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久别重逢 s市的夏夜永远说不上凉快,燥热的晚风,喧闹的都市,流线一般在眼中一闪而过的灯红酒绿。 窗户大开着,车里没有开空调。 黎旭不喜欢空调,长时间坐在空调房中会让他感到憋闷,浓稠的冰凉的空气钻入肺部,反而使人呼吸不畅。 他曾经试过说服同一办公室的同事,不用这种制冷工具,放上一台吹起来呼啦作响的电风扇,纯天然,无污染。 这个实验只进行了一个小时便作罢,助理进来送了两杯茶,一边擦汗一边笑着问:两位先生这是在蒸桑拿? 同事事后在某次聚餐中还将这个作为笑谈,说黎律师年青才俊,被多少女孩子青睐,可惜是个老古董。 因此黎旭十分不喜欢夏天。 倒不是介意别人安上的“老古董”称号,只是他惯于迁就别人,总做不了自己的主张。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使用独自的办公室,可是那台呼啦作响的风扇,不知道被遗弃在了哪家废品站,如今又用作了什么材料。 他确实是个老古董来着。 老古董要在这个社会立足其实很不容易的,取悦不了别人,更取悦不了自己。 “到达目的地。”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他四处张望,想找一个停车位。 这儿的店铺门面都不大,人来往的不算少,车却不多,停车位很充足。 倒是比想象中好找。 他抬头看着张扬鲜艳的霓虹招牌,几个扭成麻花的大字朝他龇牙咧嘴。 能想出在酒吧相亲的姑娘,果然是与时俱进。 配他这个老古董可惜了。 此前,在黎旭之前的印象中,酒吧和一些会所是同样的所在。红男绿女,嗨歌热舞,甚至肢体相缠。 这儿倒是比较安静。从外面看着门面不大,内里至少有百平米,环境很干净,吧台上坐着几个零散的青年人,有说有笑。 有年轻的男歌手坐在台上,唱着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吉他声漫漫如水光,满盈双耳。 这首歌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他在上初中。 他几乎记不起来那时候的生活,模糊的印象中只有一些单薄的剪影,每天回家的路,伴随着他一起的夕阳,以及脚下的影子,或是身边偶尔的同行人。 “黎旭这个人像水,看起来一点波澜没有,像个姑娘。其实他更像空气,不说话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种人不是清高,他就这副死德行,不食人间烟火,不合群,其实比谁都容易相处。” 这是当时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位女同学给他的评价,严格地说,她算是他的初恋。 所以后来她和他友好分手,他心中没有难过,反而有点惋惜——他真的把她当做知己看待。 他和那位姑娘约在四号卡座,据说是在角落,要穿过吧台。 此时突然袭来的空调凉意倒是能够让人接受了——因为外面实在是热的够呛。 居然有人要在这样歹毒的天气里相亲,这真是他听过最悲惨的故事,没有之一。 四号卡座里等着他的应该不是他想象的那个人。 至少一个姑娘不会留着平头,眉毛浓黑,鼻梁高挺,耳朵上别着一枚黑色的耳钉,嘴唇微微上勾着,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黎旭觉得这种目光不像打量,更像是观赏即将入网的猎物。 这个人绝非善类,他身上杂糅的气质,像装着许多故事,你没法一下子判断出他是在哪个阶级什么层次的人。 不过,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不会是他的相亲对象。 可能是那个姑娘不够严谨,报错了座位。他的目光逡巡一圈,没有见到单身坐着的年轻女人。 他是掐着点到的,刚好到时间,目前其实已经超过了一分钟。 如果不是迟到,那么就是连见面的地点都搞错了……他拿出手机,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拨打过去。 卡座上看着他所有动作的男人掏出铃声大作的手机,怀旧的诺基亚n79,眼珠子仍旧搁在他身上,手上按了接听。 “你好。” 黎旭听见自己手机话筒中传出来的声音和身后磁性的男中音重合在一起,简直无言以对:“……” 黎旭,二十八岁,单身。在家长淫威之下,不得不去相亲,以解决终身大事。 在看清楚相亲对象的那一刻,他不由得感叹,饶是他现在已经见多识广,可是和一个男人相亲,他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我妹妹暂时不想结婚,但是我的父母逼她很紧,她没有办法,才加入那个相亲网站。” “先生,她填的是您的手机号码。” “对。她觉得这种事情我比她更能应付得来。” 真是一对情深义重的好兄妹,他几乎快要被感动了。 “您每次都要帮您的妹妹处理这些问题么?” 这个世界上不能少一点尽添麻烦的人? “不,这还是第一次。”男人笑得有点无奈,仿佛能看透他心思似的,又加了一句:“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黎旭并不想做出任何回答。 “黎旭,你是真的没有认出来我。” “……” 男人脸上笑容依旧,黎旭却隐隐品出几分危险的味道来。 他确实觉得这个人眼熟,尤其是这个笑容,似乎直接牵扯到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但是他确实想不起来,与他有往来的人很多,但有几分交情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没有面孔能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 那么,这个人恐怕是他曾经的当事人。 他回想着自己历年来接手的案子,败诉的只有两件,其中一件的当事人还被判处了死缓,不出意外没有机会像这样和他面对面谈心。 至少不会是来寻仇的。黎旭这样想着,有点松了口气。 男人果然明显不怎么指望他的记性,他两手抱胸,手指在手肘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十分有节奏感;一对招子像被初融的雪水浸泡过,晶晶发亮。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灯照的。 “卢晖。”男人终于收起了笑,嘴唇缓缓开合,几乎是一个一个地从牙齿缝隙中咬出字来,“卢晖,你忘记了?” 这个名字倒确实不能忘记。 卢晖这个人,存在感十分强大,到什么地步呢?他几乎占据了黎旭青春记忆的半壁江山。 在少年黎旭眼中,这个姓卢的人就是个吊儿郎当吃饱了没事做还专门给他添麻烦的神经病,甚至,这个神经病还是他初恋女友移情别恋的对象。 初恋女友名叫刘雅英,她和黎旭谈了大概有两个来月的恋爱,某天很诚挚地和黎旭说:“我觉得咱们确实更适合做朋友。” 他并不是多么喜欢雅英,也并不准备早恋。 只是升入高中之后,女孩们的热情太出乎他的意料,课桌里的情书或是小礼物总是让他有心理负担。 雅英就对他说:“要不我们两个交往,反正认识了三四年我对你挺有好感的,你不喜欢他们,可以尝试喜欢一下我。” 他没有多做犹豫,点头答应。 没想到的是刘雅英的爱来得迅猛去的更迅猛,更没想到刘雅英在他们分手后不久就成了卢晖的小娇娘。 初中时他们在同一个班级,那时候的卢晖还说不上多么叛逆,但是总是有意无意地挑衅黎旭。 黎旭对待他的挑衅向来是冷处理,偶尔真被气到了,也只是翻一个白眼,没有更多的反应。 高中卢晖进了普通的理科班,两人没有多的接触,只是卢晖看到黎旭还是会犯老毛病,加上了肢体动作,勾肩搭背,简直烦人。 卢晖追求刘雅英,黎旭觉得这是另一种挑衅。 果然,这一对分的更快,他估摸着连一个满月都凑不齐,刘雅英就被宣布分手,一个人在教学楼顶哭了一个下午。 黎旭第一次感到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从前那个家伙的种种幼稚的手段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但是这次太过分,他俩的恩怨不应该牵连其他人,尤其是他的好朋友。 他走去卢晖的教室,拉起人就往脸上揍。卢晖出奇地没有反抗,还拦住想劝架的人,任他揍了个尽兴。 完事还鼻青脸肿地问他:“结束了?哎呦,尖子生打人手还挺重,疼死我了。” 两人一起被叫到政教处,黎旭活了十六年,第一次面对批评和指责,心里五味瓶噼啪作响。 “嗐——没想到也有这一天,你挨骂,我在旁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哈哈。” 黎旭发现自己着了他的道,只图一时气爽,完全没有想后果。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并且很想再揍他一顿。 时间回到现在,黎旭看着对面人模狗样的男人,这张脸慢慢和记忆里的那张嚣张跋扈的面孔融合,他一时摆不出表情。 卢晖脸上又堆起笑,一对黑眼珠子藏在微微眯起的眼缝里面,很期待地问:“想起来了?” “嗯。”他站起身,“再见。” “哎!你这人!”卢晖也猛地站起来,仿佛十分着急似的,全然不顾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大声说道:“好歹是老同学,一起喝一杯不过分吧?” 黎旭顿了顿,又回过头来,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一笑。 “呵。” 第2章 同道中人 十年前的黎旭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卢晖旁边,像两个真正阔别重逢的朋友一样,谈笑聊天。 卢晖打了个响指,一个侍者走过来,俯身询问:“龙舌兰?” 卢晖点头,目光投向黎旭。 “我不喝酒,一会要开车。” “没事,我帮你叫代驾。” 黎旭垂下眼,抬眸时说道:“那么,来杯鸡尾酒。” “烈焰红唇?” “就这个吧,试试。”卢晖替他做了决定,朝侍者一甩手。 “好的,先生。” 两人看着侍者走远。黎旭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卢晖也正好开口。 “你……” “什么?” “没什么。”卢晖有点想笑,“你先说。” 黎旭轻轻勾起嘴角,四处打量一下酒吧,然后才问:“你对这儿很熟?” “还行。” “这儿每天都这么安静吗?” “不是,不一定。”右边有几个女孩儿尖声笑起来,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这儿十点以后才能嗨起来,现在那几个闹得厉害的还没过来。” 黎旭一时没找到话来应对,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奇妙的尴尬。他不知道自己和卢晖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内容。 聊天不像辩论,辩论可以引经据典,可以迅速抓住对方的漏洞,再理智地出击。 聊天更麻烦,需要察言观色,谨慎措辞,一旦没有话题,就只能默不作声。 “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没劲。”卢晖打破沉默,他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脑袋,轻笑出声。“混得不怎么样啊,高材生,现在要靠相亲来找老婆了?” “你看起来也没什么长进。”黎旭回以反击:“就会这一招,毫无效果。” 他顿了顿,又问:“你结婚了?” “没有!”卢晖抬起手,亮出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这个真没有。” 谁管你结没结婚…… “哪有那么容易啊……哈,结婚!”卢晖见他侧着脸,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你喜欢哪个类型?” “什么?” “问你喜欢哪个类型。喏,”卢晖顺手一指,那儿几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其中一个垂着齐肩的黑发,妆容精致,正摇着骰子。 “那个,黑头发露肩的。怎么样?” 黎旭认真看了一眼,那黑发女孩像是赌赢了,正笑着抬头,两人目光撞上。女孩冲他一笑,眨了眨眼。 他扯扯嘴角,撤回目光。 “太年轻,太漂亮。” “真有意思。”卢晖大笑一声,“还有人不喜欢漂亮的?还是说,你自己长得太漂亮?” 没见过用漂亮来形容男人的。黎旭皱眉,“什么意思?” 对方辩友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了其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黎旭靠着椅背,回想自己曾经交往过的类型,没想出来她们的差别。 他的每一任前女友都很好,对他好,体贴,甚至让他有过“要么就这样结婚了吧”的想法。 可是就是没法长久,他的重心没法调整到生活中来,前任不止一次说过他冷漠,明明嘴上笑着,却感觉不到温情。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恋爱仿佛像一场接着一场的玩笑,她来了,她走了,他仍旧孤身一人。 最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日子让他觉得很惬意。 “我不知道。”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卢晖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良久,他突然开口:“酒来了。” 黎旭平时不喝酒,一是他确实不胜酒力,二是喝酒容易误事,他这样的工作狂,恨不得自己二十四小时都保持清醒。 所以此时此刻,或许是下肚的那一杯鸡尾酒催生了情绪,或许是卢晖的笑容太具有莫名的吸引力,他产生了一种倾诉的*。 那些压抑很久的,很久以前就在他心里堆积的,不为人知的想法。 真是奇怪,他明明那么看不惯卢晖,这时却有很多东西想对他说。 大概是因为没有交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一起喝了一杯酒,或许明天以后就再也不用相见。 酒精让人放肆,更能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刚刚进事务所的时候,还是实习律师,但是很快就爬了上来,可以自己接手案子。第一桩案子,就是弓虽奸案。”黎旭看着桌上的花纹,表情有些呆,眼睫半垂,很美。“那次我败诉了。原本那个姑娘很坚强,一定要打官司。被告方有点背景,暗地里做手段,把那个姑娘逼得害怕,她哭着说撤诉吧,撤诉吧黎律师。我觉得很可怜,我想替她打赢那场官司的,可是我太无能,我找不到他们的把柄。” 卢晖轻轻说道:“那不怪你。” “我本意不是想说这些……女性是需要人呵护的,尤其是心理上。”黎旭茫然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一点,我也很努力地尝试过。可是就是不行,怎么样也不行。” 卢晖:“……你想说什么。怎么呵护女人?” 黎旭:“第二件败诉的案例,是情杀,我为凶手辩护。” 卢晖:“……” 不是很懂你们律师。 黎旭继续说着,手指在杯身上划圈。“很特别,让我有点吃惊。一开始我的当事人没有对我说实话,他隐瞒了很多,包括他们的情人关系。” “他最后被判处了死缓。死者很爱他,很疯狂,知道他要结婚,想和他一起死,最后没能忍心,反而被他失手杀了。” 卢晖吹了声口哨。 “安静。”黎旭拍拍桌。“在被关进牢狱之前,他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他想看一段录像。我陪同他看的,我没想到是他和死者的忄生交录像,很尴尬,简直无法想象。” “你没看过?”卢晖很好奇地问他,“我是说……爱情动作片。” 黎旭喝完第一口就脸红,因此他没法判断他有没有害羞,不过还是很享受。黎旭不会还是个小处、男吧? 这才真是不可思议。 “不是那个问题。”黎旭撑着额头,“我之前说这个案子很特别,是因为他是同性恋者。所以很尴尬。” 黎旭的脸红得像他的酒中那颗熟透的樱桃。 卢晖这下可以确定他是臊的,因为说话的语气都有点飘。 “所以……” “所以?”卢晖抿了一口酒,一舔嘴角。嗯……够味。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但是不能确定。”说完这句话,他绷起嘴角,神情严肃起来,像是在酝酿什么重要的决定。 卢晖觉得自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喉头不自觉地滚动着。 “我可能是同性恋。” “啊……哦。” “……” “……” 酒后失言。 黎旭瞬间清醒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有点冲动过头。 卢晖这个人,不仅是他的老同学,还是他从前的死对头。 他这样冒冒失失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口,他恐怕会觉得恶心,说不定以后碰到高中时期的友人,会像拿“电风扇事件”做谈资的同事一样,和别人一起唾弃他的性向。 “我喝多了,有点爱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卢晖突然朗声大笑,怎么也停不住,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黎旭没搞清楚他的态度,一时有点懵。 卢晖笑完了,俯身压在桌子上,仰起头看着他,眼角有几条细小的笑纹。 “我确实是没想到,咳咳,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喝了酒会变成话唠。” 黎旭:我也没想到。 “太可爱了,宝贝儿你以前喝醉过吗?别人见过你这个样子么?” “理论上是没有。” 这是什么新型的嘲讽方式? 卢晖又笑了起来,可能他自己也觉得不太正常,强行捂住嘴,仍旧有“噗”的气音从手掌心里冒出来。 眼睛都快弯没了。 黎旭冷着脸,心里打着鼓,他这是笑他酒醉失态,还是笑他是同性恋? “你是不是觉得……” “我也是。” 突然的一句附和语让人转不过弯来,黎旭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可能是同性恋。 我也是。 不仅得到了肯定还找到了同类,这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他觉得卢晖有可能在逗他玩,这人肯定干得出这种事。 “真的。”卢晖看起来心情相当好,“我没有在开玩笑,我真的是同志,gay!” 黎旭压低声音:“你别说得那么大声!” “怕什么?老子高兴!同性恋犯法吗?” 黎旭也懒得再管他,还是觉得不对劲。他有些混沌的脑子艰辛地转着,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一丝违和感的来源。 “等等,你不应该喜欢女人么。你还追求过雅英。” “雅英是谁?” “……”黎旭撑平自己想要握起来的拳头,“刘雅英,就是……算了。” 卢晖两只眼睛左右转悠,啪地打了个响指。“一说全名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为了她还揍过我的那个女的?” 黎旭没有说话,他懒懒地向后靠,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睫毛翻动几下。 “我那时候确实挺想看你生气,你一生气我就高兴。” “有病。”黎旭做出评价。 “对头!就是有病。”卢晖面露怀念,声音都变得柔和,“你不知道你那时候多招人厌。” 黎旭:您这句话真是十分没有自知之明。 “我那时候就老想着,什么时候能撕破你那张什么都不关心的脸,让你不那么高高在上。” 黎旭仍旧看着自己的手指,他觉得指甲有点长了。 “高材生都挺笨的。” 努力观赏自己手指的人终于抬眼看他:“怎么说?” 卢晖装作没听见,他问:“再来一杯?” “不了,谢谢。我明天还有工作。” “那走吧。”卢晖站起身,“我找人送你回去。” “没结账。” “我是老板。” “……” 两人并排走出门,热浪扑面而来,天气闷的发慌,这会儿连热风都没有。 “要下雨了。”卢晖说。 “嗯。” “几点了?” 黎旭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九点二十。” “以后常联系。” “有必要么?” “有,当然有。”卢晖看着他,很开心地笑:“你还赊着账呢。” “我可以现在就还钱。” “啧。你这人……” 第3章 所谓前嫌 黎旭收到一条短信。 你不懂的我可以教给你。 陌生的电话号码,短短的一句话。 他看了三遍才反应过来这是卢晖的“经常联系”。 没想到他也有向卢晖请教的一天。 房间里很黑,他没有开灯。 他脱去上衣,边解裤扣边往浴室走,光裸的脚板踩在地板上,触感沁凉。 走到一半,手机铃声响了。他猜到是母亲的电话,听着铃声叮当的节奏,没有动作。 手机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他轻吐口气,甩开裤子走回床前。 他刚刚拿起手机,它却突然安静了,屏幕上的电话图标上留下一个刺眼的红色小1。 几秒后电话又不甘寂寞地嘶吼起来,他按下接听。 “这个姑娘怎么样?你中意吗?” 他回想起那对兄妹的合作,淡淡回道:“一般。” “一般?太笼统了,具体感觉呢?你们处的怎么样?”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黎母松了口气,她的语气平和下来:“那就先处着,多约人家姑娘,这些事你得主动,明白吗?” “嗯,我知道。” “唉,我还是中意以前那个叶采薇。又标致,又懂事,你看看你们都分手多少年了?上个月我在超市碰见她,哎呦,那叫一个亲热……” “妈。”黎旭打断她,“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觉呢?” “这大热天怎么睡得着?尹业成那个老固执,心疼那点电费,空调都舍不得开。这不,我开了半个小时,又给关了。我啊,懒得去床上闻他那双臭脚!” 黎旭按着头,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生搬了一句:“我去冲澡。” “行,你去吧。唉,旭子,那姑娘你要是看不上,我这儿还有人选。咱们楼上那郑阿姨,她外甥女就不错。研究生,人踏实……” “再说吧。” “你可别不放在心上啊?你看你哥,才大你两岁,儿子都会跑咯!你大姑每次见我都说,旭子还没定下来呐?我一张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旭子,莫嫌我老婆子啰嗦……” “那我边洗边跟您说?” “行行行,去洗你的澡!我去看电视。” “这会能有什么电视好看?早睡吧。” 电话那头已经响起来广告的声音。他拿着电话,喊了声:“妈?” 没有回应。隔了一小会黎母的声音又传过来:“你还没挂呢?挂吧挂吧,我看电视。” 那头先挂了。黎旭愣了半晌,站在寂灭燥热的黑暗里,陷入沉思。 他给卢晖发了一条短信:你喜欢男人的事情你父母知道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他放下手机,脱下内裤,随手扔在床上。 站在淋浴底下,他还在回想母亲的话,一句一句,都压在他心上,很不好受。 之前他对自己的性向还只是猜测,直到今天和卢晖坦白,他才彻底看清楚——他就是不喜欢女人。 可是为什么?自古以来男女相爱,组建家庭,顺其自然的事情,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完全没有男女之爱可言。 他也和女人上过床,但是他的忄生爱和他这个人一样,平淡,无趣,像例行公事。 女友选择分手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耽误别人。 如果没有那段目睹别人欢爱的尴尬记忆,他可能还会这样不明不白地荒唐下去。 黎旭,你该怎么办? 他换上背心,平膝短裤,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路灯发呆。果然要下雨了,他感觉到有一滴雨点打在他的胳膊上。 平常这个时候他都在处理文书,但是今天他脑子很乱,没有工作的心思。 已经不可能再去耽误别的姑娘了,他想,不带感情地去和一个无辜的女人结婚生孩子,那他和人渣有什么区别? 可是如果直接告诉父母自己是个同性恋,黎家要断后?好像也没比上面那种情况好到哪儿去。 他猛地想起来给卢晖发的短信,快步走回房间,看到了回复。 知道。我和他们吵了一架,搬出来了。 黎旭: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卢晖:早了,六七年前吧。我刚退役的时候。 黎旭: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没原谅你? 卢晖没有回复,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嗨,黎大律师,晚上好。” 他没有心情和卢晖瞎白话,直接切入主题:“你的父母对你的态度一直没有缓和吗?” “大律师,现在是教学时间。我是老师,你是学生。” “所以?” “所以你应该这么问。”卢晖捏着嗓子,“请问卢老师,师公师婆对你还凶得不得不得了吗?” 黎旭走进客厅,打开灯。“我自己去网上查案例。” “行行好吧,别老摆律师架子行吗?”卢晖无奈道:“怕了你。” “说吧。” “刚开始两年他们特恨我,我都不敢回家过年,回去了也得被赶出来。后来我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想家想的不行,就厚着脸皮总往家里跑。”卢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赶出来了也有我妹来给我开门。我妈还行,最近也看开点了,就是我爸,老板着脸,不肯跟我说话。” 黎旭叹了口气。 “怎么,怕出柜啊?” 黎旭没有吱声,卢晖就接着自己的话说:“没什么好怕的,这种事总不能瞒一辈子。这条路是难了点,但是至少是自己心里愿意的。人活着,不就是图个顺遂快乐?” “老人不会这么想。” “瞒着对你对他们更不会有好处。你想想,你现在的情况,你对女人还感兴趣吗?到时候稀里糊涂结了婚,婚姻不幸家庭不和,鸡飞狗跳的,老人家不是更操心?” “你在诱导我走这条路。” 卢晖安静了一瞬,很快又回答:“我这也是真心实意给你分析,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再说了,就你这冷淡的个性,我让你搅基你也不见得听我的。” “但是……” “烦死了你这人!”卢晖那点暴躁脾气又上来了:“想那么多干嘛?想当gay就豁出去当!想结婚就去找个女人搞对象!他妈的磨磨唧唧像个娘们,行不行啊你?” 黎旭想要开口争辩,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轻轻说一句:“谢谢。” 不可否认,卢晖说的对,他这样犹豫,对谁也没好处。但是现实远远要复杂得多。 “我去……哥你居然舍得骂他。” 卢照大睁着眼,眉毛俏皮地挑起来,表情十分诧异。 卢晖抹了一把脸,心里七上八下的。“我要是不那么说,他就看出来了。” “哎……不会吧。”卢照托腮,拨弄着色子。“你不是喜欢他么?还怕他知道呀?那你怎么追他?” “小丫头片子懂个屁!他这人,脑子转的飞快,太容易想通透,越是不容易影响他的人,就越容易靠近他。我要是让他知道我心思,这会儿已经待在他黑名单里了。” 他叹了口气,手去旁边的柜子里摸烟,却只摸到一手钥匙。 “烟——呢。” 卢照甩他一脸瑞士糖。“少抽点吧!齁不死你!” 她拿起包,踢了她哥一脚。“快送我回家了,妈肯定还要问我相得怎么样的。” 卢晖:“你打算怎么说?” “嗐!”卢照放声大笑起来,“那我就说被我哥抢走了呗!哈哈哈哈哈哈……” 卢晖站起身来,也笑着推着她往门外走:“疯丫头。” 他坐在主驾驶,看着自己的疯妹妹系好安全带,想起她刚刚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黎旭确实是被他“抢”过来的。 上周卢照被逼着上相亲网站,拉着他一起挑人,原本他在旁边昏昏欲睡,直到卢照尖叫一声,猛地推他一把:“哥!看!你看这个人!好帅!这特么是p的吧?” 他只好瞟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定了神。 黎旭,没什么大变化的面孔,平静的表情,头发有点长了,刘海搭在眉毛上头,使他看起来十分年轻。 他感觉到,他的心脏先是微微一滞,接下来就缓缓跳动,开始加速,咚咚咚,捶得他胸腔发疼。 “不管了就他了!”卢照正提着爪子准备下手,冷不防被她哥抓住了手臂。 “别动。”卢晖温柔地看着妹妹,“你想对你嫂子做什么?” “哥。” “哎哎哎!回魂了回魂了嘿!想什么呢你?还开不开车了?” 卢晖哼了一声,把车倒出来,慢慢开上干道。 他第一次看见黎旭,是初中的时候。转校生卢晖被安排坐在班长黎旭的旁边,他把书包扔到桌子上,把屁股扔在凳子上,转头朝新同桌灿烂一笑:“你好!” 新同桌冷淡地看他一眼,点点头:“你好。” 真拽啊……他看着黎旭,心里嘁了一声。 他想尽办法找黎旭的麻烦,那时候年纪小,黎旭还没到面瘫的境界,有时候也会露出生气或是慌乱的表情。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很高兴。 初三的某一天课后,他一偏头,看见黎旭侧脸枕在手臂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轻抿的嘴唇看起来粉嫩可人。 真像个姑娘!卢晖把脑袋埋在手臂间,平息着自己突然而莫名的心动。 他对黎旭动心很早,早到出乎他的意料。 为了和黎旭上同一所高中,他几乎拼了老命学习,任何一件关于黎旭的小事,都能让他兴奋很久。 最让他头疼的是,他很喜欢黎旭不悦的表情,黎旭要是瞪他一眼,他能酥半天。 真是有病。 后来他如愿以偿,却没能和黎旭再续同桌情缘,黎旭作为尖子生进入重点培训班。 强行给自己加墨水的学渣卢晖同学抓破脑袋也没能钻进去,于是每天一到饭点就站在楼梯的拐角,企图制造与心上人的偶遇。 这份压抑着的暗恋一直延续到高三上学期。卢晖年满十八周岁,父母觉得他读书这条路走不通,托了关系送他去当兵。 走之前的那晚,他把黎旭约了出来。原本他害怕黎旭不搭理他,没想到晚自习下课后,他居然还是等来了黎旭。 黎旭还来不及问他什么事,便被他用手推在树上,禁锢在他和树之间。 黎旭皱着眉头,捏着拳头,眼神警惕。 他看不到这一切,事实上他不敢看黎旭,心跳已经突破了他的承受范围,炸得他喘息不匀。 “我……” “我……” 他尝试着开口,却连发声都困难。 “我……” 黎旭这时候完全淡定下来,他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发病。 卢晖狠狠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豁出去似的道:“我喜——” “谁在那儿!”身后一道闭眼的电筒光线刺得黎旭眼疼,粗犷的男中音更是吓得卢晖一抖。 强烈的被捉奸的感觉促使他拉起黎旭就跑,弄得黎旭一脸莫名其妙。 “!!!” “???” 身后的男中音速度比他俩还快,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黎旭猛地甩开卢晖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卢晖站在原地,被甩得一脸懵逼,追住他的政教处主任看见黎旭这个男生体型的背影,也是一脸懵逼。 “卢晖,又是你?又干什么坏事呢?看见我就跑?” 卢晖揉了一把脑袋,猛地蹲下来,几乎要哭了。 “啊啊啊啊!老李,你害死我了!” 第4章 教学时间 刚入伍的时候,卢晖的生活枯燥得快要疯掉。 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就开始想黎旭。 想他安静的侧脸,想他礼貌的微笑,想他皱眉的表情,想他生气的面孔,想他枕着手臂睡着时一颤一颤的眼睫。 他尝试过请假,但是每回都会被拒绝,拒绝的理由都一模一样:新兵蛋子请个屁! 正面途径不行,他也用过还在学校时的逃课手段,只一次就被抓了回来,扔在校场上单腿蹲了大半个晚上,凌晨被跑完步的舍友背着去的部队医院,一条腿差点救不回来。 那以后整整一周他都不能用右腿使力,每天训练不能达标,落了不少惩罚。 有他这个前车之鉴,不少刺儿头都老实下来,还有人给他取个外号叫“单腿卢”。 他的那点心气被磨去了大半,连思念爱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先本本分分地装乖巧。 反正那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心里苦成黄连汤也没处可说。 卢晖在高考后的八月请到三天假期,马不停蹄赶去学校,他不知道黎旭的家在哪里,只能去问物理老师的女儿刘雅英要消息。 刘雅英告诉他,黎旭考上的是北京的政法大学,他已经提前去北京了。 他不记得刘雅英后面说的什么,大概是些刻薄的话,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以来黎旭都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忍让他的无理取闹,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所以他一直觉得,就这样混日子也无所谓,哪怕碌碌无为也无所谓,反正黎旭不会走远。 可是那一刻,他突然就看清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云泥之别,黎旭挥舞着翅膀飞向天际,而他蹲坐在地上,日复一日的做着白日梦。 童话里从来没有过蛤.蟆和天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那天他浑浑噩噩回到家里,躺了一整天,想了一整天。 天鹅已经飞走了,蛤.蟆的日子还是要继续。他对自己说,醒醒吧,卢晖,黎旭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你啊。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都是他强行争取来的,现在黎旭远在天边,他没有这个本事追过去,再也勉强不来了。 再也勉强不来了。 就这样吧。 他再也没有提过黎旭,把所有妄想都拾掇干净,直到他们重逢。 原来你可以用十年来忘记一个人,再花一秒钟的时间,回忆起所有爱他的感觉。 现在呢?卢晖看着朝他走过来的黎旭,心里的野兽仿佛在高亢地长啸。 他用目光抚摸黎旭成熟稳重增添了棱角的脸,看他随着步子微微摆动的手臂,看他笔直修长的双腿,看着这个仍然静如谪仙的美人。 我的天鹅,现在的我有资格得到你吗? “咚咚咚——”随着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助理尹欢的声音响起来:“黎律师,我能进来么?” 黎旭迅速关掉手机上的浏览器页面,只留下单调的桌面,随手放在一边。“请进。” 尹欢抱着几个文件夹走进来,分类放在他办公桌上。 “这是上堂庭审的所有笔录,这是对方律师的辩词。” “老实说。”尹欢抬头对他说,“我觉得您不需要这么认真准备,他那边就是不占理,就算二诉也没用。” “谢谢。”黎旭拿起一份文件浏览起来,在尹欢开口之前说道:“不用帮我买冷饮,谢谢。” 尹欢笑着叹口气。 “你最近是不是要准备考研?”黎旭收起文件夹,打开电脑找档案。 “啊……是。”尹欢有点受宠若惊,黎律师鲜少关心人,居然会记得她考研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法条用的这么不熟练,文档整理也马马虎虎。”黎旭看着她,声音冷清:“请不要落下这边的事情。这里是律师事务所,不是大学图书馆。” 尹欢脸瞬间涨得通红,简直快把头埋进胸里,不住道歉:“抱歉黎律师!我一定注意,真的很对不起!” “嗯。”他眼睛撤回电脑,没再说话。 尹欢见他没有别的吩咐,拍着胸脯溜出了办公室。 啊啊啊,明明长得这么帅,怎么能这么吓人? 黎旭耳朵听着关门声,又拿起手机,继续看之前的网页。 这是一个关于同志的论坛,里面有许多帖子,有一部分是圈子里的零号描述自己的情感经历,有一部分是交友用帖。 黎旭刚开始真的以为这是单纯的交友,点开帖子才发现里面还写着自己的尺寸和喜欢的体位。 有一些人在这上面写亻故爱日记,里面的用词粗俗不堪,他没看几眼,觉得无趣。 同志难道就是这样的一个群体?他不愿意相信,任何性向都是需要感情做基础的,如果只是迷恋*的交合,那么这不能叫做同性“恋”者,叫欲奴更贴切。 他在网络上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其实远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去问卢晖,他就能知道一切。 可潜意识里他不愿意这么做,卢晖给人的感觉有点危险,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主动去联系卢晖,两人之间又会横生出牵扯。 从那天相亲事件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卢晖没有找过他,短信也没有一条。依照卢晖的个性,如果有所企图,不该这么有耐性。 黎旭点开短信,记录的末尾静静躺着他那天略显急躁的问题。 他捋起头发,做了一个深呼吸,慢慢露出一个苦笑。 是啊,现在陷入两难困境的是他,卢晖哪里需要有什么耐性。 再次踏入“褐色”酒吧,他突然感觉到轻松。 舒缓的钢琴曲柔和着他的神经,这里好像和外界完全隔离,只有美酒欢和笑,只有快乐和游戏,没有人需要在这里保持认真,也忘记外面的炎热和喧嚣。 真是个绝佳的取乐场所,值得孤独的人过来消费时间。 他没有告诉卢晖自己会来这里,径直朝吧台走,坐在长脚椅上,手指收拢,用指节叩响木质的台面。 酒保居然是上次那个服务生,看起来还记得他,俊朗的眉眼微微弯着,脸上浮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烈焰红唇?” “能来杯青啤么?” “啊,好的。”酒保俯身推了一下趴着睡觉的人:“晖哥,醒醒。我拿啤酒。” 卢晖伸了个懒腰,黑色的背心包裹着他健壮的上半身,由于拉伸的动作,两块胸肌尤其明显。 他一手撑在吧台上,看着黎旭笑。 “一瓶青啤,再附赠一只老板,要不要?” 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意外,嘴里挑起,一对招子仍然闪闪发亮,充满了邪性。 黎旭向酒保重申:“一杯青啤,谢谢。” 卢晖没能忍住,笑了起来。“我头一次见人认真得这么搞笑的,真的黎旭,你别板着脸,我越看越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黎旭:“……” 酒保忍着笑把啤酒开罐递给黎旭,低头又开始调制别的酒类。 卢晖从吧台里面转出来,坐在黎旭旁边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支马克笔转圈。 黎旭喝了一口啤酒,感受着气泡慢慢在舌尖上散开,长睫眨了几眨,终于开口:“我是来请教你的。” “哦——”卢晖吹着口哨,“热烈欢迎。” “那么,开始讲课吧,卢老师。” 卢晖看着手里的马克笔,揭开盖子,在会计簿上划开一道长长的黑痕。 黎旭看着那道浓烈又突兀的痕迹,没有说话。 “你确定了?” “是。” “不怕吗?” 黎旭沉默一阵,轻声:“怕有用么。” “这倒是。”卢晖认可地点点头,把马克笔又重新盖上。“你现在了解多少,对同性恋。” 黎旭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酒保,酒保一脸的两耳不闻窗外基,淡定地把一片柠檬插在杯子上。 “这个圈子很乱。”黎旭回忆起今天查阅到的内容,面容露出疲惫。 “通过直肠忄生交,由于很多人不注意做安全措施,所以是艾滋病高发群体。依靠感情走到一起的人不多,并且同性关系没有法律保护,不能缔结合法婚姻关系,至少在中国是这样。” 酒保的脸有点发抽,黎旭猜他在憋笑,看起来真的忍的很辛苦。 他自觉不是一个幽默的人,因此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笑点。 卢晖看起来完全进入了教学状态,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是说,gay不一定要过那样的生活。那根本都算不上生活,混日子,浪,不安定。” “我不了解同性间的爱情,虽说我对同性……有感觉,但是……没有那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描述。” “黎旭。”卢晖唤道。 “嗯?” 他偏头看卢晖,冷不丁迎面贴上来一个温热的吻。 他睁大眼睛,因为太过震惊,竟一下子忘记了动作。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快速地跃动起来,一下一下,心脏蹦得很猛烈,如同被全力击打着的大鼓。 卢晖的唇摩挲着他的唇瓣,没有遭到反抗,于是得寸进尺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角。 黎旭猛地推开他。 第5章 试用恋爱 湿漉漉的触感将黎旭的神智完全拉回来,他猛推开卢晖,转身扶着吧台,一手擦着嘴,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卢晖笑了,舌头颇为回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不是说没感觉么?让你感受一下。” 黎旭努力平复着自己异样的心跳,那被舔.弄的感觉却始终弥留在皮肤上不愿散去。 “别开这种玩笑,卢晖,你过份了。” 卢晖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他认真地看着黎旭,肯定道:“你有感觉,是不是?” 黎旭垂着眸子,不做回答。 他在想应对的方案,是泼这放肆的家伙一身啤酒,还是拿张人民币出来,甩在他脸上,再潇洒走人。 “看把你吓得,不就是一个吻么?”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激起黎旭的不满。 “你需要谈一场恋爱,亲爱的。你这么纯情的反应真是吓到我了……” “就你吧。” 卢晖愣住:“什么?” “不是你说我需要一场恋爱?”黎旭斜眼看他。“就你了。” “等……等会儿,你确定?和我?不对,我——我一直觉得你是很保守的一个人……” 黎旭:“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挑选对象,但是我急于确定自己的性向。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就拉倒。——卢晖,你敢吗?” 他不是老古董,他只是习惯周全,但这不妨碍他去尝试。 如果事实证明他错了,那就扔掉这个错误,然后再考虑将来。 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脑袋以至于完全不敢相信的卢晖:“我……你……” 黎旭挑眉:“?” “好!” 酒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十分不厚道。 两人看着他,一个含着威胁,一个冷意森森。他打了个寒战,机智地朝黎旭甜甜一笑:“老板娘好!” 黎旭:“……” 卢晖坚持要把黎旭送回家,黎旭懒得和他争,也就由着他送。 两个人一路沉默,一个望着路况却神游天外,一个看着窗外很认真地发呆。 安静得只剩下汽车导航的声音。 卢晖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 从第一次认识黎旭起,他们就一直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保持安静,黎旭绝对不会轻易多加一句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人,主动提出来要和他建立关系。 刚开始他几乎要被命运安排的惊喜砸晕过去,很快他就慢慢回过神来,喜悦之情荡然无存。 他知道黎旭是怎样的人。 黎旭把他当做一种工具,大概是和搜索引擎等价的存在,以便自己进入gay的世界。 他只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并不在乎这个人究竟是谁。而自己恰好出现,所以黎旭选择了他。 他内心苦涩,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十年过去,他和黎旭之间的羁绊仍旧少的可怜,他不愿意只当他的工具,更不愿意别人来当。 黎旭的住处不远,是一片前两年新建的优质住宅区,只有几公里的路程。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的时候,卢晖有点遗憾,觉得时间过的太快。 “谢谢。”黎旭揣进兜里的手顿了顿,又慢慢拿出来,解开安全带。 卢晖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刚刚是把自己当成了的车司机,真是气得人想吐血。 他不着急打开车锁,看着黎旭,不紧不慢地道:“不请我上去坐坐?喝杯茶之类的。” 黎旭回头看着他,眉头微蹙,想起来自己刚刚和这个人建立了“恋爱关系”,于是微笑:“正想邀请你的。” 骗鬼呢!卢晖暗自翻个白眼,手上麻溜地解开安全带,跟在他后面走着。 上楼需要穿过楼下的一片小区,花圃中有蛐蛐的叫声,跟随者二人的脚步,夏夜炎炎中甚是动听。 连小虫儿都在求偶□□,更何况是人呢。 卢晖心里想通了些,至少他现在有了进一步接近黎旭的机会,管他动不动心,先把人弄到手。 “伯父伯母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黎旭“呵”了一声,听不大出情绪:“我一个人住。” 卢晖摸了摸耳朵,猜测着这里面有没有暗示的意思。 显然没有,黎旭要是会主动约炮,太阳就能打西边出来。 黎旭的房子装修很简单,普通的二居室,客厅里一张布艺沙发,一张木质茶几,茶几上摆着一本杂志,还有一个小鱼缸,鱼缸里装着一只小乌龟,脑袋正朝着他的方向,慢吞吞地向上扒拉着,又慢慢退回去。 他觉得有意思,拖鞋也不换,直接光着脚去逗那只乌龟。 他很喜欢这些个小东西,尤其是毛茸茸的,可以捏来捏去那种。他自己就有一只猫。 “没想到你还养这种小动物。” 黎旭越过他去饮水机前接水。“生日的时候同事送的。” “男的女的?” 黎旭接完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女的。” “哦——”卢晖状似漫不经心地一笑:“送你乌龟,是想骂你是王八吗?” 黎旭又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王八看谁都像王八。” 卢晖静默,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他对乌龟说:“小王八。” 那只乌龟慢慢转着,把尾巴尖朝着他,不动了。 “稀奇。”卢晖小声嘀咕着,用手指戳了戳乌龟背,“这小王八难道听得懂人话。” 小乌龟默默缩进了壳里。 跟它的主人一样没意思。 卢晖放弃了逗他,转而看向黎旭,他打开电视,往沙发这儿走来。 电视上正好是央视国际频道,穿戴正式的男主持人正在播报国际新闻。 “你平时在家就看这些?如果不去酒吧呢,你都做什么?” “工作。”黎旭拿起遥控器,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询问:“你喜欢看什么?” 两个大男人坐在沙发上讨论看什么电视节目。 卢晖觉得这种相处方式相当生硬怪异,他捂脸哀叹一声:“你之前谈过恋爱没?你都这么招呼她们的?” “她们喜欢看连续剧。不过我看不下去,那里面的对话都很奇怪,情节发展没什么逻辑。” 我并没有想和你讨论这些啊! 卢晖简直想抓狂,他是弄明白了,黎旭这些年光长个子不长情商,他就不能委委婉婉等他自己去发现什么。 “我先回去了,酒吧那边我还得看着。”卢晖拿起钥匙,站起身来,低头看着黎旭。 黎旭:“哦,慢走。” “不来个告别吻么。”卢晖指指自己的嘴唇,笑着说:“我们可是已经在谈恋爱了,黎旭。” 黎旭仍然坐在原处,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很深,不同于别人的清透,像是装着许多东西,让人好奇,又不动声色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谈恋爱就该有谈恋爱的样子,别这么死板嘛,亲爱的。我牺牲这么大,该有点福利是不是?” 卢晖仍旧笑着,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黎旭,你敢吗?” 黎旭像是被蛊惑了,站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 随着他的接近,卢晖的心慢慢躁动起来,血液的流动都变快了似的,刚刚喝下去的那杯水完全没有作用,一股火气笼罩住他的全身,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黎旭站在他面前。卢晖比他高几公分,两人对视着,他听得出黎旭的呼吸带了一点急促。 黎旭在紧张。 这个念头更让他冲动。他的目光锁住黎旭的唇,偏薄,唇形很漂亮。 “吻我。”他说。 声音沙哑,喉结滚动着诱惑。 黎旭猛地勾住他的脖子,嘴唇印上去,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扑闪的蝶翼。 卢晖身上的那把火终于被点着了,黎旭激动,他比黎旭更激动。 他左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腰,右手扣紧他的脖子,开始激烈地回应。 这是一个陌生又带着野性的吻。 黎旭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和吻姑娘的浅尝辄止不同,这个吻暴躁又冲动,带着浓烈的侵略性。 卢晖的舌头很灵活,他舔舐着黎旭的嘴唇,但并没有停留太久,就一鼓作气冲进城门。 他缠上黎旭的舌尖时,感受到他的推拒,手上就不自觉地压得更紧,几乎疯狂地吮吸他嘴里的津液。 他品尝到淡淡的啤酒味。 黎旭被迫咽了好几口口水,他急切地喘息,被这个吻带得有些疯狂。 这一段时间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只专心于这紧密的唇舌交缠,没有思考的空隙。 如同深夜的狂风暴雨,接受甘霖的草木战战发抖,毫不掩饰自己被滋润的快感。这一吻结束时,卢晖在他的舌下轻轻一勾,勾得黎旭浑身一麻,揽着卢晖的手臂都有些软。 卢晖看着他布满潮红的脸,不由得捏了捏。他低声问:“爽么?” 黎旭正吐息不匀,他抬眉看了卢晖一眼,撤回双手。 这一眼弄得卢晖浑身发酥,下面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他还没有松开黎旭,黎旭感受到他的变化,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配着眼底潋滟的光,七分帅气,三分妩媚。 “你还没有回答我。”卢晖仍旧不撒手,急切道:“爽不爽?” 黎旭笑了,他觉得自己很荒唐,但是卢晖又确实带给了他快感。 “你吻技很好。” 那就是感觉很好了。卢晖还来不及高兴,黎旭推开他,说道:“离我远点,热死了。” 两个人身上都快被汗浸透,此时彻底分开,才感觉出难受来。他眼睛黏在黎旭脸上,汗津津的样子,说不出的性感。 “浴室就在里面,你用不用冲个澡?”黎旭指着他明显撑起来的裤裆,“顺便解决这个。” “一起?” 黎旭没有回应他,而是走回了卧室。 卢晖忧伤地想:我老婆就站在我面前,他却让我自己撸。 想是这么想,卢同学还是很乖巧地走进了浴室。黎旭给他递了一块崭新的浴巾,还有一盒没有拆封的香皂,以及一支新牙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卢晖拿过东西,只穿着一条裤衩,撑着浴室的门,笑着问他。 “想什么。” “你这儿东西这么全,我觉得咱俩特别像刚在宾馆干.了一炮。” 黎旭转身走开,悠悠道:“进卫生间自己干.去,祝令郎一路顺风。” 卢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关上门以后仍然觉得可乐。 他打开淋浴,冰凉的水流划过他的身体,激得他浑身一颤。 他开始想象黎旭站在他的面前,脸带红霞,眼泪巴巴地看着他。 发泄出来以后,他看着跟着水流行走的子子孙孙,嘿嘿一笑:“儿子哎,走好。” 第6章 老人开解 卢晖没有换洗衣服,穿脏衣服又会觉得难受,所以他穿了黎旭的衣服,很干净的白色衬衣,有洗衣皂的味道。 穿好衣服以后,他很有心机地把脏衣服放进了黎旭的洗衣机里,再默默盖上盖子。 他站在门口和黎旭告别,原本想吻一下他的额头,想了想又忍住,转而轻佻地勾起黎旭的下巴。 “好梦,宝贝。” 黎旭很不习惯这种肉麻的称呼和语气,他努力忍下这种不适,回想着从前谈恋爱时前女友对他说的话,好半天才做出回应:“注意安全。” 卢晖慢吞吞地移出门外,慢吞吞地回头,然后慢吞吞地说:“那我回去了。” “再见。” 他暗自叹口气,两手插兜,吹着口哨往前走。 口哨声很响亮,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起来,他大步跨向楼梯口,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门已经关上了。 卢晖的脸瞬间垮下来,刚刚还轻飘飘的心情突然有点沉重。 小没良心的,好歹也多看会啊……刚刚才接过吻呢,现在就这么绝情。 他就这么心疼着自己,走回车里,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傻笑起来。 他知道黎旭很可爱,但没有想到他会可爱到这个地步,还那么美味,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他咂巴两下嘴,仿佛还能尝到黎旭嘴里淡淡的啤酒香味。 啊——他又笑着在驾驶座上转了个身。真的就像做梦一样,他大概还在做梦。 多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黎旭坐在沙发上,和鱼缸里的小乌龟对视。 他想起卢晖蹲在这儿逗它的情形,突然有点好笑。 他又想起来那个吻。 在提出那个交往要求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自然,两个没有感情,甚至刚刚恢复接触的两个人,突然就能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相处。 他不厌恶卢晖的亲吻,那种亲近带给他全新的感受。 卢晖为什么会答应他,他不愿意去深究原因。反正自己不是他的第一任对象,大家都抱着将就的心态,日后就会有退路。 他和卢晖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恪守成规,一个浪迹声色。 他们之间除了逢场作戏,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他洗完澡出来,湿着头发给乌龟换上水。他想起来,这只乌龟还没有名字。 取名这种事情,他不是很擅长,但是总“王八”、“王八”的叫,听起来也不舒坦。 总不能叫小王,太难听。要不叫小八,好名字,朗朗上口。 他就冲着乌龟道:“小八。” 小八不理他,默默地爬去鱼缸的另一头,尾巴对着自己的主人,眯上眼睛。 看来不是很喜欢这个新名字。 黎旭伸了个懒腰,回到书房打开电脑,一场庭审在即,他不能太过放松。 登上工作用□□,他收到几条消息,有人咨询他一些关于离婚的法条,向他寻求建议。 他并不主事婚姻法,对于这些与他主业务无关的问题通常不予答复,看完就忽略掉。 最后一条是好友验证消息,他点开一看,添加备注写的是卢晖,后面还加上一个笑脸。 卢晖这个账号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等级很高,还是个超级会员。 □□头像是他的自拍照,肌肉男掀起自己的运动背心,露出六块腹肌,朝着镜头邪邪一笑。 他的昵称叫“愿得一人心”,个性签名上写着:我的*只有你能懂。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骚。 黎旭撑着下巴,懒懒地点了同意,随手把他放进老同学的分组。 他把文档打开,打算先拟一份对方可能会提到的问题。 这桩案例是老人在儿女分家的时候因为家产分配不公,偏心前妻的养女,遭到儿子的恶意报复。这个儿子也是个地道的人渣,请人开车去撞自己的父亲,还死不承认。 在第一次庭审时儿子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但儿媳不服,非说庭审不公,说那个司机作伪证,还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强行要求二次公审。 不知道怎么着还让她找到了一个律师,虽然不管从哪方面看,黎旭都觉得这位同行很值得同情。 第一行字还没有打完,□□上就来了消息。 愿得一人心:宝贝儿,这么晚还登着电脑做什么? 黎律师(工作用):您好,非专业问题请勿打扰,需要更多咨询请联系华江律师事务所前台,谢谢。 愿得一人心:黎律师交过几个女朋友? 黎旭翻了个白眼,关掉会话窗口,把状态设成请勿打扰模式,专心工作。 一直到十二点半,手机闹钟响了,提醒他睡觉。 即将关掉□□页面时,他的手稍作停顿,点开和卢晖的对话。 那边挺能自己和自己聊的,自问自答,像在说相声。 愿得一人心:宝贝儿你怎么不理我 愿得一人心:黎律师在工作 愿得一人心:为什么都这么晚了黎律师还不休息呀 愿得一人心:因为黎律师是个没有性生活的工作狂啊 愿得一人心:啧啧啧……黎律师真可怜 黎旭扶额,忍不住想笑。 在厚脸皮这方面他很佩服卢晖,你朝他啐一口,反而会被他的脸皮弹回来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想了想,还是给卢晖回了一条消息。 黎律师(工作用):什么事 卢晖没有回复,他看见他的头像是一片灰色,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下线了。 于是他又确认了一遍档案,关电脑,把风扇搬回床头,打算睡觉。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电话,卢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那边很闹,背景音里夹杂着重金属乐器特有的摇滚乐曲。 那些声音慢慢淡了下去,卢晖大概是走到了大街上,或者上了楼。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起来今晚很多东西还没和你讲。” 黎旭把自己放在凉席上,全身舒展,摊平,享受着凉意慢慢浸润皮肤的感觉。 电风扇的风量小,吹开他的发丝,轻抚他的头皮。 他的声音就不由得变懒了些,鼻子里“嗯”出一个鼻音:“你说。” “除了你说的那个视频……”卢晖顿了顿,“就是,你陪你那个客户看的那个视频……” 黎旭纠正:“是委托人。” “好吧委托人。啧!管他呢!反正除了那玩意,你看过别的吗?gv之类的,男男动作片啊,我是说。” 黎旭:“……没有。” 他说谎了,之前他有想办法弄到过一点这样的视频,不过他对这些不是很有感觉。这些事他不想和卢晖说,以这个人的个性,绝对想尽办法来攻击他。 毕竟他是一个“没有性生活的冷淡工作狂”。 卢晖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他安抚着自己快蹦上天的小心脏,开启撩汉模式:“没关系,那些都没意思。如果你想懂,我可以手~把~手~的教给你。” 黎旭喜欢卢晖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很有感觉,带着美妙的诱惑力,听着像是喝醉了酒,沙哑,磁性。 “好。” 卢晖:“……” “什么时候?” 卢晖觉得自己彻底没话说了。这他.妈到底谁撩谁? “怎么?”黎旭问道:“你死机了?” “没有。”卢晖狠狠吸了口气,揉巴两下头发,“求你别说这么冷的笑话……我说,黎旭,你认真的?” “是。” 卢晖捂住胸口,看着天空,目光呆滞。他害怕自己会因心跳致死。 有时候黎旭觉得自己是个相当偏执的人。这种偏执,不是体现在哪件具体的事实上面,而是存在于他的内心。 偏执者必疯狂。 卢晖是他的导火.索,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压抑克制隐忍的魔怪,在一瞬间被释放出来,一发不可收。 这种放肆的快感让他陷入迷茫。快乐,同时也恐惧。像是向往,又像是抵触。 “黎律师?” “啊。”他回过神来,“抱歉,刚刚在想事情。您全部看完了吗?” “是。”对面坐着的老人笑着,“你准备的很仔细。说实话,我一开始都没想到你会再接我的委托。” 黎旭没有回答,他不喜欢说这些客套话,因着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们不知道对方会再拿出什么证据,不过就目前来看,是我方占优势。”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老人笑着,额头上的皱纹聚在一块,形状十分滑稽,配合着表情却显得很温和。“不过,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难?” 黎旭勉强笑笑:“劳您费心,昨晚没休息好。” “哈哈,别太累着自己。我啊,现在很羡慕年轻人,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也不怕别人的闲话。” “您觉得年轻人就该冲动妄为?” 老人摆摆手:“倒不能这么说。人活着,贵在直指本心。犹犹豫豫,遮遮掩掩,反而遗憾太多。” 黎旭想起来卢晖问他的话:黎旭,你是认真的吗? 他蓦地笑了出来,合起手中的文件。 “我确实想通了很多事,谢谢您。在开庭之前您还是少走动,我明天上午再过来看您。” “黎律师。”在他走出大门之前,身后的老人轻轻说道:“手下留情吧,不要把他逼得太狠。” 黎旭回头看着他,由于光线的原因,这个态度浅淡的老人,面孔终于添上了愁绪,日光与阴影一起刻在他的皱纹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黎旭问道:“他这样对待您,您还顾虑父子情吗?” “嗐……他啊,从小就觉得我偏心。我对儿子的要求更为严格,是想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没想到他怨恨会这么深。” 老人叹口气:“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哪怕他做的再不对,他也是我的儿子。” 回律所的路上,黎旭反复咀嚼这句话,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轻轻喃道:“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吗?” 第7章 突如其来 这一场闹剧般的官司来得气势汹汹,结束时风平浪静。“儿子”在父亲点头谅解下被判处三年拘役。 卢晖在那几天自告奋勇要当他的司机兼保姆,理由是最近有年轻貌美的男子总遭到攻击,他要时时刻刻守护在黎旭身边。 同时也怕那个疯狂的“儿媳”打击报复。 黎旭对“年轻男子”事件有所耳闻,并且他经常与警方打交道,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些。所以他没有拒绝卢晖的好意。 防住了报复,却没防住别的。 托这场官司的福,黎旭也在网络上小小的红了一把。 这件事是尹欢告诉他的,她给他递文书的时候笑着说:“黎律师,你都火了。” 一开始他不明就里,尹欢给他看了一个贴吧,才知道真相。 之前这桩官司就上了当地新闻,庭审时也有记者在法院外蹲点。 黎旭护着老人出庭,不知道被哪个记者拍了下来,这张照片流传到网络上,卷起一阵风浪。 黎旭的长相偏中性化,准确点说五官太过精致,更像个女人。为了保持严肃,黎旭出庭时总会戴上眼镜,显得老成些。 这张照片抓拍得就很有水平:黎旭一手扶着老人的轮椅,一手推着眼镜,目光朝镜头这儿一瞥。 就是这么一个惊鸿的回眸,让s市的许多女性都想给他生一窝猴子。 一开始还没什么事,但问题都是接踵而来的。 有人开始扒黎旭的身份,彻底侵犯了他的*,他甚至会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黎旭找到问题的出处,那是个讨论s市杂谈八卦的小论坛。他警告发帖人删.帖并且要对他道歉,否则他会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不过楼主很奸诈,他发帖时用的代理服务器,黎旭找不到他的真实ip地址,没法把他揪出来。 处理这件事的人是卢晖。卢同学看见老婆无精打采的样子,又心疼又心痒的,跟黎旭说:“别担心,交给我。” 黎旭不知道他具体做的什么,卢晖路子广,朋友多,肯定有的是办法。 总之是消停了。 人一旦空闲下来,就容易开始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觉得最近卢晖看他的眼神很怪,突然就想起来还需要好好处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和卢晖的关系比较尴尬,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说是恋人吧,不像;说是炮.友吧,他俩连干都没干过;说是朋友,那就更扯了,他俩几乎都没有共同话题。 唯一说的上进步的一点,是卢晖这几天老赖在他家里睡觉,黎旭工作,他就在旁边戴着耳机打游戏。 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着,黎旭觉得,他们是时候再往前进一步了。 但是怎么提出来又是一桩难事,哪怕他想得再开再豁达,也没法突然主动对卢晖说:我想和你上床。 就这么纠结着又拖了两天,黎旭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回家去看看。 平时黎旭没有很紧急的事务时,一周会回去一到两次,听听母亲唠叨。 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居然把回家的事情给忘记了,母亲数落了他一顿,又让他别只挂着工作,把身体累坏了。 现在的黎旭不是很愿意回家,母亲现在见到他就会提起相亲的事情,这让他很无奈。 还没进家门,他就听见继父尹业成的声音:“你别跟我提她!” 他的脚步顿在门外,又听见一句:“我早当她死了!” 母亲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总归是你的女儿!你去看看怎么了?你不当回事,你知道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你?怎么说我?啊?你知道吗你!” 里头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把手搁在门把上,缓了很久,才拉开虚掩的门。 母亲已经坐在客厅了,她面上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眼睛看着电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她看到进门来的黎旭,面上带点惊讶:“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我还没出去买菜呢。” “嗯,今天没事,可以早点走。” 黎旭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拿起杯子,径直走去饮水机前喝水。 黎母看着儿子慢慢走过来,眼里露出心疼:“你最近是累着了?怎么见得瘦了。” “天热,没什么食欲。”黎旭笑笑,“有这么明显?” 黎母拍着他的腿,又仔细端详他一遍,肯定道:“就是瘦了,这几天就在家住,别回去了,妈给你做好吃的。” “太远,每天来去不方便。我稍晚点就走。”黎旭看着那边紧闭着的书房,压低声音:“刚刚在吵什么?” “大后天你姐生日。”黎母嘴巴一瘪,脸上的神情又不悦起来,“我本来好心好意问问他,要不要去看慧珊。结果冲我发一顿脾气!个老不死的!” 她连着骂了几句,像是故意说给书房里的人听。黎旭没做声,听着母亲的抱怨。 “他不去我也不想去,说实话,我怪怕的。”黎母复又小声说道。“她对你倒是还挺好,回头你去看看她。” 黎旭点头应下。 书房门被人打开,尹业成从里面走出来。他端着个茶杯,看了黎旭一眼:“回来了。” 黎旭:“嗯,尹叔。” 尹业成点了个头,转身朝厨房去了。 黎母笑了:“一个两个都是闷葫芦。老不死的你别动我那砂锅!今天没煮绿豆汤!让你买绿豆回来呢,你给忘了!” 她又跟黎旭说:“你是不是学他的那套,闷成这副样子?怪不得不招姑娘喜欢!上次说的那闺女呢?没黄吧?” “没有……” 我跟她哥好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黎母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好好处着,有时间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等您看到了真人恐怕就没这么高兴了,黎旭心中叹道。 他不想欺骗母亲,可是又害怕她接受不了事实真相。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试探母亲的态度吧。 黎旭心里有事,晚饭吃的没什么味道。 继父问了他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就不再发言。母亲则不断地给他添菜,嘴上却老问那个姑娘的事情,黎旭随便编了些,听起来和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一个类型。 黎母心里感觉不对,老觉得这次又成不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又给黎旭添了一点青菜:“下周你回来的时候,带她回来我和你……尹叔叔看看。” 黎旭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东西,突然一点食欲也没有,他把筷子搁下。 “我们才认识多久,犯不上这么着急,现在贸然带回来人家也不一定乐意。妈,您懂我的意思吗?” “我还不是为你好!”黎母脸色微微沉下来,“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就随便你。你不着急,哼,你不着急,等你儿子露头,我老早吃黄土去了!” 一顿饭的后半段吃得略显得尴尬漫长,尹业成吃得快,不一会就搁下碗说要去散步。 黎旭洗完餐具,在客厅看了会电视,起身要走。 黎母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路上当心点。” 一扇门关断了两桩心事。 时间刚过八点,黎旭驱车前去卢晖的酒吧。 他打开车窗,带着热流的空气蜂拥进来,久了也能感觉到微微凉爽的风。 等见到“褐色边缘”的招牌,他忽然松了一口气,倒是能明白这儿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实在是排解压力的好所在。 这儿才刚开始营业,客人不多。 年轻的酒保看见他——黎旭前几天才知道他叫李琰,是s大中文系的大三学生——轻快地朝他道:“旭哥,晖哥在楼上呢。” 黎旭忽略他眼里的调侃,点点头,熟门熟路地往楼梯间走。 难以置信,他想,就在半个月前,他才刚刚和卢晖碰面。 这个世界可真奇妙。 还在楼梯口,他听见卢晖叫了声:“酒酒,过来。” 他的步子停住了,整个人僵在那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楼下那小子可没告诉他这上面有女人。 “小淘气,被你姑姑教坏了,连爸爸的话都不听。” 黎旭有点反应过来了,往上走了几步,果然听见一声撒娇般的猫叫。卢晖低沉的笑声慢慢靠近:“有吃的才理我?别生气,爸爸这不是要陪你妈……黎旭?” “啊……”黎旭揣着裤兜,抬头看着他,目光投向他怀里的那只猫:“晚上好。” “晚上好宝贝儿。” 那只猫对上黎旭的目光,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它是黎旭见过最好看的猫——记不起来是什么品种,反正价格不菲——白色胖嘟嘟的小爪子扒拉着卢晖的手臂,作势要下来。 卢晖松开它,它就自己跳到黎旭面前,仰着头,轻轻喵了一声。 黎旭俯下身,摸摸它的头,感受到这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手掌心里蹭了蹭。黎旭拿开手,它又叫了一声,看着黎旭,十分不满的样子。 黎旭把它抱起来,于是它满意了,窝在美人怀里十分享受。 卢晖一脸见鬼:“靠,老子哄她一晚上都不见她开心,怎么你一来就跟你亲热!” 黎旭用手逗弄小猫的鼻子,它眯了眯眼睛,抬起爪子去够黎旭的手。 黎旭握住它的肉垫子,在中心挠了挠,它羞涩地抽回爪子。黎旭笑了:“好漂亮的猫,它叫酒酒?” 卢晖强忍着心里的各种羡慕嫉妒酸,开始往回走。“对,它是布偶猫。之前一直放在我妹妹那儿,今天刚把它带回来。” 黎旭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和酒酒进行着愉快友好的互动。 他抚摸着它厚实的毛发,轻轻揪它的小胡子,酒酒抗议地叫了一声,不高兴了,全身不安分地动着要下去。 黎旭放开它,它就自发地跳开,也不回头看一眼,慢悠悠地就走去了一个空房间。 卢晖看了一眼,说道:“不用管她。” “你什么时候买的?” “去年五月份,过生日我妹送的。”卢晖走进房间,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过来。” 黎旭脱了鞋子,朝沙发走去,在离卢晖不远的地方坐下。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装着不少烟头,屋子里有种沉淀着的香烟味道,他用手指蹭蹭鼻子:“好重的烟味。” 卢晖顿了顿:“你闻不惯?” “嗯。” 他看着卢晖斟酒,突然想起来在家的时候,卢晖对着小八说的话。 “你妹妹送你一只猫,是不是想骂你禽兽?” 卢晖倒酒的姿势停住了,他放下酒瓶,回眼看着黎旭。 两人对视几秒,卢晖突然扑上来把他摁在沙发上。 两人的呼吸在一瞬间急促起来,胸膛起伏不定,嘴唇越靠越近。 “禽兽?”他没有吻黎旭,而是凑过去贴着他的耳垂,沙哑着声音,湿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他的耳侧: “亲爱的,我就是禽兽。” 第8章 翻云覆雨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黎旭只来得及看见卢晖发亮的眼睛,就被吻住了嘴唇,没有预兆就被攻城掠地,溃不成军。 室内只剩下唇舌交缠发出来的啧啧声,以激烈碰撞的鼻息,两个被情.欲支配的男人。 卢晖吻得动情,手慢慢伸进黎旭的衬衫中,抚摸他的小腹,手指在不太明显的腹肌上打着转,手上的厚茧十分粗糙,惹得黎旭一阵细微的颤抖。 他用手箍住黎旭的腰肢,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黎旭迷蒙的表情,轻轻一笑,低下头轻轻啄吻。灼热的湿吻慢慢地烧到黎旭的脸颊上,落在他的眼皮上,再缓缓转移去他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吸吮。 黎旭不自禁搂住卢晖的脖子,下身微微抬起来,身体发颤,轻声“嗯——”了出来。 卢晖被这声音勾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更加卖力地伺候,顺着脖子亲下来,在锁骨上轻咬一口,又重重地吸舔,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 (现在算是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了吧……太危险了这样也能被锁……【来自被锁后的作者】) …… 房间里很安静,在装修的时候他特意安了隔音墙,隐约还是能听到楼下嘈杂的乐声。 酒酒不知道在床底下躲了多久,这时候默默地爬出来,爪子扒拉着一个毛线团,冲卢晖轻声地叫:“喵——” 卢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今天别洗了,快去睡觉。” 酒酒:“……” 重色轻猫的男人。 卢晖看着身旁沉沉睡去的黎旭,抬起手,隔着空气描绘他的脸部轮廓。 看得久了,他忍不住凑上去,亲吻他的嘴角,脸颊,眉毛,最后贴在额头上,印下一个长长久久的吻。 我爱你。 可是我不能说,你也不会信。 第9章 Cinderella 黎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儿时的自己,被母亲拉着手,带进了一所新房子里。 这是哪儿呀?他问。 这是我们的新家,里面住着新姐姐和新爸爸。旭子以后要乖乖的,不许胡闹,不然新爸爸会不喜欢你的。 为什么? 妈妈没有回答。 为什么会有新爸爸呢?爸爸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么?为什么……我们不等爸爸回来? 听话,旭子,别做让妈伤心的事。 你妈可真烦人,我讨厌死她了。 她也是你妈妈。 不,她不是。 那我也不要叫你姐姐了。 旭子,帮我,帮帮我……他是个混蛋,他是个混蛋! 你要听话,旭子。永远不要学我。 我没有她这个女儿! 太疼了……旭子,你说,受伤的时候怎么会那么疼呢。 天亮了,太阳要下山啦。 他们说我疯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和你不一样,我会难过,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 分手吧黎旭,我受不了了。 黎旭,你自己感觉不到么?你的心是冷的。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你能一辈子不结婚吗? 等你儿子冒头,我老早就吃黄土去了! 你不喜欢女人吧? 卢晖的面孔突然跳出来,他问,你这样活着累不累? 很累,好疲倦,不想醒过来。 宝贝儿。卢晖吻过来,眼睛变成了太阳,毛茸茸的手拍打着他的脸颊…… 毛茸茸的? 他勉强睁开眼睛,盛夏的日光透过靛蓝色的窗帘,祥和地洒满整个房间。这儿真是安静得像一片海。 酒酒趴在他身上,昏暗的光线打在它蓬蓬的毛发上,像一匹名贵奢华的披肩。 它宝石一般透亮的大眼睛盯住他,抬起爪子,柔软的肉垫轻轻盖在他嘴上,叫道:“喵。” 快点起床啦。 “酒酒?” 沙哑的声音钻出来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出来。 他不记得自己后来有没有叫出声,把嗓音弄得如此嘶哑,因为后半程他几乎晕厥了过去。 他抬起手,感受到胳膊上的肌肉又酸又疼,肩膀更是疼的厉害——应该是昨晚换体位时卢晖把他的手朝后绑的原因。 虽然过程十分酸楚,黎旭还是成功地摸到了酒酒的脑袋,它温顺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下来,酒酒。让我起床。” 顺着他撑起上半身的动作,酒酒滑了下去,顺势在松软的被子上打了个滚,等待着睡醒的美人把自己抱起来。 然而美人迟迟没有动作,它扭动几下,回头看着黎旭。 黎旭正在发呆,长长的睫毛上扬,两眼直直地看着对面空调上赤红色的数字。 “喵~” 黎旭不理它。 于是酒酒放弃了等待,从被子上爬起来,抖动两下尾巴留下一被子的细毛,自力更生腻歪进黎旭光裸的怀抱里。 美人的胸膛上有些许紫紫红红的印记,凌乱地散布着,烙印似的。它提起爪子在上面一拍一拍,似乎觉得好玩。 黎旭低头看着一脸纯真无邪玩弄着吻痕的酒酒:“……” 弄出这些痕迹的罪魁祸首正在浴室洗澡,门上的磨砂玻璃蒙着一层水雾,能模糊看清里面的男人。莫名其妙地,他就是能想象出水流从脖颈渗下,滑过男人的锁骨,胸口,小腹,再顺着人鱼线流进密密丛丛的森林…… 停。 酒酒突然被美人放置在一边,委屈地大叫:“喵喵喵!” 黎旭不管它的委屈,他掀开被子站起来,还没站稳就摔坐在床上,吸了口冷气。 天崩地裂。 浴室门被推开,黎旭抬头,和卢晖的视线相撞。卢晖腰间挂着浴巾,腹肌的轮廓一起一伏,人已经走到了黎旭面前。 “醒的好早,去洗澡?还是……”卢晖吻他的唇角,“再来一次?”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脸颊上也有未干的水珠,黎旭闻到沐浴乳的味道,不是香味,很清新。 他抬起手推开卢晖的脸:“我要去上班。” “别闹了宝贝儿。”卢晖摊在床上,懒懒笑道:“黎律师今天发烧请病假,你现在下楼还能赶上午饭。” 黎旭:“……” “不下楼也行。”卢晖又坐起来,从背后揽住他,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手不老实地去摸他的乳.头。“我吃你就好。” “啊——” 卢晖捂着遭受重击的腹部,倒在床上打滚。“我要死了,谋杀亲夫了,心好痛,快要无法呼吸了——” 黎旭:“……” 被抄袭了打滚技能的卢酒酒:“……” “你大夏天的居然能发烧,我们昨天都惊呆了。”李研升看着黎旭的脸色,啧啧道:“风扇吹的吧。” 李研升是他的大学校友,同专业,不在一个班级,他的女朋友是s市人,毕业迁就女友来了s市,后来又偶然和黎旭进了同一家律所,两人倒是谈得来。 “你来探望病患的?” “我看你不太像病患,气色不错啊……”李研升嘿嘿笑道:“你脖子上贴个创口贴干什么?” 黎旭:“蹭伤了。” “怎么蹭伤的?” “……” “我今天还听前台小安说你买了一个垫子,毛茸茸的特别厚哎,我说,你是不是最近——” 黎旭合上文件夹,“有事说事,没事好走。” “你别每次都这么直接揭穿别人好吗真的好伤心,人家真的也是很关心你的!” 李研升身子向前:“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我也只好直接点了,帮个忙呗旭哥哥。” “说说看。” “是这样,我外甥来s市工作,你别这样看我我外甥就小我五岁,他们公司安排的住处出了点问题,我姐就让他来我这儿住两个月。但是我媳妇儿刚把一间房给租出去了,人都住进来了我也不能临时给人退了不是?不是我说,我那外甥太挑地方了,好的嫌贵差点的嫌环境不好简直就是我姐的翻版……然后我就想到,你那儿不是还有间空房么……你想租吗?” 黎旭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想。” “太残忍了你能不能先考虑考虑!”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我是说陌生人,容易产生干扰。” “就一个月!你就当帮兄弟一个忙,我这儿也赶案子呢,巧巧也忙得昏天黑地的,没那么多闲工夫帮他找,他自己一个人吧我又不放心……主要是我姐不放心。” “……” 李研升继续磨:“我外甥人还不错,挺阳光的男孩子,不抽烟不爱喝酒也没什么坏毛病,而且特别特别注重外表和卫生。” “……” “回头我帮你介绍女朋友!巧巧她们单位优秀的年轻单身女孩不少呢!” “不用了。”黎旭最近被女朋友三个字折腾得脑仁疼,他摆摆手:“今天晚上带你外甥来看看,住我那儿也行,不过先说清楚。他不能干扰到我的生活。” 李研升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出门都哼着小曲。 黎旭往后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铺天盖地的疲倦就这样袭来。 这两天他的脑子有些混乱,或者说,最近这一个月来他都处在混沌状态,总会做一些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手机振动两下,是卢晖发来的短信。 卢晖:今晚来褐色。 又是个磨人的麻烦……黎旭把手机扔回桌子上。 前天晚上,他和卢晖上床了。这也是他本来的目的,一开始他就有这样的好奇心——两个同性究竟怎么亲热相处。 发生关系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且他也确实有享受到,卢晖是个好床伴。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不能再这么下去,有个声音这么说,你慢慢地靠近危险了。 是继续和卢晖保持炮.友关系,还是就这样抽离脱身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他还在犹豫。 刚上了床就跑路似乎不太厚道,不过他觉得,就算他不提出来,卢晖也总有失去新鲜感的时候,两人分道扬镳一别两宽这种事情不会太遥远。 在他决定之前还是先不要见卢晖的好。 这么一想,他回复短信:晚上有事。 卢晖:那么明天? 明天,二十九号,是姐姐生日。黎旭略一思忖,回复:看情况,再说。 尹欢敲敲门:“黎律师。” 黎旭:“请进。” “黎律师,我这儿有几个案例分析不太明白,可以请您帮忙解说一下么?我……我最近有认真……” 黎旭把手机放在一旁,应声道:“没问题。” 褐色边缘: 卢晖在跑步机上匀速运动,黑色的背心锁住一身腱子肉,线条硬朗分明,塑形的运动短裤被紧绷的臀部肌肉撑着,能看出肌肉的形状来,充满力量的美感。 铃声响了,他急忙暂停机器,汗也来不及擦,抓起手机。 “晖哥,今晚去cinderella?” “是你小子啊——”卢晖抓起毛巾擦汗,“不去,老子是有家室的人,要洁身自好。” “天呐,晖哥哥你在吓我吗?”另一个声音抢过电话,不可置信道:“李琰说你从良了,我笑了半小时!” “从良个屁!我操,老子之前很乱来吗?把手机给李琰!” “晖哥。”李琰笑着接过电话,“带上旭哥一块儿来也可以啊,大家好久没聚,凑个热闹。” “黎旭没空。李琰你别老自己跟山几吧在一块混,他疯得很,带坏你!” 李琰:“山哥说cinderella新来一个艳舞小开,极品小零,他想泡那个零,让咱们帮忙出主意呢。卢哥你过来吧,褐色不是有肥婆看着吗?” “你再叫卢照肥婆她得掐死你。”卢晖抹了一把脸:“去看看也行,我再叫人来褐色,卢照那丫头我不放心。” cinderella里很闹,卢晖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有喝嗨了的男人在舞池跳脱衣舞,细白的腰肢扭动着,脸色酡红,嘴里胡乱□□,怎么浪怎么来,勾得底下的一群人大喊大叫。 李琰站起来招手:“晖哥,这儿!” 卢晖从人群里钻过去,挨着李琰坐下。他戏谑地扫一眼台上,又看向王一山:“那是你的菜?啧啧啧,接地气啊这口味,绝了!” “扯几吧蛋!老子怎么会喜欢这种!”王一山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眉毛都凑成了倒八字:“他居然不来!lucas明明说过他会来的!明明昨天都收下我名片了!” “山几吧你真的不考虑当零吗?”他旁边的男生笑着说:“想干你的人还挺多的。” “滚!老子不乐意谁也别想压我。”王一山猛地凑近李琰,小鸟依人似的把头压他肩膀上:“不过琰琰这样的我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猛地在李琰脸上吧唧就是一下,弄得李琰哭笑不得。 卢晖踹他一脚。 “琰琰你看卢晖这傻.逼踹我!疼死了你妈.逼下脚能不能轻点?!有老婆了不起啊!听说还是个直男来的?就你这破脾气迟早得跑了我告诉你!” “跑不了——”卢晖两脚架在沙发中间的玻璃茶几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发狠。“我不会放手。” 黎旭站在事务所的门口,旁边李研升在打电话:“什么兼职?哎你请个假不就行了。早看完早完事,省得你妈老数落我。” “我和他在门口站着呢。……你打个的,跟司机说到石门口。……行,赶紧的吧。……你小心点,最近街上乱。” “不好意思啊旭子。”李研升挂断电话:“他马上到。” 黎旭摇头:“没关系。”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街道旁边,身穿浅色polo衫的男生下了车。 年轻俊朗的男孩,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他慢慢地往这儿走来时,给黎旭一种错觉——这是一只温顺柔软的猫。 “您好,让您久等了。”男孩耳朵上忘记摘下的耳钉反射着晶莹的光,衬得他一张脸愈加美得显眼。 “我叫邵朗。” 第10章 如若摊牌 邵朗比想象中要更斯文秀气点,或许是伪装,黎旭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挑剔得上了天的人。 他在客房门口看到床头柜上整齐的衣物时也只是皱了下眉,随即就舒展开,对黎旭说:“这儿挺好的。” “我的……朋友在这儿睡过几晚,不过,床单被罩都换过,你介意可以再自己换新的。” 邵朗微微一笑:“这个不用了,谢谢。您对租客有别的要求么?” 黎旭发现自己和邵朗大概处得来,他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干净利索,不用费心思去想应对的话。 “没有。”他回答,想了想又加了句:“晚上我会在书房工作,不要过来打扰我。” “好的。” 临出门时,李研升看着温温柔柔和黎旭告别的邵朗,心里感叹一声:真tm会装啊。 “房东看起来有点死板哦。”回去的路上,邵朗把玩着车上的摆件。“而且冷冰冰的,啊啊,还好只用住一个月。” “知足吧,他肯让你住还是看我的面子。他这个人,你处久了就能知道。”李研升叹口气:“他啊,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邵朗看着车外熙攘的车流,说道:“无所谓咯。” 李研升把他送到下榻的宾馆,嘱咐几句就回了家。邵朗揣着裤兜,慢悠悠地走了几步,招手拦下一辆的车。 “去酒吧街,cinderella。” “爱情是什么?狗屁!”王一山摇着杯子,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爱情能当饭吃?还能快活的时候就要好好快活!是不是?” 几个人接着他话调笑,有一个摸着他的裤裆:“去快活?” 王一山把杯子搁在几上,猛地就扑过去:“好啊,让你尝尝哥哥的宝贝。” 两个人笑着扭成一团。 卢晖接过李琰递过来的烟,没有抽,夹在耳朵上,笑着看王一山发疯。 “山哥一喝酒就疯。”李琰点燃烟,吸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来。 卢晖:“有时候疯比清醒好。” “嗯?怎么说?” 王一山突然站起来,嘴里嚷着:“操!都石更了。去厕所去厕所!” 卢晖笑着喊:“山几吧!注意节制啊!你要不要我给你送点肾宝片?” 王一山头也不回拉着人急匆匆往地方赶,甩下一句:“老子要十全大补汤!” 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李琰笑着摇头,给自己添了杯酒,突然发现身后安静了下来,先前的乐队不知何时退出了舞台。 这安静只是一时的,下一刻,男人们像疯了似的,爆发出口哨声和尖叫,他们大声高喊着:“brownie!brownie!小精灵!” 李琰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回头看向台上,这一看不得了,眼睛就锁在了那具纤白美丽的身体上。 肌理好看而修长的手臂,暴露着大片背部的紧身衣,脖子下方刺眼的黑色翅膀纹身,束缚住腰臀处的豹纹图案,黑色的高跟靴缠绕在钢管上,衬得大腿尤其细腻白皙。 这尤物扭动几下腰肢,将双手背到耳后,回过头来,睁开双眼。 李琰的所有动作定格在这一瞬。 希腊神话里貌美的少年加尼米德,宙斯俯瞰人间时对他一见钟情,众神之王化作雄鹰将他掳走,让他成为自己的侍童。他的头上缠着月桂树的枝叶,他的眼睛是爱琴海忧郁的宝蓝色,玫瑰在他的美貌前会垂下高贵的头颅,织金的衣袍包裹着他纤细的身躯,他的微笑是最诱人的邀请,他手中的美酒抵过一切琼浆玉液。 卢晖:“卧槽!这是妖怪变的吧?怪不得叫小精灵。山子看上的就是他?……喂,你小子看傻了?” 李琰像是没有听见。 “不是小精灵。”他喃喃道:“他是我的加尼米德。” 十九路公交的终点站,是s市的精神病院。 黎旭对这条路很熟悉,每个月的下旬他会穿上上大学时的衣服,坐着公交来到这个地方。 姐姐无法接受他西装革履的样子,会朝他扔东西,尖声叫着赶他走。 “慧珊,黎先生来看你了哦。” “黎先生……?”尹慧珊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眼睛没有什么神气:“是旭子吗?他来了吗?” “是的,黎先生给你带了生日礼物。”护士扶着她的肩,示意她回头看。尹慧珊看见了弟弟,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黎旭走到她身旁,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一边,坐下来,俯身抱住她。 “姐姐,生日快乐。” “第四个。”尹慧珊笑着说,“你是第四个。” 黎旭挨着她坐下,姐弟俩安静地坐了会,聊天,尹慧珊突然说道:“你这次晚来了八天,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黎旭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抓伤了邝护士。唉,真是对不起她呢。这几天啊,我突然想起来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对不起很多人呢。” “没有的事。” “我想回去,最近总想出去走走。好闷啊,好闷啊,我想回家。旭子,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尹慧珊说:“旭子呀,我呢,我觉得自己终于清醒了。你知道吗,我就像睡了好长好长时间,现在突然醒过来了。” 尹慧珊轻轻说道,声音有些颤抖:“小时候,爸爸告诉我,不可以去碰刀刃,会流血,会疼。可是我好奇啊,想知道疼的感觉,就在手指上划了一刀。很疼,血流个不停,我以为自己会死掉。……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猛地抓住黎旭的手,使力区的周边泛着青白色:“旭子,不可以碰刀的,你明白吗?一定不可以碰刀的,爸爸说的是对的!” “……嗯,我知道。”黎旭觉得有点疼,但是他没有挣扎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没有伤口,姐,你看看,你的手指上没有伤口。” 尹慧珊垂下视线,身体仍然紧绷着,过了几分钟,才缓缓松了口气。 “是呀,已经好了。唉,真奇怪,我刚刚还是觉得好疼呢。” “黎先生——”邝护士看到这边的情况,往这儿走了过来。“慧珊该服药了。” 尹慧珊很听话,乖乖地任由邝护士扶着去吃药,走出几步,回头看着黎旭。 黎旭笑着点头:“我不会走的。” 她得到了答案,于是开开心心地离开了。黎旭望了会她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转身去主治医师的科室。 “从上个月十七号开始,我慢慢地减少了尹慧珊女士的药剂用量,目前的状况还比较稳定,回忆起往事时她会有些激动,不过已经可以做到自己调节情绪。具体情况还需要继续观望。” 黎旭:“也就是说,她可以申请出院了?” 医生犹豫了一会,斟酌道:“可以,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可以?” “至少要等到下个月中下旬。”医生笑了:“三年都等过去了,不急这半个来月。” “是啊,说的是呢。”黎旭看着窗台上的盆栽,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垂下眼睫,嘴角微微向下抿着。 “说的是呢。” …… “g——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坐在巷口的那对男女——”女孩的手指在小巧的尤克里里上弹跳,声音清脆又俏皮:“紧紧的抱在一起——” “一动也不动的呆在那里——”活泼的女声配着节奏唱道:“时间好像跟他们没关系——” “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心情——难道这就是爱情——” 酒酒趴在桌子上,爪子不时地抬起,去追那跟心不在焉的逗猫棒。 这逗猫的人太不敬业,一下子太高一下子太低,完全不按套路来。 酒酒玩累了,干脆把脑袋埋进爪子里,脸贴着舒服的桌面蹭了蹭。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想这就是爱情——” 逗猫棒敲在酒酒的耳朵上,它不满地抬头,大叫:“喵!”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想这就是爱情——” 逗猫棒再一次打在它的鼻子上,这一次它愤怒的叫声被掌声和叫好声淹没了,为了保护猫的自尊,它炸起了一身长毛,怒视着自己的主人。 “哥!好听吗好听吗?”卢照大笑着蹦过来,把尤克里里套在他脖子上。 卢晖扔掉逗猫棒,躺倒在椅子上:“好听……好听死了。” “你压根没在听吧。”卢照“嗤”了一声,一把抱起出离愤怒还没人理的酒酒,酒酒委屈极了,一个劲往她胸里钻。 “哎哟哟,怎么了小可怜。你的坏蛋爸爸又欺负你?唉,谁让他是个怂货呢,你是聪明的好宝宝,要理解陷入爱河无法自拔的智障。” 她哼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想这就是爱情——” 卢晖大喊一声:“李琰!威士忌!” 卢照嗤地笑了:“李琰今天不在,他去了cinderella。烦死我了,昨天晚上一直在给我说他那个一见钟情的对象……受不了,一个个的这么矫情……又怎么了嘛,你和我嫂子,不是都吃到嘴了吗?” “就是吃的太快了才不安心。”卢晖烦躁地揉着头:“两天了!我都没和他联系,老子快憋不住了!” 有新的客人进来了,卢照看了看门口,低下头小声说:“我老奸巨滑的哥哥哟——让我嫂子看见你这种没精打采的傻样可怎么办?” 卢晖懒懒道: “他又不会——” “卢晖。”黎旭清冷的声线在他脑袋顶上响起,“我们谈谈。” …… 卢照看着两个男人离去的身影,捏住酒酒的爪子摇来摇去,小声唱道:“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难道这就是爱情——” “你想和我谈的就是这个?”卢晖拿起一支香烟,顿了顿又扔下。 黎旭垂下眼睛,表情淡漠。“是的。”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卢晖干脆又拿起烟,没有点燃,放在手里转来转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飘满了尴尬因子,黎旭紧了紧拳头,清清嗓子:“卢先生……” “卢先生?”卢晖打断他,眼睛死死锁住他:“连名字都不想叫了?” 黎旭心里泛起奇异的愧疚,这份莫名的愧疚心里使得他张口难言,卢晖的目光像磨得铮亮的刀刃,就抵在他的喉结处,随时都能扎进去。 他叹口气:“卢晖。” “睡了我就想跑?” “不是。” 黎旭有点无奈,他清了清嗓子:“卢晖,我很感谢你这段日子的陪伴。但是你也不喜欢这样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交往,不是吗?”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卢晖站在他身前,攀住他的肩膀,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说,就在这段时间里,我喜欢上你了呢。” 第11章 蜡烛与火 黎旭偏过头,不去看卢晖的目光。窗外的街道上有车辆经过,亮光透过窗户打在墙上,又慢慢消淡,随着远去的车而消失了。 他感受着卢晖的呼吸,灼热的,有点急促,像是愤怒,像是慌张。 “卢晖。你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 “我是个很冷血的人,从小到大,他们都这么和我说,因为我不重视和我无关的人。抱歉,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是把你当做工具。” 卢晖心里哼了一声:我知道。 “你和我不一样,我们没有交集,没有共同的社交圈,我们甚至相互都没有了解。你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伴侣,我们不合适。” 卢晖扯扯嘴角:“继续说。” “烈火与蜡烛怎么相处呢。你对我的兴趣大概是一时的,等蜡烛烧完了,自然也会消失。我是个无趣的人,能够给你提供的欢乐很少。我希望你能够清醒地想一想,就此打住对我们两个都是好事情。” “但是蜡烛就是为了火焰而生,你觉得蜡烛烧尽了很可怜?那就是它的一生,在遇到火之前它没有任何特点,它就是一根蜡烛,是火点亮了他,陪他到生命的尽头。”卢晖说:“别反驳,我知道你口才很好。黎大律师,该冷静的是你,请你好好地听我说。” 黎旭于是闭上了嘴,回视卢晖的眼睛。 “十多年前,我是个愣头小子,我干过很多混账事情。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也不懂珍惜人。刚出部队的时候,我还是不够懂事,走过很多弯路。最惨的一次,我惹上一个大佬,他差点弄断我一条腿。 “那以后我就学会了,遇事不能莽撞。我已经变了,黎旭,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也想好好过日子,我猜你也是。”他补充:“话说到这儿了,你要还想拒绝我,就必须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我告诉你,既然招惹了我,轻易就别想跑!” 黎旭刚想张嘴,又被卢晖打断了:“我干.得你不够爽?” “……” “……” “我无话可说。”黎旭叹气,“你很能说,不当演说家可惜了。不过……” “之前提出来处对象的是你,现在又改口改的这么快。” 卢晖用一只手捏起黎旭的下巴:“让我猜猜,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你在怕什么?” 他的嘴唇越压越近,黎旭蹙着眉尖,偏头躲开。 “为什么躲?” 卢晖的气息全部喷洒在他的下巴,颈部,耳垂,烧得他脑子发烫。 “黎旭。你好好想想,你是真的想和我断?” “……” “你对我动心了?” 黎旭的眸子慢慢睨向他,手攀住他的脖颈。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动作,两张嘴唇密密粘合在一起,卢晖咬住他的下唇,细细地咬,轻轻地磨,像是想把唇肉嚼碎了吞进去。然后舌头相缠,动作太粗暴,黎旭被迫咽了好几口口水。 张爱玲说,到女人心里的路要通过阴.道。 这句话可以放在两个男人身上么? *之间有多大的吸引力?黎旭不沉迷于□□,却很明白这种诱惑。他见过几对离异后仍然保持*关系的夫妻,感情不在了,但身体却仍然契合。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爱与*无关。 “没有。”黎旭趴在卢晖的胸口,松开他的嘴唇,这样说道。两人鼻尖相抵,像极了一对亲昵的爱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卢晖听懂了。 “一点也没有?”他问。 “一点也没有。” “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卢晖舔了一圈他的唇形,撕下他脖子上那个碍眼的创口贴,“我干.得你爽不爽?” ————————————我是不可不可描述的友好友好的河蟹线╭———————————————————— 黎旭的身体很疲倦,精神却很清醒,他和卢晖背靠背贴着,两个人都没有入睡。 他没有提出回去,卢晖也没有要送他走的意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酝酿出了困意,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卢晖起床了,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这关门声让他清醒了些,他转过身体去看空荡荡的半边床位,眼前只有一片虚空的黑暗,他突然想起来卢晖说的。 “蜡烛就是为了火焰而生。” 第二天早上先醒过来的是黎旭,时间还早,卢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正睡得昏昏沉沉。 离开之前他想留张纸条,摆在小客厅的茶几上,等写好又觉得有点别扭,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卢晖仍然睡着,这栋房子都安安静静的,楼下的酒吧一片漆黑,大门紧闭,卷闸门关的严严实实。他打开手电往后走,找到了杂物间的后门。这儿卢晖没有带他来过,是他来上厕所时发现的,李琰和几个接待在这儿开着小门抽烟聊天。 后门通着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大清早的格外寂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走到正街上时才看见天边露了头角的朝阳,红彤彤的,半掩在云层里,像是一张羞涩的脸。 “爸爸,我为什么叫黎旭呢?” “因为你是爸爸妈妈的太阳,我们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充满热情。” “听不懂,但是好像很厉害啊。” …… 黎旭掏出钥匙串,按开车锁。他打开车门,两手撑在方向盘上,苦笑一声。 酒吧离事务所有点远,隔着两个区。他在一条买早点的街道前停下,想去买点吃的饱腹,要了一碗馄饨,结算时却想起来自己的钱包落在了卢晖的茶几上。 他有些尴尬,奈何身上一文不名,只能对店主说:“不好意思,我忘了带钱,给您打个欠条吧。” 店主是个年轻女孩子,她笑着摆摆手:“也不用啦……” 黎旭摸了摸上衣兜,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女孩:“这是我的名片,下午我会过来还钱。” 说完他仍然觉得尴尬,又说了声:“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女孩笑着:“你长的这么帅,不交钱都没关系的,哈哈。” 这句话实在不能充当安慰,更像是调侃,以至于一直等到了事务所,黎旭都还处在尴尬当中。 女孩接过名片,“啊哦”了一声:“你是律师哦。” 黎旭应道:“是的,如有需要可以来华江律师事务所咨询。” 他这话音刚落下,身后有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麻烦给我也来一张。” 黎旭回头看,这是个相当精神的中年人,约莫五十来岁,穿着白色的立领t恤。他伸出手来时,黎旭注意到他身上很浓的消毒水的气味。 黎旭把名片给他,他接过来,先是打量了一遍黎旭,这才低头看名片,笑着念出声:“黎旭。嗯——好名字啊!远景何晃晃,旭日照万方。有朝气!” 黎旭微微颔首:“……谢谢。” 中年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在辨认什么。这目光让他感到怪异,他对店主笑了笑,转身走了。 中年人正要追上去,店主姑娘笑着喊道:“杨医生,还没结账呢!” 他到事务所时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尹欢的座位上空荡荡的,就自己去茶水间泡咖啡,碰上隔壁的姜律师。姜律师打量他两眼,盯着他脖子看,不怀好意地笑了:“哎哟……黎律师,女朋友很热情啊?” 黎旭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脖子,想起来卢晖昨晚咬的那一口。居然把这给忘了! 等姜律师走了,他才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脖子,上面一个大牙印十分嚣张,微微有些泛青,边上也嘬了好些印子。 这下一个创口贴是遮不住了。 第12章 顽童之恶 “到底什么时候来拿钱包?” “明天。” “你昨天也这么说。” “……”黎旭搁下笔,“今天晚上。” “那我洗干净等你。” 黎旭:“……” 他现在的腰还有点酸,脖子上的青痕周边都泛了黄,昨天下班回家的时候他看见邵朗意味深长的表情,心里不舒服了很久,现在实在不是很想谈这种话题。 “你那边有点吵。” “哦。”卢晖懒懒地回答,“我这儿白天租给一个舞团当练习室,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舞团?” “对,我没和你说过,李琰是这儿一个劲舞团的领舞。这小子,特别厉害,拿过全国的冠军。……啧!酒酒!别闹,别闹别闹我这儿没吃的,听话点我在跟你妈说话……嗯你要和妈妈打声招呼吗?” ……谁是它妈?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我在工作。” 卢晖那边安静了一瞬,不知道在做什么。黎旭的手已经快按上挂断键,他突然说了一句。 “晚上记得过来。” “嗯。” “我爱你。” 黎旭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办公室的门,把面前的文件推开,又一张张的归拢。 “……” 对方已结束通话。 就这样了。事情慢慢到了这个地步,认清自己的性向,忤逆母亲的意愿,甚至和一个从前死对头成了情人。 过日子么,走一步算一步了。 下午下班之前,李研升过来找他:“旭子,一会去聚会的时候载我一程。” “聚会?什么聚会?” “今天是律所的十周年纪念,上周就说过了的,你忘了?” 十周年纪念……黎旭默默收回去拿文件袋的手,这些天过的乱七八糟,这个倒真忘了。 “你可别说不去啊,这是律所大事,订了你位子的,你不去老程会杀了你,真的。” 这点社交都不懂他就算白当这么多年律师了,他拿起手机和公文包,走向门外:“去。” 李研升这个人是个典型的老妈子性格,一分钟不话唠浑身都不对劲,黎旭一路上数了数,光听他说“我的天”就有不下二十次。 “小朗在你那怎么样?” “还行,没虐待他。” 李研升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转而哈哈地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说话挺冲呢。” 黎旭斜眼看他,只一眼就撤回目光,看得李研升十分受伤:“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不行,跟我媳妇儿一样一样儿的,一言不合就嫌弃我。” 没人回答他,黎旭打开车载音响,车厢里响起深情低沉的男声:“我——留着你在身边——” “心——仍然很远—— 我想伸手拉近点——竟触不到那边——” 歌词是粤语,李研升听不大懂,只觉得旋律很不错,很耳熟:“这谁唱的?怪好听。” “就欠一点点——但这一点点——” 这歌不是他存的,应该是卢晖。黎旭打了个转向灯,突然想起来卢晖站在褐色的舞台上唱这首歌的样子:金黄色的光打在他身后,给他写下一个光暗分明的剪影。 “却很远——” 聚会的地方在市中心,一家相当高档的酒店。犹记得他刚进律所实习的时候,大家为他举办的欢迎会很简单,那时候人也还不多,整体质量没这么好。 七年能改变多少事情?能让一座保守的城市高楼林立,能让青春洋溢的少女变得老气横秋,能让他成为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男人。他苦笑一声,他一直都是这样死气沉沉啊,一个没什么大情绪的人。 “今夜,能得诸位同仁齐聚在此,是程某的荣幸。十年来,我看着华江从襁褓起步,蹒跚地学着走路,终于到了今天。这些都离不开在座诸位的贡献,我感谢大家,愿意将我视为老师,视为亲人。今后,也希望大家能够一起,构筑一个更好的华江。” 程德语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因为激动有些发红:“为明日的华江干杯!” “干杯!” 四十几只杯子互相撞击。 “头一次见到老程这么高兴,平时赢了案子都没这么笑过。”李研升边嚼牛肉边说话,“太正经了我都不适应。哎嘿他家的牛扒确实味道不错哎!下次带巧巧过来吃,她惦记好久了。” “嗯。”黎旭低头发着短信,没怎么搭理他。 “谁啊这是,你小子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天天低头看手机,还敢说没交女朋友?” “李贵妃,人家黎律师根本不想理你行不行,这么多吃的还赌不上你嘴!” 几个人应声大笑,黎旭也配合着笑了笑,听见一个女助理律师问道:“黎老师有女朋友了?” “没有。”黎旭顺口否认,没看新收到的短信,随手把手机搁在桌子上。李研升不小心瞟到了还没黑屏的屏幕,顺便就看了眼内容。 卢晖:小骗子。 李研升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你们最近注意没,那个人口失踪的案子。警方说是发现尸体了。” “啊?真的假的。” “派出所的小向跟我透露了一点,前几天刚挖出来,还在验尸。封在水泥里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 “放水泥里面也会烂吧,烂了就有味道咯。” “啊——别说这么恶心行不行!” “简直是禽兽。” “赶紧找到犯罪人吧,想想杀人犯就在s市我就毛骨悚然,噫……真是!” “哎哎哎,咱们在吃饭呢好不好?”李研升笑着骂,“吃饭时间,不要讨论工作,ok?姐妹们,求您们还我一片净土吧!” “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贵妃,长点心啊,万一你哪天失踪了咱们得伤心死。” “那可不一定。”李研升一把揽过黎旭:“咱们黎律师这么好看,人犯要盯也是盯他。” 黎旭抬手,捏起他的腋下肉就是一拧。 “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抓我抓我!” 所有人都乐成了一团。 一群人聚餐容易有个毛病,那就是行酒。中国人的行酒文化相当源远流长,什么划拳猜谜,高档点的曲水流觞,作行酒令。到了现代出现了一些五花八门的小游戏,但是结局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逮着一个可怜虫,再施以惩罚。律所里有人会玩的,比赛背法条,背不出来就喝酒。 几轮下来几个新人吃不消,连声抗议不公平。 尹欢出主意:“要么来玩猜数?像这样,我在一到一百之间选个数,然后从黎律师这儿往右猜,再慢慢缩小数字范围,最后猜中数的就来大冒险。假如我选的数字是32,黎律师猜的27,那么下一个人就要在27到100里继续猜。” “懂了。”李研升抱怨一句,“半个世纪都过去了,奥巴马都要下台了,人类还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黎旭无奈:“麻烦你还是接着吃。” 尹欢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咱们开始。我选好数了,就在我手机上。嗯……黎律师来猜吧。” 黎旭:“32。” 全场安静了几秒,尹欢突然大笑:“太不巧了黎律师,投机取巧要不得的!恭喜你中奖啦!” 黎旭:“……”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研升:“我这儿有个惩罚!让黎旭给他通话记录里最上面的那个人打电话,问他‘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切——梗太老了啦贵妃!” “我倒是觉得这对黎律师还蛮有难度的……” “贵妃,坑人太惨小心遭报应哦——” 黎旭点开通话记录,心里的那点不祥的预感终于被证实:卢晖两个大字摆在眼前。 岂止有难度,这简直就是酷刑。 “没有别的提议?难得有机会为难我,我以为大家会很积极。” “别煽风点火!就这个!打电话哦黎老师!”李研升贱兮兮地笑,“开免提,大家要听反应的。” 大家一致点头,李研升把手机抢过去:“我给你打,省得你耍诈。” “……” 黎旭眼睁睁看着他按出拨号,通话界面跳出来,灰色的半身小人和他面对面。一个游戏而已,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些紧张。 只能希望卢晖别乱说话。 “嗯?不是去聚餐了?宝——” “卢晖!”黎旭喝了一声,音调把李研升都吓一跳。他对上众人的神情,平息了一下语气,才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声音越说越低,听起来真像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李研升朝他比大拇指,用口型说:牛逼!演技派! 黎旭想用筷子戳瞎他。 卢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我说。”黎旭深吸口气,语气干巴巴好像在念教科书,“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有几个女同事已经快绷不住笑了,尹欢捂着嘴,肩膀一颤一颤的。 “我?抛弃你?”卢晖的声音听着更可怜,“你忘了你怎么对待我的?睡了我不认帐,刚上完床就翻脸不认人,趁我睡觉连声招呼都不打拔腿就走。更过分的,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把我当的车司机——” “喂!”黎旭脸上发烧,极力保持冷静,想把手机抢回来:“你瞎说什么。” “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很爱你啊,我亲爱的宝贝,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刺激不刺激?哈哈!下次玩游戏别找我嘴这么贱的了,你钱包还在我店里,明天记得来拿,玩得开心!” 电话挂断了。 黎旭像是坐了趟过山车,整张脸都是白的,一点血色没有,胸口紧得没法呼吸,心跳超出控制,几乎要跳出喉咙口。 “啊——”女同事这才想起来惊叫:“我刚刚差点以为是真的……” “我也是……”尹欢讪讪:“原来是识破了啊……哈哈……黎律师你朋友好调皮……” 黎旭都不知道自己摆的什么表情,大概很难看。 “呵呵,是啊。” “不过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一个女同事道:“现在长的帅的男人不搞基就太浪费了。” 另一个男同事反驳:“哎,这我就不乐意了啊?你是想说我们不帅吗?” “你跟黎律师一比弱爆了好吗?” “好啦好啦辛苦黎律师了,下一个下一个!这轮黎律师来选数。” 各人调侃几句,除了李研升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黎旭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起身道:“你们玩着,我去趟洗手间。” 他站在盥洗台前,眼睛看着镜子,长长呼出一口气。手机里又收到一条新信息,他擦干手,点开一看。 卢晖:别生气。 黎旭捏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拿起手机回了包间。 里面依旧很热闹,现在换成了李研升正在被人折腾。聚会剩下的时间里黎旭完全出了状态,食不下咽,也没心思看他们闹腾,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剩下卢晖刚刚的捉弄。 那个混蛋,他怎么能相信他真的已经改变了? 第13章 夜之精灵 “双鱼女和天秤男前途不乐观……我去你大爷!这是想说姑奶奶和吴彦祖没戏吗!” “你和吴彦祖本来就没戏,人早有老婆了,轮.奸都轮不到你。” “你还是我亲哥吗?”卢照坐到卢晖身边,瞅着电脑屏幕,“上个月进帐一般啊。” “你以为做酒吧能多赚。” “我想开网吧。但是好麻烦啊,什么都得自己来。” 卢晖撵她:“下去玩去,带酒酒出去转转,多大人了天天就知道玩,还做这种傻不拉几的测试。” “啊哈?”卢照提高音调,“才不脑残呢!你这个老男人!哼!我去查我跟我老公的。” 卢晖摇摇头,接着看账本。 “啊嘞,嫂子好像是摩羯座?啊——让我查查摩羯和金牛……嗯,匹配不匹配呢,嗯……摩羯和金牛的匹配值是……” 卢照换了个姿势,继续嘟囔:“匹配值是……” “是多少呢……” 卢晖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数据。 金牛座与摩羯座的配对指数:100%。天生的一对!恋爱建议:摩羯与金牛都属于土象星座,特徵是内向、实际、刻苦又耐劳,您们之间绝不是浪漫的传奇,而是有著“血浓於水”似的感情,并且细水长流。但首先得突破您与他被动式的爱情防护罩,才能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最可能发生恋情的情况大都始於团体或工作伙伴、朋友、同学或一起参加活动。摩羯与牛儿的恋情多属爱情长跑式,有的是一种柴米夫妻式的情感,外人看来也许乏味透顶,但个中甜蜜只有您们才懂! 卢照抱着手臂翻白眼:“多大人了,还做这种傻、不、拉、几的测试!有本事你别看啊!” 卢晖勾着嘴角把手机扔给她,心情明显上扬,翘着二郎腿就开始抖。 “我靠。”卢照倒在沙发里,“虐死狗了。” 躺在她脖子边的手机一震,光亮打在她的侧脸上。 “哥,我嫂子给你发短信了。” “给我。” 男人拿过手机以后却没动静,半晌记起来要回复短信,打完几个字,然后看着屏幕发呆。 “说什么了?” 她走上前拿走手机,一字一字念道:“晚上律所聚餐,不能来了,抱歉。……小骗子?又推?这算什么?天天往后推。” “哥。”她问:“你真的觉得靠执念能撑起一段爱情吗?” 卢晖没说话,他的手往桌上一摸,没有摸到烟,又打开抽屉,抽屉里也没有。他低声骂了一句:“操。” “说句老实话,你别骂我哦……他这个人太麻烦了,态度还这么暧昧,若即若离的,吊人胃口,有点渣。” “……” “我前天看到一句话,觉得还挺有道理的。‘等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 “别说了。” “我有时候挺为你不值的,看不出来吗?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以前启安哥对你多好——” 卢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我让你闭嘴!” “……” 卢照眼眶慢慢红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凶什么凶!混蛋!” 卢晖颤抖的身体冷静下来,走上前去抱住妹妹。卢照一把推开他,边推边掉眼泪。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啊!要警察干嘛!” 两兄妹这样对着站了一会,卢照心里知道自己不该提杨启安,但是还是觉得委屈,瘪着嘴坐下了,扭头不说话。 约莫一支烟的功夫,卢晖开口了:“我和黎旭,是我强求来的缘分。他可以不爱我,但是他这一辈子我要定了。” “至于启安……”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黎旭躺在沙发上,看着小八慢悠悠地爬到茶几边缘,又轻手轻脚地后退着缩回去,往另一个方向走。 在这之前他和卢晖通了电话,两个人意见不一,差点吵起来。 卢晖问他:“怎么,你难道不是同性恋?” “……” 黎旭:“我是。可是这不代表我要在职场出柜。” 卢晖选择了退一步:“今晚的事是我不对……我情绪不好,对不起。”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黎旭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不过,有一点我是认真的。你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异类,我能理解。但是对你的父母呢?你能瞒着他们一辈子?” 黎旭:“……再说。” 卢晖笑了:“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很冷漠,其实还是我不够了解你。你啊……黎旭,你才是个会玩的疯子。” 黎旭突然笑出声来,浅浅淡淡的,有些撩人。 “黎旭,你相信有外星人吗?” 他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科学问答,答道:“大概是有的。” “我在等一艘宇宙飞船。” “……” 病的不轻。 黎旭伸手拿起小八,这小家伙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四肢在半空中划了几下,发现没有踩到实地,于是默默缩进了壳里。 手机响起来,黎旭放下小八,接通电话,是李研升。 “那什么,旭子。小郎现在你那儿吗?” 他扫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没有给他打掩护:“不在。” “这小子!不接我电话!反了他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娱乐方式。” “娱乐个屁!他那破事以为我不清楚!”李研升看起来很生气,“旭子,你……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黎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研升。” 他仰头看着雪白的墙壁,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放空。 “我确实是同性恋。” 李研升倒吸了口冷气。 “作为朋友我不会对你有所隐瞒,所以请你暂时为我保密。如果你不放心邵朗,可以让他搬出去。” 虽说这是他本来的目的,但黎旭这么直白坦诚地说出来反而让他不好承认,只能笑着说:“说哪里话呢你,你又不是乱来的人。” 不巧,我其实是个很乱来的人。 黎旭支起身子,觉得腰背酸麻,十分僵硬。他捶着腰,觉得好笑,一把年纪了,还玩什么矫情。 小八从壳里慢吞吞伸出脑袋来,左右打量一下,拖着步子,朝茶几的另一头爬去。 邵朗在后台换上平时的衣服,卸了妆,从后门出去。这儿有三条巷子交叉着,交叉口摆着一个垃圾桶,气味熏鼻,他快走几步。 他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就停了下来,伏在安静的角落里。等他再动身,那人又跟了上来。那嚣张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他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朝后面一照,巷子里走来的人赫然是李琰。 “又是你?” “一个人走不安全,我想送送你。” 邵朗一哂:“我又不是女人。” “顺便问你的答复。” 邵朗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小孩儿,你这样是追不到人的,只会偷偷摸摸跟着,你是小学生?” “我没有偷偷摸摸跟着。” “哦?那你现在是在这儿散心?” “我喜欢你。” “喜欢?”邵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回头看他,“你喜欢我?你认识我多久?你了解我多少?” 李琰喜欢邵朗这样嚣张的表情,秀气的眉眼没了妆容的修饰,反而有了种素净的动人。他眼睛里像装了一只桀骜的小豹,看起来纯洁无害,等被吸引的人靠近,它就亮出锐利的爪,危险,又让人没法移开视线。 “你不相信一见钟情么?” “你不如这么问:你愿意和我来一夜情么?”他冷笑一声:“老实说,你条件不错,倒也不是不可以。” “想和我上床?”邵朗掰响指关节,咯咯脆响声在黑不隆冬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来啊,打一架,你要是打赢了,想怎么玩老子都奉陪。” 李琰:“……” 会跳舞的人身体都很灵活,李琰还没消化完这句带着勾引的挑衅,迎面就飞来了一拳,他条件反射用右手格挡,下腹又遭到了重击——如果不是他反应快,连今天晚上的晚饭都能被踢出来。 “啧!” 邵朗低头看着狼狈不已的李琰,正想嘲笑他不自量力,转眼却看见李琰闷闷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邵朗已经头朝下被李琰扛在了肩上。 “居然使诈我草你大爷!你他妈把老子放下来!” “马上就是出口了哦宝贝,你这样大喊大叫被看见了可怎么办呢?cinderella的小精灵是个爱爆粗的糙汉子……嘶——” 这一下李琰痛得说不出话来,邵朗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脑充血加上刚刚那一下的手肘施力,他已经晕了七八成,肘关节撞在坚硬的男性身躯上没占到什么便宜,痛得像骨头都裂开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 李琰把他放下来,捂着侧肋靠在墙壁上喘气:“我就想问问你,请你进我们舞团当教练的事情,你就非得跟我决一死战么?” “哈啊?” “那天我给你的名片,你没有看?” 邵朗:“忘了。” 其实早就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所以更加不可能会看,毕竟迄今为止给他递名片的人都是想跟他去开房。 “所以,你说你喜欢我的事情,是逗我好玩儿?” “不是逗你好玩。”李琰认真地看着他,年轻人的倾慕脱口而出:“我确实对你一见钟情。” 邵朗怔在原地,半晌才笑出声。这个世界是多么奇怪呀,明明是动听的情话,说的人不见得用心,听的人不一定当真。 他走到李琰面前,报了一串数字。“记好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明天要是有什么毛病,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报销医药费。” “至于别的……”他轻笑,长长地呵出一口气,“再说。” “李琰。我叫李琰。” 李琰对着他的身影说道:“你呢?” 邵朗顿了顿,转过身子朝他歪头一笑:“brownie。” 结果还是没有说名字。李琰叹口气,心里又默念一遍那个号码,突然想起来那句很著名的流行语: 你这只磨人的小妖精。 第14章 杀身之祸 邵朗回到公寓的时候正值深夜,客厅里一片静谧。 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光亮打在茶几上,小小的鱼缸莹莹泛光。小乌龟听见了动静,小巧的爪子在玻璃上扒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小八。”邵朗很喜欢这只小东西,时不时就要戳戳它,“晚安。” 他回头看了眼书房,那扇门紧闭着,门下的缝隙里透出来一丝光。 居然还在工作啊……这个点。邵朗耸耸肩,这房东确实是太没意思了。 …… “黎旭——这是什么人?” “操!你别乱动!”卢晖猛地把本子抢过来,合拢拍在桌上。 杨启安两手举起来,笑道:“好的好的,个人*嘛,我绝对尊重。” 他挑了个椅子坐下:“他是你喜欢的人?” “……” “写了一本子,想必是了。” “年轻时候干过的蠢事了。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八卦的人。” 杨启安:“人吃撑了就容易多管闲事嘛,真好啊,你还有个真心喜欢的人。也是好事。” 午后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不知怎么的,卢晖觉得杨启安在这片阳光灿烂里渐渐透明起来。 “你怎么了?” “阿晖。” “启安?” “我很害怕,我想回来……” “启安?” “说话啊!” “你要去哪儿?你给我回来!” “告诉山子……我……” “杨启安!” 卢晖猛地从睡梦里惊醒,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的青筋还没有消下去,背上起了一背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 卢晖倒在床上,这么跟自己说,杨启安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大概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只是卢照今天提起来,他才会想到他。 真是个让人心神不宁的梦。 在处理外务的时候,黎旭顺路去了卢晖的酒吧。 店里传来舞曲和颇有节奏的撞击声,入目便是青春有活力的舞姿,青年的男男女女随着节奏摇摆,朝气蓬勃。 他没看见李琰,音乐停下来,陌生的男女孩们转头看着他,几个女生边看他边说悄悄话。 卢晖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又慢悠悠地走过来勾住他的脖子往楼上带。 “我拿了东西就走。” 卢晖“啧”了一声:“得上楼喝杯茶吧?这大太阳还没渴死你?” 他确实渴了,只好跟着卢晖上楼。 白天的褐色像个熟睡的孩子,安安静静的,连呼噜也不会打一个。 “天亮了……太阳该下山了。” “什么?” “没事。”黎旭摇头,“只是想起来我姐说过的话。突然有点懂了。” 卢晖低头斟茶,澄亮的碧绿色慢慢溢上瓷白的杯沿,格外的明目讨喜。 “你还会沏茶。” 卢晖笑得有些得意:“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有的是时间给你了解。” 黎旭品了一口,温润沁脾的茶香适当抚慰了干燥的口腔,周身的毛孔都被浸透了似的。 “不错,泡茶的技术也好。”黎旭由衷赞叹道:“和谁学的?” 卢晖愣了一愣,刚露出的笑容也僵凝在脸上,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一个朋友。” 黎旭又抿了一口茶:“嗯。” 卢晖站起来,坐到黎旭旁边,勾起他的下巴。 “你说奇怪不奇怪,你就是这样坐在我对面,我也觉得想你。” 黎旭:“你有心事?” 被看穿了。卢晖干脆躺倒在黎旭腿上,黎旭身体绷紧,却没有躲开。 卢晖玩着他正装上的扣子,左拧一下,右拧一下。 “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个老朋友。今天起来心里就不安静。”他在黎旭腿上蹭了蹭,“感觉他是想告诉我什么。” “他——” “今天穿的好正式……穿这么多不热吗?好想扒掉你衣服。下次穿上这套衣服做吧?一定很带感。” 黎旭:“……” 本来这时就该有个浓情蜜意的吻,但是卢晖的手机这时很不凑巧地就响了起来。 “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有正事要办——” “老卢,王一山以前那个相好,是不是叫杨启安?” 卢晖站起来,不经意似的,踢了踢脚边的垃圾桶。 “是。”他清清嗓子,“怎么,你们分手这么久了才想着翻旧账?” 那边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子懒得跟他翻,既然这样那我也就能确认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卢晖心思一凛,隐隐觉得要出什么事。“怎么说?” “啪嗒——” 手机掉到了地面上。 黎旭看见卢晖的脸色惨白,身体颤抖,手在发战,他和黎旭对视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哆哆嗦嗦又捡回了手机:“你再说一遍?” “我们局刚刚确认了一具无名男尸,跟那个杨启安的dna数据完全相同,我们已经通知他父亲来局里认人了,我想着你以前好像让我注意着这个人来着,就来知会你一声。他不是失踪,是被分尸了,两年前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四肢,有档案纪录在那儿。看来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法医尸检的结果是骨骼的切割边缘完全吻合,有虐尸痕迹,尸体放干血液后用福尔马林……” “闭嘴!” “节哀。你们过来一趟,我现在需要你们来配合调查。” 卢晖听不下去,他的脑子里一团混响,整个人死尸般立在那里。 他早该猜到了,杨启安不可能还活着,但是他无法接受这个结局。被杀?分尸?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开玩笑? 这他妈开的什么鬼玩笑?! 杨启安是个很注重外在的人,哪怕他一天不吃饭,都不能忍受一天不换衣服不洗澡。 “我啊,这辈子最中意的死法,是在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慢慢等待死亡。” “怎么年纪轻轻就想到死?” “要是王一山决定和那女的结婚,我就真的去死。我不是开玩笑。” “蠢。” “我不害怕死,但是想死的清净点,漂漂亮亮的,没有痛苦就好。然后下辈子,做一个正常男人,爱一个姑娘,好好过日子。” …… 黎旭这辈子也没见过卢晖这样失态的样子,没有歇斯底里,更像是被人偷了魂。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走到卢晖身边,轻轻攀住了他的肩膀。 “卢晖?” 卢晖一把抱紧他,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孩子似的,嘴里发出哽咽的声音,身体灼热,竭力颤抖着,像是一头刚刚经历了浩劫的困兽。 真是奇怪,他活了半辈子,见过了许多眼泪。母亲的泼辣,姐姐的绝望,女友的愤怒,他都见识过,可是惟独卢晖这种硬汉的哭法,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鄙夷,也不是震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卢晖也许真的是个孩子一般的人。 他会爱至爱,痛至痛,毫不掩饰,泾渭分明。 “黎旭。”不知道过了多久,卢晖才算恢复了正常,他嗓音里还带着低沉的沙哑,“帮我给王一山打个电话,让他来褐色。” “好。” 黑色的揽胜一路弛行,内里三个沉默的男人。 黎旭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后座的王一山。他眼睛仍旧是血红的,两只拳头死死地交叉握紧,指节上血肉模糊,手背上青筋突起,看着十分吓人。 这个男人在半个小时前的表现更可怕,他失控地砸了一屋的东西,一拳头砸在坚硬的红木茶几上,几乎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黎旭大概清楚了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人口失踪案,上周在市郊水泥厂发现的水泥残尸,以及卢晖接到的电话……这恐怕会牵扯到从前的一些悬案。 老实说,他对这个“死者”有些好奇,或者说是有些微妙的在意。 卢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有点站不起来。 反而是王一山,几乎是一打开车门,就踉跄着往警局跑。 卢晖急忙跟上去,抓住王一山的胳膊,吼道:“你这么着急有个屁用!早干嘛去了?等我找向和!” “黎旭!帮我抓住这疯子!” 黎旭没动。 王一山挣脱开他的手,站在旁边安静了。 一个和黎旭相识的片儿警从他们身边经过,热情地和黎旭打了个招呼:“黎律师!又有你的委托人在啊?” 黎旭:“今天不是,和朋友过来认人。” 卢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他一眼。 片儿警闻言也只是一点头,打完招呼就走了。没一会里面走出来一个高个子,大步走过来,直接越过王一山,拍了拍卢晖的肩。“节哀。” 卢晖没有马上回话,手指微微颤抖着,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张开嘴:“他在哪?” “在里面,登记完我带你去看看……现在家属还在。” “算了,再等等。”卢晖摆摆手,“我和他爹不对付。” 向和这时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黎旭,惊讶了一声:“黎律师?” 黎旭:“向队。” 一直缄默不语的王一山突然狠狠说道:“我要去。” 他抬头,对上向和的眼神,咬着牙强调:“带我进去,马上!” 等待的时间里,黎旭坐在椅子上,刷这些天来的新闻。 一个值班的小伙子给他递上一个一次性纸杯,笑道:“黎律师,喝杯水。” 黎旭接过,道了声谢。他有意想打听些什么,又怕太突兀,于是随口说道: “现在的世道真是不安宁。” “是啊!”一个小警察接话,看制服是个辅警,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显露出愠怒的神色来:“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什么都下得了手,连——” 旁边稍微年长那位警察咳了一声,他就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黎律师,上头刚刚让我们全部封嘴,我们也没法多说。——只能告诉您,这是只大的。” 黎旭点头,笑道:“理解的。” 总归是和他想的*不离十。 他去扔手中空着的纸杯,瞥见桌上一台电脑屏幕显示的档案,目光一凛。 值班警察注意到他目光,笑着解释道:“一个惯犯,以前做毒.品生意的,关了几年没老实,最近有复萌迹象。” 说完就顺手关了文档,留下一个堆满图标的桌面。 黎旭这次连浅淡的笑意也没挂出来,把手里捏瘪的纸杯扔了,哐当一声,衬得室内格外安静。 那个混蛋被放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心里暗道一声。真是便宜了他。 走廊 “没错,启安是两年前出的事。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王一山猛地抓住中年人的衣领,大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为什么不调查!为什么!” “我不报警?”杨燕南的愤怒一点也不王一山少,他高声喝道:“要不是因为你们这种渣滓!启安会出事?” 王一山抡起拳头就要揍上去,被向和制住了手。 他隔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干嘛呢?在警察局打架,活腻了?” 杨燕南哼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被抓皱的衣服。 卢晖和另一个警察把王一山往后拉,低声训他:“安分点!现在不是闹事的时候!” 王一山任着卢晖扯他,没有挣扎,只死死地瞪着对面的杨燕南,胸膛仍一鼓一鼓的,憋了一肚子冲天的火气。 “杨先生。”向和背对着卢晖他们,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借一步说话。” “我不同意这两个流氓去看我儿子!” 杨燕南的态度相当固执,情绪很激动:“就是因为他们我儿子才会——我绝不同意!除非我死!” 卢晖:“杨叔叔,启安是我们的朋友,我们……” “朋友?”杨燕南气得笑了:“谁跟你们这些鸡.奸犯是朋友!” 这话一出,向和的脸上也不好看。 卢晖冷着声音:“杨医生,说话积点德。” 王一山:“给脸不要脸!”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向和颇为头疼,他一拳头打在墙上,嗓门震得在场三人都顿住了。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那个谁,冠华,带这两个人去做笔录!操!管不住你们了还!” 第15章 迷雾重重 十一月,那年的冬天来的特别的快而迅猛,萧瑟的冷风一吹,树上的叶子刷地就吓黄了颜色,抖抖索索的掉了一地。 卢晖猛地跑下楼,追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厉声质问:“你真的要走?” 杨启安顿住,缓了好一会,说:“是啊。” “我说你们——操!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得闹成这样?” “你不懂。” “好吧好吧。”卢晖点点头,“我是不懂,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总不能真的去寻死?” 杨启安:“我不知道。” 卢晖指着身后的“褐色”:“那这个酒吧呢?当初开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你连这个酒吧也不要了?” “嗯,以后辛苦你了。” “妈的你还真走!”卢晖两步走上前去扯住他,杨启安被迫转身,他看清了他泪流满面的脸。“启安……” “已经待不下去了,我必须走,你明白吗?” “不要告诉王一山,就当我死了,就当你们从来不认识杨启安这个人。” “这个世界大概会包容一个普通的男人。” “再见了,卢晖。” “你最后一次见到杨启安是在什么时候?” “两年前,十一月十五号,他跟我说他要去旅行。” “之后你们没有再联系过?” 卢晖摇头:“没有。” “王一山和杨启安是什么关系?” “他们以前谈过。” “这两个人曾经产生过严重冲突吗?” “没有。他们感情很好,但是他们的父母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根据王一山的供词,他说你和杨启安曾经是恋人关系,这是真的吗?” “是。”卢晖坦然承认,“但是是做样子,我们没有真的谈过。” “据你所知,杨启安有什么仇人,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卢晖低下头,想了一会,摇头。“没有,他性格很好,一般不得罪人。” “你觉得是谁杀了他?” 卢晖:“什么意思?” “根据尸检结果和我们的调查判断,这是熟人作案。” 卢晖猛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对面的警官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卢晖深吸口气,“我想不到什么人能这么恨他。” 熟人?哪门子的熟人?启安当时的匆忙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是谁?恨他到非把他分尸不可的地步? 黎旭看着走出来的卢晖,问道:“结束了?” “嗯。”卢晖看起来脸色还是很不好,只点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陪陪你朋友,他要有人看着才行吧。”黎旭把脱下的西装搭在手上,正了正袖子。 卢晖还是把他送出了门,死亡的沉痛感使得这午后的阳光也冰凉消沉了些,黎旭远远的解了车锁,没有上车,回头问卢晖:“你们……” 一个含着烟草味的拥抱。黎旭不知道这家伙抽了几根烟,浓厚的尼古丁的味道都快要让他的鼻子堵塞了。卢晖的手臂很热,整张脸埋在黎旭的颈窝里,全然不顾来往的目光。 黎旭不自在极了,微微地挣动着。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一会儿就好。” 以前卢晖总是担心,怕杨启安死了,怕他成了孤魂野鬼,找不到回来的路。这个骨子里十分高傲的人,最盼望一个安逸的活法,可是落了这种结局。 早能预料到这一天,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走,一定要去把王一山那个傻叉脑子里进的屎都揍出来,让他们私奔都行,不去管那么多客观原因,再不济的后果都能比现在这个好。 “感觉好点了?”黎旭问。 “启安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卢晖闷闷地说,“我跟他认识七八年,他又当大哥又当老师……我这么点能耐混到今天,多半是多亏了他。六年前的时候,我得罪了一些人,和你说过的,那时候我可以算是真的一无所有。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开酒吧,我们一起贷的款,装修,开业……一开始酒吧生意不好,我们反而是亏的多进的少,两个人都愁的团团转……” 卢晖苦笑了一声,“那些事我都还记得,记的很清楚,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黎旭拍拍他肩膀。“节哀顺变。” “还有一句话,你要认真听。我这辈子说过很多玩笑话,只有这句绝对不会造假。”卢晖松开他,复又抵住他的额头,泛红的眼睛里有黎旭看不懂的情绪。“我爱你。” 不一样。尽管卢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但是黎旭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的深沉感。 黎旭猛地生出从来没有过的,将这个人狠狠推开的冲动。 然而最后他只是全身绷紧,垂下眼睛,轻声应道:“嗯。” 及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他。他顺势推开卢晖,接通了电话。“喂,您好?” “好的,请您稍等。”黎旭转头对卢晖说,“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卢晖看着黎旭坐进车里,朝他挥了挥手,直看见他的车尾消失在拐角,才转身慢慢走回去。 黎旭的车靠着一家咖啡厅停下,停车位不多,堪堪够他再挤一个位子进去。他回拨那个陌生的电话,对方接通的很快:“黎律师,我在靠窗的位置,你看得见吗?” 黎旭朝窗户那儿扫了一眼,看到一个朝他招手的身影。 等他见到这个突然的委托人,突然有一种惊人的熟悉感。这个中年人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看见黎旭也只是勉力一笑:“你好,黎律师。” 黎旭在他对面坐下。“抱歉,让您久等。” “没关系,我也是刚刚才到。”这倒是实在话,咖啡厅里冷气很足,但这位委托人的额头上却还密布着汗珠,“你要喝点什么?” “不着急,先说说您的事情吧。” 中年人递菜单的手一顿:“其实我今天不是有委托才找你过来。” 黎旭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他扯扯嘴角,心说那您这是特地叫我过来消遣的? 中年人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试探着问道:“你爸爸……是不是叫黎霆?” 黎旭吃惊:“您认识我爸?” “真的是。”中年人眼里突然放出光芒来,“你和你爸爸长的不是十分像,但是这眼睛和神情真的是一模一样。” 黎旭难得的激动了,他手指都在发抖,但他极力地镇定下来,推敲起这个人找自己的理由。“您怎么会突然联系上我?” “你不记得了,我们前不久刚刚见过,在一家早点粉铺,我问你要过一张名片。” 这是前两天刚发生的事情,而且那个早上太窘迫,黎旭印象还很深。 “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像,但是不敢确定。今天在警察局看见你……”说到这里,中年人神色黯淡下来,表情也有些痛苦,他没有说下文,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姓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不过这个你恐怕也不记得了——我以前和你爸爸是很要好的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但是他结婚以后我们的往来就少了很多。你爸爸他过的还好吗?” “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我们居然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杨燕南一个人喃喃了好几句,看着窗外,安静下来了。 黎旭原本指望从他这里问一问关于自己父亲的离开的原因或者是死因,现在只能失望地放弃了这个念头。母亲从未给他透露过这方面的东西,偶尔被提及到,她也是很抗拒的推开这个话题。 “杨叔叔,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燕南一开始没有回应他,黎旭怀疑他没听到,正想再问一遍,杨燕南突然回头看着他,“你对自己父亲的印象也不深吗?” 黎旭摇头。“他走的时候我还很小,记得的事情也很少。” 他甚至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已经过世,刚刚那么说,也是想试试杨燕南会不会知道真相。 “黎霆他,是个相当好的人。脾气太好,好到你有时候都恨他。这点和我儿子有点像——”他的话又顿住了。 这是这个人第二次露出这种悲痛的表情,黎旭试探地问:“令郎是不是杨启安?” “是。”杨燕南点点头,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今天我找你,还有个原因。你是黎霆的儿子,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走歪路……” “离那两个人远点。尤其是那个叫卢晖的——那两个人不是好人。” 一个服务生端着盘子走过来,将一杯咖啡端到桌上。“先生,您的咖啡。” 黎旭:“杨叔叔,您误会了。我和他们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你先听我说完!”杨燕南双手撑在桌子上,表情十分严肃,还有点恨铁不成钢。“不管你现在和他们什么关系,你马上跟他们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有关系——” 他说了一句让黎旭无比吃惊的话。 “我怀疑是他们对启安下的手。” “唔!……唔!唔唔唔唔!” 黑色的囚牢,与外界完全隔离。一盏悬挂的白炽灯,燃起惨淡的光晕,目所能及之处,布满喷溅出来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与颜色驳杂的墙壁混合在一起,墙角摆满了陈旧而锈迹斑斑的钝器,几件隐没在昏暗里的摆设,巨大化的鬼魅般的人影,就构建成一个地狱。 被紧紧束缚在钢板上的青年,大睁着惊恐的眼睛,红血丝疯狂的蔓延,几乎网罗住整个眼球。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随着他的挣扎四处绽开。黑色的阴影慢慢靠近,覆盖上他的身躯,这是呼唤着他生命尽头的死神。巨大的恐惧使他战栗,可纵使如此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目眦欲裂,像要把这个施暴的魔鬼的影像深深刻在脑海里。 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可是他无法说出这句话,锐利的锋芒猛地往下一坠,他的身体剧烈痉挛起来,扭曲成一团,口塞上的绳结在他的脸上勒出一道血痕,狰狞的表情如同怒放的罪恶之花,血腥地盛开。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遭遇这样的酷刑?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救命! 救我! 救我! 第16章 尘世纠缠 黎旭回到律所时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 尹欢问他:“黎律师,您去哪儿了?” 黎旭应了一声,走进办公室,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整个人陷进椅子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里杨燕南说的话还在转:启安自从认识了他们,就变得不正常,精神状态不好,我说的话他也全都不听。那个叫卢晖的,怂恿他拿出钱来开酒吧,后来他们因为钱的问题吵过架,我不知道他们对启安做过什么……他像是得了抑郁症,还吞药自杀过。启安这孩子从来没有过对头,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就被……警察跟我说这是熟人作案,我只能想他们。我是要对付他们的,不管做什么,我都要人来偿我儿子的命! 怎么会这么多事情?在认识卢晖以后,他的生活就没有安宁过,简直算得上波澜起伏。杨燕南的话他不能说不信,但卢晖的为人他还是清楚。卢晖不像是会去害人的人。他和杨启安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叫王一山的人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他又哪来的自信,觉得卢晖和十年前的捣蛋鬼还是同一个人呢? 他猛地一惊,发现自己其实从没有了解过卢晖,单凭卢晖说过几句“我爱你”,他就轻易的跟这个人厮混在一起,甚至偏离了原来的生活轨道。 黎旭,太荒唐了,你真是太荒唐了。 空旷的走廊里时不时穿过稀落又急促的脚步声。 王一山一个人坐在审讯室的外面,他的手指被被简单包扎了一下,白色的绷带分外刺眼。 他讨厌这种单调的颜色,偏偏杨启安很喜欢。其实很多东西都是,杨启安都要和他反着来。他希望他能好好呆在自己身边,他偏偏要去和卢晖开什么酒吧。他希望杨启安听话一点,容忍一下,一下就好,等他爸的公司危机过去了,他们还是能继续在一起,可杨启安偏偏要不声不响的走。 他和那个所谓的未婚妻也只是逢场作戏,那个女人其实也是个拉拉,她只需要一场形婚。 可是你为什么不信呢?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么多世俗的眼光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呢?我没有和她上过床,孩子的事情是编出来的,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 我真的有想过好好的和你过日子,想到了很多年以后,我们都变成了老头子,再也斗不动嘴,我能陪你去转你喜欢的地方,一直到不能再走的那一天。 我都想好了啊。 只差一点点,我没有回头,你却再也不愿意等我了。 卢晖挨着他坐下,问道:“你不去看看启安?杨燕南好像走了。” “我现在不敢去……我怕他不想看见我。你说……你说他是不是到死的那时候还在怪我?” “你乱来了这么些年,他确实应该怪你。”卢晖原本想再抽一根烟,转念一想黎旭,把剩下的半包烟都扔进了前面的垃圾桶。 “我以为他只是不要我了,原来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卢晖皱着眉看他。 王一山:“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想活了。” “起来,山子。” 卢晖站在王一山面前,见到王一山抬头,猛地抡了一拳上去。王一山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操!你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替杨启安打醒你!王一山!你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我告诉你,你他妈是个爷们就给我站起来!帮向和查到真凶!不是他妈的在这儿当个哭哭唧唧的窝囊废!” 他俯下.身子,胡撸了一把王一山的脑袋:“清醒了吗?” 王一山站起来,猛地回了他一拳。“我.操.你奶奶的卢晖!” …… “……” 卢照看着鼻青脸肿并排坐在长凳上的两个人,扭头问向和:“这两头猪是谁?我不认识。” 向和耸耸肩:“那我也没办法了,让他们在这儿过夜吧。我要下班,一起走吗?” “照照——” “肥婆——” 身后两道可怜兮兮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烦死了!怎么我认识的全是这种人!”卢照翻了个大白眼,“老娘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胎!” “嗯……” 细碎的布料摩擦声,悉悉索索的,与唇舌之间缠绵的亲吻声,在室内听起来格外的暧昧。 一双人影重叠在门后,一对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紧束缚着纤瘦健美的腰肢,渐渐转为轻搂,顺着优美的脊背游弋,带起一片灼热滚烫。一只灵巧的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滑下,开始抚.慰起蓬勃向上的*。 李琰忽然推开了邵朗。 邵朗还沉溺在刚刚的浓情里,不满地问:“怎么?” “不能这样。” 妈的这个时候玩纯情。邵朗几乎要气笑了:“不能怎样?” “你又不喜欢我。” “嘿这就有意思了,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以为上次见过面,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你找我过来是确实有事。”谁知道一进门就被扑在门上亲。 邵朗想起上次见面,这小子通过他们公司的面试实习,上头把人分配给他带。两个人在一起吃了顿饭,聊的还挺多,不过他喝多了,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 反正不可能说和这小子交朋友之类的话。 话说回来他连那天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那么好的机会都不上,这小子不是真喜欢他就是傻叉。 李琰靠在门板上问:“邵朗,你是不是觉得见过你的人都想和你上床?” 邵朗两手环胸,“哼”了一声。 李琰:“你怎么那么饥渴啊。” 邵朗:“……” “妈的李琰你找事儿是吧?”他抬脚踩在李琰还没消肿的重点部位,咬着牙狠狠磨了几下,“你他妈不想跟我上床有种别硬啊!” 李琰捉住他的脚,笑的好委屈:“我也是男人啊,你这么撩拨我我哪能没感觉。我就想等你内心接受我了,再做这样的事。” 这小子其实真的是个小学生?这么纯情是要演校园偶像剧吗?闹哪样啊!邵朗简直不敢相信二十一世纪还存在这种活宝,老干部的灵魂在二十出头的躯体里熊熊燃烧,辣眼睛。 “算了!爱做不做吧!”邵朗撤回腿,心说自己今天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约他过来。 他真是特腻歪李琰这样的人,虚伪,道貌岸然,明明一肚子龌龊偏偏要装正经。这样的人他不能招惹,麻烦的很。 “让我照顾你吧,邵朗。”李琰看着他细长干净的背影,特别想从背后抱住他。 “你个小屁孩想照顾谁?没大没小,你妈教你直呼前辈名字吗?” 李琰努努嘴:“那我该叫什么?” 邵朗把衣服一脱,光着膀子打开衣柜找衣服。“叫大爷。” 邵朗开始脱裤子了。李琰目光在房间的四周乱飘,喉头动了几动,随口找着话题。“你要出门?” “嗯。去cinderella。” 李琰有点烦躁:“你不能不去吗?我不想你去。” “我为什么不去。你谁啊管这么宽?” “你不是我大爷吗?” 邵朗两下提上裤子,拍了拍裤腿,直起腰看着李琰。“李琰,我跟你直说了吧:你可能跟我是认真的,但是我只想跟你玩玩。你那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我这儿不管用,懂?” “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所以才不相信爱情。” “您想象力真丰富,怎么不去当编剧呢。”邵朗差点笑出声,“我还真没受过什么情伤,打小儿都是我伤别人。怎么,您想当下一个?” “我想当你男朋友。”李琰肯定道,“我不信你一点不喜欢我,我一定能当你男朋友。”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乐意别人管我。”邵朗打开房门走进客厅,不一会响起饮水机的“咕咚”声。李琰觉得自己也有点渴,跟着进了客厅。 邵朗在边喝水边逗茶几上的小乌龟。 “你真的要去那儿?”李琰又问了一次。 “你看。”邵朗说,“这种小王八每天只用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给它吃点东西换换水他就能安安逸逸在这种小鱼缸里过一辈子,也不用出去多管别人闲事,多可爱。” “你喜欢这样的?不见得吧。” 邵朗嗤笑:“哟,老干部又要说什么大道理了?” 李琰一步步靠近他,压低音色:“我是为你好,上次跟着你的可能不止我。” “那证明什么?说明我的爱慕者多?说不定人家跟你一样怂,只敢偷摸摸的在心里意淫我在我后面跟踪我。” 李琰无奈极了:“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能作?” “有。我大学的时候人称外号作死天王。” 得,还挺骄傲的。李琰一把抓住他手,把他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邵朗抱住他脖子,笑了:“你要怎么着?想强.奸我?” 李琰没回答,直把他抱到卧室,压在床上。邵朗瘦归瘦,分量还是很重,李琰的手有点酸。两人的目光交织着,邵朗突然抬起头,亲了亲李琰的眼睛。李琰的睫毛颤动着。 “你怎么就不肯陪我玩呢?” “那你还不肯陪我认真呢。” 沉默持续了一阵,李琰蹭了蹭他鼻子,带有点撒娇的意味:“那你教教我,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 邵朗没能回答他,他突然推开了李琰,看着门口端着茶杯路过的黎旭。 失策了,刚刚居然没让李琰关上门,但是房东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妈说好的经常加班的工作狂呢?! “……” “……” “……” 李琰最先打破了尴尬:“旭哥。” 黎旭点点头,拿着杯子走开了:“我没看见,你们继续。” 这还继续个蛋!邵朗急忙追出去:“黎先生——” 黎旭:“放心,我不会告诉李研升的。” 邵朗:“……”您可真上道。 好家伙。黎旭心想,李研升还防着我呢,这下可真不是我带坏的。之前一直犯愁怎么碰不到活的同性恋,现在走哪哪一堆。 谁说的同性恋是少数弱势群体来着? 第17章 夫夫相性一百问(前50问) 夫夫相性一百问(纯洁的前五十问) pm18:00 主持人:欢迎大家来到《夫夫相性一百问》采访现场,我是主持人萌萌!以下简称萌!首先让我们来欢迎我们聪明可爱善良勇敢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动摇的总攻作者!(斯通站起来!)大家欢迎!……啊,并没有人欢迎……斯通请坐下吧…… (斯通哭着跑远) 好的现在有请本书主角——美人黎小受,以及,痴汉卢同学! 萌:两位请入座。 卢:谢谢小萌~ 黎:谢谢。 卢:小萌你长得真可爱~ 萌:啊(**)~谢谢卢童鞋~真的吗~ 黎:(看了卢一眼)呵。 卢:……今天天气真好。 萌:……属性还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呢科科科科科。【谷阿莫脸】 黎:请尽快开始。 萌:哦好的好的~那咱们开始吧。 1.两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黎:初中。 卢:初二上学期,周四,第一节课上的数学。 萌:还真是……记的相当清楚呢。 2.当时对对方的印象? 卢:好拽,看不惯。 黎:……(思考良久)没印象。 萌:…… 卢:……(内心os:今晚你等着) 3.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对方的呢? 卢:初三,十五岁的时候。……可能更早。 黎:…… 萌:省略号几个意思? 黎:上个月。 萌:雾草!蜜汁心疼攻…… 4.因为什么喜欢上的对方? 卢:他睡觉的样子很可爱,嘴巴会稍微有点嘟起来,眼睫毛会微微的抖。 黎:他是攻,设定如此,我没办法。 萌:……来了!黎美人的冷笑话攻击!等等等等卢同学你克制一下情绪我们这里不许干坏事的! 5.觉得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卢:招人爱,也招人恨。外表很克制,内心很狂野。总之就是欠【哔——】……你们这儿还带自动消音的? 萌:啊哈哈……特殊时期嘛…… 黎:好人。 萌:不要这么惜字如金啊喂! 6.你最喜欢对方的一点是? 卢:嘴毒,但是也很温柔。反差萌。 黎:他喜欢我。 萌:一言不合就秀起了恩爱… 7.在和对方交往之前有过恋人么? 黎:有过。 卢:……有过。 8.有几个前任? 黎:三个。 卢:……等会这问题是来挑拨离间的吗? 萌:嗯哼。小s冷漠.jpg 黎:(盯着看) 卢:……大概,三四个吧。 9.为什么会和前任分手? 黎:取向不合。 萌:……真是直接。卢同学呢? 卢:都不懂事,就分了。跳过这种傻【哔——】前任问题! 10.觉得现任好还是前任好? 萌:……好吧跳过。 11.有过告白失败的情况吗? 黎:(看向卢晖)对他说过一次,成功。 卢:经常在失败,习惯了。……最【哔——】的是高三那次,被老刘逮了,老婆也跑了。 萌:我是真的有点心疼攻…… 卢:能不能把消音撤了,好烦。 12.第一次接吻在几岁? 卢:…… 黎:…… 萌:…… 萌: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13.曾经希望的交往对象是什么样的? 卢:他这样的。 黎:不烦人的。 萌:那卢同学烦人吗? 黎:(看了看被牵住的手,微笑)还行。 14.两人分别的最长的时间是多久? 卢:十年。 15.在分别的时候,有想过要去找对方么? 卢:……没有,不敢找。 黎:当时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个人。 卢:…… 萌:(看向后台)导演,今天的主题是虐攻嘛? 16.如果对方失忆了,你会怎么办? 卢:接近他,让他重新爱上我。 黎:带他去医院。 萌:……这回答,竟让我无言以对。 17.如果对方和你的母亲同时被绑架,劫匪让你只能选一个,你会救谁? 卢:……这他妈是送命题吧。 黎:给钱赎人,录下证据,事后报警。 萌:要是劫匪不要钱呢? 黎:给钱不要,这种智商在刑侦剧里活不过十分钟。 萌:……我又无言以对。 卢:…… 18.你知道对方的哪些坏习惯? 黎:做菜放太多盐,晚上睡觉总缠着我脖子。 卢:死别扭,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该耿直的时候不耿直,不该耿直的时候比谁都耿直。 黎:这是习惯吗? 卢:哦……这是毛病。 19.对方做过的什么事让你印象最深刻? 卢:第一次那啥的时候,主动让我进去…… 萌:……(你脑子就只记这些吗!) 卢:这不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来这个。 黎:杨启安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天,他抱着我哭。 卢:(装可怜)你听我解释…… 黎:(冷静脸)我不听。 20.对方说的什么话最让你感动? 卢:嗯……让我嫁给他,不过我没答应。我得娶他。 黎:如果我死了,他就下去陪我。(看卢晖)是这么说的? 卢:(猛点头)必须是! 21.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会送什么呢? 卢:我自己。 黎:一样。 萌:……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22.如果把对方比作动物,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卢:猫,酒酒那样的。 萌:为什么不是小八? 卢:小八不漂亮。 黎:狼,还有狗。 23.怎么称呼对方? 黎:卢晖。 卢:宝贝儿,亲爱的,阿旭。 24.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卢:老公。 黎:叫全名。 25.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黎:我们约会过? 卢:……下次找个机会去。他太忙。 26.那时候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萌:好吧这个也跳过。 27.会为对方过生日吗?通常准备些什么? 卢:会,给他做一桌爱吃的菜。 黎:准备扩张…… 萌:…………………………还没到后五十题就要开始污了吗? 28.你生日最想要什么礼物? 黎:没什么特别想要。 卢:想让他穿我新看上的那套情趣内衣…… 黎:(瞪着卢晖) 29.你觉得你有多爱对方? 卢:他是我的命。 黎:我想和他结婚。 卢:(脸红了)嘿嘿。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没辙? 卢:冷笑一下我就没辙了。 黎:耍无赖的时候。 31.能原谅对方精神出轨吗? 卢:……应该不能,但是也不会放手。 黎:不能。 32.如果对方出轨,你会怎么做? 卢:弄死他相好的。 黎:……弄死他。 萌:美人你被卢痴汉带歪了。 33.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跳加速的瞬间是? 卢:他主动亲我。 黎:他突然发情。 34.最喜欢对方哪个部位? 卢:脖子。 黎:眼睛。 35.对方最性感的时候? 黎:脱衣服的时候。 卢:□□之前会抱住我,嘴巴里哼出细细的声音,超性感。 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脸红。 36.吵过架吗? 卢:吵过。 37.为什么吵架? 黎:意见不合的时候,他太固执。 卢:……(到底谁固执?) 38.通常是怎么和好的? 卢:通常……来一炮,然后说清楚就好了。 黎:就是这样。 萌:太实在…… 39.做什么事情会感到很幸福? 卢:每时每刻都很幸福! 黎:就是这样。 萌:警察叔叔这儿有人虐狗… 卢:你自己找我们来虐的。 萌:qaq…… 40.转世以后还希望当恋人吗? 卢:他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想要。 黎:这辈子处完再说,不好下辈子换人。 卢:!!!! 41.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 黎:很多时候。 卢:他肯为我退步的时候…… 42.如果对方提出分手怎么办? 黎:你会吗? 卢:肯定不会! 黎:(点头)跳过。 43.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对方不爱你了? 卢:无所谓,反正我就喜欢他。这个跳过。 萌:哦…… 44.如果挑一种花形容对方? 黎:玫瑰。 卢:……额,哪些花是形容高冷的? 萌:梅花啊,莲花啊,兰花之类的。 卢:那就兰花吧。 45.有瞒着对方的事情吗? 黎:没有。 卢:……没有吧。 黎:嗯? 卢:没有,绝对没有! 46.觉得两人之间会有第三者出现的隐患吗? 卢:我花了十几年才让他喜欢上我,第三者,哼! 黎:他没这个胆子。 萌:卢同学我看见你的尾巴了……别摇!跪求有点攻的自尊! 47.两人的关系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 黎:之前是保密的,现在彻底公开了。 卢:嗯就是这样~ 48.你觉得对对方的爱能维持永久吗? 卢:我这辈子都交待给他了,到死也不会变。 黎:嗯。 49.怎么看待七年之痒? 黎:不沟通自然会导致各种矛盾和问题。 卢:嗯,我们每天晚上都沟♂通。 黎:闭嘴。 50.二位觉得你们的名字有什么相同之处? 卢:反正都是日。 萌:……这个日不是我想的那个日吧? 卢:嗯哼( ̄ ̄) 第18章 不知所谓 邵朗决定提前搬出去,说是公司那边的安排下来了,月中就能装修完。黎旭松了口气,正好他这个月打算把姐姐接回来,尹业成一时半会是不想见尹慧珊的,只能让她在他这儿住。 另一方面,他得回家一趟。一是可能要处理上次相亲的遗留问题,二是他有些问题想好好问问母亲。 黎母早就忘了上次怎么和儿子闹的不愉快,欢欢喜喜的开始布置菜色。做母亲的总是这样,她们喜欢把对儿子的爱意放在这样的一日三餐里,这样能让她们得到格外的满足和高兴。 黎旭忍着撑涨感吃下了半桌菜。 这次母亲不知道为什么破例没有问他相亲的事,既然没有问,他决定不提这茬,省的生事。 万万没想到他还是生了事。一听到杨燕南这个名字,黎母的脸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会认识他?” “偶然遇见的。他说是爸爸的好朋友,所以我们就聊了会。” 黎母没说别的,只强调:“你以后不要同这个人往来。他不是什么好人。” 又是这句话。黎旭心里叹了一叹,这个世上到底还有谁是好人? “那我爸——” “你爸也不是什么好人。”黎母收拾起碗筷来,“你现在真是长大了,每回回来都能想办法让我闹心。” 这是真生气了。 “他黎霆都死了二十多年了,有你这么个好儿子记挂着恐怕要高兴坏了!我问你,你老问你爸的事,是想做什么?你总是不肯叫尹业成叫爸爸又是为了什么?你这孩子的固执从来不肯放对地方,你谈对象要有这恒心,我孙子抱了好几个了!” “您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犯不着生气!天天跟你生气我还能活到现在?”黎母把抹布往桌上一扔,“我就告诉你,从此别再理那姓杨的,也别再跟我问黎霆的事!” 这一天的母子俩仍旧是不欢而散。 灯火通明的s城,不知道这辆车里装的什么故事,那个行人又要去面临什么人生。 等他发现自己正在去褐色的路上,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什么时候起这都变成他的固定路线了,回家,和母亲闹不和,然后过去褐色。这算是找到了避风港? 可褐色的大门紧闭着。门旁边一个亮着五颜六色的小灯的牌子:因私事需停业两日,周一开业,敬请谅解。 他看着黑漆漆的卷闸门,心里居然涌上来一股子迷惘。 也是。刚刚得知很重要的人的死讯,谁有心情做生意。他抬头看着楼上同样漆黑一片的窗户,脑子里浮现出那天卢晖抱着他哭泣的场面,扯扯嘴角,笑了。 这谈的什么鬼恋爱,他还以为卢晖真就会只待在这一个地方呢。 他在车里待了一会儿,太热了,他有些受不了,打开了空调。 令人窒息的冷空气汹涌而来,他靠在座椅上,感觉到压抑的无聊。他打开车载音乐,发现卢晖在里面囤的东西其实不少,大部分是张学友的专辑。这人还真是钟爱张学友。 “你瘦了憔悴得让我好心疼,有时候爱情比时间还残忍,把人变得盲目而奋不顾身,忘了爱要两个同样用心的人——” “你醉了脆弱得藏不住泪痕,我知道绝望比冬天还寒冷—— 你恨自己是个怕孤独的人,偏偏又爱上自由自私的灵魂—— ……” “黎旭,你这样活着累吗?” “哦——可惜爱不是几滴眼泪几封情书~哦——” “这样的话也许有点残酷,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过得都不怎么幸福——” 黎旭突然打开窗户,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把音乐关了,启动车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翌日s市公安局 “这案子悬,两年前都没查出来,现在就更是一笔糊涂账。” 向和掐灭烟,长长的呼出来一口烟圈。“找不到人,作案的人手法非常纯熟,一点证据不留下。” “不是说熟人作案吗?” “诓你们的。” 卢晖:“……” “还只是推测,不能完全成立,初步设立的犯罪画像是熟人下的手,但是随时都可能被推翻。实话跟你们说这个真急不来,你们一天五次往我这儿跑也没用。” 王一山冷哼一声:“怎么,你不是什么刑侦新晋精英吗?这个也做不来?” 向和把烟头一掐:“你们以为这是什么?推理小说?十章以内线索都布好了就等我踩着点找出来?每年s市要处理的案子有多少?每个案子要分派的人手又要多少?我来这破地方年半差点走了一趟鬼门关,你也不知道吧?好吧这些都无所谓,我理解你们查案心切,与其在这儿瞎耽误我时间不如好好的回去给我想证据想头绪!真要是熟人作案你们也脱不了嫌疑,懂?” 卢晖沉默了一阵,问道:“你们最近在查那个失踪案?” “嗯。七个月,五个人失踪。这还是已经报案的。” “这个案子和启安的案子会不会是一个人?” 向和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不确定。目前失踪案还没有发现尸体,我们还在追查。我不能再告诉你们更多了,就这么点。回去吧,有必要我们会再通知你们。” 王一山看着向和的眼睛:“向和,之前咱们的恩怨都不论,单就这件事,如果你能帮我们查出来,我这辈子——” 向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了,冷声道:“第一,我和你的事早就扯干净了;第二,我是警察,该查的案子我自然会查;第三,我们不是不查这件事,不然也犯不着找你们来做笔录,只是上面批文没下来,我们要开展调查也不容易,所以现在只有等。明白?” 卢晖:“我们不是不相信你……” “放心,我比你们更想破这个案子。”向和打断他,放开王一山,“两位回去吧。” 卢晖和王一山一起走出的警局,在知道杨启安的死讯之后,这个人身上浮躁的心形终于有了些许的沉淀。 八月艳阳天,大街两旁的树木也显得没精打采,蔫蔫地矗立着。 “以前启安住的地方还在吗?” 王一山突然问。 “当然在,他走的时候没处理,户主是你,没人动过。” 他点头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顿住。“妈的,记错方向了。” 因为常年封闭,屋子里暗得很,他顺手按开灯。灯没有亮,也是,这么久没人住,水电早断了。卢晖把窗帘拉开,大片的光亮洋洋洒洒进来,刺得人眼疼。 王一山躺倒在地板上,回想起从前的事情,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卢晖踢了踢他的腿:“这地板两个月没拖了。” “晖哥,能买箱酒过来吗?” …… 冰镇的啤酒,打开时发出“呲——”的一声,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再长长地把那股子余味呼出来。 这才叫借酒浇愁。 两个人一直把卢晖叫上来的酒喝完,喝得两眼通红。王一山沉默了许久,看着卢晖:“晖哥,谢谢你。” “我现在想想,以前我干的混账事……我他妈真不是个东西。启安走了,我就放任他走,他不要我,我就找了别人。他娘的他被人剁巴成了好几块,在外面孤魂野鬼,我还在花天酒地。”他两手搓了搓脸皮,眼泪刷刷的往外蹦,“以前他老说我是小孩子,我不懂事……” “我是真的不懂事,我知道自己错了。” 王一山捂住眼睛。“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卢晖把手里的空瓶子往边上一放。 “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你要真觉得对不起他,就打起精神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个凶手,为杨启安报仇。 邵朗搬家的效率相当高,比先前预料的还早了几天。 他没有车,李研升就过来充当他的劳动力帮手。东西本来也不算多,两个收纳箱一个行李箱就完事,黎旭帮了个手,给抬到了车上。 搬完东西,三个人上楼去稍作休息。 邵朗回房间检查有没有遗漏,李研升和黎旭在客厅里开着风扇纳凉。李研升突然凑近他,小声地问: “旭子,你上次说的事,是真的吗?” 黎旭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浅笑一声。“真的。” 李研升脸上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你……这……唉,这不正常啊!” 黎旭:“有什么不正常。” “你之前不是谈过女朋友的?你对女人能行,怎么会突然喜欢男的了?我想不通。” 他又喝了一口水,问:“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有。” 这个李研升倒不是很吃惊,他知道就是那天被他打了电话的那个人。 “别的倒也没什么。毕竟现在这个社会那么开放了,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你妈要是知道了,我估计你得褪层皮。”李研升叹口气。“两个男人也不能生孩子,光这点老人家就不能接受。你走这条路啊,以后可有的你受的!” 原本李研升还打算再说点什么,恰逢邵朗在这时候走出来,喊了声:“小舅,没别的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着什么急?你赶着去投胎?” 李研升站起身来。“旭子,小朗这几天多亏你照顾了。改天有时间,我和巧巧请你搓一顿。” “好,我等着。” 邵朗步子轻快地走过来,对着黎旭笑了笑。“黎先生,谢谢啦。” 说完还眨了眨眼,表情颇为狡黠。 这句道谢什么意思两人心里心知肚明。 离出门了李研升还拍了拍黎旭的肩,语调沉重:“好哥们,你要保重啊!” 这话说的,像是他被怎么着了一样。黎旭也拍拍他的肩膀,同样语调沉重:“你也要小心啊。” 你家那个小刺猬头,指不定会兴什么风作什么浪呢。 李研升先是答了声“嗯呐”,仔细一琢磨不对:“啥?我要小心啥?黎旭你给我说清楚——喂!” 黎旭已经把门关上了。 没过半个小时,外面的门又被人敲响。 他们忘记拿东西了?黎旭把书搁在茶几上,起身开了门。 卢晖一身的背心短裤站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 卢晖擦了擦额上的汗,侧开身体。“不止我,还有她。” 酒酒从卢晖的腿后面钻出来,仰着脖子看黎旭,高兴得喵喵叫。黎旭俯下身要抱它,它很自觉地跳进他的臂弯,撒娇似的又叫了一声。 卢晖跟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黎旭正逗弄着怀里的酒酒,身后突然贴上来一个炙热的怀抱。酒酒在他手上蹭,另一个人的大脑袋在他后脑勺上也蹭了蹭。一人一猫颇为同步。 “阿旭,我好想你。” 第19章 意外之惊 酒酒趴在黎旭怀里,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主人。 人类真是太奇怪了,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动不动就嘴对嘴贴在一块,还发出奇怪的单音节。 从卢酒酒的视角,卢晖站在黎旭身后,左手扳过黎旭的脸,认真得像在啃一块香气四溢的小鱼干,还不停地舔来舔去扭来扭去,吃相十分难看,啧,口水都流出来了。 偷窥了半天也没见这两人有分开的意思,酒酒嫌挣扎起来,要黎旭放开他。黎旭没法同时应付两边,顺势一松手,正在玩欲擒故纵的卢酒酒同学就这样摔在了地板上。 卢酒酒:…… “喵!”愚蠢的人类! “喵!”你们这样得罪喵星人是要被恶惩的! 然而没有人理它。黎旭倒是想理的,他刚说出一个“酒”字,就又被卢晖堵在了嘴里。 没了酒酒的阻碍,卢晖直接把黎旭打横抱起来,两人倒在沙发上继续没完没了的亲热。狭窄的沙发被压迫得发出瓮声瓮气的抗议,两个男人身上都沁出汗来,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卢晖含住黎旭的舌尖,先是轻轻地咬了一下,然后含进嘴里重重一吸。黎旭云里雾里的,魂跑了大半,直到感受到卢晖身下坚硬突出的一块,脑子里警铃一响,喘着气,偏头推开了卢晖。 “别,我家里没东西,不能做。” 卢晖怔了怔,不由得笑出声。他又扭过黎旭的脸,低下头贴着他鼻尖蹭了蹭。 “不做别的,我就是想看看你,想亲亲你。” 杨启安的事刚刚发生没多久,他也没心思做那档子事。 黎旭不乐意对上他那双墨黑瓦亮的眸子,又转过头。“那你该亲够了,起来,我很热。” 身上的大型犬一离开,他觉得身心都得到了解放。“酒酒呢?” 虽然愚蠢的铲屎官们使喵大人很愤怒,但是酒酒的愤怒并没有持续太久,它很快发现了新大陆。此时的它正目光锐利地盯着茶几上的小鱼缸,抬起爪子趴在缸沿,舔了舔嘴角。 黎旭:“……” 小八缩在壳里不出来,酒酒的爪子几次伸进去只能够着硬硬的壳。只能够到又不能把它弄出来,还沾了一爪子水,小家伙特别着急,开始用身体去推鱼缸,想把鱼缸推下茶几弄碎。 卢晖抢先一步把鱼缸端起来,低着头看着酒酒,做了个“no”的嘴型。但是酒酒看不懂,它觉得卢晖是来帮它的,马上端端正坐坐好,仰头一脸的渴求,爪子还在茶几上划拉了几下,证明自己嘴馋极了。 然后它看着卢晖把鱼缸端走,搁在了一个只比他头低一点的柜子上头。 酒酒:…… 喵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黎旭实在看不下去,笑着喊酒酒:“酒酒,过来,我给你吃的。” 酒酒嘤嘤嘤扑过去在他怀里打滚。 卢晖酒酒带过来,看起来是打算让酒酒长期在这儿待着。他从随身带过来的包里拿出一包小黄鱼干,交给黎旭。 “这是它的零嘴,一天就给三条,不能惯着它。这是猫粮,猫砂,我一会放书房,还有逗猫棒。你们楼下绿植多,别老放她下去乱跑,容易生虱子。” “怎么想起来把酒酒放我这儿。” 卢晖一脸正经:“怕你跑了。” 黎旭:“你就不怕我带着它跑了?” 卢晖自信地笑了:“不怕。这小家伙平时不喜欢我,超过半个月不见我就会想我。”说罢挑挑眉,“严重的时候饭都吃不下。” “可是我平常没空带她。” “嗯?没事,这家伙懒,白天喜欢睡觉。你把这个——”他又拿出来一个章鱼形状的毛绒玩具,“把这个放她面前,她能玩上一天。” 喵星人的生活就是如此无趣。 酒酒闻见小鱼干的味道就安静不下来了,爪子追着黎旭的手跑。黎旭抽出一条给它,它就眯起眼,抓住鱼干在沙发上趴着啃了起来。 “杨启安的事怎么样?” “向和说会查,让我们不要着急。”卢晖靠在沙发上,长叹口气,“哪能不着急。” 黎旭静静地打量他的神色,许久后说道:“哦。” “晚上能在这儿睡吗?”卢晖问。 “你都这么问了,还打算走吗?” 卢晖勾唇一笑,凑近他,抬起他下巴在嘴上亲了一口,走去打开那扇客房的门。 “黎旭。”卢晖卜一进房间就大步地跨了出来:“你是不是背着我养小白脸了。” 黎旭老神在在一脸淡定:“没有。” “骗谁呢?那一股子香水味,还是阿玛尼寄情。”卢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想说我鼻子坏了?” “你脑子坏了。” 卢晖老大不高兴:“那是谁味道?你老实告诉我。这肯定不是住了一天两天!” “小白脸的。” 卢晖:“……” 他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往主卧走。“我不要住别人待过的房间,我今晚要睡这儿。” 这个人真是,幼稚兮兮的。黎旭抱起酒酒,摸了摸它的头:“可以。你打地铺。” 等到真正入睡的时候,卢晖还是贱兮兮地挤到了床上,真正实现了打地铺的是酒酒,它睡的是黎旭的床头柜。卢晖侧身抱住黎旭,手被打开。过了会又紧紧的环上去,顺便在他耳后印上一个心满意足的吻。 “晚安。” 黎旭没能挣开这个怀抱,也没能问出那句话: 你要去哪儿? 灰白色的建筑在暴雨里显得格外安静,刷拉拉的雨声冲走了连日来的炎热。本该是场让人高兴的雨,此时却带来了不少麻烦。 黎旭站在站台下面,看着瓢泼的大雨叹气。 今天他过来带尹慧珊办理出院手续。 为了避免刺激到她,他没有开车,跟以前一样只穿着运动衫。这几天由于地铁新线路开始施工,十九路不得不改道,终点站提前了好几个站点,黎旭只好转车。来的路上还是风和日丽,天气预报也没有提到会有这么一场雨,黎旭出门就没有带伞,没成想在回来转乘公交的空隙里突然就遇上突如其来的骤雨。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女人平时带把遮阳伞的好处,就算碰上了下雨也不怕。 邝护士倒是给了他们一把伞遮遮日头,原本是要给他们两把的,不过黎旭要拿行李,打伞反而不方便,所以两个人只拿了一把。雨势太大,一把伞遮不全两个人,裤子差不多都湿透了。 想想一会下了公交还要走上老远才能到小区,真是让人糟心。 下午五点的天空已经暗得像是浓夜将至,这让尹慧珊有点不安,不过她不敢表现出来,只紧紧靠着黎旭。 “冷吗?” 尹慧珊摇摇头。 公交久等不来,黎旭等不下去,轻声询问尹慧珊:“小车不敢坐,普通的出租车能吗?” 尹慧珊犹豫了一瞬,点头:“这个应该没事的。” 出院的时候医生也说了尹慧珊的状态好了很多,还夸她很积极配合治疗,是很坚强很可爱的病人,虽然记忆还有很多缺失但是基本状态稳定,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定时回医院复查就没问题。黎旭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他把行李箱放在待车的座位旁边,肩上的包取下来搁在箱子上头。 “姐。我去路边招一辆车,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跑,好不好?” “你去吧,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尹慧珊笑着回答。 黎旭一边拦车,一边时不时地向后看一眼。尹慧珊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雨幕发呆。 雨天打的的人多,这边又不是人口聚集区,难得有出租车过来。一辆公交缓缓开近了,他举高伞眯起眼睛看了看,不是他们要等的车。他失望地左右扫了扫,公交车后面一辆亮着“空车”红灯的出租正巧也开了过来。他跑着绕过停下来的公交,朝车子招手。 司机瞧见了,慢慢靠着站牌边停下。 “克哪里哇?”司机操着一口浓重的s市方言口音。 “大正街余安路口,挨着s大新校区,能去吗?” 雨大,司机没听清,伸着脖子过来听。“啥?” 他只得又提高了声音:“大正街——” “啊——————!” 一个凄厉的女声刺破这阴霾霾的雨幕和天穹,黎旭的心猛地揪紧了,下意识就往回跑。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行李箱倒在了地上,一个呆愣的男人站在旁边,尹慧珊已经跑进了大雨中,正往对面的街道跑。 “姐!” 他把伞扔开,跑着追上去,一辆车子疾行过来,差点撞上他,他被冲力弄得一个踉跄,滑倒在地上,手机也飞出来,砸在地面上,开了花一样。他马上爬起来,捡起摔碎了屏的手机,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四处一望,已经没有了尹慧珊的身影。 又一辆车子从他身边过,他险险躲开,趁着没左车行道没多少车往这边来过了马路。 “您好,请问刚刚从这儿跑过的那个女人,对,您看见她往哪儿跑了?” “右边?谢谢!” “您好,刚刚这儿有个没打伞的短发女人跑过去,您看见了吗?” “谢谢!” …… 都怪他不好,明明知道她病还没好全就放她一个人待着。 都怪他!明明再等一会车就会来了,只要再等一会!哪怕再等一会! 哪怕他带着尹慧珊一起去打车也好,淋湿了没什么,至少不会让她一个人突然面对吴凯。 黎旭认出了他,那个站在原地发愣的男人。 那个十几年前把尹慧珊带走,让她彻底陷入地狱的魔鬼!那个被判了几年刑又被放出来的恶棍! 尹慧珊去了哪儿?哪儿也找不到她。她那么弱的身体,不可能跑的太远。 “姐!你听得到吗?姐!我是旭子,跟我回家!跟我回家好不好?” 快回答,快回答。你到底跑去哪儿了?不要怪我,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20章 往事如烟 “姓名?” “尹慧珊。女的,三十五岁,短发,眼睛下面有颗泪痣,穿着白色短衬衣,黑色休闲裤,鞋子是黑色的——” “慢慢来慢慢来,嗳,同志别着急,咱们一条一条说。” “怎么可能不着急!”黎旭的全身还是湿透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就是一个水捏的手印。“就在xx日报附近那个站点失踪的,请你们马上开始找,马上!她患有精神失常!她跟正常人不一样!” “好好,你先别激动。”这个片儿警明显是个慢性子,这时候还能保持着慢悠悠的嗓音。“这个我们也——” 黎旭:“你手机给我。” 片儿警:“啊?” “手机。”黎旭都想扑到他身上去抢了,“手机给我!” 片儿警慢悠悠掏出手机。 黎旭一把抢过来,他手上是湿的,怎么也划不开屏幕,往衣服上一擦,更湿了。他气得举起手机就要砸。 “哎哎哎!别!哥!求您千万别!这是果六啊!卖肾买的!我给您开锁成不成?要做什么您说!” “打这个人电话。”黎旭说了一串号码,说完连他都觉得惊讶,他居然记得卢晖的号码。 “4537……多少?您再说一遍?” 黎旭捏起了拳头:“……” 好不容易打通了这个电话,卢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时,他几乎要哭出来。 “喂?你是?” “卢晖,你在哪?” 那儿好像信号不是太好,卢晖又喂了几声。 “是我,我是黎旭。” “喂……黎旭?你怎么了?” “xx日报这一片你有认识的人吗?” “有。怎么了?” “帮我找个人……帮我找找我姐姐,求你……” 黎旭最后在一个小公园的小广场角落见到了尹慧珊。她似乎跑累了,紧紧抱住自己,哆嗦着蹲在地上,身上全是泥水,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她很抗拒别人的接近,一有人靠近她,她就大声叫唤。也听不清叫的什么,嗓子都喊哑了,只能听得出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姐。”黎旭的心抽痛着,脸上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姐。是我,我是旭子。你记得吗?” 尹慧珊仍然充满敌意地看着他。 “我是黎旭啊,你弟弟,你记得吗?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带你回家,给你做蛋包饭吃。你最喜欢吃这个,你记得吗?……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慢慢跪在地上,骑行着靠近她,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黎旭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终于说出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该说出来的话:“姐姐,不要再走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不……” “别怕,我带你回去。没人能伤害你,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你的。你看,我是旭子啊,我是你的弟弟,你不要我了吗?姐,你不要我了?” 尹慧珊使劲摇头:“不!不——” 黎旭开始给她讲小时候的事情,开心的事情,好玩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全部说给她听。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夜色慢慢深了,尹慧珊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身体也撑到了极限,晕了过去。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入目是清一色的白,这个颜色象征着脆弱,疾病,苍老,和死亡。 黎旭坐在病床边上,紧紧握着尹慧珊的手。 这个场景何其眼熟,几年前的他也是坐在病房,看着尹慧珊憔悴的睡颜,心中充满痛苦和悔恨。 …… “咳,听好了啊,我,尹慧珊,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女主人呢,就是这个房子里权力最大的女人,我是不会向你妈妈认输的,你知道了吗?” 小黎旭点点头:“知道了,姐姐。” “谁是你姐姐!别瞎叫!噫!拿开你的手!脏死了!” “你干嘛呀,你哭什么呀!你、你装可怜我也不会同情你的!” “你别哭了!嘘!别哭……爱哭鬼!” 小黎旭继续默不作声的哭着,眼泪刷刷的,不要钱一样。 “别哭别哭!你至于吗我就说你几句!我不凶你了行吗?别哭别哭了!我怕你了行不行?” 小黎旭:“我想爸爸,我想回家。” “你以前的爸爸吗?” 小黎旭抽噎一声,点了点头。 尹慧珊抽了张纸给他擤鼻涕。“天呀,鼻涕泡都出来了。” “姐姐。” “不许叫我姐姐!” …… “姐……”他把头埋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不会放过他的,那个人,把你毁成这样的那个人……我一定要亲手把他送进地狱! 卢晖把拿起一张照片,照片有些旧了,大概是杨启安十几岁的时候拍的,对着镜头一脸青涩,嘴角微微抿着。照片上的另一个男人,杨燕南,看起来和现在没有太大的变化,头发是乌黑的,他搂着杨启安的腰,也对着镜头慈祥地笑着。 不知怎么的,这张照片看起来非常的违和。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让他觉得怪不舒服的。 他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看到背面贴着一小块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楷:爱子启安十五岁生日纪念。 他又看了眼照片,不由得感叹,杨启安还真是从小好看到大啊,跟黎旭一样。 正感叹完这一句,随手再翻过几页,这本相册已经翻到了底。最后一张照片上有三个人,年轻时候的杨燕南,小男孩大概是杨启安,另外一个不知道是谁,但是这张脸给他一种熟悉感,微微笑着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黎旭。 这是个什么人? 他把照片拿了出来,背面却没有再写字。只有一串日期:1990.02.09 又是张给杨启安庆生的照片,没什么特别的。他又看了眼那个人的脸,把照片放了回去。 剩下的东西是杨启安以前手抄的笔记本,有些是一些优美的句子摘抄,有些是他琐碎杂事的日记,还有些类似于小说段落的东西,不知道是他抄下来的还是自己写的。 这些个段落全是关于束缚和压抑,充斥着一种悲哀的情绪。 “他要封锁住我,用绫罗绸缎,那是他温柔的触手。漆黑的穹顶,疯狂蔓延的紫黑色的藤蔓,遍地是腐肉枯骨,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苟延残喘的我,是看不见阳光的。可我偏偏要知晓了这片阳光的存在,并且开始向往这片土地外的世界。……” “挣扎啊,恐惧啊。人类的骑士无法跨上独角兽一样的骏马,血腥而肮脏的人,他们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害怕鬼,这大街上明明全是鬼,笑意盈盈,青面獠牙。” “自由。像卑微的爬虫渴望蜕变出翅膀,像枷锁下的罪囚妄图登上天堂,去甩开这沉重的生命,这可怕的包袱。” ……诸如此类。 他印象里的杨启安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一个人,温和的笑容,礼貌的举止,很秀气的一个人,白马王子似的。这种沉重的文字不像是他会去写的。 一周前,他联系上了杨启安从前的一个友人。这个联系方式是从他以前的住处发现的,孤零零的被记在一张压皱纸上。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打通了这个电话,没想到果然联系上了。 这个人说杨启安在两年前给他寄过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人在美国,东西是寄到了他乡下老家,被他爷爷签收的。 卢晖记下那个地址,准备自己亲自去找一趟。王一山做事还是不够沉稳,他连王一山也没告诉,只说要去找证据,王一山在电话里气得跳脚,却也没办法。他自己坐了一天半的车,从火车转汽车大巴,大巴又转乘小型中巴,又顺路搭了辆拖拉机,还走了不少山路,才到了这个地方。 那位朋友的爷爷还健在,力气也还足,自己种了一块地,什么花果蔬菜都有,十分自给自足。但是他的记性已经不大好了,不知道那个包裹究竟被放在了哪里。他们在小屋里找了很久,最后才在堆满灰尘和杂物的小隔间里把东西找了出来。 根据包裹上的单号,他查了查,寄出来的时间是两年前的十月底。 本来以为杨启安在临死之前寄过来的东西应该是非常重要的才对,没想到结果让人有点失望。 除了他青春记忆里的一些奇怪的价值观,质疑自己的存在,以及他有些微的自杀倾向,有过自杀的想法,别的他什么都没发现。也不能知道他的少年时代都经历过什么,遇到过什么样的人。 一起寄过来的还有一些杨启安很喜欢的书,一些他平时积攒的小玩意儿。难怪他在s市的那栋房子里都没有找到,原来是都寄到了这儿。 他借住在了老爷爷家里。乡下的夏天比城市的要更凉爽,空气也很新鲜,这这儿地处西南,雨水多,树木多,蚊虫也多,除了晚上被蚊子骚扰的有点睡不着——蚊帐里总会落下那么两只——别的都挺好。 早上会有十分厚重的雾气,熙熙攘攘塞满整个村落,但过了七八点,朝起的太阳拨开云雾,撒向绿意森然的大地,这个村落就变得十分美妙,生气勃勃。不管是树上跳来跳去、不住地啼唱的小鸟,还是随着偶尔经过的风摇摆的绿浪,还是在水沟里腮帮子一鼓一鼓长相清奇的青蛙,甚至是偶尔沿着败损的墙壁攀沿下来的一条小蛇,都可爱极了。 启安当初是想来这儿吧,这样的一个拥有另样繁华的世界,确实比那个充满尔虞我诈的s城来的快活。 可惜这场旅行却就此夭折了。 村子里信号不好,他平时要打个电话发个短信要跑很远去前面的小山丘上才能收到一两格信号。上网就更困难,要走上五六里路去前面的卫生站,那儿有电脑,也可以连上热点。 住久了还是会不方便,他叹了口气,也就杨启安那种性子能按捺得住这种寂寞。 这天他刚想把杨启安的东西都打包运去镇子里面,寄回s市,在路上接到了黎旭的电话。 他第一次见到黎旭这么紧张一个人,声音都变了,又颤抖又无助,甚至还说了求的字眼。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姐姐,他也觉得嫉妒。 他离开了这么多天,没说去哪儿没说什么时候回去,也没见黎旭主动问过。如果哪天黎旭也能这么紧张他该多好,一次也好,一次就够他回味上一辈子的了。 别的不说,还是得先回去,再不回去冒个泡,王一山得疯了。 第21章 不堪回首 黎旭在医院里守了一夜,虽然办手续的时候申请了一个家属床铺,但是没敢睡沉,怕尹慧珊半夜醒过来。第二天他去请了个临时护工过来照看一会,打算先回家看看。 回到家,这才发现酒酒已经独自在家饿了一个晚上,沙发都被它撕的乱七八糟。它看见走进门的黎旭,委屈极了,又想扑上去,又还生着气,肚子也饿得要命,看了一眼黎旭,干脆把身体缩成一团,脑袋埋在前爪里,自己生闷气。 黎旭的愧疚一下涌了上来,他完全忘记了酒酒还在家的事情。 他走去酒酒身边,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由于饿了太久,它整只猫都显得很没有精神。“酒酒。” 酒酒没动弹,抖了抖耳朵。 “我错了,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 酒酒晃了晃尾巴,等黎旭又哄了几句,才抬起头来,大眼睛像是要流眼泪:“喵呜——” 这么快就妥协,绝对不是它想原谅这个人类,实在是因为它太饿了。 黎旭做了一盅鲫鱼汤,本来是给姐姐准备的,现在正好可以分给酒酒一点。他拿着汤要回医院,酒酒怕又被他丢下,追着他的腿不放,哄也哄不好。 他叹了一叹,心道卢晖非把猫放在他这儿,真是会给他找麻烦。因此他做了件相当过分的事情,用领带把酒酒拴在茶几腿上,作为补偿,在它面前放了一盘猫粮一碗水,外加半包小鱼干。 顾不上身后那阵委屈的猫叫声,他急匆匆的出了门,又去了医院。 手机坏了,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他担心尹慧珊再出个什么万一。 到医院的时候尹慧珊还没有转醒,护工已经给她擦了身,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一点生气也没有。 昨天帮忙送尹慧珊到医院来的人送了个果篮过来,黎旭跟他道了谢,想借他手机给律所前台打个电话,这个小伙子直接把手机交给了他。 “这手机您先拿着吧,什么时候方便再还给我。还有您落在那儿的箱子,已经送去晖哥酒吧了。” “……谢谢。” “没事没事!晖哥平时帮我挺多,这点也不算什么。”小伙子摆摆手,“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头见啊嫂子!” 一直等这小伙子走远了,黎旭还没从那声“嫂子”里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黑帮老大”的光环辐射? 中午,尹慧珊终于悠悠转醒,也不说话,盯着天花板看。黎旭不敢轻易打扰她,就守在她边上,也不知道尹慧珊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回受了这样的刺激,也不知道她的病情会不会恶化,是又回到接受治疗前的状态,还是比以前更严重。 不知道等了多久,尹慧珊突然说了一声:“旭子啊。” 她的声音异常的嘶哑,鬼魅一般,把他吓了一跳。他凑上前去,答道:“姐,我在。” 尹慧珊还是没有看他,只是不停地流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黎旭愣住:“……孩子?” “我和阿凯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没想到黎旭担心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 看目前的这个状况,尹慧珊是再一次失忆了。这次她的记忆好像倒退了十年,还在她疯狂地爱慕着那个人渣的时候。 “怎么办,怎么办?”尹慧珊紧紧地抓住被子,闭上眼哭诉道:“阿凯会不会不要我了?旭子……阿凯是不是不要我了?” 黎旭的心揪了起来,他握住尹慧珊发抖的手。 “没有孩子,姐,你做噩梦了。” “你生病了,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医生说的,那些都是你妄想出来的东西。” 他的脸看起来相当平静,像是在说一个事实,充满了说服力。 “你不要觉得害怕。”黎旭笑了,抹去尹慧珊的泪水。“你只是生病了而已。” “骗人!”尹慧珊挣开他的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你骗人!阿凯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黎旭抱住她,柔声安抚。“我不会骗你的,你没有错,你没有错,你只是生病了。” 尹慧珊紧紧回抱住他,揪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起来。 黎旭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里藏着浓重而深沉的恨意。 又要把尹慧珊重新送回五院治疗吗?黎旭为这个问题烦恼了很久,这不是小事,他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做决定,还要回去问问继父和母亲的主意。 猜不准继父的态度。姐姐当年只是走错了一条路,全家人都急着和她翻脸。继父更是因为觉得她丢了自己的脸面,要和她断绝关系。 那时候他大学还没有毕业,尹慧珊还没有被确诊有精神疾病,她神志不清,沉迷毒瘾,被强制抓去戒毒,在戒毒所她常常自虐,尝试一切让自己受伤的办法,甚至恳求别人去虐待她。这样的状态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维持了整整一年半,毒没有完全戒掉,她的精神却越来越异常。 黎旭不敢想象那一年里发生过什么,那段经历把尹慧珊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 黎旭彼时已经进入律所工作,租了个房子和她同住。她白天表现的十分暴躁,撕扯东西,每每黎旭西装革履的回家,她都要尖叫着去打他,黎旭为此受过不少伤。最可怕的事情是,她偷偷跑出去,再也没回来过。 黎旭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找,过了近三个月,尹慧珊伤痕累累倒在了小区门口,被人认出来送回了黎旭家。他不知道归来的尹慧珊已经再一次犯上了毒瘾,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药,摄入的量也是变本加厉,黎旭不能在家里管着她,她就偷偷的溜出门。听人说,尹慧珊还虐杀过小区里的动物。 有一次在半夜,她餍足之后,爬上黎旭的床求.欢,黎旭这才彻底醒悟过来。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黎旭又不忍心再把尹慧珊送去戒毒所,隐瞒了尹慧珊吸毒的事情,只和父母说了她的精神状态。 尹业成马上就叫人把尹慧珊绑去了精神病院。 那些噩梦一般的回忆仿佛还历历在目,尹慧珊渐渐被疏通开导,愿意配合治疗,控制自己的毒瘾,他以为情况会好转,情况也确实好转了……可是现在尹慧珊却又遭遇了吴凯。 尹慧珊的这辈子只能这样过了?那么多绝望的日子,还以为终于要走到头,结果却是刚刚开始。 目前尹慧珊的状态很稳定,除了还在心心念念她那个“孩子”,没有别的情绪波动。这种状况,黎旭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担心,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下午他把尹慧珊哄入睡,决定先回家去收拾一下残局,明天回家把事情和继父母亲讲清楚。刚刚走出住院部,就看见了一个身形熟悉的人站在门诊楼的后走廊。他想起母亲说的话,脚步顿了顿,那人也看见了他,笑着打招呼:“小旭啊,下午好。” 他只得回以致意:“您好,杨叔叔。” 杨燕南身旁还站着个年轻男人,看着三十出头,戴着副眼镜,中等身材,相貌不算粗重,却很斯文秀气。他问:“老师,这位是……” “哦,介绍一下。”杨燕南一笑,“这是黎旭,我一位老友的儿子。这是周正道,以前在我科室实习过的一个学生。” 周正道推了推眼镜,对黎旭温和地笑了笑。他略微一点头,杨燕南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呢?你妈妈生病了?” “是我姐。”黎旭没工夫和杨燕南细谈,率先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做,不打扰您谈事情。再见。” 杨燕南看着黎旭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厅门口,周正道站在他背后,咳嗽了声:“老师。” # 王一山坐在对着窗户的书桌前,翻着杨启安的那些笔记本,已经这么坐了一下午。太阳下山了,就按开台灯,继续那么坐着。 卢晖端了一碗面放在他边上。“吃点东西。” 王一山摇头。 “我一直知道,启安有一点忧郁症的事。但是他表现的不明显,我以为他性格就是这样,就没太当回事。”王一山苦笑着合上手中的本子,“杨启安以前到底看上我什么?那么混账一个人。” 他又打开那几本相册,里面几乎每一张都是杨燕南和杨启安的合照,贯穿杨启安的整个少年与童年。长大后的照片就再也没有了,不只是合照,连杨启安的单人照都没有。 卢晖站在后面跟着看了会,纳闷道:“我一直以为启安和他爸的关系是从小就这样,但是看照片明明感情很不错。……他那时候怎么会写那些东西?” 王一山冷哼:“指不定杨燕南那个老家伙是个变态呢,给他逼成这样。” “但是启安毕竟是他亲儿子,他能变态到哪儿去?” “反正这杨老鬼不像好人,我看不惯他。”他甩开相册,“还有个包裹呢?” 卢晖:“就这一个,哪还有什么包裹?” 王一山盯了他好一会,问:“真没有?” “真没有!骗你干嘛?” “你走的那段时间,我翻到启安一本日记。上面写到他寄了两个包裹。”王一山起身去那一堆东西里找了找,抽出一本笔记本。“这儿,十月二十八号,他说自己寄了一个。然后这儿……十一月九号,他说自己要去老家拿点东西放在包裹里一起寄。” 说到这儿两人对视一眼,王一山说:“这是最后一篇日记。” 也就是说,那个包裹没有寄出去,而杨启安很有可能是在去寄包裹的路上失踪的。 “说不定启安老家能有线索……” “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儿吗?” “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吗?” 两人同时发问,然后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是他前男友吗?这都不知道。” “那你们还是认识了□□年的好兄弟呢!你不也不知道?”王一山烦躁地捶桌,“再说了,你不也算他前男友?” “启安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我也没主动问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孤家寡人,那时候他还在给你爸打工。按理说,你们不应该先认识的么。” “我那时候就一小屁孩,他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哪怕后来在一起了,他心思太深,他不说我根本就什么也猜不到。他喜欢把我当小孩看,我也乐得当小孩。也不是没问过他,看他一脸不乐意回答,我就不问了。” “那他就更不会听我说,一直都是他在听我抱怨。”卢晖悻悻道。 “……”王一山失望地叹口气,跌坐在椅子上,颇为沮丧。 卢晖:“这点记下来,到时候告诉向和,他们能查到。” 王一山闷闷答道:“嗯,只能这样了。” “别灰心。向和说了他会查这个案子,他重承诺,说到会做到的。” “嘁!他的话!”王一山拿起碗上搁着的筷子,在碗沿上敲。“我不信,他们做条子的也没几个好东西。” “话也不能这么说。”卢晖把他手上筷子抢过来,“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倒。” 王一山揉了揉肚子,抬眼看他。“吃。” 第22章 夜色缱绻 客厅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尹业成当着黎旭的面从来不发脾气,这时候也只是面沉如水,眉心被劈开一道深深的皱纹。黎母瞅瞅尹业成,又瞅瞅黎旭,打算说点什么圆场,被尹业成抬手打断。 “看你想怎么办吧。”尹业成说。 黎母憋不住到了喉咙口的话:“要是情况好点了,也让她回来住住。” “不知道现在算好算坏。我想的是先观察她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送去继续治疗。” 尹业成拍了拍大腿,站起身来。“随你。” 黎母暗自咬了咬牙:“这老不死的。” 她拉住黎旭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主意了,嫌妈啰嗦,我也知道你打小和慧珊感情好……但是啊,旭子,你不能一辈子都养着你姐埃尹业成以为有你做靠山,他女儿下半辈子就全砸你身上,你也是要成家的人啊!摊上慧珊这个包袱在,哪个姑娘能不嫌弃?” “妈。”黎旭沉声,“我不能不管。” 黎母哀声叹口气:“我是真管不了你了。造的什么孽哟!有空带慧珊回来看看,就是,她得是……没那么吓人了。” 黎旭应道:“我知道。” 黎母又长叹一声。 “你坐着,我去给她做点补身体的。”边走边感叹,“女人啊,女人啊,看错男人就害了自己!” 黎旭坐在沙发上,拿出那个小伙子借的手机,找到卢晖的号码。 是时候把酒酒完璧归赵了,再这样下去,他和酒酒至少有一个会疯。 电话过了会才通,卢晖那头像是刚刚睡醒,声音略微带着点沙哑。 “喂?什么事?” “是我,黎旭。” 卢晖的瞌睡一下子就清醒了:“嗯?怎么了宝贝儿?姐姐那边还好吗?” “还好……”黎旭不知怎么的,精神有点不集中,“我是想——” “你想我了?”卢晖含着笑意的声音刮挠着他的耳膜,羽毛似的。 这个人的脸皮可以去申请个吉尼斯纪录了,黎旭无奈地想。“没有。” “小骗子,我刚刚梦见你,你就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想我了。” 黎旭:“……” 不知道为什么,卢晖一跟他撒娇似的说话,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回s市了?” 卢晖:“……嗯。昨天早上到的。” “我是想跟你说,你该把酒酒接回去了。”黎旭垂着眼睛,想起来酒酒昨天老大不乐意理他一个人缩在角落的样子,“我现在照顾不来它,托付给邻居它也不肯安分待着,你还是把它接回去好。” 卢晖心道不好,自己这两天一心扑在杨启安的事情,居然忘了这件事,黎旭两边跑不知道得多累。 “我马上去把它接回来,你还在医院吗?” 黎旭瞟了眼走出厨房去冰箱拿东西的黎母,顿了顿才说:“嗯,我走不开。我的备用钥匙在楼下花坛的第一棵苏铁下面埋着,用塑料袋包着的。” 卢晖表示自己知道了,用不用去医院看看姐姐。 黎旭:“不,你先别来,酒酒也不能带进医院,过两天……” 他犹豫了一瞬,才说道:“卢晖,再帮我个忙,可以么?” 卢晖:“嗯?你说。” 黎旭捏了捏手心,咳了声:“不……还是不了。没事。” 黎旭到达医院时尹慧珊还在睡,不知道做的什么梦,眉头皱的死死的,脑袋上冒出来一头汗。 他打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守在一旁,看着她发呆。 继父说都随他,可是具体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头绪,忘记了那些过去的尹慧珊到底算是正常了,还是变得更不正常了,这个未知数就像个□□,让他的心时时刻刻都悬着。 住进病院里可以避免她再碰到那些病毒一样的魔鬼,但是为了保护尹慧珊,就要一辈子都把她关在病房里么? 尹慧珊明明是个……爱极了自由的人。 这个世界对那么多人宽容,也对那么多人残忍。为什么尹慧珊偏偏会成为不幸者中的一个? 尹慧珊突然在梦中“啊”了一声,把黎旭吓了一跳。但也只那一瞬间,旋即她又安静了下去,只眉毛还是皱着。 黎旭抓住她紧攥着被子的手,抚平上面有些凸起的青筋,叹了一叹。 还是问问姐姐自己的意见吧,他也不能全权做主她的人生,又或者……他想起来卢晖,心里还是下了决心。 尹慧珊的记忆停留在了二十五六岁那会儿,还觉得黎旭是刚刚上大学的学生。黎旭待久了,她还会催他:“你不用上学校去上课吗?” 黎旭现在只敢顺着她的话说:“没事,我现在课不多。” 等到了晚上,尹慧珊又开始催:“你回学校去,我不用你一天到晚的守着!” 黎旭说学校很晚才关门,没关系的。 尹慧珊打了个哈欠,摸摸他的脸:“唉,你看你眼睛,又红又肿,丑死了。你快回去好好睡一觉。” 黎旭摇头:“没事,我不困。” “你不困我困啊……”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你也……哈啊……回去休息会,不是给我请了个大婶儿的嘛……” 没有别的变化,但是特别的嗜睡,有时候蔫蔫的,说话懒懒的,又容易不耐烦。医生说这是精神虚弱的表现,需要进行心理指导,外加药物调节辅助,双管齐下,才能好转。 黎旭又看了她一会,像是被传染了似的,突然困倦了起来。他直起身子,去给护工嘱咐了几句,才喊了辆车回家。 在路上他就陷入昏睡,一直到小区门口,被司机叫醒。 一时半会的休息像是不够解馋,他费了很大劲才睁开眼睛。 结完帐,眼睛还是酸疼的,脑袋也涨痛,像是被下了心理暗示一样,前几天累积的疲倦一下子涌了上来,砸得他透不过气。 一步一步地挪到楼下,他抬起头,看见三楼楼上自己的窗户口还亮着灯。 怎么回事?遭了贼? 这念头让他强打起精神来,也不想等电梯,就直接扶着楼梯跑了上去。 他在兜里摸索着钥匙,脑子里在盘算这贼是跑了还是没跑,他一会该做什么应对措施,或者是先去叫邻居? 一群人总能收拾得了一个人。 他正扶着脑袋,这么杂七杂八的想着,门却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 暖色的灯光一下子洒了他一身,像是居住在沼泽深渊的居民,突然撞见了温暖的阳光。 卢晖站在这突如其来的光明之中,笑得温柔极了:“欢迎回家。” 黎旭还是呆呆地看着他,卢晖有些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嗯?宝贝儿,还认得我是谁吗?” “嗯……”黎旭应道,向前走了一步,抓住他的衣服。卢晖想开口说点什么,黎旭突然靠在了他的怀里。 好累啊,疲倦得像是再也不会醒来一样。 瓢泼的大雨还是那样的让人不安烦闷,囚牢一般,又厚又密的雨幕,把一方小小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什么时候停呢?这没完没了的大雨。 如果可以一个人躲在这样的世界里,也不是不可以呢。但是,会觉得孤独。 如果能有个人来陪伴我就好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呢?既然是冰凉刺骨的大雨,又怎么会让人感受到温暖呢? 就像现在,这样拥抱着温暖的躯体,仿佛就能……不再感到彷徨害怕。 再也不会……害怕。 黎旭睁开眼睛,抬头看见卢晖躺在他的身边,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互相拥抱,亲密无间。 有些热。他轻轻挣了一下,卢晖却睡的很轻,马上就醒了。 “不继续睡会儿?” “我睡了多久?” 卢晖反手去床头摸了摸。“嗯……” 他按亮屏幕。“四点五十,还早。再睡会,嗯?” 他轻声说着,嗓音温和沙哑,像首浸润在酒中的摇篮曲,在黎旭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黎旭的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感受着卢晖下巴上有些扎人的胡茬。 睡了一整晚,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很好,只是身体稍微还有些疲惫,腰和腿,都是酸的。 “睡不着了?”卢晖蹭了蹭他,“在想什么?” 黎旭翻了个身。“在想你喜欢我什么。” “你什么我都喜欢。” 黎旭避开已经凑上来亲吻他脖子的嘴唇:“具体的呢?” 卢晖低声笑了:“具体的?你想知道什么?我喜欢你的性子,喜欢你被逼得生气的表情,喜欢你不会讲好话的那张嘴……” 说到这里他的手指正抚摸上他的嘴唇,从上唇开始勾勒,在下唇上缓缓打圈儿。手指下滑,轻轻擦过他的喉结,蔓延过他的锁骨。 “喜欢你身体里住着的那只野兽……” 手指最后停留在他的胸口,抚弄起他的胸膛,捏起他的左乳,轻轻一拧。 黎旭猛地绷紧身体,急促地“啊”了一声。 “……和你……这颗傲慢又寂寞的心。” 黎旭按住他的手:“不,不行。” 卢晖禁欲已久,好不容易揽了美人入怀软玉温香,不想轻易放手。 “不行?”他右手继续逗弄着黎旭,空闲的左手已经开始向下摸索,隔着裤子握住了关键部位,还调皮地戳了戳凸起的那一块打湿的的小块湿渍。 “可是你很有感觉啊,阿旭。你看。”他还握起黎旭的手,让他自己去感受他蓬□□来的*。 羞耻感令黎旭又高昂了些,他的大腿肌肉都开始颤抖,像是在迫切地,期盼某些事物的来临。 “啊——嗯!” “我的阿旭说不行,其实就是行的意思。对不对?” “唔……” 卢晖的手在四处作恶,却迟迟不奔重点。黎旭终于不堪忍受戏弄,一把掀开被子,翻身坐在卢晖身上,撑住他的胸膛。这一串动作下来,气喘吁吁,他晶亮的眼神在混沌的黑暗中格外分明。 “要做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卢晖先是愣住了,而后才一点恢复笑容,大手盖住几乎要破开内裤冲出来的小黎旭,舔了舔嘴角,魅惑道:“女王大人,可以自己先做一次吗?” 黎旭强行冷冰冰:“什么。” “我要你——”卢晖撑起上身,靠近黎旭,伸出舌头舔湿他的嘴唇,顺着嘴角,一路舔到耳后。“我要你就保持这个姿势,自.慰……” 黎旭脸上爬上来一层密密的臊红,热气蒸腾。 “来嘛……阿旭。”卢晖再接再厉,吮吸起他的耳垂,“我想看,让我看看……好不好?” 黎旭吸了口气,按住他不安生的脑袋,把卢晖摁在枕头上。卢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两张脸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双唇相贴,柔情的亲吻慢慢变成火热的霸占,卢晖很快就主导了全局。正是情到酣处,两人亲的你浓我浓,开始褪裤子见真章…… 卢晖的电话又非常不解风情地响起来了。 卢晖顿了顿,不管不顾又继续动作,黎旭拦住了他,轻喘着:“去接,这个点恐怕是急事。” 卢晖又抱住他狠狠地亲了一口,才起身去接电话。是李琰打来的,这小子,有机会一定要弄死他。 “喂?你小子最好是有急事——” “晖哥!”李琰的声音带着哭腔。 卢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了?慢慢说!” “邵朗不见了!” 第23章 酒酒番外 晚上好喵【舔爪子】今天是本王来代替无能的作者和本王那对只知道虐喵的爹妈来出场卖萌的喵。 你们对本王可能还不够了解,那么本王来自我介绍一下。 朕贵姓卢,不要纠正本王不该自称贵,我们喵星人从来不自谦。你们只用知道,孤乃喵女王酒酒大人是也。 本王今年一岁半,还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卢晖铲屎官供着啦。卢铲屎官非常好使唤,本王不开心了他就得哄着,饿了他就必须给本王找好吃的,晚上要给我唱歌哄我睡觉,不能比我起的晚。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用本王自称了,我这是为了显得平易近人。【哼唧】 卢铲屎官非常狡诈,他常常在我用膳的时候哄我叫他爸爸。哼,鱼唇的人类。 我只是看在小鱼干的份上对他撒个娇妥协一下,大丈喵能屈能伸,这只是缓兵之计。看,蹭蹭他就能让他傻乐成这样,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由我大喵族主宰。哼。【舔爪子】 我最喜欢的人类是卢照姑姑。因为她是我见过的最合格的铲屎官,每天把我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不过她有个坏毛病,就是老喜欢打一个发光的叫电脑的东西。这大概是人类的玩具,唉,又硬又不能吃,长得也不像鱼,还晃眼睛,他们居然能玩一整天,有时候连他们主子都不服侍。呵,鱼唇的人类,爱好都是如此无趣。 我第二喜欢的人类……就是黎旭麻麻。哼,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他欺负过我!不陪我玩把我一个人抛在一个大房子里,还不给我吃的。我最讨厌他了!……不过他做的鱼汤还是比较能喝的,勉强得朕心。不过这都是鱼的功劳,和人类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哼!要不是他长得好看,本王看都不会看他一眼的!嗯……顶多看一眼。 其他人类我就不大记得了,本王日理万机,没有闲心去记那些闲杂人等。 其实,随着年龄增长,本王最近有了一些成长的烦恼。上个月,我的无良爹妈正式同居了。 很多个晚上,我都要被迫听着床的嘎吱嘎吱声睡觉。鱼唇的人类,你们不知道猫的听觉是多么敏感喵?嗯? 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这样的对话:“嗯……酒酒还在……” “没关系,她还小,不懂的。” 呵!呵!呵!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是一只成年喵了!你们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喵?哼,你们这样点火是要负责任的! 我居然渴望起了爱情。 就是因为他们这样从早到晚地恶心腻歪,本王终于受不了了。本王决定了!我要放弃这两只不负责任的铲屎官,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喵生!——本王要离家出肘!!! 哼,无知的铲屎官们,你们最好马上放弃互相纠缠,过来阻止我,把我哄开心了,还有可能得到本王的蹭头福利。 你们最好马上来阻止我!再用小鱼干来挽留我!我还能考虑留下来!不然我就真的走了! 我真的真的要走了!哼,你们不要等事后再后悔! 我走了。 我再也不回来了。 就算你们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回来的。 小鱼干也没用。 …… …… …… 呜呜呜我抛弃了鱼唇的铲屎官!他们不来追我!我不要他们了!哼!qaq * 黎旭走到门前,捡起趴在窗台上睡得正香的酒酒。 “怎么趴在窗户上就睡了?” 嘤嘤嘤,鱼唇又阴险的铲屎官——他们居然不开窗! 第24章 失踪之后 “我和他吵了一架。不……也不能说是吵,他小孩子脾气,我不想让他做什么他就非要去做,所以就大半夜跑去了cinderella,我在气头上,没出去追,他那天晚上没回来……我其实是有点担心的……但是……” 黎旭给他递了杯水:“慢慢说。” 李琰摆手拒绝:“不了旭哥。” 卢晖皱眉:“让你喝就喝。” 黎旭:“……” 李琰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 “他没回来,也不接我电话,我就当他还生着气。可是昨天他也没去公司,也没请假,我就去问了几个cinderella的人,他们也说不知道,我去报案说是没到时间不能立案,一直到今天早上,有个人给我说,他一个朋友看见邵朗被人抱走了,当时黑看不清那个人是谁,还以为是他炮.友……” 卢晖和黎旭对视一眼,两个人猜的应该差不多。 “说不定真是炮.友,他夜夜*忘了工作呢。” “不可能!”李琰大声吼,“他不是——邵朗不是那种人!” 卢晖“啧”了一声。 “在gay吧跳……” 他原本想说gay吧跳艳舞能有几个干净的,被黎旭狠狠瞪了一眼,止住了话头。本来以为李琰这小子也就是玩玩,现在看来是挺认真在谈,而且是在唱独角戏。 怪哉。他们才认识多久? “晖哥……求你帮我找找他!……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万一……他万一……”李琰两手抓着脑袋,头皮快被他抓出血来,“我不该那么说的!明知道他是那种性子……” “人我会帮你找,你别担心。”卢晖最怕看见别人跟自己哭,拍了拍他肩膀。 “谢谢晖哥,我——” 卢晖打了个止住的手势。“行了,男子汉别老是哭,多想想别的办法。你那朋友的朋友还知道什么,让他跟你说清楚点。带他走的那个人,看起来多高,怎么把邵朗带走的,……你现在打电话过去问!问了记下来!” 李琰要来了那个朋友的手机号,对方接通以后只说:“我当时也没看清楚,那地方那么黑,要不是打野战谁去那儿……我那时候在那啥,你懂,所以也没看到别的,就知道有人抱着一个人从巷子那头过来,又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 黎旭问:“既然没看见,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邵朗?” 那头先是愣了一下,问:“邵朗是谁?” 不等这边回答,他又大叫了声:“操!哥们!你那边儿不止一个人呀!” “不管这个了!你快说!”李琰急得快哭,“那人到底是不是邵朗?” “哦……应该是。那时候黑是黑,但是也快天亮啦,大概三四点钟的样子,有点儿月光。我就瞄了一眼,brownie胳膊白,而且胳膊上有那个什么蛇的纹身,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个确实是。李琰知道邵朗喜欢在跳舞之前贴纹身,背上的翅膀是真纹,手臂上只能用纹身贴,因为白天做的是正常的白领工作,不可能在手臂上纹纹身,显得不够正经。 邵朗钟爱一种图案:两条长着翅膀的黑色大蛇相互纠缠,身边怒放着火红色的花,视觉效果明显。 这纹身十分具有挺标志性,大家就算记不住brownie这个名字,也知道他的纹身。 “……我以为他俩也是去那什么,所以根本没上心看。那男的挺高,全是黑的,别的我也不清楚了。真就这样。” “你再想想?没别的特征了?” 那人思考一瞬:“没有,我那时候哪有心情多看啊!” “那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那边有些不耐烦。“啧!他忙着干我呢,怎么可能看见。” 这豪放的措辞莫名其妙地让黎旭觉得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 一点有用信息也没有,李琰精神看起来很废。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二十平米不到的客厅,每寸地板都被他踩了个几十遍。 卢晖喝住他:“坐下!晃得人眼晕!” 李琰苦着脸在凳子上坐下。 “也不一定就是被绑架了,往好的方面想。”卢晖朝正在给李研升打电话的黎旭指,“听黎旭问清楚了再着急,万一他是去他舅舅那儿了呢?” 黎旭正好挂了电话往回走。 “他没和李研升联系,李研升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现在火急火燎在找。”黎旭扫他们一眼,“亲属报案有效力些,你现在先回去等。” “我等不了——” “等不了也得等。”黎旭盯住他,“冷静下来。你现在是在和邵朗同居?去看看他的私人物品上面有没有记录过什么,看他的上网痕迹,在出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去问问你们之间共同认识的人,了解一下他从前的交友史。如果他的手机gps开着就最好,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好……” 李琰红着眼,身上的肌肉都绷做一团,他这样僵硬地伫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我听您的。” 不出十分钟,李琰从黎旭家离开,骑上自己的小电摩风风火火离开了。 黎旭问:“去给向队长报案吧?” “你觉得是那个失踪案?” “嗯。向队不是在查这个案子么,邵朗符合之前所有受害者的标准。” 这个时候,卢晖这才提出来了他的问题:“邵朗是之前住你这儿那个小白脸?” 黎旭:“……嗯,是。” 卢晖哼了一声。 短短的不到二十天,他们身边就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坏事。这带来了极度的不安,而这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不断的扩大,传染给更多的人。 黎旭心事重重回到医院。 尹慧珊的病需要长期的治疗,而律所给他的假期有限,明天就要回去上班。 之前他刚刚下定决心,想让卢晖帮忙照顾尹慧珊一阵子。可是卢晖那边也是同样的一锅乱粥,而且更乱,还涉及到命案,对尹慧珊的调整没什么好处。 他一边推着尹慧珊在医院走廊上,一边琢磨着尹慧珊的归属问题。 母亲那边可能不行,尹慧珊当年发病伤人的样子给她留下了不少阴影,她应该不想两人独处。 其他人他不放心,老是让护工打理也不是办法。尹慧珊对他十分依赖,放着她在医院怕她觉得会被抛弃,病情加重就麻烦了。 正这么想着,迎面走来一个人,手里夹着病历本,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们昨天刚刚见过,互相都有点印象,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周正道还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等黎旭扶着尹慧珊走进主治医师的办公室,他才反应过来,今天给尹慧珊做心理治疗的医生,正是周正道。 他是精神科的医生? 周正道也是很惊讶的样子,笑道:“真巧。” “今天何医生不在?” 周正道:“何医生有急事和我换班,晚上他会过来。” 黎旭:“麻烦您了。” 周正道笑着摆摆手:“折煞人,免了您字吧。” 尹慧珊朝黎旭勾勾手,黎旭俯下身子听她说的悄悄话。 她小声地说:“这个医生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黎旭配合地一笑。 等到检查结束,尹慧珊还处在浅眠状态。黎旭询问:“她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 “不好。”周正道回答,“她内心里十分抗拒失去的那些记忆,就算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她的警惕性还是很高。这是比较棘手的情况,病人本身对治疗十分抗拒的话,很多治疗方式也很难顺利施展。” “那就不用治疗了。” “额……你的意思是?” 黎旭重复道:“如果不治疗也不会引起别的症状,不治好她的失忆也无所谓。” # 下午五点五十,天还大亮着。烈日渐渐的奔向了西头,失去了正午时凶猛的温度攻势,开始吹起了一点带着凉爽的风。 杨燕南脱下大褂,拍平整了,挂在墙上。 他走出办公室,碰见同样刚刚下班的一助。除了在手术台上,他都十分平易近人,同事一般也喜欢和他亲近。 一助见着他,打招呼:“杨主任,回家去呀?” 他笑着点头回应。 一直到出了医院大门,走到停车场,他看见靠着他的车摆弄着手机的周正道。 周正道听见他脚步声,抬头笑,话音里颇有些抱怨的意思:“您可真慢。” 杨燕南打开车锁。“这话说的,真厚脸皮,我可没让你在这儿等着。” 他话音没落,周正道已经自觉坐进了副驾驶,瞅着他笑:“我脸皮是厚着呢。” 杨燕南没接话,坐进车里,发动车子离开。 车子碰上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一直玩车上一摇一晃的那个小摆设的周正道,出声了:“我今天碰见了昨天您给介绍认识的那个年轻人。” 杨燕南顿了顿,眼睛还是盯着红绿灯,回答:“是嘛。” “怪可怜的。他姐姐。” 杨燕南看他一眼,还是没回答。黄灯过了,车子又继续开。 杨燕南打开门,没招呼身后的周正道,打开空调,倒了两杯茶。 屋子里的闷热空气渐渐被抽了出去。他窝在沙发上,惬意地松了松身体。 周正道慢慢走过来,伏在他的腿边,摘了眼镜的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有些勾人。 “老师,您觉得我好看么?” 杨燕南没有睁眼,随意道:“好看。” “可是您都没有好好看我呢。” 杨燕南睁眼看他,对上他的视线。 “好看吗?”周正道的嘴像带了魔力似的,让人只听得见他的话。“老师?” “嗯……好看。” “那么,您喜欢我么?” “……” 没有回应。周正道笑了,他的身体像柔软的蛇,贴服着杨燕南的腿向上攀行,最后跨坐在他的身上。 “说喜欢我……老师。把我当成启安也可以。” 第25章 恢复更新 闭塞的空间里,恍恍惚惚能听见有人在低声争吵什么。 头疼,疼得快炸开了。那些声音撞进脑子里,嗡嗡嗡的,像是苍蝇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吵得人心烦心躁。 啊——好吵。这是在哪儿? “你巴不得被别人盯上?……” “没人看见!” “……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你注意点。……” “嘁!……跟我关系大了!” 到底是谁在吵?我到底在哪儿?操……睁不开眼睛…… “……你最近不要有动作。”其中一个声音走近了,听起来也更清晰了些。这个人的声音有些奇怪,音质沙哑沉重,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脑子不大清醒,听着总像是九十年代老电影里死气沉沉的老年音。这让他昏沉的脑袋又乱了几分。 “人我都弄回来了。”那个稍微远一点的声音说:“那小子的事可和我没关系。” “呵呵。”声音沙哑的人冷笑一声,“吸白.粉把你脑子都吸锈了,还是你本来就没脑子?” 死寂几秒后,那个奇怪的声音又道:“现在我们是一根稻草上的蚂蚱,你觉得和你没关系?” 最后一声提的有点高,回响在小屋里,听得人嗡嗡一阵发晕,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过了这一个再说,次次坏我好事,晦气!” “慢着……”沙哑的声音凑得更近了,就停留在他脑袋上方,他的腿不由得颤抖起来,完全控制不住。 “小东西醒了,在偷听。” 邵朗的一颗心提了起来,身体绷直了,一时间什么对策都想不出来。 然后下一瞬,脖颈处猛地一阵剧痛,他再次晕了过去。 黎旭坐在办公室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他已经离开这个位置很久了。 虽然说他在华江是老人,其实没什么人要求他非得坐班,但是做的太明显难免不服众,而且有很多事务都需要处理,他不放心。 李研升没来上班,不知道邵朗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可怜这个小伙子,来s市不到两个月,就碰上这样的事。 等看到堆成了小山的文件,他才有些头疼起来,按了按太阳穴。 好在最近没有什么需要出庭的案子,其余的委托尹欢没帮他接,邮件全囤在工邮里,一个个黄色的小信封让人没有拆的*。 荒废了好几天再回来工作,就像是强行捞起已经被终止的文章再重新构思书写,心思很难集中起来。 他从医院过来,本来到的就晚,在办公室坐了近两个小时,只过了两份文书。这速度还赶不上尹欢刚入职的时候。 中午休息时,他打算去医院看看尹慧珊,顺便去买个新手机,把旧卡换上,这个手机该还给人家了。 还没出大门,他就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某某快递,他的手机到了。 这真是一伸脚就来鞋,他这样一个没跟上时代的人,完全想不到在网上买手机的这个招,接到手机时还有点迷惘。 应该是卢晖给他买的,外形看起来和卢晖平时用的那个商用htc没两样,黑色机身,精简,看起来也耐用经摔。 他换上新手机,给卢晖发了个短信:谢谢,手机很好用。 卢晖的回信也很快:不客气,我要肉偿。 黎旭抿唇一笑,没继续和他贫嘴,径直去了医院。 尹慧珊的情况还是老样子,懒洋洋地窝在床上,最频繁的活动就是数窗外树上停的小鸟,这也让她怪累的,时不时就得睡一会做休息。 黎旭来看她时,正好碰上她睡醒。 八月早过了三伏天,气温却不见低,太阳势头还很烈。窗帘半拉着,房间里有点暗。旁边床上新来了个小姑娘,木木的,大眼睛里没什么神色,腿上打着石膏,靠着墙,几乎没有存在感。 尹慧珊出去上厕所,黎旭一个人坐在床边,正好和这个小女孩面对面。她的目光看的人怪慎得慌。 黎旭想低头鼓捣手机,听见一个清透的童音:“她身上有鬼。” 他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抬起头来,问道:“什么?” 女孩笑了笑,这笑容有种诡异的清醒,放在那样一张稚嫩的脸上很突兀。 “那个阿姨身上有鬼,鬼缠着她,她一直做噩梦。” 黎旭有点明白过来了,这小孩儿也看出来尹慧珊的毛病,但是表达的方式有点神经。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小孩儿又是突兀地笑了笑。“你身上也有鬼。” 黎旭:“……” 小女孩又补充:“很凶的鬼。” 黎旭:“我知道了,谢谢你。” 小女孩:“不客气。” 黎旭:“……” # “没有监控录像,那条巷子里是死角,周边的两条街上也没有相关可疑人员出现。犯人应该是常客,相当了解这家酒吧,他是想办法躲过了监控。” “可是他这么谨慎,经过那个巷子的时候怎么会感觉不到身边有人?胆子大成这样,还是他根本不怕被人发现?” “团伙作案?” 一个警员吃完一根冰棍,把手里的木签儿往垃圾桶里一扔:“喝高了。” 组里另一个女警员白他一眼:“喝高了去玩绑架,有创意。你怎么不说他是吸嗨了呢?” 向和做手势让他们打住:“很有道理。” 女警员:“啊?副队?” 向和朝黑板前的刑侦队长说:“牧青说的也是一个可能性,我申请对cinderella进行搜监控,最好是能够进行全面搜查。” 队长看他一眼。 “我在那地方待过一段时间,那次是为了便装抓一个毒贩,他跑进了这家酒吧。” 他急急忙忙追进去,结果让毒贩跑了,倒是遇见了醉得一塌糊涂的王一山。王一山一把抓住他:“启安?” 他原本想推开这个醉鬼,没想到对方不管不顾的抱上来,哭的稀里哗啦的:“启安!启安!” …… “我那时候就怀疑这里面有鬼,碍于没有证据,对方后台也硬,一直没有下手,这次是个机会。” 队长点头:“你这两天先多带两个人过去,不要太显眼。” 女警员托着下巴,问道:“我没记错的话……那儿是不是gay吧?” 向和:“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想说,我想去很久了!一定要带上我!” “那儿不全是男同性恋?你一个女的进去多可疑?” 向和:“……也有女的。” 牧青一脸的鬼畜:“唉嘿嘿……” 队长看着这群年轻人把话题扯那么远,颇有些无奈地敲了敲桌子:“这是几个月来我们看到的第一例有目击者的失踪案,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向警官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向和偏头看了看穿着十分嘻哈的调酒师,问道:“你这儿调酒的换人了?以前那个呢?” “他男朋友不是失踪了么,最近着急着呢。”卢晖翘着腿,“这个才是我的御用调酒师,李琰那个半吊子,平常跑跑腿还行,真让他调酒,我酒吧迟早得倒。” 他朝吧台说:“京妹儿,我的特调!” 嘻哈“京妹儿”刚刚结束一轮表演,朝他比了个ok,他转身看着向和:“你到底干嘛来了?是启安的事?我和山子……” “不。”向和摆手,“我是想来问问cinderella的事,你和那儿老板有交情,你了解多少?” “……”卢晖咳嗽一声,“怎么突然说起那儿了?也是和案子有关?” “是。” 卢晖斟酌一下,说道:“那儿老板挺黑的,他是照顾过我,我以前招惹了他死对头,他帮了我一把。但是不论交情,这个人是真挺黑的,要我说,涉及到他还是最好别轻举妄动,就算你是警察也够呛。” “如果是涉及到杨启安,你也能这么说?” 卢晖一惊:“什么?” “打个比方,比方。”向和说,“我就那么一说,别冲动。” 卢晖被他说的更冲动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跟启安有没有关系?” 向和:“我不确定,所以才要调查。” 卢晖慢慢坐下来,嗤的一声笑了:“你小子,想诓我。” “你和我说了也不能怎么样,反正我没有证据。我是一定会去查的,来你这儿是走捷径,你知道的肯定不少。” 卢晖依然没说话,服务生拿了他的特调过来,搁在他的面前。卢晖拿起来,眯着眼啜了一口。 “好吧,那这样。”向和摊手,“我怀疑的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了,我就问你,我怀疑的对不对,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也不算你不守信。……行不行?” 卢晖点头。 “ok。所以,我想的是真的?” 卢晖再次点了点头。 “你认识参与的人吗?” 卢晖摇头:“向队,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我是绝对的守法好公民。” 向和也知道自己多此一问,叹道:“不管怎样,还是谢了。” 他没有要酒,急匆匆和卢晖告别,又急匆匆离开。 卢照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很久,听得云里雾里的,等向和走远才兔子似的蹭过来。 “哥,那不是山子以前那谁吗?你们刚刚说什么呢?启……启安哥不是已经……?” “应该跟启安没关系,他想套我话。” 卢照回想他刚刚的表现,追问:“你让他套走了?” “嗯……向和这个人,好胜心太强,野心太大了。” 第26章 迷之问答 尹慧珊对新接手她的这个医生印象很好,文质彬彬,幽默,很体贴,说话的方式让人听着舒服,很亲切,像个大哥哥。 他给她治疗的时候,两个人像朋友一样聊着天。这让她卸下了很多防备心,强打起精神来,打算好好的治治自己的臆想症。 “周医生,我弟弟说我之前的记忆是臆想的,这是真的吗?” 周正道一愣,问道:“你的臆想里有哪些东西?” “我……记得我有一个男朋友,我还有他的孩子……但是,但是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弟弟说,我之前昏睡了很久,这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把梦和现实搞混了。” “哦……是这样。”周正道笑道,“尹小姐,你的病症情况很复杂。这些不一定是你的幻想,也可能是真实的记忆,只是你暂时将这段记忆安排在了一个错误的地方,或者是说,你的记忆紊乱了。” “紊乱?”尹慧珊皱着眉头,脑子已经有些迟钝,跟不上思路,“……啊……紊乱……可是我觉得,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我记的很清楚,我工作回家,买了一堆好吃的东西,然后发现有人在……” 她捂着脑袋,使劲摇头:“想不起来了,头好疼。” “不要着急,这个着急不来,我们现在的治疗也不是针对失忆,而是要治疗你的精神虚弱问题。你累了,先好好休息,睡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再谈谈。” 尹慧珊靠在床上,十分疲倦地闭上眼睛,但是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周正道站起来,扶了扶眼镜,想起来那天黎旭跟他说的,不需要让尹慧珊想起以前的记忆。 “如果这段记忆分外痛苦,不记起来也许算一件好事。但是根据尹小姐目前的情况,不进行合理的治疗,很可能导致另一种情况。” 黎旭:“……什么?” 周正道:“产生人格分裂,甚至导致衍生人格驱逐处于虚弱状态的主人格。” “如果发生了那种情况,才是真正的麻烦。” # “他要是没有从那条巷子出去,就是从别的地方走了暗道。” 卢晖看着纸上画的草图,手在上面添了几根线条,“啧”了一声。 “cinderella后面还有暗道?我在那儿玩了几年怎么都没注意过。” 王一山点了根烟,刚放进嘴里,被卢晖一把抢过来,掐熄了。 “怎么怎么怎么?你不抽烟还不让别人抽了啊?” “这里是黎旭家,他不喜欢闻烟味。” “怪了。”王一山只好把桌上的烟盒收好,揣进兜里,边放边问:“我说,你家的小律师不会真的是女孩子吧?活的像个大家闺秀,整天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绣花呢?” “你懂个屁,不吸烟少喝酒,这叫养生,知道吗你?” “啧!给你出息的,我懒得跟你争,你个妻管严!” 他在屋里走了几步,看了眼茶几上的小乌龟,蹲下来戳了戳玻璃鱼缸:“养什么不好,养王八。” 卢晖:“王八看谁都像王八。” 王一山:“过份了啊,你别逼我在这儿跟你打架。我怕打到一半你媳妇儿得出来教训我让遵守纪律不然他就去叫老师。” “噗——”卢晖没绷住笑,“别说,换成十年前这事他真可能干的出来。” 王一山:“……” “刚刚还说酒吧的事呢,扯哪儿去了。” 王一山问:“你有闲心情管那个小浪货?启安的事都没弄清楚。” “说不定这事儿的真凶和启安那事有关系,我老这么觉得。再说了,我已经答应了李琰,总不好放着不管。”他转念想到什么,“哎,你啊,当初最先看上邵朗的人可是你,还喊我和李琰去捧场呢。” “啊……是吗?” 王一山撇撇嘴:“不太记得了。” 卢晖叹口气:“你啊……算了,不教训你。不说这个,说个别的,你以前的相好,向和,昨天晚上去了褐色找我。” “查黄?” “操,瞎几把扯淡!老子跟你说正经的,这小子要干大事,他猜他跟我说什么?” 王一山又掏出烟来,止住他话头:“你等会,我出去抽根烟,不抽心里闹得慌。” 王一山这头走出去,黎旭从书房出来,朝卢晖说了句:“我去趟医院。” “不是刚回来?” “我姐说她不太舒服,心里慌,让我去陪陪她。” 卢晖赶紧站起来:“我送你去。” “你朋友不是过来了吗?你陪他,我晚点回来。” 卢晖还是跟着他走到玄关,靠着墙看他换鞋:“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黎旭一摇手上的钥匙:“我开车。” 回头看见卢晖大狗一样的神情,补充道:“做好晚饭。” 卢晖笑了,凑上去吻他:“好。” 王一山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捂住眼睛叫唤:“哎眼瞎了眼瞎了!” “碍你眼了?没人逼你看又。” 黎旭不习惯这样被人撞见他和卢晖亲热,推开卢晖,转身和王一山擦着过去了。 停顿了这么一会,两个人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各自回到原来坐的地方,卢晖问:“……咱们之前说到哪儿来着?” “说到向和。” “对,向和。他来找我,问我对cinderella情况了解多少,知不知道□□。” “什么□□?”王一山问。 卢晖看他一眼。“忘了,你不知道这事。” “什么事?” 卢晖已经转移了话题:“你当年怎么跟这小子好过的?我现在还想不明白你们怎么能凑一块。” “什么□□?” 行吧,这小子,就不能勾起他好奇心。 “就是cinderella的掌柜,你没见过,我见识过。他以前是混黑的,走的路子也不太干净。” 王一山:“不,我觉得你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个。” “就这个。反正就那谁在cinderella不见的,挺蹊跷,这案子又大,向和就怀疑到那人身上,想动太岁毛,我劝了劝他,没劝住,那家伙对这个挺执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好过……”王一山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因为他有时候像启安?就是他背影,蛮像,我经常认错。” 说到这里,他又接着顺嘴说了:“你觉不觉得……黎旭有时候也像启安?” 卢晖没来得及接话,看着大开的大门,黎旭站在那儿,手还没从门把上放下。 “我回来拿东西。” 黎旭这么解释了一句,走进书房,没一会拿了份文件出来,又匆匆带上了门,离开了。 卢晖和王一山干瞪眼了一会,卢晖突然吼道:“我去你大爷!突然蹦那么一句搞什么鬼?黎旭和杨启安哪儿像了?你瞎吗?” “不是说他们长得像,就是他们不说话的时候,那气质像,给人的感觉特别像,你不觉得吗?” “黎旭比启安浮躁。”卢晖说,“你不了解黎旭,他这个人没看起来那么稳。……他刚刚是不是听见了?我总觉得不太对。” “我觉得他根本没空听咱们说的什么。你跟他的宝贝姐姐一比算啥?” 卢晖没好气,开始下逐客令:“行了,你今天回去吧。” “还好多东西没说呢,你着什么急。我跟你说,我这两天有雇人盯着杨燕南。” “你还真找人去监视他?有哪儿不对劲?” “没看出来什么其他的异常,倒是他有个学生和他关系看起来挺亲近,不是一般的关系好,经常一起出入。我看了照片,他那个学生一看就是基佬,没得跑。我又派人跟着那个学生,发现他果然在cinderella出现过。” 卢晖:“你还觉得启安的死和杨燕南有关系?” “熟人作案,还有谁熟得过自己亲老子?” “我也觉得杨燕南可疑,但是我想不明白杨燕南的作案动机。如果他要害启安,目的是什么?” 王一山冷笑:“你记得他在警察局的时候骂我们什么?鸡、奸、犯!一副和同性恋势不两立的样子,但是又跟他自己学生不清不楚。指不定是他想强迫启安,启安才和他闹翻的,得不到就毁掉,这不就是动机?” “你再盯一阵,现在不好下结论。……我手机响了,在你屁股下面坐着呢,帮我接。” 王一山从背后摸出手机,看着屏幕。 “谁的?” 王一山把手机递给他:“是向和。” # 黎旭赶到医院,把尹慧珊从前在五院的观察报告交给周正道。 周正道拆开文件袋,拿出来粗略浏览一遍,又重新装回去。“好的,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尹小姐现在情绪稳定了很多,你可以去看看她。” “医生,今天发生了什么?” “今天上午治疗的时候,她主动提到了她以前的记忆,她的潜意识相当矛盾,情况不乐观,一点点精神刺激都会引发一个新情况,必须时刻小心。” 黎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思重重地去了住院部,走到门口透过窗户看里面的情况。 尹慧珊正侧卧着,和她对面的小姑娘说话。那小姑娘板着脸,一脸严肃地,也不知道在神棍些什么。 如果尹慧珊当年的那个孩子没有流产,也该有这么大了,难怪她会和这个小姑娘亲近。 不过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怪怪的,黎旭不大放心她们相处。 他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小女孩的声音透进他耳朵里:“那是不一样的,我们所说的鬼魂,其实是——” 她看见黎旭,停下这个话题,表情严肃:“你打扰到我们了。” 黎旭:“抱歉。” 小女孩:“嗯。” 黎旭:“……” 尹慧珊捂着嘴笑,她让黎旭去她身边坐。“让你白跑一趟,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 尹慧珊摸了摸他的脸:“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有人惹你生气了?” “没——” 小女孩插嘴说:“因为他身上有鬼。” 黎旭:“……” 尹慧珊笑着说:“才不是身上有鬼呢,我看是心里有鬼。老实说,我这几天就看出来了,旭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第27章 美色盛宴 你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黎旭自己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和卢晖算是在谈吗?他不知道,两人的相处模式有种莫名其妙的和谐,所以他也懒得去推敲其余的因素。 “没有。” 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代表否认的两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撒谎。”尹慧珊点点他额头,“你一想说假话,眼睛就开始看左边。你啊你,跟我还撒谎。说说吧,是什么样的对象,姐姐给你把把关。” “真没有。” 尹慧珊看他半天,最后闭眼往后倒:“不行不行,还是累。我得靠一会儿。” 黎旭随手拿起床头的扇子,给她扇风。 尹慧珊:“都不肯跟我说真话,我不要你扇。” 他无奈:“好吧,是有一个,不过我不知道算不算谈恋爱。” 尹慧珊睁开眼睛,看起来精神来了一点。为了八卦弟弟的情感生活也是很拼。 “嗳?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在一起的?”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前段时间又遇见了,然后两个人就凑合在一块。” 尹慧珊:“啊呀,你们才多大就开始用凑合这个词了?” 黎旭:“……” 和失忆的人真的是没法好好聊天。 “那个人性格怎么样?” “……性子挺急,很缠人,有时候还很不讲道理。” 尹慧珊:“她怎么会看上你的嘛,你这么呆呆木木的。” 你觉不觉得……黎旭有的时候也像启安? 尹慧珊:“怎么了?” 黎旭笑了笑:“没什么,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 尹慧珊原本想多问问,可是说久了就一直打呵欠,黎旭守着她,到她彻底睡着。 时间还没到九点,黎旭不想回去,小姑娘手里玩着ipad,耳朵里塞着耳机,也没有再和他说神神叨叨的理论。 手机上发来几条消息,两条微信,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刘雅英。 刘雅英:黎旭 刘雅英:我明天回s市,咱们要不要聚聚? 黎旭:什么时候。 刘雅英:看你时间咯 刘雅英:我知道你是大忙人,等你有空 黎旭:好,明天晚上。 他放下手机,观察了一会尹慧珊睡着的状态,确定她睡的很沉,给她拉上被子,掖上被角。 他站起身要出门,小女孩摘下耳机,对他说:“再见。” 她手里的平板倒下,屏幕上的东西看起来是动画片,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也没那么奇怪了,说道:“再见。” “一天一天日日夜夜面对面——” “既相处——也同眠——” 黎旭以前不喜欢开车的时候放音乐,也不能说不喜欢,他没有这个习惯。 他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手,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没有特别喜欢的人。 所有人在他这儿,就只有“亲人、认识、不认识”这三个分类,他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以前没有这个习惯,现在也是。 “静静默默望着熟悉的背面——一弯背影原来离我多么的远——” “像天涯——那一端——” “没法行——前一寸——” 那么对卢晖呢?卢晖应该放进哪个分类,还是放在一个新的位置。 应该给他一个新的位置么? 此前他有想过卢晖喜欢他的理由是什么,突然的重逢,草率的决定,冲动的性.爱,冒进的喜欢。 现在这种冒进好像有了答案。 其实他和卢晖之间何必想那么多,两个人,吃饭,拥抱,接吻,上床。 上床而已,干嘛要考虑喜欢不喜欢。想做了就做,如果厌倦了就愉快分手,好聚好散,大家不一直都这么想? “我留着你在身边——心仍然很远——” “我想伸手拉近点——竟触不到那边——” “就欠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却很远——” “就欠一点点,但这一点点……”黎旭跟着哼唱:“却很远——” 一首歌听久了,总会印在脑子里,留下痕迹。 这首歌怪好听的。 # “我们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以前和邵朗有过过节的两个人,一个和邵朗有暧昧关系的dj,一个叫吴凯的惯犯,还有李琰,他的嫌疑很大。”向和的声音透过免提放出来,有点沙哑。 “所以我现在要带李琰去我那儿喝几天茶,事情查清楚了再把人还给你。你别给我来添乱。” “李琰他不可能是凶手,你长点脑子行不行?他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能做什么?你这么把他弄局子里去,别人都以为他犯了事,他前途还要不要?” 向和:“公事公办。这个我也没办法。” “你——”卢晖觉得自己说不出来什么了,李琰确实摆脱不了嫌疑,他背不起干涉调查的罪名。 “吴凯……”王一山摸着下巴,“这名字,怎么觉得耳熟。” “叫凯的人多,当然听着耳熟。”卢晖挂断电话,还有点烦躁:“李琰这孩子,谈的什么破朋友,招一堆事。” 王一山看了眼时间:“八点半我还有个席要赶,先走了。” “行。我去做饭,等黎旭回来。” 王一山看他一副家庭主夫的样子,颇为嫌弃:“晖哥,不是我说你啊,你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当妻奴当的这么开心?褐色的人要是看见他们老板混这模样得笑成傻逼信不信?” “那是我有的当,老子乐意!” 黎旭迟迟没回来,他一个人觉得无聊,把小八搬到桌上,开始了单方面谈话。 “黎旭还没回来。小王八,你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唉,你不觉得寂寞吗?你不想他吗?” “你天天这么闷,不难受吗?你多大了,公的母的?有小*吗?” 小八一脸正直且懵逼地仰头看他。 “我跟个王八聊天……唉,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抹了一把脸,给黎旭发短信:“宝贝什么时候回——” 大门处传来了动静。钥匙在门锁里转了一圈,咔哒一下,门开了。 黎旭带着一股热气走了进来。 卢晖差点没跳起来,身后无形的尾巴自觉地甩啊甩,“这么晚才回来,过来吃根拌黄瓜条消消暑……” “我不吃黄瓜。” “那就吃木须肉,我去给你盛饭。” 黎旭抓住他衣服,主动凑上去:“卢晖,来做吧。” “……” “……” “啊?” 为什么我老婆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求合体,这么主动是搞毛?受什么刺激了? “咱们先吃饭……” “我不饿。”黎旭已经开始解他扣子,“我想吃别的。” “……”不不不这才不会是我老婆我老婆才没有这么豪放! “那什么,黎旭……” 黎旭抬头:“不想?那算了。” “不是!”卢晖委屈道:“你不饿我饿嘛。” 黎旭:“……好。那你先吃饭,我去洗澡。” “不,我改变主意了。”卢晖把人抱了回来,在他耳朵边上磨蹭,“我一起吃。” 【脖子以下不可描述情节,请宝贝儿们转战微博,么么哒_§:3)))」∠)_】 两个人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夜。最后偃旗息鼓躺在床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卢晖身体很累,精神却很亢奋,十分清醒,甚至有了空闲开始思考黎旭的异常。他觉得黎旭不太对劲,但一时猜不出来他不对劲的根源。 是他姐姐的病情又严重了? “宝贝儿。” “……嗯。” 黎旭懒懒地睁开眼,“什么?” “今天是不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 黎旭说没有的意思就是有,并且我不告诉你是谁让我不开心,所以你最好别再问否则我会更不开心。 卢晖叹口气,搂住黎旭,轻声说:“睡觉吧。” 黎旭推开他,睡到一边。 “晚安。” 卢晖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委屈道:“不抱着睡啊?” 黎旭把自己的枕头扔他怀里。 “好吧,好吧,好吧。”卢晖搂紧枕头,在上面亲了一口,“老婆二号晚安。” 黎旭还是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笑了。 卢晖的手越过枕头抱住黎旭:“老婆一号也晚安。” 黎旭拿开他的手。“好了,睡吧。” 凌晨一点,卢晖踩着夜色进的酒吧,一进去就收到卢照的一记白眼。 “人家是夜夜*从此君王不早朝,您这还记得开了家酒吧呢?”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天天不在。” “今天……哦不,该说昨天,昨天警察把李琰带走了。”卢照不满道:“那谁不见了关李琰什么事儿?” “只是调查,没什么大事,案子查完了就行了。” 卢照抱着腿:“s市现在怎么这么乱,这谁还敢出门呀。” “对了,哥。”她又凑近卢晖,“我今天听人说,cinderella那边以前不是gay吧,也是普通酒吧来的?” 卢晖朝吧台一招手,这才回过身来回答她问题:“嗯,是啊。谁跟你说的?” “没谁跟我说,几个人在那儿讨论,我一耳朵听见的。”卢照耸耸肩,“我就在想,要不你这儿也改成gay吧算了,反正老板是个gay……我老早就这么想了。” “其实我也想过。”卢晖苦笑一声,“那时候启安还在,酒吧一开始不算景气,我就想着改成gay吧,剑走偏锋,来钱快。” “为这个我们起过争执。启安呢,是个讲究情怀的人,他觉得这个酒吧就是他的情怀。钱来的快,事也来的多,他不想把褐色搞的乌烟瘴气的。” “后来他走了,我想着他还是大老板,我得尊重他的意见,也就一直没变过。没想到现在真成情怀了……” 卢照拍了拍他的手,“哥,你以前为什么不喜欢我提起启安哥呀?” 卢晖顿了顿,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以前也没觉得启安还活着,我觉得他那次出去就是去寻死的。后来他一直没有音讯,我就知道我想的是对的……他和山子弄成那样,也有我的过错在里面,我就不想提,提起来就难受。” “可是他不是去那个什么乡下了嘛?” “嗯。那是他给自己找的坟墓。”卢晖轻轻说道,“如果死也要找一个清净的,漂亮的,不为人知的地方。……他自己说的。” 卢照吸了吸鼻子,默不作声的哭了。 第28章 情敌相见 凌晨三点褐色才算真正的安静下来,沉沉的夜色陷入静谧之中,卢照在楼上睡下了,卢晖记挂着黎旭,又开车回了黎旭住处。 黎旭睡的沉,卢晖悄悄爬到床上,摸黑在他额角印下一个吻。 早上很快就到来了,卢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黎旭早就离开去上班,餐桌上留着便条:厨房有早餐,自己温一下。 卢晖拿着便条,笑得一脸幸福。 我媳妇儿真贤惠啊哎哟喂。 等吃完早饭,卢晖拿出一本本子,里面里面记录了杨启安所有的人际关系,通讯号码,以及来往记录与分析。 他和向和讨论过嫌犯的问题,向和现在被失踪案纠缠,只能私下给他建议。 “按犯罪心理分析,我不觉得你们的猜测是对的。就像艺术家都有自己特色的艺术,犯罪者也有自己的犯罪特色和手法。” “杨燕南确实有犯罪条件,他是外科医生,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但是,他是杨启安的父亲,他不存在合适的杀人动机。如果真像你和王一山猜的那样,他是对杨启安有*想法,那么他的作案手法不该是分尸藏匿,而是其他的更加极端,并且带着占有欲的方式。” “当然,这是分析,不能否认杨燕南的嫌疑。” 启安过世太久,死亡时没有目击者,他问过他从前的朋友,他的“老家”究竟在哪里。有人说在隔壁的n市,王一山找人去那儿看过,没有找出一点线索。 杨启安根本就没有回去过。 没有目击证人,尸体还是分两部分被发现,并且在两年前就列为了悬案,以他和王一山现在的力量,确实还不能找到真凶。 一团乱,一团乱。 卢晖现在越来越感到后悔,当初不应该自作主张瞒着杨启安出走的事情,也不该那么轻易放他走。 可这个世上哪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白天他没什么事情,也不想回褐色,就去卢照家把酒酒带了回来。 卢照当初买这只猫给他,说这是最温和的一个猫种,长得漂亮,而且亲人,等毛长齐了肉乎乎的特别萌。 结果这只猫被宠得无法无天,小脾气比谁都大,小公主似的,轻易哄不好。 又是几天没见,这小祖宗气场比以往更大,一看就知道更难伺候了。 原本他还担心它在黎旭这儿留下过阴影,没想到它虽然脾气大,但是记性差,很快在黎旭家里闹来闹去的欢腾,对小八尤其执著。 它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在沙发上打滚,一会儿在卢晖腿上打滚,一会儿抱着磨爪器打滚,还时不时的趴在茶几上盯一下小八的鱼缸,就这么盯了一整天。 蓝色的大眼睛里写着:老子迟早吃了你。 卢晖觉得这种执著随他,真不愧是他的猫,吃黎旭这样的小乌龟一吃一个准。 下午黎旭回来的早,看见酒酒十分高兴。酒酒先是扑到他身上,然后可能记起来了这家伙的“恶行”,需要端一下形象,然后果断扭头奔向了卢晖的怀抱,在他怀里幽幽地看着黎旭。 黎旭:“……” 这猫是成了精吧。 卢晖去给酒酒放猫砂,黎旭看见桌上的本子,拿起来翻看。 正看到一半,卢晖出来了,在他旁边坐下。“怎么看起来这个了。” 黎旭指着其中一页写下的“照片”这个关键词,问:“照片在哪儿?” 卢晖一愣,“啊?你要看啊?” “嗯。”黎旭应道,“好奇。” 好在他这几天打算在黎旭这儿窝着,提前把东西都带了过来,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翻相册。 黎旭看的很仔细,卢晖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每看一张照片都像在思考什么。他想开口问他在想什么,黎旭又把那一页翻过去了。 一开始他以为黎旭是好奇杨启安的案子,结果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黎旭就是单纯的想看照片。 这个时候卢晖猛地想起来王一山昨天说过的:你觉不觉得黎旭有时候也像启安? 我的妈,黎旭难道听见了?他是特意看看启安长什么样的? 黎旭会在意吗?黎旭难道是在吃醋? 我的天呐! 这个想法像吹泡泡机,呼噜噜一阵泡泡刮过来,把卢晖轻飘飘的刮上了天。 他喜滋滋地打算问问黎旭有没有吃醋,看到黎旭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卢晖只好也严肃起来,也看向最后一张照片。是他当初仔细看过的那张三人照,原来还没这么明显,但是现在黎旭本尊在这儿,仔细一看,另一个人的样子和黎旭倒是真的像,越看越像。 黎旭脸上没有大的波动,只是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这是我父亲。”黎旭说。 卢晖吃惊地看向他。 他见过黎旭的父亲,在高中的时候,那人带着黎旭去报道,他就跟在他们后面,还一个劲儿和黎旭套热乎。因为想着这是黎旭爸爸,他还特意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和黎旭哥俩好了一路。可惜这父子俩一直很沉默,他装了很久的小可爱也没讨到好,那之后黎旭对他反而更疏远了。 “哎……不对吧,我记得你爸不长这样啊?他眼睛底下没有泪痣吧?” 黎旭的手指抚上那张脸,轻轻说道:“不会错,这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 黎旭是领养的?卢晖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来这个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一下子被别的给吸引了,黎旭的手机在茶几上亮了起来,页面上显示有人来电,来电人是刘雅英。 由于被设置了静音,黎旭还没注意到这个,卢晖伸手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刘雅英这个名字,放在之前他肯定是没有印象的。不过现在他现在十分提防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对黎旭来说好像还蛮重要的样子。 去你妈的青梅竹马。 电话一接通,那边清脆爽朗的女声就透过话筒刺进他耳膜:“亲爱的小旭旭~” 卢晖心里这叫一个翻江倒海醋意沸腾,他全身都冷了下来,沉着嗓子道:“我不是黎旭。” 刘雅英果然一下子就变了声音:“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谁?我是黎旭他老公!正室!同居人!他的真亲爱的! “可以请你把电话给黎旭吗?我找他有事。” 呵呵。“不可以。” 刘雅英:“……” 黎旭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卢晖在拿着他的电话说话,赶紧抢了过来,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又看了看卢晖板着一张脸,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雅英,是我。” 卢晖非常不高兴。雅英雅英的,叫的真亲热,还和前女友保持这么密切的联系,什么毛病? 这个人完全忘记了刘雅英也算他前女友。 他的这份不高兴一直保留到黎旭接完电话回来,他问:“她找你干什么?” 黎旭:“没什么事,太久不见了,叙叙旧。” “她喊你亲爱的。” 他眼神幽怨,颇有大顽童无理取闹的气势,黎旭只得说:“她这个人爱这么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是不是还对你有意思呢?” “没有,你想太多。” 黎旭想道,刘雅英对他就没有过意思吧? 卢晖稍微放下点心,开始卖委屈了,“那你亲亲我摸摸我,安慰一下我脆弱的心灵。” 黎旭不买他的账,他去洗澡了。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不是睡衣,而是出门时穿的休闲装。 卢晖觉得这架势不对,卧槽怎么回事儿?之前没说要出门哇? “你去哪儿?去医院?不是说今天不去了吗?” 黎旭:“没。去见雅英,她刚回s市,老同学见个面。” 卢晖刷地站起来:“我也要去。” 黎旭:“你去干什么?” “不是老同学见面吗?我也去。” “……” 哼,老情人见面,我能让你们孤男寡女处一起才有鬼,尤其黎旭还不是纯gay,之前有过女朋友,这完全不能让人放心。 黎旭思考了一瞬,一脸坦荡地答应了:“好。” 在路上卢晖想了n种高贵冷艳的说辞,打算在刘雅英面前好好展示自己对黎旭的所有权。 杜绝一切隐藏在暗处的情敌。这是卢晖的追妻指南第二条。 等到了指定的酒店,卢晖左右看了看,看到大堂里一桌桌的吃饭的宾客,发现不大对劲。 等黎旭敲开一个大包厢的门,而一个男人从里头把门打开,招呼着他们进去的时候,卢晖有点傻眼。 ……失策了。居然真的是老同学聚会。 黎旭推了推他:“进去吧。” 卢晖任由黎旭带着入座,看着一群曾经的高材生,一脸懵逼:“……” 黎旭的高中同学们都在说说笑笑,而且女性居多,也有带男朋友进来的,完全没有觉得卢晖混进来奇怪。 卢晖跟黎旭咬耳朵:“什么情况?你们告诉我是你们同学聚会啊。” 黎旭轻声说道:“我说了,你自己不信。” “那怎么办?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啊?” 黎旭笑得有些狡黠:“你自己想办法。” “……” 卢晖第一次见黎旭这样笑,一时没忍住想亲他,被黎旭及时挡住,没事人一样,转开了头。 刘雅英坐到他们身边,她先是热烈地和黎旭打招呼,然后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卢晖。 过了一会,她大声道:“啊!卢晖!” 这声音引得别人注意过来,几个人发现卢晖面生,问道:“哟,好帅的小帅哥,这是谁的家属,好福气啊?” 别的卢晖没听进去,光听家属俩字了,这个词还是相当取悦他的。 “哎哎哎?没人老实交代?” 黎旭阻止她们的八卦:“我朋友,顺路过来的。” 在座的几个单身女性的眼睛亮了起来。 刘雅英搬了个凳子硬生生挤到他们两个中间,纳罕地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黎旭怕卢晖乱说话,抢先说:“很久了。” 刘雅英倒了杯酒,又给卢晖和黎旭满上:“敬我的两位前任!” 卢晖:“……” “我当初居然同时把一中的两个校草泡到了,真牛逼啊我!” 这姑娘心可真大,卢晖这么想道。 从前卢晖一直把刘雅英当情敌看,一直没发现这姑娘挺可爱的一面,几杯酒下肚,冰释前嫌,东聊西扯,居然成了好朋友,两个人把黎旭晾在一边,还一直说黎旭的坏话。 “对!我跟你说,黎旭就这点特别不好!什么事都闷心里,有时候能急死你。” “对头!我有时候都想撬开他嘴。” 黎旭:“……” 菜慢慢上来了,大家开始边吃边聊,黎旭吃到半途去上厕所,卢晖和刘雅英还在相见恨晚。 卢晖看黎旭出去了,逮住机会问刘雅英:“黎旭他家里是什么情况啊?” 刘雅英嘴里还塞着鸡肉:“里等窝一会。” 她把鸡肉咽下去:“啥?” “他是不是被领养的?” “那肯定不是了。”刘雅英有点好笑,“他家是组合家庭,他妈妈改嫁的,在他六岁多的时候吧,嫁给了他继父,他继父那边还有个姐姐。” 卢晖愣了一会:“……他继父那边的?” “嗯呐。”刘雅英又开始磨筷霍霍向牛肉,“转过来点转过来点我夹不到……谢啦。” 卢晖:“……不是亲的啊。” 刘雅英:“对啊。” 卢晖:“他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刘雅英点头:“我也觉得。他姐跟他妈妈关系不好,但是对他特别关心。” 卢晖笑了笑。 “这样啊。” 黎旭全程没有喝酒,所以只得他来开车。卢晖像是有些醉了,走路打晃,黎旭扶着他下楼,刘雅英在旁边嘲笑卢晖的酒量。 卢晖笑着回:“酒不醉人人自醉——” 刘雅英噗嗤一笑:“得了吧,不行就是不行!” 黎旭一边摇头一边掏钥匙,下一瞬,他的车在不远处亮了一下。他正要带着卢晖过去,一个人影猛地从他们身边撞过去。 刘雅英高声骂:“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黎旭却心里一提,因为那个人跑的方向是他的车。 左侧传来一声高喊:“拦住他!” 几个人顺着声音看,向和带着一对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再次喊:“快帮忙拦住他!” 第29章 罪者落 “快帮忙拦住他!” 这一喝唤起了黎旭心里的警醒,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个背影,手下意识将卢晖一推,身体已经如脱弦之箭跟了上去。 “别让他上车!” 卢晖的声音从后面追来,大声喊:“锁上车门!” 黎旭想摁下车锁,却发现车钥匙早就被抢走了——刚刚他撞过来是为了抢车钥匙! 那个暴徒已经扯开了车门,钻过副驾驶在主驾上落座。 卢晖飞快追了上去,这个时候他作为一个老兵的优势才明显了起来——在车子发动之前,他一把拉开了车门,身子轻飘飘的就要往里面钻。 后面有警察在追,歹徒慌忙要逃,情急之下拿起车上摆着的小挂件往卢晖脸上一扔,卢晖毕竟喝大了,猝不及防,小挂件的尖端直直刺在他眉头,其余部分全砸在他眼睛上。 “我操——” 他脸上一瞬间血流如注,捂着眼睛后退了一步。歹徒马上启动车子,时速开得很大,门还没关,车子飞一样的开了出去。 黎旭扶住卢晖,看清他的伤势心里一紧:“你怎么样?” 卢晖:“快追!” “开我的!第三格那台奥迪!” 刘雅英气喘吁吁跟上来,拿出钥匙递给黎旭,被追上来的向和一把夺走,另一个警察紧随其后,两人开门上车把车飞出去,动作一气呵成。这台奥迪估计还没被这么粗暴地对待过,轮胎都要擦出火花来了。 刚买的新车,开了两个月,还没过够瘾呢。 刘雅英在心里肉疼得快哭了。 “我是向和,我是向和,请求支援。嫌犯吴凯已经逃至xx区xx路,他抢了一辆车,黑色大众,车牌号是x.xxxxx,现在正往建华左大街逃逸,请马上派队支援!” 那混蛋慌不择路抢了车,殊不知目标更大更容易遭到围堵。大众一路闯了两个红灯,撞了好几辆车,车门由于撞击弯曲成一团,现场一片骚乱,不少车主停下车子,纷纷跑去人行道上躲避。 大众正要拐弯,透过窗户能看见吴凯的脸,警员举枪就要瞄准,向和大吼:“不能有枪击声!” 警员手一抖,差点走火。 大众已经脱离主干道,往西四环驶去。 “这孙子想上高速!” “不。不可能,他应该是想弃车。组里定位上了没有?” “好了。” “行。”向和眼里一片阴鸷,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坐稳了!” 跟他玩赛车?小样儿,差得远了。 # 黎旭和刘雅英并排坐在诊室外,脸色一样的苍白,黎旭神色上没什么变化,身体却一直紧绷着。 刘雅英拍拍他的肩:“别太担心了,应该没事的。” 安慰完她自己有点愣:等会儿,我为什么要这么说?这种气氛好奇怪,感觉就像黎旭是病人家属一样。 黎旭点头:“嗯。” “……是我走太久了么,我完全不知道你和卢晖关系变得这么好,看你们走进来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黎旭勉力一笑。“他帮过我很多。” 刘雅英唏嘘了一阵。 “以前啊,我是真挺喜欢他的。从初中开始我就喜欢他。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别怪我啊。” 黎旭:“嗯,你说。” “我那时候跟你说在一起,是想跟他离近一点。他不是总守着你么,我那时候觉得,我和你在一块儿,他总能注意到我一点吧?” 黎旭:“……” 虽然说他早就猜出来了她的目的,但是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来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后来他追我的时候……我没矜持几天就答应了。再后来我们分手,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他说他有个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不喜欢他,他追我就是玩玩。” 黎旭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你替我打了他,讲真的,我那时候差点就移情别恋喜欢你了。”刘雅英笑着说,“那时候年轻,特别恨他,但是坦白想想,他这个人是真的不错,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他。” 黎旭偏头看着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不是犯贱真的,我这就是对初恋的那点儿情结。他现在都破相了,我对他可没有别的想法!” 黎旭收回目光,浅浅一笑,笑容很快又淡去。 刘雅英晃着腿,十分感叹:“我原本就想跟你聚聚的,结果班长听说我要回来说什么也要一起聚,晚上还发生这样的事……我想告诉你的事都给忘了。” 黎旭注意力集中了起来:“嗯?什么事?” “我要结婚了。”刘雅英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快恭喜我吧,亲爱的小旭旭!” 黎旭是真的替她感到开心:“什么时候的事,我没有听你说过。” “其实是相亲的一个对象……” 刘雅英边回想边觉得好笑:“我妈把他说到了天上去,结果到了那儿发现是我大学一个同学。现在真是混的人模狗样的。他说当年暗恋我,我却总不正眼瞧他……” 黎旭突然想起来当初和卢晖的相遇,他经营了一路的主意,打算在相亲的时候婉拒这个女孩,结果等待他的却是卢晖。 “你呢?年纪也不小了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又是这个问题,黎旭已经对它产生了反感的情绪,但很无奈的是,还会有更多的人不停不休地提起它,把它提到他面前来,逼他去面对。 真不如卢晖那样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性向坦白。 “其实对咱们来说不着急,要是没合适的,真不用去讲究啊,勉强啊……人一辈子长着呢,开心最重要。不过阿姨肯定不会任由你快活下去,他们老人家最看中子孙,盼着抱孙子,盼着你有归宿,有个家。咱们做儿女的不好让他们担心。” 黎旭:“……你说的很对。” 诊室的门打开,打断了两人对话,卢晖被护士扶着走了出来。 眼睛上蒙了厚厚一层纱布,半边脸也还肿着,这样子看着怪滑稽的。 “怎么样?”刘雅英凑上去问,“没瞎吧?” “没。”卢晖道,“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尽盼着我瞎。” “去你妹的好心当做驴肝肺!老娘这是关心你!” “你们村这么关心人的?” 这边黎旭已经在询问医生,医生给他详细说明了卢晖的创口严重程度:“……眼球表面大面积覆盖血瘀,视觉神经也受到压迫,这段时间内左眼无法视物,避免用眼过度,尽量在家休息静养。一定要按时换药,注意防暑,定时回来复查。” “好的。忌口方面呢?” “忌吃发物,忌酒,尤其不能抽烟,辛辣食物不能吃,会加重病情。” 黎旭一一记下,把重点都放在了备忘录里。备忘录里有几个分类:工作,家里,姐姐。 他顿了顿,又加了个“卢晖”。 伤口处理好了,打了破风针拿了药,三个人才想起来都没有车。黎旭的被抢走了,刘雅英的被向和开走了,两辆车生死未卜。 刘雅英:“我等那个警察给我把车送回来?” 卢晖拦下一辆的士:“我和黎旭去局子里等。不管人抓没抓到,他总要回去复命的。先把你送回去,你好好休息。” 黎旭纠正他:“你和雅英先回去,我去等。” “你体贴我我很开心,但是这个时候不能谈这个。那王八蛋阴我一只眼睛,我一定要砸回来才够本。干脆这样,你先送刘雅英回去。” “不,你送雅英,你还是病人。我的车——” “够了!”刘雅英暴躁道:“一起去!我的车也被人糟蹋着呢!我回去也睡不着,他要是敢毁了我车,我管他是谁,都要弄死他不可!” 所以最后是三个人去的公安局。 由于有重案,这里值班的人还有很多,灯火通明,一个小辅警认出来黎旭,还招待他们坐下,给他们送上茶水。 卢晖叹息:“我以前来就没这待遇,还是我老婆——” 黎旭伸手拧他大腿,他嗷嗷嗷叫唤着,及时止住了话头,佯捂着眼睛大喊:“好痛,好痛,啊~我的眼睛好痛!” 演技之浮夸,简直看不下去。 刘雅英瞪着眼睛:“你结婚了?” “对呀。”卢晖煞有介事:“孩子都有了,叫酒酒,过两个月就两岁。” “我的天呐!那你老婆在警局工作?” “不,是律师。” 刘雅英:“……黎旭的同事?难怪哦,你们——” 黎旭无奈道:“你们声音小点行不行,人家破案子呢,不怕被赶出去?” 刘雅英马上安静了,左右看了两眼,问他们:“厕所在哪儿啊?” …… 刘雅英去了厕所,卢晖就把头靠在他肩上:“麻醉作用全没了,真的好疼。” 黎旭:“雅英在,你不要乱说话。” 卢晖勾住他的小指:“不是乱说话……我是真的想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 吴凯落网。 他们等到快十二点,呜呀呜呀一串警车回来了,向和下车走在前面,后面两个警察押着垂着脑袋的吴凯,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安分,挣扎着找逃跑的可能性。 一个女警员走到他边上,用枪顶着他的腰,低声道:“老实点!” 吴凯阴沉沉的脸上添了一丝淫邪的笑,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女警花脸色一变,一枪托打在他下巴上:“变态!” 向和听见动静回头,皱眉:“过来,牧青。” 牧青恨恨瞪吴凯一眼,几步走去了向和那儿。 有几个记者已经在外面门口守了一个晚上,看见向和都围了上来,问题还没出口,向和制止他们:“现在不接受采访,审讯结束我们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案,请各位回去吧。” 有个记者不死心,凑上来还想拍张照,被那个叫牧青的女警员挡住了,板着一张俏脸喝道:“听不懂人话?” 向和一进大堂看见卢晖他们,颇有些愧疚地跟黎旭说:“抱歉黎律师,你的车破损的很厉害,我们把……残骸拖了回来,关于修理的事情之后我再跟你细谈。” “我的车呢?”刘雅英的瞌睡都被吓没了,赶紧问道:“没废吧?” 向和把钥匙还给她,仍然很抱歉:“……没有别的问题,就是挡风玻璃和前面的车灯碎了,车盖有点凹进去……” 刘雅英:“那什么,袭警犯法吗?” 向和:“……真的很抱歉,我会负责修理费用的。” 一个警员匆匆忙忙走过来,小声跟他说了几句,向和垂眸听着,应道:“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卢晖:“又怎么了?” 向和看了看手表:“太晚了,三位赶紧回去注意吧。辛苦你们跑一趟,十分抱歉。” 黎旭问道:“刚刚是在说邵朗的事情么?” “对。”向和没有否认,“嫌犯的窝藏地点暴露了,现在要过去搜查,兴许受害者还活着。” 第30章 自食恶果 “找到了!” “天呐——” “受害者四肢躯干多处受到损害,有鞭笞和砍伤痕迹,大多是钝器,伤口被处理过,没有导致大量出血,估计是想打算长期折磨。” “这种混蛋……” “还有呼吸……只是昏迷,赶紧送医院!” …… 凌晨四点,邵朗被送进急诊室。 李研升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带着自己整日以泪洗面的姐姐去医院看望。 他们抵达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翻起了鱼肚白,零碎的星子浮在即将到来的黎明里,手术还在进行,他们只能在外面等待。 十分钟,二十分钟。 有个护士走出来,问道:“哪位是邵朗家属?” 李研升赶紧站起来:“我们是。” “病人目前的情况不乐观,治疗太晚,伤口处理太粗糙,腹部和腿部瘀血严重,右腿尤其脓肿严重……情况很危险,已经威胁到了性命,需要截肢。如果您们同意,请随我来签署协议。” 邵妈妈站在后面,听到这话,整个人哭得更加厉害,几乎昏死过去。 天大地大不如命大,最后还是签了协议,邵朗的手术在晨曦升起时终于结束。 邵妈妈坐在儿子旁边,眼眶还是通红的,她抚摸着邵朗还布着伤痕的脸,眼泪又涌了上来。 “姐……别哭了,好歹保回了一条命。” “我从小疼着他……什么……什么都依着他,让他没灾没病快快乐乐的……活到现在……他也是,最宝贝这张脸,最看中自己的形象……”邵妈妈捂着嘴,已经是泣不成声。 “没事的,脸上的上回头可以用镭射手术祛疤,现在的医术这么发达……” “那腿呢?腿呢!谁能给他再造一只血肉做的腿呀!” 李研升没再做声,姐姐的哭诉更像是一种指控,指控他这个做舅舅的不做到本分。邵朗失踪这几天,他心里累积了无法排解的愧疚,这愧疚让他备受折磨。 是他没有好好照顾邵朗……明知道邵朗是个不安分的家伙,s市又那么乱,他还放任邵朗不管他。 但是哪能想到歹徒偏偏就挑上了邵朗? 他看着邵朗惨白的睡颜,和床铺上瘪下去的那一小块空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这也不能全怪你啊,他邵朗有手有脚的,你是他舅舅又不是他保姆,怎么可能一直跟着他护他周全?难不成要陪着他吃陪着他睡?二十四小时不离身?再装个监视器怎么样?” “好了巧巧,我姐她现在也是受了刺激……说的过份了点,再说我确实做的也不到位。” “我——算了,回家再跟你说!” 李研升正想再好好哄哄媳妇儿,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孩,神色里带着焦急,脚步匆匆越过他们,堪堪在邵朗的病房前停下。 他抬手想要敲门,又讪讪地拿回了手。 李研升见状走过来,问道:“是小朗的朋友吗?” 男孩突然就变得局促不安,他搓了搓手,垂下眼睛:“您……您好。” “小朗刚做完手术,现在在休息。” 李琰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还好吗?” 李研升抿着嘴,摇了摇头:“他伤的很重,还不知道醒过来会怎么样。” “都怪我……”李琰靠在墙上,捂着脸哽咽,“我要是没有和他吵架就好了,他就不会跑出去……” 李研升大概明白过来这是和邵朗同住的那个年轻人,于是开始反过来安慰他:“这也不能怪你。他在里面休息,不过他妈妈在陪着他,她现在状态不好……你晚点再过来看他?” 李琰抽噎了两下,抹了抹眼泪。应声:“好的,谢谢您。” 李研升心想,真是有礼貌的孩子,居然能和邵朗那无法无天的小祖宗当朋友,也是难为他了。 # “邵朗是你的第几个受害人?” 审讯室里,吴凯阴沉的脸隐在明晃晃的灯下,十分骇人。他的面孔上布着几条疤痕,沿着下巴一直生到腮边的胡茬,一对亮得吓人的眼睛里,烧着疯狂的火光。 这是条歹毒到骨头里的毒蛇,哪怕被拘在了笼子里,也依旧吐着信子,显示出他的阴狠。 “邵朗是你的第几个受害人?” 吴凯轻蔑地笑了笑,直起腰板,抻直了两条腿,交错着。“你们——不是都把我逮住了?还查不到吗?本事不是大着呢?垃圾!” 两个负责审讯的警员神色里有了不耐,其中一个明显被挑衅动了:“你!” 另外一个拉住他:“别冲动。” 他转向吴凯:“吴凯,调查我们自然会做,但是对你的审讯也是必行的步骤,你配合最好,不配合,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吴凯把脑袋凑近了,咧嘴笑道:“哟,那就想办法让我开口哇,警察同志!” 向和在单面玻璃外面站着,耳机里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闻言皱眉。 全程陪同他看着的警员听不到声音,看着吴凯挑衅的脸也十分来气:“狗杂种,真觉得我们不会弄死他?” “亡命之徒,他这是豁出去了。” 向和转身离开,吩咐道:“把吴凯以前的档案拿到我办公桌上。还有,队长有令,集合所有人,八点到组里会议室里开会。” “是!” 向和走出大厅,点上了一支烟,接到卢晖的电话:“喂?” “那个,我就想问问,那个邵朗救回来了吗?” “嗯,应该是没大碍,今天早上做完的手术吧。我也通知他那个小男朋友过去了。人还没醒过来,希望神智还清醒,可以提供作案过程。” 卢晖:“……” 他听出来向和声音里的疲惫,随口一关心:“你到现在还没休息呢?” “还休息呢,呵,这几天睡觉是奢望了。刚趴桌上眯了不到半个小时,一会儿还得开会……我觉得这案子没这么简单,有的缠。” “还有个事……麻烦你审人的时候注意一下,被抓的这个人和启安那个案子是不是有关系。” 向和掐灭烟:“行,这个我注意着。” “谢谢啊,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 说完先把电话挂了,向和看着手机,嘴角抽了抽,准备去垃圾桶那儿扔掉烟头。 但是下一秒卢晖的电话就又拨了过来。 向和特别烦躁,差点没爆粗口:“你还有完没完了?” “……”电话那头说,“向队,是我,黎旭。” 吴凯终于被抓住了。 最高兴的人其实是黎旭。 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吴凯死,原本他一直在想怎么样能抓住这个人的把柄,找机会收拾他,现在吴凯自己犯事落网,简直是老天都在帮着他。 从前他贩毒,没两年又给放了出来,这次居然涉及到了连环杀人案,肯定再跑不掉。所谓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姐姐,那个混蛋终于要自食恶果了,从此以后,他就会彻彻底底的消失。 不光是从你的记忆里,还要从这个世界上,被连根拔除。 这是你身上的鬼,同样也是我身上的鬼。 # 李研升已经回到了律所上班,因为外甥的事耽搁太久,他那儿没处理的事情堆积了很多,叫苦不迭。 黎旭十分理解他的感受。 这家伙难得有这么多事压上身,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他没有助理,一个人闷头在办公室鼓捣,黎旭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午饭。 李研升感动得泪汪汪的:“旭哥哥您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邵朗怎么样了?” “挺糟糕的,刚刚我姐打电话给我说他醒了,状态不行,不说话,就是瞪着眼睛发呆……我姐现在还不敢告诉他他右腿没了。” “……一整条都没有了?” “没,还留着半条大腿。不过,跟没留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就又毁了一个。黎旭心里对吴凯的憎恶更甚。 “不知道他怎么招惹上那种畜牲!”李研升心软,说到这里连饭都吃不下了,极力忍着泪。“你是没看见……小朗身上的伤,几乎没一块好的地方……” 黎旭拍拍他的背:“会好起来的。” “我也希望好起来。” 李研升两口吃完饭,“我就盼着那个叫吴凯的早点判刑,他这样的不重惩,我就是拼上我这个律师执照也不会放过他们!” 黎旭不会安慰人,他的嘴只在庭上厉害,人际交往始终是他的短板。和李研升聊到这个,他又想起来吴凯。 吴凯这个人,黎旭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尹慧珊和他彻底闹翻的那个时候。这人从少年时就开始当了街头混混,不学无术,间或干一些杂活,养活自己。 尹慧珊高考失利,被父亲逼着去复读,尹慧珊那时候叛逆心理到达了巅峰,她无心复习,不满于父亲施加的压力,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校外的花花世界,交往了一些在外面混的开的朋友。 她不知道是怎样结识的吴凯,当了近二十年的乖乖女,她是第一次接触像吴凯这样的男人。吴凯胸无点墨,有点小聪明,又爱耍帅装酷,她就这样被所谓的“男人味”和“洒脱不羁”迷的神魂颠倒。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放弃了学业,忤逆尹业成,甚至觉得尹业成是在阻挡她追求幸福,和吴凯私奔。 黎旭当时也是坚决反对的,可是尹慧珊什么也听不进去,即便后来被吴凯伤过心,疲惫不堪,她也没有听黎旭的劝告。 吴凯想做自己的事业,结果亏本亏的一塌糊涂。她低声下气回来借钱,被尹业成赶了出来。黎旭原本想劝她回来,放弃吴凯,两人意见不合,吵得十分厉害。那是黎旭和尹慧珊唯一吵过的一次架,然而就是那一次,把尹慧珊彻底的推远了,负气如她,和所有人断绝了联系,亲手为自己推开了地狱的大门。 事后吴凯是怎样开始贩毒,甚至把尹慧珊带入绝境……黎旭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 但是据他的了解,吴凯绝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是个被人利用的角色,最后占便宜的人绝不是他。 用一个赶时髦的词来说,就叫做“炮灰”。 吴凯一个人策划主导了这场案子,还能一直不被发现?黎旭觉得不可能。 所以这个所谓的“连环失踪案”,绝对有幕后团伙。 但是吴凯必须成为炮灰。 下午三点左右,黎旭收到向和的短信:第二具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第31章 重新开始 邵朗醒过来以后性情大变,不像其他人料想的那样失去神智,他看起来相当清醒,但是他对任何人都是沉默的,极其厌恶和别人接触。 邵妈妈小心翼翼的,一点也不敢提他被绑架受到虐待的事情,只问他:“等你身体好了,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 邵朗沉默一阵,幽幽点头。 李琰经常过来看他,给他讲一点平时公司里的趣事,或者是别的,总之不管有没有话,多多少少都要和他唠一唠。 邵朗也不嫌他烦,就默默听着,也不回答,整个人就像一只安静的布娃娃。 黎旭和卢晖去看过他,卢晖治眼睛的地方和邵朗是同一家医院,不去看反而过意不去。 卢晖看完了邵朗的情况,完全无法把这么一个苍白无色的人和那个舞台上艳光四射的小妖精放在一块想象。 他问李琰:“他都这样了,你还喜欢他?围着他转?” 李琰回答他:“一开始我是喜欢他的漂亮,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他喜欢被人爱慕的感觉,如果现在他出事了我就离开,他会伤心的。” 卢晖笑:“你小子,还是个圣父啊。” “本来他出事也有我的错。” “那他要是一点不领情呢?” 李琰:“我只负责对他好。” 回去的路上,卢晖跟黎旭说了这事。“你说刚刚认识没多久的两个人能有真爱嘛?突然就爱的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这又不是爱情小说,太不靠谱了。” 黎旭没答话,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笑,反应十分冷淡。 卢晖一开始没明白他这声冷笑是什么意思,直到两个人分开了,他才琢磨过劲儿来,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我说的什么玩意啊我!” 他赶紧给黎旭打电话,等黎旭接通就赶紧说道:“你不要误会我那时候说的话。” 黎旭不明所以:“什么话?” “就是我说的李琰和邵朗不靠谱……不是影射咱俩!咱们和他们不一样。” 黎旭:“哪里不一样?” 卢晖一腔的情意想要表达出来,最后全都堵在喉咙口,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黎旭不相信他。 当然,于情于理,黎旭不相信他才是正常的。哪里会有速成的感情呢?他之前冲动留下黎旭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他自以为两个人已经渐入佳境,但是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不减反增,黎旭现在完完全全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游戏感情的床伴。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把他从前就喜欢黎旭的事情说出来,黎旭也是不会听的,反而会更加把他的表白当做笑话。 这让他又是着急又是委屈,还有点心寒。 有个不知道是谁的伟人说,这个世上有三件事是藏不住的,咳嗽,贫穷,和爱。 他压根儿都没想隐藏,一颗心捧出来,恨不得把它揉进黎旭的心里面去。可是黎旭偏偏不稀罕。 他不说话,黎旭也没有说话,两个人极力回避的问题被彻底戳穿,僵持的沉默令人尴尬,偏偏谁也没有挂断。 他想说:黎旭,你没有心。 可是他不能这样说。一开始他就知道的,黎旭是个对感情的施舍十分吝惜的人,轻易没有人会走进他的心。 大家都劝过他,卢照说破这一点的时候,他心里明白卢照说的是对的,可是不想面对,所以才发怒,掩饰自己的无措。 怪谁呢?是他自己钻进了名叫黎旭的罗网,他心甘情愿的。 “好吧,黎旭。” 卢晖说:“既然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不靠谱,那么就重来一次怎么样。” 黎旭问:“怎么重来?” “我们分手。” 黎旭:“……” “……我们分手,然后我重新来追求你,一直到你喜欢上我为止,可以吗?” # 卢晖果然说到做到,他把东西全部从黎旭家里搬了出去,甚至把钥匙也还给了黎旭。 酒酒在这里待久了,还不明白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且它最近迷上了调戏小八那只怂得要命的乌龟,根本舍不得走。 它撒娇似的扑进黎旭怀里,赖着不让卢晖抱。 黎旭抚摸着酒酒柔软的毛发,终于开口了:“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既然是重新开始,那所有的东西都得重来。”卢晖说。 黎旭低头看酒酒,酒酒也抬头看着他,湛蓝的大眼睛仿佛要流出眼泪来:“喵呜……” 黎旭扯扯嘴皮,皮笑肉不笑:“回去吧,酒酒。” 说完把怀里的猫递给卢晖,酒酒的爪子死死扣住他的衣服。 卢晖见状在心里一声苦笑:你看见了吗?连他都舍不得你。 他伸出胳膊把酒酒强行抱了过来,低声哄:“来跟爸爸回家咯,回家去吃小鱼干……” 酒酒喵呜喵呜的叫着,最后还是被卢晖带走了。下楼的时候,卢晖抑制着回头的冲动,憋着一个劲儿走到了楼下车子前。 黎旭会不会在后面看着? 卢照在听说了卢晖的事情以后,几乎要给他们跪了。 “哥,不是我说你。”她努力克服骂妈的智障的冲动,“我见过作的,但是我真没见过你们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作的。” “你们加起来都快六十岁了,还玩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把戏呢?你也是,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手了,现在说分手就分手……能用啪啪啪解决的问题干嘛要分手哇?” 卢晖默默点了根烟,有段时间没抽,一抽就呛了起来。 卢照一把把烟抢了过来,狠狠掐熄在烟灰缸里。“抽抽抽,你伤还想不想好了?你不是要戒烟了吗?” “我心里不好受。” 卢照:“那你去告诉他呀,告诉他你心里难受,告诉他你没了他能死,你这样一个人憋着活该难受死你!” 看着自己哥哥那副不上进的样子她就来气,她站起来作势往外走。“你不说我去和他说。” “照照!” 卢晖喊住她,“姑奶奶,您消停会儿好吗?我想安静会儿。” “我比你了解他。”过了会儿,卢晖这么说,“他不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他是觉得我不够格。这得怪我小时候不懂事老招惹他生气,他现在还把我当成当年那个一心要作弄他的那个坏小子。” 卢照:“你是要重新追他呀?” “嗯。”卢晖说,“之前是我太冒进,觉得人到了身边就好,别的再谈。现在他要一个安定,我就给他安定。总归我这颗心是砸他身上了,不管他要不要,我都不打算拿回来,他也得给我好好收着。” # 黎旭通常在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喝牛奶,吃点儿面包果腹。偶尔这样的早餐吃腻了,他会去早点铺买点儿吃的,早早的到了律所再吃饭。 卢晖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会在黎旭起床前一会儿开始弄吃的,等黎旭整理洗漱完毕,就可以开吃。 所以这天的黎旭起床时,身边没有缠着他睡觉的人,厨房里没有一个低头鼓捣的身影,他突然有点不习惯。 他把台历翻过去了一页,大大的“九月”二字露了出来。真快啊,九月就到了。 果然算是新的开始。 他草草的解决了早饭,锁门下楼,打开车库,然后想起来:他已经没有车了。 坐地铁再转公交好了。他这么想着,听见身后清晰的鸣笛声。 好奇怪,不用回头,他却知道鸣笛的人是卢晖。 “早上好,黎律师。” 车里的那个男人脸上没有一点的不自然,谁都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局促不安。 “要去上班吗?正好我顺路啊,送你一程。” 看着这样的笑脸,黎旭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很陌生,他不知道怎么去概括。 所以他不动声色拉开车门,配合卢晖演这场戏。“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卢晖说,“感激的话,今天晚上和我约会吧。” “我要去医院陪我姐。” “……哦。”卢晖的手顿了顿,“那不陪你姐的时候可以约会咯?” 黎旭:“……” 把黎旭送到了律所,卢晖探出脑袋问:“晚上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黎旭低头看着他,“你很闲?不用忙杨启安的案子么?” “他的案子当然也要上心,不过——” 黎旭已经一扭头走远了。卢晖赶紧喊道:“那到底用不用我送?” 黎旭没回答,走进了写字楼。 过了不到三分钟,卢晖收到了一条短信:不用。 隔了会又是一条:先养好眼睛。 卢晖端着手机,心里跟小猫爪子挠似的,不知道该心酸还是甜蜜。 中午十二点左右,黎旭收到一条彩信:酒酒的面前摆着一盘红烧鱼,它的爪子十分想扣进盘子里面去,脑袋却被它的无良主人强行抬起来面对镜头,所以它的表情看起来是相当幽怨的。 彩信附着的文字是:酒酒想你了。 真是个狡猾的人,连猫都要利用。但是黎旭发现自己有点吃这一套。 他没有回复,处理起了文件。尹欢问黎旭:“黎律师,今天中午点什么饭好?” 黎旭随口应道:“红烧鱼。” 尹欢很开心:“好巧,我也喜欢吃!” 黎旭:“嗯,那换一个,狮子头。” 尹欢:“……” 仔细算算,黎旭已经许久没有接需要出庭的案子了。 他这段时间损耗了许多精力,还经常要分出一半的心来照顾尹慧珊,也没有这个时间,尹欢询问过他意见,替他拒绝两个大主顾的时候,想着高昂的委托金就这么没了,简直替他心疼。 不过很快又有了一个新的case找上了门,并且这个委托人让黎旭有点意外。 这个委托人是杨燕南。 杨燕南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在医院门口的一家小餐馆碰面,他想找他帮忙辩护。 黎旭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医疗纠纷。 不过如果是医闹,应该是由院方出头,而不是杨燕南这样,更像是私人化的委托。 总之还是要先见一面,当面商议。 但是在见面之后,杨燕南的委托内容更叫他诧异。 “那个叫吴凯的人,指控我是他的帮凶。” 黎旭扬起眉毛,这不是他常做的动作,是卢晖的,但是做起来感觉不错:“他为什么会这样指控您?” “他神经病!我跟他半点关系扯不上!” “半点关系扯不上,他又怎么会指控你呢?” “好吧。”杨燕南稍微冷静了点,“之前他是我手里的患者,他当时还在坐牢,大概因为发生了争斗,申请的保外就医,所以我当时主治了他一段时间。” “嗯。”黎旭拿起笔记录下来,“您继续说。” “后来,他出狱了,又联系了我。” 黎旭:“联系您做什么?” “他想让我给他提供精神类药物。” 第32章 答应辩护〔捉虫〕 黎旭记录的手臂稍作停顿,他问:“精神类药物?” “对,精神药物。平常的医疗过程里,或者是手术过程中,有时候会用这一类药物辅助治疗,不过用量有严格限制。” “他问您要的什么?” “甲□□,布苯丙安,还有个别的,不过我记不得了。” “您答应他了?” 杨燕南:“没有,这个药医院限制很厉害,他问我要的这些,大都是致昏迷药物,一看就不像拿来做好事,我拒绝了他。后来他不死心,又问了我第二遍。” “这一次您又拒绝了他?” “对,不过这次他是打的电话,我还做了个录音。” 黎旭点点头,问道:“他对您的指控,警方已经做过调查了么?” “有警察对我调查过,我被扣了一天。他们找不到证据,我提出要求和律师谈话,小舟就把我保释了出来。不过现在还是有警察在盯着我。” “您觉得……光凭您曾经拒绝过他的无理要求,所以他对您怀恨在心,才指控你,想把您拉下水?” “……对。他第二次问我要药的时候,我报警了,他又被带走过。当时我考虑到他是个年轻人,要给他留点后路,所以没有把录音拿出来。” 手机里进来了一条短信,黎旭打断杨燕南:“抱歉,我看一下信息。” 是向和发来的。“尸体身上的痕迹和邵朗的伤势差不多,可以确定都是吴凯所为,不过有很奇怪的地方,尸体的血液被放干了,并且有过冷藏痕迹,这应该是是两个人作业的结果。有专家分析犯罪人的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性,无业或者濒临失业,曾经接受过医学知识,可能曾经遭受过爱人背叛,他对男性的生.殖器抱有仇恨,典型反社会人格。” 黎旭皱眉。所以另一个人还是会被揪出来? 杨燕南问:“小旭?” “啊。”黎旭回过神来,“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警方也认为您是凶手之一,但是没有证据?” “差不多是这样。” “那段录音您给警方了么?” “还没有。我打算用作出庭证据。” 黎旭沉吟:“可以。不过您为什么会找我?在刑事律师里面我不算最出众的,您其实可以找我的一位师兄,他在圈子里面的外号叫‘腹蛇’,几乎战无不胜。” 杨燕南笑了,他看着黎旭的眼睛。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并且一定会打赢这场官司。” 黎旭:“……” 杨燕南说的很隐晦,但是黎旭明显地感觉到,他应该已经窥破自己的心思。 但是杨燕南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吴凯的恩怨呢?黎旭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哪怕是尹慧珊的主治医师。 不过,对方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当然不能退缩。 “好的,我答应替您辩护。我希望在合作以后,您对我说的每句话都属实,这样更方便我为您争取最大的优势。” 杨燕南笑了。“那是当然。”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黎旭又问了一些问题。杨燕南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以前黎霆带我看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小小的,像个小豆丁。哪能想到你现在这么能干,我都要开始仰仗你了。” “承您高看我。” “你刚刚说话的神态,十分像黎霆,颇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 “……”黎旭说,“您可以给我多说一点么?关于我爸的事。” 黎旭对他的父亲有种奇怪的情愫在。 他对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某一天,还是新年,父亲坐在长凳上,对他说:“小旭,过来。” 他忘了发生过什么,总之他那时不乐意过去。 然后父亲就出了门,那天他没有回来。 后来的很多很多天,父亲都没有回来。 他问起母亲时,母亲就说:“他不要咱们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在他的心里总有个空荡荡的地方,他在那儿等着,一直等着,固执的不像话。 “你父亲曾经是个老师,中学的物理老师,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对学生特别上心,他的很多学生,哪怕毕业很久了,也经常回来看他。” “他不是s市人,是个孤儿,他的养母,也就是你的奶奶,把他带来这里工作。他那时候坚持勤工俭学,自己半工半读,修完了大学。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他,我们两个一起租着一个房子,一直到后来工作。” “我妈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黎旭轻声说。 “你妈妈不喜欢我。”杨燕南笑,“我那时候是个‘浪荡子’,她觉得我会带坏黎霆,每次看到我们在一块都暗地里不高兴。” 黎旭:“确实像我妈。” “后来我们租过的那栋楼翻修,我就买下了我们住过的那一间。那儿现在还留着,你父亲的一些东西也还留在那里,你有时间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 黎旭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来。“好的。” # 尹慧珊住院以来,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 她是个个性外向的人,在一个地方待不住,刚进医院的时候,她精神状态不好,除了愣神就是犯困。现在稍微恢复过来一点,就想去外面了。 先前她有那个小姑娘陪着,日子也不觉得寂寞,那个小姑娘前两天也离开了,不知道是转院还是怎么着,总之搬了出去。 黎旭来看她的时候,她就和黎旭开始抱怨自己无聊。 “你的病还没好,再好好养养身体,到了时候我会接你回家的。” “我还有点想回去看看爸爸……”尹慧珊这么说道,“上次跟他闹成那样……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哪段记忆是真的。我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 黎旭安慰她:“没关系,这不是在慢慢好起来吗?” 尹慧珊:“好吧。” 她乖乖躺在床上,“你带的什么呀?” 黎旭看了眼手里的资料,笑了:“没什么,工作用的。” 尹慧珊:“我问你啊旭子,我最近想这个问题很久了。你们都不和我说清楚,我真的是好奇死了,你现在到底多大了哇?” 黎旭觉得好笑,笑了又觉得有些心酸,他觉得尹慧珊就保持在二十几岁的年龄最好,至少那时候的她还有着向阳的心态,还会憧憬未来,还会抱怨说好无聊,想和更多的人来往。 不过事情没有往他想的那样发展,尹慧珊没有了那十年的记忆,她身体里的不安分因子也复苏了。 “好吧,说老实话。”黎旭在他旁边坐下,“我还有三个月满二十九岁。” 尹慧珊不敢置信:“啊?” 整整两个多小时她都处在这种震惊里,直到探望时间结束。 黎旭要走的时候,尹慧珊说:“下次过来的时候记得带你女朋友过来,我看看怎么样呀。” 黎旭的脚步顿住。 “我们已经分手了。” 尹慧珊再次不敢置信了:“啊?” 我没记错的话你刚跟我说的你有对象哇,现在的年轻人搞对象都这么玩的哇。 “怎么就分了?” 黎旭:“他觉得我不喜欢他。” 尹慧珊看出来名堂,坏笑着:“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黎旭还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尹慧珊:“……” 她了解她这个榆木疙瘩弟弟,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轻易绝对开不了窍。 尹慧珊:“那你们分开多久了?” “昨天。” “那——”她还想继续说,外头护士来催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怕憋着今晚睡不着啊?” 尹慧珊噗嗤一声笑了:“好了,你回去吧。你记住啊……我原本不知道你这把年纪了,有好姑娘你就好好抓住,别等到时候后悔。” 黎旭应着。“嗯,我懂。” 卢晖有在晚上煮宵夜的习惯,他惯于熬夜,经常要吃的来垫着。他在黎旭这儿住着的时候也会做,而且每天的花样都不一样。 黎旭回到家里,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几颗鸡蛋,突然就有点饿。 正巧这个时候,卢晖的骚扰短信又过来了:酒酒仰躺在抱枕上,厚厚的毛发把上面的图案全都遮住了,长尾巴铺在床单上,大眼睛炯炯有神。 配的文字是:快来陪朕睡觉! 黎旭轻哂,关上冰箱门。他想不出来这么晚了该做什么,干脆叫个外卖。 短信又来了,这张图片近距离的贴近酒酒的脸。图片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酒酒瞪你哦。 黎旭看着短信,干脆拨打了出去。 卢晖赶紧接了起来:“嗨~晚上好~” “我想吃宵夜。” 卢晖:“……啊?” “我饿了。” 卢晖:“等我!我马上到!” 黎旭挂断电话。不是要追他么,那就给他机会追。 第33章 准备工作 卢晖来的很快,黎旭刚洗完澡,听见熟悉的敲门声响起,打开了门。 卢晖嘴里叼着一支玫瑰,靠着门框,对着他放电。可惜他额头上那片纱布还没摘下来,显得颇为滑稽。 黎旭:“……” 卢晖邪邪一笑,把玫瑰花取下来,印下一个吻,然后递给黎旭:“追求者一号爱心服务,请您签收。” 黎旭:“……” 这种感觉,好似他刚刚打电话招了个倌儿。 “你怎么知道你是追求者一号。”黎旭说。 卢晖脸色一变:“还有谁?” 黎旭接过玫瑰花,从门口让开。“进来吧。” 这个点吃什么宵夜,不过就是个借口。所以黎旭主动凑上去吻卢晖时,卢晖眼疾手快伸出两指拦住了他的嘴唇。 黎旭:“……” 卢晖隔着自己的手指,也把嘴唇印了上去。黎旭很想好好的观察他的表情,但是两个人距离太近,眼睛没法聚焦。他模模糊糊看见卢晖的额角全是茫茫的白。 不得不说,卢晖在*和欲擒故纵上很有手段,这样的一个吻,勾得他心里有些痒,想得到又得不到的那种痒。 “为什么不接吻?” 卢晖低声笑了。“你会主动对你的一个追求者索吻么?” “我想做。”这是实话。 卢晖笑得有些落寞。“我以为你想的是我。” 黎旭退了几步,把手里的玫瑰花放在茶几上。 “想吃什么?”卢晖已经走过去打开冰箱,结果发现除了几个鸡蛋两个西红柿什么都没有。 看来黎旭确实是想吃他来着。 这个点超市基本上已经停止营业,要买材料也来不及,卢晖问:“做一个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吃完了就睡怎么样?” “嗯。”黎旭懒懒应道,“随便。” “你这儿还有面吗?” “不知道,上面的柜子里大概还有一点。” 卢晖在厨房忙活,从黎旭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的半边身子,他的腰很瘦,胳膊刚劲有力,黎旭每次摸到他的胸膛时都觉得自己触碰的是坚硬的烙铁。 卢晖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黎旭发现自己从前根本没有好好的看过卢晖,在他的印象里,卢晖就是一个印象模糊的爱捣蛋的家伙,爱惹事,没心没肺的,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 仔细想想,当初那么讨厌这个家伙,除了性格上实在不合,还因为……嫉妒。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随心所欲,根本不需要顾及别人的心情。一定没有人时时刻刻跟他强调你要循规蹈矩,一定没有严厉的家庭教育让他听话让他压抑自己的个性。 “怎么了?在这儿愣神。” 卢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两碗面过来,放在茶几上用一张报纸垫着。他看见黎旭手上的文件,问:“最近又接新的案子了?什么类型的?” 黎旭把文件收起来:“嗯,替一个被指控的嫌疑人辩护。” 卢晖皱眉,“你怎么总是接这样的,万一得罪人呢?” 黎旭:“嗯,吃面吧。” 卢晖没有留宿,他还要回褐色,黎旭也没有留他。 “晚上别熬太久,早点睡觉,嗯?” “这也是追求者的义务么?”黎旭问。 “当然了。”卢晖托起他的手,放在嘴上亲了亲。“晚安。” “杨启安的事……”黎旭说,“你们已经开始着手了?” 卢晖叹了口气。“该查的都查了,启安死的实在是蹊跷,也很突然,时间过去的也太久了,除了他爸杨燕南,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人来。” 黎旭心里一跳。“杨燕南?” “对,不过你可能不认识他。山子一口咬定是他害了启安,还派人跟踪过他。” “……哦。”黎旭说,“以后你过来的话,不要做那些动作了,我打算下个月接我姐出院,让她看见了不太好。” 空气里沉默了一阵。卢晖问:“……你要接她来你这儿?你照顾她?” 黎旭点头。 你不觉得你对你姐太好了一点吗?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卢晖张了张嘴,这几句话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我走了。” “路上小心。” # 黎旭从业七年,遇到过的案子不少,但是对于杨燕南的这个案子,他觉得疑点重重,有很多不确定性。 他希望吴凯被判的越重越好,所以答应接下这个案子,但是对于杨燕南这个人,他一边不敢完全相信他,一边又想靠他多了解一点父亲的事。 据说他的那位祖母早就已经去世,而父亲曾经的人际关系,二十多年过去,他也无从查起。现在碰见了杨燕南,他就是黎旭接触父亲的唯一途径。 从他的立场,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护住杨燕南。 至于杨燕南是不是真的和这个案子有关……毕竟是父亲曾经的挚友,人品应该不会坏到这个地步。 他调出来杨燕南发过来的音频,点开之后,吴凯的声音突然跳了出来。 “我只求你帮我弄点药,价格我们都可以商量,你不要逼我。” 杨燕南:“……你不要这样为难我,我真的没法给你药,我也没有收过那三十万,这纯属污蔑。” “你仔细考虑清楚,我没有证据我能这么跟你说吗?” “年轻人,你的聪明不要放在歪脑筋上,这样的药品我不可能批发给你,这违反规定,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老子一定要想办法搞死你!”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应该是电话被挂断了,整个音频只有三十一秒钟,该有的东西倒是都有了。 他点开一个列表,找到一个好友,把音频发了过去,附加留言:小刘,麻烦帮我鉴别一下这个音频有没有经过处理,谢谢。 “根据录音来看,吴凯说自己掌握了您受贿的证据,并借此来要挟您。所以说,当时您接受了三十万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杨燕南惭愧似的叹气:“这件事……要怪我糊涂,一时贪心,结果可能让人抓到了把柄。” “所以您当时是冒着被查出来的风险报的警?” 言下之意,这样做未免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了,得不偿失。 “这个……”杨燕南哭笑不得,“你怎么还怀疑上我了,我当时报警的理由不是他问我要违禁药品,就是告他对我进行人身骚扰,意图进行人身伤害。这小子后来确实也这么弄过幺蛾子,我这么告他实在不冤。” 黎旭:“我不是怀疑您,您既然全权委托给我,我就要对您负责。所以我得到的信息都必须是最真实的,如果我不问,对方的律师就会这么问,而且他会问的更苛刻,更刁钻,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杨燕南:“好吧,我都清楚了。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隐瞒。” “这里是我拟的问题,这些问题对方都有可能问到,您需要全部熟悉一遍。答案全部是我为您准备的,您最好背下来,不能够被对方抓住任何漏洞。” 杨燕南接过那几张a4纸。“那要是他们问了上面没有的呢?” “那需要您随机应变,回答的时候一定要果断,尽量简短一点,不能够吞吐犹豫。” 黎旭从文件夹里拿出来另一份文稿,“这是我总结的关于应对对方律师的办法,怎么分辨并且避免掉进对方的言语漏洞,这个您也要全部熟记,之后我们来排练几遍。” 杨燕南仔细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叹服:“真详细,我找你果然是找对了。” 黎旭说的有点口渴,拿起茶来抿了一口,稍微地放松了脸部的神经。 所以说他平常不喜欢说话,因为说话实在太累,耗人精力。 杨燕南低声读了几个问题,又问:“四个证人,除了我们商量好的那几个,还有谁?” “这是个很重要的证人,我会安排在最后面。”黎旭搓了搓手指指节,“证人和证据的事情,您不用担心,配合我的工作就好。” “我倒不担心你的能力,真的。”杨燕南说,“虎父无犬子,你比黎霆更有才干,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帮我度过这次的无妄之灾。” 黎旭有点招架不住了,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客套话。“……这是我的分内职责。” 杨燕南笑笑。 “没想到我这把年纪还会摊上这种事,真是……”杨燕南抽了张纸巾,“我的儿子也是被吴凯这种恶棍害了性命……丢下我一个人,到老也过不安宁。” “……”黎旭开始搓小指头,“关于杨启安的事情……您没有要求警方调查吗?” “没有调查?”杨燕南苦笑,“怎么会没有。但是他们跟我说,光凭那些断手断脚根本查不出来。” 黎旭的小指头发热,杨燕南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你思考问题的时候也有这个搓指头的习惯?” 杨燕南:“这个习惯也跟黎霆很像。” 第34章 再次审讯 r34 吴凯坐在椅子上,这次他的手没有被缚在后面,而是用手铐铐着,给了他一定的自由。 他脸上是不耐的神情,舌头舔着虎牙,眼睛眯着,看着审讯桌后的女警官。 李牧青强忍着身上起的鸡皮疙瘩,问道:“姓名?” 吴凯嗤地笑了:“每审一次就问一次,你们不认识我啊?” 李牧青:“性别。” 吴凯没有回答,两只眼睛直直看着李牧青,手上直接解开裤腰带,拉下了裤子。 他里头什么也没穿,□□裸的男□□·官暴露出来,居然已经处于了半立起状态。 李牧青“啪”地把笔录本摔在他脸上,扭过了头。 向和推开门走了进来,这厢吴凯又把裤子拉了回去,嘿嘿笑道:“向警官,你们这儿的警花小姐心理素质不太好嘛。” 李牧青不知道这变态的裤子穿回去没有,不敢回头,只咬着牙问:“向队,我可以出去吗?” 向和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难为你了,我来收拾他。” 李牧青疾步走了出去,猛地甩上门。 向和走近吴凯,俯身去捡笔录册子,吴凯戴着镣铐的腿压着册子,他笑着问:“向警官,你是同性恋吧?” 向和抓住他的脚腕狠狠一拧,吴凯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生了一层密密的汗,偏偏嘴上还要色眯眯地占便宜:“你床上也这么带劲?” 向和直起身子,用笔录本拍他的脸:“怎么,你对男人也有兴趣?” 吴凯:“干过,挺爽的,就是没有女人胸软,尤其是边操边用刀子捅的时候他们发出来的叫声,啧啧,简直是人间美味。” 这样的犯罪宣言令向和感觉一阵反胃,他不想再和吴凯瞎扯,走回座位坐下,冷冷道:“你和cinderella有什么关系?” 吴凯偏头,又笑了一声:“森什么玩意儿?警官,我没文化,听不懂洋文。” “那好,我换个说法。你参加邢如雷组织的贩毒吸毒活动有多久了?” 吴凯脸上的笑毫无变化。“警官,我以前干过毒贩子不假,但是那是老行路了,我现在可没干过哇。” “所以开始干起了杀人的营生?” “嗳,这话说的也不对哇,向警官,你们不都查出来了人不是我杀的?” 向和冷冷道:“杀人的事情另论,我只需要你老实交代一件事。当时你绑架邵朗,从cinderella内部逃逸,是不是通过你们组织内部建立的通道?” 吴凯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又刻意做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都说了,你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 “你的虐待欲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并且在你们手上出事的人不止一个,你们不仅实施虐待,还把别人也拉入吸毒的地狱,让他们也对别人施虐,恶性循环。为了掩盖罪行遮人耳目,邢如雷把cinderella改成同志酒吧,方便你们在里面逍遥。这点我也没有说错吧?” 吴凯木着脸,不答话了。 “你当时绑架邵朗,是在吸毒以后,胆子包天什么后续措施都没有做,就直接在暗巷里偷袭攻击。所以我们才能追踪到你。” 他观察吴凯的表情,没一会儿,又说道:“你既然能供出来杨燕南,为什么不能把邢如雷供出来?” 吴凯阴恻恻地冷笑:“我全说了,你就会留我一命?” 向和勾着嘴角,和颜悦色。 “这个要看你的表现。” 吴凯摇头。“你不行,你太嫩,搞不过他。” 重案组今天的气氛很不寻常,以往办公室里还会有人开开玩笑活跃气氛,今天则是冷得能掉冰渣。 有个警员问李牧青:“青姐,副队长今天怎么了?戾气太重了,我今天做汇报的时候都胆战心惊的。” 李牧青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最近抓住的那个死变态,能把向队都气成这样,真是不简单。”她呸了一声,“老娘迟早阉了他!” 向和滋滋冒冷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没事做了?有工夫在这儿聊天?” 李牧青一把推开警员,端正身子开始审查资料。 没一会儿,她拿着打印出来的资料去了队长那里,向和正在和队长说着什么。队长看见李牧青,指着桌子,示意她放在那儿。 向和顿了顿,继续说道:“吴凯还不能判刑。……庭审可不可以延后?” # “吴凯的作案时间大多在晚上,但是杨医生的工作时间不一定,所以可以排除共同作案的可能。这个可以在庭上对证……”黎旭打开电脑,查看尸体的伤痕。 既然吴凯一口咬定另一个合伙人是杨燕南,他很可能会把除了伤痕以外的罪责全部退给杨燕南。他不承认杀人,就没法定杀人罪。 如果不是杨燕南,吴凯的合伙人又是谁? 这个人相当谨慎,他不给吴凯把柄,甚至可能故意让吴凯指认杨燕南。如果是这样,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杨燕南的仇家? 他发短信给向和的个人号码:“这具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和邵朗遇害的地方一样么?” 过了十分钟左右,邵朗给出了回复。 “不一样。这具尸体是在距离犯罪现场三公里处的近郊发现的。那儿挨近一些工厂,比较空旷,应该是晚上进行的抛尸。尸体被肢解过,放干了血液,又重新缝合,装在藏尸袋里。” 这条刚刚看完,又过来了一条。 “受害人大概是在一个月前死亡的,但是抛尸是在一周前。这之前尸体应该都处于冷藏状态。” 这就很奇怪了,那时候差不多就是吴凯被捕的时间,逮在这个时间抛尸,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凶手不止吴凯一人。 他又问向和:是谁报的案? “一个水泥厂的工人,我们对他做过调查,他没有问题。” 黎旭放下手机,往后面椅背一靠,突然一阵耳鸣。他站起来走动了几步,耳鸣声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严重了些。 耳鸣严重,他没法静下心工作,于是回了一趟母亲家。 黎母一看见儿子,先是心疼了好一阵,然后开始了各种忙活。 “你啊,天天工作那么忙,饮食也不规律,着急上火的,这不,肝火就上来了。” 黎旭听着黎母的絮叨,心想最近饮食是不规律。 吴凯那边的律师是个和他竞争了许久的同行,一心想把黎旭打输一次,这次居然答应了给吴凯做法律援助。 黎旭每次对付他都要花很大的心力,连尹欢都要忙得马不停蹄,更何况是他。 “治肝火有个好办法,就是给耳朵放血。”黎母说,“我前天刚刚囤了一包一次性的消毒针,刚好用的上。” 不知道黎母的手艺是否精湛,总之血出来的时候,黎旭的耳朵尖有点疼。 “喏,你看看。刚出来的血颜色都是乌的,你这火气太大了。” 黎母给他倒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水,他皱着眉头,有些嫌弃。 “这是什么呀,妈?” “这是祛湿汤,我跟一个养生专家学的,用葱白生姜还有陈皮熬的汤,本来还有花椒的,你不喜欢吃,我就没放了。” 黎旭蹙着眉尖,喝了下去。 “你啊,我说让你早点结婚,你不听。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我又不总往你那边去,你看你过的什么日子啊?” 黎旭无奈道:“妈……” “你跟我说老实话。”黎母一脸的严肃,“这你也不满意,那个也不行,你到底有没有想一起过的人?” 卢晖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黎母催他:“你说呀。” 黎旭:“……有。” 第35章 如此流氓 黎母听了这句话,喜上眉头,问道:“是什么样的姑娘?” “……是我以前的一个同学。” 是同学啊,那人至少不会差。黎旭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 “那她性格怎么样?好相处吗?” “性格挺……开朗,不受拘束。” “这样呀,性格开朗好,性格开朗好。”不受管束也没事,年轻姑娘不懂事,等结了婚安定下来,做了妈妈就能沉稳下来了。黎母心下觉得有戏,有个性子活跃一点的也好,不要一家子都是个闷的。 “那她是做什么的?家里情况怎么样?”黎母问。 “他家里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他自己开着一个酒吧,平常就在酒吧住着。” 黎母听到了这儿,心下有点不满意。一个姑娘家家的,开什么酒吧,天天住在那么乱的地方…… 在她心里酒吧这种地方就是牛鬼蛇神的聚集地,女孩子在那儿心性难免受影响。 罢了,年轻人喜欢,她这个老婆子也不能太多事。“当老板的姑娘啊,还挺有本事的。你们处得怎么样了?有时间了带回来看看。” 黎旭犹豫几下,和母亲说:“但是……” 黎母:“但是什么?” “没什么,我怕您不喜欢他。” “你要是喜欢那我肯定也喜欢。”黎母把空碗拿起来,得了儿子的准话,她现在心情不错。“要不就你生日的时候,我整一桌好菜,好好招待她。” 黎旭:“……好,我问问他。” 希望在那之前他能有勇气说出真相,而他和卢晖,他们之间充满了很多不确定。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他也想清楚了很多。他可能不够喜欢卢晖,但是他很喜欢两个人相处的感觉。如果卢晖愿意,他不介意和他过一辈子。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相册里那个青涩少年人的脸,还有卢晖拥住他哭泣的时候颤抖的怀抱。 可是卢晖会愿意吗? 没等用过晚饭,他就动身去医院看望尹慧珊,黎母问:“慧珊好些了吗?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黎旭有点惊讶,另外又有点高兴。“好。” 走到楼下,黎母四处看了看:“你车停哪儿了?” 黎旭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车了,说车撞坏了又怕母亲担心,只好临时编了个谎:“车子借给别人,他给蹭坏了,还在修。” 这也不算撒谎,因为确实是别人给弄坏的。 黎母责备似的看了他一眼:“以后东西别瞎借,借也要借给可靠的。” 黎旭点头表示自己接受教诲,拿过母亲手里的汤盅,带着她去乘往医院去的公交。 路上黎母开始跟他说自己最近学到的一些小本事小妙招。 “你看那个姑娘,两边脸颊上红得不正常,光红,没什么光泽,耳朵看着反而没什么血色。她肺肾都不大好。” 这话刚落下没多久,那姑娘果然咳嗽了几声,脸看起来更红了。黎母得意笑了:“看看,我说的吧?” 黎旭有些哭笑不得:“妈……” “我最近还学会了一个招,对慧珊有好处,用党参和葛根煮水,补脑好得很。” 黎旭:“我一直以为您不喜欢姐姐。” “我当然不喜欢她。从我嫁到尹家,她就想着法儿对付我,跟她那个小姨一起,尽给我小鞋穿。要不是她大姑和我划得来帮着我,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后来她闹出来那种事,她奶奶还好意思怪我说我这个做后妈的不好,管教不严,没把我气吐血了。我那时候做梦都想着,这姑奶奶赶紧让天收了,莫来烦人。” “但是吧,她现在落得这个下场,我又觉得不忍心了。”她轻轻叹道,“她是可恨,做出的事不过脑子。那时候我就说,小姑娘年纪轻轻懂什么爱情,她这是自作自受。可是尹业成狠心啊,说不理她就不理她,她也是个可怜人。都是女人,我懂跟错人的苦。……她都这样了,我再和她计较那些岂不显得我很不大方?” 黎旭莞尔附和:“是,您最大方。” 两个人说着话来了医院。刚刚下公交车走了不远,黎旭一眼就看见从医院出来的杨燕南。 他猛地拉住黎母,后者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头突然有点晕。” “还晕呢?”黎母凑过来给他使了几下力按摩太阳穴。“还晕吗?” “好多了。”黎旭看着杨燕南钻身进了一辆车,应道:“好了,妈,我们进去。” 杨燕南此时已经被停职,他来医院做什么? 这个疑问也就在脑子里存在了一小会,就被黎母打断:“慧珊在哪个病房哇?” 黎旭:“不在这边,是后面那栋楼,三楼。” 黎母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和慧珊几年没见面了,见面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随便说点什么,她现在就缺人来陪她说话。不过不要提吴凯,她现在不记得吴凯,您跟她说了也没印象的。” “我知道,我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还是清楚的。”黎母说。 病房里尹慧珊正在用平板玩游戏。这是那个小姑娘教给她的,现在小女孩走了,她一个人寂寞,就央着黎旭也给她买了块平板。 不知道经过哪位护士的指点,她还开始看起了言情小说和肥皂剧,经常看的眼泪汪汪的,人也多愁善感起来。 这会儿她还在保卫她的萝卜,手指在屏幕上点个不停。画面眼花缭乱的,黎旭看着都觉得脑子晕。 一个女人的声音唤道:“慧珊,慧珊?” 她抬头一看,认出来是黎旭的妈妈,下意识往后移了移。 “是你啊……”尹慧珊的脸上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林阿姨。” 场面有些许尴尬,黎旭强行打了个圆场。“姐,我妈给你做了调身体的汤,顺便来看看你。” 尹慧珊鼻子一酸。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情况她多少有些了解。在她不记得的那些日子里,她一定做了不少让人心寒的事情。这个时候居然是这个和她一向不和的继母来看她,真是意想不到。 黎母看见她憔悴的样子,心里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是声音不由自主地温和。“你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 黎母:“那就好,那就好。你爸那个人啊,你不要怪他。他死要面子,一定要你先把道歉的话说出口。” 尹慧珊应着。“嗳,好。” 黎旭递过来一只汤碗。“趁热喝。” 尹慧珊接过,冒着热气的汤水氤氲在她眼睛里。她扇动几下眼睫,几滴眼泪滚进汤水中。 #, 黎母去洗手间洗保温杯,黎旭拉了个椅子在尹慧珊身边坐下。 “姐,你和我说过一句话:天亮了,太阳要下山了。你还有印象么?” 尹慧珊想了一会:“……没有。” 但是她很快又怔住,说:“等等。” 一些零碎的画面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纷纷杂杂,像胡乱剪辑在一起的黑白照片。 这些画面让她感到了本能的恐惧,她死死握住床单:“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旭扶住她,他的本意是想问问这个具体有没有什么意思,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安抚道:“和你没关系,没关系的,姐姐。我乱说的,你不要当真。” “你不要逼我……旭子,你不能逼我……” “我不逼你,姐,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尹慧珊吸了吸鼻子,点头:“嗯!” 是他太着急了,居然开始从尹慧珊这里寻求线索。她的精神状态还很脆弱,根本受不了任何刺激。 尹慧珊这边不行,那么就只有找个时间去邵朗那边下下功夫。不知道他的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除了邵朗,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也要去看看。根据向和提供的信息,除了这具尸体,别的失踪青年都没有被发现,工厂附近已经被封查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收获。 黎母从洗手间回来,看见哭得稀里哗啦的尹慧珊,大为惊诧:“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哭上了这?” “没事,没什么事,是我自己爱哭。”尹慧珊擦着眼睛,“不用担心我。” 把尹慧珊安抚好,黎旭必须要回去继续工作。黎母对他说:“没事,你去吧,我陪陪慧珊。她这样成天一个人呆着也无聊。” 黎旭不是很放心,怕她俩有个什么不和。 尹慧珊笑着赶他走:“我能把阿姨吃了呀?我又不是以前那种不懂事的小姑娘了,真是。” 黎旭这才离开。 这会儿赶上下班的高峰,黎旭家附近没有地铁站,回去还得改公交。这个时候他就十分想念他的那辆大众。 可惜它已经阵亡了,破的太厉害,变成了一块鸡肋。不修可惜,修了又太浪费。 这辆车跟了他快六年,都快跟出感情来了,一直也没有想着换,现在是老天爷都要帮他换车。 好不容易下去了一波人,他就近靠在中间的挡板上,打开手机。 今天卢晖什么消息也没有发过来,不知道在忙什么。 大概是在忙杨启安的事情。 他打开相册,注意到相机一栏里多了一些照片。他点开进去,往下一划,多出来的照片全是卢晖的自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满屏幕的腹肌胸肌甚至还有鸡…… 黎旭在一瞬间变得面红耳赤,他赶紧把手机按灭,回头看见一个老奶奶耐人寻味的眼神。 “……” 剩下的两站令他如芒在背,恨不得车子开得再快一点,解除这种尴尬的局面。 卢晖的政策很成功,黎旭想,不管他们未来如何,他这辈子都没法忘记这个家伙。 第36章 发生争执 黎旭下决心去受害者被发现的场地看看,这件事不好告诉杨燕南,他现在没有车子,自己一个人去不太方便。 他有点想让卢晖陪着他去,不过卢晖一整天不给他发消息,他不想主动说出来。 他直觉卢晖可能在和他置气,不过气的什么,他不是很清楚。卢晖这个人,经常幼稚兮兮的,可能他不小心说了什么又惹他不开心了。 他不愿意现在主动去找卢晖的原因还在于,现在联系卢晖会让他觉得自己只有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想起他来。 百般为难,所以他只好采取迂回的战术。早上一起来,他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动态,内容如下:车子没了,我要走路去案发地么?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他的同事们有多么的空闲,一个个的都在下面回复排队形。 尹欢:我的天呐,黎律师这是在抱怨吗? 小姜:心(喜)疼(闻)老(乐)黎(见) 吕律师:心(喜)疼(闻)老(乐)黎(见) …… 李研升: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旭哥哥? 李研升:心(喜)疼(闻)老(乐)黎(见) 刘雅英:哈哈哈楼上好逗,旭子你开我的车好咯,我的刚刚拿回来。 可惜黎旭没有看见最后一条评论,因为这条朋友圈刚刚发出去没两分钟,就有个憋不住的电话打了过来。 看见屏幕上熟悉的卢晖二字,黎旭心里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就是这样,卢晖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卢晖的嗓音里还带着休眠了一个晚上的慵懒,他问:“你要去哪儿?” “去一个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取证。” “你要不要这么拼?”卢晖听起来有点生气,“犯得着吗?什么案子要你这么掏心掏肺的?他给你几百万啊?” “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和歹徒搏斗。”黎旭说,“那儿已经被警察封锁,没有危险的。” 卢晖:“我跟你去,什么时候?” “一会儿,八点钟。” 那边响起来穿衣服的声音。卢晖说,“我准备一下,你等我。” “好。” 目的达到了。黎旭满意地挂断电话,开始准备早餐。 卢晖把时间卡得很准,八点整到的他楼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放下车窗,手指勾下脸上的墨镜,打了个招呼:“嗨,帅哥,坐车吗?” 黎旭自己绕去那边开了车门,坐下来以后说道:“去北四环外围的xx水泥厂,那儿比较偏,不容易找。” “那么远,要是我今天不过来接你,你就打算自己去?” “看情况。”黎旭说,“毕竟我没有车。” “重新买一辆吧……”卢晖说,“没车不方便。你这个案子什么时候能忙完?弄完了我陪你去看车。” 黎旭对车的研究不多,有卢晖帮忙挑选肯定会更实惠些。他答应道:“好啊。” 卢晖的眉骨上还裹着纱布,黎旭让他把墨镜摘下来。他依言照做,黎旭看见他的眼球边上有一大块血瘀仍未消去。 “眼睛还疼吗?” “眼睛不疼,就是眼球不方便转动。看东西看久了会累,要闭上眼睛眯几秒钟。” 黎旭:“出了二环我们换着开。” 卢晖笑了笑,“没事。我不看的时候不还有你看着么,换来换去麻烦。” 车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前面显示还有五十多秒钟。卢晖空闲下来,看着黎旭。黎旭已经睡沉了,这几天他清减了不少,眼睛下面泛着一层暗色的眼圈,看着怪让人心疼。 黎旭这种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可就是能把他吃的死死的。就像今天早上,他明明看得出来那条朋友圈可能是发给他看的,却还是忍不住上当。 明明想忍住不对他这么好,想让黎旭知道他卢晖不是非黎旭不可,可是黎旭的态度稍微软化一点,他就条件反射露出了痴汉本性。 怨不得卢照要用“渣受贱攻”这个词来形容他们。 如果在我们还是少年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恶劣,如果再见面的时候,我可以变得再成熟一些,不那么心急,你会不会更喜欢我一些? 黎旭看起来睡得不太舒服,换了姿势。卢晖摸了摸他的脸,把座椅调得更靠后些,又从座位旁边拿出来一个遮阳板,粘在车窗上。 黎旭这一觉愣是睡到了快到目的地才醒,醒来时他有种自己还在梦中的感觉。车子停在一片空荡的草皮地上,卢晖在一旁撑着手肘看他。 “到了?” “没有,我车上的导航坏了。到了这儿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你又睡得这么香,不忍心叫醒你。” 黎旭看了看时间,有些着急。“快十一点了,我时间很紧,不能浪费。” “调整身体状态怎么能叫浪费。”卢晖重新启动车子,嘴上说道:“你负责你的案子,我只负责你。” 这人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嘴上都不能忘记情话。但黎旭不能否认,这句情话说的很中听,熨贴进人的心里,有种暖呼呼的感觉。 “现在过去还来得及,你告诉我怎么走。” 黎旭下意识接话。“等会,我看看向和给我发的路线。” 卢晖闻言瞧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黎旭问他:“怎么了?” “没事。”卢晖摇头,“你指路。” 剩下的路程已经没有多远了,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到达了藏尸地点。 这一片已经围上了警戒线,前面的工厂里有机器运行的声音。在工厂的后面是一片湿浓的小池塘。透过警戒线看里面,有一个标注了人形记号的挖掘坑。 “可惜不能进去。”黎旭跟身后的卢晖说:“我们去工厂里面问问。” 身后没有回应。黎旭回头一看,卢晖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跟谁打电话。 他问了一句话,不知道对方回答的什么,卢晖往黎旭这边看了一眼。 黎旭等了他一会儿,看见他面色沉沉地过来了,就直接往工厂大门走。 卢晖叫住他。 黎旭:“怎么了?” 卢晖把手揣进裤兜,一步步走近他。他的神色表明他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黎旭直视他,再次问道:“怎么了?” 卢晖:“你现在着手的案子,是在替杨燕南辩护?” 卢晖的这个问句其实不能算问句,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刚刚到达这个地方,他就趁黎旭在观察现场时给向和打了个电话,问向和现在手上除了这个案子还有没有别的,被指控的人除了杨燕南还有没有别人。 向和还不知道他和黎旭的关系,回答道:“没有。” 卢晖心里咯噔一下。之前王一山告诉他杨燕南杀人被人告了,可是他没想到是黎旭接下了杨燕南的指控案。 “你都已经知道了,还要问我做什么。”黎旭说,“是我在替杨燕南辩护。” 卢晖:“不要跟这个案子。” 黎旭:“我要跟。” 卢晖:“为什么?” “这个和你没有关系,委托金我都收了一半了,现在解除委托不合道理吧?” “可是他有可能是杀害启安的重要嫌犯!”卢晖低声吼道,“你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扯上关系?”黎旭说,“他来委托我,我收委托金,雇佣关系成立,他就是我的委托人。他有没有罪,不是由你来定。” 卢晖一巴掌打在自己额头上,他觉得自己的伤口在一抽一抽的疼。“你听我说,黎旭,这个人很危险,他和启安的死……” “你亲眼看见他杀死了杨启安?”黎旭问。 “……没有。”卢晖说,“可是除了他还能有谁?” “凡事都要讲证据。你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是他杀的杨启安。退一万步说,他是杨启安的父亲,他有什么理由什么动机要去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他对我不利,又要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他才会去迫害为他脱罪的辩护律师?” “……”卢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黎旭那边又袭来攻势,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你喜欢杨启安,所以要丧失理智,连他的亲生父亲都怀疑?”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将卢晖劈得僵在原地。他不敢置信,问道:“你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我喜欢杨启安?” 黎旭一哂:“你能否认吗?” 卢晖气的笑了出来。“黎旭,你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这个人,他拿出全部的真心给他。可是他不仅不要,还把这些当做别有居心。 他卢晖什么时候要这么迁就别人?低声下气,厚着脸皮,一切以黎旭为先,甚至所有的情绪都由黎旭来掌控。 不是卢照说他贱,他是真的贱。黎旭看不见他的好,他还要上赶着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是,我不否认,我承认!是我喜欢杨启安!我要不要再告诉你,当初王一山和杨启安还是我拆散的呢?”卢晖笑得有些狠戾,“其实是我杀的杨启安,跟杨燕南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你满不满意?” 黎旭:“你不用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卢晖冷笑,“黎旭,你不喜欢我,却要我对你保持百分之百的忠心,这公平吗?” “你对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掏心掏肺,你管那叫姐弟关系。我对杨启安上点心,我就是喜欢他?” 他没有吼出来,声音已经凉得没有温度:“黎旭,你根本没有相信过我……你没有心肝。” 黎旭,你没有心肝。 他的历任前女友都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以为对象换成了男人,事情会有所改变。 或许是有些改变的,至少卢晖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觉得心脏被揪紧了,有点痛,有点酸。 谁说我没有心肝,它明明还会痛呢。 可是卢晖气冲冲的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做出什么挽留。 理智在和他说,去告诉他,你不是他想的那么无情。 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固执地站在原地,任由卢晖坐上车子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您还好吗?” 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小警察,看起来刚到不久,正好撞见两人的争吵。 “没事。”黎旭从公文包里拿出律师证给他看。“我是华江律所的律师黎旭,负责为嫌疑人杨燕南做无罪辩护,想过来看看犯罪现场。” 第37章 新的证人 卢晖的车子开到原本为了黎旭停留的地方,骤然停下。 明明在一个小时前两人还能自如地说着体己话,可是一个小时以后,刚才的那点点温存仿佛都成了他的一场梦。 卢晖趴在方向盘上,一边气黎旭为了杨燕南说那样的话,误会自己对杨启安的感情,一边气自己这样沉不住气。 其实他那样走也就是在赌气,如果黎旭来拉住他,就算什么也不说,他也会停下来,告诉他自己说的都是气话,是想维护自己的自尊,不显得那么难堪。 可黎旭偏偏不。 黎旭,你真是好样的。卢晖这辈子懂事以来就掉过三次眼泪,一次是出柜被父亲的恶语中伤,一次是得知杨启安的死讯,一次就是现在,愤怒失望悲伤与后悔的情绪叠加,刺得泪腺水如泉涌。 他就这样抛下黎旭,黎旭会不会有点难过?他回来的时候怎么办呢?这块到饭点了,他吃饭在哪里解决? 他和杨燕南走的这么近,万一杨燕南对他不利该怎么办? 妈的,这他妈什么毛病,他心里又没你,你老挂记着他干什么? 这全世界上有多少个好小零啊,又懂事,又识趣,说话也温柔,模样俊俏的不少,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也多了去。……谁抵不过一个黎旭? 可是谁也抵不过一个黎旭。他藏在心里十几年的,一直仰望的,摸不到的一缕光。 现在的他能算得到了黎旭吗? 一开始他以为,黎旭可以不爱他,只要会和他在一起就好,哪怕只是身体相互依存。……可是这样不行,他贪心,他贪黎旭的心。 车子停留了大约十来分钟,主人像是终于做下了决定,驱车离开,只留下一层飘在空气里的扬灰。 现场被保护的很好,黎旭重点挑那天早上发现尸体的人询问谈话,看看能不能搜集到更多的证据。 几个人说的话和笔录上没什么区别,推敲不出来什么。 这个也在他意料之中。小警员笑着说道:“黎律师,您对我们应该有信心点。” 黎旭不置可否,抬头看向前方工厂厂房上一扇小圆窗。那扇窗大概在三楼的位置,距离不近不远。 他问:“那儿那扇窗是干什么的?” 一个工友回答:“哦,那儿是一个值班室,平常夜间值班用。” “埋尸那天晚上,值班的是谁?” 身后的小警员回答的很积极:“夜间值班和守夜不同的黎律师,值班的人十二点之前就回去了,但是埋尸大概是在凌晨一点左右。” 黎旭开始有些觉得他烦了。 他又问:“请问厕所在哪里?我想借用一下厕所。” 工友笑道:“我们这厕所偏不好找,我带您去,不过您可别嫌脏。” 黎旭参加过律所去乡下普及法律知识的活动,那儿的厕所相当随便,黎旭觉得这儿再脏也差不过那儿。“没事,请您带路。” 工厂的厕所比黎旭想象的好得多。不是平时常见的公厕那样有半封闭的隔间,只是每个蹲坑间用半人高的l形水泥墙隔开。坑位前头是一条小便池,池子上边的墙上还写着一句歪歪斜斜的标语: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跳舞一样的字体,像是小孩子的手笔。 如果不是这地方的气味有些不佳,黎旭都有点想笑。 他挑了个最里的隔间,用纸巾捂住嘴鼻。 这边他刚刚蹲下,外面又进来了两个解手的人。其中一个说:“没得消停了,警察一批一批的来,跑的真勤快。” 另外一个说:“这个没得办法啊,这案子一天不破,那些排场就一天不能动。可惜老张早早回去了,没看见埋东西的人长啥样,不然……” 先前说话的人迅速看了一眼四周,他没有看见最里头的黎旭,小声而迅速地说:“其实我看见了。” 另一个人惊道:“那你怎么早不说!” “你小声点!”那个人说,“我这不是没人知道那天我躲在厂子里头嘛?你晓得,我老婆要自己建房,让我搞点材料回去……” “所以你就躲厂子里了?” “是。后门那儿不是从里边锁的么,我就琢磨着从那儿运出去,所以……所以我不敢说我看见了哇,回头我怎么解释自己那个点还在厂里?” “唉!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姐夫,这事儿我就告诉你,你可不能说给别人。我也不想应付那些警察,他们不知道,我乐得清净。” “我明白。”另一个人又说,“你确定,你看见的那个人,他没看见你?” “肯定没有。”那人说,“我没开灯,不过那时候有点月光,我透过窗子看见的。不过那时候不知道他是在埋尸体……我后来还打那边上过去了,现在想想都后怕。” “不说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次别贪这种小便宜了,撞上这种事,那房子建好了也不放心住。邪祟!” “你别这么说啊,我背上毛都起来了!” “真的,你们这儿可能没这讲究,我们那儿对这个可迷信得很。你搬回去的那点货给扔了吧,沾了晦气多不好?” “唉,行吧……” 两个人拉上裤子,声音渐渐的远了。黎旭这才站起来,赶紧穿戴好追了出去。 那两个人在前面不远就分开,黎旭听了会儿他们的声音,继续跟住那个目击证人。 走了几步,眼见他要进工厂里头了,他出声喊住前面的人。 “这位大哥请留步。” 这位兄台有些做贼心虚,一听见黎旭文绉绉的官方语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你……”那人回过头来,看见黎旭穿的是西装,稍微松了口气。“你什么事啊?” “我是一个律师,这是我的名片。”黎旭掏出一张名片来,露出一个十分官方的笑容。 那人犹豫着接过了名片,瞅了一眼,念道:“华江律师事务所……黎旭……” 他抬头打量黎旭,说:“我见过你的。” 黎旭:“我?” “对,应该是在网上。……对,我老婆爱上网,她还跟我夸过你长得好看。” 黎旭:“……谢谢。” 看来那个照片风波的余韵还在,像尹欢说的,他毕竟是“火”了。 “你找我没用。”那人说,“我又不是目击者,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警察都来过好几次了,没用的。” 黎旭摇头。“不,你是。” 那人:“啥?” “我知道你目击了埋尸全过程。”黎旭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录音:“肯定没有!我没开灯,不过那时候有点月光,我透过窗子看见的。不过那时候不知道他是在埋尸体,我后来还打那边上过去了,现在想想都后怕……” 那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你……你在偷听!” “是你自己没有发现我。”黎旭道:“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你的事情,我既不会告诉你们工厂的人,也不会告诉警察。” 那人意识到黎旭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斯文,他问:“你想让我配合什么?” 那个小警员走了过来,看见黎旭,他笑嘻嘻地打招呼:“黎律师,您在这里啊。” “嗯。”黎旭说,“碰见一个亲戚,聊了几句。” 他回头对那人说:“表哥,我等着你给我电话请我吃饭。不用这顿饭糊住我的嘴,你在嫂子那儿的秘密我可守不住。” 小警员依旧笑着看他们。 “对了。”黎旭又拿出一张名片给他,“打这个电话,不要打以前那个。我不用了。” 那个人的手有点儿抖,老实说,当着警察的面撒谎,他腿都有点儿软。 “嗳,好。” 黎旭回头和小警员说:“走吧,我该回去了。” 黎旭从工厂出来,小警员问道:“黎律师,您要不要再等等我,一会我会回去载你一程。” “不用。你忙你的,我可以坐公交回去。” “最近的公交站也得走一公里呢,大热天的,走路热。” “真的不用了。”黎旭看向他身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有人在等我。” 第38章 解除误会 车窗半开着,车子的主人靠在座椅上吃着零食。他的手机横倒着,上面正在放一部抗战剧。 黎旭缓缓走近车子,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抬起来,在车门上叩了几声。 卢晖应声抬头。 “我可以上来吗?”黎旭问。 卢晖:“当然,因为我在等你。” 车里没开空调,温度有些高,座椅发烫。卜一上车,他就蒸出来了一身的汗。由于工作需要,他穿的套装,整个人好似一只蒸熟的肉粽子。他松开领带,拉开衬衫。 “热吧?”卢晖笑着问,“原本我开了空调,想起来你不喜欢,我就给关了。” 黎旭不记得他有和卢晖说过自己不喜欢空调。 不过不等他提出疑问,卢晖就继续说道:“我坐你的车的时候,没见你开过空调。我以为你不怕热呢。”卢晖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是会怕的。” 黎旭没作声。“……” “你到底在固执什么呢?”卢晖说,“我看不懂你,我也想不通你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我妹妹说的对,我们根本不合适,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黎旭的嘴唇动了动。 “可是我放不下你,就是这么没出息,我认了。但是凡事都应该说个清楚明白,所以我回来找你,就是想你给我一个明白死法。” 他抓住黎旭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要让我死心,就亲口告诉我。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两个月都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只要你说,我就离开,从此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掌下是卢晖火热的胸膛,强劲有力的心跳在他手心跃动。黎旭觉得自己的手就要这样融化,与卢晖融为一体。 卢晖说过什么来着?听起来很有哲理的一句话,放在这里似乎很应景。 蜡烛就是为了火焰而生。 “我不会向我的追求者索吻。”沉默了一会儿,黎旭这么说。 “我不会和一个陌生人上床,我不会和一个毫无感觉的人提出谈恋爱的需求。” 卢晖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本已经慢慢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变得杂乱无章,像一只冲撞的小鹿,郁郁葱葱的森林也无法组织它的脚步。 “我那时候会提出那个要求,是因为你突然亲我。”黎旭脸上燃起来一片热气,好在天气热,不会红得太明显。这份别扭的微妙的羞涩使他看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 “我没法形容当时的感觉。”那种陌生的情感令他感到心悸,“但是我觉得,如果是你,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说完这番话,终于开始直视卢晖。卢晖一动不动,保持着握着黎旭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姿势,双目如炬。 “你怎么了?” “等会,你让我缓缓。”卢晖说,“身上酥了。” 黎旭:“……” 卢晖:“要不你给我捏捏,真酥了。” 黎旭默默抽回了手。 卢晖打蛇随棍上,不肯放过他。“你刚刚……那是对我表白了?” 黎旭:“没有。” “有!”卢晖重新抓住他的手,“你这都不算喜欢我?那这个世界还能相信爱吗?我刚开心起来,你不要对我那么残忍行不行?” “是你让我说明白。” “对啊,很明白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就应该相亲相爱,从此卢晖和黎旭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ding完美结局,有什么不对吗?” 黎旭抹了一把汗,轻声叹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车子换个地方?” 卢晖开车到一个阴凉的地方,窗户大开。这个时候有一点自然风,两个人都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卢晖和黎旭十指相扣,他们对视着。黎旭说:“卢晖,我想和你说的不止那些。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对。”卢晖表示认同。“既然要谈我们就一件一件的谈。从杨启安的事开始。你今天说我喜欢杨启安,是不是……” 他凑近黎旭:“是不是吃醋了?” 黎旭:“不。我是真的以为你喜欢杨启安,一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觉得。” 卢晖笑了。他把玩着黎旭的手指,又笑了一声。“你眼睛太毒了,这都能让你看出来。不过你还是想错了,我确实喜欢过启安,但是这不应该当做我们吵架的理由。” “王一山说你像启安,其实不是,是启安像你。我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自己看见了第二个你。加上相处久了,他帮了我很多,对我很好,所以我很难不对他有点想法。可是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之间没有可比性。处得越久,我反而把你们两个分得更加清楚。我对他的感觉更像是个哥哥,可是你却是我最好的记忆。” 黎旭眨眨眼睛。“这话听着,你喜欢我很久了?” “咳!”卢晖猛地反应过来,强行转移话题,“好了,启安的话题就此打住,我们说点别的……就说说你姐姐的问题,这个我郁闷了很久。” 黎旭:“我姐姐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觉得——”卢晖挠了挠头,“你不觉得你对你姐姐有点好的过头了么?” 黎旭觉得卢晖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有吗?” “亲姐弟都不一定有你那么操心,更何况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噗。”黎旭笑了,“你的想法比我的更荒唐。” “我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我真挺费解的,你家里其他人呢,为什么你姐就你一个人管?” 黎旭垂着眸子,轻声说道:“我家的情况很复杂,没有时间细细地说给你听。但是关于我姐的事情,我之所以跟她感情好,是因为她救过我。” “我小时候有一次差点出了车祸。司机酒驾,车子冲着我撞过来,我站在路中间,整个人都动弹不了。是她跑过来,把我推开。我没什么事,她受了一点伤。” 卢晖:“你这么一说我更紧张了啊……” “我怎么可能喜欢自己的姐姐?”黎旭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她比我大六岁,曾经有过丈夫,你担心的太多余。” “好吧,这也不是我最在意的。”卢晖说,“我生气的是,你为什么要接杨燕南的案子?” “……” 终于面对了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有点小心翼翼。黎旭斟酌了许久,说道:“这个我没办法给你解释,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卢晖有些烦躁,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黎旭问太多,黎旭不是小孩,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能力。他干涉太多反而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一定要帮杨燕南打赢这场官司?” “是。” “不管他有没有罪?” “我会尽最大努力证明他无罪。” “如果王一山要打乱你的计划,到那时候,你怎么办?” “我不担心他,我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拦住我。” “那你答应我。”卢晖把他的手捧到自己唇边。“在过了这个案子之后,和杨燕南断绝一切往来。” 黎旭没有说话。他抬眼看着他:“答应我。” “……好。” 卢晖一把抱住他,黎旭的手在他背后犹豫了一会,慢慢环上他的背,回抱住他。 卢晖的身体一怔,抱得更紧。 “卢晖。” “嗯。”卢晖用下巴蹭他的肩膀,“我在。” “我是个自私的人。很多时候,我都只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保护自己的利益。” “嗯。”卢晖说,“我明白。” “所以,我可能还会说伤害你的话,做伤害你的事情。” “没事,我肚子大,不跟你计较。” “我还不是很喜欢你。” 卢晖:“……这我就要和你计较一下了。” “你听我说完。” “我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喜欢,所以很多事情我还不会做,你要给我时间。” 卢晖朗声大笑,整个胸腔都在抖动,下巴上的胡茬扎得黎旭肩膀痒。“你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了,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他松开黎旭。“来,咱们先盖个章。” 黎旭:“怎么盖?” 卢晖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地,柔柔地,像春天里突然吹来的一阵微风,印在黎旭的嘴唇上。 第39章 chapter39 这漫长的一吻结束时,整个世界的声音才如潮水一般慢慢地涌回了他们的耳朵里。 卢晖笑着说:“我现在才有了感觉,谈恋爱的感觉。” “什么感觉?” “嗯?这个怎么说呢。”卢晖想了想,“一颗心像是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又酸又甜的,还是酸比较多。” “我会让你觉得痛苦么?” “会。”卢晖说,“可是我不后悔。不过你要快点喜欢上我,让我少点痛,多给我一点甜头吃。” 停顿了一会,他又问:“你刚刚说的,全都不会反悔吧?” 黎旭觉得好笑。“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我怎么可能还拿感情当儿戏。” 卢晖这才安静下来,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幅度。黎旭再一次摸上他眉头上纱布,问道:“你这个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过两天就能摘了。不过眼睛里那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特别丑?” 黎旭笑了。“没有这个确实好看得多。” “还笑,信不信我在这儿办了你。”卢晖欺身靠近他,“我都快憋出病来了。” “别闹,我们要赶紧回去。” 卢晖不肯放开他。“不成,你要说点好听的。……来,叫声老公听听。” “卢晖!” “好吧,不叫这个也行。”卢晖很会妥协,“那你叫我的名字。叫我阿晖,一声就好,我想听。” 黎旭抿了抿唇,轻声唤道:“阿晖。” “……”卢晖没有动静,好一会儿他才说,“以后别叫了。” 黎旭:“……” 一会儿让叫一会儿不让,这人真麻烦。 卢晖撑起身子,临走不忘偷个香。“留着床上叫。” “……” 这会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半,黎旭除了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滴水未进。卢晖给了他一点零食将就着,然后就要开车打道回府。 黎旭说:“我来开车,你不方便。” 卢晖笑嘻嘻问道:“心疼我啊?” “我怕路上出事,两个人一起殉情。” 卢晖大声笑道:“能死在一起也不错。” 黎旭没再回答,打开了车里的空调。 每个人都是一座城,交错而立,或互不干涉,或息息相关。黎旭守了一座孤城,闭关锁城,一人藏匿在此。 他为自己而活。 而今这座城被卢晖强行叩开,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的人际关系会变得更复杂,更难以应付。他必须做出改变。 车子没有去什么餐厅,也没有回黎旭家,径直往华江律师事务所去。卢晖看着路况不对,问黎旭:“你就这样去工作?身体还要不要了?” 黎旭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今天耽误的时间太久,我就得从其他地方来凑时间。” 卢晖特别不乐意看着黎旭这么拼,尤其他还是在为杨燕南在忙活,这让他特别不爽。 “今天我在那儿取证的时候,有个小警察一直在跟着我。”黎旭说,“姓高。这个人在有意阻止我,他是不是王一山那边的?” 卢晖是知道最近王一山和警察局一个警员走的近,不过不清楚别的。“这不应该……山子不知道是你给杨燕南当律师。” “他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迟早会有人替杨燕南辩护。”黎旭说,“如果他们是一伙,王一山很快就会知道那个辩护人是我。我不怕和他有矛盾,但他和你是好朋友,我会造成你们两个不和吗?” 卢晖想了想,很耿直地回答:“没事,反正他清楚我是妻管严。” “他不为难我,我也不会针对他。”黎旭把车子停在一边,前面再走几分钟就是律所。他说:“我先走了。” “哎!”卢晖拽住他,“来个告别吻。” 街上人来人往的,指不定会被谁围观,撞上同事路过就最尴尬不过,黎旭一张老脸完全豁不出去。他安抚道:“以后补上。” 然后扯回自己的袖子,提上公文包走了。 卢晖:“你记得吃饭。” 黎旭点头表示知道了。 卢晖只好默默爬回驾驶座,心想:哼哼,今晚你就得给我补上。 # 黎旭走进办公室,尹欢立刻全身都绷紧了,几乎想站起来给他站个军姿。 “辛苦了黎律师!” 尹欢给他端上来一杯凉透的绿茶,有些小狗腿地站在旁边,看着黎旭喝下去。 黎旭抬眼看她:“有事?” “啊……是有那么一点事。”尹欢把文件夹打开,摊在黎旭眼前,“这是我今天整理好的资料——” 黎旭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要重新分析一遍,我们需要加一个新的证人,把第四个证人替换掉。” “啊?”尹欢说,“不是说她的证词很重要吗?” “她没有办法出庭。” 尹欢小声“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个证人换成谁?” “到时候告诉你。” 尹欢:“那……邵朗用换吗?” “不用。我明天去医院看看他,邵朗是心理问题,但是一定有办法让他开口。” “那,那那那,黎律师,明天跑外务能带上我吗?” 黎旭:“不能。” 尹欢一脸失望:“啊……好吧。” “邵朗现在精神状况不好,带生人去可能会让他产生戒备。以后有其他机会我会带你去。” 尹欢听到黎旭的解释,惊讶地说:“黎律师,您有点变了。” 黎旭:“哪儿变了?” “额,以前的黎律师……不会说多余的话,现在感觉,感觉就是,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了。” 黎旭笑了。“是么?这是好事。”他拿起手机,“你回位子上去。” 这个电话比黎旭预想的要更早一些,那边的声音是个女人,女声有点尖锐:“黎先生,我老公这个人呢,老实,他是不小心瞄到了不该看的,但是没看清楚,也说不出什么来。你就不要为难他了吧?” 黎旭笑道:“女士,我没有为难他,只是请他和我合作。” “那又不是我老公杀的人,找他做什么啊?” “我没有恶意,请您把电话给他,让他自己跟我说。” “我家我说了算,他跟你说不清楚。” “好吧。既然如此,我还是直接和他的领导说话好了。谢谢您的配合,再见。”他说完这句,直接挂掉电话。 尹欢目瞪口呆:“现在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不着急,不出五秒,他会打回来。” 尹欢默默数:五,四,三,二…… 铃声果然响起,黎旭接通电话:“您好。” 这个证人果然好说话,一上来就给黎旭赔不是。 “不好意思黎律师,我老婆性子急不会说话。” “没关系。先生贵姓?” “我姓林,叫林泰。” “林先生,我母亲也姓林。”黎旭说翻着自己的日程表,“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不可以见面谈一谈。如果您有时间,我们今晚可以选个地方。” “……不。”那边犹豫了一会,有个女人说了句什么,林泰低声回答她“你别闹”,然后和黎旭说:“黎律师,我是真的没看清。” “没关系。这个我们可以当面详谈。” 那边对黎旭的执着有点服气。“好吧,见面就见面。” 两方谈妥晚上七点在一家饭馆碰面,尹欢高兴地问:“黎律师,今天可以带我去吧?” 黎旭心情不错,顺口答应。 林泰是一个人来的。这让黎旭松了口气,他没这个心气去对付林泰那个看起来很麻烦的妻子。 他们订的是小包厢,两边打过招呼,林泰看了旁边的尹欢一眼。黎旭介绍:“这是我的助手。” 等林泰坐定,黎旭说:“我说过我不会告诉警方,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只是需要一个证人来帮我的忙。” 林泰绷着嘴角,往里抿着:“行吧,你问。” “请您先来说说当时的情况吧。”尹欢说,“不用紧张,好好回忆一下。” “我那时候渴了,就想着去楼上值班室喝杯水。我那时候就不该站在窗子旁边,也不该往外面看。正好就看见一个男的在挖坑埋东西。” “只有他一个人?”黎旭问。 “对,我只看见了一个人。但是我没有看清他的脸。” “可以形容一下他的外形吗?身高大概多少,是胖是瘦,穿的什么样的衣服?”尹欢问。 “身高这个我没法判断啊,就他一个人,又没有对照的。不过看起来应该挺瘦的,穿的是白色的上衣。” “您看着他能判断出他的大概年龄么?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如果这个时候带他来您面前,您能认出来么?” “哎,尹欢。”黎旭打住她的话头,“一个一个问。” 尹欢乖乖应道:“哦。” 这时林泰突然想起来:“我记起来了!” “啊。”尹欢道:“您说。” 黎旭这儿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站起来,边接电话边往外面走,把里面的情形交给尹欢。 电话是李琰打过来的,但是说话的人声音却很弱。 “黎先生。……我是邵朗。” 第40章 保护过度 “黎先生。……我是邵朗。” 黎旭一愣。之前邵朗一直不肯出声说话,没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给他。邵朗的声音十分微弱,而且听起来很嘶哑,他的话音落下时黎旭仿佛能听见细碎的沙砾从指尖坠落的声音。 “邵朗。你还好吗?” “……不好。”邵朗说,“我很痛苦。”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想和您见一面。”邵朗咳嗽几声,声音显得更沙哑了。“把我的事,咳,咳,全部告诉您。”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不行。您明天来一趟医院可以么?” 正合他意。这实在是意外惊喜,他之前规划的所有克服邵朗心理障碍的招数都可以扔掉,大省力气。 “好,你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的时候,黎旭想起初见邵朗时的样子。多么俊秀的男孩,没想到会发生那种变故,将这个小豹子一样的年轻后生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真是世事无常。 他回到包厢,那边尹欢已经开始和林泰闲聊,看起来聊得还挺投机。 林泰的目光就没从尹欢脸上下来过。黎旭走了进去,坐在尹欢身边,尹欢在桌子下面比了个ok的手势。 林泰的态度比起先前要软化了许多,他主动对黎旭说:“黎律师,你放心,我会出庭作证的。” “谢谢您愿意配合。”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 黎旭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笑。 等林泰离开了,尹欢把手里的录音笔递给他,笑着说:“全程都录下来了。” 尹欢的工作很到位,该做的都做了,小姑娘很不错,这实在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不错,继续加油。” 难得被黎旭夸一次,尹欢好险没上天,高兴地说:“刚才那谁还夸您呢,说您长得好看,比女孩子还好看。” 这个算是黎旭的一个忌讳,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漂亮或者是像女孩子。这个大概是卢晖带给他的阴影,那时候卢晖逗他,总喜欢说:你怎么跟女孩子一样。 所以说他那时候讨厌卢晖真的不是毫无道理。 “尹欢,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您问。” “如果有一个人,他一直捉弄你和你作对,后来分开很多年,后来你们再见面的时候,他跟你说他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块儿过。你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尹欢一脸震惊,内心的感叹号突破天际:我的天呐黎律师这是在和我倾诉情感烦恼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告诉我这姑娘是谁我膜拜她!!! “这……这这这说明她特别喜欢你啊!简直就是真爱!” 黎旭不懂了:“这是什么原理。” “她以前捉弄你,是因为她暗恋你,不敢跟你说,又想引起你注意。她和你都分开那么久了,还说想和你在一起,那就证明你在她心里很重要,特别重要!” “……”黎旭说,“我还是有点不相信。” 尹欢:“哎呀,谈恋爱就不要想那么多啦,很累的。您也喜欢她吗?试试嘛。” 黎旭:“谢谢。” 尹欢:“……不客气。” 黎旭:“你自己能回去吗?” 尹欢回答:“可以的,我上滴滴打车。” 黎旭:“那个还要等,就近叫一辆吧,正好我要去医院。” 因为黎母经常过来,黎旭来看尹慧珊的次数少了很多。 主治医生周正道晚上一般不值班,黎旭直接去了病房。住院部的走廊很安静,偶尔有护士拿着东西经过,一个拄着拐杖的病人走在他的后面。 走到病房门口,他听见尹慧珊说的话:“旭子知道么?” 黎母:“他不知道。这些事,告诉他也没有意义。” 尹慧珊听起来在叹气。 黎旭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在他身后的那位病人说:“哎,小哥,你到底进不进克哇?” 黎旭赶紧让开,侧身打开了门。病人一拐一拐进了门,黎旭跟了进去,带上了门。 黎母看见黎旭,笑着骂:“让你回家你一百年也回不来一趟,你姐这儿跑的挺勤快。” 尹慧珊:“哈哈哈,阿姨都吃醋了!” 黎旭挨着床坐下。“二位在讨论什么国家机密?” “哪有什么机密?” 黎母:“我们在说你女朋友的事。” 黎旭心想:果然,又来了。 好在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尹慧珊跟他说:“旭子,其实是这样的,我记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东西。” 黎旭的心猛地一提。 “只有一点,不多,但是我知道我的经历很可怕,只要稍微多想想,我就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 这不是黎旭想看到的结果。一开始他动过想让尹慧珊出庭的心思,毕竟尹慧珊身上的伤痕和她曾经的经历都能够加重吴凯的罪名。吴凯犯罪已经成了习惯,必须严惩。 可是他不希望尹慧珊再次面临那样的痛苦,也害怕尹慧珊的病情会突然恶化。 “姐,你不用——” “我要想起来,旭子。”尹慧珊说,“我不知道我那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变成了一个废人。这也是一种痛苦。而且,我希望能找出来害我变成这样的人,他绝对不是好人,你不是律师吗?我希望你能对付他。” # 尹慧珊的要求弄得黎旭进退两难。 他放弃让尹慧珊出庭也因为担心向和知道自己和尹慧珊的姐弟关系,为了避嫌,他势必要放弃这个案子。 可是尹慧珊都那样说了,他也不能再一味隐瞒下去。 “我媳妇儿怎么老是愁眉苦脸的?” 卢晖凑上来抱住他,“多笑笑不好吗?” “笑不出来,烦心的事情太多。” 卢晖:“来给我说说?我帮你解解闷。” “做.爱吧。”黎旭说。 卢晖:“……” 这一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两个小人在他脑袋顶上吵架,一个说这他妈什么情况你不是已经摆脱炮.友的身份成功晋级男朋友了吗?另一个说不不不你要相信黎旭他可能真的是想和你好好联络一下感情而且你也很想做不是吗! “我开玩笑的。”黎旭又说。 卢晖:“……” 两个打架的小人啪地摔在了他脑门上。 “我和你说说杨燕南的案子。”黎旭把他推在椅子上,两个人面对面坐好。 “被捉住的这个人叫吴凯。吴凯这个人犯罪历史很丰富,无恶不作。他这次绑架邵朗,所以才落了网。他指证杨燕南,说主犯是杨燕南,他只是施虐,想依靠这个减轻罪名。可是他指认杨燕南,却拿不出来实际的证据,只是一口咬定,让警方去查。” 卢晖说:“然后呢?” 黎旭:“我怀疑,吴凯确实有同伙。但是他根本没有见过他的这个合作伙伴。” “你为什么觉得杨燕南没有罪?” 黎旭:“我就是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杨燕南干的。凶手另有其人。” 卢晖鼓着腮帮子,脑袋一点一点。“我还是不喜欢杨燕南这个人。” 黎旭可以理解卢晖对杨燕南的反感,不过他不会被卢晖的情绪影响。 “那你现在在烦恼什么?”卢晖问。 “我姐姐的事情。她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现在失忆了,她说想记起来以前的事情,想让我对付伤害他的人。” “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不希望她记起来,记起来只会让她更痛苦,万一她的病情恶化,她再失控……” 卢晖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握住黎旭的手。“阿旭,你对你姐姐有点过度保护了。” “先说清楚,我这次可不是吃醋什么的,我是真觉得你对你姐姐的事情太在意了,在意到你能忽略她本人的感受。” 黎旭:“我——” “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可是她既然和你提出来,那就证明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而且人啊,本性是很贱的,你越拦着不让她知道,她就越想知道。效果适得其反,你还不如放松一些,尽量委婉地让她去接受。” 黎旭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 卢晖:“干嘛这么看我?” “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卢晖当即就嘚瑟了起来:“那是,我早跟你说过,你有的是机会了解——” 黎旭撤回了自己的嘴唇,笑着说:“这是今天下午的补偿。” 卢晖舔了舔嘴,一个猛虎扑食把黎旭抱住,托起他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鸳鸯交颈,唇舌交缠。 吻毕,卢晖笑着说:“这才是补偿。下次要这样哄我。” 第41章 再见邵朗 黎旭发现自己最近总在往医院跑,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从律所出门的时候,天空里飘着一层细雨,他才意识到:秋天真的已经到了。 秋雨和夏雨不同,夏雨大气磅礴,雨雾打在人的身上,能让人觉得凉爽。但是秋雨是冰化成的细针,钻进人的皮肤里,遍体生寒。 他没有带伞,不过他不着急,因为卢晖在车里等他。 昨天法院通知下来,庭审延期至二十八号,所以他还有近二十天的时间准备。可他不能放松警惕,对他来说是时间,对对手来说也是时间。 李研升原本想作陪,不过他主事民商,手上事情多,也没个助理帮忙,走不开。 不过他还是给黎旭提了个醒:“我姐这人性子不太好,年纪越大越过分。邵朗那小子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宝贝得很。所以她要说什么不好听的,看在我面子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事,脾气更坏的我也见识过。” 这对于做他们这行的实在算不得稀奇。 他熟门熟路打开揽胜的副驾驶门,卢晖额头上惹眼的纱布已经拆下来了,不过为了美观一点依旧用ok绷贴着,看着有点酷,不过更多的是有点傻。 卢晖看着窗户上的雨点,再看看他。“你怎么不打把伞再出来?” 黎旭把公文包横放在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就几步路,不想打伞。” “那下次下雨我打着伞在门口接你。” 黎旭妥协了。“好,打伞就打伞。”他很纳闷,“你每天这么辛苦接我上班下班累不累?” “你不懂。这对我来说其乐无穷。”那种满足感黎旭这辈子都不会懂,这也是拥有的一种表现。在感情里没有安全感的人总会去别的地方找存在感,比如日常的琐事,比如性.爱。 “老司机。”黎旭评论。 卢晖觉得黎旭应该不知道现如今老司机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知道,他就不会这么说。 太冤枉了。他这些天多心疼黎旭,看他每天忙到深夜宁肯自己撸蘑菇都不动他,他居然说自己是老司机。 见过这么清心寡欲的老司机吗? 不过老这么撸蘑菇也不是事儿,他得积极争取暖床机会。 “你这案子什么时候能完?天天那样熬身体也吃不消啊。” 黎旭笑笑。“原本下周三就能庭审,可是警方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庭审推迟了。” “推迟了?到几号?” “二十八。” “这个月二十八?刘雅英那天结婚啊。” 黎旭吃了一惊。“雅英结婚?” 这事他是真忘了。他甚至忘了刘雅英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结婚。“她为什么没告诉我?” “请柬都寄家里来了。”卢晖说,“啊,不过是我收到的。我说你们小区这安全措施真不咋地,物业也不拦一下么,现在借着快递之名犯罪的也不少。” “他来管这片肯定要先和物业搞好关系。这不是重点,你确定雅英是那天结婚?” “我没记错,和刘雅英确定了一遍,她说打你电话总不通,问我你要不要去当伴郎。我说你忙,没时间做那个准备,能去吃个酒席就很不错了。” 黎旭叹道:“可惜了。我可能真的去不了。”说罢又叹一声:“可惜了。” 这个话题过了以后,车厢里安静了好一段路。黎旭不知道卢晖在想什么,不过他在想从前的事。 遇见卢晖之后,他经常想起从前的事,那些记忆有点像别人的,模糊,断断续续,但是很顽强地联系起了过去和现在。 每次回想结束,黎旭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他多年的感情不顺,在最迷茫的时候,偏偏和卢晖相逢。 “黎旭。”卢晖突然喊他。 “嗯?怎么。” “我之前嫉妒你姐姐,不是因为吃醋。” “啊。”黎旭轻声应道,不知道卢晖什么脑回路又想到了这件事。 “我之前嫉妒刘雅英,也不是因为吃醋。我就是单纯的嫉妒。嫉妒她们能让你放下心防,但是我还不能。” “啊。”黎旭又这么应了声。啊什么呢,有什么可啊的,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没你说的那么无情,只是你心里能装的人少。但是装进了你心里的,他们都很幸运。”卢晖说,“而且啊,你对你关心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控制欲。” “有么?”黎旭试图反驳。 “有。所以什么时候,你对我有控制欲了,那你就是喜欢我。像你这种前女友不知道谈了多少个还不懂什么叫谈恋爱的,还得我来提醒,我多可怜。” 黎旭觉得这个时候笑出声不太厚道,不过他还是笑了出来。“辛苦你了。” 途中路过花店,黎旭下车买了一大束康乃馨。等车到了医院时,卢晖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刚拔了钥匙,听见黎旭问:“那时候你追求雅英,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卢晖顿住了。 他半辈子也难得害臊一次,但要他当着黎旭的面承认自己暗恋黎旭十几年,羞耻感就如同黄河之水涛涛而来汹涌不息。 太不像一个成熟男人。 虽然他在黎旭面前本来就不是一个成熟男人。 活了快三十年还像十几岁刚开荤的小伙子似的,躁动,不安,拼了命地索取。 多新鲜啊。 “怎么不说话?” 卢晖捂脸叹气:“你让我害会儿羞行不行?” 黎旭笑了笑,没说话,也没下车。卢晖放下手,默默地往黎旭那边靠了靠,勾住他的手指。 黎旭问:“这会儿不害羞了?” “害过去了。”卢晖勾住他手指摇了摇,“其实用十几年换你一辈子,还是我赚了。” 黎旭笑着说:“你这种生意头脑,做酒吧怎么还没赔?” “没赔,赚的可多了,够养你一辈子的。” 黎旭抽回手,拍了拍他的腿。“好了,该走了,早点办完早回去。” 卢晖追问:“那你愿不愿意啊?” 被他追问的人架着车门,答道:“你知道放在法律上,这叫共同财产。所以不是养我,是养我们。带上花,走了。” 卢晖的脸懵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傻傻愣愣地,锁好车拿上后座的康乃馨追了上去。 活了快三十年才知道什么叫他妈欣喜若狂。 在去见邵朗的路上,黎旭在心里斟酌着措辞。邵朗说要把实情告诉他,但是没说会说多少实情,他要争取把所有情况都吊出来。 医院和他太有缘,s市的医院他都走的十分熟练。 邵朗的病房在四楼,邵妈妈心疼儿子,不想被别人打扰,要的单人病房。黎旭在外面敲了敲门,几下脚步声过去,李琰就跑了过来开了门。 “旭哥。”李琰叫了他一声,看见他身后的卢晖,脸上看起来有了点光彩。“晖哥。” 黎旭看病房里除了他和邵朗没别的人,当即松了口气。 老实说,他其实非常不擅长应付女人,脾气好的还可以,碰上脾气暴躁的他就只想保持沉默。 卢晖想跟着他进去,被黎旭挡在外面。 “你在外面等一会。” 卢晖把花递给他。“哦……” 李琰陪着卢晖外面坐着,顺手带上了门。 病房里安静下来。邵朗拿着一本书,手还停在翻页的动作。 “黎先生。” “坐好。”黎旭把花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坐了下来。“看的什么书?” “《弗洛伊德》。李琰弄来的。” 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带着沙哑的味道,黎旭要凑近了才能听见。 “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才愿意开口说话的么?” “黎先生。”邵朗抬起头,他苍白的脸上早已看不出当初年轻的色彩,眼神也不复明亮,那是灵魂都被抽空的黯淡。 他抬起手,五指伸开。 “五天。我被绑架了五天。不知道时间,我只能通过他喂我的东西来判断日子。他喂我吃生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我被蒙着眼睛,滑溜溜的带着腥气的东西,我不愿意……但我必须吃下去。如果不吃,他就用刀扎进我的腿。”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但那种嘶哑的声音令他如地狱归来的鬼魅一般摄人。黎旭皱起了眉头。 “我不相信警察,但是我相信您。我听舅舅说,您会对付吴凯。” 这时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色彩,那是恶鬼的狠戾,浓稠的恨意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能够溺死人的深渊。 “请让他死。”他说,“……我想让他死。” 黎旭感到后脊背上升起来一片刺骨的凉意。 第42章 七夕快乐 黎旭从医院离开时脸色很不好。 他知道邵朗肯定遭遇过非人的待遇,可想象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吴凯的变态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让邵朗招待实情,就跟逼他自虐是一个性质。 在谈话开始之前,黎旭询问他的意见:“你介意我用录音笔么?” 邵朗:“不介意。” 在回忆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时,邵朗的全身都在发抖。但是他没有停顿,也没有迟疑。黎旭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当黎旭问到犯罪者有几个人时,他说:“一个。” 这个回答让黎旭很意外。“一个?” 邵朗:“没有别人,只有吴凯。” “你确定没有别人?” “没有。……不,有。”邵朗说,“还有一个人。但是,他的声音我只听见过一次。” “他没有参与……施虐?” 邵朗的嘴唇煞白:“……没有。” 黎旭停顿录音笔,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你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 邵朗沉默下来,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这思考的时间用的相当久,黎旭等得都快觉得他是睡着了,他才发出声音:“第一天,或者第二天?不……是在我被……被施虐之前。” “是什么样的声音?中年人的,老年人的,或者,年轻人的。” “是合成音。不对,不对,我再想想。”邵朗又开始了沉默。 这次黎旭变得耐心了些,他暂停录音笔,等待邵朗回忆起来。 在这片刻的时间里,他还联想到了尹慧珊。邵朗所经历的,也许正是尹慧珊经历过的。吴凯,吴凯……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到底会是谁?他和吴凯是什么关系,他和吴凯合作了多久,当初虐待尹慧珊的人他是不是也有份? “是变声。”邵朗突然说。“他用了变声器。” 一路上卢晖一直在打量黎旭的神色,他觉得黎旭在进入工作状态后总是不太正常。 “听歌吗?”他问。 “又是张学友?” “也有别的。什么海阔天空贵妃醉酒啊,还有卢照那丫头以前追剧听的,叫什么,今天你要嫁给我……听不听?” “不是什么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了……” 卢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听的都什么玩意儿,乡村非主流?就这个了,今天你要嫁给我,听不听?” “听。” “嗳。”卢晖笑了,“这首还挺应景。” 柔滑的前奏响起,活泼的韵律稍微活跃了气氛。卢晖说:“都怪你,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了……” 黎旭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卢晖跟着唱,“我爱你你是我的罗密欧,我愿意做你的梁山伯……” 黎旭这回彻底被逗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认真的跟你说啊,梁山伯其实应该是个基佬,他和祝英台两个人私定终身,结果回家以后祝英台告诉他她是女的。梁山伯一听就傻了,然后郁郁寡欢没多久就病死了。呜呼哀哉!” “……”黎旭都不知道怎么摆表情,有这么歪曲经典的么,“你上哪儿听的这些东西?” “多凄美的爱情故事,你不懂得欣赏。” 黎旭:……怪我。 他知道卢晖是在想办法让他放松,而且效果很好,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轻了些。 开心。就是开心,笑过以后也不会感觉空虚,能够忘却忧虑,忘却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卢晖。哪天你酒吧倒了,你可以去说评书。” 卢晖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可以,我一直挺喜欢单田芳说的评书。” 黎旭笑着靠在了椅背上,一种潺潺而来的惬意笼罩住了他。 “得了吧。”他说。 卢晖把他送到律所。 “你想酒酒么?”卢晖说,“我今天下午带它去你那儿。” 黎旭想了想。“好。” 接下来的一天没有外务,只用在办公室里坐着整理文件。模辩交给尹欢写,这小姑娘最近一直抽时间准备考研,文书整理之类就不给她了。 下午要见一见杨燕南,庭审延期的事情已经和他说过,还有别的事情和他说。 关于庭审延期的事……他觉得这是向和的主意。 延期就代表吴凯对于他来说有别的利用价值。 也就是说不管自己做多少功,吴凯肯定不至于死。 啧,他现在也不好和向和摊牌。当初说自己对吴凯的案子感兴趣的是他,后来倒戈替杨燕南辩护的也是他。 向和后来肯帮他也完全是看在以前的人际情分来,不知道他明里是为杨燕南辩护,暗里是要对付吴凯。 向和要护住吴凯,可他不能让向和护住吴凯。 “唉。” 他坐在电脑前,不知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要是卢晖把今天那首歌唱完就好了。 # 尹慧珊做完例行的检查,喊住要离开的周正道。 “周医生。” 周正道推了推眼镜,温和笑道:“嗯?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想问问。有没有可以快点恢复记忆的药?” 周正道怔了怔。“没有。恢复记忆只能靠人为辅助,没有正规系统的治疗途径。怎么会这么着急?” “我想……”她想起来黎旭对她的嘱咐,“我就是好奇自己的病。我弟弟从来不告诉我真话,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周正道低声笑了。 “尹小姐,关于你的病情,黎先生跟我谈过。他让我不告诉你实情。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可以拿你想问的问我,我回答。” 尹慧珊本来是想问问有没有疗效快一点的药,现在让她想问题她一时想不到。她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第一个问题……我这个病,精神虚弱,除了精神虚弱,到底是臆想症,还是失忆?” “准确点说选择性失忆。不是臆想症。” 其实这点她已经清楚了,黎旭也承认了自己之前骗她是为了让她脱离那些负面记忆。不过这个时候她没话可说,要补自己先前的言语漏洞,只能拿这个出来说事。 “那第二个。我的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个还是可以的。”周正道说,“不过需要一些适当的刺激。你之前是因为精神刺激过大才导致失忆,如果要恢复记忆,要多接触一些失忆之前的环境。” “这个急不来。”周正道补充,“不能靠药物。药物不是万能的。” “行吧。不急,不急。”尹慧珊笑了笑,“我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睡一觉醒过来,老了十岁,人间都沧海桑田了。” 周正道安慰她:“现在在你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呢。谢谢你,周医生。” “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记起来。”周正道说,“我可以帮助你。” 黎母每天来看望尹慧珊的时间都很固定。等她把衣服洗好晾干,家里收拾好,做好汤放在保温桶里,吃过中饭后再给尹慧珊带过去。 之前她和这个继女算得上水火不容,现在却好得跟姐妹一样。 她们现在有点无话不谈的趋势,尹慧珊的脾气比从前好了不少,话题也更加趋向一致,在尹慧珊精神好的时候两人还会一起追剧,讨论讨论里面的明星。 她觉得尹慧珊这个样子挺好,不怎么希望她恢复记忆,过去的就过去了,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尹慧珊看起来很迫切,已经不止一次和她说过恢复记忆的事情。 这天更是提出来想瞒着黎旭和主治医师进行这方面的治疗。 “再怎么样也该让旭子知道吧。” 尹慧珊:“我怕旭子担心。” “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万一想起来那些不好的东西,又承受不住,恶化了该怎么办?” “周医生说他有分寸,不用担心。” 黎母内心里有些不满,不过她不好表现出来。她现在就希望尹慧珊能好好的,黎旭也就能少操点心。没了尹慧珊做包袱,黎旭的生活肯定会比现在舒服。 还是那句话,她儿子总不能养尹慧珊一辈子。 “周医生说,要有人一直提醒我,过去发生过什么,唤起我的记忆来。”尹慧珊拉住黎母的手,“阿姨,以前的事您一定清楚,我希望您能帮帮我。” 黎母:“你啊,你这么固执干什么。” “您会帮我的,对不对?”尹慧珊说,“不管怎么样,现在我都不能算一个健全人。我想回到正轨,不想再过这种被关在医院里的日子。” 原则问题上黎母还是不会轻易做出让步。她说:“我还是觉得,你过好现在就行。至于你以前的恩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害你的人自有天来收他。” 尹慧珊见拗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 “好吧。那,可以给我说说我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么?” 第43章 庭审临近 离开庭还有八天,黎旭和杨燕南见面很频繁。杨燕南现在还是取保候审状态,虽然恢复了部分人身自由,但他一般不出来走动,所以基本上是黎旭过去找他。 卢晖坚持要亲自送他过去,并且就在杨燕南楼下等着,黎旭待多久他就等多久。 虽然黎旭跟他解释过杨燕南绝对不会对自己不利,但卢晖仍旧不放心,甚至要上下楼接送。 黎旭私心里不是很想让杨燕南知道他和卢晖的关系,努力劝说才让卢晖乖乖等在楼下。 卢晖心里不乐意,表面上还是很依着他,说一句“拿你没办法”——这总让黎旭产生一种自己很任性很无理取闹的感觉。 这个月s市将有两场市民瞩目的庭审,第一场是二十八号的对连环失踪虐杀案的二号嫌疑人杨燕南的审判,一场是三十号对该虐杀案的最终判决。 这两场庭审都有黎旭参与,上一场他为被告辩护,下一场他为受害人起诉。 在邵朗向他坦白以后,通过自己的母亲来委托他当自己的起诉律师,出庭通知书在十五号发到黎旭手上,尹欢看到时有点想晕过去。 本来起诉只要条件足够,不需要请律师,但邵朗与黎旭目的达成一致,为了对付吴凯,黎旭选择出庭。 证据确凿,他对庭审也有信心,一切发展得都很顺利。 但夜里他总是做噩梦,梦见死去的父亲质问他:“黎旭,你作为律师,窝藏私心,你扪心自问,你不羞愧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遍回答:对不起。 卢晖每次都在这个时候把他叫醒,问他做了什么梦。黎旭被他拥在怀里,什么也不肯说。 卢晖问:“阿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黎旭摇头。他不是想刻意瞒着卢晖,只是觉得有些事卢晖没有必要知道。 或许是他不愿意卢晖看见自己黑暗的内心。 如果卢晖知道他心里的想的东西,知道他每天都在处心积虑不惜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去谋害另一个人,恐怕就做不到这样温柔地抱住他哄他了。 所以黎旭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可以不用伪装,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失去什么人。 比如卢晖。 “我能为您保证最大的利益,但您要坚持用那个录音的证据,您也一定会受到一定量的判刑。” “这个我知道,我查过了,按受贿来判刑。严重的判一两年,轻一点的也得八.九个月。” “是的。”黎旭问,“所以您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杨燕南勉强笑了笑。“这本来就是我做错的事,也是时候承担责任了。” “只是……”杨燕南看着墙上杨启安的照片,“启安的事,又要延后了。” 黎旭也看向杨启安的照片。年轻的面孔被滤成黑白两色,嘴角严肃地抿着,神色沉静。听卢晖说,褐色当初差不多是这个人一手撑起来的,真是个能干的人,英年早逝,可惜了。 他又看向杨燕南,完全无法相信这个人会如王一山他们猜测的那样,会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他不仅调查别人,还暗地里调查过杨燕南。就连警方也不能查出他的毛病来,最后只能由着他被保释候审。 一个普通的医生如何做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露呢? “我最近啊,总是在念旧。” 杨燕南站起来,背着手走向阳台。“想以前,想过去,偶尔也想想现在,想自己这大半辈子,活的空空荡荡,多失败啊。” 黎旭:“您别多想。” “唉……怎么能不多想。现在我停职在家,医院里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看,怎么说我。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杨燕南说,“我是真喜欢这个职业的,我这后半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儿子没了,如今工作也要没了。” 黎旭心想:这难道是在向我寻求安慰? “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 杨燕南摇头。“那是你们年轻人的说法,我已经老了,二十多年才爬上这个主任的位子。就算我回来医院还要我,我一把老骨头,还是蹲过局子的人,有什么颜面再在里面待下去?” 黎旭安慰人的水平有限,干脆也不安慰了,看着眼前杯子里的茶水发呆。 他在杨燕南家里待了足足有两个小时,而卢晖已经无聊到开始趴在方向盘上唱十八摸。 这十八摸也是改了词的,把里面的小姐姐全都换成了小哥哥,唱到第十四摸的时候,黎旭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咱们现在去哪里哇小哥哥?” 黎旭斜他一眼。“先回律所,你回去,下午不用来接我,我要去医院。” “去姐姐那儿么?” “不。”黎旭说,“去邵朗那儿。” “又要到处跑……你那个小助理干嘛用的?不是说律师坐坐办公室批批文件再磨磨嘴皮子就行了?” 黎旭点头表示认同。“一般情况下确实是这样,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唉唉唉——”卢晖连叹三口气,以表示强烈不满,“这特殊情况什么时候是个头?” 黎旭好笑:“你不满意什么?” “我都快过成苦行僧了,你说我不满意什么?” “行了。”黎旭催他,“开车吧,回去。” 杨燕南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子慢慢开出小区,将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茶。 # “放轻松,看着这里。”轻柔的声音从脑袋顶上传来,“看着它,听我数十个数。数完以后,你就会想起你最想见到的人。” “十,九,八……” 尹慧珊的视线渐渐模糊,那几个来回晃动的小球弄得她眼花缭乱,思绪也慢慢被那个温柔的声音吸引。 “五,四,三……” 尹慧珊闭上了眼睛。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脑海中。 “你见到他了,他是谁?” “他是……我的男朋友…”尹慧珊的泪水流了下来,“不,他是我的丈夫。” “他叫什么名字,你还能够想起来吗?” “不……”尹慧珊的眉头死死皱起来,“不……阿凯!他是阿凯!” “很好。现在,你抬起头,开始往上看,你能够看清楚他的脸吗?” 脑海中她的视线渐渐上移,蔓延过男人的大腿,腹部,胸膛,停留在脖子下方。“我看不见……黑漆漆的,我看不见。” “你能看见的,我给你打开了灯,他也在看着你。”温柔的声音引诱着她,轻轻哄道:“他和你的视线对上了。” 尹慧珊依言看上去,果然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那目光如同桀厉的秃鹰,死死锁住她。 她猛地尖叫出声:“啊——!” 这声尖叫把她从催眠中抽离出来,她吓得浑身发抖,嘴唇战战,喉咙里发出来可怕的气音。 “尹小姐!”周正道早有防备,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好了,好了,没有关系,他已经看不见你了。” “为什么……”尹慧珊捂住胸口大哭,“我明明知道他是我的丈夫,可是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害怕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冷静下来,尹小姐。你看着我的眼睛。”周正道半蹲下身子,两手撑着膝盖,视线与尹慧珊持平。“我数三下,你就不会再害怕,在我的范围里,你是安全的。” 尹慧珊看着他。 “三……二……一。”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尹慧珊的身体果然渐渐平复下来,她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呼吸转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醒来。” “这样的治疗要弄多久?” 尹慧珊恢复清醒后问道。 周正道收起道具,笑着说:“这个要看情况,你的反应比较过激,只能慢慢突破,不能着急。” “你真厉害。”尹慧珊有点佩服他,“就像魔术师一样,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只想跟着做。” 周正道摇头笑道:“没什么,心理暗示是我们这行的基本功课。小伎俩而已,但是很实用。” 尹慧珊由衷地感叹。“真可怕啊,如果有人学会了这个,再拿去害人,对方不就没有反抗的办法了吗?” 周正道停下动作,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想的倒挺长远。”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般的催眠,只能对付心智不坚的人。我们以前的老师曾经开玩笑说,这是妖术,就跟封建迷信是一个性质。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扶了扶眼镜。“所以能被催眠的人,一是他相信自己能够被催眠,二是他的心中有漏洞。就像我前段时间接收的那个小朋友说的,他身上有鬼。” 尹慧珊一副受教的样子。“那个小姑娘不,有时候我觉得她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 “嗯,她的父母都信邪教。”周正道说,“顺便一提,她才是真正的臆想症,觉得自己是所罗门的托生,能够看穿世俗罪恶,净化污浊的凡人。我第一次和她打照面,她给我宣传了半个小时的教义。”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而且她还嫌弃我没有悟性,不适合入门。” 尹慧珊:“……” 开庭前夕。 已经是晚上十点,按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沉入梦乡,为第二天的大战做好充足的精神准备。 可是他失眠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不知道内心里在焦虑什么,为什么沉不下心来。现在他的身边也空空荡荡,没有一只黏人的大型犬科动物抱着他不放。 失眠不是因为卢晖,但是卢晖可能可以治他的失眠。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穿好衣服拿起手机,匆匆锁门下楼,在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在后座坐下。 “去褐色边缘。”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居然是当初帮他找尹慧珊的小哥。那小哥嘻嘻笑道:“好巧,又见面了啊嫂子!” 黎旭很不习惯这个称谓,张嘴想要纠正,想了想又作罢。 算了。 …… 卢晖的酒吧果然在十点以后闹的很不寻常。一支摇滚乐队在忘情地演唱弹奏,台下的观众有不少随着音乐晃动,打拍子,甚至还有尖叫助威的。 黎旭挤开人群坐到卢晖的专属四号卡座前时,卢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好好睡觉吗?” “嗯。”黎旭拿过他手中的京妹儿特调,小尝一口,一股子辣味,呛鼻子。 卢晖笑着把酒拿回去,“这个烈,你不能喝。还没说呢,你过来干嘛?” 黎旭说:“想要一剂安眠药。” 第44章 庭审〈一〉 一觉安睡到天明。 黎旭睡觉的时间不固定,但起床的时间把得很准。尤其今天上午就要开庭,所以五点半点一大早,他就悠悠转醒。 卢晖睡的沉,手臂挂在他脖子上,热乎乎的,黏的死紧。他推开卢晖,卢晖翻了个身,手打在床头柜上。 “哎哟——” 他呻.吟一声,皱着眉醒过来。“嗯?几点了?” “五点四十二。”黎旭穿上衣服,“起来吧,先送我回家,再去律所。九点开庭,这之前我要去一趟检察院。……算了,让尹欢去。她离得近。” “这么早?”卢晖揉揉眼睛坐起来,“太折腾人了。你们要审多久啊。” “不确定。应该不会超过两个小时,顶多三个小时。” 卢晖震惊脸:“这么久?” “如果是普通民事案件,只要二十分钟。刑事速裁案十分钟就能结束。”黎旭打开洗手间的门,“我不幸运,抽到的大案子。” 卢晖懒懒地爬起来,把自己套进衣服裤子里,拖着步子走到黎旭身边,拿出杯子挤上牙膏开始洗漱。 两个人突突突一起刷牙,卢晖看着镜子里的黎旭,心里一阵满足感。 啊——这种温馨美满的夫夫生活。 啊——我美丽诱人的媳妇儿。 啊——幸福极了。 黎旭先一步刷完,匆匆洗了脸。卢晖嘟囔了一声,黎旭没听清:“什么?” 卢晖含着一嘴泡沫:“泥根颠搞沆呵嗯磨?” 黎旭:“再说一遍。” 卢晖吐掉嘴里的泡沫。“你今天早上吃什么?” “随便。”黎旭转身进了房间。 啊——就是我老婆特别爱说随便。 啧,这点真是一点也不摩羯座。 卢晖这个门外汉只能看黎旭来来去去的跑,拿着差不多的文件翻来覆去的核对。他的那个小助理也是很不容易,忙的晕头转向。 他们到达法院时,对方也刚刚抵达。 向和以及另外一个警员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过来,他的手被铐在身后,对上卢晖的视线。怪哉,这人怎么看着眼熟。 卢晖刚想问黎旭那人是谁,发现黎旭正站在他的身后,和尹欢说着些什么。 他再回头一看,向和他们已经进了法院。 “杨燕南要到了。”黎旭对他说,“你要不要先回去?你睡的晚,去补个觉。” “没事,我先进去等着吧,当个旁听。”他凑近黎旭耳朵,“看看我老婆怎么大展威风。” 黎旭不动声色推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旁听证。 顾忌着场合不对,卢晖不得不收敛起一身的骚劲儿,接过证件,正正常常地说了一句话。“那我进去了,你加油。” 黎旭看到他随后补上的口型是:宝贝加油。 他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个人,实在是幼稚兮兮的。 看着卢晖走进法院大门,他对尹欢说:“你也先进去,我去前面等杨燕南。” 卢晖在旁听区坐下,看时间还有几分钟,有些无聊,就拿出来了手机。刚拿出来没一会,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走了过来,提醒他手机要静音。 卢晖应着,抬头想看看她胸口的牌子上写的什么,那女的注意到他目光,猛地挺直身子,狠狠瞪他一眼。 卢晖觉得自己甚为冤枉,天地良心,他真是个纯弯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两边的当事人和委托代理人各自就坐。 他看见黎旭跟在杨燕南身后,坐了下来,往对面看了几眼,转头和旁边的助理又说了什么,那个助理点头应着。 他边上坐着的不是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就是半百老头老太,连个说悄悄话的都没有。卢晖只好把目光全投在黎旭身上。 到现在他见过黎旭的各种样子,就是没见过黎旭和别人争锋相对舌辩群雄的样子。 在知道黎旭是律师的时候他还大吃了一惊,黎旭那么闷的一个人,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力气,怎么做这种要大费唇舌的工作? 戴着眼镜的书记员清清嗓子:“请大家肃静,现在宣布法庭纪律。依照……” 卢晖看见黎旭在和杨燕南说话,杨燕南不知道说了啥,黎旭笑了笑。 啧。卢晖架起二郎腿,膝盖顶的太高撞到前面一个女士的椅子。女士回头看着他。 卢晖小声:“……不好意思。” 女士面无表情转了回去。 卢晖低声又说了声。“啧。” “三、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与人不得中途退庭,未经审判长同意,不得发言、提问,提问时应当起立,注意文明礼貌,不得攻击、辱骂他人; 四、未经法庭许可,任何人不得在法庭录音、摄影、录像。 ……” 怪不得黎旭说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完事,卢晖翻了个白眼儿,就这什么破纪律也得说上二十分钟。 他刚这么想完,那个眼镜书记员就闭上了嘴,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现在请本案审判长和议庭成员入庭,全体起立。” 卢晖身边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不知所以也跟着站起来。嘛玩意儿,旁听的还得站起来啊?真麻烦。 三个黑袍的人坐上中间的座位,一群人又坐了下来。 刚刚说话的那个书记员跟最中间那个女人说了几句话,女人点头,用那个惊堂木一样的玩意儿拍了拍桌子。 “现在开庭,s市xx区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开庭审理的连环杀人虐.尸指控案,原告吴凯,被告杨燕南……” 卢晖默默拿出手机看时间。 王一山给他发了条短信:你老婆够本事。你真打算看着他帮杨燕南? 他回复:这事他已经接了,我不可能阻止他。他已经答应我这件事以后和杨燕南断绝来往,咱们到时候再做动作也不迟。 王一山:那他要是不听你的呢 卢晖收起手机,权当没看见。 这时杨燕南在被告人的地方站着,审判长问他:“被告人杨燕南,还有别的名字吗?” 杨燕南:“没有。” “出生地?” “n市。” “不是本地人?什么时候来的s市,做什么职业?” “三十年前来的。我现在是市中心医院外科主任。” “原告对被告人身份有异议吗?” 吴凯和杨燕南对视一眼,吴凯哼哼一笑。“没有。” 黎旭的目光一直凝在对方的脸上,不知道在看谁,表情冷漠,有种高傲的蔑视感。而对方的律师也用一种颇为挑衅的目光看着黎旭,嘴角挂着轻视的笑容。 卢晖觉得自己看见了第一次刚见到黎旭时的自己,用以为黎旭是内心清高看不起自己,其实黎旭压根儿都没看。 对方律师站了起来,很是装模作样地向审判长致意。 “我方当事人申请对被告的诉讼,认为他主使新近发生的杀人虐.尸一案,应该负该案主要责任。” 他们这边提供的证据中包括几张照片,:一个背影,两张合影。 黎旭看见照片时脸色一凝。照片中的杨燕南很明显不是被迫的,他当时和吴凯的关系没有他说的那样纯属利益,很明显是曾经交好过的。 杨燕南没有完全对他说实话,有所隐瞒。 这点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实发生后,他还是觉得有些恼火。 毕竟他是父亲的朋友,所以自己对他还是保持着对父辈的尊重。而且他的目的是对付吴凯,不能出其他差错。 吴凯这次表现的很老实,说话也没有油腔滑调:“我和杨燕南在一个酒吧认识,就是那个什么灰姑娘酒吧。那是好多年前我还没坐牢的时候,我在酒吧打杂,他经常带着他儿子过去,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听到跟杨启安有关的地方,卢晖竖起了耳朵。 “这老东西一喝醉就犯浑,喜欢打人。”吴凯笑着说,“打他儿子,还有一次对他儿子说要杀了他。” 卢晖捏紧了拳头,他看向黎旭,黎旭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杨燕南反应比较大,他拧起眉毛,沉声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书记员提醒:“被告,请控制情绪,让原告说完。” “后来我坐了牢,再出来的时候,没地方住,就在一片废弃的小厂房里找地方当窝。你猜怎么着?一天晚上,我听见动静……”吴凯狞笑着,“看见我们的杨医生在……强,奸,死,尸!没死透呢,腿还在抽抽——” 这话一出,饶是把旁听观众们的矜持淡定都给说没了,一片哗声。 审判长又拍了拍桌子。“原告,注意你的言辞!” 黎旭起立,提问道:“审判长,我有问题。” 审判长示意准许。 “请问吴先生,您刚才所陈述的关于我方当事人的罪行,能够拿出来相关的证据么?” 对方律师想要阻止,审判长说:“提问有效。” 吴凯说:“这个就算我拿出证据来,你们也不敢看。不相信我说的,警察可是给我测过谎的,把测谎记录拿来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审判长:“测谎记录呢?” 那什么记录一交上去,黎旭露出一个迷之微笑,向审判长道:“谢谢,我的问题完了。” 对方律师心惴惴的,还有点震惊于吴凯刚才的脱节,又不能表现得失态,只能剜了他一眼。 庭审继续。 第45章 庭审〈二〉 黎旭在座位上坐下。刚刚惊慌的陪审团慢慢淡定下来,前面的那位女士已经开始和边上的另一位女士说上了很小声的悄悄话。 虽然是悄悄话,但离得近,卢晖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内容就是讨论黎旭的谈吐气质长相还有有没有女朋友,他心里有些得意洋洋,你们嘴里的气质青年的男朋友就坐在你们后面呢。 庭上已经到了杨燕南这边陈述情况。 审判长问:“被告方对原告的陈述有异议吗?” 杨燕南的脸色铁青。“有。” “我和他根本就不熟。我有时候会喝醉,这是我的坏毛病,每次喝醉后都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这我朋友都知道。他那时候可能在那家酒吧打杂,所以认识我。至于那些照片。”杨燕南说,“大概是酒吧当时的活动,让客人们和员工一起合影。他后面所说的,更是一派胡言。” 吴凯冷笑一声。 审判长:“请被告方继续。” 按照安排,黎旭作为委托人代为发言。 “我方与对方的情况描述相左,并且对方隐瞒了一些实情。吴凯不仅和杨燕南医生曾经有过交情,还是杨医生的病人。四年前,吴凯在狱中闹事,腿部受到重创,被保外就医交于杨燕南处治疗。”黎旭拿出一份文档,“这是他的档案留存和病历。” “两年后,吴凯刑满释放……抱歉,我有口误,两年后,吴凯被释放,但事实上他的刑期并没有结束。吴凯当时的服刑编号是02xx9,被判五年,期间表现恶劣,延期一年。但他只坐了两年牢,就被释放了。这个我想不必多说,他应该有自己的势力网络。出狱以后,他找到杨医生,要求杨医生为他提供致幻致昏迷药物。” 黎旭看着吴凯,笑道:“杨医生拒绝了他。” 吴凯也看着黎旭。这个人他觉得有点熟悉,不过他想不出来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反正肯定和他见过不下一次,他能从这个律师身上察觉到一种敌意。 对方律师提问:“我方有问题。既然吴凯当时有自己的势力网络,那他为什么又要冒着被举报的风险向一个外科医生索取药物?” 黎旭冷笑:“这个难道不该问您的当事人么?贵方在陈述举证时为何不将这个疑点提前说出来呢?” 对方律师明显和吴凯没有同一条心。吴凯何许人也,一个流氓混蛋,十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是假的。 “那么你方的证据呢?” 审判长:“请被告方代理人黎旭提供相关证据。” 黎旭点头:“我方有证据。第一次被拒绝,吴凯没有死心。在三天后,他第二次联系杨医生,这次杨医生留了一个心眼,他把谈话记录给录了下来。” 对方律师脸上的神情沉静下来,吴凯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个。”黎旭举起手中的cd,“是录音记录。请公证人查看,并当众播放。” 公证人拿过cd,吩咐人拿下去给勘定人检查。 审判长:“请被告方代理人继续。” 黎旭走回杨燕南身边:“吴凯第二次被拒绝,恼羞成怒,扬言要对付杨医生。杨医生迫于无奈,只好报警。这件事,在公安局也留有案底。不过我暂时没有拿到当时杨燕南的笔录存据,会尽力在今日庭后提交。” 王一山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卢晖把手机设的震动,专注着庭上黎旭的表现,被这一震给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挂断电话,发了短信过去:“没空接,有屁快放。” 王一山:我想起来那个吴凯是谁了!我查了一下,他以前在cinderella做过事,说是服务生其实是打手,手上出过人命的,被人保下了,只坐了五年牢。听说他老婆都被害死了。我和启安第一次见面就是在cinderella,那时候那儿还不是gay吧,启安是那儿的常客,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很不好,挺讨厌这个人的。后来这人在杨老狗那儿治病还和启安有过口角,我觉得他也可能是对启安有害的人。 这条信息太长,卢晖看了两遍才把内容看明白了。 他觉得王一山这小子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目标换了好几个了,太不靠谱。 卢晖斟酌了一下才回复他信息:所以你觉得? 王一山的短信很快过来了。 “反正两个都不是好人,我之前捣乱了,对不起黎旭,回头他有空我摆酒给他赔罪。黎旭能把吴凯弄进去最好,剩下的杨燕南,咱们来收拾他。” 卢晖不耐烦。“废你妈的话!” 他收起手机,重新把目光放在庭上。 黎旭那边已经举证完毕,不知道下一个程序是什么。 黎旭站在吴凯面前时,心中的那股子恨意骤然变得有形起来。 七年前吴凯的案情他没法插足,现在,吴凯就捏在他的手心里。 他深呼吸几口,抬起眼与吴凯对视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官方得体的微笑。 “第一个问题——” 吴凯突然说:“喂,你,把眼镜摘了。” 黎旭冷冷道:“先生,不要提与案子无关的要求。” 审判长:“原告不要打断对方代理人的提问。” 吴凯很烦这个什么玩意儿审判长,这不行那不行,一个老女人,真他妈欠—— 黎旭继续问道:“你说你看见杨燕南犯罪,于是他邀请你一起犯罪,互相包庇。假设这是事实,请问你在这个团伙里面充当什么角色?” “我绑人,他杀人。”吴凯说。 “第二个问题。”黎旭紧紧盯住吴凯的双眼。“你确认跟你合伙的人是杨燕南?” 吴凯大笑一声:“不是杨燕南难道是你?”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确定你的合伙人是杨燕南。” “当然是他!一会你可以看照片,那个背影,还有拿手术刀的姿势,都跟他杨燕南一模一样。” “很好。”黎旭笑了笑,“那么,请问你们的犯罪团伙中还有谁?” 吴凯浑然不觉:“只有和他,没有别——” 黎旭的那个死对头突然发言阻止:“庭上,对方律师在故意诱导我的当事人!” 审判长驳回了这条控诉,示意黎旭继续问:“提问有效。” “如您刚才所说,只有您和杨燕南两人参与犯罪,没有别人,是不是?” 吴凯心知自己可能钻进黎旭的套子里了,可是话已经出口根本没法收回来,只能壮着声音问:“那又怎样?” “谢谢您的合作。”黎旭现在心中自信满满,“我没有问题了。” “黎旭今天能不能来啊。”刘雅英在微信上问,“他的案子上午能结束吗?” “说是今天十二点之前应该能结束,不过现在都快十点半了,还没下定论。”卢晖说,“应该能赶上去喝一杯酒交个份子钱。” “我还给黎旭物色了一个妹子呢,是咱们的学妹,比我们低三届,也是学的法律,和他有共同语言。” 卢晖看得眉头直抽抽,特别想在刘雅英面前帮黎旭出个柜,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你就别折腾了,他心里有人。” 刘雅英的回复很激动:“哇靠是谁?长得漂亮吗?干什么的他俩成了没?” 卢晖:“你问他去,问我干嘛。” “那你呢,你今天会带你老婆孩子过来嘛?” 卢晖一脸懵逼:“我哪来的老婆孩子。” “你骗我的?!上次在警察局你说的你有个老婆,孩子都两岁了!” 卢晖:“……” 他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敷衍了几句。“我错了我错了,我继续看庭审,回头黎旭打赢了官司我告诉你。拜拜!” 庭审太无聊,所以不是黎旭说话的时候卢晖都懒得看。工作中的黎旭有种魅力,他说不上是什么魅力,反正看得他心里怪痒痒的。 和平常不一样,平常的黎旭会把爪子藏起来,沉静不语。但这个状态的黎旭是锋芒毕露的,他的身上有一种气场,有一种他本人都不知道的高傲。 卢晖很喜欢这样的黎旭,非常非常喜欢。 # 吴凯这方最大的优势是,他可以根据尸检报告坚定自己只是参与了虐待,但是人不是他杀的。 但是他的劣势是,他只有证据,没有证人。 很不幸的事情是,他没有,黎旭有。 不仅有,还有四个。 第一个被传唤出来的证人是杨燕南平时做手术的一助。他证明在二号犯罪嫌疑人“抛尸”那天晚上,他们有一个小手术。手术到十二点才结束,所以杨燕南要去四环外抛尸,恐怕需要飞过去。 第二个被传唤的是做手术的病人家属。 第三个人,这个人连警方都没有想到。当他被人推着轮椅走出来的时候,所有知道实情的人都吃了一惊。 “绑架我的人,是吴凯。”为了方便他说话,工作人员给了他一个扩音器。 “那天晚上,我从酒吧后门出来。走了没几步,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我以为是我的……朋友,他以前经常这样走在我后面,所以没有在意。”邵朗顿了顿,“然后我被他蒙住了鼻子眼睛,闻到一股很刺鼻的怪味。再然后……我就昏迷了过去。关于我的遭遇,我全部都告诉了黎律师,现在我来这儿作证……”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哭音:“我要他死!全都是他!他虐待我!□□我!把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审判长:“请证人控制好情绪!” 黎旭俯下身安慰他,让他平复情绪,邵朗狠狠抽噎了好几声,才继续把话说完:“只有他一个人。绑架我,虐待我,说要杀我的,只有他。” 对方律师问道:“你确定只有吴凯,再也没有别人了?” “有。”邵朗的声音还有点颤抖,“但是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没有对你做什么?”对方律师问,“那这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吧?” 邵朗:“我戴着眼罩,什么也看不见。” 对方律师笑了。“那……” “但是我听的见。”邵朗说,“吴凯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他连那个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吴凯面色不善。他以为当时已经把邵朗折磨得精神失常,结果现在居然还能出来作证。最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听出来了真相。 邵朗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被送下去安抚。书记员传到了第四个证人——抛尸所在的水泥厂的员工林泰。 他站在台上,结结巴巴说了自己目击的埋尸过程。 审判长让他指认杨燕南是不是他看见的人。 林泰看了看杨燕南,问道:“可以问这个先生一个问题吗?” 审判长示意他问。林泰:“请问你是近视吗?” 杨燕南:“……不是。” 林泰:“你的视力怎么样?” 杨燕南:“左眼5.0,右眼5.1。” 林泰:“不是他。我那天看见的人,和他的体型有点像。但是那个人戴着眼镜,头发也比他的短。” 对方律师觉得林泰简直是扯淡:“头发你都能看出来?那个藏尸地点我去看过,那儿隔了很远一段距离,你能看清这么多?” 林泰最怕别人说他说谎,红着脸粗着脖子回答:“我看得清啊!就你和我隔这么远,我还能看清你左边眉毛尖这儿有颗痣呢!克老婆的!” 黎旭忍俊不禁,他可没教过林泰这些,这个随机应变真是好极了。 勘定人拿着两方提供的供鉴定证据,交给书记员。书记员点头接过,向审判长询问。审判长示意当场播放。 首先是吴凯这边提供的那张背影的照片,那个背影很模糊,乍一看真的就是杨燕南。他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手术刀,在肢解台上干瘪的尸体。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见尸体的脚。 这大概是吴凯为了以防万一,偷偷拍的,没想到有一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第二个是黎旭提供的录音。 吴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法庭上回荡,尤其当听到自己说要对付杨燕南时,大声吼道:“录音是假的,肯定动过手脚!这老东西想阴我!” 审判长再次警告:“原告当事人,控制你的情绪,不得在法庭上喧哗!” 向和抬手治住吴凯,把他按在原告席上,他动弹不得,只得用眼睛死死盯着杨燕南。 勘定人首先提供了身份证件和资格证件,然后证明:“录音没有剪切拼接痕迹,连接紧密,无对话间隙,对话人音区没有大的差别。是真的电话录音。” 对方律师举手:“我方有问题要问被告。” 审判长准许提问。 他走到杨燕南身边,打量了几圈,笑着道:“杨先生。” 杨燕南听从黎旭的话,不和这个人对视,也不回应。 “第一个问题,录音很明显是从谈话的中途开始录起的,那么在谈话之前,您说了些什么?” 杨燕南:“吴凯问我要药物,我说不行。” “为什么前半段对话没有录下来,偏偏从我的当事人发生情绪转变时开始录音?您没有说一些误导他的话?” “我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没有想到录音,这是很正常的吧?” “那么,第三个问题。在录音中你们提到您曾经受贿三十万,这件事可以请您解释一下么?” 这个问题黎旭提到过,也说过回答的方法。 “是科室收的。我得了一点。” “据您所说,您和我的当事人关系一般,这个怎么让他知道了呢?” 卢晖觉得这个律师好他妈烦人,尾音总是向上抬,有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娘炮不像娘炮,反正听着特别不舒服。 杨燕南回答:“大概是我和别人讨论的时候被他偷听到了。” 这个答案很勉强,杨燕南也不知道吴凯怎么得知自己受贿,这点让他纳闷了很久,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 对方律师向审判长道:“审判长,我的问题完了。” 黎旭紧跟着说:“关于受贿,我方有补充。” 第46章 二次出柜 每次庭审结束时黎旭都有种解脱的感觉。 说话太累,争执更累。 他拿着公文包,和尹欢一起走出侧门。门外几个警察围着,那边正在把吴凯押上警车。杨燕南跟在后面,也上了车。 卢晖从另外一个出口出的门。这些日子外面的天气十分阴霾,今天露出来一片晴朗的天,晴朗得让人心情舒畅。他在阶梯前等了好一会,接到黎旭的电话。 “我们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还有事?”卢晖看了看外面头顶上的太阳,“做什么?要多久?” “有些手续需要办,要耽误一些工夫。”黎旭说,“你先去雅英的婚礼。如果我到不了,代我把红包给她。” “难道不应该是咱们一起给他红包?”卢晖坏笑,“给她一个就行。” “……” 黎旭说了句“你别闹”,然后挂断了电话。 尹欢已经坐上了向和的车,摇手喊他:“黎律师,走啦。” 向和看他坐上后座,笑着问:“黎律师,怎么还没看你催我还钱?” “不着急,你不还钱正好可以给我某位同行为你辩护的机会。” 向和乐了。“不愧是律师啊。” “您看起来心情很好啊。”尹欢一点不怕生,第一次和刑侦大队的副队长这么近距离相处,还觉得满兴奋的,她问,“少了个嫌疑人,案子又要继续查吧?” “是啊。”向和嘴上还是说的很轻松,“没有办法,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破案不易啊。我早有心理准备,从知道这案子是黎律师接的,我就猜到是今天这个结果。” “不敢当。”黎旭应道,“这桩官司能赢,多亏向队做内应。” 尹欢有些懵逼。 她跟黎旭的时间不算久,还不到四个月,之前也一直是在做办公室的文书工作。现在才算慢慢地见了世面。 她以前觉得黎旭很牛逼,现在觉得黎旭确实挺牛逼的。 虽然平时不和什么人来往过密,但是该有的人际关系一样不少。 今天的庭审,杨燕南被判为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归还所有受贿款项,有期徒刑八个月,缓刑一年。吴凯的证据不足,不能构成控诉,所以败诉。法庭又给来了一顿教育,然后就散了。 “你之前说对吴凯这个案子感兴趣,我以为你会帮吴凯。”向和说,“没想到你最后帮的是杨燕南。杨燕南这个人,我们查了他很久,没查出什么毛病来,吴凯又一口咬定另外一个人是他。我们那时候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关键时候招出来的人总不会毫无关系。” 黎旭向了一会儿,问道:“你没有想过,吴凯为什么会一口咬定是他?” 向和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和尹欢,瞧见尹欢一脸的跃跃欲试,笑着问:“小姑娘看起来挺想回答的,让她说说?” 尹欢被点名了很开心。“我是猜的哦,就是……已经确定了犯罪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变态吴凯,另外一个不是杨燕南。那就肯定是那个真正的犯人对吴凯暗示过,和他同伙的人是一个医生,而且和他有过过节。” 向和补充:“而且这个人是杨燕南。应该也是暗示过的。” 尹欢笑嘻嘻的:“哎?我好聪明啊。” 向和哈哈大笑。 “不过很奇怪的是,那个吴凯,他的测谎过程是我全程监督的。他没有受过这种专门的心理训练,多少应该露出破绽。可是他没有撒谎。” 向和的表情变得严肃。“也就是说,他说自己见过杨燕南……或者说见过那个嫌疑人,奸.淫死尸这件事,也是真的。” 尹欢抱紧了手里的文件袋,一阵恶寒袭上脊背,冒出来一层鸡皮疙瘩。 “好想吐。”她说,“太恶心了。” “是啊,太恶心了。”向和叹气,“所以一定要抓住他。” “那后天的那个庭审,不是也审不成了?”尹欢最关心的是这个,“还得重新递交材料请求审核呀。” 向和回答:“对的。” 尹欢大大松了口气,两只手掌摊平了放在膝盖上,手指头敲来敲去。 “你这个助理不错。”向和对黎旭说,“比我们组里的牧青可爱多了。打个商量,咱们换换?” “不。”黎旭严词拒绝,“谢谢好意,我无福消受。” 向和笑着摇头。“真遗憾,牧青还挺喜欢你的。” # 黎旭还是赶上了刘雅英的婚礼。 他到达时宴席已经开始了,新娘新郎在挨个桌的敬酒。卢晖带他进来坐下,身边的人都是高中同学。 黎旭一到位子上,几个同学七嘴八舌就开始问今天的案子怎么样真凶追到了吗。卢晖替他挡开话题:“大喜的日子讨论这个,你不怕新娘过来吃了你?” 几个人哈哈一笑,带头问的那个自己拍拍脸:“该打,该打。” 卢晖笑道:“光打不行,要罚酒三杯!” 黎旭凑近卢晖咬耳朵:“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这么熟的?” 他当初跟这些人在一个班待了三年都不熟。 卢晖:“刚刚。” 黎旭:“……” 这个人交朋友的本事确实是一流。 “其实不全是。”卢晖嘿嘿一笑,“有两个是我酒吧的老主顾呢。” 刘雅英的酒敬到了这一边。都说出嫁的姑娘最漂亮,这话确实没错。刘雅英盛装打扮一下,漂亮得黎旭差点没认出来。 “差点以为你来不了。”刘雅英说,“来来来,大家干一杯。有没有什么祝福的话想对我们说的?”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有没有新鲜的?”刘雅英笑道:“天天就这几个词。” “有啊。”卢晖举起酒杯:“互动酣畅!” 在座几个男人“哦哦哦”地起了哄,连声说“这个好这个好”,笑瘫了一桌。 刘雅英一开始没明白过来,是新郎在他耳边覆着说了一句,她才笑骂:“呸!一群不正经!” 刘雅英的婚礼是一服缓冲剂,这一个月来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就是人太多问题太多他有些应付不过来,不过这些事还有卢晖帮他摆平……他坐在座位上,突然有点感慨。 如果自己不是同性恋,如果那次相亲碰到的不是卢晖而是一个谈得来的姑娘,现在的情况会截然不同。 大概他也很快就步入婚姻殿堂,娶妻生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卢晖看他一直在发呆,突然把脑袋靠过来。 “阿旭,你看过那个电影没?名字叫前任什么的来的,开头就是婚礼。”卢晖喝了点儿小酒,兴致特别高,说起话来手在空中比划。 “婚礼上还设了俩桌,一个桌专门坐前女友,一个桌专门坐前男友……我刚来这儿坐下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 “嗯,怎么了?”黎旭问。 “我就想啊,你说咱们两个。”他降低音量,“我对你来说……算不算情敌变老公?” 黎旭有些无语:“又不是真情敌。” “那我不管。”卢晖笑得很开心,“反正我是熬出头了。” …… 新郎倌儿撞了撞他的新娘,“发什么愣?” 刘雅英回过神,收回自己的目光。“啊。没事。我就是觉得好奇,他俩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了。” 黎旭顾及着今天还要去医院看望尹慧珊,没有喝酒,只抿了两口意思意思。但是卢晖不一样,他和几个人一起拼酒,喝的越来越嗨,婚礼结束的时候,他走路都在打晃。 他扶着卢辉走到停车场,在他兜里找钥匙。卢晖抓住他的手,别有深意道:“别乱摸,……乱摸,就在这儿办了你!” “给我车钥匙。”黎旭懒得和酒鬼废话,“你还想不想回去了?” “不回去了。”卢晖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宛如一只巨大的树袋熊。他张嘴朝黎旭耳朵上吹了一口气。“你还摸……你倒是摸对地方,前面都硬了。” 黎旭:“……” 这醉鬼还真就想这么动手动脚,黎旭把他按在一辆车上,手从他裤兜里把钥匙掏了出来。 可巧刘雅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们……在干嘛?” 这声音把黎旭惊得一个激灵,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卢晖的距离。 卢晖不干,又黏了上来,重新扒在他身上。 “我在找钥匙。”黎旭一边推卢晖一边解释,“这家伙,他醉的太厉害。” “我刚还找你们呢,想让你们等等……我帮你们叫代驾。” 黎旭:“不用了,你回去吧,新娘子有这么空闲?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么?” “旭子!”刘雅英叫住他。 黎旭顿住脚步。 “你和卢晖……你们两个……”刘雅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猜测,“你们两个难道?” 黎旭抿住嘴,心跳有些快,这是紧张。 刘雅英能猜到不奇怪。 卢晖说自己有老婆,老婆是律师。后来又说自己没有老婆,是乱说的。可是他又成天和黎旭混在一起,连寄给黎旭的请柬,是卢晖收到的。 这两个人在婚礼上都腻腻歪歪,正常人大概会觉得这是感情好,可是有疑心的人去看就会看出很多东西来。 真是奇怪,在对李研升坦白自己的性向时,黎旭很坦然。可是面对刘雅英的猜疑,他就有些张不开嘴,或者说,难以承认。 光面对刘雅英就是这样,那么面对母亲,面对姐姐时,会是什么处境? “是我想的那样吗?”刘雅英问。 黎旭没能回答,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卢晖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吻,是一种对所有权的宣告,冲动又急躁,忘乎所以。激烈的唇舌交战在刘雅英面前上演,她惊得忘了动作,眼睛睁得老大。 身后她的丈夫在喊她,而且有越走越近的趋势。她急忙往回跑,大声喊:“没事了!你不用过来!” 黎旭猛地推开卢晖,问:“为什么这么做?” 卢晖靠在车上,气喘吁吁。 “迟早都要知道,她都猜出来了,遮遮掩掩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不该当着她的面……” “不该当着她的面亲你?”卢晖问,“怎么了?我自己的老婆,我亲一下怎么了?谁管得着?” 黎旭深吸一口气。“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卢晖抓住他的肩,“我看不惯你这样犹豫。你让我给你时间,那你也要给我点信心!你不给,我就自己找……我很不安,你知道吗?” 他把脸埋在黎旭颈窝里。“黎旭,你知道吗?” 黎旭缓缓抬手抱住他,感受着他滚热的呼吸。 “嗯,我知道了。” 第47章 自首,真凶? 邵朗的诉讼再次被延期,黎旭一时半会突然空闲了下来。出乎意料的,尹欢居然辞职了,来跟他告别。 “这么突然。”黎旭用着她正顺手,她真辞职了他可能还会不习惯。“为什么辞职?” “您忘啦黎律师,我要考研。”尹欢说,“虽然跟着您也能学很多,但是工作占用的时间太多了,我还是想好好复习。希望以后还有和您共事的机会。” “会的。” 尹欢的表情又像想笑又像想哭。“老实说,我一开始可怕您了。可是现在让我离开,我还怪舍不得的。” 黎旭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几句贴心一点的体己话。 “考试加油。” “嗳!”尹欢开心地回答,“谢谢黎律师!” 尹欢把自己的东西装在一个小纸箱里。她下楼的时候,出于礼节,黎旭陪着她走了一段路。 尹欢平时人缘很好,大家都出来送她,她也一一作别,磨蹭了好一会。黎旭很佩服尹欢这样能广交朋友的人,他们似乎不觉得这样的人际交往是累赘,而且很享受这个过程。 “不用送啦,黎律师,我一会儿自已打车。” 黎旭两手插兜站在门口,果然不送了。 尹欢拦下了一辆出租,回头看见黎旭还在门口,笑着挥手:“黎律师再见。” 黎旭抬起手,也挥了挥,然后把手插回兜里。 所以李研升一回来就看见黎旭在写字楼底下揣着兜摆pose,玩笑道:“哎哟旭哥哥,今儿老程派你下来给咱们律所当招牌啊?” 黎旭给他一个斜眼:“去哪儿了?” “离婚官司。挺奇葩一桩事儿,女的包小三男的寻死觅活的,逗不逗?” 黎旭很给面子地扯了扯嘴角。 “啧,真闷。”李研升说,“对了,你帮邵朗的忙,我还没好好谢你呢,咱们找个时间聚聚吧,把你那个……朋友,也叫上。好歹让我们认识认识。” “还没帮上呢。那个叫吴凯的也还没收拾。”黎旭转身往律所里走,“等最后定案再说。” 李研升跟上。“那也行。” 到了下午,黎旭把几个文件处理完,接到卢晖的电话。 “你今天几点下班?我可能要晚点来接你。” “怎么了?” 卢晖那边嗷嗷叫了几声,黎旭听出来是酒酒。它不开心的时候就这么叫,撕心裂肺的,听着可让人心疼。 “酒酒这几天乱跑,身上长虫了。我刚给她洗完澡,一会得带她去剃毛,烦死人了,一直在叫,我给她剃毛她就跑,张牙舞爪的,死活不让剃,小样还挺臭美。” 想想酒酒那一身长毛,给剃成秃猫,黎旭觉得挺滑稽的。 “没事,我助理刚刚辞职,今天的事情比较多,可能会加班,你晚点过来也没关系。” “行。我带她一起过来,就怕她不好意思见你。”卢晖哈哈大笑,“毛湿了还是这么胖!” 黎旭笑着说:“行,你先忙。” 五点多大家陆陆续续下班,李研升过来问他:“旭子,一起走吗?” “不了,我在等人。” 李研升:“等男朋友啊?” 黎旭点头。“是啊,等男朋友。” 李研升感慨万千地走了。“我的天,我怎么就是这么不习惯呢。” 卢晖过来接黎旭的时候刚过七点,天已经快黑了。偌大的一层楼里只剩下黎旭的办公室亮着灯。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抬头看着黎旭的窗子,正巧黎旭掀开窗帘往楼下看。 卢晖露出一个笑,大声喊:“我爱你!” 黎旭忙往边上看了看,低声:“你犯什么神经!被人听到怎么办?” 卢晖:“没事。你快下来吧,我订了位子,咱们去吃饭。” 酒酒躲在车子里不肯出来,黎旭探头去后座看它,它一身毛短了不少,用屁股对着他俩,尾巴夹紧了藏在身体下面,脸藏在爪子里,显然受打击很大,正在闹小情绪。 “长的什么虫子,毛都剃光了。” “生虱子,她现在长大了,毛发长了很多,身上就是容易长这种小虫子。夏天最热那会都没长,现在倒是长了。” 黎旭叫它:“酒酒。” 酒酒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可怜兮兮地叫唤:“喵?” 黎旭很温柔:“过来。” 酒酒泪汪汪回头:“喵呜~” 卢晖看见它黏黏糊糊跳进黎旭怀里蹭,一脸嫌弃:“自己出去乱跑还装可怜。” “一会儿去吃饭的时候它怎么办?” 卢晖发动车子。“放车里,反正她现在不愿意出来见人,太丑了哈哈哈哈哈哈!” 酒酒:“……” 论找一个好主人的重要性。 卢晖定的位子在一家法国餐厅,路七拐八绕的,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是挨着新城区的一条街。黎旭看着标题上的l\\\'amour,问道:“你喜欢法国菜?” “这是家专门的情侣餐厅,一般要提前一到两周预定的。老板是我的一个朋友,走后门订了个vip,进去看看你喜不喜欢?” “两个男人进情侣餐厅?” “我的朋友开的店。”卢晖笑着问:“你觉得是什么情侣餐厅?” 黎旭:“只有同性恋来吃饭,不会倒闭么?” “都说了这儿一座难求。”卢晖把手伸给黎旭,“来吧,我亲爱的,不拉着手进去吗?” 黎旭看着他的笑脸,抬起手来,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按照卢晖的预算,这将是一次非常完美的约会,等吃饱喝足他再把黎旭带去江堤上散步,把氛围酝酿好了撒撒娇增进感情回家就开始进行生命的大和谐。 眼看着第一步就要成功了。 然而黎旭那边来了电话。 “旭子,你快来医院!”黎母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慧珊晕倒了,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有醒!负责她的那个医生也不在,问护士护士说没什么事,可是我看她一直在冒汗,眉头就没松开过。这可怎么办哪?” 黎旭和卢晖马上坐车往医院赶。 “应该没什么事,不用太着急。”卢晖宽慰他,“不是说病情基本稳定了么?” 黎旭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担心了。 “肯定出了变故。”黎旭小声说道,“她一定是受到了刺激才会这样。上次也是,我真的怕——” “别担心,别担心。会好起来的。”卢晖握住他的手,温暖的体温熨帖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背。两人慢慢十指相扣。 “会好起来的。” 酒酒看出来黎旭的心情不安,趴在他的胸口,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抬起爪子去够黎旭的下巴。 “喵呜~” 黎旭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温顺地蹭了蹭。 # 尹慧珊的状况比黎母说的还要差。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头锁紧,青筋突起,整个人都在颤抖。黎母一直在给她擦汗,可是她的头发还是全都汗湿了。 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黎旭坐到床边,低声唤道:“姐,姐?你醒醒,我是旭子,我来看你了。” 尹慧珊还沉浸在她的恶梦中,呼吸急促,嘴里发出来磨牙的声音。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母也急出来一身汗。 “今天下午我来的时候,慧珊刚刚检查完,那时候她还睡着,医生说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谁知道她刚刚醒过来,突然爬起来不要命的往外面跑,我大声喊了她几句,她就抱住脑袋,倒在地上,成了这个样子。” “周正道呢?” “打他的电话打不通,我打了十几遍了!” 黎旭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又坐了下来。他眼睛看着尹慧珊,突然问道:“妈,最近姐姐接受的治疗都是常规的么?” “是呀。”黎母说,“检查身体,吃药,去楼下散散步,下午周医生给她催眠……都是很正常的。” “催眠?”黎旭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度,“为什么要给她催眠?她的病根本就用不到这个!” 黎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是慧珊她,说想要恢复记忆,所以……” “糊涂!”黎旭捂住额头,“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现在的情况能轻举妄动吗?” 黎母也不高兴,骂道:“你跟我凶什么?难道这是我的错?她要做什么我不好管,难道你也要在我面前反了!” 黎旭的声音低下来:“……我没说是您的错。” 黎母正想继续发作,门突然被敲响。 门一被打开,卢晖站在外面。黎旭问:“你怎么上来了?” “你手机落在了车上,向和找你,我帮你接了。” “向和?”黎旭说,“他说了什么?” “他说……案子的第二个嫌疑人出现了。是对方主动自首。” 黎旭愣住了,他的心里升腾起来一种不祥的,或者说一种“果然如此”的预感。 “他说,这个人叫周正道。” 第48章 疯子阴谋 昏暗的斗室,一盏灯,三个人,冷清严肃的气氛。如果把镜头拉近点,给他们个特写,不难发现这三个人的面孔都十分熟悉。 “姓名。” “周正道。” “性别。” “呵——”周正道的声音里有种淡淡的讽刺,“你们警察真有意思,这种明知道的东西还要一项一项问。” “家庭住址。” 周正道如实报上,语气平淡,表情还带着微妙的笑意。 这个人自首得很突然,警察还没怀疑到他头上,他倒自己送上门来,而且态度正常,古怪得很。 李牧青对此十分好奇。 “你们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们什么都还没查出来,我却自己出来寻死?”周正道似是看破李牧青所想,笑问道。 向和点头:“确实纳闷,说吧。” “我不出现,你们迟早也会查出来。”周正道微微仰起脑袋,笑着说,“迟早的事,不如我自己站出来,说不定警官愿意网开一面。” 李牧青冷笑。“你想的倒是挺美!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就活该千刀万剐!” “牧青,你脾气收一下。”向和压低了声音,对周正道说,“讲讲你的犯罪经历,情况,原因,受害人情况。” 周正道大方承认自己的罪行,依旧笑得很冷静淡定:“没错,我是吴凯的同谋。他这个废物,一点用也没有,连栽赃给杨燕南这种事都做不好,还给你们留了把柄。老实说吧,我来自首,也不是因为怕你们,是我玩腻了。” # 黎母回去了,剩下黎旭和卢晖坐在病床边。 他们刚刚为尹慧珊换了单人病房,屋子里只剩下了这两个清醒的人。前者看着床上打了镇定剂后陷入安睡的尹慧珊,后者看着前者忧心忡忡的脸。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黎旭说,“也不知道那个周正道究竟是什么目的。是我太大意了,我根本看不出来……” 黎旭把脸埋进手臂里,这动作看得卢晖心疼。他把手放在黎旭背上,发现黎旭一背的汗,衣服都湿了。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卢晖在心里急的团团转,表面却只能强装镇定宽慰黎旭。“你那么忙,根本不能兼顾两边。能骗过你的眼睛,这个人肯定城府极深,轻易没有人能看破他。” 黎旭抬起头来,凝视尹慧珊苍白的睡颜。良久,他突然说:“那两个人都该死。” “谁?” “吴凯,周正道。”黎旭说,“我每天都在想,该怎么保护姐姐。她做错过事,所以得了报应。但是报应得太过,她承受不住,所以我陪她一起承受。” “她想做什么,都会告诉我。但是这次她没有,说明她根本不是自己自愿的,是周正道蛊惑了她。……我没想到他和吴凯是一伙人……他们居然是一伙人!”黎旭的表情有些疯狂,“几年前他们把她逼疯了,现在他们还想再来一次!他们不该死吗?” 黎旭问卢晖:“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他们不该死吗?!” 卢晖抱住他。“不要这样,黎旭。你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黎旭应该一直云淡风轻,带着一点小不屑小高傲,像个能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王。他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这种交织着痛苦憎恨和……无助的表情。 “我是这样的,卢晖。”黎旭任由他抱着,闭上眼睛,“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内心黑暗,睚眦必报,谁对我有利,我就接近谁。谁对我有害,我就对付谁。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你才是,把自己想的太坏了。”卢晖抚摸着他的头发,“只有你自己在逼自己。你自己要把这些当成你的责任,不屑的就太不屑,看重的又太看重。这才是你的坏毛病。” 黎旭没有说话。 “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捋捋思路。把事情捋顺了,我们再想对策。” 两个人还保持着互相拥抱的姿势,卢晖哄小猫一样,顺着他的头发一直抚慰到脖子。“先把你姐姐和周正道他们的恩怨告诉我,好不好?” 黎旭应道:“嗯。” 你不认真读书,你一个姑娘,你以后还能干什么? 我叫吴凯……你在这儿等谁? 你爸爸是教导主任?难怪你身上一股子好学生味儿。 你家教那么严,家里条件又好,跟我这样一穷二白的小混混在一起,你爸肯定看不上我。 不可能!你看中的那个二流子,他不可能有出息! 你为了我和你爸爸闹翻,值得吗? 咱们结婚吧,珊儿。马上就去,管他同不同意,我会让你过好日子。 我现在就买得起这么一对小破戒指,委屈你了,以后补办婚礼的时候给你补上大钻戒,鸽子蛋那么大,怎么样? 最近忙,我这么一个穷光蛋,白手起家多不容易,不得交朋友走关系吗?别事儿那么多,你好好在家等着我发财不就行了吗? 珊儿,你帮我回家跟你爸借一点行吗?我知道你为难,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就去借一次,好不好? 我没有女儿,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来问我要钱? 你如果走了,我就没有姐姐了。你要这样执迷不悟,你就走吧。 滚。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别问那么多了,我就是在一家酒吧打工。我欠了人家不少钱,我得还债! 我就只吸了这一次,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会改。我一定会改。 你别他妈老管我!谁养的你!你吃的住的用的是谁的?贱人! 你活该。 孩子?要孩子干什么?我现在怎么可能养得起孩子? 我不是想这么做……我控制不住。慧珊,你不要怪我。你不是爱我吗?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不,我恨你。 我恨你。 …… 你要记住,等你醒过来,你所见到的人,他们都是将你推入深渊的恶人。 你是一个无辜的女人,是他们对你不好。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呢?你不想反抗么? 不反抗么? “后来吴凯去坐牢的时候,我把我姐接了回来,还拜托我的同事,也就是邵朗的舅舅,委托他给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在这之后我姐一直跟着我,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 卢晖:“所以你那时候坚持要替杨燕南辩护,也是因为吴凯?” “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对付他!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会有路子收拾他让你解气,就算不能弄死他,也得让他这辈子都出不来!” “……”黎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以为你会站在王一山那边。” 卢晖哭笑不得。“说来说去我还是不值得你相信,你就是对我有戒心。” 黎旭:“……” 这个时候承认不太好,否认就显得太假。 “有戒心是好事,但是对我就不应该了。”卢晖搓着他的手,“该罚。” 黎旭暂时还没有心情打情骂俏,他的思绪转到了周正道那边。 真正的神经病往往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他们甚至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才是不正常的人。 著名的神经病,许多人称他们为哲学家;而默默无闻的疯子,他们就只是疯子。 周正道就是这样的一个疯子,这个人还不知道会对尹慧珊做什么手脚。在尹慧珊即将获得新生的时候对她做这种事情,他比吴凯更该死。 “等会,你姐姐好像……醒了。”卢晖推了推黎旭,“她在看咱们。” 黎旭急忙回头,看见尹慧珊确实是清醒的。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十分病态苍白,形容憔悴。这衬托得她的眼睛十分的大,反射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又亮又黑。 她用这样的一双大眼睛,坐在床头打量他们,乖孩子一样,两只手并拢藏在被子里。 “姐姐。”黎旭不知道尹慧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怕她受到刺激,只敢慢慢的移近,靠近她。 “你感觉怎么样?” 尹慧珊抬起脑袋,歪着头看他。 “姐姐。”黎旭心里升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旭子啊。” 尹慧珊点了点头。 卢晖走到窗户旁边,看着他们姐弟俩,视线随意地往床头的小桌上一瞄。那上面有一盘苹果,是黎母走之前备下的,说是等慧珊醒了削给她吃。 他盯着小桌看了好一会儿,这边黎旭还在和尹慧珊说话。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卢晖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大声喊:“黎旭!” 边喊就边往黎旭这边跑。 黎旭的身体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低头看着那双渐渐被染红的手。那双手颤抖着,殷红的鲜血顺着它们流下,打在惨白色的床单上,绽开成瑰丽的花。 第49章 刀与刀鞘 黎旭看着自己的肚子,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尹慧珊的脸,眼中写满了惊诧。 尹慧珊松开了手,痴痴愣愣看着黎旭。她的眼睛不复黑亮,取而代之的是无神和空洞。 “黎旭!” 卢晖冲过来接住黎旭,狠狠拍下呼叫医生的警铃,然后跪下来查看黎旭的伤势。刀被及时抓住了,所以伤口不算太深,大部分的血是从手指被刀切开的创口流出来的,两手鲜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跑过来,看见受伤的黎旭后先是着慌,然后迅速冷静下来安排包扎。 估计病人砍伤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包扎安顿给尹慧珊绑束缚带这一套动作做的相当熟练。在绑束缚带的时候尹慧珊相当不配合,一直在挣扎打闹,被强行打了一针镇静剂,木讷地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卢晖问医生:“他伤势怎么样?” “没有大碍,不过需要静养,记得忌口,一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手上的伤口不能沾水,对了,一会带他去打个破伤风针。” 卢晖一一记下。才短短一个月,两个人的角色迅速颠倒了,他眼睛里的血瘀还没消去,黎旭又负了伤。他们两个人和医院真的是太有缘,三天两头受伤,实在应该在这儿办个vip。 “疼吗?” “没有事。”黎旭躺在床上,说话轻飘飘的。“我姐怎么样?她现在还好吗?” 卢晖爬上床,掀开被子,坐在黎旭边上。 “看样子是睡了。她居然敢拿刀子捅你!我——” “她被催眠了。” 卢晖板着脸不高兴。“催眠了就要杀你?你如果不是动作快,现在你还有命在这儿跟我说话吗?你长点心吧!” “这应该是周正道的手笔。”黎旭说,“疯子。” 卢晖:“先别管周正道周邪道了,你姐你打算怎么处理?要我看直接放疯人院,也就那儿能治住她。” 黎旭摇头。腹部的伤依旧有些疼,他不想说多余的话。 “这件事不能告诉我妈。你帮我……不行,得我自己说。你先帮我联系五院的黄医生,用我手机,说转院的事。我妈那边……我明天,不,我现在打电话。” 卢晖把他手机拿出来,却没有递给他。 “你现在说话这个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姨能不怀疑么?” 黎旭:“……” 卢晖把手机晃了晃,“这样,我给阿姨打电话,就说你姐姐情况不太好,你照顾她太累已经睡着了。” “这么说她也会怀疑。”黎旭无奈地伸出左手,“拿来吧,还是我和她说。” 黎母那边果然问了好一大通,他有些应付不过来,最后是卢晖接过来电话:“阿姨您好我是卢晖,对,我是今天陪黎旭过来的那个,嗯嗯是我,黎旭照顾姐姐挺辛苦的,现在很累了。哎好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哎阿姨再见!” 他挂断电话,朝黎旭笑了笑:“咱妈人还挺亲热的。” 黎旭抿唇一笑。 卢晖:“你说,我要是现在和她打好关系,日后出柜她会不会对我态度好点?” “不知道。”黎旭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卢晖托起他的右手。原本纤长的手指套上厚厚的纱布,看起来笨重极了。他有些心疼,轻轻在手背上吻了吻。 “来说说周正道吧。”黎旭调整了一下姿势,“你来说,我听。” “周正道这个人有病。” 向和喝了口凉白开,点头:“我也觉得。” 李牧青:“他是来玩儿我们的吧?一边过来自首,一边又说让我们自己查。他都来自首了,我们查不出来就是我们无能?说的乱七八糟什么玩意儿!” 向和继续点头:“什么玩意儿。” “您着点急吧?” “着什么急,反正是他没跑。队长都不着急。” 李牧青:“……” “首先,他符合吴凯描述的情况。其次,他自己说是凶手,总不能是别人逼着他来承认的。再次,他说自己腻了,但很明显他正在兴头上,就想看我们着急上火然后判断失误。” “能当精神病医生的多多少少自己也有点精神病。这个周正道病的不轻,他来自首,就是等我们怀疑他的真实性,等我们急的团团转。而他绝对不会给我们留下证据。” 李牧青:“……那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呢?”向和反问,“能怎么办?查!他就算是个疯子,也不会是个万无一失的疯子,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等队长的话吧,咱们要是自作聪明,他反而可能不高兴。” 李牧青低声嘀咕:“我看他还没您有能耐呢。” 向和摸摸她脑袋。“牧青,你记住,这话可不能再说第二次。” # 黎旭住院,很多事情都得耽搁延迟。不过他受伤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基本上没人来打扰。 卢晖就守着黎旭,酒吧交给朋友代管,酒酒交给老妹看管,自己一心一意做妻奴。同时还要眼观八方耳听六路,随时把周正道和吴凯的新情况说给黎旭听。 向和来过医院一次,一是对周正道的同事进行调查,二是来看望黎旭。 黎旭知道尹慧珊的事情已经不适合再隐瞒下去,这个时候必须和向和好好合作,给那两个人定罪最终还得看向和。 向和在得知尹慧珊的情况后,很敏感地抓住了其他的信息。“你说……你姐姐曾经被吴凯拐入贩毒团体,并且遭受过十分可怕的虐待?” “对。” “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被拐去了什么地方?” “没有。”黎旭说,“不过我怀疑,是在酒吧。” “酒吧?”向和的眉间仿佛要透出一股兴奋来了,不过他竭力克制着,不让黎旭看出来。“什么样的酒吧?” “不清楚。我是猜的。” 在杨启安的死讯传达给卢晖的那天,他第一次在白天去卢晖的酒吧。白天的酒吧反而没有了那种烈日般的喧嚣,那种感觉让他突地想起来了尹慧珊在不清醒的时候和他说过的:“天亮了,太阳该下山了。” 他就突然有了些头绪。 “我能见见你的姐姐吗?”向和问,“如果她已经恢复了记忆,那她的口供对我们非常重要。” “我也有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了。”黎旭苦笑,“听卢晖说,她拒绝和任何人沟通。……如果脱下束缚衣,她会逃跑。昨天她抓伤一个护士,现在没有敢靠近她的人。只恨我不能动。” 向和有点佩服起黎旭来,他拍拍黎旭的肩。“你姐姐可怜,你比她还要更不容易。有你这么好的弟弟,她真是好福气。” 卢晖等向和走后才走进病房,给他测量体温。 “向和都问了什么?” “问了很多。”黎旭偏头把半边脸埋进枕头,“我累了,想歇会儿。” 卢晖帮他把被子掖好。“今天国庆第四天,我原本都计划带你出去好好玩玩,缓解一下压力什么的。” 黎旭懒懒地抬起眼皮。“我这不算缓解么?” “你要不是律师多好?”卢晖摸着他的头发,最近他可喜欢摸着黎旭的头发,觉得这样的黎旭特别乖巧,像只小猫。“你要不是律师,随便做点什么。比现在省心就行,不用碰到这么多疯子,也搅和不进这些烂泥潭子。” 可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如果? “我就想快点解决这些事,你姐的事,启安的事。然后解决完这些,我们好好过日子。”卢晖笑得很勉强,“要不然都希望世界和平呢?和平太重要了。” 查案交给警察,委托也转交给了那个号称“蝮蛇”的师兄,黎旭一下子成了大闲人,除了担心尹慧珊的情况,他都不用想别的做别的。 这让他很不习惯,天天在操心,突然这么闲下来,他就不自觉的给自己找事操心。 卢晖说他是自虐体质,一天不琢磨点什么就难受。 所以在慎重考虑以后,黎旭还是决定给尹慧珊转院。五院的那个医生对尹慧珊的情况更了解些,他那儿的治疗也会更系统,或许尹慧珊对他不会这么抗拒。 等腹部的伤势稍微痊愈,他悄悄地趁尹慧珊睡着去偷看过。尹慧珊憔悴了很多,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她的脸变得削瘦,颧骨有点凸显,但整体气色算不上差。 卢晖对尹慧珊的照顾还算到位。他对尹慧珊本没太多好感,现在她伤到了黎旭,他更是不待见她。只是黎旭对她上心,所以他不得不顺手照顾着。 卢晖嫌少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倒真是难为了他。 “姐姐。你说不能轻易碰刀。”黎旭轻声道,“可我还是碰了。” 如果卢晖是刀,那么他应该是卢晖的刀鞘。他是这么感觉的,卢晖不会伤害他,因为他是他的鞘。 第50章 师徒二人 尹慧珊是在昏睡状态下转的院,接手她的仍然是原来那个医生,照顾她的人也依旧是邝护士。 邝护士来给尹慧珊做检查的时候有点难过,她曾经照顾了尹慧珊三年,比尹慧珊小几岁,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姐姐来看,两个人感情很好。现在尹慧珊又是这种状况回来,她只觉得心疼。 “怎么回去了两个月就变成了这样!”邝护士摸了摸尹慧珊的额头,“我早劝过她现在还不适合出院,她就是固执。如果再忍几个月,她状态更稳定些……唉,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 旁边的黎旭沉默不语,一种内疚感涌了上来。 邝护士其实是在责怪他。别人的话尹慧珊可能听不下去,但是他的话却很管用,只要黎旭劝阻了,尹慧珊就不会那么执意要出院。 他最大的错误是为了就近照顾尹慧珊而把她放在中心医院,才让周正道有了可乘之机。 卢晖说的没错,他的一意孤行和控制欲是他的大毛病,如果他不改,还会做错更多的事。 “你也别太内疚。”邝护士说,“也未必就是坏事。医生说了,她只是被人深度催眠了,那个人给她下的指令是可以被改变的,不过需要时间。治好了这个毛病,慧珊说不定就能接受自己的过去,变成正常人。” 虽然是宽慰的话,但黎旭看到了希望,他由衷地说:“谢谢您。” “谢什么呀。怎么老站着,坐下吧。” “不用。”黎旭摸着腹部没痊愈的伤,本来卢晖不同意他出来,他执意要亲自送尹慧珊,卢晖不得不同意,但是要求自己也陪着。如果不是黎旭冷着脸拒绝,卢晖还想抱着他下车。 他知道卢晖一片好心,不过他很不满卢晖总把他当做弱不禁风的保护对象。 黎旭毕竟是个病人,操劳太久就会出现疲态。卢晖带着他回到中心医院,医生给他换了药,叮嘱他好好躺着不要再乱动。 “向和那天跟我说,周正道虽然自首了,但是这个人太狡猾,没留下什么作案证据。他之前和吴凯说是合作不如说是临时的一起犯罪,吴凯对他一无所知。” 卢晖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给他垫了一个枕头,扶他靠好。 “所以是查不出来?” “也不能这么说。”卢晖“啧”了声,“向和肯定没和我说了全部,他们有封嘴的规定还是什么。我觉得他还是相当有把握的……我就是最近听风声说,向和跟cinderella的那位老板有关系。” 黎旭:“cinderella?邵朗出事的那家酒吧?” “对。不过我不知道具体什么关系,以前也没见过邵朗和他有什么往来……哦,忘了,邵朗是前年冬天才调过来的。” 黎旭觉得有些奇怪。他思忖了一会想不明白,问卢晖道:“既然他和那边的老板有关系,为什么我觉得他有点想对付cinderella?” “我也觉得。”卢晖摊手,“这就不是我等屁民能关注的了,你好好养伤,还能赶上对周正道和吴凯的判决呢。” 黎旭喝水的动作一顿。 “时间这么快就确定下来了?” “没……我猜的。下周你差不多就能出院了,怎么着也能赶在他们破案的前面。” 黎旭把水杯搁在左手边,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知道了。” 卢晖:“……你知道什么了?” “向和要找cinderella的毛病,一定是因为cinderella就是当年吴凯他们犯罪的毒窝。我之前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吴凯的证词里面有的!”黎旭一激动就忘了自己身上的伤,抓起被子要下床。 卢晖按住他:“我的祖宗,您现在好好把伤养好了再说别的!再乱动老子就干死你!” 黎旭抬头看着他,突地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明显不是黎旭原创,是抄袭卢晖的版本然后更新出来的表情。 他就这么笑着,颇带着些挑衅地说:“来啊。” 卢晖觉得大事不妙。 他真的被黎旭吃的死死的。 他那点儿夫纲完全使不出来不说,黎旭稍微的这么撩了撩他,就把他撩得气血上涌不得不来厕所里自力更生灭子灭孙。 单人病房单独在一个楼层,人来的少,所以来厕所的人不多。他有充足的时间给自己没羞没臊。 黎旭点的火他非常想让当事人来灭,可惜黎旭的伤还没好,手上还缠着厚厚一圈绷带呢。受伤以后还清减了不少,这让卢晖完全禽兽不起来。 卢晖脑子里涌出来各种各样的花式play,尤其是让黎旭自己一边扭着腰肢一边穿着情趣内衣戴个小尾巴主动蹭上来,一边自.慰一边求他…… “哈……” 卢晖身子猛地一抖,扶着墙喘息着。 妈的,爽到了,但是又很不爽。 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再过下去他就真成和尚了,不成,黎旭一痊愈他就得开荤。 这回天王老子也不能再拦住他干老婆。 他回到病房时,黎旭正看着对面电视上的法治频道。 上面正在播出的节目是一宗藏.尸案,被害人为了讨债,被欠债人杀死并且分尸藏匿。愣是过了两年才被人发现了藏在山洞里没了脑袋腐烂变形的尸体。 以上一段都是黎旭给他分析的,然而卢晖的思绪不自觉就想到了杨启安身上。 这桩案件和杨启安太相似,但是不同的是前者是粗糙毛躁的犯罪,后者的尸体却是经过精密处理的。 启安的事情至今也就是在警察那里立了个案,能不能查出来,能查到什么程度,都是问题。 黎旭看卢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杨启安的事,你们不是一直在查么?有没有眉目?” 卢晖摇了摇头。“过了都快三年了,我们只知道启安是在回他老家的路上失踪的,可是回他老家去查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回去过。” 黎旭:“我记得警察发现杨启安尸体的时候,说过尸体是一年前被封入水泥中,绝不会超过两年。但是尸体的死亡时间绝对超过两年半以上。” 卢晖有点惊诧:“你是说……?” “这只是我的猜测。还做不得真。”黎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洋洋地靠在上面,视线转回到那档法治栏目上。 卢晖心里隐隐有了点头绪,可是那么多想法加杂在一起,又使他变得混乱了起来。 黎旭的意思是犯罪人把启安的尸体藏匿起来,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才分尸抛弃。 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最让人费解的,他杀害杨启安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行。”卢晖觉得自己有点坐不住。“我要给向和打个电话。” # 杨燕南坐在周正道对面,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说话。 他们的谈话被警察监视着,杨燕南有点不耐烦。他不乐意再和警察这类打交道,烦。 周正道只是看着他,温和的眼镜后面藏着一对虎狼的眼睛。 杨燕南终于开口了。 “你叫我来,又不说话,到底是想干什么?探视时间有限,你不说,我可就走了。” “老师。”周正道说,“您愿意来看我,我很高兴。” 杨燕南:“我不是很高兴。” “老师。”周正道浑不在意杨燕南的语气,自顾自地回忆了起来,“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杨燕南当然记得。那是十年前。 医学生实习会会被安排去各个科室,周正道轮派到杨燕南这里时,待了整整一个月。 原本他觉得周正道这个学生很省心,人长得秀气,说话也秀气,对他毕恭毕敬,所以很喜欢他。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会糊里糊涂纠缠了这么多年,他渐渐的发现了周正道的毛病。 这个人很疯狂。 是那种刻在了骨子里,还不会让人发现的疯狂。 如果不是他有把柄在周正道手里,他这辈子都不想和这个人有交集。可是迫于无奈,他只能顺着周正道,继续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早就劝说过你,不要放任自己的性子,迟早会害了自己……” “不,老师。我现在很快乐。”周正道说,“从我执业以来,我一共接手了三百多个病人。第一个,您知道是谁么?” 杨燕南看着他。 “是启安。” 杨燕南猛地站起来,手抓在桌子上,怒视着他。 “老师,您知道心理的作用有多强大么?” 疯子。 “时间到了。” 警察走了过来,要把周正道带走。周正道大笑着,伸出戴着镣铐的双手,作出数数的样子。十,九,八,七……三,二,一。 砰—— 周正道做出一个爆炸的嘴型,然后被警察带出了杨燕南的视野。 杨燕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它们正在剧烈地颤抖着,久久不能平息。 第51章 周不正道〔周渣番外慎戳〕 “晦气的冇娘崽!” 这种话,不知道是周正道第多少次听见了。 他走在铺满碎纹的巷道中,耳边是哪家的女人对孩子的谩骂声,孩子尖锐的哭声,哪冻楼里几个老太婆在说着谁谁谁的坏话。脚下时不时的要经过积成一滩的污水,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菜根菜叶,还有零零碎碎堆在一起的垃圾。黑色的垃圾袋外面萦绕着蝇虫。 这里已经是这片破宿舍的最里头。 一个乞丐在这堆垃圾里翻找着,手里提溜着一个只剩下小半边的苹果。 “晦气的冇娘崽!” 乞丐咧着嘴笑,看着他,把苹果送入嘴里。 周正道的脚步顿下来。 他看见脚下有一只肉乎乎的小青虫,伸脚踩死了它,用脚狠狠碾了几下。脚抬开时,青虫成了污水里一小滩恶心的肉泥。 做完这些,他才抬头看那个乞丐。 “你说什么?” 那个乞丐或许是个傻子,不知道是从哪个长舌妇嘴里学来的这句话,偏偏用在周正道身上。他面对周正道阴沉的脸,嘿嘿笑了几声,哈喇子裹着苹果渣顺着嘴角流下来。 周正道嫌恶地皱起了眉。 “晦气的,嗝!冇娘崽!冇娘崽!哈哈!” 乞丐笑得不能自已,蹲在地上又好大口地啃他的苹果。周正道瞥见自己身旁一根生锈废弃的铁锹,抓起来,缓缓走到乞丐身前。 烂苹果只剩下了苹果籽,傻乞丐呸呸呸把籽吐出来,脑袋抬起,看着周正道。 周正道手里的破铁锹高高扬起,狠狠地落下,砸的这个乞丐是头破血流。他惨叫起来,捂着脑袋就开始蹿。而周正道不放过他,一只脚伸出来把他绊倒,手里的铁锹就毫不留情扎下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 乞丐惨叫连连,声音凄厉,引得前面几家住户都打开了窗户看动静。周正道看着脚底下剧烈颤抖血肉模糊的身体,心里头一阵快意。 他停下了手,松开脚任由那个乞丐哭喊着往远处爬。 前面那些看热闹的住户骂了几句就把窗户关上了。 周正道转身上楼。 这儿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区,二三十年前是一个纺织厂的员工宿舍。所以这些楼层都不高,撑死也就三四层,差不多都到了危房的程度。 周正道在三楼一户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脚下的垫子里。 那是今天放学后他在学校门口捡到的钱。十块钱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掏出钥匙,□□锁孔,转两下。喀嗒,门开了。 一股熏天的酒气扑面而来。 周正道捏紧钥匙,往后退了一步,想把门关上。他回来的不是时候。 可是他反应的太慢,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已经把他喊住了。 “小畜生!” 那个声音的主人朝他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去哪儿混到现在?啊?饭呢?啊?你想饿死老子?!” 周正道偏过头,死死盯着门。那恶汉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直打得他满嘴酸水。 “没用的孬种!” 他被狠狠地甩在地上,瘦长的身体战战发抖,他狠狠咳嗽着,恨不得把胃里东西全吐出来,两眼发晕,方才面对那个乞丐时的凶恶不见了半分,只有眼底里那份浓愁的憎恶与暴戾,藏在墨黑色的瞳仁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大门被关上了,周正道颇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身后的那个男人,嘴里骂着市井脏话荤话,手上扒开他的裤子。 他忍受着身后传来的剧痛,紧紧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个房间仿佛变成了一滩黑漆漆的沼泽,而他在这片沼泽地的中央,身后的男人正揪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地上撞,要让他往冒着泡的泥沼中去,要让他陷落窒息。 这次结束的格外的快,并且出乎意料的,身上的醉汉不像从前一样,做完就回房间把门反锁,而是摊在边上,袒露着肚皮,就这样呼呼大睡。 啊……开始大意了呢。 好像机会来了。 他顾不上身下撕裂一般的剧痛,穿上裤子拖着发抖的腿摸索到厕所,蹲在马桶上,感受着后面肠道里的精.液慢慢从受伤的肛口流出来。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受,痛楚里又带着一种美妙,有些自虐的快感。 给自己冲洗干净后,他慢慢挪到了厨房,从砧板边拿了一把钝重的菜刀。 走到地上醉得不知道去了哪方神游的男人面前,周正道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是他的继父,他名义上的监护人。一个流氓,恶棍,强.奸犯。他的母亲是个暗娼,不知道跟谁有了他,生了下来,就嫁给了这个男人。 这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辱骂,暴力,无休止的争吵,还有母亲临死都无法闭上的眼睛。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这个男人,把他碎尸万段,然后逃跑。 可是还不能。不到时候,不可以的。 他慢慢的冷静下来,看着烂醉如泥的男人。 只是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应该叫他也尝尝被折磨的痛苦,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犯罪要讲究艺术,不能像对待楼下那个嘴碎的老乞丐一样,他要给他的继父规划一场完美的死亡。 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这些呢?他才十七岁,能够想到的东西比较有限。如果有杀死继父的办法,又不被人发现,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把他的继父绑了起来,用的是平时工地上用来捆绑大物件的粗呢绳索,嘴巴用一些零碎的布料堵着,让这个昏睡的醉汉赤身*——这是他反抗时他的继父常用的手段。 做完这些,他开始考虑下一步的手段。 他的母亲有一笔小财产在这个男人手上,如果不是因为这笔钱,不是为了给妈妈报仇,他不会容忍到现在。 他想过逃跑,每次跑了不远,就会被继父认识的人抓到,把他制服了送回去。 这是一个麻烦,因为继父认识的跟他一样的流氓太多了,如果他贸然杀了继父,说不定他会死的更惨。 长期把他禁锢在那张床上也不是主意,如果他的那些朋友找上门呢? 应该想一种能让继父看起来像是自杀的办法,或者是,能让他看起来像是永远消失的办法。 …… 周正道进入这所医专已经一年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不去别的地方上学,是因为想守着自己的家,等着爸爸哪天会回来。 是的,他的父亲在两年前出走,带着他母亲留下的小笔资产,就这样消失了。 他跑了很多地方,请求他们帮忙寻找,可是没人理他。 真是让人绝望伤心呢,从一个众人嘴里喜欢小偷小摸的冇娘崽,彻底的变成了孤儿。 每天上完课,他会步行大半个小时,慢悠悠的走回家。 四十平米的小房子,窗户紧闭,深色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屋内有种带着腥味的潮气,更像是某种腐烂的味道。 “今天从哪里开始呢,爸爸。” 他轻柔地说道,“大腿这里已经没有地方了,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您别害怕呀。我只是给您做个小手术,会给您消毒的。”他的声音很温和,“您也不希望总挂着这些东西,对不对?” “我不会让你死,您怎么能有轻生的想法呢?” 周正道声音听起来很轻快,还偷着一股子难言的兴奋。 “快乐么?爸爸?”周正道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可是觉得很快乐呀。我这二十年,只有这个时候是最快活的。” 他站起身来,端起手中的盘子,满意地看了看。 “今天的晚餐,是红烧手肘肉。爸爸一定要全部吃完,毕竟一个星期,才有吃一顿肉的机会呢。挑食的人,会被我惩罚的。” 他轻快地站起身来,手撑着橱柜的门,用脚把刚刚挣扎到外面的铁链踢了进去。 “不要哭,爸爸。您不觉得高兴么?儿子这是在报答您的恩情啊。”他斯文秀气地笑着,表情十分自然,就像一个真正的孝子。 他把手中的盘子搁在橱柜上,拿出止血消毒的工具,轻声说道:“您觉得疼吗?那我动作轻一点。” 橱柜里的铁链哗啦啦的响着。 “不要乱动。”周正道说,“您觉得疼,这是正常的。这都是你应该受着的,报应啊。” 他的继父终于在橱柜中寿终正寝,安心地回归了地狱。 他也成功毕业,进入一家医院实习。 见到实习老师的时候,他正忙完一场手术,伏在办公桌上,打着粗重的鼾声。 他想着要好好表现,拿起旁边的白大褂,想要拿去给老师盖上。 突然就被抓住了手。 “别走。” 第52章 新的方向〔补全〕 就在向和忙得脚不沾地晕头转向时,卢晖很不识趣的,又过来打扰他。 向和十分后悔认识卢晖这个人,本来他们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朋友,还不如他和黎旭的交情。现在他咂摸出味儿来,黎旭和卢晖,居然是一对儿。 黎旭是个弯的,这件事让他有点惊讶。卢晖这个磨人精则是让他非常烦。 不过卢晖这次来不是打扰他,反而是来帮他忙,也可以说来给他再多找点事做。他让他再考虑一下这桩案子和杨启安的水泥尸案的关联性。 没有他的提醒向和最近也有点往这方面想,因为他们最近又发现了两具尸体。和之前的那具不同,这两具都能够找到个人信息,也有亲人认领,是s市本地人,一个二十七岁,一个二十三岁。 都是正值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还是在校研究生。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祸害了多少这样的男孩子,罪行真是令人发指。 尸体发现的地点都是在近郊,这两具离第一次的抛尸地不远。但他们在这附近大面积挖掘时却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向和却想起来杨启安的躯体也是在这附近发现的。 这么说杨启安的死也和周正道有关系。 或者有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两桩案子,而是同一桩,只作案手段有些微改变。 他正准备给吴凯和周正道做这方面的审讯,卢晖的骚扰电话就过来了。 因为跟杨启安有关,所以卢晖的热情度比较高,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就倒给了向和。 “还有那个周正道,我们查过,他在cinderella出入也比较频繁,而且跟杨燕南关系很不一般,你懂的。” 向和有点无语:“我这辈子碰见的基佬都没这两年碰见的多。” “杨燕南这老东西是个深柜,我跟你说,指不定就是他和周正道俩人杀的启安,这杨燕南你不能放过他!” 向和:“你还知道什么?” 卢晖:“我——” 向和打断他:“来我这儿说。” 黎旭全程把他们的话听了一遍,看见卢晖询问的眼神,回答他:“去吧,我没事,你早点回来。” 卢晖又想撒娇:“可是一去一回就要好几个小时,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 黎旭最受不了他跟自己腻歪,肉麻起来一点儿下限都没有。“那你别去了。” 卢晖蹭了蹭,“不嘛人家就想让你亲一下,一下下。” 黎旭托起他的下巴,低头一嘴巴砸下去。 被亲的人打蛇随棍上,搂住黎旭的脖子脑袋吻得热情似火难舍难分,并且很快夺回了主导权。 旱久了的男人比较饥渴,缠住他的舌头不放,还是外面的护士敲门,这禽兽才放开他。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黎旭的嘴唇被□□得又红又肿,他舔舔嘴,跟卢晖对视一眼。 “你去吧,护士要给我换药。” 卢晖指指裤裆。“还不能走,我得缓一缓。” 黎旭有点服气,这人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似的,亲一亲都能发情。□□成精变的吧。 他冲外面的护士说:“请进。” 护士走进来,有些奇怪地打量他们一眼。这两个大男人,每天都关着门呆在一块儿,感情也太好了。 卢晖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黎旭枕头底下震动起来,不知道是谁的来电,他一边反手摸索着,一边应道:“嗯。” 卢晖开门出去,他才接通电话。 “小旭啊。”是杨燕南的来电,“杨叔叔想请你帮个忙。” 黎旭:“您先说说看。” 杨燕南的声音在那边踟蹰了好一会儿,才说到了正题。“我听说,原本你是接手吴凯那个案子的,现在换人了。我想……能不能请你,帮周正道辩护?” 护士拿着绷带的手抖了一下,她明显感觉到眼前青年的气场变了。 “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黎旭问。 杨燕南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我一时半会只能想到你。……唉,你不乐意也是正常的,是我考虑不周,打扰你了,我找找别人。” 黎旭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问:“您不要告诉我您看不出来他之前想嫁祸给您,让警方以为人都是您杀的,他好逍遥法外。” 那边沉默了。过了一会,杨燕南才说:“我猜到了。” 黎旭快被气得笑出来。他千辛万苦把杨燕南的杀人犯罪名给摘了下来,结果这人还不知好歹又要和杀人犯沾上关系。杨燕南现在是缓刑在家,所有的活动都被监视观察着,当然也可能包括这个电话。 杨燕南简直就是在自找麻烦。 给周正道辩护?如果不是他受伤了不能动,他恨不得自己手刃了那两个人。 为了让他们罪有所惩,他特意嘱咐那位蝮蛇师兄一定要无孔不入,绝对不能放过这两个混蛋。 “那你还想着要替他辩护?”他连敬称都懒得用,“他是个杀人犯,脑子有问题。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跟他有关系,免得再次惹火上身。” 杨燕南:“我知道,现在时期很特殊。不过该帮我还是要帮,至少尽了情分本分。我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只能靠这样来弥补了。” 黎旭无法理解。“您觉得他会感激?” 杨燕南:“这也说不定呢。” 杨燕南这通电话打得黎旭心情不太好。护士给他换好药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独处过。独处也就罢了,还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看着透过半拉的窗帘透进来的阳光,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上下浮动,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寂寞是一种可怕的情绪,这代表一个人的感性渐渐超过甚至取代了理性。 下午时分,电视机被各种各样的电视剧占据,黎旭心不在焉看了一会儿,拿着手机看时间。 卢晖才走了四十三分钟。 大概才刚刚到向和那儿,也可能到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他看着电视。突然,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明白了杨燕南今天给他打电话的目的。 杨燕南根本就不是真的想帮周正道,而是想帮他自己。 这个老狐狸。 # “关于杨启安的案情,我看了看档案。最初是杨燕南报警说自己的儿子失踪了三天,在这儿立案。后来在有人从江中打捞上来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人的四肢。当时局里就开始拿这些断肢和失踪人口的dna进行比对。证实了这些残肢属于已经失踪的杨启安。” 哪怕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卢晖听见对于杨启安的死状描述,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那当时为什么没有查下去?” “当时的线索太少,很久都没能破案,就列为了悬案,档案也封了起来。” 卢晖:“杨燕南没有说什么?” 向和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那时候还没来这里。不过警方查不出来的案子,大部分家属也无可奈何。” “……” 一时没人说话,空气中沉寂了好一会,只能听见空调细细的嗡嗡声。卢晖突然发问:“向警官啊,能问点儿题外话吗?” 向和:“问。” “之前听说了你和山子谈过,但是我总觉得你俩不是那么回事。你不是同性恋吧?” 向和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死死地盯着他。卢晖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得,算我没问,干嘛一副看仇人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手揣进兜里,问道:“该说的说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向和没有阻拦,看着他往门口走。 “以前我希望自己是,现在我希望自己不是。” “啊?”卢晖回头看他。 “没你事。”向和说,“滚吧。” 卢晖巴不得早点走,麻利地上了车就往医院滚。 他经过一家水果店,停下车准备给黎旭买点水果爽爽口,碰上了同样在挑苹果的卢照。 “哎哥你来的正好,我正打算买多点呢,你送我回去!” 卢晖:“没空送你,一边去。” “嘿——有你这么当哥的么亲?你来这儿买吃的是拿去黎旭那儿的吧亲?你送送我能耽误你多久啊亲?有了媳妇儿忘了亲妹妹啊亲?” 卢照边说边瞪着眼:“你不送我我回家告状去,看我妈不收拾你!” “给你惯的,没大没小!”卢晖搂过卢照,“你嫂子受伤了在医院,行动不方便,我得照顾他。你听话点,想吃什么回头哥给你带回去。” “受伤啦?”卢照语气软了下来,“严重吗?要不我去看看他。” 卢晖:“……算了,等他伤好点再说,他现在应该不愿意见太多人。” 卢照也搂住他肩膀:“等他伤好,你带他回家?反正他长得一脸正气的,看着不像我妈担心的那种妖魔鬼怪。” 这让卢晖迟疑了一瞬。老实说,见家长这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出柜的时候他无所畏惧,一个冲动就把自己性向暴露了。可是带黎旭回家……他自己不怕冷言冷语,但是他怕黎旭受不了。 黎旭这个人自尊心太强,而且爱钻牛角尖,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深,现在还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不会是他不乐意吧?”卢照一拍他后背,“那不行,我得去给他开导开导。” 卢晖冷漠脸:“你别添乱。” “我能添什么乱呀?你跟他谈这么久了,我连话都没和他说上过两句。不对,三句:晚上好,再见。没了!估计就我知道他是我嫂子,他还不知道我是你妹妹呢。卢晖同志,您觉得像话么?” 卢晖无言以对。他知道黎旭疲于应付人际,所以不着急催黎旭熟悉他的家人他的圈子,在别人眼里看着或许有点畸形有点不正常。 他一直说黎旭对别人过度保护,其实自己对他也是过度保护了。 “行吧,你到了可别乱说话。” 卢照满口答应着,继续挑她的水果去了。 卢晖不是很清楚卢照对黎旭到底什么态度,就像他不清楚卢照对杨启安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知道卢晖有了新的归属时的反应很矛盾,一边希望他和黎旭好下去,一边又隐隐地对黎旭有些不满。 也许还有其他因素夹杂在里面,也许卢照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父母的想法。 卢晖知道很多问题都需要得到解决。将同性恋情公诸于世本来就是需要勇气的事情,以他和黎旭的现状,存在着那么多的不确定,想要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就更不容易。 也许卢照会是一个突破口。 第53章 新型案件 卢晖拿着香气腾腾的饭盒进来,看见的就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黎旭神色温柔端着一本书,受伤的手搭在被子上,卢照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一边削梨子,黎旭时不时地点头应着。还笑了,还笑得可温柔了,对他都没笑的这么。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这两个人要不就剑拔弩张要不就尴尬成癌,结果处得还相当和谐。 等他走近了,看见黎旭抬起头来时求助的眼神,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能忍受卢照这种小话唠的真不多,苦了黎旭了。 他把晚餐摆在小桌上,拆开包装,听着卢照说:“我哥小时候可臭美了……当然现在也很臭美,他——” “差不多得了啊。”卢晖打断她,“揭短也有个度,吃饭!” 卢照悄悄吐了吐舌头。 吃饭的时候卢晖一直想喂黎旭,黎旭不肯让他喂,他还撒娇。卢照这辈子难得见卢晖这种德行,这也让她意识到杨启安和黎旭在哥哥心里的地位。她觉得自己之前下的定论太早,说的话也太过分了。 谁是真正适合谁的呢? 第一次知道哥哥喜欢男人的时候,她甚至有点难过,在目睹了这个圈子里乱七八糟的关系以后,她很害怕卢晖这辈子就这样了,稀里糊涂,随便找个男人就能互相说爱。 她原以为杨启安才是卢晖的归宿,没想到真正的归宿应该是黎旭。 希望黎旭会一直好好地和哥哥过下去。 黎旭一向有在晚饭后看新闻的习惯,有时候事情多会中断,但在闲暇时就是他的娱乐之一。 这种习惯让卢照很服气,她和哥哥对视一眼,发现卢晖笑得很调皮。 “看不出来你喜欢的是这种老古董哇,跟咱爸没差了。”她悄悄的说。 “才不是老古董呢。”卢晖也悄悄地回复她。 卢照:“你要把他带回家估计老爸就不反对你跟男人谈恋爱了。” 卢晖顿了顿。“等时机再成熟些吧。现在黎旭还没做好准备。” “真羡慕啊。”卢照说,“人家也想要一个对我百依百顺的男朋友。我认识的男人不是*丝就是基佬,真是痛苦的人生。” 这句话她没有刻意的压低音量,被黎旭听了个完整,黎旭没忍住笑了出来。 卢照见他笑了,干脆问道:“对了,旭哥,你要不要去我家做客?我妈一直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呢。” 黎旭的嘴角慢慢地缓下来,他看着卢晖,卢晖一双墨色的眼睛也在看他。 “等有机会。” 他看见卢晖的肩膀稍微垮下了一个小幅度。 见家长这种事情,黎旭从前段时间开始已经有了考虑。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很清楚,卢晖的家人也许会接受他,这他也很清楚。 他不清楚的是,如果对方知道他姐姐的情况,还会不会坦然接受。母亲说的没错,姐姐这样的情况,他肯定会负责下去,就算卢晖不介意,但是卢晖的家人呢? 以及,究竟该怎么和母亲说清楚自己的事? 有些人面对问题会迎难而上,有些人遇上问题会逃避现实一走了之,有些人会一直退缩到自己不得不面对的时候。黎旭是最后面的这种。 无法面对却不得不承担起责任。 这让他心里很乱。他宁愿去处理那些看起来繁芜复杂的刑事案件,替一个死刑犯做死缓辩护,也不想来处理这种伦理问题。 “你不要觉得为难。” 在卢照走后,卢晖对他说。“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准备好,也不想勉强你。卢照随便说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黎旭笑笑。他的目光扫到手边切成小块的苹果,想起来卢照说的话。 “我哥啊,对人好起来就是死心塌地的好,平时人也挺精明的,没想到和你谈了以后脑子就彻底歇菜了。啧,就是变得超幼稚的,我都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没什么地位了。”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对我确实很好。” 卢晖故意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你才发现?好伤心哦。” “等我好了,我们一起查杨启安的案子。毕竟我和这行打交道,分析起来也会顺畅些。而且——” “嗯?而且什么?” “而且我对他比较感兴趣。” 卢晖莫名的有些惊恐。 黎旭想起当初卢晖给他看的照片,那张合影上面出现的,有杨启安,杨燕南,还有自己的父亲。 有一种直觉告诉他,想要知道真相,他必须关注这个案子。在病床上闲的太久,有些事他倒有些理清楚了。 “阿晖。”黎旭叫道。 “啊?”卢晖说,“怎么了?” 黎旭:“有些事我要和你说清楚,你听了不能生气。” 卢晖沉默了几秒:“你说。” “我还不能彻底和杨燕南断绝往来。” 果然。 卢晖沉下脸:“不行,这个没得商量,上次你替他打官司我就发现了,这个人对你肯定有想法!” “所以我才说了,让你不要生气。”黎旭叹道:“我必须接近他,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这个没得商量,我并不是在询求你的意见。” 气死人了。 卢晖在基友群里聊天,几个人在说到自家小受最气人的事情。其中一个说“我家那位就是要的太勤快,每次做完都感觉*要炸”,另外一个说“就是太花心了见一个帅哥爱一个,还成天跪舔某明星的海报叫老公”。问道卢晖时,卢晖说:“别的都还好,就是有点太犟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捉摸不透。” “多犟?我家那位每天不做完日常的游戏任务不肯睡,感觉游戏和我他肯定选游戏。” 卢晖:“就是不听我劝告,什么危险做什么……唉,不说了。” “我说,晖哥你是太在意了,嫂子毕竟是律师,做事有自己的想法的吧?” “道理我懂,我就是不喜欢他那个说法。啧,不说这个,你们就不能聊点正能量的?” 卢晖刚打算发点鸡汤然后结束谈话,向和的电话冲了过来。 “明天早点过来,东西带全,然后还有王一山,带他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卢晖:“你怎么不自己叫?” “废话。”向和的语气相当不好,“还有个事,就是黎旭的那个姐姐,请你帮忙关注一下她的情况。” “他姐?他姐怎么了?” “如果你能做通黎旭的思想工作最好,在她恢复神智的情况下,我想从她那儿得点情报。这个案子搞得老子心情特别差,再不破案我指定变态。” 卢晖:“别逗了,你指望我给黎旭做思想工作?” 还不如让他去当超级英雄拯救全人类。 “好,这个我自己来。说点你感兴趣的。” “什么?” “我对杨启安的户籍和个人档案做了个彻底的调查,可以确定的事情是,杨启安和杨燕南没有血缘关系。” 卢晖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是杨燕南的养子,七岁之前一直在n市的一家公立收养所生活,杨燕南收养他之后就带他来了s市。收养时间是……你等会,我再看看。” 卢晖的手有些颤抖,一瞬间千万种想法一起涌进他的脑子里,有种剧烈的炸裂感。 “收养时间是……九零年二月九日。公历。” * “从周正道的口供和犯罪动机上看,我不觉得杨燕南是嫌疑人之一。而且当时是他自己过来主动报案,难道他不怕我们查出来?还是他觉得自己够厉害,我们抓不住他把柄?我们是经过专业的刑侦专家分析过的,不是您们这样瞎猜就能下定论谢谢。” “你们那什么专家不也是猜的,要是一猜一个准,也不见得你们这么多案子破不了啊。” “你!” “小丫头片子,叫向和来跟我们说,跟你说不清楚。他人呢?叫我们过来又不见人,架子这么大呢?” “嘿——本来就是你不讲道理!”李牧青竖起眉毛,“我们副队忙着呢,我就是负责你们的。” 卢晖按着王一山:“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没出结果之前谁都不能确定。抱歉警官,我这朋友不会说话,请问向和向警官在不在,有些东西我要说给他本人听。” 李牧青情绪缓和了一点,她瞥王一山一眼,快速地说道:“副队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他说如果你们过来就让我先接待,如果方便就和我说吧,我会转告副队。 “或者……你们一定要等副队自己来,就请在这边等待,不要大声喧哗。” “我觉得这个女警花一点也不爱护公民,脾气忒差了,没有人举报过她?我可以去试试。”等李牧青回了办公区,王一山嗤了声:“玩意儿。” 向和这个会开的比较久,王一山没什么耐性,时不时站起来,要么在走道里走来走去,要么去上厕所。 卢晖有点看不下去,问道:“你尿频还是肾虚?” 王一山:“放屁!老子这叫气血旺盛。” “老年多动症。” 王一山听了就要发作,一偏头看见李牧青站在休息室入口,正冷冷盯着他。 “……操。”他低声咒骂。 大概十点左右,向和终于结束了会议,和一个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往重案组走。 “所有人员分成两组,你们三个,跟着我去城西区xx街道。你,还有你们,和向和去市中心xx疗养院。近一个月已经发生了几起恶性恶意袭击案件,次数过于频繁,已经引起群众恐慌。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李牧青跟在向和后面:“可是副队……那两个人还在等你。” 向和的步子顿了顿。“没办法了,只能让他们先回去。” 第54章 弗洛伊德 窗子外面洒下纷纷扬扬的细雨。听说这几天要降温,行人的衣服又添厚了一件,有些爱漂亮的姑娘仍然穿着裙子,蹬着细而高的高跟鞋,打着各式各样的花伞,形色匆匆来来去去。 “老盯着女人的腿看,你又对女人有兴趣了?” “没有。”卢晖收回目光,“我觉得她们挺厉害,不怕冷。” “我都记不清向和这是第几次放我鸽子了。”王一山的手指追逐着窗子上的雨滴,滑下来,再移上去,再重新滑下来。“很多次了,我居然也忍了他。” 卢晖:“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就是你俩啊……你们做的时候谁上谁下?还是你们叉圈都行?” “噗……”王一山没忍住,笑的直不起腰来。 “我们根本就没做过。” “你?我不信。” 王一山:“真的。我不是都说过他放我很多次鸽子?我是很想干他,一身腱子肉,你想想干起来多爽,可是总没找到机会。后来有一次,我们差点成了,就是体位上达不成一致,争了会,结果被人打断了……晦气。不提!” “这还被打断?哪家炮楼这么不懂规矩。” 王一山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就是在cinderella的包间,那小子主动带我去的,一群人猛地冲进来……后来我才知道里面有摄影头。操,大意了,差点就陪他演了个高清□□!” 卢晖目瞪口呆。“什么情况?没听你说过啊。” “这么丢脸的事有毛好说的……后来向和就一脸淡定穿好衣服跟那些人走了,看样子早就知道,好像还有点得意,留下老子在原地一脸尴尬。”王一山说到这里,恨恨砸下酒杯,“要不然我说当条子的没几个好人!操,提起来就闹心。” 卢晖呶着嘴,若有所思。 “我倒觉得你俩挺配,渣人配渣人,渣的平方。” 王一山笑骂:“怂叼!你小心我跟你翻脸啊!” 卢晖正色,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之前我跟你说过,灰姑娘的老板,邢如雷,还记得吗?” “啊。这个大家都知道啊,他怎么了?” “cinderella这个酒吧的内.幕,就是一个大型犯罪集团,养了一窝瘾君子。” 王一山吃惊得连酒都忘了倒:“卧槽?这么牛逼?” 卢晖:“……” 这件事他知道的时间不短,大概是前几年,机缘巧合发现的,但是他一直放在心里,没有说过。 “我觉得向和是奔着邢如雷去的,不知道结的什么仇。” 王一山有点不解:“不是说邢如雷上面有人?一点黑历史也查不出来的,就向和,撬不动他吧?这么容易撂倒,邢如雷早死一万次了,他那儿他妈连个找茬的都没敢有一个,向和这胃口太大了,不怕被撑死?” 卢晖笑着摇摇头。“以前我跟你想法差不多,现在看来未必。再说了,越是身家看起来清白的,内里就越脏。老邢把自己涮得太白了哇。” 王一山眯起眼睛:“卢总,我发现你啊。自从跟黎正经好上了,说话的句式都变得特别装逼。” 卢晖露出一嘴白牙。“我好歹也是混了个大学文凭的人,文化人,懂不懂?” “不要脸。”王一山说,“买来的文凭,您真好意思说。” “我该回去了。”卢晖起身,“黎旭那边我不放心。你想接着吃就留下,账记我名上。” 王一山:“waitress!三十二桌加一瓶ktail!” 卢晖敲他脑袋:“差不多得了啊,哥哥有钱也不这么养着你败家!” “哼哼。”王一山说,“我这不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也是文化人?装逼谁不会?” “……” # “这是第几例?” “第五起。前一个人在清醒过来厚自杀,没能及时抢救。第二个和第三个已经带回去候审,第四个还在神智不清状态,至于第五个……”做报告的小警官顿了顿,“现在在急救室,医生说凶多吉少,恐怕不能救回来。这个老人家伤害的力度最大,和他同房的人没有一个幸免。” 向和缓缓吐出来一口烟圈。 “共同点?” “这些人曾经都有过精神治疗经历,所以不是突然精神失常。而且他们就诊的医院是同一家,s市第一中心医院精神科,这是前几年从神经科分出来的分支。其中一号是五年前……” 向和抖了抖烟灰:“主治医师是谁?” 小警官把报告书翻了一页。“一号的主治医师叫何木知,副医师是……周正道。其后几位的主治都是周正道。几人的治疗时间相差不多。” “我猜到了……”向和把烟掐灭,长吐一口浊气,“果然是他。” 他又补充:“这不是第五例,是第六例。加一个行程,明天去五院。” 小警官看他起身,急忙又说道:“副队,还有一点。” “嗯?” 小警官:“这是我在医院调查病例时听人说的,像这种已经治愈却再次精神失常伤害身边人的事情前两年里就有过。不过发生的次数不多,也没有人拿这些联系起来,所以也没有引起人注意。” 向和猛地站了起来:“快!” 小警官:“什么?” “马上!去调出来周正道所有的病人!从五年前的开始,一个都不能放过。一个个的去登门拜访,跟他们说清楚状况,必须让他们重新去检查自己的精神状态!” 向和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好几圈,焦躁不安,心绪难宁。他有回办公桌,两手撑在桌沿,最后把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上。 “原来玩的这一手!妈的!” # “每个人都有一个本能的侵犯能量储存器,在储存器里,侵犯能量的总量是固定的,它总是要通过某种方式表现出来,从而使个人内部的侵犯性驱力减弱。”——弗洛伊德 “人的身体里有鬼,我们所说的鬼,存在在你的骨子里,每一个细胞里。我们相信的是,这种鬼会导致一切尘世里的苦果。所以这个世界才需要我们的存在,我们要做的是,净化所有恶鬼,使人类得到解脱。” 那个小女孩对尹慧珊说过的话,黎旭现在回想起来,浑身都在发毛。 他把手里的书搁在一边,闭上眼睛。 你的眼睛疲倦了,累了,闭上你的眼睛……弗洛伊德说。 见鬼的弗洛伊德。 黎旭有点后悔去让卢晖把这本书买回来,他觉得自己变得神神叨叨的,思绪会被卷入一个奇异的次元。 可能我也需要一个心理医生。黎旭心想,心理焦虑,偏执,这些都是毛病。能总结出这些毛病是毛病的人更是有毛病。 他快被这个叫弗洛伊德的神经病洗脑了。 如果每个人都包藏祸心,只等待一个被引发的契机,人性的弱点被人加以利用,这个世界该何其可怖?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从沉思中惊醒。 “……向和?” 向和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沙哑。“打扰了,黎律师。我想过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征求他的意见? 黎旭感到新鲜。“向队,我已经不参与对周正道和吴凯的诉讼案了,我恐怕帮不上你的忙。” “你放心,不是那件事。……不过有联系。我希望你能够配合警方调查,让我们对你姐姐进行调查。” “……” 没做什么犹豫,他就拒绝了:“向队,您觉得她现在有配合您调查的能力么?” 向和料到他会这么说,把提前调查好的情况说出来。 “我们了解过,尹女士自接受治疗以来情况有所好转,基本的交流没有大问题,神智也十分清醒。她也知道了误伤你的事情,十分后悔痛苦,连你的电话都不敢接。” 黎旭:“……所以呢?现在的警察无用到要靠为难一个精神病人来破案了么?” 向和苦笑一声。“黎律师,你很少说这样刻薄的话。我知道这样做……招人反感,但工作需要,我没有办法。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内s市里又发生了好几起类似于尹女士这样的案子,而尹女士是受害者中最清醒的人,她的口供对我们非常重要。希望你能理解。” 黎旭:“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她不应该再受到任何打扰,如果你们强行执行,我会提起诉讼,指控你们以权压人迫害公民。感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 和律师谈判真是自找没趣。 “黎律师,你想的太严重了,我们会根据她的精神状况合理安排。毕竟我们是朋友,尹女士也算是我的姐姐,我不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请你相信我。” 黎旭垂下眸子,冷静思考一下,向和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而且,你恐怕比我们都希望罪魁祸首尽快伏法,对吧?” “……” 话说到这里,黎旭已经明白了向和最终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坦白来说,他不算一个好律师,向和也不算一个好警察。 “向队。”黎旭说,“你的身上有鬼。” “……” 直到电话挂断,向和还懵在黎旭的那句话里。 “什么鬼?” 第55章 统一战线 黎旭放下手机,整个人陷进身后松软的枕头里。消毒水的味道环绕在鼻尖四周,稍微有点呛人。 他厌恶这种感觉。被现实弱化,事情渐渐脱离自己的控制,越发不可收拾。 他掀开被子下床,最近伤口愈合的很快,他能够自由活动,不过医生说了静养,他也就很少走动。 拉开窗帘,迎面的窗户上密密麻麻的雨滴。外面看起来很冷,屋里有空调感觉不到,隔着一层玻璃却能感觉的冰棱一般的寒意。 这才十月份,气温降得格外快,听说今年会有好几波寒流来袭,冬天大概会比较难捱。 每年的冬天他都会回母亲那儿,这是她要求的,他体质怕冷,一到冬天就浑身不对劲。今年大概不用搬回去,毕竟有卢晖在。 不对……怎么突然想到卢晖。 应该去好好锻炼了,天天当循规蹈矩的上班族,体质一年年的变差,现在受个伤就够呛。 雨渐渐下大了,窗面上彻底一片模糊。外面郁郁葱葱的绿晕染成墨,白色的建筑化作白色块点缀其中,好似被水打湿的画作。 想出院了。他突然明白了尹慧珊成天待在一个小空间里的心情,他只住了不到半个月就觉得难受,难为尹慧珊乖乖待了三年。 “怎么在这儿站着?不累么?”卢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黎旭身上。 黎旭没有拒绝这份体贴,说道:“我不冷。” “可是我怕你冷。” 卢晖从他身后抱住他,脸颊在他耳旁磨蹭。“在这儿发什么呆?” “想出去,这儿太闷。” “噗——”卢晖笑着问,“你这么闷的人还怕闷?” “伤好了再住下去没意义,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变胖了。” “嗯?变胖了么?我摸摸。”卢晖的手迅速钻进他的病号服中,“没胖多少啊,难道是前面的小旭旭变大了?” 黎旭抓住他作乱的手,耳根泛红,低声道:“你别乱摸。” “哪有乱摸……我明明在一本正经的……”他咬住黎旭的耳垂,“这么多天,憋死我了。” 黎旭没忍住笑了起来。 “真想出院啊?”卢晖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不是说最好再观察几天?” 黎旭幽幽道:“观察几天?观察胎动么?” 卢晖的动作一怔,然后笑得停不下来,手里的杯子中的水晃来晃去,感觉会洒出来。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每次你说这种笑话我都听得心里怪痒痒的。”他冲黎旭脸上吧唧一口,“行,一会我去问医生,咱们尽快出院。” “我想去看看我姐,向和跟我说他要我姐做笔录,我要先去我姐那儿让她安心。” 卢晖把温水放在他手里。 “向和连你姐都不放过?这也太禽兽了!” 黎旭闻言瞥他一眼。 “说是最近s市出现了很多精神患者的伤人事件,只有我姐这个点比较好切入。”黎旭说,“话说的很冠冕堂皇,看起来很像是那么回事。” “你信他?”卢晖哂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抓住你姐不放,但是肯定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 黎旭把空杯子还给他,“他是想对付cinderella。” 卢晖啧啧感叹:“我老婆就是聪明,那你猜猜他为什么要对付cinderella?” 这个确实成谜。如果说是出于不能忽视的正义感,向和也不像那种正义感爆棚的人。而且他这么急于找cinderella的把柄,很明显是孤军奋战,不是他身后有人让他这么做。“……他和那个邢老板有仇?” 卢晖笑得有点猥琐。“我觉得不只是有仇。” “怎么说?” “我觉得他们是这个。”他一只手松松握成拳,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猛地从拳头中间留的空隙中一插。 黎旭:“……” 画面感真是强烈极了。 * 当天下午黎旭就办了出院。 他出院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往五院跑。在这之前他让卢晖把车停在五院门口,和邝护士做了联系,让她试试尹慧珊现在的态度。 邝护士的说法是尹慧珊只是不敢面对他,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现在肯定不能见他,情绪再出现问题就糟糕了。 这是坏消息,好消息是尹慧珊回到五院以后记起来了大部分以前的事情,并且看起来比较平常,在接受治疗时也不会再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只是周正道下的那个心理暗示太厉害,几个医生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破除了她的这个心结。 “那么别的人呢?如果现在让她见生人,对她的影响大不大?” “最好是别让慧珊见生人,她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不容易。”邝护士说,“怎么又要见生人?” 黎旭把情况给她解释了一下。 “这个有点难办。不过可以和医生说一声,他肯定有办法拦着那些警察。太讨厌了这些人,办事都不想想别人的实际情况的。我去跟医生说说,你别担心。” 黎旭稍微松了口气。“谢谢您。” “跟我客气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我真的不能见见她么?这么久没见,我很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我一会给她拍张照片给你发过来好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她的,就是需要时间。” 邝护士发过来的是两个人的自拍。尹慧珊看起来不是很适应镜头,笑容有点勉强,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卢晖也过来瞄了一眼。“这不写实啊……还有美颜呢,你姐皮肤哪有这么好,看不出来什么。” “……” 于是邝护士又发过来了一张没有任何滤镜和磨皮效果的照片。这么看起来尹慧珊脸上的疲态就有点明显了。 “以前我总想着快点长大,以为自己长大了就能让她再也没有烦恼,我还以为自己会有能力保护她。”黎旭看着照片,“结果是我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没有什么不同。我太无能了。” 卢晖不喜欢他总钻这种牛角尖。 “别这么说,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意外。”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对了,今天我听说,有人给周正道请了一个辩护律师,请律师的人是杨燕南。” 他打量黎旭神色,刻意问道:“你怎么看?” 黎旭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比卢晖知道的早多了。不过这个不能说。 “他们是师徒,大概是为了尽师徒情分?” 还替杨燕南说话……卢晖深呼吸。“会在这个时候替周正道这种人出头,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昨天向和跟我说,他和杨启安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亲父子?”黎旭着实没想到这个,“这……” “对。启安是他领养的,日子就是他生日那天,九零年二月九号。我还是觉得启安的死和他有关系,说不定就是他和周正道联手干的。” 黎旭陷入了一个懵住的状态。卢晖察觉到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你?” “你再说一次,杨启安什么时候被领养的?” “九零年二月九号,怎么了?” 黎旭:“你那次给我看的相册在哪儿,我要再看一次。” 卢晖:“这个……我已经交给向和了,就在今天早上。怎么——” 他想起来了,黎旭看照片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 “不会错。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 操,要不要这么巧? 想通了这个点,黎旭执意要跟杨燕南扯上关系的理由他也明白了过来,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仿佛都有了解释。 “你爸和杨燕南有关系?”卢晖问。 黎旭点头应道:“嗯。他们以前是朋友。” 卢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会是炮.友吧?这句话他问不出口,有点不尊重。大概是他基者见基,现在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脱缰的思维了,脑子里各种版本的故事都过了一遍。里面悬疑故事和鬼故事居多,结局非常不美妙。 “那……你爸爸,和他还有联系?” 如果是黎旭的爸爸让他护着杨燕南,那他勉强还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不和他说呢?搞得他总疑神疑鬼。 “没有了。”黎旭思忖一会,还是决定把实情说出来。“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哦,难怪他妈妈会改嫁。卢晖:“那杨燕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他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就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唉。”黎旭叹道,“卢晖,你总说我不够信任你,你还不是也不够信任我?” 卢晖:“这个理论不存在,我这不叫不信任你,我这叫……关心……” 说道后面他有点心虚,黎旭的眼神总让他莫名的心虚。 “我怀疑我父亲当年失踪和他有关,具体有什么关系,我想自己从他身上找到答案。我不想往最坏的方向想,现在在我心里,他还不至于到那么不堪的程度。”黎旭说,“如果你觉得杨启安的死也和他有关系,那我们的目标方向大概是一致的。所以,我也会帮忙查杨启安的案子,你再相信我一点……好不好?” 黎旭是真的变了,卢晖能感觉到。这些是他为自己做的变化,不再保持那种看似冷漠的态度,开始愿意透露一点真心给他了。 他都这么说了,卢晖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好。” 第56章 魍魉之匣 回到久违的家中,黎旭有种额外的亲切感。屋子里大半个月没有住人,但是很干净,据卢晖说是他请家政过来打扫。 小八也还活的好好的,没有饿死,见到黎旭回来也没有激动,就懒洋洋地在小鱼缸里趴着,眼睛都懒得睁开。黎旭摸摸它的脑袋,它就把头缩了回去。 卢晖:“熊孩子,缩什么龟.头。” 黎旭:“……” 他去卧室找出睡衣,打算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之前在医院里一直没有洗澡,都是卢晖帮他擦身。一开始卢晖特别心疼没什么淫.荡的心思,后来他伤好了点就越来越放肆,乱摸不说,摸出火还不给解决,说是不能影响到腹部的伤口。 这种行为一定要以牙还牙报答回去,不能惯着他。 所以他在经过客厅时对卢晖提出邀请。“你不洗个澡么?” “洗,等你洗完我就去,你在床上等我。……对了。你注意别碰到伤口,现在能洗吗?要不要再缓两天?” “能。” 卢晖没反应了,他继续逗弄着小八。小八被他骚扰的烦不胜烦,使了吃奶的劲儿想从鱼缸里爬出来离家出走。 “……”黎旭没有走,而是靠在沙发旁边,歪着头问:“不一起么?” 卧槽。 卧槽。 卧槽。 卢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说不的绝对不是男人。” 黎旭背着他把衣服脱掉,线条好看的腰身显露出来,落在卢晖眼里成了一帧一帧的慢放动作。 虽然说黎旭很少健身,但身体肌肉还是比较结实,在这半个多月的调养下确实胖了一小圈,稍微有了点肉。 想摸。想舔。 黎旭开始脱裤子了。 黑色的内裤包裹着结实的臀部,修长笔直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瓷白的肌肤足以勾引一只饥渴的饿狼不顾一切扑向他。 卢晖听见自己的细胞燃烧炸裂的声音。和黎旭上床的次数不少,但黎旭像这样刻意的勾引他还是第一次。 这令他又新鲜又激动。 卢晖踩着自己的心跳声走到黎旭身后,情不自禁拥住他,双手顺着他的腰线下滑。“我来替你脱最后一件。” 黎旭没有拒绝,顺着卢晖的动作抬脚。卢晖把内裤随手扔到一边,将黎旭抵在一边的墙壁上,一只手托住他的背。黎旭微微抬起头。 卢晖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一点点的下降,沿着鼻梁降落在嘴唇上。轻柔的吻,在撬开嘴唇后就露出了它凶猛的真相,长驱直入,四处扫荡。 “唔……有点喘不过气。”黎旭偏开头,“让我缓缓。” 黎旭舔了舔嘴唇,有点儿肿。“你是属狼狗的?” “是啊。”卢晖低声道,“我是你的小狼狗。” “小狼狗可要听主人的话。”黎旭伸出手去脱卢晖的衣服,卢晖只穿了一件t恤,两下就被扯了下来,黎旭豪放地把它一甩,甩进了浴缸里。 “小狼狗最听主人的话。”卢晖把黎旭的手指放在嘴里,用上花样吸吮,舔棒棒糖似的,啧啧有声。 黎旭把手指抽回来,卢晖叫道:“汪!” 不过他的不满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黎旭已经开始笑着解他的皮带,解开后用手指点了点那块凶悍的突起。 “真的听话么?” 卢晖低喘一声:“真的,主人,你再摸摸小狼狗。” 黎旭隔着裤子握住它,感受着它上面动脉的跳动,笑道:“跳得好凶。” 他把裤子扯开,让这个凶猛的小家伙出来见世面。卢晖眼睛亮亮地看着黎旭。 “还记得么,上次你跟我说过的话。” 卢晖:“嗯?什么话?” “我要你。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自.慰。” 卢晖:“……” 嗯?这是哪个年代的仇? 黎旭和他的目光对上,狡黠的目光灵动如骗取食物得逞的狐狸。 卢晖后退一步。“好啊。” 他把裤子全部脱下来,这下两个人真正坦诚相待。 “主人想看,我就做给主人看。”卢晖邪笑着,果然非常落落大方地撸起了蘑菇,嘴里说道:“啊~主人好热,紧紧含着我呢——” 黎旭通红着一张脸,忍无可忍道:“闭嘴。” 小狼狗浪起来完全收不住:“主人~啊~” 黎旭:“……” 原本想扳回一局,奈何输给了卢晖的臭不要脸。 一直到卢晖搂住他求主人给蹭蹭的时候,黎旭才有了重新扬眉吐气的机会。他抓住卢晖的重要部位,温和笑道:“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忍着吧。” 卢晖倒吸一口气。就知道这是早有预谋,给看给摸不给吃。 “主人——” 黎旭转过了身子,跨脚踩进浴缸里。 “帮我擦背。” 卢晖幽怨地跟上去,在他光滑的背上轻轻咬上一口。“等你伤好了,绝对不轻易放过你!” 黎旭勾唇一笑:“我等着。” 洗完澡的两个人并排躺在被窝里,沐浴露的香味闻起来格外舒心。 卢晖看着脑袋顶上的小壁灯,突然说道:“以后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两个老头子睡在一个被窝里,聊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如果两个人都老到走不动路了,该怎么办?” “说得有道理啊……”卢晖想了想,“那就一起躺在床上,等死好了。然后有哪一天,我们的尸体被人发现,就会有人知道,啊,他们连死的时候都在一起,他们相爱了一辈子……多好。你觉得呢?……黎旭?” 卢晖偏头一看,黎旭已经靠着他睡着了。他看着他的睡脸,嘴角擒起一抹笑。 “晚安,亲爱的。” # 按照说法,杨启安离开s市去了一个很远的乡下,为的是想在这儿结束自己的生命。 杨启安本人有比较严重的忧郁症,可是他身边的挚友却都没有发现。王一山和别人形婚的行为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此之前杨启安经历的事情是什么? 卢晖说他让人去问过杨家的邻居,许多人的回答都是杨家父子的关系一向不错,直到杨启安长大后搬出去,父子俩才渐渐疏远。 杨启安是个怪人,逃避现实事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他不喜欢,或者是说极度厌恶别人掌控自己的人生,和杨燕南有不和大概也是杨燕南对他控制过度。 他没有别的什么仇人,人际交往不多,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的心思全部放在褐色酒吧上。在知道王一山要结婚之前才逐渐表现出来了不正常。 他在日记里提到自己要回一趟“老家”,可根本查不到他有出城的任录。他的最后一次活动迹象是在住所前的x通快递寄了一个包裹。 最后在回“老家”的过程中失踪。杨燕南在杨启安失踪后第三天来警局报案,半年后才发现他被装在盒子里抛在江中的回肢。 再过了快两年才出现了被冻在水泥中的主要躯干。生殖.器被割掉,经过dna比对确认是杨启安本人。 杨启安没有仇人,犯罪嫌疑人大概是熟人一类,目标就缩小了大半。杨燕南,周正道,还有后来推测可能有嫌疑的吴凯,甚至包括卢晖和王一山。 向和目前最主要的怀疑对象是周正道,杨启安在回n市老家的路上,被周正道(可能有同伙)劫持并杀害。 黎旭上大学时看过京极夏彦写的《魍魉之匣》,里面讲述的是一个富家小姐被好友推下站台,摔成重伤,以至于四肢成了心肺的负担。医生为了让她活下去,将她的回肢裁去,头颅放在一个有完整循环系统的匣子中保留意识。一个爱慕富家小姐的男子带着她的头颅私奔,最后致使她的死亡。恶徒效仿此举将少女分解装入匣中,酿成巨大的悲剧。 故事很曲折,还加入了大量的本土文化元素,看起来更像一本玄幻小说。黎旭那时非常不能理解这样的价值观,觉得很异类:想要拥有就让她失去生命。 他以为现实中不可能有类似于这样的情况出现,可是杨启安的死法让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个故事。 杀杨启安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像周正道 和吴凯那样单纯只是想结束别人的生命,以别人的痛苦为乐……还是杨燕南,出于和《魍魉之匣》一样的占有欲,将自己的儿子封入匣中? 可如果是杨燕南,他为什么要割除杨启安的生殖.器官?又为什么要在杀害他半年以后才进行抛尸? 这些问题他和黎旭在这儿瞎猜没用,需要和向和一起解决,正好他打算和向和好好谈谈,他不想因为尹慧珊的事情和向和闹翻。 向和不是一个坏警察,黎旭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这个人心里燃着一把火,总给人很阳光的感觉,眼睛透亮有神,这样的人心里没有害人的心思。 也许真像卢晖所说,向和和cinderella的那位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他现在钻入了一个死胡同:一定要对付邢如雷,把他的势力一网打尽,所以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 总之,本性不坏的人就还有讲道理的余地。 邝护士在第二天告诉黎旭,确实有警察去了五院,但是因为医生说病人情况恶化不能见生人,迫于无奈暂时回去了。 “这样也不算办法。”邝护士说。“能拦住第一次,不一定能拦住第二次。我觉得他们可能还会来。” 黎旭:“没事,应该不会再过来了。我会想办法。” 邝护士感叹道:“最近真是太乱了,还是一直都这么乱?我上班都不敢坐地铁,很害怕半道杀出什么人来,你也要小心啊。” 黎旭应着,那头让卢晖打通向和电话。向和没有接,让卢晖有事短信说。卢晖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有事想当面和他说明白,短信说不清楚。 向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今天你们别过来了,我现在在伺候两个大爷,一个比一个麻烦。” 黎旭看了短信,只好说:“没办法,只能等他有时间了再说。” # “二号的精神恢复正常,不过现在处于惊吓状态,害怕自己杀了人会坐牢,什么都不敢说。” 向和边走边问:“其他人呢?” “五号最后手术失败,今天凌晨刚刚过世。其他人没什么变化,还在观察中。”李牧青说,“还有其他被周正道治疗过的人已经全部被通知去医院检查,他们很害怕,倒是挺配合的。” “很好。”向和推开办公室的门,大步走进去,几个人见到他打招呼:“副队。” 向和冲他们点点头。李牧青继续说:“今天去五院的人回来说尹慧珊的情况有所恶化,所以没能见到她。副队,咱们还是先从二号下手?” “……” 向和在椅子上坐下,两手交握。“可以,去吧。” 李牧青出去时向和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近睡眠很少,几件大案沉甸甸压在他们身上,上面给的压力很大,责怪他们平时的治理不力,要他们尽快破案。 卢晖还问他有没有时间。有个屁时间,忙他妈成狗了! 他闭上眼睛,一股子倦意缠了上来,眼皮重如千斤闸门,关上了就再也打不开。不能睡,一会还要去检察院。 心里这么想着,眼皮却不听使唤。 休息会吧,有个声音对他说,你太累了,神经紧张,再不休息会走火入魔的。 反正一会儿牧青会过来叫他……向和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伏在桌上,慢慢进入了一片黑沉沉的梦乡。 “副队,副队!” 李牧青的声音唤道:“醒醒,副队,我们该出发了。” “妈。” “啊?”李牧青愣住,“副队?” 她又低头仔细看了看,确定了向和是在说梦话。这么一看她又有点不忍心叫醒向和,他的眼睑下一片淡淡的青黑色,下巴上也有许多凌乱的青黑胡茬。 向队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个人很厉害,他身上有一种年轻男性特有的锐利,锋芒毕露,令人折服。 “妈……” 向和的嘴唇动了动,李牧青侧头仔细听,确定向和是在叫妈妈。 “……” 平时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男人会在睡梦中喊妈妈……意外的有点可爱呢。 向和最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看向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他睡了整整两个小时。 牧青怎么没叫醒他! “人呢?!”他站起身来,大吼一声,“人是死了吗?我睡过去了没一个叫我的!” 一个警员走过来。“副队,青姐说不要您,您最近太累了……” 向和:“放屁,李牧青才是你们头头?你们这么听她话?” “队长也是这么说的……”警员默默补充。 向和一嘴的脏话憋在嘴里说不出来了:“……” “行了行了赶紧去做事!”向和摆手让他走,自己独自待了两分钟,脑子渐渐清醒下来。老实说,精神好多了,脑袋转起来都快多了。 他才想起来自己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是黎旭打过来的,还有一条短信:向队,收到短信请尽快回电。 “黎律师。”向和说,“抱歉,我今天想了想,最近我太冲动了。”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能抓住那个男人把柄的契机,却忽略了很多东西。 黎旭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用来说服向和,没想到他这么痛快认错,原本排练好的台词一句话说不出口。 “……哦。” “但是黎律师,你姐姐这个证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等你姐姐恢复,我可以给她做一个完整的记录么?我会尽量不伤害到她……” “只要让她把她在cinderella的真实遭遇说出来,对么?” 向和:“是。没错。” “这个我可以帮你,不过需要时间。我姐姐现在谁都不想见,现在打扰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是。”向和深吸一口气,“是我考虑不周,昨天莽撞了,还对你说那些……真的很抱歉。” 这态度坦诚得黎旭快不认识向和了。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那些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这个你比我们都要清楚。”黎旭说,“你没有把握,就不要尝试。” 向和苦笑道:“还是被你发现了啊。……谢谢你的忠告,我会注意的……也祝你姐姐早日康复。” 黎旭:“谢谢。” “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啊……黎律师。”向和说。 黎旭听出来他声音里那份落寞,想起曾经的自己。有时候真是羡慕他啊……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这么想。 羡慕什么呢?快乐是相似的,人与人之间的寂寞缺截然不同。 “人各有命罢了。” 第57章 他的动机 杨启安的案子被提上日程后,黎旭明显觉得自己的生活节奏感被提了上来,这种感觉和往日不同。他还是会定时去律所上班,接受新的事务,律所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助理,是个态度恭谨的男生——他的日子像是终于回到了常规状态。 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他关注着关于周正道和吴凯罪行的核实,晚上和卢晖王一山在褐色相聚,讨论一天的进展。 向和有时候也会参与进来,他待的时间短,只是交流信息,快的时候喝杯水就走。 几个立场和动机完全不同的人,居然聚集在一块儿商讨共事,这让黎旭觉得十分滑稽。 他想让吴凯和周正道得到报应,向和利用吴凯有剩余价值所以要最大化周正道的罪名,卢晖和王一山是为了找出真凶。这样的联盟真是令人担心它的坚固程度。 向和过来褐色的时间比较固定,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他直接从褐色的后门进去,上三楼卢晖的办公室。 “向队。”黎旭打开门,“今天来的有点晚。” “审周正道来着,耽误了。” 黎旭把备用的拖鞋拿过来。“进来吧,刚拖过地板。” “刚拖过地板,灯还调的这么暗。”向和取笑道,“你们做了什么?” 黎旭目光凉凉地看着他,他摆摆手,“我随口一说,别在意别在意。” 他走进屋里,他把毛呢外套挂在架子上,嘴上说道:“在外面冷得够呛,一进来却觉得热。今年的天冷得真快啊,再过几天就该把羽绒服拿出来了。” 卢晖接过话头。“要不是我拦着,黎旭就要去找军大衣了。” “就你会说话。”黎旭拿过他手上的报纸。 “今天的报纸说了什么?”向和走过来,“我还没看,那几个记者是不是又作妖呢?……年轻男子……又成悬案?又是这个记者,烦不烦?” “不止,现在网络上对这个事的关注度也相当高,还有人断言你们绝对没法破案,啧啧,什么负面言论都有,警察叔叔你们建立的信誉度不行呀。”卢晖拿着手机在翻页,荧光打在他的脸上,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收拾。 黎旭:“别理他。向队,照片好了么?” “嗯。”向和说,“拍下来了。因为还在密封状态,所以隔着塑料袋拍的,不是太清楚。” 黎旭接过手机,几十张照片,正反面各拍了一面,有些照片的画面稍微有点糊。向和没有问他要这些照片具体想做什么,但是做着一副已经看透他要做什么的表情。 1990/02/09 这个时间,错不了。 黎旭把手机还给他:“谢了。” “你们,瞒着我做着什么交易呢?”卢晖的脑袋凑过来,搁在他肩膀上,把递到半途的手机截了下来,“嗯?这个照片,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 “哦。”卢晖应了一声,把手机扔给向和。向和一把抓住,挑眉道:“王一山怎么?” 卢晖笑问:“你想他了?” 向和耸耸肩。 “今天的审讯怎么样?”黎旭问,“周正道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差不多吧……”向和说,“他态度蛮暧昧,布局挺狠,就是性子还不够稳,他太着急了。呵。” 剩下的两人对这点不发表意见,他们之间谁的性子都谈不上稳,对这点没有发言权。向和跟卢晖在说这两天调查的结果总结,在纸上画了个剖析图,类似于树状图,几个节点被重点画了圈。 “我们会去cinderella搜,我有办法进去,公事公办,这个案子涉及的范围又广,他没有理由拦着我。” 卢晖:“这是在查周正道的案子……吴凯不是已经可以定罪了?杀人,还是连环案,现在去查cinderella,他不会说你是无中生有?” “吴凯在绑架邵朗的时候,是在cinderella附近不见的,我查遍那附近的监控,都没有看到吴凯是怎么出来的。再说了,让吴凯多落实一个罪名,也是好事,对不对?” 这句话是他对着黎旭说的。 黎旭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嗯。” 向和在楼下的音乐爆发时离开了褐色。 卢晖和他一起下楼,他要去楼下和伙计交代几句。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两杯酒。 “京妹儿刚刚抽空给调的,你这杯清淡很多,要不要尝一口?” “是什么酒?” “类似于朗姆可乐,兑了点青柠汁,兑了一点蜂蜜。这个是聚会的饮品,不醉人,来一口?” 黎旭接过酒杯。透亮的酒杯中带着几块剔透的冰晶,晃动一下就清脆作响。“这种天喝冰饮。”黎旭捏起杯沿上的半块柠檬,“资本主义果然不怕冷啊。” “没你的笑话冷。”卢晖笑了。 黎旭透过酒看卢晖的脸,棕黄色的酒液将卢晖的脸染成酱黑色。“觉得我说的笑话冷,为什么你还要笑?” “大概是觉得你很可爱。”卢晖说,“可爱极了。” 黎旭:“巧言令色。” 卢晖笑而不语,举起酒杯,两只杯子亲吻在一起,“干杯。” “说起来,李琰是不是不会回来了?”黎旭看着手中的朗姆酒,想起来以前李琰一直在褐色做调酒的学徒,偶尔还跑跑腿来着。他和卢晖第一次见面,就是他给送的酒。 卢晖摇头。“不会回来了。这小子有点疯,实习都不去了,说是要陪邵朗回b市,我劝他不管用,是邵朗劝住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 很久没见过邵朗,说是很久,也就一个多月没见。除了被邵朗推荐买那几本弗洛依德的书,他们没有过别的联系。邵朗的情况他都是通过那位外号叫“蝮蛇”的师兄传达的。 “我第一次见邵朗的时候,虽然觉得他可能是个高傲又个性张扬的人,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多灾多难。”黎旭说,“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很乖巧,一点也看不出来,居然会被吴凯盯上。真是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来了。黎旭的一喝酒就话唠体质。 卢晖一直觉得这个设定挺有意思,黎旭平常话不多,实在要多说也是因为工作无可奈何,或者不得不与人争辩。每次一喝酒就情不自禁说心里话什么的,真是萌极了。 “你是没见过他跳舞的样子,被变态盯上太正常了,那股……劲儿没几个男的扛得住。” “那么你呢?”黎旭歪头靠在他肩膀上,“你扛住了没有?” 卢晖慢慢低下头。“你说呢?我只在你面前扛不住。” 黎旭状似很冷静地推开他。“你还硬的起来么?” “这么久了也该歇回来了,不要小瞧你老公。” 黎旭捂着他嘴,拦住他不让他亲下来。“卢晖,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怎么没把你当成男人?”喝了酒的黎旭还是很难缠,“我只喜欢男人,所以你肯定是男人。”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嫂子,也不喜欢你叫我老婆。这应该是对女性的说法。”黎旭很认真地说,“我会觉得很怪异。所以我不会叫你……不会叫你老……公,毕竟我不是女人。” 好吧,他忘了黎旭超出常人一半的自尊心。“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宝贝也不可以?甜心呢?” “阿旭。”黎旭抓住他的衣襟,脸上带着红晕,“阿旭就行。” 卢晖有点想笑,他撩开黎旭的刘海。“好吧,阿旭,你不会喝朗姆酒喝醉了吧?” “没有,我很清醒。” “你是不是一喝醉就会说实话?” 黎旭摇头:“我不知道。” 卢晖轻声说:“骗你的,才不是什么普通朗姆酒,是伏特加兑的橙汁。” 黎旭:“……” 卢晖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更加软,催眠似的。“你那么执着于照片,是不是觉得你爸的死和杨燕南有关系?” 黎旭低声笑了起来,压抑着的笑声,声音有些哑。“嗯。” “那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去和杨燕南搞好关系,用你自己把杨燕南试出来?” “……”黎旭沉默一阵,食指盖在卢晖的嘴唇上。“保密。” “噗——”真该拍下来,黎旭这个样子,明天又可以用来做逗弄他的重要武器。 “你不要试探我,卢晖。”黎旭说,“不会告诉你的。” 卢晖叹口气。“小坏蛋。” 他把黎旭抱下楼去休息。三楼也有房间,但是太久没人住,也不怎么收拾。 黎旭受伤以后不仅没瘦还有点胖了,现在抱起手感比以前沉。 “我不想你去冒险,但是你又不喜欢被我管太多。” 卢晖抚摸着黎旭的脸,手指转着他的头发,声音很温柔。“这次重新碰见你,我觉得像是重新认识了你。怎么说呢,感觉你变得更让人喜欢了,也更加固执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他下楼的时候,王一山正好走进褐色。 “哎这儿!”王一山笑着说,“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第58章 走向清晰 卢晖听着王一山说的话,表情越来越奇特。 他挑着眉毛:“……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是咯,不是正合你意。你不是想帮黎旭报复吴凯么,这个视频难道不是活生生的证据?够他判个二十年的,再请人关照一下,绝对出不来。” 卢晖未置可否。“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杨燕南那儿盯梢的条子多了两个,把我的探子给拔了。”王一山冷笑,“这小子故意的吧?” “未必就是向和,他又不是局子里真正管事的。”卢晖笑了笑,“还不算坏消息,别的呢?” “别的……”王一山说,“晖哥,我觉得咱们之前的想法太死了。启安说的老家,不一定就是他们在n市的老家,如果是杨燕南其他的房产呢?现在的人喜欢备好几处房产,杨燕南这种暴发户也不会例外。” 卢晖:“现在向和还没有怀疑到杨燕南头上。要告诉他,还是咱们自己查?” “告诉他顶个屁用。” 卢晖抬起眉毛,做了个相当滑稽的表情,他没有说话,托起酒杯喝了一口,咂咂舌头。 “黎旭想调查杨燕南。”在一阵沉默后,卢晖说。 王一山:“哈啊?他不是很护着杨燕南的么?这什么转折?” “这个你别管。”卢晖说,“在黎旭行动之前,拦住他,解决杨燕南。” “他也觉得是杨燕南杀了启安?”王一山问。 卢晖摇头。“我不知道,反正你多注意点,别让他发现。” “至于的么。”王一山趴在桌上,看着台上被灯光照得五颜六色的主唱。“那个唱歌的小男生,你猜他是直的,还是弯的?” 卢晖顺着他手指看了一眼。“直的。” “我第一次见启安的时候,也这么和别人打赌。那个人猜启安是直的。”王一山笑着说,“他猜错了。” “人家有女朋友,敲架子鼓那个。我亲眼看见她给了她男朋友一个公主抱,你别乱来。” “……”王一山说,“哦。” ** 尹慧珊坐在椅子上,她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飘散进阴霾的天气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真冷啊。” 邝护士走到她身后,俯身和她说话。“别在外面待这么久,容易感冒。” “今天旭子又过来了吗?”她问。 “嗯。黎先生带了一些补品过来,还有你喜欢的水果。” “他在这方面一向有耐心。”尹慧珊浅浅地笑了,“他是个好弟弟,是我对不起他。” 邝护士把她起皱的衣领抚平,又细心地拍了拍。 “他走的时候好像情绪不是很好。你总不能一直不见他吧?他也会伤心的。” “我害怕。”尹慧珊捂住心口,“我害怕见到熟悉的人,真的很怕。我很怕控制不住自己,再做出伤害他的事。” 尹慧珊回复记忆以后不能说恢复了正常,反而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恐慌,这个光靠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都无法痊愈,邝护士有些无奈。想要回到平静的生活谈何容易。 “对了,我听说,前些日子有警察来找我?” 邝护士怔了怔。“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警察来找你干什么?” “如果是真的,帮我联系一下那个警察,好不好?” 邝护士:“慧珊姐,你……” “培红,我虽然疯了那么久,但是现在我都想起来了,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该受报应的人,就要受报应。旭子替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我也该出一份力。帮我联系一下吧,不要等他们来找我,我想自己告诉他们。” “嗯。”邝护士应道,“我会去和医生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应付不来,不要勉强。” 尹慧珊回握住她的手,“放心吧。” 向和听到李牧青的报告,吃惊地问:“她说想自己告诉我们?是她本人的意思?” “是的。她说希望帮我们破案。” “他姐姐比他好说话啊……”向和两手撑在墙上,手指轮番在墙皮上叩击,“这事先不能告诉他,就你过去吧。你们都是女人,她可能放得开些。你记住,不要带别人,就你自己过去,态度温和点,不要提太刺激的话题,明白么?” “yessir!一定完成任务!” “去吧。”他摸摸李牧青的脑袋,蹭了她一脑门的白色墙灰,“按时回来,不要耽误时间。……嗯,你先去洗把脸。” 李牧青领命开着电瓶车回了局里,向和走到窗前,望着对面同样老旧的居民楼。 这一带是拆迁区,这里是周正道从前的房子,他搬走后,这栋小区里就闹出来了鬼怪故事,说他从前住的地方有恶鬼,晚上就吊在窗户口打量路过的人,有人还透过猫眼看见了屋子里吊死鬼,所以再也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这大概也是周正道编出来的故事,为了不让人靠近他的房子。 搜索过屋子后没有什么大发现,只在九沙发上发现了陈旧的小块血迹,不确定是不是周正道的,有待查证。 除了老旧的沉重的家具,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其他东西,到处空荡荡一片,一张发霉变成灰黑色的木板床,似乎一碰就能够崩塌。 十年没有住人,这里透着一股令人浑身都发寒的戾气,感觉十分不舒服。 “周正道的继父是一个水泥厂的老工人,据说十几年前携款出逃,不知道去向。” “水泥厂……”向和若有所思,“小高,这里离那家水泥厂多远?” “不远。”小警官说,“我有打探过,说是这儿的宿舍去那个水泥厂有条小路,坐电瓶车电摩这样的,二十分钟就能到。” 向和勾起一个笑容。“是嘛?那离杨启安的藏尸点呢?” 第59章 水落石出〔三更合一〕 “是嘛?那离杨启安的藏尸点呢?” 向和拍了拍手,搓着手指上的墙灰,他回头看着小警员,在等他的回答。 “这……”小警员做的准备不足,临时想了想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远,大概在五公里以内。自己开车过去那边抛尸很方便。” “去查两年前的监控记录,关注北二环到北三环所有路段,时间大概在凌晨零点到凌晨四点。发现周正道的车牌号,立刻记录下来。还有可能他用的不是自己的车,你把那个时间段所有可疑的车辆都记着。” 小警员记在笔记本上,应道:“收到。” “另外,去找杨燕南……这个就算了,我去找队长说。”向和朝后一挥手,“忙你的去吧。” 这栋房子是两房一厅,厕所和厨房相邻,总面积不超过六十平。他走进那间小卧室,里面还有两个技术科的人员,他们收集了一些残存的毛发,另一个人正在查看拍摄下来的照片。 “向警官,您过来看。” 看照片的那个人指着墙面:“这面墙有修补痕迹,和别的墙面不同。虽然也有些年头了,还是能看出来。要复原一下吗?” 向和打量着偏灰黄色的墙壁。换做一般的人家,可能只是简单的修葺,换做周正道就不一样,全部的细节都要照顾到。“复原吧,需要多长时间?” “最大程度的还原,大概需要一天。” “可以。”向和说,“辛苦了。” “客气了,向警官。” 他笑着点头,转身去了隔壁的主卧。说是主卧其实也没有大多少,墙面中有块凹陷进去的地方,原本应该是个内镶的柜子,柜子不知所踪,只剩下突兀的一个方洞。向和蹲下身子,盯着这个洞看了好一会。角落里布满了蜘蛛丝,他朝蛛丝吹了口仙气儿,蛛丝回应他一脸灰。 “噗——”他呸呸呸了好几声,真是无聊大发了,干这种蠢事。 他站到窗户前,不出意外这里就是传闻中吊死鬼看路人的地方。他抬头看着窗棂,啧啧感叹了一声。现在的人哇,怎么这么不相信科学呢。 周正道为什么要散播这种传言?他站在这个窗口的时候又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切掉受害者的生.殖器,他自己也是男性,为什么要仇视男性?早年遭到年长男性的迫害?可他又为什么要选年轻男子下手?是想把自己体验过的,再强行加在别人身上么。 “如果我是周正道。”他闭上眼睛,“我的妈妈是个失业的女人,依靠出卖*为生。等她年纪大了,嫁给了我的继父,继父经常毒打我们,还有可能强迫我妈妈发生性.关系,性.虐待,在我的妈妈去世后,他开始把性.暴力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在无法反抗的时候被迫服从他,可是我的心里却藏着一个可怕的计划……我要规划一场谋杀,对他进行报复……” 站在他后面的一个技术人员嘴角狠狠抽了抽:“……向警官?” “或许我会将他分尸,先将他的男性象征割下来……” “……”技术人员默默不做声了。 “什么事?”向和问。 技术人员:“需要一点设备,我们想回去拿一趟,先来跟您说一声。” “没事,我让二胖子给你们送过来,你们继续。” 技术人员:“好的。” 向和看着他离开房间,然后背起手继续代入角色。周正道自己是学心理的,他最擅长控制人心。那么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是不是也推测到有一天会有来臆想他的所作所为? 他给那么多的人心里种下毒瘤,是不是早就猜到自己会在未来的这一天会露馅坠入法网?所以特意设定好了时间,只等哪一天集体爆发?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一个月,精神病人伤人就发生了二十几起,死了七八个人。这个周正道是人才啊。” 黎旭脸色发白,他想起来自己以前和周正道的互动,生理性的一阵发麻。这样穷凶恶极的疯子,自己居然把尹慧珊交给他来治疗,真是令人感到荒唐又后怕。 “这可能还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黎旭说,“但是已经相当吓人了,同时操控着这么多人。”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啊。”王一山说,“我还以为变态就小说和电视剧里多。” 卢晖:“这已经不是人了。” 这就是只披着人皮的异形。 黎旭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向和大概不会过来了。卢晖和王一山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打算,但是没有和他明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他们不够坦诚就是了。 王一山晚上不在褐色留宿,他喜欢喝个八分醉,再喊他那个苦逼秘书把他载回家。王一山走后才是他们的相处时间。 黎旭现在习惯了睡在卢晖这里,大概是天气冷了,两个人睡在被窝里十分舒服。黎旭有点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今天又去看姐姐了吗?” “嗯,是啊。”他应道。 “别的呢?没有去别的地方么?”卢晖说,“你今天不是下班挺早的么,也没让我来接你。” 黎旭抓住他开始作乱的手。“回了趟家,我妈让我回去。” 卢晖开始啃他的脖子。自从上周去复查的时候医生说差不多调养好了,这家伙就没消停过,十□□体力行地履行了自己发的誓,每天晚上都缠着他,不得消停。 “等会。”黎旭想起来今天母亲跟自己说的话,心突然提了起来,“卢晖,你那时候怎么跟你爸妈坦白的?你的事。” “肯定不能像我那么说。”卢晖趴在他身上,“我跟你不一样,我爸把我赶出来了我还能厚着脸皮回去,你要是被赶出来了,估计一难过就会把我甩了。” 黎旭:“这个不至于。” “如果你妈让你跟我分手,你确定你不会立刻马上甩了我?” “……” 黎旭的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内,这个涉及到孝道之类的复杂问题,卢晖倒也不能说怪他。他只是有点小失落。 他们注定不会是一样的人,黎旭的勇敢只会控制在理智的范围之内。所以黎旭不可能把他放在第一位,他也不可能要求黎旭百分之百的回应自己的热情。他不催促黎旭把这段感情见光,也是害怕这一点:黎旭是个把家人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一旦他妈妈不接受自己,他就会被黎旭放弃。 “我应该不会。”黎旭说。 卢晖:“……啊?” “别把我想的那么无情,还立刻马上……”黎旭勉强地笑了笑,“至少分手的时候会犹豫一下。” 这个时候就别说这种冷笑话了啊。卢晖暗自叹道。 “先装作闲聊,和阿姨说个例子,就说你有个朋友最近跟你诉苦,他是同性恋又不敢和家里人说,看看她的反应吧。” 黎旭:“如果她表现得很抗拒呢?” 卢晖摇头。“那没办法,可能就只有血战一场了。” 黎旭垂着眸子静默了会儿,最后捂住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卢晖抬手抚摸他的头发,柔软的质感绕在手指上,很温柔很舒服。听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会软些,黎旭其实根本不是个冷心肠啊。 几个小时前 “小猴子拿着这条尾巴,一边走一边嚷:是谁丢了尾巴?谁丢了尾巴啦?对面飞来了一只蜻蜓,小猴子连忙叫道:蜻蜓蜻蜓,你快等一等——” 邝护士走到病房门口,看着床边趴着的大龄“女童”,和床上拿着一本童话故事书的尹慧珊,她敲了敲门。“慧珊姐。” 尹慧珊停止了故事,问道:“怎么啦?” “来了一个警察,问现在能不能来看看你。” 尹慧珊的手抖了几下,她合好故事书,低头跟看起来五十来岁的女人说:“今天先讲到这里,明天继续好不好?” “女童”点点头:“好呀。”她拿起童话,“慧珊姐姐再见!” 尹慧珊每次听到这个称呼都想笑:“明天见。” 邝护士上前去扶着冲得十分欢快的老人家,对尹慧珊说:“那我去叫她进来。” “……好。” 来的人是个穿着休闲大衣的妙龄女郎,脖子上还围着一圈米白色的围巾,鼻子和脸颊被风吹得有点红。她见到尹慧珊,微微点了一点头:“你好。” 尹慧珊:“……你好。” “尹小姐,你可以当是在和我聊天,现在你能告诉我什么,就和我说什么。我不会打断你,相反你有问题可以问我。”在尹慧珊身边坐下后,李牧青摘下围巾搁在腿上,从大衣里掏出一个小本和笔。褪下了警服后她才显露出女性的温柔来,声音都变软了不少。 这让尹慧珊放松了些,她揉揉自己的额头:“让我好好想想。” 李牧青等着她,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看起来接近四十岁,下巴略尖,鹳骨较高,看得出来以前长得很漂亮,现在皮肤老化的有点严重,眼角纹路有点深。大概是吸.毒的影响,虽然戒毒了好几年,她这个人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都没有回去。 “警察小姐,你介意我脱衣服吗?” “啊?”李牧青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这个,请……请便。” 虽然猜到了尹慧珊的目的,但当尹慧珊脱下她的病号服,露出了□□的上半身,李牧青还是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 李牧青匆匆忙忙跑进局里,推开重案组办公区的大门,里面只剩下一个值班的刑警。 “向队长他们回来了吗?” “没有,据说是有新发现,还让二胖他们带了很多器械过去。” 李牧青坐下来好好喘了口气,朝那个刑警说道:“来,给杯水,谢谢。” “副队派你去干什么了?看你激动成这样。”刑警把水递给她,“你那边也有新收获?” “嗯。”李牧青咕咚咕咚几口干完杯子里的水,“我去找他们。” “估计很快就回来了,你别白跑一趟。” 李牧青想了想也是,这都天抹黑了,也该回来了。她打开手机图库,一张一张的翻今天刚刚拍的照片。刑警凑过脑袋来想看,被李牧青一把推开:“看什么看,做你事去!” 刑警一边说着“泼妇啊泼妇”一边摇着头走开。 李牧青没心思和他斗嘴,她的注意力放在照片上:消瘦的身体上疤痕交错,不难看出受伤时有多严重可怖,腰下处有一小块地方没有了皮肤,愈合后余下深色的瘢痕。前面的照片更是惨不忍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见过的死状骇人的死人不少,但第一次在活人身体上看见这样的伤痕,她内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下压的不忍与心疼。 “好像是副队他们回来了。”刑警突然说道,“嗯,是他们没错。” 李牧青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去看,向和从最打头的那辆车上下来。他朝后面说了句什么,两手插兜往局里走。 “他们手里拿的什么。”李牧青问,“还提着个箱子。” “不知道。”刑警说,“说不定是挖到的新尸体。” “不像,谁家尸体那么扁。” “那也许是新挖的骨头,或者腿啊手之类的。” “………怎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瘆人呢?”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直到向和站到了他们身后。 “这么闲?”向和阴森森地说,“谁跟队长说让手下留情宽限点时间的?” 李牧青举着手里的录音笔:“副队我任务完成了!” “好。”向和接过录音笔,看着她身上的淑女风大衣,笑着点头,“有进步。她把所有的事都说了?” “嗯。还有这个。”李牧青把手机拿给他看,“她给我看她身上的伤,这个可以作为有力证据。” 向和接过手机,只看了几张背部的照片,蹙着眉还给她:“发给我。做个备份。” “好的。” 她看着二胖他们从前面经过,回头看见向和正在座位上开电脑,问道:“新发现了什么?新的受害人吗?” 向和点燃一支烟。“不是新的,旧的。” “……啊?” “在周正道那个房子的墙里面发现了一张皮,陈年人皮,密封处理,至少封了十年。” 李牧青:“……卧……槽。” “去,把周正道和吴凯提出来。今天晚上再继续审。” 又审?这还有完没完了?李牧青刚想开口抱怨,向和打住她的话头:“打起精神来,很快就要破案了。” 李牧青做了两下深呼吸,然后鼓起嘴吹了吹刘海。 “收到!” # 卢晖把黎旭送到他们律所楼下,黎旭下车之前,突然说道:“今天下午我会早点下班,想去看看车,你不用来接我。” “想起来要买车了?”卢晖笑着问,“我觉得不用买,反正我每天白天没什么事,可以送送你。” “你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吧?”黎旭说,“我再买辆车方便些。” “行。等过了这阵我陪你去。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卢晖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车型?我买一辆给你当生日礼物。” 黎旭的动作顿了顿。“送车太贵重,我自己买。你也不用陪我,我下午可以自己去。” 这是固执病又发作了。卢晖没辙:“好好好,不送。那让我陪你去看车总可以吧?我应该比你了解一点。” 黎旭点头。“嗯,我先上去了。” “去吧。”卢晖给了他一个飞吻,“我下午三点过来接你。” 黎旭关上车门,紧了紧衣领,冲他挥手告别。卢晖目送他走进写字楼,神情一点点冷凝下来,他给王一山发了条语音:“山几把,动作再快点!” 黎旭可能忘了他那天晚上喝醉以后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黎旭的犟是一万头野牛也拉不回来,明着阻止不来,只能在暗地里想办法。 可杨燕南现在还在缓刑期间,几乎每天足不出户,已经提前养上老了,他表现得十分正常,对外界的联系就是问警方自己儿子的事,还有去请那个为周正道辩护的律师。 据说周正道拒绝了法律援助,不知道这师徒俩玩的什么把戏。 现在他们唯一可以掌握的就是周正道和杨燕南的关系不正常。可是这说法在gay圈里说十分说得通,普通人就不会想到这些。 普通人眼里顶多就觉得他们真的是关系比较密的师生,杨燕南这个老师都没发现自己的学生是个反社会人格,不敢接受现实还傻不拉叽给他请律师,结果人还不领情。 草泥马,这一碗漂白剂下来,洗的白花花的,纯天然无污染。 他们也没有他们搞在一起的实际证据,杨燕南对外界表现得也是十分恐同,他矢口否认,说出来恐怕没几个相信。 真烦人,啧。卢晖在方向盘上砸了几拳,去看王一山的回复……哦,王一山并没有回复。 “操。”他低声骂了句。“个老混蛋!” 黎旭坐在办公室里,静不下心来,他越过电脑去看前面坐着的新助理。以前这个时候尹欢就会给他沏一杯茶,然后贴心地问一句:“黎律师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果然还是年轻小女孩比较会做人。 他张嘴想叫人,一下子突然想不起来这个新助理叫什么什么名字:“……” “小张啊。”他叫道。 “黎律师,您又记错了,我姓王。” “……哦,小王啊。” 他还记错过好几次?这就很尴尬了。 “您有什么吩咐吗?需要我做点什么?”小王的表情一点也不尴尬:“是有文件要处理?” 黎旭张了张嘴,突然就发现自己其实被惯坏了,他什么时候沦落到了泡个茶都要麻烦别人的地步。 “没事,你坐着就好。”黎旭从一旁取过自己的杯子,发现杯子边上多了一盒茶叶。 “这个茶叶是哪儿来的?”黎旭拿起来看了看,是炒青的眉茶,三百克,份量不少。 小王解释道:“哦,这个是李律师今天早上让我放您这儿的,他说您是工作狂,用的着这个。” 李研升送的。估计是她老婆公司发的福利,又多得没地方放了。黎旭把茶叶放回原处,拿了以前剩下的一点儿绞股蓝。 不过这盒茶倒是提醒了他。 # 卢晖陪黎旭去4s店看车,能说会道的导购在黎旭面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什么性能啊耐跑啊高端配置啊,说的天花乱坠。黎旭回头问卢晖:“好用吗,这个?” “挺洋气的,适合用来装逼,两百多万,不过一般的傻逼不开这个。” 黎旭觉得导购应该很想骂人。 他们在这儿转了半天,导购见过的麻烦客人不少,像卢晖这样的麻烦客人是真不多,提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哪儿都能被他挑出刺来。 一圈下来,卢晖说:“不如买迈腾,看着大气,你开久了适应了比其他车用着都舒服。你觉得怎么样?” 黎旭:“好用就行,我没什么意见。” “行。”卢晖打了个响指,“那就迈腾。” 导购松了口气,脸上挂着七分开心三分荣幸的笑容,心里暗暗翻白眼儿。 约好了一周后来提车,黎旭和卢晖走出4s店,突然问:“这附近哪儿有茶楼?” “这一带我不常来,茶楼的话,我记得有个哥们是那儿的副经理。你现在要去喝?”卢晖下意识又抬手去揉黎旭的头发。 黎旭:“………不了,过两天吧。” 卢晖:“哦。” “想喝什么样的茶?我去给你批发一打来,喝不完还可以留着送人。” “真是暴发户的口气啊。”黎旭笑道,“我留着自己喝,不送人。” “嗯哼。”卢晖懒懒应道。 他一低头,看见黎旭正在搓自己的小指。 他们回到黎旭的公寓,卜一进去,卢晖就把他压在门上,一边吻一边上下摸索。黎旭喘着气:“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发.情?” “一起去洗个澡?”卢晖说,“昨天晚上你睡太早了都没做成,今天还不好好地补偿补偿我?” “我那是要早起工作,我们需要健康的性.生活,卢先生。” “我就喜欢暴饮暴食。”卢晖说,“口是心非,你不想要还老二翘这么高?” 两个人纠缠着进了浴室,一开始还真是挺认真的在互相搓澡,搓着搓着就粘在了一块儿。卢晖一路吻下来,吻到小腹上刀口拆线的痕迹。 那儿是新生的皮肤,伤疤上的痂还未脱尽,十分敏.感。卢晖轻轻舔舐着那里,黎旭咬住自己的手臂,仰头靠在墙壁上。 …… 情.事结束后两人双双摊在床上,卢晖随手摸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三十度。他问:“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个不喜欢空调的人,屋子里怎么还安着空调。” “当时的女朋友说要装空调,不装她嫌热。” “……” “当时?”卢晖控制不住自己的醋劲儿,“什么时候?” “三年前。”黎旭说,“断绝来往很久了。” 卢晖:“哦。” 他的手又摸索上了黎旭的腹部,手指在线疤上蹭来蹭去,蹭得黎旭怪痒痒。 “你喜欢这个疤?” “不喜欢。”卢晖说,“我不希望你受伤。” 黎旭从里面听出来了点儿双关的意思,他握住卢晖的手,“别摸了,痒。” 卢晖侧过身子看他,突发奇想道:“你说,咱们哪天领养一个孩子,等他长大一点骗他说他是你剖腹产出来的,他会不会信?” 黎旭:“……” “怎么不说是从你肚子里面出来的?” “我没这个疤。”卢晖无辜道:“很明显你的疤更有说服力。” 黎旭:“……” 幼稚鬼。 # “周正道可以定罪了。” 向和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三个人的反应不同。 “那吴凯呢?”这是黎旭。 “是他杀了启安?”这是卢晖。 “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别人?”这是王一山。 “吴凯的罪名几本确定,这个还要感谢卢晖提供的视频。确实是周正道杀了杨启安没错,这个和当初杨燕南庭审时的照片也对的上。是周正道杀的杨启安,动机,犯罪手法,抛尸方式也是他的风格。” 王一山还是不信:“我说你们不是为了快点破案乱决定的吧?我不信周正道没有同伙,肯定是你们没查出来。” “如果你是带着偏见得出的以上结论,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向和在架势上一点不输给他,“我查的不对,那请您自己查出来试试?” “行,那你说说,启安是怎么被他得手的?” 向和:“杨启安在12年十一月九号说自己要去拿自己要寄的东西,我们调查的结果是他确实回家了,并且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根据他父亲杨燕南的说法,那天他们吵了一架,后来杨启安就再也没有回去。” “等会……”卢晖和王一山对视一眼,“哪个‘家’?” “当然是杨医生之前的住所。”向和说,“你们还以为他在日记里写的是n市?太天真了吧?” 一切仿佛都说的通,但是又好像有哪儿不对。 “最后是周正道自己承认的。”向和说,“证据摆他眼前了,他承认得很痛快,吴凯当年看见的奸.尸的人也是他,并且那具尸体就是杨启安。吴凯那时候是那一带水泥厂的游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本来想杀人灭口,可是他发现吴凯是他的同好,两个人就达成协议狼狈为奸。周正道说他的游戏结束了。” “真是他杀的启安……居然是他……”王一山不再咄咄逼人,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死死地捏紧拳头,放在嘴里咬着,拳头上的青筋都快爆裂出来。 卢晖的情绪也比较低落,他拍了拍王一山的肩。“山子……你……” “会怎么判他?”王一山咬着牙问,“会让他死吗?” “按周正道的罪行,他是一定要被判死刑的。除非他有什么特殊贡献,否则不是死刑也会是死缓。”黎旭说,“这种人真的遭报应了,真是大快人心。” “我是想来感谢你们对我们的工作的配合……这几个案子叠在一起,虽然麻烦了点,但是提供的线索很多。”向和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接到报案到现在快十个月,现在总算是有了个结果,我们也会把整个过程回馈给媒体,消除市民的恐慌。你们的作用很大,谢谢!” 那边卢晖在安抚王一山的情绪,黎旭把向和送到了褐色门口,他现在心里充满着一种不安,总觉得太顺利了,顺利得匪夷所思。 向和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黎旭:“我不明白。既然周正道已经做好了自首结束一切的准备,为什么当初会故意嫁祸给杨燕南让他背黑锅?” 向和沉默了下来。“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周正道说,他就是觉得这样戏弄我们比较好玩。……大概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有病啊。”黎旭这么评价。 “是啊。就是有病啊……”向和说,“唉,不提。总算能松口气了。能不能陪我走一段?黎律师,我现在很想和人走一走散散心。” 冬夜里总是一片死寂,连路边的霓虹灯光都像被冻住凝固了,毫无生气,入目冰凉。 黎旭轻轻呼出一口白气:“今年是个冷冬,再过段时间恐怕就要变成零下了。” “是啊。”向和说,“上次这么冷还是七年前,那时候我刚刚警校毕业一年,带着一小队人去捉一个歹徒。我没保护好我的搭档,太自负,结果看着他死在了我面前。” “……”黎旭努力憋出来一句安慰的话,“你别太难过。” 向和哂道:“今天怎么回事,尽想伤感的事。”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黎旭问,“去查cinderella,查邢如雷?” “嗯,是的。”向和抬起手在手心呵了口气,“我回来就是为了对付他,就算现在还不行,以后也要找到搞垮他的机会。……我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了,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黎旭没有回答。他们又沿着街道走了几分钟,黎旭才开玩笑似的提起来:“冒昧问一个我和卢晖都比较好奇问题,你和那个邢老板,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这回轮到向和陷入了沉默,他顿住脚步,沉声说道:“他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爸爸,我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儿子。我们不是亲生父子。” 卢晖的猜测居然是正确的。 “很不可思议吧?儿子居然想尽办法要让自己的老爸倒台。”向和讽刺地笑着,“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还好。”黎旭显然见多识广见怪不怪,“我以前有过亲儿子雇人去撞亲爹的案子,做爹的还希望我手下留情。” 向和大笑起来,爽朗的声音直穿阴沉沉的云层,笑声慢慢平息下来时,却有几分落寞。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黎旭回到褐色以后,脑子里还在回荡着向和的问题。 真是个好问题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接下来他该干什么呢? 要去打破姐姐的心防,要去向家人表明自己的性向,要去接触远大于自己这个圈子的圈子,还有……要去找出父亲去世的真相。 卢晖把醉成了一滩泥的王一山扔进客房,四处没看见黎旭,于是下楼去找,发现他正点了杯酒在发呆。 “在想什么呢?” 他坐到黎旭的对面,拿过他的酒小抿一口。“朗姆可乐。” 黎旭指了指台上,那儿一个弹吉他的男歌手正在唱着《水木年华》。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卢晖跟着唱道,“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黎旭说:“卢晖,明天我们再去一趟五院。”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我姐。” 第60章 各自为营 “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我姐。” 卢晖听得有点儿愣神。“不是说,她现在还不愿意见你么?” “是啊。所以要想个两全的办法。”黎旭说,“涉及到我的终身大事,她总该愿意见我了。” 卢晖看向他的手,黎旭的小指被搓得发红,他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不要勉强自己,还可以再缓一缓。” 黎旭摇头。他也不是在勉强自己,出柜这种事,提前和尹慧珊说是比较好的选择,尹慧珊比起他妈妈更容易接受他是同性恋的事实。而且尹慧珊这样一直选择逃避,要恢复原状就太难了。 “找个周末过去,早一点好。”黎旭想了想,“提车那天吧。看完姐姐我们就去拿车,再去那个茶楼坐坐。” “新补的约会吗,这算?”卢晖笑道,“好,我提前定个好位子。” 歌手的歌已经从《一生有你》换到了didn',沙哑的男声唱道: you'hig—— 这份感情你试图隐藏已经许久 theycan'there' 谁也看不出来你的内心如何挣扎 aus 因为理智告诉你应该远离我 内心却想一步步向我靠近 …… “周正道的判决是什么时候?公开吗?”卢晖突然问,“我不想山子过去,他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他这几天就干出什么事情来。” “不清楚,大概还要一个月,向和也不确定,得等法院的出庭通知书。不过像这种大案子,一般都会公开。” 黎旭喝了一口酒。“王一山不是小孩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要分得清。向和可能会想办法保吴凯,对周正道却不会手下留情。” “向和要保吴凯?为什么?” “嗯。你也知道,他在收集整垮邢如雷的证据。吴凯可能知道些什么,也可能和邢如雷有点瓜葛,不然邢如雷当初不会找人帮他,他连牢都没有坐完。” 卢晖问:“他要保吴凯,你要怎么办?” “嗯。”黎旭把杯中的酒喝完,“所以我把这个案子托付给了那个毒舌师兄。” 黎旭的这个师兄卢晖有所耳闻。三十多岁,据说是s市律界的一张利嘴,从业十几年金枪不倒,说的玄幻点,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稻草说成金条,嘴毒似鹤顶红,毒到没朋友。也难怪会被叫做“蝮蛇”。 “我原本以为你和向和是统一战线的,没想到你们刚散伙就开始敌对。”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的立场不同,这是迟早的事。”黎旭说,“向和虽说会保吴凯,应该也就是把他判得稍微轻点儿,能保住命。” “万一邢如雷再插手呢?” 黎旭撑着脑袋,看着他笑。“你肯定比我了解,如果你是邢如雷,不讨好的事情你会不会做第二次?” # 十一月。 距离杨启安失踪整整三年过去了。 人死如灯灭,杀死他的人终于要得到惩治,这一桩风波也终于能够结束。 黎旭去律所上班,他自己待着有点无聊,想起来这几天应该算杨启安的忌日。 “虽然我还是觉得向和他们没有查出真相,不过周正道确实是杀你的人没错。我跟山子一样,不相信杨燕南是无辜的。所以这件事我们还会接着查下去。”卢晖对着对面空荡荡的位子说,“你不爱喝酒,我就给你倒了杯茶。一路走好,启安,来生投个好胎,别再遭这辈子的罪。” 他朝着对面举起酒杯。“干。” 如果启安还活着,他会怎么回应呢?肯定是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说:“喝酒伤身,还是茶最好。” 茶……卢晖记起来黎旭说要去茶楼的事情。 黎旭做事一般都带有某种目的,这不是贬义,而是黎旭的做事风格,衡量事情的利弊,再决定该怎么办。他很少有只凭感觉做事的时候,所以由他主动提出来的约会,还是去茶楼,他想做什么? 难道是他想得太多,黎旭其实转性了就想和他好好喝个茶聊聊天享受一下空余时间? 他拿着杯子转了转,总觉得不太对,心里有点不安宁。 他拿出手机给王一山打了个电话,王一山回去以后估计又是一通闷头大睡,现在迷迷糊糊的说不清话,卢晖只听一句“操.你妈”,后面就又没声音了。“山子,是我,卢晖。” “……我知道是你!”王一山粗着声音吼:“有话快说!” “你那几个探子最近是不是没事?找个人帮我盯着点黎旭。不要跟太紧,保证他没事就好。” 王一山的起床气慢慢散了点,他抓了抓脑袋上的鸟窝。“怎么着,黎旭出轨找三儿了?” “出你大爷的轨,反正你帮我看着点儿他,我总觉得他又憋着什么心事。……可能和杨燕南有关。” 你们家黎旭事儿可真多。心里是这么想,但他这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突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是揪出杨燕南的机会。如果像卢晖说的,杨燕南对黎旭有想法,那不是就可以顺水推舟用黎旭把杨燕南引出来? “你那儿现在空不出人手吗?”王一山问。 卢晖:“平时让他们帮个小忙可以,但是盯梢这事让他们做他们也不一定做得来,你那儿不是专业的么?现在启安的案子破了,杨燕南那儿的警察眼线估计也就撤走了。你现在派人正好,省事,我也放心些。” 王一山觉得自己有点……不,不是有点,是很不厚道。 他一直没回答,卢晖都快以为他是继续睡过去了,王一山才出声:“行,我让他们看着,不过如果被你老婆发现了可别怪到我身上来。” 卢晖应道:“嗯,没事,你让你的人注意一点吧,反正别让他碰到危险就好。” 挂断电话,王一山重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他回想着卢晖对他说的话,黎旭要对付杨燕南?为什么?没有道理啊。 他把抱枕揽进怀里,睡意渐渐地重新涌了上来。他想,就这样吧,顺其自然,管他们想干什么,想太多乱七八糟的真是烦死了。 黎旭走进公用电话亭,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手心的号码,按下数字键。 “嘟——嘟——” “喂?你好。”杨燕南的声音传过来,“请问你找谁?” 黎旭抿了抿唇。“是我,杨叔叔。您最近过得还好么?” “哦,小旭呀。”杨燕南笑着说,“托你的福,最近日子过得挺惬意,感觉像是提前过上了退休的日子,哈哈。” 黎旭:“您不回医院工作么?缓刑期间不会过分限制您的人身自由。” 杨燕南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无奈。“就算医院还肯让我回去,我这张老脸也不好意思再待。” “您还正值当年,总要找份工作的吧?”黎旭在想自己该怎么说才能显得这通电话不是那么突兀,“每天呆在一个地方,心态也会变差。” “哈哈,经过了这种事情,心态想不差都难呐!” 黎旭:“……” 他调整了一下话筒。“上次您说要找律师为周正道辩护,找到了么?” “找是找到了,不过周正道不领情。毕竟师徒一场,我是很想帮帮他的,可惜啊!真的可惜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好孩子,心里拿他当儿子来看待……” 黎旭心道:这真是演得一出好师生情,令人感动极了。 “他落到这个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黎旭说,“我听说警方已经破案,杨启安就是他杀的。” “什么?!”杨燕南震怒道,“真的是他?这怎么可能?警察找我调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他们根本没有过节,小周怎么会对启安下手?” 黎旭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凉薄的语气:“杨叔叔,周正道杀的其他人,也和他没有任何过节。” 这通电话打到现在,已经开始达到了黎旭的预期。不过有一点他没有想到,杨燕南在得知了“真相”后,马上就开始哭。 如果此时黎旭站在他的面前,可能他会哭得老泪纵横情难自已涕泗横流撕心裂肺。 可惜黎旭没有站在他面前,所以看不见。 “您别太难过。”黎旭本来就不会安慰人,现在更是一点也不走心,“好在启安的案子已经破了。真凶总是要伏法的。” 等杨燕南的情绪渐渐平复过来,黎旭试探着开口。“杨叔叔,我记得您说过,您和我父亲曾经在一起租过房子。” “对。”杨燕南说,“原本还说要带你去看看的,现在也不方便了。等以后有机会吧。” “何必等以后呢?”黎旭笑着说,“虽然您还在缓刑期间,但是基本来往还是自由的,警察不会限制那么多。” 这句酝酿在心中已久的话终于得以说出口,黎旭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我很想知道父亲的事,您乐意的话,下周就带我去那儿看看,好么?” 第61章 坦白从宽 卢晖把两个苹果切成一颗颗的小粒,菜刀剁在砧板上蹬蹬作响,别有一种节奏感。切完苹果,他把小块用菜刀扫起来放进榨汁机中,打开冰箱拿了一盒酸奶,揭开盖子往机器里倒。 玄关那儿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黎旭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开始脱西装外套。 “这么快就回来了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黎旭静悄悄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边上没说话。 卢晖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看,对上黎旭安静的眼睛,笑道:“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居家好男人?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了?” 黎旭很给面子地没有嘲笑出声,点点头。“嗯。” “我准备榨汁,你渴不渴?”卢晖开了榨汁机,嗡嗡的响声侵占了整个厨房,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压仄起来,他继续说:“卢照今天送酒酒过来,顺便给我们带了点水果。” “酒酒?”黎旭的注意力全在这上头,“在哪?” “在屋里睡觉。”卢晖从消毒柜里拿出玻璃杯,又抽了个调羹出来。“这猫一到冬天就更懒了,除了睡就是吃,一点别的追求都没有。” 他把果汁筛出来,用调羹撇去奶泡,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味道不错。……要尝尝么?” 黎旭已经不在身后了,他听见卧室里传来酒酒撒娇的叫声,喵喵喵的一点也不矜持。他端着杯子,颇有种自己已经失宠被打入冷宫的感觉。 不对,他得宠过吗? 卢晖给黎旭也倒了一杯苹果汁,两手各拿一杯,走到卧室去。黎旭已经趴在了床上,酒酒贴着他的手臂,和他保持同样的姿势。黎旭拿着手机在打电话,那边有个女声在说,这边黎旭不时应道“嗯”、“好的”、“我会及时通知您”。 从卢晖的角度能够看见黎旭脊背后面弯起来的幅度,让人很想伸手出去摸一下。 有猫速度比他快,酒酒悄悄地攀上它的爪子,最后整只猫都窝在了上面,还惬意地甩了甩尾巴。 “好的,明天见,张女士。” 卢晖把果汁搁在床头柜上,自己也爬上床躺在黎旭身边。“这么忙,又有新案子了?” “是给一家公司做法律顾问,他们正准备上市。” 卢晖把酒酒从他腰背上捉了下来,仰面抱在怀里,酒酒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喵~” 那他今天去电话亭里打的那个电话呢? 卢晖抓着酒酒的前爪和它握手,酒酒不乐意,想要拍开他的手。卢晖没理,手上仍然自顾自地晃着。接到王一山消息的时候,卢晖就知道黎旭这是想要开始行动了。 “喵——!”酒酒猛地大叫一声,卢晖才反应过来把它捏疼了。他急忙松开手,酒酒就跑去了黎旭那边。黎旭把它揽进怀里,它使了吃奶的劲儿狠狠蹭了蹭,然后挪挪身子,拿屁股对着卢晖。 “你有心事?”黎旭抚摸着酒酒的毛发,低声问道。 卢晖笑了笑:“你没有心事?” “……” “喝果汁吧,刚刚榨好。”卢晖撑起身子,“我去做晚饭。” 吃饭的时候酒酒缠在黎旭腿上,眼巴巴地等着他投喂。这小家伙很挑食,一边望眼欲穿想吃东西,送到了它嘴边的它嗅了嗅就别开头。 “你别惯着她,她真饿了什么都敢吃。”卢晖说,“去,酒酒,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进宠物店让你和那只藏獒玩。” 酒酒听不懂,但它能get到卢晖的威胁,所以它安静下来,趴在黎旭腿上开始用爪子轻轻地挠他的裤边。 “王一山怎么样了?” “比前两天好点儿。”卢晖说,“虽然还是小孩子心性,至少懂事了点。没以前那么让人操心了。” “哦……”黎旭继续吃饭,没再作声。 但是卢晖被吊起来了胃口,“怎么了?突然想到了问这个。” “向和和我说,判决大概在下个月月初。他问我有没有时间过去旁听。”黎旭说,“我是觉得,最好可以让王一山过去现场。公诉人会说明周正道的所有罪行,这也算是对杨启安的一个交代了。” 卢晖:“你真的觉得前只是死在周正道手里?” “尸检报告在那里,这个有什么好怀疑?” 卢晖往嘴里塞了口花椰菜。“没事,可能是我想得有点多。” 黎旭的目光在他身上转悠,没看出什么不自然来。“你也去吧,那天我应该没什么事,我也想看看周正道的结果。” # “凡人皆无法隐瞒私情,尽管他的嘴可以保持缄默,但他的手指却会多嘴多舌。”——弗洛伊德 周末来得很快,快到卢晖感觉自己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到了和黎旭去他姐姐那儿出柜的日子。老实说,很兴奋,也很紧张。兴奋是黎旭愿意让他的家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紧张是怕黎旭的这点勇气被无情的拒绝。 一直到他去接黎旭下班,黎旭坐在了他的车上,他还处在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中。 “你姐会不会对我有不好的印象?”他特意连耳钉都摘了。 “她没在清醒状态见过你。” 卢晖放下心来,语气都变得轻快了点。“说的也是,她还没见过我呢。” 黎旭在车上给邝护士打电话,问尹慧珊的情况,做了些什么一类。邝护士很仔细地一一回答。 “那么,今天上午是没有别的治疗了是么?” 邝护士:“对,慧珊姐现在独处居多。她的变化很大,以前还总是想着去外面看看啊,透透气之类的,现在哪怕是房门也出的少,都要我劝着她,出去走走,别老在屋子里闷着。” “那就好。”黎旭说,“我今天想来看姐姐。” “这……”邝护士犹豫着,“你也知道,你姐她……” “今天是有很要紧的事,我必须当面和她说。”黎旭说,“这关系到我的一辈子。” 黎旭的这句话果然很管用,尹慧珊很快就答应了见面。 邝护士带着他和卢晖去尹慧珊的病房,他没让卢晖进去,让他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卢晖不放心,上次尹慧珊往黎旭肚子上扎刀子那一幕现在还在他脑子里做循环播放。太吓人了。 但是黎旭坚持让他先在外面待着,等他和尹慧珊说好了再让他进来,他没办法,只好乖乖等着,眼巴巴地看着黎旭走进去关上门。 邝护士说了句“你们好好聊”,然后就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见到尹慧珊时,黎旭心里涌出一种酸涩的情绪。 尹慧珊低着头,她的头发长长了些,盖住了她的脸,这个角度看上去显得她又瘦又没精神。她没有看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嘴上笑着打招呼:“来了啊,你要跟我说什么?” “姐。”黎旭说,“你为什么不看我?” 尹慧珊别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压着颤抖的声音。“我……” 她没说下去,狠狠抽噎了一下,抬手抹了一把泪。 “上次是个意外,如果我被催眠了,我也会做出自己没法控制的事。”黎旭轻声,“你别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 尹慧珊哭着摇头:“不,不是,我没法原谅自己。如果我那天……如果我那天做了更出格的事,让你……我现在都不想再活下去……都是我不好,我太容易相信别人……” 黎旭靠近她:“姐。” “你别过来!”尹慧珊捂住脸,“你就呆在那儿,这个距离就好,别再靠近了。我怕我会失控。” “……”黎旭站在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对不起,旭子。”尹慧珊说,“真的对不起。” 连累了你这么多,真的很对不起。 黎旭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他觉得很难过。 “你说有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情,是什么?” 情绪缓和下来后,尹慧珊问道。 黎旭试探性地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她没有表现出抗拒。他搓了搓手,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又堪堪止住。 尹慧珊也没有抬头,她猜到黎旭可能会说自己感情上的问题,所以给他开口的时间。 “姐,你还记得我的那个……对象么?” 尹慧珊记得。她恢复了大部分的记忆,包括在中心医院的那段时间。 “嗯?你不是说你们分手了?现在又和好了吗?” 黎旭点头:“……嗯。” “好事,你今天带她过来了吗?还是你们决定要结婚了?” 虽然他没法和卢晖结婚,不过也差不多了。 “嗯。” “真好。”尹慧珊差点又流下眼泪来,“真好。太好了。” “可是……我怕你们不会接受他。” “怎么会呢?”尹慧珊说,“你喜欢的人,我们肯定也会喜欢,只是希望她不会嫌弃你有我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姐姐。” 黎旭觉得自己此时的嘴唇重如千钧,想说的话在舌头牙齿之间打转,怎么也出不来。 “怎么了?”黎旭这么久不说话,尹慧珊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抬起头问,“到底怎么了?” “难道她有什么病?你怕林姨不喜欢?” “不,不是。”黎旭有些头疼,“不是病的问题。” 他咬咬牙,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他是一个男人。” 第62章 普通异类 “他是一个男人。”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黎旭有一种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被抽空的错觉。 尹慧珊消化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开玩笑了?” 黎旭:“我没有在开玩笑。” “这……”尹慧珊的表情相当复杂,她摇摇头,“我的天……我的天啊……这……” 她猛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我的天啊……” 说了开头,剩下的说起来就没有那么艰辛了。黎旭道:“我知道大家都无法接受,所以想先过来和你说……” “你喜欢他吗?” 黎旭愣住。 “你是真的喜欢他吗?爱他?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你也想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尹慧珊说,“就算是这样。你和他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黎旭问,“为什么?” “说为什么……”尹慧珊这个时候什么别的心思也没有了,身体前倾,一把抓住黎旭的衣服,“你们都是男人啊!我的好弟弟!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林姨怎么可能会答应?你告诉我,你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你……你还可以再找女孩子试试,再怎么样也比和男人好!” “我喜欢的是男人,姐姐。”黎旭说,“我很冷静,没有鬼迷心窍,我确实只能喜欢男人。这已经无法改变了。” 尹慧珊的手渐渐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实在不敢相信,以前那个循规蹈矩的弟弟居然会跟她说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她的思想不能说是守旧,如果是别的人,她可能可以当做看热闹,可是这是她的弟弟。 “可是,如果你的坚持是错的呢?我是过来人,我知道走错路的痛。你现在可以对所有人说你没错,可是几年后呢?十几年后呢?你们也没有孩子……先不说这个,你觉得你们会坚持到那个时候吗?到那时候,如果你后悔了,你该怎么回头?” “就像我,就像我!”尹慧珊指着自己,“我现在想把十几年前那个尹慧珊抓着好好打一顿,打醒她!可是没有机会了,我再怎么后悔,也回不去了!” 用一个俗气的形容,空气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黎旭才说,“我只知道,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会这样?” 尹慧珊蜷起身体,两只手深深□□头发里,整张脸都闷在手臂之间。 “怎么会这样?我们家的人,怎么都不能好好过正常的日子呢?” 黎旭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尹慧珊的身体剧烈地颤了颤,她抬起头,看着黎旭:“旭子啊。” 黎旭对上她的视线:“我在。” “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以后要过得好好的,比谁都好,你应该比其他人都活的开心活的幸福……你值得。” 黎旭被她说得鼻子有点儿酸,他应着:“嗯。” “可是你为什么要选这条路走?”她抱住黎旭,哭着问:“多辛苦啊?你这个傻孩子……你以后要走得多辛苦啊?啊?” 黎旭回抱住她,任由她在自己肩头嚎啕大哭,这一刻他心里的某种隔阂被彻底打破了,突然有了一种勇气的加持,好像能让他无所畏惧。 “跟你来的那个小崽子呢?”哭完之后,尹慧珊问道,“把他叫进来,居然把你带上这条道,我要好好教训他!” “……”黎旭解释,“不是他带的,是我自己发现——” “好了,不要解释!”现在的黎旭在尹慧珊眼里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子,“你出去。把他叫进来,我要和他谈谈,你不许偷听。” “……” 风水轮流转,黎旭打开门,和正趴在门口听动静的卢晖打了个照面。 “……” “嘿嘿,没事吧?”卢晖问,“我听到她好像哭了。” “我姐让你进去,她想和你谈谈。” “行。”卢晖推开门,发现黎旭没有跟着,他回头小声地问:“不会是要单独和我谈谈吧?” 黎旭点头。卢晖呼了口气,朝黎旭送了颗飞吻:“等着我,亲爱的!” 黎旭看着他的这副浪样,心里不是很抱希望:“……” 他转过身看见邝护士,发现她用一种看新大陆的表情看着自己。不过她没有打听,只是默默地挪了一个位子,给他留空地儿。 黎旭走过去坐下。 他回想着尹慧珊说的话,又想起来自己从发现真实性向到现在的心理历程。是啊,这条路有多辛苦,从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同性恋这个词他就知道了。 那个全是他启蒙人的委托人,在看完那段视频之后,苦笑着问他:“你觉得我很荒唐吧,黎律师?可是我不后悔杀了他,活着我们没法在一起,现在死了可能还是一种解脱。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很恨我。” 如果这条路是错的呢? 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 如果你妈不同意让我们分手,你确定你不会立刻马上就甩了我? “我不确定啊……”黎旭揉着太阳穴,低声叹道,“可是我现在没有选择了。” 不是不能走回头路,只是他的心已经不能受理智控制,不愿再过回从前的日子。 # 卢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时,他把视线转到了黎旭脸上。 黎旭一路都在用这种透析射线一样的目光盯着他。 “噗——”卢晖没忍住,奸诈的笑容露了出来:“干嘛呀,老这么老人家,会把人家看硬的。” 黎旭没有理会他的黄色笑话:“我姐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祝我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哦这个没有。” 黎旭继续用眼神扫描他。 “真的,你别不信啊。姐姐人还是挺好的,她连咱们该去哪儿结婚登记都想好了。” “别胡扯。”黎旭蹙眉,“我耐心有限,快说。” “好吧,我说我说。”卢晖痴汉一样,笑的又得意又邪恶,“她说,你很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不得了,二十多年了,我是你最认真对待的人,叫我一定不能辜负你,不然我就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混蛋。就是这样。” 黎旭:“……” “姐姐说的是实话吗?嗯?”卢晖臭不要脸地开始嘚瑟,“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开车。”黎旭没好气,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后面车子在催。” 卢晖有些遗憾地咂咂嘴,不过心情明显好的不行,边发动车子边哼起了小曲儿。 他和卢晖现在这样算是相爱么?他不清除,他以为只是习惯了卢晖的存在,觉得自己不能失去他。 是这个人强行闯入改变了他的生活状态,所以必须让他负起责任来。 他有事情瞒着卢晖,他能感觉到,卢晖也有事情瞒着他。这一点有时候让他觉得无力又可笑——两个不能真正交心的人,却因为“爱情”这两个单薄的字眼牵绊在一起了。 “那家茶楼挺远的呢,离这儿。”卢晖拍了拍方向盘,“大中午的咱们要大中午的跑去喝茶么?” “不去那家茶楼也可以,哪儿都行。”黎旭说,“我只是最近想买点儿好茶叶,送给我继父。” “送给岳父大人的?”卢晖笑道,“那肯定要我来好好选,不能随便。那我丈母娘喜欢什么?你也顺便告诉我,我下次跟你去你家就好做准备。” “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要别人送她东西,她就高兴。因为不是自己花钱买的。” “噗。”卢晖说,“岳母比我想象的要接地气啊。” “我妈就是个普通家庭主妇。”黎旭也笑了,“每天只有自己的小烦恼,逮住一个人就要抱怨抱怨。其实过得挺开心的……” 说到这里,他叹气道:“希望我不要变成她的大烦恼。” 卢晖听见这句话,一直飙升的好心情慢慢冷却下来,突然又面对了一个可能的现实。 他们没去茶楼,转道去了卢晖上次像带他去吃的那家法式餐厅。 从过堂里穿过时,黎旭注意打量了一下那些约会的人。很多是看起来很干练的精英,还有的看起来是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孩子。 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谈笑风生,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家餐厅的性质,他绝不会知道这些人都是gay。 所谓的同性恋,也不过是一些普通人。 是社会一定要给他们加上标签,让他们成为异类。不管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其实都是把他们当做“非普通人”看待。 不知道这些笑脸背后,会不会有人为自己的性向不安痛苦过? 黎旭没空细想,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前台,卢晖用手臂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搂住黎旭的肩膀,对着前台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外国人说道:“嗨!高老头,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黎旭。” 第63章 有惊无险 这个叫“高老头”的男人全名叫高吕什,是个年近五十的法国人,据说已经来了中国十几年,说中国话比说母语还地道。 他带着卢晖他们去了楼上的包间,楼上和楼下又是两个天地,入目尽是繁华的欧式装潢,精美的雕塑和整齐精致排列整齐的器皿。壁画上印着各式油画,走进包厢,靠窗的阳台下面一张看起来软绵绵的椭圆球体沙发,卢晖扑过去倒在上面,球体就陷了下去,软成一团。墙壁上挂着厚厚的挂毯,西面墙上的油画里面居然还有男性.交缠的*。 黎旭:“……” 这儿真的不会被查吗? “听说那儿那张毯子是从法国的利穆赞运来的,名家作品。”卢晖说,“这装修花的功夫可真够多的。” “……”黎旭走过去陪卢晖一起软在沙发里,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躺下去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陷进了棉花堆里,有种温暖的舒适感。舒服得令人想睡觉,人类啊,为了消遣真是无所不为。 墙角的挂钟哒哒作响,晌午的太阳从窗台洒进来,懒洋洋的没什么力度,只渲染了一片温暖灿烂的光。 卢晖偏头去看黎旭,黎旭仰着脸,睫毛微微地抖动着,如同日光下振翅欲飞的蝶。他伸出手去碰,手指还没沾到睫毛,黎旭就睁开了眼睛。 “……嗯?”黎旭抓住他的手,“做什么?” “你睫毛好长,以前就这么觉得,很漂亮。”卢晖的手顺着黎旭的手掌滑下来,钻进他的衬衣袖口,轻轻挂蹭着。 黎旭有些无奈地把他的手扯出来。“在外面就收敛点。” “反正又没外人。”卢晖嘟嘴,“这儿本来就是情侣包厢嘛么么么么么——”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黎旭提醒他:“现在有了,外人。” 卢晖的脸上燃起一股子杀气。 法餐的步骤比较复杂,冷盘,小菜,汤,主食,要一道道的上,菜少盘子多,吃的就是浪漫,烧的就是钱。 不过正因为浪漫比较贵才能叫做浪漫,这个时候谈钱就显得很庸俗了。 他们之间有过十年的空白,所以再见面时对对方几乎是一无所知,即使后来真真假假的谈了几个月恋爱,黎旭还是不了解卢晖。 “你和这儿的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卢晖倒了一小杯红酒,闻言挑挑眉。“高老头吗?我们是网上认识的,一开始是网友。后来谈的不错,而且知道对方都是做娱乐消费生意的……就打算发展成线下好友。” “哦……”黎旭说,“好友。” 卢晖笑着问:“你以为是什么?” 黎旭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酒不作声。 “那时候启安还没走,他教了我们很多经商的道理,算是我们的恩师。他男朋友是个中国人,感情很好,可惜他爱人后来得了癌症,他们两年前在法国补办了一个婚礼,回来没多久就过世了。” 黎旭想起尹慧珊的话:几年后呢?十几年后呢?你们能坚持到那时候吗?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理直气壮的说你没有选错吗? 他和卢晖会走到什么地步呢? “我觉得,如果人要死,两个人就要一起死,不能单独留下来一个,让剩下的那个人伤心。”卢晖十分感叹似的,又喝了一口酒。 那如果是我死了呢?黎旭突然想这么问,不过他忍住了,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他们吃饱喝足躺在球体沙发里面,卢晖给他讲自己年初去法国玩的时候碰见的趣闻。 “……后来我们还去了巴黎,那儿不是还有个同心锁桥么,据说上面的锁加起来快五十吨重了,政府天天呼吁大家少挂锁给桥减负,没什么用。不过我后来走的时候,有偷偷地往上面挂了一把锁。” “和谁?”黎旭问。 卢晖喜欢黎旭这种故意装出来的有点像在吃醋的调调,他十分入戏,马上举起手发誓:“除了我和高老头就没别人了!你要相信我!” “嗯。”黎旭没在这上面做什么纠缠,他问:“后来呢?” 卢晖的表演欲刚起来就被打断,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后来?” 黎旭:“挂上锁了,然后怎么样?” “后来我让高老头也挂一把,老头儿说他们早挂过了,还带着我一个个的去找,被警察拦住了,说桥有些地方崩坏了,让我们别乱转。” “他跟我说他写的是‘祝福我的爱人永远健康没有烦恼’,结果看来不太灵验。至少没我写的灵验。” 黎旭的声音也像是陷在沙发中似的,变得十分慵懒:“嗯?你写的什么?” 意料之中的,听到黎旭这么问,卢晖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里满溢出来的喜悦。他勾起黎旭额前的乱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希望和我爱的人重逢。” 希望和我爱的人重逢。卢晖呼吸着巴黎冰冷的空气,把那张平淡无奇却又装载着一个微小的希冀的小白条塞进锁里,在结成一坨一坨的锈迹斑斑的铁锁中找一个能填下空缺的地方。 扣上锁的那一刻,大概有路过的天使听见了他的愿望,决定给这个异国的年轻人一个契机。 # 黎旭的新车在被卢晖粗粗细细的审视完后才被放过,刷了卡提了出来。 “三角架呢?”在给车子加油时卢晖问道,“到时候挂牌审车要是不通过不就白跑一趟?” 店员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刚才一忙就给忘了。卢晖撇撇嘴,在心里默默地把这家店拉进了黑名单。 “你第一次来买车的时候是谁来陪你买的?总觉得你一点也不上心。……算了,你买那个大众都是几百年前的款。”回去的路上,他俩一起坐在新车里,卢晖舒展了一下手脚,问道:“手感怎么样?” “还行。”黎旭说,“有点不熟练。” 他突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卢晖问,“想到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我大概是可以摆脱老古董的身份了?” 卢晖忍着笑:“老古董?你倒是挺会给自己定位的。” 仔细想想,他以前确实是个与时代脱轨的人来着,说他是老古董实在不冤。 “不过怎么说呢……”卢晖托着下巴,“我倒是挺喜欢你这种,嗯,老古董的。正经的时候特别正经,不正经的时候也很正经。” 黎旭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们把车停在车库,一前一后的上了楼。卢晖和他说着还要买点什么小摆设,在他身后把门关上,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 “累死了。” 黎旭没推开他,任他拖在自己后面撒娇,他四处看了看,没看见酒酒,有些奇怪。 酒酒最喜欢趴在沙发上睡,那个靠垫是它的御用枕席,连黎旭都不可以乱碰的。 他问卢晖:“你——” 话没说完,他们身后传来了黎母的声音:“旭子!” 他的脊背在一瞬间变得僵硬挺直,冷汗蹭蹭蹭地冒了出来。卢晖感觉到了,他也吓了一跳,正打算往黎旭衣服里钻的手停在了原地。 黎母说:“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怎么还让小卢送你呢?你这孩子,真是的,多打扰人家!” 黎旭手指颤抖着推开了卢晖,他脸上镇定地问:“妈,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今年降温快吗,我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又忘了添暖和衣服。”黎母的神色如常,看来刚刚对他们的小动作毫不知情。“我刚刚去你衣柜看了看,还是去年那老三件!我要是不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打算今年冬天在大街上裸奔啊?” 黎旭那催命的心跳声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和卢晖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的侥幸。 “小卢快坐啊!别傻站着!”黎母笑得慈眉善目的,“我给你倒杯茶去。” “别,阿姨您别忙活了……我坐一会儿就走。”卢晖抓住杆子就开始顺着爬,“要倒茶也得让黎旭倒哇,哪能让您来做!” “没事,倒个茶吃什么亏。”黎母笑吟吟在卢晖身边停下。“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卢晖随便胡扯了一些真事假事,愣是把自己掰成了黎旭的司机兼助理,把黎母说得一愣儿一愣儿的。 “我说呢,你们哥俩关系这么好……”黎母说,“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岂止穿一条裤子了……卢晖在心里说,您儿子哪条裤子没被我扒过? “妈。”黎旭说,“您下次别这么突然进来,先和我说一声,要是碰上我的租客在家里,会很尴尬的。” 黎母“啊”了一声:“哎哟,你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你给我说过你租了房子给别人这事!我说我今天进来的时候怎么屋子里多了只猫……看见我就跑,躲进屋里不出来了,是你那个租客的吧?” 黎旭擦了擦额头上吓出来的汗:“……是。” “养猫……这猫容易脏家里呀,你得给你那个租客好好说说,别弄得家里一股味。”黎母说,“猫还容易掉毛,收拾起来也麻烦。” 黎旭这时候啥也说不出来,只好应着:“嗯。” 第64章 矛盾又起 他们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黎旭给卢晖一个危机解除的眼神,然后问:“妈,一会儿吃完晚饭再回去?” “不不不,我还有事呢,本来也就是顺路来看看。”黎母看着主卧的门,“我刚扫了一眼,看见你房里垃圾好像快满了,一会儿我下楼的时候呀,帮你拿下去。” 垃圾桶……黎旭猛地想起来昨晚的□□,用过的两个套子和空的ky管还扔在里面,慌张地站起身。“我去收拾。” 他走的太急,以至于脚狠狠撞上茶几腿,疼得眉头直皱。 “哎,这孩子。”黎母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毛躁了。” 好险被发现。黎旭走进房间,看见堆在最上头的胶制物,不自觉松了口气。 下次要再小心点,他亲爱的老妈再来这么一次突袭,那就好玩大发了。 他把屋子里能打扫出来的废品纸屑都清出来,把整个垃圾袋塞的满满的,这才放心地把袋子提出去。 “我去送阿姨。”卢晖看见他出来,“钥匙给我吧,正好想试试你的新车。” “哦。”他掏出钥匙,扔到卢晖手上。卢晖抓住钥匙,给他一个笑容,用嘴型说:放心吧。 黎母笑眯眯的要去接黎旭手上的袋子,卢晖先她一步:“我来吧阿姨,您闲着就行。” “嗳,比我儿子都贴心。”黎母跟在卢晖后面出了门,临走她对黎旭说:“看见没,学着点!” 黎旭:“……” 他走到窗户前,看着卢晖他们上了车,一颗心才慢慢回到了胸腔里。 光是今天可能会被母亲发现就让他浑身冒了冷汗脑子几乎当机,真的要和妈妈把话说明白需要何等的勇气? 他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叉顶在鼻子下面,闭上了眼睛。 酒酒偷偷地从客房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它看见了黎旭,轻轻唤道:“喵呜~” 黎旭睁开眼。酒酒已经飞快地弹到了他脚底下,抓住裤子往上爬。黎旭把它抱起来摊平放在腿上,它自己找了个舒服得位置蹭了蹭。 它的毛长长了不少,虽然还没恢复从前的厚度,看起来比刚剃那会好了很多。黎旭把手指埋进它肚皮上的毛毛里,给它挠着痒痒。 “心里总有点儿不安静。”黎旭说,“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酒酒:“喵。” “我妈进来的时候你怎么跑了呢”黎旭揉着它的肚皮,“你在门口守着也好,就当给我们通风报信,至少别让我妈看见我和卢晖的动作。” 酒酒听不懂:“喵。” “算了。”他叹道,“只能顺其自然。” 天黑得很早,卢晖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得准备好晚饭。卢晖经常在他这儿住着,他自己动手做饭的机会已经很少了,或者说,卢晖其实已经承包了他的生活,再这样下去,他离生活残废之间的距离会越缩越短。 他把酒酒放在茶几上,酒酒十分自然地去调戏小八,小八一如既往缩在壳里面不理它。 它正准备把爪子伸进去掏乌龟,尾巴下面突然震个不停,吓得它一身毛都炸了起来。 黎旭笑着把手机拿过来,边顺它的毛边接通电话。接完以后他才愣了一愣,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山几把”三个大字。 这不是他的手机,是卢晖的。 # 车子开到一半碰上了下班高峰,卢晖成功地被堵在了主干道上。 一线城市就这么个破尿性,每天都要堵上几堵,不堵都不好意思管自己叫大城市。 黎母看着外面的车流量直皱眉头:“哎哟,这么多人呐,得等到什么时候?” “运气好的话小半个小时就能通。”卢晖说,“运气差可能个半小时都不能走。” 黎母闻言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子韧劲,她从第一眼见到就这么觉得。换成现在小闺女的话说,叫有男人味。黎母别的大优势没有,就是看人的眼光比较毒,所以知道他是黎旭好朋友的时候,她心里大感欣慰。她的儿子很多优点,就是没什么至交好友,真遇上什么事,也没谁乐意真心帮衬他。卢晖的出现让她很放心。 一直到今天为止,她都很放心。 “小卢啊。”她问,“你和旭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卢晖:“那可就早了,我们是同学,初中开始就是同桌,高中也在一个学校。” “噢……是这样。旭子多亏你照顾了,他朋友少,没什么人际圈,也不太会说话。” 卢晖有点想笑:“阿姨,那是您没看过黎旭在庭上做辩论,他可能说了,有时候能把对手气个半死。” “嗐,那是工作呀。”黎母觉得自己被卢晖带的有点儿跑偏,想了想才记起来自己之前想问什么。“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这个对象,是什么样子的?” 卢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僵住了。“我也没见过,听说人挺好。”他给自己发了张好人卡,顺便狠狠夸了自己一把,“什么都会做,自己还在做生意,黎旭特别喜欢她!”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黎母状似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空气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卢晖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却又听见黎母问道:“那你呢?你结婚没有哇?” 她看过卢晖的手,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倒是右手上戴了一只,普通式样的银戒,没啥稀奇的。 “……还没。”卢晖笑了笑,“不过快了,就最近的事。” “哦,要结婚了啊。”黎母靠在座椅上,眉毛舒展开来,“是该结了,一把年纪不成个家,像什么话。” 卢晖心想,我倒是想快点跟您儿子成家,也得您同意啊。 “你结婚的时候啊,记得叫上阿姨,阿姨一准给你个大红包!你和新娘子一人一个。” “那敢情好。”卢晖一口答应,“您可得说话算话呀,我等着您大红包呢。” “那是肯定的,阿姨一把年纪了还跟你扯谎么?”黎母说,“你准备什么时候结,日子定了没?” 这问题越问越让人招架不住,卢晖不得不想话来圆谎。“还没定,我媳妇儿说晚点再结,想先搞事业。” “是了。”黎母说,“现在的小姑娘都这样,事业心强。那再要强也得成家呀,结婚晚不见得是好事,万一要是对方不等你了呢?是吧?现在搞对象可没以前容易。” 卢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想这破交通堵这么半天没完没了。等黎母说完,他苦笑着说:“也不全是,就是他家里人不太同意。” “不同意?为什么啊?”黎母有点为卢晖不平,“你条件这么好。” 卢晖低声说道:“是啊,为什么呢。” # 黎母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什么交流中心,她喜欢跳广场舞,一群老小伙伴整天跳啊唱的,倒也整出来许多名堂。 堵了半个多小时的车,他才把未来丈母娘送到目的地,目送着老太太上了楼,这才开始安抚自己的小心脏。 要说心里不苦是假的,不仅不能公开自己和黎旭的恋情,还要想尽办法在黎旭他妈妈面前撒谎隐瞒性向,怕被看出蛛丝马迹来。gaygay心里苦,但是没办法,现在时机不够成熟,贸然暴露只会让黎旭受伤,然后自己也会受到连带攻击。 怎么说呢,至少现在局面暂时稳定下来了吧。 原本他还想让黎旭试探试探他妈妈的态度,现在不用试探,她已经表现地很明显了:人到而立必须成家,不成家就是不像话。 她听见别人不肯结婚都觉得不像样子,更何况是自己儿子。 丈母娘这一仗,注定难打啊。 他回家之前在街边小摊上买了点夜宵,打算回去和黎旭边看电影边吃。他哼着小曲打开门,发现客厅里十分安静。没有新闻联.播的声音,没有什么法制访谈,就只有一个安安静静的黎旭。 “怎么这么安静。”他笑着说,“饿了没?我带了吃的。” “……” “咋了?傻了吗?”卢晖问,“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做错事情了?” 黎旭问:“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么?” “什么不对?”卢晖觉得莫名其妙,“没哪儿不对啊。” “我们的手机,是一模一样的,并排放在茶几上。”黎旭和他目光平视,“今天你走的时候,拿错手机了。” 卢晖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黎旭摁下一个键,手机中传出了王一山的声音:“……打的那个电话我查到了,确实是给杨燕南打的。不过通话内容我是弄不到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就行……哎,说话啊!” 第65章 冷战期间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黎旭把手中的手机放下,重新坐回沙发上,他搓着自己的手指,抬看着卢晖。“说说吧。” 卢晖顿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煎熬:“……对不起。” 被王一山这个乌鸦嘴说中了,而且还是王一山这个傻逼给暴露的,说他是猪队友真不冤。 “我……”他想说我是怕你遇到危险,转念一想不对黎旭可能不喜欢这个说法,“我是担心……” “卢晖。”黎旭说,“我在遇到你之前,是靠自己活了二十八年。” “我知道,我只是——” “我是一个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理智的成年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有承受后果的打算。” “是,这是你的自由。”卢晖说,“可是我会担心,你能承受的后果我不一定能承受!” 黎旭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所以你就派人跟踪我?我去什么地方,我见什么人,我给谁打电话。全部都需要向你报备?你觉得我是什么,卢晖?你的爱宠,你的附庸品,还是你要控制在手心里的玩物?”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黎旭,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发现。” 黎旭几乎要被气的笑出来:“要是不被我发现,你就打算继续跟踪?我的言行举止,都必须在你的监视之下?卢晖,你可真是爱我。” 黎旭的这种语气刺得卢晖心里作痛。他克制着情绪,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不是知道我会阻止你么?” 气氛陷入了僵持,他们一直努力维持的和平终于被打破了,隔阂从无形变成了可触的实体。爱情里需要有一个人装傻,不能太聪明,不能看的太明白。 “可以请你出去么?”黎旭别开眼睛,他说,“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卢晖的心凉了半截,他问:“赶我走?” 黎旭心里很乱,他抬起手:“不,不是赶你。” “就因为这一件事你就能忘记我所有的好,要否定我做的所有?如果你不瞒我我能做这种掉价的事吗?我说过了,杨燕南很危险杨燕南很危险,你就是不听就是不听!你想对付他,你和我说不行吗?我跟你一起想办法不行吗?怎么样也比你一个人好吧?啊?”卢晖的脾气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冲进脑子里拦也拦不住,“说到底,黎旭,你就是不相信我,你他妈就是不信我!” 黎旭没发话,他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沉默加剧了卢晖的愤怒,他几步上前,扳起黎旭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黎旭拍开他的手,小声而快速地说:“我出去冷静会。” 卢晖一把把他拉了回来。“你不是要解释?我给你解释了,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个解释?” “……” 过了很久,黎旭说:“对。我不相信你。” 卢晖抓住他的手渐渐收紧。 “一个我没有说自己想法就会让人监视我的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黎旭有些吃痛,但是他一声不吭,对视着卢晖越来越红的眼睛。他不怀疑卢晖想就这么一拳揍过来。 打一架好了,黎旭心想,也许这种野蛮的方式更好处理些。 可是卢晖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他突然泄气了似的,松开了他。 “黎旭,要不我们……” 我们就这么算了吧。 说不出口。 他拿起自己的大衣。“我走。” 大门被狠狠地关上了,力道之大震得黎旭都抖了抖。 他看向门,明白自己说的有点过头。 他控制不住自己,气头上什么都说的出口。卢晖这次做的太过,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不是一个十分注重私人空间的人,但是厌恶被别人窥视控制的感觉。 给对方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吧,现在的他和卢晖都不适合交谈,也许他们是真的不适合,他自私,卢晖又太无私,他们之间注定是有冲突矛盾的。 如果他的生活没有了卢晖…… 酒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脚下,抱着他的腿蹭了蹭:“喵~” 黎旭勉强笑了一声,俯身把它抱到腿上。酒酒听话地伸头过去给他摸。 “我今天和你主人吵架了,他很生气。我们这次,可能真的没法和好了。”黎旭说,“明天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过来把你带走?” 酒酒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感知他的情绪变化,它黏乎乎地扭进黎旭怀里,温暖厚实的毛发裹得它像个小火炉,熨帖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他真的要带你走,我不会留你的。”他对酒酒说。 手上却轻轻地揽住了这只白色的小猫球。 卢晖走到楼下,才发现自己的车早就让熟人给开回去了,根本没有开过来。他现在手上拿着的是黎旭的车钥匙。 他钻进黎旭的新车里,把座位调平躺在上面。小区里安安静静的,大冷天的连个遛狗的都没有,真安静,安静得人心里发凉。黎旭说的那些话还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心上,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放。 明明今天下午还是柔情蜜意的,这情况变转得也太快了。卢晖难过地想,太快了,都不给人缓冲的。 “指望我会放手?想的美呢你。”卢晖自言自语,“好不容易拐到手,谁放谁傻逼。”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叹了口气,先晾着吧,反正黎旭说了不想看见他。 “我操,真他妈闹心。” 他拿出手机给王一山打电话,然后想起来王一山就是害他露馅的家伙,突然就很不想看到他。他在通讯录里找了很久,最后点开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以后,对他说:“过来佳龙太古城接我一下,嗯,你用导航,我在门口等你。” 接他的人来了,他把黎旭的车钥匙递给那人:“顺便帮我把这钥匙给住在一单元303的人。” 那人一看就猜到这是小两口吵架了,这儿闹别扭呢。他有眼力见,也没说啥,进去敲开黎旭的门把钥匙还了。 等他重新坐进车里,卢晖问他:“他什么反应?” “他就说了句谢谢。” “没别的了?” “……没。” 卢晖默默地别过脸,不说话了。 “不过嫂子一开始可能把我当成你了,他看见是我还愣了愣。” “呵……是嘛。”卢晖把这当做是他安慰的话,“谢谢你了。” # “周正道和吴凯的庭审最后确定在十二月九号,周三。” 向和把这个消息带给黎旭时,黎旭惊讶了一下:“这么快?” “对,原因比较复杂,准备的时间也少,未来一段时间大概是没什么空陪你这么聊天了。”向和说,“对了,你顺便和卢晖说一声,他要是想带王一山,记得五花大绑再带过来。” “……”黎旭说,“你还是自己和他说吧。” “怎么?吵架了?”向和笑着问,“谈恋爱的时候小吵小闹正常,用不用我给你们当个和事佬?” 黎旭:“不了,谢谢好意。” “哈哈哈!”向和大笑,“行,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等等,杨燕南也会出庭么?”黎旭问。 “嗯,对。他会作为证人出庭。” 黎旭:“谢谢,你可以挂电话了。” 向和:“……” 十二月九……他翻了一页日历,用红笔在数字九上画了个圈。还有不到二十天,可能杨燕南最近没有机会带他去看那个所谓的旧房子。 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又想起卢晖。整整三天,卢晖真的没有再联系他,也没有过来拿东西,也没有来接酒酒,什么征兆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重新相遇到今天,也就短短四个来月,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除了卢晖总把他当成女人来看,做事总带点我就是为你好的江湖气,他真的挑不出卢晖半点刺来。 要说他想卢晖么?他不能昧着心说不想,就是没料到会想的这么快,他一直觉得卢晖在他心里应该还没有占这么大的比例,或者说……应该还算个变数。 “叮咚——”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打开书房的门。酒酒正趴在沙发上睡觉,这个时候也警觉地盯着大门看。黎旭经过它身边时,它轻轻叫了一声。 黎旭的手摸上门把,迟迟没有打开。门外的门铃声又接连响了起来,听起来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咚咚咚——” 对方已经开始敲门了。 不是卢晖。黎旭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直接打开了门。刘雅英站在门外,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可算开门了,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黎旭侧开身子让她进来,问道:“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 “我是离家出走的,啥也没带。”她往冻僵的手上呵气,突然意识到黎旭现在并不是一个单身的人,“等会儿……你现在,方便吗?” 第66章 飞来横祸 黎旭笑了笑。“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这不是怕卢晖在这儿么。”刘雅英说着,四周打量了一下,“他……不在呀?” “嗯。” “哦……我还以为你们住在一起呢,看你们那架势。” 黎旭给刘雅英接了杯热水。“确实是住在一起。” “哎?”刘雅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有点儿红,“那他去哪儿了?” “谁知道。”他把手里的杯子递到刘雅英手上,“大概是离家出走了。” 刘雅英:“……” 她来这里是打算找个人好好抱怨一下自己遇到的糟心事,但是黎旭这儿明显有八卦,她也不觉得糟心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你们也吵架了?” 这个也字用的相当好。 “说说嘛说说嘛,你们怎么吵起来了?还有你们怎么好上的?我超好奇啊!” 黎旭没有把事情原委给她说明白,只是大概提了提他和卢晖吵架的过程,还有他们的现状:他固守阵地,卢晖却想攻城。谁也不肯做出让步。 “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们纠结这个还不就是因为你们作?你不坦率,卢晖又太坦率了。谈恋爱嘛,互相信任是最基本的嘛,互相尊重对不对?喜欢他不代表要占有他,互相也要给对方一点空间,这样感情才能长久。你还是律师呢,不能以理服人吗?说些气话把他气出去,他又不一定能意识到自己的错,你心里也憋屈。当然了,大道理谁都会说,真到了这地步也不一定有人做的比你妥当。” 黎旭:“……大概吧。” 刘雅英按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旭子,你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心思比女人还难猜。” “……”黎旭问,“有么?” “差不多吧,反正我是觉得你挺自我的,固执啊,总听不进别人的话。不过这是你个性……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卢晖这个人啊,就是耐性不好。你们吵架多久了?” 黎旭:“三天。” “三天?!”刘雅英有些夸张地叫了一声,放开了他的脸:“他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你哇?也没短信?” “……没有。” “天,这要是我男朋友,他就可以下岗了。”刘雅英一副很资深的样子,“一般来说,男人超过三天不主动联系你,那就是想用冷暴力和你切。” 说完她又觉得有点不对劲,皱眉上上下下看了黎旭一遍:“可是你也是男人啊!虽然我知道你是个闷葫芦,不过你偶尔也得主动一点吧?” 见黎旭不回答,她又问:“你想和他和好吗?” 这不是想不想和好的问题,是能不能和好的问题。现在他和卢晖之间明显有三观的出入,几回几回下来,他原本想忽略的东西都如同尖刺一般冒了出来。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你爱他么?” “……” 果然还是不应该和女人讨论情感问题。黎旭心想。 后半夜他听着刘雅英絮絮叨叨的抱怨自己的新婚烦恼,和婆婆的不愉快之类的。 “明明就是他妈做的不对,他就是向着他妈!结婚之前说的多好啊,什么亲爱的心肝宝贝的,结了婚什么都变了!我们才结婚两个月啊!两个月!男人都是混蛋!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我不是说你哦旭子,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好姐妹……” 快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刘雅英又累又困,吃了黎旭给她做的面倒头就睡。黎旭一个人站在露天的阳台上,看着当初买房子的时候看中的江景,远远的倒映着潋滟波光的大江,像是攒满了天空中坠落的星辰,星星的影子被揉碎了,胡乱洒在光影中,在寒夜中也依旧熠熠生辉。 说起来,这栋房子最初是前女友看中的,他们当时差点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分手。前女友说他是个冷漠的人,不原谅别人的过错,也不给别人和好的机会,总让人觉得冷。人冷心冷,看不懂摸不透,在一起过日子会很累。 卢晖确实做的很过分,偷窥,跟踪,被侵犯*,这都是他无法容忍的。不过无法否认的是,是他隐瞒在先,卢晖是个个性强硬的人,但是他的强势不止浮在表面,识破了他的意图却不拆破,只在暗地里控制,很符合卢晖的作风。两个人都有错,这点他很明白。他和卢晖想要走下去,需要克服很多毛病,包括卸下心防,这个他也很清楚。 道理都懂,但是在那么吵过之后,要拉下脸来提出和好,他做不到。 如果男人超过三天不主动联系你,那就是想用冷暴力想和你切。 他掏出手机来,点开通话记录,他和卢晖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五天前,家里的洗发水用完了,他让卢晖过来的时候去趟超市买一瓶回来。 他和卢晖的电话联系不算多,卢晖的名字淹没在各种张女士李先生里,间隔着十几个人才能看见一次。上班的时候卢晖会给他发短信,因为怕打扰他的工作。晚上他们经常也经常呆在一起,卢晖十点过后会去褐色守店面,他则在家里处理文书。仅有的那些电话里也多半是卢晖打来的,由他打过去的很少。 他把手机重新放好,望着前面的江面的发呆。 你何苦爱我,我分明不会爱人。 # “等会儿,这个光棍节的活动板怎么还在这儿?给我撤下去!” 服务生把板子拿下去以后,卢晖喝了口酒,皱着眉头问:“京妹儿,你是把酱油当可乐倒了进来吗?” 京妹儿一脸懵逼:“……” “一进来就看见你在乱发火。”卢照裹着身黑红格子的大衣进来,一把抢了他手里的酒。“你来大姨妈了?脾气这么大?” 卢晖板着脸把酒抢了回来。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卢晖问,“跟妈说过了不回家?” “呜……”卢照倒在他肩上,瘪着嘴:“哥,哥哥……你快多关心一下我哼哼哼哼哼,最近好多烦心事哦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业了哼哼哼哼哼……” 卢晖摸摸她的脑袋:“你们九零后失业不是正常事么?” “这我就不乐意了啊,这地图炮打的,你瞧不起九零后吗?” “怎么了?你现在的这个老板也骚扰你了?” 卢照使劲摇头。“不是,是我骚扰的他。” 卢晖:“……” 卢照:“可是人家不是故意的嘛哼哼哼哼哼……感觉要被炒掉惹。” 他继续揉着小丫头的头发,一边听她碎碎念一边掏出手机看时间。“要不要先上去睡一觉?现在都十二点多了,你明天不上班么?” “你先听我说完!最近来了一个神经病,天天让我做他女朋友,还说自己条件哪儿哪儿好我不让他睡就是看不起他!你说哪儿来这么多神经——”她嘴里的“病”字还没说完,被她靠着的卢晖突然离了椅子,害她差点磕伤了脑袋。 “喂……”她生气地抬头,看见自己的哥哥已经和一个人扭打了起来,被她老哥揪着领子揍的正是那个纠缠她的神经病。 “卢晖!”她有点着急,怕卢晖把这人打残了,吓得直接叫了名字:“你快住手!” 卢晖不想住手。他喘着粗气,这几天他的戾气郁结在心,正愁没什么发泄的地方,现在好容易逮着一个上门找死的,他能停下来才有鬼。警察上门了他也不怕,调个监控出来看,这叫正当防卫! 有好当和事老的客人上来劝架,好说歹说才把俩人拉开了。那个“神经病”被自己的鼻血糊了一脸,青紫色的一双熊猫眼杀气腾腾地看着卢晖。他把目光转向卢照,恶狠狠地骂:“奸夫□□。” 卢照:“……” 好气哦为什么哥哥刚刚没有打死这个人。 “行了,把这臭虫送向和那儿去。”卢晖捂着被揍裂了的嘴角,轻轻“嘶”了一声。卢照把他拉自己面前来,看着有点心疼。 “没事,这点伤不算伤。”卢晖笑了笑,“以前酒吧不也经常有来闹事的?” “我没想到他还会跟踪我,太变态了!” 卢晖回头看了看那个人,他左手胳膊被崴折了,呈现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他整个人蹲坐在地上,脸埋的特别低。卢晖走近他,蹲下来抓起他的头发。 “就你这德行,也敢纠缠卢照。你妈生你的时候丑哭了医院吧?” 那人横着眼睛不说话。 他不说话卢晖就来劲儿,他又凑近了点,打算再说点儿什么威胁性质的话,好让这个人知道厉害。“我告诉——” 冷不防□□袭来一阵风。他感觉到了,但是距离太近,他来不及躲避。□□的剧痛就这么传进了大脑皮层。 “……操!” 之前准备押那个人跟踪狂去警局的车子派上了别的用场:送卢老板去医院。 卢照一路哇哇哭着,店也没法开了,大家乱成一团,几个和卢晖关系不错的客人赶紧的报了警。在这种一锅粥的状态下,只有离吧台最近的京妹儿看见了距离吧台几米远的地方横躺着一只手机。 手机的屏幕摔得稀碎,来电界面的蓝色背景上布满了黑点和彩色斑点。勉强可以看清来电人的备注是“老婆大人”。卢晖现在已经被送上了去医院的车,触屏又不能用,京妹儿只好拿自己的手机记老板娘的号码,告诉他老板出事了。 他跑回吧台找自己的手机,可是铃声不等人,没几下就熄了声音。 并且再也没响起来过。 第67章 以心换心 惨白的日光灯下,面色惨白的男人。卢晖一脸生无可恋:“医生,求你告诉我,我还能抢救一下。” 医生:“别急。” “那我能不急吗!”卢晖心肝肺肾都疼得抽抽,“我和我老婆这辈子的幸福都指望它啊!” “噗。”医生笑着说,“您放心先生,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躲过了重点部位,但是右边的睾.丸有些许淤青红肿,比左边的肥大一些,我一会儿会给您开一支药膏,您拿回去涂一周,每天都进行化瘀,就差不多了。普通的撞击在短时间内疼痛就会自行缓解,您受的力道重,所以要严重些,近期都不适合有性.行为。” 卢晖:“近期是多久?” “最好这一个月内都不要有。” 卢晖冷漠脸:“哦。” “这个不会影响到您以后的生活,如果您不放心,一周后可以来复查。不过需要提前预约一下,今天您们这么大架势进来,我还以为要出人命了。出人命也不该来我们男科啊。” 卢晖:“呵呵,大夫您可真幽默。” 医生:“过奖过奖。” 卢照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袋冰,递给他让他敷嘴边的伤口。 从诊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卢晖走路的姿势就很别扭,现在干脆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动了。送他们来的人还在医院外面的车上等着,卢晖说:“照照,你先和小刘回去。” 卢照:“那你怎么办?” 卢晖说:“我冷静冷静。” 卢照:“……” 她觉得她哥被打坏的不是蛋蛋是脑子。 “还有那个药呢,现在不去开么?” “一会儿的吧。”卢晖说,“不想动。” 他在椅子上摊着,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眼睛看着对面的安全通道牌子,一眨不眨的。卢照又问:“那你饿吗?” “不饿。” “哦。”卢照沉默了会儿,又问:“真不饿吗?我去买吃的。” 卢晖不耐烦:“你想买就去。不,你快回去,别在这儿烦人让我自己待会儿。” 卢照又不说话了,她低头玩了会儿自己衣服上吊着的穗子,小声道:“对不起啊,哥。我真没想到那家伙还是个跟踪的变态。” “傻丫头。”卢晖抬手捏住她的脸,看她龇牙咧嘴的,笑了笑又松开。 “照照,我真的做错了。”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真的做错了啊。” s市华江律师事务所 空调正往屋子里灌着暖风,满室敲键盘的声音,角落里新增了一个鱼缸,里头几条半死不活的神仙鱼游来游去,躲在石头夹缝中的清道夫冒着细小的气泡。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面传过来,有人敲门。黎旭打字的手指一停:“请进。” “旭子,去吃午饭么?”李研升推门进来,“对门新店开张,我这儿得了两张美食劵。” “不了,我这儿还有文件没处理完。”黎旭说,“小张给我订了外卖。” 李研升笑了笑:“行吧。你也要注意身体啊,这两天加班加这么厉害。” 黎旭应道:“嗯。” “还有就是……”李研升把手放在门把上,“谢谢你给小郎推荐那个师兄,我交涉过几次。他真的很厉害。谢谢!” 黎旭:“不客气,应该的。” 李研升跟他闲聊几句,然后体贴地关上门,用他的美食劵约别人去了。 “黎律师,外面来了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来找您有事。”前台的姑娘这么说道,“您现在方便么?他就在休息室里等着。” 黎旭心头跳了跳。 “我现在没空,你让他先回去。”黎旭说,“如果他不肯就叫保安。” “……”前台小姐愣了好一会儿,“好的。” 她突然叫了一声“先生”,电话是被卢晖抢过去了。他唤道:“黎旭。” “……”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你给我打了电话,但是我——” 电话挂断了。 前台小姐有些无奈地说:“先生,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真闹大了也不好,您说是吧?” “我找他有急事,行个好吧美女,他再不见我我老婆就要跑掉了。” 哦……原来是个难缠的委托人。前台当即决定坚决不能放他进去了,以前这样的也不是没有,一激动砸东西打人的都有。 “您是黎律师以前的委托人吧?如果是想重新委托,是可以预约的。你需要在我这儿登记一下……” “算了。”卢晖说,“我以后再来。” 他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对前台说:“谢了姑娘。” 伴随着冬天来临的是铺天盖地的雾霾,近年来s市的污染越来越重,现在出门不戴口罩都觉得自己会短寿。 黎旭站在窗户后面,看着卢晖拉好口罩,两只手揣进兜里,似乎有要回头看的意思。他刷地拉下了百叶窗。 隔了好几分钟,他估摸着卢晖应该已经上了车走人了,这才重新升起窗,探出视线——卢晖还站在原地。他抬着头,像是预料到了黎旭会忍不住出来看,对他笑了一下。 不过戴了口罩嘛也看不到,笑了也白笑。 他们对视着,像一对被迫隔开的小情儿,虐恋情深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被爱神迫害的阿波罗和达芙妮。 黎旭想起来,大概是一个月前,卢晖也是这样站在这栋楼下,对他大喊了句“我爱你”。 他突然害怕卢晖再发这么一次神经。 好在卢晖没有。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仰着脖子。不过这样也挺神经的,这儿虽然不是什么繁华的商业街,但是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已经有人开始顺着卢晖的视线向上看了。 他再次把百叶窗拉了下来。 订的外卖迟迟没有到,他第一次觉得空腹是这么令人焦躁,思绪混乱,连手里的合同都没法继续拟下去。 他每隔几分钟就会去看手机,点开桌面又关上,如此重复。 不该这样,他不该这样。 …… 一份盖饭送两个小时,送外卖的是出车祸了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不到两分钟,他的办公室电话就响了起来。 可是他不想接电话,这是外线,他直觉里明白这是谁的电话。但是他不得不接,以防万一对方是正经的委托人。 事实证明万一这种东西存在的概率真的十分低下。 “……”黎旭说,“这是我的办公室电话,不适合说私事。” “打你的手机你又不会接。”卢晖说,“我也没办法。” 黎旭:“……” 卢晖那边发出了一声低笑。气氛这么严肃,亏他还笑的出来。 “我不会说很多。”卢晖说,“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可是黎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 他顿了顿。 “我把这颗心挖给你。你要不要?” # “我把这颗心挖给你,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 要不要? 不要? 要? …… “黎律师。” 小张把卷宗档案放在桌子上,用他波澜不惊的语调一一叙述。 黎旭边听边打量他,觉得李研升当初说的很有道理。这个人真是像极了当年刚进律所的自己。 缄默,沉稳,内敛。做一个这样的人很好,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觉得这种个性太过死板无趣。 “你什么时候过实习期?”黎旭问。 小张给了个很准确的数字:“还有两个月零三天。” “唔。没事,我只是问问。”黎旭说,“这些交给我。” “好的。” “还有。下次别订那个什么饭店的盖饭,送的太慢。” “好的。” “……”黎旭看他还杵在原地站着,一副等候他指示的模样,突然有点好笑。 “回你的座位。” 小张:“好的。” 黎旭把合同分成三份备份,再给负责人发送过去,然后才在日期栏上划掉一个项目。 还有十三天。 他翻到台历的十二月。红色的批注一直密密麻麻的占到了圣诞节。 十二月九号的“庭审”两个字被他加粗描了一遍,显得十分突兀。像是一只狰狞的恶鬼,正吐着猩红的舌头。 黎旭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这一天他等了多久呢?十年,还是七年?几乎占据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一。虽然仍然不是由他亲手来制裁那两个人,但该遭报应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他拿出黑笔,在两个红字上又描了一遍。油性笔的印痕反着光,他满意地停手,等字迹干的差不多了,又翻回十一月。 事情渐渐回到了他的控制之中,这再好不过。 三个小时前 卢晖坐在车里,他蜷着身子,握着手机和黎旭说话。他在车子里找到了黎旭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办公室电话,还有工作用的号码。 黎旭的态度还是很排斥,他甚至怀疑他昨晚给他打的那个电话是想说分手。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能说会道,讲道理,疏通别人,让别人信服自己。这些都是他的强项。可是在怎么认错道歉这方面,他一窍不通。 他只能说自己心底里的,最男人的话。 “我把这颗心挖给你,你要不要?” “……” 黎旭的沉默总是令他感到慌张。不管过去多少年,一碰上黎旭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他认。爱情令人卑微,要么一人卑微,要么一起卑微。 这注定是没法平等的。 “挖出来干嘛。”黎旭说,“我看的见。” 第68章 翻来覆去 “挖出来做什么?我看得见。”黎旭说,“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各自独处一段时间,仔细想想以后的打算。” 说看得见是一回事,原谅又是一回事。这么轻易就说谅解,会让对方掉以轻心,以后他就会得寸进尺。 虽然不是很适合处理人际,但是对于推测人心这方面,黎旭还是比较擅长的。 卢晖没有痴情到在办公楼下等一下午,好歹是个老板,要处理的事务还很多。他觉得卢晖可能有点儿生气。 黎旭走出写字楼的时候,李研升也跟着出来,他问:“旭子,我打算去看看小朗,你要不要一起?” 发话的人已经邀请了,他不说一起好像不太过得去。 “不了,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哦……”李研升笑的有点儿坏,“要去约会吗?” 黎旭打量了一眼周围,没什么人经过。 “不是。” 在去看尹慧珊之前,他还是会习惯性的先回家换个衣服。确实像卢晖说的那样,酒酒入冬以后一直很嗜睡,连调戏小八的劲头都没有,白天自力更生爬床睡,晚上就提前暖好床,眼巴巴地瞅着黎旭求一起睡。 它睡不沉,一点动静就醒。黎旭开衣柜的动静影响到了它,它掀开眼皮喵了一声,换个姿势接着睡。 黎旭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慧珊,黎先生来看你了。” 邝护士敲了敲门:“可以进来吗?” “嗯。”尹慧珊笑着应道,“进来吧。” “今天工作不多吗?”她问黎旭,“我记得你上次的时候说最近接的事情多,还以为你这半个月都不会过来了。” “最近是事多,不过……”黎旭含糊应了句,“姐,你和我妈最近有联系么?” 之前尹慧珊转院,黎旭只告诉黎母她的病情恶化,没有说详情。因为黎母不放心,所以她跟黎旭要了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方便问问病情之类的。 “有,林姨隔两天会打电话问问我过的好不好,还说想过来看看我……虽然我还是有点不敢见熟人。怎么啦?和林姨闹矛盾了?” “没有。我就是让你帮我个忙。”黎旭说,“姐,你能帮我试试我妈的态度么?” “这个怎么试?问阿姨怎么看待同性恋的?会不会太突兀了。” 黎旭搓着床单的褶皱,他无奈地说:“我如果自己去问她会更突兀。就在闲聊的时候顺便问一问,一笔带过就好了。反正只是试探。” 尹慧珊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你们这是要决定坦白了?” 黎旭:“只是觉得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太快了。”尹慧珊说,“你们的节奏太快了,以后可能会吃亏的。不光是林姨这一关,你明白吗?” “我明白。”黎旭说,“不全是因为卢晖……我觉得我的事不能再瞒着妈,迟早是要知道的。” 尹慧珊的胸口有些堵。从她出事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她现在想想那些无形的战争就觉得可怕。如果之前没有她的离经叛道还好一点,黎旭一向让人省心,谁能想到他叛逆起来这么惊人? 说不定林姨会觉得是自己把黎旭带歪了。 “你别多想,姐。”黎旭猜到她在想什么,“我妈虽然蛮横,但是不至于完全不讲道理。” 尹慧珊没得到多少安慰,她只能配合地笑笑。 “那……吴凯……”尹慧珊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还是会略带恐惧地颤抖,“那个人什么时候能被判刑?” “下个月。”黎旭说,“很快了,你放心。” “……我们之前有个孩子。”尹慧珊说,“我恢复记忆以后,总梦见他对我说,‘妈妈,你怎么不要我了呀,我好孤单呀’,总做这样的梦。” 黎旭能感受到她满溢出来的悲伤和悔恨,可是她却没有流眼泪。 “为什么当初没有生下他,都发生了些什么……我已经都记不得了。那个人,他不知道我有了孩子,如果知道……可能会不一样。”尹慧珊说,“也可能还会变成这样。谁知道呢。” 黎旭握住她的手。 “我不想再当你的负担了,旭子。我不是想轻生,你放心。我就是觉得……我该接受一下新生活了,真的。好想变回正常人啊,没有干过坏事,没有碰见过坏人,快快乐乐的正常人。” “会的。”黎旭说,“一定会的。” # 卢晖处理完办公桌上那堆所谓的事务,两条腿架在桌上,嘴里叼着一支笔。 这几天他都处在这种状态,干完正事就不知道做什么。以前他可以在黎旭家做煮夫,练练身体撸撸猫,晚上开店之前还能和黎旭腻歪一会儿再走人。 和黎旭在一起以后他连gay吧都很少去,规规矩矩的,搞得现在生活都规律了。 想想以后的打算,什么打算?打算继续过日子还是各走各路各找各妈? 还是变着花样在说他们不合适? 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合适不合适?不合适可以变成合适,真的喜欢对方怎么可能不为对方作出改变。说到底就是厌倦了不喜欢了,找个借口而已。 黎旭厌倦他了? 卢晖越想越觉得黎旭是又钻了死胡同。 他先作的死,触犯到黎旭底线。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原本也该很顺利的,如果不是王一山这只猪脑壳搞坏了事情,说不定现在就顺藤摸瓜可以把杨燕南引出来了。 之前他有这么打算过。以黎旭的名义约杨燕南,然后用些地下手段之类的。 现在看来轻举妄动会打乱黎旭的计划,再被黎旭发现,他这辈子都没法在黎旭心里翻身。 难道要答应黎旭支持他冒险? “操。”他捂住脸,“真他妈烦躁啊。” # 黎旭翻阅着加密过的短信,筛选着重点信息,择条备份在自己的私人文档中。 扫到今天发送过来的最后两条,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打算?工作还是要做的,只是我现在没有工作的心情。” “可能等刑期结束了我会自己开家诊所,也可能去别的医院。” 黎旭把这两条也加进加密短信里。 他收到了卢晖发过来的微信,是一条语音。 “我想通了,真的,我想了好几天。今天晚上要不要见一面,有话我们好好商量。” 黎旭牵起嘴角,也回复了一条语音:“好,在哪儿见?” “褐色吧,早点过来,天冷了,多穿点。” 最后一条语音是:“好想你。” 褐色冬天营业的时间有所缩短,八点开门晚上十二点就打烊。黎旭去的非常早,刚过饭点人就到了,还带着一只起床气很重的猫。 卢晖看见酒酒的时候怔愣了一下,他接过酒酒的手有点颤:“怎么把她也带过来了……” “它想你了。” “哦……”卢晖说,“这样。” “挑食不吃东西,平时喜欢的猫粮也不动,小鱼干哄也没用。”黎旭说,“我猜是离开你太久的原因。” 卢晖摸着酒酒脖子上的软毛笑了笑。“这么想爸爸?是妈妈对你不好吗?” 黎旭:“……” “你说你想通了。”黎旭开门见山,“怎么想的?” 其实卢晖是在这两天才醍醐灌顶。黎旭是个别扭的人,所以必须要用别扭的方式去理解,才能明白黎旭究竟在想什么。 黎旭是觉得他把他当成了附属物品。 其实他只是有点保护过度。 或者说他们还是缺乏沟通。黎旭是不肯说,他是以为黎旭明白所以不用说,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不会再把自己的想法强行加在你身上了,如果你有想做的,就做,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也能多想想我,不要什么都瞒着我自己做决定。我知道,你可能习惯了自己单干,但是现在我们不是什么普通朋友,是恋人,咱们是在搞对象!你瞒着我,我心里肯定会不好受。当然了,我也不该让人跟着你,你要是还觉得不爽,想打我一顿就打,我绝对不会还手。” 卢晖突然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嗓子眼都有点发干。他能想的这么通彻其实挺不容易,他脾气不好,有时候说得上暴躁。但是碰上黎旭他就完全没了脾气,真是中了黎旭的毒。 “卢晖。”黎旭没有对这些坦诚的句子做出回应,反而问道:“你有没有做过下面的?” 卢晖:“……啊?” “有没有?” “……没有。” 卢晖心想,卧槽这下不妙了黎旭想通的结果难道是要互相干才公平? “如果你想当上面那个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卢晖说的有点艰难,“但是我没有那个经验,所以可能……” “噗。”黎旭笑了出来,“吓你玩玩的。” 卢晖:“……” 真的被吓死了! “你倒是挺配合的。”黎旭说。 那是肯定的现在不配合一下你怎么求原谅啊? “你说过,不会再来干涉我的决定,对吧?”黎旭问。 卢晖更正:“合理的决定。” “好。那我还希望你再配合一下。”黎旭说,“继续装作和我还在闹矛盾的样子,一直到周正道案彻底结束。” 第69章 暗流涌动 “你……”卢晖不用想都知道黎旭是想干什么,“真打算这样?” “对。”黎旭说,“就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怀疑上他的?不是,你怀疑他一开始干嘛还给他做辩护?” 黎旭:“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只是觉得他和我爸的事一定有关系,他现在对我有兴趣,这是好事。” “不行!”卢晖皱起眉头,“我还是觉得不行,你知道他对你是哪种兴趣?他也是同性恋,还是个深柜,坦白了说可能还是个洗白过的杀人犯。你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危险?你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黎旭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挑战:“他也是?” “对,有人看见过他和周正道在cinderella,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周正道又是什么人,所以杨燕南肯定是个同性恋。而且他和启安没有血缘关系,我怀疑,启安当初就是受不了他……才离家出走。” 同性恋看得多了,黎旭接受的很快。不过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继续做下去,不然之前的铺垫就打了水漂。 “不管怎样,试探我是会去的。”黎旭说,“没有证据警.方不会干预这件事,杨燕南是个很谨慎的人,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 在酒吧的人看来,黎旭和老板进行的谈话不怎么愉快。因为黎旭是冷着脸离开的,而老板本人在直到下班之前都没有下来。 黎旭回到车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趣。 卢晖站在阳台上,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黎旭的车窗。他给黎旭打了个电话。 “不许笑。” “抱歉。”黎旭边笑边说,“我停不下来。” 卢晖:“再笑我就收拾你了啊,你等着。” 黎旭“噗嗤”一声:“用什么收拾我?手指么?” “操。”卢晖咬牙切齿,“都说了别再提这件事了!” 黎旭主动求欢结果他不能站起来这种事……绝对是一辈子的污点! “刚刚出门的时候憋笑憋的很辛苦。”黎旭说,“不该让我笑出来缓缓么?” “忘了它忘了它!”卢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乖,赶紧忘了。” “噗。” “……” 杨燕南是个聪明人,对于黎旭几次提出来的邀请,他没有一下就答应,而是用一种暧昧的态度吊着。 黎旭觉得这是他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也许是忌惮着卢晖。他一定猜到了自己和卢晖的关系,而卢晖和王一山是他的威胁,所以他一时半会不会轻举妄动。 最可怕的事情是杨燕南一定在他身边有人,可是他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是他渐渐察觉到的——杨燕南已经把他视为猎物,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动上钩,迟早都要进对方的网。 不如主动入瓮,等他靠近,现出原形。 之前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想把他作为捕捉的对象,现在才知道他还是个借恐同为幌子的同志。 他和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父亲怎么会把这么危险的人当朋友?会不会是这个人杀了他?黎旭不敢细想,在一切真相出炉之前,眼前所见都能够随时被推翻。 之前一门心思要证明他的清白,现在又一门心思想要证明他是个杀人犯……别说向和和卢晖不懂,他自己都觉得很讽刺很搞笑。 “年轻人事业和感情不顺也很正常。”杨燕南在短信里这么说,“总要走点弯路的。” 黎旭回复道:“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所以有点接受不了吧。” 对方没有再回复。 我终于成为一名合格的诱饵了。黎旭心想,只是不知道毒蛇什么时候才会出洞。 # “……备受瞩目的连环杀人案的庭审终将于十二月九日正式开庭。这桩案子由于涉及面广波及范围大而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警.方从接手案子至今历时半年整,付出了大量艰辛的……” 卢晖关掉收音机。 他今天翻以前的老东西,淘出来这么一个老古董式的收音机。应该是启安的,质量真不错,换上新电池居然还能用。 只是一打开就听见那些东西比较鬼心情。 隔了会他没忍住又调了回去,想听听大夸特夸以后是什么东西。 “……这桩案子的第一个受害人系一名个体经营户,与嫌犯有多方面接触……” 卢晖重新把收音机关掉了,他听着觉得难受。明天的庭审大概会让他觉得更难受,可是他们却不得不面对。 他把收音机放在柜子上,又用抹布仔细的擦了擦,直把乌黑的表皮磨得锃光瓦亮。说是古董收音机,它看起来又挺有感觉的,他对这个东西没印象,感觉启安之前没有怎么用过。 黎旭的电话过来了。 上次跟他说了装闹矛盾以后,黎旭就没再用工作号码给他打过电话,固定用私人号。他这个私人号还不是用自己的身份证注册的,是他妈妈的旧号。 他是觉得黎旭谨慎过度了,杨燕南再怎么样也就是一个被缓刑的离职医生,不至于能厉害到监听别人电话的地步。 不过谨慎点不是坏事,能防患未然。 黎旭是想和他交流杨燕南最近的动作。这个老狐狸这几天分外的安静,现在菜都不经常出来买,出门就是一次买几天的食粮囤着,化身后现代宅男。 老爷子真会赶时髦嘿。 在黎旭面前他就是慈祥和蔼善解人意的前辈,黎旭也变得越来越愿意和他说自己的事情,看起来是真的把他当自己父亲一样看待。 明明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是当他们计划中的事情慢慢实现之后,卢晖心中又会涌起一些难言的不安来。 希望杨燕南会乖乖的来钻这个网。 第70章 老谋深算 “……被告人周正道,犯罪情节严重,致死十数人,根据本法第二百三十四条,判死刑,于十个工作日内处刑。” 听到这里卢晖才终于把内心一块大石彻底放下,他并不觉得高兴,只是稍微松了口气。杨启安的死已经成了定局,杀死一百个周正道也换不回来。 更何况还有个杨燕南还在逍遥。 “……吴凯,系周同犯,使用暴力致人伤残、死亡,依照本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二百三十二条的规定,应处以同罪,因犯罪情节较轻,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黎旭的心里咯噔一下。死缓意味着什么,行内人都很清楚,他猛地站了起来,打算绕去前厅找向和。向和像是料准了似的,在通道那儿等着他。他背着光,嘴里叼着根烟,两手揣在裤兜里。 很多时候向和的表现都让人觉得他像一个放荡不羁的二世祖,而不是像一个警察。以前黎旭以为他是痞气重,在知道他和邢如雷的关系以后他才明白了原因。 看着黎旭走过来,他把嘴里的烟摘掉,随手扔进身后的垃圾桶。 “是你的意思?”黎旭问。 向和笑了。“不,我可没这个本事。这是上头的意思。” 黎旭扯扯嘴角。 “我知道你可能会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死缓而已,等两年后……” “等两年后他帮你们端了那个贩.毒集团的老窝,你们就给他减刑。是不是这么约好的?”黎旭把手□□头发中,“想的真长远啊,警察同志。” 向和没有反驳。 黎旭很愤怒,非常愤怒,可是他没有生气的立场。谁也没有答应过帮他,是他一心想置吴凯于死地。 只是他的力量压不过官方。 这种力不从心的憋闷感冲击着他的心脏,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阴沉。不能对向和发怒,他知道,他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下来。 “抱歉,黎律师。于公于私,这件事我都帮不了你。但是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吴凯还是会得应得的罪,这个是时间问题。他只是暂时死不了。” “呵。”黎旭笑了笑,“希望如此。” 他转身就走,此时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黎律师!” 向和从后面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臂。“吴凯的事我没办法,但是有件事我还是能帮上你。” 他在黎旭的目光中拿出一样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你之前跟我说的,怀疑杨燕南的事。你是不是打算今天去试探杨燕南?” 黎旭把目光下放,盯住他手心那个小巧的监听器。 “这是我们常用的,可以别在衣领下面,别人很难发现。这个借给你用算是违规,不过就咱俩知道也没什么。它能够连接我这儿的蓝牙耳机。”他敲敲自己的耳朵,“这样你们说的什么,我都会知道。” “当然了。”向和又说,“如果你不想让我听,换个人也可以。给卢晖也行,他应该比我关心的多。” 黎旭犹豫了一晌,还是接过了监听器。“谢谢。” “不客气。”向和笑道,“还有这个,小型的电击棒,可以拴在钥匙扣上,也可以放在方便的,你第一时间就能拿到的地方。它功率高,效果也好,最重要的是不占地方。一击就可以击晕,很好防身。” 黎旭收下了他的好意:“谢谢。” “如果杨燕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这个人的心机绝对比你想的还要深还要可怕。”向和说,“一定要诸事小心。” 黎旭又开始不自觉地搓自己的小指。“我明白。” # 天色暗沉,人群慢慢散去,车子陆陆续续地开走了,留下了广场上大面积的空白与寂静。 “不走吗?”王一山用手肘撞了撞卢晖,“趁天还早我想去看看启安以前住的地方,你去不去?你看什么呢?” “我没看见黎旭。”卢晖说,“刚刚我看见杨燕南走了,但是没有看见黎旭。” “这……”王一山也跟着四处看了看,“说不定他碰见了什么老熟人在叙旧?他不是经常往这儿跑的么。” “不行,我要去看看。”卢晖重新往法.院里走,走着走着小跑起来,几步攀上台阶,喘了几口粗气,突然听见身后有些惊讶的男声。 “卢晖。” 卢晖猛地回头,看见自己的黎旭完好无损地站在台阶下面,突然就有些好笑。 “我看见杨燕南走了,你还没出来。”卢晖笑了笑,越笑越大声,干脆两下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砸在地面上,如同一块顽固的巨石。 黎旭后退了几步,问道:“你发什么神经?” “没事,没事。”卢晖站起来紧紧抱住他,“还不让我好好高兴高兴了么?” 是啊,杀害杨启安的人被判刑了,是应该高兴。 黎旭想配合着笑笑,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拉不开嘴角。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情绪可言。 “说起来,你为什么还在?”卢晖松开他,“昨晚你不是说……” 黎旭摇头:“他拒绝了。” “拒绝了?”卢晖挑起眉,“送上嘴的鸭子他不肯要,是觉得火候不够吗?” “大概吧。”黎旭的声音有点低,“也许……他发现我目的了也说不定。” 卢晖凝视着黎旭低垂的眼睫,他心里有些痒痒的,突然按捺不住吻黎旭的冲动。 在他下嘴之前,黎旭轻轻地推开了他,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走吧,我有点饿。” 卢晖有些遗憾,他追上黎旭脚步,牵住他的手,又被黎旭卸下。 “注意影响。”黎旭指指后面高大的建筑,“这是在外面。” “牵个手怎么了?”卢晖一脸的无所谓,“不能是哥俩感情好吗?牵个手就能想歪,现在的人真不纯洁。” 黎旭:“……” 王一山要去看杨启安,所以三人就在法.院门口分手。他们俩人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要的两个家常菜,就着米饭解决了。 黎旭的嘴角沾上了一点酱汁,卢晖用手指替他揩去,然后放在嘴里舔了舔。 “还挺好吃的。”他说。 大庭广众的做这些,黎旭的脸有点儿红。但是当卢晖这么做的时候,他没有反感的意思,内心里反而有一点小小的悸动。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卢晖问,“还是要继续装吵架?我觉得意义不是很大了,如果他一直安排着人跟着你,今天下午这就算破功了。” 黎旭这才反应过来,按理说他和卢晖还在“吵架”。 “算了。”黎旭说,“确实没意义,顺其自然吧。” “不能顺其自然。”卢晖说,“老猎手都是很有耐心的,你要是等他慢慢的来收网,等上个两三年都有可能。” 黎旭小声问:“你想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干脆再分个手?” “噗。”卢晖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宝贝儿你别老开这种玩笑,会出心脏病的!” “也不能太急,也不能跟他的节奏,还得想个办法逼他露原形。”卢晖转着筷子,“我总觉得还是向和比较能让他有危机感。” “向和那边不行。”黎旭说,“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光靠我们猜,他不可能帮我们,他也没有这个精力。” 卢晖陷入了沉默。黎旭看他深深皱起的眉头,突然说道:“虽然不会真的帮,但是可以假装帮。” “嗯?”卢晖问,“怎么弄?” “结账吧。”黎旭扫了眼后面几个桌子,“咱们不能在外面说太多。” 仔细算算他们有十几天没有这么好好地一起回家了,两个人一直是电话或者短信联系,也没有见过面。 卜一坐上车,卢晖脑子里就涌出来了各种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 他憋了十几天了,所谓小别胜新婚,黎旭也没表现得多热情。他斜眼瞟了瞟黎旭露在外面的脖颈,因为车里有暖气,黎旭的领口一直敞到了锁骨以下。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怎么了?”黎旭偏头看他,“开车呀。” “不开。”卢晖笑了笑,“除非你亲亲我。” 简直是得寸进尺。 黎旭靠回椅子上。“我还以为你现在很着急回去做点什么事,看来是我想的有点多。” 卢晖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哦——”黎旭戏谑地笑了笑,“我想起来了,你最近不举,没有想法是正常的。” 卢晖:“……” 这他妈哪个男人能忍? 车子嗖地开了出去,黎旭抓住安全带,提高声音问:“在这种路上开一百迈,你是想殉情吗?” 卢晖没回答,手上倒是马上把速度降了下来。 刚开过了几个拐角,黎旭发现路线不对。这不是回他家的路,也不是回褐色的路,方向更像是要上三环外的一个高速路口。 “喂……”黎旭有点搞不懂卢晖在想什么,这是恼羞成怒要把他抛尸野外的节奏? “你要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多便宜你啊。”卢晖嗤笑一声,“我要先奸后杀。” 黎旭:“……” 车子一路驰骋到了荒郊野外,黎旭一打量,发现这儿确实是抛尸宝地。 卢晖选了个空地停下,打开车载音乐,回眸给了黎旭一个骚气横生的媚眼,“宝贝儿,试过车.震吗?” 第71章 跟踪之人 当卢晖越过座椅间的空隙,朝他伸出魔爪时,他才意识到卢晖不是在开玩笑。 “别闹。”黎旭挡住他,“被人看见怎么办?你想上明天的头条?” “我不想上头条。”卢晖一招把黎旭制住,两条腿压住他不让他动弹,“我就想上你。” 黎旭挣了两下,发现自己卢晖锁他的手法很有技巧性,而且力道很大。对,卢晖曾经是去过军营当过几年兵的,现在也经常健身,力气和他这样每天坐办公室的人根本没什么可比性。 眼看着卢晖越靠越近,他们又确实有大半个月没亲热过,他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唤醒了,燃起来了欲.望的火焰。 “身体真诚实。”卢晖笑道,“都硬的要流水了。” 黎旭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憋的,满脸通红:“闭嘴。” “这不是很喜欢嘛。”卢晖啧啧几声,“要是真的怕被看到,你的反应恐怕不是这样。” 黎旭放弃了挣扎,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不要这个姿势。” “噗。”卢晖笑着说,“我以为你还要再矜持一会儿的。” 黎旭:“……” “我是很想做,不过现在看起来不行。”卢晖说,“我——” “你还是硬不起来?”黎旭打断他。 “……” “……” 卢晖:“你要这么误会我我就得证明一下自己了,让后面那个哥们继续围观围观。” 被人跟踪了? 黎旭心头一跳,也不知道突然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卢晖的手。他抓住卢晖的胳膊,越过他肩膀和椅背向后看。 “别动。”卢晖把他按了回去,“他也躲在暗的地方,咱们看不清他。” “你怎么发现的?”黎旭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卢晖把脑袋埋下来,他们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大概是吃完饭以后,出饭店的时候咱们后面没有跟着人。这人大概是一直在外面等着咱们。我一开始想甩开他,没能甩掉。” “……”黎旭有点热,他挪着身子,想避开卢晖灼热的呼吸。“你知道他跟着,还想跟我做?” “哈哈,我以为他懂什么意思,自己会撤。原来还有看现场直播的癖好。”卢晖说,“我老婆怎么这么招变态惦记。” “真想就这么做。”卢晖像头大狗一样,嗅着他的气味,底下也终于扬眉吐气地抵住了黎旭的大腿。“要不要,嗯?” 黎旭:“他离咱们多远?” “嗯……”卢晖想了想,“十几米的样子?不会超过三十米。要是给我把枪,我能从这儿打烂他的脑袋。” 黎旭现在心里一点儿旖旎心思都没有,先前的饥渴被理性取代——他想捉住这个人。 “那个人是专门做这类跟踪的?”他抬起手按下车窗,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给两个人都降了降温。 “不是,不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我发现。”卢晖又抬手把窗户调了上去:“做什么?” “如果从这儿跑过去,加上他反应的时间,你有没有把握拦住他?” “我是退伍老兵,不是超人,宝贝儿。”卢晖哭笑不得,“他开的是车子,我只有一副*,怎么拦他?” “而且。”卢晖补充说,“这里面说不定是杨燕南本人。” 黎旭抬眉:“不可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黎旭内心有点焦躁,尤其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简直令他作呕。 “他走了。”卢晖把车载音乐关掉,撑起身子往后看:“果然走了,可能知道我们发现他了。” 黎旭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走?” “来玩个游戏吧。”卢晖笑了笑,“猫和老鼠。” 两辆车在省道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前者试图加速离开,被后一辆车咬得死死的,来自后面的远光灯打进前面的车厢里,使车主咬了咬牙。 “嗯……车子很普通嘛。”卢晖说,“看起来是老车型。” 黎旭辨认着车子后面的车牌号,强烈的反光导致他有点看不清楚。他把号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是什么熟悉的号码。 他可以肯定没有见过这个车牌号,这不是他身边的人。 难道是假的?或者说这个真的是杨燕南本人? “把远光灯关了。”黎旭说,“咱们从前面那个路口绕路回家。” “嗯?不继续了?”卢晖有点儿扫兴,他刚玩到兴起。 “嗯。”黎旭说,“继续装作我们没有发现他的样子。” “也行。” 卢晖降下了速度,看着前面的那个黑点越走越远。“这么吓吓他,至少以后不敢这么随便跟着你了。” 黎旭的表情有点疲倦:“……” “卢晖。”隔了会儿,黎旭突然叫道。 “嗯。”卢晖应着,“怎么了?” “没事。” 黎旭说完这两个字,又陷入了沉默。 # “跟踪?”李研升有些惊讶,“谁跟踪你?你最近惹上了仇家?” “不知道是什么人。”黎旭敲了敲桌子,“我记下了车牌号,让向和帮我查,向和说,牌子是假的,那个号真正的车主是个护士,昨天晚上一直在值夜班,怎么可能有时间跟踪我。” 李研升的表情有点儿微妙:“那这就很吓人了,刚进去一个周正道,s市难道要出新妖怪?他跟你多久了?” “我不知道,只有昨天,被卢晖发现了。”黎旭说,“卢晖原本想抓住那个人,可惜他跑的快。” 李研升:“我的乖乖……旭哥哥,我就说你这张脸是祸水,以前照片还被人发网上,现在撞上狂热粉丝了吧?” “……”黎旭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小张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把文件放在桌上,轻声道:“黎律师,请您看看这几个地方还有没有问题?” 黎旭接过文件。 李研升没有急着走,他看了眼黎旭的这个助理,打趣似的笑了笑:“好久没见到尹欢了,还真怀念啊,那么叽叽喳喳的。” 黎旭边扫阅文件边答道:“是啊。” “哎,你这个表。”李研升一贯喜欢动手动脚的,手没经过思考就去掀起了小张的袖子,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来。 “这牌子不便宜啊,四千好几,我前几天看见了想买,巧巧还觉得我败家。”他哀声道,“还是年轻人好啊,没有人管着,也舍得给自己花钱。” 黎旭闻言看了眼小张手腕上的表盘,看起来是新买的,不像是小张喜欢的款式。 “朋友送的。”小张被李研升弄得有点儿尴尬,“我不肯要,他非让我收下……” “这儿还有个小问题。”黎旭说,“我帮你批注出来了,以后记住不能犯类似的。” “好的,谢谢黎律师。”小张悄悄松了口气,“还有别的事么?” 黎旭:“没有,你进步很大。” 看着小张坐回座位,李研升小声问黎旭:“你这个助理不错啊,不像我那个,眼高手低,没断奶似的,天天这也问你那也问你,不知道大学怎么毕业的。” 黎旭:“是不错。” “接着说跟踪你那人的事儿,向警官有说怎么处理么?” “让我继续观察。”黎旭说,“虽然我觉得那个人一时半会不会有动作。” “诸事小心。”李研升叹道,“小朗就是太张扬不小心才会那些人得手。你家那位以前不是经常过来接你?以后也继续让他来呗,总比你一个人安全。” 黎旭玩笑道:“说不定是可爱的女孩子呢。” “别闹了,可爱的女孩子。”李研升差点笑出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还是希望世界上少几个吧!” 黎旭笑了笑没有做声。 跟踪这件事暴露以后,杨燕南还会有什么动作呢? 黎旭愈是往深里像,愈感觉到一珍后怕。 卢晖当初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杨燕南当初请他做辩护律师时应该就包藏了祸心。当时他毫无防备,只把他当做父辈来看待,杨燕南如果要对他下手,他真是插翅难逃。 杨燕南是个老猎手。 所以他会用百分之百的耐心来等黎旭放松警备,踏进他的陷阱里。 黎旭自认为自己的伪装没有什么破绽,杨燕南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识破了他的真面目。 现在唯一的苦恼是,该如何让杨燕南再变得急躁一点。 杨燕南还在缓刑期。原则上他是在缓刑,实际上相当于无罪释放。只要这段时间他安分不折腾,再过几个月他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杨燕南。 所以杨燕南近期内应该是不会自找麻烦。 还是要自己先主动接近。黎旭想,等杨燕南动作没有意义,只会让他的准备更充分。 思及此,他掏出手机,在微信上给卢晖敲了一条留言。 黎旭:你上次跟我说的那家茶楼在哪儿?我想约杨燕南去那儿,如果我是用□□结账,那就是杨燕南同意了。 卢晖回复的很快:你以前就是这么打算的? 黎旭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复:嗯。 第72章 羊与狮子 在问到了茶楼地址之后,黎旭找时间和一个委托人去了一趟。那儿环境很好,怎么说呢,有种“果然是卢晖喜欢的风格”的感觉。 室内的装潢十分大气古朴,有点接近唐风,壁画上也有宽衣肥襦的仕女烹茶图。大厅处有表演茶技的女孩,纤长素净的手指正在打磨抹茶,不论是从服装还是到技巧,都是视觉享受。 他们订的茶座在楼上。这里的楼层构造也比较有特色——它修葺成天井式。在表演茶艺的台子上方建的是闽南风的螺旋式藻井顶,据说晚上这里就是戏台,有点儿模仿古代的夜肆。 茶室的内外又是两个天地,内里简单干净,还点着带有淡淡香气的熏香。 黎旭喜欢茶,对泡茶的研究却不多,反而是委托人比较擅长。她用半个小时的时间给黎旭讲了一杯茶该怎么煮怎么泡,最后还让黎旭自己试试。黎旭笑着拒绝了。 等他回到律所,看见正在电脑面前埋头工作的小张,抬手敲了敲门。 “黎律师。”小张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打了声招呼。 “今天看见一个人,感觉有点像你。”黎旭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偷懒翘班了。” 小张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我一直在办公室,您可能看错了。” “我知道是看错了,只是想和你说说。”黎旭走到他的办公桌旁,随手拿起一张a4纸,上面写满了各种草稿。 小张一脸沉稳:“……” “张女士送的茶。”黎旭拿出一小罐茶叶给他,“犒劳你了。” “谢谢黎律师。” 他伸手来拿接茶叶时,黎旭又看了眼他的手腕。那块手表已经摘下来了。 # “今年生日想怎么过?” 卢晖把火锅底料倒进锅底,走远几步拍了拍身上粘的残渣颗粒。 黎旭听到他这么问,停下了手上切香菜的动作。 怎么过生日? 他记起来母亲说过让他带“女朋友”回去,而且他已经答应了。 当时答应的很仓促,而且一堆事搞不清楚,他也以为自己会在这天到来之前有勇气告诉母亲真相。 “那他家里人该有多伤心呀。” 他能想象母亲说出这句话的样子,甚至还有她得知自己是异类时的表情。 “怎么了?”卢晖从他身后抱住他,“突然不作声,我还以为你被切手指了。” “……” “怎么了?”卢晖又问,他想去亲黎旭的脸,被黎旭躲开了。 “没事。”黎旭说,“我脸上全是汗。” “这有什么?”卢晖笑,“我又不舔。” 黎旭没有接过他的话,心事重重继续切菜。 “又有烦心事了。是跟伯母有关的吗?”卢晖问,“还是跟我有关的?” 黎旭专心致志地剁砧板。 “是出柜的事?” 卢晖猜人心事一猜一个准,现在更是什么也瞒不住他。 黎旭放下刀:“上次我姐说……她试探过我妈,我妈完全不能接受。” 就猜到是这样。“这个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还是说伯母现在又在催你?” “她让我生日那天带你回去。” 卢晖也陷入了沉默。 “就说我有事不能过去吧,随便编个借口就行。” 卢晖走回去鼓捣自己的火锅,背影看不出来情绪。 他心里涌起一阵内疚。 “我没不开心。”卢晖背对着他说,“你别想太多。这是没办法的事,出柜本来就是对家人的一种伤害。我已经体验过那种感觉了,不希望你也和我一样。” 黎旭静静地听着。 “其实能和你这么一起过日子我就挺开心的,我以前都不敢想。至于伯母的事,慢慢来吧还是,真的不用急。” “卢晖。”黎旭扶着额头,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胸腔里好像被填充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人的心脏都想要跃动起来。 卢晖这样的男人,其实是很容易让人爱上他的。 黎旭生日那天正好是冬至。 他出生在冬天,体质却偏寒,从小就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小病不断。长大后身体素质上来了,可怕冷的毛病一点儿没改。 就在他生日的前几天,周正道被处了枪决。临死前他提出来要见黎旭一面,黎旭同意了。 当他走进空气都凉的刺骨的探监室时,浑身都打了个寒战。 周正道整个人变得憔悴了,只是脸上那慎人的笑容没变,依旧能够让黎旭发毛。 他对黎旭说了一句话:“老师会好好招待你的,他很中意你。” 黎旭追问的好几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他看着黎旭的眼睛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事,什么时候死,会为了什么人死,我都很清楚。这是我的命运。” “神经病!”黎旭咬牙切齿地做出了评价。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正道大声笑道,“谢谢夸奖。” 黎旭:“……” 周正道扶正了眼镜,嘴角还挂着疯狂的角度:“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嫁祸给老师?” 黎旭不想回答,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恶心,他点头做了默认。 “因为我爱他,想让他陪我一起死。”周正道说,“可是我也很恨他,他不应该是这个死法。” 他抓住探视窗口的铁栏杆,笑道:“你很喜欢老师吧?我很期待你的结局哟。是羊会吃了狮子,还是狮子吃了羊呢?” 下午三点一刻,周正道死了。 据说他的遗体会被拍卖给医学院,给实习生们解剖练手用。 当了一辈子医生,最后用自己的躯体造福学弟学妹。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周正道的话一直萦绕在黎旭耳边,以至于到了梦里黎旭还是能见到他的脸。他从嘴里掏出那颗终结了他性命的子弹,狞笑着问黎旭:“到底是羊会吃了狮子,还是狮子吃了羊呢?”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都被噩梦惊醒。 不能再捱下去,一定要有所行动了。 不论是对付杨燕南的事情,还是向母亲公布性取向的事情。 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生日的当天,杨燕南主动找上了门来。 没有打任何招呼,可能因为是黎旭之前的当事人,可能用了其他什么手段,所以前台很轻松的就放了他进来。 小张带着杨燕南走进办公室时,黎旭有点猝不及防。 “杨叔叔。”他站起来,“您要过来为什么事先不和我说一声?” “哦……路上碰见了小张。他从前在我这儿看过病,我们聊了会,知道他现在在给你当助理,突然就想过来看看。人老了,做事不过脑子,想着过来就直接过来了,你看。”杨燕南拍了拍脑袋,“你现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怎么可能会忙,这个时候是律所的午休,外面桌子上可能都瘫倒一片了。 虽然不知道杨燕南为什么突然找了过来,但是直觉上黎旭觉得杨燕南并不是想对他下手。看他的意思并不是找他过来玩玩,而是约他出去转一转。 谨慎为上,防还是要防。在杨燕南的目光之下,他不好去拿抽屉里放着的监听器,只好就这样跟着杨燕南出了门。 一路上他握着自己兜里那支小型电击.棒,脸上依旧笑着和杨燕南聊天。 人就是这样可怕的生物,隔了一层肚皮,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 杨燕南说想请他出去吃一顿,作为之前他帮忙的答谢,地点由黎旭自己来选。 黎旭心道这可能还是来打破心理防线的手段。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又带杨燕南去了之前的那家茶楼。 更加让他没想到的是,杨燕南对这家茶楼很熟悉。 “我来过很多次了,不过是前几年的事。”杨燕南说,“那会儿的老板还不是现在这个年轻人,名堂也没有这么多。” 黎旭正想着要回答点什么,杨燕南又说道:“启安很喜欢这个地方,有时候是我陪他过来,有时候是他自己过来……后来他还会和朋友一起,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渐渐的被抛到脑后啦。” 黎旭:“……年轻人总是这样的。” “是啊,小孩子总是要长大的,要脱离父母怀抱的。”杨燕南感叹,“如果能永远也不长大就好了。” 这句话在黎旭用大脑加工过后,硬是瘆出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黎旭所预料的,杨燕南果然没有做什么。 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都在闲聊,说些有的没的。大部分是杨燕南在说,黎旭在听。 黎旭也不知道着的什么邪,杨燕南说的兴起,他听着居然也没有觉得很烦。一直到杨燕南提醒他该回去工作了,他们才就此作别。 律所的休息时间一般是从十二点开始,下午两点恢复工作。黎旭估摸着自己在茶楼待了一泡茶的工夫,应该刚好能赶上作息结束。 他回到律所时,看见所有人果然都已经精神抖擞地开始了工作。 上楼时他碰见去茶水间倒水的李研升,李研升看他两手空空,一副闲逛回来的样子,问道:“你上哪了?回来这么晚。” 没等黎旭回答,他又问道:“一会儿下班你有空吗?赶上你今年和巧巧撞上了生日,一起出去搓一顿?” 第73章 生日礼物。 “啊,不了。”黎旭说,“我今天要回家。代我向你老婆说句生日快乐。” 李研升笑道:“哎,说的也是。改天再聚吧,说了小朗的事要好好感谢你的。” 说起邵朗,黎旭不得不问一句:“他现在怎么样?” “就那样吧。”李研升说,“不上不下的,最近安上了假肢,在重新学走路。他那个朋友耐性好,一直在帮他。” 看李研升的态度,是还不知道邵朗和李琰的事情。哪怕是邵朗那样放荡不羁的人,也会害怕让家人为自己伤心啊。 “现在下午三点半,离下班还有不到俩小时。”李研升拍拍他的肩,“生日快乐啊旭哥哥。” 黎旭笑道:“谢谢。” 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回想着刚才说过的话,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他想不出来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只是内心里有种异样的烦躁感。 在座椅上坐定时,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要送给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他抬头看向小张,小张正埋头把文件分类放进文件夹里。 “现在几点?”黎旭问。 “三点四十二分。”小张说,“黎律师,我今天可以提前走么?” 他这个问题把黎旭之前想说的疑问从脑袋瓜子里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问题:这是他第一次说要提前下班,他要去做什么? “工作完成了可以提前走。”黎旭说,“正好我也有事要先走,用不用我送你一程?” 小张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不用了黎律师,我自己搭地铁。” “好。”黎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逢节坏人多,路上小心点,注意可别被人盯上了。” “……”小张心里一跳,“谢谢……黎律师。” 说到过节,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以前他也不注重生日这回事,都是母亲在他耳边念叨,他还有多久多久生日,费尽心思给他弄些好吃的,盼着他回家。如果碰上他忙得抽不开身,就会送吃的去他的公寓,做做家务等他回去。 那些个烦恼又重新绕回了他的脑子。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能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而是非要做出一个选择呢? 下午四点半,小张打了声招呼就拿着公文包下了班。黎旭抻直身体,缓解肢体的酸涩感,走到窗口看向外面。 和小张一起走的还有别人,黎旭看出来是律所的某个女律师,他们一路说笑着往前走,慢慢就离开了黎旭的视野。 # “今晚来褐色?”卢晖在电话那头说,“晚点过来也没关系,我等着你。” 黎旭笑着问:“要给我惊喜么?” “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卢晖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总有什么东西摔下来的声音。 “你那儿在做什么?” 卢晖隔了一小会才回答:“明天不是平安夜么,在搞活动的装修。新来俩小子手脚不利索。” 黎旭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那边的动静,不知怎么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捉不住那种情绪,从而也没法判断,就像是有恶作剧的孩子一阵风似的从你耳旁呼啸而过,徒留你站在原地犯懵。 “你现在是要回家么?”卢晖问。 “嗯。我在路上,很快就到。”黎旭看了看外面的路况,“大概。” “你又被堵在路上了?”卢晖笑道,“这么早就开始堵车?” “不像是平常的那种堵,前面好像发生了交通事故。”黎旭打开了电台,听到电台主持人磁性的男声:“……二十三日下午十六时二十三分,xx南道口发生意外车辆撞击事件,车辆损毁严重,一位车主什受重伤,另一位已证实当场死亡……” “你听新闻。”黎旭说,“果然有车祸。” “听见了。”卢晖说,“又死人,最近听见死人的消息心里总是不舒坦。你那儿离你爸妈家多远?” “不远,大概还有四公里。” “应该快了,你路上小心。”卢晖说,“千万小心。” 车祸现场在近半小时后才清理完毕,道路恢复了运行。黎旭回到家里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s市的新闻快讯都放了一半了。 “你在路上碰见车祸啦?”黎母迎上来接他的时候问,“你看见现场了吗?吓人吗?” “没看见。”黎旭蹲下身子换鞋,“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唉……你们以后出门一定要注意哪。现在的小年轻,开车都当玩,不把人命当命。” “您怎么总把自己说的有多老似的。”黎旭笑着说,“明明还年轻着。” “老了呀,就是老了呀,马上就要六十了,就盼着抱个孙子享清福——” “妈。”黎旭无奈地移开话题,“尹叔呢?” “他出去买酒了,说是要好好喝一杯。”黎母说,“原本我都给你对象买好礼物了,一只玉镯子,可好看了,结果她没空过来。” 她说着就去房间里拿了个红木盒子出来,交到黎旭手上。 “你替我给她,算是表了表心意了。” 黎旭看着手里的的盒子,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谢谢妈。” 在继父回来之前,黎旭用手机和尹慧珊视频通话。尹慧珊在那边很开心地祝黎旭生日快乐,然后黎母就开始和她絮絮叨叨。提到黎旭又没带女朋友回来时,尹慧珊笑道:“您别操心这么多啦,旭子长大了,做什么都有自己主意。” 黎母还没抱怨完就听见外面老头子回来的动静,急忙让黎旭把视频关了,她自己出去和老头说话。 黎旭和尹慧珊在视频里对视,尹慧珊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黎旭说:“姐,谢谢你。” “咱们你还谢什么。你呀……”尹慧珊想叹气,又怕给黎旭带来不好的情绪,“好了,开心点,过生日呢,又大一岁了。” 黎旭笑道:“又老一岁了。” 尹慧珊也笑了,隔了会儿她说:“挂了吧,省得被我爸看见又不高兴。” 视频结束了很久,黎旭还在想尹慧珊语气里的落寞:这恐怕也是我以后的命运啊。 卢照坐在吧台上晃腿:“我一会儿是唱生日快乐呢还是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唱小苹果好了,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卢晖鼓捣着手里的收音机,这玩意儿太久没用,时好时坏,他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突然很想修好它。 “这是什么?”卢照跳下吧台,拍了拍这黑色的小东西,“这是个牌子的吧?你别自己瞎动,找家店修。我记得这个还能录音的,不过不知道怎么录。” “这么高级?”卢晖停下手里动作,“那你帮我拿去看看。” 卢照接过放在手里把玩:“我嫂子啥时候过来嘛?好无聊呀。” “可能会晚点,他还在家陪他爸妈。”卢晖说,“蛋糕到了吗?” “到了!”卢照一蹦一跳的,“我去拿出来!” 黎旭来的时候刚过十点。今天酒吧没有营业,只有卢晖的一些同志圈的朋友,他们静静坐在黑暗里,等着另外一位男主角的到来。 平日里这个时候的褐色应该已经喧闹起来,今天却死气沉沉的没什么光。黎旭站在门口,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卢晖想做什么。 终于要面对卢晖的朋友们……黎旭做了个深呼吸,这是不可避免的,只是需要多做些应酬罢了。 做好了心里建设,他伸手推开门,跨进藏着热闹的黑暗里。 光芒在一瞬间洒满了他的全身。 整个晚上黎旭都在一种昏昏涨涨的气氛里度过,他不记得多少人对他说过祝福,有多少人给他塞了礼物,不记得有多少人笑着开他和卢晖的玩笑,被卢晖笑着训斥。 这是个跟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这儿聚集的都是他和卢晖的同类,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没有人会叹息他们的前路有多艰辛。 卢晖在台上给他唱了首甜腻腻的情歌,周围人或暧昧或羡慕的目光臊得他不想抬头。 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仲夏夜之梦,把他的头脑都麻痹住,没有空间再去思考什么。 在切生日蛋糕的时候有人起哄让他们一起吃一根巧克力。卢晖拒绝了:“奔三的人了还学什么小年轻。” 但是那群人看热闹不嫌事情大,非闹着让他们吃完巧克力。卢晖半推半就的:“别闹。” 几个有眼力见的慢慢的就把话题带开了,卢照拿起一块蛋糕和几个小伙子对砸,屋子里一时间都是尖叫和大笑。 生日会就这么闹到了大半夜才结束,把最后几对送走时黎旭几乎瘫在了沙发椅上。 “不习惯吗?”卢晖坐在他旁边,“我都说过了你不喜欢这么闹,他们还是收敛不住,真是。” “没关系。”黎旭说,“挺好的,我很开心。” 他们身下突然震了震,一股子重金属音乐猛地迸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不好意思我的电话!”卢照伸过来一只手,接过手机看了看,“我老板的。” 卢晖:“这大半夜的你老板给你打什么电话?” 卢照压根儿没听,她早就蹦远了。妹大不由哥,他心里叹一声,又继续和黎旭瘫在沙发上。 他的目光扫到蛋糕旁边剩下的一根巧克力卷,突然问黎旭:“吃巧克力吗?” 黎旭:“嗯?” 卢晖把巧克力卷塞进他嘴里,俯下身叼住另一端。黎旭明白了,卢晖其实很想玩这种“小年轻”的游戏。 嗤,幼稚死了。 “害羞的话就把眼睛闭上。”卢晖伸手捂住他眼睛,因为嘴里的东西说话有点儿含糊,“我开始了?” 因为这句话,黎旭的心里居然生出来了一点紧张。 卢晖的牙齿一点点的磨断了巧克力,渐渐的要抵达黎旭的嘴唇…… 黎旭猛地推开了他。 “……”卢晖有点儿措手不及,“怎么了?” “我不知道。”黎旭也有点儿懵,他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识的……我也不知道。” 他又看向卢晖:“我不是故意的。” 第74章 无法预知 气氛别样的尴尬。 黎旭想说点别的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却听卢晖说:“我发现了你今天晚上……好像不是很开心。你要是不喜欢他们这么多人闹,我下次就不叫他们过来了。” “不是这样。”黎旭轻声说道,“和他们没有关系,可能是我今天太累了。” 卢晖顿了顿,然后笑道:“哦,那去睡吧。” 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睡觉,黎旭缩在半边温热的被窝里,稍稍地抬头往后看。 卢晖已经打起了低沉的鼾声。 他的心却完全静不下来。像现在这样躺平在床上,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数清楚,明明是很静谧的环境,他也没有在想什么复杂的事情,可是他却睡不着。 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么? 他只能找到这种解释。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凌晨一点整。 平时他再怎么熬夜,这个点也应该困倦到了极点,不可能还这么精神。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打算去外面倒一杯水喝。 后面突然围上来一双手。 “睡不着么?”卢晖问,“听你在床上转了半天身。” 黎旭僵直着脊背:“……” “是想做么?”卢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沙哑,这是黎旭一贯喜欢的声音,“想要?” “我不想。”黎旭掰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我去喝口水。” 趿着拖鞋走到客厅,四周漆黑一片,他摸索着接了杯水,坐在了小沙发上。 冰凉的皮质触感渐渐压下了他内心里那点儿不安和躁动。 这是怎么了?他捂住脸,白天时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从他脑子里闪过,缭乱的画面和人物,还有一些零碎的对话——他越想越觉得头疼。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水,他起身回了房间。刚钻进被窝里面,卢晖就缠了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半夜喝水明天早上起来眼睛会肿。”卢晖说。 “没事。”黎旭说,“晚安。” 卢晖亲了亲他:“晚安。” 说完晚安之后,卢晖听着黎旭的呼吸声渐趋平和,蹭了蹭他的额头,也睡了过去。 整个房间似乎都陷入了睡眠之中。 黎旭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他终于意识到是哪儿不对劲了。今天从他见到卢晖开始,他就变得有点儿不正常——他很抗拒和卢晖的亲热,甚至有点厌恶。 “平安夜快乐!”李研升抱着俩包了大彩纸的的苹果走进他办公室,在两张桌子上各摆了一个。 黎旭瞥了一眼那个身材臃肿的苹果:“谢谢。” “你助理怎么没来?”李研升不知道从哪儿又掏出一个苹果,嘎嘣咬了一口,“生病请假了?” 黎旭:“出车祸了。” “车祸?”李研升把苹果咽了下去,“什么情况?伤得重吗?” “不至于死吧。”黎旭说。 李研升松口气:“那就好。” 黎旭补充:“大概会变成植物人。” 李研升:“……” “下午我会代表律所去探望他,有兴趣一起?”黎旭关闭文档,拿过桌上那个妖艳的苹果。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淡定呢?”李研升的语气有些不满,“太冷血了啊,虽然说他跟你也没多久,但是是个挺求上进的孩子啊。” 黎旭笑了笑:“是啊,所以我下午不是要去看他么。” “怎么回事?”李研升压低声音问,“他这个人有问题?” 黎旭指了指手腕:“还记得他的手表么?” “啊。”李研升说,“手表咋了。” “我了解过他的家庭情况,之前也套过他的话。一个普通家庭的青年,刚刚大学毕业闯荡社会,实习期的工资不超过三千,还要承担在s市的衣食住行。他哪儿来的钱买名表?” “我操——”李研升差点拍桌子,“跟踪你的人,是他?他拿别人的钱监视你?” 好朋友的智商终于高了一回,黎旭十分欣慰:“没错。” “可是不应该啊……看不出来啊!不对,你被谁盯上了?” 黎旭开始一层一层地给苹果剥衣服:“可能是变态吧。” 李研升由衷地佩服:“……你真的好淡定啊,哥。” 糖果色的包装纸褪去之后,黎旭手中的苹果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素颜:长得有点儿畸形,表皮还有点儿皱,反正一看就不好吃。 李研升也看到了,他拿过苹果:“卧槽卖这么贵里面是个坏的!早知道让她们买了苹果拿回来自己包装了。” 他问黎旭:“我再去给你拿一个?” “不用,我想去休息室睡一会。”黎旭按了按太阳穴,“我不喜欢吃苹果。” 李研升拿着那个劣质的苹果离开了。黎旭靠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没有处理掉的包装纸发呆。 伪装慢慢地被撕掉了,真实的目的也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小张出车祸的事情可能是杨燕南一手策划,这是黎旭的猜测。 狡兔死走狗烹。杨燕南这么着急给小张灭口,是因为他要行动了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小张下手,他不怕警.方彻底盯上他? 如果说小张的车祸真的是他设计的,他对此毫无畏惧,那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就更没有什么顾忌,只是卢晖这个人对他来说比较麻烦。 “……” 黎旭仰头看着天花板。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有企图,却还是不得不冒险接近,为了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真相,他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 杨燕南就是那把迟早要落下来的刀。 他抬起自己的手,发现几根手指在发抖。正如向和所说,杨燕南的城府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拟的。 他不是冷静,他只是对没有预知的事情毫无办法。 第75章 录音遗言 我要送给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你看着我的眼睛。 那个叫卢晖的男人,他对你有所图谋,你要离他远一点。 元旦的凌晨,一点整,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门口等你。你记得那家咖啡馆吧?离你家不远,走路只需要四十分钟。 你记住我说的。元旦凌晨一点整,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门口。来,和我读一遍。 乖孩子。 离开那个叫卢晖的男人,我才是会给你带来幸福的人。看着我的眼睛,好孩子,告诉我,你讨厌你现在的恋人。 不要迟疑,勇敢地说出来。你讨厌卢晖,因为他干扰了你的生活。你应该来我的身边。 我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 好安静,好冷。 这是黎旭睁开眼睛时的感觉。 刺骨的寒意逼进他的皮肤里,肢体麻木,脑袋昏昏沉沉,脖子上有强烈的酸疼感…… 这是哪儿?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听觉变得分外敏锐起来——他听见远远的脚步声。很远,听起来像是在下楼。 那是杨燕南。 黎旭讶异于自己的镇定,他内心一片平静,很轻松的就接受了自己的现状。这大概是因为他早有被算计的心理准备。 门被打开了。金属的叩击声在暗小的斗室中回想,刺得他耳膜作疼。 “你醒了。” 杨燕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像他们并没有处在如今这样的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为什么?”黎旭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的嗓子由于受寒变得很沙哑,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干涩难听。 “你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么?”杨燕南笑道,“明明都已经开始联合警察来对付我了。” 黎旭咳嗽了几声。 “渴不渴?”杨燕南走近他,轻柔地抚上他的嘴唇,“这么多干皮,要喝水吗?” 黎旭别开头:“你想怎么样?” “真是个好问题。”杨燕南低声笑了笑,贴近他的耳朵问道:“你妈妈让你离我远一点吧?她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黎旭的神经绷成了一根线。他知道自己可能猜对了,但是这个谜底仍然让他无法接受。 “你去日本做过交流吧?”杨燕南直起身子,“有没有听过那儿的民间传说?” 黎旭抿紧了唇,他的手被紧紧地捆在背后,手指很艰辛地摸索着他想找的东西。 “据说有个叫雪女的妖怪,她会专门引诱在雪地里迷路的年轻男人,骗他去交合,然后把他们用冰封起来,当做自己的收藏品。” “……”黎旭听得头皮发麻。 “不会有人找得到这里。”杨燕南勾着唇,绕到黎旭身后,摘下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这儿用定位也找不到,你可以死心了。” 黎旭咬牙:“……你要杀了我?” “哈哈,不要用杀啊死的这种粗暴的词,我只是想把你收藏起来。” 一个有藏尸癖的变态……黎旭听见戒指被抛进水中的声音,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绝望。 他想的太简单了。 “把你弄到这里来可废了我不少工夫。”杨燕南说,“原本我还想借用灰姑娘的那条暗道,可惜那个姓吴的蠢货闹的太大,那条路被封了。现在的警察啊,也不能太小瞧他们,就像吸血虫一样,想尽办法钻空子。” 杨燕南似乎是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他们之间离得很近,杨燕南在抽烟,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钻进他的肺部,让他恶心得想吐,几乎要窒息过去。 “是你杀的杨启安。”黎旭几乎可以肯定,他现在的头脑相当清醒,甚至明白了一切的来龙去脉,“是你杀了他,周正道是替你死的。” “哦,话可不能这么说。”杨燕南掐熄了烟,“他绝对不是替我去死……他比我会玩的多。 “原本我不打算杀启安。”杨燕南说,“周正道才是我的目标。可是我发现他也是个变态,他比我更迷恋尸体,喜欢和尸体——” 他看着黎旭惨白的脸:“你听不下去了?真是个小朋友啊。” 他承认自己杀了杨启安。黎旭现在的脑子一个当成八个在用:之前的一切疑惑现在都能接起来了。杨燕南杀了杨启安,把他当做收藏品。后来周正道可能出于嫉妒,把杨启安分尸藏匿起来…… 黎旭越想越觉得可怕,他被捂住了眼睛,根本不知道面前的杨燕南手中是否拿着屠刀。 “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你想杀我,我已经在你手上了。” 杨燕南笑了起来:“那样就没有乐趣了。” “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他说,“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聪明过头变成了愚蠢?” 黎旭没有回答,他在心里想怎么才能延长自己活命的时间。 “我很久没有和人说过心里话了,小旭。”杨燕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语气颇为怀念,“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是同性恋……不知道阿霆知道了是什么感想。” 黎旭心里一跳。 “你和你爸爸真的很像。”杨燕南说,“我之前说的不是骗你。他是个很固执的人,也是个很自私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他都不在乎。” 他猛地揪紧了黎旭的衣领:“可是他在乎你,在乎你们!为了你们他连命都不要!家庭?未来?呵!” 黎旭被他勒得脖子疼:“……”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是同性恋,可能会哭吧?”杨燕南松开他。 黎旭的脸涨得通红,嘴唇由于情绪和低温有些发紫,他一直在咳嗽,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刚刚被杨燕南触摸过的地方,每一处都仿佛有寄生的蜱虫在撕咬。 “同性恋不可耻……”他慢慢地恢复了过来,被眼罩裹住的眼睛没法睁开,一直在流泪。他突然想起了卢晖的脸:“可耻的是你这种懦弱的蝼蚁。” “懦弱?蝼蚁?”杨燕南笑得有点疯狂,“真是小朋友会说的话啊,可爱死了。” 黎旭:“……” “阿霆。”杨燕南不知道走到了房间的哪儿,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在对自己的情人说甜言蜜语,“你不想来和你可爱的儿子打个招呼吗?” *** “不管是谁听到这段话,我都请你能够帮我一个忙……” 卢晖的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不顾前面刚刚跳转的红灯,一路驰骋了过去。后面一个吹着口哨的交警追着他不放。 “我叫杨启安,还没有到三十岁。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自杀。在我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办,这件事我自己办不到,只能请别人来帮我。” 卢晖看了眼后视镜里死咬不放的交警,啧了一声,把车速又提了个档。 “请你帮我举报我的养父,他叫杨燕南,在中心医院工作,是外科主任。他是个杀人犯,也是个变态。我没法举报他,因为他我是他的养子,他对我有恩情,我做不到,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但是在我死后,这段录音就能成为证据。” 那个交警的摩的始终敌不过揽胜的车速,只好找了同区其他的交警,让他们拦住那个扰乱秩序的疯子。 “七岁的时候,我的养父和他的朋友黎霆收养了我。我只见过黎霆一次,在收养我以后,他就失踪了。养父说他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过了几年,我发现了我养父对我的不寻常。他会要求我帮他解决生理需求。用嘴,或者用手。那时候我很害怕,但是我更害怕他把我赶出去,所以一直不敢反抗。” 卢晖拿着东西下了车,大步跑进警局,门口盯梢的警察喊住他:“登记!” “每次做完那些,他都会哄我,让我不要生气。有时候他会突然变得很生气,掐我的脖子,说要我陪他一起死。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十五岁。他强.奸了我。事后他一直在对我忏悔,求我原谅他,让我不要责怪他,因为他爱我……但是之后他还是会强迫我和他发生性.关系。其实那个时候我没有觉得多可怕,甚至有种被人需要的满足感,所以默认了他的行为。……直到我发现了他可怕的占有欲。” 卢晖在走廊上和外出的李牧青撞个正着,李牧青差点和他打起来:“你神经病啊!” 卢晖抓住她的肩膀:“我要见向和!” “他对我的限制越来越厉害,有时候甚至不让我去上学。他监视我所有的动向,不让我有朋友,不让我有依靠的人,我越来越孤立,甚至害怕和别人说话。有一次他对我说,如果我离开他,他就让我死。我很害怕,我特别害怕……可是我离不开他。我很想逃,可是我逃不掉,他总会想办法找到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被他洗脑了……他确实也给我洗脑了,他精通催眠术,会篡改我的记忆,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变化,开始偷偷的写日记。曾经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可能都要被他限制,被他束缚住,可是我没用想到……” 向和看着冲进来的卢晖和李牧青,一脸的奇怪:“怎么了?” “去抓杨燕南!黎旭被他绑走了!”卢晖几乎是冲到他的面前,“快!马上!他给黎旭催眠了!”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撞破他的真面目。在他领养我时的住处,有个地下暗室。那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发现他在那里面……藏了一具干尸。” 收音机里清晰地传出杨启安颤抖的声音。 “那具尸体,就是他的那个朋友,黎霆。” 第76章 将计就计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黎旭第一次这么深刻地领会到这个形容的意义。 杨燕南摘下了他眼睛上的眼罩,可他仍然不敢睁开眼睛,没有凝干的泪水还在脸颊上,晕开了一片冰凉。 “怎么不看看呢?”杨燕南笑着问,“不是很想看么?天天追问我你爸爸的事情呢。” “……” “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像啊,碰到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就一味的逃避。表面上装得一派随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人。”杨燕南嗤笑一声,“你打算和你黎霆做一样的事吧?那个卢晖也是个可怜的小子。” “什么一样的事?”黎旭问,“我父亲做过的什么事?” 杨燕南打量着他。黎旭的五官偏向林蓉,更柔和,更秀气一些。他和黎霆唯一相像的地方,就只有那双眼睛,一双黑得像深渊的眼睛,里面装满了东西,让人捉摸不透。现在这双眼睛仅仅闭着,光看着黎旭的侧脸,他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找回黎霆的影子。 “抛弃自己的男人,执意和一个土气的乡下女人结婚,一边和这个女人生了孩子一边又旧情难忘,上了床才后悔说自己是有家室的男人……这就是你亲爱的爸爸的所作所为。”杨燕南冷笑,“你也打算对那个姓卢的小子那么做吧?” …… 我不能再和你见面了,燕南。 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但是真的不能再这样了。今晚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好吗? 没有发生过?黎霆,你到底要有多狠的心才能当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 我有家庭!林蓉对我很好,一开始我们也说好了,从此就当普通朋友……别再这样了,我不想林蓉知道我过去做的傻事。 傻事?你把那些说成是傻事? 对,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让我觉得害怕! 我不伤害你……我不会伤害你,阿霆,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别骗人了。”黎旭突然笑了起来,“我父亲怎么可能对你这种人旧情难忘。他会离开你,就是因为发现了你的本质吧?” “呵呵。”杨燕南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你以为黎霆为什么最后会落到我手上呢?就是因为他和你一样,总是犹豫不决,妇人之仁。” “我和我父亲不一样。”黎旭冷冷地说道,“我不会做对不起卢晖的事,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他握紧了拳头,极力保持冷静,最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冰冷的灰白色墙壁,奇怪的器械,还有一张空荡荡的手术台,水泥地板上凝满了湿漉漉的水滴,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室内正中央的日光灯。这儿比想象的要干净,也更冷酷无情。 光线并不明亮,可是黎旭的眼睛还是被刺得生疼。 “哦——睁开眼了。” 黎旭发现自己还是不敢看向杨燕南的那边。他在那里,黎旭心说,我爸爸就在那里。他们已经分别了二十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看到他……哪怕是以这样的形式。 “我对阿霆很好。”杨燕南看出了他的顾虑似的,“虽然这么多年了,保养起来有点困难,皮肤干的很严重,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原来的样子呢,还是那么漂亮。” 黎旭做好了心理准备,侧眸看向杨燕南。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词能形容黎旭现在的心情。 亲眼看见自己死亡多年的父亲被做成干尸,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一样,身体用机械支撑,干瘪的面孔面向他,眼睛彻底地凹了进去——老实说,他有点想吐。 为杨燕南的所作所为恶心。 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吧,自己的身体被这样处理,得不到安葬,生前所有的恩恩怨怨,也不会跟随着他的死亡而平息。 我来解救您了,爸爸。黎旭在心里说,我和您不一样,我不会步您的后尘。 干尸的面孔无声地对着他。 *** “有一个问题。”向和在听完完整的录音之后,敲了敲桌面,“他说了要举报杨燕南,但是他根本没说地址——” “我的人已经出去找了,但是你那儿的方法肯定多一些。我给他的对戒上撞了个跟踪定位……但是那个东西一点反应也没有!”卢晖根本没听他说的什么,“马上救人!向和,只要能把黎旭救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刑如雷的事,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向和问:“我确定?你再说一遍。” “我确定!你马上救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向和拿出录音笔:“我确定!你马上救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卢晖:“……” 他擂起拳头朝向和抡了过去。向和堪堪躲过,撞倒了身后的椅子:“操!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你他妈披着一身皮不救人!该抓的你不抓该杀的你不杀!留着你他妈这个破警察有什么用?!” “黎旭会没事的!”向和在卢晖扑过来抓住他领子之前大吼:“我已经派人出去了!” 卢晖:“……什么意思?” “之前黎旭跟我说,他怀疑自己被杨燕南做了什么手脚。但是不确定,所以只告诉了我,希望我能想个办法,既能够拦住他做出失控的行为,又能够不妨碍杨燕南的计划。我建议了他给自己买个记录仪,让他每天都做监察记录,同步传送给我。” 向和把自己的衣领从卢晖的拳头里拽出来,继续说道:“这么过了两天,黎旭说自己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他说他可能是被催眠了,也去咨询了心理医生,但是因为怕还被杨燕南监视着行程,所以治疗的过程是通过视频进行的。医生不知道来他被暗示了什么内容,只是确定他被下了心理暗示。” “……” “因为之前周正道的原因,我们习惯性的以为黎旭也会突然暴走伤人……”向和说,“这是我们的纰漏,好在有监控在,所以今天早上我一发现他凌晨出了门,就让人出去找了,我刚刚一直在联系你,可是你的手机根本打不通。” 向和说:“你根本就没带手机出来吧?” 卢晖一摸兜里,确实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杨燕南我之前有调查过,他名义上有两处房产,都不可能是作案地点。所以杨启安在录音里说的这个‘暗室’,就是他现在绑架黎旭的地方。” “就是启安说的‘老家’。”卢晖说,“录音里他也说要回老家去采集杨燕南的证据,然后把证据放在自己的遗物里。……大概就是那次,他被杨燕南发现了,才会杀人灭口。” 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不,不会是那儿。”向和说,“既然已经被杨启安发现了,他怎么可能还继续把尸体藏在原地?肯定是换了地方的。” 他看着卢晖着急的样子,宽慰道:“你听我说,虽然这个猜测不靠谱,但是我总觉得……黎旭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支配,他不是一个意志不坚的人,心理暗示对他的作用可能并不大。” 卢晖的眼睛捉住他:“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是装作被催眠了?” 第77章 危机边缘 77章 黎旭睁开眼以后才发现,这间屋子里的冷并不只是因为他赤着脚感受到的地下的凉意,还因为空气里蔓延着的死气。 除了黎霆的遗体,屋子里还有别的被冷藏的干尸。这儿模仿的是医院的太平间,黎旭看着对面那一排排立起的铁柜子,笑了笑:“您想怎么处置我呢?像对待我父亲一样,把我也做成你的收藏品?” 杨燕南小心翼翼地把黎霆的上半身按回原来的位置。 “我原本不想着急。”杨燕南说,“你很有趣,慢慢来会更好一些。可惜我安插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够聪明,很快就被你发现了。” “所以你就设计杀了他?” 杨燕南笑了。“他贪心,说我连累他,跟我要双倍的钱,否则就报警,这样的人留着是祸害,我给他的死法很仁慈。” 黎旭抿紧嘴:“……” 杨燕南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又看了眼他身上的睡衣,走过来捏住了他的下巴:“冷?” 黎旭仰头躲开他的手指,冷冷地盯住他的眼睛。 “这是哪儿,你以前说要带我来的地方?” “是的。”杨燕南笑道,“这儿是我和阿霆待过了两年的地方。从我工作起,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 “你怎么把我带过来的?”黎旭说,“你知道我和卢晖的关系,也知道我和警方联系密切,但是你还是把我带了过来。你这么有自信,他们不会抓到你?” “他们没有证据。”杨燕南重新捏住他的下巴,“谁能想到我是从下水道把你运过来的?他们就算知道是我抓了你,没有证据,他们就没法抓我。” 他的手指划过黎旭脖子上的皮肤:“这就是法制社会的好处了。” “败类。”黎旭低声道。 “败类?或许是的。”杨燕南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很多年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自从阿霆抛弃了我。小旭,你怎么能像你爸爸那样,也来算计我呢。坏孩子就要得到惩罚……” 黎旭感觉到了危险,此时的杨燕南已经失去理智了,然而这也是他刺探的好时机。 “我要做个明白的死人,杨叔叔。”黎旭说,“你为什么要杀杨启安?他是你的儿子,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最后要杀了他?也是为了满足你的收藏癖?” “他发现了阿霆。”杨燕南嗅了嗅他的耳朵,在上面咬了一口,黎旭握紧了拳头,他怕杨燕南发疯把自己的耳垂咬下来。 “他原本很听话,很乖巧。都是这样的,你们都一样。”他转而在黎旭脖子上咬了一口,黎旭疼得叫出了声。 杨燕南满意地舔舐着咬出血的伤口。他的视线下移,发现黎旭的睡衣领子下面藏着一小截项链。他把项链挑了出来:“之前我都没有发现,这是姓卢那个小子送给你的?” “不是。”脖子上的伤口钝痛着,夹杂着恶心感,让黎旭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我姐。” 杨燕南用项链勒住他的脖子:“真的?” 细细的链子却似磨厉的屠刀,割在他的伤口上,黎旭没法形容这个感觉,好似被死神卡住了咽喉,血液往脑袋上冲涨,呼吸也变得困难——他毫不怀疑杨燕南现在就想杀了他。 “别露出这个表情。”杨燕南松开了手,用指头抹平他皱紧的眉,“这样死去表情会固定住,不够漂亮。” 黎旭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我听说……咳咳,灰姑娘酒吧里的人,那些施虐爱好者,会用毒.品麻痹人的神经,再进行虐待。”黎旭的声音沙哑又颤抖,“你也是这样杀人的?或者说,咳,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杀我?” “真聪明。”杨燕南笑道,“不过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太粗鲁,喜欢听惨叫声,喜欢看见血。我喜欢美丽的躯体,把他们永远地保存起来,只属于我。” 黎旭看着他的身后那些冷冰冰的柜子:“你会遭报应的,杨燕南,这些冤魂杀不死你,总会有收拾你的人。” “你么?”杨燕南走到一个类似于工作台的地方,拿起几只针剂,“你肯定是没有机会了。” “老城区。”黎旭垂着脑袋,借着杨燕南动作的声音低声道,“挨着中学。……你要干什么?” 杨燕南拿起手里的针管,笑着问:“你希望我从哪个部位注射?” …… “确定位置了。” 向和抓住卢晖的手:“让你的人去老城区搜寻。注意搜挨着中学的老员工宿舍,黎旭的爸爸在以前在哪个中学教书,你查到过没?” 卢晖:“以前的二中,他们的校区早就搬迁了,老校址改成了一家托儿所。” “黎旭就在那附近,很可能是在某个比较深的地下室。” 刑侦队开了个临时的会议,初步确定了一个救援方案。 卢晖这个时候大概明白了:黎旭和向和是约好了的,黎旭的目的是给他爸报仇,向和的目的是报复他后爹,这两个人又组成了联盟。 也许是向和在黎旭身上装了什么窃听装置,黎旭通过这个装置来给警方提供情报消息。 难怪之前那个叫李牧青的女警官一直没有跟过来,她大概是负责窃听黎旭那边的消息的。 好极了,这真是好极了。 太乱来了,黎旭这个人,真的是太乱来了! 这两个疯子! “从下水道走?”卢晖看着他们揭开一个井盖,“……杨燕南把黎旭关在下水道?” 向和站直身子:“从下水道方便找,而且可能会找到痕迹。还有你那个定位……算了估计还是屏蔽着的。” “你能联系上黎旭?” “不,不能。我们做的准备不足,只能靠黎旭机灵点给递消息,听情况杨燕南是想给他注射毒.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黎旭在和他周旋着,还不知道能拖多久。” 卢晖想要跟着一个小警员钻下去,被向和一把扯住:“你待在上边。” “我要自己去把黎旭救出来。” 向和厉声道:“下面可能不方便联系,你待在上面,跟你那边的人保持通讯。” 卢晖抓住向和的手,力道大得能把骨头捏碎:“我要黎旭全须全尾的回来,他有个什么万一……我就杀了你!” 向和笑得很是狰狞:“好!” 他抽出手臂往卢晖胸脯上捶了一拳:“我绝对不会让黎旭死。” 另一边的搜寻也在同时进行着。王一山带着十几个人找到了卢晖说的老二中校区。这儿在二十几年前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是条小商业街,现在看起来衰败了不少,有一部分店面闲置着,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汽修店。 王一山去和店主打听情况。 店主听他问老二中的事,觉得有些奇怪:“二中迁走很多年了,后来有人把这儿买下来,建了个技校。技校没几年也不行,被学生造了反,后来又倒了。到现在那儿就剩个小孤儿院。要说员工宿舍的话……附近是有的,不过有的重建过,你问以前的宿舍,我也不知道具体哪个是。” 王一山把情况告诉了卢晖。 “你把人分出去挨家问,杨燕南要避人耳目,不会选太显眼的房子。而且那儿出租屋多,你多向那些房东打听,八成会有收获。知道了具体地方也不要打草惊蛇,我怕杨燕南发疯对黎旭下狠手。”卢晖边打电话边在几栋公寓穿梭,“这儿肯定有以前二中的学生,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黎霆这个人。” …… “黎霆?”开门的青年揉着脑袋,“啊……我不知道,不过我丈人可能会知道,他以前也是二中的老师。我帮您问问。” 卢晖:“他在哪儿?” “他现在在外地,我给他打个电话,您稍等。” 卢晖等不下去,青年刚刚拨通电话他就把人的手机抢了过来,咬着手指等对方的回应。 向和带着口罩在下水道的墙壁和地面上查看痕迹,他们请了一个专业的维修工给他们带路,画好了几条从黎旭失踪的那家咖啡馆到这儿的主管道。地下四通八达,没个专业人员带着还真容易迷路。 他们已经在迷宫似的排水系统里走了十来分钟。 当时的黎旭除在昏迷状态,杨燕南大概是要扛着他或者拖着他走。 如果黎旭当时有一点清醒,都应该会想办法给他们留下线索。 向和拿着探照灯往脑袋顶上一照,还能看见上面长满的奇奇怪怪的苔和锈迹。他又照了照对面,一个扁平状的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什么?他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只拖鞋。 蓝色的,男士拖鞋。 “找到了!” 第78章 黎明曙光 当针管缓缓地刺进皮肤的时候,黎旭甚至尝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费尽口舌和杨燕南拖时间,可是还是没能撑到向和来救他。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想起来向和跟他说不要勉强自己,想起卢晖愤怒的脸。卢晖知道他被绑架的事情么?应该还不知道,他原本计划在卢晖发现之前就结束这一切的。 他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杨燕南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针管彻底没进了他的皮肤,深深地扎进了静脉中。 姐姐当初也曾遭遇这样的对待吧?那时候她被困在一群禽兽中间,内心是怎样的绝望? 杨燕南推动着针剂,将大半管液体一滴不落地注射.进他的身体里。 没有任何阻碍的事情发生。黎旭仰头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也许是他的心理作用,一股热流开始在体内横冲直撞,溶进血液里,迅速扩散到了全身。 没有别的影响,他的神智仍然正常,只是麻痹的身体像是渐渐活了过来,不再受寒冷的折磨。 “我暂时不会把你怎么样。”杨燕南说扬了扬手中的针管,“这就是你以后的食物。现在你可能还很讨厌它,但是很快你就会求着我喂你。” 黎旭咬着牙一言不发。 “再过两个小时,我会下来看你。”他托起黎旭的下巴,想亲亲他的嘴唇,被黎旭挣脱了。他也不介意,仿佛看到了两个小时后黎旭会为了一支毒.品对他献媚的场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杨燕南离开了,黎旭一个人坐在原地。其实杨燕南对他的戒心可以再放松点,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了什么。四肢麻木僵硬,脑子昏昏沉沉,像是有点烧。 他不知道杨燕南有没有在这儿装什么监控的装备,是不是在透过镜头等待自己的丑态,除了等待救援他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向和他们找到地方了么?脖子上的定位设置还在,虽然杨燕南说定位也没有用,但是他还是抱有一点希望。他们害怕杨燕南用他做人质威胁不敢轻举妄动? 太煎熬了。黎旭靠着椅子,他很想睡一觉,但这个装着死人的屋子让他头皮发麻。两个小时以后,如果向和还找不到这里,他该怎么办?真的会毒瘾发作,跪在那个恶魔面前请他继续给自己注射毒.品? 黎旭的另一只拖鞋出现在了一个爬梯的下面。 “这一片是从前的老宿舍区。”听完向导的判断后,向和抬头看着脑袋顶,“从这儿上去,黎旭一定就在这几栋房子的范围里面。” 一伙人又从一个出口回到了地面上。 “我查到了黎旭他爸以前的住所。”卢晖估计在跑,气喘吁吁的,还有呼啦呼啦的风声,“这儿是老二中以前的家属宿舍,几十年了,后来危房改造过变成了普通的住宅区,而且还查了一下,这儿没有一个叫杨燕南的住户,可能是杨燕南用另外的身份买下来的。” “买黎霆的房子的那人叫什么?”向和问。 “叫于福光。”卢晖说,“这人我也调查了一下,没看出来问题。” 向和沉默了一会。 “就是这个了。”他说,“应该是邢如雷替杨燕南买的。” “你怎么知道?”卢晖问。 向和没有回答,转而说了别的。“这儿是老式住宅区,一楼大部分都是小型车库,楼道口方便蹲守,我和我的小队在楼下等着,一会儿你上门去找杨燕南,把他引出来,他住在几楼?” “就在二楼。”卢晖那边的风声渐渐找了下来,“你确定黎旭就在这儿?” 向和示意身后的人先不要动:“我确定,而且我还确定黎旭暂时不会有事,杨燕南现在不会杀他。杨燕南在哪栋楼?” “f栋。”卢晖说。 “好,我们会分散过来省得打草惊蛇,你上去找杨燕南,想办法把他引出来,千万不要情绪过激,因为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也不知道黎旭到底被他藏在哪儿,万一他用黎旭当人质就坏了。” “……”卢晖深吸一口气,“我有分寸。” 向和他们确定好了蹲守的位置,卢晖才上了楼。他站在这栋普通住宅的门口,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反应,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连脚步声都没有。 “杨燕南,我知道你在,你最好老老实实开门。”卢晖说,“我现在找黎旭快找疯了,逼急了老子炸了你房子!” 过了大约半分钟,门终于开了,杨燕南的脸露了出来,冷漠地看着他。 “你还想怎么样?”杨燕南问,“我所有亲近的人都死了,工作也没了,你还想怎么样?” 卢晖看见他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想吐,寒声问道:“黎旭在哪儿?” “什么他在哪儿?”杨燕南皱着眉,“黎旭能去哪儿?他没去上班?” “别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卢晖抓住他的衣领,“他和我吵架是不是也是你挑拨的?” “关我什么事?就你这种野蛮行径,黎旭离开你才是对的!”杨燕南拼命挣脱他的手,“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你管我怎么找到的!”卢晖把他从门里揪了出来,狠狠地掼在外面的墙壁上,“他这些天联系最密切的就是你!现在他丢了我他妈不找你找谁?” “我不知道。”杨燕南咳了两声,哑着声音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老子这就杀了你——”卢晖抓住他又是一提,被杨燕南牢牢拽住手腕。 “杀了我?”杨燕南冷笑,“小伙子,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以为你害死启安没被惩治就可以为所欲为?” 卢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咬牙说道:“启安到底是谁害死的,你最清楚。” “我是清楚。”杨燕南阴恻恻地笑着,突然使了个巧劲,弄得卢晖胳膊一酸,反而被杨燕南按在墙上,两个人的位置调了个个儿,“我等着你遭报应呢!” “遭报应的不定是谁!”卢晖也扣住他的手腕,脚下两下别住了他的脚让他动不了,大喊:“向和!” 向和带着两个人上来,迅速制住杨燕南给他套上了手铐。 “什么意思!”杨燕南震惊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向警官,我不是缓期执行吗?” “抱歉了杨医生。”向和拿出搜查令,“因为你现在涉嫌绑架,我也是奉命行事。” 杨燕南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觉得不可思议:“绑架?我绑架谁?黎旭?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我又为什么要绑架他?” 向和没有给他解释,那边卢晖已经跑进了屋子里,他也带着人跟了进去。 加起来不超过七十平米的几个房间,把所有能装人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到黎旭。 这点向和早就猜到了,他觉得黎旭不会被藏在屋里,应该是在地下之类的地方,不然定位不会那么模糊。 “我去问杨燕南!”卢晖说完就要往外走,被向和一把抓住。 “你问他他也不会说的。”向和说,“黎旭就在这附近,很可能从车库下去有地下室,杨启安的录音也说了是在暗室看见的藏尸,我们现在去搜车库。” 杨燕南没有大喊大叫,他表现得相当冷静,并且坚持自己是无辜的,指责现在的警察好歹不分。 没人理会他,向和直接让抓着他的那两个人带他回警局。 向和敲响了对面的住户的门,出示自己的证明要求人家配合调查。那家的男主人战战兢兢做了笔录,然后带着警察指认了杨燕南的车库,一共有三个,说是里面还互相打通了,空间不小。 卢晖没等他们上去问钥匙,拿个小铁丝轻松弄开了门上的锁。向和不由得问了句:“我是不是还得调查一下你。” “这个是必须学的,为了防止特殊情况。”卢晖扔掉铁丝,把卷闸门推了上去,“一般的都难不倒我。” 他们走了进去,里面全是陈旧的家具摆设,什么老电视机老式冰箱还有破旧的沙发桌椅,强迫症似地规规矩矩陈列着,只留下一小片站立的空间。 他们把这儿也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看到一个能钻进地下的缝,卢晖越找越烦躁,摔坏了不少东西,最后抓着向和的领子问:“你不是说从这儿能找到黎旭的吗!啊?” “你别急。”向和说,“我的判断肯定没错,就是这儿才对。” “狡兔三窟。”一个警员说,“副队,没准这儿是避人耳目的,他在另外的地方还有窝呢。” 这句话给向和提了醒,他又问那个户主:“你知不知道这栋楼有常年不在家的人?他有没有闲置不用的车库?” “这个不太清楚。”那人为难道,“我们邻里也不是特别密切,很少有交流,要说最近不在家的,就六楼的一个人,他平常回来的少,经常夜里出去,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最近我是没有见过他……不,也可能很久没见了……” 卢晖和向和交换了一个眼神,向和马上说:“车库他占不占份?” “有是有,不过他好像没有车,也不知道买了车库做什么用。” “在哪儿?”向和问。 “就在隔壁。”那人说,“红漆木门那个。” “走!” 卢晖又当了一次撬锁的,他把刚扔的铁丝又拾回来二次利用,手有些抖,弄了好几次才弄开。 这个车库里什么都没有,就铺着一张脏兮兮的大毯子,角落里散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看不清是什么。 “这儿空气不算浑浊,灰尘味也不重,说明有人来过。”向和走过去掀开毯子,果然看见一块突兀地镶在水泥地面上的木板。 卢晖几乎是扑上去把木板抠了出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还有一张长长的梯子。 “黎旭!”卢晖一边喊一边抓着梯子往下爬,梯子很长,大概有七八米,不知道杨燕南是什么时候完成的这么大工作量的地下室,后来的几个人也到了底,里面乌漆抹黑什么都没有,卢晖拿出手机打亮手电,才发现前面的土墙上有一扇铁门。 他这回根本顾不上撬锁,用上了蛮劲儿撞开了铁门。 第79章 姗姗来迟 “黎旭——” 铁门焊得还挺结实,想到黎旭可能就在里面受罪,卢晖双眼赤红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完全顾不上身后人的劝阻,硬是把栓门的挂锁给冲掉了,门也歪了半边。 “……这哥们,真狠啊。”站在向和身后的警员喃喃道。 向和有点儿庆幸刚刚卢晖没拿出这股子劲来找他算账:“……” “黎旭!”卢晖把门往身后一摔,扑进去跪在黎旭面前,努力拍着他的脸。黎旭已经陷入了昏迷,嘴唇冻成了乌紫色,脸也是青的。 卢晖颤抖着给他解开身上的绳索,这种绳结他见过,人一旦被绑住就没有挣扎的可能,只会越绑越紧。 “黎旭,黎旭。”卢晖解放了他的双手,把黎旭抱在怀里。黎旭就像一块没有意识的寒冰。 向和跟了上来,就站在他的身后,其他警察开始对屋子里的东西进行侦查。 “他怎么样?” 卢晖没有回答,他把大衣脱下来罩住黎旭,抱着他径直走往外走,向和吩咐了一声就追着他出门:“这个洞比较深梯子又是垂直的,你一个人不好上去,我给你搭把手。” “叫上面扔根绳子下来。”卢晖哑着声音说。 “有绳子吗?没有找一根扔下来!”向和朝上面说,“这儿有一个受害者急需抢救!” 他们把黎旭牢牢绑在卢晖的身上,然后由卢晖背着爬了上去,中途黎旭好似醒了过来,轻轻地在他背上抓了抓。 卢晖加快速度攀爬上去,大声吼道:“车呢?车在哪儿?!” “这儿卢先生!”先前提主意的那名警员把车子开了过来,“快上车!” 他一手托着黎旭一手解开绳子一边往车上跑,到了后座马上喊:“开暖气!调到最高!” 警员连忙打开了空调。 黎旭的身体在卢晖怀中瑟瑟发抖。卢晖低头吻着他的额头嘴角,想再多给他一点温度。 “冷……”黎旭无意识地呢喃,身体仍然剧烈地颤抖着,“冷……好冷……” “不冷了,不冷了。”卢晖轻声说,“有我在呢宝贝,我在陪着你,一直在陪着你。” 似乎是听到了这句保证,梦里的黎旭情绪平复下来,蜷缩成一团贴附在卢晖怀里,贪婪地汲取他身上传来的热量。 前面的警员透过后视镜看见他们的举动,震惊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们的关系,马上移开了视线非礼勿视。 黎旭身上只受了轻伤,伤口又被冻坏了,脖子上一片可怕的暗红色,手腕和手臂上的伤口则是已经水肿溃烂,看起来非常可怕。再加上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冰库囚禁,他发着高烧,一直退不下去。 旧伤疤还没灭又添了新伤,卢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给黎旭处理伤口,黎旭的身体每颤抖一下,他也要跟着颤一下,仿佛这样他就能感受到黎旭身上的疼。 那个警员只把他们送到医院,马上就要回去复命。卢晖对他说:“转告向和,这件事不要通知黎旭的家人。” 黎旭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更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担心。 当医生开始给创口包扎的时候,卢晖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患者需要住院观察。”医生对卢晖说,“他的身体情况不乐观,右脚完全冻坏,部分组织坏死,需要做康复手术,坚持每天做血液循环治疗,并且会留下后遗症。” “……”卢晖颤着声音问,“后遗症,严重吗?” “看情况,严重的可能会影响到行走,不严重的可能会一遇寒就腿脚疼,还容易得关节炎和风湿病。家属需要每天给他做驱寒按摩,艾灸,还有用姜疗泡脚按摩……驱寒工作做到位,还是有希望痊愈的。” 卢晖一一记下,叠声道谢。 办好住院手续,他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黎旭床边,黎旭大概是感觉到了伤口处的麻痒和疼痛,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着,眉心一道深深的竖纹。 “你不该这么瞒着我。”卢晖拉起他绑成了白馒头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声道,“虽然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也怕你会像你姐一样,做出伤害我的事情。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更担心,我被蒙在鼓里,早上发现你不见的时候,我真的……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怕过……” 黎旭的手稍微动了动。 “在去找你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卢晖把自己的眼睛埋在手掌里,“……如果你死了,我就杀了杨燕南,然后下去陪你。” # 黎旭在夜里被绑的中途确实醒过来了一次,不过那是在他被强行拖进下水道的时候,并且很快被杨燕南发现,再次打晕。 这期间他只来得及做了一件事,打开了脖子上的定位装置,它同时有窃听的作用,但是由于项链本身太小,能够装置的也只是微型的电池,坚持的时间只够不到十小时。 事发突然,黎旭只能赌一把。 所以他留下来的窃听录音,只截止到黎旭说灰姑娘酒吧的那一段,后面杨燕南的回答没人听到。也就是说,黎旭说的话只能被当做一面之词,根本不能成为拖垮邢如雷的有效证据。 向和懊恼地把录音文件关闭,这些是李牧青负责录入的,她全程监听着黎旭,那会儿也险些抓狂。 “再坚持几秒……几秒就够,至少让我听到杨燕南说的准确答案!”他沮丧地伏在桌上,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李牧青想宽慰他,手还没碰到他肩膀,就见他猛地支起腰板。 “……算了,本来我也没想让黎旭帮我做这些。”向和叹了一声,“该说黎旭勇敢呢,还是该说他不要命呢……他居然真的用自己当饵诱出来了杨燕南。” “如果杨燕南一开始就抱着杀他的想法,他就那样被掳走,肯定是没命回来了。”李牧青说,“这办法也太冒险了,简直就是不要命。” “不,之前我们都没想到杨燕南也会精神催眠。”向和说,“他以为那是周正道给他留下的心理暗示,原本我们计划的是他引杨燕南动手,然后我们再一举抓获——这小子怕我不帮他,还主动提他会套话问杨燕南关于邢如雷的事……” 李牧青没说话,她静静地看着向和疲惫的眉眼,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没有提出来。 那个让向和这么痛恨,做梦也想要将他□□的邢如雷,真的只是一个违背他正义感所以想除掉的毒.枭? “杨燕南人呢?他说了什么没有?”向和问。 “队长还在审问他,目前他什么都不肯说。”李牧青说,“但是从他的住所带出来的尸体是没法狡辩的。徐老师说,里面最早的干尸,是二十五年前死亡的。” 向和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猜到这个人是谁,是黎旭一直在追查的亲生父亲。 “走……”向和说,“带我去看看那些尸体,他们的身份全部检测出来以后,要通知家属认领。” 李牧青默不作声跟在他的身后。 “……希望他们安息。”向和说,“下辈子……” 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辈子都没了,更遑论下辈子? 活着是多么的珍贵,每次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时,这个道理都叫人又清醒又难过。 黎旭缓缓睁开了眼睛。 之前他的身体发烧,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听见卢晖不停地和他说话,伤口的疼和痒的感觉都很淡,可能是两次注射毒.品的麻醉作用,退热和身体的休整花了一天一夜。 他醒过来的时候,卢晖正握住他的手,没有用力,也不敢松手,就那么恰到好处的握着,怕他跑了似的。 卢晖一定很累,他的眼圈上多了一层青黑色,脸颊骨似乎突出来了些,像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想抬手摸摸卢晖的脸,可是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气,感觉不是他自己的。整具躯体轻轻飘飘的,又沉得挪也挪不动,如果不是卢晖睡在他的眼前,他肯定要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儿就是天国。 他努力想要爬起来的动作很小,念头却很强大,把睡梦中的卢晖都给惊醒了。 卢晖看见他半睁开的眼睛,差点跳起来,半边身子压在床沿上,凑近了来碰他的额头。 已经彻底退烧了,就是人看上去目光呆滞,有点傻。莫不是被烧成了智障,卢晖居然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以后黎旭就只能跟在他后面像个小智障一样叫老公抱抱了。 “感觉怎么样?”卢晖问,“还记得我是谁么?” 黎旭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想点头,可是脖子疼。他只好眨眨眼睛,努力地往旁边小桌上的水杯瞥,表示自己需要一杯水。 卢晖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常识告诉他这时候黎旭需要一杯水。 他用嘴含着水给黎旭喂了下去。 一杯水喂完,卢晖和黎旭对视着,黎旭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声音沙哑得像老旧破碎的缺少零件的留声机。 卢晖捂住他的嘴,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什么都不要说,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一件件地说清楚。” 黎旭只能乖乖听着,一向沉静的目光里似乎有些着急。卢晖没有多注意他的情绪,拿起手边的白粥。 “张嘴,我喂你。” 卢晖很会照顾人,或者说他很会照顾黎旭。不到一个星期,黎旭脖子上的脓肿慢慢散去,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杨燕南为他注射的剂量不少,但还没有到让他上瘾的地步,再住两天观察一下情况,差不多就能走人了。 因为嗓子不方便,黎旭也没和家人取得联系,所以刚恢复了一点声音,黎旭就想给黎母打电话报平安,怕她会担心。 卢晖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刺了一句:“你也会怕别人担心?” 黎旭:“……” 他知道卢晖还在怨他之前一意孤行的事情,这是他的错,而且这个错误差点要了他的命。卢晖生气是应该的,如果换个角度,他现在可能就直接走人了,哪会有这个耐心还来照顾一个自作自受的家伙。 道理他很清楚,可当卢晖用这种语气来问他,他心里又有了一点委屈,或者说还有恃宠而骄的蛮横:“你还在怪我?” “……”卢晖坐在他身边,两手交握,“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的,还有我的。现在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想干脆就和你谈谈。” 他这么正经的态度让黎旭心里一跳。 “我们是爱人。”卢晖说,“我以为爱人,就是可以依靠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未来都托付给对方一半的人,是可以商量的人……当然了,这点我也做的不够好,所以你不把我当爱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黎旭马上就反驳:“我没——” 卢晖打断了他。“你先听我说。以前都是我一直在强迫你,虽然你没表现出来不乐意,但是我知道,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人。别人对你好,你是不会推拒的,但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现在脑子一团乱。长话短说吧,黎旭,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一定有位置,可是你还是不信任我,对于你来说,我还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一个就算没有了很快也能找到第二个的人。” 黎旭被他这顿说辞讲得无言以对。他想反驳,想告诉卢晖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这样,可是想说的话太多一股脑儿挤在他心里,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与其强迫你融进我的生活,或者说我强迫自己融入你的生活,去猜测你的想法,都太勉强了,太累了,不如……”卢晖低着头继续说,“不如暂时放开手,让两个人都好受。如果分开以后,确实我们都过得比较舒心,我们——” “不……”黎旭气得病情都恶化了,声音一下子又成了破锣嗓,听得卢晖的心一下揪紧了,他说: “你脖子还没好,先别说话。” 黎旭抬手抓住他的衣领。 卢晖:“黎旭,可能我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我爱你。” “我们也许真的就像你刚开始说的那样……”卢晖顿了顿,瞪直了眼睛,“你说什么?” 黎旭抿着嘴,死死地盯着他。“我爱你。” “……”卢晖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包括他的呼吸。 第80章 尘埃落定 空气里恢复了寂静,用一个俗套的比喻,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听清。”卢晖舔舔嘴唇,“再说一次。” 黎旭苍白的脸上添了一点红晕,转身躺了回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卢晖笑着躺在他身边,追着问:“我刚刚真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不是要分手么?”黎旭闷声说,“你还要我说什么?” 卢晖被噎了一下,他原本也就是想矫情一下,没想到黎旭会这么直白地说“我爱你”这种三字妖言。 “因为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卢晖抚上他的头发,“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 黎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调整身体面向着卢晖,没去看他的眼睛,而是示弱似的,将额头靠在他的下巴上。 “对不起。”黎旭说。 卢晖顿了顿,然后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柔声说道:“没关系。” 这样的距离和温度让两人都觉得很舒服,心意互通的感觉也让人愉悦。他们很难有这样的时候,没有了矛盾纠缠,没有了外界的干扰,单只剩下了两人之间简简单单的感情。 “你爸的骨灰,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这会儿说这个有点儿不合时宜,但是问题却迫在眉睫,急需适当的处理。 “我想火化掉,让他早点安息。”黎旭说,“待在那种冷冰冰的地方,过二十多年……” “你爸的事,你母亲知道么?”卢晖又问,“用不用告诉她真相?” “……”黎旭又把自己的鼻尖往卢晖颈窝里蹭了蹭,“她应该知道,她可能什么都知道。还是不要再告诉她了……” 他不想让她再面对一次那样的痛苦。 卢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黎旭,那关于他俩的事情,到底该不该和黎母说?如果说了,黎旭最后又会怎么选择? “我和我父亲不一样。”黎旭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安抚道,“你不用担心。” “唔。”卢晖点点头,“换做是我,我还真做不出把你做成标本的事来,我最喜欢的还是你这种口不对心的样子,最可爱。” 黎旭:“……” 什么玩意儿。 黎旭最后还是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最近自己在准备案子,没有时间理会别的。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黎母没有怀疑,照旧担心了几句他的身体,问到他嗓子怎么这么沙哑时,黎旭就说自己有点小感冒,免不得被数落了几句。确认自己的乖儿子一日三餐都正常,黎母就开始给黎旭说尹慧珊的情况。 黎旭时不时回应几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勾得旁边的卢晖忍不住在他脸上咬了一口。黎旭狠狠瞪他一眼,这货看起来还挺兴奋,又一口咬住黎旭用来推他的手。 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不管是困扰了黎旭很多年的谜团,还是他多年来都没什么波澜的感情世界,还有那些一直压在他身上的包袱。一切都将得到解决,他的生活也终于能够走上正轨。 “妈。”想到这儿,黎旭郑重地和母亲说了自己的决定,“等这次的事情忙完,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黎母笑着问:“什么事啊?现在不能说?” “还是等见面以后我再好好地和您谈谈吧。”黎旭笑了笑,“电话里说不清楚。” “怎么?”卢晖把弄着他的手指,问道,“你打算和伯母谈什么?” “你希望我和她谈什么?”黎旭反问。 他以为卢晖会在这个问题上明知故问地纠缠,没皮没脸地开玩笑。可是卢晖没有,相反他的表情还很严肃。 “这件事咱们要规划好,不能草率就决定。”卢晖说,“你家的情况比我家的要更复杂,所以更不能随便就说出来,你妈肯定接受不了。” 到时候只会是两败俱伤,黎旭又是这种打碎门牙往肚子里吞的性子,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他最害怕的还是黎旭会为了家人而动摇。黎旭说自己和他那个短命的爹不一样,可卢晖心里就是没底。 这是常年累计下来的缺乏安全感,不是黎旭一句温柔的情话就能马上填补的。 “我一定要说。”黎旭反握住他的手,“就因为她是经历过背叛的人,我才不想继续骗她。迟早都要知道的,早晚又有什么区别?不论结果,我不会后悔。” 以前的他缺乏勇气,现在的他需要往前走的勇气。 爱往往使人走进两个极端:或是不堪一击的脆弱,或是豁出一切的勇敢。 一月的天气正值寒风怒号。这是名符其实的冷冬,温度持续降低,给人一种就要熬不过去的错觉。 杨燕南的案子就在这种绝对冰冻的状态中进行。 半年内,“水泥尸案”几次翻盘,翻到现在已经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了——之前口口声声说请求法律给一个公正的父亲,其实是杀害自己儿子的真正凶手。 不仅如此,这个惯犯的恶行已经在不为人知的状态下荼毒了不少青年。 黎旭从业八年,打了大大小小上百场官司,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以受害人的身份参与到审判中。 向和给他看了杨燕南的口供,里面记录了杨燕南第一次杀人的情况,和杀人的动机。 杨燕南仍然不承认这是凶杀,他说了一句让黎旭心尖儿发寒的话:他要离开我,我只好想办法留住他。 黎旭忍着反感的情绪继续看笔录,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填充,这才完完整整地了解到了二十五年前的真相。 名义上说继续当朋友,但事实上,黎霆在结婚后就和杨燕南切断了一切联系。杨燕南不接受这个事实,明里去黎霆工作的地方骚扰,被黎霆再次拒绝后,开始了暗中的跟踪。 长达三年的时间,黎霆每天都能收到来自杨燕南的信,信中是他的照片,夹带着炙热的告白,还有一些近乎变态的占有宣言。 黎霆决心要搬离这儿,被杨燕南发现了他的意图,用各种手段胁迫他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在这个时候对杨燕南来说,黎霆是否还爱他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他更喜欢这种暗中窥视掌握别人生活的快.感。 可黎霆还是找到机会逃跑了,带着妻儿在n市开始了新生活。很快杨燕南也追了过去,他扮成黎霆的旧友,刻意去接近黎霆的妻子林蓉。黎霆一边害怕被妻子发现过去的事情,一边又恐惧于杨燕南的阴魂不散。他舍不得现在这个完整的家,只好选择去向杨燕南求情,杨燕南提出要求,让他履行曾经的诺言去陪自己领养一个孩子。 黎霆答应了,同时在这一天,杨燕南强迫他和他发生了关系。黎霆心知自己背叛了婚姻,在痛苦中彷徨了数月,终于决定和林蓉离婚。他不愿意耽误一个无辜的女人,尤其他们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他不能毁了他们。 黎霆把黎旭留给了林蓉。他和杨燕南去当地的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叫小男孩,给他取名叫启安。本来他打算做完这一切,就能够彻底和杨燕南脱离关系,然后默默地做前妻和儿子的守护者。 没想到杨燕南把他们那天晚上的事拍了视频,而且发给了黎霆的前妻。 事情完全乱了,林蓉像疯了一样,马上带着黎旭离开了n市。而黎霆,他甚至不知道林蓉得知了真相,完全被杨燕南囚禁了起来。 这场□□也长达整整半年,黎霆试图逃跑,杨燕南就用毒.品来挽留他(从哪儿搞来的毒.品笔录里没有交代)。偶尔恢复神智的黎霆会自杀,杨燕南阻止了很多次,最后失去了耐性,亲手结果了他。 黎霆的尸检报告上说,死者死于窒息,也就是被活活掐死的。 难怪杨燕南会说表情痛苦的尸体不够好,也许黎霆临死时的痛苦和挣扎至今是他血迹斑斑的犯罪史上的一桩憾事。 笔录里只字未提邢如雷和他的酒吧。被问到他在那儿的经历和消费时,杨燕南也是缄口不言。 向和拉侥幸得了一命的吴凯和杨燕南对峙,杨燕南居然还能笑着说:“他以为说你们的意思做就会活命,爱怎么乱说都是他的事,我是一个要死的人,我有什么可隐瞒?” 他们都心知肚明,邢如雷和这些逃不了干系,但是这个人居然有能力把自己整个都洗白,还让杨燕南这样的恶棍为他守口如瓶。不得不说他确实非常有本事,难怪卢晖会说向和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不过这些事情就不是该黎旭操心的了。他沉浸在父亲死亡的过程里,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他的父亲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甚至不算是个好人。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有软肋,胆小怕事,没有抗争的勇气。 在杨燕南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刻,黎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过去的种种磨难,都仿佛随着这个结果全部清零。 结束了。 全部都结束了。 第81章 命运纠缠 白瓷盅被交到一双修长的手中,手的主人像是有些紧张,托着瓷身的的手指打着颤。 “走吧。”卢晖撑着伞走到他身后,揽过黎旭的肩。 在这样的天气里,居然开始下起了小雨。阴冷而潮湿的环境让黎旭的膝盖和脚踝处隐隐作痛,他缓慢地走在石子堆砌的小道上,一言不发。 这场雨倒是下得应景,很能烘托气氛。 “早上山子去见了杨燕南。”卢晖搂着他,“他这段时间特别安静,杨燕南的那场庭审也没去,没事就待在启安以前的房子里对着骨灰盒发呆。我以为他去找杨燕南是要发疯,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做。” “他为什么去见杨燕南?”黎旭问。 “他想知道启安到底是怎么死的。”卢晖说,“这是他的心结。” 黎旭轻轻叹了口气。 黎霆的葬礼很简单,除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是卢晖和黎旭。卢晖仔细地打量黎旭的表情,发现他看起来不是很难过,反而更像是已经麻木了。 或许就像启安的死是山子心里过不去的坎,他父亲的死也是他的结。现在结解开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应该算是解脱了。 离开公墓后,他们回了黎旭的公寓。 原本卢晖想让他去自己住的地方静养,因为那儿比较偏,而且绿化好空气也比较好。但黎旭大病初愈就决定第二天去律所报道恢复工作……卢晖对这点有些不满。 他都想不出来黎旭对工作的热情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黎旭把骨灰盒放在之前定做的神龛前,他一派认真的态度引起了酒酒的好奇。它很久没见自己的亲爹妈,没想到一个二个的见了它以后态度如此冷淡各干各的,不免有些寂寞。 不甘寂寞的它抬起脑袋去打量那个白白的冷冰冰的东西,还想爬上去仔细闻一闻。 黎旭及时制止了它,把它扣进怀里,它就顺势窝在他胸口上蹭来蹭去。 “酒酒真的是猫?”黎旭问,“怎么这么黏人。” “她就黏你。”厨房里传出了粥的香味,卢晖懒洋洋地说,“以前也黏卢照,现在照照也被它打入冷宫了,喜新厌旧的东西。” “谁不喜新厌旧?”黎旭笑着说。 卢晖:“我啊,我不止不喜新厌旧我还念旧得很呢,暗恋你十几年,这是一般人干的来的事吗?” “你之前还不大乐意承认呢。”黎旭被逗乐了,“现在在我面前强调要用这个做砝码让我好好对你?” “那我之前是觉得太丢人了。”卢晖端着碗粥从厨房走出来,咬着牙说,“我,三十岁的大好青年,条件这么好,这么多年就惦记着你一个,放心里想着,当宝似的,像话吗?” 他把粥隔茶几上,然后把黎旭怀里的酒酒拎一边去,自己取而代之压在黎旭身上:“像话吗?” 黎旭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凑上吻了吻他的唇。 这一下可不得了。 两人很久没亲热过,之前怕控制不住卢晖一直在忍,现在完全破了功。 卢晖很激动,黎旭似乎比他更激动。以前的黎旭不是没有主动过,但每次都很快被夺走了主导权。这次卢晖任由他吻着自己,感受他舌尖的力道,甚至引诱他更深一点。 他知道黎旭需要发泄。 多年来累积的压力,还有这些日子的沉重和憋屈,都需要一个突破口。 而且他们确实是很久没有这样的激情互动了,很需要些刺激的事情来增进一下彻底稳定下来的感情。 证明一下他们正相爱着。 一旁的酒酒已经习惯了两人互相在嘴里找食物的毛病,虽然习惯了,但它仍然觉得这种行为很智障。 连卢照邻居家的那只笨狗都不会干扑在一起互相咬这么粗鲁而且没水平的事了。人啊,觉悟还不如一只狗。 它很识趣地没有打扰这两个开始互相剥裤子的禽.兽,准备去调戏一下那只叫小八的乌龟。 可惜屋子里连王八壳的影子都没有。 唉,没意思,喵生艰辛。 酒酒没打扰他们,但另一个人却很不巧地打了电话过来,让卢晖烦躁得想杀人。 黎旭推他的脑袋:“电话。” “不接!”卢晖继续发情,“接个屁!老子没空!” “万一是正事……啊……”黎旭喘息着抬起了脚,“好像是我的手机,不能耽误工作……” 卢晖:“……” 好吧好吧谁让黎旭说的话就是圣旨呢!接就接!妈的是向和那小子! 卢晖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重新扑回黎旭的身上啃。 “谁?”黎旭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仰起脖子由着卢晖在上头印下吻痕。 “没谁,反正没正经事。”卢晖抬起头,轻声道:“你快心疼心疼我吧,我都忍多久了……” 黎旭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太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性.爱,现在真的就像登上了极乐,卢晖压在他身上他也不管了,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 他又做梦了。 这回的梦不是那种封闭的空间,或是没完没了的雨,而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小公园,他正蹲在地上玩弹珠。 父亲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看他。 “过来,小旭。”黎霆这么叫他。 他犹豫着后退了几步,观察了一下父亲的神情,又小步小步地凑近了他。 黎霆的眉眼缓缓舒展了,他抬手摸着黎旭的头发,黎旭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也似乎能看见他眼中含着的泪。 “好孩子。”黎霆说,“谢谢你,小旭,谢谢你。” “你要走了吗?”黎旭抬起头,小声问。 “嗯,爸爸要走了。”黎霆的声音很温柔,“你要好好保护妈妈,因为你是我们的希望。” 黎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再见,小旭。”黎霆说,“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啊。” “再见……”黎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掉下泪来,“爸爸。” 天色很暗,或许是屋里拉了窗帘的缘故。黎旭睁开沉重的眼皮,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是卢晖。卢晖站在窗户边儿上,他在和谁讲电话? “我不想再参与这种事。”卢晖的声音很疲惫,“黎旭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实在是不想再……你明白我意思就行。” “……”对方不知又说了什么,卢晖陷入了沉默。 “向和,我不打算劝你,但是你也要想清楚。”卢晖说,“你在明处,他在暗处,他有什么手段你是最清楚的。到现在为止你因为他干了多少糊涂事了?黎旭的事我可以不怪你,你是个聪明人,不要被恨蒙蔽了眼睛。你和他硬碰硬是不行的,我是说……你只能选他的弱点下手。” “向和?”黎旭仍然不想动,抱着被子问,“他说什么?” “想查邢如雷。”卢晖说,“因为我知道一点,想让我提供线索。”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黎旭又问。 “我立场尴尬。”卢晖摊手,“其实我知道的也就是一点皮毛,没什么特别有用的,而且我还欠着邢如雷一条胳膊,他确实不是好人,但是他帮过我,我没法不记这个恩情。” “……”黎旭说,“我之前提出要帮他套杨燕南的话,是因为我也想他扳倒邢如雷。” 他记恨着尹慧珊曾经在cinderella的遭遇,虽然他其实也清楚,没有cinderella,就吴凯那样的混蛋,也迟早会让尹慧珊吃别的苦头。 这种地方越早取缔越好,省得有更多的人再受害。 “就我知道的,好像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那儿就没做过这种事了。”卢晖说,“不知道是为什么,邢如雷突然就急着给自己全盘洗白,我觉得可能和向和有关系。” 黎旭没说话。 “所以我跟向和说他不能硬碰硬……因为他自己就是邢如雷的软肋,只要他肯软化态度,装样子回邢如雷身边……邢如雷没准儿还能上当。” 不论男女老少古今中外,八卦都是人类的美好品质。黎旭:“继续说。” “这事知道的人不少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卢晖乐于分享八卦,“说是邢如雷的前妻,你可能不知道,是个女明星,她就是为了邢如雷死的,也有说是被邢如雷的对头害死的,十几种死法……” 黎旭眼里的八卦之火仍然安静地燃烧着,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猜啊,向和那么记恨邢如雷,可能和这个也有关系。”卢晖说,“反正他俩关系不正常,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个不正常。” “嗯。”黎旭重新闭上眼睛,轻声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他,多多少少帮一点。他其实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卢晖想这么说,然而很明显他不能这么说,于是他只能点点头,乖巧地钻进被子里。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卢晖忽然想起来。 “……嗯。”黎旭说,“你以前怎么过?” “凑合着过呗,有时候会厚着脸皮回去。”卢晖说,“今年的话……” “今年你要和我回去么?”黎旭问。 “……不。”卢晖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还是让他们过个好年吧。” 第82章 突然出柜 等待着黎旭去处理的事情多得超乎他的意料。临近年关,之前的助理也还半死不活在医院躺着——黎旭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为了采证——所以他现在算得上是孤家寡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好在李研升还会帮他分担一些文书杂务,虽然杯水车薪,但是好歹管点儿用。 好在他是律所的老人儿,而且是几个坐镇的王牌之一,这要换成别的人,请这么多次公伤,早炒下去几百年了。 黎旭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从前,或者说几个月前,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但是现在他看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文书,居然很头疼,想推迟几天再慢慢来做。 还有点儿想卢晖。 这个念头一从心里冒出来,就跟中毒了似的缠着他不放。他时不时去看墙上的挂钟,发现离下班的点还有一个小时。 这真是…… 黎旭无奈地笑了笑。度日如年啊。 李研升和他同时走出的办公室,见到他时非常惊讶:“你不加班?” “回家再说。”黎旭说,“这么多我加班也赶不完。” “你不加班?”李研升还是很惊奇。 “是的。”黎旭说,“我还是个病人。” “你有不加班的时候?”李研升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你变了旭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成昏君了。从此那个君王不早朝啊……” 黎旭没好气地笑了:“有完没完?” “乖乖。”李研升说,“这么神奇,你以前也不喜欢这么笑。” “我以前喜欢怎么笑?”黎旭很认真地问。 李研升背着手:“就嘴皮子扯一下,真的,特别假。现在就不一样,特开朗,笑得还挺好看,我跟你说你要早这么多笑几下,事务所里的女同志都跑不了,得被你迷得颠三倒四的……” 黎旭清了清嗓子,李研升才回想过来。“啊对……对你是有男朋友的,老天,我真为你的粉丝团感到伤心。” “什么时候请我吃饭?”黎旭突然问。 “啊?啊……吃饭!”李研升一拍脑门儿,“对这么忙活我都把这事儿忘了,你选个时间?” 两人走到了电梯门口,黎旭想了想:“忙完这两天的吧,估计他也没空。” 李研升一下就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谁,还有点儿小激动:“你打算带他一起?” “对,他带我见过他朋友了,我也得有所表示。”黎旭说,“你可以带上巧巧,我们聚一聚,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黎旭很少给身边的人安插身份,比如朋友。李研升认识他八年,这才终于得了个朋友的名分,感动得差点儿落泪:“我这……我怎么好像有种终于熬出头了的感觉呢?” “你之前说得对。”黎旭拍了拍他的肩膀,“改变说不定是件好事。谢谢你,好哥们儿。” 李研升愣了愣,然后夸张地笑了起来,他猛地搂住黎旭的肩,大大咧咧道:“不客气哥们儿!” 卢晖托着脸看着正在台灯下奋笔疾书的爱人。 是的,工作狂黎旭放弃了在律所加班,那是因为他把工作带回了家,准确一点说是带到了褐色。这真是十分敬业了。 “你老看我做什么?”黎旭冷冷淡淡地问,“不是要开业么。” “你知道吗?”卢晖换了个姿势继续瞅着他,“我以前就特别喜欢看你这种认真的样子。” 黎旭没回答他,蹙眉看着文件上的内容。 “特别迷人,让人一看就觉得向往。”卢晖说,“用现在的话来说,带着一种学霸的迷人气质。” “你过来。”黎旭放下文件,转身朝他勾了勾手指。 卢晖就非常配合地过去了,两人接了一个柔柔的吻。真的非常柔,只有轻柔的舔舐温存,没有一丝*的味道,却让人非常满足。 “我以前很讨厌你。”黎旭说,“因为你也是,让人一看就很向往,没事活得那么开心,让人看见就心烦。” 卢晖慢慢勾起嘴角笑了,他问:“现在呢?你开心了么?” “嗯。”黎旭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真的如释重负呢。” 他们这样额头撞额头地靠了会儿,黎旭又问:“过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看情况,晚上我一般是在店里过的,节假日是捞钱的好时候,就等着这天好好热闹呢。”卢晖笑了笑,“你回家好好陪陪你妈,给我打个电话就行,然后……” “然后?”黎旭问。 “然后挑个好日子。”卢晖捏捏他的耳朵,“让你妈做好心理准备,她女婿要上门。” “女婿……”黎旭若有所思,“原来你想娶的是我姐,祝福你们。” 卢晖:“……” 说真的,要说黎旭有什么地方让他不那么喜欢,可能就是冷笑话。 日子很快就到了除夕,家家户户贴春联,热闹的都市里这才算有了点儿年味。黎旭不喜欢过年,这样的节日总是附带着许多的麻烦:应付和自己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亲戚,笑脸迎人,给有工作关系的发祝福。 一个春节下来,人得活活累瘦几斤。 这个春节也和往常没有两样,三口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饭,然后看会儿没什么新意的春晚,各自回房睡觉。 今年还多了个流程,就是黎母会在他的房间里和留在医院里的尹慧珊开视频。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黎旭一边觉得高兴,一边又觉得愧疚。 想想未来几天将要发生的事情,担忧又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和自责中。 有些事他不能由自己控制,就像喜欢男人,喜欢卢晖这件事,真的就是不可抗力。他努力地去挣扎过,改变过,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走上了这条路——不归路,也是唯一可以堂堂正正走下去的路。 母女俩的谈话到尹慧珊的休息时间为止。黎母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句:“我明天去看慧珊。” “……嗯,好。”黎旭回过神来,“好。” “怎么呢……”黎母笑着问,“没精打采的,最近太累了吧?过年也没得消停。” “是啊。”黎旭想起来现在可能还在褐色举报狂欢的卢晖,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你那个女朋友……”黎母突然提起来,“你自己说有分寸,我才一直没逼你,但是这都过年了,你怎么没给对方打个电话拜年呢?还等着对方主动找你啊?” 黎旭抿了抿唇,他看着母亲含笑的眼睛,终于没忍住要出口的话:“妈,您还记不记得,半个月前我跟您说过的话?” 屋子里突然有一瞬间的静,黎母缓了两秒,才慢慢道:“记得,我当然记得,你是要现在说?” “妈!”黎旭突然跪在了地上,给她磕了一个头,把黎母吓了一跳,一时没做出反应来。 “怎,怎么了?”黎母连声问,“怎么了这是?突然干什么呢?” 黎旭伏在冰凉的地板上,久久不愿意抬起头来。 “妈,儿子不孝,有一件事,我瞒了您很多年。”黎旭闭上眼睛,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我……根本没有女朋友。” 黎母的表情呆了呆,她抬起手扫了扫自己的头发,笑道:“我以为是要说什么呢?就这个啊……傻孩子,妈也不是一定要逼你……” “妈,您听我说。”黎旭打断她,肩膀颤抖着,眼角溢出泪来,“我这么多年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女朋友,我一直希望我能喜欢上她们,但是……但是我做不到,我——” “你不要说!”黎母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刺破了这凌晨前刹那的安静。 黎旭听出来母亲声音里的颤抖,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她不让说,可是他却不得不说,箭在弦上,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妈,我喜欢的,其实是男人。” 他最终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对不起,妈妈,我不能骗您,对不起。” 黎母像是被人点了穴,她坐在黎旭的对面,面无表情,如同一座即将枯朽的雕像。 她没有落泪,也没有像黎旭想象中的那样歇斯底里。其实他不了解自己的这个母亲,就像他从来无法从母亲的态度里了解到她曾经经历过一段怎样的过去,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能够有多坚强。 或者能够有多脆弱。 “你为什么要说呢?”黎母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颤声问,“你为什么要说呢?旭子?” “……”黎旭匍匐在地板上,哽咽着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说,我这辈子就都不知道。”黎母之前扫到了耳后的发丝又重新掉回了额前,终于露出这个年近六旬的妇人的颓败,“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的丈夫……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猛地站了起来,推翻身后的椅子。 “我的儿子!”她哭着说,“我的儿子……又究竟是个什么人!” 第83章 父母之心 “对不起。”黎旭除了这句话就再也想不到别的,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心里的愧疚却无休止地叠加着。 可是除了这句话,他什么也讲不出来。 不能按您希望的那样成家生子,对不起。 不能好好地当一个安分听话的乖儿子,对不起。 像父亲一样又一次揭开了您的伤疤,对不起。 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让您失望的人,真的对不起。 “……是谁?”黎母撑着身后的墙壁,勉强问道:“是那个卢晖?是他把你带成这样的?” 黎旭摇头:“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喜欢上他……” 黎母摔坐在地上,闷响声震得黎旭的耳膜一疼。他稍稍地抬起眼睛,看见母亲挂满泪水的脸,眼睛又是一酸。 “孽障啊……孽障!”黎母抬手捂住脸,几乎失声痛哭,“我就该知道,我就该知道……你这个孽障啊……” 黎旭向上前去扶住她,被她一把甩开,心口发疼,只能和黎母对着流泪。 “对不起,妈,对不起。”黎旭好像真的只会说这句话了,“对不起。” 黎母哭得越加伤心,她整个人倚在墙壁上,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垂下的肩膀显得那样无力,凄楚的哭声在这派喜气洋洋的节日里显得那般的突兀和绝望。 他的继父尹业成推开门,皱着眉头看着房间里的母子二人,声音淡淡的:“大过年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黎旭仍然低着头,他这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来,很多年没有好好地流过泪,他的泪闸一下子关不住。尹业成走到黎母面前,把黎母扶了起来,她就跟没了骨头一样挂在了他胳膊上,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尹叔……”黎旭哑着声音说。 尹业成没搞清楚状况,但是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抱着怀里的妻子,对跪在地上的黎旭说:“起来吧,我先带你妈回房里。” 黎旭看着两个老人离开,他却不能站起来,如果能让母亲原谅他,他宁愿把这双腿跪断。 可是不能够,不能够,就像尹慧珊当初那样和尹业成闹得天翻地覆,现在的他把这二十九年来都放在第一位的亲人,伤得体无完肤。 哪怕他现在以死谢罪,都不能再弥补回来了。 这是他的错?还是谁的错?他爱的是男人,这本该是没有错的。到底是谁做错了? 卢晖好不容易在狂欢夜里找到机会脱身,马上踩着点给黎旭打了个电话。和他预想的不一样,黎旭停顿了很久才接起来,接了也不说话,好像是在等他先说。 “新年快乐亲爱的!”卢晖说,“年夜饭吃得怎么样?” “……”黎旭那边细细地应了一句,“嗯,新年快乐。” 卢晖察觉到他声音不对劲,心底不由得一跳:“怎么了?” “没事。”黎旭的声音依旧很低,鼻音也重,“好像感冒了。” 绝对是出事了。卢晖马上就断定黎旭已经把他俩的事说了出来:“你妈是不是知道了?” “……”长而窒息的沉默过后,黎旭突然说,“卢晖。” “嗯。”卢晖的呼吸有些不稳,莫名的恐慌包围了他,“我在。” 黎旭吸了吸鼻子:“说你爱我。” “我爱你。”卢晖稍微松了口气,他捏紧手机,又重复了一句:“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黎旭那头似乎是又哭了,卢晖还没见过他哭的样子,心被那种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揪成了一团。 “阿旭?”卢晖放柔了声音,“我去见你,咱们再慢慢说行不行?” “不,不不。”黎旭又吸了一下鼻子,“你不要过来,这两天我们都不要见面。” 卢晖有些着急:“那你怎么办?” 黎旭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困了。” 卢晖也猜黎旭现在这会儿很累,但他摸不清楚现在黎旭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免还是焦虑。“别胡思乱想,阿旭,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说!” “嗯,让我妈先消气吧。”黎旭说,“不说了,晚安。” 卢晖:“阿旭……” “我也爱你。”黎旭打断他。 这句话一下让卢晖吃了定心丸,之前的那点惶恐和患得患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了笑。“我知道。” “我不会和你分手。”黎旭说,“别担心。” 卢晖蹲在地上,不知自己该为黎旭的这份坚定感到狂喜还是该为黎旭代价惨痛的觉悟感到心疼,他捂住眼睛,努力压下语气里的酸涩:“我知道的,你早点睡……晚安,宝贝。” 黎旭应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年夜的前半夜有多热闹欢喜,后半夜就有多寂静冷清。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扩散的硫磺的气味,不种,稍微有点刺鼻子。黎旭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距离卢晖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他的腿已经失去知觉了,但是不敢随便移动,好像动一下都有违自己的愧疚和不安。 母亲一定没有睡着,卢晖也是,一定都在辗转反侧地想这件事。 那么。母亲会恨他么?黎旭心想,大概是会恨的,毕竟有父亲留下的心理阴影在,说不定会把对父亲的恨意嫁接到他身上。 他闭上眼睛,终究是没忍住稍微动了一下腿,膝弯处一阵刺痛,整块骨骼都像被杂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痛意让他直直瘫倒在了地上。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尹业成的声音跟随着开门声响起:“别跪着了,早点……旭子?” 他脸色一变,走上前扶起一脸苍白倒在地上的黎旭,大声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黎旭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两只手捂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林蓉,林蓉!”尹业成对着那边得房间喊,“快过来,旭子不太对劲!” 医生对着手里的病历叹了一口长而无奈的气。 “这是我第二次招待他了,就这几个月,黎律师就在这家医院住了三次,一次比一次严重。” 黎母不敢置信地问:“三次?怎么可能?我儿子的身体一向不错,最近几年都没有上过医院!” “您要是不相信就自己看。”医生说,“上个月也是我给他看的腿,他的腿受过严重的寒气侵蚀,部分肌肉组织被冻得坏死,是在这儿陪他的小哥一直给他做腿部按摩,又做了大半个月的康复训练才勉强能走路。” 黎母捂着嘴,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现在又有泪水不受控制地砸下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过这样的经历,靠在丈夫的怀里,好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他这是怎么搞的?”尹业成问。 “之前我们被要求不要通知黎律师的家人。”医生说,“黎律师上个月曾经涉及到一场连环杀人案,被歹徒绑走放在地下的冷冻室里囚禁了一天一夜。” 连环杀人案,这件事林蓉不清楚,但是尹业成知道。他没想到的是受害者居然就是他和林蓉的儿子,因为媒体根本没有提供详细的报道,电视新闻里也就是简单地提了提,没有放受害人的照片。 “就是那个杨燕南的藏尸案?”尹业成问。 “对。”医生说,“黎律师是唯一活着的受害者,而且还帮着警察破案。很了不起。” “杨……燕南?”黎母神情呆滞,“杨燕南?” 医生:“……对。” 黎母尖声叫了出来,她这一晚上接连受到刺激,在尹业成怀里晕了过去。尹业成急忙克她的人中,强迫她醒了过来。她抓住尹业成的衣服,啜泣道:“老尹啊……你说我造的什么孽……我造的什么孽?啊?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黎旭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了过来。 他现在对这种味道相当熟悉,包括现在腿上熟悉的麻痹感,这是被打了部分麻醉。他的腿又怎么了?哦……这次是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跪断了。 伏在他床头的,是他的母亲。他猛然一惊,想爬起来,又怕吵醒了母亲,只好安安静静地打量她。 母亲真的老了,而且在一夜之间变得十分憔悴,鬓角新添了不少白发,全不像个五旬的女人。 她恐怕是什么都知道了,黎旭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那样跪着,现在反而让母亲更加担心。 “对不起。”黎旭小声又说了句,“对不起,妈。” 门被悄悄地打开了,黎旭抬眼一看,进来的居然是卢晖。 黎旭瞪大了眼睛。 “嘘……”卢晖见他醒了也很吃惊,伸食指比在自己的嘴唇上,又指了指手里的食品袋包装。 在后面跟着的是继父尹业成,他很明显也一夜未眠,眼底下一片憔悴的青黑色。他看见黎母不太舒服的睡姿,俯身想把她抱起来。 黎母一下就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大声喊:“旭子醒了吗?” 第84章 各有选择 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 故事里应该出场的主角齐聚一堂,以至于黎旭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他不知道为什么卢晖会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和母亲继父都谈过些什么,更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境和态度。 “……” 久久的相对无言以后,还是尹业成打破了尴尬:“既然旭子醒了,咱们先回去,你累了一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 这是对黎母说的。 黎母却低着头,她没看任何人,也没接受丈夫的好意,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黎旭被子下的腿。 卢晖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他也看着黎旭,黎旭的眼神正好投过来和他对上。 “我要先和黎旭谈谈。”黎母说。 “妈……” 尹业成点点头,看向卢晖:“也好,你先同我出来。” 卢晖又回头看了黎旭一眼,黎旭眨了眨眼睛。 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卢晖笑了笑,跟着尹业成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了母子二人,空气静得让人发慌,黎旭也不敢先说话,他怕勾出母亲的眼泪来。 “为什么没和我说。”黎母的声音透着疲惫,“杨燕南已经被抓起来的事。” “我怕您伤心……”黎旭张嘴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住了话头。 果然,黎母冷笑一声:“说怕我伤心,你昨天晚上就不让我伤心?” “……”黎旭下意识说了一句,“对不起。” 黎母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顺着脸颊抹下来,自嘲似的笑道:“你果然是黎霆的儿子,连说的话都一样。” 她看着黎旭的眼睛,“他跟我离婚的时候,说的最多的话也是对不起。” 黎旭搓着小指头,脑子里想着该怎么给母亲好好地解释。这个小动作被黎母看在眼里,她又说:“你看,连小习惯都是一样的。” 黎旭马上停了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妈。” “你一直问我黎霆的事,从前我不愿意告诉你。”她说,“现在我就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林蓉在三十年前是个农村长大的女孩儿,她长得漂亮,所以眼界就高,总也不甘心嫁个庄稼汉子,一耽搁就耽搁到了二十三四还没有嫁人。这在那时候可了不得,经常被人说是老姑娘,她干脆就跑来了s市,下决心摆脱那种日子。 为了学更多的知识,她被朋友介绍上了个夜校,也就因为这个认识了黎霆。 黎霆真是个完美的男人,他长相出挑,为人温柔,做事也很稳重。 再后来被人介绍让他们相亲,林蓉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她从前二十几年的坚持都是值得的,就是为了让她遇见黎霆。 他们很快结婚,日子很美满,还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不知道让老家那些人有多羡慕。 她死心塌地跟着黎霆,他说要带她去n市,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她就辞了女工的工作陪着他去。 作为枕边人,她能感觉到黎霆的不安,黎霆经常会半夜醒来,在外面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叹气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 变故果然来了,黎霆提出了离婚。她就像突然被抽了主心骨,不明白,惊慌失措。她追问黎霆为什么要和她离婚,她哪儿做的不好。可黎霆只是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财产给她,让她再去找个适合的人。 女性的自尊让她选择了答应离婚,她不愿意去哭哭啼啼地挽留一个男人,孩子她要抚养黎霆也没有异议。 直到她收到那个匿名的信件,那段模糊却让人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录像。 那是她的丈夫,被压在床上,由另一个男人操.干。她认识这个男人,他自称是黎霆的朋友,对她百般照顾,可她却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可当真是噩梦,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我带你回来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家里的亲戚我都断了联系,以前的朋友我也没再见过。”黎母说,“我恨黎霆,更恨杨燕南。后来要不是尹业成,我可能这辈子都要那么过,像个活死人一样,谁也不信。那时候如果不是有你……我可能就去寻了死。” 黎旭握住她的手:“妈……” “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担心过。看见你交女朋友,我才放下心,告诉自己你和你爸是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 黎旭托起她的手,痛苦地把脸埋在了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我第一眼见到卢晖,就有这种感觉,不想让你和他继续呆在一起。”黎母接着说,“上次他送我回去,我没忍住就试探他,可是啊……” 她又叹气,“他越是给我保证,我就越是不相信。” 黎旭心里咯噔一下:母亲是知道的,她其实心里很清楚,也没有揭穿。 她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害怕自己的儿子承认她的猜想都是事实,他和他的父亲走了一样的路。 “我还是怪你,旭子。”黎母说,“卢晖说的对,他跟我说了你查杨燕南的事,还问我,我既然自己是受害人,难道希望有一个别的女人也和我有类似的遭遇吗?” 黎旭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被子。 “他说的对,很对,我没话可说。”黎母松开他的手,“但是我接受不了。黎霆死了,我老了,再也受不了这个刺激了……我不怪你旭子,我不怪你。” 黎旭心里还抱着的希望在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被粉碎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也没法原谅你,就算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黎母说,“我也不和你说咱们的母子情分就到这儿的话,太伤人,伤自己。就是你以后别来见我,为了我好就别来见我,算我老婆子求你。” 黎旭一直转在眼里的泪水砸了下来,他嘴唇在颤,却说不出话。 “好好养腿,知道自己的腿是这样的还那样整夜跪着,你也是胡闹。”黎母说,“都多大的人了,自己要懂分寸。” 黎旭抿着唇,他想求母亲别再说那样绝情的话,可他的立场堵得他什么都说不了。 一直到黎母离开,他才倒在床上,咬着手臂哭了起来。 卢晖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房里,里面放着暖足活血的小药包,冒着姜的气味,有些辣人。 “来,日常按摩的时间。”卢晖蹲在床前抬起黎旭的一条腿,“今天的可能有些烫,做好心理准备。” “嗯。”黎旭淡淡地应了一声。 从医院回来后他就是这样,没什么精神,三四天了也没好转。 “烫吗?”卢晖看着他自己把腿放进药汤里。 黎旭:“烫。” “烫你倒是拿出来。”卢晖给他把腿扯出来,用自己的手指放进去试温度,一下就抽了出来。“你这皮是不是畜生皮?这么烫没感觉?” 黎旭:“对啊。” 他这样都让卢晖没脾气了。卢晖叹了一声,走回厨房舀了一杯水调和水温,又把黎旭的腿重新放进水里。 “你别这样,你毕竟是阿姨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真忍心一辈子不见你?”卢晖说,“她是一时没法接受,但是时间久了,她态度会软化的。” “……”黎旭说,“希望吧。” “等过段时间天气转暖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卢晖笑着说,“咱们还没好好地约会过呢,上次也被搅和了。来,把裤子撸上去。” 黎旭听话地把睡裤往上提,露出里面的保暖裤,卢晖给他贴了两个新的暖宝宝上去。 “年纪轻轻就老寒腿了。”卢晖边叹边摇头,“你以后成了老头儿可怎么办?” “你不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么。”黎旭淡淡道,“骗人的?” “等你成了老头,我也老了,到时候咱们都得被人照顾。”卢晖笑了笑,“你知道吗,我觉得很幸运,发生了这么多事,结果是你还在我身边。” 黎旭垂着眸子看他,突然伸手拂开额前长长了不少的头发。 “怎么了?” “头发长了,和高中那会儿有点像。” 卢晖不是很喜欢回忆高中,那是他最杀马特的年代,当时为了酷酷帅帅还染过一头稻草似的黄头发,现在再看那时候的照片简直就像是营养不良,难怪黎旭不喜欢他。 “出了正月我就剪了。”卢晖说,“最近没顾得上。” 黎旭倒是有些喜欢他有刘海的样子,看起来人都年轻些,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手指绕着他的头发打转。 “什么恶趣味。”卢晖笑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湿热的手指还带着水滴,给人很温柔的触感,“玩弄别人的头发,你不希望我剪?” “无所谓。”黎旭抽回手,“你想剪就剪。” “嗯哼。”卢晖点头,“那我回头就让人修修。” 黎旭:“嗯。” 临睡前卢晖紧紧地拥着他,在黎旭伸手去关灯的时候突然说:“你腿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黎旭顿了顿,“去哪儿。” “暂时保密。”卢晖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晚安。” 房间里陷入了黑暗,黎旭慢慢放松身体,听着卢晖逐渐平和沉缓的呼吸声,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卢晖说他觉得很幸运。 “我也是。” 第85章 圆满结局 年假结束的前一天,黎旭家里来了一个意料外的客人。 “恭喜发财,拜年了。” 邵朗拄着个拐杖,右手提着一件大礼包,红灿灿的,和他被风吹红的脸正相配。 就像他当初第一次见黎旭的那个时候,看起来乖巧又温顺,只是那时存在在他身上的那种野性美没有了,只剩下了沉静和仍然无法挥去的低落。 “……新年好。” 黎旭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邵朗的腿,而是看邵朗的身后。 “李琰没来,我不让他跟着我。这还是我这几个月第一次出门。”邵朗说,“旭哥,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么?” “哦。”黎旭退后几步,“傻了,进来吧。” 邵朗的动作还不够协调,很明显还不怎么熟悉自己的义肢。黎旭没伸手帮他,去给邵朗倒了杯果茶。 邵朗坐在沙发上,发现小八不见了,问道:“小八呢?” “之前我妈说家里缺点小活物,我把小八送给她了。”黎旭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有可以回旋的机会,只要母亲那儿有他的东西,时间长了总有心软的时候。 也许他应该从另外的方面想办法。 “唔。”邵朗笑了笑。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么大冷的天,李琰怎么也让你出门。” 邵朗:“旭哥,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嗯?”黎旭挑了个小凳子坐下,“你要走了?” “嗯……我还是决定回b市。”邵朗说,“公司那边说会给我转办公室文职。” 黎旭想问李琰要怎么办,想了想又觉得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于是罢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放心多了。” 邵朗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谢谢你,旭哥,我真的特别感谢你。” “别这么说,我最后也没让……他伏罪。”黎旭默了默,“我以后还会想办法,不可能让他逍遥。” “过完年我都二十五了。”邵朗顿了顿转开话题,苦笑一声,“突然觉得我小舅说的话没错儿,我之前太不成熟,现在才自作自受。” 黎旭没有安慰他,一则他确实不会安慰人,二则他也认同李研升这句话。 酒酒伸着懒腰从房间里走出来,娇滴滴地喵了一声。 黎旭和邵朗同时偏头看它,它就像国王巡视似的,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两人之间,有些好奇似的打量邵朗。 “好可爱的猫。”邵朗的脸上终于多了些开朗的神色,伸手去逗酒酒,“这就是晖哥养的那只布偶?” “对,叫酒酒。”黎旭说,“它有点喜欢你。” 邵朗摊开掌心,邀请道:“来酒酒,我摸摸你。” 酒酒探头去嗅了嗅他的指尖,像是不太喜欢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默默扭开了头,喵了一声。 邵朗不死心,用手指抚摸它的下巴,它倒是没有避开。 “真乖。”邵朗露出了真心的笑,“我也想养只猫。” 黎旭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古怪,好像两个闺蜜在聊天一样,他试图找回男人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去工作?” “下周。”邵朗说,“其实我来还有一件事,我希望摆脱您和晖哥帮我劝劝李琰,让他留在s市。” 黎旭有些惊讶,倒不是很意外:“为什么?” “……我不希望他眼里的世界这么小,他留在这儿更好发展。”邵朗松开酒酒的爪子,“而且我想暂时和他分开,试试他,也试试我自己。” 这个孩子是真的成长起来了,但也从盲目的自信变成了畏畏缩缩的自卑。这两个极端都不好。 “我尽力。”黎旭说,“好好过,小朗。”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亲昵的语气叫邵朗,后者有些愣,转而笑了笑:“谢谢旭哥。” 卢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年前年后的各种装潢采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际,以及准备第二天的情人节活动。 酒吧里的情人节么,还能过出什么新花样,都是一群感情浪子在挥霍自己的青春和花心。已经回头的浪子卢晖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了,他时时刻刻想着回家陪黎旭,连股东会开得也不太认真。 那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他赶着晚饭的点回了家,黎旭在厨房煮汤,屋子里都是浓汤的香味,他突然觉得很幸福。 “回来了?”黎旭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嗯,可累死我了,老子今天不想过去了,让李琰他们管吧。” 黎旭擦干净手走出厨房——他的腿明显好了不少,偶尔才有些抓心挠肝的麻痒或者刺痛——怀里还抱着一直妄图偷腥的酒酒,把它放在猫垫子上。 “今天邵朗过来了。”黎旭说。 “嗯?”卢晖抬起眼皮,“他能出院了?” “说是下周回b市。” 卢晖皱了皱眉头:“哦。” “想让你帮忙劝一下李琰,让李琰留在s市,不要为了他就不考虑自己的未来。” “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干。”卢晖说,“李琰就是太磨叽,大老爷们跟女学生一样,满脑子情啊爱的……”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没资格这么说李琰,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今天煮的什么鱼?” “大头鱼。”黎旭说,“买来的时候还是活的,下午就翻了肚子,可能被酒酒活活吓死了。” “噗哈哈……哈哈哈……”卢晖觉得很冷,但是就是很想笑,他躺到在沙发上,伸手召唤黎旭过来。 黎旭配合地坐在他腿边,两人自然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明天咱们怎么过?”卢晖问,“在家里看电影,然后在家里做.爱做的事?” “……我想出去走走。”黎旭说,“家里太闷了。” 之前他不明白为什么尹慧珊老想出院,这几个月他真是切身体会了一把那种自己仿佛已经是个废人了的心情。 “外面冷。”卢晖握了握他的手指,然后说,“出去走走也行,我把你捂严实一点,散个步咱们就回来。” “你不是想带我去个什么地方么?”黎旭说,“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这么急。”卢晖笑了声,“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想这个呢?” “不会是你那时候带我去的那家餐厅吧?”黎旭问。 “不是,不是,是个你也很熟的地方。”卢晖说,“原本打算开春再带你去的……明天也不是不行,反正准备的早……” “嗯?”黎旭打断他后半部分的自言自语,“什么?” “明天去,就明天去。”卢晖用手掌包住他的膝盖,不轻不重地按摩着。 黎旭确实很期待,从某种意义上说,卢晖算是他的“初恋”。他也是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甜味,期待或者是失落的这些情绪,都是会有的。 他原本以为卢晖会带他去一些比较浪漫一点的场所,要么是上次那个有必要严打一下的法国餐厅,要么是一些浪漫一点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卢晖把他带去了他们曾经一起上学的高中。站在母校的后街门口,黎旭被裹得像个迎接端午的粽子,只有一双水墨画似的眼睛露在外面。他看着一身清爽的卢晖,觉得卢晖可能是脑子被风吹坏了。 “学校有校庆?”黎旭问。 “没有。” “今天是什么老师的生日?”黎旭又问。 “不是。”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过节?” 卢晖笑着说:“怎么了,不行吗?” “……没有不行。”黎旭作为一个还算杰出的校友,早不知道回来了几百遍了。但是他很想知道带他来这儿过情人节的卢晖是什么心态。 “走吧老伴儿。”卢晖拉起他的手往里面的小吃街走,“咱们也来回忆一下青春。” s高不是一所只专注于研究学术的学校,它重视多项培育,广纳各地学习,所以里面既有黎旭这样的学霸,也有卢晖这样的全能型学渣。 学霸和学渣在一桌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守门的门卫认得黎旭,知道他们是回母校观光的就放行了,还给他们一个学校的小册子,上面画着学校现在的地图。 卢晖觉得很感动,他是第一次被母校这么热情地迎接,这是沾黎旭的光。 他们出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这会儿就接近了天黑。他们坐在体育场外头的小椅子上,老夫老夫似的靠在一块儿聊天。 “时间过得真快,这就十几年过去了。”卢晖说,“世事无常啊……” 黎旭:“你又想感叹什么了?” “感叹一下我现在的幸福生活,我觉得我能出本书,记录一下痴情学渣倒追冷漠学霸的感情史,感觉能大卖。” “……”今天还在过节,黎旭不想吐槽他,于是闭上眼睛没说话。 “下课了。”卢晖说,“都五点多了,学生都要去吃晚饭了。真可怜,这才初七,居然都在上课。” “这才初七,我们居然来这个地方坐着聊天。”黎旭说,“不知道哪个更可怜。” 卢晖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又在学校附近走了走,黎旭现在的腿容易累,他们基本上走两步就会停下来歇会儿。 这些年s高在扩建,校区据说扩到了一两千亩地,已经赶上了大部分的高校。所以他们一直转到了天黑,才到了卢晖最后想去的目的地。 这儿是老教学区后面的小树林,如今和越来越大的校区相比,它确实是个“小”树林了。 黎旭对这个树林有点印象,他还记得高三初夏的那个晚上,卢晖单独把他叫了出来,他以为卢晖是想找他麻烦,后来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打断,两个人没命地跑。 他仿佛有些明白卢晖为什么要带他来这儿了。 “进去走走?”卢晖笑着问。 学校一直在改变,这个树林倒是没什么变化,依然安静又僻静,适合情侣们过来幽会。 不过这种天气还来树林里幽会的恐怕也只有他们这对智障了。 走了一段时间,黎旭刚想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突然被卢晖一把摁在树干上。 噗通,噗通。黎旭的心脏直跳,身体几乎反射性地兴奋了起来。 “黎旭同学。”卢晖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凑过来吻他,而是撑着他身后的树干,“你知道我找你出来是做什么吗?” 黎旭有些好笑,他回想起当年卢晖紧张得说不出话的样子,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做什么?”黎旭配合地问了一句,“你要打架吗?” “你怎么老觉得我是想和你打架,我就这么讨人厌吗?”卢晖说,“我有话想告诉你。” 他的态度太过认真,黎旭莫名地紧张起来,他靠在树上,问道:“什么话?” “我喜欢你。”卢晖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爱你。” 黎旭很想笑,可他发现自己的眼眶发酸。卢晖托着他的手,缓缓单膝跪下,做了个求婚的姿势,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戒指盒。 “十八岁的卢晖胆子很小,也没有耐心,也不会爱人。”卢晖说,“但是三十岁的卢晖已经变得很好了,他终于把自己最喜欢的黎旭追到了手,虽然错过了十年,但是他现在幸福得快要死掉了。三十岁的卢晖想问一下三十岁的黎旭,愿不愿意和这个变得很好的卢晖过剩下的很多个十年?” 黎旭垂着眼睛,和卢晖对视着。 “三十岁的黎旭说他愿意。” 卢晖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他取出戒指,慢动作回放似的给黎旭戴进无名指,然后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也来给你戴上。”黎旭拿过另一枚戒指,抓起卢晖的手。 对戒交换了。 黎旭问:“这算是结婚么?” “这是求婚。”卢晖笑着说,“你想要婚礼么?我们可以去国外。” “我不在意这个。”黎旭说,“只是两个人见证和很多人见证的区别,你想办就办。” 卢晖抬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两人如愿地吻在了一起。 突然身后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粗犷的男中音问道:“谁在那儿?” 黎旭和卢晖都是一愣,他们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哟——”反正已经暴露了,卢晖倒没什么畏惧,他和黎旭十指相扣,转身面对着来人。“老李,您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个教导主任?” 老李也愣住了,他认出黎旭的脸,惊讶地放下举手电的手:“黎——” “副校长。”黎旭笑了笑,“您好。” “黎旭是吧。”老李一脸困惑,“你怎么在这儿,这位是?” 黎旭给他做了个介绍。 “这是卢晖。”他笑了,“是您从前很头疼的学生,也是我的……” 他顿了顿:“未婚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