爷息怒。” 裴肃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目光便挪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咬牙切齿的道:“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要她来何用!” 孩子?落秋心下疑惑,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你说”裴肃一把揪起落秋的衣领,问道,“你若是宋怀庭那老匹夫,接下来当如何?” “相爷,您喝醉了。” 裴肃没理他,将他一把甩开,冷笑:“宋怀庭果然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心思城府竟然如此深,以前倒是小瞧了她。这个老匹夫,想要借张章泽林的事来搬倒夫?做梦,他以为凭着几份口供便能如愿以偿?他以为贵妃没了孩子老夫就不能自保?想得美。当年顾羡之那般威风,最后还不是被老夫给扳下来了,就凭他,也想和老夫斗?真是痴人说梦。” 裴肃此人向来不会在落秋面前提这么多,此时或许真的是喝醉了,才会说到朝堂之事。他的话,落秋听在了心里,于是不动声色的开口道:“这宋太傅有皇后撑着,落秋听说朝中大臣大多是他的门生呢,若是他有心针对,相爷还是要早作打算才好。” “这是自然,宋怀庭一定做梦都想不到,他早已有把柄落在了老夫的手中,想跟老夫斗,还差了些。” “那当然,相爷智计无双,那宋太傅不过一介文人,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宋太傅哪儿能是您的对手。”落秋直起身子慢慢的替裴肃捏着腿。 “你可别小瞧了那老匹夫,论阴狠,老夫都自愧不如。世人皆道戍北将军是为顾羡之所害,可有几人知道,那满门的血可都是为他宋怀庭而流的,枉那顾羡之聪明一世,竟是被不值一提的宋怀庭当了枪使,呵。” “哦?相爷的意思是,那戍北将军的死,其实是……” 裴肃许是真的醉得不轻,听到落秋这么问也不生气,反倒是越说越多:“莫说戍北将军府,便是顾羡之的死,宋怀庭也是居功至伟呢。若非他用计将顾羡之擒住,哪儿能有那所谓的乖乖伏诛?” 落秋闻言脸色一变,竟是下意识的便朝那衣柜望去,裴肃此话太过骇人听闻,世人皆道顾羡之是奸臣死有余辜,可谁能料到他的死竟还另有波折? “可是,落秋却是听人说,顾羡之是罪有应得。”落秋小心翼翼的开口。 “罪有应得?”裴肃笑着勾起落秋的下巴,“秋儿真会说笑,瞧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只有我觉得你好看,但是其他人都说你丑若无颜,那么秋儿说,你是美呢?还是丑呢?” 裴肃这话看似不着边际,可是话里有话,落秋却是听得清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此想来,当年顾羡之被朝臣弹劾,列出的十八项罪状,想来因公徇私的成分居多。 而这背后,到底裹挟了多少私怨? 落秋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衣柜里的无欢会忍不住冲出来,若真的如此,那可就麻烦大了。不过他当然知道无欢的目的,于是敛了心神笑道:“落秋的美丑自然不是自己说了算,只要相爷觉得我好看,那便是好看的。” “秋儿当真是朵解语花。”裴肃笑着在落秋脸颊上亲了一下。 “话说相爷,落秋不懂朝政,有些好奇那顾羡之究竟做了什么,竟会惹得众怒?”落秋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提及顾羡之,裴肃脸色便不大好,冷笑道:“呵,那个人啊,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目中无人。且城府极深,朝中十有八九的大臣都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你说,他该不该死?”裴肃笑得阴狠,鹰隼般的眸子闪着嗜血的狠厉。 落秋笑而不语,却是不再多问,他这些年之所以能与裴相亲近,不是因为他以色侍人的本事有多高,而是他知进退,懂得适时闭嘴。 裴肃又喝了一阵酒,抓着落秋将他粗暴的按在身下狠狠的要了他,待到偃旗息鼓,这才心满意足的扔下一摞银票,踉踉跄跄的离开。 裴肃走后,落秋不紧不慢的将裤子穿好,把窗户全都打开,让屋内的腥味散去。 无欢面红耳赤的从衣柜中出来,有些不大敢直视落秋,方才外面那般激烈,哪怕无欢闭上眼捂着耳朵都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无欢活了快二十年,还是头一回听这男男活春宫,即便面皮再厚,也还是忍不住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过落秋倒是没有半点尴尬,慢条斯理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口:“方才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 无欢当然不会蠢到以为他问的是落秋与裴相的情事,于是也敛了心神,点头:“我猜的果然没错,我爹的死,与这裴肃当真脱不了干系。” “嗯”落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沉吟道,“不仅是裴肃,想来现在朝中一品以上的大员,或多或少都是出了力的。” “这是自然。”无欢冷笑,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向来是被奉弱神袛的真理。更何况这染缸一样的朝堂,各个都是墙头草,没几个是干净的。 “方才裴肃说,表姨父手中有朝中重臣的把柄,这么多人,想来不会都是口头上的东西,定会成文,你可知晓?”落秋问道。 无欢皱眉,摇了摇头,她从小贪玩,向来不喜欢读书,即便去爹爹的书房也都是被逼无奈,那时候每每待在爹爹书房都会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玩,也只有麒麟会乖乖的坐在旁边看书,可是书房里那么多书她又从来没翻过几本,又怎么会知道哪些是证据? 见她摇头,落秋轻叹一声,安抚道:“不着急,至少有点眉目了,倒不至于像以前一样毫无头绪,一步一步来。” 无欢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跟着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医女所,便发现所有人都回来了,忙成一团。无欢当然知道是因为贵妃小产的事,不过跟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关系,无欢也并不关心。不过还是暗自揣测了一下,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不过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人祸居多吧。 夜里,无欢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脏跳得很快,便是躺在床上都觉得怎么翻身怎么不舒服,难受的几乎要窒息。 第89章 噩耗 无欢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反而越睡越难受,就在她终于放弃睡觉,改为坐着的时候,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无欢姐姐,你睡了吗?” “什么事?” “方才恭亲王府来人,说是薛老不大好了,让你赶紧去薛府看看。” “什么!”无欢心中咯噔一声,直接掀开被子,批了一件外衫便去开门,“你刚刚说谁不好了?” 外面的白矾急道:“恭亲王府的人是这么说的,你快去看看吧,这边已经去请王院正了。” 无欢心脏停跳了片刻,随即疯狂的跳动着,薛老? 也来不及多想,无欢忙穿好衣服提起药匣便往宫外跑,刚出宫门便看见辛夷站在马车旁急的来回转圈,见到无欢飞奔出来,忙迎上去:“叶姑娘你可来了。”也不待无欢说什么,接过她手中的药匣便将她扶着上了马车,然后跳上马车一路打马飞奔。 无欢坐在马车里急道:“怎么回事?薛老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 “不知道啊,薛老夫人派人来王府说老爷子不大好了,世子也才赶过去,然后派我来接你,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无欢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两只手不自觉的交握在一起,脑中一片空白。 一路打马飞奔到了薛府,无欢跳下马车便往薛府里冲,许是有人交代过,也没人拦她。 当无欢冲到薛老的卧房时,齐商已经在里面了,薛奶奶红着眼眶坐在床边,王院正和恭亲王齐骁站在旁边。 齐商是第一个看见无欢的,忙蹲下在薛老旁边小声说道:“老爷子,无欢来了。”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薛老半昏半醒,但听见齐商的话却是勉强掀了掀眼皮,手指微动,示意让无欢过来。 “无欢,老爷子有话对你说。”齐商说着,无欢走了上去,蹲下,“薛老,您觉得怎么样?我替您瞧瞧。”说着,便要去替他诊脉,不过薛老却冲她摆摆手,然后睁开眼看着薛奶奶,虚弱道:“兮儿,你们先出去,我,想,和叶丫头说,几句话。” 薛奶奶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算是笑的表情,点头起身。齐商忙过去将她扶住,几人一起出了门。 薛老的脸色很不好,泛着不正常的青黑,原本目光如炬的眼眸此时也格外灰败,甚至无欢能听见他在急促的喘着粗气。这一切,无一不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征兆。 “小叶啊。”薛老艰难的开口,手指动了动,示意无欢靠近点。 “薛老,您说。”无欢跪坐在脚踏上,牙齿打颤的凑上前。 “小叶,你实话告诉我,你,进太医院,是为什么?”薛老气息不稳,说话时急促的喘着粗气。 无欢心中“咯噔”一声,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面对薛老,她始终不愿意骗他,可是她的目的,又怎能让他知道?无欢这边心中百转千回,可是薛老却又慢慢的开口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报仇,为你娘,为顾家上下,报仇。对吧,小铃铛。” 无欢心中大乱,满脸惊惶,但看薛老似乎也并没有责怪之意,只好艰涩道:“您,早便认出我了?”“哈哈”薛老咧嘴笑了,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无欢的头顶,“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怎能认不出?再说,你的眼睛,可不会骗人,还和小时候一样,一闪一闪的。” “薛老。”无欢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我记得,小时候,你可是极爱围着我,叫薛爷爷的呢。” “薛爷爷。”无欢握住薛老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掌心亲昵的蹭了蹭,“薛爷爷,我是小铃铛。” “唉,我这辈子从未享受过儿孙满堂的滋味,不过也并不后悔,有你薛奶奶陪着,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原以为,死的时候,也只有你薛奶奶陪着,不想还有你,和小商,也不算,无人送终了。”薛老笑得慈祥,眼中竟有了些许神采。 “薛爷爷,铃铛自小是您看着长大的,自然便是您的孙女。我替您瞧瞧,您许是病了,铃铛开两幅药您吃了便会好起来。”无欢哽咽道,眼泪不自觉的泄闸而出,大颗大颗的砸在薛老苍老如树皮的手背上。 “不必啦,生老病死,本就正常,我也活得够久啦,不用再折腾啦。” “不,不会的。您会长命百岁,您不会……”说到这里,无欢已经泣不成声。 “傻孩子,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薛老捏了捏无欢的手,“我死了,你薛奶奶就是一个人啦,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送她走。” 无欢已经泣不成声,只是胡乱的点头。 “这样,我就放心啦。”薛老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一边,“那幅画,后面。”无欢寻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去,拿过来。” 无欢照做,那幅画后面竟是一个暗格,无欢从暗格里面取出一只木盒,端出来放到薛老手边。 “这是你爹托我交给你的东西,放在我这儿,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无欢微怔,却也没着急打开。 “你爹,还让我,转告你,不要,报仇。他早便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放不下,你。”薛老气息越来越急促,渐渐有些喘得厉害。 无欢慌忙替她拍着胸口顺气:“薛爷爷,您先不要说话。” “有些话,我怕,不说,便,再无机会。”薛老偏过头看看她,“你是个好孩子,一辈是一辈,大人的事,不要牵连到你们小辈,放下仇恨,才能,解脱啊。” “是是是。”无欢慌忙点头,胡乱的应道,“您说什么我都答应您,只要您能好起来。” “铃铛啊,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生。”薛老勉强抬了抬手指,指着她的手臂,“那疤,白玉,膏……” “好,我保证不会轻生,身上的疤我也会去掉,我不会再惦记着报仇了。”无欢抹了一把眼泪。身上的疤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竟不想这些薛爷爷也是知道的。 她可以说是薛爷爷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她或许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对爹爹撒谎,可是却从不敢对薛爷爷撒谎。因为薛爷爷太聪明了,只要她撒谎,薛爷爷一眼便能看穿,然后一脸和善的盯着她,顿时让她无处遁形只好全部招来。可谓屡试不爽。 这些疤无欢之所以一直留着,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顾家的仇还没有报,自己不可轻生,不可让仇人逍遥法外! “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走啦。”见无欢点头答应,薛老竟是满意的叹了口气,“还有……”薛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无欢只能依稀看见他嘴唇在上下阖动,于是凑上前,将耳朵附在薛老嘴边仔细听着。 薛老说了几个字,无欢愣在了那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薛老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却是突然无力的垂了下去。 “薛爷爷”无欢心神俱裂,看着薛老安然慈祥的面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无欢趴在床边,终于放声大哭。 薛老的丧事是薛奶奶亲自操办的,恭亲王齐骁也派了人来帮忙打理。依薛奶奶的意思,毕竟是大过年,不好让这白事影响了人家过年的气氛,怕人家也会觉得不吉利,所以并未声张,知晓此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丧事办得很简单,先在家里停三天,然后出殡,棺木和坟地都是老早便选好了的,毕竟二老都上了年纪又没有后人,怕万一谁有个什么事来不及准备,所以都提前备着,倒也并不慌乱。齐商跟着忙里忙外,无欢一直陪着薛奶奶,生怕她再出点岔子。 守灵的三天,无欢一直没合过眼,看着齐商跪坐在蒲团上有些打瞌睡,便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后者惊醒见来人是无欢,顿时有了些精神:“怎么样,薛奶奶睡下了?” 无欢摇头,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往面前的火盆中扔了一叠纸钱,“薛奶奶说睡不着,干脆去厨房做东西了,说明日出殡的祭品要用。” “这些让下人来就行了,她现在……”齐商脸色也不大好,几日没睡,眼底一片青黑,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茬。 “索性有下人看着,不必担心。薛奶奶心里不好受,但不愿让人看出来,找点事做,总比呆在那里胡思乱想的强。” “唉,也是。”齐商叹气,薛老就像他自己的爷爷一样,如今人走了,他心里也难受得紧,已经背着人哭了好几次,眼睛肿的跟鱼眼睛似的,里也全是血丝。 “你去睡会吧,这里我守着。”无欢见他一脸疲惫,说道。 “还是你去睡吧,你身上伤才好,可别又累病了。”齐商看着她越发削尖的下巴,有些心疼。 “我睡不着。”无欢摇头,顿了顿,开口,“薛爷爷,知道我是谁。” “嗯。”齐商并不吃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你告诉他的?”无欢转过头问。 齐商摇头,“他自己知道的,然后还特意跑来告诉我,叶无欢就是当年的小铃铛。” “何时的事?” “就你挨打的时候,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认出你的。” “哦。”两人就这么跪坐着,谁也没心情开口说点安慰对方的话,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薛爷爷不在了,我担心薛奶奶,所以我想搬出来和薛奶奶住,你说呢?”无欢突然问道。 “这当然好,虽然薛奶奶不一定知道你的身份,可她一向喜欢你,你和她住在一起,我也能放心些。” 两个人就这么跪坐在蒲团上,只有火盆中偶尔燃烧的银丝炭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声。 第90章 朕喜欢你 “王爷,皇上来了。”辛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齐商和无欢倒也并不觉得惊讶,这世上想来没什么事是能瞒过皇帝陛下的,于是两人都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行了个礼,唤了声:“皇上”。 “起来吧。”齐恒走进去,齐商和无欢两人退到一边,无欢在蒲团上跪下,薛老没有后人,无欢又是薛老名义上的徒弟,所以便是无欢在为薛老披麻戴孝。齐商虽然是薛老看着长大的,可毕竟是恭亲王府的人,又有爵位在身,所以此时只是一袭素服站在无欢身边。 元宝将点燃的三炷香交到齐恒手中,后者接过,跪在蒲团上,恭敬的拜了三下,将香交给元宝插入香炉中。 无欢回了个叩首礼,这才站起来。 “皇上可以明日来,毕竟这么晚了。”齐商开口。 “消息知道得晚了些,薛老是三朝老臣,朕自是该来。”齐恒说着,看了看两人,最后视线停在无欢身上,“几日都没歇着了吗?” 无欢低着头不知道在问自己,而齐商并没看到齐恒的眼神,答道:“嗯,替薛爷爷守灵。” “辛苦你们了。”齐恒的声音淡淡的,略带深意的看了齐商一眼。 齐商也不笨,垂眸想了想,然后对无欢说:“我去瞧瞧薛奶奶,这里你守一会吧。”说着,也不等无欢开口,便转身离开。 无欢自然知道齐商此举何意,也没说什么,又跪坐在正中的蒲团上,一边往火盆里扔纸钱,一边发呆,偶尔起身去看一下薛老灵柩前那盏长明灯灯油燃尽了没有,把灯油续上。 看着她一身素白,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愈发孱弱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似的。 “听下人说,你一日没吃东西了?”齐恒在她旁边的蒲团上端正的跪坐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点,这样身子会吃不消。” “无妨,我还受得住。” 当齐恒知道薛老离世的消息时,下意识想到的便是无欢知道吗?随后忙不迭的赶来了,看着无欢平静的侧脸,齐恒知道她心里是难过的,小时候她便总和齐商混在一起跑到薛老家混吃混喝,有时候玩疯了竟是连家都不回的。现如今,薛老和薛老夫人算得上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所以薛老过世,除了薛老夫人,无欢应该是最难过的。 “我知薛老离世你心里不好受,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齐恒放软了语气,像是在哄着她哭一般。 无欢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盯着他:“为何我要哭?难过便要哭吗?皇上以为我是宋子衿吗?” 齐恒语塞,但也知道她是心情不好才言语冲撞,倒也并不与她计较,反而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可是朕都看到你心里在流泪了。” 无欢微怔,转过头,淡淡的回道:“我没有。” 没来由的,齐恒也并不揭穿她,反倒是顺着她的话说:“好,你说没有便没有。”倒是把无欢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若是来祭拜的,拜完了,也该回去歇着了。” “无妨,朕在这里陪着你。”说完,见无欢皱着眉头盯着自己,齐恒笑道,“朕记得,你怕黑的,有朕陪着,你便不用怕了。”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奴婢现在便是在黑灯瞎火中也能摸黑前进,皇上可信?” “只要你说,朕自然是信的。” “……”无欢心里打鼓,齐恒这厮,又在抽什么疯? “你被掳走后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齐恒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无欢心中微沉,随意的应了声,“没什么”。 “那你为何会变成‘药人’?” 无欢猛地抬头,一脸惊疑不定的盯着齐恒,他怎么会知道? “不用这么看着朕,朕并非要故意调查你,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让一个人性情大变。”齐恒答得坦荡,并无半分不妥的样子。 无欢低下头,掩去了眸中的情绪,淡淡的开口:“既然皇上都查到了,那还问什么?” “朕只是知道你被人作为‘药人’,其他的竟是一点都查不到。” “查不到便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若朕说,朕想听你告诉朕呢?”齐恒盯着她,目光灼灼,便是无欢低着头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眼神。 “没什么好说的。”无欢似是怒了,起身便走,但却被齐恒飞快的拉住,无欢冷道,“皇上请自重。” “欢儿,朕想与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 “朕喜欢你。”齐恒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像划破空中的闪电,在无边的黑暗中,撕裂出了一道缝隙,不过只是惊鸿一刹,随即又恢复到一片黑暗。 ============================== 薛老下葬,薛奶奶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一路随行,恭亲王和王太医的马车紧随其后。薛老德高望重,在朝中很是得人心,如今他去了,虽然薛老夫人说不宜声张,但这二人还是来了。无欢则是抱着薛老的灵位披麻戴孝的走在前面,看上去,格外冷清。齐商跟在无欢身边,一身素服。 待到灵柩下葬,无欢跪在那个小土包前默默的烧纸钱,心里也终于明白,薛爷爷是真的去了。 那个疼爱自己的薛爷爷,那个小时候总是喜欢揪着自己小辫子的薛爷爷,那个总是对他们说“小孩子不要吃甜食,否则牙齿会坏掉”的薛爷爷,那个会教他们做人处事道理的薛爷爷,那个会亲手给他们做风车的薛爷爷,那个逢年过节会给他们封红包的薛爷爷…… 想到这里,无欢低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薛奶奶从薛爷爷去世时便一直隐忍着没哭,看似平静的表情不过偶尔会裂开一道缝隙,那样的悲戚看得人心中格外酸涩。不过在薛老灵柩葬下时,老人家这才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嘴里一直念着“明贤……明贤啊……”哭的老泪纵横。无欢在旁边扶着她,心里一阵阵的难过,也跟着掉眼泪。 在坟前烧过纸钱,薛奶奶始终站在坟前不肯走。过了许久,薛奶奶开始咳嗽,这天寒地冻的,老人家毕竟不比年轻人,无欢和齐商怕她冻坏了劝了许久,她这才抹着眼泪由无欢扶着往回走。无欢扶着薛奶奶走到马车旁边,不想却看见了穆子归。 穆子归也是穿着素服向他们走来,盈盈下拜:“见过薛老夫人、王爷、王太医、世子殿下。薛老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 薛奶奶点了点头,“你有心了。”说着由无欢扶着上了马车。无欢也不想多做逗留,上了马车招呼着回薛府。随后恭亲王齐骁和王太医也各自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就留下齐商和穆子归,一旁的辛夷见状,悄悄退下,还不忘叫上穆子归的丫鬟,几人退到远处。 穆子归一脸忧虑的盯着齐商:“对不起,我知道得晚了。” “这本就与你无关。”齐商冷着脸掉头就走。 穆子归慌忙将他拉住:“哎呀,你别走啊,人家知道你现在正伤心,想来安慰你来着呢。” 齐商淡淡的扫了一眼抓着自己手臂的那两只葱管般的的手,开口道:“那安慰过了,穆小姐该回去了。” “这,我,我……”穆子归语塞,竟向来伶牙俐齿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齐商挣脱了她的手,转身就走,穆子归知道他心里难过,也并不将他的举动放在心上,只是低着头慢条斯理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很久,齐商终于受不了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穆子归:“穆子归,你究竟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薛老走了你心里不痛快,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当陪陪你,也总好过你一个人。”穆子归有些委屈的看着齐商,一双秋水剪眸眨啊眨的,配上一袭素白衣衫的她,竟是有些好看。 好看?齐商心中恶寒,自己竟然会觉得穆子归好看?自己一定是疯了,齐商打了个冷颤,冷冷的扔下一句:“我不要你陪,你走开,不要烦我。”转身就走。 “呐,我知道你心里烦,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清净的。”穆子归又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 “你跟在我身后我怎么清净?” “……” 但说了半天,穆子归还是锲而不舍的跟在齐商身后,终于齐商停下来看着气喘吁吁的她,无奈道:“穆大小姐,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我就是……” “好吧,既然如此,那不如咱们好好谈谈。” 听齐商终于放软了态度,穆子归心下一喜,忙不迭的点头。 “穆小姐,你我有婚约是没错,但想必你也知道,这婚约是怎么来的。我本就是个风流浪子,不会对谁用真心的,你若是执意要嫁我,我也无可奈何,但是你自己要想明白,或许你这一辈子,都得不到我的心。这样说,你可明白了?”齐商的话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带着决绝,像一把尖刀直接插进了穆子归的心中。 穆子归面色一白,眼中尽是失落,但还是咬牙道:“我知道,可是你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将来不会喜欢我。我娘说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一心对你好,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总有一日?”齐商冷笑,“那你想等到哪一日?” “我,我不知道。”穆子归有些颓丧的低下头,早已冻得通红的手指不安的绞弄着衣角。 第91章 能不能分哪怕一丁点的喜欢给我 看着穆子归不安的样子,齐商深吸一口气,接着开口道:“是,我恭亲王府的确是有家规,男子一生只得一个妻子,且不得纳妾不得另娶。可是你真的以为只要嫁给我,我便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吗?” “有何不可?” “穆子归,我们好歹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心里的人,你难道会不知道?”终于,齐商挑眉问了出来。 果不其然,穆子归脸色血色尽失,嘴唇也隐隐有些颤抖:“你,你是说,顾弦歌。”穆子归一字一顿的将后面三个字念出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没错。就是她。”齐商也不避讳,直接认了。 “可是,可是她已经死了。”穆子归眼中已经蓄了泪,那样咬着嘴唇死死忍住的样子,竟让人心生怜惜。 没来由的,齐商心中竟然升起些许不忍。 其实对这个穆子归,他自问自己对她也不是真的恨到咬牙切齿,之所以总是对她恶语相向,不过是想借此让她知难而退。谁成想这个丫头不但没有半点退缩,反倒越挫越勇,这些年穆子归对他死缠烂打他烦不胜烦,可是终究无可奈何。虽说当年她鼓励顾弦歌去追太子,也说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她一心一意哪怕太子是石头做的也能被她给焐热了,但是这事放在自己身上,却始终不是那么回事。 诚然,齐商自己也并不是石头做的,这些年穆子归对他做的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若说没有半点动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每每一想到她爹穆远做的那些事,他便说服不了自己。 穆远在朝中兴风作浪便罢了,还处处针对他恭亲王府,当然齐商也知道穆远针对恭亲王府是为自己女儿报复他,可齐商哪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别人越是针对,他便越是要反抗,于是恶性循环。再则,当年害的顾家家破人亡,让铃铛孤苦无依的人,这穆远也是跑不掉的。如此清算,他又怎么可能会对穆子归有所改观? 齐商这边没说话,穆子归却是脸色一变,惊疑不定的问道:“难道说,她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齐商有些烦乱的开口。 “有人告诉我,那叶无欢,便是顾弦歌。”穆子归死死的盯着齐商,生怕错过了他一丁点表情的变化。 “哈哈,是吗?那我怎么会不知道?”齐商笑得张狂,“这话是谁告诉你的?穆小姐,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一点没变,仍旧是任人摆布?”说到最后,齐商的脸上戾气横生,那样的表情,将穆子归吓得不敢作声。 “穆小姐,我言尽于此,你听或者不听,都随你。不过你要知道,纵然你我成了亲,也不会改变什么。”齐商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你这么对我,是不是就因为当年弹劾顾羡之的的人中,有我爹。”穆子归对着齐商的背影大喊,声音带着哭腔。 “穆小姐觉得,就凭着你爹这些年在朝中的所作所为,不足以让我对你穆家心有忌惮吗?” “可是”穆子归咬牙,“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出生我根本没得选,凭什么要把这些强加与我?” “出身,谁都没得选,你没有,我同样没有。”齐商说这话时,语气中竟是带了些许的落寞。是啊,谁又能选择自己的身世呢? 齐商身为恭亲王府的世子,看似身份尊贵,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可是身在这样的高门大户有太多的条条框框用来约束自身,美其名曰修身养德约束自我,但只有身在其中的自己才会知道,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无可奈何。不说别的,就连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他都没得选。 这样的光鲜要来又有何用? 齐商轻叹一声,正准备走,不想身后却传来穆子归的尖叫声:“小心!”随后一声闷哼,穆子归整个人撞在了他的身上。 齐商下意识的转过身抓住穆子归,这才发现她胸口插着一只羽箭,当即脸色一变,“喂”才说了一个字,又有羽箭破空袭来。齐商慌忙将穆子归横抱起来,纵身一跃,躲过那只羽箭。 “主子小心。”辛夷大喝一声,拔剑冲过来替齐商挡住了那支箭。 随即,不知道从哪里跳出四个黑衣蒙面人,提刀便向齐商砍来。 齐商抱着穆子归,一边要躲那人的袭击,一边要护着穆子归,哪怕有辛夷拼死相护,仍旧有些应接不暇。 “齐商,你,你放开我。”穆子归拽着齐商的衣领,咬牙道。 “你闭嘴。”齐商恶狠狠的开口,但穆子归胸前的那片血红,却是让他有些心慌。 “放开我你快逃吧,这人要杀你。” “我说了你给我闭嘴!”齐商将她放下来,一手搂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应付着那人。 黑衣人看出齐商在护着怀中的穆子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提刀袭向穆子归,齐商心中一惊,抱着穆子归一个侧身躲过,但那人的刀却刚好擦过齐商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 “齐商!”穆子归大惊。 齐商也不理她,反手捉住那人的手腕狠狠一掰,竟是直接将那人的手腕掰断,后者吃痛,手中的刀掉在地上。齐商飞快的足尖一勾,将那刀踢起来抓在手中死命砍在那人身上。 一系列动作,不过转瞬之间,那人负伤且见自己并不是齐商两人的对手,低吼一声“风不对,撤!”,于是纵身一跃逃走了。其余三人也纷纷四散开来。 齐商抱着穆子归,也知道不宜再追,于是将那刀扔掉,抱着穆子归紧声问道:“你没事吧?” 穆子归的丫鬟已经带着马车跑过来,看着穆子归身上的箭和胸前的血,吓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小姐。” 齐商将穆子归抱上马车,一路朝城里飞奔。穆子归靠在齐商怀里,疼的小脸皱成一团:“疼”。 “你再忍忍,一会便到穆府了。”齐商脸色不大好,看着她胸口的殷红,心里像是绕城一团的麻绳,尽是疙瘩。 “齐商。”穆子归死死抓住齐商的衣襟,勉强睁着迷蒙的双眼,虚弱的开口,“不要离开我,好,好不好?” 齐商抓着她的手,沉声安抚:“嗯,我在。”手臂稍微动了动,让她靠近自己,舒服一些。 “齐商,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不要胡说,你会没事的。”齐商皱眉,没来由的心中一紧。 “顾弦歌死了,你记了她这么多年,至今都没有忘。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也会,记我这么久?”穆子归疼的小脸发白,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死死抓着齐商,想要知道答案。 齐商愈发心烦,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穆子归不甘心,又说:“我可以不要这么久的,你记了顾弦歌八年,我不要八年,你能记我一年就行,一年,好,不好?” “子归你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齐商声音有些紧,却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便是一年,也不行吗?”穆子归有些失望的闭了眼,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 穆子归受的那一箭直插心口,齐商怕她情绪激动伤了心脉,忙安抚道:“我说你会没事,你便会没事,子归,你拼死相救这份恩情,我齐商至死都不敢忘的。” 听到他似是保证的话,穆子归突然睁开了眼,原本涣散的眼神也突然有了神采:“当真?” “自是当真。” 听到他的保证,穆子归这才松了一口气。 “齐商”过了好一阵,穆子归的声音传来,隐隐有些虚弱,但还是依稀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你曾说过喜欢我的,可是为什么后面却变了呢……”穆子归小脸惨白,泪如雨下,可齐商却是愣住,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的话? “齐商……齐商……我知道,你喜欢的一直是顾弦歌,可是你能不能……分……哪怕一丁点的……喜欢……在……我身上……”穆子归断断续续的说着,却是手突然垂下去,没了声音。 “小姐!”穆子归的丫鬟嚎啕大哭。 齐商忙将手指放在穆子归鼻翼下试探了一下,还好,还活着。 没来由的,齐商心中竟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 夜色渐浓,太医和医女进屋已经快三个时辰了,但穆府上下却是一片肃穆。 穆夫人在外院花厅中走来走去,眼睛肿得跟水桃子似的,焦虑的盯着房门,念叨着:“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哎呀你坐一会儿,这走来走去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穆远出声低喝,穆夫人眼眶又是一红,赌气的坐到旁边抹眼泪,“归归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娘,您又在说什么呢。”穆秦川脸色铁青,但还是站在母亲身边好言相劝。 “妇道人家,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成何体统。” 穆夫人哀怨的看了穆远一眼,不再还嘴,低头默默地掉眼泪。 “老夫出去透透气。”终于穆远坐不住了,起身出了花厅。 “母亲放心,妹妹洪福齐天,自然会没事的。”穆秦川安慰道。 至始至终,齐商都坐在一旁一声不吭,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甚至唇边有一大块淤青,嘴角破了血迹已经凝结成块,这是将穆子归送回来时,穆秦川一怒之下揍的。出奇的,齐商并没有躲,任由穆秦川那几乎是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自己脸上。最后还是穆远出声喝住,穆秦川这才住了手。 当时的穆秦川看上去像一只濒临暴走边缘的狮子,眼中遍布血丝,凶狠的样子让齐商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拔剑将自己杀了。 第92章 搬离医女所 “吱呀”一声,穆子归的房门打开,齐商第一个站起来朝那边望去,可随即却是顿了顿,待穆秦川扶着穆夫人迎上去,这才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可脸上的神情依旧紧张肃然。 穆秦川忙不迭的开口问道:“明太医,舍妹如何了?” 明太医笑道:“箭已经拔出来了,索性穆小姐福大命大,那箭并未伤及心脉,只需要安静修养一两个月便可康复。只不过”明太医说到这里顿了顿,齐商脸色一变:“如何?” 见齐商开口,明太医拱手笑道:“世子殿下,只是穆小姐这一箭虽然没有伤到心脉,但对身体还是损伤极大,后面必定要好生调理,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那明太医,有什么禁忌请一定和我们说清楚啊。”穆夫人急道。 “这是自然,下官会将一应禁忌写下来,夫人只要照做就行。还有,穆小姐养伤期间还要注意保持心境平和,不要情绪起伏太大,否则不利于养伤。” “是是是,这是自然。”穆秦川应道。 明太医递过药方,穆秦川接过,交给旁边的下人去煎药,明太医又嘱咐了一些禁忌,方才离开。 穆夫人进屋看自己的女儿,齐商也下意识的要往里面走,但却被穆秦川拦住:“怎么,齐世子现在还有脸见她?” “她终归是因为我受的伤,我只不过,是去看看。”齐商勉强压下心中的火,若是放在以往,穆秦川这厮如此甩脸子给他齐商肯定是不能忍的,如今穆子归为了救自己而躺在床上,他此时却不大好再理直气壮了。 “哼,怎么,愧疚了?齐商,我就不明白,你到底哪里好了,让子归这般维护与你?甚至连命都不要了!”说到最后,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莫名的愤恨。 “子归舍身相救,我自是感激。”齐商声音有些僵硬,脸色愈发难看。 “感激?子归用命换来的,竟然只是感激?”穆秦川一把抓住齐商的衣领,怒道,“齐商,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有没有心,自己有数,不劳你穆小将军费心。”齐商皱眉,他最恨人家拽他的领子,若非看在他是穆子归的兄长的份上,齐商此时已经拔剑了。 “不劳我费心?齐世子,你若真的对子归无心,便不要去招惹她,离她远一点!” 看着穆秦川眼中布满血丝,抓狂的样子,齐商心中生气一股莫名的烦躁:“穆小将军,请你搞清楚,是令妹一直在纠缠我,我的态度不是一直很清楚吗?再说,招惹不招惹穆子归,好像与你无关吧?” “我”穆秦川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脸色有些难看,但又不肯服输,嘴硬道:“我是子归的哥哥,自然管得!” “哥哥?”齐商冷笑,“亏得是哥哥,你这般气急败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为她拈酸吃醋呢。” 话音落,两人都是愣住了。 齐商神色莫测的盯着穆秦川,而后者却是面上一红,转而一白,气急败坏的吼道:“齐商你休要妄言!” 齐商脸色突然有些难看,语气变得似是而非:“若我记得不错,你乃是穆将军死去的副将的儿子。” 穆秦川脸色大变,眼中尽是惊慌失措。 ======================== 依例来说医女不同于太医或者医师,新年有七日的休沐日,医女只能是除夕夜可以各自回家团聚,初二便要回太医院值守,以防有主子或者后宫中的宫女太监求医。无欢回到医女所时没见到连翘,暗想许是被人叫去了,也并未在意,独自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她也没多少东西,只是几件衣服,一些日常用的东西罢了。 收拾得差不了,正背着包袱准备走,刚好见着连翘浑身是血的回来,吓得手中的包袱都掉了慌忙上去扶住她,惊道:“这是怎么了?伤得这样重!” 见无欢吓得不轻,连翘竟是身子一歪,直接倒在无欢身上,虚弱道:“欢欢,你回来了。” 无欢吓得牙齿打颤,差点没哭出来:“你这是怎么了?”死死的托着她,将她往屋里扶。 看无欢都快哭了,连翘却是突然跳开,大笑:“哈哈哈,吓着了吧!我骗你呢,这不是我的血。” 连翘笑得花枝乱颤,无欢却是愣在那里。 “怎么啦?吓傻啦?”连翘走过去一把挽住无欢,撒娇,“你不见了好几日,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吓一吓你,让你知道以后再突然消失,我可不放过你。” 无欢鼻头有些酸,拉着连翘上下来回打量了个遍,确定她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捏了捏她的小脸,不悦道:“下次不准这么吓我了。” “略略略”连翘吐着舌头冲她做鬼脸,“那你下次去哪儿记得也要跟我打一声招呼。” “连翘,我准备搬出宫住。” “什么!”连翘声音陡然拔高,死死抓着无欢的手腕,“你说你要去哪儿?” 连翘这丫头手劲重,差点没给无欢手腕给掰断,无欢吃痛“嘶”的吸了口凉气,但连翘却是毫无知觉,兀自摇着她的手:“我不准,你搬出宫了,我怎么办?” “进屋说吧。”无欢叹了口气,拉着连翘进了屋。 “你说什么!”连翘惊得瞪大了双眼,嘴里几乎能塞进一只鸡蛋,“薛老,薛老他……”说到后面,却是红了眼。 “嗯”无欢也红了眼眶,但还是忍住,深吸一口气,“我放心不下薛奶奶,薛老走了,就剩她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连翘抹着眼泪,点了点头:“也好,薛老夫人为人极好,你,好生照看她。” “嗯。”无欢拍了拍她的额头,“ 往后我不住在医女所了,你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若是找不到人说话,会不会睡不着?” 原本还担心无欢因为薛老过世而伤心,如今听她在与自己说笑,也略微放心了一些,也和她逗趣:“就是,你不在了,以后没人陪我说话,人家会不习惯的。”然后做西子捧心状,表情格外好玩。 无欢也被她逗得嘴角微扬,“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嗯”连翘起身要送她,但无欢却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过身问道:“你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哦,穆家大小姐中箭了,这是替她拔剑的时候溅上的血。” “穆小姐?”无欢哑然失色。 “嗯,听说好像是替齐世子挡了一箭。” “那齐世子没事吧?穆小姐可有大碍?” “齐世子没事,穆小姐也只还好,没伤着心脉,卧床静养就行了。” “那就好。”无欢面有忧色,好好的,怎么会遇刺? “对了欢欢。”连翘开口打断无欢的思绪,“贵妃小产了,你知道吗?” 虽然此事她已经在落秋那里听裴肃说过了,但此时不能为外人道,所以也装作吃惊的样子:“贵妃小产了?” “是,前几日贵妃无缘无故的说肚子疼宣了太医,没多久就小产了。”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小产了呢?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胎气平稳吗?”无欢心下忖度,这贵妃小产,从裴肃的表现看来,这事只怕没这么简单,想来翊坤宫那位逃不了干系。 “对呀,贵妃哭着喊着要皇上做主,定是有人要害她,现在皇上正下令彻查呢。”连翘趴在桌子上凑到无欢耳边,小声问道:“欢欢,你说这事,和皇后娘娘,有没有关系?” 无欢若有所思的看了连翘一眼,摇头。 “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若是按照常理推断,那此事应该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连连翘这么单纯的丫头都能想到,没道理宋子衿想不到,她可不觉得宋子衿会蠢到自己挖坑跳下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见无欢也不知道,连翘叹了口气:“唉,我哥常跟我说,后宫人心复杂让我自己谨言慎行安守本分,现在想来我哥哥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呢。” 连翘生得一张娃娃脸,嘴角随时都是上扬的,看上去格外讨喜,如今却摆出这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当真逗乐了无欢,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天塌下来总归是有个儿高的顶着,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还有,你哥哥说得不无道理,我走了你要注意,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明白吗?” “嗯,我知道啦,欢欢你和我哥哥一样,总把我当小孩,可是我都快十八啦!” “知道啦,小大人。”无欢有些忍俊不禁,“时候不早了,我再不走等宫门落锁了我就出不去啦。”说着便拿着包袱出了门,连翘直接将她送到宫门口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萧府什么都是现成的,无欢说了要过来陪薛奶奶住后,薛奶奶便要派人收拾一间院子出来,但无欢说单独辟一间院子太麻烦,所以就在薛奶奶院子的侧厢房收拾了一下。 薛奶奶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言。 无欢告了假,在薛府陪薛奶奶。 薛老过世后,薛奶奶便没怎么吃东西,每日都是无欢亲自下厨给她熬药膳粥,或者煮点别的,甚至她会忍着对肉的不适,给她做点荤腥的吃食,但她每次也只是吃了一点便放了筷子。 第93章 如有来生,吾心亦然 “薛奶奶,您再吃点吧。”无欢心有不忍,劝道。 “没什么胃口,我有些乏了,先回屋了。”薛奶奶说着,便颤颤巍巍的起身回屋。 不过这些日子,薛奶奶竟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睛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层白雾,晦涩得让人见之不忍。 无欢知道,薛奶奶的心伤暂时还过不去,可是无欢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时时陪在她身边,不让她觉得孤单。 无欢推门进屋时,薛奶奶坐在房间的摇椅上就这么睡着了,无欢小心翼翼替她盖上毯子,却听她突然喊了声:“明贤”。无欢愣了一下,知道她在说梦话,正要起身离开,不想她却醒了。 “薛奶奶,您醒啦。”无欢蹲在她旁边笑道。 “哎呀,一不小心睡着了,什么时辰了?”薛奶奶坐起身来,问道。 “这才未时一刻,您才睡了一刻钟,要不要再睡会?” “不啦,睡这会儿就行啦,老头子该醒了,我得去给他拿点吃的,他啊,午睡醒来定要”说到这里,薛奶奶突然愣住了,眼中的光逐渐熄灭,脸上也染上了一丝颓败的气息,尴尬的笑了笑,“瞧我这记性,他已经不在了呢。” “薛奶奶”无欢鼻头一阵酸涩,二老相互扶持这么多年,很多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如今要生生将这些习惯剥离,那种痛,想来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唉,老头子走了,就剩我这个老太婆啦。”薛奶奶笑着拍了拍无欢的手,看着窗外的积雪,目光变得悠远而绵长,“我曾经问过明贤,若是今后我二人有一个人会先走,那他希望是谁。你猜,他说什么?” “薛爷爷说什么?”无欢压下心头的涩意,问道。 “他说啊,希望是我先走。”见无欢面色不解,薛奶奶笑着解释道,“他说啊,无论谁先走,剩下的那个人肯定是难过的,可是他却舍不得让我难过,所以宁愿我先走。” “薛爷爷,是真心爱惜您。”无欢压下鼻尖的酸涩,叹道。 “是啊,他说,后面漫长的余生,将会一直以孤寂相伴,了此残生。明贤这一辈子对我的承诺都实现了,可是唯一这件事,他却没能说话算话。”薛奶奶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薛奶奶,人死不能复生,薛爷爷,想来也不愿意看着你这样难过的。”无欢也跟着红了眼。 “明贤走了,从此我便是孤身一人,再也没有人陪我看雪看夕阳,为我添衣加被,从此以往,孤苦一人孑然一身。我原以为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早已看透了生死,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仍旧是白活了一场。”薛奶奶的话中,尽是沧桑寂寥。 “不会的,薛奶奶,您还有我啊。”无欢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一边落泪,一边说道:“薛奶奶,我是铃铛,我就是当年那个小铃铛。” “铃铛?”薛奶奶愣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攀上了无欢的脸颊,“你是铃铛?” “嗯,薛奶奶,我是铃铛,当年那个总喜欢趴在您膝盖上听您讲故事的铃铛。”无欢拼命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薛奶奶笑了:“真好,你果然是铃铛。我就说第一次见你怎么就这么亲。转眼不见,小铃铛都长成大姑娘啦。” “是啊,所以您不是一个人,您曾说过,我便像是您孙女一样。现在孙女在您身边陪着您,您不会是一个人。”无欢像是保证似的说着,言语中尽是急切,生怕薛奶奶不信似的。 “好,你是好孩子,奶奶自然知道。” 薛奶奶拉着无欢说了一下午的话,无欢这才知道,原来薛爷爷知道她身份的事竟也是瞒着薛奶奶的。不过想来也是,自己的身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瞒着薛奶奶,也是为她好。 老人家许是心情好,晚膳竟是吃完了整整一碗药膳粥,无欢看着心里高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薛奶奶说想沐浴,无欢便烧了热水叫下人抬了进来,蹲在浴桶旁替薛奶奶擦背。 “铃铛啊,小商那孩子。”薛奶奶似是欲言又止。 “奶奶,您知道的,我和齐商,不可能的。”无欢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唉,我自然明白,可是小商那孩子这么多年,记挂着你,奶奶都看在心里。你当年,又是喜欢的”薛奶奶话还没说完,无欢便匆忙将她的话打断,“奶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作数的。” 薛奶奶自然猜到无欢的心思,笑道:“你可知,太子曾经来过薛府?” “嗯?”太子?齐恒?无欢突然心中有些打鼓。 “你失踪后第三年还是第四年,有一天太子突然来了薛府,说想找个东西。当时他好像喝多了些,浑身酒气。然后你薛爷爷给他弄了碗醒酒汤,他喝了,便蹲在院子下的那颗银杏树下开始挖着什么。不过一直背着我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一个人背对着我们在树下坐了快两个时辰,后来才爬起来借了纸笔,写了什么,然后又跑到树下去,像是埋了什么。不过那时候,我看见太子好像是哭了的。” 无欢微怔,心脏短暂的停跳后,竟是飞快的跳动起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薛奶奶没有察觉到身后无欢的异常,继续开口讲道:“从此,每年七夕,他都会跑到薛府来,呆呆的站在那颗树下发好一阵的呆。铃铛,我记得,你的生辰,好像便是七夕是吧?” 无欢声音有些涩:“是。” “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太婆不懂,但是铃铛啊,有的人不该错过便不要错过,人这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总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才好,明白吗?” “嗯,铃铛明白。”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自然是懂得。”薛奶奶顿了顿,又说道,“还有,萧湛那孩子,不是你的良人,你们俩,不合适的。” 无欢愣住了,薛奶奶为何要提萧湛? 但还没等她开口问什么,薛奶奶已经起身,无欢慌忙拿起毯子将她裹住,扶着她往内寝走。 薛奶奶的话,她始终没有弄懂里面究竟有何深意,可是当她弄懂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 无欢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仅是因为她认床,还因为薛奶奶方才的那番话。她的话像是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搅得无欢本就不大平静的心愈发波澜起伏,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想了许久,无欢还是披衣起身,拿了小锄头站在了那棵银杏树下。 “我只是好奇那人埋了什么,并没有其他的心思。”无欢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一遍遍的说着,然后蹲下身开始挖。 那日已经挖出了自己和齐商的荷包,没有看见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的样子,无欢心下疑惑,但是薛奶奶又不可能骗她。于是就这么一边期待,一边疑惑,一边又害怕真的挖出什么,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交杂中奋力的挥动着小手。 挖了许久,还是没看见有东西,无欢有些颓丧,暗自骂自己,自己还真是脑子不好使了,那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里,无欢苦笑着摇摇头,正准备鸣金收兵,却不想看到了埋在土中黄色的布料一角。 无欢心中“咯噔”一声,开始飞快的跳动着,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是在好奇什么。 于是将那东西扯出来,是一枚明黄色的荷包,看起来像是埋了许久了,脏兮兮的。无欢拍去了上面的泥土,将荷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见里面是一方已经发黄了的绢帕,绢帕里包着一枚小竹筒。 无欢拿着那张绢帕愣了许久,这,分明就是自己的。 因为那上面只在角落绣了两只银铃。 无欢记得,那是娘给自己绣的,小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像个女儿家,也从来不带帕子,偶尔带了帕子也总是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可这张帕子,是多久被齐恒捡到的呢? 无欢满腹狐疑的打开那只小竹筒,从里面掏出纸笺,打开一看,脑中有几秒钟的空白。 纸笺上就只有八个字:“如有来生,吾心亦然。” 如有来生,吾心亦然。 他说的是什么?什么亦然? 无欢只觉得心脏“突突”的跳着,满脑子的乱麻,期间夹杂着那晚齐恒拉着自己的手,一脸认真的说的:“朕喜欢你。” 一时间,无欢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再想到当年他说过的话,无欢又觉得这事怎么看怎么像个笑话,于是将手中的东西胡乱的塞进荷包中,起身干笑道:“怎么可能,我一定是糊涂了,这说的肯定不是我嘛。” “你没糊涂,这说的,的确是你。”齐恒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无欢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低呼一声转过身,正好看见齐恒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惊得下意识的往后退,不想脚下踩到了刚才挖的坑,然后向后倒去。 后背撞在树上,还好无欢穿得厚,也并不觉得疼,但她表情的惊恐齐恒看在眼里,苦笑道:“想来朕当年做的太过了,竟然让你连朕亲口说出的话都不再相信了。” 无欢语塞,忙敛了心神,将手背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这,这大半夜的,皇上不在皇宫,怎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朕去了医女所没见到你,便猜到你在这儿。” “……”无欢尴尬的抽了抽嘴角,继续装傻充楞,“那个,您是来看薛奶奶的吗,她,她睡下了。” “朕自然是来看你的。” “啊,天色不晚了,好困呐,我,该去睡了。”无欢打着哈欠转身便跑。 但没跑两步就被齐恒给拎着领子拽了回来,“欢儿自己都说天色不晚,那便是还早,朕既然都来了,就陪朕说说话吧。” “……” 无欢拼命挣扎,齐恒却是突然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第94章 祸不单行 突然被齐恒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无欢大惊失色,声音也拔高了些许:“那个,齐恒,你,要做,做什么!” “嘘。”齐恒将食指放在无欢唇边,笑道,“朕既然是爬墙过来与你私会,你若是太大声将薛府的人都引来,不是暴露了吗?” 齐恒那厮笑的人畜无害,无欢却是满头黑线——爬墙过来与她私会?怎么好像在偷情一样!他们俩根本没关系好吗! 见无欢气鼓囔囔的模样,齐恒笑道:“欢儿莫要生气,若朕不点了你的穴道,你又像上次那样朕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跑了,那朕会很尴尬的。” “……”您老人家这幅德行,哪里有半点尴尬的样子?无欢忍住想骂脏话的冲动,她记得齐恒这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现在脸皮变得这么厚了,人也油嘴滑舌了许多?还有这满眼桃花的样子,再配上这幅迷惑人的皮囊,怎么看怎么像画本子里的采花大盗。 无欢心中的小九九齐恒自是不知道,不过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没少在心里骂自己,齐恒笑道:“有些话,该说迟早要说,不如今夜,就一次说完吧。”说完不等无欢开口,便围着她转了一圈,将她手中的东西夺了过来。 “你竟然知道朕在这里埋了东西,想来是薛老夫人告诉你的,对么?” 无欢脸颊上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坨红,嘴硬道:“不,不是,我没事挖着玩,挖到的。” “欢儿,朕说过每次只要你一撒谎,朕就能看出来的。” “……” 齐恒慢条斯理的将荷包中的东西拿了出来,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早已发黄的绢帕,似是喟叹,似是在像无欢解释:“这张帕子,是那日在‘素玉斋’你替朕挡那只凳子时,掉下来的。” 无欢愣了一下,“素玉斋”?随即想起来,是那次! 齐恒见她许是想起来了,继续开口道:“那日麒麟将你背着走了,留下了这张帕子,本来是想扔掉,或者挑个日子还给你。可是却不知怎的,竟是一直带在身边。”齐恒说着,扬了扬手上那张纸笺,“这上面写的,也句句属实。当时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又从这树下挖出了你写的愿望,以为此生无望,便想着,若有来生,朕定会娶你。” 他的话掷地有声,直接横冲直撞撞进了无欢的心里。 “欢儿”齐恒走近,低下头死死的盯着无欢,认真的开口问道:“朕说的每一个字皆是真心,朕说过喜欢你的话,也是真的。这些年,每当午夜梦回,朕总是在后悔当初做的那些伤你心的事,可或许是上天垂怜让你死而复生,欢儿,你可愿再给朕一个机会,让朕弥补?” 无欢被他灼热的目光逼得无处遁形,退无可退,于是干脆与她直视,涩然道:“皇上,这话若是在八年前听你说,我想我一定会欢喜得疯掉。可是八年后你再说这话,你不觉得,有些好笑吗?” 齐恒眸子闪过一丝苦涩:“所以你还在恨朕?” “无关爱恨,就说我顾家满门的命横在你我中间,你以为我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欢天喜地的和你在一起?”无欢一脸冷寂,反问道。而齐恒却是无话可说。 “皇上,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们,早已回不去了。”无欢深吸一口气,鼻尖略微有些酸涩。 “那要如何,你才肯放下心结?”齐恒面色凝重,锲而不舍的问道。 “心结?皇上,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几年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无欢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无边黑暗的日子娓娓道来,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语气平淡,听不出起伏。 曾经,齐恒一心想听无欢亲口告诉他她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是当亲耳听到,却有种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扑面而来,压得齐恒几乎要喘不过气。 无欢就这么平静的讲着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包括娘亲被糟蹋,包括那日复一日的折磨,包括那毒发时濒临死亡的绝望和不甘,包括她获救恢复神志后绝望得自杀……这一切的一切,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讲给这个人听,可是没想到,说这些话时,无欢除了悲凉,却再没有绝望。 “皇上,若是易地而处,经历过这么多,你还能毫无芥蒂的与我风花雪月吗?”无欢淡淡的开口,眼前竟有些模糊。 齐恒袖长的手指攀上无欢的脸颊,轻轻的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慢慢将她拥进怀里,涩然道:“弦歌,对不起。” “恒哥哥,今生今世,我们都不可能会在一起的。”无欢的语气很淡,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而此时她的心里,却像是坍塌了的城墙,一片荒芜。 “朕会等,等到你放下的那一天。这辈子不行,那便下辈子,下辈子不行,还有下下辈子。”齐恒的声音也带着些许的鼻音,无欢甚至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进自己的衣领,几乎要将她灼伤。 “呵”无欢笑道,“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齐恒才松开无欢,并解了她的穴道。 无欢终于深吸一口气,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把,笑道:“时间不早了,皇上早日回宫歇着吧。”说着盈盈一拜,转身便走。 留下齐恒一个人站在那里,孑然而立,浑身上下散发着巨大的哀伤。 ========================= 无欢在床上翻了很久,直到天边泛着鱼肚白,这才慢慢睡着。 齐恒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中,拔不出来,钝生生的疼。她不敢去想那时他的表情有多认真,不敢去想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不敢去想他出于何种想法在这时候跟她袒露心迹,可那时他话中深沉的无力感却是让无欢感到莫名的悲伤。 从前她曾想,若是齐恒能像对宋子衿一半好的对自己,她都能高兴得飞起来;可是现在齐恒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心里有她,可是她们却早已失去了在一起的资格。 而她呢? 心里是否还有他? 无欢却不敢多做探究了,她怕想的越多,就会更难过。 都道是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无欢却发现,她的人生,好像没有多少是如意了的。 无欢甚至不敢问他那日他手中的荷包,是不是便是自己送的那一枚,或许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可是却害怕从齐恒口中再确认一次。既然注定没有结果,那何苦再多做纠缠? 此生,究竟是深情错付?还是时不与我?无欢竟是茫然了。 无欢才睡着没多久,便听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于是睁着迷蒙的双眼,披了件外衫去开门。 “是巧儿啊,什么事,这么急?”见是薛奶奶身边的丫鬟巧儿,无欢打了个呵欠,靠在门口。 “叶姑娘,老夫人,老夫人去了。”巧儿哽咽道,豆大的眼泪往下砸,无欢竟是愣在那里,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冷风呼啸着往屋里灌,无欢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被吹落在地,这才一个凌激彻底惊醒过来,一把拉着巧儿的手牙齿打颤的艰难开口问道:“你,你,说什么?” “老夫人没了,原以为老夫人只是睡得久了些,方才奴婢去看时,却发现她身子已经冰了,床边还有这个。”巧儿哭着将手中之物交给无欢,后者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靠在门框上,差点没拿住那只瓶子。 无欢的手抖得厉害,放在鼻下闻了一下,却是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无欢重重的倒在地上,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巧儿大惊,慌忙去扶她。脑袋这一磕,无欢算是清醒了一些,但脑子还是有些不大灵活。巧儿手忙脚乱的给她掐人中,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无欢这才缓过这口气,咬牙爬起来,身上就穿着寝衣便踉踉跄跄的朝薛奶奶的屋子跑。 见她往外冲,巧儿慌忙从木施上取下一件披风,也跟着跑了出去。 屋里站了好些下人,各个都在哭,见无欢进来,都给她让了条道。所有人都知道,薛老太爷和老夫人没有后人,这个叶姑娘是薛老的徒儿,也算是唯一的亲人,就连给薛老扶灵的都是这个叶姑娘,于是也都心照不宣的将她当做这薛府现在唯一能做主的人。所以出了事,第一个找到的便是她。 无欢跪在脚踏上,颤抖这手去摸薛奶奶的脉,触手一片冰凉,指腹下也感受不到一丝脉搏。 “薛,奶奶。”无欢艰难的开口,像是有人掐着她的喉咙,您怎么可以这样,您昨儿不是还说,至少有我在您身边陪着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无欢却是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眶涨得厉害,想哭,可是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无欢就这么跪在那里,一直抓着薛奶奶的手,一脸木然,原本皎若星辰的眸子瞬间黯然失色,空洞无一物。 巧儿心有不忍,将那披风披在无欢身上。 “叶姑娘,这是在老夫人枕边找到的。”一旁的何婶红着眼将一只信封递给无欢,何婶在这薛府也待了快二十年了,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早已把老夫人当做自己的娘一样在伺候,如今老夫人没了,她心里也难受。 无欢木然的接过,信纸上的字迹依然漂亮,不过或许薛奶奶年纪大了,握笔不稳,所以字迹虚浮,也没什么笔锋。 “铃铛,好孩子,奶奶要走啦,要去陪你薛爷爷,他一个人又粗心记性也不好,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我活了这大半辈子,早便看透了一切,可是唯一看不透的,还是这生死。奶奶活了这么多年,也活够久了,我并非害怕余生将会有多少寂寞孤单的夜需要一个人度过,我只是怕若是我去得晚了,他先过了奈何桥,万一下辈子认不出我了怎么办?铃铛,你是个好孩子,记着奶奶跟你说的话,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你们是无辜的,不要再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了,相信你的爹娘也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的。我死后,记得将我和你薛爷爷合葬在一起,我和他,总归是要在一起的。我和你薛爷爷也没有后人,今后这薛家便由你做主吧,我们俩也攒了些银子,放在我床下的暗盒里,钥匙在梳妆台里,你自己看着办吧。铃铛,对不起,要你再劳累一次,为我老太婆送终了。语兮字。” 无欢反反复复将那封信看了不下十遍,似是在确定这是否是薛奶奶亲笔所书一般,最后还是闭了眼,将那信折好,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然后爬起来开始安排薛奶奶的丧事。 第95章 自作孽,不可活 才不过几日时间,薛府就办了两场丧事。 薛老的头七都还没过,薛老夫人又……对此所有人都格外颓丧,但事已至此不得不办,于是大伙又开始张罗起来了。 有了上一次薛老的经验,这一次无欢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而且府中的白幡什么的都还没有撤,就将就用了,灵柩也是早便准备好的,只是召集着下人再去棺材店找人来布置灵堂,顺便无欢还让人去恭亲王府报丧。 而无欢则是替薛奶奶净身,换上早便做好了的寿衣,然后让人将她放进棺木中,停在灵堂中。 齐商收到消息时,他正在穆府给穆子归喂药,听到辛夷说“薛老夫人去了”时,手中的药碗直接砸在地上,溅了一地的药汁。穆子归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安慰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便让他赶紧去看看。 齐商赶到时,无欢正披麻戴孝,跪在灵堂正中发呆,周围的下人还在忙着搭灵堂,她一个人跪在那里,像是失了魂似的,再看到那正中间大大的“奠”字,齐商鼻子一酸,跟着红了眼。 齐商没说话,走过去和无欢并排跪着,拿起面前的纸钱开始烧。无欢只是木然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转过头继续发呆。 待灵堂搭好,何婶上前问道:“叶姑娘,灵堂搭好了,棺材铺的伙计让先结银子呢,我这里的不大够了。” “哦。”无欢应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的站起来,不想跪久了,刚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就往旁边倒去。 “无欢!”还好齐商一直留意她的动静,忙将她扶住。 待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无欢这才摇了摇头,挣脱了齐商:“没事。”然后转身离开去拿银子。 待事情大多交代好,天已经黑了。 期间恭亲王齐骁来过一趟,红着眼叹了一阵气,这才吩咐齐商帮衬点,然后回了王府。 无欢一直守在薛奶奶灵前,不吃不喝,只是腿跪麻了便换做半坐着,一句话不说,也不哭也不说话,那平静的样子看着让人有些担心。巧儿和何婶都来劝过,但都没用。 “无欢,你一日没吃东西了,还是去吃点吧。”齐商哑着嗓子开口,其实他也一日没吃东西了,只是看着无欢脸上挥之不去的疲倦和死寂,总让她有些担心。 “我没胃口。”无欢终于说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也是嘶哑得紧。 “薛奶奶她,是怎么去的?”去报信的人说不清楚,齐商也没来得及听清究竟是为何,他始终不敢相信,薛奶奶竟也这么去了。 “鹤顶红。”无欢言简意赅的答道。 “她。”齐商涩然,又红了眼。 无欢没什么精力和齐商多说,只是将薛奶奶留下的那封信递给齐商,后者接过,看完后眼泪巴巴往下掉,然后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薛奶奶这样,也无不可,至少在地下,她和薛爷爷有个伴。来世,说不定还能做夫妻。”齐商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不知道是说来安慰无欢的,还是说给自己听来安慰自己的。 无欢随意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辛夷在外面踌躇了一会,才进来小声说:“爷,穆府那边来人,说穆小姐不大好,请您过去。” 齐商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无欢已经转过头盯着他:“听说你遇刺了?” “没什么大碍。”齐商勉强勾了勾嘴角,但许是哭过,那笑怎么看怎么难看。 “那就好,可查出是什么人了吗?” “我心里大致有数。” “嗯,你自己当心些就好。” “我晓得。” “穆小姐,伤势可要紧?” “说没有伤及要害,但是还是要静养。” “嗯”无欢想了想,又开口道,“穆子归和她爹总归是不同的,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既然她都能为你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的姑娘实在不该辜负的。” 齐商脸色有些不大好,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是不是心里还是有皇上?” 话音落,二人皆是一愣。 最后无欢却是笑了:“商商,你知道的,我们的情分,早就断了。”见齐商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欲多言,劝道,“去看看吧,穆小姐还在等你。” “那你这里……” “无事,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忙的了。” 齐商想了想,还是起身离开。 无欢又恢复到原来侧坐在蒲团上的姿势,开始发呆。 ============================== 齐恒出现时,已近亥时,他安静的站在门外,看着无欢孤寂凄清的背影,一阵阵的心疼。 其实薛老夫人的事他一早便知道了,想来,可是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昨夜无欢的话言犹在耳,而齐恒自己也明白,他们两个中间隔着的不止是顾家满门的血海深仇,还有她受的那两年的折磨。或许有一天无欢可以放弃仇恨,但是曾经留在心底的伤疤呢?她会忘记吗? 更何况,南门先生也说过,一旦成为药人,便不得长寿,虽然无欢现在才十九岁,可是她后面还有多少年可活? 对此,齐恒却不得而知。 而每每思及此事,齐恒的心脏都像是被人死死攥着,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后悔。 当年,若是他没有那样对她,事情会不会和现在不同? 或许在别人看来,当年的太子恨极了顾弦歌,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有她的。 那年她跌入池塘中,他将她救起,她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手,可那时若是他要将她甩开是易如反掌,但他却没有那样做,任由她拉着自己。无欢昏迷了多久,他便在旁边陪了多久。那时候齐舒还和他打趣:“太子哥哥,你这一出英雄救美倒是不错,你说,按照话本子上写的女子醒来发现自己被英俊帅气的男子所救,要么便会说‘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报答公子。’或者就是说‘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太子哥哥,你说顾弦歌这个死丫头会怎么说?” 而齐恒不过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后来,那丫头竟真的跑到她面前,抬起头冲他笑得一脸芳华:“恒哥哥,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起初他对她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并且对她的死缠烂打感到极其头疼,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像她这般脸皮厚的,可无论他怎么说,她却始终不肯放弃,依旧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 那日父皇告诉他,顾相有意将她的女儿嫁给他,他愣了一下。他知道顾羡之权倾朝野早已引得父皇的忌惮,此人行事一向乖张桀骜,从不顾及其他,这些年父皇已经在明里暗里的打压他了,可是他却也一点不知收敛。父皇在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火,他看在眼里未置一词。 后来她跑来送给自己一枚荷包,说是她亲手绣的,看着她一脸娇憨可人,齐恒一阵烦乱。他知道依照父皇的态度,是绝对不可能让这门婚事促成的,既然如此,何必再给她希望?再然后齐商跳出来,和她说笑,看着她在齐商面前肆无忌惮再看看她在自己面前的畏首畏尾,齐恒竟是突然胸中升起一股怒气,直接将那荷包扔进了池塘中。 可不知为何,当她哭着跑开后,他竟是又下去将那荷包捞了起来,然后亲自洗干净,从此贴身戴在身上。 原以为此事过后她便会放弃了,不想她还是日日来东宫递名帖,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可是那时父皇已经在筹谋除掉顾羡之,他身为太子,无论如何都不能与顾羡之的女儿来往太过密切,所以才借了宋子衿的手,还说了那些伤她的话。 看着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的样子,他竟是格外心疼。 那时他想,或许一切都结束了,如此一来,她也该放弃了吧。 那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连枝后来告诉他,他喝醉后,拿着那枚荷包看了一整晚,还一直在说“对不起,铃铛。”。 那日去“素玉斋”其实是他提出来的,因为宋子衿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自己喜欢收集字画,便费尽心思弄了很多名家大作送他,他自然不好白拿便说请她吃饭作为答谢,而他也不想让宋子衿误会什么,便叫上了齐商。彼时齐商说要把顾弦歌带上,他也并未反对。可想着自己曾对她说过那样的重话,又有些忐忑,不过那丫头好像忘性格外大似的,仍旧对自己“恒哥哥”长“恒哥哥”短的,这却是让他心情有些愉悦起来。一路上,她都对宋子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宋子衿总是求助的望着他,他也权当没看见。可是后来见着她和齐商勾肩搭背一副亲厚的样子,却是让他心生烦闷,所以才对她说了重话。 后来她替自己挡下了偷袭的凳子,看着她疼的蜷缩成一团,他竟是下意识的便想去看看她伤的怎么样。 原本,他后来是想去看看她的,可是父皇却是将他叫到御书房训斥了一通,说他堂堂太子,竟然在市井中与人斗殴成何体统,然后罚他闭门思过两个月。 再后来,有人告诉他顾弦歌死了。 齐商甚至告诉他,顾弦歌之所以被掳,是为了上九华山替他摘“月下彩虹”,为此,她甚至用自己的血来养那花。 直到那时,才发现,他自以为骗得过所有人,可是却终究骗不过自己。世人皆道宋子衿是他的心上人,可是只有他知道,他心里有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顾弦歌。 曾经顾弦歌捧上一颗真心给他,可是他太懦弱了,没敢伸手去接,反而将它踩在地上;现如今他想回头去将那颗真心捡起来,却发现它早已碎成了千片万片,拼不回来了。 都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便是他这样的吧。 齐恒这么多年来从未因为什么事情而后悔过,可是唯独对她,却是悔不当初。 其实这份心思,他打算就这么藏下去,既然知道不可能,何必再徒增烦恼。可是那日薛老突然离世,看着薛老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以前,他以为她死了的那段时间,顿时觉得或许不该再让自己留下什么遗憾,所以才对她袒露了心迹。但她一听,却是仓皇逃了。 昨夜,他终于逮住机会将一切都说了,可是她却苦笑着告诉他,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他们再也回不去了,这一点他何尝不懂呢? 昨晚从薛府回去后,他喝得酩酊大醉,甚至今日早朝时头都是晕晕乎乎的。后来听连枝回报说薛老夫人殉情自尽了,他愣了一下,原本准备不再管她的一切,可是却又忍不住想,接连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她该有多难过? 于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又出现在了薛府。 第96章 风暴将至前夕 齐恒在门外约摸站了快一盏茶的时间,见无欢始终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终于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淡淡的龙涎香传来,一双金丝滚边绣着五爪金龙的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无欢这才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来人。 “听下人说,你又是一天没吃东西。”齐恒在她旁边蹲下,轻轻的抚摸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眼中尽是疼惜。 “没胃口。”无欢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齐恒想了想,在她旁边的蒲团下坐了下来,轻声说:“薛老夫人这样,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她和薛老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所以与其一个人孤独的面对以后的岁月,不如去和薛老团聚。求仁得仁,你也不必太过悲伤。” 过了许久,无欢才淡淡的开口道:“嗯,我懂。” “二老以前很喜欢你的,想来也不愿意看到你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嗯。” “逝者已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总要活下去,未来的日子还长。” “嗯。” “无欢,朕想过了,这辈子如果你我注定无缘,那么,朕能不能向你求下辈子?”齐恒认真的盯着无欢,后者却并不理会他灼热的目光,仍旧低着头一张一张的把纸钱往火盆中扔。 见无欢不说话,齐恒继续开口道:“如有来生,朕再不愿生在这帝王之家,投生在一个寻常人家就很好。那时候,你可愿与朕共度一生?” 话音落,无欢突然笑了:“若有来生,我是不愿意再做人的。” “不做人,那你做什么?” “不知道,做什么都好,一只鸟,一条鱼,总归是要比做人好太多。做人太累,来世我不想这么累了。” “嗯。”齐恒轻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那今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薛爷爷去世前让我答应他不再报仇了,薛奶奶也让我向前看不要总想着过去。” “他们总归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未来如何,我要好好想想。我现在脑子很乱。” “无欢,朕说过,等你有能力报仇了,朕自然会等着你来取朕性命。这话,还是作数的。” 无欢偏过头盯着齐恒,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无欢突然笑了。 “你不信?”齐恒挑眉。 “不是不信,我是觉得,凭借我现在的能力,怕是这辈子都报仇无望了。”无欢苦笑着摇头。 齐恒看着她脸上浓浓的自嘲,却是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交到她手上:“只要你要,朕的命,你随时拿去便是。” 无欢眼眸微眯,视线从手中的剑上移到齐恒的脸上,来回逡巡了许久,却是将那剑放在地上:“我顾家满门固然是死于先帝之手,可是那却是与你无关的,下旨杀我爹的是先帝,即便我要报仇也该找先帝报,如今先帝早已驾崩,你齐家的债也就到此为止。而我要报仇的对象,自然是那些害过我爹,害过我娘,害过我的人,而这些,都与你无关。” 齐恒看着她的侧脸,只觉得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原以为他们之间还有恨牵着,至少不会是一无所有,可是不想连最后的恨都没有了。那么,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 =========================== “此话当真,你当真听清了?”听罢眼前黑衣人的回报,袁惜云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甚至双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是的,在下听得一清二楚,那叶无欢自己说的‘我顾家满门’,再看皇上的态度,可以确定她就是顾羡之之女顾弦歌。”那黑衣人漫不经心的答道。 “可是,顾弦歌不是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怎么还会活着!”袁惜云怒不可遏,直接将桌上的瓷器挥落在地,摔得粉碎。原本清丽的脸上写满了狰狞。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说来也不是不可能,当年不小心让那顾弦歌逃了,我们找遍了整座九华山都没找到她的踪迹。现在想来她被人救了也未可知。” “废物!当初不是给你说了,务必让那顾弦歌死!可是你们却让她逃了!”袁惜云的表情格外狰狞,指着那人怒道。 “呵,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袁小姐何必如此大惊小怪?”那人笑得张狂,鹰隼一般的眸中闪着星星寒光。 “难怪他一直推脱说时机未到,原来是顾弦歌还活着!难怪啊,顾弦歌,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能弄死你。”袁惜云言语中尽是狠厉,随即转向那人,“你务必把顾弦歌给我杀了!要多少银子随你开。” “袁小姐,在下只是因为当年承了你爹的情,才答应帮你查那叶无欢,你以为,现在的你凭什么能命令我?嗯?”那人冷道,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还有那眼中的阴鸷,竟是让袁惜云忍不住浑身一僵。 袁惜云敛了心神,随即眼眸流转,放缓了语气道:“我自然知道要请您赵西风赵大侠办事不是光用钱就可以,但是您要知道,当年绑架了顾弦歌,还杀了她娘的人,您也是有份的。这个顾弦歌一向会勾搭男人,我瞧着现在齐世子和皇上都对她有点意思,若是她知道了你的存在,你觉得她会不为自己的娘报仇吗?而到时候,皇上和齐世子还能作壁上观?” 她的话似是触动了赵西风,后者若有所思,随即盯着袁惜云:“你与那个顾弦歌究竟有什么仇?当年你也不过十几岁,竟会狠毒到非要杀了她?” 袁惜云脸色不大好,咬着嘴唇不说话。 “再者,你应该知道冷面罗刹对她的维护的,若是我将她杀了,焉能有命在?”赵西风提到冷面罗刹时,袁惜云身形一怔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但她还是强装笑脸,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勉强笑道:“可若是你不杀她,若是她让那人来杀你呢?你觉得,她的话他会不听?” 赵西风思量片刻,将怀中抱着的长剑一把抓起,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扔下一句:“此事若是泄露了半点,你便准备好你袁家满门的人头吧。” 他话中的狠厉袁惜云听得清楚,不由得冷笑:“这话,等你真的杀了那个贱人再来跟我说吧。” 窗外北风呼啸,原本高悬头顶的月亮逐渐被乌云遮盖,看上去,怕是又要下暴雪了。 ======================== 丑时的钟漏已过,下人们都三三两两的去睡了,只留下个别守夜的,整个薛府一片死寂,安静的只能听见门外呼啸的北风。 原本巧儿说要陪着无欢守灵,但那丫头没坐多久便开始打瞌睡,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的,无欢便将她摇醒,让她去睡了。巧儿有些不好意思,本想陪着,可是自己也却是累极了,便应诺离开了,偌大的灵堂只剩无欢一人坐在那里发呆。 突然一声细碎的声音想起,无欢眉头微皱,转过头瞧了瞧。 见门外没人,无欢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方才,分明是有脚步声的。现在这个时候,薛府上下大多睡了,便是守夜的人也是不会随便到处走的,究竟是谁? 想着,便起身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当真没人。 “莫不是我产生幻觉了?”无欢自言自语,转而往回走,可刚转身却是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 前面十步之遥的地方一个黑衣蒙面人提剑而立,冷冷的看着她。 无欢心道不好,不过经历过上次的暗杀后,她的心理素质已经非常好了,竟也不似上次那般的紧张,而且她也知道齐恒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想来自己是安全的。于是无欢敛了心神,沉声道:“敢问阁下三更半夜造访,是来祭奠薛老夫人的吗?”说话的同时,手指也摸到了袖箭的机关,一旦那人有所动作,她也不至于任人宰割。 “呵。”那人冷笑,“我是来送你上路的。”说着提剑刺来。 无欢心中一紧,飞快的将那袖箭对准那人,机关按下,三支闪着蓝光的箭飞射而出。 没成想无欢竟是有所防备,那人迅速躲开飞来的三支箭,再看无欢已经跑到院中,提起内力纵身一跃落到了无欢面前。 前面的路被堵住,无欢站定,却没有动,冷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谁派的并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你今天要死在这里。” “呵,是么?”无欢冷笑,“谁死在这里,怕还不一定。”说着,又触动机关,一只箭射向那人,后者避开,但那箭簇还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臭丫头你找死!”那人发了狠,也不欲与她多做纠缠,直接出了杀招。 可是他的剑还没砍到无欢,便被另一把剑从中截住,随即自己的胸口被狠狠的踢了一脚,出于惯性后退好几步,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喂,我说,你也太小瞧我玄云了吧,你以为就凭那几个废物便能拖住我?遇上小爷我,你还能逃得掉?”玄云笑的张狂,怎么看怎么欠揍。 “果然是废物。”赵西风暗骂道,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谁死,还说不定呢。”说着,提剑砍去。 “姑娘退后。”玄云大喝一声,“那就让你看看小爷的本事。”说着便跟赵西风缠斗起来,无欢也没有半点迟疑,站到了一旁。 一来二往,两人竟是不相上下,不多时已经过了几十招了。 无欢的目光一直黏在赵西风身上,虽然他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是无欢总觉得她在哪儿见过此人,而此人的声音,也是有些熟悉的。 想了许久,终于脑中灵光一闪,这人! 这人不就是那日在穆府见到的那人吗!那个糟蹋过她娘的人! 竟是他!竟然是他! 第97章 萧湛的身份 “玄云,不要杀了,留一口气我有话问他。”无欢冷喝到。 “明白。”玄云应了一声,下手愈发狠辣,招招皆是朝着他的要害去的。 但赵西风也不是吃素的,见招拆招,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最后,却是玄云更胜一筹,一剑刺进赵西风的胸口,随即一脚踢在他身上,后者飞出丈远,直挺挺的撞到院中的照壁上,狠狠坠地,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再抬头时,一把长剑已经横在自己颈间。 见赵西风被制服,无欢忙走上前,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谁?”一旁的玄云见无欢有话要问,怕此人突然暴起伤了她,于是点了他的穴道,封住他的内力让他动弹不得。 赵西风冷笑,“如今我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想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无欢笑得阴狠,走上前,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后者疼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可是被点了穴道,根本动不得。 “让我想想,你叫什么。”无欢蹲下来,扯下他脸上的汗巾,果然是那人,不由眸色一寒:“西风,你,叫赵西风,对吧?” “……” 无欢记性一向很好,那日有人便是这样叫他的。 “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会知道你的名字?”无欢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将他被箭划破的衣衫一把撕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一个洞,然后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直药瓶,把玩着,“赵西风,既然你敢来杀我,想来是只道我是谁了,当年你们抓住我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手里?”无欢说这话时,一直在笑,可是那样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却是让一旁的玄云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要杀便杀。八年前没有杀了你,是我赵某人的失策,如今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死?死对于你来说是最容易的,不是么?”无欢冷笑,拔掉瓷瓶的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赵西风的伤口上,后者顿时疼的“啊!”的吼得撕心裂肺,而那液体遇到血后,却像是沸腾了一般,让他伤口周边的皮肤都开始冒着血泡,甚至还在逐渐往旁边扩散。 “蚀骨散!”玄云暗道,这叶无欢竟然会蚀骨散?这东西一直是江湖流传用来刑讯逼供的毒药,将此药洒在伤口上,伤口会逐渐扩大,然后逐渐腐烂旁边的肌肉,直到整个人都被这东西吞噬掉。这东西因为实在太过狠辣,而且用了此毒的短时间内是不会死的,而是会饱受折磨,直到半个月后才会浑身被毒药吞噬。 而此毒,没有解药。 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人竟然出手如此狠辣,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玄云心中腹诽,以后还是千万不要得罪此女,否则下场一定很难看的。 想到这里,玄云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无欢的距离。 这边玄云的小动作无欢自是无暇顾及,一心一意的将心思放在赵西风身上,当年便是他带的头,糟蹋了她娘,如今新仇旧恨一并算,她绝对不会让这人好过! 赵西风疼的牙齿都咬出了血,怒道:“死丫头,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哟,还有力气叫嚣,那看来是药量不足,那不如,本小姐大发慈悲再给你加点吧。”说着,起身对玄云道,“劳驾,借你的剑一用。”玄云不解,但还是递给了她。 无欢接过,用剑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割开了一道口子。 “叶姑娘!”玄云大惊,但无欢却是毫不在意,将血一滴一滴,滴在了那赵西风的伤口上。 玄云愣了一下,没弄明白她此举何意,但随即赵西风却是哀嚎着交出了声,表情竟比刚才还要狰狞。 “你对他做了什么?”玄云心下忐忑,这姑奶奶可别就这么把这人玩死了啊。 “没什么,就是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痛。”无欢说的轻巧,但是看赵西风几乎要断过气般,玄云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赵西风,说吧,当初是谁指使你来绑架我然后用来威胁我爹的?”无欢蹲在他面前,淡淡的问道。 赵西风愣是咬牙不肯说,但无欢却是笑得花枝乱颤:“没用的,这‘蚀骨散’中加了我的血,更加无药可解了。你若是不想我再给你加点料,就老实交代,或许,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察觉到赵西风似是要咬舌,无欢眼疾手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然后掏出自己的帕子塞进他嘴里:“怎么,这就忍不住,要咬舌了?我说过,想死,没那么容易。”无欢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转而道:“这样吧,我们换一种问法,我问,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首先,指使你们掳我的,是不是宋怀庭?” 赵西风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瞪着无欢,那可怖的样子,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但无欢却是并不放在心上,若有所思:“那么,是穆远了?” “还是说,是”无欢的话没说完,却有一枚暗器破空袭来,旁边的玄云大喊一声:“姑娘小心!”然后飞身而去将她扑倒在地,堪堪躲过那枚暗器。可就在这转瞬即逝的时候,一个黑影飞快的掠过,再一看,地上哪儿还有赵西风的影子? “该死!”玄云爬起来,见人没了,气得跺脚。 无欢也慢条斯理的爬起来,看着雪地里留下的那大片血迹,眼中杀意尽显,他竟然还有同党! ===================== 赵西风被点了穴道封住了内力,一路上都是那黑衣人提起轻功拎着他的领子在屋顶上跳跃,见没有人追上来,黑衣人终于跳下屋顶,落在一个荒废的院子里。 “嘭”一声,赵西风被黑衣人仍在地上,身体重重落地,让赵西风疼得蜷缩成一团。 “你,你是?”赵西风咬紧牙关,盯着那人。 “赵西风,你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肯露面了。”黑衣人冷笑,那声音仿佛地狱归来的罗刹,让人不寒而栗,赵西风顿时惊得竟是忘记了伤口的痛,死死的盯着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 “我,我……”赵西风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看着那人漆黑的眸子,满脸惊恐。 “你躲了我这么多年,这些年也算是你赚到了。说罢,谁让你去杀她的?”那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袁,袁惜云。”赵西风结结巴巴的吐出这个名字,分明冷得发抖,可是他还是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那人冷笑,“竟不想你和那袁惜云关系也如此好了。” “属下……属下……”现在对于赵西风来说,伤口的疼早已不算什么,而心中的恐惧却是让他如坠深渊。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人能找到他,竟不想少尊主还是将自己找到了。 在“长生殿”时,少尊主便被成为冷面罗刹,其手段很辣令人发憷,只要少尊主出手,没有逼问不出的口供。而且一旦他亲自惩罚某人,那他一定会知道什么叫做人间地狱,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所以整个“长生殿”的人没有谁敢违背他的命令。 但是自己却做了那个不怕死的。 当初,自己不过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犯下大错,当他醒过来时却是后悔莫及。为此他逃了八年,不想天要亡他赵西风,竟然…… “说罢,当年之事,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谁指使的呢?”那人慢条斯理的将双手负于身后,冷冷的盯着他。 赵西风咬牙,却不敢开口。 “那我换个说法,此时究竟是尊主吩咐的,还是袁惜云花钱买通的?亦或者说,是尊主吩咐你篡改了我的命令,然后袁惜云又找上你,所以你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赵西风目瞪口呆,满脸尽是惊慌失措,“是,是……”赵西风咬牙,“少尊主,属下知错了,求少尊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赵西风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不多时,竟是磕得满头是血。 “机会?我可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现如今,你还来找我要机会?赵西风,你说你是不是愚不可及?”那人蹲下与赵西风平视,后者打了个寒颤,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倒是可以赏你一个全尸。”说着,不待赵西风反应,便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之后,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人站起来,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收剑回鞘,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承乾宫。 听完玄云的奏报,齐恒眉头紧蹙。 “这叶姑娘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了长生殿的人?”连枝不解。 按照皇上的吩咐,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追查叶姑娘画像上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查出这人乃是长生殿人,十年前,长生殿凭空崛起,在江湖上掀起了血雨腥风,而这个赵西风手上的人命可谓多不胜数。但八年前,却是突然金盆洗手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上再也没人见过赵西风此人。那日叶姑娘说在穆府见到过此人,他们顺藤摸瓜,竟真的查出穆远与那赵西风有过交集。 甚至,八年前,在顾羡之被弹劾前几日,赵西风还频频出入过穆府和袁府。 而叶姑娘说这赵西风乃是当年绑架她的其中之一,那么就是说,此事不仅长生殿的人插手了,甚至很有可能就是穆将军或者是袁侍郎授意的了。 “只怕这个长生殿,和穆远还有袁崇焕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齐恒冷笑。 当年弹劾顾羡之,便是由裴肃、穆远、宋怀庭还有袁崇焕四人一手发起的,甚至弹劾顾羡之的奏表都是四人联手撰写的,各项罪名,罪证皆是齐全。彼时父皇忌惮顾羡之,于是也并未细查,就直接打入天牢。为防夜长梦多,竟是次日就问斩了。当时齐恒虽然知道这所谓的罪证中掺了不少水份,但是父皇授意之下何人敢提出质疑? 故而一桩案子就这么在短时间尘埃落定,被做成了铁案,而顾家也就此倾覆。 不过齐恒一直想不通,即便是要对付顾羡之,那为何会想到要去绑架她的女儿?据说当时顾家还收到一封羽箭传书,让顾羡之亲上九华山,这明显就是想借顾弦歌来威胁他。可若那日这几人已经要弹劾顾羡之了,又怎么可能再去用他的女儿要挟他呢? 要挟他? 等等,齐恒突然心念一转,恍然想起那日顾羡之面对诸多指控,竟是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难道说,他们是以顾弦歌为诱饵,逼着顾羡之认罪? 想到这里,齐恒微怔,当年顾羡之宠爱自己的女儿人尽皆知,若真是如此,倒也并不奇怪。 不过这个长生殿始终让齐恒有所忌惮,如若这长生殿真的和裴、穆、宋、袁这四家人有所关联,那当下局面可就有些复杂了。 齐恒眉头紧锁,开口道:“连枝,在无欢身边再多加些人,保护她的安全。” “是。”连枝应道。 一直在旁边插不上话的玄云却突然开口道:“皇上,属下发现,叶姑娘身边,似乎不止有我们的人保护。” “哦?” “那赵西风来杀叶姑娘的时候,想来是知道暗处有人,所以先派了人将属下引开。来人皆是武功高强,属下一个人差点应付不来,后来竟又从暗处窜出几人,属下这才得以脱身去救叶姑娘。那些人不知道是何人派来的,但属下觉得武功不在我之下。” “除了那人,还能有谁?”齐恒冷笑。 萧意?萧湛。 这人费尽心思跑到他大梁的太医院当个小小的太医,齐恒可不认为他只是为了帮无欢报仇这么简单,而且此人私底下和袁崇焕走的很近,看来目的不简单。 “对了,关于萧湛,可有查到什么?” “回皇上,我们的人查到,这萧意远不止是陈国安乐侯这么简单,而他的另一重身份,想必皇上一定会感兴趣。” 第98章 奇怪的盒子 阳春三月,天气逐渐暖和起来,虽然偶尔也会有凉风习习,可是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让人格外舒爽,每日走早阳光下,整个人心情都会愉快很多。 太医院又新进了一批药材,医女药童都在忙着整理,该拿去碾碎的碾碎,该拿去加工成药丸的加工成药丸,忙得不可开交。 连翘将最后一瓶“九花玉露丸”封好归置,慢慢从木梯上下来。 池晚收拾着药房,见到一只瓶子,打开闻了闻,无奈的冲连翘摇了摇手:“瞧你这粗心大意的,还有一瓶呢。” 连翘见了,“呀”的叫唤了一声,然后吐了吐舌头,从池晚手中接过药瓶,又爬上去,将这瓶子放好。 “你这丫头真是,丢三落四的,不知道以前无欢是怎么受得了你。”池晚说着,见连翘噘嘴,不由得问道,“无欢还是没音信吗?” “没有,薛老夫人的丧事办完后就不见了。”连翘颓丧的坐在矮凳上,抱着膝盖,嘴角都快能挂上一只油壶了。 “这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呢?”池晚疑惑。 “不知道,王院正也问过我此事。后来宗人府的大人也来过,登记在册后便没了下文。” “照理来说,这医女所虽然不比后宫,一旦丢了人就会彻查,但是宗人府的人也是会查的,怎的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谁知道呢?咱们是医女,其实也跟下人差不了多少,丢了一个医女,谁会劳师动众的去找?总归咱们的命和蝼蚁一样轻贱。”连翘赌气的说道,说着说着,便开始巴巴的掉眼泪。 “好了,知道你和无欢感情好,但也别太担心,她机灵着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个坏丫头,总是一声不吭的消失。”连翘抓起一把手边的金钱草胡乱的扔了满地,池晚见着,忙拦住她:“哎哟我的姑奶奶,我这好不容易弄好的,你又给我扔得满地都是。” 连翘闻言,继续抱着膝盖不说话,池晚叹了口气,蹲下来整理乱七八糟的金钱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你说无欢失踪也是奇怪,怎的萧太医也三个月没来太医院了呢?” 连翘听了,突然低呼一声:“你说欢欢会不会和萧太医私奔啦!” “浑说。”池晚打断她的异想天开,连翘也觉得不大可能,虽然萧太医好像对无欢挺上心的,但是两人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越距之举,想来也不大可能,于是又叹了口气,帮着池晚整理草药。 而此时她们口中失踪了的无欢,正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懒洋洋的躺在太阳底下昏昏欲睡。 这宅子,是父亲留给她的。 在薛老交给自己的那方锦盒中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堆房契地契田契租约等等,当时无欢看着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要知道,这么多的财产足够她花好几辈子的了。而且这些都不是以父亲的名义归置的,而是以母亲的名字买的,所以顾家灭门后,这些财产才没有被查封。 现在看来,父亲早便知道会有那一日,所以提前为她做好了打算。 薛奶奶下葬后,无欢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这三天她也终于想通了,若是爹娘在天之灵,想来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终日与仇恨为伍的。所以太医院她也不准备回了,只想找个地方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这样也无不可。 这事她个萧湛说后,他当即点头同意,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安排的,她住在这里倒也一直无人打扰。毕竟她是知道宫里若是丢了人是会有人查的,太医院可不是一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不过她也不想管那么多,只想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清净。而且萧湛既然已经说了会替她安排,她便相信他。 本来薛奶奶说将薛家的遗产全部都给自己,但是她最后还是没有接受薛奶奶的这份好意,将薛奶奶留下的东西拿出了一半分给了薛家的下人,他们毕竟也伺候了二老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是有的,把这些银子给分给他们,想来薛奶奶也不会反对的。然后剩下的银子一部分拿去归元寺替薛爷爷和薛奶奶捐了两盏长明灯,还有一部分捐了给临近的村子铺路修桥,剩下的一部分,买了米面,差人在穷人窟施粥。 而这些,都是以二老的名义做的。 想来有了这些功德,二老下辈子,还是能做一对夫妻的吧。 无欢现在住的这个院子是父亲留下的财产中最小的一座宅子,一共也就三进三出,两个花园,一方池塘,除了主厢房还有六个侧厢房,虽然小,但是足够了。 而且父亲留下的房产每一处都有专人在打理,所以无论无欢想去哪儿住,都是不用担心的。 这个院子是一对中年夫妇在守着,张婶平日便烧烧饭,打扫一下家务,张叔主要是上街买个菜,帮忙搬点东西什么的,毕竟人少,倒也不需要多少下人。夫妻俩有两个女儿,如今都已经成家,不常回来。如无欢住进来,二人还是高兴得很,直道:“小主人回来了,这院子人气都旺了许多呢。” 而萧湛并没有继续住在萧府,而是搬过来和无欢一起住,起初无欢还疑惑:“你过来住,那不去太医院了?” “你都不去了,我自然也不去了。”萧湛笑得如沐春风,竟是让无欢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爬上了一丝坨红。 “那好吧,咱俩就这么坐吃山空当败家子吧,总归我爹留下这么多财产几辈子也花不完。倒不至于被饿死。”无欢抱着后脑勺靠在椅子上,将腿伸到前面的矮几上,吊儿郎当的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那感情好。”萧湛笑道,也伸手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品着。 萧湛刚搬进来时,张叔和张婶都以为这是姑爷,但是萧湛却是浅笑:“我只是小姐的护卫,不是姑爷。”让两人可惜了好久,说这般人品竟然只是个护卫。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无欢早上便睡到自然醒,起来就有早膳准备着,然后自己看看书,作作画,弹弹琴,钓钓鱼,发发呆,连门都很少出的,可是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闷。 对此,无欢表示:“一定是小时候蹦的太厉害了,把后面几十年的好奇心都用光了,所以现在才可以静的下来。” 彼时二人正坐在院里的小池塘旁边钓鱼,听她这么说,萧湛转过头冲她笑道:“这样,也很好。” 无欢被他的笑晃得眼前晕了晕,然后凑过去问道:“萧湛,你老实说,我小时候那么调皮,还经常害得你被我爹罚,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怎会?”萧湛笑着偏过头,见鱼线微动,用力一提,果然有一尾鲤鱼上钩。 “哇塞,你为什么又钓到了?我为什么一条都没钓上来?”无欢丧气的将自己的鱼竿往地上一扔,“不钓了,都钓不到。” “你心不静,怎会钓到?”萧湛好笑,然后捉住那尾锦鲤,将鱼钩取出来,却是又把鱼扔回到池子里。 “谁说我心不静啦,我静的很!” “对了,你让我替你选的礼物选好了,晚点拿给你。” “不用了,到时候你找个人直接送到恭亲王府去就行了,你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无欢随意的应道,又将那鱼竿拿起来,她还真不相信,自己就是一条都钓不到了。 “你不去观礼?” “不去啦,我去干嘛?到时候穆子归见到我,还不把我吃了?”无欢翻白眼,虽然她承认穆子归是真心对齐商好,他们俩成亲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但是她确实不喜欢穆子归,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是? “嗯,也好。”看着那张绝美的侧颜,萧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现在在自己家里,无欢便没有戴那人皮 面具,前些时候整日戴着不取下来,无欢脸上都被闷出痘痘了,如今反正也不出门不见人,干脆不戴了,就这么还舒服些。 无欢花了好几日的时间,将父亲给自己留的财产都一一查看过,每一处的宅子,田地都亲自去看过,又以主人的身份吩咐了好些便不再过问。 “为何要亲自来都看一遍?”对此萧湛有些不解。 “毕竟是爹爹留给我的东西,看着这些总觉得爹爹还陪在自己身边,还有,当然是感受一下自己到底多么有钱啦!不得不说,这种有钱人的感觉还真是爽啊!”无欢笑得猖狂,萧湛则是一脸无奈。 是夜,无欢睡不着,爬起来坐着。 看着窗外夜空中的繁星,无欢总觉得有些不安。照理来说,她都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了,怎么还会觉得不安呢? 无欢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长命锁扯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当初她将这锁埋进了地下,现在毕竟是爹娘留给自己的,所以便日日戴着。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着这枚长命锁。 这长命锁做工极其精致,上面刻着蝙蝠、金鱼、莲花还有寿桃,甚至在背面还刻着弦歌二字。无欢记得她曾问过爹爹为何自己要叫顾弦歌,那时爹爹将她抱在怀里,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笑道:“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是希望爹爹的宝贝能够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还有,你娘当初也是因为爹爹的一曲《凤求凰》而答应下嫁的。” 当时她似懂非懂,可是现在真的明白了。 无欢把玩着手里的长命锁,不想“喀拉”一声,那锁竟然突然打开了,无欢心道不好,竟然把这个玩坏了。但随即却发现这长命锁竟然是空心的,将其翻开,里面躺着一枚小钥匙。 无欢将那钥匙拿起来看了看,这里面怎么会有一枚钥匙呢? 翻来覆去将这把钥匙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除了小了点。而那枚长命锁竟然是带了机关的,真是神奇。 无欢将这东西琢磨了半天都没琢磨出个什么道理,于是将那小钥匙又放进锁里,见恢复如常,这才满心疑惑的去睡了。 第99章 无欢,嫁给我吧 四月初四,诸事皆宜,乃是个黄道吉日。虽然前几日都是晴空万里一碧万顷,可不想今日却是下起了蒙蒙细雨。辛夷抬头看着天不由得噘嘴:“切,还特意选的日子呢,竟然下雨了。”不过抱怨归抱怨,还是一路小跑往齐商的屋子跑,这雨也并不大,若还打把伞就有点太过娘们儿了,所以辛夷用手放在额前略微挡了一下,聊胜于无。 进屋见齐商正站在窗前发呆,再看他身上还是穿着常服,大红的喜服整齐的叠着放在床上,辛夷忙上前劝道:“哎哟喂我的祖宗诶,这时辰差不多了咱都该出发接新娘子了,您这喜服怎么还没换?” 但齐商却是不为所动,仍旧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装深沉。 “爷?”辛夷凑上去,伸手在齐商眼前晃了晃,晃得齐商心烦意乱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辛夷被齐商那哀怨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抖了抖,咧嘴笑道:“爷,这事已至此,您再怎么不愿意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是?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苦呢?” “唉。”齐商叹气,一脸颓丧,在旁边坐下,“爷何尝不知道呢?原本爷以为自己已经豁出去了,可是临到头了还是有些不甘心。” “辛夷懂您,只是您自己也说过,穆小姐舍命相救的情谊大于天,哪怕她以前再怎么刁钻不讲理,光是对您的这份情谊就足够让您给她个交代了。您自己说过的话,总不能忘了吧?” “爷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的。可说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虽然穆子归那丫头不要命的救了我我是挺感激的,可是不至于要赔上下半生的幸福吧?”齐商苦恼的揉着太阳穴。 “爷,其实我觉着吧,您对穆小姐,也不是没有情,只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辛夷的话像是一根针扎在了齐商的屁股上,后者猴子一样的跳了起来,急道:“怎,怎么可能,爷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情?辛夷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见他急于辩驳的样子,辛夷一边的嘴角上扬,笑得高深莫测,齐商见着他像中风了似的,一巴掌拍在他额上:“好好说话,没得做什么鬼脸!” 辛夷吃痛,捂着额头委屈道:“辛夷没做鬼脸,这不是在学您吗。” 齐商嘴角抽了抽,自己平日里就这样中风了的表情吗! 见主子脸色不大好,辛夷见好就收,忙开口转移话题:“呐,爷之所以觉得自己不喜欢穆小姐,其一,不过是因为她爹是穆远。可是您自己也曾说过,她毕竟不同与她爹的,所以其实对她也没有那么讨厌。其二,自从您知道顾姑娘还活着的时候,您就一直觉得您是喜欢顾姑娘的,所以格外排斥袁小姐,再加上穆小姐和顾姑娘一对比,一个是不识民间疾苦张扬跋扈的深闺小姐,一个呢是尝尽人情冷暖懂事体贴的青梅竹马,您自然会有所偏颇。但是您扪心自问您对顾姑娘真的是喜欢吗?”辛夷说到这里顿了顿,认真的盯着齐商。 齐商愣了一下,竟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对铃铛,是喜欢的,吧? 和铃铛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两个人也很谈得来,他喜欢和她斗嘴,这样,难道不是喜欢? “呐,其实您对顾姑娘更多的亏欠,以前你俩玩得好,自然也喜欢她,可是后来她顾家满门被杀,虽然是皇上下的旨,可是你也是齐家人,你总觉得是自己没能救得了她,所以对她有愧。而后面见着她身边总跟着萧湛觉得生气,只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萧湛不就是个护卫吗,怎么顾姑娘跟他比跟您都亲近。” “这样?”齐商满脸疑惑,竟是有些动摇了。 “当然。咱们再说说穆小姐,您对她虽然总没个好脸色,可是关键时刻还是挺在乎她的。就说那日她投湖,您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她,这”辛夷还没说完,齐商便打断:“那是爷不想她死了耽误自己做生意!” “那穆小姐救您受伤的时候呢?您可是抱着她都快哭了。” “谁,谁说爷哭了!辛夷你找死是不是!”齐商脸颊微微爬上一丝坨红。 “那自从穆小姐受伤后,您怎的每日都往穆府跑?”辛夷笑得阴险。 “那是,是,她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难道爷不该表示表示吗?”齐商干咳一声,把头偏向一边不看辛夷那阴险的表情。 “好吧,就算如此,那为何每当穆小将军只要一靠近穆小姐,您就跟吃了炸药似的,总是很生气呢?” 这话像是一枚石子投进了水里,齐商愣了一下,随即心绪有些波动。见齐商若有所思的样子,辛夷趁热打铁:“因为您吃醋啦!” “放屁!爷才没有!”齐商一着急,粗话又冒出来了,“那穆秦川是穆子归的哥哥!” “您自己也说过,穆小将军只是养子,他和穆小姐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辛夷一语中的,戳中要害,齐商竟是无话反驳。 见他发愣,辛夷忙拉着他走到床边:“好啦,我的世子哟,这事不着急慢慢想,总有一日您会想明白的。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换上喜服去接新娘子,否则误了时辰老王爷会扒了我的皮的!”说着便去扒齐商的衣服,后者不满的冷哼一声,由着他替自己换上喜袍。 ========================= 穆府。 穆子归今日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看上去格外娇俏动人,她坐在那里,一直在问:“怎么还没来?” 旁边的小丫鬟兰若笑道:“小姐宽心,世子想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您别着急呀。” 听出兰若是在打趣她,穆子归面上一红,啐道:“死丫头,尽知道打趣你家小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呀,小姐饶命啊,兰若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话音落,穆子归的脸更红了。 “少爷。”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随即见穆秦川进来,今日的穆秦川也是好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精神。 “哥哥,可是齐商来了?”穆子归忙迎上去,发间钗环叮当作响,像一道明媚的阳光射进穆秦川的心里,看着这样娇丽的穆子归,穆秦川竟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穆子归的话将他唤回过神来,“哥,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穆秦川笑道,“你今天真好看。” “真的?”穆子归面露喜色,一脸娇羞可人。 “当然是真的。”穆秦川点头,随即对旁边的丫鬟吩咐,“你们先下去,我和小姐说几句体己的话。” 一众丫鬟鱼贯而出,就留下穆秦川和穆子归两人。 “什么话?这么神神秘秘的。”穆子归知道齐商还没来,于是又坐回到床上。 穆秦川站在那里,没敢上前,脸上尽是挣扎,想了许久,这才沉声问道:“子归,你当真愿意嫁给齐商?” “当然愿意,我的心思,哥哥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穆子归不以为然,整理着自己的喜袍。 “你可想清楚了,齐商,他,并非你的良配。”穆秦川的话掷地有声,让穆子归愣了一下,随即嫣然一笑,“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齐商不喜欢我不要紧,我喜欢他就够了。而且我相信,只要我真心待他,总有一日,他是会感动的。” “可是他” “哥,你不用劝我了。嫁给齐商是我从小的心愿,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哥哥难道不该我我感到高兴吗? 还有,自从上次我救了他,他已经明显对我改观了好多,甚至还会嘘寒问暖了,这就是好事啊!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他会真的喜欢上我的。”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穆秦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咙处。 看着她娇俏的脸,穆秦川知道,自己终究是痴心妄想了。于是长叹一声:“我知道了。可是子归,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齐商不能给你幸福,哥哥定会为你做主。” “知道啦!”穆子归冲他笑得灿若桃李,但穆秦川的心却是跌入到了谷底。 不多久,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穆子归手忙脚乱的盖上红盖头,由穆秦川亲自将她背上了花轿。 在穆府门口,穆夫人拉着穆子归的手依依不舍,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要嫁人了,一想到这里,穆夫人便忍不住掉眼泪。旁边的穆远则是皱眉:“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可是旁边的人看得清楚,穆远的眼眶也有些微红。 “娘。”穆子归也哭成了泪人,原以为那些嫁人时哭得肝肠寸断的人都是在逢场作戏,可是轮到自己时,她却也这般忍不住。 最后在喜婆的再三催促声中,穆子归终于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的往恭亲王府去了。 华灯初上,恭亲王府一片灯火通明。 无欢站在屋顶上,看着一袭大红喜袍的齐商用箭射在喜娇的轿门上,然后伸手将穆子归扶出来,两人牵着红绸进了主厅拜堂。凉风袭来,无欢看着齐商表情一直淡淡的,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对穆子归的心呢? 其实齐商和穆子归本就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两人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其实看得出来,齐商对穆子归并非完全无情。如今二人喜结连理,这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吧。 “你不是说不来的吗?”一旁的萧湛见无欢眼眶微红,不禁打趣道。 “我只是说不出现在他的婚宴上,可没说不来观礼。” “是,你说什么都对。”萧湛看着她的侧脸,眼中尽是宠溺。 “齐商这样也挺好,有个人这么死心塌地的对他,从此和她相伴一生,若能像薛爷爷和薛奶奶那样,想来此生无憾了。”无欢笑道。 “无欢何以有这样的感慨?” “没什么,只是想到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有些茫然罢了。”无欢转过身,“我们走吧,这万一被人家发现了以为是刺客,那可就不妙了。” 但刚转过身便被萧湛一把抓住手腕,无欢不解的盯着她,萧湛却是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道:“无欢,嫁给我吧。” 第100章 你告诉朕,多久才能放下 这样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无欢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直愣愣的盯着萧湛,“你说什么?” “无欢,我想娶你。下半辈子,我想陪你一起走,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星辰更迭,看遍这大好河山。我想,成为你心中夫君的样子。”萧湛说这话时,表情格外认真,甚至无欢能听出他声音有些发紧,以及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手手心的潮湿。 “麒麟,别闹了。”无欢笑道,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那人却是死死拽着她不放,“无欢,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说的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从来没变过。只是你太迟钝,竟是半点都没察觉,这让我很苦恼啊。”萧湛苦笑着摇头,可眼中的宠溺几乎能将无欢溺毙在里面。 “你……你……”无欢直接被他这般直白的告白搞得一脸懵逼,他是说,他一直喜欢自己? 无欢打了个寒颤,不会吧?怎么可能?她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啊! 还是说,自己当真像他说的那样迟钝? 无欢这边脸色变了好几变,萧湛修长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脸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么多年我一直死心塌地的跟在你身边,看你受了这么多苦,心疼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吓着你。可或许是人的贪欲作祟,我竟不想再和你这样亦是亲人亦是主仆的站在你身后,我想站在你的身侧,一生一世的照顾你。” “麒麟,你,你这太突然了,我,我有些不大适应……”无欢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慌乱。 她的反应萧湛看在眼里,眸色微沉:“你可是,心里还有他?” 他?无欢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萧湛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于是灿然笑道:“怎么可能。” 萧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是在琢磨她话中究竟有几分可信,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声:“我不勉强你,你可以好生想想。但是你要记得,我说的每一个字,皆是出自真心的。”说罢,便将她横抱着跃下房顶。 萧湛的话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惊了,无欢一时间真的难以消化。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兄长一般,他对自己的好她也能感受得到,但是从未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绮念,可是萧湛说那些话时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这更让无欢纠结了。 无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萧湛对她的话刺激实在太大了。 其实想想,若是真的要嫁人,嫁给萧湛其实也挺不错的,无论人品样貌萧湛都是出类拔萃的,更何况这么多年的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也几乎是百依百顺,从来都舍不得对自己说一句重话,哪怕她疯了的那阵子,他也从没放弃过自己。 还有,是萧湛将自己从那个疯子手中救出来,然后悉心照料这才让她恢复正常。甚至她恢复神志后多次寻死,都是萧湛将她救活,然后苦口婆心的劝解她,那些日子,若是没有萧湛,她怕是早就死了。无欢记得有一次她闹着要寻死,拿着刀就往自己腕上割,萧湛眼疾手快竟是一把握住了那刀刃,但当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直接将刀拔出来疯狂的乱砍。萧湛怕她伤着自己,便将她一把抱住,但她手上的刀却是狠狠的划在了他的胳膊上,但他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直在轻声安抚着她,哄着她。直到她安静下来。 事后无欢看着萧湛破了的衣衫,还有上面的血迹,愣了许久。 不过从那次之后,无欢倒是很少发疯了,人也不再像往日那般阴郁,偶尔还能主动和萧湛说两句话。 其实想想这么多年来,萧湛才是付出最多的。 “唉。”无欢长长的叹了口气,趴在窗边心绪烦乱。 “听说,萧湛跟你求亲了?”一声冰冷似鬼魅般的声音响起,无欢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待看清来人是谁,更是惊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你怎么在,在这儿?” “哼。”齐恒冷笑,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无欢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堂堂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扮鬼吓人也就算了,竟还登堂入室,当着主人家的面直接翻窗子进屋,这话要是传出去,齐恒这厮想必不用再做人了! 无欢眼睁睁的看着齐恒轻盈落地,一副大爷的样子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朕瞧着,你这日子过得很滋润嘛。数月不见,竟是比以前圆润了不少。” 圆润……无欢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处,圆润! 她这些日子是吃了睡睡了吃,好吃懒做,无忧无虑,看着是没有前些日子那般憔悴消瘦了,但好像也只是脸上气色好了些,下巴没有那么尖了而已,怎么就能说是圆润了呢?齐恒这厮是在暗讽自己长胖了不成? 想到这里,无欢竟是真的低下头开始打量自己,是不是真的胖的这么明显?竟让这人一眼便看了出来? 见无欢竟真的低头打量自己,那样呆头呆脑的样子顿时愉悦了齐恒,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在无欢抬头盯着自己的时候便瞬间敛了嘴角的笑,一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 “皇上,您大半夜的怎么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了?”无欢不满的问道,要知道,她现在住的可是城南,皇帝陛下深夜出宫,哪怕坐马车也起码要行近一个时辰呢。 “怎么,要嫁给萧湛了,欢喜疯了,竟是连觉都睡不着了?”齐恒答非所问,冷言冷语,怎么听怎么有股子怪味。 “你怎么知道!”无欢惊道,但随即想到那厮好像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的,随即脸也拉了下来,“皇上,您能不能不要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这样总被人监视着感觉自己在坐牢一样。” 看着无欢漂亮的侧脸,齐恒挑眉:“你现在竟是连人皮 面具都不戴了?” “啊?”无欢不解,齐恒竟是又重复了一遍,但明显语气不大好,无欢这边怎么听怎么刺耳,于是没好气的还嘴道,“我爱戴不戴,您老人家管得不要太宽好吧!” 不过几个月没见,这女人对自己竟也没有什么好语气,再想着她便是整日用这张脸对着那萧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齐恒还是固执的问道:“所以,你当真要嫁给他?” “谁说要嫁给他了!”无欢莫名其妙,翻了个白眼。 “此话当真?”齐恒眼睛一亮,脸色也不复方才的难看。 “当不当真,关您什么事?” “自然关朕的事。”齐恒微微扬了扬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无欢语塞,想到那日他对自己表白的情话,再看着这人的脸,竟是不觉脸有些发烫。 “你脸红什么?”齐恒笑了,凑到她耳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无欢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直接弹开,捂着耳朵,气急败坏的跺脚:“诶诶诶,你说话归说话,可不能动手动脚的。” 不知怎的,每当看见无欢气急败坏面红耳赤的样子,齐恒都忍不住想要欺负她,就这么想着,他也真的做了。 于是站起来一把将无欢拖进怀里,一只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接踵而至的便是一个绵长而狂野的吻。 “唔唔……你……混蛋……” 无欢拼命挣扎无果,被齐恒吻得眼前全是金子。 终于齐恒那只禽兽放开了无欢,虽然一副不知餍足的样子,但无欢却是直接抄起旁边的茶杯举过头顶,恶狠狠的威胁道:“色狼,你再敢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齐恒轻笑,却真的没有再靠近她。 无欢气都快气死了,怎么这人动不动就上嘴,他是属狗的吗? “欢儿。”齐恒突然开口,语气变得凝重,“你曾说,这辈子我们都没有可能了,朕以为自己能放下,可是听说萧湛向你求亲,朕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恨不得将你捆在身边,让任何人都不得接近你。欢儿,你说朕是不是疯了?” 可不是疯了吗?我看您疯的不轻。无欢腹诽,可是这话她没敢说出口,因为齐恒神情的落寞和语气中的悲伤,让她竟生出了许多不忍。 见无欢不说话,齐恒苦笑:“你也觉得朕是疯了吧?明知不可能,可是朕还是不能忍受你和别人在一起,一想到你可能会嫁给别人,朕就觉得有人在剜自己的心。” 无欢愣了一下,涩然道:“皇上。”才说了两个字,便被齐恒打断,“你看,你以前都叫朕名字的,可是现在却是叫朕皇上,我们竟是生分到了如此地步吗?” 无欢垂眸,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所有的人和事都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感情也不例外,等时间久了,你就会放下了。” “是啊,时间久了,自然就放下了,可是欢儿,你告诉朕,多久才能放下?”齐恒抬头,无欢竟然看到他眼眶有些微红,闪着丝丝水光。 这样的齐恒,无欢从未见过,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第101章 萧湛的杀父仇人 原本萧湛莫名其妙向自己求亲无欢就已经够苦恼的了,后来齐恒那厮竟然也跑来说了一通话,弄得无欢更加心烦意乱,几乎一夜没睡。次日用早膳的时候,萧湛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挑眉道:“怎么,昨夜与人秉烛夜谈,竟是一夜没睡么?” 萧湛话里有话,无欢又不傻,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心中一紧:“你,你……” “无欢有话要说?”萧湛替无欢盛了一碗汤,“这是我特意让张婶给你熬的,毕竟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该补一补,这样人才会更加圆润。” “……”无欢心里抓狂,难不成昨夜这厮竟在旁边听墙角?这么说,昨天齐恒那个混蛋强吻自己的时候,萧湛竟也在旁边看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欢顿时觉得头顶天雷滚滚,大片大片的乌云飘过,当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了?是这汤不合胃口吗?”萧湛冲她笑得高深莫测,无欢看在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怀好意,但还是勉强堆起一个笑:“哪儿能啊,挺好的。” “是么,你喜欢就好。”萧湛说着,竟是凑了过来,无欢下意识的往后缩,舌头打结道,“你,你做什么?” “昨夜有蚊子么?” “啊?” “你看,你的嘴都肿了,被蚊子咬的吗?” “……”无欢恨不得将自己挖个坑埋了,“哈哈,是,是啊……”然后抱着碗喝汤,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萧湛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而无欢则是满头黑线,但随即反应过来,怎么弄得她好像婚后偷情的妻子似的? 用过早膳,无欢便借口要继续去体验有钱人的感觉,于是让张叔驾着马车,朝城西的庄子去了。萧湛知道她在逃避什么,只是眸色深沉的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薄唇紧抿。 父亲留下的产业中,有一座庄子叫“雅舍”,庄子很大,里面五步一廊十步一阁,亭台楼阁,园林景致都格外精致。甚至庄子后面有一片人工湖,从湖边朝着湖心修了一座廊桥,湖心有座八角飞檐的亭子,景色极好的。其实当初无欢在选住的宅子时也想过住到这里来,但是一想这地方太大了,虽然下人够多,但是总觉得空荡荡的,所以才干脆选了一座最小的宅子。 这庄子无欢来过好几次,每次逛一点,竟是来了七八次才将整座庄子逛完。 庄子里的人知道是主人回来了,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起先大家还在想这主子年纪轻轻又这般家大业大,会不会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谁想无欢来过好几次后,大家就发现这主子不仅长得极好看连脾气也是极好的,于是慢慢和她亲近了不少。这次见无欢又来了,便纷纷留她用午膳。 用过午膳,无欢在湖心亭坐了一下午,满脑子的浆糊,不知不觉竟是暮色已深,无欢想了想便让张叔自己先回去,说她就在这庄子里歇一晚,明日自己回去。 其实无欢也有私心,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想明白。 正厢房一直都有人打扫,只需要换一床干净的被褥就行了,其余的也没什么需要添的,倒也方便。无欢闻着被褥上淡淡的檀香,顿觉身心舒畅。趁着还没睡着,也好好想想以后的事。 萧湛的提议,她不是没想过,若是从局外人看来,嫁给他那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不知为何,她总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只是把萧湛当兄长当朋友看的,如今要转换身份让他当自己的夫君……想到这里,无欢不禁打了个冷颤。 其实,她现在的情况,便是不嫁人也不愁吃穿的,只是想到今后那么长的路要走,年轻的时候或许还好,等老了呢?或许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想想,也实在是凄凉。 无欢这厢万般挣扎,在偌大的床上滚来滚去,不想突然听到咯噔一声,身下传来细小的声音,仿佛锁被打开了似的。 无欢微怔,随即四下看了看,确定屋里除了自己是没人的,这才慢条斯理的爬下床,床上床下的检查了一遍,可是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什么情况?”无欢沉吟片刻,然后将被褥给掀开,露出床板,来来回回敲了敲,竟突然发现床板的一块好像是空的!于是又折腾了好一会,按照记忆方才她躺的位置四下按了按,不想又是“嘎啦”一声,那块中空的部分竟然突然打开,露出黑漆漆的一片。 “竟然有机关!”无欢惊讶,这里怎么会有机关? 于是拿了夜明珠来照亮,只见这下面只是一道暗箱,里面放着一只盒子,无欢往里面扔了一只苹果进去,确定这里面不会突然射出毒箭这才安心的将那木盒拿出来。 这木盒也不知道在里面放了多久,上面全是灰,无欢找了帕子将这上面的灰擦干净,才露出原本的样子。这木盒看上去虽然格外普通,可是做工倒是极其精细的,上面的雕花,云纹,百鸟朝凤,无一不是栩栩如生。 但随即无欢却发现,这木盒根本打不开! 但凡盒子箱子,只要关上定会有可以将它上锁的地方,再不然也会有缝隙直接将其打开,可是这一只木盒,前后左右上下六面都是雕花,根本找不到从哪里打开! 无欢摆弄了半天,始终无果,但是摇一摇里面又有声音,看来是藏了东西。无欢的好奇心瞬间被调动起来,拿着这只木盒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仍旧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之类的。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在这盒子雕着百鸟朝凤的凤凰嘴的部分,看见了一只小孔。 “这莫不是钥匙孔?”无欢瞧了半天,但这个孔也忒小,有这样的钥匙吗? 钥匙? 无欢脑中灵光一闪,从脖子里扯出那枚长命锁,将里面那小钥匙取了出来,往那小孔里一插,竟然完全契合! 无欢大喜过望,将那小钥匙扭了扭,果不其然,只听“卡啦”一声,盒子打开了。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无欢叹道,这东西想来是爹留给自己的,否则这钥匙又怎么会在自己的长命锁里面呢。 盒子里好像都是些信件,无欢疑惑,这莫不是爹写给自己的信?将其一一打开看了,一共三封信,第一封信,是爹写给自己的:“爹爹的宝贝铃铛,爹爹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如果看到了,那说明爹爹已经不在了,不过只要你还好好活着,爹爹就心满意足了。铃铛,你是爹的宝贝,这世上或许爹爹可以舍弃所有东西,但唯独舍弃不了你和你娘,如果爹爹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娘,不可再像往日那般调皮了,知道吗?爹爹以为自己能护你一世安然无忧,但是也知道自己功高盖主早已引得多方忌惮,我被拉下马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若是你和你娘因此而遭难,这却是爹爹万万不想看到的。剩下两封信中的东西,足够你和你娘自保, 虽然爹爹不想你接触这些脏东西,可是却无可奈何。” “铃铛,爹这一生自诩从没做错过什么事,可是唯独一件,却是大错特错。当初有人跟我告密说戍北大将军萧辞安通敌卖国,于是我沿着证据查下去,将这案子做成了铁案,人证物证俱全。可是萧辞安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通敌,当时为父太过自负,所以害得萧将军满门被杀。可后来我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有心人故意透露给我的,而萧将军满门却是枉死了。为此,我追悔莫及。想我顾羡之聪明一世,向来都是我利用别人,竟不想有一日也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铃铛,爹爹手里握了太多人的把柄,早已无法独善其身,若爹爹不在了,希望你千万不要报仇,爹爹只希望你和你娘能平安的活着,活着就好。或许你会觉得爹爹是奸臣,可是这朝堂之事并非以黑白可以论断,只要你记得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宝贝就好了。” “还有,你以后对麒麟好一些,他是萧将军的遗孤,是萧家唯一的血脉,就权当你替爹爹还债了吧。” 短短一封信,却是句句泣血,字字真情,无欢的眼泪滴在那信纸上,晕开了一朵朵的墨花。她将这封信读了好几遍,在悲伤之余,更多的是震惊。 萧湛,竟然是戍北大将军的遗孤。 而她的爹爹,是萧湛的杀父仇人……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那萧湛知道吗?他若是知道,他求亲的对象、这么多年他细心照顾的人,竟然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女儿,他还会待她一如从前吗? 无欢突然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拼命跑了许久后的脱力。 萧湛若是知道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的女儿,会不会杀了她替他萧家满门报仇?无欢默默的想着,兴许是会的吧,自己这些年活下去的动力,不也是为了报仇吗?哪怕当初爹爹是受奸人蒙蔽,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萧家满门是因她爹爹而死的事实。 无欢躺在床上,抱着那封信,眼泪从眼角滑落,心里像是被扫荡过的战场,断壁残垣,一片死寂的荒凉。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这才爬起来,打开另外两只新封。 其中一只信封中除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便只有一把钥匙;另一只信封中,详细记录了戍北大将军是如何被人陷害蒙冤的,包括证人证词,想来有这东西,便可替戍北将军翻案,还他清白,甚至可以将那些陷害他的人拉下马来。 无欢将这其中的涉案人员粗略过了一遍,果不其然,裴肃、穆远、宋怀庭这些人皆是在名单里面。 “爹爹的死,果然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无欢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可是想到爹爹说的不希望她报仇的话,顿时又泄了气。 第102章 答应嫁他 无欢又是一夜未眠。 大清早张叔便出现在面前,说萧公子让他来接她回去。无欢听后愣了一下,随即表情有些晦涩不明,哑声道:“不了,你回去告诉他,我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说着,又将自己关进屋子。 其实无欢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自从薛爷爷和薛奶奶双双离世后,萧湛可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如今,她竟是连这唯一的亲人也要失去了吗? 一方面,无欢想告诉萧湛真相,毕竟她不想骗他。萧湛定是不知道此事的,否则,又怎么会一如往常的照顾她呢?可另一方面,无欢又害怕萧湛知道真相,萧湛若是知道了定是会去报仇的,若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无欢便是死在他手里又有何妨?只是他若是去找穆远那些人报仇呢? 眼皮隐隐的在跳,无欢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无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日都水米未进,下人们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敢未经主人同意擅闯主人闺房,只好在外面干着急。 直到第二日萧湛来,听说无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声,这才黑着一张脸将门给踢开,进去见无欢躺在床上睡得沉,伸手一摸,竟是烫的吓人。 萧湛照顾了无欢两日,无欢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都在叫嚣,仿佛被人打碎了重拼一般,难受极了。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见她醒来,萧湛在床边坐下,替她换了一张湿帕子。 看清来人是萧湛,无欢愣了一下:“你,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哑得跟锯木头似的,无欢都在心里嫌弃起自己的声音来。 “我若再不来,你就准备这么一直烧下去,也不叫人?”萧湛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冷冰冰的。 无欢知道他是在生气,刚想说什么,可是一想到萧家的事,话又堵在喉咙处,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哪里不舒服?”其实萧湛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那日她和齐恒半夜私会本就让他有些生气的,原本指望她来跟自己解释两句,认个错,再不济说个软话总可以吧?不想这人却是直接离家出走,还夜不归宿了!本来萧湛是想看看她到底多久才会乖乖回来,可是到第二天他便坐不住了,自己巴巴的跑了来。 可再一听下人说小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日一夜了,于是怒气又变成了担心,他怕她又犯毛病做傻事。 推开门,见她发着高烧,小脸烧的红扑扑的,格外难受的样子,当真又急又怒。 见她醒来,萧湛本是高兴的,但想着这丫头的所作所为,便想给她个教训,所以故意摆了一张臭脸。但看她脸色不好闭口不言的样子,竟又狠不下心来责备她。 “没事。”无欢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萧湛在她身后垫了一只软枕。 无欢盯着萧湛看了许久,后者笑道:“怎么了?烧傻了,不认识我了?” “萧湛,我。”无欢张了张嘴,但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饿了?”萧湛想了想,“你等会,我去叫人给你把吃的端上来,知道你醒来肯定会饿。”萧湛说着,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等等。”无欢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后者停下,不解。无欢低下头,讷讷道,“不要走,我,我有话要,要对你说。” “说什么?”萧湛复又坐下,好整以暇的打趣道,“是想通了,准备嫁给我了?” 话音落,无欢面色一白,咬了咬嘴唇,“你不会想娶我的。”若你知道了事实真相,你会恨我。 “无欢,我既然说过想娶你,那便是真的想娶你。这么多年来,我唯一想娶的女子,也只有你而已。”萧湛认真的说道,无欢听了,却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萧湛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 无欢终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认真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萧湛,令尊可是戍北将军萧辞安?”见萧湛嘴角的笑就这么僵在那里,无欢苦笑,“你戍北将军府满门的命,是我爹一手造成的,我,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你……”说到这里,无欢竟是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即便无欢低着头,但也能听出萧湛语气的僵硬,老实答道:“我找到了一封爹留给我的信,爹说,此生唯一追悔莫及的事,便是害了你戍北将军府满门。” 出奇的,萧湛并没有像无欢想象中那般暴怒,甚至连生气都重话都没有一句,反倒是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着摸了摸无欢的头顶,道:“戍北将军府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你爹在其中虽然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始作俑者却不是他。你不必介怀。” 听到这话,无欢愣住了,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盯着萧湛。 “没错,此事我早便知道了。” “那你,你还……”无欢涩然道,他竟然早就知道! “无欢,我心悦你,想娶你,一生一世照顾你,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女儿,你就是你,无论你爹是谁,我都会娶你。”萧湛将她拥进怀里,柔声安抚道。 “可是我爹,终究是他直接造成了你萧家满门的死啊。” “即便如此,你爹也不在了,我的仇也已经报了,没什么遗憾了。更何况,你也说过,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下一代,如此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萧湛。”无欢哽咽。 “小傻瓜,你便是因为此事才着急上火发了一通高烧吗?”萧湛好笑,松开她,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好了,别哭了。” “萧湛,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恨我吗?”无欢还是有些忐忑,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因为哭过,更是亮的惊人。 “自然当真。所以你就是因为此事不愿意嫁我吗?” 他又提起这事,无欢却是不禁红了脸。 “那如今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无欢,你可愿给我个答案?”萧湛扶着无欢的肩,认真的问道。 无欢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呵。”萧湛轻笑,将无欢拥进怀里,“无欢,我很开心。” 无欢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有他笑时胸腔的震动,无欢从未见过萧湛如此情绪外露,也从未见他这么开心的笑过。突然间,无欢觉得,就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小姐要和萧公子成亲了,张婶和张叔高兴坏了,他们两口子早就觉得小姐和萧公子是金童玉女般配得很呐,如今要成亲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呢。 依着无欢的意思是婚事就简单办一下拜个天地就行了,两人都是无父无母,所以也不必请媒人上门说亲,三书六礼什么的也可以直接省了,反正怎么简单怎么来。可第三天却是有人抬了十几只大箱子进来,箱子上都绑着红绸,堆了满院子。院子本就小,这样堆了这么多东西竟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哎呀,这么多东西啊。”张婶看得眼睛都直了。 无欢看着有人在挨个清点箱子里的东西,甚至还看见其中绑着一对大雁,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你这是……”无欢指着满院子的东西问萧湛。 “彩礼。”萧湛笑得一脸风华,竟是比满院的桃花都要摄人心魄。 “……”无欢脸色微红,“不是说,不必拘泥这些俗礼吗,能省则省。” “无欢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嫁我了?”萧湛笑得愈发欢快,而无欢的脸则更红了,忍不住腹诽,这人往日一直都闷头闷脑的,怎的突然也不正经起来,竟学会调戏自己了?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毕竟一辈子只有一次,虽然你说能省则省,可是我却总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就这些,我也是觉得不够的呢。”萧湛拉着无欢的手,深情款款的盯着她,眼中的柔情几乎能将无欢溺毙在里面。 无欢心下愈发不可思议,这人,何时这样会说情话了? 一旁的张婶见着,忍不住偷笑,然后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 张叔,冲他努了努嘴:“你瞧瞧人家,再看看你?” 张叔冷哼:“咱能跟人家比吗?再说了,咱俩成亲时我家里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榆木脑袋。”张婶在张叔的额头上用力推了一把,不满道,“我哪儿是嫌你穷了?我是说你瞧瞧人家萧公子多会说话哄人?再看看你,成亲这么多年来,一句情话都没跟我说过。” “我嘴笨,讲不来,再说了,说得好听有什么用,情话又不能当饭吃。”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 这边两口子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全让无欢听了个清楚,不由得脸色更红了。 萧湛倒是并不介意,笑道:“你瞧瞧可还缺点什么,时间仓促,只能准备这么多。” “够了够了,这些够多了。”无欢忙摆手,生怕这人再去弄一堆东西来,这宅子本来就小,可堆不下这么多东西的。随即想到什么,问道,“我竟是不知道,你这么有钱?” 这话本是无欢说笑来的,不想萧湛却是认真的盯着她:“这么多年我自然也是攒了些家当的,当然,成亲后,自然是要尽数上交给夫人的。”说着,还一本正经的作了个揖。 无欢彻底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勉强压下那一瞬间的心如鹿撞,红着脸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跑去指使人将这些箱子抬去侧厢房放着。 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萧湛的心情像是雨后初霁的天空,一碧万顷。 第103章 前尘旧怨 婚期是萧湛特意找人算过的,就定在五月初八。无欢听后有些惊讶,竟这么快吗?算上去也没多少天了。可是萧湛却是对她笑得脸都快开出一朵花来:“快吗?可我却觉得太慢了呢。”那样暧昧缱绻的眼神,又把无欢撩得面红耳赤。 准备婚礼这些日子萧湛忙得不可开交,整日开不到人影,除了定下日子的时候,萧湛陪着无欢去到她爹娘坟前祭拜了,告诉了二老自己要和萧湛成亲的事。萧湛忙里忙外,倒是无欢仍旧每天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点没有待嫁新娘子的感觉。 可虽说一切都很顺利,但无欢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随着婚期临近,这种感觉便愈发明显,无欢自己都莫名其妙,该说的不都说清楚了,难不成还会横生枝节? 想想又觉得无稽,努力将这种感觉从脑中挥去。 是夜,乌云蔽空。 城中一所不起眼的宅子里,屋内烛火摇曳,但气氛却是格外诡异。 “听说,你要娶顾弦歌?”袁惜云满脸怒意,质问道。 “哦?”萧湛眼中闪过一丝微茫,“你从何得知?” “你不管我从何得知,我只想知道,是,或者不是。” “你竟然知道她就是顾弦歌,本事倒是不小啊。”萧湛语气中泛着隐隐的森厉,冷冷的望向袁惜云。 后者微怔了一下,乖乖的闭口不言。 “你说的没错,我要娶她了。”萧湛浅笑,言语中尽是温柔,不过却是突然画风一转,语气陡然转厉,“袁惜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派赵西风去杀她的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不过你记着,不会再有下次,懂?” 袁惜云脸色大变,他,他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她自诩很隐秘不可能会被别人知道的!过那夜之后她便再没见过赵西风,想不到那个废物竟然失手了,为此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顾弦歌那个贱人,竟然如此命大!八年前没弄死她,想不到八年后还是阴魂不散! 可恶的顾弦歌! 袁惜云只要一想到那个人,便恨得咬牙切齿。再听萧湛话中的威胁,不由得愈发生气,怒道:“那我呢?你要娶她,那我算什么?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现在却不要我了?” 萧湛面无表情:“我早便说过,把心思放在我这样没有未来的人身上,你迟早会后悔的。不过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不,我为什么要抽身?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你说时机未到,我就等你,我等了你八年,你竟如此狠心吗?”袁惜云泪如雨下,眼中尽是不甘。 “我并没有让你等。”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为什么要要了我的身子?”这些本是女儿家羞于启齿的话,袁惜云也顾不得那么多,脱口而出。她始终不信,他会这么对她。 “那日,我喝醉了。” “好,那第一次是喝醉了,后面的呢?你也喝醉了吗?” “惜云,我以为你是聪明的。”萧湛答得似是而非,袁惜云却是脸色骤变,涩然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只是逢场作戏是吗?我不过是你复仇路上的一枚棋子,对吗?” “惜云,过去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萧湛虽然口中说着感激,但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感情。 “感激?”袁惜云嘲讽的笑道,“你对我,竟然只有感激?我八年的付出,换来的难道仅仅一句感激吗!”袁惜云有些魔怔似的大吼出来,一把将桌子掀了,桌上的瓷器掉落在地,在这个安静且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管你怎么想,始终是我负了你。” “萧湛,你就不怕我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顾弦歌?”袁惜云咬牙切齿的说道,但话音刚落,脖子却被人狠狠掐住,萧湛铁青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见他激动的样子,袁惜云冷笑,“怎么,怕了?想杀人灭口?” “你敢透露半个字,你信不信我让你袁家上下鸡犬不宁?”萧湛怒道,表情阴狠,眼中尽是杀意。 “袁家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袁崇焕向来也只把我当做棋子,他就算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流一滴泪。你要杀便杀。倒是你,我很期待顾弦歌知道真相后的反应。”袁惜云冷笑,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既然她得不到的,那别人也休想得到! “袁惜云,你当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不要妄图有所界越,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了的!” “我如今一无所有,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吗?萧湛,我爹说的果然没错,你是没有心的,你这样冷血的人,怎么会有心?你娶顾弦歌,不过是为了复仇吧?报复她爹杀了你萧家满门,不是吗?” “随你怎么想。”萧湛将她一把甩开,袁惜云没能站稳直接扑倒在地上,手掌按在了碎裂的瓷片上,顿时鲜血直流。 可袁惜云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笑得张狂凄厉:“萧湛,你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后悔!” “我会不会后悔,你大可试试。我言尽于此,你自重。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萧湛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萧湛!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你回来……阿湛……你回来……”袁惜云趴在地上哭的凄厉,声音尖利刺耳,让人听着有些发憷。 虽然袁惜云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预料,可是听到萧湛亲口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她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为什么?她为了萧湛蹉跎了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可是为何他却这样对她? 如果当年父亲快要将她打死的时候,他没有出现,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那是她十岁那年,父亲还是吏部尚书的时候,有一次父亲被先帝派到漠北,当时她死缠烂打跟着去了。那时戍北将军萧辞安常年驻守北疆,除非皇帝传召,基本上都不回京。父亲此去只是去依例犒赏官员,她随行在侧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官员去到外地公干带上家眷什么的顺道游玩也是常有的事。 记得第一次见到萧湛时,他站在他父亲身后,虽然并未束冠,但也高出同龄人许多,一看便知将来长大会是个翩翩美男子,那时她一只一眼便将他记在了心里。 后来,她便总是下意识的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每次见到他,总会格外欢喜。 父亲平日对她还算过得去,但此人酒品极差,一旦喝醉了酒就会耍酒疯,脾气也会变得很差。一日,父亲从宴席中回到行馆,闹着要喝汤,她便去找行馆的人端来,但父亲却是等的不耐烦,一把将她手中的碗掀了,骂骂咧咧的将她一顿暴打。 她被打得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此时碰巧萧湛来替父亲送落在宴席上的东西,撞见了,于是将她从父亲手中救了下来,还替她请了大夫替她治伤。 她永远记得萧湛坐在床边眉头紧皱,说:“你父亲怎的这般狠心,将你一个女儿家打成这样?” 这是萧湛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让她直接记到了如今。 当时她便想,若是能嫁给这个人,他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后来,她随父亲回京,那时她还伤心了好久,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后来却听人说,戍北将军府满门被杀,而这一切都是拜顾相顾羡之所赐,那时她便恨透了那顾羡之,连带着对顾弦歌也满心怨怒。在太学时也处处找她的麻烦。 但是有一日,她却在顾弦歌身后看见了萧湛,那时她愣了好久,始终不敢相信萧湛竟然还活着,再听顾弦歌叫他麒麟,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为此喜极而泣。只要萧湛还活着,那就好。 她千方百计的打听,这才知道这麒麟是因为救了顾弦歌,才被收在身边做护卫,那时她便有预感,他想必是来报仇的。于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将他从顾弦歌身边要过来,可是顾弦歌却死活不肯。为此,她甚至不惜将顾弦歌推入水中,可为此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娘死了,自己终日被父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受尽折磨。 两人毕竟认识,所以私底下也还是有些往来,萧湛让她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她也知道他自有打算当然也对他的真实身份守口如瓶。只是每每看到顾弦歌对他颐指气使的时候,她便会想冲上去杀了那个贱人,可是再看到萧湛的眼神,她又不敢妄动。 因此。她一直以为,自己和萧湛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因为她知道他的秘密。 后来顾家覆灭,她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当她欢天喜地的找到萧湛时,他正在喝闷酒,一坛接着一坛,看上去格外吓人。 “阿湛,你不要喝了。”她冲上去抢下萧湛手中的酒坛,而他却是直接将她抱住,然后胡乱的去吻她的唇。 她愣住了,虽然脑中一直在叫嚣不能这样,但是她却像是受了蛊惑,不自觉的开始回应她。 于是,那一夜,她成了他的人。 次日醒来,看着床上的落红,她满心欢喜,可萧湛醒后看见未着寸缕的自己,眼神却是晦涩不明。 后面他们也行过房事,虽然少,且每次都是他找父亲有事商议,父亲留他住下,这才会和自己同房。 对于她和萧湛的事,父亲一清二楚,也一直默认他们这种关系,甚至每次留萧湛住下,都是直接安排他住在她的屋子里。父亲向萧湛提过几次他俩的婚事,但都被他找借口往后推。父亲也未置一词。 虽然她隐约觉得萧湛总说大仇得报之前不想谈儿女之事只是托词,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若是能嫁给他那该多好? 甚至,她曾在房事过后缠着他不让他那么快退出去,想借此怀上他的孩子,可是她的目的却被萧湛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每次过后,萧湛都会亲眼看着她喝下避子汤。 现在想来,他竟是从未想过与自己成亲。 袁惜云现在满心悔恨与不甘,曾以为他会是自己的良人,想不到,自己竟是所托非人。 而这一切,都是拜顾弦歌那个贱人所赐! “顾弦歌!”袁惜云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似是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眼眸通红,竟有几分癫狂的样子。 第104章 齐恒,你不要乱来! 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般,转眼间婚期将近。依照习俗,即将成婚的新人在成亲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于是无欢让萧湛住进了“雅舍”。因为他们现在住的宅子实在是有些小了,萧湛又不愿意委屈了无欢连上花轿这个流程都没有,于是将拜堂的地方设在了“雅舍”,无欢便从这小宅出嫁。那里毕竟大,下人多,也可以作为观礼的宾客。无欢想了想,也由着他布置了。 不知是不是快成亲了,无欢终于有了新嫁娘该有的紧张,整日都是心神不宁的。但张婶总是安慰她说成亲前都是这样的,让她宽心,无欢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理由,但还是并未多说什么。 这日无欢又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发呆,不想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悠闲。”齐商站在远处,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 “哟,难得啊,今儿这是哪儿的风将您老人家给吹来了?”无欢没有起来,仍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摊在摇椅上,招呼齐商自己坐。 齐商看了半天,就无欢面前有一只小的矮几,于是将那上面的甜点和茶壶茶杯一股脑的收到地上,然后大大咧咧的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一屁股坐了下去。 无欢没好气的指着身后的屋子:“那里面有凳子,你进去搬个凳子就这么费劲吗?” “那可不是,费劲得很呐!”齐商不以为然,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无欢哭笑不得,忙叫张婶再搬一只矮几过来。 “听说你要嫁给萧湛了?”齐商并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这你都听说了?齐世子的线报还真是遍布各处啊。”无欢插科打诨。 “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齐商有些生气,脸色也不大好。 今日皇上召见,说他拜托连枝查的人查到了,他去到御书房时正好听见连枝在跟皇上汇报什么,隐隐听着像是在说叶无欢什么的。他一时好奇,问了一句,竟不想连枝却告诉他叶无欢要嫁给萧湛了,婚期就定在三日后。齐商愣了许久,最后还是皇上将他唤得回过神。 不过当时他细心的发现,皇上脸色更差。 “戍北大将军萧辞安的后人,此事我自然知晓。”无欢淡淡的答道。 “什么?你竟然知道!”齐商直接跳了起来,脸上又惊又怒,“既然知道,你还嫁给他!你爹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娶你是为了报复你你难道不懂?” 无欢抬起头平静的与齐商对视,突然笑了:“他早便知道了,可是这么多年还是对我很好。我被那个疯子抓住,是他将我救出来的,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没有他,我早就自尽死了。你说,若他是为了报复我,何至于为我做这么多?他由着我在那个疯子手里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无欢的话堵得齐商哑口无言,但还是不死心:“可是,毕竟家仇放在那儿,你们”齐商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难不成,你是为了替你爹还债,这才答应嫁给他的?” “这固然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是这些年萧湛对我的好,我看在眼里,自知无以为报。更何况,既然是要嫁人,嫁给萧湛,可谓最好的选择了。不是么?” “胡扯!”齐商暴跳如雷,额上的青筋也突突的跳,“萧湛这家伙深不可测,他在想什么没人能明白,你嫁给他必定会后悔的!这家伙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哈哈”无欢突然笑了,“怎么你也和薛爷爷说的一样,你俩以前是不是对过口供?” “薛爷爷?”没想到她突然提到薛爷爷,齐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老爷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嗯。”无欢点头。 “看吧,老爷子看人一向很准的,他既然也说萧湛不值得托付,那必然是真的!不听老人言,当心吃亏在眼前啊你!” “话虽如此,可是我更愿意选择相信他,无论如何,这是我顾家欠他的。便是替父还债,又有何不可?”无欢垂眸,从齐商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日薛爷爷过世前最后一句话是:“离萧意远一点,你们,不合适。”当时她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明白薛爷爷话中究竟有何深意,但是现在却是明白了,想来薛爷爷对此事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劝她离萧湛远点。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齐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抓耳挠腮始终劝不动无欢。 “好了,你特意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三日后成亲,你可愿来观礼?” “不去!想到萧湛那张死人脸就不痛快,我才不去!”齐商烦乱的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很坚决。 “哦。”无欢继续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受到齐商情绪的影响。 “喂!”齐商不悦,这人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的态度都这么坚决了,她竟然只是哦了一声?她竟然只是哦了一声!齐商凑到无欢旁边不满的吼道:“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哎呀叫魂啦!”无欢捂着耳朵吼了回去,“你还想要我的什么反应?跪下来抱着你的大腿哭,求求你了,我成亲你一定要来啊!然后咱们俩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执手相看泪眼,和好如初,把酒言欢?”无欢翻了个白眼,“齐商,你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齐商语塞,只好噘嘴坐下,闷不吭声,独自生闷气。 气氛实在不大妙,无欢想了想只好岔开话题,“诶,你和穆子归成亲这么久了,感觉如何?” 看无欢咧着嘴笑,齐商竟是突然红了脸,扭捏道:“什,什么怎么样?”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臊,竟然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当然是问你俩相处的怎么样,你以为我问的是什么?” “……”齐商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还能怎么样,就那样。” “齐商,你刚才不会是想歪了吧!” “……” “看吧,我就知道,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无欢真相了,逮着小辫子就不放,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齐商脸色铁青的瞪着她,直接抓起手边的一块桂花糕塞进无欢嘴里,后者猝不及防被噎住,差点没被噎死。 齐商见无欢憋得小脸都红了,慌忙倒了茶让她灌下去,并替她拍着背顺气。无欢好容易将堵住的桂花糕咽下去,一边干咳一边泪眼婆娑的指着齐商痛心疾首的控诉:“好你个心狠手辣的齐商,竟是要将我活活噎死!” 无欢这般插科打诨,终于将气氛活络了一下,齐商也终于冷静下来,两人平心静气了说了会话。 “铃铛,你当真决定要嫁给他了?” “你说呢?” “可是,皇上他……”齐商皱眉,起初齐商一直以为皇上是讨厌她的,可是后来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今日见皇上脸色格外难看,他便知道皇上对她怕不是那么简单。再者,他一直都知道无欢心中的人是皇上,可如今她却告诉自己她要嫁给萧湛了,这无论如何都让他无法接受。 “齐商,你知道的,我和皇上,没可能的。”无欢淡淡的打断了齐商的话,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齐商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只留下一句:“记得将喜帖递到我府上去。”然后扬长而去。 “唉。”无欢也长长的叹了口气,靠在摇椅上,闭上眼,敛去了眸中的情绪。 无欢知道既然齐商来了,那齐恒也定会来,可是当齐恒满身酒气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无欢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也并未表现出多惊讶。 “看你的样子,早便料到朕会来了?”齐恒又露出那个招牌的笑,虽然在笑,可是笑意却未达眼底,眸中也泛着星星寒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无欢未置可否,给他倒了杯茶,齐恒坐在她旁边,端起那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无欢想了想,又替他斟满,齐恒又是一饮而尽。 就这样倒茶喝茶倒茶喝茶倒茶喝茶,齐恒竟是将一壶茶都喝了个精光,无欢忍不住叹道:“皇上,您这是渴成什么样了?刚从沙漠里回来吗?这么缺水。” 话音刚落,齐恒却是一把将她拽过来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揽住她的纤腰,接着就是一阵痛吻。 无欢满头黑线,这人怎么动不动就上口!疯了不成! 无欢气急,拼命挣扎,但那人却是将她死死钳住根本挣脱不开,无奈之下无欢发了狠直接咬了下去,顿时舌尖触到了铁锈味。但齐恒却是更狠,死都不松口,仍旧胡乱的吻着她。看着齐恒发狠的样子,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口中也尽是酒气,无欢心里又急又怒,咬得也更狠,不多时,两人嘴里竟都是血腥味。 原本缠绵的吻,却搞得像两人一起咬舌自尽似的。 可即便如此,齐恒却还是不松口,另一只手直接将无欢衣襟上的盘扣扯开露出里面藕荷色的肚兜,然后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攀上了她胸前的柔软。 胸前的疼痛让因为缺氧而有些大脑不大好使的无欢瞬间清醒过来,愣了一下,随即拼命挣脱一只手,“啪”的反手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齐恒吃痛,终于松开了她。 无欢瞅准时机直接跳了起来,慌忙捂紧衣服遮住里面的春光,怒道:“齐恒,你无耻!” “无耻?朕还可以更无耻一点。”齐恒冷笑。 “混蛋,你滚!滚!”无欢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的。 齐恒不怒反笑,站起来步步紧逼,邪邪一笑:“你说,我若现在要了你,萧湛还会不会娶你?” “你,你不要乱来!”无欢已经退到角落退无可退,齐恒伸手撑在墙上将她圈在其中,“乱来?我就后悔当初没有乱来,才让你逮着机会要嫁给萧湛!顾弦歌,你说你有什么好的,凭什么让我如此牵肠挂肚?凭什么让我为你夜不能寐?凭什么让我的目光都停在你一个人身上?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凭什么你说放手就放手?你问过我了吗?”齐恒暴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名的竟是带了一丝哽咽。 齐恒说的是“我”而非“朕”。无欢看着他眼中的水光,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第105章 为何要放手? “怎么?说不出话了?你不是一向都很巧言善辩的吗?”齐恒一拳砸在无欢耳边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有血腥味传来。 这样的齐恒格外让人害怕,眼中尽是血丝,嘴角也全是血,无欢从没见过他这般暴怒抓狂的样子,吓得她竟是有些不敢说话,生怕他发起疯来把自己给掐死。毕竟一个人失去理智后可是很可怕的,无欢完全相信齐恒这种本就阴晴不定的人发起疯来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了的。 就在无欢脸色发白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齐恒却是突然放软了语气:“顾弦歌,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修长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亲昵得如同恩爱缱绻的情人。 “我,我自然是,自然是,拿你当,当,当朋友的。”无欢牙齿打颤的说道,努力想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可他却似乎不准备放过她,一把钳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的问道:“朋友?”这两个字咬字尤其重,“你是说,朋友?” 无欢被他刀子一样的眼神逼得退无可退,只好咬牙点头。 “朋友?”齐恒冷笑,“你的意思是,你以前总往我面前凑,不过是想与我做朋友?” “……那个,年少不懂事,皇上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懂事?”齐恒的语气愈发阴森,“顾弦歌,这些鬼话你骗别人可以,还准备拿来骗我吗?既然你说拿我当朋友,那这是什么!”齐恒一把将她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放在她眼前。 看清是什么,无欢愣了一下,随即大囧,这……这是新年的时候齐恒送的那一支簪子,从医女所出来,她没带多少东西,这支玉簪她本来不想带的,可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怎么的,竟是将它一起带了出来,甚至还每日戴着。 就连无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 萧湛第一日便发现她头上的簪子了,还似是无意的问过这是哪儿来的,她当时打着哈哈说路上随便买的。并在心中祈祷萧湛这人不识货,看不出这上好的玉只能是上供给朝廷的。不过萧湛此后倒也没再问过。 不想今日竟然忘记取下来了!无欢囧得不行,嘴硬道:“这个,这个是,没簪子了,随便拿这个代替一下。” “是么?”齐恒突然笑了,指着不远处的梳妆台,“没簪子了?铃铛,你当真不会撒谎。” 无欢寻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梳妆台上赫然放着好几支簪子…… “铃铛”齐恒突然笑了,“你曾说过喜欢我的话,如今可还作数?” “……诚然当初我,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 “你看,你自己都说当年心里有过我,可是你既然喜欢过,又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不一直喜欢下去!”齐恒抓着她的肩膀,手指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无欢吃痛,闷哼一声,笑道:“皇上,当年我将一颗真心捧出来时,你是怎样的反应,需要我提醒您吗?” 齐恒微怔,随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格外颓丧的松开了手。 无欢揉着方才被她掐的地方,淡淡的说道:“人都是向前看的,有时候你总以为无论走多远,有的人总会在身后追着你的脚步跑,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当两个人同时转身的时候,是会越走越远的,你回头,我却早已不在原地等你了。”或许是这该死的压抑气氛影响,无欢的语气竟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齐恒才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站在原地,走远的,只有你罢了。” 无欢心中一紧,绕过他走到桌前坐下,想给自己倒杯茶,可是却发现壶里已经空了,复又放下,叹道:“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皇上,其实你心里明白,我们早已回不去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这一生从未后悔过什么,可唯独对你,却是悔不当初。”齐恒冷笑着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不知是因为喝酒喝多了还是什么,无欢看他离开时却是有些踉跄,修长挺拔背影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凄清。 眼前变得模糊,无欢伸手一摸,竟是一片冰凉。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不知觉的时候泪流满面。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只是当时,已枉然。 ===================== 待嫁这几日,无欢便总一个人待着,竟是半分喜气都感受不到,哪怕身边所有人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可她心里仍旧如同一潭死水。 三日不能见面,萧湛便总派人来传信,晨起一封,午膳时分一封,晚膳时一封,睡前还有一封,每封信都能写好几张纸。有时候甚至还会传个小纸条什么的,不过里面多不过是“无欢,我想你了。”“无欢,你可有想我?”“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我才一日不见你,怎么有种沧海桑田的错觉?”这类似的情话。再不然便是一些“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之类的情诗,总让无欢看的啼笑皆非,不想萧湛这厮也是个情种,说起情话也是信手拈来毫不含糊的。 “萧公子对小姐真好,好生让人羡慕啊!”旁边的张婶笑道。 无欢只是笑笑,未置可否,将才收到的信折好放好。 “其实早上萧公子回来过。”张婶说道。 “他回来了?” “是呀,不过只是在府门口站着看了一阵,并没进来。萧公子说虽然他不信什么新婚夫妇成亲前见面吉利不吉利的,但还是不想有什么纰漏。便是这几日您早上吃的早膳,都是萧公子亲手做的呢。”张婶掩口轻笑,眼中尽是暧昧。 “早膳?”无欢愣了一下,难怪这两日的早膳味道很熟悉。她虽然每日都是睡到巳时才起来,但是早膳起码巳时前就会做好,而且从“雅舍”过来这边起码一个多时辰,那他是多早就来了? “可不是,公子每日天没亮便来了,然后就在厨房忙着。弄好了就放在灶上温着,自己也不吃点就走了。说怕你突然早起撞见了不好。小姐,萧公子对您是真的上心。” “嗯。”无欢笑了,心底有股暖意在徐徐上升。 次日便是两人成亲的日子,没来由的,听了张婶的话后,无欢竟是破天荒的生出了些许新嫁娘该有的忐忑和紧张。 直到丑时三刻,无欢都没能睡着。于是干脆披衣起身在院外走了走。 明天,她便要嫁人了。 突然间,和萧湛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都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为了保护自己和别人打架,身上总是留着青紫;自己闯了祸萧湛却替她背锅被爹爹罚,躺在床上好几天下不了床;自己挨罚被关禁闭的时候,总是他给悄悄给自己送吃的;是他将自己从那个疯子手里救出来,悉心照料,自己发疯时伤了他他也毫无怨言……这么多年过去,无欢才恍然大悟,萧湛竟是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想想,嫁给这样的男子,怕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吧。 想到这里,无欢竟觉得心里暖暖的,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无欢正想的出神,突然一声细碎的声音响起,无欢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后颈却是一阵钝疼,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次日一大早,张婶带着喜婆和丫鬟来敲门时无欢已经起来了,张婶边招呼着喜婆和丫鬟替无欢开面净面梳妆梳头换喜服,忙得不可开交。张婶笑道:“姑娘今日倒是起得早,往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无欢只是笑而不语。 “姑娘,用这帕子净面吧,然后老身替你开面。”身着大红衣衫的好命婆笑着递上一张帕子。 在大梁,新娘子出嫁都有这样的习俗:在出嫁当日一早,好命婆会替新娘子开面,用棉线将脸上的细碎的绒毛绞去,这样意味着要出嫁了。且女子一生只开这一次面,由多子多福的好命婆来替新娘开面,希望女子婚后也能儿孙满堂夫妻白发齐眉。 但无欢却是笑道:“不必拘泥这些,直接替我梳头吧。” “这……”好命婆有些犹豫,望着张婶。 张婶也上来劝道:“姑娘不怕,不疼的,一会就好,这是习俗,女子多要过这一关的。” “无妨的,直接替我梳头上妆就好。” “可是”张婶还想劝,不想无欢却是眼神一凌,那样犀利的眼神吓得张婶愣在那里不敢作声。 毕竟主子发话了,他们下人怎好再说什么?于是好命婆便拿起梳妆台上的檀木梳,边替无欢梳头边笑盈盈的念着:“一梳梳到底,白发齐眉;二梳梳到底,子孙满堂……” 张婶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今日的小姐,有些吓人。 待替她梳妆完毕,喜婆笑道:“哎哟喂,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娘子啊!姑娘,别说,你长得真是跟仙女儿似的,便是我是个女人看着都动心啊!” “是吗?”无欢勾了勾嘴角,但脸色却没什么笑意。 等替无欢穿上繁复的嫁衣,戴上凤冠,时辰已经不早了。估摸着迎亲的人也该来了,喜婆忙将红盖头替她盖上。 “来了来了,快,新娘子出门了。”张婶笑道。 喜婆扶着无欢,慢慢走出了房门。 站在院外的萧湛也是一袭大红的喜袍,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喜袍的他看上去当真是丰神俊朗,让旁边的小丫鬟都看呆了。见无欢被喜婆扶着出来,顿时嘴角高高上扬,那样的笑,当真让天地失色。 看着无欢步步生莲,慢慢走近自己,萧湛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依礼,新娘是由喜婆扶上花轿的。可萧湛却是几步上前,从喜婆手中接过无欢,笑道:“我来吧。”说着,一把将无欢横抱了起来。后者不及反应,低呼一声。 萧湛贴近她,轻声道:“莫怕,有我在,永远都不要怕。”说着,抱着她大步向前,直到将她抱上花轿。 第106章 无欢失踪 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雅舍”,拜过堂,行过礼。当听到耳边一声洪亮的:“礼成!”萧湛觉得人生竟是如此完满。 “夫人,你先回房,为夫一会便来。”萧湛在无欢耳边小声说道,语气格外暧昧。然后一本满足的看着无欢被人扶了下去。 “你倒是好福气。”齐商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萧湛转身看着他脸色不大好,不由得笑道,“世子竟然肯赏光,是萧某的荣幸。” “别!”齐商冷哼一声,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是看在铃铛的面子上,若非如此,你便是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来的。” “无妨,我与无欢夫妻同心,便是沾了夫人的光请得世子光临,也是我萧某人的幸事。”萧湛笑得满面春风,也并不介意齐商的一张黑脸。 这才成亲,竟开始蹬鼻子上脸了,这是什么意思?赤裸裸的跟他宣战吗!齐商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世子请自便,在下还要招呼其他的客人。”说着,抱拳行了个揖礼,转身离开,留下齐商一个人在原地捶胸顿足。而辛夷则是远远的站到一边,恨不得在自己脸上贴一个“我不认识他”的字条。 宴席上,萧湛一直在笑,对方来敬酒他也都一杯不落的喝光,虽然请的宾客并不多,但若是一直这么喝下去,想来也是受不住的。没多久萧湛便喝醉了,借口要离开。 “萧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你的酒量,这一点怎么可能会醉?你莫要唬我。”有人站出来直接戳穿他,但萧湛仍旧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东倒西歪的就去接他手上的酒,可才碰到,就脸色一变,慌忙跑到一边去吐了个昏天黑地。 “不会吧,真醉了?”那人疑惑道。 于是忙有下人上前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替他拍背。 吐过之后,萧湛忙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我先走了。你,你们自便。”说着靠在那下人身上跌跌撞撞的往后院去了。 绕过拐角走了没多久,待身后的吵杂声渐渐变小,萧湛却是突然站直了身子,自己向前走着,步履平稳,眼神清亮,哪儿有半点醉像? 萧湛推门进了新房,无欢盖着大红盖头坐得端正,喜婆站在旁边见了萧湛说了好一通的吉祥话,萧湛喜笑颜开大手一挥:“下去领赏吧!”喜婆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 萧湛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脸上笑意愈发明显,恍惚中,竟有些怀疑这只是一场梦。萧湛摇了摇头挥去了脑中那股莫名的情绪,走上前,笑道:“倒是难得看你这么乖乖的坐着。”说着,在她旁边坐下,伸手覆上无欢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似是喟叹:“无欢,你说这是不是一场梦?如果是梦,我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十年了,我终于娶到你了,无欢。” 自从萧湛进来,无欢便一直没说话,就安静的坐着。 “无欢,我发誓,我会用尽我的一切来对你好,我会让你知道,嫁给我,你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萧湛笑道,慢慢揭开了那大红的盖头,露出了下面如花似玉的娇颜。 无欢低着头,萧湛以为她在害羞,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笑道:“你这是在害羞吗?”无欢依旧没说话,眉眼含春的看了萧湛一眼,复又低下头,只是莞尔一笑尽是娇羞。 萧湛微微一愣,随即抓起她的手,那双手白皙细嫩,掌心柔软光滑,萧湛当即脸色一变,一把掐住无欢的手,怒道:“你不是无欢!说,你是谁!” “呵,想不到,这样都能被你识破。”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可是这声音却并不是无欢的,而是袁惜云的。 “袁惜云!”萧湛的眼中闪着滔天的怒意,掐着袁惜云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你将无欢怎么了!” “怎么了?你猜啊?”袁惜云笑得凄厉,配上无欢那张绝美的脸,怎么看怎么扎眼。 “袁惜云,我耐心有限,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好啊,那你杀了我啊?杀了我,你这辈子都休想见到顾弦歌了!”袁惜云目眦尽裂,脸上全是狰狞。 “袁惜云,你以为我不敢?” 袁惜云不怒反笑:“那你就试试,你若杀了我,你的顾弦歌也别想活。我死了没关系,至少还有个垫背的!” “你!” “怎么,下不了手了?你可要想清楚,到底是死我一个重要,还是死那顾弦歌比较好!” 萧湛狠狠的将她甩开,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药丸硬塞进袁惜云嘴里,然后将她脸上的人皮 面具撕下来,露出她原本狰狞的脸,怒道:“若是无欢掉了一根头发,你袁家满门也不必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说着,起身夺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顾弦歌!”袁惜云坐在地上,眼中杀意尽显。 =================== 准确点说,无欢是被冻醒的,还闭着眼就伸手在旁边摸被子,可是摸到一片冰凉如同地板似的地方,顿时惊醒了过来。 环视一周,竟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 无欢心中一惊,这地方! 这地方竟是像极了她所有噩梦来源的地方——一样的狭小,一样的只有角落里的一个洞,一样的泛着发霉的气息……无欢惊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蹲在角落里在墙上来回摸着,竟摸到了无数条竖线! 这竟然就是那间小黑屋! 无欢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自己这是又被那个疯子抓住了?这次会怎么样?萧湛有没有发现自己失踪了? 此时无欢脑中一片乱麻,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这个小黑屋给她的刺激太大了,让她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光是想起那两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就足以让她心尖发颤了。 就在无欢惊慌失措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红衣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那男子背后的光射得无欢眼睛生疼,过了好一阵这才缓过来,待看清那人的脸时,无欢顿时欣喜若狂疯了一样的爬起来扑到那人怀里,哽咽到:“麒麟,麒麟,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无欢趴在那红衣男子怀中瑟瑟发抖,可那人却轻笑一声:“麒麟?顾弦歌,你再看看,我是谁?” 声音,竟根本不是萧湛的声音! 无欢像是甩烫手的山芋一般飞快的从那人身边弹开,站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戒备的盯着他:“你,你不是萧湛!”话虽如此,可是那人竟是长得和萧湛几乎一模一样! “眼神不错,竟能看出我不是他。”那红衣男子的笑很干净,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无欢几乎可以肯定此人绝对不是萧湛,因为萧湛从不穿红衣,而且他不怎么笑,笑起来也不似这红衣男子这般天真如孩童。 “你是谁?绑我究竟有何目的?”无欢下意识的拉开与此人之间的距离,没来由的,她觉得此人来者不善,只怕不好对付。 “我是谁?你很想知道吗?”那人反问,随即笑道,“你可以叫我,萧意。” “萧意!”无欢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萧意笑了,转身往外面走,无欢忙跟了上去,这个屋子对于无欢来说实在是太过惊悚,她根本无法在这里面多待片刻。 无欢这才发现,小黑屋外面竟是一个正常的房间,而这个小黑屋竟是房间中的一道暗格。从前被关在小黑屋中时,从来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因为每次她被拎出去的时候眼睛都被蒙了黑布,所以当她亲眼看见这外面的别有洞天,竟是有些吃惊。 “怎么?很惊讶?”萧意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前坐下,坦然的盯着她。 无欢却是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好使了,这个自称萧意的人,跟萧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他的意思是,在太医院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可是那日萧湛亲口承认了自己便是萧意的,所以说,那是这个萧意在骗她了?可是她的感觉应该不会错,只有萧湛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有萧湛会配那止血散给她,自己怎么会认错? 由于方才太过慌张,此时无欢仍旧有些心悸,双腿也有些发软。但她并不想在这萧意面前失了气势,环视一周,发现这屋里除了萧意坐着的那只椅子便再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于是无欢走到床边坐下,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见无欢在这边眉头紧蹙,萧意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现在一定在想,为何我和萧湛长得一模一样,而太医院的那个萧意,到底是谁,对吧?” 心思被戳中,无欢愣了一下。而萧意却是并未理会她,兀自开口道:“我和他,其实是双生子呢。而你在太医院见到的,有时是我,有时是他。这么说,你可明白?” 无欢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你将我绑来这里,是为什么?”看这个萧意的样子,总觉得不怀好意,虽然他提起萧湛的时候语气寻常,可他为何要捉了自己?要知道,她可是即将成为他嫂子或者是弟妹的人。 “你猜?”萧意调皮的笑道。 无欢语塞,这个人,除了外貌和萧湛一模一样,究竟还有哪一点一样了?自己也是白痴,这么久了竟然都没发现这是两个人交替在自己面前出现。 等等,萧湛有个兄弟,可为何没和自己提起过?他们商议宴请宾客时,也没有见到名单上有个叫萧意的人。一般说来,若是自己要成亲,一定会叫上自己的家人,不是么? 还是说,这两兄弟关系并不好?所以萧湛也并未邀请他来观礼? 第107章 这才是真相! “我一直想知道,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过据我观察了这么久,也不过如此。”萧意开口,言语中尽是不屑和嘲讽,“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喂,你是狐狸精吗?” “……” 沉默了一阵,无欢开口问道:“你和萧湛既然是双生子,可是为何我从未听他提起过?” “他没跟你提过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要不要我跟你说说?” 没来由的,无欢想起了那日萧湛对自己说的话,他问:“弦歌,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会不会,恨我?”那时薛奶奶刚下葬没多久,他办完事回来,她正在整理薛奶奶的遗物。 听闻,无欢愣了一下,要知道萧湛一直都是叫她无欢的,而她还是顾弦歌的时候,他总是叫自己小姐从未对自己直呼其名,哪怕她为此纠正了好多遍仍旧无济于事。萧湛突然喊自己“弦歌”,无欢有些措手不及,问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我改了称呼?” “没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总让我叫你的名字,突然想试试,叫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感觉。” “这样啊?”无欢勾了勾嘴角,笑道,“那你说说看,是什么感觉?” “突然想就这么叫一辈子。”萧湛也坦然笑道,而那时他眼中突然闪烁的华光,让无欢有些不敢直视,于是慌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不会。” “什么?”萧湛眸色微沉。 “你不是问我若是你骗了我,我会不会恨你吗?我的答案是,不会。” 萧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依着你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而且,你不是最恨人家骗你的吗?” 出乎意料的,无欢却是突然抬起头正视他,认真的说道:“因为这世上谁都会骗我,唯独你不会。” “这么笃定?”萧湛突然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像是不相信她说的。 “当然。”无欢点头,“这么多年来,你从没骗过我。再说了,依照你这闷葫芦似的,想来也是不会骗人的。” 萧湛垂眸,眼中突然有些黯然,笼在宽袖中的手指也不经意的轻握成拳,只是须臾,便又恢复如初,笑道:“那假设呢?假设我骗了你呢?” 对此,无欢却是停下了手中叠衣服的动作,偏着头认真的想了许久,久到萧湛有些心慌。 就在萧湛度秒如年的时候,无欢却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很认真的想了想,我可以容许任何人骗我,可若是我最亲近的人也骗我了,那我一定会很难过。萧湛,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有人都可以骗我,唯独你不可以。若是有朝一日你骗了我,那一定不要告诉我,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然后慢慢把你忘记。不会恨你,因为恨了你我就不能忘掉你了。” 听了她的话,萧湛却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有些失望似的,笑道:“这倒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可是那笑中的深意,无欢却是没有来得及去细想。 “所以你一定不要骗我,就算骗我,也不要让我知道。” 萧湛轻笑着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好”。 那时她并未来得及深究萧湛为何由此疑问,后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她便以为他是因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才试探她,可是现在,无欢却有些不敢笃定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萧湛,可是到头来,她竟是对他一无所知。 没来由的,无欢有些心慌,下意识的想要拒绝萧意的提议。 “那说来就话长了,让我想想该从哪儿说起呢?”萧意笑得阴森诡谲,还没等无欢说话,却听门“哐当”一声响起,一袭凤冠霞帔的袁惜云站在了门口。 “哟,看样子,你的计划泡汤了。”萧意不怀好意的嘲讽道,而袁惜云却并不理会他话中的嘲讽,将门关上,径直走进来,看见床上坐着的无欢,冷笑道:“怎么,没舍得下手?” “那可不是,好歹是个美人,就这么毁了,多可惜。再说了,我可还要等着她来给我解毒呢。” “哼,那还不快点?等萧湛找上门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急,便是他有通天的本事,这地方他也定是找不到的。”说着,萧意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至少短时间内找不到。” “我劝你不要低估了他。他和你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哦?”萧意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站起来走到袁惜云身边,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怎么,你的意思是,我的床上功夫,竟还比不过他?”说着,唇便压了下去。袁惜云也并不反抗,像个木偶似的由着萧意吻她,可她的眼睛,却是死死的瞪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无欢。 这两人就这样当着叶无欢的面调情,竟是丝毫感觉不到尴尬,反倒是无欢被这一幕吓呆了,再一看袁惜云瞪着自己狠厉的眼神,顿时脸红得如同烧开的铜壶,还“吱吱”的冒着热气。 两人缠绵了许久,这才分开,萧意却似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凑到袁惜云耳边轻声呵气:“感觉如何,有没有被我的技巧征服?” 袁惜云剜了他一眼,冷笑道:“不过尔尔罢了。”说着走到无欢面前,“啪”的一声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无欢的半边脸颊瞬间肿的老高,火辣辣的疼,袁惜云还想再扇,可是无欢已经站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怒道:“袁惜云,你发什么疯!” “发疯?是我是疯了!但这都是拜你顾弦歌所赐!”袁惜云用力挣脱了无欢的牵制,退后几步,死死的瞪着她,看着那张虽然肿了一半却丝毫不影响美感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而一旁的萧意则是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的唱戏。 对于袁惜云的出现,无欢是震惊的。 看这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止那么简单,而且此时袁惜云穿戴着凤冠霞帔,再听他们前面的对话,想来是袁惜云和这个萧意联手将自己捉了,然后袁惜云妄图李代桃僵代替她嫁给萧湛。袁惜云这丫头从小便对萧湛有意思,想来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看来她的身份被戳穿,所以才回来找自己的晦气了。 无欢暗叹,这事原本就跟她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总要扯上她? 再者,自己这下落到了袁惜云手里,想来是麻烦大了! 无欢在脑中飞快的想着脱身之法,为今之计,只好先能忍则忍,等到萧湛来救她,万万不可惹怒眼前的女人,无欢完全相信现在若是惹怒了袁惜云只怕自己小命休矣! “顾弦歌,你分明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袁惜云红着双眼死死的瞪着她,目光如同万把穿心利剑,直戳无欢。 “袁惜云,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芥蒂,难道就因为萧湛?”无欢皱眉。 “若非因为你,我娘不会死,若非因为你,萧湛不会死都不肯娶我,若非因为你,我的人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塌糊涂!顾弦歌,你说我该不该恨你?”袁惜云歇斯底里的吼道,原本还算好看的脸扭曲得有些变形。 “你娘的死关我什么事?我自诩此生并没有杀过人。”无欢一脸莫名其妙。 “顾弦歌,你知不知道,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真让我恶心!”袁惜云答非所问。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他爹为了杀她而误杀了娘,不过是爹为了要除去顾羡之做的戏,可是她还是将一切的罪过全部都归咎到了顾弦歌身上。 无欢秀美微蹙,不想与她多做争辩。 见她闭口不言,袁惜云却是笑了:“顾弦歌,这个萧意和萧湛的关系,难道你不想知道?” “他们是孪生子,我不瞎,自然能看出来。”无欢眼中尽是戒备,这个袁惜云到底想说什么? “那么你也知道,他们便是当年因你爹而死的戍北将军萧辞安的遗孤了?” 无欢心中一紧,此事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爹欠他们的。涩然道:“我自是知道,萧湛,也是知道的。” “当然,灭门之仇,谁又能忘?”袁惜云冷笑,“那你说,这样的血海深仇,究竟是报还是不报呢?” 无欢心中愈发不安,“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记得,你是最恨人家骗你的,对吧?”袁惜云笑得不坏好意。 没来由的,无欢心中顿感不妙,神色戒备道:“怎么?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那我就给你真相!”袁惜云笑得猖狂,额上的青筋也在一颤一颤的,看上去有几分疯魔的形容。 “什,什么真相?”无欢舌头有些打结,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飞快的跳着,她总觉得袁惜云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而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当然是你顾家灭门的真相啊!”袁惜云嘴角上翘,笑得花枝乱颤,声音也如同鬼魅般的凄厉:“顾弦歌,你可知,你顾家灭门,皆是拜萧湛所赐!” 第108章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轰隆”一声,无欢的脑中瞬间炸开了锅,一片混沌,满脸不可置信的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骗你?究竟是我骗你,还是你自己在骗自己?顾弦歌,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萧湛是好人?他永远都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出卖你?可是你知不知道,顾羡之被弹劾,然后五马分尸,你被掳,你娘的死,都是萧湛一手操纵的!他故意接近你顺理成章的进了顾家,是他在暗地里联络了我爹和其他朝臣,收集这些年顾羡之的罪证,呈交给先帝,先帝对顾羡之忌惮已久,所以那些罪证看都没看就将你爹判了死刑。而绑了你杀了你娘的人,全部都是萧湛的手下!” “不可能!你骗我!”无欢的脸色由黑转白,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床沿上,“不可能,不可能……萧湛不会这样的……不可能……”当时是萧湛将她和齐商从那些乞丐手中救下,而且他说自己是孤儿,她才将他留下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萧湛为了接近自己的一场戏?甚至后面萧湛在顾家任劳任怨,那些过去,又怎么会是假的? 不!这一定是袁惜云为了离间她和萧湛才这么说的!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都是我骗你的?”看着无欢惊恐苍白的脸色,袁惜云心中竟是格外痛快,语气也轻快了许多,“那你就好好想想,萧湛在你顾家时,偶尔是不是会突然消失?尤其是你顾家被灭前一个月,他失踪的次数是不是变得多了起来?萧湛是不是经常会似是而非的问你一些和你爹有关的事?是不是还经常跟着你去你爹的书房?” 无欢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袁惜云,她,她怎么会知道! 的确,那时候萧湛在顾府,是会偶尔找不到人。不过那时候萧湛作为她的护卫,其实就是爹爹让他在旁边保护自己,而娘则是希望他监视自己不让自己闯祸,所以身边总是跟着一只拖油瓶让她有时候会觉得很不爽,于是格外希望摆脱掉他!所以她要出府可萧湛却找不到人影的时候,无欢心中更多的是窃喜,哪里还能想到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再者,等她溜出府了,萧湛不在的事自然不会被人察觉,因为大家都会顺理成章的以为他是跟小姐一起出府玩去了! 这么一想,无欢心中更是骇然! 萧湛偶尔会问她一些爹爹的喜好或者行踪之类的问题,但那时她以为萧湛是想要借此讨爹爹欢心,因为萧湛总是因为自己闯祸而挨爹爹的罚,无欢也对他心有愧疚,所以也并没有多做深究。她是可以自由出入爹爹书房的,而且她知道萧湛极爱看书,每次做功课的时候无欢一副悲痛欲绝的趴在桌上玩笔,萧湛便会拿一本书在旁边安静的看着。所以,每次去爹爹书房玩时,也会带上萧湛,因为爹爹书房中有很多古籍孤本,萧湛每次见着都是格外开心,棺材脸上的表情也会变得生动许多。 无欢记得,有一次她趴在爹爹的书桌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偶然看着萧湛坐在旁边看书,那时他的表情格外柔和,甚至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了一抹笑意。那时无欢愣了一下,随即用笔蘸了墨将萧湛画了出来。虽然画的不怎么像,不过神还是有的,无欢还献宝似的将那幅画送给萧湛。她记得萧湛接过那画时愣了一下。 这些细节,她从未深究过,可如今想来,却是越想越是心惊!难道说,萧湛在那群乞丐手中将她救下,然后顺理成章的进了顾家,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复仇的第一步? 可是他分明说…… 无欢只觉得脑袋疼的要炸开,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 若袁惜云说的是真的,那么,顾家的灭门,爹爹的死,娘亲遭到的侮辱,这一切的一切,竟是自己的始作俑者吗? 难道说,这么久以来,竟是自己在助纣为虐吗? 无欢只觉得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无力的坐在床上,那样灰败颓丧的表情,染上了一丝死气。 “想起来了是吧?”袁惜云笑道,“你以为萧湛有多喜欢呢?你真的以为萧湛为了你可以放弃家仇?萧家上下五十三口人全部因为你爹命丧黄泉,你觉得,如此深仇大恨,他真的可以为了你一笔勾销?” 无欢颤抖着双唇,隐忍道:“萧家的灭门是我爹造成的不假,可那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我爹被蒙蔽了才……” “即便如此,你爹也是刽子手!”袁惜云恶毒的打断了她的话,“若非你爹向皇上呈报说萧将军包藏祸心要求彻查,萧家怎会遭如此无妄之灾?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顾羡之残害忠良的事实!” 无欢闭上眼,分明已经是春天了,可是怎的还是这么冷?这种如坠冰窖的感觉,像极了寒冬腊月扑面而来的一场雨夹雪,冻得人骨头都在疼。 袁惜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等着看顾弦歌知道真相后颓败的表情,如今得偿所愿,竟是格外满足。 “怎么样,被自己信任的人骗了这么久,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袁惜云笑得声音格外凄厉,“今日本小姐心情好,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无欢偏过头,狠狠扫了袁惜云一眼,后者拍着胸脯道:“哎呀,你不要瞪我呀,人家好怕的!”随即又冷笑道,“你的薛爷爷,也是萧湛杀的呢。” “咚”一声,像是什么狠狠的撞在心脏上,无欢整个人为之一颤,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冲到脑门,整个人浑身像是过了电一般,连四肢都是麻的。 “你,说,什么?”无欢光是说出这几个字,都像是费劲了全部力气一般。 “萧家满门被灭,萧湛侥幸逃生,被薛老收留,还收作弟子。他做的一切,薛老都看在眼里。薛老是为数不多且知道他身份的人,为了防止他泄露身份,萧湛将他杀了。哈哈哈……怎么样,你心中那个萧湛原来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是不是觉得很失望?”袁惜云笑得愈发灿烂,而无欢只觉得心脏疼得厉害,连带着头发尖尖都在疼。 萧湛杀了薛爷爷……萧湛杀了薛爷爷…… 薛奶奶生辰的时候,萧湛来贺寿,后来薛爷爷单独将萧湛叫了去…… 新年前,萧湛说有事要做不能和自己过年了,薛奶奶下葬后才出现。她哽咽着扑进他怀里,说“薛爷爷和薛奶奶都没了”可他却没什么反应,那时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竟没有发觉萧湛的异常…… 薛爷爷临终前,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黑,那时她整个人都慌了,竟没有来得及替他诊脉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凭借薛爷爷的医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可她要替薛爷爷诊脉时,他却阻止了她,难道说,薛爷爷是知道给自己下毒的人是谁,并且用自己的死替他守住秘密? 难怪,难怪薛爷爷临终前对她说:“离萧意远点,和他在一起,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当时她没懂薛爷爷话中的深意,可是现在,却是懂了。 只不过,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无欢强压下心尖的痛意,艰难开口道:“这些,你如何得知?” “哦?这个问题问得好。”袁惜云来回走了几步,最后侧身站在无欢面前,偏过头冲她嫣然一笑,“那自然是因为他为了对付顾羡之,首先联系的人,便是我爹。” 想不到,爹爹的死,竟然还有袁家一份,真是想不到啊。 无欢早便知道爹爹在朝中树敌无数,竟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想让他死。袁崇焕,无欢记得当年他好像是因为什么事从二品的吏部尚书谪降为四品的太常寺卿,当时她对朝廷之事官员升迁谪降并没有什么概念,自然也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此事怕是与自己爹爹脱不了干系。而现在,无欢记得这袁崇焕可是刑部尚书,想来他的提拔,与那宋怀庭等人也脱不了干系,无欢可是清楚的记得裴肃亲口说的,他爹的死,宋怀庭可谓居功至伟! 难怪啊,难怪当年袁惜云总是让自己把麒麟给她,原来他们竟是一早便认识了。 她一直以为即便全世界的人都会背弃她,萧湛也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是她唯一可以笃定不会骗她的人。可是没想到,第一个背叛她的就是萧湛,而秘密最多的,也是萧湛。 萧湛……萧湛…… 无欢捂着心口,因为心脏的痛让她几乎要晕过去,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看上去愈发楚楚动人。 “啧啧啧,不愧是叶霓裳的女儿,瞧瞧,西子捧心,说的便是这样的吧。真可怜,瞧这小脸白的。”袁惜云蹲在无欢面前,笑得愈发灿烂。对她来说,顾弦歌的下场越惨,她就越高兴。 突然,袁惜云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若是这顾弦歌被毁了,那萧湛,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就这么想着,袁惜云便站起来对萧意笑道:“萧意,这顾弦歌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滋味如何?” “呵”萧意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把这女人毁了,萧湛就是你的了,对么?” “这对你当然也是有利的,你想啊,这顾弦歌可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当年你萧家满门的血债,你就准备这么放手不管了?再说了,萧湛就是因为被她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这才放弃了报仇,只要她不在了,萧湛才会安心报仇。不是么?” 萧意斜睨她一眼,“到时候萧湛发疯,会杀了我的。” “哟,原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萧意,竟然会怕他?”袁惜云冷笑。 “那当然,我劝你也别动她,否则萧湛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到时候,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萧意站起来,捋了捋衣袖,慢条斯理的走到无欢身边,俯下身挑起她的下巴,轻佻的开口道:“呐,虽然我顾忌萧湛暂时不会动你,可是毕竟你是我仇人的女儿,让我对你有什么好感是不可能的,不过还点债,想来是理所应当的吧。”说着,不待无欢开口说什么,就一把将她扑倒在床上,将她压在身下。 第109章 萧湛?萧意?长生殿 “你,你做什么!”无欢大惊,心尖的疼痛一直在撕扯着她,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遑论反抗?那样虚弱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在呢喃,而非惊呼。 “当然是找你要点东西了。”说完,萧意已经一口咬在无欢的脖子上。 他那一口咬得极狠,无欢痛的整个身子都僵直了,直到萧意舌尖尝到了血腥气,这才满意的又加重了几分力度,感受到无欢脖子上开始流血,这才满意的吮吸着,仿佛那是什么甜美的甘露,让他欲罢不能。 “你……你……放开……”无欢感觉眼前变得模糊,但还是扭动着身子妄图挣扎,只不过只是蚍蜉撼大树罢了,丝毫不起作用。 “你!”一旁的袁惜云也被萧意的动作惊住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待萧意从无欢身上爬起来时,无欢早已晕了过去,再看他双眼通红,还有那满嘴的血红,更是诡异异常。 “你在搞什么名堂?”袁惜云嫌恶的剜了他一眼,离他远了些,那样浓重的血腥气让她有种几欲作呕的冲动。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预支点解药。”说着,伸手在怀中摸出一张素白的锦帕,将嘴上的血迹擦去,然后盯着那锦帕上的血迹看了半天,像是在研究什么一样,神色庄重而认真,嘴里还念念有词。 袁惜云看着萧意这般神神叨叨的样子顿时觉得心里毛毛的,又离他远了些,才开口:“喂,你在说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萧意就倏然抬头盯着她,眸中杀意尽显。 袁惜云被吓得一个激灵,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萧意才将那方锦帕仔细叠好收进怀中,一边的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诡谲的笑,然后略带深意的看了身后床上的无欢,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袁惜云与萧意的接触并不多,起初她也并不知道此人的存在,是有一次她去城外的归元寺上香,无意间走到禅房的后院,正好撞见萧湛与一人在说什么。当时她大喜,因为许久没见到他了,竟不想在这里也能碰见他,于是高兴的上前打招呼。而与萧湛说话的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转过身,她却是愣住了。 这人,竟是与萧湛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袁惜云半天反应不过来。 最后转过身的那人才冷冷的开口:“你怎么来了?”是萧湛的声音,袁惜云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认错了人,只好赔笑道,“过来上香,不想竟撞见了你。这是?”袁惜云望向那人。 “这位,想来就是袁崇焕的女儿袁惜云?”那人问这话时是看向萧湛的。 “嗯。”萧湛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你先走,有什么以后再说。” “为什么?我偏不走,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我不走就不走。”那人说着,竟是朝袁惜云走来,“我叫萧意,萧湛的孪生弟弟。” “啊?”袁惜云愣了许久,再看两人竟是一模一样,惊叹不已。“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萧意冲自己笑得满面春光,哪怕袁惜云知道此人并非萧湛,可是当这个拥有和萧湛同样一张脸的人对自己笑得如此和善,袁惜云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哎呀,你脸红了!”萧意指着她哇哇大叫,随即笑得暧昧不清,“喂,你是不是喜欢我兄长?” 话音落,袁惜云脸更红了。 后来她与那萧意便没怎么见过,可是萧湛与自己挑明说他要娶顾弦歌后,萧意却出现在了她面前,问她:“怎么样,自己喜欢的人心里却有另一个人,这种滋味不好受吧?要不要,我陪你玩个游戏,让萧湛心痛一下?”那人笑得邪魅,竟和初次见面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喜欢捉弄人的大男孩判若两人。 下意识的,袁惜云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萧意笑了,笑得诡谲阴森,“我是来帮你的人,怎么样,想不想嫁给萧湛?” “当然。”袁惜云咬牙。 “那就好,相信我,我定会帮你。”说着,萧意便勾起了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 袁惜云当即大惊,慌忙要推开他,可是萧意却是一把揽住她的纤腰,阴恻恻的道:“你想嫁给萧湛,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你也没什么可给的,不如就用这身子抵了吧,反正,你早就不干净了,不是么?”说着,直接将她的衣服撕了,将她压倒在床上。 虽然袁惜云对这个萧意不了解,可是那根本就是两个人! 一个天真烂漫如同孩子,另一个却是恶毒阴险恍若修罗。 =================================== “回皇上,我们的人跟到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就跟丢了,现在正在四处寻找。”玄云跪在地上,他知道这次怕是不止五十鞭子能了事的了,若是叶姑娘安然无恙倒还好,若是她有半点差池,想来皇上便是杀了自己也是不能解气的。 “竟然跟丢了!”齐恒一掌拍在手边的矮几上,顿时“哐啷”一声应声而碎,而矮几上的茶盏也掉落在软塌上,茶水洒了一地。齐恒下了软塌一脚踢在玄云肩膀上,后者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又慌忙爬起来跪好。 “怎么会跟丢?竟然让人从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还把人跟丢了,朕养的竟是这样一群废物吗!” “属下该死!请皇上责罚!”玄云也不多作辩解,他知道,皇上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面的人找借口。 “可清楚对方的底细?” “属下等人与那人交过手,对方武功应该还在连枝之上,属下几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应该是‘长生殿’的人。”玄云话音落,连站在一旁的莫白和连枝都是心头一惊:要知道,连枝的武功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这世上武功在他之上的应该为数不多。玄云乃是皇上亲自挑选的隐卫,武功更是不在话下,自从那日叶姑娘遇刺后,皇上吩咐再多加了四人保护她的安危,现在连枝等五个人都不是一个人的对手,想来那人来头不小。 更何况,还是“长生殿”的人! “长生殿!”齐恒咬牙切齿的念着这几个字,这个深不可测的组织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若不及早拔出,想来是后患无穷。现如今这个神鬼莫测的“长生殿”活动越来越频繁了,甚至还屡次对无欢出手,这让齐恒更加不安。 叶无欢究竟是得罪了何人?竟然连“长生殿”都惊动了! 若说是因为顾羡之曾经的仇家来寻仇,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至于现在才来寻仇吧?毕竟“长生殿”若是想找一个人,不至于过了八年才找到。还是说,那些人找她是另有所图? 据连枝的情报,叶无欢被做成了“药人”,是在三年前才被萧湛救出来的,这一年多一直有人在找叶无欢,难道说,她成为“药人”之事也与那“长生殿”有关? 亦或者,将她作为“药人”的始作俑者,本就是长生殿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不难解释了——当年“长生殿”的人插手帮着朝中的大臣搬倒了顾羡之,然后掳走了他的女儿,将她作为“药人”。后来叶无欢被萧湛救走,那些人不肯放过这难得成功的至宝,所以一路找来。 若是如此,当年萧湛竟能从“长生殿”中将叶无欢救出来,那他的身份,就很是值得怀疑!这个别人根本无从查起的神秘组织,无权无势的萧湛京能将其找到,并能顺利将无欢救出来,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思及如此,齐恒竟是有些心惊。如若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这家伙一直潜伏在无欢身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萧湛与无欢本就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可他还是要娶她…… 齐恒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莫白!” “属下在。” “你立刻派人去一趟南门先生那里,去问一问那‘药人’的事可有进展,还有,同时问一下当年他的师傅玄机老人可有与他提过什么特别的人,比如与谁亲近,或者曾经教过某人医术之类的。连枝,你带几个人去跟踪萧湛,看他有何异动。小心留意,不要被他发现。” “是。”莫白与连枝听闻也知道此事想来刻不容缓,于是立马下去将此事吩咐下去。 “玄云,你继续带人在附近搜查,如有发现立刻来报!务必尽快找到无欢,她在那些人手中呆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是!”玄云也领命,立马开始行动。他知道,除非自己能顺利将叶姑娘救回来,否则自己只怕死罪可免,但也活罪难逃。 齐恒不安的在承乾宫中来回踱步,看着窗外的明月,心情愈发烦躁。 “皇上,凤寰宫的青檀求见。”门外传来元宝的声音,齐恒不耐烦的问了句,“什么事?” “青檀说,贵妃娘娘小产之事乃是有人陷害,如今找到了证据,请皇上定夺。” “哼,证据?”齐恒暗自冷笑。 第11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齐恒冷笑一声,沉声道:“让他进来。”看来自己撒的网终于可以收一收了,虽然这时间让他等的久了些,但好歹见着成效了。 元宝带着青檀进来,青檀一见着齐恒便伏地叩首,哭道:“请皇上为我家娘娘做主啊!” “你且仔细道来。”齐恒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回皇上,近日贵妃娘娘一直觉得身子不大好,月事,月事总不停,便传了太医来瞧。不想太医却说娘娘许是用的熏香中麝香成分含量太多,这才会这样。可是皇上知道的,我家娘娘向来只用迦楠香的,从没用过什么麝香,这才想起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用皇上赏赐的玫瑰膏。本来只是让太医瞧瞧,可太医瞧后却说这里面的麝香含量极重,用久了对身体实在大有损伤。皇上明鉴,贵妃娘娘自有孕后便一直在用这玫瑰膏,而太医也说若是孕妇用这个必然会造成滑胎。皇上,我家娘娘腹中的皇子乃是为人所害,求皇上为我家娘娘做主啊!” 齐恒冷笑:“照你这么说,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朕亲手杀死的不成?那玫瑰膏可是朕差人送去凤寰宫的。” “不,不是的。”青檀慌忙解释道,“奴婢绝无此意,奴婢去太医院问过送这玫瑰膏来的医女,那医女说这东西是翊坤宫的柔止姑姑让她送来的,还说是皇上让她交给医女,让医女亲自送去的。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只是我家娘娘的丧子之痛,还望皇上替我家娘娘讨个公道啊。”青檀伏地,痛哭失声。 齐恒被她哭的心烦意乱,长袖一挥,“元宝,去,将皇后和贵妃都传来,还有,去太医院把王院正叫来。元宝,你亲自去一趟凤寰宫,将那玫瑰膏取来。” “是。”元宝领命,转身出去。 “谢皇上谢皇上!”青檀大喜过望,忙叩头。 不多时,皇后和贵妃都来到了承乾宫,双双对立,皆是各怀心思。 王院正接过元宝手中的玫瑰膏,闻了闻,道:“这里面的确有麝香。”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闻言,裴栖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然后指着宋子衿质问道,“皇后,你为何要害我?我一向敬你,可你竟然,竟然……” “娘娘。”青檀跪在裴栖迟身边扶着她,也跟着掉眼泪。 “皇上,臣妾冤枉啊!这东西是臣妾让送去的没错,可是这是从医女叶无欢身上掉出来的,臣妾质问之下她说是要送去凤寰宫,臣妾只不过过了一下手,此事与臣妾根本毫无关系啊!”宋子衿也跪下辩解道。 “这东西既然是皇上让那叶无欢送来的,又怎会落到皇后你的手中?皇后,你不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吗?”齐恒言语中尽是冷意。 “那是因为叶无欢有违宫规,臣妾罚了她,但念在她刚刚被罚有伤在身短时间内又不能替皇上跑腿,这才让人替她送过去。臣妾本是好意,怎的却变成了恶意?皇上明察,臣妾怎么会做那谋害龙子的事情呢?定是有人嫁祸给臣妾!” “嫁祸?皇后你乃是后宫之主,谁有胆子敢嫁祸与你?”裴栖迟指着宋子衿痛心疾首的问道。 宋子衿白了脸,想辩解,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怒道:“裴栖迟,你莫要信口雌黄!”。 “是是非非,想必皇上自有论断!” “皇上,您不要偏信贵妃,此事定是那叶无欢所为,臣妾是冤枉的啊!” “叶无欢?太医院的叶无欢早就失踪了,难道皇后心里没有个谱吗?” “怎么会?叶无欢即便失踪,那与我何干?难不成贵妃是想说,我堂堂后宫之主,还会去与那小医女过不去了?” “是与不是,皇后自己心里明白,臣妾可是听说,皇后曾将叶无欢召去平白无故的就打了一顿呢。” “贵妃你!” “皇上,臣妾死不足惜,只是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这毕竟也是皇上的骨肉,若是就这样被奸人所害,实在冤枉啊!”裴栖迟哭的声泪俱下。 “够了!”齐恒终于淡淡的开口,打断了两方的争执不休,“此事事关龙子,不可仅凭一面之词就妄作推论,元宝,传令下去,让宗人府的吕望彻查此事。” “是。”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清者自清,此事朕自有主张。” 宋子衿还想说些什么,但裴栖迟却是适时的打住,起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宋子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咬牙离开。 待众人退去,齐恒才勾了勾嘴角,笑得高深莫测。 ============================ “娘娘,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回到凤寰宫,青檀便不解的问道,皇上此举,莫不是偏袒皇后? “皇上心思难测,本宫也不明白,他为何将此事交由宗人府查?”裴栖迟也是不解。照理来说,这事应该交由尚宫局调查才是,宗人府不过是掌管人员流动等,虽然有时也会配合尚宫局调查事情,但并非主管。此次皇上之举,的确让人不解。 再者,裴栖迟再不济那怀的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孩子没了,皇上只是她小产当晚去看过她,然后差元宝送了不少打赏的东西过来,此后便再没来过凤寰宫。对此,裴栖迟是心有不满的,可那毕竟是皇上,她又真好有所怨怼?只好忍着。 其实话说回来,裴栖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玫瑰膏中的麝香是皇上指使人做的,可是虎毒不食子,她也不愿往哪方面想。再者,便是为着自己和顾弦歌七分相似的眉眼,想来皇上也不会如此绝情。而且,裴栖迟完全有理由相信此事是皇后狗急跳墙故而兵行险招,若是易地而处,想来她也会如此的。 现在既然皇上未置一词,只是下令彻查,裴栖迟虽然摸不清皇上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能不能借此打压皇后,就看这次了。 “您说,皇上会不会有心偏袒皇后?”青檀心中不安,皇上和皇后可是相交多年,外界传言皇上对皇后可是一往情深,若是皇上有心偏袒,那自家娘娘可不是得不偿失吗? “想必不会。这些年皇上对宋子衿的态度可与传言中的天差地远,想来不会偏袒与她。” “可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安。”青檀眉头紧锁,心中还是不安。 “且先按兵不动,看看翊坤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再说。” “是。”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仅凤寰宫中的裴栖迟睡不着,就连翊坤宫中的宋子衿也是怒不可遏。 “啪”一声,瓷器摔在地上,应声而裂,随即传来宋子衿歇斯底里的声音:“裴栖迟!好个裴栖迟!现在竟然想到用这一招来打压本宫,她真是好得很呐! 为了跟本宫斗,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论道这心狠手辣,本宫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 “是啊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贵妃此次是有备而来,打得咱们措手不及啊!”柔止面有忧虑。当初送到那凤寰宫中的玫瑰膏中的确是加了东西,不过却不是麝香,而是夹竹桃,不过量极少。目的不过是希望裴栖迟经常用那加了夹竹桃汁液的玫瑰膏,毒素渗入体内,长此以往将来会诞下死胎。而且那夹竹桃的量极少,据说并不容易被发现。谁成想那裴栖迟为了对付宋子衿,竟不惜用自己的孩子做赌注,诬陷她往玫瑰膏里掺了麝香! 这样一来,宋子衿本就对那玫瑰膏做过手脚,自然不敢大肆声张,再加上那玫瑰膏的确过了宋子衿的手,裴栖迟再到皇上面前一通哭诉,很容易让皇上因此断定就是宋子衿做的手脚。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真的闹大了。 宋子衿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裴栖迟的心狠手辣,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拿来利用! “可恶!”宋子衿怒道。 “皇后娘娘,咱们还是要早作打算才是,若是真的让宗人府的人查到咱们头上来,那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瞒不住?就是瞒不住也要瞒!此事若是皇上真的追究下来,那以后在后宫中可还有本宫的地位?”宋子衿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棋差一步,竟会让自己陷于这般被动的情境中。 ======================= 无欢是被浓烈的血腥气刺激醒的,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心尖的疼和脖子上的疼交织在一起,她这才想起昏过去前发生的事!当即心下骇然,忙翻身下床跑到门边用力推了推,可是听外面似乎是已经落了锁的样子。 “不好!”无欢咬牙,又去推窗户,却发现窗户也是被封死了的。 仔细回想在她晕倒前那袁惜云与萧意的对话,他们现在对萧湛有所忌惮,想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可是,难不成自己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 回想起这房间后面的那个小黑屋,既然萧意和袁惜云能找到这里,想来他们和那个疯子应该也是一伙的,若是那个疯子出现再将自己一通折磨,无欢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的住。 等等,这个萧意和袁惜云若是和那个疯子是一伙的,那么萧湛呢? 萧湛他…… “不不不,不可能!”无欢慌忙甩了甩脑袋似乎想将脑中那可怕的念头甩掉,萧湛怎么可能也和那个疯子是一伙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可是萧湛从那个疯子手中救出来的,他若是和疯子是一伙的,不该救她才是。 虽然无欢拼命安慰自己,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可是那个念头还是如同蜘蛛网一样死死的缠绕着无欢,让她无处藏身。 没来由的,无欢突然想起了那个给自己递吃的的人,那人从没说过话,可是无欢记得,他的手很好看…… 他的手…… 无欢打了个寒颤,四下看了看,分明没有风吹来,怎么还会觉得这么冷呢? 无欢抖抖索索的从贴身戴着的荷包中取出一张早已发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因为上次在陈国皇宫中落水打湿早已化开,可是她仍旧舍不得将它丢掉,因为就是这张纸条让她在无数个黑夜中重新燃气希望,若非当时伸进来的这只手,她怕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可还是忍不去想象他的容貌。那人消失后,无欢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如今这张纸作为唯一的证据,却让无欢再也无法安心。 若那人真的是他…… 若真的是他…… 那她该如何? 第111章 耻辱的烙印 无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断否定,只觉得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无欢吓了一大跳直接低呼出声。 屋内本就光线极暗,那人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无欢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气。 没错,是煞气。 无欢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只是隐隐觉得,此人来着不善。 那人站了一会,突然笑了:“无欢,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声音温润好听,竟是让无欢心中一惊。 “萧湛?”无欢试探的问道。 “自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那人走进来,面对着她,月光从门外照在他的侧脸上,一半清晰的暴露在月光之下,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上去有些诡异。 “你当真是萧湛?”见过萧意,无欢此时却不大敢确认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了。 “当然,莫不是你还见过与我一样的人不成?”那人笑道,笑得宠溺。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无欢总觉得怪怪的,于是故作轻松的问道:“是了,我只是有些害怕了,你知道,我向来怕黑的。” “那快过来吧,我带你离开这里。”那人向无欢伸出了手,无欢却是冷道,“你不是萧湛,你是萧意!”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什么萧意?萧湛就是萧意啊!” “你撒谎,萧湛知道,我并不怕黑的!”无欢冷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呵”那人突然笑了,“原以为你是个傻瓜,想不到还挺聪明,竟然能分得清我和萧湛。难怪萧湛对你念念不忘,看来你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之外,还是有其他的可取之处的嘛。”萧意在月光下的半边脸露出一个诡谲的笑,看得无欢头皮发麻。 “你到底是谁,你应该不是萧意。”昨晚见到的那个萧意虽然一袭红衣,看上去妖媚无比,可是眼睛却是清澈的,而此人,眼中尽是深不见底的杀伐之气。 “哦?这你竟然也看出来了?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意思。”萧意一步步朝她走来,透过窗棱投下来的斑驳的月光,让他看上去更加生人勿近。 “你,你要做什么?”无欢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一步步往后退,最后脚下一绊,跌坐在床上。 “做什么?”萧意诡谲一笑,“你说,我要做什么?” 无欢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不能动我,萧湛不会放过你的。” “萧湛?你以为,现在萧湛可以救你?”萧意逼上前,一把钳住无欢的脖子,冷道,“都是你,是你爹害了萧家满门,是你这个女人让萧湛变得这般窝囊废,是你害的我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都是你!都是你!”萧意的手逐渐缩紧,无欢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只好拼命的去扒他的手。 就在无欢快要窒息的时候,萧意却是突然松开了她,邪邪一笑:“死,是最容易的。你说,若是我让你成为我的女人,萧湛会不会疯掉?” 月光打在那人的侧脸上,看上去仿佛地狱归来使者,格外骇人。 “不,你不能!”无欢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哪怕她拼命稳定心神,可还是忍不住很深颤抖。 “由不得你!”萧意说着,一把拽过缩在墙角的无欢,直接就压了上去,随即胡乱的去吻她。 无欢只觉得几欲作呕,奋力挣扎,但那人却是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没用的,顾家的债,你早晚要还。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笑得猖狂阴狠,可无欢的心却是直直的往下坠落,那永不见底的深渊,无欢就这么一直往下掉。 当那人粗暴的撕开她的衣服,一阵刺痛传来,无欢只觉得世界瞬间变得无比安静,眼前是那人凄厉诡谲的笑,脑中一片空白,而耳边响起的全是娘那句“铃铛,别看”…… 门外月色正好,风很大,吹着树枝来回摇晃,凌乱而张狂。忽然一片乌云飘来,慢慢挡住了月亮,世界变得昏暗不清,可大风却依旧在疯狂的晃动着树枝,有纤细的枝干被吹得变了形。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惊雷过后,外面竟开始下起大雨来。 分明才四月,怎么会下这么大的暴雨呢? 狂风夹杂着暴雨拼命的往屋里吹,那并没有关上的两扇门被吹得“哐哐”作响。 门外站着一袭凤冠霞帔的女子,撑着伞,但身上还是被雨水淋湿,她就这么站在门口,听着屋内床板拼命晃动的声音,以及隐忍的闷哼声,心中竟是格外痛快。 “今天晚的月色,当真不错啊。”袁惜云笑道,雨水从她的脸上滑落,映衬着那张好看的笑脸,竟是带着几分诡异的美。 当屋内终于偃旗息鼓,萧意从无欢身上爬起来,看着她一脸死寂的躺在那里,不由得摸着她的笑脸笑道:“萧湛那家伙可真不是个东西,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一直放在身边,竟是一直没吃掉,倒是便宜我了。”说着,解了无欢的穴道。 穴道被解开,无欢却一直没有动,双眼死死的瞪着头顶的帘帐,若非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看上去当真跟死了一样。 萧意不紧不慢的穿上裤子,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待看见门口撑着一把红伞站浑身湿淋淋的袁惜云时,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哟,心情不错啊,跑来听人家的房事。” “那可不是,本小姐现在心情可好得很呐!”袁惜云偏过头冲萧意抛了个媚眼,笑道,“虽然你不是萧意,但是至少事办的不错。” “谁说的,我可不就是萧意吗?”萧意走过去,勾起袁惜云的下巴,笑得邪魅狷狂,直接吻了下去,“要不要,让我再让你高兴一下?” “好啊。”袁惜云也并不拒绝,直接扔了伞,勾上了萧意的脖颈,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都说最毒妇人心,看来果真不假。”萧意笑着,一把将袁惜云横抱起来,“咱们还是回屋吧,我可不喜欢在外面办事。”说着提起内力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雨越下越大,似乎想冲走这世界的肮脏一样,可是有的烙印一旦烙下,便再无回头之日…… ======================= 当袁惜云和萧意正在交颈相卧被翻红浪时,只听“哐啷”一声,门板直接被踢飞,随即一双白底黑色缎面的靴子踩在了门板上,而它的主人,却是怒不可遏。 这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床上缠绵的两人,循声望去,正好看见满脸怒气的萧湛。袁惜云大惊失色,慌忙用被子裹住自己,急道:“阿湛,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我是被逼的!” 而萧意则是不紧不慢的坐起来,就这么未着寸缕的下床站到萧湛面前,笑道:“哟,这可真是稀客啊,冷面罗刹离开‘长生殿’这么久了,竟想着回来看看,真是不容易啊!” “人呢?”萧湛不欲与他废话,更是连床上的袁惜云都懒得看一眼,冷冷的盯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眼中尽是杀意。 “哎呀,冷面罗刹发怒啦!人家好害怕哦!”萧意双手环胸,笑得肆意狷狂,目空一切。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问第三遍,人呢?”萧湛一直在隐忍着怒意,垂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握着剑,若非他一直在忍,若非眼前这人与他同宗同源,他早已让他人头落地了。 “不知道。”萧意仰头笑道。 “唰”一声,萧湛拔剑横在萧意脖子上。 “怎么,想杀了我?好啊,那你就杀啊,反正你连自己的父亲和救命恩人都下得去杀手,更何况是亲兄弟,对吧?我亲爱的哥哥。” “我警告过你,老老实实待在他的身体里安守本分,若再有下次,我不会顾忌这身体是不是萧意的!现在你触到了我的底线,你说,你的下场会怎么样?”萧湛瞳孔微缩,言语中尽是狠厉。 “那好啊,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死了,你弟弟也活不成。”萧意无所谓的摊手,随即恍然大悟,“不对呀,其实我也是你弟弟呀,你说对吧,兄长?” 一旁的袁惜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俩的对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根本不是我弟弟,你不过是萧意身上长出来的一个怪物!”萧湛怒道。 “即便如此,我也是你弟弟,不是吗?”萧意笑得无所畏惧。 袁惜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个萧意总是前后不一致,难怪她总觉得这像是两个人,原来这竟是一个人身上分裂出的两个人! 关于这种情况,袁惜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有一个女人常年受到丈夫的殴打,慢慢的心里分裂出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与女人原本的柔弱逆来顺受全然不同,后来甚至将她丈夫亲手杀死。那人被捉住时,对一切都供认不讳,甚至亲手画押认罪。后来县太爷过堂时,人证物证俱在,那女人竟然以头抢地大喊“冤枉”。后来那个女人还是被判了斩首,不过所有人都不明白一个刚刚认罪服诛的罪人怎么转眼间又大喊冤枉呢? 当时她看到这个故事时只是一笑置之,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一定是有人杜撰出来博人开心的。竟不想,真的有这样的事!一个人真的会分裂出两个性格大相庭径的人出来! 萧湛手下微微用力,剑刃在萧意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我再问一遍,人呢!” “不知道。”萧意对萧湛的怒意置若罔闻,甚至淡定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看着指尖上的殷红,轻笑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将指尖的血尽数舔去,“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萧意死的。” 萧湛怒不可遏,一掌拍在他胸前,当即震断了他几根肋骨。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笛,吹奏起来。那笛声并不好听,而是尖利且刺耳。萧意听到那笛声,面色一变,随即捂住胸口蜷缩成一团,疼的瑟瑟发抖。 第112章 绝望的深渊 那边玄云几人一路跟踪萧意到了一座别院。不知道是萧意心中有事,还是因为雨下的太大,竟是一路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到了那别院,萧意便径直往里面冲,似是对此地了若指掌一般,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玄云发现这里面的人几乎穿的都是玄色衣衫,上面绣着火焰纹。而看那些人对萧湛的态度,似乎格外恭敬。 想不到,这里竟然就是他们寻找已久的“长生殿”的所在地! 想不到,他们查了这么久萧湛的底细,竟没料到他是长生殿的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玄云心下忖度,若是叶姑娘真的在此,想来单凭自己几个人想将她救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于是当机立断,让一个人折回去报信让皇上再派人过来增援。与此同时,让其中一个人跟踪萧意,而他则是带着另外两个人四下搜寻叶姑娘的下落。 这别院很大,不亏是“长生殿”的藏匿之所,且处处有机关阵法,稍不注意便会触动,好几次他们都是险些逃脱。 就在玄云觉得此时不宜潜入,正准备撤退,等待皇上的救兵增援时,却不想发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院子,院门大打开,看上去格外奇怪。 玄云心下好奇,于是纵身跃下,悄悄潜入那屋子。 站在屋子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玄云心下一惊,在地上翻滚两圈,躲进暗处。发现床上似乎有人,隐隐还能听到呼吸声,于是慢慢凑近一看,顿时大惊——躺在床上未着寸缕且浑身青紫的女子,不正是他们费进行寻找的叶姑娘吗! 可是再看她这幅样子,也不难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下心头一紧,知道完蛋了。 “叶姑娘,我是玄云,皇上让我来救你的。”玄云小声唤了一声,直接扯下床帐将她裹了起来,“你可还好?” 无欢眼睛一直睁着,一脸死寂,也不应声。玄云知道她此事怕是心神俱裂也不再多说,开口道:“得罪了,我这便带你回去。”说着,便一把将她扛起,飞快的冲出屋子。 ============================ “怎么?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不多坐会儿吗?”玄云抱着无欢刚冲出房门,便听到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心下一惊,站定一看,前面院子里一个黑衣人站在雨中。 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的脸,加上光线不足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他的声音很是尖细,刺耳,格外难听。 听到那人开口说话,玄云怀中抱着的无欢却是身子一颤。 “兄台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便不打扰了。”玄云说着,便作势要走,不想那人却身形一闪,站在了他面前,笑道:“不慌嘛,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毕竟还下这么大的雨。” “正是因为下着这么大的雨,只怕这雨是停不了了。”玄云冷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掳走叶无欢的那人,见到此人,玄云心道不好。要知道上次他们这么多人都不是这人的对手,此时他还抱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叶无欢,虽然暗处有两人,但是他却不确定自己能带着叶无欢全身而退。 “无妨,这庄子够大,便是住下来也是可以的。”那人笑道,声音愈发尖利。“这么说,阁下是不准备放在下离开了?”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无论如何,必须闯出去!玄云知道,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了,此人看上去不是善类,若是今日闯不出去,只怕后面更出不去了!于是纵身一跃,朝着出口的方向跃去。 那黑衣人将玄云的动作看得清楚,也追了上去,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拖,但玄云却是飞快的一个转身,巧妙的挣脱了那人的桎梏,反手一掌朝着黑衣人心口袭去。黑衣人微微侧身避过玄云的那一掌,随即拔剑向玄云刺来。玄云此时怀中抱着叶无欢,实在是施展不开,于是吹了个响亮的呼哨,隐在暗处的两人也都拔剑冲出来,将那黑衣人缠住。 那黑衣人功夫全然在三人之上,要想将他制住何其困难!玄云好几次想要趁着那黑衣人不备先带着无欢逃走,可那人每次都能察觉到玄云的用意,将他的去路堵住。 玄云这边三个人都是拼了命的在打,可那黑衣人却是应对自如,这让玄云更加不安。 几人颤抖了许久,那黑衣人终于失了耐心,下了杀招,玄云身上挂了不少彩,而另外两人都已经倒地不起。 “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吗?”玄云心想。虽然皇上曾对他说过,他要的不是自己拼死护住叶无欢周全,而是要他们一起全身而退,但是此情此景,让他如何能扔下这浑身是伤的叶无欢独自逃走? 于是咬牙,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闯出去。 黑衣人的剑直接刺向玄云怀中的无欢,后者大惊慌忙转过身,替她挡了那一剑,长剑穿透玄云的胸膛刺在无欢身上,两人皆是闷哼一声,玄云更是一口鲜血吐在无欢的脸上,无欢直接愣在了那里。 黑衣人将剑拔出,一脚踢在玄云的背上,二人直接飞出去丈远。重重落地,无欢在地上滚了几圈,裹住她的帘帐此时只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堪堪遮住关键部位,头撞在照壁上,鲜血直流。 “叶姑娘。”玄云吐出一口鲜血,慢慢朝她爬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最恨这样的人了。”那人语气中尽是嫌恶,于是剑花一挽,直接朝玄云刺去。 “小心!”无欢终于大喊出声,伸手想去推玄云,可是那黑衣人的剑却已经率先刺进了玄云的胸膛。 玄云闷哼一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穿过自己胸膛的剑,剑尖还在往下滴着血,不过由于雨下的太大,血很快被冲走。 无欢只觉胸口一紧,却已经顾不得其他,伸手接住了倒下来的玄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姑娘……对不……起……皇上让我……保护……可……”玄云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却慢慢弱了下去。 无欢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脉,可怎么都摸不到。 此时无欢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抱着玄云,不知所措的坐在地上。 “怎么,好久不见,竟是不认识了?”那人居高临下的盯着无欢,一道闪电划过,他那张可怖的脸上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从那人说话的时候,无欢便已经认出他了,此人就是当年折磨她的那个疯子。 无欢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这个疯子怎么又会找到她,可是这三个人……这三个人……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躲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老夫还能找到你对吧?”那人笑道,“不过为了找你,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无欢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盯着那人,咬牙道:“你杀了我吧。”雨水迷住了她的眼,可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是亮的惊人,里面闪烁着浓重的恨意。 “杀了你?”黑衣人笑道,“你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宝贝呢,若是杀了,谁来赔我一个药人?”那人说着,便要上前,可胸前却横过来一把剑,那人飞快往后一翻,看看躲过那横劈过来的一剑。 黑衣人站定,待看清来人,不禁笑道:“不错,这次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看来你长进不小啊。” “你该死!”萧湛咬牙切齿的说道,眼中尽是血丝。 当他发现无欢失踪后,心里更多的是慌乱,袁惜云虽然说是她将无欢捉走的,但是无欢身边一直有他安排的人保护着,凭她的本事还不足以畏惧。而当他冲到那宅子时,手下的人却回报说他们的人都死了,萧湛这才慌了。 他的人各个都是高手,而且他知道齐恒也派了人在她身边,能轻而易举的将无欢劫走,此人定然武功非凡。而细想之下,除了那个人,竟是再也找不出别人了!于是接踵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愤怒。 于是他将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去各大联络点寻找那人的下落,终于找到这里时,却听到袁惜云恶毒的冲他撕心裂肺的吼道:“你的顾弦歌已经不干净了!你还要她吗!” 那时他愣住了,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于是狂怒之下直接将袁惜云从床上扯下来怒道:“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这当然要问你的好弟弟做了什么好事了!”袁惜云笑得恶毒,那笑声犹如跗骨之蛆一般附在萧湛的皮肤上,挥之不去,让他几欲疯狂。 “袁惜云!你竟然敢!”萧湛眼中尽是血丝,像极了狂怒的狮子。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生气?萧湛,我说过,我若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袁惜云!”萧湛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那一瞬间的狂怒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要将眼前这个女子碎尸万段!她竟然敢!她竟然敢动她! 袁惜云被掐住脖子几乎要窒息,整张脸涨的通红,扭曲得变了形,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萧湛却是突然松开了她。 脖子上的桎梏消失,袁惜云狠狠的摔在地上,拼命的咳了起来,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袁惜云,我不杀你,对你来说,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我要让你活着,让你在有生之年尝尽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向温文尔雅的萧湛此时却是目眦尽裂,化身地狱归来的修罗,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和阴冷。 这样的萧湛,是她从未见过的,没来由的,袁惜云竟产生了一丝恐惧。 萧湛长剑一挥,将袁惜云的脸整个划花,顿时,原本还算好看的脸上遍布着纵横斑驳的伤口,满脸是血。袁惜云吃痛,尖叫声响彻整个山庄。 而萧意,不,准确点说,是住在萧意身体里的怪物,至始至终却是忍着痛笑得凄厉。 “至于你,我同样不会放过你!”萧湛说着,挑断了萧意的手筋脚筋,转身冲出房间。 萧湛在整个山庄中疯了一样到处找无欢,可当他终于找到她时,她却衣不蔽体的坐在雨中,怀里抱着一个男子,那样凄冷绝望的身影,和她眼中的死寂都让他如坠冰窖。 第113章 原来我从未看透过你 “怎么,你又要带走这个丫头?”那黑衣人挑眉冷笑。 “不错。” “湛儿,你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看来你忘了上次那一剑了?怎么,还想再受一次?”萧湛声音愈发冷厉。 萧湛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那人,原本就恐怖的脸变得尤其狰狞,怒道:“你就为了这个女人,你竟这样对自己的父亲吗!” “父亲?”萧湛冷笑,“我父亲早就死了,你算是哪门子的父亲?” “义父难道不算是父亲?你爹亲自把你们兄弟俩托付给我,我便是你的父亲!” “哼,我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你这样见不得光,只懂得搞小动作的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这么多年我为你们筹谋的一切,在你眼中竟然只是卑鄙小人的行径!”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明白。她我今天一定要带走!” “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连你萧家的血海深仇都不报了吗!”黑衣人的生意愈发尖利,听得人毛骨悚然。 “报不报,都是我萧家人的事,不劳你费心。”说着转身在无欢面前蹲下,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她裹住,轻声道:“无欢,我来带你回去。” 无欢偏过头盯着萧湛,那样疏离的眼神让萧湛不禁心口一痛。 “麒麟,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一点都看不透你。”无欢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阵青烟,风轻轻一吹便烟消云散。 萧湛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尖刀,深深的插在他的心口。萧湛心中一痛,涩然道:“我慢慢与你解释,我先带你走。”说着,便要去抱她,可无欢却是一惊,一把将他推开,慌忙抱紧了怀中的玄云。 “你走开,我不需要你救。”无欢冷道。 “无欢。”萧湛眼眶有些发热,他一直以为此事他可以瞒她一辈子,可不想千算万算,竟然还是算漏了。 “萧湛,我一直以为,即便所有人都骗我,你也不会。可是没想到,你竟是瞒了我这么多。”无欢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情绪,“我顾家两百多口人的性命,薛老、薛奶奶……现如今,你还要杀谁?我吗?” 萧湛心头一慌,忙解释道:“无欢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解释啊!” “我……”可是萧湛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无话可说了?”无欢冷笑。 “你放心,我定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萧湛咬牙,竟是直接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横抱起来。 “我早说过,你我恩断义绝。以后我萧家的事,不劳尊主你费心。还有,我警告你,若是你再利用萧意,我会让你死的很惨,我说话算话,不信你试试。”说着,纵身一跃,消失了踪影。 那黑衣人则是站在雨中,表情变得晦涩难懂。 ====================== 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中,小二好奇的冲掌柜的问道:“掌柜的,你看刚才来的那个公子,会不会有问题?” 掌柜的正撑着下巴在打瞌睡,听到小二的问话也只是打了个呵欠,不耐烦的说了句:“什么问题?” “你看这湿淋淋的跑来,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个姑娘诶!” “姑娘怎么了?这个点来咱们客栈打尖儿的,抱姑娘的多了去了,管这么多干啥,滚滚滚。” “不是啊,我是看见,那姑娘好像受伤了的样子,这里”小二指了指胸口,“有血!” “王柱子,老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掌柜的终于不耐烦的一拍桌子,怒目圆睁,“给老子好好做事,别尽去看些有的没的。你小子是不是就光顾着盯着漂亮姑娘看了?” “掌柜的,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了啊!”王柱子哭丧着脸,委屈道。 “给老子滚到后面干活去,下次要是再给老子到处嚼舌根,就打断你的狗腿。”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王柱子嘴里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后厨走去,他不就是多说了几句吗,至于吗?不过想到方才那个公子怀中抱着的那个女人,还真是好看呢。方才他进屋替他送热水的时候瞟了一眼躺在床上那个女人,还真别说,跟天仙似的。 屋内,萧湛也顾不得许多,将无欢身上裹的衣服扒下来,曾经他将浑身是伤的无欢救出来时,也是这样每日替她清理伤口,所以此时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男女大防。再说,她本就该是自己的妻,若非那人从中作梗……想到这里,萧湛恨得几乎将牙齿咬碎。 而再看着无欢浑身的青紫,萧湛只觉得像是有人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胸中喷薄的怒意几乎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那个混蛋!竟然敢将她…… 不过此时不是让他愤怒的时候,萧湛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拧了热毛巾将无欢的身子都擦了一遍,她胸前的那道剑伤并不重,可是若不马上止血,那她恐有性命之忧。无欢脖子上的伤口,一看便知是咬的,不过一直没有止血,伤口一直有血流出,甚至还有她的下身…… “无欢。”萧湛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摸了摸她惨白如纸的脸颊,心痛得无以复加。 在昨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可以护她周全,他以为自己可以与她白头到老,他以为只要成亲后便带着她远走天涯,那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现在,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这些年他陪在她身边,总是会不安,总害怕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会恨他会崩溃,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灭门仇人,这笔债该怎么来算?虽然当年顾羡之插手,害了他萧家满门,他报仇在反过来灭了顾家满门,这很公平。可是他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一个顾弦歌。 当年,因为顾羡之的奏报,先帝下旨杀了萧家满门,彼时父亲早已有所预感萧家会出事,便将自己和弟弟萧意托付给了那人。逃命的过程中一直有人追杀他们,并声称是顾相派来的人,后来他和那人走散,萧意也不知所踪,他身受重伤差点死掉,亏得薛老出手相救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薛老将他藏在家中悉心照料,甚至教他医术,薛老曾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萧湛,老夫之所以教你医术,是希望你能治病救人,借此洗去你身上的戾气。”那时,他只是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薛老自知改变不了他的初衷,便再没说过劝他放弃报仇之事。 他在薛老家中学医的几年,总会看见两个小团子往薛家跑,后来他听下人讲才知道,一个是恭亲王府的世子齐商,另一个则是顾相之女顾弦歌。当时他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的想去杀掉那顾弦歌,因为是她爹害了他全家! 其实有一次,他是有机会杀掉她的。每次齐商和顾弦歌跑来玩,他都会藏在暗处暗中观察她,那一次,她似乎不大开心。薛老在旁边逗她:“小铃铛,怎么不高兴啦?看这小嘴撅的都能挂一只油壶了!” 顾弦歌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道:“薛爷爷,他们说我爹爹是坏人,是奸臣,我爹爹真的是吗?” 那时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道:“当然,你爹十恶不赦该当千刀万剐!” 可薛老却是慈祥的笑道:“小铃铛,大人的事,你不懂。这世上并非只有黑白,有的事也不能仅凭片面之词来看。” “可是。” “可是他是你爹爹呀。世人都会犯错,犯了错改过就好了,不是吗?” “薛爷爷的意思是,如果爹爹犯了错,那么铃铛就劝他改,如果不行,那铃铛就帮他补偿就好了吗?” “铃铛是个好孩子,但是要记着,永远不要让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到下一辈,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当时顾弦歌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又欢天喜地的跑去玩,而他则是待在暗处,双手紧握成拳。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说得轻巧,若是自己满门被灭,如此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报? 后来那个小团子玩累了,趴在软塌上睡得香。他悄悄的潜进屋内,看着床上那个粉团子,那刀却怎么都没刺下去。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竟是让他在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 就是那一时的迟疑,随后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他才落荒而逃。 那时他一心想要报仇,却碍于自己报仇无门,但想到那个小团子,却是心念一动。 所以他亲手策划了那场所谓的救命之恩,自己也顺利进了顾府,成为顾小姐的护卫,甚至顾弦歌还给了他一个名字“麒麟”。他后来知道这个名字曾经是条狗的名字时,怒得直接一拳打在墙上。次日顾弦歌看见自己手背上的血迹时吓了一大跳,慌忙找人来替他包扎,可他心里却只是冷哼一声“假仁假义”。 后来,他安安分分的做着顾弦歌的贴身护卫,顾弦歌格外依赖他,顾相似乎对他的身份也没有怀疑,顾夫人对他也很好,可是这一切并不能抹杀那满门的血债。 第114章 痛苦的抉择 当那个人找到自己时,萧湛知道萧意还活着,高兴得几乎要掉下泪来。果然是苍天庇佑,父母在天之灵显灵,让萧意安然无恙。可是见到萧意时他才发现,萧意有些不对劲——他说话做事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天真烂漫,而是处处透着一股阴毒狠辣。起初他只不过以为是父母的死,萧家的灭门遭到的打击,并没有多做深究,直到后来才发现,这竟然都是拜那人所赐。 那人一手建立了“长生殿”,到处杀人,萧意也是他最得力的刀。为此,他找那人吵过无数次,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看着自己的弟弟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这才慌了。 就在他想要带着萧意走时,萧意却找上了他,哭着扑进他的怀里,哭道:“哥,我好怕,义父让我去杀人……”那时他才知道,萧意体内竟然分裂出了另一个人,一个恶魔。 为此,他去请教了薛老,可薛老也只是摇头表示此症根本没有办法根治。 那时,他绝望得想杀人。 看着弟弟变成这幅德行,萧湛更加坚定了要报仇的想法,于是他一边联络朝中大臣想办法搬到顾羡之,另一方面让长生殿从中做手脚收集顾羡之的罪证,亦或者是制造一些罪证。局面越来越好,可他却越来越痛苦——因为他慢慢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这个顾家大小姐。 使小性子的她,古灵精怪的她,惹是生非的她,聪明过人的她……都能随时牵动他的情绪。 可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他还是强压下自己的心思,积极在朝中大臣中走动。 终于,顾羡之被判五马分尸,头颅高悬于城楼示众。看着城楼上的那颗头颅,他心中格外痛快。 顾家被抄,该杀的人都被皇上下令杀了,一个不留。 但他的心情还算不错的,因为他提前派人将顾弦歌掳走,假意做成被人绑架的样子。随后让人送信到顾府去,并且算好了时间,送信的人到顾府时顾羡之一定进宫了,那么顾夫人一定会去救自己的女儿,这样他的人便会将顾夫人也一并留住。这样,顾夫人和顾弦歌都可以因此逃过一劫。因为在顾府的这几年,顾夫人的善良他看在眼里,不想让她死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目的被那人察觉,竟是悄悄改了命令,让赵西风将顾夫人杀了,然后把顾弦歌带走了。 当他看到顾夫人的尸首时,愣了许久,后来听人说顾家大小姐的尸首也被找到了,他怒极攻心,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弦歌死了,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十日,再出来时,又成了那个冰冷生人勿近的萧湛。 他一直以为,顾弦歌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既然死了,那便死了吧。 可在两年后,他竟然在“长生殿”的据点山庄中无意间发现了她。 那时他本是去找义父有事情,但下人说尊主不在让他稍等。他百无聊赖中不小心触碰到了墙上的机关,于是一个暗门出现在面前。他心下好奇,走了进去,不想暗门中还有一道暗门,走到最里面,是一间很小的密室,里面不透气,散发着恶臭。 他本是转身便想走,不想竟察觉到里面有人的呼吸声,他心下疑惑,走近了看。那屋子都是被封住的,只有最底下墙角的地方有个比老鼠洞要稍微大点的洞可以往里面看。外面上了锁,他看不见里面的人。正准备往外走时,却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娘,不要丢下铃铛啊,娘……” 他直接愣住了,这,这分明就是顾弦歌的声音! 一阵狂喜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怒意,几乎将他灭顶。 那人竟然瞒着他抓了顾弦歌! 他一怒之下本是要去找那人质问的,可是平静下来突然想到,此时按兵不动方是上策。 于是他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暗地里却会调查此事。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顾弦歌被他作为“药人”在养着。 “药人”是什么或许别人不知道,可是萧湛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通过长年累月的喂毒药和解药,让“药人”的体质完全改变,最终成为百毒不侵并且可以解百毒的人。不过代价却是极其惨重,他从未见过哪个药人能活过三十岁的。 想到这里,萧湛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去杀了义父,他竟然这么对一个小姑娘! 后来,萧湛便经常给她送吃的,可是又害怕她听出自己的声音,所以从没说过话。 不过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他总给顾弦歌送吃的这事还是被义父察觉了,将他狠狠的抽了一顿,让他两个月没下的来床。 在萧湛养伤的这段时间,他终于想清楚了自己对顾弦歌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也明白,义父不过是将他和萧意作为他欲望的跳板,说什么替他顾家报仇,不过是他自己想要毁了大梁。原本他是劝萧意与自己一起逃,可萧意却拒绝了。所以,他将顾弦歌偷偷救出来,带着她逃了。 一逃,便是三年。弦歌在第四年才开始逐渐恢复神智,他也逐渐安定下来,不再带着她东躲西藏。 对于薛老,萧湛扪心自问是有愧的,当年是他老人家救了自己一命,甚至不顾自己朝廷钦犯的身份收留他,还传授他医术。萧湛对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足够隐秘,至少薛老是不知道的,可他没想到,竟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薛老夫人寿辰那日,薛老将他单独叫过去,直接点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一直都知道薛老聪明,可没想到自己化身萧意他也能认出自己。 “老夫不管你是萧湛还是萧意,当年的仇你不是已经报了吗,顾家满门尽灭,你难道就不能放过铃铛?”薛老痛心疾首的看着他,眼中尽是失望。 萧湛心下好笑,原来他老人家竟然以为自己是为了报仇才一直待在无欢身边,不由得正色道:“薛老,您的救命之恩,传道受业之情,萧湛铭记五内。对于无欢,我并非像你说的那样是为了报仇。徒儿不想瞒您,我心悦她,想娶她。” 听闻萧湛这般说辞,薛老却是突然激动起来:“可是你知道,你们根本不可能!” “有何不可?”萧湛扬起头,反问。 “你们萧顾两家的恩怨,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更何况,铃铛现在也是一心想要为她爹娘报仇,你以为她知道她爹娘的死,她顾家的灭门都是你一手操纵的,她会原谅你吗?” 萧意眉梢微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只要师傅不说,那自然无人能知道,不是么?”“萧湛,不要如此冥顽不灵,过去的错既已铸成,就不要再一错再错了。”薛老痛心疾首的抓着他的手腕,劝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当年你萧家灭门顾羡之不过是被人迷惑,此事幕后另有其人,否则你不会与铃铛如此亲近。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她的报仇心切来满足你自己的私欲啊!当年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她何其无辜啊!”说到这里,薛老有些气喘。 “师傅,身在这个肮脏的世道,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我自是不愿意无话踏足这泥潭,可是事已至此,徒儿已经回不了头了。” “萧湛啊,你若是继续下去,早晚你会后悔的!”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再无法后悔了。”萧湛起身走到床边看着窗外枯枝上的积雪,缓缓开口,“其实说到底,无欢的仇人和我的仇人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一起报仇?师傅,我知道我很贪心,既想大仇得报,又想和无欢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说到底,我们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唉,冤孽啊!”薛老眼中隐隐有水光闪动,最后也站起来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的问道:“萧湛,我知道是劝不动你了,可是我只希望你能够放过铃铛,她毕竟是无辜的啊!” “师傅。”萧湛转过身,笑道,“若是能放手,我早便放了。现在,我已经放不下了。” 两人四目相对,却是心照不宣。 最后,薛老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萧湛离开,自己坐到了椅子上,闭目养神。 萧湛拱手行了个揖礼,转身离开。当他走到门口时,却突然站定,沉声开口道:“师傅,此事,您不会对她讲的,对么?”可薛老却一直没作声。 “我明白了。徒儿告退。”萧湛笑了,转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和薛老的师徒情分,终于也走到尽头了。 杀薛老,是迫不得已,可是若是薛老不死,那他的秘密就全都暴露了,那到时候,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萧湛永远记得那日薛老泰然自若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由此一遭,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冲他笑得慈祥和善,“你来了。” 他走近薛老,笑道:“师傅早便料到徒儿会来?” “老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思,又怎能不明白?”薛老笑道。 “师傅,我已经无路可走,希望您老人家能够谅解。”萧湛脸色格外颓丧,在那一瞬间,竟像是老了好几岁一般。 “这些,老夫自然是懂的。只是老夫死后,你能够放过语兮,她什么都不知道。”薛老面带笑意,慈祥的看着萧湛,竟和当年他将萧湛带回薛府时一样慈祥。 “是,徒儿自然会善待师娘。”萧湛拱手,九十度弯腰行了个大礼。 “拿来吧。”薛老伸出干树枝一般的手,萧湛递上了一只小瓷瓶。薛老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笑道:“不枉老夫教了你这么多年,还算有良心,让老夫走得痛快些。” “师傅,徒儿不孝。”萧湛跪在地上,深深的叩了三个响头,笼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不怨你,你说的对,身在这世道,谁都没法独善其身。”薛老说着,仰头将那瓶中之物一饮而尽。 第115章 杀了我,这是我欠你的 薛老去世后,其实他一直隐在暗处,看着无欢颓丧的跪在薛老灵前替他披麻戴孝,看着她安静的陪在薛老夫人身边发呆,看着无欢抱着灵牌走在灵前寂寥清冷的身影,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原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可他没想到,薛老夫人竟会自尽。 可是若是让他重新再选一次,他还会这样做吗?萧湛自己都有些茫然了。 他做这么多事,不过是为了报仇,可是慢慢的自己却在报仇的路上越走越歪,他也越来越不认识自己。 原以为,只要和无欢成了亲,然后带着他浪迹天涯,从此再不管这些尔虞我诈新仇旧恨,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是走到这一步。无欢晕倒前淡漠疏离的眼神都让他如同挖皮挫骨般的痛,他完全无法想象,等无欢醒过来,会是怎样一片景象。 还有……萧湛看着她浑身的青紫,一时间气血翻涌得厉害,嘴角竟溢出一道殷红的血迹。 萧湛仔细的替她将胸前的伤口包扎好,然后拧了热毛巾替她擦拭着身子,并给她喂了一颗止血散,接着拿出白玉膏仔细的将她身上的青紫都擦了药,看着这满身的新伤旧疤,萧湛竟是恨不得杀了萧意和那人! 当然,还有自己。 若非自己,她或许至今都还是受尽宠爱的顾家大小姐,高高在上,不懂民间疾苦。可是就是自己,亲手断送了她的一生……是自己,亲手毁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待替无欢处理完伤口,萧湛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脚踏上,甚至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萧湛守了无欢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无欢才悠悠转醒。 “无欢,你醒了?”萧湛心中一喜,随即却是一慌,他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待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无欢偏过头看了身边的萧湛一眼,复又将眼神移过来,盯着头顶的床帐,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个字。 萧湛心中一紧,他知道无欢在怪他,只好勉强笑道:“睡了这么久,可有些饿了?我让小二拿点吃的上来如何?” 无欢并不说话,而她脸上的死寂,却是让萧湛有些心慌。 “无欢”萧湛还想说什么,无欢却已经翻了个身,面向墙。期间扯到了胸口的伤,可无欢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小心点,你身上有伤。”萧湛忙开口道,可无欢回以的只不过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萧湛苦笑,自作孽,不可活,果真如此。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便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萧湛轻声开口,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你不愿与我说话,敲敲墙壁,我也能听到。”说着,苦笑着离开,替她带上了房门。 萧湛走后, 无欢微微睁了眼,眼中,一片死寂。 接下来的三天,无欢都是一言不发,无论萧湛怎么在旁边说什么,都无动于衷。萧湛虽然心里难受,但也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依旧对她轻言细语,哄她吃饭,哄她吃药。无欢虽然不待见萧湛,可是饭还是照吃,药照喝,这也算是萧湛心中唯一的安慰了。 这夜,无欢依旧瞪大了双眼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连着这几天,她都没睡过觉,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夜的耻辱,想起袁惜云如如同鬼魅一般的话,想起为何救她而死的玄云三人,想起那些藏在谎言下的真相……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挣脱不掉。 而这三天,她竟是格外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萧湛直接推门进来,也并不掌灯,而是小声道:“无欢,我们要走了。”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将她横抱起来出了门。 萧湛将无欢抱进马车,马车摸黑一路飞奔。 对于为什么突然赶路,无欢并没有问,萧湛也并不解释,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马车里,相顾无言。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竟然生分到了如此地步呢?萧湛忍不住苦笑着摇头。 马车走了一夜,直到天边泛着鱼肚白。 透过不时吹起的窗布,无欢看到这马车似乎是在上山的样子,透过稀疏的树木,能清晰的看到天边的朝霞。 “停车。”无欢轻声开口。 萧湛微怔,这是这么多天来无欢第一次说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说的,但是他还是略微欣喜了一下。 “无欢,你要做什么?”萧湛问道,但无欢却并未回答,而是径直起身撩开车帘作势要往下跳,吓得萧湛慌忙拉住她,大喊一声:“停车。” 马车停下,无欢偏过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被萧湛握住的手,那样嫌恶的眼神让萧湛心中一沉,慌忙松手。 无欢跳下马车,慢慢的往山上走去。 萧湛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也跟着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在此地等着,然后跟了上去。他就跟在无欢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她累的气喘吁吁撑着膝盖喘粗气的样子,萧湛一阵心疼。她现在身上有伤,不宜这般累的,可是他似乎失去了劝解她的资格了。 其实别说劝她的资格,他现在或许连和她说话的资格都失去了吧。萧湛苦笑。 无欢就这么三步一歇的爬上了山顶。 山顶格外空旷,这座山算得上是周围最高的山,所以一眼望去毫无遮挡,全是绵延起伏的群峦,郁郁青葱的树木,有飞鸟不时地从天上飞过,一片宁静安详。下马车时,天边还只是蒙蒙亮,当无欢终于站到了山顶,橙红色的太阳已经升起,整片天空红的像要烧起来似的,云彩也被染上了红色,那样瑰丽的色泽,让人忍不住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无欢就这么站在那里,迎风而立,风吹动着她的发丝,那张苍白的小脸也染上了日出的红晕,看上去当真美的令人心颤。 无欢站的地方虽然离悬崖边还有一段距离,可萧湛看着还是格外心惊,小声道:“无欢,你身子还虚,咱们先走吧,可好?” 无欢许久都没有回应,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缓缓开口:“早便想来看日出,只是一直没得机缘,想不到今日却看到了,真的好美,对么?” 周围没有别人,此话定是与自己说的,萧湛心中一喜,她竟愿意和自己说话了。于是忙答道:“是啊,很美。” “记得以前小时候听到夸父逐日的故事时我还好奇,夸父为什么要追太阳呢?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懂了。” “是为什么呢?”萧湛下意识的朝无欢走近了两步,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萧湛,我爹的死,当真是你一手主导的?”无欢没有回头,发丝在风中凌乱的飞舞着, 萧湛低下头,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侧脸,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沉声道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是”。 “绑了我,将我娘引来的人,也是你的人,对么?” “……是。”虽然那些人受了义父的指使杀了顾夫人,可是那些人的的确确,是他的人。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再对她说谎了。 “那薛爷爷,也是你杀的了?” “……………………是。” “好的。”无欢在说话时,语气一直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就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可越是这样平静的她,就越让萧湛觉得不安,他宁愿她一通哭闹,也好过这般平静。 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人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我记得你曾问我,若是你骗了我我会怎样,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无欢偏过头淡淡的开口,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格外平静。 萧湛脸上尽是落寞,但还是勉强笑道:“自然记得,你说你会亲手杀了我。” “是啊,我以为,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呢。”无欢似是喟叹道。 萧湛也笑了,然后拔出腰间的长剑,递到无欢面前:“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还手,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无欢伸手接过,随意在胸前抓了一戳头发,在剑刃上轻轻一划,竟是将发丝轻而易举的割断,不由得笑道:“当真是把好剑。看来我的眼光不错,这剑的确配你。” “你小心些,这剑开过锋,很锋利,别伤着,唔。”萧湛的话没说话,却已闷哼一声,再低头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剑,嘴角溢出猩红的血丝。 无欢将剑拔出,皮肉撕裂的声音在本就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萧湛,你筹谋杀我全家的时候,可有过迟疑?”无欢问道。 萧湛随着那剑拔出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胸前顿时晕开了大朵的血花。看着无欢淡漠的表情,萧湛苦笑,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吗? “麒麟。”无欢将手中的剑一扔,和他直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说着,嫣然一笑,一步步的往后退。 萧湛大惊失色,一边在胸口附近的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勉强止住血,一边开口道:“不,无欢,不要做傻事,听话,你过来,那边危险。” 无欢笑着摇头:“从前我总是很听你的话的,可是结果呢?我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害死了顾家满门,害死了薛爷爷,害死了薛奶奶。现在,我不想听话了,那么听话做什么?嫌自己造的孽不够多吗?” “不!无欢,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萧湛眼中尽是惊惶,小心翼翼的靠近无欢,“你站在这里,不要往后了。” 无欢此时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她稍微动一下,脚下便有碎石往下落,看得萧湛心惊胆战。 第116章 生生世世,与君绝 萧湛胆战心惊的盯着弦歌,生怕她不小心脚下打滑掉下去,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这一生,后悔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最后悔的,便是认识了你。麒麟,我曾经那么信任你,可是你呢?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并没有歇斯底里声泪俱下的控诉,相反,无欢说这话时一直在笑,笑得一脸风华。 “对不起,无欢,对不起……”萧湛红着眼眶,眼中隐隐有水光在摇曳,“你过来,你说过若是我骗了你你会杀了我,过来杀了我吧,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的事,你怎么样都行的。无欢,过来啊。”萧湛声音在颤,连带着手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哈,是啊。”无欢仰头,深吸一口气,笑道:“我说过,若是你骗我,我会杀了你,可是现在,我却嫌杀了你,都脏了自己的手呢。” “无欢……”萧湛只觉世界瞬间湮灭了光亮,整个人似乎坠入无边的黑暗中,仿佛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朝生。现在原本好看的眸子顿时失去了光亮,变得晦涩不堪,眸中也被水光浸染,眼前的无欢变得有些模糊。 “你们都是事出无奈,你们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是为什么你们的不得已,却凭什么要我来受!”无欢突然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声音格外尖利,响彻上空,她的表情也变得格外狰狞,眼眶红红的,里面尽是恨意。 便是隔着那层水光,萧湛也能感受到无欢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终于,还是选择了恨是么? “无欢,对不起……”萧湛眼中水光闪动。 “对不起?哈哈哈哈,对不起……”无欢突然放声大笑,那样凄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骇人。 对不起?她顾家满门的命难道就值一句对不起? 这些年她受的苦,遭的罪,难道就只换来他的一句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可谁成想,自己一切的苦难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萧湛,我顾家欠你的,都还了,而你欠我顾家的,我便是下了地狱,也会找你讨回来的!”无欢说着,竟是转身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无欢!!!!”萧湛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去,慌忙之中恰好抓住她的手腕,自己被巨大的下坠力往下带得整个人也跟着腾空。幸得他提起了内力,一只手看看抓住崖壁的一块石头,这才没有和无欢一起坠落崖底。 无欢被惯性带着狠狠撞在崖壁上,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无欢,你有没有事!”萧湛惊得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方才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幸亏他反应快,否则…… 无欢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冷道:“萧湛,放手!” “不!我死也不会放手!”萧湛咬牙,胸口的疼痛愈发强烈,方才止住血的伤口瞬间被撕裂开,甚至血沿着他的手臂一直流到无欢的手上。 “放手!”无欢怒吼。 “无欢,我求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要怎样我都随你,只是求你不要做傻事好吗?”萧湛的语气近乎乞求,同时一边用力想将无欢往上拉。可是伤口的疼痛让他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 无欢一瞬不瞬的盯着萧湛,突然笑了:“麒麟,你可知,我差一点就喜欢上你了,你可知,我答应嫁你,并非完全为了替我爹还债。” “你说,什么?”萧湛直觉心脏停跳了片刻,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她是说,她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亲手毁了。”无欢闭了眼,掩去了眼中深沉的绝望,而萧湛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欢儿!”齐恒惊恐万分的声音传来,无欢这才看见悬崖上竟出现了齐恒的脸。齐恒大惊失色,怒吼:“萧湛,你给我抓紧了她!她要是少了半根毫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齐恒怒吼,随即派人去找绳子救人。 “麒麟,一切都到此为止了。”无欢莞尔一笑,伸手拔下发髻上的那枚玉簪。那一笑,仿佛倾尽了她所有的芳华,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和力量在燃烧 ,那么美,那么伤。 萧湛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要,无欢!不要!” 无欢抬起手,“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没遇到过你,如果可以,我希望,生生世世,与君绝。”说完,把那枚玉簪狠狠的刺入萧湛的手臂上。 突然的疼痛和早已僵硬的手蓦地松手,无欢脸上有着解脱的满足,那么温暖,然后直直的坠入崖底。 萧湛慌乱的一抓,可是却只是扯下了她的一片衣角,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落悬崖,消失不见。 “欢儿!!!”齐恒凄厉的喊声响起,然而此时悬崖下却是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齐恒目眦尽裂,齐恒趴在崖上,吼道,“你为什么不抓住她!为什么不抓住他!” 而萧湛却是愣在那里,死死的拽着手中的那一片衣角,眼睛发直,竟是有血泪滴下来。 齐恒胸中也是气血翻涌得厉害,当他接到线报,说叶姑娘找到了,可是他们去得太晚,叶姑娘被人玷污了,随后她被萧湛带走,可他们的人暂时还没找到他们的行踪。一系列的奏报几乎将他灭顶,短暂的怔忪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怒意,于是他将整个承乾宫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下令即便把整个大梁翻过来,都要找到叶无欢和萧湛。 但凡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找了三天,终于有了她的消息。于是他顾不得许多,连夜赶来,可是看到的却是她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萧湛!萧湛! 萧湛被拉上来还没站稳,齐恒已经怒极攻心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后者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爱护她一辈子,你说你会倾尽一切对她好,可是你做了什么!”齐恒歇斯底里的吼道,拳打脚踢的招呼在萧湛的身上,而他却只是蜷缩成一团,任由齐恒的拳头和脚胡乱的落在他身上。 “皇上息怒。”莫白忙上前将齐恒拉住,看他这架势,怕是要将这萧湛活活打死。 “去,马上派人去崖底搜,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齐恒眼中尽是血丝,咬牙切齿的吩咐道,“还有,将萧湛带回去,若顾弦歌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连枝领命,将萧湛押了下去,至始至终,他都一言不发,只是他脸上的两道血泪,看着让人心惊。 ================================== 建元三年,出了几件大事。 其一,是大梁朝中出了细作,经查实,太医院萧意竟然是陈国安插在大梁朝廷的人。要知道,国与国之间安插细作乃是常有的事,可是此次陈国竟然将手伸到了大梁朝廷,此举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将大梁皇室的颜面置若罔闻,朝廷上下可谓物议沸然。齐帝大怒,下令将萧意收押天牢等待刑讯,并派使臣前往陈国讨要说法。 此事传到百姓耳中众人也是愤然声讨,这些年大梁君王一直主修德政,倡导与邻国睦邻友好,为表大梁与陈国结交之意甚至将长公主远嫁,齐帝还亲自出访陈国,以彰诚意。谁成想陈国竟然背信弃义在大梁朝中安插细作,这将大梁置于何地?将齐帝置于何处?甚至有不少仕子儒生上书请奏要求攻打陈国以彰国威,一时间群情激愤。 而就在此事愈演愈烈的时候,原本应该被关押在大梁天牢中的细作萧意,却是凭空消失了。齐帝大怒,下令全国通缉。 其二,是贵妃小产之事被查出竟是皇后在贵妃的玫瑰膏中加了麝香,这才导致贵妃滑胎。皇上震怒,要褫夺皇后封号,但不少老臣上书谏言道皇后毕竟是一国国母,就这样随随便便废了实在是于理不合。最后皇上还是听从谏言,让皇后在翊坤宫中闭门思过半年,翊坤宫一应用度减掉一半以儆效尤,贵妃那里也只是赏了不少好东西作为安抚。 但因为此事,皇后善妒,不配作为后宫之主的言论却是甚嚣尘上,后宫一众宫女太监甚至在揣测,此事之后,执掌后宫的人会不会变成贵妃。于是众人巴结的对象都转向了凤寰宫,便是凤寰宫的下等奴才,走路都是横着走的。 其三,就是陈国的事了。听说陈国的皇帝不知为何一直身子都不大好,开年前好像已经快不行了,陈帝没有子嗣,最后竟是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表弟安乐侯萧湛。虽然这个安乐侯的传奇身世大梁的子民也是有所耳闻,但还是对他表示羡慕不已——能不羡慕吗?前半辈子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老百姓,结果突然见发现自己身世如此惊人,最后还弄了个皇帝来当!这事搁在谁身上都很羡慕的好吗! 不过羡慕归羡慕,这种好事也不是谁都能遇到的,这事也顶多作为大伙儿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谈资,这阵子的新鲜劲过去了,也就淡了。 第117章 南门家的后人 耳边却一直有些“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水盆被打翻了,还有人在走来走去,有人在小声的呵斥着什么,也有人在低声的说着什么。甚至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复在自己的额头上,那种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躺在床上的女子闷哼一声,忍不住向那股温暖靠去。 “呀,这姑娘醒了么?”瑞月忍不住拉着主子的衣袖高兴的叫出了声,旁边的祥年闻言瞥了床上昏迷的人一眼,无不讽刺的开口道“切,还早呢,公子也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看了就让人心烦,而且还是个丑八怪。救活了又能怎么样?” 瑞月突然兴奋了,眼冒金光:“公子,祥年骂你是狗!” 被瑞月这样一番抢白,祥年吃瘪,小脸瘪的通红,狠狠的摔了手中的毛巾,冲着瑞月大喊:“我没有!” “你有你有!你说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才是狗!” “你分明就是这么说的!”瑞月抓着祥年的小辫子不放,冲着他直眉瞪眼的,而祥年又百口莫辩于是抡圆了胳膊就要揍她,后者也不甘示弱一边冲着祥年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然后一边往主子身后躲。开玩笑,祥年跟吃了大力丸似的力气大的惊人,而且一身的功夫,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娇滴滴的弱女子,才没那么傻等着挨打呢! “好了,你们再吵她就要醒了!”坐在床边的白衣公子突然开口,两人倒是安分起来,各自干各自的事。 瑞月将手中的布摊开,露出一排细长的银针,白衣公子灵巧的从中抽出一根,在火上烤了烤,然后熟练的扎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身的针。看上去就像是个刺猬。 瑞月的嘴也不闲着,凑到男子旁边小声的问道:“公子,您不是扬言三不救么?一不救大奸大恶之人;二不救丑若无盐之人;三不救皇室宗亲。为什么要救这个丑八怪呢?” 男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但她却仍不气馁,再接再厉的说道:“公子,我发觉你对这个丑八怪有点不同。” 男子的手没停下,却缓缓开口问道:“哪里不同了?” 瑞月歪着脑袋想了想,灵动的眸子眨啊眨的,鬼灵精怪的吐舌头道:“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感觉不一样!” “说不清楚就闭上你的嘴。” “可是” 男子眉梢微扬,用眼角扫了她一眼,扬了扬手中的银针,“难道要我帮你闭嘴?” 瑞月被吓着了,当场闭嘴装哑巴。倒是一边的祥年乐了,拍着手笑道:“公子,甭客气,扎她!狠狠的扎!”然后换来了瑞月无数个白眼。 男子将女子身上最后一根针拔出来时,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银针放到瑞月的手中,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拭去了额上细密的汗。 祥年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这个丑八怪值得你这么费工夫去救么?” 要知道,公子可是南门家的继承人,现在南门家的家主可是医圣玄机老人的嫡传弟子,不过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并不怎么过问世事,整日闲云野鹤和老夫人逍遥自在去了。公子南门逸是南门先生唯一的儿子,自小便天资聪颖,深得老爷子真传。放眼天下,医术能与公子相当的还真没几个,况且他行事低调,极少显露于人前,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是很多。但纵使他再怎样的低调,还是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但很多人即便是跪死在公子面前,他也从来都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这次却破天荒的要救这个丑八怪! 要知道,当他足尖轻点将那个人从水里捞出来时,还真吓了一跳:这女人从衣着打扮看来定然是出自富贵人家,但身上却到处是伤,脸上也被河里的暗礁给划伤了,湿淋淋的,活像一只水鬼。 “公子,是个女人,受了伤,好像快死了。”瑞月幸灾乐祸的喊了一声。 南门逸分外嫌弃的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扔了,脏死了。”说了还打了个寒颤,伸手蹭了蹭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是。”祥年正要将她扔回去,却听见那个女子喃喃的开口说了句什么,不由得皱眉,“爷,她在说话!” “哟,还能说话啊?”瑞月倒是激动了,跑过去左看看右瞧瞧的,“呀,这女人怕是想自尽跳崖,但是没想到掉进江里了,肋骨断了好几根,身上着伤应该是掉下来时被树枝和河里的暗礁划伤的。” 瑞月的话倒是点燃了南门逸的恶趣味,似笑非笑的问道:“自尽吗?这个有意思,来来来,公子我瞧瞧。” 瑞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腹诽道:“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啊,人家想活的,他不一定救,但是想死的,说不定他还非得给人救活咯。” 南门逸本来只是抱着玩的心思想瞧瞧,可不想却发现这个女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药人”!顿时如获至宝,将她捡了回来。 甚至,还用“玄天针”救她。 这“玄天针”南门逸一般不轻易用的,因为太耗费神力,六针为一组,同时扎在不同的穴位上,并且要在针上灌注内力,一共二十组。必须全力以赴,若是有半点的偏差,那这人怕是神仙都救不了了。而且极为耗费内力,用一次,起码耗损三分之一的内力,而且需要调理很久才能恢复。以前瑞月和祥年只是听南门逸提过,但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使用,而且还是救一个丑八怪。 瑞月和祥年都看了看床上昏睡的那个人,然后再看看起身净手的南门逸,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瑞月,去把药端过来让她服下,不出所料,未时三刻便能醒了。她若醒来,便喂她些小米粥。”没等人回答,南门逸便兀自离开。 待人走后瑞月便像见鬼了似的拉着祥年的袖子嚎叫:“看吧,看吧,公子果真被这个丑八怪弄的不正常了!” 祥年也是眉头微皱,公子从前哪怕是要救人,也从不管吃食的。曾经救了一个老头子,救活了之后他们家人就兴奋的给他喂参汤说让他补补,公子也未至可否,结果活生生的给折腾死了。 最后南门逸收了人家一百万两的黄金然后扔下一句“作孽啊!”扬长而去。 而这次竟然还如此细心周到的吩咐了这些,当真是极为不正常了。 “祥年,你说她怎么还不醒?”瑞月百无聊赖的站在床边瞪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她一直在发烧,说着胡话,瑞月不停的给她换毛巾敷在额头上,给她降温。但是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其实床上的女子长得应该是极好看的,只是脸上被树枝和礁石划了好几道口子,这看上去才格外骇人。 想到这里,瑞月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女子,好好的一张脸,怎的就这样毁了呢?真是可惜。 祥年放下手中粥,“切。公子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你且等着吧,大爷我就不奉陪了,你就乖乖的伺候着这个丑八怪吧!”还特意把后面几个字咬的特别清楚。 气的瑞月一把将手中的毛巾朝他扔过去,但却被他灵巧的躲过,然后幸灾乐祸挑衅十足的扭着身子,“打不着,打不着”。 瑞月气的咬手帕,要不是打不过他,她肯定会扑过去揍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 正气鼓鼓的生着闷气,却听床上的人发出了微微的声音,“水……水……” 瑞月乐了:“呀,姑娘,你终于醒了呀!公子说的果真没错,半刻钟都没有延迟呢!快点,祥年,拿水来!” “滚!要拿自己拿,我才不给这个丑八怪拿!”祥年咆哮,但却被瑞月一句“她可是公子要救的人呢!”给堵的死死的,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直接递过来一个茶壶。 “你脑子落在茅房了是吧,这样她怎么喝啊!拿个杯子来!”祥年这个家伙果真是属癞蛤蟆的,捅一下跳一下! 不成想这个小心眼的家伙竟然将茶壶放在地上然后扔下一句“爱喝不喝!”然后就飞奔而出,留下瑞月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瑞月自己跑了几步将杯子拿了过来,正倒着水,却见一直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竟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吓得瑞月双手一抖,差点没把杯子和茶壶都给扔了。 那女子抱歉的一笑,“对不起,吓着你了。”声音像锯木头似的,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瑞月不满的撇嘴,嘟囔着:“这下真是够吓人的了。”然后过去小心的将她扶起来,把水杯送到她嘴边。许是真的渴极了,女子连着喝了好几杯,这才笑着对瑞月说了句“谢谢”。 瑞月倒是突然转变态度,笑呵呵的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掉进江里了呢?你家住哪里,我们好通知你的家人呀!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出身大户人家吧!还有啊,你是跳崖自尽吗?有什么想不通的非要自尽呀?你看你原来长得应该挺好看的,怎么就想不开要自尽呢?人死了可什么都没了,活着比什么都好,自尽多划不来?你看这世上有这么多好吃的呢,死了就吃不到了呀……” 瑞月跟和尚念经似的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通,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那女子莫名其妙,一脸的茫然。 瑞月和她大眼对小眼的瞪了半天,终于败下阵来,然后怪叫着:“妈呀,公子,她失忆了!真的失忆了啊!什么都不记得了啊!”然后夺门而出。 留下女子一人坐在床上,一脸茫然。 而此人,不正是,顾弦歌?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从这一章开始进入第四卷,复仇卷。所以女主就恢复了她原本的名字,顾弦歌,宝宝们不要方哈! 第118章 南门逸的逗逼侍从 弦歌环顾四周,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各种布置倒是极为雅致,想来主人家也定是为风雅之士。桌上的香炉里焚着香,闻起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有一丝淡淡的甜味。可是此时弦歌只觉得浑身痛的不行,好像是被人千刀万剐了然后重新拼接好了的,但是具体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最痛。而且在胸口处,好像在不断的有凉风在往里面灌,寒气在四肢百骸乱窜,甚至头发尖尖都是冰冷的。 忍不住缩成一团,直打寒颤。 当弦歌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方才那个姑娘大呼小叫的声音:“当真,当然当真,是真的失忆了!” “这下就麻烦了。” “可不是吗,公子非得多管闲事,现在好了,摊上了个包袱,现在看你怎么甩得掉。” “直接扔出去不就行了嘛,管那么多干嘛!咱们不是向来救活就算数的嘛!” 随即一个白衣男子在床边坐下,也不多说设么,直接伸手握住了弦歌的手腕,摸上她的脉,然后翻了翻她的眼皮。但此时哪怕弦歌强打起精神,还是觉得眼皮如同千斤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能隐隐看见眼前有人影晃动,自己也只能任人摆布。 不过那白衣男子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却是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就像萧湛将自己从那个疯子手中救出来时,那股淡淡的药香总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你醒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弦歌便被人扶了起来,拿了个靠枕靠在自己背后。 弦歌这才看清眼前的这个男子,眉梢微扬,斜飞入鬓,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邃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张脸精致的仿佛是精心雕琢出来的,美而不艳,妖而不媚。若是真的有神仙妖怪的话,那他定然是那千年成形万年成精的妖精,美得不可芳物,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这样的一副皮囊若是生了个女儿身,那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祸水了。弦歌不禁这样想。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南门逸开口问道,语气颇有关切的味道。弦歌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见她精神略微恢复了些,南门逸笑道:“瑞月说你失忆了,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你现在身子尚弱,且在这里安心养着吧。一切等伤养好了再说。”见弦歌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却并不说话,忍不住调笑说:“难不成这就是秀色可餐?十天没吃东西了,你竟不饿?” 话音落,弦歌愣了一下,自己竟是睡了十天? “瑞月”南门逸喊了一声,瑞月便蹦蹦跳跳的端着一碗粥进来了,见弦歌醒了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呢,这些天我们家公子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你瞧瞧,这脑门上都长褶子了呢。” 弦歌从没见过哪家丫鬟这般调皮的,再看她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但牵动了身上的伤,顿时疼的小脸皱成一团。 “死丫头,你再打趣你家公子你试试?毒哑你信不信!”南门逸眉梢微挑,斜睨了瑞月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 南门逸端起那碗粥试了试温度:“可能自己吃?” 无欢摇头:“没什么胃口。是公子救了我?”弦歌问道。 南门逸也并不勉强,又将那碗粥放回到瑞月手中的托盘上,转过头认真的盯着弦歌:“你想死?”南门逸也并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 弦歌垂眸,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弦歌想了想,“弦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顾弦歌,我记得我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好名字。”南门逸笑道,“我叫南门逸。” 话音刚落,旁边的瑞月便凑上来:“我叫瑞月,瑞雪丰年皓月当空的瑞月,这是我家公子,南门世家的少主人。你白日里见到的那个死鱼眼的家伙叫祥年,不过那个家伙不重要,记不记得都无所谓的。” 南门逸翻了个白眼,这丫头真是个接话瓢子,什么话都能横插上一杠,有时候他真是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封上算了!想到这里,南门逸竟真的在认真思考把这丫头毒哑的可操作性了。 “既然前尘尽忘,想来也是上天注定的,你也不要多想了,便安心养伤吧。你也算死过一次,既然我把你救了,就当此生从头开始吧。” “嗯。”弦歌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瑞月和祥年是我身边的人,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找他俩就可以。”南门逸说道。 “是的是的。”一旁的瑞月慌忙点头,但一直躲在门外的祥年却是不乐意了,从外面伸出一个脑袋来,嘟囔道:“我才不要伺候这个丑八怪”。祥年率先发飙,瑞月看了一眼气鼓囊囊的祥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个没眼力的白痴!” 弦歌心下一怔,什么丑八怪?随即却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碰到了脸上的伤口,一阵刺痛,顿时心惊,她的脸,莫不是毁了…… 许是察觉到弦歌的心思,南门逸笑道:“放心,你的脸不过是有几道口子罢了,待我给你配点药擦了,保管你的皮肤比以前还好。” 见他自信的样子,弦歌却是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认真的道了声:“多谢。” “客气了。” 然后后面几天,既没有见到南门逸,又没有见到祥年。倒是这个瑞月这丫头一直在眼前上蹿下跳,好不欢乐。 该怎么形容这丫头呢,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一样,随时都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且毒舌程度当真令人咋舌,每次看到她和祥年吵架的样子,总是觉得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公子啊,出诊去了,至于祥年嘛!”瑞月神秘兮兮的凑上来幸灾乐祸的说道,“他皮子痒痒了,所以公子给他喂了点‘逍遥散’,让他挠痒痒呢!” 弦歌心下了然,于是不再多问。 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也算是弄明白了这主仆三人的身份,可每当想到自己,弦歌却总觉得有什么死死的压在心里,闷闷的难受。 她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会让她跳崖轻生。可每当看到自己浑身的伤,又隐隐觉得自己没死,当真是可惜了。 于是就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看着伤口缓慢的恢复。 弦歌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伤口恢复得如此之慢,就连一个道极浅的口子,都会一直流血不止,这让南门逸都有些不解。不过每当提到自己的伤时,一旁的祥年都会按捺不住冲她咆哮:“难不成你怀疑我们公子的能力?他可是连死人都能救活的,何况你这半死不活。”说的弦歌语噎,便再也不提。 ========================= 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弦歌的身子虽然恢复得极慢,但是南门世家的唯一传人毕竟不是徒有其表的,弦歌的身子还是在慢慢恢复着,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了,生活也基本可以自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深一点的伤口也在慢慢结痂,浅一点的伤口已经长出了粉嫩的肉。不过脸上的伤结痂了还没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看上去实在是碍眼。 弦歌毕竟是女子,这厢脸毁了,虽说她嘴上一直说不过皮相罢了,毁了便毁了,但是心里还是介意的。 瑞月怕她看到自己的脸伤心,在她的屋里并没有放置铜镜。但是每当洗脸的时候,弦歌看着水中的倒影,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压抑得难受。 但南门逸却是拍着胸脯保证过:“你放心,爷保证把你这疤给祛了,让你这脸比原来还要好看。放心,爷说过的话还没有不算数过。”弦歌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弦歌在养伤期间却是一点都不闷的,因为瑞月总是会叽叽喳喳的给她将各种八卦,而讲的最多的,不是她家主子南门逸的,因为用瑞月的话说就是,主子的人生太过单薄无趣,也没什么值得吐槽的怪癖,所以没什么好讲的。可祥年就不一样啦,祥年这个人啊,要吐槽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瑞月的原话是:“祥年这家伙一天到晚的,穷讲究!”。 这实在是因为祥年的怪毛病实在是太多:吃不得肉啦,因为闻到肉味就想吐;不能闻花粉啦,闻了要过敏;喝茶只喝六安瓜片啦,其它的喝了嘴里能淡出鸟;饭前必须净手啦,饭后还要漱口啦,上完茅厕必须沐浴啦……怪癖太多,真是不胜枚举啊! 于是瑞月常常讽刺他:“哎哟喂,您还真是金贵啊,公子都没你这么难伺候!”,虽然公子有时候比祥年难伺候多了,但是瑞月看在眼里却还是非常的不爽,你说一个大男人把自己弄的这么金贵干啥?有这个必要么?又不是女人! 身为一个合格的男人,就要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吞吐天地的豪情壮志,敢与恶势力抗争的霸气侧漏!更何况祥年还是个舞枪弄棒的,更应该有男儿气魄才是!连瑞月这个女人都知道男儿就应该醉笑沙场间,快意江湖,这才正常! 结果祥年听闻瑞月对弦歌吐槽自己的话,十分冷艳的冲她笑得风骚,然后剑花一挽,手中的“惊鸿”顿时脱手,朝着瑞月飞去。瑞月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看着闪着冷光的“惊鸿”朝着自己面门飞来,大惊之下竟忘记躲开。 那长剑“哐”一声扎在了朱红的廊柱上,不偏不倚,恰好横在自己的眉心前方半寸,堪堪削断了她额前的几根刘海。 而那始作俑者竟然一脸挑衅的走过来握住了剑柄,将“惊鸿”拔了出来,冲瑞月挑了挑眉毛,笑得愈发风骚! 长剑回鞘的声音让大惊失色的瑞月回过神来,惊魂甫定的看着一脸得色的那人,恍觉脸上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是自己的头发,不由得浑身颤抖。 要知道,瑞月身为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自然也是有癖好的,那就是格外的珍视自己的这头青丝。她最喜欢的就是沐浴完,摸着自己的一头青丝,然后对月感叹“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然后每每被祥年用万分惊悚兼唾弃的眼神给杀的死去活来。 由此,瑞月珍视自己头发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此时此刻,祥年竟然将他的刘海给削掉了一截,瑞月顿时脸都扭曲了,哀嚎一声,然后换来祥年脸上长了一个月的痘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没敢出门见人。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哎呀呀,今天晚了些,因为非欢在外面晃了一下午,现在才回来。所以今天只有一更啦,么么(*  ̄3)(ε ̄ *) 明天晚上八点圈子里公布抽中的小可爱名单,书圈里非欢发的那个帖子里没有出现名字的小可爱记得在帖子下面留言哦,要不然非欢不知道还有谁,要记得哦,动动你们可爱的小指头。 爱泥萌,比心? 第119章 情深缘浅 “咳咳咳”御书房内时不时便会传来咳嗽声,元宝小心翼翼的端了药进来,道:“皇上,药端来了,先喝了吧。” “先放着。”齐恒并未抬头,仍旧低头批着折子,时不时掩口干咳两声。 “这药已经热了好几次了,您看”元宝的话还没说完,齐恒已经不耐烦的打断,“朕说了先放着!” 元宝一个激灵,慌忙应诺,将药丸放在书桌一脚,然后老老实实的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自从叶姑娘失踪后,皇上就变得格外暴躁易怒,下面的宫女奴才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一点事便惹得皇上不高兴。元宝知道,皇上是在为叶姑娘的事着急上火。 那日,皇上眼见着叶姑娘跳下悬崖,呆呆的在那里站了好几个时辰,即便下大雨了都不肯离开。皇上因此染了风寒,加上心中郁结,这病竟是拖了快两个月了,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元宝为此也跟着着急,三天两头往太医院跑,太后也总是召王院正去问话,王院正这厢急得直挠头,原本就稀疏的头发现在愈发显得珍贵了。 都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叶姑娘的消息,元宝心下明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怕……可是皇上始终不信叶姑娘会就这么没了,一直让人去找,总不肯放弃。每次连枝回报仍旧没有消息时,元宝都能看见皇上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然后格外颓丧的坐在那里,似是安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语:“只要没见到尸体,那便是活着。” 元宝知道,若是再像八年前那样,有人告诉他叶姑娘死了,皇上或许会崩溃。 所以这些日子他也总是在心里求老天爷,保佑叶姑娘福大命大,只要活着就好。 “今天什么日子了?”齐恒手中的笔顿了顿,问道。 元宝想了想,答道:“回皇上,今儿正好七月初一。” “七月初一。”齐恒沉吟片刻,随即脸上染上了一层忧色,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啊。 想到这里,齐恒心中愈发沉闷,将手中的笔放下,起身站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夜色正好,但聒噪的蝉鸣声却是让人愈发烦躁。 已经入了夏天,由于刚入夏便一直下雨,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的夏天来的更晚些,眼见着都已经七月了,好像也并不似往年那般燥热。可许是人的心不静,所以才格外烦躁吧。 “弦歌,你在哪儿?”齐恒眉头紧拧,手不自觉的握成拳。 =========================== 弦歌的身子既然已经好了许多,南门逸也不准备再在这宣城待久了,毕竟他这次出门老爷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去大梁见识一下齐帝一直提到的那个药人,要知道,这“药人”可是难得一见的,若是能为他所用那可真是赚大发了。 不过对于南门逸来说,这次出门可真是收获颇丰啊!平白无故捡到一个“药人”不说,大梁齐帝那里竟还有一个,不是说这“药人”极难练成的吗,怎的他一下就能撞见两个?难道是他的人品太好了? 带上弦歌上路,南门逸当然是有私心的,不过他的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说什么:“姑娘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不如咱们一起做个伴。在你想起以前的事之前咱们就一路吧,顺便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完全,至少让在下将你脸上的疤去掉吧。” 弦歌也并没有拒绝,虽然南门逸口口声声说的是为自己好,但是她看得出来,他是有目的的。至于这目的,只怕是自己这一身的血吧。 其实此事她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一日瑞月和祥年在一边嘀嘀咕咕,她无意间听见了,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药人”,而自己这一身的血又极具价值,世间难寻。虽然知道南门逸不过是想利用自己,但是至少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不是? 于是也点头应允了。 几人一路往汴京走,一路吸引了不少人关注的目光。 南门逸就不说了,本身就极好看,走到哪儿都一定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而且这厮一向骚包,出门也从来都不说易个容遮挡一下容貌什么的,倒是坦然的由着别人看个痛快,而且看他的人越多,他反倒越开心。再说他身边的瑞月和祥年,一个丫鬟一个护卫,也都是相貌上等,若非知道这两人只不过是下人,想来不少人都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姐公子呢。 这三人走在前面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所以相对的,倒是没多少人关注走在他们身后带着帷帽的弦歌。 “哇塞!公子,这就是京城啊!”瑞月格外没见识的样子,高兴地上蹿下跳跟猴子似的,经常一不注意就跑没影了,然后被祥年拽着领子拎回来。 南门逸十分骚包的摇着手中的玉骨折扇,指使着祥年:“去,打听一下,这京城哪家客栈最好,咱们住哪家。” “是。”祥年刚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一路都保持沉默的弦歌却是突然笑了:“汴京最好的客栈,那当然是‘祥云楼’了。” “哦?你竟然知道?”南门逸转过身,上下打量这弦歌,眼中带了些许探究。 弦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愣了一下,随即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我也不知道,就突然就冒出这么几个字了。” “是么?”南门逸挑眉,还是让祥年去打听,没多久祥年回来,看着弦歌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确实是‘祥云楼’。” 话音落,三人都是面色各异。 倒是瑞月是个没心没肺的,高兴的跑到弦歌旁边一把将她挽住:“弦歌,这么说,你以前一定是京城人士咯?” 弦歌想了想,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就算了,不用勉强。”南门逸转身,跟在祥年身后朝“祥云楼”走去。 一路走去,街上都是热闹非凡,瑞月东摸摸西碰碰,忍不住问道:“老伯,怎么这么热闹啊?” 那摆摊的老伯听她好像不似本地口音,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日乃是乞巧节,汴京每年乞巧节都会有庙会,晚上还会有灯会,满城的公子小姐都会出来玩,顶热闹哩!” “真哒!灯会?一定很好玩!”瑞月转过头扯着祥年的衣袖,“有灯会耶!” “灯会就灯会你扯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办的。”祥年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就是啊,到时候姑娘可以出来走走,讨个好彩头,嫁个如意郎君啊。”摆摊的老伯跟着附和道。 “嗯嗯,那是一定的。”瑞月的心已经彻底飞了出去,满脑子都是玩的。倒是旁边的南门逸若有所思的盯着弦歌,问道,“这个,你可有印象?” 弦歌反应了一下明白他这是在问自己这大梁风土人情,于是摇了摇头,南门逸随意的“哦”了一声,未置一词。 =========================== 萧府中。 自从老太爷和老夫人双双仙去后,这薛府就已经散得一塌糊涂了,叶姑娘给每个下人一笔银子,大伙都走的差不多了,这偌大的萧府便只剩下何婶一家人了。原先虽然人少,不过也还算热闹,可如今,却是冷清到这个地步了。 今日是七夕,何婶也不再像那些年轻人还上街逛灯会,早早的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房间收拾干净,便准备回屋了。不想却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院子下的那棵银杏树下,何婶被吓得不清,惊呼出声:“你,是谁!” 那人慢条斯理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何婶看清来人,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道:“皇,皇上。” 以往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每年七夕皇上都要来薛府坐一坐,何婶自然也是认得的。 “不必多礼,朕一会便走,你自下去忙吧。”齐恒又转过头,盯着头顶的银杏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婶知道皇上不欲被人打扰,于是忙磕了个头退下,留下齐恒一个人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以前他以为她死了,所以每年七夕都到这里来,因为原来的顾府早已被查封,父皇甚至下令将顾府全部推了在上面重建了一座宅子,赐给了朝中一位将军。所以这里,是他唯一能用来怀念弦歌的地方了。 其实去年七夕齐恒一个人去了她落脚的客栈,远远的站在屋顶上看着她一个人喝着闷酒,他本来想上前夺下她手中的酒坛,可没想到齐商来了。看着她给齐商跪下,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难受。去年的生辰他只能在暗处陪她过,原以为今年的生辰他可以和她一起过的,可是没想到她却生死不明。 齐恒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弦歌,你我之间,难道竟是真的无缘至此吗? 齐恒在那里站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你转身离开,不多时又回来,手上拿着一只小巧的铲子。然后蹲下来,在树下慢慢的挖着。 待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后,从怀中拿出那枚被弦歌挖出来的荷包,那年他满心伤悲的将这枚荷包埋进土里,没想过它有朝一日会重见天日,可既然被弦歌挖出来了。自己的心思也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哪怕他说了这么多,可他们之间横着顾家满门的性命,横着她受的这么多年的屈辱,又岂是能轻易抹掉的? 齐恒自知此生无望,却还是不满足的想,那么下辈子呢? 齐商成亲后曾经进过一次宫,将弦歌当年写着心愿的那张小纸笺给了他,虽然那上面的写的内容他早已看过,可是此时再看到,他还是觉得心脏隐隐的抽痛。 “嫁给恒哥哥。” 弦歌说的没错,若是当初他便将自己的心事告知与她,或许后来便不会多出这许多波折。 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可惜,一切早已回不到当初。 齐恒叹了口气,将弦歌写的那张小纸笺和自己写过的那张“如有来生,吾心亦然”的纸笺一同放荷包,正准备埋了,不想却瞥见泥土中有一个藏青色的一角,齐恒心下好奇,扯住那一角,不想竟扯出一只荷包。 齐恒满腹狐疑的将荷包打开,里面有一枚长命锁,齐恒一眼便认出这是弦歌的长命锁,而里面有一只小竹筒,齐恒抽出里面的纸笺,看着上面写的蝇头小楷,愣了一下。 “来世再见。” 片刻的怔忪后,随之而来的一阵狂喜——这是弦歌的字! 就是说,其实她心里一直是有他的对吗?她之所以说他们此生都不可能的话,不过是因为过不了心底的坎,可是她还是希望来世再见的对吗?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心果真还是没有变的对吗? 齐恒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将那张小纸笺紧紧的攥在手里,身子有些隐隐的颤抖。 第120章 咱们一道混吃等死 其实弦歌一行人到汴京时已经是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弦歌明显觉得有些受不住了,一直在打呵欠。她本想就在客栈里休息,但是瑞月那丫头非得死缠烂打拉着她去逛夜市看灯会,哪怕弦歌百般推脱但仍旧无果。最后弦歌还是被拉着上了街,甚至祥年和南门逸都被拉上了一起。不过晚上戴帷帽实在太过夸张,所以无欢戴了一张面纱,跟着一起出了门。 “哎呀弦歌,你快看,那个好好看!” “哎呀,这个也好好看!” “弦歌,我们去那里看看!” “祥年祥年,我要那个,你给我买好不好?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祥年你最好了!” 一路上瑞月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扯着嗓子嗷嗷叫,而旁边的祥年一副嫌弃的样子,总是下意识的想离瑞月远点,但那丫头却是狗皮膏药似的冷不丁的就贴上来,缠着他让他给买东西,甩都甩不掉。祥年的白眼几乎快要翻上天,真是恨不得一棒槌敲晕她算了。 “我没银子,找公子给你买。”祥年分外嫌弃的将瑞月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扒拉开,然后偏过头看向别处,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我不认识她”几个大字。 “来来来,瑞月你想买什么,公子给你买!”南门逸倒是心情大好,大手一挥,直接将一锭元宝扔在了那小摊贩的摊子上,摊主一见来人出手如此阔绰,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慌忙点头哈腰赔笑,整张脸都要笑烂了。 “谢谢全世界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绝世无双的公子!”瑞月欢天喜地的拍着马屁,就差摇尾巴了。不过这马牌倒是拍得南门逸心旷神怡浑身舒爽。瑞月在那小摊钱挑了好些小玩意,都让摊主包好,然后交到了祥年手里。 “为什么让我拿!”祥年咆哮。 “你不拿谁拿?难不成让公子拿?或者让身上还有伤的弦歌拿?当然啦,我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提重物呢?当然你拿啦!”瑞月做了鬼脸,一把挽着弦歌就往前跑,祥年则是站在原地气的脸色铁青,南门逸也装模作样的收了折扇,敲了敲祥年的肩膀叹道:“对啊,你不拿谁拿?”说着就跟了上去。 汴京的夜市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只是乞巧节,但除了到处卖巧果,卖红线的,卖女红的,但因为今年的七夕有灯会,所以到处都是卖花灯的。宝马香车,鱼龙乱舞,倒是格外热闹。 弦歌不大喜欢这种热闹拥挤的地方,一直都有些意兴阑珊,哪怕身边的瑞月再怎么咋呼激动都无法让她燃起一丁点的兴趣。这边她正掩口打了个呵欠,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只糖葫芦,弦歌愣了一下,接着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眸子。 “给你的。”南门逸笑道,扬了扬自己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尝尝?” 弦歌接过,正准备往嘴里送,但想到自己脸上蒙了面纱,不由得好笑:“这怎么吃?” “怕什么,反正人多,没人知道你的。” 弦歌想了想,还是不好意思摘了面纱,于是将面纱从下面撩起来,咬了一口,又放下。囫囵道:“嗯,是不错。” “没骗你吧。”“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南门世家的唯一传人南门公子竟然喜欢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倒是兴奇。”弦歌打趣道。与这南门逸接触了快两个月,发现南门逸此人虽然是出身显赫,但身上却并没有多少富家公子哥的讨厌做派。他性子是有些刁钻,不过说话做事全凭喜好,人还是不错的。一旦和他熟识了就会发现他跟个小孩子似的——爱使小性子;喜欢被人拍马屁,尤其喜欢别人夸奖他美貌;挑食,不吃蔬菜,无肉不欢;嗜甜如命,极其喜欢吃甜食…… “那有什么,糖葫芦多好啊,多好吃。”南门逸挑眉,将嘴里的山楂核随意吐在地上,又咬了一颗。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往地上吐?真没素质。”弦歌抱怨,掏出一方手帕接在他下巴旁,南门逸撅了噘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核吐在弦歌手上的帕子里。 “哎哟喂,不对啊!”瑞月突然冒出来,吓了弦歌一跳,手上一抖,差点将帕子拍在南门逸的脑门上。 “瑞月你总爱吓人。”弦歌捂着心口惊魂甫定。 “我说,弦歌,方才我突然发现,你跟我们家公子挺般配啊!”瑞月抱着胳膊撞了一下弦歌,笑得格外暧昧。 “说什么呢?”弦歌并不理会这丫头打趣的话,这么久来她算是对瑞月的性子揣测得很清楚了,这丫头就是喜欢一惊一乍,而且说话总没个谱。起先瑞月打趣她她还会脸红,到后来已经学会充耳不闻了。 “是吗?你家公子我如此风流恣肆美艳动人,就这丫头能配得上我?”倒是旁边的南门逸不悦了,插嘴道。 “就是,南门公子仙姿玉貌天人之姿,我这等丑若无颜之人怎能配得上他?”弦歌也接嘴。 “就是就是。”南门逸点头。 “我瞧着你俩一唱一和的,这不很般配嘛!”瑞月凑到无欢旁边咬掉她手里的一颗糖葫芦,囫囵不清的补充道:“再说了,老夫人一直教育我们,皮相乃是身外之物,不可过于在意这些,心地善良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弦歌这脸上的疤去掉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和公子您挺般配。我觉着这么多年公子您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女子当咱们少夫人,不如将就将就,我觉得若是弦歌做咱们少夫人我一定没什么意见的。” 瑞月说着,也学着南门逸的样子将核吐在弦歌手中的绢帕上。弦歌满头黑线,这丫头还真是自觉的很呐。 “真的?”原本以为瑞月不过是在说笑话,弦歌也并没放在心上,不想南门逸那厮竟偏着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别闹了。”弦歌笑道,不想南门逸却是突然开口:“顾弦歌,你愿意嫁给我吗?” 见弦歌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南门逸笑得骚包:“我什么都没有,唯有南门家的一座山庄,今后山庄,宅子,田产,下人都是我的。你若是嫁给我可以与我一道混吃等死,躺着数钱。虽然你长得丑了些,但是,我想,我应当是不会嫌弃你的吧?”说到这里,南门逸竟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仿佛在忖度自己是否真的能说到做到,不嫌弃她。 弦歌哭笑不得,自己竟是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成了众矢之的,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握住,然后被重重一扯,一个转身人直接撞到了一堵墙上,手中的糖葫芦也应声落地。 弦歌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却撞进了一双欣喜若狂的凤眸中。就这么愣在了那里。 “喂,你什么人!放开她!”开口的是祥年,弦歌顿时清醒过来,挣扎了一下,但那人的手死死的抓着她,让她挣脱不得。 “你……”弦歌才说了一个字,那人却是颤抖着声音唤了声:“欢儿,竟然真的是你。” 欢儿?弦歌皱眉,“公子认错人了。我并非你口中的欢儿。你放手啊,好疼啊!” “喂,都说你认错人了,再不放手信不信我让祥年将你的爪子砍下来!”旁边的瑞月怒了。 那人却是伸手扯下了弦歌的面纱,后者一愣,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公子自重!”色厉内荏的样子,却是让他愈发无所适从。 齐恒一直相信弦歌定是还活着,她一向福大命大,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所以他想过无数种重新见到弦歌时的场景,可是唯独没想到是现在这样。 他从薛府出来,并没有立马回宫,而是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齐恒记得小时候弦歌最喜欢到处去玩,尤其喜欢逛夜市,因为好吃的格外多。看着这热闹的街市,齐恒的心愈发沉寂。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正好看见前方那个纤弱的背影,光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了。可再看她身边的男子,齐恒竟不敢上前,那男子似乎与她关系很不错的样子,吃了的糖葫芦的核都会吐在她手心的帕子上,一时间齐恒有些踌躇,竟不敢确定那人是否就是弦歌。当他走近,却听见她旁边的姑娘唤她“弦歌”,于是原本激动的心情竟又染上了些许怒意。 两个月了,他一直在找她,可她竟然和另一个男人在这里公然调情!这让他如何不气! 当齐恒一把扯过她,叫出她的名字时,她却说:“公子你认错人了。” 他以为她不过是在与他赌气,所以装作不认识他。可是当他一怒之下扯掉她的面纱时,齐恒却是愣住了——那的确是顾弦歌的脸没错,可那也不是顾弦歌的脸,顾弦歌的脸白白净净便是未施粉黛也足以艳压群芳,可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却有着好几道疤,纵横交错的爬在脸上,看上去有些骇人。 不过两个月没见,她怎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而再看她戒备的眼神,更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那样疏离的眼神让齐恒心中一痛。 见齐恒表情变幻莫测,似是来者不善,瑞月不怕死的去拉他的手,试图将她拉着弦歌的手分开,但怎么都没用,不由得跺脚:“喂,你放开弦歌!” “弦歌?”齐恒突然笑了,“你看,她叫你弦歌,所以你是在与我怄气,所以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是吗?” “啊?”弦歌愣了,自己竟是认识他的吗? “咦?这么说你认识我们家弦歌了?”瑞月好奇的问道。 齐恒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眉心隐隐有些发白,咬牙道:“弦歌,你不要告诉我,你失忆了。” 第121章 弦歌你记住了,朕叫齐恒 “啪”一声,瑞月一掌狠狠拍在桌上,气鼓鼓的指着齐恒:“你是谁啊!你说弦歌是你娘子便是你娘子了!谁信啊!你问问弦歌,她认不认!”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人真是莫名其妙,非说弦歌是她妻子还要带走她!瑞月和弦歌这两个月相处得极好,绝对不相信弦歌是成过亲的,说什么也不放人。但齐恒却一直坚持要带走自己娘子,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找个个茶楼大家坐着,将此事说明白比较好。 “弦歌是在下的娘子,此事是毋庸置疑的。”齐恒靠在椅子上,说的理直气壮,而他的眼神至始至终都黏在弦歌身上,没离开过片刻,眼中的情意缱绻看得祥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位公子有何证据证明弦歌是你娘子?”终于,南门逸开口了。 自从齐恒出现,南门逸便一直没说话,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齐恒出现,至始至终也只有瑞月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在说个不停。此时南门逸散漫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副纨绔子弟的形容,那样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衬得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愈发妖娆妩媚了。 听南门逸开口,齐恒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虽然同样没什么表情,但是南门逸却是在齐恒的眼中看到了敌意。 怎么可能会没有敌意,方才在外面南门逸说的要娶弦歌的话齐恒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若非现在对方身份不明他不好轻举妄动,否则依着齐恒的性子,这人现在怕是已经被连枝打断一条腿了。 “公子既然这样说,那在下却要问了,公子是内子何人为何对她如此关心?”齐恒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是若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到他言语中的火药味。 “我自然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我,她早便死得透透的,这个身份,公子可还满意?”南门逸笑得一脸挑衅,却是让齐恒无话可说。 “公子对弦歌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齐恒这话倒是发自肺腑的。 “别,你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别忙着跟本公子套近乎。”南门逸却是格外嫌弃的偏过头,甚至还将脚翘到了桌上。 齐恒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终于还是没有发作,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突然祥年眸色一沉,直接拔剑挡在了南门逸的身侧,却见一道黑影从床边飞过,屋内顿时出现了一黑衣人。瑞月吓得嗷嗷叫,慌忙往祥年身后躲,祥年正欲挥剑刺去,齐恒已经率先开口:“慢,这是我的人。” 祥年嘴角抽了抽,未置一词,长剑回鞘。倒是身后的瑞月惊魂甫定,拍着胸口哼哼唧唧的抱怨:“什么嘛,好好的门不走跳什么窗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特立独行武功高强吗?” 连枝走到齐恒旁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齐恒听后却是突然笑了,看向南门逸的眼神已经少了许多原先的敌意,笑道:“不想竟是南门先生的公子,倒是失敬了。” 南门逸勾了勾嘴角:“哟,不错啊,这么短的时间竟能查到本公子的身份,看来你的来头也不小嘛。” 齐恒只是笑笑,未置一词。 “既然是南门先生的公子,那便是不打不相识了,不知南门公子如今下榻何处?” “怎么?想让本公子替你救人?你既然知道我,那肯定知道本公子三不救原则哦!”见对方认出自己,南门逸也不多做废话,态度愈发猖狂。连枝皱眉本想上前教训一下此人,但却被齐恒的眼神制止。 “无妨,南门公子既然来了汴京,那便来日方长。不过今日时间不早了,那在下就先告辞,改日再续。”齐恒说着,起身拉着弦歌就要往外面走。 弦歌大惊,慌忙扯住他:“你……你……”但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始终不相信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夫君,这人虽然仪表堂堂看着不像坏人的样子,且衣着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她现在毕竟失忆了,以前的事情不大记得起来,但是也不能人家一说是自己的夫君便跟人家走吧? “喂,你不能带弦歌走的,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万一你是人贩子,骗我们是她夫君,但转头便将她卖入青楼可如何是好!”瑞月忙冲过来双手张开拦在齐恒前面。 “放肆!”连枝厉声喝道,吓得瑞月一个激灵,连忙闭嘴,但还是倔强的不肯让开。 见弦歌眼中也尽是防备,齐恒突然笑了,俯下身子在弦歌耳边轻声说道:“你心口有一颗朱砂痣,我说的可对?” 弦歌愣了一下,这事……这事他竟然都知道! 见弦歌惊讶的样子,齐恒笑了,朗声道:“我既是你的夫君,这些私密之事,自然是知道的。”齐恒的声音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且语气暧昧,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什么私密之事?什么事?”瑞月盯着弦歌问。 弦歌的脸“唰”一下子红了个透,而齐恒却是笑着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在一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泰然自若的将弦歌抱着走出了房间。 过了许久,瑞月这才反应过来:“他……他……弦歌……那个……”然后指着门口,一脸懵逼。 “罢了,那人看上去不像是骗人的。”南门逸挥了挥手,“祥年,你悄悄的跟上去看看,那个小白脸将弦歌带去哪儿了。万一是假的,你就把那个小白脸剁了,把弦歌抢回来。” “就是就是,剁了!”瑞月帮腔,祥年冷哼一声,竟是直接跳窗户走了。 瑞月知道南门逸此时心情怕是不大美丽,不过却无关弦歌,因为公子一向自诩美貌无人能及,但凡看见比他还好看的,或者和他一样好看的,心情就会变得极其差。而方才瑞月可是认真打量过那人,啧啧啧,依照她的审美,觉得那人比公子好看。 马车内,齐恒仍旧抱着弦歌没将她放开,弦歌便一直保持着横坐在他腿上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身子都僵了。最后弦歌实在忍不住了尴尬的推了推他:“那个,你,你将我放开!” “娘子莫不是害羞了?”齐恒灿然一笑,弦歌被他的笑晃得眼前晕了晕,不由得气结,这人怎的总喜欢调戏她! 就在弦歌气鼓鼓的不再说话时,齐恒却是抱紧了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弦歌……弦歌……真好,你还活着……”甚至弦歌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子的颤抖。 没来由的,弦歌竟有些不忍推开他。 弦歌本以为这人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可当马车穿过重重宫门,弦歌由齐恒扶着下了马车,看着眼前恢弘的“承乾宫”几个大字却有些愣住了。 “怎么了?”齐恒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无欢有些呆愣愣的转过头盯着他,舌头打结的问道:“你,你是……” “朕乃大梁齐帝。”齐恒笑道,随即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弦歌,你记住了,朕叫齐恒。” “齐恒。”弦歌讷讷的跟着念了一声。 “嗯,我在。”齐恒笑了,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排整齐品色的牙齿,看上去当真让人如沐春风,竟是将那月华的银辉都比了下去。 齐恒拉着她进了寝殿,宫女太监们跪了一路。 弦歌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偌大的寝殿中不知所措,看着奢华却不失雅致韵味的宫殿,弦歌心里百转千回,那人,竟然是大梁皇帝! 这难道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弦歌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可手臂上的痛意却让她不得不正视当前的状况。 弦歌这厢正站在那里发呆,突然有人从身后将自己抱住,她愣了一下,齐恒的下巴却已经靠在了她的肩上,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弦歌下意识的想要挣扎,毕竟这样的亲昵她实在不大习惯,但随即想到他既然说她是他的娘子,那难道说,她是皇后? “你想当皇后?”齐恒问道,弦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经意间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不,不是,我,我只是……”弦歌想要解释,可是发现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放心,你要的,我统统都会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齐恒似是保证似的轻声呢喃道,弦歌却是愣在那里,心脏在胸腔中飞快的跳动着,竟是有些莫名的心颤。 客栈中,当听完祥年的话,瑞月直接跳了起来:“什么?皇宫?你确定黑灯瞎火的你没看错?” 祥年像看白痴一样甩了瑞月一个白眼,不理她。但瑞月却是一个人嘟囔起来:“就说说,那个公子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了?难不成是太监?不对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太监呢?或者说,他是侍卫?皇宫里的侍卫都这么好看吗?天哪!” 瑞月在那里念念有词了半天,祥年终于忍不住她的聒噪,直接点了她的穴道,然后将她扛回了她自己的房间,留下南门逸一个人有些神色莫测。 将弦歌救上来时他就已经发现她并非处子之身了,再看那小白脸看她时的表情,想来还是可信的。难怪那人会直接点出自己的身份,还说来日方长,原来他便是大梁的皇帝。 “这下还真是有趣了。”南门逸扔了一颗葡萄在空中,然后那葡萄精准的落进他的嘴里,既然这皇妃便是那“药人”,那他倒是要看看那个小白脸会怎样来求自己救她。 想到这里,南门逸的心情突然变得格外的好。 第122章 朕只是想抱抱你 “你准备在那里站多久?”齐恒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随即一股沐浴后的馨香将弦歌整个包围,她身子僵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那个……”弦歌在脑中飞快的转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齐恒已经沐浴过了,然后呢?听他的意思,自己应该是他的妃子。若是妃子,是不是就要……就要……就要侍寝? 侍寝? 想到这里,弦歌愈发手足无措。 “元宝已经替你换了热水,还不去沐浴?” “哦,哦!马上就去!”弦歌愣了一下慌忙朝净室跑去。 “可要朕替你擦背?”齐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弦歌差点一个趔趄栽在地上。 看着她仓皇逃走的样子,齐恒不禁好笑,这丫头以前可没这么胆小的。所以她果真是失忆了么?想到这里,不禁脸色有些难看。 毕竟是皇帝住的寝宫,自然很大的,有单独的净室不说,甚至大得吓人。弦歌看见这偌大的净室时忍不住啧啧称赞,这当皇帝就是好啊,这一个净室都快抵得上普通人家的一间屋子了。 除了衣衫,弦歌将自己沉进水里,四周被暖意包围,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和汗渍,此时弦歌头脑也清晰了一些,开始回想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照齐恒说的,她是他的妃子,因为自己和他赌气便离家出走,不想坠落悬崖失忆了。可是弦歌却总觉得有些蹊跷,照理来说,皇妃不是不能随便离宫的吗?怎的她还能随便出宫呢?出宫便罢了,怎么会跳崖呢?难道说和齐恒吵架后才寻死? 此事或许勉强能够解释她坠崖的原因,那么自己的身份呢?若是皇妃,应该会有自己的封号和宫殿吧?但这明显是皇帝的寝宫,弦歌也问过齐恒自己的寝宫在哪里,齐恒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朕住在哪儿,你自然就在哪儿。你的寝宫,自然是这里。”这让她愣了许久,自己以前竟是如此受宠吗?竟然直接住在皇帝的寝宫中?可是当齐恒去沐浴时,她暗自观察了一下这宫殿,甚至还好奇心旺盛的打开了一旁的衣柜,里面女人的衣衫竟是一件都没有。 这些又该如何解释呢? 还有那些宫女太监,他们一个个进来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而且看样子好像也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这一切,可当真让人心生疑窦。 弦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许是真的累了,竟不想就这么睡着了。 齐恒进来时,看着弦歌就这么趴在浴池边上睡着了,不禁好笑,这丫头怎的总是喜欢在洗澡的时候睡觉? 于是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正伸手想将她捞起来,不想她却是轻轻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许是睡得有些迷糊,弦歌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看清蹲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齐恒时愣了三秒,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还在水中,当即吓得惊叫出声,慌忙捂住胸口把自己往水里沉,怒道:“色狼!” “你的身子朕早便看过了,也没什么可害羞的。”齐恒倒是一副大尾巴狼似的,理所当然的答道。 “你……你……”弦歌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只好咬牙道:“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无妨,朕替你穿也行。”齐恒说着,竟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水里提了起来。 水花四溅,齐恒明黄色的寝衣也瞬间湿了大半。 “你……”弦歌惊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齐恒却是拿起旁边的浴巾将她裹住,然后横抱起来,出了净室。 整个过程弦歌都是愣的,只是呆呆的揽着他的脖子,由着他将自己扔到床上。当身子落在床上时,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在床上一滚,抓过被子死死裹在自己身上,缩在床角一脸警惕的盯着齐恒。 齐恒哭笑不得,兀自拿了干毛巾,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齐恒你” “别动。”齐恒开口打断弦歌的话,然后细细的替她将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 皇帝陛下亲自替自己擦头发,弦歌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对,她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些。 从弦歌的角度看过去,是需要仰视齐恒的,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尤其是一脸认真的样子,绝对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 “朕就如此好看?”齐恒调笑声传来,弦歌面上一红,慌忙低下头。 待替她擦干头发,齐恒竟是将她推到床里面,然后自己也钻进被窝将她一把抱住,甚至为了防止她挣扎还用腿将她的腿锁住。 “放心,除非你愿意,否则朕不会碰你。朕只是想抱抱你。”齐恒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似是喟叹,声音中尽是满足。 竟不想有生之年还能拥她入怀,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的恩赐吧,她忘记也好,想起也罢,至少这一刻她是属于他的。 自从弦歌离开医女所,齐恒便没睡过一个好觉,在弦歌失踪的这几个月,他更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如今怀中软软香香的触感,竟是让他完全放松下来,一夜好眠。 不过弦歌就不一样了,这大夏天的被一个男子八爪鱼似的抱着,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她不怕热,但是齐恒却像一个火炉子似的紧紧的贴着她,当真难受至极……加上她本就认床,如今换了一张床,旁边还睡着一个“陌生男子”,这让她如何安眠? 于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数了一晚上的羊,直到天蒙蒙亮,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皇上,该起了。”门外传来元宝小心翼翼的声音。 齐恒睁开眼,看着怀中熟睡的小人,心情变得格外好。他一向都有起床气,晨起的时候脾气总是很差,但是怀中柔软的小人竟是让他产生了罢朝的想法,齐恒苦笑,他算是明白了何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虽然他并没有和弦歌一度春宵。 齐恒轻轻在弦歌额上吻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掀被起身,不想弦歌睡得浅,竟醒了,于是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呢喃:“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再睡会。”齐恒摸了一把她的小脸,弦歌“哦”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齐恒俯下身在她唇边偷了个香,这才走出内殿,由着宫女太监替他更衣。 “都小点声,不要吵醒她。她醒了便端点小米粥和爽口一点的小菜,记着,她沾不得荤腥。”齐恒张开双手,任由宫女替他系腰带,一边跟元宝吩咐着。 “是,奴才记下了。” “对了,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回皇上,让尚衣局的人连夜赶了两套,剩下的想来明日就能做好。” “嗯,她喜欢天青色和红色,就照着这两种颜色做吧,对了,红色的少做两套,朕瞧着她还是穿天青色的好看。” “是,皇上的眼光总不会错。”元宝笑道。皇上对这顾姑娘当真格外上心,前些日子这顾姑娘坠崖失踪,皇上随时都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动不得就大发雷霆,现在好了,顾姑娘找着了,连带着皇上脸上也有了笑意,想来这一宫的宫女奴才有好日子过了。 “那皇上,下人该如何称呼姑娘呢?”元宝有些犯难了。 “这……”齐恒想了想,“还是先叫姑娘吧,等过些日子局势稳定了再册封。” “是。” “记得,让下人都不得乱说话,若朕知道谁敢到处嚼舌根,仔细他的脑袋。还有,现在暂时不要让她离开承乾宫,若是她闷,就让她在院子里玩就行。”齐恒整理了一下衣袖,然后负手出了承乾宫。 今日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齐恒下朝后并没有直接回承乾宫,而是去了御书房,当他踏进御书房时,南门逸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一袭龙袍的齐恒,南门逸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身后的祥年也依旧像一根木桩子一样站在南门逸身后,倒是瑞月一副吞了苍蝇似的,指着齐恒“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所以然。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下跪!”元宝摆出总管太监的派头,色厉内荏的喝道。 最后南门逸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地上行了个礼:“草民南门逸见过皇上。”语气怎么听怎么敷衍,瑞月和祥年也跟着跪下,胡乱的说着“见过皇上。” “无妨,平身吧,元宝赐坐。”齐恒在上座坐下,亲厚道:“一直都听说南门公子一表人才,果真传言不假。” “皇上过奖。” “令尊可还好?” “劳皇上记挂,老头子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就好。”齐恒笑道,“当年见南门老先生时朕才及笄,一晃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南门公子呢。” “劳皇上记挂,我家老头子知道了想来也是开心的。” 相互寒暄了几句,齐恒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南门公子来汴京的目的,想来南门老先生已经告知南门公子了吧。” “老头子倒也没多说什么,就让草民来瞧瞧皇上口中的那‘药人’。” “不错,弦歌既然是南门公子救的,想来她的身体状况你再了解不过了,朕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不知皇上想知道哪方面呢?是‘药人’?还是她坠崖的伤?”南门逸笑得高深莫测。 齐恒轻笑:“自然二者都想知道。” “哦。”南门逸假意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的开口道:“若说她做为‘药人’嘛,也没什么大碍,好歹也百毒不侵,不必介意。她身上的伤嘛,这两个月在我的细心调理下,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就是后面好生将养着就行。至于脸上和身上的疤嘛,多擦点祛疤膏就好了,也没什么大碍。” 听他这么说,齐恒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南门先生说,‘药人’无法享常人之寿,这……” “能成为‘药人’的概率本就极小,况且能熬过噬心裂骨的痛成为‘药人’,自然对身体损耗极大。有得必有失嘛。”南门逸说的轻松,但齐恒眉心的褶子却是更深了几分。 “那,可有法子?” “皇上,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再高明的神医也都无法阻止生死之事的。”南门逸这话说的倒是真的,身体本就有一定的承受限度,一旦过了这个限度,便是再多的灵丹妙药也于事无补的。 齐恒心中一紧,涩然道:“难道说,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南门逸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那她,能活多久?” “谁知道呢?我曾听老头子说他师傅玄机老人曾经练成过‘药人’,不过那人连二十五都没活过。”南门逸说这话时,心中也升起了一股不忍。 果不其然,看到齐恒一直故作镇定的表情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123章 朕喜欢宠着你 弦歌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中午,当她终于挣扎着坐起来,便有好几个宫女笑着围上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弦歌哪儿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慌忙往旁边躲,好说歹说这才将她们打发了,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毕。 齐恒回来时,弦歌才洗完脸,看到她对着盆中的水发呆,手轻轻的摸着自己脸上的疤时,齐恒脸色有些不大好。 弦歌正对着自己这张面目可憎的脸长吁短叹的时候,猝不及防看见远处齐恒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吓得心中一紧,慌忙站直身子,笑道:“咦,你,你回来啦!”但由于局促不安,手放哪儿都不大合适。 原本齐恒心情不大好,但听到弦歌的话,却是突然愉悦了他,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笑着走过来:“听说你才起来?” “嘿嘿。”弦歌干笑两声,“没人叫我起来,所以……” “没什么,你愿意睡到多久都行。”齐恒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然后吩咐元宝传膳。 看着一桌子的素菜,且都是自己爱吃的,弦歌不解:“那个,你也茹素?” “朕从今日开始茹素。”齐恒说着,坐下开始吃饭。 没来由的,弦歌心中竟有些感动,堂堂天子陪着自己茹素,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心中挣扎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其实不用的,你吃荤就吃荤,不用将就我的。” 齐恒伸手夹了一片菜心放进弦歌碗中,笑道:“可朕喜欢宠着你。” 不想这人说起情话来竟是信手拈来,简直让弦歌有些招架不住,面上一红,慌忙低下头假装扒饭。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齐恒宠溺的笑道,然后将她嘴边的饭粒拿掉。 这下弦歌脸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了。 “你吃吧,我吃饱了”弦歌吃了一点便放了筷子。 齐恒蹙眉:“怎的吃这么少?” 弦歌正色道:“哪里少了,吃的很多了。”她一向胃口不大好,今日吃这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菜味道真心不错,她还多吃了些的。 但齐恒却并不知晓,他知道她以前可是食量大的很,记得那次去“素玉斋”吃饭,齐商还嘲笑她:“啧啧啧,亏得你是顾相的女儿,若是摊上了寻常人家,照这么个吃法,再大的家业也养不起你!”然后换来了弦歌在百忙之中的一堆白眼。 “好歹再多吃些,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你瞧瞧你现在瘦的,抱着都铬手。”齐恒说着,又替她盛了半碗汤。 皇帝陛下的一番好意,她再怎样也是不能不给面子的,好歹硬将那半碗汤灌进肚子里。眼看着齐恒一脸的笑意,又伸手去替她布菜,弦歌慌开口:“你赶紧吃吧,忙了一上午了吧,你多吃点啊!”说完还忙替他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齐恒碗里。 齐恒微怔,随即却笑开了,笑的弦歌有些眼晕:“那个什么”。 “什么?”齐恒停了筷子。 “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冲着我笑?”见他一脸的不解,然后又解释道:“你这笑的比女人还好看……”可不像妖孽么?不过后面的话她却是不敢说出口的。都说伴君如伴虎,弦歌只是失忆了,可不是脑子撞坏了,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哦?”齐恒却是“呵呵”的笑出了声,喉结上下的抖动着,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生动。 显然,拍马屁拍对了。 虽然弦歌本意并非拍他的马屁的。 一旁的元宝也跟着高兴,只要皇上高兴,那他们下人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齐恒一向是有午睡的习惯的,弦歌今日又是睡了一上午,所以便不怎么睡得着了,睁着眼睛像尸体一样直挺挺的由着齐恒将她抱着,一动不敢动。齐恒睡得很沉,看上去毫无防备的样子,弦歌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心里千回百转。 齐恒没睡多久便起来了,看着他伸着双手让宫女替她更衣的时候,弦歌想了想,还是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腰封,替齐恒仔细戴上,一边问道:“你这是去御书房么?”她记得睡前齐恒对她说过。 “嗯,还有折子没批。”齐恒心情不错,嘴角上扬,眼尾也有些笑意。 “哦。” 听弦歌的声音有些恹恹的,齐恒转低下头盯着看了她许久,然后问道:“是不是很闷?” 弦歌乖乖的点了点头。 “那朕叫元宝找个戏班子过来给你解闷?” “不用了。”弦歌摇头,她不大喜欢唱戏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得耳朵疼,感觉浑身不自在。 齐恒想了想,“要不要跟朕去御书房,那里有很多书,你可以看看书?” 弦歌顿时眼睛放光,“真的可以么?” 齐恒点头。 弦歌面色一喜,慌忙替他将腰封系好,然后跑到衣柜里拿了一方纱巾戴好,这才站到他旁边,甚至还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角,生怕他跑掉似的。 齐恒好笑,转过身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你便是不用戴这面纱,在朕心里也是最好看的。” 弦歌语塞,这当着这么多宫女太监的面就公然与自己调情,这真是……哪怕弦歌脸皮再厚也是受不住的,于是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别处,幸亏脸上戴着面纱,别人看不见她脸红。 “好了,走吧。”齐恒牵起她的手,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离承乾宫并不远,不过穿过一个小花园,拐过一道长廊便是。一路上弦歌被齐恒牵着对周遭的东西格外好奇,四处张望着,满眼的新奇。可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这些景物有些眼熟,总觉得以前好像是见过的。不过想想,她既然是皇帝的妃子,想来这些觉得熟悉也是正常。 她的小动作齐恒看在眼里,突然站定,问道:“想到处走走?” “可,可以吗?”弦歌眼睛闪过一道亮光,随即有些跃跃欲试,但她还是极力压制内心的喜悦,小心翼翼的问道。 曾经,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弦歌便总是这般小心翼翼的对他,生怕做错一点事惹得他不高兴,可是当时的他总在压抑自己的心思,这才断了两人的后路。再后来,她却是对他如同普通人一般,恭敬有礼,让人抓不到一点错处,这反而让齐恒愈发恼火。对他来说,他宁愿她对自己大呼小叫没大没小,也总好过这般疏离。 可现在,她前尘尽忘,依旧对自己小心翼翼,可这种小心翼翼却不是当年她一心讨好自己的谨慎,而是面对君王时的胆怯和不安。 思及此,齐恒原本的好心情竟瞬间消失殆尽。 “你,在生气?”弦歌有点不确定的开口,自己和他接触才不过一日,实在是摸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所以也不敢放肆,毕竟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凡事规行矩步,总归是好的。 齐恒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人,心里却有些烦乱。 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齐恒苦笑,这便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看着弦歌有些探究的眼神,齐恒眸中却多了些疼惜,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轻声说道“铃铛,朕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所以你不必怕朕。” “铃铛?”弦歌偏着头,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你的乳名,记不起来了么?” 弦歌有些颓丧的摇摇头。 “无妨。”齐恒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安抚道,“记不起来便记不起来吧,总归朕在你身边,朕会护着你。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待在朕身边就可以了。” “哦。”弦歌闷闷的哼了一声,齐恒将她抱得很紧,像是怕她消失一般,弦歌只觉得皇帝陛下若是再用点力,自己就要被他勒死了! 不过她怂,不敢说出口。 七月的天,外面暑气打头,只这么点距离,齐恒仍旧出了一身的汗,可反观弦歌却是一身清爽,竟是一点不觉得热的。 齐恒向来怕热,且极爱干净,所以这御书房也是准备了净室的,他冲了个凉再出来时,身上有香胰子淡淡的馨香。 御书房的各个角落都放了冰块,所以房里格外凉快。齐恒知道她不大喜欢看书,所以让元宝替她找了两本话本让她看。弦歌就缩在窗边的凉竹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间或拿一枚果脯或者糕点往嘴里塞。齐恒则是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前批折子,元宝站在旁边研磨,或者添茶倒水。 弦歌一目十行的翻看着,却有些意兴阑珊。这些话本基本上也都没什么心意,都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看着实在是假的不行。朝着齐恒那边看了看,两米长的紫檀木桌上摆着高高的几摞折子,几乎快把他的人都挡住了。齐恒批折子时都一本正经的样子,表情至始至终都没变过,然后在折子上面写写画画的,但是就没见他的眉头舒展过。 这样的齐恒,让弦歌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竟是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 许是弦歌的目光太灼热,齐恒忽然抬头望向她这边,正好看见她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微微一愣,随即笑得如沐春风。弦歌冷不丁的被他的视线捕捉到,不禁红脸,慌忙把头埋进书里。感觉到他的视线仍旧在自己身上,便慌忙开口说道:“啊,我看完了,我去换本书。”赶忙跳下凉竹榻藏身到书架中去。 随后便听见齐恒浅浅的笑声传来。 第124章 叶无欢便是顾弦歌 弦歌这样被齐恒一弄,也不好意思出去,所幸就在里面到处晃着。 不愧是皇帝的御书房,里面就有十二个书架,上面都是摆满了书,甚至还贴了标签分好了类的。 弦歌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随意的翻看着,发现上面除了文本之外,不少重要的部分都有做过批注,有的是蝇头小楷,有的是狂草,字体不一,但是字迹却是遒劲有力,不用猜都知道这字出自一人之手。 弦歌不禁感叹,这人是不是把书当做字帖了,专门拿来练字来的? 突然心血来潮,于是翻了翻其他的书,果不其然,每本书上都有批注。弦歌不禁有些感慨,看来当皇帝真的不是谁都可以的! 过了许久,都没见弦歌出来,齐恒眉头微拧,便放了手中的笔,起身朝书架走去。找着弦歌时,却见她正捧着本《大梁志~列国史》看的津津有味的。 “怎么坐在地上?当心着凉了!”说着便小心的将她拉了起来。 弦歌尴尬一笑:“大夏天的,怎么会着凉?” “你喜欢看这个?”齐恒指了指她手中的书,眼中倒是有些新奇。 “看了一会,觉得倒是挺有趣的。” “哦?以前怎的没发现你竟对这些感兴趣?”说着便将她拉了出去,弦歌又缩到凉竹榻上歪着,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几口下肚,心情大好。再抬头见皇帝陛下坐在自己旁边颇有深意的盯着她,弦歌想了想,问道:“你要喝吗?” “你说呢?”齐恒挑眉。 “哦。”弦歌正欲再拿个被子给齐恒倒茶,不想他竟然直接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接了过去,仰头将杯中还剩一半的茶一饮而尽。 “那个……”弦歌愣住了,那个杯子,是刚刚自己喝过的啊! “怎么?” “没……没什么……”弦歌慌忙拿书挡住自己的脸,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这书,你看了半天,看出了什么没?”齐恒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开口问道。 见皇上开口询问,弦歌放下手中的书,坐正身子,正色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感触。所谓便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其实为君为臣亦是如此。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纵观史实,历朝历代的兴衰更替,无不是因为君王昏庸,或是群臣或是百姓取而代之。若是君亲臣躬,那么即便是内忧外患,都必然会安邦定国的一天;若是君昏臣庸,即便是盛世王朝迟早都会亡国。君之所以为君,是因为他就是这个国家的灵魂,一个国家就像是一块陶泥,想要塑造成什么样要靠君王的能力和意愿。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王朝短命,二世而亡,而有的王朝却能够有百年基业而昌隆鼎盛。” 齐恒笑道:“不想你对治国还有如此见解,不错,继续。” 弦歌瞪了齐恒一眼,转而笑道:“不过这些史书也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本子来看,只是顺便在里面找些东西来安慰自己罢了。” “哦?此话怎讲?” “史书是人写的,再怎样的遵照史实,也不过是加了自己的想法的话本子。自古朝代更替,成王败寇,皆是如此。胜了,便是民心所向天下归一;败了,便是乱臣贼子万人唾弃。不过如此罢了。其实我倒是佩服陈国的延庆女帝,勒令当朝不许史官撰写史书不许有任何的评价,道是功过是非让后人评说。这番的气度,怕是男儿也不得不佩服!” 弦歌兀自的说着,待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大逆不道,转过头见齐恒深色莫测的盯着自己,里面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却又忍不住心提到嗓子眼,有些紧张起来。 “皇上”元宝适时的打破了御书房的沉寂,“贵妃娘娘说给皇上您送解暑汤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齐恒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的弦歌,果不其然见到她面色一变,随即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说朕在忙,让她先回去。” “是。”见皇上脸色似乎不大好,元宝忙不迭的退下。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齐恒有些担忧的盯着弦歌,生怕错过她一丝表情的变化。 “你……”弦歌咬牙,“你有贵妃?” 齐恒沉吟片刻,还是据实以告:“是。” “那……那你还有皇后,还有其他的妃子了?” “朕只有一位皇后,一位贵妃,并没有什么别的妃子了。” “那,那我呢?”弦歌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说我是你娘子,我,我以为,我以为你便只有我一个妃子……不过,我瞧着宫女太监好像并不认识我的样子,也都是叫我姑娘的。你,你是不是在骗我?” “当然不是。”齐恒抓起她的手沉声道,“朕此生唯一想娶的,也只你一人罢了。当年,朕一念之差错过了你,为此一直悔不当初。后来娶了皇后和贵妃,也不过是局势需要,朕需要稳定朝局。之所以暂时还没有给你名分,是因为朕想将最好的给你。铃铛,你且再等等,等朕肃清了朝中的那群硕鼠,朕便会给你一个清净的后宫,你若不喜欢皇后和贵妃,朕便会将她们送出宫。到时候,你才是唯一一个与朕比肩站在最高处的人。朕这么说,你懂了吗?” 弦歌被齐恒这番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咬牙摆手道:“不,我不是要你废了皇后和贵妃,我,我只是,我只是……”说到这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为什么听到他有别的女人,自己心里会这么难受呢? 贵妃?没来由的,弦歌脑中似是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但快的让人抓不住。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弦歌摇头,用拳头锤了锤脑袋,“就是,头有点疼。” “头疼?”齐恒脸色大变,“元宝,去太医院宣王院正过来。” ============================= 凤寰宫中。 裴栖迟表情有些神色莫测,青檀眉头紧皱,问道:“娘娘,要不奴婢再去打听一下。” “先不慌。”裴栖迟沉吟片刻,“你确定,父亲说的,真的是顾弦歌?” “千真万确!相爷说,那叶无欢的确就是顾弦歌!” “父亲为何会知道?” “相爷说,是袁侍郎的女儿袁惜云亲自告诉他的。” “袁惜云?”裴栖迟齿贝轻咬朱唇,“这袁惜云当年恨那顾弦歌可谓恨之入骨,若说是她说的,那真的有几分可信的。” “对啊,奴婢也是这么想的。而且那袁惜云还说,前些日子被查出来的陈国细作萧意,便是萧湛,就是陈帝才封的那个安乐侯,此人也是当年顾弦歌的贴身护卫,麒麟!” “麒麟!”裴栖迟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相爷说,许是那萧湛负了袁惜云,所以她要报复。相爷说他私底下派人查过,袁惜云与太医院的萧意的确走得很近,那萧意和叶无欢一同失踪后,好像还在汴京待着,甚至他们还准备成亲的。但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拜过堂后来又都消失不见了。然后袁惜云就跑来跟相爷说叶无欢便是顾弦歌,萧意就是萧湛。” 裴栖迟只觉得如同雷击,怎么可能!那顾弦歌怎么会没死? 难怪,难怪那叶无欢的眉眼像极了当年的顾弦歌,难怪皇上对那叶无欢刮目相看,难怪前些日子皇上总是喝的酩酊大醉的跑到她的凤寰宫盯着她一看就是半天,竟是因为那阵子顾弦歌要与那萧湛成亲了吗?所以皇上才这般失态? “若是顾弦歌还活着,那皇上昨日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或许真的极有可能就是顾弦歌啊!娘娘,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青檀皱眉,当初派去杀那叶无欢的人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初她们原以为只是失手了,加上以为这叶无欢不过是个小角色,不足为惧,所以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来,若是皇上一早便知道那叶无欢便是顾弦歌,还派了人在她身边保护呢? 想到这里,青檀面色大变:“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派人去杀叶无欢的事情了?” “或许有可能。”裴栖迟咬牙,自从她派了人去杀叶无欢,皇上便没再来过她的凤寰宫,当时她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怀有身孕皇上这才没有来,现在想来,自己的小动作被皇上看在眼里,这也不无可能啊! 所以说,自己孩子掉了,皇上也不过安慰几句便了事了,甚至对皇后的惩罚也不过是让她禁足而已吗? 所以这么多年来,皇上竟还记挂着顾弦歌,竟是一点都没有忘掉她吗! 裴栖迟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这么看来,皇上带回来的女人,想来是顾弦歌无疑了。”裴栖迟咬牙,她一直以为顾弦歌死了,自己再怎么跟一个死人计较也是没什么用的,竟不想,自己从来没争过一个影子。 皇上的一举一动,向来是后宫女人最关注的,昨日,皇上出宫,晚上才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女人。此事虽然并未声张,但还是传到了裴栖迟的耳中。当时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轻笑,道:“皇上带女人回来也并没有什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可直到今日,却听说皇上连夜让尚衣局的人赶制了衣裙,将那女人直接安置在了承乾宫不说,甚至第二日还带她去了御书房。要知道,皇上从未让宫妃留宿过承乾宫,即便是翻了谁的牌子都是直接去到那人宫中,晚上也定是会回到自己的承乾宫歇着的,更何况,皇上还带了那女人去了他勒令后宫不得出入的御书房! 这让她如何不惊! 而今日,青檀照例出宫和父亲碰头,竟不想听见这个消息,两件事一合,那女人想来必是顾弦歌无虞! “相爷说,那袁惜云还说,叶无欢便是顾弦歌的事,世子妃穆子归也是知晓的!”青檀补充了一句,裴栖迟的脸色已经不止用难看能形容了。 第125章 身份暴露 当宣旨太监的话音落时,穆子归一脸疑惑,好端端的,怎的太后会召见自己?但是毕竟是太后召见也不能推脱,于是便让宣旨太监稍等自己去更衣然后随他进宫。 “好好的,太后怎么会召你进宫?”齐商在一旁也是面色不解。 “谁知道呢?会不会是因为我与你成亲后除了第二日随你进宫向她老人家请安后便再没进过宫,所以找我训话了?”穆子归说着打了个呵欠,脸上也尽是倦色,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又往脸上擦了些胭脂,这气色看上去才好了些。 “又没睡好?”齐商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忍不住有些心疼,这些日子她好像睡的都不大好,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食欲也有些不振。 “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总是想睡觉。”穆子归又打了个呵欠,然后起身转了一圈,“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对?” “没有,挺好看的。”齐商笑道。 穆子归面上一红,嗔道:“你尽会哄我的。”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齐商轻笑,跟了上去,将她送上进宫的马车。 自从和穆子归成亲,齐商与她倒也相安无事,两人的感情竟然越来越好,渐渐地,齐商也终于发现,其实娶穆子归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穆子归一路上都在疑惑,太后召见究竟是何事。当她终于站在寿康宫,贵妃裴栖迟也在,于是敛了心神,跪下行了个大礼:“臣妾齐氏子归,见过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好久没见到你了,所以宣你进宫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你不要烦才好啊。”太后笑得慈祥。 穆子归听话的起身笑道:“太后娘娘这样说便是折煞子归了,能陪您聊天解闷是子归的福气,本来早便说进宫向您老人家请安,不过近来身子乏,所以便一直耽搁了。” “哦?可有大碍?”太后面露关切,问道。 “没什么大碍,就是总觉得身上没力气,犯困,许是天气热了吧,也没什么食欲。” “年轻人可不要大意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太后说道。 但一旁的裴栖迟却是略微沉吟片刻,插嘴道:“太后娘娘,臣妾听着这世子妃的状况倒是和臣妾刚刚有喜时很像啊,世子妃莫不是有了?” 话音落,穆子归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太后先明白过来,面上一喜,“对啊,你这症状,可不就是有喜了吗!来啊,去太医院传太医,来替世子妃瞧瞧。” 穆子归心跳得飞快,手竟是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莫不是,自己真的有了……话说回来,自己的月事好像很久没有来了啊……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惊喜不定。 见穆子归这反应,太后笑道:“这孩子,对自己的事也这般不上心吗?你和阿商成亲也有这么久了,是该有动静了才是。” “臣妾……臣妾……”穆子归脸上一红,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几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太后却突然叹了口气:“唉,这么久了,皇上那边也没个动静。先前好容易盼到贵妃怀上了,可谁想到,竟然……”说到这里,太后便开始抹眼泪。 “是臣妾没用,没能保住皇子。”裴栖迟面有戚戚然,也低头拭泪。 “唉,也怪不得你,皇后此事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实在不配做什么国母,若非她担着一个皇后的身份还有宋家做倚仗不能轻易废了,哀家岂能留她!”太后面上尽是怒意,连带着说话也都咬牙切齿的。 “皇后固然从中掺和了,那太医院失踪了的叶无欢想来也是跑不掉的,那玫瑰膏可是最先过的她的手!”裴栖迟跟着苦笑。 “叶无欢?”太后似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面露疑色。 “哦,太后娘娘许是不知道,这叶无欢是太医院的医女,小小年纪,却是颇有些本事,让薛老收她做了徒弟不说,连皇上都对她另眼相看呢。前些日子不是还传言说皇上瞧上了一个医女吗?便是那叶无欢。当时臣妾还以为又会多一个妹妹,想着又多一个人服侍皇上也是件好事,怎想的她却突然消失了。” “有这等事?”太后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 “是,臣妾瞧着,那叶无欢的眉眼,和当年的顾弦歌,可真是像的很呐。”裴栖迟说这话似是无心之举,但她却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穆子归。 不出所料,穆子归面色一白。 “世子妃怎么了?不舒服吗?”裴栖迟问道。 “没,没。”穆子归摇头。 “那个顾弦歌不是八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跟她像?”太后问道。 “谁知道呢,许是世间相似的人本就多吧。臣妾还听说那叶无欢勾人的本事不小,曾经世子与她走的好像也有些亲近。”说着,裴栖迟突然顿住,颇有些尴尬的干笑,“哎呀,瞧我这张嘴,世子妃你别介意啊,世子现在与你成亲了,索性你才是他的枕边人,别的都不作数的。” “太后,臣妾曾听过一个传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穆子归却是突然开口。 “什么传言?” 穆子归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决心的说道:“臣妾曾听人说,那顾弦歌当年没死的,而且还听人说,那叶无欢,便是顾弦歌。” “什么!”太后一惊,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穆子归慌忙跪地,道:“臣妾也只是听说,并不完全确定。因为一直没有证据,所以便一直没说。” “叶无欢竟然就是顾弦歌!”裴栖迟也惊讶不已,“那,那她进太医院究竟有何预谋!要知道,当年顾羡之犯上作乱被先帝下令抄家,那顾弦歌可就是乱臣之女,她出现在皇上身边,莫不是想要报仇!” 此言一出,太后更是心头一惊,连带着脸色也惨白了几分:“反了!竟是反了!” “臣妾,臣妾好像还听说了一件事。”裴栖迟颇有疑虑的开口,似是不敢讲的样子。 “贵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支支吾吾的!”太后急了,脸都憋红了。 “臣妾听说,皇上前几日好像从宫外带回了一名女子,安置在了承乾宫。听说皇上唤那女子,弦歌……” 太后一听,竟是直接晕了过去。裴栖迟和穆子归当即慌了,冲上去又是递水又是掐人中,寿康宫顿时乱作一团。 =========================== 从宫里出来,穆子归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在外面街上转了转,她心里很乱,不知道回去该怎么面对齐商。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想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待她反应过来时却见一匹马直冲冲的向她冲来,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也动弹不得。 就在她以为要完了的时候,整个人却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稳稳落地,穆子归尚且惊魂甫定,旁边的穆秦川却是着急的拉着她上下打量着:“怎么样,有没有事?” 看清眼前的人,穆子归抽了抽嘴角,说了声:“没事。”便转身就走。 “子归!”穆秦川将她叫住,“你怎的见着我就走。” “哦,兄长,我,我正要回去呢,阿商还等着我呢。”穆子归脸上尽是不自然,甚至不敢直视穆秦川的脸。 “等等,我送你回去吧。”穆秦川叹了口气,追了上去,走在穆子归旁边。 “不,不用了,兄长想是还有事,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穆子归像是踩着老鼠夹似的,慌忙摆手。 “子归,我……那件事……”穆秦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被穆子归飞快的打断,“啊,那件事啊,我早便忘了。”这样欲盖弥彰,让气氛一度很是尴尬。 “你,可还是在恨我?”穆秦川一脸落寞的盯着她的背影,心沉到了谷底。 “怎,怎么会,你是我兄长,我怎么会……我,我真的要走了。”说着,逃似的离开,留下穆秦川一个人站在原地神色莫测。 穆子归回到王府,齐商已经等了她许久了,见她终于回来不禁抱怨道:“怎么说了这么久?天都黑了,可是太后留你用晚膳了?” “没有。”穆子归摇头。 见她脸色不大好,齐商一把拉住她,问道:“太后骂你了?” “怎么会,她好好的,骂我做什么?”穆子归脸上勉强堆起笑,但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那你脸色怎么不好?病了?”说着,齐商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有,就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当真?”齐商明显不信,盯着她看了许久。 穆子归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最后还是笑道:“行啦,有没有留我的饭啊,我好饿啊。”说着,挽着他的手撒娇。 齐商最后还是掩下了心中的疑虑,笑道:“自然是留了的。今晚有你爱吃的西湖醋鱼。”说着,由着穆子归挽着自己,两人朝花厅走去。 第126章 陈帝来寻妻了 近来后宫似乎暗藏汹涌,就连宫女太监们都似乎察觉到的。 一来是皇上好像在承乾宫藏了个女人,不过见过那个女人的人不多,那女人也基本上都待在承乾宫不出来,外面的人也无缘目睹那人真容。而承乾宫的人嘴都严得不行,根本就打探不出什么来。此事好像也传入到太后娘娘耳中,甚至还派人来传召过那人,可是却被承乾宫宫外的侍卫以皇上有令,他不在时任何人不得入承乾宫为由给挡了回去,这竟是让太后都无计可施。 其二,是陈国皇帝已经驾崩,新帝继位。陈国先帝的贵妃齐舒毕竟是大梁的长公主,太后娘娘自小也宠她,定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所以便想着将她接回来,齐帝想了想也答应了,于是派了恭亲王世子齐商亲自去陈国接长公主回国。 其三,陈国曾向大梁朝廷安插细作之事,陈国新帝竟然表示要亲自来大梁和解,此事一出,整个陈国和大梁都是为之震动。要知道,在这档口陈国新帝竟然要造访陈国,这不是上赶着往虎口送吗?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大梁上下对陈国都是颇有意见的吗?他难道就不怕这一来就回不去了吗? 不过齐恒在知晓后,却只是冷笑一声,那人的心思,他会不知道? 于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熟睡的小人,忍不住将她抱得紧了些,心里暗自发誓:“弦歌,你是朕的,朕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绝不!” =========================== 弦歌近来一直有些兴致缺缺,除了暑热影响让人总是有些心浮气躁之外,还因为自己只能在承乾宫中活动,不能外出,有时候皇帝陛下心情好了便带着她去御书房看会书,其余的时候简直就像坐牢一样。已经十几日了,总是这样,这让弦歌总有些不满。 “怎么又在闹小性子了?朕听说你午膳又没吃?”齐恒进来时,弦歌正趴在窗边赌气不说话。见齐恒笑意盈盈的走进来,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谁惹你生气了?朕罚他。”齐恒坐到她旁边,将她拉起来抱着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弦歌不满,去推他:“哎呀,热死了,你放开我。” “这旁边不是有冰块,哪里热了?”齐恒明知故问,一只手揽着弦歌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胡乱动的手,似笑非笑的威胁道,“你再乱动,别怪朕不客气了。” 这句话当真是屡试不爽,果然弦歌乖乖坐在他腿上不敢乱动了。 这十几日来,两人相处倒是越来越和谐,除了弦歌总想出去玩,但齐恒总不让之外,一切都很好。而弦歌也习惯了齐恒动不动就对她亲亲抱抱,虽然没有强行要她侍寝,但是齐恒那厮总是对她动手动脚每每都让弦歌面红耳赤,不过好的是她也不再像起初那般排斥了,每次都红着脸蛋生受了。 “我想出去玩。”弦歌低下头,格外委屈的掰着自己的手指。 “最近朕有些忙,等闲了便带你出宫玩可好?” “我自己也可以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整日被关在承乾宫里跟坐牢似的,我不喜欢这样。” “你再忍耐些日子,等这阵子过了,你自然就可以到处玩了。”齐恒答得似是而非,见她一直在捏着自己的手,于是伸手将她的小手包住,安抚道。 “为什么这阵子不行?”弦歌偏过头,问道。 “因为坏人还在,你一个人朕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坏人?”弦歌想了想,“是你的妃子要修理我吗?” “噗”齐恒笑出声,“怎么会这么想?” 弦歌颓丧的低下头:“你总是与我黏在一块,想来你的皇后和贵妃一定心有不满,不都说皇帝要雨露均沾吗?但这么多天你每晚都与我睡一块,也没去过他们那里,她们一定对我恨得牙痒痒吧。” 齐恒的表情变得神色莫测:“铃铛是想我去别的女人那里?” 弦歌想了想,摇头。 “不想?这是为什么呢?”齐恒心中一喜,但并未表现出来,循循善诱,想听到她亲口说出那些话。 过了许久,弦歌这才讷讷的开口:“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你的,若是你去了别的女人那里,我觉得,我应该会很难过。”话音落,齐恒已经抬起她的下巴,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 失忆后的弦歌,眼中不再全是隐忍,也不再将心事都藏在心里,心里有事都会说出来,这一点实在是比以前好太多。以前的她,总是将自己的感情压抑着,但现在的她却敢直言不讳说喜欢他,这让齐恒如何不欢喜? 元宝向来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一早便捂着嘴笑着将一干下人都带了出去,甚至还不忘细心的替他们关上门。房间里的暧昧气氛在急剧上升,齐恒急切的吻着弦歌,弦歌也有些动情,生涩的回应着他。得到回应后,齐恒便一发不可收拾。 待弦歌清醒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齐恒压在床上,身上的衣衫也已经不翼而飞,这般坦诚相见让弦歌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一颤,牙齿打颤的去推齐恒。但齐恒却是反复啃咬着她袖长的脖颈,呢喃道:“铃铛,我快忍不住了,给我,好么?” 齐恒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情欲,弦歌微微一愣,正在犹疑的时候,脑中却突然闪过一幕:在漆黑的屋子里,一个粗暴的身影将自己压在身下,大笑着撕开自己的衣服…… “啊!!!”弦歌突然尖叫出声,抱着自己的脑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铃铛!”她的反应也将齐恒吓了跳,再见她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结结巴巴的说着:“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元宝推开门冲了进来。 齐恒却是眼疾手快飞快扯过被子将弦歌包住,怒吼一声:“滚出去!” 元宝知道这是打搅了皇上的兴致,当即吓得不轻,慌忙告饶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铃铛,铃铛,你睁开眼看着我,是我啊,齐恒!”齐恒扯开被子抓住弦歌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可弦歌此事脑中尽是那可怕的一幕,哪儿还能听得见这许多,只一味的往墙角缩,一边哭喊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齐恒知道她许是想起了什么,当下脸色也不大好,但还是将她一把抱住,小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没人会伤害你,只要朕在,没人会伤害你的。乖啊,乖……” 弦歌一直在哭在闹,齐恒也一直不厌其烦的哄着她,终于弦歌眼角含着泪哭晕过去。 “铃铛……铃铛……”齐恒将弦歌抱在怀里小声的呢喃,声音中尽是悲伤和疼惜,就连他小心翼翼抱着弦歌的样子,都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萧湛! 想到此人,齐恒只觉自己胸中怒意翻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 八月十一,陈国皇帝萧湛亲自造访大梁,齐帝在昭华殿中设宴为其接风,大梁一众朝臣作陪,场面倒是一派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萧湛终于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其实朕也是有意将太妃送回来的,只不过她现在怀着身孕不便长途跋涉,且太妃思念先帝,也不愿离开陈国,所以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陛下倒是有心了。”齐恒冷笑。 “其实这倒也谈不上什么有心,只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帝驾崩朕也是心痛万分,唯有照看好先帝唯一的血脉,也算是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了吧。 ” “竟不想陛下对陈国先帝如此情深义重,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齐恒不咸不淡的开口,端起手边的酒杯小啜了一口。 “朕与先帝虽然相认时间不长,但毕竟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本是一脉同宗,理当如此。”萧湛忽略掉齐恒话中的讽刺,笑道。 倒是下面的齐商坐不住了,虽然他不知道弦歌到底经历过什么,可是大婚之夜弦歌和萧湛一同失踪,后来他跑进宫中问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皇上却始终讳莫如深,不过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皇上还是告诉他:“萧湛,便是当年因顾羡之而死的戍北将军的遗孤,而弦歌满门的死,也都是萧湛一手筹谋的。”齐商听后愣了一下,随即而来的是怒不可遏,想不到,铃铛这些年受的苦竟然全都是拜这个萧湛所赐,这让他如何能对他提起好意? “此话怕是不然吧,你不过是陈国先帝的表兄弟,即便要传位想来谁也不会传与一个异性族人吧,想来陈帝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对吧。”齐商斜靠在椅子上,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表情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要知道,这齐世子虽然不在官场,但是说话做事全凭喜恶,虽然他说这话倒是不无道理,但是就这么当着人家陈国陛下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不大妥当的。 “阿商,说什么呢?”最后还是齐恒跑出来打圆场,假意训斥道。 “我信口胡说的,想来陈帝大人大量,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吧。不过幸亏我是个男子,说错话做错事多不过被关进小黑屋虐待几年,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若是换做女子,这样被凌虐一番怕是早就想不开要自尽了吧。您说对么,皇帝陛下。”齐商意有所指,冷冷的盯着萧湛,萧湛怎会听不出他的话里有话,当即变了脸色。 “好了,这大好的日子不要说些不开心的,来陛下,朕敬你。”齐恒似笑非笑的举杯,不过他却看见萧湛握杯的手有些不稳。 在座的大臣虽然不明白齐世子此话究竟是何用意,都面面相觑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皇帝陛下既然都开口打圆场了,于是又都各自喝酒聊天,场面又热络起来。 “对了,陛下此次造访大梁,不知有何指教?”齐恒开口问道。 “朕此次来,主要是为了寻人。” “哦?不知是要寻谁?”齐恒冷道。 “朕的妻子。”萧湛坦然与齐恒直视,道,“朕的妻子被人扣在了大梁,所以只有亲自来接她回去了。” “是么?从未听说陛下成亲,不想竟有了妻子,倒是新奇。” “朕的妻子是谁,陛下难道不知?”萧湛反问。 “您的妻子,朕如何得知?” “呵,是么?”萧湛冷笑,“朕与内子有了些矛盾,害的她离家出走,但不想有宵小之徒趁机将她强行留在身边,让她不得回归。朕若是找到她,定不会再让贼人有可乘之机。” “矛盾?陛下说的轻巧,再说了,您能否寻回她,不也得征求对方的意见吗?覆水难收,陛下当真以为什么事都会遵照你的心意来实现?”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皆是夹枪带棒的,听得旁边的人一脸茫然,这两位陛下到底在说什么? 第127章 鸡飞狗跳的后宫 自从陈国皇帝来访,后宫的戒备更加森严了,尤其是承乾宫周围更是被守得跟铁桶似的,半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这让一心想窥探承乾宫中秘密的贵妃等人格外苦恼。 和贵妃同样苦恼的,还有在行馆中住着的陈帝萧湛。 其实依照以往的规矩,别国皇帝来访大梁,虽然也有个别先例是住在行馆,但是多都是安排在皇宫住下,以彰诚意。此次萧湛来访也提出想住在大梁皇宫,但是被齐恒直接拒绝了。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思,齐恒怎会不知? 弦歌跳崖后,萧湛辗转回到了陈国,并登基为帝,但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去寻找弦歌,他也绝对不相信弦歌会这么死了,所以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直到半个月前,突然传回消息说大梁的皇帝似乎有所异动,甚至自己亲自出宫将一名女子带回皇宫,并且不准任何人接近。 片刻的怔忪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齐恒带回去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弦歌!齐恒此人萧湛太了解了,他绝对不会随便对一个女人动心,一旦动心,就不会变,他对弦歌想来是真心。 想到这里,他却又是胆怯了。 可再想到弦歌决然跳崖时眼中的恨,还有她口口声声说的那句“生生世世,与君绝。”都让他格外忐忑,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萧湛花了好久才将此事想明白,既然这是他欠她的,那么便用尽此生去还又有何妨?她恨他,想杀了他,他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待在自己身边,他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于是他来到了大梁,哪怕他知道此去凶险,不知道明里暗里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可是他还是来了。 在萧湛的心里,弦歌便是他的妻,哪怕当初和他拜堂的人并非弦歌本人,可他还是认定了她,这辈子,都只能是她。而伤害过她的人,他都绝对不会放过。原本他已经将袁惜云抓了狠狠的折磨,可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竟然有如此本事,竟然能从他的手底下逃走。而萧意,一直待在长生殿的总舵并州,不曾外出。他种在萧意体内的蛊就是为了防止他变成另一个人时为非作歹,而现在他竟然伤了自己最在意的人,从那天起,萧湛再没有给那人解药,由得他每日毒发痛不欲生。 而“长生殿”也是时候将它拔除了。 来到大梁的当晚,萧湛便夜探大梁皇宫,可是承乾宫周围守卫森严根本找不到空档,更别说进去将弦歌带出来。接连好几晚都是空手而归,这让萧湛心中憋着的那股气越来越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萧湛身上也随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厢萧湛正在头疼不已,那厢齐恒的日子也并不见得有多好过。不知道谁将弦歌的事散布出去了,搞得朝廷上下众人皆知皇帝从民间带了一名女子进宫,而据说那名女子就是当年罪臣顾羡之的独女顾弦歌!此事一出,众人哗然! 要知道,那顾弦歌本就该在八年前就被一同处斩的,但是后来传说她死在了九华山上,还找到了她的尸体,故而才没人追究此事。想不到八年后她竟然死而复生,还进到了大梁后宫,这让人如何不心惊?这顾弦歌是逆犯之女,怎可入后宫?万一她是来替父报仇的,那皇上的安危岂非堪忧?因此朝臣纷纷上书恳请皇上彻查那女子的身份,若她真的是顾弦歌,那必定要斩草除根才行。 对此,齐恒却一直讳莫如深,每每看到案桌上的折子都只是冷笑一声,吩咐人将其尽数烧掉。 而弦歌本人倒是一直在齐恒的保护中安安稳稳的吃了睡睡了吃,身上的伤也养的好了七七八八,脸上的伤也每日都会用南门逸拿来的药膏擦,伤口结痂脱落,变成淡淡的粉色。不过就这样纵横的痕迹在脸上爬着看上去还是生生破坏了原本好看的脸。 “没关系,南门逸说过,这药一直用,再过些日子这疤就会消失了。”见弦歌对着自己的脸长吁短叹,齐恒上前从后面将她抱住,柔声安慰道。 齐恒并未留南门逸在宫里住,一来他生性洒脱不喜欢皇宫的拘束,二来南门逸也直言说自己有“三不救”的,其中皇家之人是不会救的,可是却偏偏为顾弦歌破了这个先例,所以心里很是不爽,若非老头子要求的让他来京城见那个“药人”,他肯定是甩手就要走的。 所以齐恒便由着南门逸住在宫外,偶尔进宫替弦歌瞧瞧伤势。不过每次问道他关于“药人”该怎么办时,南门逸都只是叹气。所以每次只要南门逸一进宫,齐恒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倒是瑞月那丫头,每次见到无欢都特别高兴,拉着她天南海北的说上大半天的话。 第一次瑞月在宫里见到弦歌时直接冲上来将她抱住,哭的稀里哗啦的:“欢欢,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把弦歌弄得手足无措,而旁边的齐恒看着她抱着弦歌时脸色微沉,所以此后怎么看这丫头怎么不顺眼。 而那个南门逸齐恒就更是看他不顺眼了,他每次替弦歌把脉不悬丝倒也罢了,可每次还会当着他的面与弦歌说笑逗趣,更是让齐恒不爽。若非弦歌的身子还指望他来调理,齐恒怕是早下旨将此人撵出汴京了。 “你最近不是都说很忙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弦歌问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齐恒在忙些什么,晚上总是很晚才回来,早上她还在睡他便起来去上早朝了,两人唯一能见面的时候也就中午午膳的时候。 对此弦歌还曾打趣过他是不是晚上去了皇后或者贵妃那里,然后换来齐恒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便再不敢这样说笑了。 “想你了,所以便早早回来了。”齐恒趴在她的肩上,深吸一口气,她身上有着沐浴后的馨香,总能让他烦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什么事?”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瞧着这承乾宫外面的侍卫好像增加了,下人们伺候的时候对我也格外小心翼翼的。”弦歌偏过头盯着齐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最近这么忙,莫不是与我有关?” “哪有,你想多了。” “是么?” “当然。” “哦,那好吧。齐恒,你不要骗我哟。” 长久的沉默后,齐恒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 太后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寿康宫的下人都急的不行,涵虚看着心里着急,劝也劝过了,跪也跪过了,可太后始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齐恒进来时,涵虚正跪在太后床边哭道:“太后娘娘,您好歹吃一点吧,您这两日没吃东西了,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齐恒皱眉,还是上前行了个礼,唤了声:“母后。” 原本太后昏昏沉沉的神志有些迷糊,但听见齐恒这声“母后”却是顿时清醒过来,偏过头见着齐恒,冷哼一声,虚弱的开口道:“亏得你还知道哀家是你母后!” 齐恒走上前坐在太后边上,将她扶起来,将枕头垫在她身后,接过涵虚手中的粥碗,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放在太后唇边,道:“母后便是要与儿子生气,也该将惜自己的身子才是,还是吃点吧。” “哀家问你,你是不是当真要将那狐狸精留在身边。”太后愁眉紧锁,一瞬不瞬的盯着齐恒。后者薄唇紧抿,始终不肯说话。 齐恒的态度却是激怒了太后,一把拍掉他手中的碗,那碗掉落在地“啪”一声碎成几片粥洒了满地,太后怒道:“哀家说过,若是你硬要将那个狐狸精留在宫里,那哀家宁可饿死!” “母后。” “不要多说,哀家向来说一不二,你当哀家与你说笑吗!”太后满脸怒气,“那个狐狸精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竟让你对她如此神魂颠倒的,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大梁的江山也不要了!你这样,让哀家死后,怎么有脸去见先帝?去见齐家的列祖列宗!”说到这里,太后开始掉眼泪。 “太后娘娘。”涵虚开口想劝,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太后和皇上两人的脾气都了如指掌,太后和皇上母子俩相处不似寻常人家的母子那般温情脉脉,加上自小太后便对皇上格外严厉,皇上又打小就是个闷不做声的性子,什么都放在心里,所以两人在一起时更多的是沉默和尴尬。 但是涵虚知道,太后也是一心为了皇上为了大梁着想,那顾弦歌可是逆臣之女,若是让她入了后宫,万一她对皇上有所不轨,或是行刺之举……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太后才会不惜以绝食来逼皇上,怎料皇上也是个倔脾气,丝毫不为所动不说,甚至还与太后一同绝食,说:“母后一日不进食,那朕自然也该陪着。” 这下一闹,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涵虚眼见着太后日渐憔悴却无可奈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太后如此决绝,齐恒却是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母后,从小到大,朕从未违抗过您的想法。既然恰好朕也有空,那不若咱们母子俩好好谈谈吧。” “你休想劝哀家同意你收了那狐狸精!休想!” “母后,你可知朕小时候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齐恒有些答非所问,太后脸色不大好,赌气不说话。齐恒也并不勉强,兀自开口道:“朕最大的心愿,便是吃上一碗娘亲手做的长寿面。” 话音落,太后微微一怔。 第128章 色中饿狼 “朕从记事起,便是与教养嬷嬷一同吃住,母后对朕要求严格,朕知道您是为了儿子好,所以从来不敢心存怨怼。朕也知道父皇对您不好,您将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了儿子身上,所以更加不敢有所懈怠,无论寒暑春秋,风霜雨雪,该学的课业功夫都从没落下过。即便高热不退,还是会坚持着去太学。世人皆道朕天资聪慧,可是谁又曾知道所有课业倒背如流的背后朕每日的悬梁刺股熬夜苦读?谁又能知道,朕努力上进不过是为了能让父皇多来您宫里几回,能让您夸朕几句。” 看着齐恒淡然的讲着这些时,太后心中一阵酸涩,她一直以为齐恒不跟自己亲近,性子淡漠,可他从不说出来,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多年来竟是咽下了多少辛酸苦楚?太后不禁涩然道:“这些,你怎的不与哀家讲?” 她从来不知道,太子心中竟憋着这么多事。 见太后一脸悲戚,齐恒笑道:“儿子不过是不想母后担心罢了,朕知道您私底下说朕性子淡漠,没有人情,有的事只不过朕不愿多说罢了,而且母后您也不大关心。您可知朕八岁到十二岁这几年总是生病?您可知朕有一次落入湖中险些丧命?您可知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时不时的便于遇到刺杀?” “竟有这种事!”太后一脸惊骇不定,“何时的事?怎的都没有人跟哀家说!” “母后,这么多年来,朕从来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过。都说最幸投身帝王家,可是谁又知道看似尊贵的东宫太子,却连一碗长寿面都没吃过?那年阿商生辰朕去赴宴,听下人说阿商吃的那碗长寿面是皇叔亲手为他做的,母后,您知道我有多羡慕吗?这么多年来,别说生辰,朕便是一碗正儿八经的长寿面都没吃过,说出去,谁信呢?” “恒儿……”太后红着眼眶,伸手握住齐恒的手,心中一阵酸涩,“是母后不好,母后对你的关心太少,这才让你变成这样清冷的性子,都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不好……”太后说着,泪流满面,一脸悔不当初。 其实回想起来,自己确实从未尽到过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当年自己虽然贵为皇后,生下太子,看似身份尊贵。可是随着时光流逝,自己容颜不复,皇上确实日渐迷恋新进宫的嫔妃,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甚至几个月都不会来她宫中一次。于是她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希望太子能有所建树能获得圣心,所以对太子都格外严苛,一旦太子背书背不出来便会打他的手心。 现在想来,太子五岁便熟读孝经,十岁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三便能吟诗作赋,这何尝不是自己逼出来的? 可是即便太子如此优秀,皇上却还是没有对自己另眼相待。 后来皇上让长公主放在自己膝下抚养,为了彰显国母的慈爱有加,她便将所有的爱倾注到了齐舒身上,将所有的严苛都加诸于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现在想来,何其不公?“母后,儿子对顾弦歌,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来,儿子从没对谁动过真心,唯独对她,却是舍不得,放不下,挣不脱。母后,这种执念,朕想你能懂。”齐恒说着,竟是一掀衣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母后,儿子求您,不要再作践自己的身子来逼朕了可好?您若是因为朕将身子折腾坏了,儿子万死莫辞。可是顾弦歌是朕心中挚爱,朕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啊。”说到这里,齐恒也是红了眼。 “那顾弦歌,乃是顾羡之之女!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偏生要对她念念不忘!”若说齐恒说的那番话太后没有半点动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再想到那人的真实身份,这让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朕自然不会留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在身边,顾弦歌自己也说过,上一辈的事早已过去,她已经不想报仇只想安稳的度过此生。是朕非要将她绑在身边,朕也试过放她走,可是朕发现朕做不到。更何况,她现在失忆了,前尘尽忘,更不会做伤害朕的事了。” “她失忆了?”太后柳眉紧蹙,看表情似乎不大相信齐恒说的。 “儿子不敢瞒母后,她撞到了脑子,以前的事都忘了。” 太后似乎有所动容,但心中仍有犹疑:“可是,即便她现在不记得,那不代表以后不记得,万一她想起来了呢?万一她要对你不利呢?不行,哀家不能冒这个险!” “都说知子莫若母,母后,您可愿信儿子一次?儿子真的会这儿傻,等着人来杀吗?”齐恒言之凿凿,却是让向来偏执的太后都无话可说。 终于,皇上和太后僵持了两日,太后终于被皇上劝动,开始进食。寿康宫上下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个消息传入凤寰宫中时,裴栖迟却是眼神一寒,直接将软塌上的矮几掀翻,茶壶茶杯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太后竟然就服软了!”裴栖迟怒不可遏,她好容易才挑起太后的怒火,让太后不惜绝食来逼皇上,竟想不到皇上三言两语便将她说服了!这让裴栖迟如何不气? “娘娘息怒,想来这皇上是被顾弦歌那狐狸精迷了心智,咱们只好再想办法了。”青檀咬牙,此事她也是无可奈何,皇上有心偏袒,谁能阻拦? “本宫就不信,那顾弦歌当真还能翻了天不成!谁都向着她,她到底哪里好了!”这么多年来,这是裴栖迟头一回发这么大的脾气,让青檀都有些始料未及。但想想也是,原以为现在皇后被软禁,后宫便是自家娘娘做主,想来废了皇后娘娘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可谁成想半路杀出了个顾弦歌,依照皇上现在对她的宠爱,万一再横生枝节让那顾弦歌成功入主后宫,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青檀面色有些凝重。 “对了。”青檀突然想起什么,喜道,“娘娘,奴婢今日听说,好像那陈国陛下邀请了皇上明日作陪想在汴京游玩一番。” 裴栖迟此时心情不佳,哪儿有心思去想陈国皇帝的事,没好气的将青檀的话打断:“是又如何?” “娘娘您想啊,皇上若是出宫,那后宫中,做主的,不还是太后娘娘吗?”青檀似是意有所指,裴栖迟聪慧,当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面上一喜,“对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说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顾弦歌,本宫绝不会容许任何对本宫有威胁的人活在这个世上!上一次算你命大,逃掉了,这一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 次日一早齐恒便起床更衣,弦歌知道他今日要出宫,说是有事情,本来弦歌也死活缠着他想去的,可是齐恒说什么都不同意。这让弦歌很是气馁,与他呕了一晚上的气,从昨晚到今早都没与他说话。今早齐恒起身时故意动作大了些,将弦歌弄醒,但她只是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的翻过身蒙头装睡。齐恒知道她还在生气,哭笑不得的把她连着被子一起抱住,柔声安抚道:“你乖乖待在承乾宫,朕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弦歌们在里面不吭声。 “朕知道你最喜欢吃宫外一个老伯的桂花糕,待会多给你买些,让你一次吃个够。” “朕并非出去玩,而是有正经事要办,实在不方便带着你,你乖乖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看,朕堂堂天子都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你要怎样才能消气呢?” “铃铛,莫不是,你要朕……”齐恒语气变得轻佻邪魅,直接将手伸进了被窝中,胡乱的摸着,不想摸到一处软绵绵的,手感极好,齐恒心下一喜,恶作剧般的揉了揉。 “啊!!!”弦歌直接从被子里跳了起来,捂着胸口怒道:“色狼!大色狼!老色狼!死色狼!” 肇事者反倒是一副委屈的样子:“朕不过是想去抓你的手,谁知道……朕是无辜的。”说着还笑嘻嘻的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不过他倒是对弦歌口中那个“老色狼”有些介意,“老?朕很老吗?” “诶?”弦歌被他问得愣了一下,竟是下意识的摇头,傻乎乎的答道:“不老啊。” “很好。”齐恒满意的笑了,弦歌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又变了脸色,怒目圆睁的瞪着他:“你滚开!”说着还伸脚去踢他。 齐恒就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面红耳赤的样子更加衬得她那灿若星辰的双眸愈发动人,于是干脆凑上去将她扑到,接着一顿痛吻,直到将弦歌吻得眼冒金星,差点没喘过气来。 最后,齐恒在弦歌的咆哮声中一本满足的走出了承乾宫。 某只色狼终于走了,弦歌自己生了一阵子气,便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抱着几盘果脯甜糕吃得痛快,咬牙切齿的样子,倒像是将那糕点当做齐恒似的。 第129章 挑拨离间 一旁的连翘看着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欢欢,我就说过吧,皇上对你是不一样的,看,我说的果然没错吧!”一直叫她欢欢叫习惯了,一时间也改不过来口,毕竟现在弦歌也没封什么娘娘的,所以连翘还是照着以往那样的叫她。 从弦歌住进承乾宫后,齐恒便直接将连翘从医女所调来承乾宫当了个大宫女,主要职责便是伺候弦歌。 起初连翘还一脸懵逼,自己这医女党的好好的,为什么就变成了宫女去伺候主子了呢?而且这主子还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过看上去好像很得宠。后来连枝才告诉她,这顾姑娘便是叶无欢,不过失忆了,让她好生伺候着,让连翘惊讶了好久。 不过对于弦歌的事连枝并没给连翘透露太多,只说她在太医院时是带了人皮 面具的,如今既然跟在皇上身边,她只要好生伺候着就行。连翘这才释然,难怪她总觉得欢欢那双极好看的眼睛配上那怎么看怎么普通的脸当真怪怪的,竟不想欢欢竟是这么好看,连翘已经对着她那张脸看了大半个月了,但每一次看都还是有种惊艳的感觉。 两个姑娘年纪相仿,所以总有很多话可以说,所以没多久便混熟了,常凑在一起讲小话,否则弦歌总是坐牢似的被关在承乾宫中哪儿能受得住这样的无聊。不过连翘每每想到欢欢竟然把自己忘了,都会忍不住有些难过,所以便总给她讲一些以前的事想帮她记起来。但每次看见弦歌摇头,于是又格外颓丧。 “哪有!他总欺负我!”弦歌不满的嘟囔,齐恒那个混蛋简直不是人,有宫女太监在的时候一本正经,装的好像对她一往情深的样子,但是没人的时候简直不拿她当人的好吗!动不动就上嘴不说,还喜欢动手动脚的,简直就是急色中的饿狼啊!虽然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了他倒是也没真的把她怎么样,可是这也无法改变齐恒根本就是个色魔的本质! “哎呀你知足吧!皇上对你的好瞎子都能看出来,你看其他的娘娘哪个能在承乾宫住这么久?哪个能对皇上这般大呼小叫的?也就你没心没肺,把皇上看得跟洪水猛兽似的。” “这样?”弦歌认真的问道。 “那当然,信我的准没错!”连翘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看上去格外讨喜。 ===================================== 这厢弦歌和连翘两个人歪七扭八的跪坐在软塌上一边下棋一边聊得欢畅,不想却有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顾姑娘,连翘姐姐,不好了,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来了!” “来了有什么打紧?皇上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承乾宫吗?”连翘倒是没放在心上,依旧斜靠在在榻上,一只手放在棋盘上支着下巴,思虑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倒是弦歌将那小太监的话放在了心里,道:“太后和贵妃?他们来做什么?”齐恒不是不在吗? “谁知道呢?可能路过吧。放心,反正她们进不来,不用” “现在的奴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翘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声色厉内荏的声音响起,当即吓得下巴磕在棋盘上,原本走得好好的棋顿时变得一片凌乱。 再抬头见到一袭华服的贵妃扶着太 后走了进来,顿时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直接从软塌上连滚带爬的跌下来,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奴婢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弦歌虽然不大记得宫廷礼仪,但还是觉得这两人既然是太后和贵妃,想来在后宫中位份也是很高的,于是也慢条斯理的下了榻,学着连翘的样子行了个大礼,唤了声:“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太后此时可谓怒火中烧,在承乾宫宫门口的时候被侍卫强行拦了下来,她身为太后当今皇上的生身母亲竟然连这皇宫都不能自由出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所以太后怒气一上来,便直接硬闯了。 侍卫们虽然有心想拦,但那人毕竟是太后娘娘,谁敢动手?所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太后和贵妃闯了进来。 太后闯进来时,却又听见一个小宫女竟都对自己这般不尊重,哪儿还忍得下这口气,当即便怒道:“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宫女拖出去乱棍打死!”话音落,便有太监躬身上前准备将连翘抓起来。 弦歌心下大惊,几乎是本能的挡到连翘身前,慌道:“那个,太后娘娘恕罪,连翘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因承乾宫从来没有人来过,所以有些吃惊,没反应过来,还请太后娘娘大人有大量,饶过她吧!” 连翘也吓得小脸惨白,跪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哼,你便是顾弦歌?”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果然生得一副狐媚样,难怪把皇帝都迷得神魂颠倒了。” 太后语气中的鄙夷弦歌听得清楚,脸色一白,不敢说话。 “目中无人,没有半点规矩,就凭你这样你还想入主后宫?真是痴心妄想。来啊,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都给哀家带到寿康宫去,哀家要亲自管教一下她们。”说着,转身就走。 接着便有太监上前将弦歌和连翘押着往寿康宫走。承乾宫中一宫的宫女太监都心道不好,但是毕竟是太后亲自来拿人,便是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上前拦着啊!所以都眼睁睁看着弦歌和连翘被押走。 ====================== 弦歌和连翘已经在寿康宫的中庭顶着烈日跪了一个多时辰了,眼下正当酷暑,正午的日头又格外的毒辣,明晃晃的日光照在皮肤上都晒得生疼。便是站在廊下的宫女太监都热得满头大汗,更遑论顶着烈日晒的弦歌二人? 太后和贵妃坐在屋内,远远的看着太阳下的两人,太后冷笑:“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顾弦歌分明毁了容貌,竟还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一旁的贵妃裴栖迟也是心有不忿,她一直都知道顾弦歌生的美貌,可没想到长大后的顾弦歌生的如此好看,虽然她的脸似乎是被毁了,脸上的疤也不算浅,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得出来,可那张本就好看的脸竟半点没有受到那疤痕的影响,看着还是这么让人心动。不过裴栖迟总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即将到手的东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飞走。 所以顾弦歌,不能不除! “太后娘娘,就只是罚她们跪一阵子吗?”裴栖迟悠悠开口问道。 “那依着贵妃的意思?” “臣妾以为,皇上被这顾弦歌已经迷得五迷三道了,即便太后您绝食相抗都没能改变皇上的决心,想来这顾弦歌当真有些本事的。只是罚一顿,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太后娘娘,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裴栖迟语气有些犹疑,还带着些不忍。 “哀家也是这么想,不能让这妖孽动摇我大梁的根基!”太后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太后,您是想杀了顾弦歌?”裴栖迟问道。 “不然呢?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 “不妥,皇上现在对她正上心,若是此时您杀了她,想来会影响您和皇上的母子感情的。” 太后面色微沉,咬牙道:“顾不得这么多了,皇上自然不敢对哀家怎么样的。” “臣妾有办法,太后娘娘您且看着。”裴栖迟莞尔一笑,转身对旁边的青檀吩咐道,“去,将那顾弦歌提进来。” 没多久,顾弦歌便抖抖索索着双腿进殿,依旧礼数周全的行了个大礼,唤了声:“民女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顾弦歌,哀家问你,你进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太后看着前面跪着的顾弦歌,疾言厉色的问道。 弦歌秀眉微蹙,淡淡的答道:“回太后娘娘,弦歌是皇上硬带进宫的,并非自己要来的。” 她说的是事实,可是在太后听来,却是另一层意思了。太后当即怒道:“怎么,你以为搬出皇帝,哀家便奈何不了你了?” “弦歌不敢这么想。” “不敢?哀家看你胆子大得很,倒是没什么是你不敢的!” 弦歌低着头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此时太后心中有气要找人撒,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听她辩解,现在最好就是闭嘴,否则说得多错的多。 见弦歌不说话,太后却是更加生气了:“顾弦歌,你说,你是不是假装失忆,骗取皇帝的信任,好借机寻仇?” “寻仇?”弦歌不解。 “你敢说你不是为了替你顾家报仇来刺杀皇帝的?”太后面有异色,可见弦歌迷茫的表情,竟是不似有假的样子。 太后的话弦歌听得清楚,小脸霎时唰白,太后的意思是,齐恒杀了她全家?可为何齐恒并没告诉她?这其中究竟是谁在骗她? 弦歌面上不动声色,轻笑:“太后您说笑了,我顾家发生了什么需要我不惜冒着诛九族的危险来刺杀皇上?” “顾弦歌,你顾家的九族早就被诛了个干净,便是要死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事罢了。”一旁的裴栖迟冷笑,看来这顾弦歌的确是失忆了,竟然连这事都忘了个干净,不知道她顾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能不能瞑目。 “哦?”弦歌皱眉,脸色不大好。 “八年前,先帝亲自下的旨意,这些莫不是你真的不记得了?”裴栖迟浅笑,但弦歌却是脸色一白,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130章 你的复仇,可让你志得意满? 裴栖迟本以为顾弦歌失忆忘了此事,所以才故意将其戳穿想将她踩在脚下,可她没想到弦歌竟是故意这般说,想试探出顾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成想试探出了自己根本不敢想象的东西。依照贵妃的意思,就是说她顾家的人都是先帝下令杀的了?那齐恒他又为何…… 见弦歌脸色难看得紧,裴栖迟知道她上钩了,于是接着说道:“顾弦歌,你以为皇上将你接进宫来是为了什么?真的喜欢你吗?呵,真是好笑。”裴栖迟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走到弦歌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中尽是悲悯,“你爹当年犯上作乱顾家满门抄斩,你侥幸逃过一劫留下一条小命。这些年皇上也在四处追查你这个逆犯的下落。你知道皇上为何要将你安置在承乾宫吗?不过是因为担心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想要随时监视你罢了。” 弦歌脸上血色尽失,颤抖着双唇道:“不,不可能,你骗我。”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好,自己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呢? “你是不是觉得皇上是喜欢你的?”裴栖迟在弦歌面前蹲下来,笑道,“唉,你现在失去记忆,自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本宫就好心告诉你吧,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就一直喜欢他,可是皇上的心却不在你这里,他对你也是讨厌至极,这事整个大梁的人都知道,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自可验证本宫话中真假。对了,你一定好奇当年先帝为何要杀你顾家满门对吗?那本宫便给你说说,当年你爹顾羡之位高权重,但怀有异心,不仅害死了戍北将军满门,还处处打压朝臣,可谓恶名昭彰。后来朝臣联名参奏顾羡之,先帝将其打入天牢,判了五马分尸之刑,顾羡之的头颅也悬于城楼示众,然后你顾家满门抄斩。不过当时据说你被人掳走,你娘为了救你被匪徒糟蹋后曝尸荒野,顾家满门,竟只有你活了下来。顾弦歌,你说,如此血海深仇,皇上会傻到对你付出真心?更何况,当年为除掉顾羡之这个奸臣,身为太子殿下的皇上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接二连三的话,让弦歌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心尖的疼痛愈发明显,甚至嘴唇都血色尽褪。 ============================= 汴京最好的酒楼雅间中,菜都上齐,齐恒挥退一干人等,开门见山的道:“说罢,你借口体察我大梁的风土人情将朕引出宫,究竟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萧湛笑道,漫不经心的替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放下。但手却没有离开那杯子,而是用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杯壁,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萧湛,你的底细咱们心知肚明,也不必拐弯抹角。朕直说,若是你天真的以为把朕引出宫你的人便能将弦歌带出来,那你就真是小看朕了。”齐恒并不给面子,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自从萧湛来到大梁,他的人潜入过几次皇宫,齐恒都一清二楚,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不用想都知道。只是他将弦歌害成这样,还妄图将她抢回去,真是痴人说梦。 “皇上就如此笃定,朕的人就不能得手?”萧湛也不再故弄玄虚,轻笑出声。此次借故将齐恒引出宫确实是为了方便他的人潜入皇宫中救人,这次派出去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精英,便是个铁桶,都能被他们撕出一道口子。萧湛有信心,定能将弦歌救出来。 “想来你还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齐恒冷笑,果不其然见到萧湛脸色微变,“她失忆了。” “什么!”萧湛的手几不可察的颤了一下,茶杯中的茶水受到晃动,漾起了一丝涟漪。 “怎么?很惊讶?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她还能活着,难道不是奇迹?”齐恒反问。 “那她……”萧湛瞳孔微缩,声音竟带了些许的颤抖。 “萧湛,你以为朕为何还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你谈论她的事情?不过是想告诉你,你对她做的一切,朕都会替她向你讨回来。你以为你现在身为陈国皇帝,朕便奈何不了你了?哼,朕是该说你太过自大还是过于愚蠢?” “她伤的如何?她的体质特殊,一定不要让她受伤流血,一旦流血必须马上服用止血散,普通的止血散都没用的,必须” 萧湛话没说完,齐恒已经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脸毁了。” 萧湛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萧湛一脸惊诧的样子,齐恒突然笑了,道:“萧湛,你瞧瞧,你的复仇多么完美。顾羡之间接害死了你全家,于是顾家上下满门抄斩,顾羡之被五马分尸,顾羡之的妻子受尽屈辱曝尸荒野,顾羡之的女儿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在自己面前被侮辱,然后被人掳去过了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但可惜啊,她命大没死,但却被你的孪生兄弟玷污了清白,最后跳崖自尽,还把脸毁了。现如今,你可算是志得意满?”齐恒的声音越来越冷,说到最后,他的眼中尽是带了杀意。 “即便如此,她也是我唯一的妻。”萧湛努力压下鼻尖的酸涩,咬牙道。 “妻?你以为,她恢复记忆后还会认你们这桩亲事?” “认不认,是她的事,不劳陛下您费心。”萧湛早已收了放在桌上的手改为搭在膝盖上,长袖笼着,萧湛的手却是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裂,足见这手的主人此时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朕知道,当初她要嫁你不过是为了替她爹还债,可是她顾家欠你萧家的,该还的在八年前就还了,而你欠她的,朕会一点不剩的替她讨回来。你好自为之,朕言尽于此。”齐恒冷冷撂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徒徒留下一室的沉寂,一室的凄冷。 分明是炎炎夏日,可萧湛却突然觉得,怎么这么冷呢? 冷到了骨头里,冷到了心里。 齐恒才走出酒楼,莫白便慌忙迎上来,也来不及问安便开口道:“皇上,不好了,太后和贵妃强闯承乾宫,将姑娘带走了!” “什么!”齐恒心中一惊,随即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向沉着冷静的帝王此时却有些心慌。 齐恒一路打马飞奔进皇宫,直接在寿康宫的门口下马,便直接冲了进去,甚至旁边的太监都来不及通报一声。 当他冲进屋时,太后正和贵妃说笑,贵妃站在太后身后替她锤着肩膀,见齐恒怒气冲冲的进来,忙屈膝行了个万福礼,道:“臣妾见过” “母后,人呢?”裴栖迟礼尚未毕,请安的话也还没说完,便被齐恒冰冷的声音打断,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裴栖迟就这么保持着屈膝的动作,格外尴尬。 “皇上你气冲冲的冲进来问哀家要人?要什么人?”太后有些不满,皇上的态度让她很是火大。 “顾弦歌,您强闯朕的承乾宫把人带哪儿去了?”齐恒也不欲废话,直接问了出来。 “哀家不过把她叫来问了几句,就惹得皇上如此怒不可遏,这顾弦歌当真是好本事。”太后冷笑,“皇上的眼中看来只有那狐狸精,连哀家这个母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齐恒面色一沉,却是偏过头看向一旁的裴栖迟:“是你出的主意?”语气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裴栖迟脸色微变,委屈道:“皇上,您这般不由分说的便给臣妾扣上罪名,可是臣妾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皇上,你不要诬赖贵妃,是哀家闯了你的承乾宫,怎么,现在皇上是要拿哀家问罪了?”太后狠狠的拍在椅子扶手上,怒道,就连眼尾的细纹都跟着在颤。 “母后言重了,朕不过是担心母后被人当枪使。” “你!你是说,哀家老眼昏花,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了吗!” “母后,朕不想就此事多做计较,只要您将顾弦歌交出来,其余的事朕自有主张。” “顾弦歌顾弦歌,你心里就只有顾弦歌!你还当不当哀家是你的母后了!”太后气急,竟是鼻头一酸,掉下泪来。 “太后您且息怒。”裴栖迟也红着眼眶上前安抚道,并伸手拍着太后的后背替她顺气。 齐恒脸色不大好,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不想元宝却突然闯进来,在齐恒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些,说了声:“母后早些休息,儿子告退。”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寿康宫。 “你!你!真是,作孽啊!”太后抹着眼泪,怒道,“早知如此,哀家当时就该杀了那顾弦歌!现在看来,何止是放虎归山!” “太后切莫动怒。”裴栖迟安抚道,“皇上现在对顾弦歌的态度您也看到了,若是您真的杀了她,那只会影响你们母子感情,顾弦歌臣妾可是了解的,眼睛里向来揉不得沙子,最恨人家骗她。现在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来不会再和皇上那般温情脉脉,到时候咱们只管看好戏就行了。” 虽然知道裴栖迟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太后胸中的怒意无论如何都无法消散。 倒是裴栖迟,微微勾了勾嘴角,顾弦歌,本宫倒是要看看,这下你该如何自处。 齐恒匆忙回到承乾宫时,弦歌正躺在床上闭着眼似是睡着了,但那血色尽失的小脸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 齐恒坐在床边,轻轻的抚摸着弦歌的脸颊,后者竟是直接睁开了眼睛,而眼中一丝睡意都无。弦歌突然睁眼,把齐恒吓了一跳,没来由的,齐恒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131章 将我弄进宫,究竟为何 “醒了?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有哪里不舒服?”见弦歌醒了,齐恒柔声问道。 弦歌一双漆黑的水眸亮的惊人,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齐恒,眸中波澜不惊,像是看陌生人一般。 “怎么这样看着朕?莫不是一日不见,又认不得了?”齐恒打趣道。 弦歌撑着身子坐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我问你个事,你不要骗我。” “你说。” “我爹娘,我顾家满门,是怎么死的?”弦歌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这话却是让齐恒心中一紧,“是哪个奴才又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了?元宝,去查查,是谁在朕的承乾宫兴风作浪。” “不管是谁说的,总归我知道了。我现在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顾家,是怎么灭门的。”弦歌话中的疏离,齐恒听得一清二楚。心念一转,却是突然明白为何母后将弦歌召去了寿康宫,却只是让她跪了几个时辰便放回来,原来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齐恒心中有些怒,可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但看着弦歌灼灼的目光,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见他迟疑,弦歌却是突然笑了:“顾羡之通敌叛国,判五马分尸,头颅悬于城楼。顾家满门抄斩,诛三族亲。对么?” “铃铛,你说过”齐恒张口意欲辩驳,可是却被弦歌冷声打断,“皇上只用说对,或者不对就行,不用说那么多。或者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一室沉寂,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燥热,齐恒只觉得仿佛有小虫子在皮肤上爬,那种挥之不散的感觉让他心情格外烦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齐恒苦着脸,还是点了点头。 “叮”一声,弦歌仿佛听到脑中的弦断裂的声音,她整个人像是脱力似的,撑着身子坐在那里,像是失了魂一般。 “铃铛。”齐恒涩然开口,“你曾说过,上一辈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可以……”说到这里,齐恒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诚然弦歌是说过不想报仇了,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可是她也说过,他俩此生是再无可能的。 若是此时弦歌还有记忆,或许齐恒还能说点什么挽回的话,可是现在弦歌记忆全无,猝然听说此事怕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而齐恒面对弦歌这样的质问,他能说什么呢?骗她说不是?她既然这么问了,想来是有心人已经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若是自己再说不是,那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既然如此,皇上准备将我这个逆犯之女如何呢?”弦歌抬头,强忍着心尖的痛意,认真的盯着他问道,而她眼中,是失望。 没错,被人当傻子骗了的失望。 “铃铛,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齐恒急切的想要解释,伸手准备去抓弦歌的手,可是被她飞快躲开。 “可是我是逆犯之女呢。皇上将我留在身边,就不怕我报仇?”弦歌冷笑,心尖的痛愈发明显,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齐恒落寞的收回手,涩然道:“朕说过,只要你要,朕的命都给你。你若想取朕性命,朕随时恭候。” 弦歌心中一紧,幽幽然抬起头盯着齐恒,似是在忖度他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是齐恒灼灼的目光却让弦歌有些不敢直视。 见弦歌捂着心口,嘴唇发白,齐恒心中一紧:“可是心疼了?” “皇上,你费进行的将我弄进宫,究竟为何?”弦歌死死的咬着嘴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可是她现在只觉得心脏的疼痛在逐渐放大,甚至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都感觉不到。 “铃铛,此事朕后面再与你解释,你不要激动,南门逸说过你有心疾,情绪起伏不要太大。”齐恒有些慌了,大喊一声,“元宝,去把南门逸叫来!” “呵,是我蠢,竟然会信你……”弦歌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样的笑像是一把把的尖刀扎进齐恒的心上。 “铃铛,朕……”齐恒的话还没说完,弦歌已经一口血吐了出来,然后软软的朝旁边倒了下去。 “铃铛!”齐恒大惊,慌忙将她抱住,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 南门逸进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仍旧没有出来。齐恒坐在外殿脸色铁青,双手搭在膝盖上,死死的抓着衣角,几乎要直接将那衣角撕了。 “今日是何人值守?”终于,齐恒冷冷的开口问道。 莫白知道皇上现在心情极差,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皇上,是孙皓那一队。” “让他们自己下去各领一百个板子。” “是。”莫白也无可奈何,这里面的主子可是皇上摆在心尖子上的人,现如今还躺在床上也难怪皇上心情不好了。可是话说回来,这事也确实是孙皓他们自己倒霉,太后娘娘硬闯承乾宫,谁敢阻拦?不过想来皇上自己也是明白的,一百个板子,总比丢了命好吧。 莫白想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 又过了许久,南门逸这才慢条斯理的走出了内殿,见到他出来齐恒飞快的迎上去:“她怎么样了?” “皇上,我记得我跟您叮嘱过的吧,她成为药人心脉本就受到了重创,最好保持心情愉快,心绪起伏不要太大的。现在看来,这丫头受的刺激不小啊,皇上,您是怎么刺激她了?能给人刺激成这样也不容易啊。”南门逸直接忽略掉齐恒铁青的脸色,没心没肺的笑道。 “所以她现在怎么样了?”齐恒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好在南门逸并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见齐恒要动怒了,于是转了话头,笑道:“还好,活着呢。” 齐恒冷冷的盯着他,后者装作不懂:“您瞪我做什么?是还活着呢。” “那可有大碍?” “这要看这个‘大碍’在皇上您的认知里是什么意思了,若这个‘大碍’是指死了,那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碍的。若是指对今后的影响嘛……”南门逸故意卖关子,在这里顿了许久,见齐恒似是要发怒的征兆,这才笑道,“也还好,毕竟都是老毛病了,想来她也受得住。待会我再给她开几幅药,她这毛病啊,要想痊愈是不可能了,好生调理吧。” 齐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涩然道:“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能怎么办?”南门逸摊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你不是说,药人是因为血液中带了毒素,所以无法享常人之寿,那么若是换血呢?若是找到可以换血的法子,是不是还有一线希望?” “皇上,我那不过随口一说,古籍上也说了这只是猜想,并没有人实践过。谁知道靠不靠谱?” “不试试怎知不可?”齐恒突然激动起来,只要他想到弦歌会死,他就觉得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哦?皇上的意思是,用弦歌来试试?” “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草率的拿她的命来冒险? “那不就得了。”南门逸好笑,“您别说试了,制作‘药人’的方法本就没什么人知道,这世上怕是只得弦歌一个‘药人’了,找谁来试?”南门逸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齐恒的心上,让一向冷静的他都有些慌了。 自从那日弦歌与齐恒摊牌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不再似往日的温情脉脉了。 便是承乾宫的下人们都看的清楚,虽然皇上与姑娘依旧同吃同住,皇上也总是会找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来逗姑娘开心,可姑娘却总是一言不发,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只喜欢呆呆的坐在床边发呆。无论皇上怎么逗她,她都没再笑过。 可即便姑娘总是冷眼相待,皇上还是不厌其烦的与她讲些好玩的事情,四处去寻找一些有趣的小东西来逗她开心。连翘并不知道太后将弦歌叫进去说了什么,但是自从她从太后的寿康宫出来后便不对劲了,她和皇上的相处模式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欢欢,你是不是和皇上吵架了?”终于连翘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弦歌转过头,不解的盯着她。 “我总觉得你和皇上好像不大对劲,你现在整日不说话,让我有些不安。” “没什么。”弦歌淡淡的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 见她不愿多说什么,连翘也不好多问,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齐恒进来时,弦歌正趴在窗边发呆,手边放着的药碗没有动过,不禁眸色微沉,在她旁边坐下,轻轻将她抱住,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脖颈,问道:“怎么没有喝药?是嫌苦吗?” 弦歌不大适应他的亲昵动作,动了动,但却被他牢牢锁住,秀美微蹙:“待会喝。” “待会就凉了,来,朕喂你。”齐恒说着,松开手端起旁边的药碗,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放在弦歌唇边。 弦歌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头乖乖张嘴。 “真乖。”待一碗药尽数喝完,齐恒像是哄孩子似的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枣,然后奖励的拍了拍她的头顶。 “今日天气不错,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吗?朕带你出宫玩可好?”齐恒突然开口,弦歌愣了一下,猝不及防竟是直接将嘴里的枣给咽了下去,被噎得不行。 “你没事做?”弦歌问道。 “无妨,今日没什么大事。” “哦。”弦歌想了想,还是由着连翘给自己换衣裳,随着齐恒一同出了宫。 第132章 太医说,朕中毒了 出了宫,齐恒带她去了薛府。 何婶见到齐恒又惊又喜,慌忙跪下请安,齐恒只是浅笑说道:“起来吧,朕不过是过来瞧瞧。”何婶没见过弦歌的真面目,自然是认不得的,不过见齐恒一直牵着她的手,也不敢多嘴,忙躬身退下。 齐恒站在薛府院子里的银杏树下,轻声问道:“铃铛,你可还记得这里?” 弦歌面无表情的四下看了看,摇头,反问:“这里以前是我家?”。 “不是,这里是薛府,薛太医也是你师傅,你自小便喜欢跑到薛府来玩,你和阿商都喜欢叫薛老薛爷爷的。阿商你也不记得了吧,是朕的堂弟。”齐恒轻轻摘下一片银杏叶,放在手上把玩着,接着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有心结未解,我也知道自己欠你许多,可是有的话,我还是想和你说说。”他说的是我,而非朕。 “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当年的事,那我便告诉你。当年你父亲顾羡之在朝中权势滔天,且为人狂傲不羁不懂收敛,所以得罪了不少人。因为你爹的缘故,戍北将军府满门被杀,而被你爹打压的朝臣更是不计其数。我想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所以……铃铛,我知道你觉得我骗了你,我知道你怨我父皇杀了你全家,这些我无从辩解,因为那是事实,更何况错已铸成再无挽回之地,我现在再多说什么已是枉然。”齐恒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而他脸上的落寞,弦歌看在眼里,心里竟是一阵酸涩。 “铃铛,我不奢求你能放下家仇,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不一定能如此豁达。虽然我也想过放你离开,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你坠崖后,我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我梦见你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会如何。所以我自私的想将你锁在身边,即便你恨我也好,想杀我也罢,我都随你。只要能让我日日见到你,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铃铛,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我的心?” 弦歌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齐恒的话却是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彼此都不说话,空气中尽是尴尬和局促不安。过了许久,弦歌才淡淡的开口:“齐恒,谢谢你,和我说这么多。” 听她唤自己名字,齐恒面上一喜:“铃铛,你” “我脑子一直很乱,你让我安静一下,容我想明白了再说。”弦歌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离开。 =========================== 自从那日齐恒带弦歌出宫玩过之后,虽然两人关系依旧紧张,但却比起初好了太多,除了弦歌心情依旧不是很好之外,其他的倒还勉强算是正常。 “姑娘。”身后传来一个小太监 小心翼翼的声音,生怕打扰到她,弦歌近来心情不佳,皇上都对她格外小心,更遑论这些宫女太监了,生怕哪里伺候不周到时候皇上知道了迁怒于下人,可是会掉脑袋的。 弦歌偏过头,表示自己在听,小太监这才开口道:“皇上口谕,让姑娘去一趟翊坤宫。” “翊坤宫?”弦歌面露疑色。 “是,翊坤宫。” “是什么事?” “奴才不知,来传话的聂公公只说皇上有请,并没说何事。” “哦。”弦歌淡淡的应了一声,又偏过头不说话。 见她半天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旁边的小太监急的汗都出来了,可是这姑娘怕是个惹不得的主,竟也不敢催。倒是旁边的连翘看不过去了,问道:“欢欢,你不去吗?” “不想动。”弦歌的理由简单明了,直接把连翘噎了个半死。 “可是,毕竟是皇上……”连翘的话还没说完,弦歌已经起身朝内寝走去,就扔下一句:“我累了。” 见弦歌怕是当真要抗旨,连翘也跟着着急,想了好一阵才转身对那小太监说:“公公,你去一趟翊坤宫,就说姑娘身子不舒服,来不了。”那小太监哭丧着脸跟死了娘似的,但现如今这也是唯一的说辞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转身出了门。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袭龙袍的齐恒便出现在了承乾宫,皇帝陛下的脸色看上去格外难看,身后还跟着王院正。 “怎么,姑娘身子不舒服怎么没请太医?”齐恒黑着脸四下望了一圈,然后往内寝走去,王院正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面,并没跟进去。 齐恒进去,见弦歌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盯着明黄色的床帏,眼中一片死寂。 “可是哪儿不舒服?”齐恒坐在床边,伸手去摸弦歌的额头,但却被她躲过,淡淡的答道:“没有”。 齐恒的手僵在空中,但还是勉强压下胸中的怒气,问道:“那朕让你来翊坤宫你为何不来?” “不想动。” 齐恒的脸又黑了几分。 弦歌偏过头见他脸色不大好,可是脸颊却有些不正常的坨红,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大好,发烧了?”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弦歌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还是关心他的话,齐恒面上一喜,点头应道:“嗯,不大舒服。” “不舒服就请太医来吧。”弦歌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日子,不止齐恒不好过,弦歌自己又何尝好过了? 弦歌不是瞎子,齐恒对自己的好她看得一清二楚,虽然那日贵妃对她说皇上将她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监视她,可是仔细想想,若齐恒对自己没有半分感情,为何不干脆将她杀了或者打入天牢呢?这样不是更加没有后患吗?为何又要将她留在承乾宫中,好吃好喝的养着,生怕有一丁点惹得自己不高兴呢? 齐恒是一国之君,可是他从来没有要求自己称他皇上,反倒是让她直呼其名,每当她喊他“齐恒”时,他的眼中总有华彩闪过,嘴角的笑意竟能让弦歌自己也感觉到欣喜。齐恒凡事都会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她不能沾半点荤腥,他也跟着茹素;她不喜欢熏香的味道,总觉得呛人,从此承乾宫便再没有熏香;她喜欢玉,他便总是会送她些玉器,甚至他们用餐时的碗筷都是特意让工匠赶制出来的一对玉碗;她不愿意他碰她,他也从来不会勉强,每次到了最后关头他都会停下来,然后苦笑着跑去净室冲凉,最后一身馨香的回来继续抱着她安然入睡…… 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弦歌都看在眼里。 他对自己的心意,弦歌看得通透,若说她没有半点绮念,是绝对不可能的。 每每齐恒出现在自己身边时,她总能觉得很安心,看到他笑,她也会跟着开心;他总是在她耳边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她也总是会被他撩拨得面红耳赤;知道他还有别的女人时,她心里其实是难过的,可是他每日都与自己黏在一起从来没在别的女人那里过夜,这让她又觉得格外安心…… 可是一想到她顾家满门的仇,她却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与他在一起。 说到底,与其是说她很齐恒,不如说她是在恨自己。 “太医说,朕中毒了。”齐恒瘪嘴,脸上尽是忧愁。 “什么!”弦歌大惊,慌忙坐起来,说话时舌头都跟着打结了,“怎么会,怎么会中毒,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弦歌眼中的惊惶瞬间愉悦了齐恒,虽然他面上依旧是颓丧的样子,可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齐恒一脸悲悯的望着弦歌,手也轻轻攀上了她的脸颊,涩然道:“铃铛,朕从未想过伤害你,你顾家满门的命,也的确是我父皇下令杀的,可是朕无可奈何,朕没办法阻止这一切,没办法让时光倒流。朕只恨,生在这帝王家,让朕与你成为对立面,铃铛,你可是真的恨朕?” 看着齐恒眼中闪着的水光,弦歌感觉脑中一片空白,也跟着红了眼眶:“到底中的什么毒?我去叫太医。”说着便要下床,但却被齐恒一把抓住,“王院正,进来。” 一听太医在,弦歌面上一喜,慌忙压住鼻尖的酸涩,紧张的盯着进来的王院正。 “朕中的毒,你与她说说吧。”齐恒叹了口气。 王院正嘴角抽了抽,还是低头答道:“是,皇上中的是‘千日醉’,此毒……暂时没有解药……” 话音落,弦歌眼前一黑,竟是直接朝后面倒去,齐恒大惊慌忙将她扶住:“铃铛!” 待晕眩过去,弦歌才抓着齐恒的衣裳,一脸悲悯的的盯着王院正,牙齿打颤的问道:“当真……无解?” 王院正满头黑线,微微抬头看着皇上凉幽幽警告的眼神,只好昧着良心咬牙点头。 “那怎么办?”弦歌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砸在齐恒的手背上。 “都先出去吧。”齐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见弦歌在哭,齐恒心里愈发得意,笑道:“铃铛,你哭的朕心都碎了。” “齐恒……你……”弦歌已经泣不成声,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无妨,在有生之年能够再看见你为朕掉一次眼泪,朕死而无憾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你是皇帝,自然是会长命百岁的。” “铃铛,你心里,其实是有朕的,对么?”齐恒捧着她的脸,循循善诱的问道。 弦歌被他的眼神逼得退无可退,只好点了点头。 “真好。”齐恒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喟叹道。 “对了,南门逸!”弦歌突然惊道,“南门逸是南门家的传人,他一定有办法的。” “嗯,会有办法的。”齐恒轻笑,竟是直接吻上了弦歌泪眼婆娑的眼。然后逐渐向下,吻上了她的唇。 弦歌愣了一下,想要推开他,可是看着他眼中的温柔和忧愁,竟又狠不下心。 “铃铛,若是朕死了,你会如何?”齐恒口齿不清的问道,唇却一直在她的唇角流连。 弦歌心中越发难过,像是有人握住她的心脏,让她简直要呼吸不过来。她想了很久,齐恒也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并不催促。 “若是你死了,我想,我会难过得想随你一道去的。或许来生,我们便不会再是这样的对立面了。”弦歌闭了眼,一道清泪滑落腮边。 齐恒大喜,原本缠绵的吻竟是变得有些狂野,带着情欲,带着霸道的占有。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弦歌也开始生涩的回应着他。 弦歌的心结,齐恒又怎会不知,两人对彼此都有情,不过是横在他们中间的那道沟壑需要越过,如今弦歌将自己的心事袒露,齐恒又怎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一切竟像是水到渠成。 没来由的,齐恒竟是有些感激宋子衿来了这么一出。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明黄色的帘帐,带出了一室的旖旎。 第133章 昏迷不醒 “元宝公公,皇上的毒真的无药可解了吗?”连翘眼眶通红的盯着元宝,后者满头黑线,这叫他如何解释呢? 见元宝哭丧着一张脸,连翘以为当真是了,于是哭的更厉害了。 元宝可是知道的,连枝是最心疼他这个妹妹的,若是被他看见自己把她弄哭了,还了得?吓得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可是怎么安慰都没用,这丫头的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干的样子。 “哎哟喂,你可就别添乱了,实话告诉你吧,皇上中的是媚药!”元宝跺脚,终于说出了口。 “媚药?”连翘反应了一下,随即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通透,再听屋内情意缱绻的声音,更是吓得慌忙站的离门口远了些,耳根子都在发烫。其实这也不怪连翘,这媚药可是后宫禁用的,她当然没听说过这“千日醉”,又怎会想到那些事情上去呢? 见连翘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元宝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吩咐奴才们都离门口远点。 过了好一阵,连翘脸上的红晕终于退下,取而代之的满脸疑虑:“元宝公公,谁这么大胆子敢给皇上下媚药?” 元宝想了想,皇上之所以让人给姑娘传话,不过是想让两人都有个台阶下,方才皇上那般演戏想来两人也是冰释前嫌了,不过此事肯定也是瞒不了多久的,依着姑娘的聪慧想来不多久便会知道。所以元宝便将连翘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连翘嘴里几乎能塞下一颗鸡蛋。 元宝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给连翘讲了一遍。 原来是皇后娘娘在翊坤宫中思过了许久,仍旧没有得到皇上要将她放出去的消息,所以有些着急了。虽然皇后在禁足,但是毕竟位份上还是皇后,若是想知道点什么,也是不难的。所以皇后知道了顾弦歌的存在,包括顾弦歌一直住在承乾宫的事。 若是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皇后知道了当年的顾弦歌还活着,而且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怎能不着急?一个裴栖迟已经让她着急上火了,现在再来个顾弦歌那还得了?想当年,顾弦歌便一直死皮赖脸的赖在皇上身边,虽然皇上面上对她态度恶劣,可是宋子衿那些年可是看得清楚,皇上对她可没外界传言的那般简单。 原以为顾弦歌死了,不想后宫竟又传出皇上独宠顾弦歌的传言,宋子衿便更是按捺不住了。当年她日日跟在皇上身边都让那顾弦歌钻了空子,现在自己更是在禁足,那不是给顾制造机会了吗?再听说顾弦歌一直与皇上同吃同住,那万一她怀了皇上的孩子,那岂不是又要多一个人来与自己抢皇上的恩宠? 思及此,宋子衿更慌了。 于是,竟想到了下药这样下作的法子。 皇上下朝没多久,宋子衿的丫鬟柔止便在皇上下朝的路上拦住了他,哭道:“自从皇后娘娘被禁足,身子一直不大好,加上思念皇上,病情一直反复。求皇上去见她一面吧,兴许就好了呢?”柔止哭得声泪俱下,恰好齐恒这些日子因为和弦歌的关系紧张一直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想这么早回承乾宫,于是便大发慈悲的去了趟翊坤宫。 见到齐恒来了,宋子衿自然高兴,连着有些憔悴的脸上表情都生动了许多。 元宝也只是以为皇后不过是想借此博得皇上同情,然后顺势向皇上求情将她放出来。可谁能想到这皇后真是狗急跳墙竟想出给皇上下药这种愚不可及的法子,皇上察觉后大怒,将皇后痛斥一番。见事情败露,皇后吓得小脸一白,直接跪倒在地,哭道:“是柔止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这等下作之事,臣妾毫不知情啊!还请皇上明察。”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却只是冷哼一声,竟像是没有要罚的意思,反倒是让人去承乾宫传话让顾弦歌过来。 皇上此举暗含深意,元宝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自然能看出来,皇上不过是想借此看看姑娘的反应,再则,即便是要解毒那人也理当是姑娘才对。可是没成想,过去传话的太监却是回话说“姑娘身子不大好,在歇着呢。” 皇上一听脸色微变,竟是直接起身,撂下一句:“皇后,今日之事,朕先记着回头再来给你算账。”然后拂袖而去。不过他还不忘让莫白立马去太医院将王院正宣来承乾宫。 皇上中了媚药,可还是一心记挂着姑娘的身子,一直在忍。可后面看来,姑娘身子抱恙怕只是托词吧。 不过若是能因此让两位和好如初,那皇后娘娘还算是做了件功德呢!想想也不错,只要皇上高兴了,他们做下人的日子才会好过些啊!元宝一想到这些日子皇上的阴晴不定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屋内尽是情事过后的气息,药效一过,齐恒力竭趴在弦歌身上,后者竟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齐恒的神志逐渐清晰,看着身下小人苍白的小脸和浑身的青紫,齐恒有些暗恼自己孟浪了,竟是将她折腾成这样。可是皇后下的药药效的确太猛了,再想到身下的人是弦歌,哪怕齐恒极力压抑自己不要弄伤她,可还是弄成了这幅模样。 齐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即在弦歌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笑道:“铃铛,今生今世,朕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朕会一辈子待你,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齐恒唤了人进来将床上收拾一番,然后将弦歌抱进净室仔细的替她清洗干净,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换上一套崭新的寝衣,甚至连底 裤和肚兜都是齐恒亲手替她换上的。然后就在满心欢喜中等着弦歌醒来,甚至齐恒让莫白将折子搬到承乾宫来批。 可是整整一下午,齐恒却是什么都没看进去。一旁的元宝看着皇帝陛下盯着一本折子笑了一下午,见陛下心情愉悦,元宝也掩嘴偷笑。 “元宝,你在笑什么?”齐恒略带笑意的声响起,光听声音都知道皇上现在心情极好。 “元宝是在高兴呀,皇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喜可贺啊!” “马屁精,还是这么油嘴滑舌。”齐恒笑骂。“奴才所说句句发自肺腑,皇上不信奴才可以对天发誓的。”说着真的举起手作发誓状。 “行啦,这天也晚了,估摸着铃铛起来该饿了,你去吩咐御膳房做点补身子的,给她补补。”弦歌实在是太瘦了,抱起来全是骨头,还是要将她养胖点抱起来手感才比较好。想到这里,齐恒又开始吃吃的傻笑。 “是。”元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传话。 眼见着天已经黑了,可弦歌还没有醒来的征兆,齐恒这才觉得有些不妙。 走到床边轻唤了一声:“铃铛?”可弦歌却没有半点反应,淡淡的血腥味传来,齐恒心中一惊,掀开薄被一看,她原本雪白的亵裤上竟是大片的嫣红,顿时慌了手脚。 “连翘,弦歌的月事是多久?” 连翘愣了一下,但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男子问女儿家的私密之事总归还是不好意思的,虽然问的是别人的,但连翘还是红了脸,嗫嚅道:“欢欢,好像才,才过去不久。” 齐恒一愣,那怎会…… 齐恒愈发觉得有些不妙,忙叫元宝去宣太医。 没多久,赵太医便匆匆赶来,悬了丝线,过了许久赵太医才恭敬的回道:“回皇上,这”赵太医略微忖度了一下该如何称呼,但最后还是用了“姑娘”二字,“姑娘这脉象时而虚浮时而沉冗,时而急促时而极缓,这种脉象,微臣却是从未见过啊。” 齐恒闻言,却是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可诊得出她为何昏迷不醒?” “额……初步看来,许是受到重创后引发的,但又像是因失血过多引起的,这……微臣无能,实在是不能妄言啊。”说着,直接跪下告罪。 齐恒眉头紧皱,看着昏迷不醒的弦歌,愈发慌了。 ============================= “皇上,陈国陛下来了。”门外传来元宝的声音,齐恒微微皱眉,他来的倒是快!但看着弦歌苍白的小脸,齐恒已经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了。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皇上清冷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请他进来”。 赵谦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萧湛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大半夜的宫里来人说皇上有请,萧湛便下意识的觉得是弦歌出事了。要知道,现在齐恒对他可满是敌意,怎么可能会这么晚了派人来请他?再看来请的小太监面上的急切,如果不是事关弦歌,那肯定是齐恒在宫中设了套等他去钻。虽然后面的猜想不无可能,但萧湛却也不想去赌那五成的可能。 心中有无数种再见到弦歌时的场景,可想不到的是,再见她竟然是这番光景。 她更加的清瘦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是苍白如纸,这样毫无生气的弦歌让萧湛格外心疼。仔细一看,她的脸上确实有斑驳的痕迹,虽然看上去依旧好看,但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萧湛的心里。 突然,萧湛竟不敢再向前一步。 第134章 冰释前嫌 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人,萧湛眼前全是她在山顶纵身一跳的场景,还有她绝望的眼神,耳边也全是她的那句“生生世世,与君绝”。 是谁在山顶撕心裂肺的笑着,却比哭更让人难受? 是谁在平静的说着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话,眼中却是如同一潭死水一般,让他的如同万箭穿心? 是谁将长剑刺进他的胸膛,可她眼中的恨却比他身上的伤更加让他痛? 是谁说“麒麟,我差点就喜欢上了你,答应嫁你,并非完全替我爹还债。”让他在一瞬间的怔忪后,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是谁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狠狠的插在他的手上,却笑着说“生生世世,与君绝”? 什么叫做生生世世与君绝? 从来没有哪一刻,萧湛恨不得杀了自己。 亲眼看着她就那么从自己的手中滑落进深渊,而他却无能为力。齐恒红着双眼将他一顿拳打脚踢,他竟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左边胸腔却像是陷落了一块,冷冷的往里面灌着风。刺骨的寒冷。 后来他从齐恒手下逃脱,一路逃回陈国。那时,义父已经有了大动作,荀箴已经快死了。虽然他对荀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言,可是毕竟他曾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所以荀箴死了,他是真的认真的难过了一阵。可是难过归难过,他还是光明正大的接过了传位诏书,登上了九五之尊。 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是派人去寻找弦歌的踪迹。 那些天,他甚至没有一天休息好,哪怕是睡着了,都能梦见弦歌浑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冲着他凄厉的笑。 萧湛一直告诉自己,弦歌定然还活着,等着他去救她。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告诉他,她不会这么轻易的死了的! 终于,他见到了她,可是他却有些近乡情怯的不敢靠近,哪怕他知道她已经失忆了。可是她的那句“生生世世与君绝”却还是萦绕在耳边,将他紧紧缠绕,让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元宝没有进去,反倒细心的替他们将门关上,“吱呀”的一声响声后,房间里静的出奇。 齐恒眼神扫过萧湛,冷笑:“你竟然敢来。” 萧湛没有理会齐恒话中的讥讽,问道:“她怎么了?” “突然间昏迷不醒,太医也瞧不出什么原因。”齐恒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伸手轻抚着弦歌的脸颊,动作轻的像是怕将她碰碎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萧湛心中一紧,直接走到床边,齐恒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后者坐下,直接掀开被子将弦歌的手拿了出来,替她诊脉。 见他的手指放在弦歌的腕上,齐恒眸色微沉,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湛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而相对的,齐恒的眸色也越来越深。 萧湛将弦歌身上的薄被掀开,她下身的血又将亵裤染红了,齐恒面上一惊,她竟然还在流血! 看到这样的情形,萧湛第一反应是她月事来了?可随即想到,这日子根本不对,脸色变了好即便,萧湛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齐恒的衣襟,怒道:“你碰了她!”弦歌现如今下身流血不止,除了齐恒碰了她引起了撕裂伤,不做另想! 萧湛只觉得怒不可遏,齐恒这个混蛋,他竟然!他竟然敢! 齐恒脸色也不大好,可还是点了头。 见他承认,萧湛胸中怒意更胜:“她失忆了,你便趁机强了她,想不到你齐恒也是这样趁人之危的小人!我与你说过她不能受伤不能流血,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竟然……”此时若非萧湛极力克制,他怕是早就一拳头挥了过去。 对此齐恒无话可说,也无力反驳,虽然他们是两厢情愿,但是他的确还是伤了她。只是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由着萧湛对他大呼小叫。 可是萧湛此时的心情就好吗?不,他快疯了! 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了,先是让她被自己的亲弟弟强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跳崖,而他又是慢了一步让齐恒先找到她,有让齐恒这般伤了她……萧湛只觉得此时疯狂想要杀人! 萧湛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从怀中摸出一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化了水给弦歌服下。她体质异于常人,没办法止血,所以只好等药效起作用。而这期间,他在极力克制,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了眼前的人。 ===================================== 弦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恰好齐恒下朝回来,见弦歌醒了,大喜,忙走上前在床边坐下,问道:“终于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会不会饿了?可有想吃的?朕让御膳房的人给你做。” 弦歌只觉得浑身都在叫嚣,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人打碎了重拼一样,哪儿哪儿都在疼,忍不住抱怨道:“我怎么浑身都疼。” 见她挣扎要坐起来,齐恒忙将她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了软枕,笑道:“是朕孟浪了,下次一定注意。”齐恒说这话时,语气中尽是暧昧,连带着眼尾都染上了笑意。 弦歌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先前发生的事,当即脸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那个……那个……”可是说了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紧张害羞的样子格外讨人喜欢,齐恒没忍住,在她唇角偷了个香,笑道:“铃铛不必害羞,你放心,朕定不会做那负心人,朕会给你个名分,让你光明正大的站在朕身边。” 弦歌微怔,见齐恒脸上的笑意,却是突然想到他的毒,涩然道:“名分不过是虚名,可是你身上的毒……” “那个无妨,朕的毒已经解了,所以不必担忧。” “解了?”先前不是还说无药可解?怎的这么快就解了? “嗯,解了。” “南门逸替你解得?” “自然是你替朕解的。”齐恒不想骗她,所以直接道出真相,“那‘千日醉’是媚毒,铃铛,是你救了朕的性命,朕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了。” “……”弦歌愣了一下,却是突然反应过来,怒道:“齐恒,你骗我!” “朕并未骗你,这‘千日醉’的确无药可解。” “你!”弦歌气结,这人竟是将自己当猴耍! 知晓真相后,弦歌又是赌气两日没与齐恒说话,但齐恒那厮脸皮实在是厚得惊人,死缠烂打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形容,让弦歌哭笑不得。怎的一国之君还如此脸皮厚的? 不过弦歌生气归生气,两人的关系倒是比最开始的还要亲近些,齐恒对她的宠溺简直是有求必应,有时候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承乾宫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甚至有一日弦歌不过随意说了句:“你这承乾宫太大了,我一个人在里面待着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吓人。”齐恒便要下令改建承乾宫,将其寝殿弄小些。 当时把弦歌吓得不轻,忙拦住他道:“别啊,我不过是因为闷得慌所以随口一说来着,这承乾宫想来是历代皇帝都住这儿的,你现在因为我的一句话改建,那不是坐实了昏君的名头?这样我还怎么活?不成不成。” 最后在弦歌的百般劝阻下,齐恒这才打消了改建承乾宫的念头。不过次日,竟是又调了许多宫女来伺候着,还说人多一点,这样就不会显得空荡荡了。让弦歌郁闷了好久,这样一来,可不就意味着监视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了吗! 由此弦歌怀疑齐恒这厮是故意来的这一出,好堂而皇之的派人监视自己。 甚至齐恒为了替弦歌解闷,还在院子里安了一架秋千让她玩。 齐恒这般百依百顺的惯着弦歌,将她惯得愈发肆无忌惮,弦歌甚至怀疑,她即便是将房顶掀了他眼皮都不会掀一下的。 不过弦歌也不太敢过于放肆,因为齐恒那厮白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一到晚上就化作饿狼将她扑倒,然后吃干抹净。对此弦歌很是苦恼,不过半个月,她便感觉身子虚了不少,明显有些受不住了。不过齐恒为了她的身子着想,一方面安排太医弄了不少补药,让她一天三顿的喝,喝的弦歌身上都有股药味了,另一方面齐恒也会下意识的节制一些,可是这些所谓的节制在弦歌看来根本近乎于零。 这日,弦歌心情好,突然让连翘替她梳妆。 “好啊!欢欢你本来就生的好看,若是好好打扮出来定然更加好看了。”见弦歌突然转性了,虽然不知道何为,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给她梳妆,翘倒是格外高兴。 “一时兴起嘛。”弦歌笑道,不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虽然这些日子一直汤汤水水的不停,但脸色依旧不大好,削尖的下巴,眼底的青黑……看着这样一张脸,弦歌自己都忍不住叹气。 连翘见她叹气,笑道:“你是身子受了伤还没调理好,我瞧着这阵子调理的结果不错,至少比先前看着要好多了。再养几个月就好啦。” “也是。”弦歌瞧着自己脸上的疤似乎都淡了许多,顿时心情又好了几分。 以前倒是没发现连翘这丫头手竟是这样巧,经她这么一打扮,无欢倒像是重生了一般:一身月白色绣着小碎花的宫装穿在身上,更显得弦歌娇弱不过却透着一股子的傲气。原本苍白的脸,但是经过连翘的巧手,擦了胭脂描了黛眉,也有气色多了,倒是和身上的穿的相得益彰。头发竟也不似平日随意一扎,而是分了一半出来松松垮垮的在脑后挽了一个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另一半披散在身后,毕竟弦歌并未成亲,所以不能挽妇人的发髻。头上也没有过多的点缀,只是插了一支钩纹金镶玉簪和一支翡翠点翠步摇。 看着眼前的人,连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欢欢你可真好看,像仙女似的!若我是个男人我也一定动心的。” 弦歌摸着自己的耳垂,却是不找边际的笑道:“可惜我没有耳洞,要是有耳洞就可以戴耳环了。”当年她怕疼,死活不肯穿耳,爹爹心疼她也由着她,每每娘亲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可要我替你穿耳?我可是会这手艺的!”连翘有些跃跃欲试,弦歌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摇头。 想想都觉得疼的,还是算了,不要找虐的好。 “咱们出去走走吧。”弦歌起身便要朝外面走。 连翘心中一紧,忙跟上去道:“可是,皇上不让你出承乾宫的。” “若他怪罪下来,便说是我硬要出去的。”反正弦歌仗着齐恒宠着,也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了,直接往外面走。一路上有不少人想上前阻拦,可是在看到弦歌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却都生生止住了,所有人都知道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便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逆了她的意的。 所以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了承乾宫,连翘咬牙跟了上去,随后有小太监慌忙往御书房跑去,这事还是早告诉皇上的好,万一皇上追究下来也不至于落个知情不报的罪。 第135章 萧湛的如意算盘 弦歌一路是朝着御书房去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御书房批折子,本想着给他一个惊喜,为此今日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的。可没想到才到门口便被元宝拦住了,说皇上在里面有要事与朝臣商议,不方便见她。弦歌想了想,神秘兮兮的将元宝拉倒一边:“既然如此,你今天便没见着我,对吧。” 元宝人精似的,弦歌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他能不知道?不过是想借机到处转转玩会,不过这事元宝真不好答应她,就只是吃吃的傻笑,不说话。 “那就说定了啊,可不能卖我。”弦歌咧嘴一笑,带着连翘朝着往承乾宫相反的方向走了。 看着弦歌的背影,元宝苦笑不得,奴才我可没答应你啊! 因为昨日下了一场雨,今日倒是没有昨日那么热了,御花园里正是繁花似锦,看着这样的美景,弦歌心情愈发的好。 连翘跟在弦歌身后亦步亦趋,偶尔有宫女太监走过都会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不说话,待弦歌二人走远这才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或者遇到胆子大的,也敢瞧瞧抬头看弦歌一眼。住在承乾宫中的顾弦歌早已阖宫皆知,传言说皇上对她宠爱有加,竟是后宫娘娘从未有过的,所以都对她格外好奇。 一路上连翘被人瞧的不自在,但弦歌倒是泰然自若的接受着别人的注视,没有半点不悦的样子。 “有些累了,坐会吧。”弦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亭子。亭子被假山包围着,人工挖的一条小河蜿蜒穿过,周边是一丛丛的栀子,倒是长得极好,坐在亭子中,能闻到隐隐的幽香,沁人心脾。 “呐,咱们再坐一会就回去吧,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到时候又得说我没拦着你让你胡来了。”连翘讨好的劝道。 “哎呀,我整日在承乾宫里闷着都快闷死了,还不许人家出来透透气嘛!”弦歌不悦。 “可是” “好啦,放心啦,他若是要罚你我就替你挡着,大不了咱俩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弦歌大大咧咧的拍了下连翘,让她安心,但连翘看着弦歌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一颗心无论如何都安不下来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里位置不错,凉风习习,坐了一会弦歌竟是直接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连翘看着她困倦的模样,竟是不忍心叫醒她。 御书房内,齐恒又吩咐了几句,一众朝臣这才鱼贯而出。 元宝本想进去禀报弦歌来过的事,不想刚好撞见齐商走来,只见他步履轻盈,倒是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形容。 “奴才见过世子。” “哟,元宝公公,好久不见啊!”齐商笑着与他打招呼,声音中尽是笑意。 “是啊,世子许久没进宫了。奴才瞧着,这是有喜事啊。”元宝也跟着陪笑道。 “那是!大喜!” “真的啊,不知奴才有没有这个荣幸分享一下世子大喜事?” “等着,待会出来跟你说,皇上在里面吧?” “是,奴才这就替您通报。”元宝话音刚落,齐商已经扭头进去了,元宝在外面当真哭笑不得,这主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般急切的样子? 齐商进到御书房,齐恒正在批折子,抬头见是齐商,笑道:“你竟舍得进宫了?” “臣弟有喜事要告诉皇上,自然等不得啦!”齐商笑得满面春风。 “哦?这倒是难得,说说看,是何喜事?”齐恒放下手中的笔,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不若皇上您猜猜?”这时候齐商倒是卖起了关子。 齐恒想了想,突然笑了:“不会是你夫人有喜了吧?” 话音落,齐商微怔,“这您都知道?皇上,老实说,您是不是派人盯着我了?”这话齐商自然是说笑的,他倒不会至于以为齐恒会派人监视他。这一点他还是有自信的。 “想来朕猜中了。”齐恒笑道,“看你步履生风又故作神秘,想来是什么大事,生意上的事你向来不与朕卖关子的,所以只可能是你夫人有喜了。” “皇上英明!”齐商笑道,“昨儿子归突然晕了过去,吓了我一跳,不想叫了府里的大夫一看,竟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呢!” “这是好事。”齐恒也跟着高兴,“朕可是要当大伯父了呢。”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就要当父亲了呢。你瞧,我这知道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诉你呢,待会再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顺道将这个好消息也跟她说了,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应该的,母后知道了定是欢喜的。” 齐商一出生就没有娘,先帝怜惜他,经常将他接进宫中与太子一同吃住,所以齐恒和齐商感情格外的好。齐商小时候粉雕玉琢生得跟姑娘似的,格外讨喜,加上小嘴甜的能甜死人,见人就喊“美人姐姐”“美人姨姨”,阖宫上下的娘娘都特别喜欢他。因为他进宫便是住在太子东宫,所以皇后娘娘待他也极为亲厚,有时候对齐商比对齐恒都要上心。 齐商虽然没有娘,但是彼时的皇后娘娘待他极好,所以他也将皇后娘娘当做自己半个娘亲。虽然齐商没有入仕,但还是经常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对此太后经常爱怜的摸着齐商的头叹道:“不枉哀家疼你。” “对了,皇上,铃铛她,还没找到么?”齐商突然问道,声音中尽是担忧。 “你不知道?”齐恒反问,眼神尽是探究。 “知道什么?”齐商一脸茫然。 “她找到了,不过失忆了。朕将她安置在承乾宫。不过最近朝中大臣不知怎的都知道了她的存在,所以都跟朕闹呢。”齐恒叹了口气,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我近日忙着生意上的事,竟然都没听说这事。”齐商惊道,“哦,难怪陈国皇帝来访咱们大梁,哼,这个萧湛倒是想得挺好啊,他当初既然那样对铃铛,竟还有脸来!”说到这里,齐商气得咬牙切齿。 “朕又岂会让他如愿?他此番前来,一则是为了铃铛,二来是想让朕增加两国通商的城镇,尤其他还着重提了临安。” “临安?他为何会提临安?”齐商皱眉,临安根本不是与陈国接壤的城镇,为何要开通临安? “你可还记得张志平?”齐恒有些答非所问,齐商想了想,突然惊道,“他是为了张家在三清山的金矿!” “不错!”齐恒冷笑,“萧湛虽然与‘长生殿’彻底决裂,但是那张志平可是长生殿的人,张家的金矿自然是由‘长生殿’掌控。而临安又在大梁,所以他若是想名正言顺的吞了张家和金矿,只能让朕将临安作为通商城镇开放,否则他的手根本伸不到这么长。”毕竟大梁是有明文规定的,各种矿山必须在官府登记在册,且出了非通商城镇之外,大梁的货币不得运出大梁,一旦被发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他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响啊!”齐商也冷哼一声,“还有那个张志平,前阵子我吞了他不少生意,想来此时正在着急上火呢吧,他若是跟陈国的人搭上线,倒也不无可能。” “你那里加快脚步,这张志平不简单,朕查到,他似乎跟袁家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刑部侍郎袁崇焕?”齐商皱眉。 “对了,朕还听说,袁家大小姐袁惜云似乎与你夫人走得挺近。”齐恒略带深意的说道。 “子归?子归以前好像是和那袁惜云有些来往,不过我也不大清楚她的事情,近来她都在府中待着,没怎么出门的。” “嗯,朕只是随便一提,你让你夫人离袁惜云远一点,那袁惜云,朕是不会放过她的。” “袁惜云怎么了?” “这次铃铛出事,袁惜云出了不少力,还有朕查出,当年指使人掳走铃铛的,就有袁惜云从中使绊子。”说到此事,齐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 “哟,本宫当这是谁,原来是顾大小姐啊。”一声不咸不淡的女声响起,连翘心中一惊,慌忙起身回头,只见贵妃裴栖迟在青檀和两个小宫女的陪同下慢慢向这边走来。 连翘当下心道不妙,忙屈膝行了个礼,唤了声:“见过贵妃娘娘。”连翘行礼时还不忘伸手推了弦歌一把,后者惊醒,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四下望去,在看到裴栖迟时茫然了一阵子,才睡醒的她一向脑子不大灵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小姐倒是架子大。”裴栖迟冷笑,直接在旁边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这下弦歌终于清醒过来,自己无名无分,但眼前这个女子好歹是当今贵妃。弦歌跟着起身,行了个万福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今儿倒是难得,能在这御花园见着你,你不是一向都待在承乾宫的吗?”裴栖迟看似亲厚的问道,不过她话中的深意弦歌却是再明白不过,她是说自己不是一直在承乾宫当缩头乌龟不敢见人,怎的这下跑出来碍她的眼了? 对方毕竟是贵妃,虽然现在齐恒宠她,能包容她的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但是不代表别人也会,尤其是那人还是齐恒的女人。想到这里,弦歌还是有些难受,不过面上依旧恭敬,道:“那就不打扰贵妃娘娘赏花的雅兴了,弦歌告退。”说罢,转身欲走。 “慢着。本宫就这么面目可憎,让你见着就想逃?” 第136章 你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 见裴栖迟咄咄逼人的样子,弦歌莞尔一笑,乖巧的说道:“贵妃娘娘哪里的话,弦歌不过是怕扰了您的雅兴罢了。” “无妨,你坐吧,权当陪本宫聊聊天。”裴栖迟倒是摆出一副容人的姿态,顿时让弦歌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贵妃娘娘既然已经发话了,她无论如何也是不好拒绝的,只好讷讷的应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其实你也不用怕本宫,那日本宫说的话的确是重了些,但是皇上对你好,本宫当然也不会再为难与你,只希望日后咱们姐妹能和睦相处,一起伺候好皇上就成。”裴栖迟亲厚的说道,倒也没有最开始那般颐指气使。 她态度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实在是让弦歌觉得匪夷所思,这人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自己转了态度,还以姐妹相称? “你可是在怀疑本宫所说的?”裴栖迟挑眉。 “弦歌不敢。”弦歌恭敬的低头垂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我知你因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这里本宫与你赔罪可好?”裴栖迟说着,竟是真的起身作势要行礼,弦歌吓得慌忙起来将她扶住:“贵妃娘娘这可是折煞我了,我并没有怪罪与你的意思,你多虑了。” “当真?” “自然当真。” “那就好。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你陪本宫逛逛这园子吧。”裴栖迟笑道,弦歌本是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是看到裴栖迟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笑时竟又开不了口,只好点了点头。 裴栖迟和弦歌比肩而行,青檀与连翘紧跟其后,再后面跟着的是裴栖迟的另外两个小丫鬟。 一行人随便走着,便走到了太液池。这太液池是一片莲花池,此时正直盛夏,故而太液池里的莲花开得格外好,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光是看着便觉心旷神怡。 “你整日闷在承乾宫还没来过这里吧,这太液池夏日的时候可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两岸垂杨绕岸,绿树成荫,再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那才叫应景呢。” “确实很美 。”弦歌笑道。 “你头一回看罢了,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是会腻的。”裴栖迟的话突然变得似是而非,她转过头盯着弦歌,道,“你可知,其实本宫很羡慕你。” “我?”弦歌不解,被裴栖迟一本正经的表情吓了一跳。 “嗯,你能得皇上的宠爱,本宫从未见过皇上对谁如此上心,哪怕皇后曾和皇上自小一同长大,但皇上待皇后却不及待你的十之一二。” “……”弦歌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贵妃娘娘抬举了。” “皇上待你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有数。”裴栖迟的话中突然带了一丝苦涩,“其实本宫曾怀过皇上的孩子,不过皇后从中作梗,孩子才没了。本宫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孩子还在,皇上是不是会对我好一些?终究是我无用罢了。” 不知为何,弦歌竟有些同情眼前的人。在这深宫内院,红墙黄瓦之中,多少女人去平分一个男人的爱,该是多么凄凉的事。 可一想到自己竟也是其中之一,顿时有些悲从中来。 “顾弦歌,本宫想问你一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娘娘请说。” “你对皇上是否也是真心的?说实话,本宫对你始终不放心,你顾家满门毕竟是先帝下旨所杀,若说你心里无恨,那本宫绝对不信。本宫想知道,你还待在皇上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裴栖迟这般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竟是让弦歌一时间无言以对。 其实这些日子她都在故意逃避这个问题,她顾家满门的命,是否真的就该让它烟消云散?而自己真的能毫无芥蒂的与齐恒快乐的生活下去吗?即便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此事,可这毕竟是实实在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不容否认,无法抹去。 “还有。”见顾弦歌迟疑了,裴栖迟补充道,“本宫还听说过一事,你曾被人强过,你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这件事,皇上可曾知道?” 话音落,弦歌和一旁的连翘都愣住了,弦歌更是满脸惊诧,她在说什么? “你不会告诉我这件事你都忘记了吧?”裴栖迟冷笑。 弦歌语塞,以前的事情,她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她的第一次,不该是和齐恒那次…… 女子的初次,当是有落红的,可是那时她晕过去了,并不知道…… 弦歌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才被南门逸救起时,有一次瑞月帮她洗澡时,她身上便满是青紫,那时她以为是跌下山崖摔的,可是现在想起来,和齐恒那次之后,自己身上的痕迹竟是和那次一模一样…… 弦歌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就是说,就是说……自己……早便不干净了吗…… 看到弦歌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裴栖迟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看来那袁惜云说的是真的了!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传出去,皇家声誉有损,大梁朝廷的颜面何存?顾弦歌,本宫希望你能想清楚。” 弦歌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听不清裴栖迟在说什么,讷讷的转身准备走,裴栖迟冷笑,随即看到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心下一沉,忙拉住弦歌道:“弦歌,我不是故意说这些的,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弦歌哪儿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心中一阵烦乱,手随意的一挥,想要挣脱她的手,怎料裴栖迟却是往后一退,直接朝着身后的太液池跌去。弦歌见状心下一慌,忙去拉她,但却被她拽得“哐”一下撞在一旁的树上,当即疼的小脸都变了形。 “哎呀!娘娘!”身后传来青檀的惊呼声,连翘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只见裴栖迟在太液池中胡乱的扑腾着,弦歌跪在地上捂着额头,有血沿着指缝中流出来,当即吓得慌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欢欢,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而一旁的丫鬟惊得慌忙大呼:“来人呐,救命啊!救命啊!贵妃娘娘掉水里了!” 弦歌忍着疼细想,自己并未怎么用力,她怎么…… “怎么回事?”齐恒低沉的声音响起,弦歌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回头,人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只见齐恒脸色难看得紧,“莫白,去请太医!”齐恒一边喝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替弦歌将额上流血的伤口捂住,他记得萧湛说过,她千万不能受伤,一旦流血一定要马上止血才行。 “铃铛,你没事吧?”一旁的齐商也关切的问道,不过在看见她脸上淡淡的疤时心中一沉。 听到陌生的声音,弦歌循声望去,对上了齐商关切的眼神,愣了一下。齐商知道他失忆了,可看到她看陌生人的表情时还是有些失落,于是解释道:“我是齐商,自小和你一起长大的,真的不记得了吗?”弦歌颓丧的摇了摇头,“那你”刚说了两个字,齐恒手上却是突然用力,她顿时疼的轻呼一声。 “皇上,您轻点!轻点!”齐商慌忙开口。 齐恒凉幽幽的扫了齐商一眼,然后盯着弦歌:“疼不疼?” “疼。”弦歌委屈巴巴的瞪着他,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愈发楚楚动人。 “疼就闭嘴。”齐恒不紧不慢的开口,但他的眼神将弦歌吓得不敢再说话。见她小脸唰白,齐恒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又轻了一些。 “皇上救命啊!皇上快救我家娘娘啊!娘娘不懂水性啊!”青檀“扑通”一声跪在齐恒脚边哭得声泪俱下,齐恒皱着眉头看了在水里扑通的裴栖迟,吩咐人下去救人。 而一旁的齐商则是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戏,侍卫跳下水里,奋力将裴栖迟给捞了上来。 ======================================= 凤寰宫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贵妃落水,吓得不轻,缩在齐恒怀中瑟瑟发抖,齐恒想推开她,可是无奈她狗皮膏药似的死死的贴在自己身上,根本扒不下来。太医将弦歌额上的伤仔细处理好了,又吩咐了一些禁忌,这才躬身退下。 确定弦歌无事,齐恒这才略微放心了些,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皇上,我家娘娘好心相邀请顾姑娘一同逛御花园,后来娘娘不过说了几句,顾姑娘便怒了,所以推了贵妃娘娘。”青檀跪在下面哭道,“皇上,顾姑娘明知贵妃娘娘不懂水性,她还让娘娘带她去太液池,要知道,贵妃娘娘向来都不敢靠近那地方的啊!” 话音落,弦歌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盯着青檀:“你,你怎么颠倒是非,分明,分明是贵妃娘娘带我去的太液池啊。” “皇上,奴婢有没有说谎,下人当时在场的人皆可作证。更何况,阖宫上下皆知我家娘娘一向都不会去太液池附近的,怎的今日会主动邀请姑娘你前去呢?” “你!你怎么能骗人!”弦歌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小脸惨白的盯着那青檀。 “是啊皇上,奴婢们皆可作证,是顾小姐硬要贵妃娘娘带她去太液池瞧瞧的。”一旁跪着的小宫女也跟着帮腔,顿时将连翘气得不行,怒道:“不是这样的,是贵妃娘娘邀请欢欢去的,欢欢根本就不知道有太液池这个地方!” “连翘,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的!你这样帮着顾姑娘颠倒黑白蒙骗皇上,你可知罪!”青檀冷道。 “你才是胡说,欢欢根本没有!”连翘气得小脸通红,“还有,是贵妃娘娘来拉欢欢,欢欢不过将她甩开,是贵妃自己掉进池子里的。” “你的意思是说,贵妃娘娘自己落水来嫁祸顾姑娘吗?贵妃娘娘难道不知道自己不懂水性,若是掉下去说不定命都会没有的吗?那时候周围没什么人,我等都不会水性,若非皇上恰巧经过,娘娘说不定已经香消玉殒了!”说到这里,青檀哭得更伤心了,狠狠的叩了一个响头,哭道:“求皇上为我家娘娘做主啊!娘娘心慈,平日里对奴才们一句重话都不会说的,又怎会为了诬陷谁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呢?” “你,你血口喷人!”连翘怒极,但却不似青檀那般伶牙俐齿,竟是被压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137章 杀鸡儆猴 齐恒眉头紧皱,望向弦歌:“你怎么说?”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并没有推她,她来拉我,我不过是甩开她的手,不知为何她就掉进水里了。”弦歌脸色也不大好,就这么站在那里咬着嘴唇倔强的盯着齐恒。 “顾姑娘,你怎能这样,分明就是你故意推的我。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贵妃缩在齐恒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她这个样子,更是让弦歌心生厌烦,不欲与她多做辩驳。 “你们到底争吵了些什么?”齐恒黑着脸问道。 话音落,弦歌脸色一白,连翘也不敢多说什么,可无论如何,贵妃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信的! 青檀却是抢先开口道:“娘娘无意间听说顾姑娘进宫前并非处子之身,所以便问了她一下,怎料顾姑娘却是大怒,所以才推了娘娘。” 话音落,一室的安静。 齐恒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望向弦歌,而她也正盯着自己,她眼中的疑虑和惊惶,他看得一清二楚,顿时心中一紧,怒道:“混账!是谁在宫里胡言乱语!难道不知道,在后宫中造谣生事是大罪吗!贵妃,你竟也如此是吗!” 齐恒的反应让裴栖迟愣了一下,皇上心思难测,原以为他听说此事后会大怒然后与顾弦歌之间的关系也会有所改变,竟不想他却是将气撒到了自己身上,这让裴栖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上……” “行了。”齐恒低喝一声,起身道:“顾弦歌已经是朕的女人,朕不日便会行册封大典,所以做奴才的便要懂得分寸,以下犯上可是重罪。再则,朕看贵妃你这宫里爱嚼舌根的奴才实在是有些多了,你不是舍不得对奴才说句重话吗,那朕便帮你管教管教吧。元宝。” “奴才在。” “将这个青檀拖下去重责五十仗,还有,去查查,是谁在后宫嚼舌根,查出来不必报了,直接拔了舌头,打一顿撵出宫去。”齐恒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中一颤,甚至弦歌都不可思议的盯着他。 “是。”元宝领命,直接唤人将青檀拖下去,后者吓得面如土色,慌忙磕头告饶:“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皇上!” “皇上!”裴栖迟也变了脸色,直接从床上冲下来跪在齐恒面前抓着他的衣角求道:“皇上,青檀一时口快,不是有意的,求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她这一回吧!皇上!” “哼”齐恒冷哼,“朕已经给过她机会了,这是第几次了,贵妃,需要让朕提醒你吗?” 话音落,裴栖迟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齐恒。 弦歌见状,心里也有些不安,这事毕竟是因自己而起,齐恒这罚得,的确有些太重了。于是她想了想,轻声开口道:“皇上,不如”但她话还没说完,齐恒就已经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不用操心。”说着,直接抱着她大步跨出凤寰宫。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裴栖迟则是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恨得几乎将银牙咬碎,这个顾弦歌果然手腕不一般,竟能让皇上对她这般死心塌地的! 弦歌是被齐恒一路抱回承乾宫的,一路上宫女太监都看见了,但是见皇上脸色似乎不大好的样子,都吓得退到一边大气不敢出。 “那个,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弦歌推了推他,这样光天化日的,他将自己抱着,都被人家看了个一清二楚,饶是她脸皮再厚也经不住人家这样看的。 “闭嘴。”齐恒冷道。 “皇上,你” “你叫朕什么?”齐恒的声音带着些许威胁的味道在里面,弦歌吓得往他怀里缩了一下,牙齿打颤的开口道:“齐恒。” “哼”齐恒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冷冷的调子,不再说话。 “那个,你不累吗?” “再废话,朕就把你扔下去。” “……”虽然弦歌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可是此时闭嘴才是明智之举,所以乖乖的闭上嘴,不再说话。不过为了不想被众人观瞻,弦歌直接将脑袋埋进齐恒的脖子里,用手将他的脖子圈得紧了些。 濡湿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脖颈处,齐恒有些心襟神摇,怀中软软的小人抱着很轻,齐恒深深的吸了一口她发上的馨香,在她的头顶印了一个浅浅的亲吻,心里有些满足。 回到承乾宫,齐恒依旧黑着脸,将弦歌放到床上,吩咐连翘将她的止血散拿来,看着她服下这才罢休。 “我,我没事的。”齐恒的眼神有些可怕,弦歌下意识的往墙角缩了缩。 “过来。”齐恒坐在床边,淡淡的开口。 “嗯~~”弦歌摇头如同拨浪鼓。 “朕再说一遍,过来。” “不要。”弦歌又往后缩了缩。 齐恒终于失去耐心,一把将她扯过来抱在怀里,弦歌吓得惊呼:“啊!你走开走开!唔唔……”然后后面的话直接被齐恒尽数吞进了口中。 弦歌被齐恒吻得晕晕乎乎,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是被那禽兽压在身下,她还没来得及反抗,却已经被齐恒抓住双手举过头顶,让她动弹不得。自己也只能由着她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好容易齐恒终于放过了她,弦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榨干了,摊在床上昏昏欲睡。而齐恒则是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呢喃道:“铃铛,你是朕的,谁都别想将你从朕身边抢走。” 不多久,皇上的旨意便传遍了后宫:“封顾弦歌为弦妃,入住长乐宫,下个月举行册封典礼。”此诏令一处,阖宫哗然。 太后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贵妃裴栖迟也是气得咬牙切齿,将凤寰宫砸了个干净,甚至尚且在禁足的皇后听后都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许是额上的伤口发炎了,傍晚时分弦歌便开始发烧,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一直在说胡话。 齐恒看着心疼得不行,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后半夜她的热度退了,齐恒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她沉沉睡去。 弦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下午,醒来时,看着头顶明黄色的床帐,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很长一个梦,那个梦里,她仿佛过了一辈子。若是可以选择,弦歌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 齐恒处理了一天的政事,满桌子的折子,无一不是对他封弦歌为妃表示强烈反对的,每一本折子上都是各种义正言辞的指出此举不妥,摆事实举例子,言辞恳切,甚至还有几本折子上有被墨迹被水晕开的痕迹。看着这些,齐恒止不住冷笑,这些老匹夫其他的不行,勾心斗角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不小。 “皇上,时辰不早了,弦妃娘娘派人来问,您何时回去用晚膳。”门外传来元宝的声音,齐恒这才发现,天竟是这么晚了么。 推门而出,齐恒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再想到还在承乾宫等着他的弦歌,突然觉得人生竟然如此圆满。不禁笑道:“她一直在等朕么?” 听出齐恒语气中的欢喜,元宝忙不迭的陪笑道:“那可不是,据说今日还是贤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饭呢。” “哦?”齐恒心中一暖,随即皱眉,“她病还没好,怎的就下厨了?” “娘娘说要亲手为您做吃的呢,下人们又拦不住。” “她啊。还真是这性子。”齐恒笑道,然后起驾往承乾宫走去。 回到承乾宫,弦歌正趴在窗户边上发呆,一屋子的饭菜香,让齐恒憋了一天的怒火瞬间消失殆尽,看着弦歌好看的侧脸,齐恒觉得若是能这样一辈子,那当真是极好的。 齐恒制止了元宝正想唱喏的动作,慢条斯理的走到弦歌身后,将她一把抱住,亲昵的在她颈边蹭了蹭,呢喃道:“在想什么呢?” “你回来了。”弦歌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朕批折子忘了时间,等很久了么?”齐恒轻轻的咬了咬她的脖子,顺道舔了一下她的耳垂,弦歌一个激灵慌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慌道,“那个,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见她慌张的样子格外有趣,齐恒倒也不再逗她,笑道:“好。”然后走到桌前。 三菜一汤,也都是些家常菜,虽然卖相味道比不上御膳房的大厨,可是齐恒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看着弦歌小口吃饭的样子,齐恒心里愈发满足。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一个普通的相公,家里有娘子做好饭菜等着他回家吃,原来幸福竟是如此简单。 弦歌一直埋头吃饭,偶然抬头,却见齐恒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笑得脸都快烂了,不禁皱眉:“不好吃?” “很好吃,不过朕更喜欢看着你吃。” “……” “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亲自下厨?”齐恒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弦歌碗中。 “就是突然来了兴致。” 齐恒盯着她瞧了半天,把她弄得莫名其妙,最后齐恒粲然一笑,飞快的在她唇边偷了个香:“今天这么乖,想要什么奖励,嗯?” 齐恒笑得暧昧,弦歌直接被噎住,憋得小脸通红,齐恒无奈的摇了摇头,给她盛了半碗汤让她喝下,然后替她拍着背,宠溺的说道:“着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说到这里,齐恒顿了顿,坏笑,“还是说,铃铛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下弦歌脸更红了,慌忙辩解:“我才没有!” “是么?”齐恒笑得高深莫测。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急色吗?”弦歌红着脸埋头喝汤。 “哦?朕可什么都没说呢?铃铛怎知朕说的是什么?”齐恒笑得愈发不怀好意,弦歌被他反将一军,憋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第138章 我想出宫 齐恒极爱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不过倒还是掌握着分寸的,逗了她一会便不再闹她了,也安静的吃饭。 待吃完饭,下人将碗筷收拾干净,齐恒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将弦歌抱住,然后胡乱的去吻她。 “齐恒,你” “嘘,乖乖的。”齐恒堵住她的嘴,让她只能发出一声声的闷哼。 弦歌拼命挣扎,好容易将齐恒推开,气喘吁吁的道:“我想出宫。” 齐恒微怔,眸色暗了些,“你说什么?” 弦歌深吸一口气,认真的开口道:“我想出宫。” “理由?” “我记起来了。” 齐恒心中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接冲到头顶,她方才说什么? 见他惊讶的样子,弦歌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很感激。” “你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朕?”齐恒心中又惊又怒,好像自己的宝贝要被人夺走了一般,一把上前抓住弦歌的手,气促不匀,甚至胸膛因为急促的喘息明显的起伏。 “皇上,就凭着我的身份,足以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我实在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弦歌淡淡的开口道。 “为什么不可以?你现在已经是朕的弦妃,朕说可以,你当然就可以!” “皇上,你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又将如何跟朝臣们交代?” “为何要交代?这是朕的家事,何须外人置喙?” “皇上,我,已经不干净了。”弦歌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情绪,可齐恒还是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的巨大的哀伤和无力。 “不!谁说的!你永远是朕心中的铃铛,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齐恒突然拔高了声调,随后像是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似的,捧住了弦歌的脸胡乱的吻着她,而弦歌却想一只木偶一般,由着他胡作非为。 ============================== 次日,雨淅沥沥的下着,一大早,一辆明黄色的马车便从东华门驶出,径直出了城,马车后面还跟了百十来个的禁卫军。 阵仗如此之大,在天子脚下生活惯了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好像是皇上上次祭天出巡时乘坐的马车,纷纷下跪避让的同时,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看看到底能不能一睹真龙天子的威严。 马车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弦歌,以及连翘。 此时弦歌正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不过所幸这马车壁都用丝绸裹过了,里面甚至还填了棉花,靠在上面倒是软软的。 连翘则坐在对面磨皮擦痒坐立不安,不时的看一眼弦歌,然后又低下头若有所思。 “欢欢”连翘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别生气,皇上也是为你好……”但看弦歌没反应,不禁声调提高了些,“我知道你没睡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从欢欢看见这辆马车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想必聪明如他定然明白为何,不由得一阵心虚。 弦歌幽幽的睁开眼,淡淡的看了连翘一眼“那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可是却带着一股子的疏离和淡漠,尤其是她眼中的死一般的沉寂,突然让连翘有些无所适从。见她无话可说,弦歌复又闭上了眼。 昨夜齐恒疯狂的折腾了她一宿,最后还是答应让她出宫转转,弦歌想了许久,提出要去爹娘的坟前祭拜,然后再去归元寺上香,齐恒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可是在今天一早看见宫门口的那辆明黄色的马车,以及马车后绵延的个禁卫军队伍,便什么都明白了。 齐恒这般大张旗鼓的对她彰显恩宠,一方面是做给朝臣看的,如此一来,裴家和宋家的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弦歌得宠,必然会有所行动。这么一大拨的人华华丽丽的出宫,难保有心人不会察觉,若是此时搞个暗杀什么的,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能够被早有准备的齐恒来个瓮中捉鳖,也不愁抓不着人家的小辫子了。一旦他们被齐恒抓住把柄,齐恒便有足够的理由对付这两家。另一方面,派这么多人监视自己,让自己也逃不掉。 此一箭双雕,算计的还真是精妙之极啊! 最绝的,他知道自己或许会猜到他此举的用意,所以还特意将连翘放在她的身边,说是陪她解闷,但是无非是防止她不要临时起意坏了他的计划罢了。 一路都是走的官道,倒还算平稳,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弦歌还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娘娘,到了。”。 下了马车,连翘撑了把伞将弦歌扶下马车,弦歌想了想,接过连翘手中的伞,吩咐她到马车上等她,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踩着泥水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包前。连翘虽然想跟着,但是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上了马车,而其余的禁卫军则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弦歌,生怕她突然消失了。要知道,皇上可是特意交代过的,若是娘娘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便要提头来见。 “爹,娘,是你们在冥冥之中保佑女儿么?”弦歌轻声问道。 那时她心中万念俱灰从悬崖上纵身跳下,坠入江中。朦胧中眼前一团白光,依稀能看见前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一下,想上前,可那两人转身就走。她追啊追啊,追了好久,直到最后筋疲力尽都没能追上那两个人。 后来,只听空旷安静的周围突然响起爹的声音,“铃铛,好好活下去,不可以再做傻事了,懂吗?”那声音缥缈而遥远,但却让弦歌忍不住想哭。 最后,她竟然死里逃生。 现在想来,许是爹爹和娘亲在天之灵的庇佑吧。 “爹,您早便知道萧湛所做的一切了,是么?不过您想还债,所以才由着他。所以,当真是女儿害了我们顾家吗?”弦歌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有些呼吸困难。 “爹,您若在天有灵,请告诉铃铛,铃铛该怎么办?今后的路还有那么长,铃铛该往哪儿走?” 弦歌在那里站了很久,连翘等人也不敢上前劝,只能由着她站在那里,斜风细雨,将她的身子淋湿了大半,裙角也全是泥污,那样凄楚的背影在细雨朦胧中更显得清冷。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弦歌这才慢慢往马车这边走,将她拉上来,连翘看着她浑身湿淋淋的样子忍不住埋怨:“你身子刚好,怎么能这么淋雨,若是病了,皇上不知道该怎么罚我了。”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帕子替她擦头发上和身上的雨水。 弦歌勉强扯了扯嘴角,但连翘明显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于是后面的话又堵在喉咙处。 一行人行了约摸一个时辰,这才到了“归元寺”。 下了马车,一路走来,竟发现原本热闹非凡的“归元寺”竟是门可罗雀,弦歌忍不住苦笑,他这准备工作倒是做的充足的很呐。 寺庙内随处都弥漫着或浓或淡的香火味,虽然浓烈,但是在这空旷寂静的地方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宁静,青石板上的青苔,小径旁参天古树上斑驳的树皮,细雨滴答滴答的落下发出细碎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悠然自得。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弦歌定会停下来好生的欣赏一番这难得悠闲的景致,可是时间不对,一切都只不过是枉然。 毕竟来的人皇妃,所以归元寺的住持亲自率领众僧在门口迎接,两方见礼后,弦歌道明来意,想来也是有人提前与住持打过招呼的,所以那主持方丈直接领着弦歌进了大殿。 弦歌跪在殿中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住持方丈在旁边念了一段经,吩咐人将长明灯点上供好,一切完毕,连翘才扶着弦歌起身。 弦歌说过,要在这寺里住上几日,为爹娘诵经。齐恒本是千般不愿,可是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却又狠不下心来拂了她的意,只好咬牙同意。 厢房都是早便收拾好了的,一切日常用品都是齐恒吩咐禁卫军从宫里搬出去的,怕弦歌住得不舒服,甚至连床单被褥都是带上了的。弦歌看着一屋子熟悉的东西,只是默默地垂了眼,未置一词。 弦歌在归元寺住了三日,每日暮鼓晨钟,寺里独有的香火气息和山中清新的空气,让人愈发心静。弦歌会跟着沙弥们一起听方丈讲经,那些被反复提及看似早已耳熟能详的大道理在此情此景中听来竟是别有一番滋味,甚至弦歌会学着寺里的人凝神静气的打坐,闲来无事便会坐在院子里的娑婆树下翻翻经书,当阳光透过繁复交错的枝叶照在身上,再烦躁的心绪都会逐渐平静下来。 连翘看着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心里着急,生怕她一个想不开真的出家了可怎么了得?但弦歌每每却只是笑而不语,那模样倒真的有了几分庙里的和尚才有的高深莫测。 这三日,弦歌只觉得仿佛隔绝了尘世,身出三界之外,尘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十方世界,唯她一人独辟一方天地,清静无忧,不受纷扰。 这日弦歌又坐在娑婆树下看经书,不想一个软糯软糯的声音由远及近:“以慈修身,善入佛慧;通达大智,到于彼岸;名称……名称……名称……”弦歌循声望去,只见门外是一个圆滚滚的小短腿,穿着僧服,拿着一只不知道比他本人高出多少的笤帚一边吃力的挥动着清扫地上的落叶,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在背着经书。但是到了“名称”那里却怎么也背不出来了,就一直卡在那里,不厌其烦的念着那两个字。 弦歌觉得有趣,忍不住开口提醒他:“名称普闻无量世界,能度无数百千众生。” “啊!对哦!名称普闻无量世界,能度无数百千众生。”小短腿面上一喜,高兴的咧嘴“嘿嘿”的傻笑,露出缺了的门牙,看上去格外讨喜。随即反应过来是有人提点,于是转过头望向弦歌,见到她时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将那根大笤帚抱在怀里,双手合十,似模似样的弯腰行了个礼:“阿弥陀佛,见过弦妃娘娘。” 第139章 皇上吃醋了 弦歌这才发现这小短腿白白嫩嫩的当真讨喜,于是将手中的经书卷好握在手里,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笑道:“小师傅有礼,你怎知我是谁?” “师傅吩咐过了,说弦妃娘娘在寺里小住,让大家不要打扰了她清净。”小和尚站着恰好与弦歌蹲着平视,他声音糯糯的,奶声奶气格外好听。 弦歌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手痒,捏了捏,而他却是一副人人采撷的模样,冲她咧嘴一笑。想来来往的香客怕是经常这样捏他,他都习惯了。 “还未请教师傅法号?” “小僧法号慧觉。” “慧觉小师傅。”弦歌轻笑,问道,“你这么小,这么大的笤帚拿得动吗?” “拿得动的,师傅说,出家修行,不能怕吃苦的。” “真棒。”弦歌见他小手都蹭红了,忍不住有些心疼的牵起他的手替他揉了揉,“疼不疼?” “不疼的,谢弦妃娘娘关心。”小和尚虽然小,可是礼数周全,这让弦歌越发喜欢这个孩子。 “你这么小便出家吗?” “师傅说我是在山门口捡到的,不知爹娘是谁,所以便收留了我。” “这样啊。”弦歌看着这孩子眉眼有几分熟悉,可是一时间却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不过转念一想,许是这孩子长得可爱所以才觉得面善吧。不过想来这孩子的爹娘也定是好相貌,否则怎会生出这么乖巧讨喜的孩子? “弦妃娘娘,您也懂妙法莲花经?”小慧觉的话将弦歌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他滴溜溜的转的眸子,弦歌心里一阵柔软,笑着纠正道:“是妙法莲华经。” “哦,莲华经。”小慧觉奶声奶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是师傅让你背的吗?” “是的,师傅说,要将这妙法莲花,呃,莲华经背完,才会免了我扫院子的责罚。” “你犯什么错了?师傅要罚你?” “那个……”小短腿突然面上一红,别扭起来,“小僧,小僧,破了戒,吃了,吃了大婶送的,鸡腿。”声音越来越小,小脸也红扑扑的,抱着大笤帚扭捏的样子格外可爱。 “这样啊。”弦歌捏了捏他的小脸,安慰道:“好了,不要难过了,师傅定是为了你好,所以才罚你。你将这经书背出来了,就不会再扫院子了。” “可是,小僧,好多字都不认识,小僧好笨,总是学不会……”说到这里,小短腿颓丧的低下了头,胖乎乎的小手不安的绞弄着僧袍。 弦歌想了想,问道:“那不如你得空了就来找我,我教你?” “可以吗?”小短腿眼睛一亮,原本就漆黑如墨的眸中顿时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的光芒,但还没等弦歌答话,就又失望的低下了头,“可是师傅说,让我们这几日都尽量不要惊扰到弦妃娘娘。” “无妨的,到时候师傅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让你来陪我解闷的,他便不会责罚与你了。” “真的!”小短腿高兴起来,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一双漂亮的眼睛眯成一道弯月,看上去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讨喜极了。小孩子毕竟没有大人那般注重男女大防,且师傅也从未教过他不能与女香客太过亲近,所以一高兴便像以往一样,扔掉怀中的笤帚,直接扑到弦歌怀里将她的脖子抱住,“嘿嘿”的笑道:“谢谢弦妃娘娘。” 弦歌愣了一下,随即反手也将他抱住,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也跟着笑道:“不客气,慧觉小师傅。” “这是在做什么?”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弦歌下意识的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嘴角的笑意也还挂在嘴边,但看见来人时却是愣住了。 怀中的小慧觉也松开手,将地上的笤帚捡起来抱在怀里,睁着圆不溜丢的大眼睛盯着来人,然后又转过头盯着弦歌。 “皇上,你怎么在这儿?”弦歌问道,说话时撑着膝盖站起来,小慧觉来回看了看,然后老老实实的站到弦歌旁边,不过他尚且年幼,还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所以依旧是像模像样的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 齐恒不悦的将那小和尚上下打量了一番,冷道:“爱妃在这里,倒是过得快活。”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怎么听怎么有股子拈酸吃醋的味道。 “是啊,这里挺好,我准备再住几天。”弦歌笑道。 话音落,齐恒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三日了!她出宫三日了!竟然还乐不思蜀不肯回宫! 这几日齐恒可谓度日如年,每日回到承乾宫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就格外烦躁,此时他突然有些明白弦歌曾跟她说的承乾宫太大了有些空荡荡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让他极其难受!虽然每日都会收到有关她的奏报,可是每当听说她日子过得还不错时,他的心绪就格外复杂:一方面只要她开心他便会觉得开心,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悦,自己这边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承乾宫中彻夜难眠的想她,而她竟然还乐得逍遥自在? 终于,他这日坐不住了,亲自出宫来接她,谁成想看见这一幕。 其实在弦歌蹲下来和那小和尚说话时他就在了,不过他没上前,而是远远的看着,看着她捏起小和尚的小手心疼的揉着时,齐恒突然想,若是她有自己的孩子,许是也会这样疼他的吧? 孩子?齐恒愣了一下,随即却是高兴起来,对啊,孩子。 他们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齐恒竟也跟着高兴起来,他甚至开始幻想弦歌若是给他生个女儿,那女儿一定和她一样好看,他便将女儿捧在手心里给她最好的;若是生个儿子,便封他为太子好了,但是要对那臭小子严厉一些,不能无法无天……齐恒竟是越想越远,嘴角也不经意的勾起一抹满足的笑,看他那高兴的样子,仿佛弦歌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似的。 不过再看那个小和尚竟然扑到弦歌怀里,齐恒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自己的女人,怎么能让别人碰呢?哪怕是个小秃驴也是不可以的,所以他便站了出来。原以为她看见自己会高兴的扑进自己怀里,再不济也会高兴一下,谁成想她竟是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到那个淡淡的表情,一点欣喜都没有,这下齐恒真是大大的不满了。 而再一听她竟然说还要住几天,齐恒这下更不乐意了,竟然还想再待几天?当即不悦的将她驳回:“不行!” “为什么?” “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齐恒冷道,言下之意是,够久了,也该回宫了。 “才三天而已嘛,况且你答应过我让我出宫散心的,君无戏言。”弦歌摊手。 “……”齐恒竟是被噎得无话可说,突然笑道,“自然君无戏言,那么现在朕改主意了,爱妃意下如何?” “你!”这下轮到弦歌语塞了。 “那个,弦妃娘娘既然和这位黄公子有话说,那小僧就先走了,改日再来。”小慧觉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听慧觉叫龙玄澈“黄公子”弦歌直接笑出了声,不过也并没有纠正他,而是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你去吧。”然后看着那小短腿费力的拖着笤帚离开。 那小慧觉许是察觉到齐恒身上的敌意,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下意识的走快了些,不想走得太急,左脚踢在右脚上,直接扑到在地。不过好在他的脸还没着地,便被齐恒拎着领子提了起来。小和尚惊魂甫定,拍着胸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又双手合十怯生生的冲齐恒行礼:“多,多谢黄公子。”说着,颠颠的跑开了。 “这个点黄公子不是该在御书房批折子么?”弦歌抄着手戏谑道。 “你叫我什么?”齐恒挑眉,凉幽幽的问道。 “……呃,皇上。”齐恒一般摆出这样的表情就是心情不大好,弦歌也懂得见好就收,忙改口。 “皇上?”尾音刻意拖长,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那,齐恒?”弦歌试探的问道。 齐恒慢条斯理的走进弦歌,站在离她不过两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看的弦歌整个人都不自在忙转过头假意看别的地方。齐恒却是弯下腰,凑到她耳边,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其实我更喜欢听你唤我,恒哥哥。”说完,还恶作剧似的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 每次在床上齐恒将弦歌折腾得受不住时,都会哄她喊他“恒哥哥”。可每次弦歌红着脸眼神迷蒙的喊了,她便更受不住他的狂野了。 弦歌一个激灵,慌忙弹开,但却被齐恒抢先察觉她的目的,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拉近贴在自己怀里:“铃铛这是要去哪儿?” “那个,那个,皇,不,齐恒,你注意影响啊,这可是寺庙,你不要乱来啊。”弦歌紧张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佛门清净之地。 “哦?”齐恒坏笑,“铃铛以为我要做什么?” “……” “呵呵”看着弦歌吃瘪的样子,齐恒心情越发高兴起来,在她唇边轻吻了一下,随即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叹道:“铃铛,才不过三日不见,朕竟是想你想得骨头头疼了呢,你若是再在外面待下去,朕该如何是好?” 齐恒的话让弦歌愣了一下,随即眸色微暗,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见她不说话,齐恒将她一把横抱起来,直接抱进了屋。弦歌吓得哇哇叫,但齐恒却是不理她,将她放在床上,甚至还弯腰替她除了鞋袜。他的举动弦歌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见齐恒也脱了鞋袜将她一把抱住。 “喂,齐恒,这可是佛门,你” “嘘。”齐恒伸出食指压住了她的唇,轻声道,“陪我睡一会。”然后竟是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真的闭上了眼。 弦歌微怔,随即看到他眼底的青黑,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多久没睡了?” “你不在,总是睡不踏实。”齐恒的声音很轻,没过多久,他竟然真的睡着了,鼻息也变得和缓。 弦歌看着他英俊得一塌糊涂的脸,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滋生,但很快她便把脑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强行压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自己这么沉沦下去了。若是继续如此,今后将会更痛苦。 最后齐恒还是没有强行将弦歌带走,不过他离开时脸色还是不大好,弦歌亲自送他上了马车,待他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可也并未着急离开,仍旧站在那里吃吃的看着。 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翘忍不住打趣道:“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和皇上一道回去呢?” 弦歌只是笑笑,没说话。 第140章 她逃走了 自从那日同小慧觉约好后,他便总是会往弦歌住的院子里钻,然后一本正经的搬着小板凳坐在弦歌脚边听弦歌一字一句的给他解释经文上的意思。弦歌虽然并非僧人,但是也听方丈住持讲过《妙法莲华经》,她记忆力本就好,方丈她几乎能复述得八的话九不离十。不过慧觉还小,很多高深的道理他都听不懂,所以弦歌又用自己的话讲给他听。 原本一听到方丈讲经就打瞌睡的慧觉此时却是听得津津有味,连眼睛都在发光。 “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一切大会,皆大欢喜,受持佛语,作礼而去。”小慧觉点头如啄米。 “嗯,真聪明。”弦歌怜爱的摸了摸慧觉光溜溜的脑袋,赞道。 被夸奖了,慧觉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抠着脑门羞涩的低下了头。 “弦妃娘娘您有心事?”小慧觉突然问了出来,弦歌微怔,自己竟是表现的这么明显吗?连个小孩子都瞧出来了?但弦歌还没开口,小慧觉便奶声奶气的补充道,“因为您总往门外看,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没有啊,这后院谁会来?”弦歌笑道。 “哦。”小慧觉毕竟是孩子,弦歌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并没放在心上,又欢天喜地的拉着弦歌的衣袖让她给讲故事。每天弦歌给他讲完经都会给他讲个小故事,这些是小慧觉在庙里从未听过的,弦歌讲的又多半是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把小慧觉听得一愣一愣的。 照例,弦歌又给小慧觉讲了个故事,但故事都讲完了这小家伙还是意犹未尽的撑着下巴想着方才那个故事,直到他师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这才咧嘴一笑,然后冲弦歌行了礼道了谢然后甩着小短腿颠颠的朝门外跑去。 “慧觉。”弦歌突然叫住他,后者停下又颠颠的跑回来,歪着脑袋问道:“弦妃娘娘还有事?” “没什么,就是问你,若是我走了,你也要好好听师傅的话,好好念经哦。” “弦妃娘娘要走了?”小慧觉一惊,撅着嘴一脸委屈的盯着她,“您不是说还要再住一阵子的吗?” 见小家伙都快哭了,弦歌笑着招呼他过来,然后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十方世界,万丈红尘,谁能一直陪着谁呢?慧觉是男子汉,不能哭的哦!” 慧觉这些日子与弦歌相处得甚是开心,如今弦歌要走,他自然万般不舍,但听到弦歌的话,又生生将眼泪忍住,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闪着眼泪花花,看得弦歌心都酥了。 “好了,乖,喏,这个送给你,权当你我有缘吧。”弦歌说着,从脖子上解下那枚长命锁,戴在小慧觉的脖子上,后者瞪着圆不溜丢的大眼睛兴奇的盯着胸前的长命锁,小手摸来摸去,问道:“这个,送给我?” “送给你,要好好保存着哦!” 小慧觉面上一喜,但马上又有些颓丧的开口: “可是师傅不让我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的。” “你看啊,我好歹教了你这么多天的《妙法莲华经》,也算得上是半个师傅了吧?所以我送的当然是可以收的。若是你师傅问起来,就说是我赏的,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嗯。”小慧觉猛地点头,“谢谢弦妃娘娘。” “慧觉,你可曾想过,你父母是何人?”弦歌的话突然变得似是而非,小家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呵呵的“啊?”了一声。 “没什么,随便问问。去吧,别让你师兄等久了。”弦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慧觉这才欢天喜地一蹦一跳的跑开。 弦歌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复又躺在椅子上,闭了眼,敛去了眸中的情绪。 那样好看的眼睛,当真与那人相差无几。 ======================= 这夜齐恒刚睡下不久,门外便传来元宝细弱蚊蝇的声音。 齐恒睁眼,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然后坐起来,问道:“什么事?”声音中依稀带了睡意。 “皇上,连枝有急事求见。” 齐恒心里一紧,自从玄云死后,他便直接将连枝派到弦歌身边暗地里保护,如今连枝没在她身边反而出现在宫里,莫不是她出事了!齐恒当即大惊,直接掀被而起,“进来!”元宝忙进到内殿将蜡烛点燃。 “属下参见皇上。”连枝进来时齐恒已经下床站在他面前,连枝跪在地上,礼上未毕,齐恒就已经不耐烦的开口问道:“可是弦妃出事了?”。 “属下该死,娘娘失踪了。” “你再说一遍。”齐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口的。 “今日天色尚早娘娘听完方丈住持讲经便回屋休息,说累了,还吩咐说任何人不得打扰她。属下们也一直在暗中守着,并未见到异常。原本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晚上的时候连翘想着娘娘晚膳也没吃,便端了点吃的给娘娘送去,结果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属下怕娘娘出了什么事,这才踢门进去,却发现娘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齐恒神色莫测的盯着面前的连枝,脸色格外难看。过了好一阵,他这才一掌劈过去,掌风过处,竟是直接将他手边的屏风劈成好几块。元宝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整个房间里透着一股死寂,除了元宝略有些气粗的声音,也只能听见蜡烛偶尔炸开一朵烛花的声音。 “期间可有人进出过她的房间?”短暂的狂怒后,齐恒很快便平静下来,仔细思考这一切。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弦歌被人劫走了,而劫走她的人如果不是萧湛的人,那便是“长生殿”的人,而这二者无论是谁,弦歌的日子想来都不会好过;另一种,是他最不愿意想的一种,那便是她自己逃了。 若是第二种……齐恒心里像是被蚂蚁爬一般难受, 但他很快便压下心里的那股烦闷,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弦歌找回来。 “没有,娘娘一直在屋里。”连枝答道。 “那房间里可有仔细搜过,可有找到密道?” “没有。”连枝汗颜,这些他其实也想过,会不会是有人挖了密道将娘娘劫走了,可是在那房间里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任何的密道。 “归元寺的方丈和一干和尚可有盘问过?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齐恒顿了顿,“或者近日来去归元寺的香客中可有什么异常?” “这些都盘问过,说是一切照旧,没有什么不同的。”连枝突然想到什么,面上一喜,“对了,属下记得,娘娘刚到归元寺事,属下曾经四下查探过,娘娘所住的地方后面的院子里住着一位公子和他的护卫,昨日还见到他的,但是娘娘失踪后属下派人四处寻找,却发现那公子和他的护卫不见了!” “那人的底细可有调查过?” “问过寺里的僧人,说是方丈的故人,偶尔会来住上几天。其他的,属下没有细问。” “去,查清楚那人究竟是谁!还有,立刻传令下去,周边百里以内的城镇村庄严加排查,任何进城的人必须出示户籍证明,出城的人更要有官府盖印的通关文牒,一旦发现可疑人等立刻抓起来,不可放过一个。同时,派一队人马一路往陈国追去,若她是被萧湛带走的,此时定会朝陈国去。” “是。”连翘领命,赶忙去布置了。 而齐恒却是一直站在那里,脸色铁青。元宝甚至能看到他手握成拳,手背上暴露的青筋。 莫白和连枝的动作很快,天刚亮,一切都已经布控好了,汴京周围的城镇都有衙门的人把手,来往出行的人也都是反复盘查,生怕漏掉一个,无论男女。而且不仅是弦歌的画像,甚至她的身形特征都给每一个盘查的人说过,但凡有和她身形相似的,搜查的人都恨不得将那人的脸搓掉一层皮,生怕是弦歌易容后想蒙混过关。 一夜之间,如此大动作,让老百姓都有些不知所措,纷纷揣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上头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透露,所以老百姓只知道官府在找人,可是却不知道是谁。 就在齐恒满世界的找弦歌时,她却坐在一辆马车里,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弦歌,你是不是不舒服?”瑞月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有。”弦歌勉强睁了眼,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其实这几日她也没怎么睡,不单单是因为认床,她还在担心,能否逃得掉。 没错,这是她自己设计了逃走的。 若她记不得以前的事便罢了,她或许还能在齐恒身边待着,像只鸵鸟一般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什么都记起来了,不只是爹娘的死,虽然她说过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了结,可是朝中大臣会就此放过她吗?太后会放过她吗?宋子衿和裴栖迟会放过她吗?她毕竟是顾羡之的女儿,对于别人来说,自己待在齐恒身边必然是别有居心妄图对皇帝不利的,即便自己说破了嘴皮,他们会信吗? 不会。 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也是不能信的。 自己的身份本就是一颗随时会炸的雷,若是一直放在齐恒身边,到时候炸到的恐怕会不止他一人。而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其次,自己早已不干净了,那一夜的耻辱简直就像噩梦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现在弦歌最怕的便是黑夜来临,且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根本不敢熄灯,因为那种黑夜带来的恐惧让她无所适从,也不敢睡觉,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她就能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 第141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其实逃跑的计划,在她还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就在策划了,那时她只一心觉得齐恒是自己的仇人之子,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原本,她是想杀了他给自己父母报仇的,可是看着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宠溺,她虽然全无记忆,可还是忍不住一点一点陷了进去。所以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继续如此,她会更离不开他。所以她找到了南门逸。 南门逸隔几天便会进宫替她诊脉,虽然齐恒每次都在旁边盯着,她找不到机会直接和南门逸说此事,但是瑞月会为她上药,所以她偷偷给瑞月塞了纸条。 弦歌虽然孤注一掷的将此事压在了南门逸身上,可是她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南门逸已经救过她一命,这份恩情都还没有还,如今再来奢望他公然与皇上作对救自己,怕是有些难了。所以那以后每天弦歌都在忐忑中惶惶不可终日。 当瑞月将一张纸条塞进自己手里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就打算找个借口想办法出宫,没想到裴栖迟闹的那一场,让她撞到了脑子,竟然什么都想起来了。于是,出宫的理由变得顺理成章。 在归元寺待的那几天,她其实是在等南门逸的密道挖好。 她终于逃了出来,原本以为自己会是开心的,可是马车的颠簸,看着外面的景物飞快的后退,弦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生命中一点一点的失去…… 或许有的事她能够骗的了别人,可终究骗不了自己。 她对齐恒,早已不止是喜欢,而是深入骨髓的爱…… 明知两人不可能,可是她却贪图那片刻的温暖。此生再无可能,只求来世再见吧。 弦歌叹了口气。 “呐,算上这次,你欠了我两次。”南门逸挑眉,笑道。 “是,我说话算话,我的血,你要多少拿多少。”弦歌淡淡的答道,这话一路上南门逸说了不下八百遍,看他得意洋洋的冲她邀功的模样弦歌原本满肚子感激的话都被他冲淡了。 “这是必须的,本公子最近想到了一种绝妙的毒,刚好借你的血来提升点威力。”南门逸眼中冒着精光,挽着袖子就准备扑上来抓弦歌,但却被瑞月拦住:“公子你别闹了,弦歌现在正心烦呢。” “她心烦什么?当初是她自己要死要活的想离开皇宫离开皇帝,现在逃出来了又后悔了?呐,不是我说你,做人呢,不能这么贪心,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懂吧?”南门逸一本正经的说教,那故作深沉的样子逗得瑞月没忍住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弦歌微哂:“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又怎会不明白?我并非后悔,只是觉得,人之一世,活着可真是艰难啊。” “这个世上,没有谁活得轻松的。贩夫走卒也好,王孙贵胄也罢,谁敢豪言说自己一世无忧?便是你的皇上,怕也并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般快活吧。” “不想看似超脱凡尘的南门公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道理,实在是受教了。”弦歌打趣道。 “那是,唉,其实本公子在这凡尘中实在是不习惯呐,好想赶紧回到天上。” 南门逸哀怨的模样逗笑了弦歌,她知道他是在故意说这些开解自己,所以也领情,不再多去想别的,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再无回头之路。南门逸说的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做人不能太贪心。 ================================ 弦歌一行人一路朝着越州去的,因为爹爹留给自己的三封信中,其中一封中装着一把钥匙和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现在她便是往那个字条上的地方去。爹爹曾说过,他手上有各个朝中大臣的把柄,但是她曾将爹爹留给她的所有房产都一一查看过,并没有看到他所说的把柄。再想到这个地址,想来这些东西都在这一处了。虽然爹爹不希望自己报仇,可是她却不得不去做,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心里想弥补,毕竟当年是自己引狼入室将萧湛带了回去,若非如此,爹娘说不定也不会死…… 弦歌一一清算过,宋怀庭、裴肃、袁崇焕、穆远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当然,还有萧湛。 前几人或许还好对付一些。爹说过他手里有各个朝中大臣的把柄,爹留下的这个地址和这把钥匙,想来就是用来打开那些秘密的。这些东西想来极为隐秘,若是公诸于众,想来对他们定会是致命的打击。这些人,她一定会让他们身败名裂,饱尝痛苦而死! 其实最难的,是萧湛。不说他现在贵为陈国皇帝,身份尊贵,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即便弦歌想以身饲虎去刺杀他,也是没可能的。而且萧湛始终是弦歌心里的一根刺,可以说,她此生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毁了顾家,毁了自己……为今之计,只好先着手对付宋裴等人。 对于南门逸几人,弦歌是有些不安的。虽然瑞月说反正他们也无所事事,跟着她一路去越州玩玩也不错,而南门逸也没有反对相当于默认了,但是这毕竟是弦歌自己的事,拖上他们实在是对他们不住。可另一方面,弦歌现在只是一个人,势单力薄,便是手上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又能如何?若是无人从旁协助,妄图报仇简直难如登天。毕竟南门家的名声可是在外的,想来各方人脉什么的都是毋庸置疑,若是有南门逸的帮助,想来是事半功倍。 于是在这种纠结不安的情绪中,弦歌几人终于道了越州。 到了越州城门口,南门逸却并不着急让车夫将马车赶进城,而是在城门两里地远的一个小客栈里住了下来。 弦歌知道他是想先住下来,顺道打探一下越州的情况,因为一路走来,所有的城镇村庄都布控了人严格盘查,想来是齐恒在满世界的找自己。 果不其然,吃饭的时候,南门逸明里暗里的跟店小二问了些越州城里的情况,果然越州城门口也有人把守,看来想混进去怕是不容易了。 “怕什么,我的易容术可是公子手把手教的,交给我吧。”瑞月一脸得色的搓手,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哼”一旁的祥年翻了个白眼,“你没听说现在进出城都要户籍证明?就算是易了容,那户籍证明呢?” “这个……”瑞月迟疑,“这个肯定就交给公子啦!公子神通广大,没有什么他搞不定的!实在不行就做个假的!” “呵呵”南门甩了个眼神,让瑞月自己领会。 弦歌陷入沉思,这个当口想来盘查很严,若是做假的户籍,肯定会被拆穿,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其次,易容虽然可行,但齐恒会想不到吗?若是因为自己身形暴露了呢? 现如今,最好是有人亲自将他们请进城,这样才能躲过所有的搜查,可是谁会来请他们入城?弦歌下意识的望向了旁边的南门逸,可是到嘴的话怎样都说不出口。弦歌的表情变化南门逸看得一清二楚,等了半天等不到她开口,终于叹了口气:“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消息我已经散布出去了,想来不多时就会有人上门。” 他竟然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弦歌水漉漉的眸子里闪着不可思议,再看南门逸一副要死不活的摊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摇着手中的扇子,突然觉得此人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是思虑还是很周全的。不由得郑重其事的对他道了声谢。 “无妨,记得答应我的事不要赖账就行。”南门逸打了个呵欠,在手边的食碟里拿了块糕点扔进嘴里。 “是是是,你要多少都行。”弦歌狗腿的点头,就差直接上去抱大腿了。 南门逸预料的不错,他的话才说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听见门外店小二敲门:“客官,有位公子求见。” “看吧,说曹操曹操到。”南门逸笑道,但是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摊在椅子上的样子,甚至脚还翘到了桌上。“进来”。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倒是温文尔雅,十分谦和的样子,不过看上去应该很有钱,因为光是他头顶束发的免冠就是难得一见的羊脂白玉,想来家底深厚。 那男子进来,将屋内的人打量了一圈,随即冲南门逸拱手行了个揖礼,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南门公子吧。” “不错啊,我这么低调你都能找来,看来有些本事。”南门逸笑道。 “南门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如今见到南门公子,当真是三生有幸。” “话别说太早了,光是见到我就三生有幸了,那若是你再开口求我救人,万一我不答应,那岂不是要说三生不幸?” “噗嗤”一声,瑞月笑出了声。那中年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尴尬的站在那里进退不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唉,说罢,我才落脚你就找上门来了,怕不是为了窥探本公子的美貌吧?” 弦歌满头黑线,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人的脸皮竟是如此之厚! “呃……是。内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在下寻遍名医都说束手无策,这才不得已找到南门公子,想求公子替内子瞧瞧。”那人语气诚恳,还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尊夫人是何症状?” “整日昏睡着,清醒的时候很少,就算清醒,也总是说头晕,前些日子还吐血了。所以在下实在是没办法了。” 南门逸了然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闭上眼,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其他人也都很有眼力的没有说话。气氛一度将至冰点。 最后那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开口:“南门公子?” “十万两黄金。” 那人反应过来他这算是同意了,脸上一喜:“这是自然,只要内子能治好,在下可以再加十万两。” “成交。”南门逸手中扇子一收,起身便要往外面走,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那中年男子还在屋里站着,有些不满的抱怨,“怎么?还不走?”那人这才尴尬一笑,慌忙走到前面,做了个请的姿势,与南门逸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门。 弦歌咂舌,十万两!这厮也真是有够心黑! 看到弦歌的表情,瑞月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凑上来小声说道:“公子这算是说的少的了,以往都是往上百万两的喊。” “啧啧啧。”弦歌在心里将南门逸鄙视了一通。 第142章 鲁直其人 不过托这人的福,弦歌几人终于名正言顺的进了越州城,在林家住下。 后来多亏瑞月强大的八卦能力,弦歌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冤大头,哦不,是中年男子姓林,名繁。据说是家里人希望到他这一辈能让林家这一根独苗多多开枝散叶好让林家的后世子孙枝繁叶茂。林家乃是越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家里九代单传,虽然老一辈的人对他寄予厚望但他这已经四十了,除了正室夫人,还有十个侍妾,这么多年来竟是一无所出,这让林老夫人格外着急上火。前几个月他又纳了第十一房小妾,终于在两个月前,小妾竟然查出有喜了! 这可是林家天大的好事,所以阖府上下都小心谨慎的伺候着,生怕这林家的长孙出个什么岔子。谁成想半个月前小妾竟然突然昏迷不醒,接连出现林繁口中所述的症状。所以才着急上火的四处求医,甚至四下打听南门逸的下落。 弦歌在惊叹之余,冷笑:“想来这着急上火并非为了那小妾,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吧。若非她那个肚子,林家人怎么可能会将她的命放在心上?” “可不是。”瑞月表示同意,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碎碎念:“我看啊,这个林老爷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想来不是他夫人的问题,你说一个生不出孩子,不至于各个都生不出来吧。要真是这样,那你说那林老爷是有多背啊?依我看,保不准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谁知道呢。”弦歌对此事并不关心,只是一笑了之,然后出门去找爹留下的那个地址。 越州并不小,弦歌找到那地方颇费了些时辰。因为她毕竟是生面孔,若是大摇大摆的在城里问路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了,所以她都是自己瞎撞,偶尔借着买东西随口问问大概方向。 不过索性她人品还是不错,竟然找到了。 那房子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门是关着的,弦歌敲了好一阵子的门都无人应答。她正失望准备离开时,不想里面隐隐传来动门栓的声音,随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小缝。 弦歌心中一喜,忙开口道:“您好,请问您是这宅子的主人吗?” “什么事?”里面传来低沉粗嘎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鬼气森森的。 因为隔着门缝,弦歌实在是看不到那人的全貌,但他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却是闪着寒光,看得弦歌浑身发毛。弦歌勉强压下心中的忐忑,说道:“家父留了封信,让我到这里来。”弦歌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爹爹并没告诉自己来找谁,万一对方不相信自己怎么办? “你父亲?”里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找错地方了。”那人声音很冷,没有一点温度,说着就要锁门。 但弦歌却是眼疾手快的将脚踩在门缝处,手上也用力将们抵住,笑道:“阁下可是怀疑我的身份?若当真如此,你可以先看看这个,或许你就相信了。”弦歌说着,扯出脖子上戴着的那枚长命锁。 原本那人本是不耐烦的,可是在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时顿时惊呆了,随即将门大打开,一脸不可思议的接过她手里的长命锁,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弦歌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浓眉粗髯,眼皮有些浮肿,看上去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似的,但他眼中却在闪着兴奋的光。他的胡子也有些脏兮兮的,几乎将他的嘴都遮住,唇下的胡子上还沾着两粒米。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不知道是本来就是这样的颜色还是穿太久脏了没洗,不过万幸的是他身上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见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甚至双手都在颤抖,弦歌不禁暗想此人莫不是父亲以前的故人? 就在弦歌疑惑的时候,那人却是突然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慢慢的,眼中竟是蓄满了泪。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竟是小姐,我有眼无珠方才竟然没有认出小姐,当真是老天垂帘让小姐幸免于难啊。”那哭得声泪俱下,竟是让弦歌也有些动容。 “你,你起来。”弦歌伸手去拉他,堂堂七尺男儿,五大三粗的,在她一个女子面前跪下哭成这样,让弦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是,是。”那男子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站起来将弦歌的长命锁双手奉上,随即破涕为笑:“小姐莫怪,我只是不大敢随便认人,当年都说小姐你……不过这长命锁定是不会骗人的。” “你是当年顾府的人?”弦歌问道,因为这长命锁其实算得上是顾家小姐的象征,毕竟这东西她自小便戴着,只是后来她为了许愿才将它埋进地里,所以顾府上下的人都是认得这东西的。 “也算不上,只不过您这长命锁是我亲手打的。” “你?”弦歌有些惊讶了,竟有如此渊源? “是。”那人嘿嘿一笑,忙将弦歌往屋里请,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瓜果点心,弦歌百般推脱不掉,好容易那人落座方才娓娓道来。 此人名叫鲁直,是一个铁匠,当年他快饿死的时候,是顾羡之赏了他一锭元宝,他这才捡回一条命。那时候因为叶霓裳亲刚刚怀上她,所以顾羡之心情大好,同时也想着为未出生的孩儿积点福,所以捐钱修庙造路铺桥,偶尔给穷人施舍些银子,这些也是常有的事。虽然顾羡之恶名在外,但是却不能改变他的确也做了些善事的事实。 救这个鲁直,原本是无意之举,顾羡之本转眼便忘了,可是鲁直却记在了心里。后来他成了铁匠,有了自己的铺子,逢年过节便会送点自己亲手打的好东西往顾府,但要么就是被拒之门外,要么直接被门房私吞了。顾羡之也一直不知道此事,直到弦歌满月的时候,鲁直满心欢喜的为顾家大小姐打了一枚长命锁送到顾府,不出意料的又被拦下来。门房一阵弯酸说的话格外难听,将鲁直打了出去。 不想刚好被受邀前来顾府吃满月酒的薛老撞见,薛老见此人可怜,又听说了他的来意,于是将他带进了顾府,他这才见到了顾羡之。 鲁直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将来意说了,顾羡之却未置一词。倒是叶霓裳笑道:“难得这位壮士有心了,这长命锁我瞧着实在是精巧,这便替小女收下了,多谢。” 听顾夫人说将其收下,鲁直感动的都快哭了。 见夫人都答应了,顾羡之也没有说什么,叶霓裳将那长命锁把玩了一阵,突然开口:“能否劳烦壮士在这长命锁上刻上小女的名字?”鲁直一愣,忙不迭的点头。 虽然有了这层机缘,若是放在其他人,想必会顺杆往上爬,不光可以打着顾相的名号将自己的铁匠铺做大,还能将以前欺负过自己的人狠狠的踩在脚下。不过鲁直却并没有这样做,自从他将那长命锁重新做好送去顾府后,便搬了家,没再留在汴京。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恩人觉得自己是为了巴结他这才如此大献殷勤。 虽然鲁直人不在汴京了,但是每到年末,总会托人往顾府送上一件自己亲手打的金银器。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不想一日顾羡之竟是主动找上他,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帮忙守着那宅子,说若是以后时机到了,自己的女儿会亲自来找他的。他当时不明其意,只是觉得恩公吩咐的事情是一定不能拒绝的,于是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好生守着那宅子。得到鲁直的保证,顾羡之便离开了。没过多久,鲁直便听人说顾相谋逆被满门抄斩。 鲁直当时始终没想明白,顾相怎么会谋逆?后来他也悄悄回汴京打听过,也知道顾家的人都死了,难过了好一阵。 虽然顾家的人都死了,可鲁直却始终守着这宅子,再也没离开过。甚至每逢寒食清明,他还会为顾相一家烧些纸钱。 如今长命锁在眼前,顾家大小姐还活着,鲁直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弦歌看着鲁直憨厚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父亲果然筹谋深远,当时顾家那中情况下,很多东西无论托付给谁都一定会被查出来,但凡和顾家沾亲带故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可这个鲁直不同,他是外人,与顾家来往也并不密切,谁又能想到父亲会将重要之物托付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想到这里,弦歌倒是愈发觉得佛家所说的因果轮回却是有道理,种什么因,必然得什么果。那几日听归元寺的住持方丈讲经也讲到“佛说三世因果,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现在想想,当真是真理。 于是弦歌忍不住在想,自己今生经历的这些,究竟是为了偿还前世种下的果,还是在为来世种下该种的因? 弦歌将这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鲁直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可是在找什么?” “嗯……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可有发现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地方?”弦歌也并不隐瞒,直接问了出来。 “这个?”鲁直想了想,面上一喜,“小姐您跟我来。” 鲁直将她带到柴房,将柴都一一搬开,然后用脚在地上蹭了蹭,露出一块木板:“小姐说的可是这个?” 弦歌走上前一看,那木板上有枚锁眼,当即大喜,“没错!”说着从怀中摸出那把钥匙,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露出一个地下室看来爹爹留下的果然是这个! 那地下室毕竟这么多年没打开过了,里面泛着霉味,弦歌在上面待了好一阵子,稍微让里面通通风,这才接过鲁直手中的烛台,慢慢的从木梯爬下去。鲁直其实也想跟着,但是瞧小姐小心的样子想来那里面的东西怕是顾相留下的东西,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知道太多,所以便在外面趴着,小心谨慎的盯着下面,时不时的喊两声,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弦歌才举着烛台爬上来,而她脸上,尽是寒意。弦歌叮嘱了鲁直一番,这才离开。 第143章 再遇故人 回到林府已经很晚了,瑞月又是叽叽喳喳的围着她问这问那,弦歌都很好的糊弄过去了。其实并非弦歌防着瑞月,而是这丫头心思单纯,知道的越少对她来说反倒越好,倒是南门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盯着她,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林老爷家的小妾被人下了毒,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过既然有南门逸在那是肯定没什么问题的,至于是谁下的毒,这也并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弦歌几人倒是格外悠闲,与林府中人或担忧或紧张或不安的情绪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南门逸却是例外中的例外,他很忧愁。 用南门逸的话说就是:“想来本公子阅尽千帆,最后竟不想停在了一个臭水沟里。” 这话弦歌听得一头雾水,然而瑞月的解释就是,公子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堂堂南门家的传人来解这种不知所谓的小毒,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弦歌满头黑线,看着南门逸死蛇烂鳝的摊在太师椅上,脚搭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将自己手中桂花糕拍在他脸上的冲动,满肚子吐槽的话差点没合着着桂花糕将她噎死。 不过南门逸这人也真是,住进林府好几日了,也不见动手给那林老爷的小妾解毒,毕竟他们四张嘴在林家混吃混喝,不干点正事实在是有点不大地道。所以弦歌偶尔还是会去林老爷小妾房里假模假样的替她诊个脉,瞧一瞧,再高深莫测的叮嘱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每次都弄得神神叨叨的弦歌自己都觉得自己跟神棍似的,这一点让弦歌也是无可奈何。 但即便这样,弦歌也从未开口问过南门逸究竟何时替她解毒的话,因为她害怕从南门逸嘴里说出:“唉,解这种毒,真是脏了公子我的手啊。”这种诸如此类的话。 这日没什么事,弦歌出了门原本是往鲁直那里去的,可瑞月那丫头死活要跟着,弦歌没办法只好改了主意与她随意的在街上逛着。弦歌此次出门是易了容换了男装,所以倒是不怕,不过瑞月那丫头就让人头疼了,她本就生得好看,走到哪儿都一定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再加上她咋咋呼呼的个性,更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她了。 两人逛着逛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瑞月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一名穿着火红嫁衣的女子朝她们冲过来,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边跑边嚷嚷“抓住她!快!抓住她!”。 瑞月“咦?”了一声,往嘴里塞了块栗子糕,一脸兴奋的看戏。 那身着嫁衣的女子满脸惊恐,慌不择路的逃着,但弦歌远远看着这女子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朱砂!”弦歌心里大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弦歌四下看了看,在她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伸手将她抓住,大声道:“朱砂,跟我走!”然后不待她反应便拉着她钻进旁边的小巷。 “诶,弦”瑞月刚喊了两个字,便立马想起弦歌曾叮嘱过她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叫她的名字,于是忙打住。不过她没想明白,弦歌跟那新娘子似是旧识? “快!那边!”一群汉子朝着弦歌跑的方向追了去,瑞月当然不能冷眼旁观,也忙将最后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跟了上去。弦歌万万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朱砂。 自从那日亲眼看着桃源村被烧了,她便一直在默默祈祷,祈祷朱砂一定要平安无事。后来她也问过齐恒,但齐恒却告诉她桃源村的人都死了,那时候她内疚了好久,虽然齐恒安慰她说那些人是冲他来的,让她不必太过介怀,可是她还是总觉得良心不安。 尤其是对朱砂。 朱砂好歹帮过他们,若非因为他们,那些人也不会找到桃源村,那些无辜的村民也不会惨死。 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弦歌心里百转千回,一半欣喜一半难过,可是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弦歌敛了心神拉着朱砂没命的跑着。 在窄巷中左拐右拐,弦歌看见前面一个虚掩着的木门,心中一喜,拉着她冲了进去将们拴好。这才力竭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重伤方愈,身子还很虚,如今拼了命的跑了这么久,虽然戴着人皮 面具瞧不出脸色,可还是能从她剧烈起伏的胸脯上看出她的状态不大好。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朱砂满心警戒,看着前面喘着粗气的男子,她不大确定此人是为何救她。 “嘘”弦歌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快,那边看看!”一阵吵杂声过后,外面巷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弦歌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是谁!”鲁直粗嘎的声音响起,眼中尽是戒备。 “鲁大哥,是我。”弦歌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开口道。 听出是弦歌的声音,鲁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进去再说吧。”弦歌勉强勾了勾嘴角,她现在急需坐下来。 这下轮到朱砂惊呆了,这个男人,竟然是个女人? 弦歌歇了好一阵,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这才逐渐平复下来,见朱砂一直冷着脸盯着自己,她勾了勾嘴角,将脸上的人皮 面具撕了下来,轻声道:“朱砂,你还活着,真好。” 看见弦歌的真面目,朱砂愣了一下,随即惊道:“你,你……无欢!” “是我。” 朱砂惊疑不定,最后却是红了眼眶,直接扑进弦歌怀中,“哇”一声放声大哭。 朱砂哭到最后几乎要喘不过气,眼泪将弦歌的衣襟都打湿了却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弦歌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后来弦歌才知道,朱砂这一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眼睛肿的跟水桃子似的女子,弦歌觉得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当时长生殿的人追来,弦歌和齐恒逃走,但桃源村的人却是都没能逃过一劫,那些人放火杀人,整个村子变成了一片废墟。朱砂之所以堪堪逃过一劫,是因为她家里有一个地窖,她躲在地窖里,那些人没发现她,这才活了下来。 当她从地窖出来,发现村子里尽是尸横遍野时,几乎要崩溃。 后来朱砂辗转进了临近的城镇,在一家药铺中给人抓药,可后来那药铺掌柜见她年轻美貌竟起了歹心,但他家夫人凶神恶煞的,想方设法将朱砂撵了出去。朱砂一个女子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吃了很多苦,餐风露宿,甚至和乞丐抢过吃的,这些心酸往事实在让人揪心。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跑来给她说有个地方要招端茶递水的姑娘,但是银子给的多,朱砂一直生活在桃源村,从未接触过外界,不知人心险恶,竟傻乎乎的信了。可后来她才发现,那竟是一座青楼。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人卖进了青楼,原本鸨母是想让她挂牌接客的, 幸亏朱砂聪明,在挂牌的前一天她往自己脸上抹了东西,脸上长了很多痘痘。见她的脸毁了,鸨母气得将她狠狠的打了一顿,在柴房关了三天。那一次,她差点没熬过去。 后来她多次想逃走,但是都被抓了回去,一顿毒打。 鸨母见她实在是不服管教,最后直接将她卖给了青楼里的一位客人。因为卖的便宜,那人将她带回去当丫头,但谁知那人丧心病狂,对她更是经常拳打脚踢。再后来,她又被辗转卖给了越州城里的一个鳏夫当老婆,可她不甘心,成亲的时候逃了出来,不想遇到了弦歌。 弦歌看着朱砂身上的淤青心里像是梅雨天气的江南,潮润润的,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拧出水来。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弦歌轻声安慰道,可是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有什么底气,这些,真的会过去吗? 弦歌最后还是将朱砂带回了林府,因为她无法扔下她不管,当初若不是她收留,桃源村也不会这么没了,而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对于朱砂,弦歌其实是有愧的,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她的。 见弦歌终于回来了,瑞月慌忙冲上去将她拉住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开始碎碎念:“哎呀,弦歌,你吓死我了!你突然间跑没影了我以为你被那群人抓走了呢,这不刚叫上公子他们准备去找你了,还好你没事啊,你这如花似玉的脸蛋若是有歹人见色起意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啊,你怎么一声不说的就跑去救人了呢?诶,话说,这个姑娘好眼熟啊,你怎么穿着嫁衣呀,你是要嫁人吗?那怎么跟我们弦歌在一块……” 被瑞月这样一通抢白弦歌真是哭笑不得,为防止她再说出点什么刺激人的话弦歌慌忙打断她:“瑞月,这是我的故人,朱砂。” “朱砂?”瑞月笑道,“你爹莫不是懂医?” “略懂皮毛。”朱砂瘪嘴,眼前这个姑娘好吵。 “那个,南门逸,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弦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口。毕竟她现在也是要仰仗南门逸的,自己本来就是个拖油瓶了,如今再带上一个朱砂,她担心南门逸会不高兴。 “你想带上这位姑娘?”南门逸依旧是用着他的标准姿势没骨头的摊在椅子上,然后伸手在旁边扯了一颗葡萄往天上扔,再用嘴接住。朱砂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竟一时间看呆了,就连他那死蛇烂鳝的坐姿在她看来都是别有一番味道。 “是,这位朱砂姑娘对我有恩,她现在无依无靠,我怕她再遇到坏人。” “我无所谓啊,你高兴就好。”南门逸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其实话说回来,南门逸这二十多年来好像真的没将什么事放在心上过,或者说,没什么事能进的了他的心。 “那便多谢了。”弦歌真诚的道谢。一旁的朱砂面飞坨红,也跟着屈膝行了个万福礼,道了声谢。 第144章 这样的结果,陛下可满意? 弦歌带着朱砂去了她的房间,原本她是找了自己的衣服准备给朱砂换上的,可是弦歌太瘦了,朱砂又生得十分丰腴,看着胸前被崩开的衣襟有些不大好意思,脸红到了脖子根。弦歌笑笑,又跑去找瑞月要了一套衣服。 正要离开时,瑞月却突然叫住了她,正色道:“弦歌,你真的要留下那女子?” “怎么了?”向来不正经的瑞月突然变得正经的样子倒是让弦歌不大适应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女子面向不善,怕是不简单,你一向心软,怕你被人利用了。” 弦歌“噗呲”一声笑出了声,“瑞月你何时学会了看相算命了?” “哎呀,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插科打诨。” 见她急了,弦歌这才控制了一下,道:“好啦,放心,朱砂不是坏人,她是因为我才落到现在的田地,我总不能扔下她不管。放心,我自有分寸的。”弦歌又将以前和朱砂的渊源讲了一遍,瑞月虽然面色略微有些松动,但还是不大放心,又叮嘱了她一番,这才放她回去。 在林府住了约摸半个月,南门逸终于“费劲心思”成功解了林老爷小妾身上的毒,看着那小妾悠悠转醒,林家老太太喜极而泣,直接给南门逸跪下了,一个劲的道谢。南门逸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让他们赶紧将诊金拿来他要走了。于是林家人忙不迭的双手奉上诊金,又送了一辆马车,由林老爷亲自将南门逸等人送出了越州城。 出了越州城,南门逸便和弦歌几人分道扬镳,因为前几日南门逸接到他家老头的飞鸽传书,让他火速回去,信上说得十万火急,让弦歌都跟着有些担心。不过瑞月却悄悄的冲弦歌笑:“多半又是骗少爷回去相亲的,这么多年了,一向如此,不必担忧。”弦歌虽然惊讶,但也不再说什么。 不管怎样南门逸还是要回去看看的,虽然知道是个陷阱,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跳,因为他之所以能整日在外游荡正是他和老头定了规矩的——在外面玩可以,但是只要老头子叫他回去就必须回去,否则打断双腿。这一点南门逸从来不怀疑,老头子一向心狠手辣,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绝不姑息的。所以还是不得不乖乖往回走。 出了城门,瑞月拉着弦歌泫然欲泣:“弦歌,我这一走,不知咱们何时才能相见了。” 弦歌满头黑线:“来日方长,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要这么没出息。” “可是人家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以后你不在,谁听我说八卦?” “……” “你走了我就只能整日对着这个腹黑的公子和祥年那只呆头鹅,想想就觉得人生无望啊!” “……” “弦歌,你要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吧?这样咱们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如何?” “这个提议不错。”一旁的南门逸插嘴道。 “……我就不同你们一起了,来日方长,想来还会有相聚的时候的。”弦歌无奈的摊手。 最后瑞月拉着弦歌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这才在祥年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登上马车。但是在离开之前,南门逸才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呐,做什么事自己多长个心眼,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知道吗?尤其是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南门逸说着,眼神貌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弦歌身旁的朱砂。 后者脸色一白,随即面上升起一股怒气。 弦歌忙在中间和稀泥:“行了,没事瞎操什么心?我身边的人我会不知道吗?放心,你们快走吧。” 南门逸没再说什么,放下车帘,祥年驾着马车飞奔而去。 待南门逸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朱砂才咬牙开口:“弦歌,你带着我多有不便,我还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弦歌打断,“说什么呢,你别多心,南门逸那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莫说你曾与我有恩,便是萍水相逢我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儿家再留在这越州城。你便随我一同去汴京,到时候你是去是留都随你。” “你,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朱砂白着小脸问道。 “那你是吗?”弦歌反问。 朱砂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这就行了,我信你。”弦歌的话掷地有声,看着她那张易容后格外普通的脸,朱砂有些心绪莫名。 ========================== 弦歌带着朱砂准备回汴京,不为别的,顾家的仇,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报!而鲁直说什么也要跟着,弦歌说了半天说不过他,但转念一想她们两个姑娘家出门在外的确是多有不便,若是多一个鲁直在身边,光站在那儿就足够下人了,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人想打她们的主意才是。于是也就同意了。 一路上弦歌三人装作父亲带着病怏怏的儿子和女儿进京求医,还算相安无事。 想来齐恒做梦都想不到,弦歌既然逃出了汴京还会回去,所以但凡出汴京城的人都会严加盘查,反而进城的人会松很多,于是三人轻而易举的进了城。 弦歌这次没有去任何一座父亲留给自己的宅子,而是跟着鲁直一起,进了一座破旧的小院子。 这院子是鲁直以前在汴京住的地方,但许久没住过人了,有些年久失修,只是勉强能住人,鲁直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歉。但弦歌倒是无所谓,很能随遇而安。她现在不能去父亲留给自己宅子,因为那些地方不知道有没有齐恒安插的眼线,她怕自己一出现便会被他逮个正着。 对于齐恒,弦歌心里是有愧的。这些天她总是能梦到齐恒怒气冲冲的站在她面前要掐死她,然后在一阵窒息中惊醒。这些天她都刻意不去想他,但是齐恒就像幽灵一样总是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越是想忘,可是却越是忘不掉。哪怕弦歌不停的告诉自己,他们再无可能,她是被玷污了的,而且齐恒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可这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弦歌紧紧陷在里面,挣脱不掉,然后越陷越深,弦歌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纠结且压抑的情绪逼疯了! 而且每次一想到那晚的耻辱,弦歌都要极力压抑自己不要发疯,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会纠缠自己多久,可是有时候哪怕她极力克制,却还是无济于事。 这夜,弦歌在床上翻了许久,仍旧睡不着。四周围隐隐的霉味让她有些心烦意乱,虽然这屋子鲁直已经替她打扫得很干净了,可是因为长久没有人住的关系一时半会还是除不掉那霉味。枕头旁边夜明珠散发着莹莹冷光,曾经弦歌是不怕黑的,可是现在,一到晚上她便会觉得无所适从,尤其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一闭上眼,那些噩梦般的过往都会反复重现…… 弦歌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坛子酒直接“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这酒是在回汴京的路上撞见官兵搜查,他们为了躲那些官兵进了一间酒肆,然后买了两坛酒。后来一路带回汴京,此时倒是派上用场了。 弦歌心情烦躁的时候便会喝酒,酒越烈越好,虽然她不会醉,可是当冰冷的液体沿着喉咙流进胃里,那种冰冷之后逐渐升腾起的火辣辣的感觉总能让她烦躁的心逐渐冷静下来。而且,喝过酒后她比较容易入眠,对于弦歌来说,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管用。 没多久,一坛酒已经见了底。 可是心中的烦闷却并未消减半分,弦歌竟是越发觉得焦虑了。 忍了许久,她终于还是摸出了衣服中的匕首,坐在床上,拿着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比划了两下,然后飞快的划了下去。 一阵刺痛传来,弦歌清醒了几分,看着血哗哗的流,弦歌的心竟然开始平静下来。 “无欢!”一声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弦歌尚未来得及抬头,自己已经被人提了起来,随即熟悉的味道传来,弦歌的心漏跳了几拍。“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又想寻死!” 弦歌抬起头,冷冷的看着萧湛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止血散捏碎了往她的伤口上撒,接着撕下自己的衣服替她将伤口包扎好。弦歌从未见过这样慌乱的萧湛,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没有见过,此时的他手忙脚乱的替自己包扎伤口,表情又急又怒,甚至他的手都在颤抖。 “呵。”弦歌冷笑,“陛下好兴致,三更半夜的,不在自己的陈国待着,却跑到大梁来爬墙盯梢,当皇帝当成这样,你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了。” 弦歌话中的讽刺萧湛听得清楚,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再看着她冰冷疏离的眼神,就像有无数把钝刀子在割他的肉,一刀一刀一刀一刀,见不到血可是那种皮肉拉扯的痛还是让他几乎要窒息。 “无欢,你” “陛下记性怕是不大好了,民女姓顾,名弦歌。”弦歌冷冷的打断萧湛的话,“果然贵人多忘事,不过无妨,民女生得卑微,也担不起陛下惦记。” “无,弦歌。”萧湛语气涩然,艰难的开口,“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难道不是么?”弦歌反唇相讥,“我不过是逆臣之后,现在也算是在逃逆犯,无亲无友,无牵无挂,现在的顾弦歌怕是比蝼蚁都不如。”见萧湛张口欲说话,弦歌接着说道,“这样的结果,陛下可满意?看着自己仇人家破人亡落到如此田地,你心里是高兴的吧?” 若说弦歌冰冷的态度像是钝刀子在割肉,那她的这些话就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剑直接戳进萧湛心里最深处,然后飞快拔出来。刀刀见血,刀刀致命,将他千刀万剐。 第145章 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 弦歌眼中的恨实在是太过浓烈,让萧湛的心直接沉到谷底。 “对不起。”萧湛颓丧的低下头,在弦歌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弦歌飞快的抽回手,冷冰冰的看着他,冷笑,“对不起?不,陛下言重了,是我顾家对不起你,是我给跟你说对不起。”弦歌说着,竟是直接跪下来要给他磕头。 萧湛大惊,将她拉起来,咬牙道:“弦歌,你不要这样。” “哦?那陛下您说,要我怎样?” “你不要生气,我并非监视你,只是我听说你失踪了,怕你出什么意外,这才来寻你。我今日才到的大梁,然后听说你进了城,这才寻着踪迹找到你的。”萧湛解释道,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也知道弦歌是恨他的,可是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那又如何?” “我,我只是想确认你还好,我知道我不该奢求太多,只是……只是我……” “陛下想来记性是不大好了,我曾说过,你欠我顾家的,我便是死了也会讨回来的。你说,你这般直接送上门来,是不是上次刺的那一剑刺得不够深,让你都没长记性?你难道不怕我就这样将你杀了?还是说,陛下笃定我根本动不了你一根指头?”弦歌说完,略带深意的朝四周围看了一圈。 “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监视,所以并未在你周围安插人。”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依旧是好看得一塌糊涂,曾经她总是调戏的人,现在怎么看来那张脸都格外让人厌恶。 尤其是这张脸,跟自己噩梦中的那张脸还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弦歌就恨不得杀了他! “弦歌,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万万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 “我的身子自然不劳陛下操心。”弦歌冷冷的打断他的话,“陛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萧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堵在喉咙处,最后他也只是将手中的止血散放在旁边的桌上:“止血散要记得吃,伤口记得换药,不要沾水千万不要感染了。”然后转身离开。 萧湛才不过二十多岁,可是他转身的瞬间,原本笔挺的身子竟变得有些佝偻,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多岁一样。 “你来大梁,究竟有什么目的?”弦歌突然开口,叫住了萧湛,后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弦歌又开口补充道,“不要再说什么是担心我来看我,这种破理由,骗骗别人可以,不过我可不相信。” 萧湛想了想,据实以告:“我知道你在筹谋什么,我会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哦?不知陛下此次打算我拿什么来换?我的命吗?” “弦歌,你知道,我并不想伤你的。”萧湛的语气中尽是哀伤,夹杂着浓重的无奈。甚至带着一丝鼻音。 “是么?这话若是放在从前我或许会信,可是现如今,陛下以为我还能信?”弦歌冷笑。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归都是你的事。我知你一向认准了的事就不会改变,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傻事了。”萧湛说着就要走。弦歌看着桌上的药瓶,心中一股怒火就冲了上来,走过去一把抓起那药瓶朝萧湛砸去,怒道:“我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视线!我不需要!我说过,生生世世与君绝,此生此世!我顾弦歌和你萧湛从前的情分一刀两断,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是死是活都不要你管!下次再见你,我会亲手杀了你!” 弦歌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的,那样凄厉的声音在原本就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大声,甚至睡在隔壁的朱砂和鲁直都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跑出来看是不是弦歌出了什么事。 鲁直率先跑出来,因为正值炎夏,天气热,所以他都是光着膀子睡,因为起来得急也没来得及穿衣服,此时只是胡乱的穿着一件断卦,露出黝黑的胸膛。见着弦歌的房间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子,鲁直大惊,抄起旁边的笤帚就冲上去怒道:“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擅闯人家内院,是何居心!” 另一边朱砂见着月光下站着的萧湛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跑进弦歌房里,怯生生的拉着她问道:“弦歌,发生什么事了?哎呀,你身上怎么有血!” 外面的鲁直一听,随即大怒,抄着笤帚就要往萧湛身上招呼,但萧湛却一声不吭,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我没事,对不起吵到你了。”弦歌有些疲惫的说道,然后往床边走,坐在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她失态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冷静面对他的,可是没想到,她竟失态到如此地步…… “小姐,您没事吧!”方才听朱砂说弦歌身上有血,鲁直急的手中还拿着笤帚就冲了进来。 “没事,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可是,小姐” “鲁大哥,我累了。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再与你们解释。”弦歌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见她实在不愿多说,朱砂叹了口气,叮嘱她有什么事便叫她,这才离开。鲁直虽然担心她,可是也不好再多说,也跟着离开。 这个夏夜,始终不大太平。 =========================== 近来京中出了一件大事,百姓皆在讨论当年戍北将军府被满门抄斩的事,都说当年戍北将军是被人诬陷冤死的。此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人茶余饭后闲磕牙都在聊此事。要知道,当年戍北将军谋反之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梁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又翻出来戍北将军当年是被诬陷的,那不就是说明当年萧府满门皆是死于非命吗? 毕竟是几十条人命,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盖而过?所以此事愈演愈烈,竟有星星之火几欲燎原之势。 照理来说,戍北将军府一案若真是冤案,那罪魁祸首首先便会想到已经满门抄斩的顾羡之,但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此事与顾羡之无关,而幕后之人另有其人。至于究竟是谁,那便是各有说法了:有人说肯定是顾羡之,顾羡之可是个大奸臣,为了排除异己什么坏事没做过?想来顾羡之满门抄斩也正是因为先帝查出来戍北将军府的冤案而为之的也未可知;又有人说,当年朝中两大军方,一家是戍北将军萧辞安,另一家就是现在的大将军穆远,萧将军死后萧家军尽数归入穆将军麾下,而当年顾羡之和那穆远又一直是势同水火,若此事真的是顾羡之所为,又怎么可能任由穆远从旁得利?由此看来,此事当与穆远脱不了干系。 两种揣测皆是有理有据,但无论从什么方面看来,倒是支持后者观点的人较多。 当年萧家倒台,穆远这才逐渐坐大,现在想来,若是萧家的灭门是冤案,那顾家的灭门,是否也是另有隐情呢? 群众的力量往往是强大的,而群众的脑洞常常比力量更为强大,所以关于萧家一案的说法可谓众说纷纭,包括临近的许多城镇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甚至有儒生开始联名上书准备奏请朝廷要求重审此案。 而此事哪怕有心人极力在压,可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 “啪”一声,齐帝狠狠的一拍桌子,怒道,“究竟是何人在京中生事,此事竟然都传到朕的耳中了!” “皇上息怒!”一干朝臣纷纷下跪,各自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萧家的案子,众卿有何看法?”齐恒冷冷的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穆远的身上。 穆远低着头,并未作声,倒是一旁的宋怀庭直起身子,朗声道:“萧家的案子当年证据确凿,且是先帝亲自下旨判的,怎会有错?老臣以为,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挑唆,妄图引起我大梁朝局紊乱民心不稳,此人狼子野心其心当诛,还望皇上明察!” “臣附议!”裴肃也跟着开口,“这民间之词本就三人成虎,百姓愚昧什么都不懂都是人云亦云,更何况,此事在一夜之间传遍汴京城,臣以为此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干朝臣纷纷表态,倒是话题中心的穆远一直没有作声。 “穆卿,你以为呢?”齐恒直接点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穆远抬起头盯着齐恒看了两秒,然后深深的叩了个头,沉声道:“回皇上,臣以为,此事臣不便表态。那些市井流言臣也略有耳闻,且将臣也卷入其中,实在是居心叵测。不过臣以为清者自清,相信皇上明察定有决断,臣不相信皇上会冤枉臣,所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至于那些流言,迟早会不攻自破,臣又何须担忧呢?”穆远目光如炬言语之中尽是浩然正气。 齐恒心里冷笑,这只老狐狸倒是会撇清关系,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此事朕自有论断。但无风不起浪,裴相,此事便交由你去查,务必要让百姓心服口服。” 裴肃心中一惊,交由他去查? 其他的人也是惊疑不定,上次张泽林卖官鬻爵之事分明已经牵出了这裴肃,虽然后面皇上只是口头上将裴肃痛斥了一顿,但因为当时贵妃有喜并未重罚。可后来还是或多或少削减了裴相的权利的。此时竟将这事交由他去查,皇上是想让裴相将功折罪还是别有用意? 尤其是一旁的穆远,在看向裴肃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味道。 第146章 一切皆是另有所图 “莫白,此事你怎么看?”御书房内,齐恒问道。 莫白想了想,才道:“此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再怎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也不至于一夜之间搞得人尽皆知,更何况声势还闹得这么大。而且别的倒也罢了,才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上千名仕子儒生联名上书请求彻查,想来幕后之人势力不小。” “没错,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搅 弄风云的,这世上怕是也没几个。”齐恒冷笑。 莫白微怔:“皇上知道此人是谁?” “若朕猜得没错,此事与萧湛应该脱不了干系。” “陈帝!可是陈帝已经回国,即便他在咱们大梁安插有势力,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吧?他难道不怕咱们寻着蛛丝马迹将他的势力尽数拔除吗?” “呵,这说不定正中他的下怀呢?” 莫白心念一转,突然明白过来齐恒话中深意。陈国在大梁安插细作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这些人究竟是效忠于谁还有待商榷,萧湛一个外姓之人初登大位本就在大梁没有什么根基,此时若是有人要反他那他可真是有的忙了。而他又不能直接大刀阔斧的改革,这样势必更会激起群愤,将他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若是换做是自己,定会先将暗处的隐患拔除,如此借齐帝的手将外部的暗线肃清,然后再换上自己的人,若是被齐帝抓住什么把柄还能顺理成章的将朝中不服自己的人推出去做挡箭牌,一箭三雕,当真好算计。 还有,此事换了别人做或许说不出什么理由,但若是换了萧湛,那理由可是再充分不过了:当年萧家就是因为被查通敌卖国这才满门抄斩,此事闹大后逼得皇上重新调查此事,还萧家一个清白。而且当年设计陷害萧家的人与设计对付顾羡之的人想来都是同一批,这样一来还能顺便帮顾姑娘将仇给报了…… 想到这里,莫白突然明白为何皇上心情不好了。 “那,此事用不用属下……” “不必,萧湛既然要帮她报仇,那朕便要看看他能在大梁掀起多大的浪。”齐恒眼中的执鹜让莫白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了,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 “废物!这么大个人都找不到,朕究竟是养你们做什么的!”齐恒彻底怒了,过了这么久,仍旧没有弦歌消息,他越来越坐不住了。“萧湛那边呢,可有人盯着?最近他可有什么异常?” “一直有人盯着,也并无异常。” “那她会去了哪里?”齐恒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那南门逸和那落秋那边呢?”弦歌认识的人应该不多,她可以投奔的人也只有这么几个,她现在一个人孤身在外,应该会投奔熟人才是。 “都安排了人,并未见到有别人与他们接触。” 竟都没有吗?齐恒眉头皱的更深了。 =========================== 就在齐恒担心不已的时候,弦歌正站在院子里,冷冷的盯着萧湛,问道:“你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难道不是早有对策了么?” 齐恒猜得没错,此事的确是萧湛一手操控的。 “可是要扳倒穆远等人,还需要你手中的证据。”萧湛忽略掉弦歌眼中的敌意,云淡风轻的说道。“证据?我手里有什么证据?你说笑了。”弦歌冷哼一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我知道你爹留在玉泉巷的东西被你一并带来了。” 话音刚落,弦歌脸色铁青的站起来,狠狠的瞪着他:“你竟然一路跟踪我!” “不,我没有。” “你竟然知道玉泉巷!你还敢说你没有跟踪我!”弦歌低吼一声,抄起手边的茶壶狠狠的砸在地上,“萧湛我告诉过你,我最恨人家跟踪我!” 萧湛脸色一白,随即苦笑道:“我的确没有跟踪你,当初,薛老留给你的那只盒子,我打开看过。” 弦歌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所以,你也早就看过我爹藏在床底暗格中盒子里的东西了,对么?还是说,那盒子,本就是你故意藏在那里的,你故意说让我嫁你的话,你料定我会躲你住到‘雅舍’去,然后让我发现那盒子,对么?”说到最后,弦歌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萧湛沉默了许久,这才艰难的吐出一个“是”字。 弦歌只觉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弦歌!”萧湛大惊,慌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样?”说着便要替她把脉,但是被她一把推开,弦歌没稳住,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头撞在了石桌边缘,当即磕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弦歌!” “别碰我!”弦歌忍着额上的痛,自己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帕捂着额头,冷冷的盯着萧湛,那样冰冷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扎在萧湛的心上。 “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你让我嫁你,不过是因为你知道我手上有那些证据,你肯定也去找过鲁大哥想拿到那些东西,可怎料一无所获。所以你便认为那些证据在我手里,所以你说要娶我,这样才好拿到那些证据,为你萧家翻案,对吗!” “不是的,我说要娶你,是真的因为喜欢你,并不是” “够了!”弦歌打断他的话,“萧湛,这些谎话你究竟要说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白痴吗?” 萧湛看着弦歌捂着伤口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揪痛,只好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弦歌,我先替你包扎伤口好吗?此事我后面再与你解释。” “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你滚!” 见她坚持,萧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于是垂眸,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直接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横抱起来,抱回床上放好,再仔细的替她处理好伤口。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萧湛心里跟被油滚过一样。 其实他并没有撒谎,真心想娶弦歌,是真;可弦歌说的也没错,想要借此拿到证据,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无论怎样,他的目的的确不纯粹,她生气,也是应该。 萧湛在弦歌床边坐了一下午,直到她悠悠转醒。 弦歌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识的便要坐起来,怎料身体动弹不得,想开口说话,竟也发现无济于事。顿时大惊,只好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人。 可萧湛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对她轻轻一笑,开口道:“我知你现在生气,可是若非如此,你怕是不能好好听我说完了。我承认,起初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的确恨顾羡之,恨不得他死。可是自从我来到顾府,认识了你之后,我竟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进顾府,不该让你闯进我的生命里,甚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竟会产生要不然干脆不要报仇的想法。当我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时,已经晚了。顾家已经灭了……弦歌,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发誓,我对你的心一直都是真心的。说的想要娶你的话,也是真心的。我说过,你是我萧湛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子,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弦歌冷冷的翻了个白眼,闭了眼。如果可以,她真想连耳朵也捂上。 “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可是我愿意以我萧氏之名起誓,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想报仇不假,但是同时我也想助你报仇。我知道你想凭一己之力去报仇,可是你要知道,光凭你一个人根本动摇不了他们半分。我也不想让你有所损伤,弦歌,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 =============================== 裴肃负责调查当年萧将军通敌卖国之事,可查了三个月,依旧没有什么进展。原本在第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已经奏请皇上说此事已经明了,证据确凿,无需再查。可皇上却是淡淡的一句:“此案尚有疑点,裴相务必详查。”将他打发了。 皇上的态度,让穆远等人愈发忐忑不安,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些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皇上真的知道了,想来便不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让裴肃去查了,于是又都忐忑不已只好按兵不动。 而裴肃这边,却是为了查案,劳心劳力病倒了,已经快十天没有上朝了。 齐恒派去的太医回报说裴相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但着药照常吃,却始终没见着好转,这让裴府上下都很焦虑。 裴府的后院厨房里,两个婆子丫头在小声讨论着自家老爷的身子:“你说老爷怎么还没好?我听说好像还越来越严重了,我听三姨娘身边的明珠姐姐说,老爷前些日子还咯血了呢!” “真的?有这事?” “可不是真的吗!明珠姐姐说老爷咯血的时候三姨娘正在给老爷喂药,谁知道老爷一口血就吐出来了,吓得大夫人以为有人在老爷的药里下毒,慌忙找了大夫来验呢!” “那结果呢?” “大夫说药里根本什么都没有,老爷也并非中毒,但至于为何会咯血,大夫却说自己也不知道。许是老爷的病引起的。” “那可怎生了得?老爷这病拖了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呢?” “谁知道呢?诶,我说啊,我是听人说的,说老爷这病得蹊跷,怕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哎哟喂,你可不要吓我!我胆子小!” “不是吓你,你说啊,老爷这病是开始查那萧将军的案子开始的吧?但这么久了都没有动静,他们说啊,怕是萧将军冤魂作祟,缠着老爷不放呢!” “哎哟!这大白天的,不要说这么些,吓死我了!” “嘿嘿,也就这么一说,谁知道呢。” “是的是的,哎呀,时辰不早了,一会老爷身边的人该来取参汤了,我可得去看看了。” “行,你去吧。” 听着两人聊天的话,一直在院外洗菜的一个干瘦的身影却是一直没说话。 第147章 小哑巴 那人是才进府不久的丫鬟,说是个哑巴,分到厨房里来干活。人看上去瘦瘦小小的,长得也很普通,一看就知道是很好欺负的那种。起先大伙还都欺负她,将什么活都往她那里扔,反正她也是个哑巴,不会找人告状的。谁知道这事竟是被大夫人身边的喜鹊撞了个正着,于是将他们一顿呵斥,这下所有人都才反应过来,这哑巴竟然是喜鹊的熟人。所以都不敢再欺负她了。 不过大家凑在一起说小话的时候,倒也从未避讳过她,听见了又能如何?反正说不出来,听见了还不是听见了。 这哑巴的名字到底叫什么也没人关心,都叫她“小哑巴”,那小哑巴听见人家这样叫她也都没什么表情,大家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过了一会,另一个人也走开了,那小哑巴这才抬起头似是不经意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可那双极好看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冷意,那样的眼睛配上这平淡无奇的脸却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后天气也是越来越冷,夜里起来若不披件衣服还真是受不住凉意。 三更的梆子已经敲过了,同屋的人都睡着了,那小哑巴却慢慢坐起来,披了衣服出门。不过她却不是往茅房去,而是朝着后花园去的。好在相府家大业大,一路上都是掌了灯的,倒不至于黑灯瞎火看不清路,不过饶是如此,小哑巴还是抓紧了衣襟,手心也全是冷汗。 绕到一座假山后,那里早有一个小心翼翼不住往外探身子打望的女子,见到小哑巴来,面上一喜慌忙冲她招手,小声道:“这里这里。” 小哑巴四下望了望,这才过去。 “这更深露重的,小姐怎么不多穿一件,还穿这么单薄。”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喜鹊。 “无妨,我这一路走来倒也不觉得冷。”小哑巴突然开口,声音竟格外好听,再仔细一听,这声音可不正是顾弦歌的声音吗! “那也不行,小姐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还是要将惜自己才行。赶明儿我再给您送两套厚衣服过来。”喜鹊说着,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弦歌身上,后者刚要推拒,就被喜鹊打断:“小姐,别推了,长话短说。最近相爷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不行了。” “嗯,这就好。你现在有机会进裴肃屋里吗?”弦歌问道。 “还好,我毕竟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偶尔替大夫人往相爷屋里送羹汤什么的,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裴肃那老狐狸应该会越来越怕冷,这个给你,等裴肃屋里开始燃炭盆的时候,就将这个扔进去。千万小心别被人发现。” “是。”喜鹊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仔细的收进怀里放好。 “还要麻烦你想办法去裴肃的书房找几张他的字给我,我有用。” “字?” “是,有批注的书也可以。” “行,我尽力。”喜鹊顿了顿,道,“还有,昨日穆将军来探病了。” “穆远?”弦歌皱眉,这时候穆远本该避嫌离得远远的才是,怎的现在反而往裴肃这里凑呢? “不大清楚,我悄悄打探过,听说穆将军走的时候他的侍从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我猜,会不会他们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交易。” “有可能,朝廷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穆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裴肃查了这么久,不可能一无所获,想来穆远拿走的,很有可能就是证据。”虽然弦歌并未将那证据给萧湛,但是她也适当的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让人发现,她绝对不相信裴肃一点都没查到。 想到这里,弦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小姐?”见弦歌若有所思,喜鹊小声唤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打断,“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一个个的来,等这裴肃死了,接下来,自然就是那穆远了!”弦歌眼中闪着寒光,语气也透着刺骨的冷厉。 那日,弦歌和萧湛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萧湛想要弦歌手中的证据,但她怎么可能会如了他的愿?虽然她知道,此事由萧湛来操控是最妥帖且见效最快的方法,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让他来帮自己!更不想再作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所以她找到了喜鹊,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来报仇! 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 裴家、穆家、宋家、袁家,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当然,裴家自然是第一个拿来开刀的。 皇上既然让裴肃去彻查萧家的案子,若是裴肃出了什么意外,一定会引起更大的舆论,百姓定然会将裴肃的死归咎于萧家的案子上,这样一来皇上就有足够的理由彻查,到时候弦歌再将证据慢慢放出来,那么自然可以一网打尽。 这个方法虽然太过迂回,不过弦歌想亲手手刃仇人,迂回不迂回也无所谓了。 那些失去的,她总归都要亲手讨回来。 ============================ 裴相已经下不来床了。 原本不过是个染上了风寒,谁能料到竟然会严重到这般地步?甚至齐帝都亲自派了太医来替他诊治,可是丝毫不见起效不说,反倒越来越严重了。一时间,整个相府可谓愁云惨淡。 来探病的人也都络绎不绝,几乎要将相府的大门踏破,可是大多数连裴肃的面都没能见上,都只是由裴家主母见了一面,说了一些客套话就只好乖乖打道回府。 “李婶,老爷的参汤熬好了吗?”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李婶见道来人忙不迭的站起来迎上去:“哟,这不是喜鹊姑娘嘛,熬好啦熬好啦!我这还在想你该来取了。”李婶说着忙将食盒递过去。 喜鹊接过,道了谢这才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和弦歌打了声招呼,“阿欢,上次你让我帮你描的花样已经描好了,你忙完手上的活就来我屋里找我吧,我拿给你。”,后者冲她笑笑点头。 等喜鹊走后,李婶才凑到弦歌旁边笑道:“小哑,不,那个 ”李婶想了好一阵子竟没有想出这个小哑巴到底叫什么,于是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跟着喜鹊喊:“阿欢姑娘,你和喜鹊姑娘关系好像很好呢?” 弦歌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盯着她。 “也没什么,就是想请你跟喜鹊姑娘说说好话,我有个侄女也想进相府来做事,不过我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顶用。若是你去跟喜鹊姑娘说说让喜鹊姑娘在大夫人耳边美言几句,说不定这事就成了呢?” 弦歌未置一词,比划道:“这事我做不了主的。”可那李婶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只当她答应了,忙喜笑颜开的道了谢转身去干活。弦歌当真哭笑不得。 弦歌看着旁边削好皮的萝卜,心里冷笑。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裴肃的病为何会越来越严重,可是她却一清二楚。 裴肃的并其实本就是小毛病,他吃的药也是没问题的,可关键就在于他的饮食,自从弦歌进了相府后,裴肃的饮食她都动过手脚,但并非下毒,而是将他吃的东西都加了点别的。比如经常煲的汤里都有萝卜,原本清淡的菜色中多了好几道辣的,饭桌上时不时会多些苋菜,还有裴肃现在极爱吃的红烧肉,弦歌都悄悄在里面加了罂粟壳一方面提升菜的味道,另一方面让裴肃欲罢不能每顿必吃。这样厚膏肥腻的菜色搭配补气养身清热解表的药时,自然是药效全无,甚至还加重了裴肃身体的负担,病情自然越来越重。 而这些日子,弦歌还在他的吃食里加了些别的东西,想来过不了多久,这裴肃便会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弦歌的心情竟然轻快了几分。 弦歌一直忙到晚膳过后,跟着另一个丫头一起将碗都洗干净摆好,这才筋疲力尽的回屋。弦歌却是朝着喜鹊房里走去。 喜鹊好歹是大夫人身边的丫头,自然有单独的房间,见弦歌来,她忙拉着她坐下,问道:“这些日子可是累坏了?我瞧着你脸色一直不大好。” “没事,想来也累不了多久了。” “要不我再去跟下面的打个招呼,让她们多关照一下你?” “不必,我在这个当头进府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若是你再去说,岂不是更让人注意了吗?” “小姐思虑周全,是喜鹊鲁莽了。”喜鹊说着,从褥子下拿出两张字,“这是在老爷书房找到的。” 弦歌接过看了看,这才笑了,找喜鹊要了纸笔,然后模仿着裴肃的字写了满满一张认罪书。 喜鹊识字不多,只能勉强看个大概,问道:“小姐这是打算让裴相认罪?” “没错,有了这个,才好进行下一步。”弦歌放下笔,满意的对照了一番,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弦歌离开时,喜鹊又塞给她两套厚衣服,弦歌推拒不了,这才接了。 后面连着十来天弦歌晚上都会不经意的转到裴肃的院外,探查情况,毕竟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过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到亥时,裴肃门口都会交接班,这时候会有大概半盏茶的空档。而裴肃院子后面有一处可以翻进去,那里被树影挡着,只要不走近了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能藏人。若是趁着这个时候从那里翻进去,这样根本就神不知鬼不觉,哪怕是她就在里面将裴肃杀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点已经踩顺了,弦歌准备付诸行动。 第148章 真正的幕后之人 这日弦歌一直装作肚子不舒服,总往茅房跑,戌时三刻的时候却是直接往裴肃的院子折了去。 还没到交接班的时候,弦歌只好躲在暗处一动不动,但是四周的黑暗让她头皮发麻,不过想想自己的目的,也只好咬牙忍了。 待到亥时,守卫开始陆陆续续的交接班,弦歌瞅准时机,溜到了院子后面,沿着那颗高达的榕树从墙外翻了进去。爬树这种事情弦歌小时候没少做,所以此事做起来倒也轻车熟路,没多久便已经稳稳落地。 就在她准备翻窗进屋时,却听一声细碎的响动声,接着有人闷哼一声倒地的声音响起。 弦歌大惊,莫不是被发现了? 于是屏气凝神窝在阴暗处大气不敢出。 就在弦歌的心脏几乎都快跳出喉咙时,却听见屋内传来人声:“是谁!” 这是裴肃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弦歌满腹狐疑,紧张的背心直冒冷汗。 “裴相,好久不见。”一声低沉的男声响起,弦歌心里一惊,竟然是萧湛! 屋内,萧湛双手负在身后,慢条斯理的走到裴肃床边坐下,轻笑:“才多久不见,不想相爷竟变成这幅样子了,唉,真是想不到啊。” “萧湛!你,你怎么进来的!来人!来人!”裴肃大惊失色,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试了好几次都不行,于是干脆放弃,下意识的往床里面挪了挪,原本蜡黄的脸上也难得的变了颜色。 “相爷,不要动怒啊,您看看您现在都这样了,怎么还是这么大的火气?要知道,怒气伤肝,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不可能相爷您不懂吧。”萧湛好整以暇的盯着裴肃,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格外满足。 “你究竟想要怎样!”裴肃怒目圆睁的盯着眼前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直觉告诉他,他来怕是没有什么好事会发生。 “听说相爷病了,自然是来探病的。”萧湛笑得坦荡,直接将裴肃眼中的戒备忽略掉了。语气亲厚,倒是真的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 “哼”裴肃冷哼一声,“还真是劳烦陈帝关心了,既然探病探过了,请回吧。” “咱们故人才见面,相爷就赶我走,真是让萧某好生难过啊。”萧湛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脸上却一直在笑,笑得愈发阴险悱恻,看得裴肃心里直发毛。 “你想如何?”裴肃敛了心神,问道。 “既然是故人,叙叙旧总可以吧。” “萧湛,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裴肃终于耐不住性子,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 “不愧是相爷,说话就是这么爽快。”萧湛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锐芒,笑道,“我想知道,当年是谁设计陷害的我萧家。” 裴肃冷笑:“萧辞安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当年顾羡之亲自调查的,怎么会是陷害?” “哦?是么?”萧湛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随即笑道,“若真的是萧家罪有应得,那么前几日穆将军从您府上带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裴肃脸色一白,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飞快的跳动着,他怎会知道?随即心思一转,穆远怎会让他看到那东西?这才放下心来,不动声色的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么?”萧湛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帛书,抖开放在裴肃面前,“这东西,难道相爷不记得了?” 裴肃看清眼前之物,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三魂去了两魂半,连反驳的话都忘记说了。 “看相爷的表情,怕是想起来了,对吧。”萧湛将那帛书放在手掌上,轻轻的摩挲着,一边念着,“今朝局动荡,陛下偏信萧辞安,长此以往,恐成其一家独大,故不可不除……”念到这里,萧湛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盯着裴肃,“相爷,穆将军亲笔写的信,我想你应该忘不了吧。” “你,你莫要胡言,这是本什么我根不知道!”裴肃脸色铁青,偏过头不敢看萧湛的眼睛。 可萧湛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冷道:“是么?相爷可知,你前脚才将此物还给穆远,他后脚就将这个给我了,究竟是何用意?” 裴肃闭口不言,但是萧湛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呼吸的急促,和他紧握成拳的手在隐隐颤抖。 “相爷是个聪明人,想来不难猜到吧,对么?” 那东西,是当年穆远写给裴肃的,当初穆远想要拉拢裴肃一起除掉萧辞安,而萧家一案中获利的除了穆远,还有裴肃。这封帛书是裴肃留着以备穆远事后过河拆桥用的,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相安无事,他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可谁成想多年后此事竟又被人重新翻出来,陛下还让他来彻查此案,那日穆远来相府找他,两人合计之下,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而裴肃为表诚意,将那封帛书还给了穆远。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穆远那老贼竟然转头便将此物交给了萧湛! 他现在是哪一方的,不言而喻。 裴肃气的脸都憋得通红,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最后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你想怎样?”既然穆远那个老狐狸已经投靠了萧湛,自己再作辩解也是无用,索性大方承认了。 “相爷果然是个爽快人。我只想知道,当初联合对付我萧家的人,还有哪些。”萧湛脸上的笑意不减,可是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被裴肃一点不落的看了个清楚。 “为何我要告诉你?”裴肃冷哼一声,反问。 “相爷觉得,你现在,可还有得选?”萧湛从慢条斯理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微微俯下身,将匕首横在裴肃的脖子上。至始至终萧湛一直在笑,笑得一脸温和,可那样的笑在裴肃看来却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而脖子上冰冷的触感更是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裴肃忍不住身子有些隐隐颤抖。 裴肃一直没说话,萧湛也是格外有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两人像是在拉锯战一样,比谁更有耐心。 过了许久,蜡烛“哔剥”一声炸开一朵烛花,在这安静且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裴肃被惊着了,身子微颤,脖颈处传来一丝细微的疼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裴肃心中一紧,终于咬牙报出一串人名。 萧湛听后轻笑,这与自己得到的消息当真相差无几。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萧湛却并未着急收手,而手上的匕首反而用力了好几分,继续问道:“还有,在下听说,当年筹谋杀顾羡之的人并非宋太傅,想来相爷定是知道那人是谁的,对么?” 话音落,一直躲在窗外的弦歌却是心中一惊,随即心脏飞快的跳动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要弹起来,可是理智告诉她此时不宜妄动,于是努力贴近了那窗口,生怕错过一丁点的声音。 过了许久,里面仍旧没有声音响起,就在弦歌以为自己听漏了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裴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此人乃是当时的太子,现当今圣上。” 轰隆一声,弦歌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只剩耳边的风声在呼啸。 ============================= 近来朝中不大太平。 先是裴相病故,临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上面写着当年他如何和其他人一起嫁祸戍北将军萧辞安,以及如何制造伪证害死当时的丞相顾羡之两件事。而这封遗书竟然直接被人悄无声息的放到了皇上的案桌上,这让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与此同时,汴京城内的大街小巷几乎一夜之间都贴满了誊抄过后的遗书,所有人都知道了当年戍北将军府和顾丞相之死原来是为人所害。 除此之外,朝中不少大臣的丑闻也夹杂在这封遗书当中,什么裴相其实有龙阳之好,宋太傅曾与他的亲生女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大将军穆远当年远征北境立下的军功其实并非他自己的,而是他的一名副将出谋划策这才解了北境之危,后来他为了抢军功杀了副将,甚至还霸占了副将的妻子,生了现在女儿……这样的丑闻实在是不胜枚举。 此事一出,掀起了滔天巨浪,看似光鲜亮丽的朝廷竟然如此肮脏,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朝臣更是让人觉得丑陋不堪,一时间所有人都对朝廷失望之极,仕子儒生更是愤然声讨。 眼见着事态越发不可收拾,皇帝亲自出面要求严查,朝中大臣一旦有有损朝廷颜面的事情必当严惩不贷。 严查之下,竟然直接砍去了大梁朝廷一半的势力,包括丞相裴肃、太傅宋怀庭、大将军穆远等在内的朝中一品大员尽数落马,其中扯出萝卜带出泥的朝臣更是数不胜数。 齐恒更是借此大肆肃清朝廷各派政党的势力,来了个大换血,朝中上下该被剔除的蛀虫被尽数剔除,这才堪堪平息了民愤。 第149章 劫囚 裴肃、宋怀庭、穆远三人人陷害忠良扰乱超纲罪大恶极,原本是要被判斩首的,但是裴肃已死,而剩下的宋穆二人又都是老臣,这么多年对大梁也不算毫无建树,所以改判流刑,并将其家产尽数没收,也算是陛下恩德。而刑部侍郎袁崇焕,除了当年的萧家和顾家的案子,还牵扯出了不少利用职权便利以权谋私的钱权勾当,直接触到了皇帝的逆鳞,被判三日后斩首示众。 贪官要被杀头了,这当然是百姓最爱看的热闹,于是袁崇焕被斩的那天,不少人都跑来看热闹。 许是知道要杀的是恶人,连着下了好几天雨的天都放晴了。 “看,老天爷都知道这是祸害,天都放晴了!”有百姓高兴的冲着囚车笑道。而囚车一路从大理寺到菜市口,袁崇焕身上已满是鸡蛋菜叶,甚至有人冲他扔石头,他被砸的头破血流,狼狈不已。 围观的人群中,弦歌远远的望着,心中不住的冷笑。被杀的竟然只有袁崇焕一人,倒是便宜了宋怀庭和穆远二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二人,想来也是跑不掉的。 弦歌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她的表情一旁的朱砂看得清楚,有些不解:“弦歌,你认识此人?” “认识?何止是认识。”弦歌冷笑。 见她不愿多说,朱砂也不再说什么。其实弦歌在她的心里一直像是一个迷,她怎么看都看不透她。 当初弦歌带着自己的情郎向她求救,但是这次再见到她时她却是一个人,朱砂曾问过她:“你的恒郎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可是却换来她讳莫如深的表情。朱砂虽然心有疑惑,但却也懂得闭嘴,不再多说什么。 而后来的事情就更让他费解了,家里总是会来一名男子,听弦歌叫他“萧湛”,那个叫萧湛的男子是不错啦,生得一副好皮囊,与弦歌的恒郎可谓不相上下,但是看他俩的关系好像又有些非比寻常,这就更让朱砂不解了。她曾经试探的问过,但都没能打探出什么来。 今日要砍一个大贪官,她跟着弦歌来看热闹,看着弦歌眼中的杀意,竟是让朱砂有些发憷。 袁崇焕被押上刑场,刽子手压着他跪在地上,验明正身后便在他身后手握大刀站着。但是前面监斩台上的主位却是空着的,下面不少围观的百姓都在议论,莫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监斩? 就在下面叽叽喳喳的吵得人耳膜生疼的时候,却听一声尖细的唱喏声响起:“皇上驾到!” 原本吵杂围观的百姓顿时安静下来,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众禁军飞快跑来,在人群中辟出一条道路,然后立在两旁,随后一个明黄色的马车慢慢驶进来停下。随即从里面走出一袭明黄色龙袍的齐帝。 众人纷纷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而齐恒则是在众人的山呼声中登上监斩高台。 远处的弦歌脸色不大好,而她身边的朱砂却是直接愣住了,嘴里几乎能塞进一颗鸡蛋,指着齐恒半天才说出一句:“他,不是你的恒郎吗?” “你认错人了。”弦歌淡淡的打断她的话,后者不解,怎么会认错?她绝对没认错啊,那的确是她的恒郎啊!怎么会……是皇上? 朱砂也是神色莫测,脑中一团浆糊,怎样都理不清这二人的关系。但是见弦歌看向那皇帝时眼中并非情意缱绻而是……杀意?朱砂愈发不懂了。 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恭敬的冲齐恒行了个礼,道:“皇上,时辰到了。” 齐恒四下望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可一圈下来什么发现都没有,不禁眸色微沉。 见皇帝陛下脸色不大好,那监斩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吓得冷汗都流下来了,只好乖乖站在一旁闭口不言,生怕捋了龙须惹得皇上不快,到时候就惨了。 过了许久,头顶才传来齐恒凉幽幽的声音:“那便斩吧。” “是。”监斩官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悄悄的用袖子拭去了额上的细汗,随即站直了身子高喊一声:“行刑!”然后将从木桶中取了一枚令牌扔在地上。 刽子手领命,摘了袁崇焕身后的木牌,正提刀准备斩。不想却从暗处窜出十来个黑衣人,场面顿时打乱,旁边的禁军也是纷纷拔刀将齐恒护住,下面已经打成一片。 “护驾!护驾!”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面围观的百姓吓得抱头鼠窜,而站在对面酒楼中的弦歌却是眉头紧皱,此时,谁还会来劫囚? 正想着,自己脖子间传来一阵凉意,弦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旁边朱砂的尖叫声声,随即自己被人点了穴道,然后被拦腰抱起直接从酒楼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皇上,我劝你放了袁崇焕,否则,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的。”身后人的声音响起,弦歌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袁惜云的声音! 袁惜云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坐在监斩台上的齐恒。原本齐恒是不在意的,可是在看见被挟持的女子的眼睛时,滔天的怒意直冲头顶,直接从上面一跃而下,落在离她们不过两米远的地方。 虽然弦歌脸上戴着人皮 面具,可是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她的眼睛,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认错的。 袁惜云蒙着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脸,齐恒皱眉:“你是谁?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齐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弦歌,待确定她身上并没有伤时,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其实他此次之所以来,便是笃定弦歌会出现。袁崇焕被斩,她一定会来,这样他便可以抓住她。四个多月了,她一声不吭的消失了四个多月,这几乎要磨掉他所有的耐心。在来之时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抓住她定要将她锁在身边,再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可没成想,再见到她,竟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候。 “皇上贵人多忘事,不过我是谁不要紧,我要你放了袁崇焕,否则”袁惜云说着,刀刃轻轻的在弦歌的脖子上划了一下,顿时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袁惜云!”齐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的,“你若敢伤她半分,朕定将你碎尸万段!” “是么?那就要看是皇上您先将我碎尸万段,还是我手中的剑比较快!”袁惜云冷笑。为了找这个顾弦歌,她可是费尽心思,原本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没成想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还是让她找着了。 哪怕是她隐在人群中,还戴着人皮 面具遮住了容貌,可是即便她化成灰袁惜云都绝对不可能认错她!现如今顾弦歌在自己手里,依照她对齐恒的了解,齐恒是绝对不会容许顾弦歌受伤的,想来全身而退也未可知。 见袁惜云的剑又用力了几分,弦歌脖子上的伤又深了几分,齐恒满心的怒气无处宣泄,低吼一声:“好,朕答应你!来人,放了袁崇焕!” 后面有人领命,将袁崇焕松开,后者连滚带爬的跑到袁惜云身后,陪笑道:“云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为父去死的!” “闭嘴!”袁惜云吼道,虽然她并不想救袁崇焕,但也并不想让他牵累自己。 那人固然用了手段威胁她,可是她也并非完全无计可施。或许袁惜云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为何会拼死来救这个自己深恶痛绝的人,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自己再冷血一些,就这么由着袁崇焕去死好了! “人朕已经放了,现在该你放人了!”齐恒黑着脸开口。 “别慌,我可不会笨到现在就将她放了,待我们退到安全的地方,到时候我一定会放的。”说着,便架着弦歌一步步往后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禁军自然也知道皇上在意的是那劫囚之人手上的人质,也不敢妄动,只好留出一条路让她走。 而至始至终,弦歌都一言不发,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盯着齐恒,那样的眼神,让齐恒有片刻的怔忪。 弦歌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不能言语,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扔上马车,然后一路飞奔而去。 “追!”齐恒一声令下,也率先上马跟着追了去。 ================================== 马车里,袁崇焕讨好的冲袁惜云笑道:“多亏有我的乖女儿,否则这次为父真的是死定了。” “我叫你闭嘴!”袁惜云吼道,袁崇焕立马噤声,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头一回,袁崇焕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被自己女儿这样指着鼻子骂,可是一想到毕竟是她救了自己,于是满腔的怒火竟是无处宣泄。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袁惜云转过头盯着弦歌,冷笑:“哟,怎么,不认识了?”说着,伸手解了弦歌的穴道。 弦歌微微动了动让早已僵硬的身体活动了一下,随即问道:“袁惜云,你要带我去哪儿?” “别着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袁惜云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忍不住皱眉,“呵,不愧是叶霓裳的女儿,就算脸毁了都还是这么好看。”袁惜云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是从脚底吹上来的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弦歌也并不畏惧,反唇相讥。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切。一想到自己受过的屈辱,弦歌恨不得将她杀了。 “是又如何?不过顾弦歌你的命还真是硬啊,这样都没能弄死你!”袁惜云说到这里,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怒道,“你为什么还没死!你八年前就该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说着,袁惜云松开手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纱巾,目眦尽裂的盯着弦歌,“你看看我,这张脸是因为你而毁了的!你是不是很得意啊顾弦歌!啊?” 看着她脸上纵横斑驳的刀痕,那分明就是被带有锯齿的刀划得,弦歌微怔,这是谁竟然会对她下如此狠手? 可再看着她眼中的恨意,弦歌还是咬牙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咎由自取?”袁惜云突然笑了,笑声格外凄厉,“是,没错,我自作自受!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说着,一把甩开她。 弦歌扑倒在座垫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不知道为何袁惜云没有杀她,但是只觉告诉她,袁惜云的脸怕是与萧湛脱不了干系。方才袁惜云掐着自己脖子的时候,自己抓住了她的手腕,感受到她脉搏有些奇怪,竟像是中毒的样子。 马车走了许久,终于停下。 袁惜云和袁崇焕先后下去,过了好一阵,马车门被打开,弦歌望去,却是愣了一下。 第150章 彻底决裂 “弦歌。”萧湛轻声开口,但在见到她脖子上的青紫时,却是愣了一下,转过头盯着袁惜云,冷道:“你做的?” “是又如何?萧湛,你该感谢我没有杀了她!”袁惜云挑衅道。 “你该死!”萧湛转过身三两步走到袁惜云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后者没站稳重重跌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而袁惜云身后的袁崇焕却是微怔了一下,但也未置一词。 见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演戏,弦歌止不住想笑,随即跳下马车,四下望去,这竟是已经出了城,四周是空旷无一人。弦歌没说话,转身便走,但没走两步就被萧湛拉住。 “弦歌,你,你要去哪儿?”萧湛开口。 “去哪儿?”弦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像看白痴一样偏过头盯着萧湛,问道,“自然是回去,不然去哪儿?” “如今你大仇得报,不如和我回陈国吧。这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 “大仇得报?”弦歌突然笑了,“不知道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我记性太差,我最大的仇家,怕是你吧,萧湛!” 萧湛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笑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再待在大梁了。现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知道有多少人劝齐恒杀你,你若是还留在这里,只怕不安全。” “呵,你这话真是好笑,在这里不安全,难道在你身边就安全了?”弦歌反唇相讥,言语间尽是嘲讽之意。 “是,至少我会护你周全。” “别,我说过,你最好离我远点,我怕我忍不住会杀了你。” “弦歌,你我,终究是有婚约的……” “婚约?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和你拜堂的,是你身后的袁惜云?” “那不作数的。”萧湛慌忙解释道,“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妻。” “够了!萧湛,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了?你害我害的还不够吗?你究竟是想要我怎样!”弦歌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看着她眼中的血丝,萧湛只觉得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几乎要窒息。 “弦歌,我”萧湛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声疾言厉色的声音打断,“放开她!”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明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弦歌已经被拽着一个转身,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随即一众禁军将几人团团围住。 萧湛环视一周,冷笑:“呵,陛下来的倒是快。” “果然是你在背后的捣鬼。”齐恒也当仁不让,两人相对而立,眼中皆是暗潮汹涌。 旁边的袁崇焕大惊,慌忙抓着袁惜云往她身后躲,但是袁惜云却像是早便料到似的,十分淡定的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挺拔的身影,弦歌心中一片荒芜,她曾不断的告诉自己,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无关,可谁成想自己顾家灭门却是眼前这人一手操控的。他曾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若是她要取他性命他也会双手奉上,可是现在想来,当真无稽。 或许齐恒对自己是有情的,可是那又如何?这也改变不了他便是害了自己全家的刽子手,不是么? 或许在以前弦歌还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可是事到如今,她亲耳听见裴肃说的那些话,却无论如何不能再装傻充愣了。 原来,至始至终,她都是个傻子。 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傻子。 许是察觉到身后之人情绪的不稳,齐恒转过头盯着她,见她脸色不大好,不禁担忧的问道:“铃铛,可是哪里不舒服?” “别叫我!”弦歌突然怒了,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而她的眼神,冷的几乎能结冰。 “你怎么了?”没来由的,齐恒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齐恒,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弦歌咬牙切齿的问道。哪怕她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可是还是想亲耳听到从他口中说出。那日偷听到的萧湛和裴肃的谈话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弦歌心里,这些天她总能想起那日听到的话,这几乎让她快要疯掉了。 齐恒皱眉,“我”可是话到了嘴边,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用说别的,你只用说,有,还是没有。我只要一个答案。” 这算是有?还是没有呢? 当年顾羡之被弹劾,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任由顾家满门抄斩。或许,算是有的吧。 齐恒苦着脸,未置一词。 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呵”弦歌突然笑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当真像是个傻子,事已至此,她到底还想求证些什么呢? “铃铛,若是能够重头来过,我一定会” “够了!重头来过?覆水难收,这一点,难道皇上不明白?”弦歌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弦歌,跟我走吧,大梁始终不是你能够长久安居的地方。”萧湛适时的插话。 齐恒的视线越过弦歌落在萧湛身上,冷笑:“怎么,你竟还不死心?你以为铃铛就会跟你走?”齐恒顿了顿,“还有,你以为我大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话音落,周围围着的禁军纷纷拔刀,对准了萧湛,以防他突然有所异动。 “陛下说笑了,既然萧某敢来,那自然是有备而来,再说了,仅凭这么几个人,就想留住我?陛下是太小瞧我了还是高估了你手下的能力?”萧湛的话格外狂傲,能当着齐恒说出这般目空无人的话,萧湛怕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既然陛下如此自信,那不如试试?” “试不试接过都并没什么区别,再说了,弦歌是去是留自然要看她本人的意思,不是么?” 齐恒冷冷的扫了萧湛一眼,伸手去抓弦歌的手,“铃铛我们走。”可话音刚落,却是突然闷哼一声,胸口一阵刺痛传来,齐恒低下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插进自己胸膛的匕首。 寻着那握着匕首的手往上看,对上了弦歌那双秋水剪眸。那双眸子里尽是晦涩,可是齐恒能清晰的寻到她眼眸中的恨意,原来她是真的想自己死。 “铃铛,你……”齐恒忍着痛,咬牙开口。 “齐恒,你说过,你的命我随时要,你随时给。”弦歌冷冷的将匕首拔出来,扔在地上,“放我走。”。 “走?”齐恒一脸不可置信,“你要去哪儿?跟萧湛走吗?” “去哪儿都与你无关,终归我不想再待在你身边了。现在想起你说过的话,我都觉得恶心。”弦歌没什么表情,像一尊木偶一样,机械的张着嘴,胸口像是陷落了一块,这些话,每说一个字,心就痛一分。 “恶心?”齐恒突然笑了,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弦歌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鼻头竟有些微酸。可还是强行压住心中的酸涩,点头,“是,恶心!” “那,这些日子,算什么?”齐恒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一字一顿的问道。 弦歌心尖越发的痛,这些日子,他们其实是幸福的吧? 若她什么都不记得,他们或许可以继续享受这样粉饰太平了的安稳,若她不曾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许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至少齐恒并没有亲手害死她爹……可是她还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些自欺欺人的谎话她或许能骗过所有人,可是她骗不了自己…… “齐恒,今生今世,我们不要再相见了吧。”弦歌说着,转身就走。 围在旁边的禁军大多是认识弦歌的,见她伤了齐恒,怎敢放她走?弦歌走到一人面前,见那人未曾让步,竟也不曾停下,径直往前走。那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放行还是不放? 而弦歌却是向前一步,直接让他的刀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弦歌!”萧湛大惊。 “放她走!”齐恒大喝一声,那人吓得慌忙抽回刀,随着皮肉撕裂的声音,弦歌闷哼一声,却只是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湛见状慌忙上前将她扶住:“伤的可重?先把这个吃了。”说着递上手中的止血散。弦歌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拨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前走。萧湛咬牙,跟了上去。 “顾弦歌!”齐恒突然开口,弦歌站定。“所以说,你在银杏树下埋的话,都是假的,是么?”齐恒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弦歌身子一僵,他竟会知道?不过由于背对着齐恒,所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一旁的萧湛却是将她的脸色看得清楚,不由得皱眉。 过了许久,弦歌才淡淡的开口:“是,那些,都是假的。” “呵”齐恒突然笑了,笑声张狂不羁,响彻整个上空。 可是弦歌却在他的笑声中听出了许多悲伤的味道,一时间竟差点控制不住掉下泪来。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弦歌闭了眼,掩去了眸中的悲悯,一步步的向前走去,清冷决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林中。 而齐恒则是一直站在原地,表情冷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那样安静的齐帝,让人莫名的生出一丝惧意。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像一个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的齐恒这才动了动,慢条斯理的走到方才刺伤弦歌的那名禁军面前,伸手,示意他将刀给自己。后者冷汗都吓出来了,忐忑不安的将刀双手奉上,他当时举着刀,谁又知道弦妃娘娘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现在看着眼前一脸肃杀的齐帝,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膛。 齐恒接过,竟是手起刀落,那人便瞪大了双眼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齐恒嫌恶的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转过身冷道:“今日之事,谁若敢泄露半句,这便是他的下场。”说罢,拂袖离去。 一旁的莫白看着齐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吩咐人将此人的尸首收敛了,然后快步朝齐恒跟了上去。 另一边弦歌一直踉踉跄跄的往前走,胸口的伤一直在流血,无论萧湛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弦歌伸手一摸,竟是一手的冰凉。 她怎么还会流泪呢?弦歌想不明白。 既然已经两清,为何心还会这么痛呢? 方才她狠下心刺的那一刀,就仿佛刺在自己身上一样,痛得心都在颤。 分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恨他,分明已经一刀两断,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究竟是悲伤,还是不甘,那种情绪弦歌已经分不清了。 看着弦歌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萧湛心中一痛,“弦歌”可才说了两个字,弦歌却一口血吐了出来,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萧湛大惊,慌忙将她一把横抱起来。 第151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陈国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一个冬天雪就没停过,还夹杂着雨丝。北风呼啸的吹着,走在外面哪怕穿得再厚,都觉得有刺骨的冷风吹进骨头里,生生的疼。 地上结了冰,走在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手里捧了东西的,几乎都是迈着小碎步在往前挪,生怕摔倒将手里的东西给砸了。 一名披着雪白狐裘的华裔女子慢慢的往瑶光殿走去,后面跟着两名宫女两名太监,这女子后宫的奴才都认识,这是皇上前几个月带回来的,可是并未册封不说,也从未召幸过她。只是赐了紧挨着陛下乾清宫的紫宸殿给她住,下人也只是称她“姑娘”。不过皇上似乎对这个姑娘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高兴的样子,就连说话都是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而那姑娘却总是对皇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让下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吃不住到底该怎么对这姑娘。 你说她是主子吧,但无名无分,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主子;可你说她不是主子吧,皇上登基以来后宫仍旧空悬,一位娘娘都没有,这姑娘算是后宫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妃以外唯一的女主子…… 一行人一路进了瑶光殿,太监通报后,便听见里面传来太妃齐舒的声音:“弦歌来了是么?快进来吧。” 弦歌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来递给身旁的宫女,然后走进内殿,正好见齐舒趴在小木床边逗着里面的小娃娃,见弦歌进来,忙招呼她:“弦歌,你快来看,念儿在冲我笑呢。” “是么?我瞧瞧。”弦歌走上前,看着小床上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抓着齐舒的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在哼哼唧唧,格外讨喜。于是也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蛋,笑道,“小念儿,你在说什么呢?” “念儿在说,姨姨怎么还不来陪我玩,对吧?”齐舒笑道。 “今儿起晚了,天越来越冷,都不想起来了。”弦歌说道,但眼神却并没有离开那个躺着的小人。笑得眉眼弯弯,格外好看。 “昨晚又没睡好么?”看着弦歌眼底的青黑,齐舒有些担心,听说弦歌自从进宫以来便一直睡不好,这转眼几个月都过去了,竟还是没有半点转变。这让齐舒有些担心她身子吃不消。 “还好。”弦歌含糊的应着。 “弦歌。”齐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我看皇上” 但齐舒的话还没说完,弦歌突然高兴起来,“念儿,你是想要姨姨抱抱吗?”然后惊喜的转过头盯着齐舒,“他这是要我抱对吧?” 齐舒怎能不知道她这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但是见她故意回避,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双手张开求抱抱的儿子笑道:“是了,他想让你抱呢。”说着佯装不满的嗔道,“真不知道是我儿子还是你儿子,为什么他很少求我抱抱?” 弦歌小心翼翼的将那小家伙抱起来,轻轻的晃动着,解释道:“或许他是我接生的,所以认得我吧。” 弦歌的话倒是真的,当时齐舒临盆时难产,一屋子稳婆太医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弦歌不管不顾的冲进产房给齐舒喂了一颗“大还丹”,然后在她身上的要穴上扎了一阵,助她生产。齐舒几次差点昏死过去,都是弦歌掐着她的人中硬给她掐醒。最后小念儿终于生下来,齐舒大出血,多次濒临死亡边缘,都是弦歌硬给她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可以说,齐舒和荀念的命,都是弦歌救的。 “我觉得多半是这臭小子觉得你长得好看才要你抱,我们宫的宫女长得不好看的一抱他他就哭的。”齐舒没好气的戳着自家亲儿子的小脸,后者张嘴,一口咬住她的指头,吧嗒吧嗒的啜着。 “嘿,臭小子。”齐舒将手指头扯出来,嫌弃的掏出帕子擦手指上的口水,而肇事者本人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弯月,然后转过头“啪”一声亲了弦歌一下,糊了她一脸口水,再将脑袋埋进弦歌脖颈处,又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念什么。 “哈哈哈”弦歌被他的动作逗笑了,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齐舒见了忍不住叹道:“你啊,也就跟念儿玩的时候会笑笑,平日里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多难看。” “齐舒你现在越发像个当娘的了。”弦歌将齐舒上下打量了一番,打趣道。 “怎么,嫌我唠叨了?不是我说你啊,你也该多出去走走,皇上不是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吗,你可以随意出宫的对吧?” “不想动。”弦歌一边逗怀中的小奶娃儿,一边心不在焉的应道。 “你哪儿是不想动啊,你是心里有事情,对吧。从小到大你都这样,一旦心里有事就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 “哪有,你想多了。” “呐,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的心事我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齐舒叹气,弦歌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只是萧湛将弦歌带进宫后与她谈过一次,但透露的不多,只说弦歌有心事,让她帮忙多开解开解,但至于弦歌的心事到底是什么,萧湛却始终讳莫如深。齐舒明里暗里问过弦歌好几次,但都被她给糊弄过去了。齐舒知道弦歌不愿多说,后来也不大问了。 可是每次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齐舒也跟着有些难受。 虽然荀箴死了,齐舒也不好受,可好歹身边还有念儿,至少是个指念,齐舒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念儿身上,所以日子倒还不算太难过。相反,她还要时常去开导弦歌。 弦歌笑而不语,齐舒还想说点什么,但萧湛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齐舒循声望去,笑道:“皇上来了。” “刚巧没事,便过来看看。”萧湛走近,见弦歌抱着念儿自顾自的玩,也伸手捏了捏念儿的脸,笑道,“几日不见,念儿好像长大了些。” “可不是,小孩子都一天一个样。前阵子才做的小衣服,现在穿着都有些紧了。”齐舒道。 “无妨,长得好是好事。衣服小了再让尚衣局的人做便是。” “那我便代念儿谢谢皇上了。” 萧湛笑而不语,从他进来,虽然手一直在捏着念儿的小脸或者小手,不过他的眼神一直黏在弦歌身上,后者却像是毫不自知一般盯着念儿玩,完全将萧湛当做透明的。 终于,萧湛忍不住,开口问道:“现在还是睡不好吗?朕瞧着你又消瘦了些。” “穿这么多都能看出我瘦了,皇上的眼神还真是好。”弦歌语气冷冰冰的,但萧湛却丝毫不介意,仍旧陪着笑脸,“可不是,朕记得这身衣裳才做的时候穿着还算合身,现在看着好像又大了些。” “是么。”弦歌将手中的念儿小心翼翼的放回到小床上,仔细替他盖好小被子,又捏了捏他白白嫩嫩的小脸,然后直起身子对齐舒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着,不等齐舒说话便转身离开。 “诶?就走啦!那个”齐舒看着弦歌消失的背影,又看看面前没什么表情的萧湛,尴尬的笑了笑,“那个,她是这性子,皇上你是知道的,她一向如此。” “嗯。”萧湛应了一声,“那朕也不打扰了。”说着也转身离开。 “唉……”齐舒长叹一声,看着小床上咿咿呀呀的小奶娃儿,眉头却始终没舒展过。 ====================================== 弦歌一路往自己的紫宸殿走去,拐过长廊,还没走到紫宸殿门口,便看见不远处一个小毛球躺在雪地里费劲的扭来扭去,随即一个宫女快步走上去将那小毛球从雪里拔出来。一边仔细的替他拍去身上的雪沫,一边念叨:“哎哟喂,我的小公子啊,您可慢着点走,这雪地上滑,仔细别磕着碰着了。” “是,是……云若姑姑。”小毛球怯生生的低下头,不安的绞弄着衣角。 “好了,走吧,奴婢牵着您。”那个被唤作云若的宫女站起来,牵起小毛球的小手,慢慢的往前走。 小毛球走了没两步,突然看到这边的弦歌,顿时高兴起来,冲她咧嘴一笑,大喊一声:“弦歌姐姐!”然后抬起头盯着那云若。云若寻着方才小毛球的视线望过去,见道了廊下的弦歌,松开了小毛球的手,后者被松开迈着小短就腿朝弦歌跑过来。 弦歌轻笑:“你慢点。” 这小短腿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她住在“归元寺”里认识的那个法号慧觉的小和尚。 其实弦歌在陈国皇宫第一次见到慧觉时,除了短暂的惊讶之外,随即却是了然。是了,慧觉与萧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又怎么会狠得下心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呢?接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后来萧湛却平静的告诉她:“这并非我的孩子,而是萧意的。” 这也是萧湛第一次与她提到萧意,他知道萧意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轻易触碰不得,可是他却不想她误会什么,所以才将事实说了出来。这孩子是萧意与袁惜云的孩子,当初袁惜云一心想嫁给萧湛,可是却怀了萧意的孩子,她怕此事被戳穿自己的梦就碎了,所以瞒着所有人偷偷将孩子生下来让人带去处理掉。那人将孩子抱走本是要杀了他的,可是看到这个皱皱巴巴的小东西不哭不闹缩在襁褓里,竟是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他一条活路,将他放在“归元寺”山门口。 萧湛也是无意间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即便他再恨萧意和袁惜云,可孩子是无辜的,毕竟他是萧家的血脉。所以才将慧觉带回陈国,并给他取名萧昀,封了个昀公子。 第152章 “一家三口” 虽然萧昀被封了昀公子,但是皇上并未说明他的身份,可是看眉眼之间却又几乎和皇上如出一辙,所以宫里上下都在传言说这孩子想来是皇上在民间和哪个女子生的孩子。可是皇上也并未封其为皇子,这又好像是变相驳了他的身份,故而所有人又纷纷猜测皇上对这昀公子想来也不怎么样,估摸着只是不想自己的骨肉流落民间罢了。 所以宫女太监们对这个昀公子也都只是做些表面功夫,私底下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 萧昀虽然不过五六岁,但格外聪明懂事,偶尔听见宫女太监们议论自己的身世,虽然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自己这是寄人篱下,所以凡事都规行矩步生怕做错一点事惹得别人不高兴。少傅教授课业的时候都格外认真,比当初听师傅讲经时还要认真许多倍,该背的文章什么的也会认真记下,偶尔萧湛抽查他课业的时候他也能对答如流,对此萧湛很是满意。 而对于弦歌来说,她纵然再恨萧意,但是面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萧昀,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尤其是他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她的心瞬间就软了。萧昀第一次在陈国皇宫见到弦歌时高兴得将少傅教过的规矩全都抛诸脑后,甩着小短腿就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喜笑颜开:“弦妃娘娘,您怎么在这里?是特意来看我的吗?”后来弦歌纠正了好几次,他才终于改口一直叫她“弦歌姐姐”。 还在“归元寺”的时候萧昀就特别喜欢弦歌,后来被带到陈国住进宫里,面对的全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且这些人对自己都不大友善。好容易见到故人,萧昀自然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自从知道弦歌也在皇宫中后萧昀只要无事便会往她的紫宸殿跑,不是与弦歌讲今日少傅又教了什么晦涩难懂的文章,就是端着小凳子乖巧的坐在弦歌腿边听她讲故事。 因为弦歌的关系,萧昀只要遇到不懂的课业就会来问弦歌,弦歌便会深入浅出的给他讲解一番,他便会茅塞顿开。就连少傅都表示昀公子近日来课业学习得十分得心应手,甚至自己未曾提到过的要点他都能自行领悟,而一直照顾萧昀的宫女云若也表示这些日子昀公子要比刚进宫的时候活泼许多呢。 萧昀颠颠跑到弦歌面前,先是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个礼,然后才喜笑颜开的开口道:“弦歌姐姐,我正准备去紫宸殿找你呢。” “看你,弄得这么狼狈。”弦歌替他拂去头顶的雪花,牵起他的小手,皱眉,“这小手怎么这么凉?出门下人怎么也不给备个汤婆子?” 一旁的云若吓得脸色一白,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作声。方才她对昀公子的态度不知道这姑娘看去了多少,若是她追究起来,自己还真是不好辩驳。 “无事的,方才昀儿贪玩玩了雪,才会有点凉。”萧昀十分懂事的开口解释道。 弦歌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又略带深意的看了那云若一眼,恰好云若抬起头视线和弦歌的撞上,吓得心下一慌,忙低下头,差点就直接跪在地上。 “昀儿。”弦歌低下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毕竟是皇上亲封的昀公子,怎么说,也是这宫里名正言顺的主子,下人毕竟是下人,你身为主子还是要拿出点派头来才是。虽然并非让你端着主子的派头颐指气使,但是也不能让奴才骑到你头上来,知道吗?” 萧昀从未见过弦歌这般色厉内荏的样子,一时间被镇住,半天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而一旁的云若却是脸色惨白,冷汗竟是把后背都湿透了。 看着那云若的表情,弦歌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将萧昀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手里搓了搓,牵着他往紫宸殿走,“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也没有什么事。”萧昀面上一红,突然别扭起来。 “嗯?”见他扭捏的样子,弦歌不解。 “那个,那个……”萧昀别扭了一阵,终于小声的嗫嚅道,“今日,今日是我的生辰……”萧昀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弦歌还是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哦?今日是昀儿生辰?”弦歌停了下来,问道,“事先都不知道此事,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昀儿想要什么?” 萧昀“嘿嘿”一笑,“什么都不要的,只是想和弦歌姐姐一同过生辰,以往师兄和师傅都会给我过生辰的。”说到这里,萧昀有些颓丧的低下了头。 弦歌知道他许是想师傅了,于是转了个话头,“那这样的话,弦歌姐姐陪你过生辰可好?要不,我带你出宫玩?”萧昀进宫后想来也没出过宫,而且他自小便长在庙里,想来也没机会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可以吗?”萧昀眼中闪烁跃跃欲试的光芒,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当真灵气逼人。 “自然是可以的。”看着这孩子天真的笑容,弦歌心里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于这孩子来说,一直待在“归元寺”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这样小的年纪便身处皇宫这个大染缸中,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萧昀毕竟是在皇宫中的,所以出于礼貌弦歌还是派人去知会了萧湛。可让弦歌没想到的是,萧湛竟然也要陪着一起,弦歌下意识的拒绝,但终究还是没能拦得住他。 马车驶出皇宫,萧昀那孩子就一直处在兴奋和不安中,一方面是头一回见到外面的世界看什么都格外兴奇,一直透过马车的帘子盯着外面。另一方面,毕竟萧湛还在马车里,所以萧昀也不敢太过放肆,所以一直在克制自己让自己的情绪不要那么外露,不过他眼中兴奋的光芒却是出卖了他。 见萧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弦歌终于浅笑着喊了声:“停车。” 这是萧昀头一回见着普通的市集,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铺子,街边叫卖的小商小贩,摊上稀奇古怪的物件,每一样都让萧昀这个小家伙惊叹半天。弦歌就这么牵着萧昀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看,每到一个摊子萧昀都能看半天,不过弦歌也不催他,由着摊主一样样的给萧昀介绍那些物件的用途。而萧湛也安静的站在旁边,面带笑意。 “胭脂?这是做什么用的?”萧昀歪着脑袋问道。 “胭脂是女子用的啦,小公子这个你可用不着,不过可以让你爹给你娘买呀,你娘亲这么好看,再抹上我这胭脂啊,一定更好看。”那卖东西的大婶说话虽然是对着萧昀说的,但是说话间还时不时的瞥一眼旁边的萧湛,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啊?”萧昀没明白那大婶话中的意思,不解的偏过头盯着弦歌,后者一脸尴尬。其实也不怪那大婶将他们认作一家三口了,这萧湛和弦歌本就生得极好,虽然弦歌并未作妇人打扮,也并未盘发,但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想来这世上能配得上二人的真是少之又少。而萧昀又和萧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这是一家三口。 听那妇人这样说,弦歌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而萧昀却并未察觉,反倒是指着一只精致的胭脂盒抬起头盯着弦歌:“所以这是女子用的咯?” “是的嘛。”弦歌点头,正想拉着萧昀离开,不想旁边一只默不作声的萧湛却是突然开口了:“我瞧着这个颜色倒是适合你。” 弦歌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尴尬的笑了笑:“我一向不爱这些的。” “嗯,我也觉得这个好看。”一旁的萧昀开始帮腔,甚至伸着小手将那盒胭脂拿了起来递给弦歌,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想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公子和小公子的眼光就是好,这可是时下里最好卖的胭脂了,不少官家老爷的夫人都用这个呢。夫人你肤白,又生得如此美貌,再用了我这胭脂啊,一定更加好看的。”那大婶也开始帮腔。 弦歌只觉得满头黑线,忙摆手:“不了不了,走了这么久,昀儿你该饿了吧,找个地方吃东西吧。”说着,直接拽着萧昀转身就走,那慌不择路逃跑的样子像极了身后有狼在追她,萧昀也甩着小短腿跟在她身后拼命的跑,差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萧湛有些忍俊不禁,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锞子递给那大婶,然后将那盒胭脂仔细收进怀里。 ============================== “好吃吗?”弦歌一边咬了一颗手里的糖葫芦,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萧昀却是眉头紧蹙,小嘴含着糖葫芦嘴边鼓起一个大包,嗯嗯啊啊的哼了半天,弦歌也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但看他表情狰狞跟吃毒药似的,便问道:“不好吃?” 萧昀忙不迭的点头。 “怎么会?挺好吃的啊。”弦歌疑惑,然后蹲下去就着他的小手咬了一口,没什么区别嘛。 “唔,甜……唔唔……酸……” “不喜欢吃甜的?” 萧昀点头。 “也不喜欢吃酸的?” 萧昀点头。 弦歌满头黑线,戳了戳他鼓鼓的腮帮子,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呐,小孩子不可以挑食,什么都要吃,挑食的孩子长不高哦!甜甜的酸酸的多好吃呀,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高。” 见弦歌这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萧湛终于忍不住了,也蹲下来,拿过萧昀手中的糖葫芦说道:“哪有教孩子多吃零嘴的,昀儿,这些东西吃的再多也不如多吃点饭来得好。不爱吃便不要吃了,昀儿现在在换牙,甜食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弦歌被萧湛一番抢白,哑口无言,不过想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便捏了捏萧昀的小脸:“那好吧,不吃便不吃了。”说着起身牵着萧昀的小手,“咱们去吃饭。” 看着两人的背影,萧湛笑着咬了一口萧昀吃过的糖葫芦,那甜甜的酸酸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却是让他百感交集。 第153章 “长生殿”的目的 当年萧湛揣着目的进了顾府,做了弦歌的贴身护卫,整日跟在她身边。她小时候也不大吃甜食,除去薛老夫人亲手做的玫瑰糕、长宁街上那个老伯卖的桂花糕就不大吃别的甜腻腻的东西,那时候她也是极不喜欢吃糖葫芦的。可是齐商嗜甜,尤其喜欢吃糖葫芦,每次两人出去玩他都会叼一根糖葫芦吃的心满意足。小时候弦歌每次和齐商在外面玩时便总是嘲笑齐商一个男孩子还喜欢吃糖葫芦这种女孩吃的东西,然后换来齐商要么苦大仇深的表情,要么愤愤不平的替糖葫芦辩解,不过从来没吵赢过弦歌就是了。 一次弦歌心血来潮,给萧湛也买了一根,逼着他吃。他百般推脱死活不从,弦歌好话说尽仍旧没有让萧湛屈服。 后来弦歌拉着齐商和萧湛偷偷喝酒,结果喝得烂醉还抢了齐商的糖葫芦糊的满嘴的糖,萧湛看了看睡得迷迷糊糊的齐商,再看看抱着酒坛子念念有词的弦歌,鬼使神差的竟这么亲了下去。 他永远记得那时他亲她时她唇上的味道,甜甜的,让他记到如今。 可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是他亲手毁了原本美好的一切,是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牵绊。多少次午夜梦回,萧湛都会梦见弦歌当着他的面纵身跳下悬崖,他就站在悬崖边上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去,然后头顶的上空反复回荡着她的那句“我差点就喜欢上你了”…… 他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当初混进顾府的不是自己,而是萧意,那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可转念一想,若当初不是自己混进顾府,那怎么会认识古灵精怪的弦歌?又怎么会喜欢上她? 所以,这个假设无解。 想来一切都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他和她,此生都没法在一起。 带着萧昀吃了东西,三人又到处逛了逛,直到夜幕降临萧昀这才有些意兴阑珊的打着呵欠,见他精神不济弦歌弯下腰想去抱他,不想萧湛却是率先将萧昀抱起来,笑道:“困了就睡会吧。” 萧昀哼哼了两声,然后靠在萧湛肩窝处闭上了眼。 看着萧湛哄孩子的样子,弦歌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累了吗?可还要逛会儿?”萧湛问道,弦歌想了想,摇头,“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也好。”萧湛朝着暗处打了个手势,然后两人往街角走去。 没走多久,萧湛突然站定,一只手揽住弦歌的腰将她带到一边,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撞到萧湛的肩膀上。可弦歌还是眼尖的看见一支羽箭擦着她的头发飞过,随即人群中想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你没事吧?”萧湛拉着弦歌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无事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弦歌脸色有些不大好,寻着人群喧闹的地方望去,见身后的人群乱作一团,四散着抱头逃窜,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夹杂在一起。 萧湛眉头紧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支羽箭破空袭来,萧湛拉着弦歌堪堪躲开。 随即不知道从哪里跳出十来个黑衣蒙面人,提剑便向萧湛刺来。后者将怀中的萧昀扔进弦歌怀里,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与这些人缠斗起来。 那些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皆是重点朝弦歌袭去,不过有萧湛拼命护着,并未让他们得逞,而不多时,萧湛身上已经挂了彩。 弦歌怀中抱着的萧昀也终于被折腾得醒了过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糯糯的开口:“怎么这么吵?” 弦歌怕他被吓着,忙伸手捂着他的眼睛,笑道:“没事,你乖乖睡会儿,一会便回去了。” 萧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大妙,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听话,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 “哦。”萧昀向来对弦歌的话深信不疑,也不再多问,乖乖的闭上了眼,趴在弦歌肩膀上默不作声。 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若是萧湛一人定是可以安然脱身,但毕竟还护着弦歌和萧昀,哪怕他武功再高,还是颇受限制的。眼见着萧湛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弦歌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突然,一个黑衣人瞧准时机趁着萧湛在应付面前的人时,长剑一挥朝着萧湛的背心刺去。 “小心!”弦歌话音刚落,那刺客的剑就在半空中被人拦腰截住。随即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十几个隐卫加入到打斗当众。场面愈发混乱。 萧湛的隐卫各个都是高手,不多时便将那些刺客制住,萧湛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亏得弦歌腾出手将他扶住:“怎么样,你还好吗?” 萧湛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无事,皮外伤罢了。” “这些人,是要杀我的?”弦歌秀眉紧蹙,不说方才那两支箭都是冲她来的,后面那些人的剑也都是朝向她的。 “不一定。”萧湛冷笑,这可是在陈国,想来想杀他的比想杀弦歌的要多得多。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其中一名隐卫沉声开口道。 “嗯。”萧湛点头,拉着弦歌上了马车。 ================================ 乾清宫内,弦歌抖抖索索的替萧湛包扎着伤口。 原本弦歌是想叫人请太医的,但却被萧湛制止了,说此事不宜声张,索性自己也没什么大碍,上点药包扎一下就行。弦歌想了想,还是忍着心中的不适亲自替他包扎。 虽然在太医院待了这么久,弦歌面对血已经好了很多,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哆嗦。好容易替萧湛处理好浑身的伤时,弦歌后背都湿透了。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萧湛有些心疼的问道:“还好吧?” 弦歌摇头,“你自己注意点这几日伤口不要碰到水,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给你换药。”弦歌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乾清宫。 后面几天,弦歌都是准时来替萧湛换药,对此萧湛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还是暗暗窃喜,这算是因祸得福,至少现在有光明正大接近弦歌的机会了不是?虽然她在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一直都沉默不语,基本上都是萧湛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她搭腔,但萧湛已经很满足了。 “趁热喝了。”弦歌递过去一碗药,这药也都是她亲手煎的,没过别人的手,萧湛也信任她从来都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喝得干净。 这次也是,萧湛接过弦歌手中的药碗,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弦歌接过空碗,转身准备走。但刚走到门口时,萧湛却突然开口:“弦歌。” 弦歌止步,转过头盯着他,没说话。 萧湛想了想,轻声道:“弦歌,你可会觉得我这皇位得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我如何以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陈国的朝臣会不会这样以为,不是么?”弦歌答的似是而非,眼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你虽然不说,但我心里明白,你也觉得我是那窃国者吧。”萧湛将衣服穿好,慢条斯理的走到弦歌面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何必计较这么多。” “若我说荀箴的死,的确与我无关,你可信?” 弦歌终于将身子转正,认真的盯着萧湛,虽然没说话,可是她脸色分明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我知你不信,也知道你觉得是我为了这个皇位害死了荀箴,可是我并无心这个皇位,这皇位与我也并没有什么用,我何苦为了一个与我无用的东西去害死自己的表兄?再者,我也想过是不是那人为了扩大‘长生殿’的势力,所以杀了荀箴。但我发现,荀箴的死的确是意外。” 萧湛口中的那人,弦歌自然明白,不禁皱眉:“他到底有何目的?‘长生殿’的存在又是为何?”其实这话弦歌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可是每次面对萧湛时她都无法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这才一直拖到现在。如今萧湛自己主动提起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难得弦歌主动问他问题,萧湛自是不会隐瞒,于是将所有事情都一一道来。 那个疯子,名叫左戎,是萧湛他爹曾经的副将,曾跟着萧辞安一起出生入死立了不少军功。 左戎还没参军时,是个地痞流氓,所有人见了他都退避三舍的那种,整日带着一帮小混混惹是生非。那时候萧辞安已经参军好几年,也立了些军功,封了副将。那日恰好萧辞安休沐上街想给夫人买点东西,正好遇见左戎在欺负人,于是仗义出手将左戎打倒在地。 左戎那时候也是个暴脾气,被一个看上去文弱的小白脸撂倒了,怎么能忍?于是召集了手下的小混混准备报复,把萧辞安的夫人给绑了,约了处地方,两人重新打过。 自己的夫人在对方手里,萧辞安哪怕再怎么好脾气也是不能忍,于是单刀赴会两人重新打过,一个人将一群人打的鼻青脸肿,差点就要将左戎给剁了。多亏萧辞安的夫人宋伊人拦着,说他们虽然将自己挟持来,但是并未对自己做什么,甚至还格外恭敬有礼。那时候宋伊人刚好怀孕了,被左戎手下的人抓来时那人推了她一把,而宋伊人差点摔倒,左戎看见她隆起的腹部愣了一下,一巴掌就朝自己小弟扇了过去,喷着口水骂道:“混蛋!谁他娘的让你绑个孕妇的?老子不是说过了,老人、女人和小孩都不能动,你他娘的当老子说话放屁是不是!”然后一顿拳打脚踢,把旁边的宋伊人都给弄得愣住了。 第154章 乾清宫中的秘密 左戎看着一边鼻青脸肿的手下,再看看另一边挺着大肚子一脸懵逼的宋伊人,顿觉一个头两个大。既然人都绑来了,战书也下了,便有些骑虎难下了。左戎没办法,一边骂骂咧咧的将气都撒在绑了宋伊人的小弟身上,一边还让人好生伺候着,等着萧辞安过来与他打架。 左戎混迹市井这么多年,从来没在谁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两次被萧辞安吊起来打,实在是面子里子都过不去,觉得丢脸丢到家了。而萧辞安见到自己爱妻毫发无损,又听她讲了前因后果,再大的气也消了许多,见左戎是条汉子便起了招揽之心。但左戎不肯,在同一个人手里栽了两次就算了,自己还去给他当小弟?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当即便恶狠狠的拒绝了。 萧辞安也不是什么善类,腹黑程度无人能及,于是用激将法与左戎打赌,说自己能捉他七次,若是都捉住了,他便要参军为自己效力。左戎被他冷嘲热讽的话一番刺激,想着这未尝不是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于是答应下来。 后来宋伊人打趣萧辞安:“亏得左戎不知道七擒孟获的故事,否则,哪儿能让你得逞?”萧辞安仰天大笑,十分得意。 最后左戎还是乖乖的参军,在萧辞安麾下当了个马前卒。 起初左戎还总是和他作对,但慢慢的二人在出生入死中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意味。 二人关系真正改善是在一次与北狄对阵中,那时他们中了北狄的圈套,原本两万人死的只剩八百人不到,他们被北狄的军队困在山上三天三夜。北狄放火烧山,萧辞安咬牙下令突围。原本一众兄弟已经护着萧辞安突围出去,可是他转头发现左戎竟没在,于是咬牙折返回去找他。那时候左戎脚上中箭,没能跑出去,就在他躺在地上等死的时候萧辞安却是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或许是命不该绝,萧辞安竟是背着左戎逃出生天。 从此以后,左戎便死心塌地的跟着萧辞安,萧辞安的任何决断他都会无条件的执行,哪怕叫他去死。 其实凭借这么多年左戎的军功,封个大将军与萧辞安平起平坐也不是没可能,可是他却始终不接任何封赏,说只要做萧将军的副将就行。 萧湛和萧意出生认了左戎为义父,左戎更是将这两个小家伙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得不得了,亲自教他们武功不说,还经常带着他俩到处闯祸。对此宋伊人虽然偶尔略有微辞,但萧辞安安抚一阵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左戎一直没成亲,宋伊人一直想和他说媒,但他都无心于此,每次说的亲事都没成,把宋伊人给愁的不行。 再后来,萧家被灭,萧辞安夫妇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左戎,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萧家最后的血脉。左戎这才红着眼抱着萧湛和萧意连夜逃走。 左戎毕竟是萧辞安的副将,且对他忠心耿耿,世人皆道左戎便是萧辞安的狗,绝对不会背叛萧家的。所以皇帝下令斩了萧家满门,自然不会放过萧家的狗,也派人去追杀左戎。左戎带着两个孩子好几次死里逃生,最后他不惜将自己的脸毁了,这才终于逃过多方的追杀。 萧辞安一家无缘无故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原本的萧家军也尽数归入穆远麾下,莫说萧辞安曾有恩于左戎,便是为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意手足之情左戎也是要替萧辞安报仇的。 所以他一手建立了“长生殿”。 这些年,“长生殿”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在江湖掀起了腥风血雨人人闻风丧胆。 建立“长生殿”的初衷是为萧家报仇不假,但是慢慢的,“长生殿”的影响范围越来越大,左戎的目的也不再那么单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各国的朝臣,私底下会收集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而左戎的心思,萧湛也看的清楚,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想为萧辞安报仇的左戎。 因为弦歌和萧意的关系,萧湛基本上与左戎划清了界限,可是他总是不死心,三番五次的找上萧湛要他和自己共谋大计。但都无一例外的被萧湛给拒绝了。其实萧湛可以看出来,荀箴死前,左戎对陈国皇帝这个位置是有些兴趣的,他经常在自己面前提及此事,萧湛自然知道不能让此人坐上皇帝的位置,否则后患无穷。所以哪怕他再不想当这个皇帝,还是接下了荀箴的传位诏书。 以前萧湛还在“长生殿”或许还能压制他们一下,可是现在他从“长生殿”里面脱离出来,很多消息也断了,现在不知道左戎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左戎的野心不会轻易放弃。 “你是说,那晚的刺客,或许就是左戎派来的?”弦歌秀眉紧蹙,如此说来,这个左戎当真不好对付了。 “现在朝中上下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而那晚的人我瞧着武功路数也不大对,所以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义父派来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和他?” “‘长生殿’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害,所以我已经在着手清除他们了,这么多年来‘长生殿’已经遍布各地,要想铲除没这么容易,现在我已经将他们的势力拔除了大半,想来义父不会坐视不理。” 萧湛的话让弦歌心绪有些复杂,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方面“长生殿”的确该铲除,萧湛作为陈国皇帝此举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另一方面左戎毕竟有恩与他,现在二人反目成仇,哪怕弦歌不愿意承认萧湛与左戎闹掰有自己的原因,可事实就事实,她无法否认。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弦歌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萧湛看着她清冷的背影,轻声呢喃:“弦歌,若这是你的心愿,那我便是赴汤蹈火也会为你完成……” =============================== 陈帝染了风寒,快一个月了,仍不见好。太医每日来诊脉,陈帝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不说,甚至还越来越严重了,这让整个太医院都很是焦头烂额。 但陈帝本人却是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依旧该上朝上朝,该怎样怎样。 “唉,不知道太医院那群废物到底是怎么搞得,皇上的身子怎么半点好转都没有呢?”齐舒叹道。 弦歌坐在软塌上逗念儿玩,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见齐舒的话没有。 “弦歌,我记得你好像是懂些医术的,要不你去替皇上瞧瞧?”齐舒一把夺过弦歌手中的拨浪鼓,认真的问道。 弦歌抬起头盯着齐舒,笑道:“要说懂医术,萧湛自己岂不是更懂?何况我会的那些都是他教的,他自己都奈何不了,我又怎么可能治得好?齐舒你太高看我了。” “这个倒是不一定呢,都说医者能医不自医,或许换成你就行了呢?”齐舒想了想,“而且我觉得皇上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病?”弦歌冷笑,“既然是心病,那我就更医不了了不是?” “……”齐舒被她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丫头一向固执,别人是撞了南墙才回头,她却是撞得头破血流直到把那南墙撞倒然后踩着废墟过去,这丫头不听劝,每次都死鸭子嘴硬,心里难受也从来不说。 “那你好歹去瞧瞧吧,兴许皇上见到你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这么说我还是灵丹妙药了?”弦歌又低下头去捏念儿的小手,小家伙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哼哼些什么,然后胡乱的抱住弦歌的手指,往自己嘴里塞。 “你这个贪嘴的小东西,什么都往嘴里塞,脏死了!”弦歌笑着捏念儿的脸,一本正经的对着估计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小奶娃教育了半天,一旁的齐舒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 虽然弦歌嘴上并没说什么,可是晚上还是端着药往萧湛的乾清宫去了。 到了乾清宫却被告知皇上去御书房还没回来,弦歌想了想,还是没着急离开,进了萧湛的寝殿等着。乾清宫的人都认识弦歌,也知道皇上对姑娘极其宠爱,她是可以随意进出乾清宫的,所以也并未阻拦。 萧湛的寝宫与其他的宫殿有些格格不入,怎么说呢,虽然弦歌不知道这乾清宫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但是整个陈国的皇宫的宫殿大多是金碧辉煌,明晃晃的晃人的眼,可这个乾清宫却是迥然相异,处处透着一股雅致的味道,在一众明晃晃的宫殿中恍若一道清流。为此弦歌还曾暗想过,是不是萧湛登基后将这乾清宫下令整改过,不过这些也都与她无关,所以也没有问过。 等了许久,也没见萧湛回来,弦歌有些百无聊赖的在乾清宫里随意的打望。 乾清宫中也有一面墙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弦歌站在书架前随意的抽了一本书翻看着,过一会觉得没意思又放回去再拿起下一本。接连翻了十余本书,都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弦歌逐渐有些失了耐心。 就在她拿起第十三本书时,却是突然愣了一下,那书像是粘在书架上似的,根本拿不起来。 弦歌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蹲下来研究这本书。这是本《易经》,乍一看在众多书籍中并没有什么脱颖而出的特点,但是它的封皮似乎是嵌进书架上的,弦歌左右挪动皆没什么效果,于是随意的将它翻开,想看看书里面有没有什么乾坤,竟也是一无所获。突然弦歌心念一转,将手伸到这层书架下方摸索着,果真摸到了一处凸起。 轻轻一拧,竟听见一声细微的声音响起,随即书架慢慢往旁边挪动,露出一扇暗门。 果然别有洞天,弦歌思虑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从随身带着的荷包中拿出一颗夜明珠,侧身进了那扇暗门。 在狭长的甬道中左拐右拐,虽然有夜明珠照明,但面对前面的黑暗弦歌还是有些心尖发紧,不多时,手心也全是汗。走了约摸一百来米,四周终于变得开阔,眼前有两条路,弦歌想了想,选了左边那条。 又来来回回绕了一阵,才走到头,弦歌借着手中夜明珠的光芒才看清这像是一个石室,墙上的火把已经灭了,看不大清楚石室的全貌,但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材的味道,让弦歌有些头皮发麻。 这味道,与她做药人那两年经常闻到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第155章 究竟,是谁的挑拨? 弦歌拿着夜明珠将整个石室看了个遍,室内除了正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十几只瓷瓶,四周围全是药匣,里面全是各种药材。弦歌心里打鼓,萧湛为何会在乾清宫中的暗道中弄一个药房? 就在弦歌满腹疑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极为细小的声音,弦歌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便将夜明珠收进宽袖中挡住光,然后贴着墙躲进暗处。 其实她也没必要躲,因为这四四方方的石室只要有人进来点燃火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一点死角都没有的,便是她自欺欺人的要躲也是躲不掉的。可或许是做贼心虚,这几乎成了弦歌下意识的动作,待她贴着墙角站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躲? 可弦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刚贴在墙上,那墙却突然松动,弦歌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她下意识的要尖叫,但手却是快了一步慌忙捂住嘴,这才堪堪将惊呼声堵在喉咙处。弦歌整个人栽在地上,后脑勺立马磕了个大包,不过她吃痛之余心里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亏得暗门背后什么都没有,多不过皮肉痛一下罢了,若这后面是倒刺或者陷阱,那她可真是必死无疑。 短暂的惊惶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现在弦歌对于漆黑一片的陌生环境,总是会觉得头皮发麻。四周漆黑一片,弦歌身处黑暗中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想要将夜明珠拿出来却又不敢妄动,只好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膝盖,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恐惧。 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只能依稀听见好像有人在说“你怎么来了?”声音像是隔着石室从另一头传来的。 弦歌心里一紧,忙屏气凝神,将头贴在墙壁上仔细听着,希望能再听仔细些,且依稀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又过了一会,另一个声音响起:“看样子,你过得不错。” “托你的福,怎么,特意过来欣赏我的惨状?” “自然。” “呵,当初我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弦歌终于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萧湛和袁惜云! 弦歌当即愣了一下,萧湛竟然将袁惜云带回了宫?那日袁惜云突然挟持自己去救她爹就已经让弦歌足够吃惊了,在弦歌的印象中,袁惜云并不是那种可以冒死去救自己父亲的人。尤其是她将自己挟持后,不但没有杀了自己,反而将她带到了萧湛那里,这件事弦歌一直没有想通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若是她是被萧湛要挟的呢? 可萧湛为何会让袁惜云来动手呢?他身边想来不乏身手高绝之人,又怎么会让袁惜云一个弱女子来挟持自己呢? “萧湛,你以为你故意说那些话成功的挑拨了她和齐帝之间的关系,她就会乖乖的跟你?别痴心妄想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一堵墙,所以袁惜云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那又如何?至少她现在只能见到我,这就足够了。” “纸包不住火的,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只要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是么?你不会杀我,你可还得留着我的命去救你的顾弦歌,若是杀了我,你再到哪儿去找一个人做药引?” “喏,太过自信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要知道,这世界上或许什么都缺,可唯独不缺,人。”萧湛的声音,即便隔着一堵墙,也让人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 “是么?那你便杀了我吧,我倒要看看,你又要花多少时间去找药引。”袁惜云突然笑了,笑声格外凄厉,那声音穿墙而过,刺得弦歌心尖都在颤。 他们在说什么? 和自己及和齐恒有关? 弦歌只觉得在这漆黑的环境中,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甚至耳边的风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你说的对,我暂时不会杀你,可是,只要让你不说话,不就行了?”萧湛话音落,却是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四周一片死寂,除了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声,弦歌耳中反复回荡着方才听见的话,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弦歌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直觉告诉她,萧湛定是对袁惜云做了什么。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弦歌才抖抖索索的摸出袖中的那颗夜明珠,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闭了眼缓了好一阵,她这才慢慢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弦歌出了密道,刚刚将暗门关上,外面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回皇上的话,姑娘在里面等了好一阵了呢。” “是么。”萧湛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随即推门而入。见弦歌正坐在软塌上看书,不禁笑道:“听奴才说你来了好一阵了,怎么不派人去叫我回来?等很久了吗?” 弦歌漫不经心的放下手中的书:“没什么,就是听说你病了,过来瞧瞧。” “无事,风寒罢了,没什么大碍。”萧湛笑道,甚至眼尾都染上了些许笑意。他就这么站在离弦歌五米开外的地方盯着她,笑得满面春风,那样的笑几乎要晃晕弦歌的眼。 若不是方才在密道中听到了他对袁惜云说的话,弦歌几乎又要以为眼前站的这个笑得一脸温暖的大男孩还是当年那个麒麟。 可是,他不是。 其实弦歌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走出密道的:起先她以为萧湛提前回来了,发现她不在屋里便进了密道去找她,这才有了那番话。可没想到,她出来后竟没看见萧湛,而他反倒是从外面回来的。如此想来,这密道怕是有好几个出口,而萧湛定是从另一个入口进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萧湛不知道自己房中也有一个密道可以通向那里! 今日弦歌本来只是过来探探虚实,竟不想有了如此收获,这还真是在意料之外呢。 还有,袁惜云说的,萧湛故意挑拨她和齐恒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点,弦歌始终有些介意。 “既然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弦歌说着,将手中的书放下,起身欲走。 “弦歌。”萧湛突然开口叫住她,“你还关心我,我很开心。” 弦歌抽了抽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算是笑的表情,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她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和萧湛待在同一个地方了。他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或者说,是厌恶。 他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是她又总能好死不死的撞到他揭下面具露出阴险狡诈的另一面,弦歌这才明白,原来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萧湛。自己在他面前始终是一张白纸,可他却始终另有目的。 然而最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一度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 现在想想,还真是讽刺。 ============================ 那日袁惜云的话就像一根刺扎进弦歌的心里,对此她始终有些介意,袁惜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萧湛究竟做了什么?弦歌想了许久,始终没有答案。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见到袁惜云再说。那日的密道有两条岔路,想来从另一条过去或许是能够见到袁惜云的,于是后面几天她都在找机会溜进乾清宫。 毕竟她现在和萧湛的关系还是很紧张的,若是突然间对他的态度转变太大恐怕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弦歌一直还是对他不咸不淡的,直到第十日,才又寻到机会溜进乾清宫。 寻着记忆中的方向走了另一条路。可是当弦歌盯着眼前的那堵墙时却是愣了一下,怎么会是死路呢? 照理来说,皇宫里修密道无可厚非,可是谁会脑子抽风在里面修迷宫?所以这无论如何都不大可能是条死路才对,更何况这条密道还是从乾清宫里挖出去的,就更不可能会突然出现一条死路。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机关。 弦歌前后又来过两次,都无功而返,很是气馁。 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让她找到了隐在暗格中的机关,石门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让弦歌几欲作呕。 这间暗室里点的蜡烛还有一半,昏暗的烛火照着,只能依稀将石室的全貌看个大概:石室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在正中间摆放了一只浴桶,满室的药味想来是浴桶中的药浴传来的,而浴桶中露出一个脑袋背对着自己,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发麻。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脑袋动了动,发出声音,可发出的竟都只是些嗯嗯啊啊的声音。 弦歌愣了一下,绕到她面前,当真吓了一跳。 虽然袁惜云只能算是个清秀佳人,但是没想到,才不过这么些天,她竟然变成这幅样子了——她坐在浴桶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脸被划花了,上面尽是斑驳的刀疤,看上去格外骇人,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见到弦歌的一瞬间,袁惜云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接着眼睛逐渐瞪大,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狰狞。她不知道是因为身子被绑着动弹不得还是怎么,就这么在浴桶中挣扎着,嘴里咿咿呀呀在哼着什么,可是都听不清。 弦歌这才惊觉,她的舌头莫不是被人拔了?随即想到那日萧湛的话,弦歌忍不住有些冷汗潺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话不假。弦歌见袁惜云眼中全是血丝,下意识的想走,可是想到自己的来意又生生忍住了。虽然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弦歌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而她也一向不是什么善类会去同情害过自己的人,可如今看着原本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皱眉。 第156章 被隐瞒的事实 弦歌想了想,开口:“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就问几个问题就走。” 袁惜云狠狠的瞪着她,那眼神,似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说萧湛故意挑拨我和齐恒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弦歌也不欲多做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袁惜云只是从鼻孔发出了一个单音,偏过头,并未作答。 “想来你现在口不能言,那么我问,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裴肃的死,其实是萧湛一手操控的,对么?”虽然弦歌对裴肃下了毒,但是每次她下的量都很小,那个时候根本没到他毒发的时候,那一晚裴肃见过萧湛后就死了,只有可能是萧湛下的手。 袁惜云冷冷的扫了弦歌一眼,未置一词。 “看你的反应,想来是了。”弦歌自己替袁惜云回答了,不过她始终没有想明白,裴肃总归是要死的,萧湛为何就急于一时亲自动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所以你是因为抓住了萧湛的把柄,所以他才没有杀你,反而用这种办法来折磨你,对么?” 无论弦歌说什么,袁惜云都只是盯着她不点头不摇头,虽然弦歌从她细微的反应中能推测出些许东西,但还是不免有些生气。终于弦歌彻底失了耐心冷笑道:“袁惜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从小就不喜欢我,可是你好好想想,你现在落到这步田地,究竟是谁造成的?我吗?不,是你自己。你太过自大,所以处处找我的麻烦,你将你父亲受打压归咎与我,可是那分明是你先将我推入湖中。你喜欢萧湛,可是他却对你视若无睹,所以你也将此事怪在我头上,但你可曾想过,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谁又会喜欢?” 弦歌说的皆是实话,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把的刀扎在袁惜云的心上。袁惜云终于被激怒了,反应尤为激烈,可是她动弹不得,且口不能言,只能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弦歌。便是两人尚且隔着一段距离,弦歌也能感受到她眼中投射出来的如同毒箭一般的锐芒。 “怎么?生气了?我说的不对吗?”弦歌冷笑,“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她说这话时心里格外平静,曾经她以为自己再见到袁惜云时说不定会忍不住亲手杀了她,毕竟是因为袁惜云自己才会被萧意……可是现在她站在袁惜云面前,看着她狼狈不堪坐在浴桶中狠狠瞪着自己的样子,弦歌竟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悲。 弦歌心里百转千回,却是突然认真思考起来,袁惜云那日说的话想来不会是假的,萧湛为了让她不泄露出去他的秘密,不惜拔了她的舌头让她口不能言,想来那事是很重要的。再者,那事与自己和齐恒都有关。 弦歌思来想去,或许只有那日她在裴肃窗口偷听到的消息了。随即脸色微变,沉声道:“裴肃说的,筹谋杀我爹的人是齐恒,难道此事是假的?” 话音落,袁惜云的表情竟然变得生动起来,她嘴角咧开露出一排小米牙,看上去心情极好的样子。而弦歌的心,却是直接沉到了谷底。 ============================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齐舒的声音响起,弦歌这才回过神来,盯着她笑道:“你怎么来了?”随即看到齐舒身后奶娘抱着的小念儿,忙起身将那小东西接过来抱在怀里,念儿见到她也高兴的“咯咯”直笑。 “你好些日子没来我那里了,我在想你整日忙什么呢?恰好今日放晴了,我想着带念儿出来走走也好,这不过来看看你嘛。”齐舒在暖榻上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才喝了一口就皱眉,“你这紫宸殿的奴才怎么伺候的,都没个热茶的吗?” “哦,我忘记叫人换了。”弦歌笑道,然后抱着念儿坐在旁边,又吩咐下人换了壶热茶过来。 “大红袍?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岩茶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味儿只喝君山银针的吗?”齐舒打趣道。 “人总不会一成不变的,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弦歌心不在焉的答道。 “是么?”齐舒笑得不怀好意,“我可记得,皇上最喜欢的便是这大红袍呢。” 弦歌没说话,专心致志的逗着怀中的念儿,小家伙开始长牙了,总是喜欢咬东西,给弦歌的手指咬得一手的口水。 “我听说啊,前些日子太皇太后又将皇上召去了,提到要选秀的事呢。”齐舒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么。”怀中的念儿咿咿呀呀的伸手将弦歌发髻上的玉簪给拔了下来,后者笑道:“这小家伙倒是识货,知道我头顶上这个东西最贵。” “可不是,我就觉得这小子长大肯定是个财迷!”齐舒笑骂。 “挺好的,这样长大了不愁吃穿。”弦歌怕念儿被那簪子伤到,伸手见它夺了下来。 “他这生在宫里,还用的找愁吃穿吗?”齐舒也伸手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脸,这小子白白嫩嫩的,皮肤比自己要好太多,捏起来手感极好。 弦歌却是叹道:“其实我反倒觉得念儿生在这宫里是他的不幸,你看,在这宫里太多教条宫规,反倒不如市井老百姓活的自在。” “是啊。”弦歌的话说到齐舒心里去了,她 自己也是自小生在皇宫里,看了太多的后宫倾轧勾心斗角,早已对这些厌倦了,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开开心心的远离这些尔虞我诈呢?“只可惜,他生下来便注定不会是普通人。要怪也只能怪他投错了胎。”说到这里,齐舒竟也有些悲从中来。 “齐舒。”弦歌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若是有朝一日念儿做了皇帝,你当如何?” “皇帝?”齐舒微怔,随即笑道,“你说笑了不是,皇上虽然暂时还没有封妃,但这也是迟早的事。这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念儿来做。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他当皇帝,若是皇上垂帘让他当个亲王,有自己的封地,做个闲散王爷我看就不错。” “也是。”弦歌垂了眼眸,看着念儿咧嘴笑得欢乐,心里却愈发烦乱。 ============================= 皇上近来心情不大好,所有人做事都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做出一点事逆了龙鳞。可是下人有些闹不懂的是,皇上前阵子不开心那或许是与姑娘关系不好引起的,可是最近姑娘经常到乾清宫来看皇上不说,还经常会下厨做吃的给皇上,两人的关系看着好转了太多,甚至私底下不少人在讨论估摸着皇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封姑娘为妃了,但不知怎的皇上还是不高兴呢? 不过主子的事他们当奴才的自然不能插嘴,也只能小心的伺候着。 当然,皇上其他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但是在和姑娘在一块儿的时候,脸上随时都是挂着笑意的。“今日又做的什么好吃的?”萧湛刚踏进紫宸殿,略带笑意的声音就响起了,弦歌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声:“来了。” “嗯。”萧湛走到弦歌旁边坐下,马上有宫女端着铜盆让萧湛净手。后者净了手,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这几日都是弦歌亲自下厨,萧湛每日和她一同用晚膳,桌上的菜也都是萧湛爱吃的。 “今日还煲了汤?”萧湛笑道,眼中尽是笑意。 “嗯,反正无事,你尝尝。”弦歌盛了一碗递给他,后者接过喝了一口,赞道,“手艺越发好了。” “你喜欢就好。”弦歌的声音始终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和萧湛的欢喜形成鲜明的对比。 弦歌挥退一干奴才,紫宸殿里就留下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吃饭。弦歌吃得少,偶尔夹一筷子慢条斯理的嚼着,而萧湛却是自顾自的吃的欢畅,也并不给弦歌布菜,倒是一副许久没吃过东西,生怕弦歌抢了他的吃的的形容。 屋内的气氛有些奇怪。 过了许久,弦歌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一边用调羹随意的在碗里舀着,一边似是无意的开口:“你是将袁惜云杀了,还是把她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弦歌的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的就像是在问萧湛这汤好不好喝一样。 昨日,弦歌又悄悄溜进乾清宫,可是在那密道中却再没看见袁惜云,她将两个石室都看了个遍,发现石室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这时她才意识到,萧湛知道乾清宫通往这个石室的密道了。 难怪昨日他和自己一起吃饭时表情有些不对劲。不过这也没什么,既然被发现了也无妨,她也并不在意这些。 与弦歌的坦然随意如出一辙,萧湛也无动于衷,一边吃了口菜,一边囫囵道:“转到别的地方了。”语气表情都格外自然,仿佛聊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是么?”弦歌将汤面上漂浮的葱花一个个的挑出来放进面前的骨碟中,她一向不吃葱的,但是萧湛爱吃,虽然从前萧湛为了将就她都不会往菜里放葱,但是弦歌还是往里面放了葱。 “是不想我见她吗?”弦歌的 声音依旧淡淡的,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百无聊赖的用调羹搅着碗里的汤。到最后,一盆汤几乎都是被萧湛一个人喝了个干净。 “嗯。”萧湛瞧了瞧弦歌面前的汤,眉头微蹙,伸手将她的碗拿过来,笑道:“这汤想来你也不愿意喝,便便宜我了吧。” 弦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嘴唇微微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就这么看着萧湛将那碗汤喝了个干净。甚至他又伸手盛了一碗。 “怎么,你把她舌头都拔了,还怕她会对我说什么么?” “依你的聪明,想知道的事情,再怎么样也是瞒不住的。” “哦?那你说说看,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萧湛反问,但至始至终萧湛都一直在笑,笑得一脸风华,可是弦歌却在他的笑中看到了一丝别的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弦歌却不想去深究。 “那日你出现在裴肃屋里,其实你知道我就在外面的,对吧?”弦歌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盯着萧湛,脸上也不再是起初的玩味和漫不经心。 许是听出弦歌话中的严肃,萧湛也终于从碗里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才点头:“是”。 第157章 联姻 见萧湛点头,弦歌的心直接沉到谷底。 “呵”弦歌冷笑,“就是说,裴肃说当初筹谋杀我全家的人其实是齐恒,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对吧?” 又过了许久,萧湛又点头。 “其实此事的牵头人本就是你,与齐恒根本毫无关系,对吧?你之所以逼裴肃说出那番话,不过是故意让我听见,然后让我误会他,袁惜云说你故意挑拨我和他只见的关系,就是此事,没错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萧湛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弦歌,后者也坦然的盯着他,二者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最后还是萧湛别开了眼,沉声道:“是。” “哈”弦歌突然笑了,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弦歌竟是笑出了泪来,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萧湛啊萧湛,你果真了解啊,不愧是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的人,你连我的脾气秉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呢!这个世界上若说有谁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那当真非你莫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萧湛想说什么,可是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还想解释些什么?你说啊,我听着。”弦歌勉强止住了笑,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一只手揉着肚子,另一只手撑在桌上,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过了许久,萧湛才挤出一句:“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啪”一声,弦歌抓起面前的碗狠狠的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萧湛都被惊了一下,可是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萧湛,我顾弦歌在你眼中就这么蠢是吗?还是说你想报复我顾家还没玩够,觉得我落到如今的地步还不够让你解气是吗?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很开心是吗?” “对不起……” “对不起?我哪儿有这个荣幸听您说对不起啊!时至今日,都是我顾家的人对不起你,都是我顾家罪有应得。萧湛,所以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弦歌气急,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萧湛,连脏话都骂出来了。 “弦歌,我想补偿你的。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来偿还,那些欠你的,我都加倍补偿与你,可好?” “不必了,我真是一刻都不愿意与你待在一起。”弦歌冷笑,有意无意的扫了桌上还剩了一点的汤,眸中一寒,直接端起来要喝。 萧湛脸色一变,一掌劈过去,弦歌的手腕吃痛,那碗应声而落,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弦歌脸色不大好,冷冷的盯着萧湛:“你什么意思?” “无论你多恨我,但也不该伤害自己才是。”萧湛的脸色不比弦歌的好看多少,甚至还泛着些许的青黑,看上去有些诡异。 “呵”弦歌怒极反笑,“你竟然知道我这汤里有毒,你还喝?” “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给。”萧湛笑道。嘴角溢出一丝猩红的血丝,他不禁皱眉,直接伸出拇指将嘴角的血丝拭去,留下一道殷红的印记。 弦歌竟是被他的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些日子,她每日给他送去的药里都下了毒的,虽然那毒无色无味,可是依照萧湛的医术弦歌自己也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没有察觉。可是每次看他都是干净利落的将那药喝了个干净,她的举动虽然是谋害一国之君,若是被人抓住那可是掉脑袋的事,但弦歌却从未觉得忐忑或者不安,因为她早便做好了死的打算。 可是此事始终没有被人发觉,这反倒是让弦歌有些奇怪了。 萧湛此人城府极深,弦歌却不能摸清他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而在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却是再也不想坐以待毙下去了。 这顿饭,其实她是想与他同归于尽的。 那碗汤,是有毒的。 可是自从上桌,萧湛便指着那碗汤喝,这让她连和他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了……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想如何?”弦歌终于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也知道你再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强求,你若想走,我放你自由。”萧湛顿了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一般,“毕竟,这是我欠你的。” “你会这么好心?”此事弦歌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崇华门口有一辆马车,上面有足够的银子和干粮,够你回到大梁了。” 弦歌心中一紧,他这是说真的?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 “弦歌,我这一生中做了很多错事,你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可是我却又是伤你最深的。弦歌,如果有来生,我想偿还你。” 弦歌心中百感交集,闭了眼,深吸一口气,掩去了眸中的情绪,最后长长的吐出:“萧湛,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今生,来生,我们都不要再见了。”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 弦歌雇了个车夫,一路朝着大梁去了。约摸用了十日,便到了汴京。一路上既没有看见悬赏通缉她的皇榜,也没有见城门有重兵把守,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进城后弦歌便指挥着车夫直奔皇宫方向,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快点见到齐恒。那日,她被萧湛所惑以为是齐恒筹谋害了她顾家全家,所以一怒之下捅了他一刀,那时她急怒之下下了狠手,不知道那一刀有没有伤到他的心脉,虽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估摸着他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弦歌却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在陈国的那些日子,她总是能梦见那日的情境,齐恒捂着心口,红着眼盯着她,而他眼中清晰的伤痛,都让她彻夜难眠。 而就在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她便更加煎熬,每当想到他的伤和那时他的眼神,都像一把把的尖刀深深的扎在她的心上。对此,弦歌一方面恨萧湛如此挑拨她和齐恒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也在反思此事何尝不是自己太过自我引起的吗?她太过相信自己听到的,所以竟没有认真求证便妄下论断,也或许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完全敞开心扉对齐恒…… 这些日子弦歌一直都睡得不好,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齐恒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他眼中的恨,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越往皇城走,弦歌心中便越是忐忑,若是见了齐恒,她该怎么说? “对不起,我不该伤你。不行,态度不够诚恳。” “对不起,那时候萧湛骗我说是你筹谋杀我爹,我信以为真……不行!这样说也不对!” “那个,你的伤好了没有?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 “齐恒,你的伤,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什么跟什么啊这是,这不是承认自己是个白痴吗!不行不行!” “齐恒,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伤了你……还是不行!” “齐,恒,恒哥哥……额,这个太恶心了,我快吐了……” 弦歌就这么自顾自的在马车里一边坐立不安一边念念叨叨,终于车夫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到了?弦歌心脏飞快的跳动着,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姑娘,前面的路堵上了,不让过。”外面传来车夫粗犷的声音,弦歌心疑,掀开车帘一看,前面的路当真被堵上了,甚至还有禁军打扮的在路口把守着,不由得疑惑,这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竟然这么大阵仗? “姑娘,咋办?”车夫的声音又响起,弦歌想了想,推开马车门跳下去,看了看前面将路堵住的一干围观群众和禁军,对车夫道:“那要不这样,您拿着这个,去永宁巷48号去找一个叫鲁直的人,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他自会安置你。” “那俺的钱?” “放心,那人会拿给你的。”弦歌又与那车夫交代了一番,看着他驾着马车走远这才转过身往人群中走去。 不知道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通往皇宫的街口都被封住了,道路两旁也都围满了老百姓,禁军皆是手持长矛站在道路两侧,将百姓隔开,流出中间的路。 可最让弦歌觉得奇怪的是,路中间竟是铺了红绸的。 “是有别国的君主来访吗?”弦歌忍不住嘀咕,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就只是别国君主来访时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什么君主来访?是皇上要娶尧国的公主啦!听说那尧国的公主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呢,咱们皇上登基这么久,后宫终于又添娘娘了呢!”旁边的一个大婶忙不迭的接嘴说道,看她那激动的表情,仿佛皇上娶得是她自己似的。 而弦歌却是愣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哎呀,来啦来啦!快看!”旁边大婶激动的抓着弦歌的胳膊,努力的往外探头,想看看传说中的尧国公主究竟是怎样的美人,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听说啊,皇上对此次联姻也是格外重视,甚至让恭亲王世子亲自去的尧国迎亲呢!” 那大婶一直在旁边聒噪不已,可弦歌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吵杂的人声逐渐放大,让她几乎听不清那大婶在说什么。可唯独那一句“皇上要娶尧国公主啦”让她心脏停跳了片刻。 第158章 弦妃早就死了 那大神拽着弦歌的胳膊激动不已,仿佛那上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一般,弦歌寻着大婶指的方向望去:一众禁军阔步走过之后,后面齐商披着雪白的狐裘坐在高头大马上,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着冲旁边的姑娘挥手。这么久没见,他竟是一点没变,但凡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定是这幅纨绔子弟的形容,见着漂亮姑娘扎堆也定要和姑娘们撩拨一下才算完事。原以为他都成亲了也该收敛点了,不想还是这般爱玩。 齐商后面是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不过这马车与汉人的马车不同,那马车更像是汉人的步辇:用大红色的纱帐围着,六角的华盖上坠着大颗大颗的珍珠,纱帐上也镶嵌了不少银铃,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清脆的铃声,六匹汗血宝马拉车,各个膘肥身健,一看就知绝非凡品。金丝楠木的车身,马车的纱帐用的是上等的云锦,就连上面织就的云纹都是用金丝勾的。透过纱帐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正襟危坐身着大红喜袍的尧国公主——虽然她蒙着面纱,可露在外面的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一看便忍不住要陷进去。 “哎呀,当真是个绝世美人啊!” “哎哟喂,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子。” “就是就是,跟仙女似的呢!” 身边夸赞声此起彼伏,弦歌却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两个耳光,脑子里一片轰鸣。 待那尧国公主的迎亲队伍走过,禁军纷纷撤下,跟着迎亲的队伍一同进了皇宫,宫门关闭,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逐渐散去,弦歌却仍旧呆呆的站在那里。 他要娶那尧国公主…… 可是他明明说过,“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为什么,他又要娶那尧国公主呢? 弦歌心里一团乱麻,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闷闷的,让她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心尖也隐隐作痛,太阳穴像是要炸开一般。 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来回的人都忍不住盯着这个长得极好看的女子。过了许久,弦歌终于咬牙往皇宫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这次她都要亲口听到他的答案,上次的错不能再犯了。 “你谁啊,这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吗!滚滚滚!”看着守门侍卫不耐烦的脸,弦歌愣了半天。照理来说,这皇城的侍卫应该是认得自己的才对,当初她逃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发海捕文书,但是城门口都会有士兵拿着她的画像盘查进出城的人,想来这些人应当也是认识自己的,所以弦歌才直接往皇城里冲,没成想竟是被人直接拦了下来。 弦歌解释了好一阵,甚至直接说出自己便是皇上的弦妃,可那守门的侍卫却是冷笑:“弦妃娘娘早就病故了,宫里都发了讣告的,你说你是弦妃?哼,脑子有病吧你!” 弦歌只觉如同雷击,他竟然发了讣告…… 一阵晕眩袭来,弦歌差点没站稳,好容易扶住城墙这才堪堪稳住。心尖的痛意愈发明显,原来,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吗? 弦歌不觉苦笑,自己竟是伤他这样深? 难道说,他们当真再无机会了吗…… 弦歌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脑中全是那日他红着眼嘴角渗着血丝冷冷瞪着自己的样子,可最后弦歌还是咬牙等在那里,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既然是误会,便要解开才是,就算她要离开,也不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误会。 可是见不到齐恒,一切都是空谈。 此时此刻,只有齐商能帮她了。不过弦歌没有去恭亲王府,一则齐商此时已经和穆子归成亲,她再出现在恭亲王府实有不便,二则她毕竟身份敏感,出现在恭亲王府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将她逆贼后人的身份和恭亲王爷联系在一起,实在是为恭亲王府招来祸患。所以她只好站在城门口等着齐商出来,齐商出宫,定会从这个门出来的。 守门的侍卫见弦歌一直在城墙根徘徊,原本见她长得好看所以语气也还算和善,可轰了几次后发现都没用,态度就越发不耐烦,甚至开始恶语相向:“喂,臭娘儿们,听不懂吗?说了让你走开,不要在这里站着,信不信把你抓进大牢关着!” 弦歌微微蹙眉,扫了一眼那人,没说话。 见对方竟然无视自己,那人有些怒了,三两步走过去推了弦歌一把,怒道:“臭娘儿们,给你说话听不见吗!” 弦歌没站稳,狠狠摔倒在地,手掌蹭破了皮,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听见没,赶紧走开!”那人不解气,还踢了弦歌一脚,后者闷哼一声,冷冷的盯着他,那样冷冽的眼神让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竟是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女子产生了一丝惧意。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怕一个女人算是什么事?于是卯起胆子,喝道:“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一声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弦歌心中一喜,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里,齐商探出半个脑袋。于是慌忙爬起来,喜道:“齐商!”一边越过那侍卫要朝齐恒那边走去。 那侍卫自然是认得齐商的,见这女人似乎是认识齐商的样子,心下一惊,竟是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弦歌的胳膊,捂住她的嘴,将她箍住转过身不让齐商看到她的脸,囫囵的赔笑道:“世子爷,无事无事,一个疯女人,惊扰了世子爷,小的这就带她下去。”说着便将弦歌往旁边拖。 “这天子脚下,还是仔细些好。”齐商眉梢微挑,冷冷的放下帘子。辛夷没所谓的转过头,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见齐商离开,弦歌心道不妙,拼命挣扎但怎奈此人力气极大,她根本挣脱不了。 “嘿,臭娘们,还有点脾气!”那人怒了,一巴掌扇过去,弦歌松了桎梏,一个没站稳,狠狠摔在地上。那人见她狼狈的样子,心里一阵快慰,“怎么,世子爷也是你这种刁民能见的?还敢直呼其名?不想活啦!”说着一脚朝弦歌身上踢去。 弦歌心道不妙,下意识的闭了眼将身子蜷缩,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过了一阵,待她睁眼时,却是愣了一下。 辛夷正掐着那侍卫的脖子,齐商站在两人旁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见她眼中闪过的惊讶,不悦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说着伸手将弦歌扶了起来。 弦歌没有反应过来,他方才不是走了吗? “傻了不成?”齐商伸手在弦歌眼前晃了晃,不满的开口。 “你”弦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商恶狠狠的打断:“不是我说你啊,以前的那股凶狠劲去哪儿了?现在竟然被一个奴才欺负成这样,说出去都丢人。”齐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想当年,顾家大小姐顾弦歌可是汴京上下出了名的大魔王,谁敢惹她?不仅仅是碍着她父亲顾羡之的名头,还因为这顾家大小姐是个脾气暴烈的,更是个记仇的,但凡是招惹了她的,定会加倍报复回来的。 为此齐商还曾经打趣过她:“啧啧啧,市井传言果然不假,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更莫得罪顾弦歌!”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商也知道弦歌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无限风光的顾小姐会变成现如今这样任人欺凌。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齐商一则是无奈,二则却是心疼。 方才他们是离开了,但没走多远辛夷却突然开口说方才那人看身形倒是有些像顾姑娘,原本齐商是不以为然的。几个月前皇上突然发了讣告说弦妃病故,当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冲进宫中向皇上求证此事,可看见皇上一脸不正常的蜡黄,憔悴得眼眶也深深的凹陷下去,原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不相信这个女人竟然会这么死了,可是看着皇上的样子,却是不敢不信。 虽然至始至终他都没见到弦歌的尸首,且弦妃的葬礼实在是太过简单,这都让齐商心生疑窦。所以他私底下派人去查,最后竟然查出弦歌并没有死,而是跟萧湛一起离开了大梁!为此他震惊了许久,他已经知道顾家的事情是因萧湛而起,可她为何还要和他一起去陈国?这一点他始终都没有想明白,原本他是去和皇上求证的,可是齐恒就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冷道:“从今以后,不要再跟朕提这个名字,懂?” 弦歌和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商始终不得其解,但也识趣的不再多言。 辛夷的话原本齐商并未放在心上,可最后他还是放心不下让辛夷调转了马头,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真的是弦歌! 见弦歌低着头不说话,齐商终于叹了口气,“走吧,换个地方说。” 原本齐商是想将她带回王府的,但弦歌说她此时身份敏感,不宜出现在王府,齐商想了想,她说的或许也有道理,于是找了家酒楼。 齐商让辛夷请了大夫来,替弦歌好生包扎了手上的伤,待众人退下,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和萧湛去陈国?” 弦歌端起水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片刻,然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饮尽,却始终有些心绪烦闷。于是起身出去了一会,回来时手上已经提了两坛酒,见齐商皱眉,笑道:“喝茶没意思,毕竟这么久没见,还是该喝酒的。” 替齐商倒了一碗,弦歌竟是直接抱起酒坛开始灌,这架势把齐商吓得不轻,慌忙夺下她手上的酒坛,怒道:“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喝酒啊,还能怎样?”弦歌倒是不自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齐商。 “哪儿有人一上来就用坛子灌的?” “怎么没有,那些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不都是这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吗?” “你!”齐商被她噎了个半死,最后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哼哧哼哧的不再理她,由着她牛饮。 第159章 穆秦川,我恨你! 见弦歌心不在焉的样子,齐商也不欲与她多做口舌之争,正色问道:“你别岔开话题,赶紧从实招来,你与皇上怎么了?与萧湛又是怎么回事?” 听他提起齐恒,弦歌眸色微暗,过了许久,才小声说道:“皇上他,还好吗?” “好?”听她这样说齐商差点没跳起来,“你是不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可吓人了,哪怕我并不在朝中,也只是偶尔才去带着子归进宫给太后请安,都能听见宫女太监小声议论说皇上最近脾气大的很,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事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反正我是听说现在宫里的人做事都小心着呢,稍微不注意惹怒了皇上,可是逮着点错事就重罚的。” “是么?”弦歌垂眸,声音很轻,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觉得,这事跟你脱不了干系,自从你出现后,皇上但凡心情不好,基本上都是和你有关。”齐商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盯着弦歌。 弦歌想了想,还是将那日的事情与齐商说了,当然,包括在窗外听见萧湛逼迫裴肃说的那些话。 “额……就是说,你以为是皇上害死你爹,所以当着萧湛的面捅了皇上一刀,然后跟着萧湛走了?”齐商听完嘴里能塞进一颗鸡蛋,皇上受伤了吗?他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可若是真的如弦歌所说,那还真是不难解释皇上为何如此决绝的发了讣告直接宣布弦妃死了,甚至还主动提出和尧国联姻。 齐商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着弦歌脸上的失落,却又有些不忍心,只好叹了口气:“唉,这事吧,我不好说。毕竟若是换做是我,我肯定气都气死了……不过,皇上心里有你你是知道的,想来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刺杀他的事外界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想必是皇上压下来了,既然如此也足以证明他维护你的心。这样吧,我明日进宫替你说说,这么久了,皇上或许火也消了,指不定就原谅你呢?” “是么?”弦歌轻叹一声,心里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最后,弦歌还是回的张叔张婶他们守着的那座小宅子,齐商将她送到屋门口,见她被张叔欢天喜地的迎进去这才上了马车。 屋内张婶拉着弦歌高兴的问长问短,当初“弦歌”出嫁后就再没回去过,张叔到“雅舍”去问过,门房的人说小姐和姑爷成亲第二日就离开了,也没说去哪儿了,毕竟都是主子的事他们下人也不好说太多,所以也都不知道二人去向。 这厢弦歌独自出现了,张婶自然好奇姑爷哪儿去了,但弦歌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和萧湛并未成亲,此事您也不要再多问了,只当没有发生过此事吧。”然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张婶和张叔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弦歌在此等了一个月,一个月里,竟是半点音信都没有。 和齐商见面第二日辛夷便来传过话,说主子进宫将她亲手写的那封信交给了皇上,想来不多时皇上许就会派人来接她了。可是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渐渐的,弦歌便有些坐不住了。 还有就是,朱砂不见了。 在等齐恒来接她的时候,弦歌去了一趟鲁直那里,给那个车夫付清了工钱,那人欢天喜地的打道回府。但是鲁直却告诉她,那日朱砂随她一同去较场后便再没回来,鲁直四处找过,却始终没有朱砂的踪迹。 为此,弦歌心中总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她却始终不大清晰。 ================================== 整日守在家里等消息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弦歌终于按捺不住上街走走,总比整日的闷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好。 市集上依旧热闹,但弦歌的心却始终不大平静,看着周围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的商贩和素人,弦歌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还不如就待在宅子里的好。这样人声吵杂的地方,仍旧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逛了一阵,实在是觉得无趣,弦歌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不想刚走了两步,却看见了熟人——不远处挺着大肚子的穆子归由她的丫鬟兰若扶着下了马车,四下看了看,闪身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宅子。 弦歌心疑,穆子归这神秘兮兮的是要去见谁?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起这个好奇心,但是只觉告诉弦歌穆子归在这个时候见的人怕是不简单,而且还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于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弦歌自然是不能直接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所以绕道巷子后面,毕竟她从小就和齐商在外面撒丫子到处跑,汴京的哪条街巷通往哪里该怎么走就跟自家后花园似的熟悉,于是不一会便摸到了穆子归进去的宅子后院。弦歌四下瞧了瞧,确定安全这才手脚并用的顺着外面的一颗老树往上爬,轻而易举的翻过院墙,落在院子里。 这院子像是荒废很久了的样子,四处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看不出有人住过,东西也都随意的扔在地上。弦歌贴着墙角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毕竟这事若是被人逮个正着是会很尴尬的。 就在弦歌猫着腰挪到一扇虚掩着的窗户下时,却听见里面传来穆子归的声音:“你够了!不要再缠着我了好吗!” 果然在这里! “子归,我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好不好。”随即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弦歌愣了一下,这声音,是穆秦川? 穆秦川和穆子归他们既然是兄妹,见面为何会选在这么个荒废的院子? “穆秦川,我已经成亲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可好?你知不知道我都快疯掉了!”穆子归歇斯底里的吼道,眼眶红红的,全是血丝,那样的她看上去有些骇人。 穆秦川低下头,表情有些颓丧,过了片刻才讷讷的道:“子归,你始终还是恨我,对么?” “是!我恨你!你知不知道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穆子归狠狠的瞪着穆秦川,笼在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竟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子归,你不要动怒。”穆秦川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可是她却飞快的躲开,后退两步一脸警惕的盯着他怒道,“你不要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穆秦川慌忙收回手,“你不要动气,当心动了胎气。” 此话不说则已,一说更是触碰到了穆子归的逆鳞,整个人像是炸毛的公鸡,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怒目圆睁:“如果可以,我真宁愿我肚子里没有这个孽种!” 看着穆子归歇斯底里的样子,穆秦川满肚子告欠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对不起,那日,我,喝多了……” “够了!穆秦川,不要摆出那副假仁假义的样子,你其实就是为了报复对吧!报复我爹当年为了抢战功害死你爹,还强娶了你娘,这才生了我这个孽种对吧!所以你恨我爹,也恨我!那日才故意装作喝醉了酒闯进我房里对不对!” “不,不是的,子归。”穆秦川脸上尽是慌乱,“我虽然恨你爹,可是我从来都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妹看的,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放屁!”穆子归怒极之下,竟是连粗口都爆出来了,“谁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一直抱着龌龊的想法?穆秦川,我以前还一直觉得虽然你并非爹的儿子,但是你至少是拿我当亲妹妹的,至少你是护着我的,可谁知,你竟然……”说到这里,穆子归突然泪如雨下,脸上尽是绝望和悔恨。 穆子归嫁给齐商后,原以为从小到大的梦想终于得偿所愿,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穆秦川生生打碎。 那日,母亲派人传话说父亲身子不大好,让她回家看看,恰好齐商出门谈生意要两日后才会回来,她便独自一人回了穆府。 好在父亲的病并无大碍,穆子归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她是准备回恭亲王府的,可是母亲说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如就在家里歇一晚再走吧,她想了想便答应了。 女儿回府,穆远自然高兴,连带着病也好了大半,让厨子做了一桌子穆子归爱吃的菜,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顿晚膳。 晚上穆子归洗漱完毕准备睡了时,穆秦川却来敲门,她当时对他并没有设防,于是将醉醺醺的穆秦川迎了进来,一边替他倒水一边埋怨:“兄长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平日都不大喝酒的。” 穆秦川就这穆子归的手喝了一大杯水,打了个酒嗝,笑道:“这不是,你回来,我高兴,高兴嘛!” “再怎么高兴也不能喝这么多酒,除去在晚膳上喝的酒,你自己怕是也喝了不少吧?”穆子归拧了湿帕子替他擦脸。 穆秦川一把抓住穆子归的手,睁着迷蒙的双眼定定的盯着眼前的人,后者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慌忙要挣脱但却被他反手扣得死死的,穆子归这才觉得有些不妙。 “子归啊。”穆秦川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该死的尴尬和沉默。 “啊,啊?”穆子归讷讷的应了一声,将视线移向别处。 “子归啊,为何我的心意,你总是不明白呢?”穆秦川含糊不清的开口,而穆子归却是愣在了那里。 见穆子归不说话,穆秦川继续开口道:“子归,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的替你拿来,可是你始终将我当做哥哥,但你可知道,我并不想做你的哥哥。子归,你为什么要嫁给齐商?他到底有哪里好了,值得你为她付出这么多?你可知,每当看见你被他伤的遍体鳞伤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穆子归被他这一番抢白惊得话都说不出口,她一直知道兄长对自己好,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暗地里竟是对自己藏了这样的想法! 第160章 此生不必再见 就在穆子归发怔的时候,穆秦川竟然站起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窥探道:“子归,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可是我没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心悦你,想娶你。子归,当初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也说喜欢我的,可是为什么你最后却喜欢上了齐商?” 话音落,穆子归彻底惊呆了。 他在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过这些话了?自己又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 “你在胡说什么!”穆子归怒了,一把推开他,由于紧张和生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穆秦川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撞在桌角,但他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站稳,深邃的眸子盯着穆子归,苦笑:“我就知道,你是把我当成了齐商是吧?那年我们和父亲一道去皇家猎场玩,你不小心掉进陷阱里,你吓得大哭我一直趴在陷阱口陪你,或许是那日我穿的和齐商是一样颜色的衣服,你将我认成了他。” 事情就有这么巧,那日穆秦川和齐商同样穿着湖蓝色的衣服,更巧的是,那日他和齐商都染了风寒,说话瓮声瓮气的,竟是连穆子归都没能分辨出来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那时,穆秦川看着陷阱里哭得肝肠寸断的穆子归心疼不已,安慰了她许久,最后竟是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那时他说:“子归,其实,我一直,喜欢你的……” 穆秦川因为风寒嗓子哑了,听上去竟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原本一直在嚎啕大哭的穆子归吓了一跳,竟是止住了哭,呆呆的抬头盯着陷阱上趴着的人,因为逆着光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连,只依稀看清他的衣服像是湖蓝色。穆子归便顺理成章的将那人认成了齐商,顿时高兴起来,笑道:“我,我也是……” 原以为自己心仪之人也是喜欢自己的,穆秦川高兴的差点掉下去。可谁成想,当侍卫七手八脚的将穆子归从陷阱里救出来后,她竟是直接扑进旁边齐商的怀里。 这时穆秦川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 后来,穆子归总是缠着齐商,他也知道自己和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自然不可能会在一起,于是将这份心思藏了起来。可是终于,还是藏不住了。 看着眼前穆子归灵动的双眸,粉嫩的双唇,穆秦川一时酒劲上头,竟是直接将她抱在怀里吻住了她的唇,然后将她狠狠的压在身下。 当次日他酒劲过了,终于醒来时,看着怀中早已昏过去的穆子归他愣了一下,随即再看看两人均是赤身相对,且穆子归浑身的青紫,他这才想起昨夜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 穆子归醒来,起先愣了一下,随即狠狠扇了穆秦川一个耳光,倔强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做出这等荒唐事,哪怕她是被强的,也是万万不能透露的,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齐商的妻子了。 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只要她以后离穆秦川远点,他们便再无交集,可穆子归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怀孕了…… 她怀孕后,齐商高兴得像个孩子,围着她又蹦又跳,想去抱她但又怕伤着孩子,那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却是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穆子归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终于实现,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齐商的,这让她真的悔恨的想去死。 怀孕后穆子归一直闷闷不乐,齐商十分担心,可太医说孕妇大多这样,齐商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对穆子归照顾得更是细心备至,生怕她有一丁点的不顺心。恭亲王府的下人也都各个小心的伺候着,生怕世子妃哪里不满意了。可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穆子归却是越发不安,动不动就发脾气,让整个恭亲王府都弄得提心吊胆。 不过碍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齐商也都对她处处忍让,可齐商越是如此,穆子归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就愈发明显。 再后来,传出穆远的丑闻,虽然皇上念及穆远年事已高且也不算对朝廷毫无建树,从轻发落,只是免了他大将军的职位,收回了他手中的兵权,且查抄了部分穆家不干净的财产。但此事对穆子归的打击无异于雪上加霜。曾一度她因为动了胎气腹中胎儿差点不保,但卧床两个月后,孩子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 可穆子归的心情却始终没有好起来,整日坐在那里发呆不说,甚至话也不想说,哪怕齐商再怎么逗她开心,她都始终笑不出来。 太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可是穆子归的心病,无法与外人道,更无药可医。 “子归,是我不好,那日我不该喝那么多酒……你不要哭了,对孩子不好……”见穆子归哭得伤心,穆秦川手忙脚乱的安慰着。 “穆秦川!现在我穆家已经倒了,你还想怎样?是也想看到我穆家家破人亡吗?”穆子归一把甩开穆秦川的手,歇斯底里的吼道。 “不,子归,我不想伤你的。你若不想见我,那我离开便是。从此我再不会出现在你眼前。”穆秦川落寞的低下头,“这次,我只是想与你告别而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这枚长命锁,便当做我送给你腹中孩儿的礼物吧。” 穆子归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锦盒,一把将它掀开,锦盒吊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滚!谁稀罕你的东西!你带着你的东西有多远滚多远!我的孩子不需要你的东西!” “子归,我” “听见没有!从今以后,请你消失在我的世界中!”穆子归激动的指着穆秦川,突然脸色一变,弯下腰拖住自己的肚子,看上去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一般。 “子归,你怎么了?”穆秦川也脸色一变,慌忙上前扶住她。 “滚!不要你管!”穆子归推开穆秦川,大喊一声,“兰若!” 一直蹲在门外不远处的兰若听见主子唤自己的名字,慌忙跑进去,见穆子归托着肚子疼的脸都皱成一团,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慌忙将她扶住:“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扶我回王府。”穆子归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兰若慌忙点头,扶着她走出破屋。 穆秦川虽然想跟上去,可最后还是没能迈开步子,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主仆二人走出院子,面色晦涩不明。 ============================= 待穆秦川黯然离去,弦歌仍旧蹲在那里久久不能缓过劲来,方才听到的话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穆秦川从小就喜欢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而穆子归怀的,是穆秦川的孩子! 没有比这个消息来得更让人措手不及的了! 她当初离开大梁的时候听说了穆子归怀孕了,那时她还曾为齐商高兴,他快当父亲了,想来今后的人生也就更加圆满了。可谁成想,穆子归怀的,竟然不是齐商的孩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穆子归是被穆秦川强了的。 对此,再没有谁比弦歌更能感同身受。 听方才穆子归歇斯底里的语气,弦歌觉得像是坠入了湖里,哪怕她拼命往上游,可脚下始终被锁链锁住,根本挣脱不得。于是她就这样在湖底挣扎,直到精疲力尽。 弦歌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等她站起来的时候脚早就没有知觉了,还没等她站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缓了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这才缓过劲来,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才走进宅子,张婶便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急道:“哎呀,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有什么事吗?”弦歌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张婶本来想问问的,但是想到屋里的那位,于是忙开口道:“家里来了位贵人,架子挺大的,我估摸着来头不小。” “贵人?”弦歌站定,不解的盯着张婶。 “是的,长得很美的一位夫人,穿的也极好,一进来就说要见您,我瞧着像是您的故人。不过看那架势,倒不像是来找您叙旧的。”张婶有点担心,那夫人看上去不好对付的样子。若是姑爷,不,萧公子在就好了,或许还能替小姐挡一挡。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弦歌面无表情的转身往正厅走去,来者是谁,她已经有了计较。 张婶虽然心下不解,但还是乖乖下去忙自己的,弦歌站在正厅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反复几次,仍旧无法将胸中那股郁结舒缓。 “怎么,既然都回来了,还躲着不敢见我是么?”屋内传来裴栖迟清冷的声音,弦歌又深呼吸,这才走了进去。 屋内裴栖迟端坐于上座,仪态万千的端着茶盏,用盖子随意的拨弄着杯盏中漂浮的茶叶,然后吹了吹,轻啜一口,冷道:“不愧是顾家大小姐,便是落到这般地步,喝得都还是顶级的君山银针。” “哦?那要请教贵妃娘娘了,现如今我是落到怎样的地步了?”弦歌不怒反笑,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煞有介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衫。 “哦?这还要问我吗?”裴栖迟翻了个白眼,将茶盏放下。 “愿闻其详。” “顾弦歌,明人不说暗话,我来并非我愿意,而是皇上有旨我不得不从。想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弦妃此人早已在四个月前病逝,现在尸骨葬在皇陵。这世上早已没有顾弦歌这个人了,你原本作为逆贼之女也算是跳出了这个旋涡,而你,为何还要自讨没趣的硬要往里面跳?” “皇上的旨意?”很明显,裴栖迟说了这么多,弦歌就听进去了一句。 “不然你以为呢?皇上让我给你带句话,既已说过今生不必再见,那便不要再为彼此徒增烦恼,以免两看两相厌。既然当初你选择了萧湛,便不要再三心二意,这样他会以为你本就是个生性浪荡、水性杨花的女人。”裴栖迟说出这些话时表情格外生动,看上去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 第161章 他竟然,如此决绝吗? 看着裴栖迟得意的样子,弦歌愣了好几秒,随即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冷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会信?”她已经上过一次萧湛的当,便不会再蠢第二次了,除非齐恒亲自对她说出这些话,否则她绝对不信。 “信不信由你。”裴栖迟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语气淡淡的,“你让齐世子交给皇上的信,皇上看都没看便扔给我了,让我随意看着处理便是。而方才那些话,也的的确确是皇上亲口说出来的,否则,你以为我能随意出宫?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你信中的内容呢?”话音落,果不其然的看见弦歌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看见弦歌失魂落魄的样子,裴栖迟心里升起一股快意,她被顾弦歌踩在脚下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让她反踩回去了,这让她格外得意。“顾弦歌,你要知道,这世上并非谁都非你不可的。或许,此事放在当年你爹权倾朝野的时候,或许会有所不同。可是你想想,你现在一无所有,你又凭什么来和我争?”说罢,由着青檀扶着她转身离开。 裴栖迟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枚洗的有些泛白的荷包,“对了,这东西,是皇上让我扔掉的,我想还是还给你比较好吧。”说着,将那枚荷包随意的扔在地上。也不知有意无意,裴栖迟在离开时还在那荷包上踩了一脚。 看着裴栖迟主仆二人消失的身影,过了许久弦歌才回过神来,慢慢的走过去蹲下,将那枚荷包捡起来,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脚印拍去,然后轻轻的摩挲着,脸上尽是悲悯。 他竟然,如此决绝吗? 或许她可以安慰自己裴栖迟的话绝不是真的,齐恒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这荷包呢?这荷包又怎么解释? 这枚荷包齐恒一直贴身戴的,若非齐恒亲手交给裴栖迟,她又怎么可能拿到呢? 弦歌只觉得自己脑子仿佛停止转动了一般,里面一片空白。突然间,她有些不懂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从大梁到陈国,她又千里迢迢从陈国回到大梁,两年,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她竟有些茫然了。 胸口像是陷落了一块,空空的,想哭,可是眼眶瑟瑟的,竟是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欲哭无泪,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张婶和张叔进来时,弦歌仍旧保持着蹲在地上,盯着手里那枚荷包发呆的姿势,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开口:“小姐,您……”可是看弦歌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慰,只好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张叔,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叔自然不似女子细心,见老伴冲自己眨眼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你撞我做什么?” 一句话让张婶气不打一处来,可当着小姐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将弦歌扶起来:“小姐,快到晚膳时间了,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弦歌蹲了太久,脚已经失去知觉,只好由着张婶将自己扶着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弦歌将那枚荷包收进宽袖中,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在外面吃了太多,现在不大饿,晚膳不用做我的。”见张婶还想说点什么,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玩了一天有些累了,张婶,你和张叔忙完了便早些去休息吧。” 见她心情不大好,张叔忙制止了张婶想开口的冲动,拉着她出了门。 弦歌在里面坐着,待双腿恢复知觉这才起来回了自己的屋。 这夜,弦歌又失眠了。 脑中全是白日里裴栖迟的话,那些话像是跗骨之蛆一样黏在她身上,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这让弦歌本就烦乱的心愈发焦虑。 当年害了顾家的人都差不多落网了,该贬官的贬官,该抄家的抄家,袁崇焕虽然最后没能死在刽子手手里,但萧湛最后还是亲手将他杀了,是当着她的面杀的。而罪魁祸首萧湛,他中了毒,弦歌也不知道她下的毒他能不能解,但至少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其实对于萧湛,弦歌虽然想让他死,可是她知道,若是让自己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她或许也无法做到。毕竟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抹去的。所以她选择了逃走,那毒他若能解,那便是他的造化,若是解不了,那她也无可奈何。 不管怎样,他们的恩怨到此为止。 算是两不相欠了。 顾家的仇算是报了,那么她活在这世上还能为了什么呢? 原以为回到大梁见到齐恒,还能想办法将误会澄清,即便两人最后无法厮守终身,那至少不能带着遗憾离开。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眼见着钟漏已经过了三更,弦歌却还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头顶的床帐发呆,枕畔夜明珠的荧荧冷辉,让原本就寒冷的夜显得愈发清冷。 而弦歌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夜凉如水,还是心冷如冰。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弦歌下意识的坐了起来,顺手将夜明珠塞进被子里,然后死死的盯着门的方向。自从经历过几次刺杀,她现在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些敏感,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她毕竟和张叔张婶生活了好几个月,知道他们夫妻俩晚上一般都睡得早,晚上从来不在外面走。更何况他们知道弦歌晚上眠浅,更加不会在大半夜的跑到内院来吵她,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张叔和张婶。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弦歌心尖都抓紧了,直接掀被起身,在木施上随意抓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在床脚摸索了一阵,触到机关,床底的一道暗格打开,弦歌也顾不得其他钻了进去。 当初那么多宅子她之所以选择着一座也并非完全因为它小,住着不会觉得冷清,还因为她曾无意间在这卧房中发现了一个密道,可以通往另一条街。她在皇宫中经历过两次刺杀,对此事始终有些心有戚戚,有了这条暗道也不至于就这么坐以待毙。 弦歌跳下暗道,然后整个人沿着甬道快速下滑。这条暗道和其他的暗道不同,这是一条类似于索道一样的通道,她就这么沿着那条索道一直往下滑。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伸手不见五指甬道,让人有种压抑的无所适从。 弦歌飞快的下滑,但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她只觉得,时间越久,压抑在心中的恐惧便越发的浓重,像是掉进了沼泽一般,让人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熟悉的恐惧了呢? 好像在大梁皇宫时这种对黑暗的恐惧还没有这么明显,或许是因为皇宫中一向是灯火通明的,亦或者是因为齐恒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让她来不及感受害怕……而在陈国皇宫中,她还是会时不时的感受到黑暗的恐惧,所以她在陈宫中时,寝殿中向来是灯火通明的。故而她也曾听到过宫女太监们私底下讨论说皇上虽然没有给姑娘名分,但还是对她偏宠的,经常和姑娘夜夜笙歌呢。不过既然是无稽之谈,弦歌也并没放在心上,也从未计较过什么。 但现在这种熟悉的恐惧感扑面而来,弦歌竟觉得浑身无力冷汗直冒,那样的无所适从。然后慌乱之中在怀里摸索着夜明珠,但不料身体突然落地,整个人就这么栽了下去,怀中的夜明珠滚落出来,落在了几米开外。 顿时,明亮如白昼。 光亮袭来,弦歌的眼睛被照的晃了晃,随即适应了这样的光亮,心中的恐惧淡了许多。 ========================================= 弦歌才跳下密道不久,卧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随即窜进来五个黑衣蒙面人,提刀便向床上砍去。 “等等,这床上没人!”其中一人惊呼出声。 “操!竟让这娘们儿跑了!”另一人附和,骂道。 “不对,床上还是温热的,想来才走不远,分开找,主子发话了,此事若是办砸了,那咱们就提头去见吧!”说着几人四散开来,沿着这宅子的几个方向的街道找去。 而另一边弦歌从密道的另一条出口出去却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然后忍不住暗悔自己为何不看清了再拿,应该拿件狐裘才是。现在她里面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紧紧套了一件大氅,走在外面冷得直哆嗦。 弦歌裹紧了大氅,往鲁直住的方向跑去。 方才听脚步声,想来不止一人,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想来很快便会追上来,为今之计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希望那些人千万不要迁怒于张叔和张婶。想到这里,弦歌的心又揪成一团。 才跑了没多久,却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一个黑衣蒙面人便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人率先开口道:“姑娘脚程还真是快,竟然都跑这么远了。” 弦歌站定,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眼睛扫过那人手中的刀,冷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追杀我?” “你我当然无冤无仇,不过在下也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姑娘,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那人说着,一步步朝弦歌逼近。 弦歌皱眉,“是裴栖迟派你来的?”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笑道:“不管是谁派我来的,今夜,你是走不掉了。” “呵,是么?”弦歌意味深长的说出这句话,然后飞快抬手将腕上的袖箭对准那人,怎料对方却像是早有防备一般,还没等弦歌按下机关,那人已经率先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将弦歌的右手锁在她身后,冷笑:“姑娘,我劝你莫要白费力气了,你这些雕虫小技对付个别废物或许还有用,但望向用这个来对付我?哼,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哦?这么说,你竟是知道我的咯?”弦歌很快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深意,他怎么会知道她腕上有袖箭? 照理来说,知道此事的人没几个,而她使用袖箭也不过是那日赵西风杀她的时候用过,此后便再没有展露人前,除非此人是赵西风。亦或者说,赵西风将此事透露给了他。 第162章 你不是死了吗? “你是赵西风?”弦歌问道。 “赵西风?那个废物,怎能与本大爷相提并论?”那人便是蒙着面,眼中也是毫不吝啬的透着不屑与鄙视。 这下弦歌越发笃定了,冷道:“那这么说,你是‘长生殿’的人了。” “哟,看不出来,姑娘你还挺聪明。”那人又走近几步,笑得不怀好意,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啊,太过聪明的人向来活不长久的,这一点,你不明白?”那人话音刚落,一只手将弦歌锁得更紧,另一只手拔刀横在她颈上,带着弦歌转了个身,喝道:“谁!” “顾姑娘,果然是你!”辛夷见到那黑衣人怀中挟持的的弦歌,惊呼出声。 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辛夷,弦歌也是愣了一下,正想说什么,身后之人却是将刀又逼近了一寸,喝道:“闭嘴!”随后盯着辛夷,“小子,此事与你无关,还不快滚!否则,别怪大爷我的刀不长眼!” 辛夷原本脸上还有一丝焦虑的表情,可在听见那人声音的时候却突然笑了,人也变得吊儿郎当的,抄着手唏嘘道:“哎哟,我耳朵不大好使,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竟然被辛夷这一番抢白弄得烟消云散,整个场面看上去十分滑稽。 自己的威胁竟然没用,这让那黑衣人格外颓丧,怒道:“臭小子,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 “不敢不敢,我可怕死了,我还年轻,我还没活够,我还不想死……”辛夷在一旁碎碎念,可语气中并没有半分的惊恐或者慌张,反倒是像在敷衍应付一般。 那黑衣人被气的不行,哪怕他强忍着上去揍辛夷一顿的冲动,怎奈手里还挟持着一个女人,实在是有所不便。于是也不欲再拖,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先将这个女人解决了,再狠狠教训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可他打定主意还没来得及动手,后颈却是一痛,随即眼前一黑。 那人本就生得人高马大的,就这么勒着弦歌直接将她压着倒在地上,后者差点没给他压得吐血。 “哎唷喂要死了!秦牧啊,你不会看着点再下手吗!”辛夷一边大呼小叫的一边跑过去手忙脚乱的将那黑衣人搬开再将弦歌扶起来,“怎么样,顾姑娘,您没事吧?”然后细心的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弦歌披上,方才将她扶起来时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冰。 弦歌缓了缓,等眼前的金星都散去,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转过头见身后站着一男子,但由于光线不大好所以看不大清楚他的脸。弦歌问道:“辛夷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哟,差点忘了正事了,来来来,顾姑娘您先跟我去一趟王府,我路上跟您解释。秦牧,马车呢?” “在邻街街口。”那个被唤作秦牧的人答道。 “行,你去把马车赶来。再有,叫人来把这个家伙带回去。”辛夷话音刚落,那秦牧便不见了踪影。 “你认识此人?”弦歌仍旧有些惊魂甫定,不过这样的阵仗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心理素质也比以往好了太多,所以语气听上去也还算正常。 “此人嘛,自然是认识。”辛夷蹲下扯下那人的面巾,冷笑,“这人是长生殿的,但一直跟张志平有往来,世子让我去查张志平的时候查到过他。” 果然是长生殿,弦歌心下一沉,随即惊道:“难道说,裴栖迟和长生殿也有联系?” “贵妃?” 弦歌皱眉,“此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先说你的,恭亲王府出了什么事吗?你三更半夜的跑来找我,想来是急事。” “哦,是世子妃。世子妃胎气一直不是很稳,今日说出府走走,回来没多久就见红了。稳婆太医轮番上阵都没办法,稳婆说小世子怕是要早产了,但是到现在了都没生出来,世子着急,让我来请您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穆子归?难产吗?”弦歌脸色愈发难看了,白日里听见的事她直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消化,现在听辛夷这么一说大概也明白了,想来那时候穆子归便动了胎气。 “是啊,王院正都没办法了,世子急得差点拆房子了。”辛夷也是面有忧色。 “你要去找我也不该经过这条街,你是怎么找来的?” 辛夷有些担忧的看了弦歌一眼,还是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了:原本辛夷是受了齐商的差遣来请顾姑娘,但是到了地方却发现大门打开,虽然心有疑虑但也并未多想。可进去后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寻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找去,却正好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张叔和张婶。辛夷这才发现不妙,与秦牧两人将整个宅子招了个遍都没找着弦歌,本来他已经准备回王府将此事禀报齐商,好在秦牧细心在弦歌的屋内发现被窝似乎还尚有余温,猜到弦歌或许才被人带走不久,于是追了出来。 幸亏在半途中追上了,否则弦歌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顾姑娘,你还好吧?”辛夷本不想将张婶张叔死了的消息告诉弦歌,可是此事她迟早都会知道的,如今再瞒也没什么意思,这才干脆跟她说了。 弦歌脸色惨白,即便此时光线昏暗也能看得出她脸色极其不好,她过了好久才哑着嗓子声音颤抖的开口:“你当真确定,张叔和张婶……”那个字,她始终不敢说出口。 辛夷面色不忍,可还是点了点头。 弦歌只觉眼前一黑,辛夷慌忙将她扶住,“顾姑娘,你没事吧?” 待晕眩过去,弦歌脸上是说不清的悲戚,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梁的冬天,怎么比陈国还要冷? ========================== 已经是寅时了,恭亲王府内依旧是灯火通明,随处可见的慌乱和压抑,时不时就有端着托盘的丫鬟撞在一起,然后滚作一团,亦或者是奴才走得太快没注意脚下路滑,不小心摔倒在地……这些放在平日里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放在这日,却是莫名的让人越发焦虑不安。 穆子归早产,可孩子已经生了大半天了还没生出来,齐商在产房外急的直挠墙,听着里面穆子归凄厉的叫声就要往里面闯,但是被下人拦着始终进不去。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齐商眼睛里全是血丝,看上去格外吓人。 “女人生产大多是这样,当初你娘生你……”这么晚了,齐骁也没睡一直和齐商一起守在门外,原本想开口劝慰两句,可话只说了一半便止住了,随即脸色有些黯然。 老头子不提当年他出生倒也罢了,可这一提,齐商更加不安了——要知道,当年他娘生他的时候就是难产,而为了生他娘也去了……现如今穆子归也难产……这很难让齐商不产生不好的联想。 就在气氛极其诡异的时候,辛夷的声音适时响起:“爷,顾姑娘来了。”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齐商心中一喜,忙迎上去:“铃铛,我知道你一向有办法的,你快去替子归瞧瞧,她这都生了快一天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弦歌看了他一眼,安抚道:“你别急,我先去看看。”说着,还是屈膝对旁边坐着的齐骁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唤了声:“王爷。” 弦歌的这声王爷,当真让齐骁有些心绪难平,再看着她这张和叶霓裳有七分相似的脸,眼神愈发黯淡。 或许他们小一辈的人都不知道,可当年恭亲王齐骁与顾羡之同时看上一个女人,两人还曾大打出手的事情却一度传得沸沸扬扬。最后,顾羡之抱得美人归,齐骁也另娶他人,此事虽然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可是在有的人心里,始终是一道坎。 齐骁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免礼吧。这里你们守着,若是有消息了,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我有些累了,就先回房了。”说着,转身离开。 齐商并未察觉父亲的异常,拉着弦歌将穆子归的情况说了一遍,弦歌仔细记下,这才进了产房。 产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由于是寒冬腊月,屋内本就燃了地龙,加之怕产妇受凉,四面的门窗都是关着的,一走进去就憋闷得不行,弦歌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在鼻翼下,试图缓解这屋内气息带来的不适。 穆子归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闭着眼,胸口剧烈的起伏,想来是阵痛才发作过,她脸上尽是疲惫,旁边的稳婆正拧了热毛巾替她擦额上的汗。 弦歌走过去,屋内的人虽然都不认得她,可见气度非凡,下意识的便将位置让了出来。弦歌伸手把上了穆子归的脉,皱眉,她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大好。 “怎么是你?”穆子归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愣了一下,“你不是死了吗!” 话音落,一屋子的人都愣了。 “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弦歌并没理会她,转过头问稳:“宫口开到几指了?” 没想到弦歌开口便问宫口开到哪儿了,那稳婆将弦歌打量了一番,发现她并未盘且是作少女打扮,不觉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到这产房,想来是世子爷允准了的女大夫,想来也就释然了,忙恭敬的答道:“回姑娘话,才开了六指。” “催产的汤药是什么时候喝的?” “快三个时辰了。” “那汤药可还有剩的?” “有,还有半碗,世子妃说喝不下了,便放着。” “端来我看看。” 不多时那稳婆便将那汤药端来,弦歌放在鼻下闻了闻,皱眉:“这方子不行,药效有些弱了,有纸笔吗?” “有的有的。”旁边的小丫鬟忙应道,弦歌正要起身,却听穆子归厉声喝道:“顾弦歌,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格外虚弱,听上去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什么?”弦歌下意识的问道。 “哼。”穆子归冷笑,“我可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的要救我。” 弦歌却是不怒反笑:“随你怎么想,若非看在齐商的面上,我想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救你的。”说着,跟着那丫鬟拿了纸笔写了个方子,吩咐人下去煎药,同时让人拿一套银针过来,顺便切两片老参。 第163章 命悬一线 见弦歌并不理会自己,穆子归彻底怒了,忍着痛喝到:“你走,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我宁死也不要你救!”她瞪着原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凸出眼眶,弦歌完全相信,若非她现在已经脱力,想必会直接扑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世子妃,您别急,别急。”穆子归的贴身丫鬟兰若在一旁安抚着。 “是么?”弦歌眉梢微挑,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有些意味不明,“穆子归,我不管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但是我知道,齐商不希望你们母子有任何闪失。当年齐商的母妃因为生他而死,你以为他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没想到弦歌说出这番话,穆子归有片刻的怔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弦歌却是突然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有私心无可厚非,可是你肚子里的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真的忍心亲手杀了他吗?”话音落,穆子归彻底惊呆了。 “姑娘,银针和参片拿来了。”产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丫鬟走进来,弦歌直起身淡淡的开口:“拿过来吧,取一片让世子妃含在舌底。” 弦歌接过那丫鬟手中托盘上的银针包,铺陈开来,然后一支支的取出来扎在穆子归的肚皮上,而后者却只是咬牙瞪着她,竟也没有反抗。 施针后不久,穆子归脸色便越来越难看,慢慢的,有破碎的呻吟从嘴角溢出,弦歌算着时辰,约莫着她又开始阵痛了,问道:“药还没熬好吗?”话音刚落,兰若便端着药进来了。 兰若将药给穆子归灌下不久,药效发作,原本还勉强能够隐忍的疼痛瞬间放大了十倍,穆子归直接疼的叫出声来。 屋内穆子归疼的死去活来,屋外齐商听着穆子归越发凄厉的叫声紧张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最后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在外面“哐哐”凿门:“铃铛,怎么回事?子归怎么叫的越来越大声了?还是没生出来吗?” 见齐商这般没耐心的样子,弦歌哭笑不得,干脆不理他,但没得到回应的齐商更加着急了,就要踢门往里闯,不过被辛夷给拦住了:“爷,爷,爷,别急别急,这顾姑娘才进去没多久呢,没这么快。您再忍忍,再忍忍。这产房您不能进的。” “听见了吗,穆子归,你争点气,早点把孩子生下来,听见没?”弦歌凑到穆子归耳边大声说道,后者已经疼的听不到任何声音,手胡乱的在空中一抓,直接抓住了弦歌的手。穆子归抓着弦歌,像是抓住一块救生的浮木,死死的握住,力气大得惊人,弦歌疼的小脸拧在了一块。不过弦歌也并没有将她的手掰开,而是由着她死死的抓着自己。 穆子归中途晕过去好几次,但马上又被弦歌掐人中扎银针给弄醒了,可即便这么折腾,她的宫口虽然已经全开了,可是孩子还是生不下来。 羊水已经破了很久了,若是再生不出来,只怕孩子会活活憋死在穆子归肚子里,一屋子的丫头婆子急的团团转,就连一直冷静的弦歌也有些慌了,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怎么办啊姑娘,世子妃若是再生不出来,只怕大人孩子都有危险啊!”稳婆急的满头大汗,胖嘟嘟的脸上泛着坨红。 “派个人出去,将世子妃的状况给世子和王院正说一下,问一下王院正可还有别的法子。”弦歌咬牙,凑到穆子归旁边问道:“此事还是要你做主,穆子归,想来你也明白,若是再生不出来,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我想问你,若是到了最后关头,你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你想保谁?” 穆子归喘着粗气,睁着迷蒙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道:“顾弦歌,我,问你,我能否,信你?” “事到如今,我想你除了信我,别无选择。”弦歌倒是直白,直截了当的答道。 穆子归闭了眼,似是在思考什么,终于她睁开眼,开口:“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对顾姑娘说。” “世子妃……”兰若是穆子归身边的人,虽然心里万般不愿,但碍着是穆子归的吩咐也不得不从,只好随着一干人等鱼贯而出。 屋内只剩了两人,弦歌叹了口气你,说道:“你想说什么,非得支开她们?” “我腹中孩儿的身世,你,何时知道的?”穆子归的眼中虽然仍有探究,可是却不复以往的敌意。 “不久前,你和穆秦川的谈话,我听见了。”弦歌也不欲隐瞒,开诚布公的和她坦白了。 “是么?”出乎意料的,穆子归并没有勃然大怒,相反,她很平静,平静得几乎让弦歌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些并非事实,亦或者说,穆子归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沉默,两个人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打破这该死的沉默,可是又都彼此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言。 过了许久,穆子归终于缓缓开口:“无论如何,救我的孩子。” 弦歌垂了眼眸,“嗯”了一声,看不清她的表情。 “顾弦歌,我从小就羡慕你,你什么都比我好,身世、样貌、才气,我哪一样都比不过你。我曾经想过,若是我是你,那该多好。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我才觉得,若是我成了你,或许也会不快乐。或许这个结局不是我想要的,可我也算求仁得仁,至少我如愿以偿的嫁给了齐商,至少我曾幸福过……”还没说完,穆子归倒吸了一口凉气,下腹的阵痛让她说出刚才的话已经是用尽全力了,如今疼痛袭来,她几乎要痛得晕过去。 “人之一世,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一个道理罢了。”弦歌叹了口气,又往穆子归嘴里塞了一片参片。 “若我,没,能熬过去,请你,请你帮我,照顾好,阿商。”穆子归疼的已经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弦歌知道已经不能再拖,直接掰开穆子归一直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自己的左手已经被她抓破了皮,手掌泛着青紫。弦歌飞快的在穆子归身上扎针,同时用手推着她的肚子助她生产。 “啊!”穆子归的声音愈发凄厉,“顾弦歌,救,救孩子……”她在痛苦之余,仍旧不忘喊着这句话。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屋内终于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屋外的人终于松了口气,欢喜的向齐商道喜。齐商愣了许久,终于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回过神来,讷讷的道:“生,生了?” “对呀!世子妃生啦!”辛夷欢天喜地的笑道。 “生了……生了……”齐商的表情格外精彩,从呆滞到欢喜再到不敢相信,最后转为长长松了一口气的释然,“我当爹了!我当爹了!” “对呀!恭喜世子!您当爹啦!”辛夷带头说着吉祥话,齐商高兴得一个劲傻笑。 又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弦歌脸色惨白的的出现在门口,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样子。齐商慌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弦歌摇了摇头:“无事,恭喜你啊商商,是个儿子呢,你去看看她吧。” “儿子?”齐商的嘴几乎咧到耳后,此时他完全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也并未注意别的,听弦歌说无事便吩咐辛夷将弦歌带下去歇息,便急吼吼的冲进了产房。 此时外面一干奴才才反应过来,这生过孩子的屋子不吉利,世子爷怎能就这么往里冲呢! ================================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虽然弦歌为了透气将角落的窗户打开了一点,但一时半会这血腥味还是无法消散。穆子归毕竟才生产完不能吹风,弦歌将屏风拖了过去挡住了风口,屋内地龙烧的旺,倒也不觉得冷。 穆子归虚弱的靠坐在绣床上,小心翼翼的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儿,一脸惨白,甚至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而她看着怀中皱皱巴巴的小娃儿,表情却是似悲似喜。 齐商进屋,见到穆子归坐着,忙走上前:“怎么就坐起来了?你现在该躺着好生歇息才是。” “阿商。”穆子归扯了扯嘴角,冲他笑了笑。 “这是,我,我儿子吗?”齐商的角度只能勉强看到个红色的脑袋和上面稀疏的头发,有些急切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伸着脖子想看清穆子归怀里的孩子。穆子归见他眼睛都在闪光,眸色暗了暗,还是将小家伙递到他面前:“你要,抱抱他吗?” “可,可以吗”齐商却是愣了,呆呆的看着穆子归怀中的小东西,皱眉:“他怎么这么丑?” 齐商孩子气的话却是将穆子归逗笑了:“听说小孩子生下来大多都是这样皱巴巴的,等过几个月长开了就白白嫩嫩了。” “是么。”听到穆子归的话,齐商这才松了口气,突然高兴起来,跃跃欲试的搓了搓手掌,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小小的一只襁褓接了过来。小东西触手软软的,齐商就这么将他放在掌心端着,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又怕万一自己没端稳将他摔在地上了,总之动作表情格外僵硬。 也不知道是屋内太热,还是太紧张,齐商的背心都湿了。 第164章 数月不见,不认识了? “你不要紧张,放轻松一点。”穆子归苦笑着摇头。 “啊?哦,哦……”齐商胡乱的应着,但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怀中的小人儿。 这一瞬间,齐商的心变得格外柔软,掌心的小人儿小小的,软软的,虽然看上去红彤彤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看上去丑丑的。可是或许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齐商还是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欢喜。 “儿子,我是你爹。”齐商咧嘴傻笑,逗着怀中的小人儿,小家伙哼哧哼哧的睡得香,时不时的哼哼两声,并未对自己爹打扰自己休息表示任何不满。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穆子归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竟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怎么了?累了么?可要睡会?”见穆子归脸色不大好,齐商担心的问道。 “阿商,我想和你说会话。”穆子归声音很虚弱,齐商虽然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会,但见她坚持也不勉强,叫了人进来把小世子带下去好生照看着,又让人将屋内收拾了一下,换上了新的被褥。 待众人退下,齐商坐到床沿,将穆子归搂在怀里,叹道:“辛苦你了。今后啊,我和儿子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委屈。” “阿商。”穆子归靠在齐商怀里,眉头紧蹙,“我以前,做过很多让你讨厌的事情,你,可会怪我?” “傻丫头,都过去了,还说那些做什么?”齐商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一只手把玩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 “阿商,你真的爱我吗?” “你说呢?” “我, 我不知道。当年我” “好了,不要多想。”齐商勾起穆子归的下巴和她四目相对,认真的开口道:“子归,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今后我想好好待你。和你成亲前,辛夷说我对你不一般,至少我对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么讨厌。起初我一直没想明白,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你是个好姑娘,你对我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渐渐的,我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了你。子归,那日我说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并非只是因为你替我挡了一箭。” 齐商话音落了很久,怀中的穆子归始终没有说话,就这么红着眼,任由眼泪滑落,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傻丫头,哭什么?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鼻子,以后会被儿子笑话的。”齐商打趣着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又在她眼睛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阿商,若是”穆子归踌躇了片刻,才开口问道,“若是我骗了你,你会如何?” “骗我?你为何会骗我?” “假如,我说,假如你发现我骗了你,当然我并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这只是假设。”穆子归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丁点表情的变化。 齐商想了想,笑道:“骗了就骗了吧,我相信就算你有事瞒着我,也是为我好。” “当真?” “自然当真,不然呢?” “嗯。”穆子归不再说话,靠在齐商的胸膛前,顺手环住他的腰,似是喟叹的道,“阿商,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嫁给你。无论我曾经做过什么,你只要知道,我都是因为太爱你才会如此。” “嗯,我知道。” “阿商,我好爱你。”穆子归将齐商搂得紧了些,像是生怕他消失一般。 “我也爱你呀。”齐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松开她,“你歇一下吧,听说产妇要多休息恢复得才快。” “好。”穆子归也不再说什么,乖乖的点头,由齐商扶着躺下。齐商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想坐到旁边,但却被穆子归飞快的将他的手拉住,“阿商。” “怎么了?”齐商顿住,安抚道,“放心,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穆子归眸色暗了暗,随即笑道:“不是,我是想说你不用陪我的,你去忙你的吧。” “没什么可忙的,我陪着你就好,你快睡吧。” 穆子归咬了咬嘴唇:“我这边倒是没什么,你去看看孩子吧,我怕下人照顾不周。” 齐商想了想:“行,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看看。不过你放心,婆子丫鬟乳娘什么的都很稳妥,出不了什么事。” “阿商,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还没呢,你不是说等到孩子生下来看看是儿子还是女儿再取吗?你可有什么想法?” “不如单名一个然字好了,齐莫,你觉得呢?” 齐商将这两个字反复念了即便,点头:“不错,齐莫,莫儿,朗朗上口,就这个吧。等到他及笄的时候再想表字好了。” “嗯。”穆子归闭了眼,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齐莫,当真是个好名字呢。 穆子归长长的吐了口气,可胸中那股憋闷始终无法纾解。 ======================== 弦歌失血太多,被下人引到厢房便倒头就睡,这一睡,竟是直接睡了两天。 那时穆子归终于生下孩子,但是却已经力竭,几乎要这么死掉。弦歌喂了她一颗“大还丹”,甚至划了自己的腕子放血救了她。 其实就连弦歌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在危急关头会舍命救穆子归,毕竟她不能受伤,一旦流血不止很容易出事,更何况,穆子归的情况不是一点半点的血能救回来的。所以当穆子归救回来时,她自己也几乎失了大半的血,所以脸色才那样苍白。再加上她从陈国离开时,并没有拿萧湛配的止血散,所以一旦受伤流血就更是止不住了。 这两天,弦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和齐恒生活在一起,两个人像是普通老百姓一样住在一个很普通的小茅屋里,齐恒是个教书先生,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而自己则在家里给他做饭洗衣。两人当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后来她怀孕了,齐恒高兴的将她抱起来,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叹道:“铃铛,我很欢喜。”伺候,齐恒仍旧每日去学堂教孩子们念书,她则是每日挺着大肚子在家里做好饭等他回来吃饭。但有一日,他出去后便再没回来。于是她急了,想要出去找他,但却发现门窗都被钉死了,她根本离不开那间屋子。她像疯了一样砸门,可是始终无人应答。日复一日,她终于崩溃了,靠着门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可就在此时,她却听见门外传来齐恒的声音:“顾弦歌,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疯狂敲门,一边喊道:“齐恒,齐恒救我!齐恒!” “顾弦歌,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特别难看?”门外的齐恒又开口了,弦歌只觉心脏停跳了片刻,门外的人继续说道,“怎么,想让我救你出去?顾弦歌,你可知我恨不得你去死?” 那声音突然放大,震得弦歌耳膜生疼。 突然门上多出一道缝隙,透过那道门缝她可以清晰的看见齐恒阴沉的脸,而他眼中那样深切的恨意,让弦歌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齐恒,你听我说,我不是” “够了,顾弦歌,你去死吧!”齐恒说着,弦歌身边突然窜起了熊熊大火,火苗四处乱窜,迅速将她围住。 “齐恒,救命啊,齐恒,救我!”弦歌大喊,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入眼的是月白色的床帐,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传来,弦歌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恭亲王府。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反复几次,心绪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原来,那是个梦啊。 可是那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了,真实到她即便在梦里,也能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还有被大火包围的一瞬间,那中切肤的感受,几乎要让她以为那都是真实发生的了。 脸上凉凉的,弦歌伸手一摸,一手的濡湿。 “咦?”弦歌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好像被重新包扎过了,因为她记得当时自己不过是草草扯了纱布随便包扎了一下,可此时腕上的绷带却是缠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弦歌撑着身子坐起来,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结,总觉得有些眼熟。 “醒了。”一声清冷的声音想起,弦歌惊了一下,心脏停跳了半拍。 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坐在屋子正中央,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修长的手指端着杯子,那样矜贵优雅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一幅画。 他怎么会在这里? 弦歌脑子突然当掉了,完全不听使唤,就这么呆愣愣的盯着他。 齐恒端着茶杯的手在唇边停住,微微偏过头扫了她一眼,冷道:“怎么?不过数月不见,便不认识了?” “齐,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激动,弦歌连话都说不清了。 “哦?怎么,朕出现在哪儿,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齐恒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品着杯中的茶。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着就和自己几步之遥的齐恒,弦歌竟是突然不敢上前,曾经为了见他演练过许多次的台词此时已经全部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和他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165章 终成陌路 “是么?”齐恒放下手中的茶杯,竟是起身走到弦歌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弦歌被他盯得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儿了,慌忙低下头不敢看他,心脏费快递的跳动着,几乎要跳出喉咙。 “顾弦歌。”齐恒缓缓开口,同时一只手挑起弦歌的下巴,逼得她与自己直视,“怎么,萧湛不要你了?所以回来大梁了?” 原本疯狂跳动的心脏竟是瞬间平静下来,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她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坠了很久,却仍旧见不到底。 “你,说什么?”弦歌盯着齐恒,喃喃开口问道。 “怎么,没听清么?”齐恒突然笑了,笑得那样好看,可是弦歌分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嘲讽,“当初你不是一心想和萧湛离开吗,怎么现在又巴巴的跑回来了?是在陈国待不下去了?还是说,你又厌倦了萧湛,还是觉得朕比他好?” 霎时间,弦歌只觉得仿佛四面八方的风都在往她的骨头里钻,那样钻心彻骨的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她发抖,齐恒突然笑了:“对了,因为陈国的冬天要比大梁冷太多。所以说,你是在学大雁,到了冬天就往南方飞,等开春了,再飞回北方是么?” 齐恒就这么自顾自的说着,语气中的调笑也并不能听出什么恨意,可是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把的尖刀,狠狠的插进弦歌心脏。 过了许久,弦歌才讷讷的开口:“你竟是,这么看我的?” “怎样看你?”齐恒笑得愈发灿烂,“朕能怎么看你呢?你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道还需要朕提醒你吗?” “不,齐恒,我” “你如何?莫不是你还想告诉朕,你是受了萧湛的蛊惑,你也是深受其害?其实这一切,并非你的真心?” 就这么一句话,顿时将弦歌打入了无尽的深渊。 那日裴栖迟说的话,果然是他的意思么? 还有,那日派来刺杀她的人,当真是裴栖迟派来的吗? 还是说,那人,根本就是他派来的? 毕竟赵西风挟持她的时候,在场的只有已经死了的玄云,而玄云是齐恒的人…… 想到这里,弦歌脸色愈发苍白,她咬了咬嘴唇,问道:“所以,你是真的想要我死了?” “死?”齐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放生大笑,“顾弦歌,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可是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竟也是这么蠢呢?死?你以为死就能解脱了?其实不然吧,对你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不是么?”齐恒说着,手上的力气加重,弦歌疼的呻吟出声。 “疼么?”齐恒冷笑,“我还以为你顾弦歌是铁打的,从来不知道疼呢。”说着,狠狠的将她甩开,后者出于惯性朝后面倒去,直接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弦歌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伸手一摸,后脑勺果然肿了一个大包。 齐恒就这么站在床边,高高在上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弦歌,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始终掀不起半点波纹。那样看陌生人似的眼神,刺得弦歌心尖都在颤。 弦歌爬起来背靠着墙做好,深呼吸,淡淡的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确是受了萧湛的蛊惑,我以为是你牵头害死我爹,害了我顾家全家。所以……” “所以?所以你便要我死。”齐恒接过她的话,“这的确像是你顾弦歌能做出来的事,毕竟,你向来睚眦必报的。” 齐恒脸上尽是嘲讽,弦歌咬牙,从嘴里挤出一个“是”字,她明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是她再怎么解释,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为自己辩白罢了。不过该说的她都说了,至于信不信,那却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了。既然如此,何必再为彼此徒增烦恼呢? 他们两个,或许终究有缘无分吧。 曾经她将一颗真心捧上,但他却弃如敝履,所以她失望而归; 再后来,他竟主动找到她坦露心迹,可是她却碍于曾经的心殇而不敢回头; 现在,她终于想通了想要和他重头来过,可是他却早已不在原地等她了…… 以前总听人说造化弄人,弦歌总没多大感触,可现在她终于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你倒是坦诚。”齐恒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弦歌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 弦歌哭了一阵,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鞭炮声吵醒。 弦歌坐起来,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鞭炮声? 就这么想着,却是突然脸色一变,弦歌本就是和衣而卧,所以直接掀了被子披上狐裘便冲了出去。 刚走出侧厢房的院子,就愣住了:入眼的尽是白幡。 弦歌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随手抓住一个下人问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不认识弦歌,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谁?” “府里谁出事了?”弦歌没理那人的问话,反问道。 那人被弦歌疾言厉色的样子问得一愣,结结巴巴的回道:“世子,世子妃。” “穆子归!”弦歌心中一惊,怎么会?她明明将穆子归救回来了,她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弦歌问了那人灵堂的方向,飞快的向那里跑去。 不可能的,她虽然医术不及薛老和萧湛,但是穆子归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否则她那么多的血不是白流了吗?这一点弦歌几乎可以笃定,那么,穆子归怎么会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灵堂前,入眼的是大大的“奠”字,前面的棺椁,两旁的白幡,两旁穿着素白丧服的下人,都深深的刺痛了弦歌的眼。 弦歌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灵堂正中的蒲团上穿着丧服的齐商,他背对着她,看不到正脸,可仅仅一个背影,就足够让弦歌觉得悲伤。齐商和南门逸截然相反,南门逸随时都一副没睡醒,死蛇烂鳝的样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随时都跟没骨头似的,恨不得随时都瘫做一团;可是齐商不一样,或许是从小到大身为皇室宗亲的礼教使然,他随时都是挺胸抬头昂首阔步的,无论人前人后,弦歌从来没见他的背佝偻过。为此弦歌曾问过他:“齐商,你随时随地这么昂首阔步的做什么?” 届时齐商正端坐在弦歌对面,闻言,朗声大笑,端起面前上好的花雕浅酌一口,那动作当真优雅矜贵,格外赏心悦目。齐商放下酒杯,笑道:“呐,爷可是大梁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自然要时刻约束自我,以免碎了美人的芳心呐!” 而弦歌则是下意识的瞧了瞧自己翘着的二郎腿,然后斜睨他一眼,万分不屑的冷哼一声:“跟你比起来,我才应该是个男人才对。”说罢,直接抄起面前的酒坛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 见弦歌这般牛饮,齐商满脸不认头,摇着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就是这样将礼仪教条作为习惯的人,怎么会佝偻着身子坐在那里,甚至他的一只手还搭在膝盖上呢?若是换做以前,弦歌或许还会觉得惊讶,然后上去狠狠的嘲笑他一番,可是现在,弦歌竟然连上前安慰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饶是辛夷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弦歌,忙走出来,问道:“顾姑娘,您身子好些了么?” “无碍了。”弦歌摇头,问道,“穆子归,她……” 辛夷叹了口气,下意识的忘了望灵堂正中的棺椁,缓缓开口:“世子妃是悬梁自尽的。” “什么?”弦歌彻底惊呆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穆子归竟然会是自尽身亡。 “是昨日的事了,世子妃生下小世子后原本一切都正常,昨天世子本来陪着世子妃,但世子妃说想沐浴,照理来说坐月子是不能沐浴怕受凉会落下病根,但世子妃一直吵着要沐浴,世子没办法还是犟不过她。后来世子妃将伺候的人都赶出来了,说不用人伺候。可过了很久,世子妃都没出来。最后世子担心,进屋一看,世子妃却是悬梁自尽了。世子将世子妃抱下来时,世子妃已经没气了。”辛夷的脸上也是挥不去的阴云,虽然他一向不大喜欢这个世子妃,可是他看得出来世子妃对自家主子是真心的,而且她嫁进王府这些日子接触久了,发现此人也不是那么讨厌。现在人没了,还是以这种形式,别说世子接受不了,就连辛夷自己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弦歌心中百转千回,她竟然还是做了傻事吗? 她在为穆子归接生的时候就已经看出,她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便是她腹中的孩子,她也是不想要的。可是后来她还是将孩子生下来了,弦歌本以为她想通了,谁成想,她竟然还是选择去死…… “顾姑娘,您去劝劝世子吧,从昨天到今天,他一句话都没说,皇上来了也是这样。”辛夷脸上尽是担忧,生怕自家主子也想不开做傻事。 第166章 终究是我欠了你 听他说到皇上,弦歌脸色微变,这才明白为何会在这里见到他,原来如此。 可再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原本插了一把刀的心脏又在隐隐作痛,仿佛有人握住那把刀来回拧,让她痛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弦歌压下心中的酸涩,想了想,还是慢慢走进,在齐商旁边坐下,就像当年薛爷爷去世,他也是这样默默的陪着自己一样。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才没过多久,两人身份就调转过来,而灵堂中的棺椁中躺着的,是齐商的妻子。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弦歌才缓缓开口:“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我八岁那年。那年,我爹将我送去太学,里面大多是和我们同龄,或者比我们大的学生。我当时在顾府虽然是个混世魔王,可是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碍着面子,我一直装作若无其事,自己坐在角落里。别人都以为我冷傲,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紧张,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弦歌就这么兀自的讲着故事,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的齐商终于抬起头,盯着弦歌,可他眼神格外空洞,像一潭死水一样。看着这样的齐商,弦歌突然觉得有些鼻酸,在她的记忆里,齐商一直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眼中永远像是洒满了星光,可是现在,那里面的星光却是全部陨落了。 弦歌缓了缓,待眼前的景物清晰了些,才继续开口:“当时你一定也和我一样吧,你进来时一脸不屑的扫了一圈书屋中的人,然后坐在另一个角落里。我记得那时你坐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一脸严肃,跟个小老头似的。但是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紧张,因为太傅讲课时,我见你把书都拿反了。”说到这里,弦歌突然笑了,“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傻小子竟然连书都拿反了呢。只觉告诉我,你和我一样的。因为我发现自己也将书拿反了,紧张的不止我一个人呢。” “其实你和我一样也很想加入其他的小朋友的讨论队伍吧,不过我试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那日,喻子游在跟大家炫耀自己家的小狼狗多聪明,于是我回家也跟我爹吵着要养狗。你还记得我以前养的那只小奶狗吗?白色的,我叫它麒麟。当时我抱着它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我觉得有这个小东西或许能和你说上话呢。果不其然,我俩就认识了。然后接触的时间越久就越是发现彼此臭味相投。你还记得我们溜到人家喜宴上偷看人家新娘子,结果把人家婚事搅黄了的事吗?”弦歌说到这里,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齐商。 齐商眼眸微垂,可是却比刚开始的时候有光泽多了,他淡淡的开口:“我们跑去看新娘子,却发现她在跟小叔子偷情,此事被新郎逮了个正着,当时闹得挺大的,后面两个月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我又怎么会忘?” “是啊,现在想想,我们小时候还真是惹人讨厌呢。”弦歌笑道。 齐商未置可否,复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商,你可知为何那么多人,偏偏我俩就能玩到一块儿去?”弦歌没等齐商回答,便自顾自的开口说道,“因为我俩很像,我们看似对所有事情都很好奇,可是又总是喜欢作壁上观,恨不得所有的事都与自己无关。其实,我们都爱自己多过爱别人。商商,人这一生很长,长到要很努力才能走完,可即便路再难走,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 “呵”齐商突然笑了,抬起头盯着弦歌,“你可知,她为何自尽?” “……”弦歌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说知道?亦或者说不知道?她现在却是不忍心骗他,更不忍心伤他。 “我在她的遗物里找到了这个。”齐商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后者皱着眉头接过,粗略扫了一遍,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穆子归的遗书,不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她心有愧疚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那封遗书上面上面,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除了她被穆秦川强了怀了他的孩子这事,还有她曾为了救齐商替她挡下一箭,其实是她亲手策划的,甚至刺伤她的那一箭,还是穆秦川亲自射出的,就为了能够营造出她伤势很重却又不致命的假象…… 而更令弦歌吃惊的,是穆子归的遗书里还道出,当年弦歌和齐商约好一同上九华山摘“月下彩虹”可是齐商却爽约,其实是她受了袁惜云的指使,在中途绊住了齐商,而弦歌要上九华山的事,也是她无意间偷听到弦歌和齐商讲话后透露给袁惜云的。 弦歌将手中的信反复读了三遍,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铃铛,终究,还是我欠了你。”齐商苦笑。 对于齐商来说,他何尝好受? 那日,穆子归舍身相救,那种震撼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甚至在那件事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做梦梦见那支羽箭穿过穆子归的胸口的样子。刺杀的人抓住了一个,可是即便他怎么严刑拷打,那人却始终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可齐商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只是穆子归做的一出戏。 后来穆子归怀孕,他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甚至还特意进宫向皇上和太后报喜。当他欢天喜地的将此事禀报太后时,太后她老人家却笑道:“这事哀家不早就知道了嘛,子归丫头怀孕还是在哀家这里诊出来的。你小子是不是又闯祸了要哀家替你收拾烂摊子,现在特意进宫来怕不是报喜吧?”太后本是玩笑话,可齐商却是愣住了,一个月前子归竟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可为何不告诉自己呢? 此事让他有些介意,后来还旁敲侧击的问过她,但她给出的解释是月份不稳,怕说了不吉利。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便信了。 可现在想来,自己竟是这么蠢吗? 难怪那日子归拉着他问若是她骗了他,自己会如何。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子归有事瞒着自己,可是没想到,竟会是这些。 甚至那日他和弦歌约好了上“九华山”,可是半路上自己的马车却是撞到了突然窜出来的穆子归,那时他虽然觉得穆子归总是缠着自己真是讨人厌,可对方毕竟是女子,且是自己的马将人家姑娘撞了,实在是不能就这么甩手走人,于是将她抱起来送回了穆府。待将她安置妥当,他再去和弦歌约定好的地方时,弦歌早已独上“九华山”了。 后来他听说顾家大小姐被人掳了,甚至听说顾家大小姐死了,齐商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他觉得是自己爽约了才害死的弦歌,直到直到弦歌还活着。 齐商坐在这里快一天了,他始终想不通,自己的枕边人怎么会这般心肠歹毒,而穆子归当年还不过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城府? 这些,他始终没想明白。 齐商原以为弦歌知晓此事后会勃然大怒,可出乎意料的,弦歌除了最开始片刻的怔忪之外,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随后她将那信对折好,交还给了齐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去追究也没什么用了,再说,她人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了。” “可是铃铛,她” “商商,我知道你觉得被骗了,过不去这个坎。可是你想想,穆子归可曾真的做过加害与你的事?或许她做这些是不对,可是她是因为太爱你,才会如此。更何况,做出这些事,她又何尝好过了?否则,她也不会抛下才出生的孩子选择轻生。” 齐商盯着弦歌看了许久,似乎在分辨她话中有几分真假,而弦歌也并不躲闪,直视他的眼睛。 过了许久,齐商才苦笑着将那封信收回怀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 穆子归的葬礼办的很隆重,弦歌不知道是因为齐商想要借此压下穆子归是自尽身亡的丑闻,还是真心想给她一个隆重的葬礼,但是弦歌看着忙忙碌碌的齐商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穆子归的葬礼,甚至齐恒都亲自来了。 弦歌跟着满府的下人一起跪在一旁,当齐恒明黄色的衣角快速掠过自己眼前,弦歌的心脏还是停跳了片刻。 齐恒接过元宝手中的三炷香,拜了一拜,又交回到元宝手中,后者将那香插入前面的香炉中。恭亲王齐骁和齐商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回了礼。 “阿商,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吧。”齐恒开口安抚道。 “谢皇上关心。”齐商此时已经好几日没睡了,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格外颓废。 “王叔也是,不要太过悲伤了,你身子也不大好,莫要伤了身体。” “谢皇上关心,老臣无碍的。” 随后灵柩出殡,弦歌本事想跟上去的,她怕齐商也有个什么闪失,但却被人拦住:“姑娘,皇上吩咐了,您不能走。” “为何?”弦歌盯着眼前侍卫打扮的人,有些心绪莫名。 “皇上是这么交代的,还请姑娘谅解。” 弦歌想了想,又退回去,去寻齐恒。 找到齐恒时,他坐在龙撵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弦歌涩然开口:“你的人说让我不要乱走,是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意思。” “你……” “顾弦歌,我说过了,死对你来说是最轻松的,你欠朕的,总该是要还回来的,不是么?”齐恒说的云淡风轻,可是他眼底的执鹜却是让弦歌莫名的心颤。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走吧,跟朕回宫。” 弦歌脸上神色莫测,齐恒也不催,等着她自己爬上龙撵,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弦歌还是咬牙,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看着她苍白的侧脸,齐恒满意的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锁进怀里,冷笑:“看来萧湛对你也不怎么样嘛,瞧瞧,这抱着都铬手了。” 弦歌脸又白了一分,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齐恒吻住了唇,接踵而来的,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吻。 第167章 笼中之鸟 皇上又从宫外带回来一名女子,这让后宫的人都格外不安,因为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从宫外带人回来了。 几个月前,皇上从宫外带回来一名女子,直接封了个惠嫔。而关于这个惠嫔的身世背景,宫里的人也只是知道此女是个孤儿,没有任何的背景,只因她曾经救过皇上一命,所以皇上感念其恩德,所以将她带回宫,还封了个娘娘,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崇宁殿住。 大家原以为这位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的惠嫔会得到皇上的宠爱,可是皇上去她宫里的时候也并不比皇后和贵妃多多少,所以后宫的奴才们都纷纷揣测皇上对这位娘娘想来也只是图个报恩,想来也不会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所以也都一切照旧。就脸皇后和贵妃也曾为此召见过那惠嫔,探了下虚实,发现此女的确没什么背景,样貌也是平平无奇,所以也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那惠嫔进宫没多久,弦妃便病逝了,大家都以为就皇上专情至此要为弦妃虚置后宫的时候,皇上竟然主动与尧国联姻,娶了那尧国公主扶桑雅,并且日日翻她的牌子,后宫专宠,不过如是。 可是好景不长,皇上这才刚娶了尧国公主,就从宫外带了个女人回来,这怎么看都是在打那公主的脸不是?虽然皇上器重她封了个一品的尧贵妃,位份上和贵妃裴栖迟平起平坐,但是后宫中人都知道,在此之前皇上可是偏宠那弦妃的,自从有了弦妃,贵妃和皇后都形同虚设的一般。后来弦妃病逝,皇后解了禁足令,但皇上却再没有临幸过后宫,下人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说皇上怕是因为那弦妃才如此的。 后宫向来是最能看出人情冷暖的地方,那尧贵妃椒房专宠宫女太监们看在眼里,都争相巴结呢。新进的惠嫔娘娘自然不说了,皇上对她始终不咸不淡,那崇宁殿自然也尝过门庭若市的滋味,倒是那后宫正主皇后和贵妃那里却是经历了大起大落,现在可是门可罗雀,虽然两位主子位份还在,可是竟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不免让人心生感叹。但无论如何,毕竟皇上看重,这也是那两位主子怎么争都争不来的恩宠不是? 就在众人以为皇上已经忘记了那弦妃,并换了口味对这西域的公主恩宠正盛的时候,皇上却从宫外带回来一名不知姓名的女子,据说那女子是和皇上一同乘坐龙撵回来的,并且直接被皇上抱着进了长乐宫。要知道,那长乐宫可是皇上当初赐给弦妃的寝宫,这也就算了,皇上还在长乐宫外派了禁军把守,没有他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这让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就是想要打探一下那女子的消息的机会都没有了,甚至那女子的样貌如何都无人知晓。 皇上此举无疑是一块大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后宫中当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皇后宋子衿和贵妃裴栖迟自然就不用说了,当初皇上对那顾弦歌是怎样的专宠她们心里明镜似的,后来听说顾弦歌死了,她们自然也松了口气,毕竟一个死人想要和活人争宠,想来是不大可能的。而顾弦歌死后,皇上直接下令将长乐宫封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她们还没来得及对付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尧贵妃,就又来了个女人,竟直接入住了长乐宫!这让她们如何能放心?于是都暗地里揣测,是不是那顾弦歌这么命大,竟然又没有死成?不过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都是些废物,一点消息都没打探出来,这就更让二位着急上火了。 而另一边,那尧贵妃也是莫名的生出许多不安来。 扶桑雅虽然说是作为和亲公主嫁来大梁的,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是父王送给大梁皇帝的礼物,一件政治牺牲品而已。原本她对这件婚事极其反对,在父王母后面前闹也闹过,哭也哭过,甚至还为此投过湖以死明志,可都没办法改变父王的决定。当她心如死灰的坐上轿撵一路来到大梁,大婚当晚她看见大梁皇帝的那一瞬间,她竟是呆住了。 她从未想到,大量皇帝长得竟是这般好看。比她在尧国见到过的任何一位大臣都要好看。尧国的男子大多肤色黝黑,可这大梁的皇帝却是白白净净,看上去就像一幅画一样。 那一晚,她成了他的女人。他对她百般温柔,情事过后,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突然想,或许父王的决定是对的。 此后,皇上独宠她一人,这让她格外得意。她知道皇上还有三个女人,但是皇上每晚都歇在她的宫里,那三位她也是见过的,自认为不足为惧,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皇上竟又带了个女人回宫! 关于那个女人,扶桑雅可谓一无所知,虽然也听到过一些关于她的传言,但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并没有什么建设性。可是又听奴才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总觉得皇上对那女人不一样,这才更加的慌了。 于是扶桑雅找到了皇后和贵妃想打探一下关于那女人的事,但都是无功而返,这让她很是丧气。 而每当听说皇上又歇在了长乐宫中时,那种不安就会愈发明显。 ============================= 就在阖宫众人都对长乐宫中的那名女子格外好奇的时候,而弦歌本人却是弦歌靠座在床上,呆呆的望着窗外,眼神有些涣散,看不清焦点。 随着齐恒回宫已经快半个月了,她几乎每天都是这个状态,除了睡觉,便是发呆。 当然,能睡着的时间极其的少,更多的时间,她都用来发呆了。 齐恒将她软禁在了长乐宫中,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接近,长乐宫中原本还是有下人的,后来弦妃“病逝”,齐恒将这座宫殿封了,在这里伺候的奴才们都被送到了别的宫中。所以现在偌大的长乐宫中,只有弦歌一个人。而除了每到吃饭的时间元宝会亲自带人送来吃的之外,偌大的长乐宫中,便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空旷的房间里,冷的仿佛冰窖,在里面,弦歌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想睡觉,但是正当要睡的时候,却是怎样都睡不着了。哪怕是睡着了,但是会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然后没多久就惊醒了,睡着比醒着还要累。 身子有些僵硬,弦歌微微的动了动,调整了个姿势,半边的身子传来一阵酥麻感,像是一万只的小蚂蚁在自己身上爬一半。若不是脚踝上尖锐的疼痛传来,她甚至会怀疑自己这半边的身子已经不存在了。 没错,她那日被齐恒直接抱着进了长乐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栖身下来,三两下将她的衣衫撕了,就这么粗暴的要了她。后来她体力不支晕过去,待她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上已经上了一条脚铐,而锁链的另一头,却是钉在墙上的。弦歌就这么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脚反应了许久,又惊又怒,他竟然把自己锁住在这里!他竟然把自己当成宠物一样锁在这里!! 一时间,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愤懑全部喷薄而出,弦歌顿时疯了一般使劲的拽着那根锁链,妄图从中挣脱,甚至跳下床去搬起一张圆凳朝着那条锁链砸去,可是却始终无功而返。直到她的脚踝已经被厚重的脚铐磨得血肉模糊,可那根锁链却仍旧坚如磐石,牢牢的将她锁着。 “你不用妄想了,这锁链是千年玄铁打成,想要打开它,除非有钥匙,否则,只有砍断你的双腿了”齐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出喜怒。 弦歌转过身,却见他一脸悠闲的坐在一边,端着手中的盖碗,将表面的叶片吹开些许,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和弦歌的疯狂呈鲜明的对比。 弦歌恨恨的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开口:“这边是你说的,要我付出的代价?” “当然不是,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齐恒邪邪的一笑,将手中的盖碗放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弦歌。 弦歌却是一咬牙,狠狠的将自己手中的圆凳朝他砸过去,但他只不过是轻轻一挥,那凳子便转了个方向,“哐”一声,砸在了墙上,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弦歌却犹闲不够,抓着什么便向她砸过去,但仍旧被他若无其事的躲过。她能活动的范围内所有的东西都用来招呼皇帝陛下了,四下望去,却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扔的了。再一看面前的那张圆桌,冲过去便想一把掀了,可是在触到那张桌子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疼,顿时变了脸色,一手扶着桌子,一首按着心脏,面色有些狰狞。 见她不对劲,齐恒有些心惊,几步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可是心疼了?”声音确实有些隐隐的不稳。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齐恒的半边脸颊立马印上了四个指印。 “滚!”弦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门口咬牙切齿的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你给我滚!”。 齐恒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右手一挥便向弦歌扇去,可最后却在她的脸前面停了下来。最后他竟然什么也没说,真的转身离开了。 甚至弦歌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甚至有些愕然。 就这样,她便真的成了笼中之鸟。 第168章 囚禁 其实就连弦歌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自己会乖乖随齐恒回宫。 或许是因为心存期待,以为两人只要能够将误会解释清楚就能够冰释前嫌;或许是在赌齐恒对自己的真心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又或许,她跟他回宫,不过是想有个可以偶尔见到他的身份,如此而已。 可初衷究竟为何,在弦歌见到自己脚上的镣铐时,一切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她就像是从一个深渊,坠入了另一个深渊,此时弦歌才发现,自己曾经笃信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个实现过:她曾以为自己终会嫁给齐恒,可他却将自己捧上的一颗真心摔在地上,反复践踏;她曾相信爹爹会来救她和娘亲,可最后娘亲惨死,自己亲眼见到了爹爹高悬城楼上的头颅;她曾以为萧湛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最后却发现自己落到如此境地竟全是他一手操控的;她曾以为自己和齐恒至少还是有情,怎料情深缘浅,终究还是敌不过时间的摧残……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果然,情之一事可不是能随便轻易触碰的,它太过危险,稍不注意便是万劫不复。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袭明黄色的身影踏进屋内,屋内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但是窗外的月光照进屋内,却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弦歌靠座在窗边的身影。 “元宝,你这大内总管当的越发的称职了”齐恒冷声开口,却是隐隐的含了几分怒意。他知弦歌向来怕黑,当初她失忆住在承乾宫时,每晚睡觉都是掌了灯的,虽然齐恒一直没有习惯睡觉时旁边点着蜡烛,但也不忍心委屈了弦歌,所以极力迎合她的喜好,时间久了也没有起初那么难以入眠了。 即便屋里黑,但元宝也听出来皇上是怒了,吓得慌忙跪地解释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是娘娘非不让奴才点蜡烛的,奴才这才,奴才这便把蜡烛点上。”说着便慌忙着人将蜡烛点上,顿时屋内烛火透亮。 弦歌一直呆在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疼,便伸手挡在眼前遮住那光。而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光明中,却是慢慢的放松下来。 这样的日子,和行尸走肉没有半点的差别。她既知自己怕黑,但是也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 齐恒看着桌上丝毫没动的饭菜心中的怒意更盛:“娘娘今天又没吃?” 元宝踌躇片刻,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混账!”齐恒长袖一拂,旁边的一个景泰蓝钩纹瓷瓶掉落在地上,应声而碎。“娘娘既然没有吃东西,为何不报?朕看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连脑袋也不准备要了,是么?”尾音特意的拖长,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的阴冷。 元宝顿时觉得后颈窝吹过一阵阵的阴风,凉飕飕的,有些骇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元宝把头磕得“哐哐”作响,让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屋外的一干宫女太监也都吓得纷纷跪地,大气不敢出。 长乐宫中还是有宫女太监打理的,但是齐恒有旨,任何人不得接近寝殿,若有擅闯或者靠近者,直接格杀勿论,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生怕一不小心就脑袋不保。前几日就有个小太监好奇这寝殿里的主子到底长得什么样,趁着没人便想去瞧瞧,可还没靠近就被不知道那里窜出来的一个黑衣人一刀毙命。从此,便再没有人敢对寝殿里的主子抱有好奇心了。 而或许是齐恒为了防止上次弦歌出逃的事情再度发生,弦歌除了每日三餐的时间都是元宝亲自来给她送饭,便再见不到别的人。乍一看外面跪着那么多人,弦歌还有些惊讶,原来这长乐宫中有别人? “是该死,来人啊!”齐恒冷笑,但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盯着弦歌的。 弦歌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作这番不外乎是做给她看的,他是要她知道,若是她有任何的差池,那她身边的人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她,有不少宫女太监挨了罚,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管。 可是今天,他故意说出这些话,她却再也无法做到坐视不理了。 “够了,是我没胃口,不干元宝公公的事。”弦歌头也没回的开口,声音却是带着些许的疏离和清冷。 齐恒不禁冷笑。“做错事了就该受惩罚,难道不是吗?”可她眼中的黯淡无神却是刺痛了他的心,那些发狠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弦歌微微皱眉,却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冷嘲热讽,却是掀开被子,下了床,甚至连鞋都没有穿,一步一步的挪到到桌前,脚下的铁链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这声音却是狠狠的撞击着齐恒的心。 弦歌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木然的夹起早已冷掉的菜往嘴里塞。 没错,是用塞的。 桌上的虽然是宫廷御厨所做,每一道无不是色香味俱全,但在弦歌吃来,却是味同嚼蜡。加之这些菜已然放了有些时辰了,毕竟已经凉了,油凝在一起,弦歌更是觉得恶心的有些想吐。 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吞下。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咀嚼的样子,像极了抽空了灵魂的布娃娃,昔日顾盼神飞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连行动也变得机械木然。 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都不敢抬头看皇上,因为即便是低着头,仍旧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好啊顾弦歌,你当真是爱护奴才。” 不理会齐恒的冷笑,弦歌木然的答道:“你不是想让我吃东西吗,我吃了。”她嘴里说着话,可手里的筷子还是不停的夹菜往嘴里塞。 齐恒眼中闪过一丝疼痛,随即却被铺天盖地的寒意所掩盖,他几步上前,一把将弦歌拉了起来,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你给我吐出来!”那样深入骨髓的寒冷似乎要将她冻僵。 弦歌微微一愣,但随即胃中一阵翻涌,便有东西源源不断的朝喉咙涌。弦歌脸色一白,慌忙用力挣脱开齐恒的手,却已来不及,刚一转过身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齐恒则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勾着身子吐的昏天黑地,最后甚至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顿时,整个房间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吐过的弦歌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找不到帕子,索性直接用衣袖来擦。然后她虚弱的扶着墙往床边走,但不想却被脚下的铁链绊了一下,直愣愣的朝地下倒去。 本以为这次当真要脸着地了,但是不曾想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传来,弦歌越发的清醒起来。 齐恒黑着一张脸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看着他脸色铁青的瞪着自己,弦歌知道他又在生气了,不由得好笑,她这个受害者被他折磨成这样都还没有说什么,他生个哪门子的气? “皇上,您再瞪我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要不我替您接着?” 元宝悄悄的抹了一把冷汗,这主子还真是不怕死,皇上都气成这样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然后忙指挥宫女将她刚才吐出的秽 物收拾了。 “元宝,娘娘身体不适,可有传太医?”齐恒冷得几乎能掉下冰碴子的声音响起,元宝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却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顿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身上所散发出的怒意。 弦歌也知此事是由自己挑出来的,也不好让下人为难,扯了扯他的衣袖,淡淡的开口道:“是我不让的,这些日子或许是受凉了,吐过了就舒服些了。你不要又迁怒他人” 见她主动跟他说话,齐恒凉幽幽瞥了一眼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齐恒虽然脸色稍霁,但眼中的寒意却并未褪减半分。再一听她说这些日子竟都是如此,不由得胸中怒气越发的旺盛,“元宝,娘娘这些日子都是如此?”齐恒冰冷的眼神扫过,所有人都能察觉出他压抑的怒火。 元宝顿时觉得后背都凉了,将头几乎磕进地下,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 “是我不让的,我没胃口,刚才许是吃了凉的胃一时受不了。这里没什么事了,元宝公公,你们先下去吧”察觉出齐恒几乎要爆发的怒气,弦歌忙打圆场,但皇上没开口,元宝等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真的掉头走掉。 弦歌皱着眉头盯着他,齐恒被她盯得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沉默许久,还是冷冷的说了句“没有下次了”,这下一干人等慌忙感激万分的退下。 而至始至终,除了元宝之外,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看一眼说话的女子。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弦歌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下逐客令:“我乏了,皇上也请回吧”。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齐恒冷着一张脸恨恨的瞪着她“你当真就如此厌恶朕?” 弦歌微微一愣,他的表情看上去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向都是似笑非笑的凤眸,此时却没有半点的笑意,反而透着一股子的深沉,还有一抹意味不明的东西潜藏在里面,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弦歌强压下心中那股微微的恻隐,索性侧过身朝向里面,不再看他。 第169章 纠缠到死 看着弦歌疏离的态度,齐恒心中怒意更胜,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逼着她看着自己:“睁开眼睛看着我,所以你这是想如何?以绝食糟蹋自己来威胁我?嗯?”齐恒发怒的样子像极了暴怒中的狮子。 齐恒的态度也激怒了弦歌,后者幽幽然的睁开眼,盯着他:“那你想要我怎么回答?”说着抬了抬自己的双脚,锁链牵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似乎是在嘲笑着两人如此的纠缠,却不得善终。 齐恒的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近乎伤痛的锐芒,随即那眼神深沉的仿佛终年不化的寒冰,自嘲的冷笑一声:“倒是我错了!若不是你想尽办法要逃走,我也不会把你锁住了。若是如此,那你便恨我吧。可你要记着,即使你恨我,我们也要永远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说罢,狠狠的吻上了她苍白的唇。 他的吻带着惩罚和掠夺,一路攻城略池,竟没有半点的怜惜。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在胡乱的啃,齐恒也不在意弦歌刚才吐过,灵巧的舌尖巧妙的撬开她的牙关,在她的口中肆意扫荡,唇舌相抵,津 液相交,恨不得将她吞入肚腹,揉进骨血,和他融为一体,这样她便跑不掉了吧! 就在弦歌被迫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终于放开了她。 弦歌又惊又怒,腾出手来一巴掌就要扇过去,但却被他狠狠的握住了手腕,冷眼看着她笑道:“爱妃莫不是忘了,伺候朕是你的责任!”然后大手将她的两只手都禁锢着举过头顶,性感的唇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一路点火。 弦歌奋力的扭动着身子,她不要他碰她!绝对不要! 可弦歌反抗的越是激烈,便越是激怒了齐恒,激起了他掠夺的心,后者狠狠一口咬在了她的锁骨上,弦歌吃痛,闷哼出了声,却是引燃了齐恒的似是掠夺的情欲。 自打她被捉回来关在这长乐宫中之后,齐恒是夜夜宿在她宫里。无论她愿意与否,每晚她都是被他折腾的精疲力尽,可无论他怎么发狠的侍弄她,但是弦歌却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任由他无止尽的索取。可看着她闭着眼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样子,齐恒的动作便越发粗暴,带着掠夺和惩罚的意味。 “你不是想逃么?朕看你这下怎么逃!你不是宁愿相信萧湛吗?你看看他现在还会不会来救你!”这句话齐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口的,可弦歌只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死在这里。 月倚西楼,更鼓作罢。 房间内仍旧弥漫着浓浓的淫靡的气息,齐恒低头看着累极昏睡过去的弦歌,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心疼。看着她眼角的泪痕,终于沉沉的叹了口气,闭了眼,掩去了里面的情绪,再次睁开,却又是一片清明。 从怀中掏出钥匙,替她打开那脚铐,然后轻轻的将她抱起,走到了屏风后面元宝早已差人抬进来的浴桶前,将她小心的放了下去,然后仔细的替她擦洗起来。 那样的仔细,那样的小心,像是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瓷器一般。而在看着她浑身上下遍布的紫痕的时候,却是突然有些恼自己忘形了。她竟也如此的倔强,硬生生的受着,叫两声让他听听又怎么样呢?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身上的痕迹,最后,齐恒在弦歌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柔的吻,长长的叹了口气,没错,她是自己的,永远都是。 替弦歌洗完,齐恒还细心的替她将全身擦拭干净,然后重新放回床上。替她将被子盖好后,这才走到梳妆台前面取过药箱,仔细的替她将脚踝上上了药,包扎好了,却又将那脚铐给她锁上。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 时至今日,只有他怀中的那枚钥匙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只要自己握着这枚钥匙,那她便逃不掉。 待一切弄好,齐恒这才重新钻进被窝,将弦歌拥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感受到她缓慢的呼吸,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 弦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看着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还有一身的青紫,弦歌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未置一词。 虽然精神仍旧有些不好,但是昨晚却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的做噩梦,故而看上去气色竟比昨日好了些许。甚至还勉强吃了些东西,竟没有吐。 元宝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来娘娘精神恢复了许多,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弦歌皱眉,却仍旧没说什么,依旧呆呆的望着窗外。 “娘娘可是想要什么?”见她一脸的渴慕的眼神,元宝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主子整日不说话,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呆呆的望着窗外,他也曾经瞧过,从她的角度看去,不过一片四方的天空,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新奇的,他却是仍旧不懂那主子到底是在看什么,值得一整天一整天的看着。 “想要什么?”弦歌却是喃喃开口,眼神变得有些茫然“想要什么?” “娘娘整日盯着这窗外,闷闷不乐的,皇上心情也总是不好,奴才看在眼里,却也只是干着急。” 弦歌倒是没想到元宝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毕竟这宫中敢如此议论主子的大致也就只有这个一直待在齐恒身边的元宝了吧,可他们之间的事情,怎能是外人能够了解的呢? “想要什么?我这辈子,身不由己之事做的太多,可仔细想想,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回顾之前走过的路,才发现竟然没有多少时候是在为自己活。如果可以,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说到这里,弦歌的眼神变得悠远而绵长,仿佛望穿了时光荏苒,望穿了岁月耕织,停在了那遥不可及的远方,任凭斜晖脉脉,江水悠悠,却一如既往的的沉湎于其中无法自拔。 或许是她的语调太过悲伤,也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沉重,元宝竟徒生出几丝的悲凉来。眼睛不由自主的移到她的脚边,从那绒毯下伸出一根乌金的铁链,一直延伸到墙上。这样的长度,却仅仅只能容许她从床边走到贵妃榻前,甚至连如厕都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也难怪她心里难过了。 可是,皇上或许是爱惨了她,害怕她再次逃跑竟用了这样的方法来锁住她,他留心过,那钥匙皇上一直贴身带着,甚至在沐浴的时候也不会离身,只是放在手心里反复的摩挲着,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他虽然是个阉人,但是活了大半辈子了,后宫里的种种情爱也看的太多,皇上和顾姑娘两人心中都是放不下彼此,可是却还是这样互相折磨着。 果真,情之一事,是这个世界上最毒的毒药——让人放不下,却也忘不掉。 后来元宝将弦歌的话一五一十的都给齐恒说了一遍,后者听后,盯着面前的折子发了一下午的呆。 此后,齐恒下朝后便不再去御书房批折子了,而是派人将折子送到长乐宫中,只要齐恒在长乐宫,那他便会解了弦歌脚上的镣铐,让她自由活动,不过她也只能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旦超出,齐恒的脸立马能拉得老长。 可弦歌虽然每日都有一定的自由活动的时间,可她看上去并没有多开心,仍旧喜欢一个人趴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 当一袭华服的朱砂出现在长乐宫时,弦歌有片刻的怔忪。 “臣妾见过皇上。”朱砂盈盈一拜,礼数周全。 “起来吧。”齐恒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然后开口道,“你与弦歌也算是旧识了,她整日在这长乐宫中闷着也无趣,你若无事便过来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吧。”话虽然是对朱砂说的,但齐恒的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往弦歌那边扫。 而弦歌除了最开始朱砂进来时惊讶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当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复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盯着窗外。虽然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心中却总是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是。”朱砂笑道,“没想到弦妃妹妹还活着,真是万幸呢。” 话音落,齐恒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朱砂被他的眼神盯得如芒在背,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忙低下头,佯装无事的样子走到弦歌旁边的贵妃榻上坐下,轻声唤了声:“无欢。” 弦歌淡淡的开口:“无欢是假名,叫我顾弦歌吧。”弦歌说话时并没有看她,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也听不出什么语气,“哦,对了,你现在是什么位份?” 朱砂没想到弦歌一开口问的竟是自己的位份,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朱砂得皇上垂怜,封了惠嫔,不过这也要多谢弦妃妹妹你了,若非你,我也无缘结识皇上。”朱砂说着,颔首莞尔一笑。 “这是你自己的福分,与旁人无关,更与我无关。所以也用不着谢我。”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 朱砂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弦歌打断:“既然你来了,那便伺候皇上笔墨吧,我出去走走。”弦歌说着,便下了榻走出了门外,留下朱砂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脸惊疑不定。 而齐恒,看上去却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甚至嘴角都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 第170章 认清现实吧 弦歌走到殿外,没多久朱砂也跟了出来。弦歌听着身后的动静,也未置一词,自顾自的在殿外回廊的扶手上坐着。 她自小便喜欢往这些地方坐,因为爹娘就总是这样坐在廊下雨天看雨,晚上看星星。那时候弦歌还小,腿短够不着地面,就这么坐在爹娘中间,爹爹会伸手揽着娘的肩膀,娘靠在爹的话里,自己被夹在两人中间耷拉着双腿在空中一甩一甩的。想想那时候,一家三口,岁月静好,竟是如此。 后来,弦歌但凡有心事,便喜欢看着天空发呆,要么趴在窗口,要么坐在廊下。 今天外面还下着雪,可是弦歌实在是不想看到齐恒的脸,所以窗口是没得趴了,只有坐到回廊上。 “弦歌妹妹。”朱砂想了想还是上前,在弦歌身边坐下,两人比肩坐着,“皇上他,将我接进宫,你可是生气了?”朱砂倒也并不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出来。 “我为何要生气?”弦歌反问,这倒是将朱砂问到了,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若是易地而处,我心里也会不舒服。不过你放心,皇上的心思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旁人,却是想都想不来的。”朱砂苦笑,其实自己要说的话不是这些啊! “哦?是么?”弦歌淡淡的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不是你心里有数。弦歌妹妹,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知不知道后宫中多少女人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朱砂说到这里,神色变得有些黯然,“皇上这样的男人,若是能得到他的宠爱,便是折寿十年我也愿意的。” 弦歌终于偏过头,饶有兴味的盯着朱砂看了半晌,那样的眼神盯得她有些无所适从,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就要矮人一等,自己不也是皇上的嫔妃吗?这样一想,朱砂瞬间释然了,抬起头和弦歌直视。 看着朱砂眼中的挑衅,弦歌突然笑了:“朱砂,从那日在桃源村你第一次见到齐恒,就喜欢他了吧?” 朱砂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红了脸。 弦歌也没等她回答,转过头看着天,似是在自言自语:“其实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女儿家的心思,我便是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是能感受到的。不过也是,齐恒那张脸的确能唬人,你喜欢上他,我倒是也不奇怪。” 朱砂未置可否。 “这是你的选择,无可厚非。你喜欢他也好,他喜欢你也罢。终究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与我无关的。所以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来炫耀什么,说什么羡慕我的话,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你自己过的开不开心,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正所谓,是你的,别人无论如何也夺不走,不是你的,想要也得不到。不是么?”弦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可是这话却在朱砂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弦歌说的没错,朱砂之所以对她说这些,的确是故作姿态想要对她炫耀自己从一介孤女变成了现在的惠嫔,虽然不过是个嫔位,但好歹是皇上的女人,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原本也只是想借此气一下弦歌,可她不但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还对自己说了这番话,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打她的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或许弦歌不知道,但朱砂自己却是心里明镜似的,皇上之所以将她接进宫,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那日朱砂亲眼看着弦歌被掳走,然后皇上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她心下好奇也跟了上去。不过她脚程慢,没走多久便跟丢了。就在她一个人在荒山野岭毫无头绪的时候,却远远见到齐恒一行人朝着另一边走去。 她愣了一下,随即高兴的大喊了一声:“恒郎!” 这荒郊野岭并没有别人,朱砂的声音自然引起了齐恒的注意,他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到是朱砂眸色微沉。 朱砂见他看向自己,心下大喜,慌忙跑了过去,齐恒周围的侍卫下意识的就拔刀指着她,吓得她不敢动弹。 “无妨,你怎么在这里?”齐恒开口,侍卫才撤下了手中的刀。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朱砂面色一红,道:“我,我原本和无欢在一块的,看她被掳走了我担心,这才追了出来。她人呢?”朱砂说着,往齐恒身后看了看,却并未见到人。 “走了。”齐恒轻描淡写的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诶,你等等。”朱砂着急的喊了一声,随即咬牙,道:“那个,你,你是皇帝?” “有事?”齐恒反问。 “那个,当初你们走后不久,就来了一群人,将村里的人都杀了……”朱砂说到这里,红了眼,“我现在,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你……”朱砂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似是欲言又止。 齐恒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她带回了宫,然后吩咐元宝找个地方将朱砂安顿一下,便没再过问她的事。 朱砂毕竟是皇上带回来的人,元宝自然不敢懈怠,将她安置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崇宁殿。崇宁殿的宫女太监原以为这是新主子,期初还毕恭毕敬的,可过了好久都没见皇上来过,也没听到说要册封的消息,于是对朱砂越来越不待见,甚至偶尔对她还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朱砂在宫外的时候也算是受尽白眼尝尽人情冷暖,原以为进了宫会不一样,可没想到得到的竟然还是这个结局。 这样受人白眼的日子过了很久,终于有一天有奴才阳奉阴违的对她说话时齐恒突然出现,将那个对她不敬的奴才拖下去打了板子, 说了些体己的话才离开。朱砂原以为此事想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没成想第二日便有圣旨下来,封她为惠嫔。 对此,齐恒解释为:“这样宫里的人想来碍于你的身份就不会再以下犯上了。不过你放心,朕也不会碰你,朕会为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若是你有心仪之人也可告诉朕,朕会为你做主。” 突如其来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接踵而至的就是令人绝望的消息。可是她又能如何呢?皇上都直言不讳说不会碰她,她还能如何呢? 看着弦歌波澜不惊的脸,朱砂第一次发现恨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齐恒出来时,朱砂已经走了,就弦歌一个人还呆呆的坐在廊下。 看着她单薄的身子,齐恒微微蹙眉,吩咐元宝将弦歌的狐裘拿来,然后上前替她披上,柔声开口:“在想什么呢?”说着,在她旁边坐下。 “我爹曾说,下雪的时候是最美的,不仅因为世界一片白茫茫的,还因为雪花都是六角的,而且每一朵雪花都不一样,你见过吗?”弦歌有些答非所问。 “嗯,这话你说过。”齐恒点头。 “说过?”弦歌偏过头盯着齐恒,这话她只告诉过齐商,他怎么会知道? “你和阿商满满世界找相同的雪花的时候,我也在。” “是么?” “嗯。”齐恒记得那时他还惊奇了一下,后来他也仔细观察过,果真如此。 “恒哥哥,你说,若是当年我们就在一起了,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弦歌的语气有些悲凉,齐恒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如此神情,即便当年他当着宋子衿的面将她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她脸上也只有委屈,可并不会露出这样彻骨的悲凉。 这样的神情,让齐恒有些心疼。 “想来也是不会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没等齐恒回答,弦歌就自己给出了答案,“你故意把朱砂放进来想刺激我,怎么样,看到我不开心了,你满意了不?”。 齐恒想了想,开口道:“铃铛,我们重新开始吧。” “怎么重新开始?” “只要你答应不再离开我,我便不再锁着你,可好?”齐恒搬正弦歌的肩膀,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可是我的身份终究是个祸患,我是罪臣之女,当初我要离开,也是因为这个。恒哥哥,想来你也明白,即便我可以忘记过去,和你重新在一起,但是我们中间隔着的远不止这些。”弦歌深吸一口气,叹道,“其实我明白你为何将我锁在这里,你知道我不是乖乖听话的人,若不将我锁住,你怕我又会往外跑,到时候被太后皇后拿住了,估计会小命不保。你派了这么多人将这长乐宫围住,其实不是怕我跑,而是拦着不让外面的人进来,你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我罢了。” 齐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就知道,她是懂他的。 “可是你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日子,终归不会太久。你能护着我一时,却无法护我一世。曾经太后可以用绝食来逼你交出我,想来这些日子也对你用过不少办法吧,还有朝中的大臣,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一个罪臣之女入主后宫,更何况你这样独宠我一人。其实,这些日子,你才是最难过的吧。” “铃铛。”齐恒的喉咙有些发紧,下意识的抓着她的手。 “恒哥哥,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事到如今,我没办法再看着你这么累了。”弦歌伸出空着的手,轻轻的攀上齐恒的脸颊,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不禁有些鼻酸。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无论如何都是开心的。铃铛,不要离开我好吗?”齐恒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掌心,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我们都认清现实吧,都这么久了,你可说服了太后?说服了那些大臣?”弦歌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松开手,起身往屋内走去。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声音发紧的说道,“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们就都投身在普通人家就好了,平平淡淡的,也挺好。” 门“吱呀”一声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雪花依旧肆意飞扬,寒风凛冽。 第171章 战事吃紧 近来皇上心情很不好,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虽然以前皇上也动不动就有宫女太监犯了错而被拖下去打板子,但是最近却是有些变本加厉了,不仅宫女太监挨板子,现在皇上连朝阁大臣都打了。 这日上朝,又有大臣上书谏言说皇上偏宠后宫,于社稷不利,皇上直接摔了折子,下旨将那位大人拖下去杖责二十,甚至还罢免了他的官职。后面接连好几日,皇上已经罢免了好几位大臣了,这让朝阁上下的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皇上对那位女子保护得极好,就连她的样貌都没多少人看见过,就连太后娘娘多方试探,都无果而终。 “皇上,你实话跟哀家讲,长乐宫中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顾弦歌!”太后也不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齐恒答得似是而非,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品着盖碗中的茶。 太后面色一变,怒道:“果然是那只狐狸精!她竟然还没死!” “母后,请注意您的措辞。”齐恒微微蹙眉,将手中的盖碗放下,淡淡的扫了太后一眼。 齐恒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太后,“好啊,你果然偏宠那个狐狸精,你到现在都还如此维护她!我早就知道她迟早是个祸害,当初我就不该听信贵妃的话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早知道一年前我就该将她处死!” “哦?这么说,当初果然是贵妃的主意了?”齐恒高深莫测的勾了勾嘴角,太后微怔,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改口,“什么贵妃的主意?贵妃不过听哀家的话,怎么,皇上又想借此降罪于贵妃吗!” “母后息怒,朕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好,那就事论事,你真的打算将那个狐狸精留在身边吗!” “这是朕自己的事,母后不必操心。” “不操心?你的意思是哀家多管闲事了?” “朕并无此意。” “皇上,你……” “好了,母后,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做,朕自有分寸,您不用操心。”齐恒起身就要离开,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站定,“哦,对了母后。今日你我母子二人的谈话朕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母后向来聪慧,朕的意思想来不用朕多说您也会明白的吧?”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寿康宫。 “你!”太后气的浑身发抖,满腔的怒火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后长袖一挥,将旁边的一只龙凤烛台掀翻,但仍旧不觉得解气,于是将寿康宫能砸的都砸了个遍。屋外守着的奴才们听着屋内的动静,没一个敢进去,只好战战兢兢的守在外面,生怕这火石落到自己的脚背上。 那边齐恒才走出寿康宫没多远,便远远的看见尧贵妃扶桑雅迎面走来。 许是走的有些急,扶桑雅走到齐恒面前时有些气喘,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姿态,依着她们尧国的礼仪双手抱肩,行了个礼,唤了声:“见过皇上。” “起来吧。”齐恒淡淡的应了声,“尧贵妃何事这样着急,喘成这样。” “……”扶桑雅面上有些挂不住,她本想做出一次巧遇,可怎想慢了一步,现如今这样狼狈。但齐恒既然开口问了,她也不好不答,只好讷讷的说道:“皇上许久没来臣妾那里了,所以只好想着能不能在这里见皇上一面。”扶桑雅说这话时,脸上尽是委屈,一双碧蓝色的眸子更显魅惑人心。 “是么?”齐恒轻飘飘的将眼神移开,望向别处。 “当然,臣妾许久没见到皇上了,可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倒是好学,都学会这个词了。”齐恒浅笑,负手慢慢向前走去,扶桑雅听齐恒夸自己,瞬间高兴起来,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笑道:“当然,雅儿最近都有好好学习汉话,颇有成效呢!” “看出来了,现在说话都会说成语俗语了,不错。” “多谢皇上夸奖,不过汉话虽然有趣,但还是太难了,皇上您不继续教雅儿了吗?”扶桑雅说着,下意识的便捉住齐恒的衣袖晃悠了两下,撒娇道。 齐恒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看似不经意的将扶桑雅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拿了下来,笑道:“朕不是派了太傅去教你了吗。” “可是雅儿想皇上教我。” “妹妹,皇上日理万机,哪有这么多时间忙别的事情?你若是愿意,那让姐姐教你可好?”皇后的声音由远及近,齐恒抬头,正好看见宋子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朝自己走来,然后盈盈一拜:“臣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齐恒只是应了一声,便再没说话。 那宋子衿想来是为了见齐恒特意打扮了一番,而且为了美,竟也没有披披风,就这么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在这人人裹得厚重的冬天,她这样穿还真是扎眼。 “见过皇后娘娘。”扶桑雅没那么多心眼,见到宋子衿乖乖的行了个礼,便开口问道,“皇后娘娘穿这么少,不冷吗?” 宋子衿没成想此话竟是这个扶桑雅问出来的,于是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可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尴尬的笑道:“才在这园子里走了一圈,还有些热,倒也不觉得冷的。” 扶桑雅就“哦”了一声,就又转过头和齐恒说话:“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觉得大梁的冬天倒是不比我们尧国冷。在尧国啊,皇后娘娘若是穿这样少,是会被冻成冰块的!” 扶桑雅的一番抢白把宋子衿堵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然后格外委屈的盯着齐恒,可对方却只是不咸不淡的瞧了她一眼,开口道:“那倒是,尧国的冬天的确太冷了。” “对呀,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就算吐口唾沫,都能马上结冰的。”听齐恒附和自己,扶桑雅忙不迭的开始手舞足蹈的讲述他们尧国的冬天到底有多冷,不过她那口唾沫倒是把宋子衿恶心得可以。 “尧贵妃。”宋子衿终于拿出了后宫之主的架势开始训诫,“虽然你是异国公主,但好歹是贵妃的尊位,既然嫁到我们大梁也该好好学学我大梁的规矩,总拿着你尧国蛮子的那副做派,怕是在后宫中不能服众呢。” 宋子衿这话夹枪带棒的说的痛快,虽然扶桑雅不大能听得懂,可也依稀明白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也有些不悦:“我当然有在学大梁的规矩,皇上也派了太傅教我,我很快就能学会的。皇后你不要总是欺负我好吗!” “你!本宫何曾欺负过你了?本宫不过就事论事。”宋子衿急了,生怕皇上将这扶桑雅的话听了去,诚然她是看不惯这尧国公主,可她的的确确未曾欺负过她。 “怎么没有!你明明” “好了。”一直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的齐恒终于慢条斯理的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皇后,雅儿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身为后宫之主好生教她就好了,你方才说的那番话,哪里像个皇后说的了?” 齐恒脸上的不悦宋子衿看的清楚,当即面色一白,本想辩驳两句,可再看到齐恒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于是话又哽在喉咙处。 “近日来边外战事吃紧,朕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雅儿,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太傅,他定会教你。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若是无法为朕分忧解难,那不如让位给别人好了。”齐恒说着,颇有深意的盯了她一眼。 宋子衿顿时脸色唰白,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扶桑雅倒是听话只听了一半,于是问道:“战事?是和陈国的战事吗?我们尧国不是也要参加吗,怎么还会吃紧?”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朕自有主张。”齐恒说着,拍了拍扶桑雅的头顶,转身离开。 扶桑雅乖巧的“嗯”了一声,然后目送齐恒离开,也行了个礼告退,只留下宋子衿一个人站在那里。 待人都走了,宋子衿身后的柔止才小声开口:“皇后娘娘,咱们也回宫吧?” “贱人!”宋子衿低吼一声,柔止吓得慌忙跪地告饶。宋子衿凉幽幽的扫了柔止一眼,开口道:“起来吧,本宫说的不是你。尧国蛮子不愧是尧国蛮子,她以为自己多么得宠吗?当真是蠢得可以,皇上若非为了拉拢尧国对付陈国,怎么会娶她?这个蠢货竟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宋子衿冷笑。 柔止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后的意思,皇上是为了攻打陈国才和尧国联姻的?” “可不是?尧国虽然小,可它刚好和咱们大梁一南一北的将陈国夹在中间,两国一同发动战争,刚好能让陈国顾头不顾尾。”宋子衿说到这里,突然冷笑道,“说到底,皇上为何要攻打陈国,还不是为了顾弦歌那个贱人!”宋子衿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顾弦歌?”柔止一时没领悟到自己主子的意思,一脸茫然。而宋子衿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逼得她不敢再说什么。 “回宫。”宋子衿拂袖而去,柔止这才恍然大悟的拍了一把脑门,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那陈国皇帝,萧湛,当年可是和那顾弦歌好得很的呐! 听说这次大梁发兵五十万攻打陈国,尧国也出兵二十万,与此同时,陈国西边的卫国见了也想分一杯羹,同时发兵攻打陈国。此番下来,陈国连连败退,甚至陈国皇帝都已经御驾亲征,不过看方才皇上的态度,这陈国何时才能够被拿下,想来又是苦战了。 难怪皇上最近心情不大好了。 第172章 怀孕了 齐恒并未去御书房或者回自己的承乾宫,而是又去了弦歌的长乐宫。 他进去时,见弦歌还睡着,不由得皱了皱眉,这都已经快午时了,怎的还在睡?齐恒在床边坐下,正要伸手去摸弦歌的额头,她却突然转醒,见到眼前的人呢喃了一声:“你回来了?”说着揉了揉眼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齐恒将她扶起来,却发现她的手烫的吓人,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顿时脸黑的吓人,“生病了怎么不知道说?”说着,大喊一声让元宝立马去请太医来。 “是么?”弦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又要做什么?”齐恒将她按住,看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弦歌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听话那他估计就要发火了。 弦歌想了想,瘪嘴:“我想出去透透气,屋里地龙烧得太足了我快闷死了。” 看着弦歌瞪着一双水漉漉的眸子盯着自己,一脸委屈的样子让齐恒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就这么偃旗息鼓,或许弦歌自己本人都没察觉到,每每她这样一脸委屈的盯着齐恒时,他都会败下阵来。于是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柔声哄道:“你闷是因为你在发烧不舒服,听话,待你好了我便带你出去透气。” “当真?”弦歌不满的噘嘴,明显脸上写着“我不信”。 “君无戏言。”齐恒耐着性子哄道。 “那我想出宫玩。”弦歌也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怎么的,今日显得尤其乖巧,不仅没有和齐恒吵嘴闹别扭,反而还撒娇,顺着齐恒的杆就往上爬了,这让齐恒既新奇又心疼。 不过齐恒倒也没有因为弦歌的乖巧而放松警惕,一听她说要出宫玩,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出宫做什么?” “哼,我就知道是哄我玩的,什么君无戏言,都是胡说八道。” “……” “你走开,我想看到你!”弦歌彻底不正常了。 “皇上,王院正来了。”门外传来元宝的声音,齐恒忙叫他进来。 王院正进来,依着规矩行了礼,起来时看见床上的弦歌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齐恒,但在看到齐恒似笑非笑盯着自己时,王院正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腿软跪了下去。最后还是弦歌开口打破了沉默:“王院正啊,好久不见。” 王院正抽了抽嘴角,山羊胡子也跟着抖了抖,不自然的回道:“是,是,弦妃,弦妃娘娘。”可就在他要低头时,却不想看见了弦歌露在外面的玉足,和脚踝上的锁链,不由得惊了一下。 “您看上去气色不大好,是病了吗?”弦歌问道, “……”王院正觉得自己冷汗都快掉下来了,慌忙撇开眼神,却又撞上了齐恒略带警告的眼神。王院正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齐恒慢条斯理的拉了被子,将弦歌的玉足给遮住了。 屋内的气氛一度变得极其尴尬。 “好了,先别忙着许久,王院正,先替她瞧瞧,烧的有些厉害。”终于,皇帝陛下开口了,王院正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药匣中拿出丝线系在弦歌腕上,开始悬丝诊脉。 只见那王院正握着那丝线一头,过了一会,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瞧了一眼弦歌似是在向她确认什么,后者垂了眼眸,点了点头。然后王院正脸上的惊讶更甚。 这两人的互动让齐恒心中莫名的不安,好像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似的,他向来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尤其这还当着自己的面。 王院正皱着眉头诊了好一阵子,这才松开那丝线。 “怎么样?”齐恒开口。 王院正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恭喜皇上,弦妃娘娘,有喜了。” 话音落,齐恒愣了一下,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王院正所谓的“有喜了”是什么意思,然后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弦歌,后者噘嘴,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头,不说话。 “当真?”齐恒喜形于色,甚至声音有些隐隐的颤抖。 “娘娘的身孕已有月余,只是娘娘思虑过重,有些胎气不稳,还要尽量卧床静养才好,少忧思忧虑。还有就是娘娘感染了风寒,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娘娘现在毕竟怀着身孕,不可大意了。待老臣开个方子,娘娘要按时吃,不过考虑到娘娘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这药效不会太明显,还要多吃些时日才行。” “这是自然,王院正,弦妃这孩子可要好生照看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便提头来见吧。”齐恒警告。“是,是。” 齐恒又问了一些弦歌和孩子的状况,王院正又交代了一番头三个月需要注意的禁忌,皇帝陛下这才挥手让他离开,可怜那王院正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这样威胁,这一通下来背心都湿了。 王院正离开,屋内便只剩二人。 齐恒双手捧着弦歌的小脸,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就这么盯着她看了许久。 “看了这么久,在我脸上看出了一朵花?” “自然,怎么看你都看不够呢。” “行了,你这套若是对着宋子衿和裴栖迟说,她们一定很高兴。”弦歌打了个呵欠。 “这话自然只能对你一个人说的。”齐恒倒也并不介意她的没大没小,反倒是很高兴的样子,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她的腹部,虽然被子遮住看不见,可齐恒还是觉得很高兴。 弦歌对他的情话表示不置可否,齐恒却是坐到她旁边,从后面将她环抱住,笑道:“铃铛,我们有孩子了呢。” “嗯。” “所以你早便知道了是么?”齐恒突然有些不满,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瞒着自己,而自己前两日还和她同房了的……想到这里齐恒竟有些后怕,亏得自己会下意识的对她温柔些,否则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是好? “哪有早知道,我也是才知道好吗。” 听她这样说,齐恒又高兴起来,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只手伸进被子放在弦歌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喜道:“我儿子。” 这些弦歌倒是有些不悦了:“你怎知就是儿子?” “女儿也行。”齐恒倒是从善如流。 弦歌眸色微沉,却也不再说话。 “铃铛,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你不是一直担心你的身份会在这后宫中无法立足吗,现在你怀了龙嗣,母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龙嗣不管。而朝中大臣那边就更无话可说了。” “是么?”弦歌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铃铛,你可是不信我?”齐恒扣住弦歌的肩膀,将她搬正和她对视。 “不是不信你,只是……”弦歌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齐恒知道她在不安些什么,于是将她抱得紧了些,想说点什么安慰她的话,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173章 失魂落魄的齐商 长乐宫的那位主子有了身孕了! 此事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宫里疯传开来,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了此事,甚至不少朝阁大臣都知道了此事。原本上书劝谏皇上不可偏宠一名来路不明的民间女子的大臣们此时像是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一样,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来了这么一遭! 而最关键的是,他们连那个女人是什么底细都没摸清,这让人更加没底了。 或许前朝还好,这毕竟是皇上的家务事,加上现在有了皇嗣,从另一方面来说倒是对江山社稷有利的事,所以此时前朝大臣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让皇上不能独宠长乐宫的主子的事。反倒是后宫,此时像是一瓢冷水泼进了油锅,顿时炸开了锅。 关于长乐宫的主子的流言可谓甚嚣尘上,其中最让人介意的,是那位主子的美貌,以及她双脚上的镣铐。 也不知道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听说那位主子容貌极美,放眼整个后宫,怕是没有哪位娘娘能比得上她的一半。关于那位主子的容貌的传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她是狐狸精画皮画出来的。 而关于她脚上的镣铐,绝大多数人是不信的,不说成为皇上的女人是莫大的荣幸,难不成还会想要跑?还是说那长乐宫的主子是嫦娥或者七仙女,若不将其锁住会自己飞上天?这话许多人倒是当做笑话来讲的,并没有真的听进心里去。 而此时,众人关注的对象弦歌却是坐在一架马车中兴奋不已,被锁在长乐宫中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外面的世界,哪怕因为怀孕而变得嗜睡的弦歌此时都精神了起来。 “外面冷,可别往风口上凑,仔细再着凉了。”齐恒将弦歌拖到自己身边将她环抱住,不让她动弹,然后空出一只手将马车的小窗关上。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不悦的皱眉:“怎么手这么冰?” “走得急忘记带汤婆子了。”弦歌往齐恒怀里缩了缩,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 “连翘这丫头怎么伺候的?”齐恒语气中有了些许不满。 “不怪她,我闹着要抓紧时间的。”弦歌解释道。 “你啊,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毛躁。”齐恒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弦歌哼哼唧唧的辩驳了一大堆,左不过翻来覆去控诉齐恒只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打打闹闹的到了目的地。 自从弦歌怀孕后,齐恒对她愈发宠溺,几乎是有求必应了,甚至还把连翘调来伺候她。不过在将连翘调过来之前齐恒亲自半威胁半安抚的和连翘谈过一次话,大概意思就是说弦歌一个人在宫中又怀着孩子实在是辛苦,让她好生照顾着,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甚至还特意强调弦歌不能离开她的视线片刻,若是人又丢了,那她便洗干净脖子等着吧。一番话下来吓得连翘面如土色,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弦歌,后面无论弦歌到哪儿连翘绝对跟在她身后,就连出恭都不例外,这让弦歌很是恼火。 不怪齐恒有心结,毕竟那次弦歌擅自逃走让他备受打击,所以也并放松对她的看守,但好歹不再想以前那样将她像小狗一样拴住,让她平日里都可以在长乐宫中到处走走,但是一旦她靠近宫门口两米,便会有隐卫跳出来将她拦下,这让弦歌很是气闷,为此和齐恒生了好一阵子的气,但始终没有任何改善,索性也再反抗了。 此次弦歌想出宫齐恒本是万般不同意,一则她现在胎气不稳,齐恒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二则弦歌的性子本就野,虽然这些年变了不少,但始终是个不安分的,齐恒怕她在外面待得太久乐不思蜀,那他岂非得不偿失?弦歌闹了很久,齐恒终于架不住弦歌的眼泪攻势,只好点头同意。 他们此番出宫其实也并非完全是出去玩,而是弦歌说想将这件事告诉爹娘听。 上了九华山,弦歌和齐恒比肩站在顾氏夫妇的坟前,可谓百感交集。 “爹,娘,好久没来看你们了,你们在下面过的可还好?”弦歌小声开口说道,“女儿怀孕了,你们做外公外婆了,高兴吗?想想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我也要为人母了。每次想到这事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呢。”弦歌就这么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弦歌这才觉得有些渴了,还没说话呢齐恒就已经递过来一只水囊,里面盛着的还是温水。 “谢谢。”弦歌喝了水又将水囊递过去,齐恒却是直接就着那只水囊也喝了一口水,才递给元宝。看他喝水时上下抖动的喉结,弦歌却是不自觉的红了脸。 “怎么了?”齐恒见弦歌脸红,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没什么。”弦歌不自在的偏过头,假装看风景。 齐恒收回手,方才摸到她的额头并不烫,这才放下心来。随即转向顾氏夫妇的坟茔,缓缓开口:“我在此向二老保证,我定会好好待铃铛的。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我都会替她讨回来。还有,我不会让铃铛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我,我会给她最好的,总有一天,我会让她成为唯一一个站在我身边的女人。”齐恒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掷地有声,看着他脸上的认真,弦歌忍不住有些鼻酸。 “怎么哭了?”齐恒见她眼眶红红的,忍不住皱眉。 “谁哭了?我才没有。”弦歌死鸭子嘴硬,揉了揉鼻子,自从她怀孕好像就变得格外爱哭,可是她又总是控制不住,动不动眼泪就掉下来了,虽然这并非她本意。 “好好好,没哭没哭。走吧,山上风大,可别着凉了。”齐恒替她将披风拢了笼,牵着她上了马车。 回城后弦歌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宫,于是拉着齐恒一起逛街,原本她是不喜欢热闹的,可今日街上的人并不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还有个齐恒所以她觉得心安,倒也并不会觉得局促。 两人就像寻常的夫妻一般牵着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跟着元宝、莫白和连翘,虽然偶尔会有路人驻足盯着他俩看,但都碍于齐恒强大的气场,甚至连对二人品头论足的人都不敢声音太大。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不好看。” “嗯?可是我觉得挺好看的呀。” “不如你好看。” “……”弦歌的脸唰一下红了个通透,不好意思的四下看了看,嗔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齐恒就喜欢看她面红耳赤的娇嗔模样,于是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唇边偷了个香,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你的眼光总归不差的。” 弦歌对齐恒的情话始终没什么免疫力,只好故作镇定的拿起另一个:“那这个呢?” “也好看。” “那这个呢?和那两个比怎么样?” “哎呀,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看,问你等于白问。”弦歌噘嘴,干脆不理他自顾自的挑。 “你若喜欢,便都买下吧。”齐恒一脸宠溺的捏了捏弦歌气鼓鼓的小脸,哄道。 “买那么多做什么,也用不着。”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你开心,那便是这东西的福气。”齐恒一把握住弦歌的手,后者害羞就要挣脱,不想却看见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好奇,“咦,那不是齐商吗?” 齐恒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齐商。 只见他呆呆的站在一个小摊前,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在那儿发呆。弦歌放下手中的东西向他走去,走发现他手里似乎拿着一只玉盒。 “商商?”弦歌试探的唤了一声,齐商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是弦歌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看到她旁边的齐恒,这才笑道,“我当你又跑出来了,原来兄长也在。” “嗯。”齐恒随意的应了一声,“你不是去了临安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昨日才回来的。” “怎么,最近很累吗?我看你脸色好差,你这胡子该有许久没刮了吧。”弦歌指了指齐商的下巴,此时的齐商与往日可谓截然不同,胡子拉碴的就算了,看上去有种颓废的味道。 “哦,是么。”齐商摸了摸下巴,无所谓的笑道,“故意没刮的,想试试蓄须是什么样子。” “哦。”弦歌感觉他许是心情不大好,所以想转个话题,“你刚刚在看什么,这么出神?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么?”齐商将手摊开,弦歌这才看清那是一盒胭脂,顿时有些尴尬。不过齐商却并未察觉,幽幽的开口道,“我记得子归最喜欢胭脂,她还跟我说过胭脂快用完了,让我……”说到这里,齐商突然脸色一变,然后眼眶就红了。 自从穆子归去世后,弦歌就没见齐商哭过,可是此时他却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安静的睁着眼睛,泪流满面。看着这样的齐商,弦歌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难受。 “阿商,人总要往前看。穆子归,也算是求仁得仁。”齐恒淡淡的开口。 弦歌张了张嘴也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呵,让兄长见笑了。”齐商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我想起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告辞。”说着抱拳行了个礼,扔下一锭银子,就转身离开。 那摊主从未见过谁出手就是银锭子,又惊又喜的捧着那银锭子对着齐商的背影喊道:“诶,公子,不找零了吗?” 而弦歌却是和齐恒四目相对,叹了口气,也没了再玩的念头。 第174章 铃铛,你不会死 马车里,弦歌一直都有些情绪低落,靠在齐恒怀里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一般。 “各人有各人的命,穆子归自己选择的路,无可厚非。阿商那里虽然还会难过好一阵子,但或许时间久了就好了。你也不必太过忧虑。”齐恒一只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脊背,试图缓解她的焦虑,另一只手则是习惯性的放在她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这一个小生命,他和她的小生命。 “我也知道,只是我看见齐商那样,心里有些难过。”弦歌叹气,“齐商最在乎自己的颜面了,而且我也从来没见到他这样哭过,还是这样站在大街上哭,我记得小时候不管老王爷怎么打他都是打死不哭的。” “想来阿商心里是真的有那穆子归的吧。” “嗯。”弦歌在齐恒的颈窝处蹭了蹭,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齐恒,若是我死了,你会像齐商想念穆子归那样记挂着我吗?” 弦歌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齐恒的心里,震得他甚至有些头皮发麻。这些日子他几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沉溺在弦歌怀孕的喜悦中,却刻意忽略了她的身体是否能受得住。南门逸说过,药人没有能活过25岁的,那弦歌…… 想到这里,齐恒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我知道药人是没办法长寿的,若我死了,你会不会也给我办一场那么隆重的葬礼?”看着齐恒脸色不大好,弦歌开始插科打诨,试图缓解一下气氛,可没成想齐恒的脸色反倒是更差了。 不过齐恒倒是没有发作,而是随意的把玩着弦歌的手指,凉幽幽的开口道:“怎么,你想要一场隆重的葬礼?” 弦歌也听出齐恒语气中的不悦,慌忙摆手:“不不不,不要。” “哦?”尾音刻意拉长,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在里面,很明显,他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 “不要。”弦歌郑重其事的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都说人死如灯灭,再隆重的葬礼你办了我也看不到,何必浪费银子呢?” “呵,你倒是看的通透。”齐恒冷笑。 “那是。”弦歌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打了个呵欠,脸上有了些许倦意。 齐恒心疼的将她抱得紧了些,叹道:“铃铛,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皇上说笑了不是,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又岂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弦歌顿了顿,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齐恒,一字一句的说道,“再说了,如今我爹娘大仇得报,又能和你冰释前嫌,还有了你的孩子,对此我已是感激。我怕再奢求太多,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不会的。”齐恒在弦歌的额上轻吻了一下,“不会的,铃铛,你会没事的。我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直到白发齐眉儿孙满堂。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 听着齐恒略带孩子气的话,弦歌心里一阵酸涩,但也不好戳穿,只好强压下心中的难受,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一直没问,齐商的,不对,穆子归生下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不知所踪了。” “啊?”弦歌一下子从坐垫上弹了起来。 “你慢点,王院正说了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起坐都要慢慢的,当心动了胎气。”齐恒拉着脸将她拽过来坐下,“穆子归出殡那天,穆秦川突然冲出来将她的尸身劫走了,孩子也一起带走了。” “什么?”弦歌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现在都还没找到吗?” “阿商没有派人找。” 弦歌彻底愣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日,穆子归下葬前,穆秦川不知道从那里窜出来,三两下把穆子归的棺椁劈了,将她从里面抱起就往外冲,慌乱中还抢走了仍在襁褓中的孩子。在场的人乱作一团,可齐商始终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辛夷慌忙指挥着人去追,可齐商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放他们走吧。” 辛夷愣了一下,一脸不解,可齐商却并未多说什么,默默的转身离开。 此事毕竟是恭亲王府的一桩丑闻,所以恭亲王下了封口令,让所有人都不得提及此事。故而外人皆不知道有次变故,都以为世子妃下葬,而小世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所有人提起恭亲王世子齐商都是一脸可惜,这齐世子年纪轻轻的就丧妻丧子,实在是可怜。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偏偏这恭亲王府有家规,男子一生只得一妻,不得另娶,不得纳妾。若是那小世子还或者倒也算是有个盼头,至少齐家不至于绝了香火,可现在倒好了,孩子也没了…… ================================= 从宫外回来后,弦歌心情都一直不大好,齐恒用尽办法也没办法让她开心起来,看着弦歌总是紧锁的眉头,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开春后,天也渐渐暖和起来,不用整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偶尔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阵暖风拂过,还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这时候的阳光并不刺眼,抬头望着天,感受着阳光一点一点的洒落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 连翘扶着弦歌在长乐宫中的院子里随意的走着,虽然齐恒解了她的禁锢,但是仍旧不允许她走出长乐宫。弦歌倒也乖乖的不再多提什么要求。 两人走到长乐宫宫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 弦歌心下好奇,走过去想看看,果不其然还没走到门口便见连枝窜出来将前面的路堵住,速度快到都没能看清他是从你哪儿窜出来的。 “娘娘,皇上说过您不能走出长乐宫的。”连枝一板一眼的开口,每次的开场白都是这一句,没有半点新意。 弦歌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想出去看看是谁在吵闹。”说罢,也没理他,自顾自的往外摊脑袋。 “娘娘,您不要让咱们难做,若是皇上知道了,该罚属下了。”连枝哭丧着脸说道,对方毕竟是主子,加上现在又怀有身孕,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万万不敢动她的,可说又说不听,这可如何是好? “没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弦歌探了个脑袋出去,这才看清在宫门外喧哗的竟是朱砂。 弦歌听了一阵,想来是那朱砂想进来见她,但是被外面的视为拦着,所以起了点争执。 “皇上是同意我进长乐宫的,那日皇上还亲自带我进去的,这些难道你忘了?”朱砂正说着,刚好瞥见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弦歌,面上一喜,大喊道,“弦歌妹妹!” 既然被人看见了,弦歌这也不好再躲,只好干笑两声,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可是,皇上”那侍卫犹疑不决。 “无事,若是皇上问起来,便说是我同意了的。” 朱砂面有得色:“看吧,我就说我可以进去的。”说着,大步跨了进去。 其实对于朱砂,弦歌始终有愧。 若不是因为她和齐恒,那群人也不会找到桃源村,甚至屠村,朱砂也不会没了家,也不会遭遇后面那么多事。齐恒也跟她说过,之所以将朱砂带回宫,是因为她说自己已经无处可去,齐恒也是想补偿她。至于那个惠嫔的称谓,不过是为了她能在这宫中能过得好点,不再看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们的眼色罢了。 不说别的,就说朱砂曾经与他们有恩,弦歌也不好将她拒之门外。 “听说你怀孕了,一直想来看你,但是宫外的奴才们总是将我拦在门外,始终不得见。”朱砂说着,语气中颇有些怨怼的意味。 “你找我有事吗?”弦歌也并未接她的话,因为无论怎么接,都一定是错的,索性装作没听见。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对你说声恭喜。”朱砂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香囊递给弦歌,“这是我特意做的药囊,里面放了些凝神静气的药材,听说你认床,总是不大能睡好觉,这个能让你稍微睡得好点。” 弦歌微怔,但还是笑着将那药囊接过,道了声:“多谢,你有心了。” “举手之劳罢了,你不要嫌弃就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阵子的话,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朱砂这才告辞离开。 待朱砂离开,连翘这才开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哦?”弦歌笑得促狭,连翘这丫头向来神经大条,想不到她都察觉到朱砂的别有用心了,不得不说这丫头还是有些进步。 “来来来,我替您看看。”连翘说着,拿过弦歌手中的药囊,放在鼻下闻了闻,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确是些凝神静气的中草药和干花,但她还是不放心,去取了剪刀将药囊剪开又查探了一遍,还当真没问题,连翘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奇怪啊,怎么会呢?” “连翘你倒是越来越谨慎了。”弦歌笑道。 “人家还不是为了你着想,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连翘沉吟片刻,收起桌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准备拿去丢掉,但却被弦歌拦住,“别,就留下吧,好歹人家一番心意。” “可是……” “没事的,你不是检查过了吗?”弦歌顿了顿,“再说,你忘了我百度不侵的?” 连翘想了想,虽然不敢苟同她的想法,但还是乖乖的将那些东西放下,然后找来针线将那只荷包重新缝好。 第175章 阖宫皆知我却不知? 朱砂来了长乐宫,晚上齐恒回来时特意问了这件事,弦歌打着哈哈给应付过去了,齐恒将朱砂送的那枚荷包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但还是不放心,让元宝宣了王院正来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放下心来。 “给你说了没问题的,你非不放心,这么紧张做什么?”弦歌好笑,这人现在当真是草木皆兵,有点紧张过头了。 “凡事不可大意,这后宫之中,可没有哪个是好相与的。”齐恒答得一脸认真,倒是让弦歌有些愣住了。见她发呆,齐恒问道,“怎么了?” 弦歌莞尔,不禁打趣道:“她们好歹是你的妃子吧,要是被她们听见你这样说她们,她们一定很难过的。” “她们如何与我何干?”齐恒冷笑。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好歹将一个女儿家最好的时光给了你不是?”说到这里,弦歌突然有些悲从中来。齐恒的妃子们整日在这高墙冷瓦中困着,君王不得见,骨肉不能亲,想想也实在是悲凉。可是她也实在是做不到大度到让齐恒去别的女人那里,思及此,弦歌愈发有些伤感。 见弦歌神色莫测,齐恒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了,不由得开口安慰道:“我和她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她们各自的爹妄图借着女儿在宫中的地位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而我也需要用她们来互相牵制。若说这其中有多少深情厚谊,想来也抵不过高位显赫,她们要争要抢的,不过是那后宫之主的位置罢了。”齐恒深深的盯着弦歌看了一阵,然后捧起她的脸认真的说道:“铃铛,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也是唯一有资格陪在我身边的女人,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要。” 弦歌被他认真的样子吓着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齐恒见她发呆,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喟叹道:“铃铛,我曾经错过了你一次,那种噬心裂骨的滋味让我至今都有些后怕,不过亏得上天庇佑,让你又重新回到我身边,此生此世,我定不会再负你,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嗯,我信你。”弦歌也顺势搂住他的腰,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莫名的安心。 在弦歌怀孕前齐恒的衣衫尚衣局的人都会用龙涎香仔细熏过,但自从她怀孕后,齐恒害怕熏香对孩子不好,所以下令不再用熏香,甚至这承乾宫中都没有燃过熏香。 自从那日朱砂来过之后,后面便总是来找弦歌,虽然齐恒对此事有些不满,但是考虑到这些日子战事吃紧,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他陪弦歌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弦歌怀着身孕又没人陪她说话怕她闷坏了,这才没有反对。 不过能踏进这长乐宫的,也仅朱砂一人,便是太后曾来过一次,都被长乐宫门口的人给拦了回去,任凭太后如何勃然大怒喊打喊杀的都无济于事。 “我以前瞧着村里的妇人有孕都会胖好几圈,怎的你半点不见长肉的?”朱砂上下打量着弦歌,满脸好奇。 “穿得多,你当然看不见,其实胖了一圈了呢。”弦歌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阳光斜斜的照在她脸上,看上去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就这么看着,暖暖的,柔柔的。 看着弦歌笑得一脸柔和,朱砂微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却是下意识的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才抬头笑道:“胖不胖倒是没看出来,不过比以前更好看了倒是真的。” “朱砂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弦歌往嘴里塞了一块酸枣糕,口齿不清的应道。 “是真的,不怪皇上这么宠你,你这么好看,便是我一个女人看了你都会心动。” “哪有。”弦歌猝不及防被她的话给噎着了,慌忙去倒茶,但慌乱中却把茶杯碰倒了,茶水洒了一桌子,有些也撒到自己身上了。索性她穿得厚,倒也没烫着。 不过旁边的连翘却被吓着了,一边拿着帕子替弦歌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急道:“怎么样娘娘,有没有被烫着?” “没事没事。”弦歌倒是无所谓。 “这茶可是才泡的,可千万别烫着了。”连翘哭丧着脸,这是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估计跑不了一顿打了。 “弦歌妹妹你没事吧?”朱砂问道。 “没事没事,一点小事,不要大惊小怪的好吗?”弦歌皮皮一笑,又坐下开吃。见她好像的确没事,朱砂也没再说什么,不过连翘的眉心就没摊平过。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阵,朱砂突然话锋一转,叹道:“唉,最近前线战事吃紧,皇上事情又多,想来你一个人也闷得慌。只可惜皇上不让你出这长乐宫,要不然我可以陪你在御花园走走,现在满园子的花开得正好呢。” “战事?”弦歌舔了舔手指上酸枣糕的碎屑,面有不解,怎么好好的开始打仗了?而且这事怎么也没听谁说过? “你还不知道?”朱砂讶然,下意识的看向弦歌旁边的连翘,见连翘一脸不赞同的盯着自己,朱砂顿时恍然大悟,慌忙摆手,“没,没什么。” 这一举动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弦歌偏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连翘一眼,后者被她的灼灼目光盯得不知所措,只好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弦歌知道这肯定是有人下令了不准向她透露的,于是笑道:“想来是我一直被关在这长乐宫中,所以对外界的事情都不大了解,现在咱们大梁是在和谁打仗?是卫国?还是,陈国?” 弦歌说这话时虽然一直在笑,但是眼中却带了些许类似于威胁的意味在里面,朱砂躲不过,只好讷讷的开口道:“我以为皇上告诉你了的,毕竟这是阖宫皆知的事情……” “哦?就是说,这阖宫皆知的事情我却不知道?难不成里面有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么?”弦歌的表情愈发高深莫测。 朱砂尴尬的笑了笑,未置一词。 “那这么说,是陈国咯?”弦歌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果不其然看见朱砂表情愈发不自然,于是笑道,“那看来是了。” “弦歌妹妹你别多心,皇上不告诉你想来是为你好,毕竟当初你和陈国陛下……”朱砂说到这里,慌忙闭嘴,“哎呀,你瞧我这张嘴。”随即作势打了下自己的嘴。 朱砂的动作弦歌看在眼里,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大梁和陈国、卫国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友好许多年,虽然暗地里也会有争斗,但是明面上还是做足了文章的,所以在老百姓看来这三国虽然是国力相当的大国,但是三国互相牵制且一直保持着通商,想来近百年都不会有什么战争。此时齐恒却率先打破了三国鼎力的僵局宣布对陈国开战,这其中的缘由想必除了齐恒不再满足当下三国互相牵制的局面,意图借此一统天下,估计还和自己有关。弦歌不明白为什么此事齐恒要瞒着自己,莫不是担心自己会私底下和萧湛勾结对他倒戈相向? 还有就是朱砂,弦歌一直觉得朱砂是个善良的姑娘,虽然桃源村一别再见到她她已然性情大变,连带着眼神也不复往昔的清澈,但弦歌一直将此事归咎于自己,所以也并未深究。可是最近她总是故意接近自己,还作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将大梁和陈国的战事透露给自己,若说她不是另有目的弦歌是打死都不信的,但如此说来,朱砂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挑拨她和齐恒之间的关系?亦或者是其他? 更让弦歌生疑的,是朱砂怎么会知道她和陈帝萧湛之间的纠葛? 虽然陈帝萧湛和顾弦歌之间的关系后宫中人大多都是知晓一二的,但是据连翘说,皇上将她的身份藏得很深,宫里知道长乐宫的主子就是顾弦歌的人根本没几个,否则怎么还会由着她怀着孩子还堂而皇之的住在宫中?再者,朱砂在此之前根本连她和齐恒的身份都不知道,她还是在自己离开大梁随萧湛入陈国后才进的宫,照理来说,她更不应知道才是。 可她现在却是欲盖弥彰的说了出来,想来她身后是有人的,那么此人究竟是谁呢? 看着弦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朱砂的表情也有些高深莫测,一旁的连翘担心弦歌多想,忙安慰到:“娘娘您不要多想,咱们大梁和谁打仗都是前朝的事,与后宫又没有什么关系,皇上没有特意跟您提不过是不想让你因此烦心罢了。再说了,皇上每次和您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格外的好,朝堂上那些污糟事想必是能不想就不想,怎么还会特意提出来让自己不痛快呢?” 弦歌知道连翘是在安慰自己,于是莞尔一笑:“就你会说话。你这张嘴啊,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嘿嘿。”连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但再看向朱砂的眼神却是带着明显的敌意和防备。 “我与陈帝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哪儿谈得上什么交情,朱砂你这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弦歌笑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酸枣糕。 话音落,朱砂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是弦歌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吗?”朱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想来是宫里的奴才们嚼舌根了,做不得数的。是姐姐胡言了,还请弦歌妹妹别放在心上才好。” “哦,是么?”弦歌勾了勾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第176章 我们都要好好的 这日齐恒处理朝政颇有些焦头烂额,晚上很晚才忙完,回到长乐宫时出奇的发现弦歌竟然也没睡,正趴在窗口发呆,于是皱着眉头走到窗边将弦歌横抱起来往床边走。 “你回来啦。”弦歌顺势搂着齐恒的脖子笑道。 笑眯眯的眼眸,略带撒娇的语气,瞬间让齐恒颇为不满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齐恒小心的将她放到床上,拿被子将她裹住,顺便还摸了摸她的手,感觉到她手的温度这才满意的开口:“是特意在等我?” “也不是。”弦歌摇头,“有些睡不着。” “哦?”齐恒笑得愈发意味深长,“是我不在,所以睡不着吗?” 见他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弦歌瞬间红了脸,噘嘴狡辩:“才不是。” “嗯。”齐恒顺着她的话点头应道,但眼中的宠溺却是怎样都化不开。这下弦歌的脸更红了。 “好了,这么晚了,都不困的吗?快睡吧,你现在有身子,熬夜可不大好。”齐恒一边说着一边褪下外衣换上寝衣,钻进被子里将弦歌一把搂过来抱住,顺便在她唇边偷了个香。 “那个”弦歌想了想,竟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 “怎么,想问关于和陈国开战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弦歌抬起头讷讷的盯着齐恒,面露惊讶。不过她的话刚问出来就反应过来,想来她的一举一动连翘都会给他报备,齐恒知道也不奇怪。 “唉。”齐恒轻叹一声,刮了下弦歌的小鼻头,道,“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果不其然,你今夜其实是因为此事才辗转难眠的吧?” 弦歌瘪嘴,将头埋进齐恒怀里,闷闷的说道:“也没有。我知道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现在中原地区大梁、陈国、卫国三国互相掣肘,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迟早会有人率先打破表面上的平静,一统中原不过早晚而已。我记得你以前就曾说过,总有一天会让各国臣服,大梁的疆域将会遍及整片天启大陆。” 弦歌的话像是一枚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让齐恒瞬间有些心绪不平。弦歌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这话他从未与人说过,可是她竟然一语道破,这实在太让齐恒惊讶了。当初他宣布要与陈国开战时,多少大臣反对,甚至母后都亲自来劝过,说不能毁了先祖建立的这百年和平的基业。但他始终坚持己见,联合了尧国与周边其他的小国先对陈国动手,从开战至今,朝中反对的声浪就从未停过。 齐恒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可是从未想过,原来弦歌竟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方才弦歌的一席话,突然让齐恒产生了一种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的感觉。 虽然心里的震颤久久不能平息,但齐恒面上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似笑非笑的问道:“我何时和你说过这样的话了?” “也不是和我说的,你在和齐商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弦歌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脖子疼,于是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即想到什么,抬起头补充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那次我去给你送春芙秋霜图,刚好你在和齐商说话,所以我才躲了起来。” “哦。”齐恒勾了勾嘴角,但脸色却不复方才。 原来是那时候啊,现在想想,那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那次,齐商本事来找他说顾弦歌的事。 那时,顾羡之直接向先帝提出想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进东宫,虽然先帝对此未置可否,道让太子自己做决定,但是齐恒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外人看得一清二楚。但是顾弦歌却还是对太子死缠烂打,无论齐恒怎样恶言相向都丝毫不受影响,仍旧屁颠屁颠的跟在齐恒身后“恒哥哥”长“恒哥哥”短的,惹得齐恒不胜其烦。 但那时,齐商和弦歌相交甚笃,虽然对弦歌的脸皮之厚表示恨不得一棒槌敲死她算了,省的她总是没脸没皮的出去丢人现眼;但是另一方面弦歌毕竟是世上少有的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人,若是把她敲死了自己到哪儿再去找一个混世魔王和自己四处作恶?而且这个太子哥哥对弦歌的态度有时候让他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了,那顾弦歌虽说是大奸臣顾羡之的女儿,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吧,而且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齐恒对她总是这般不留情面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也实在让齐商有些看不过眼。 所以那一日齐商是去找齐恒谈关于顾弦歌的事,想让他好歹对她好点,至少不要再冷眼相向了。 可谁知刚一说完,齐恒明显脸就拉了下来:“哦?商弟这是来替顾弦歌当说客了?” “也不是,只是太子哥哥你做的的确也有些过分了,你说铃铛好歹拼死救了你,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养伤呢,你都不去看人家一下,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是?”齐商吊儿郎当的车了一条柳枝放在手上把玩,那玩世不恭的表情齐恒看在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 “此事孤自有计较。”齐恒偏过头,没让齐商看见他脸上的不自然。 “当然,太子哥哥向来聪明过人,这种事本就不需要我来提点。不过吧话说回来,我愣是没搞明白,顾弦歌除了是顾羡之的女儿,哪一点不好了?你这么讨厌她?” “我讨厌她?”齐恒蹙眉,转过头盯着齐商的眼睛,见他似乎并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讨厌顾弦歌,对她就没有一句好话。你知不知道,那丫头受伤了你都从来没去看过她,她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孤……”齐恒突然语塞,“孤当下政务繁多,实在是……” “实在是脱不开身是吧。”齐商痞里痞气的接嘴道,“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借口的话你就不用跟我说啦,咱俩是谁啊,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 “话说,太子哥哥,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铃铛那丫头?”齐商突然收起了方才痞里痞气的态度,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齐恒微怔,随即笑道:“是又如何?阿商是准备替她打抱不平?”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说若你真的不喜欢她,不如直接跟她说,彻底断了她的念头,这样下去你被缠得心烦,她也不高兴。”齐商摇头,随即又自言自语,“不对,那丫头脸皮厚的铁锹都铲不动,而且是个认死理的,就算你直接说了她估计也听不进去。” “……”齐恒满头黑线,脸色愈发不自然,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握成拳笼在唇边清咳了两声,道:“你若无事,那孤就先走了,还有事要处理。”说着转身欲走。 “诶,等一下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齐商忙拦住他,“听说最近卫国和陈国有要联姻的迹象了?” 听齐商终于不再东拉西扯的扯些有的没的,齐恒面色稍霁,也正色答道:“是啊,父皇最近在为此头疼呢。” 此事可大可小,齐商也不再嬉皮笑脸,皱眉道:“这问题可就大了,若是真的让卫国和陈国联姻了,那可就不得了了。这两国一向狼子野心,到时候势必会对我大梁形成威胁,届时再来想办法,可就不大妙了。” “没错,所以一定不能让他们联姻成功。”齐恒话锋一转,“阿商可有对策?” 没想齐恒突然问到自己,齐商打哈哈:“哎哟,太子哥哥你这是太瞧得起我了不是,这我怎么会有什么对策?” “呵。”齐恒哂笑,“陈国与卫国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他们以为即便联姻成功了就能对我大梁裂土而分?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且瞧着,早晚有一天,孤定会踏平诸国,一统天下。” 踏平诸国,一统天下。 当齐恒说出这句话时,一直躲在一边的弦歌有那么一瞬间的震颤。 她知道齐恒定非寻常的庸碌之辈,可他此番豪言壮语更加让弦歌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她都忘记了方才亲耳听见齐恒说讨厌自己时的心塞。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齐恒那时的话依旧言犹在耳,弦歌每每想起,都会对当时那个才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心向往之。 想到这一出,齐恒心绪也不复方才的平静。低下头见弦歌在发呆,齐恒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铃铛,曾经说过的那些伤你的话,实非我本意。而现在,你才是我唯一想要携手到老的女子,你可懂?” “嗯。”弦歌粲然一笑,点头。 见她笑了,齐恒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将弦歌抱得紧了些,叹道:“多亏老天厚待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想想当年自己对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悔不当初。索性你还在我身边,否则即便有朝一日我一统了天下,那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 “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有我们的宝宝。我们都要好好的。”弦歌往齐恒的怀里钻了钻,两人贴的更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温暖。 第177章 昏迷不醒 丑时三刻的梆子已经敲过,长乐宫中依旧灯火通明,宫中的气氛压压抑得几乎要让人窒息,宫女太监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众太医也都凑在一边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的小声交谈着,各个都脸色凝重。 “过去这么久了,众卿可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坐在床边的齐恒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声音像是从脚底升起的一阵凉风,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八个太医面面相觑,互相递眼色,都不敢去做这出头鸟。 “怎么?难不成还要朕挨个点名?”齐恒眼眸微眯,闪着凛冽寒光。 一众太医又是抖了抖。 终于王院正咬牙站了出来,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回禀皇上,娘娘这脉象实在是奇怪,除去脉象会时有时无,却与正常人的脉象无甚区别。娘娘这一直昏睡不醒,臣等又并未探出任何中毒的迹象,这,这……”王院正说到这里已经完全说不下去了,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呵。”齐恒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弦歌,又扫了一眼八个太医,冷笑,“朕当真是养了一群废物,人都这样了竟然还告诉朕与正常脉象无甚区别?怎么,在太医院待着实在是清闲,众卿都忘记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了是吗?”齐恒说这话是并非色厉内荏,而是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可越是这样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就越是让一众太医心惊胆战。 “微臣该死。”太医们慌忙伏地告罪。 “该死?的确是该死。她应当是百毒不侵的,既然不是中毒,那么为什么又会昏迷了整整一天呢?”齐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从昨晚起,弦歌就一直昏睡着。 晨起的时候齐恒虽然一如既往的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吵醒她,但是每次弦歌都会察觉到,然后睡眼朦胧的爬起来伺候他更衣洗漱,虽然齐恒说过很多次了让她多睡会,更衣这些小事有奴才去做就好了,但是弦歌每每只是笑笑,第二日还是会和齐恒一同起来。不过今日晨起弦歌没醒,齐恒以为她是怀了身孕加上昨夜睡得太晚这才睡得沉,甚至还叮嘱了下人不要吵她,让她多睡会。谁成想到了下午连翘却急吼吼的跑来御书房说弦歌一直睡着竟是丝毫没有要醒的征兆,齐恒这才有些心慌竟连手中的折子都忘记放下就急匆匆赶回长乐宫,召了太医院的太医来会诊,竟始终没有发现究竟事出何因。 已经快一天了,弦歌仍旧没有要转醒的征兆,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齐恒心里越来越慌。 照理来说,弦歌既然作为药人,那应当是百毒不侵的才是,寻常的毒物对她来说根本都没有半点作用,那应该不会是中毒了才是。但若不是中毒,又是为什么呢? 齐恒眉头紧皱,脸色越来越差。 “皇上,南门公子来了。”元宝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齐恒面上一喜,忙道:“宣!” 元宝将南门逸迎进来,后者尚未来得及行礼,便被齐恒打断:“不必行礼,先来替她瞧瞧。” 南门逸眉梢微挑,但也未置一词,走上前直接坐到床边的圆凳上,也没有悬丝,直接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抓起弦歌的手腕开始替她诊脉。对他的动作齐恒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深深的瞧了南门逸一眼,却也并未说什么。 一旁的一众老太医也都是各个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不仅是因为传说中南门家的传人南门逸竟然如此年轻,还有就是皇上对他的态度,似乎对他十分信任和纵容,他这样不悬丝直接与后妃肢体接触皇上也未置一词,实在是让这几位老太医觉得匪夷所思。 南门逸这一瞧就瞧了将近有两刻钟,终于齐恒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 南门逸出奇的没有说笑打趣,正色道:“不大能确定,草民还要先确认一件事情。”说着,四下望了望,见着旁边桌上放的药匣,走过去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刀,又顺手将桌上的被子拿起然后坐回到圆凳上。 “不可!”南门逸还没说要做什么,齐恒就像是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直接开口制止。 “有何不可?”南门逸挑眉。 “她一旦受伤会流血不止!”齐恒脸上写满了焦躁和不安。 “皇上稍安勿躁,草民那里有上好的止血散,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南门逸顿了顿,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再说了,她这么明显的中毒的迹象,皇上难道没想到点什么?” 话音落,齐恒微怔。 南门逸不再理会齐恒,手起刀落,在弦歌的晚上划了条口子,取了血,然后将盛了血的被子递给身后的祥年,后者接过什么都没问就走了出去。 “等着吧,一会就知道了。”南门逸边说便从怀里拿出一只月白色的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弦歌的伤口上,再替她细细包扎好。 齐恒看着弦歌腕上的纱布,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南门逸的意思齐恒听懂了,弦歌既然是药人,又怎么可能会中毒?除非,她血液中的毒被肃清了! 南门逸说过,作为药人,没有人活过25岁。齐恒为此焦虑了许久,四处寻找治疗之法却始终无果而终。虽然此事齐恒从未在弦歌面前提及过,但是他也认真的拜托了南门老先生想办法。 弦歌跟着萧湛离开后的一天南门老先生曾派人送来书信,告知在一本医书孤本中见到说或许通过换血可以改变药人的体质,因为药人本就是通过常年不断的给药人服用各类的毒药和解药,让其变得百毒不侵,故而药人的血也是有毒的。既然如此,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将药人的血尽数换掉,或许能让他们恢复正常也未可知。但这一段在书中也仅仅是个猜想,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听说过谁成功过。 齐恒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这总好过无望,故而派了人满世界去寻找药人送去南门老先生那里试验,纵然知道若是试验失败这些药人怕是25岁都活不过,但是想想弦歌,别人的生死又与他有何相干? 换血一事始终没有成功,这始终是齐恒心中的一根刺,扰的他彻夜难眠。如今听南门逸这么一说,短暂的惊讶后,接踵而至的心情竟然格外复杂。 若南门逸的猜测是真,那么能做此事之人,除了萧湛不做他人想。 齐恒低着头若有所思,南门逸颇具深意的盯着他看了片刻,又转过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弦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这三人的纠葛还真是有趣。 过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祥年回来了,拱手行了个礼,道:“皇上,爷,无毒。” 简单的几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呵,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都被他解了,看来这个萧湛果然非同常人!”南门逸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齐恒,后者自然也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道,“既然如此,那她为何昏迷不醒?” “不是说了嘛,中毒呀。” “何毒?” “十里醉。” “十里醉?”齐恒皱眉,“就是让人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然后会在梦中死去的毒?” “看不出来,皇上您对毒药了解也很深嘛!呐,这种毒药很少见的,知道它的人更少了。”南门逸笑道。 齐恒不欲和他废话,直接问道:“那你可有把握?” “没有。”南门逸也是个不怕死的,直接摊手实话实说。 齐恒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宣泄,再听南门逸直接撂挑子,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皇上您瞪我干嘛,这‘十里醉’可不是普通的毒,世上能解它的没几个。” 齐恒眉心微蹙:“可是朕听说曾经的南楚国君龙玄澈也曾中过此毒。” “这您可就问到地方了!”南门逸笑道,“‘十里醉’之所以和别的毒不同,是因为若是男子中的此毒,可与女子交 媾,将毒过继到女子身上,然后再施针用药将余毒逼出来就行了,但是女子中了,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是么?”齐恒冷笑,“可朕还听说,当初南楚皇帝中的毒可是他的妃子凤栖梧替他解的,而且这凤栖梧后面并非死在这‘十里醉’之下。” “皇上,您既然知道这茬,那也应当知道凤栖梧是谁?她的医术可是师承‘药王谷’的,若是论资排辈,我爹都得喊她医圣师祖奶奶呢。而且我听我爹说当年便是那凤栖梧也差点命丧这毒药之下,亏得她自小服了许多解毒丸,而且是当时药王谷的谷主韩老爷子亲自替她解的毒,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说到那凤栖梧,当真是个奇女子,智计无双容色倾城,仅她一个人便敢与三军对垒在十万大军面前公然救人,是她研制出了大炮这样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直接让南楚的战事转败为胜。可就是这样一个奇女子,最终还是逃不脱一个“情”字,她为那南楚皇帝龙玄澈拼尽一且最终还不是落得全族尽灭的下场,听说她当时死在南楚皇帝面前,可那龙玄澈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南门逸竟是难得的叹了口气。 “即便如此,也说明女子中毒并非无药可解,不是么?”齐恒开口, “我也没说就不能解啊,不过草民才疏学浅,这毒或许只有看我爹能不能想想办法了。”南门逸这是头一回承认,在医术方面,他的确不如老头子。 第178章 长乐宫的火 崇宁殿。 朱砂正斜靠在贵妃榻上,旁边的小宫女仔细的替她揉脚,手劲拿捏得极好,加上春日的阳光照进屋里,朱砂有些昏昏欲睡。 “不好啦!惠嫔娘娘,不好啦!”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个瘦小的身影跑进屋内。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朱砂的瞌睡都一扫而光,朱砂有些不悦的骂道:“叫魂呢!死奴才吓死本宫了!” “奴才该死,惊扰娘娘了。”小太监被朱砂这般色厉内荏的话吓得慌忙跪地告饶。 朱砂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说罢,什么不好了?” “回娘娘,长乐宫走水了!” “走水了?”朱砂心里一惊,直接坐直了身子,脚边的小宫女索性躲得快,否则怕是会直接被她一脚踢在胸口上。“你确定是长乐宫?”朱砂面上有些神色莫名,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没错,现在大伙都在救火呢,乱成一锅粥啦!” “那里面的人呢?” “一个都没见着,听说都被困在里面了,火太大了,就连长乐宫的主子都还在里面呢!” “什么?”朱砂面上一喜,随即问道,“那皇上呢?皇上知道此事吗?” “不知道,想来会有人去给皇上报信的,皇上对那长乐宫的主子那叫一个恩宠,怎么会”小太监说到这里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咯噔一声,慌忙闭嘴。再看主子脸色不大好,心里愈发忐忑,不一会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朱砂脸色铁青,思虑片刻还是咬牙道:“走,去看看!” 那个女人,即便是死,她也要亲眼看着她死! 朱砂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到长乐宫前面,入眼的是冲天的火光,便是在这白日里,火光都照的人脸上晕出一圈红光。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略微站得近点,都被迎面扑来的热浪和浓烟熏得脸颊生疼。这火看上去像是已经烧了好一阵子了,长乐宫的宫门口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进出不得,隐隐还能听见里面有人的呼救声。 旁边的人已经乱成一锅粥,呼救的,提水的,时不时有宫女太监迎面撞了个满怀,两人滚作一团,水洒了满地。 所有场景,怎一个乱字能够形容。 朱砂就这么站在远处,冷眼看着火光中四处奔走救火的太监宫女,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哟,惠嫔妹妹也在啊。”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朱砂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心,但很快便掩下眸中的冷意,换上一副笑靥,转过身行了个万福礼,笑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宋子衿淡淡的哼了一声,右手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轻掩口鼻,目光掠过朱砂停在被大火淹没的长乐宫,眼神变得悠远起来,连带着如丝的媚眼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她突然肃穆的眼神,朱砂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过了许久,宋子衿这才幽幽的收回目光,转而将朱砂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慢条斯理开口道:“惠嫔妹妹倒是好手段,当真教本宫大开眼界了。” 朱砂微微蹙眉:“臣妾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愚钝?”宋子衿冷笑,“若是惠嫔妹妹算是愚钝的话,想来这天下间怕是无人能称得上聪明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朱砂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宋子衿打断,“好了,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对皇上说吧,本宫可没兴致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自己做过什么,想来你心里有数,也不必本宫来多说什么了。”宋子衿说着,长袖一挥,领着一众下人转身离去,只留下朱砂站在那里神色莫测。 ===================== 长乐宫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火势太大,将临近的两座不大不小的宫殿也给烧了个一干二净,其中财产损失暂且不提,那长乐宫中住的毕竟是皇上的宠妃,里面各种珍奇古玩奇珍异宝就够让人心疼的了。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的人也有好几十人。 大火被扑灭,那些被烧焦的尸体被一具一具的抬出来摆在废墟前,其中也有被皇上金屋藏娇的那名宠妃…… 损失了钱财,死了人这些或许都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毕竟这皇宫中要什么金银财宝没有,再说了,在这皇宫中或许什么都值钱,但唯独人命是最贱的。可最让人不解的是皇上的态度,照理说皇上曾经如此宠幸这长乐宫的主子,甚至这名主子还怀着龙胎,但这人死在了大火中为何皇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三天了,皇上不仅没有出现过,甚至照常上朝,下朝批折子,生活作息一如往常。 皇上的态度让阖宫众人都有些吃不透。 虽说皇上坐拥后宫三千,死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对皇上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但是这不过几天时间,前些时候皇上还为着这主子的卧床不起着急上火,怎的一转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都说君心难测,不想竟是难测到了如此境地。 于是所有人又都开始战战兢兢起来,生怕一不小心逆了龙鳞,惹得皇上不高兴脑袋不保。 虽然宫里的人都会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开有关长乐宫的话题,但是私底下这个话题却是从来没断过的,有关长乐宫的话题也是一干奴才们最津津乐道的:有人说皇上对长乐宫的主子不过一时兴起罢了,看似椒房专宠,但皇上不过是将那人当做弦妃的替身罢了,想想当年弦妃病逝皇上的表现,根本没人敢靠近皇上十步,一言不合就脑袋不保;再看看现在,皇上作息照旧,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受此事半点影响。也有人说皇上对那长乐宫的主子是有心的,虽说皇上面上不痛不痒,但是皇上近来批折子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甚至还因为发呆不小心将手中的茶盏打翻浸湿了折子,再想想那场大火之前,那主子甚至都怀上了龙嗣的,皇上的宠爱可见一斑…… 后宫就是这样,表面看似平静,但内里却总是不知道在翻涌着什么浪。 “什么?有这回事?这”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响起,却立马戛然而止。 “哎呀要死啊!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啊!”旁边一个小宫女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惊惶的四下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这才瞪了她一眼,道,“你这死丫头,迟早被你害死!” 那穿着绿衫子的小宫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抱歉道:“对不起啊翠竹姐姐,我太惊讶了,有点没控制住。” “死丫头,你这一惊一乍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那个被换做翠竹的宫女狠狠的剜了那绿衫小宫女一眼,赏了她一个爆栗。 “知道啦知道啦!”绿衣小宫女拉着翠竹满脸期待的问道,“翠竹姐姐,你说皇后不受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翠竹看了看四周,然后示意她将头凑过来,小声说道:“呐,这事我就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嗯嗯,我红月发誓,绝对不和外人说的!”那个叫红月的绿衫小宫女作发誓状。 “我这也是听凤寰宫的灵露说的,当初皇上就没喜欢过皇后,反倒是对那顾弦歌,就是后来的弦妃喜欢的紧,后来弦妃不是病逝了嘛,又从宫外找了个女人回来,住在长乐宫。还怀了皇嗣!就因为那女人和死去的弦妃长得一模一样!” “这样吗?可是当初谁都知道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钟情皇后了。” “那些都是皇后自己散布出去的流言,你想啊,皇上若是对皇后如此情深,那又怎么可能会有弦妃的专宠?再说,你细数一下,这些年来皇上去翊坤宫的次数是不是数都数的清?若真是如同流言传的那样,又怎么可能让长乐宫的主子率先怀上龙嗣呢?” 红月顿时恍然大悟:“哦,翠竹姐姐你这么一说,还当真是这么回事啊!” “那可不!长乐宫的恩宠,其实也不过是皇上在缅怀弦妃罢了。” “唉,长乐宫的主子也真是可怜,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还怀着孩子呢。” “说到这里,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要不要听?”翠竹似是说到兴致上了,突然兴奋起来,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快说快说。” 翠竹凑近了些,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我还听说啊,长乐宫的这把活,烧的蹊跷。” “怎么个蹊跷了?”红月不解。 “你想啊,自从那位主子住进长乐宫后,谁见过她本尊?阖宫内外均是被禁军把守着的,怎么可能会突然烧起来?再说了,就算是宫内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什么的,禁军很快就会发现,怎么会烧这么大的火还把隔壁的两座宫殿都给烧了?” 红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是有人故意的!” “这还用说吗?可能是早有预谋的啊!你想,一整座宫殿要想烧起来得花多少时间?那长乐宫的人可是全都死在里面了,火都烧到眉毛了,谁会傻呵呵的等死?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打死我都不信的!” “天呐!”红月满脸惊诧,“太可怕了!那都是人命啊!” “呵,人命?在这深宫内院,样样都值钱,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人命了。”翠竹冷笑。 “翠竹姐姐,你怎么会如此笃定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莫不是你知道是谁做的?” 翠竹笑得高深莫测:“当然。” “是谁?”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翠竹和红月均是一惊,慌忙转过身却正好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看着里面闪着的点点寒光,不觉打了个寒颤。 第179章 皇帝的心思 清冷的声音,带着星星寒意,让翠竹和红月心下大惊。手忙脚乱的转过身看见眼前的人,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奴婢,见过皇上,万,万岁,万,万万岁。”由于紧张和害怕,两人都有些口齿不清,声音也隐隐有些颤抖。 齐恒微微扬了扬眉角,将两个宫女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听你二人聊得起劲,倒是有些有趣,无妨,不必介意,继续聊罢。”齐恒慢悠悠的转过身绕过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宫女,在后面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盯着两人。 本以为这个地方算是后宫中除了冷宫之外比较安全的了,这里恰好在长乐宫附近,那场大火后这里基本上无人问津,直到现在都还能隐约闻到空气中有大火后残留的气息。宫人们都觉得这地方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不吉利,但凡从这旁边走过都会觉得阴风阵阵,所以只要能绕过这长乐宫就绝对不会从这里走。翠竹和红月两人本以为在这地方说小话不会被人听到,谁成想竟然被最不想听到的人听到了…… 再听到齐恒似笑非笑的声音,翠竹和红月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命休矣!” 二人当即吓得慌忙扣头告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罪该万死,求皇上饶命啊!” “哦?”刻意拉长的尾音让两个宫女皆是浑身一颤,将身子伏得更低,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你,抬起头来。”齐恒开口,两个宫女不知皇上是在说谁,都不敢抬头,齐恒便又补充了一句,“是叫翠竹是吗?” 被点到名,翠竹吓得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但被皇上点名,也不敢不应,只好抖抖索索的抬起头,怯生生的扫了齐恒一眼,又慌忙低下头。 “听说你知道的挺多,来吧,说说看,都知道些什么?” “奴婢,奴婢该死,那些话都是奴婢随口胡说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翠竹拼命的磕头,不多久已经满头鲜血,眼中满是惊恐。 “哦?是么?”齐恒的语气越发高深莫测。 一直跪在地上的月红向来胆小,自打她进宫以来便一直是个三等宫女,做的也不过是些粗使下人的活,从未见过皇帝,自然也没有面见过天威,此番在和翠竹在背后讨论宫里明令禁止谈论的事情本来就是死罪一条,再这样被皇帝居高临下的责问便更是心惊胆战,尤其是旁边的翠竹已经害怕到磕头磕得满头是血,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实在是太过骇人。 红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没一会就被吓得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元宝见状,走上前在月红身上踢了一脚,见她没反应便蹲下去将手放在她鼻翼下试了试,“皇上,晕过去了。” 齐恒眼皮都没掀,答道:“拖下去吧。” “是。”元宝忙招呼人将月红抬下去。 翠竹见状,顿时吓得不敢出声,依照她的经验,但凡有宫女太监被拖下去,那必定没命了。 人被抬下去后,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长久的沉默后,齐恒终于慢条斯理的开口:“想好了么?” 话音落,翠竹身子颤了颤。 ========================== 接连几日,宫里都不大太平。 每日都能看见禁军带着人在各宫里进进出出,似是在搜着什么,却也始终不见搜出些什么。有的宫女太监会装作不经意的去找相熟的禁军打探一下,不过都无功而返。越是这样神秘且紧张的氛围,就越容易弄得人心惶惶,一时间,宫里随处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所有人都变得小心谨慎,时不时的便会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物品,生怕会少点什么,或者多出点什么。 可这世界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哪怕禁军的嘴再严,可还是有些消息不胫而走:说是有小宫女在自己房间上吊自尽了,还留下一封血书,上面道出长乐宫一宫的人命乃是有人加害而致,并且还有证据列出! 这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听上去可信度一个比一个高!尤其是当禁军押着拼命挣还扎大喊大叫着“冤枉啊!冤枉!”的宫女太监走过的时候,更无异于坐实了这个传言。 于是众人私底下会悄悄讨论着,皇上此举究竟何意?莫不是要替那枉死的后妃和皇子伸冤不成?可若如此,那起初他事不关己的态度又是为何? 不过无论怎样,后宫一干人等也更加清楚,天子的心思终究不是一般人能随意揣测的。 当太监尖着嗓子念完皇帝的圣旨时,裴栖迟有片刻的怔忪。 “贵妃娘娘,得罪了。”小太监说完,便有一众禁军鱼贯而入,开始四处翻找着什么。 裴栖迟尚未说话,但青檀已经率先开口:“放肆!贵妃娘娘的寝宫,怎能容得你这些人如此无理!” “青檀姑姑见谅,这可是皇上的旨意,杂家也没办法呀!”小太监的态度倒还算是恭谦,但是眼底的戏谑却怎么看怎么扎眼,那样的眼神和表情就像是一把尖刀深深的扎进裴栖迟的心里。 “狗奴才!你” “青檀姑姑莫慌,皇上的旨意也只是让杂家带人来找找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在凤寰宫的东西,若是贵妃娘娘确实是被冤枉的,自然也搜不出什么东西,这样娘娘也能自证清白不是?” 那小太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青檀,正想上前说什么,但还没说两句便被裴栖迟拦下,“青檀,退下。” “娘娘,这奴才” “够了!”裴栖迟的表情没多大变化,但冷寂的脸上却有不易察觉的忧伤在隐隐的涌动。 看着裴栖迟这脸上的悲戚,青檀鼻头一酸,跟着红了眼眶:“娘娘。” “我早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裴栖迟垂下眼眸,轻声开口道,“我想见见皇上,不知公公可否传个话。” “娘娘您别急,若是真的搜出什么来,即便您不不想见驾,皇上也是会传召您的。”小太监躬身行了个礼,看上去愈发恭敬。 裴栖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动,终于重新抬起头,连正眼都没再给那个小太监一个便径自朝宫外走去。青檀吸了吸鼻子,狠狠的剜了那小太监一眼,慌忙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小太监冷笑出声:“拿腔作势的耍主子派头,就是不知今日之后,这凤寰宫还是不是跟着你裴家的姓,哼。来啊,给我搜仔细点,可别落下些什么!” ======================== 承乾宫。 齐恒在批着折子,皇后宋子衿已经在下面跪了快一个时辰了,眼泪已经流干,无论如何也再挤不出一滴眼泪,只好在那儿哼哼唧唧的掩面啜泣。然而座上的皇帝陛下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一下,表情也是始终如一的淡淡然,只是偶尔会在批折子的时候会眉头会皱起来,随即又会恢复如常。 宋子衿好几次欲言又止,但都被齐恒冷峻的表情生生将话堵在了喉咙处。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门外传来小太监蚊蝇般的声音,近来陛下脾气不大好,在宫里已经抓了不少人,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小太监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都快坚持不住了,这才听见齐恒的声音响起:“传”。 “是。”小太监这才送了一口气,忙退下。 不消片刻,一袭华衣的裴栖迟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在看到中间跪着的宋子衿时没有半点反应,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裴栖迟恭敬的行了个标准的宫廷大礼。 “起来吧。”与宋子衿的待遇不同,齐恒竟让裴栖迟起来! 宋子衿愣了一下,随即面有怨怼,可又不敢太过明显,只好低下头,死死咬住嘴皮勉强压下心中的不甘。 裴栖迟并未起身,反而深深的叩了个头,道:“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哦?”齐恒掀了掀眼皮,扫了裴栖迟一眼,“那爱妃且来说说,何事?” 裴栖迟也并未理会一旁比肩跪着的宋子衿,开口道:“当年父亲一念之差害得忠臣惨死,虽然父亲已经去了,但都说父债子偿,臣妾每每想到此事都如剜心挫骨般的难受。这些日子臣妾日日夜不能眠,所以臣妾想自请出家,一则替父亲赎罪,二则祈求上苍保佑我大梁。请皇上恩准。” 话音落,裴栖迟深深叩了个头,伏地不起。 宋子衿在旁边冷笑,这个裴栖迟倒是城府不浅啊!现在皇上明面上大肆彻查长乐宫失火案,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想借此来肃清后宫罢了,她早便知道顾弦歌的死皇上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但是皇上此举何意她始终猜不透。宋家和裴家早已倒台,皇上便是要直接杀了她们都是无可厚非的,但是皇上却拖到现在,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但这个裴栖迟倒是厉害,把她死去的爹搬出来,虽然她爹是罪臣,但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着?她此番做出这样悲痛欲绝的形容来,不过是为了让皇上念及往日的情分,能留她一命罢了。 思及此,宋子衿忍不住冷笑。 第180章 陈帝退位 “哦?难得爱妃如此懂事,倒是有心了。”齐恒并未抬头,一边批着折子一边说道,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似是并未将裴栖迟的提议放在心上。 不知是不是心里早便有所计较,裴栖迟竟在齐恒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顿时心中一紧,愈发忐忑起来。可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半分怯意,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以前是臣妾不懂事,做了很多让皇上失望的事,臣妾今后定当谨守本分,再不会让皇上失望。”说着,深深的叩了个头。 这次却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整个承乾宫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齐恒兀自的批着折子,一言不发;皇后宋子衿跪在下面始终得不到说话的机会,却也不敢贸然开口,生怕惹怒了这阴晴不定的陛下;而贵妃裴栖迟则是一直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也并未起身。 最后还是宋子衿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皇上,臣妾也自请和贵妃妹妹去白云观,吃斋念佛,替皇上,替我大梁祈福。” 终于,齐恒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盯着宋子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皇后为何有此想法?” 话音落,宋子衿心中一紧——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自己学裴栖迟?还是说看出自己这不过是临时起意的想法? 思及此,宋子衿心里越发的慌了,跟着红了眼眶:“臣妾自知才德难以服众,也没办法替皇上分担什么,每每想起这些臣妾都自责不已,恨自己没用……”说道这里,宋子衿已经泣不成声。 齐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动容,甚至还掺杂了些许的厌恶。 “既然皇后和贵妃如此深明大义,那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元宝,传朕口谕,待长乐宫失火案查清楚后,皇后和贵妃要去白云观祈福。”齐恒将批过朱批的折子合上放到一边,又拿过一本翻看起来。 宋子衿和裴栖迟皆是一愣,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盯着那年轻的君王,两人的表情都是微妙至极,可齐恒却是再没抬头看过两人。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说的或许便是如今的光景。 一处境遇,两种心情。 裴栖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无论如何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她自知这个后宫从来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皇上心里的人不是她,也永远不会是她,哪怕她极力迎合他的喜好把自己变得跟顾弦歌一样,但她终究不是顾弦歌。虽然现在顾弦歌已死,可回想起她曾经对顾弦歌做过的事,皇上想来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与其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皇上何时会拿自己开刀,还不如自己早作打算。 至少这样,皇上或许会念及往日的情分对自己格外开恩也未可知? 不过相对于裴栖迟的轻松,宋子衿却是越发不安起来——皇上方才说的,是要等着长乐宫失火案查清后,再让她们去白云观。所以说皇上这是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了是吗?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这些年来,顾弦歌到底在皇上心中是怎样的地位,宋子衿看的一清二楚,若真的让他查出点什么,那皇上可会放过她? 虽说长乐宫的火的的确确不是她做的,可是算起来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宋子衿入主后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各个宫里安插自己的人,除去长乐宫和皇上的承乾宫,几乎每个宫里都有她的人。想要除掉顾弦歌当然不能蠢到自己动手,或者是让人抓住什么把柄,借刀杀人无疑是最佳选择。 当然,让谁来当这把刀,宋子衿自然也是有考量的。 裴栖迟第一个排除,她太聪明,绝对不会任人摆布,再说,就算宋子衿不出手,想来裴栖迟也不会作壁上观。故而宋子衿一开始就没有把裴栖迟考虑在内。 其次便是扶桑雅,她身为贵妃,又是异国公主,此事若是借她的手来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她的娘家可是一个尧国,哪怕再小也是一国君主,即便查到扶桑雅身上皇上自然也不会怎么动她。可怎奈这个蛮女是个一窍不通的,宋子衿的人无论怎么明里暗里的点拨了许久,她却始终转不过弯来,就是想不到宋子衿要的结果上去!为此宋子衿还在翊坤宫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扶桑雅这个胸大无脑的想来也是靠不住的了,所以被逼无奈,宋子衿只好将希望押在无权无势的惠嫔朱砂身上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朱砂竟是个极其通透的人,她的人不过隐晦的提了一下,她便能想到如此狠辣的法子,直接在长乐宫放了一把火,将里面的人和物烧了个一干二净。 当宋子衿听说长乐宫走水了时,第一反应竟然是“皇上将这长乐宫看护得这般密不透风,竟然也能走水?”可随后才反应过来,此事怕是与那惠嫔脱不了干系。 长乐宫的那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包括身怀六甲的顾弦歌,虽然宋子衿为此有些唏嘘,不过还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原以此事会就这么不了了之,谁成想皇上突然下令彻查,这让宋子衿有些不敢笃定了。 如今再看皇上的态度,心里竟是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 北境的夏天格外难熬,每日不到卯时天就已经大亮,过了戌时太阳都还没有落山,烈日打头,若是直接在太阳下晒半个时辰,回来都得掉一层皮。 营帐中更是如此,扎营的地方一向是开阔的旷野,没有树木这档,哪怕帐外都是用油毡盖着用以遮挡日光,可仍旧收效甚微,坐在营帐中感觉身处一只巨大的蒸笼,光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是汗流浃背。 在座的不少将军都卸下了厚重的盔甲,不过碍于皇帝陛下在,倒也没有人敢打赤膊,衣服穿的也还算规整。 本就天气炎热,加之现在战事吃紧,所有人心情都不大好,一个个都黑着脸,帐中气氛格外压抑。 “启奏陛下,末将愿带兵前往大梁大营一探究竟!”一浓眉粗髯的武将猛的站起来,粗嘎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沉寂。 “不可,左都尉。”段军师开口打断了那左都尉的话,“现下战事胶着,我们不可贸然行动。更何况,齐帝不在汴京待着,好端端来前线做什么?现在陛下坐镇军中,切不可贸然行动,万一这是高迎的计谋,将陛下骗去齐军大营中,那岂不是等着被人瓮中……”段军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陈副将打断,“军师慎言。” 段军师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了什么,当即脸上一阵青一阵绿的好不尴尬,忙拱手告欠:“微臣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不过萧湛倒也并将段军师看似大逆不道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说的倒也是事实,现在陈国和大梁两国交战势同水火,这个档口齐恒竟然还派了使者来约见一叙,这其中到底有多少阴谋阳谋明眼人一看便知,此时若还傻乎乎的撞上去可不就真的是等着让人瓮中捉鳖嘛? 三日前,大梁突然派了使臣前来,说大梁陛下御驾亲征,知道陈帝也在军中,故而约了三日后望岳山山顶一叙。现在三日之期已到,陈国所有将军们都在劝说萧湛切不可赴约,毕竟现在陈国腹背受敌战事已然吃紧,有萧湛御驾亲征无疑是将士们最大的激励,现在正是军营上下士气高涨的时候,此时若是皇帝出了什么事,只怕陈国危矣。 “诸位。”终于,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湛终于缓缓开口打断了帐中将士们的喋喋不休,“朕已经决定赴齐帝的约,诸位也不用再说什么,朕知道诸位的想法,但是此次必须要亲自去一趟,亲自求证些事情。此次若是朕能全身而退,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朕在御驾亲征前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陈国是荀家的江山,萧湛自知才得实在难堪大任,是先帝垂怜我的身世,加之当时太子尚未出生这才传位与我,一切都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太子也在慢慢长大,我也该退位让贤了。诸位都是我陈国的股肱之臣,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了,众位将军也会拼死守护我陈国边界,守护我陈国子民太平安乐。萧湛在此,谢过诸位了。”萧湛说着,躬身深深的行了个大礼。 这消息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各个面面相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可啊!”段军师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大喊一声就要作势跪下。 “段军师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各位,我陈国的安危就靠在座的诸位了。”萧湛说罢,也并不理会众将军,径自走出了营帐。 徒徒留下一干人等坐在那里,惊疑不定。 第181章 终究她才是心上人 望岳山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山,站在山顶俯瞰山下,一览无余。如今虽是炎夏,但山顶却格外凉爽。绿荫中有一凉亭,茶点蒲团一应俱全。 萧湛登上山顶时,齐恒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倒是准时。”齐恒漫不经心的开口,正矜贵优雅的端着一只月白色的杯子品茶。 “不及陛下。”萧湛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但不知道暗处究竟藏了多少高手。 或许看穿了萧湛的心思,齐恒笑道:“陛下不必担心,这四周围并没有什么影卫。”略带嘲讽的话,萧湛听过倒也没什么反应,这附近究竟有没有影卫,对于他来讲都并没有什么差别。 “坐。”齐恒做了个手势,示意萧湛坐,还替他倒了杯茶。 萧湛端坐,开门见山的问道:“有什么事,也不必拐弯抹角了,说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齐恒也并非扭捏的人,开口道:“你替铃铛换血后,她可有出现什么别的症状?” “她现在如何了?”萧湛心中一紧。 对齐恒直接向他打听弦歌的事萧湛并未觉得惊奇,可在外人看来,弦歌已经死在了长乐宫那场大火中。萧湛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只是在短暂的惊慌后就归于平静——他太了解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了,他也太了解齐恒了,他相信齐恒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至于危险之中。所以加派人手去调查此事,最后发现弦歌果然还活着,她被送到了南门先生那里,长乐宫的大火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想来齐恒是想借此事来大做文章了。 “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说情况不大好,一直在吐血,可南门老先生却找不到原因。”齐恒脸上满是担忧,铃铛有孕已经快八个月了,本来就是非常时期,可近几天传来的消息却不大好,这让齐恒格外紧张。铃铛辛苦怀着身孕,他却不能陪在身边,这也让他很是恼火。 “怎么会找不到原因?她换了血后一直都很好,我也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萧湛眉心微拧。 齐恒想了想,答道:“她在几个月前中过毒,不过南门先生已经设法替她解了。按理来说也不应该。” “中毒?”萧湛心中警铃大作,“何毒?” “霜华。” 萧湛若有所思,不过想了许久,仍旧想不通究竟为何,只好说道:“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齐恒想了想,“也好。” ===================== 近几日,弦歌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因为月份大了,肚子里的宝宝动的愈发欢畅弄得她总是睡不安稳,还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让人心烦意乱。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瑞月都看出弦歌的异常,总是想办法逗她开心,不过收效甚微。 午后弦歌是要小憩一会的,因为她晚上一般都不怎么能睡着,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知为何总是精神头极好,在弦歌肚子里动来动去,弄得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不过午后小家伙一般会安分一点,这时候弦歌才能坐着眯一会。 齐恒和萧湛赶到时,弦歌正坐在藤椅上打盹儿。 才几个月不见,她除了肚子高高的隆起,看上去像是更瘦了,削尖的下巴,凹陷的脸颊,眼底的青黑,都让齐恒心疼不已。 齐恒放轻脚步走到弦歌身边,蹲下,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但又怕吵醒了她。看着她挺着的大肚子,齐恒心里一阵温暖,这是他最爱的女子,她怀着自己的孩子。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满心的欢喜。 “啊!”弦歌突然惊呼一声,齐恒被吓了一跳,慌忙抓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弦歌睡眼朦胧没看清来人,还当时南门逸,倒吸着凉气小声嗫嚅:“抽筋了抽筋了!” “来,伸直了,我替你捏捏。”齐恒小心的握住她指着的右腿,小心的替她揉捏着。 熟悉的触感传来,弦歌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看清来人,竟是有些愣住了。 “你……你……”弦歌甚至傻乎乎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然后又伸手在齐恒的脸上捏了捏,确定没有人皮 面具,这才瘪了瘪嘴,一副委屈至极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很疼吗?”见她不说话,齐恒以为她痛,心疼的问道。 弦歌偏过头不理他。 齐恒这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在使小性子呢,于是讨好的哄到:“对不起铃铛,才来看你和儿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你走你走,你还来看我干嘛,我不要你了,你走开!”弦歌说着,伸手去推他。不过弦歌力气小,即便推搡也没什么力道,也不能真的把齐恒怎么样。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齐恒耐着性子哄着,抓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眼中尽是宠溺和心疼。 看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弦歌摇了摇嘴唇,一直包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包不住,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或许齐恒可以在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但是一旦见着弦歌掉眼泪他就完全招架不住,整颗心都乱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铃铛不哭了啊不哭不哭。你哭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齐恒将她拥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着。 “你说了会常常来看我的,你骗人!”弦歌声泪俱下的控诉。 “我该死我不好,我是大坏蛋。”齐恒从善如流的认错。 “你说了我的毒解了你就接我回去的!” “家里很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我怕你回去又会遇到相同的事,我怕你会受伤。”齐恒说的是家里。 “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把她们安顿好?”弦歌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顿时止住眼泪一本正经的问道。 “差不多了,等这边战事结束,我就能接你回家了。” “真的?”弦歌分明不信。 “自然当真,你临盆,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哼!” 齐恒又好生哄了一阵,弦歌这才哼哼唧唧的勉强原谅了他。 其实齐恒没有告诉她的是,宋子衿和朱砂已经被他处死,而裴栖迟也被打入冷宫,现在后宫唯一的隐患,也就只剩下一个和亲而来的扶桑雅。 对宋子衿和裴栖迟,齐恒其实一早就想将她们除掉了,当初宋裴两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他不得已才纳了二人入宫为后为妃,她二人对弦歌做过什么,齐恒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差点要了弦歌命的那一顿毒打,每次只要他一想起来,仍旧有些后怕。后来宋家和裴家倒台,但他也不好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对宋子衿和裴栖迟二人动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满朝文武后宫诸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将事情做的这么绝。原本他还想过找个机缘和二女摊牌,让她们自请离宫,这样既保全了她二人的颜面,同时也能堵住前朝后宫悠悠众口。 可谁成想,宋子衿却嫌自己命大死的不够快,竟然将心思动到了弦歌身上! 别的事齐恒或许还能忍,可唯独弦歌,那是他的软肋,任何人都休想触碰,否则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自打弦歌怀孕后,宋子衿便坐不住了,她知道,若是任由弦歌将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她的地位都岌岌可危。所以便干脆破釜沉舟赌一把了。不过宋子衿此人虽然有时候略显莽撞,但好歹也知道此事千万不能由自己出马,否则只能是引火上身。她思虑一周,让裴栖迟来背这个锅自然是最好,可是她左等右等,裴栖迟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在其他时候宋子衿或许还能静候时机,可是眼见着顾弦歌的肚子越来越大,这让她如何还能等? 朱砂的那一把火,亏得发现的早,才让弦歌死里逃生,否则齐恒怕是要疯。 齐恒让弦歌诈死,暗中将她送到了南门先生那里养胎,然后面上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暗地里却在筹谋此事。终于,借着两个宫女的嘴将此事抖落出来,他自可以顺水推舟的将宋子衿拉下水。最后,宋子衿被处死,裴栖迟虽然也对弦歌有所针对,可是细算下来她倒也并未对弦歌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齐恒倒也没有真的杀了她,而是将她软禁在了冷宫。 至于朱砂,自然也是逃不了一个死字。 更让齐恒心惊的,是朱砂的身份。 她竟然是萧湛的人! 从隐卫那里拿到朱砂身份时,齐恒心惊之下,跟多的是愤怒。 既然如此,不难推测出当时他们一路被人追杀逃到“桃源村”的事,便是萧湛一手安排的!所以说,从那时起,他的复仇计划就已经开始了。所谓的村子里唯一的女大夫,不过也是一个让朱砂接近他们的契机,或许是萧湛没有料到面对追杀,齐恒他们会扔下“救命恩人”朱砂独自逃跑,所以便干脆将“桃源村”一村屠尽,但又偏偏让朱砂一人“幸存”下来。这样一来,依着弦歌的性子,再次遇到“幸存的救命恩人”朱砂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样朱砂不仅可以帮他监视弦歌,更可以利用弦歌替他报仇。 这个萧湛,果然好算计! 想不到,竟是把自己都算进去了。 在望岳山上时,齐恒就已经把话全部挑明了,萧湛听后竟然还有一丝惊讶:“诚然我起初将朱砂安插在她身边是为了报仇,可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过是让朱砂好好保护她,她怎么会……”说到这里,萧湛愣了一下。 “怎么会违抗你的命令反而想杀她是吧?”齐恒冷笑,“萧湛,你可知她受尽折磨而死之前喊着谁的名字?” 第182章 怪好看的 萧湛总是在想,若是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不会做那些伤她的事。 想来想去,却总没个结果,以至于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茫然了。 其实很多事就和撒谎是一样的,一旦开头就错了,那么注定就要一路错到底,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这一点,萧湛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是又总是忍不住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事后再来补偿,许就无碍了。但错就是错了,毕竟,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被原谅。 恰好,自己种下的是不可原谅的过错。 不过事到如今,再来讲过去无论如何都显得十分可笑,所以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做些弥补罢了。 看着眼前熟睡的小人儿,萧湛的心绪有些不大宁静,但还是勉强压下,仔细的替她诊脉。 齐恒坐在旁边,看不出什么表情。萧湛主动提出让齐恒点了弦歌的睡穴再让他来看诊,对于齐恒来说,他何尝没有私心?萧湛固然算是弦歌的救命恩人,可是他对她做的那些事,随便一件都足以让齐恒将萧湛千刀万剐。既然如此,何必再让他们相见,徒增弦歌的烦恼呢? 萧湛替弦歌诊脉诊了许久,久到齐恒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终于,萧湛脸色阴沉的松开手。 “怎样?”齐恒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萧湛脸色也不大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当真是中毒?”齐恒声音有些不自觉的拔高。 萧湛并未作答,而是转身到旁边书案上娶了纸笔,在上面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东西,然后交给齐恒:“你快些让人将上面的东西都备齐,我要替她解毒。” 见他一脸严肃,齐恒心中隐隐觉得这毒怕不简单,于是沉声问道:“她所中何毒?” “十里醉”萧湛的回答言简意赅。可齐恒却是不解,“她的‘十里醉’不是早该解了吗?南门先生的医术总是信得过的。” “她中的可以说是‘十里醉’,也可以说不是。”萧湛顿了顿,不待齐恒开口,解释道,“这毒是在‘十里醉’的基础上还加了乌头 碱,所以变成了慢性 毒药,南门先生当初恐怕是依照‘十里醉’的解毒之法来解毒的,所以看似毒素已经肃清,不过还会有些许残留。”萧湛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齐恒薄唇紧抿,眼中隐隐有怒火在闪烁。而萧湛则更是怒火中烧,在“十里醉”里加上乌头 碱会变成慢性 毒药这一发现,还是他亲口告诉朱砂的,想不到,她竟然敢将此用在弦歌身上! 此事齐恒和萧湛都各有计较,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替弦歌将毒解了,若是再拖下去,怕是会对她身体造成更大的损害。 ========================= 弦歌这一睡睡了两天,醒来时竟觉得神清气爽,为此还不可思议了许久,要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睡过一觉了。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齐恒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暖意。 “咦?你还在啊?”弦歌不答反问。 这下齐恒有些不满了:“怎么,不想看见我?” “那倒不是,只不过你不是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猝不及防的一觉醒来你还在身边,有点不适应。”弦歌说着,便要掀被子起身,“哎呀,这大热天的你给我盖这么厚的被子,想热死我不成。”弦歌顺手在脖颈处抹了一把,然后分外嫌弃的看了看指尖的汗,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齐恒一眼。 “你昨晚一直在喊冷,这才给你盖得厚了些。”齐恒也不生气,冲她讨好的笑道,“知道你醒来定会沐浴,净室里热水早已准备好,我抱你去吧。”说着便一手抄在弦歌的膝弯下,将她横抱了起来。 “哎呀,你放我下来!” “怎么没见长多少呢?”齐恒掂了掂,暗自皱眉。 弦歌本就瘦,现在已经快七个月了,肚子看上去却比其他孕妇要大得多,圆鼓鼓的肚子像个皮球一般,这样更是衬得她身子羸弱不堪,每每看见她挺着大肚子格外辛苦的样子,齐恒都忍不住心疼的说:“咱就生这一个,以后再不生了。” “怎么没长,诺,你看,全是肉了。”弦歌不满,将一条腿伸直想给齐恒看看自己又胖又肿的腿,但是肚子顶着,手也够不着裙子,试了两次,这才作罢。 “还是要多吃点才行,我听王院正说女子怀孕大多会变得丰腴一些,但你看,到你这里不但没胖,反倒是越来越瘦,这可不好。” 丰腴?弦歌下意识的看了下自己的胸前,顿时有些不悦,正与发作,却听齐恒又开口了:“别的倒也罢了,但是你这样瘦我瞧着实在是心疼,都是你肚子里的臭小子害的,看他把他娘给折腾成什么样了,等他出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一句话,前面吃的所有苦头全部烟消云散。 仿佛阴雨绵绵数月,突然雨过天晴,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瞬间身心舒爽。 “才不让你教训,是我生的呢。”弦歌伸手揽住了齐恒的脖子,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突然觉得很满足。 看着怀中的小人儿,齐恒的心像是浸在温水里似的,暖暖的,软软的。 齐恒亲自帮弦歌洗了澡,虽然已经是做娘的人了,对这些当是不在介意,不过弦歌脸皮薄,还是羞得耳根子发烫。齐恒看着她白净的皮肤,突然高兴起来:“我瞧着你身上这疤似乎又浅了些。” 薛爷爷临终前,让她忘记报仇,让她把身上的疤给去了,她都照做了,每日都会抹祛疤膏,不过偶尔忘记。现在身上的疤已经浅了许多。 弦歌也瞧了瞧,笑道:“是呢,南门老爷子给的都是好东西呢。” “挺好的。”齐恒轻轻的吻了下弦歌的额头,“铃铛,我会好好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儿子。” 突然间变得这么一本正经,弦歌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君无戏言。”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阵,弦歌突然想到什么,略微忖度了一下说辞,方才开口问道:“那个,最近,可有萧湛的消息?” 听她突然没头没脑的提到萧湛,齐恒眸光微沉,笑道:“怎么突然提起他?” “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跟我告别,说自己要去很远的地方。那个梦很奇怪,感觉很真实,特别真实……”弦歌偏着头,若有所思,食指放在嘴唇下轻轻的摸着嘴唇。 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梦里,萧湛站在她床边,背对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透着盈盈月辉依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无力与忧愁。 “铃铛,一直想这么平心静气的和你说说话,但是总没个机缘。现在我怕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萧湛慢条斯理的在窗户边上的贵妃榻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月光透过窗棱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弦歌就这么坐在床边,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安静的听着他一个人喋喋不休。 “我知自己伤你极深。那些过错,即便我现在想起来也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可是事已至此,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如果可以重新来过,铃铛,我必不会这么伤你。上一辈的恩怨将你牵扯进来,你又何其无辜?你曾说我不过是为了报仇才接近你,不可否认最开始我的确是有私心,可是后来我后悔了,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铃铛,你的的确确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子。如若可以,我愿意倾我所有还你今生安然无忧。铃铛,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些年和你一起我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谢谢你圆了我曾经的念想,可惜我的执念毁了一切。铃铛,好好的活下去。”萧湛的声音逐渐变淡,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模糊。 弦歌想开口喊他的名字,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弦歌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他了,这没头没脑的出现在自己梦里,反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后面他说的那些话,竟是让弦歌听出了些许决别的意味。 “别胡思乱想了,他很好。”齐恒揉了揉她的发顶,打断了弦歌的思绪,“水快凉了,起来吧。”说这,从旁边木施上取下了长巾将她从水中扶起来,替她细细的擦干净,再将她抱回到床上。 “我总觉得,他在我梦里,有些怪怪的。”弦歌仍旧在纠结那个梦。 “我觉得你也怪怪的。” “什么?” “怪好看的。” 突如其来的情话弄得弦歌有些猝不及防,顿时红了脸。这人是怎么了,以前可没有这么腻歪的。 “夫人脸红什么?”某人大尾巴狼似的,明知故问。 “我,我才没脸红。你,你走开。”弦歌往被子里一钻,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先起来为夫替你将头发擦干,这头发是湿的,当心着凉了。”说着将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拿着干毛巾替她擦头发。从弦歌这个角度望过去,齐恒的脸当真是格外好看,尤其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看着真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夫人看着为夫的脸,可觉得赏心悦目?” “……”弦歌顿时满头黑线,此人的面皮何时变得这么厚了? 第183章 早产 景元七年,大梁齐帝亲征陈国,两军交战于垭口,陈军大败,陈帝命丧于此。于是梁军在尧国军队的配合下一路势如破竹攻入陈国国都。既然陈国国君萧湛已经死在了垭口之战中,此次来与齐帝、尧帝谈判的自然是陈国的太皇太后。原本尧国陛下的意思是,两国将这陈国裂土而分,各得一半。但齐帝却并无此意,只是提出让陈国对大梁称臣,每年上供,而对尧国,齐帝也只是从陈国的疆域上划了几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与他们。仅此而已。 对此尧帝心有不满,这场仗他尧国几乎是倾尽了三分之二的兵力来打,若非有他们在后方以陈国帝都掣肘,牵制了陈国一部分精锐,恐怕陈国和大梁的仗还指不定谁胜谁负。现在可好了,自己劳心劳力了半天,感情只是跑前跑后的当牛做马,竟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过尧帝也自知凭着尧国的实力若是此时与大梁翻脸,那无异于蚍蜉撼大树,所以只好忍气吞声,默默咽下这口气。 最后三国签署了一份合约,顺道陈国还双手奉上了镇国之宝“血玲珑”这才算了事。 这场仗,看似陈国除了对大梁称臣之外,并无太大的损失,但是若是懂各种因由的人却是能一眼就看出,此次陈国可谓损失惨重。军事力量大幅度削减就不说了,仅一个“血玲珑”便足以让人心惊。要知道,这东西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药,虽不及“九转还魂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可以解百毒,增阳寿。 这场仗,打的很多人都莫名其妙。 这打了半天,原以为从此大梁的疆域直接横跨了大片大陆,想不到最后竟只是多了一个属国?还有那“血玲珑”…… 大梁上下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事,纷纷猜测自家陛下究竟是缘何目的,如此劳民伤财的打了一仗,最后却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了陈国。 但没多久,宫里便发了告示,为大家答疑解惑了——长乐宫的主子,原以为她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谁承想竟是蒙高人所救,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儿也好好的,过不了多久便要临盆。齐帝感念上苍庇佑,同时也为了替未出世的皇子祈福,这才由此一举。 这下,众人才恍然大悟。 这厢宫里即将添小皇子大家伙都是喜气洋洋,而弦歌那边却是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眉头紧锁,一旁的连翘小心翼翼的抬头扫了她一眼,看见她黑着一张脸,复又飞快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下面跪着两个小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想好了吗,到底说是不说。”弦歌冷冷的开口,脸上皆是戾气。 “娘娘开恩,奴婢们,奴婢们什么都没说啊!”小宫女抽噎着开口告饶。 “不说?”弦歌顿了顿,“来人,这个,拖下去,砍了喂狗。”弦歌指着其中一个小宫女。 话音落,连翘会意,指使着两个小太监上前将那个小宫女连拖带拽的拖了下去,那宫女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喊“娘娘饶命”。而另一个则是身子一软,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今日弦歌觉得哪儿哪儿不舒服,可越是坐着越是难受,于是便在连翘的搀扶下去御花园走走,权当散散心。再者她现在月份大了,更不该时常坐着,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可谁承想在御花园走了好一阵,正准备往回走时,却听见这两个小宫女躲在假山后讲小话,断断续续只听见什么“……皇帝……垭口……死了……” 弦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也没再继续偷听,而是径自走了出来,问道:“你们方才,说谁死了?” 这地方离冷宫近,一般也没谁会跑到这里来闲逛,不想好死不死竟然被主子听见了,两个宫女吓得慌忙跪地告饶。 弦歌再三询问,那两个宫女仍旧是一口咬定自己没说什么,弦歌终于怒了。 她怀孕以来虽然时常烦躁,但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这两个宫女的反应,分明是有人下了令,要瞒着她什么了。 “怎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答?”弦歌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声音,让跪在地上的宫女感觉背心都在发凉。 “不说是么?好吧,本宫成全你。”弦歌的话还没说完,那小宫女已经哭着喊了出来:“回娘娘,奴婢不敢欺瞒,奴婢只是听人说,咱们以前的长公主似乎做了陈国的太后,小皇子似乎要择日登基了……” “登基?”弦歌心下一沉,陈国皇帝不是萧湛么?为何小皇子要登基?齐舒的念儿还那么小,怎么就要登基当皇帝了?即便萧湛再怎么不喜那个位置,也不至于就这么将这偌大的国家扔给齐舒这孤儿寡母,撒手不管吧! 除非!!!! 弦歌心脏停跳了片刻,问道:“陈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陈帝呢?萧湛怎么了?” 虽然那宫女不大清楚陈国的陛下原来叫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娘娘对此为何如此执着要知道,但是宫里也确实下了禁令,宫里的人不可随意擅自谈论陈国有关的事,否则杀无赦。这些也是因为她和一个侍卫相交甚好,那侍卫曾跟着元宝公公去军营宣旨,曾听到军营里有士兵在谈论和陈国的那一仗,还说到陈国国君死在那场战争里,大梁这次也不算太亏……那侍卫将此事当做新奇事将给她听了。 她也万万没想到,她在跟别人说的时候,竟然会被弦妃听见…… 现下,无论如何都是大祸临头,她也顾不得许多,只好将所有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听说陈国陛下死在了垭口,据说身中数十箭,当场就死了。但陈国陛下曾传了口谕,将皇位禅让给小皇子。” 那宫女几乎是呼伦的将这些话说出来的,可弦歌听后,却是如同雷击。 死了……身中数十箭…… 弦歌只觉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连翘见她脸色不大好,慌忙上前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话音落,弦歌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齐恒黑着脸赶到时,弦歌已经被人从承乾宫抬到了旁边相对较小的“望月阁”,那是早便准备好的,让弦歌作为生产用的地方。 “怎么回事,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吗,怎么就要早产了!”齐恒脸色格外难看,他不过离开了一上午,便出了这样的事! “回皇上,娘娘早些去御花园时,撞到两个宫女说闲话,动了怒,这才动了胎气。”一旁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答道,然后在齐恒杀人的眼神中,抖抖索索的将事情的缘由讲了一遍,果不其然,皇上的脸更黑了。 “那两个宫女呢?”齐恒问道。 “暂且关押着呢。” “杀了。”齐恒没有半点犹豫,开口,“朕明令禁止过宫内不许谈论此事,竟然还有人明知故犯。将后宫中所有人全部集中到一起,让他们看看这就是不听话、乱嚼舌根的下场。元宝,此事你去办。” “是。”元宝躬身退下,暗自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然后在心里祈祷,一定要保佑娘娘和小皇子平安无事,否则这个后宫里怕是再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齐恒站在院中,紧盯着那扇门,看着进进出出忙做一团的宫女,齐恒只觉心乱如麻。 萧湛对于弦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齐恒心知肚明。莫说两人很早便相识了,就说这么些年,是萧湛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这份感情究竟有多厚重,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虽然萧湛亲手毁了顾家,和弦歌大仇可谓不共戴天,但是有仇,亦有恩。 可在她心底,究竟是仇深似海?还是恩比天高?这一点,齐恒竟然无法断言。 其实这倒并非齐恒在拈酸吃醋,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若说萧湛在弦歌心中半点地位都没有,那他是绝对不信的。所谓爱得有多深,那么恨得就有多深,就是这个道理。 那日,萧湛替弦歌解完毒出来,整个人看着就不大对劲。怎么说呢,他脸上透着的死气,让他这个全不懂医的人都能看出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齐恒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湛摇摇头,转身离开,不过走到院子门口时,竟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最后才堪堪扶住门框勉强站住。过了好一会,萧湛才淡淡的开口:“陛下,铃铛,我便交给你了,此后你若敢有负与她,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个陛下大可放心。铃铛便如同我命,此生,我绝不会再让人伤害她!”齐恒的话掷地有声,萧湛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消失在齐恒的视野中。 后来,在垭口之战中,两军交战,萧湛亲自披挂上阵,最后,竟死了…… 当他收到奏报时,愣了许久。 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那人定是诈死,可“暗影楼”传来的奏报却是证实了萧湛的死,这让他唏嘘了许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弦歌始终没能生出来。 齐恒在院中愈发焦躁,屋内压抑的闷哼声、稳婆着急的声音、宫女的声音全部夹杂在一起,让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 眼见着皇帝陛下有要暴走的征兆,一干人等纷纷跪地不敢吭声,王院正小声道:“回皇上,女子生产大多是要吃些苦头的,娘娘洪福齐天,加上皇上庇佑,定会无事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里面稳婆尖叫道:“哎呀,不好了,娘娘晕过去了!” 齐恒脸色一沉,直接拂袖冲进了产房。 “皇上不可啊,那产房”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哪儿还有皇帝的人影? 第184章 终章 “娘娘!娘娘!”连翘趴在床边,飞快的往弦歌嘴里放了一枚参片,然后掏出银针,扎在她身上的好几处大穴上。“娘娘,您现在不能睡,为了小皇子,您也不能睡啊!”连翘红了眼,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哽咽。 “怎么回事!”齐恒急怒交加,长袖一挥,拂开前来阻拦的宫女,疾步冲到弦歌床边。看着她惨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齐恒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竟是下意识的伸手放在她鼻翼下,当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时,齐恒竟突然有些腿软,不过好在他稳住了身形,倒也不至于直接跪了下去。 齐恒坐在床边,握住弦歌的手,哑着嗓子开口:“铃铛,铃铛你醒醒……不生了,咱们不生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依你,可好?”说着,他亲昵的将弦歌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皇上,这……”一旁稳婆战战兢兢的,既想开口,又不敢作声。这产房本就是污秽之地,莫说堂堂天子,便是寻常人家女人产子男人也是不能踏足的,现如今皇上竟然不管不问的冲了进来,这可叫她们该如何是好?再者皇上此举,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皇上对这娘娘当真是宠爱至极,竟连这规矩也不管了。可想而知,若是这娘娘和肚子里的小皇子出了什么岔子,那这一屋子的人怕是都…… 想到这里,那稳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上,您快跟娘娘说话,让她醒过来。现如今娘娘羊水已经破了,若是再生不出来,怕是肚子里的皇子会有危险。”饶是连翘胆子大,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同时也伸手去掐弦歌的人中。 齐恒心中一紧,握住弦歌的手越发用力,“铃铛,你快醒过来,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好吗铃铛?我求你了。”说到这里,齐恒红了眼。 “恒~哥哥~” “铃铛,铃铛你醒了!”齐恒面色一喜。 “恒哥哥,孩子……”弦歌几乎脱力,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娘娘,您要加把劲了,如若不然,小皇子怕是会有危险。”连翘正色道。 孩子,弦歌彻底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几乎让她想昏死过去的疼痛。 “娘娘,用力啊!就快了,快出来了!”稳婆急的满头大汗,一边推着弦歌的肚子帮她生产,一边大声说着。 齐恒怕耽误正事,便起身半蹲在弦歌的枕边,握着她的手,道:“铃铛,我陪着你。就快好了。” 弦歌就这么在一阵阵疼痛的折磨中想晕又不敢晕。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弦歌才觉得有什么突然从身体中脱离而出,随即一阵响亮的哭声想起,这才听见稳婆惊喜的声音传来:“哎呀,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小皇子!小皇子啊!” “是儿子,铃铛,我当爹了,你当娘了!”齐恒如释重负的笑了。 弦歌刚想说什么,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弦歌没反应过来,疼痛袭来的喊声破口而出。 “怎么了!”齐恒大惊失色。 “天哪!还有一个!娘娘,快用力啊,头已经快出来了!”稳婆这又手忙脚乱的开始帮忙助产。 还有一个?齐恒花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许是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后产道打开了,第二个生的倒是顺利很多,不多时,便听到婴儿的哭声。 “哎呀,恭喜皇上恭喜娘娘,龙凤呈祥,这次是个公主啊!” 此时弦歌已经力竭,耳中都是嗡嗡的,也不大听得清稳婆在说什么,但是婴儿的啼哭声一直未曾停息,于是她焦急的探头想看看。 “铃铛,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添了一对龙凤呈祥。”齐恒握住她的手,在她手上轻轻一吻。 弦歌此时才发现,齐恒竟然红了眼眶。 “一儿一女?”弦歌傻乎乎的问道。 “是,铃铛,今天你真棒。”齐恒说着,竟是突然落下泪来。 弦歌有片刻的怔忪,随即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齐恒的头,道:“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我自然是高兴。”齐恒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又俯身去吻了弦歌的额头,“铃铛,谢谢你。” 那样温柔的宠溺,弦歌顿时觉得自己快要化成一滩水了。 稳婆仔细将两个小家伙洗洗干净,再小心翼翼的用襁褓包了起来抱到皇帝陛下面前,笑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天佑大梁,龙凤呈祥。小皇子和小公主都很健康,这眉眼之间真是和皇上娘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必将来长大了定是人中龙凤。” “说得好!元宝,重重有赏!” “谢皇上!”两个稳婆当即笑得跟朵花似的。 “来,给我看看。”弦歌想坐起来,但身上没力气,只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两个小家伙。 稳婆靠近了些,齐恒也是喜上眉梢,小心翼翼的接过一个稳婆手中的小东西,那小家伙真的好小,只有齐恒两只手掌那么大,摊在他手里,就像捧了个易碎的瓷娃娃,齐恒生怕自己一用力便将他给弄坏了。连带着动作越发轻柔,他这样全身紧绷,既紧张又故作镇定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当真看的人心都化了。 “这是公主还是皇子?”两个小团子看着长的都差不多,齐恒也不知道自己抱得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 “回皇上,您抱的是小公主呢。” “哈哈哈哈,公主好,公主好啊!铃铛,你看,我们的女儿长的多好看。”说着又盯着稳婆手中的儿子笑道,“你看儿子也很英俊,有乃父之风。”齐恒朗声笑道。 齐恒毫不吝啬对自己孩子的溢美之词,旁边的宫女太监也跟着附和,一时间屋内尽是恭贺之语。 “哈哈哈哈,赏!统统有赏!”齐恒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弦歌就着齐恒和稳婆的手着看了看两个奶娃儿,差点没哭出来:“都骗我!怎么长的都一样,还皱皱巴巴的,小老头似的,一点都不可爱。我怎么生出这么两个丑东西。” “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再长一阵就好了。”结果这两个小东西刚生下来就被他们的娘嫌弃了,倒是爹对这两个小不点爱不释手,一会把这个捧在手心,一会把那个抱在怀里,怎么看都看不够。 弦歌刚生完孩子,筋疲力尽,没多久就沉沉睡去。齐恒怕两个小家伙的哭声打扰到弦歌休息,正准备让乳娘将他们抱下去,两个小家伙却像是听懂了似的,竟是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哭泣,乖乖的停止了哭,闭上眼嘴巴还吧唧吧唧的。 齐恒初为人父,看着两个小东西自是欢喜得不行,如今两个孩子又不哭不闹,倒是乐得将他们放在身边。齐恒看着昏睡的弦歌,给那个稳婆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怀中的小皇子也交到齐恒手中,齐恒就这么抱着怀中的两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心里有种莫大的满足感。 景元七年,弦贵妃诞下一对龙凤胎,齐帝大喜,为皇子赐名为“昭”,公主赐名为“慕”,同时将弦贵妃擢升为皇后,于皇子公主的满月宴一同行册封礼。同时,大赦天下,为皇子公主祈福。 景元十五年,齐帝封皇长子齐昭为太子。 景元二十三年,齐帝为长公主齐慕下嫁镇西大将军之子尉迟南风,夫妻相敬如宾,次年便诞下一女,取名尉迟惜。 景元二十四年,皇后染病,太子仁孝,主动求取乔太傅之女乔若思为妃,为母后冲喜。 景元二十六年,齐帝退位,太子齐昭登基,改年号为永嘉。 永嘉三年,皇太后薨,举国同哀,谥号“孝恭宣惠慈纯钦天承圣仁皇后”,葬入帝陵。 永嘉十年,太上皇驾崩,谥号“高祖圣明德孝恭肃皇帝”,与圣仁皇后合葬。 ——全文完 2018-7-8 16:38 ===============我是非欢派来的分割线=================== 将将将,经过一年多的时间,锦绣终于艰难完结了(~ ̄▽ ̄)~,虽然中途各种断更,但是好歹还是没有坑。看吧,我就说过我不会坑掉的吧,现在信了吧,略略略。 这里要感谢一直陪着非欢的宝宝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是你们让枯燥无味的码字过程变成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都说人生路上要学会用自己的左手温暖右手,但每次只要看到你们的鼓励,就会觉得很温暖呢。再次拜谢! 最后,现在天气热啦,宝宝们要注意防暑解暑哦! 爱你萌,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