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便携式男友 第一章 “想要跟他在一起,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脸,丑鬼,快滚开吧,看到你真是太扫胃口了。”他那个在众人心中纯白无暇的女神这样开口对她说。 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下班路过而已。真的是路过,就算自己再怎么喜欢他也有自己的原则,绝不纠缠。就像是喜欢明星那样也不可以吗?她是幻想过跟他在一起,可是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完全不可能。 她的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掌印,那个女人抽了她一耳光。 杜乐摸着脸上的红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喜欢他不代表要忍受他女朋友的侮辱,况且这场争执本来就是那个女人挑起的。 “本来我还在犹豫,可是听你这么说就一定要试试了,不然对不起我挨你这一巴掌,你记住,今天的这一巴掌,我要让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我要让你哭着看他跟我在一起。”她声嘶力竭,鼓足勇气抬手想要还手,却像所有恶毒女配一样,被男主角看到,他没有看到女朋友之前的所作所为,远远看到的只是她预备的对着周沛沛恶狠狠的一耳光。 林盛阳奔跑过来正好接着她挥下去的手,而他刚好把杜乐最后的那句话收入耳中。 那嫌恶的眼神让杜乐浑身一冷,心中的委屈和难堪让她眼底的泪几乎要奔涌而出。 当然,周沛沛比她更快,她弱不禁风似地靠在林盛阳怀里细碎的哭声透过他的怀抱传出来。 “你,以后别来惹她。”大概是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他皱起来的眉头,杜乐很熟悉,他遇到难题思索时会皱眉头,踩到街角的口痰时也会这样皱眉头。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那口痰。 连她自己都要厌恶自己了,可是还是挺直了背,用最后一点尊严支撑着自己转身离开。 总有一天,可是有哪一天? 痴人说梦,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的女朋友,哪一个不是高白美还加上胸大这条。反观自己,虽然没有周培培说的那么不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一个从来没有人告白甚至关注的人。 她只是个小透明,这社会不会因为她而改变一点点。她想给他们好看,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想到这里,在出租屋抱着枕头低声哭泣起来。为自己过去的幼稚而悔恨,也为自己被折损的自尊而难过。 今天那句话也是她拼命才说出来的,也许那声音才比猫叫声大一点点。 这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她,家人只知道伸手朝她要钱,办公室的同时都对她指手画脚,使唤她,合租的室友把什么都包给她做自己天天带着男人回来,而且房租她也好几个月没有给了,每次自己跟她提这件事她都要翻脸。 她越发难过起来,脸还是很胀很痛,起身去厕所照镜子,又听见主卧室里传来高低起伏的叫声,她加快速度去洗了脸回房间睡觉。 就算再难过又怎么样呢?她明天还要上班,全勤的奖金虽然不多可是她必须拿到。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没有睡着,她的脑袋里跑马灯一样回顾这些年来过的非人生活,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她。她犯了什么错了吗?为什么世界对她这么不公平?她每天这样累死累活的,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为了活着吗? 杜乐杜乐,可是她度过的每一秒钟都是不快乐的。 第二章 有光透过眼皮传到眼球上,她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站了一个女人。不,或许说女孩更贴切,不,她的眼神不像是个少女。 她坐在她床前,直愣愣地盯着她。 杜乐吓得要尖叫,可是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尖叫,甚至这具身体动都没有动。连眼球也不听使唤,钉在这个女孩身上移不开。是鬼吗?像贞子那样的鬼,来索命吗? 连鬼都要捏着软的柿子掐吗? 眼皮合不上,那个“女鬼”慢慢低头,长长的头发几乎撩到她的眼球。她的脸在眼前放大,杜乐几乎吓得失禁。 她樱红的小嘴在她耳边不停说着什么,杜乐听不进去,只觉得她的身体太凉,寒气森森从她的身体里传过来,要把她冻死了。 她在脑海中回忆着被鬼压穿要做什么,终于在心里破口大骂,骂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猛地睁眼坐起来。 只是个梦吗?她浑身都是冷汗,忍着极大的恐惧,手摸到电源开关去开了灯。没有摸到滑腻腻的僵硬的手以后她松了一口气,可是立刻又尖叫出声。她的枕头边放置着一张白色的长方形纸片,上面还有粘稠的暗黑的血液写成的咒语一样的东西,还有一张卡。 杜乐不敢碰,穿上衣服到客厅里开灯坐着,也不敢开电视,就这么听着隔壁的声音响了又歇,歇了又响,最后归于平静。 第二天隔壁房间出来一个完全赤着身体的男人,习以为常地走进厕所。 已经天亮了,她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和她走的时候完全没差,那张符咒和卡静静地躺在她的枕头上,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盯着她。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好,但是她最后还是没有把那些东西都丢掉而是跟日记一起锁在抽屉里。 那个女人没有再来找过她,可是她说过的话却越来越清晰。 她说过的话和那天周沛沛对她说的话还有林盛阳厌恶地神情,每天晚上都纠缠到她睡不着。 终于有一天晚上,她把抽屉打开拿出那张符咒,照着那个女人说的,剪了自己的一束头发包进符咒,把符咒塞到小的喷水瓶里,一边念着林盛阳的名字一边在心里计数。 一遍,两遍,三遍,……九十九遍。 她犹豫了一下,念出了第一百遍。 符咒融化了,甚至可以说消失了,瓶子里只有一星半点蓝色的光芒。 她晃了晃,那光芒就消失了。 她揣着那个瓶子,宝贝一样藏在口袋里。穿着不合身的黑色风衣,戴着口罩在停车场等他。天助她也,那晚上停车场的监控竟然坏了,就像是有人刻意为她创造条件一样。 林盛阳先下来,打着电话,手里拿着车钥匙。大概是在跟周沛沛说话,他的笑容甜蜜又漫不经心,可能只是听她说一些琐碎的事也是快乐的吧。 她偏偏要拖他下地狱! 她从暗处扑上去,林盛阳的反应过人,一下转过身来踢了她一脚,她被踢飞好远。 “你干什么?”那是他盛怒的声音,他走过来一下子蹲在她身前薅开她的口罩和墨镜,看到是杜乐的脸,眼中的鄙夷和嫌弃难以言表。 杜乐就趁着这个时机把喷瓶往他脸上一喷,他下意识闭眼用手挡,可是什么也没有,“我记得你是叫杜……” 他的声音逐渐转为失措的很小的声音,杜乐如愿以偿地看他在惊恐中不断缩小,她爬过去,从那堆掉落的衣物里找到浑身赤.裸的他,很小一个,大概只有她的中指那么高,那么小。 她用两根手指就把昏迷的他从衣服里捏起来,很小很小的力气,这时候稍微大一点力都会让他开膛破肚。 “盛阳!你怎么了!说话呀盛阳!”电话里透出带着哭音的女声,杜乐如梦初醒一般把那小人揣进大衣口袋里,手为他一直撑着衣服口袋让他躺在里面,匆匆地回了家。 第2章 便携式男友 第三章 杜乐到了家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衣服里的他拿出来放在床中间,然后把风衣脱掉。整个人趴在床上看那个小人。 真的是林盛阳,真的是他,就算是这么小杜乐也还认得他。 一种奇异的快.感几乎要让她呻.吟出声,这就是做坏事的刺激和紧迫感吗?她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一样,感官极其敏感亢奋。 他好小,只有自己手指这么大。杜乐在大学才真正从从图书馆里看到童话故事,有一篇印象深刻的就叫做拇指姑娘。 她也有了自己的“拇指姑娘”! 这是罪恶的,是不道德的,可是做了以后才发现有多么诱人,她好想把他吃掉啊。这种成为强者的感觉简直太棒了。 杜乐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林盛阳的肚皮,那种触感就像是在摸一只小小的昆虫,软软的,滑滑的。 而这一下也直接把他从昏迷中唤醒,睁眼就看到无比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巨人。她的面孔大到让他看不清,更不要说她的身体,他根本就看不见她广袤无垠的身体。 自己这是在哪? 他站起来想要逃跑,土地给他的触感很奇怪,他低头看,自己赤着身体竟然没有一点遮盖物。 这是一定是一场梦!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身上没有穿衣服,为什么天上的太阳离他这么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出现!无数的疑问一起涌进他的大脑里,让他思考不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回忆,终于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一个片段。 自己好像突然失重,不断坠落坠落,然后失去意识。在那之前,他遇到了那个叫杜乐的女人。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朝着一边跑,可是最后却跑到了悬崖边上,因为刹不住脚而直直掉下去。 完了,他闭上眼等待死亡。 却没有想象中的四分五裂,他摔到一片绵软的肉土里。然后是坐飞机起飞时的下坠感,这让他下意识扣住那片土地。 “不要乱跑,摔下去你会死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里,他睁眼看到的就是杜乐皱起来的眉头。 这样的距离让他辨认出她就是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的人,杜乐。她把他举起来,用手护住,然后重新送到床上去。 “你不能走,你是我的!”她的双手稍微一合拢他就被死死禁锢在那里。 “你这个疯女人!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在她手里疯狂的挣扎,像一条可怜的蠕虫。 “我会让你走,再等等。”她把他拎起来放在一个装糖果的罐子里,罐子里的糖被她倒出来,里面铺上软软的纸巾,虽然他完全不觉得那个东西柔软,可是她还是很小心地把他放进去。 透明的玻璃罐,他可以看见外面,那个女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儿她才从高高的瓶口丢进来一件衣服,更形象的说是一条裙子,他捡起那件衣服抬头看那个女人。 她一脸羞涩地侧头“我明天给你做更好看的,但是今晚好累了,我们睡觉吧。” 她去洗漱了,没有把罐子的盖子拧上,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从那里逃脱。 灯光被调暗,她明明说了要睡觉,可是现在喋喋不休述说着一直以来对他的热爱,让他作呕。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那个女人睡着,尝试了大晚上他才放弃逃出来的行为。太滑了,他根本就爬不出来。只好趴在极其不舒服的纸巾上睡觉。 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在那个透明的罐子里,杜乐在换衣服,光裸的后背对着他这边,然后提裤子的时候胸随着她的动作抖了几下。 没有想到她隐藏在不合身衣服底下的身材会那么好,林盛阳挪开眼睛,又悄悄回去她的身体上。 好漂亮,晶莹剔透,像堆着樱桃的白雪,红的红,白的白. 他竟然挪不开眼睛。 “你要跟我一起去上班还是就呆着这里?”她摇摇那个罐子,林盛阳假装才醒过来的样子。 “放我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样啊。杜乐歪着头看他,她的激动导致昨晚一直都没有睡着,他尝试着爬出罐子她都知道,可是都由着他。 现在呢?自己已经做了一个不能回头的选择,所以,顺其自然吧。 “你要跟我去上班还是呆在这里?” 他沉默以对,杜乐直接把他揣在口袋里了。她的口袋有东西撑着,不会挤压到他。 第四章 一到公司她就被周沛沛拦下,她像个泼妇一样乱骂。 “贱货!我知道你是做的手脚,你把盛阳藏到哪里去了?”满眼通红,血丝密布,可是脸上精致的妆容却没有变化。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乐推开她就准备上楼,“就是你!”她穷追不舍!“我会报警的!你等着!” 高跟鞋在身后噔噔噔地离开,杜乐松了一口气,低声对林盛阳说“嗯,她听不见的,能听见你说话的只有我。” 正在高声大喊周沛沛名字的林盛阳突然就沉默了。 “杜乐,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知道,她在心里说。 跟林盛阳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在这段时间里她辞了工作,拿起那张卡取了很多钱带着他到处游玩。 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他一直很讨厌她,后来这厌恶变成了怜悯。可是她不在乎,自导自演,每天都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在这之前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是周沛沛报警以后她因为嫌疑很大被调查了一天,好在没有拘留,他们搜索了她的家,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周沛沛仿佛经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因为这里没有线索的话这件案子只能当做悬案来处理,因为没有绑匪,而且受害人所有的衣物还有值钱的东西都留在原地。 一切都巧合得可怕,偏偏那天的摄像坏了。 在这之后没有接到任何电话,情杀,仇杀,绑架,或者只是一个惯犯对法的挑衅,这些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的消失就像是被外星人掳走了一样悄无声息毫无根据可查。 第二件事是杜乐打了她的室友,因为她进来杜乐的房间偷钱,差一点发现林盛阳。 她打不过那个女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有男朋友作为帮手。 被打到吐血,鼻青脸肿。当天晚上她的辞职信就发到公司hr那里。简单地收拾东西,只带了身份证件和卡,还有他。 第三件事,是她被人强.奸了。 罪犯就是她室友的男朋友。 室友抢了钱以后就跟那个男人出去花天酒地,但是晚上她没有回来,只有那个男人回来了。 一回来就把大门锁上,然后破门而入,她的反抗根本就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林盛阳听见她的哀求和惊恐,后来都变成了沉默,房间里只剩下身体碰撞的声音。 杜乐在那人破门而入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不是报警,而是把他藏到衣柜顶上。她想逃,可是没有成功,那个男人在下午的抢劫中发现了她姣好如玉的身体。 太丑恶了。 她说了一句话“别看我。” 林盛阳知道是对他说的,他听从了她的请求,所以她才沉默下来。尸体一样躺在那里任人侵犯。 事后,那男人骂骂咧咧,威胁着她出门去。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蹒跚着把自己的衣物穿好,把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收拾好,然后坐在书桌边打辞职信。 她没有报警,然后就带着他走了。 一开始还是去她很久之前就想要去的地方玩,去看海,看满天繁星,看绿意葱葱的大森林,看漫天的萤火虫。 后来变成了漫无目的地流浪,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钱,总之他们过的生活很富裕,很好。 林盛阳没有看到过她哭泣,可是明明看起来那么懦弱。 林盛阳恨她不会哭,恨她对于所有的事都逆来顺受,很难想象她居然把自己变成这样带在身边。 她哪里来的勇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他们有时候也会说说话,更多时候是她对着他发呆。 终于有一天,他们返回了原来的那个城市,她问他家在哪,林盛阳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被生活即将变回原来的喜悦冲散。他告诉她,杜乐送他回去,同行的还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少女。 诡异的组合,那个少女竟然有他家的钥匙,林盛阳恐惧极了。 杜乐帮他把铺满灰尘的家打扫干净,然后把他放在沙发上。 那少女原本是在等杜乐一起走,可是杜乐恳求她给他们一点点空间说话。 “虽然很无耻,可是能不能原谅我?” 她的声音低低弱弱的,仿佛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林盛阳没有说话,杜乐沉默地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赤身躺在沙发上,他变回来了。去卧室里换了衣服以后立刻去往她原来租住的地方,她没有在。倒是那个狗男女还在,不由分说地,他就揍了那个男人一顿。 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知道她不会回家,因为她的家人都不是善茬,否则也不会咄咄逼人地问她为什么没有寄钱回家。她到后来连电话都没有用了,因为没有什么要联系的人。 所有想说的话都是对他说,只有他一个人。 他跑到警察局去报案,立案是在他的失踪案撤销以后,他的消失成了一个谜,因为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说不知道,自己只是在沙发上做了一个梦就到了半年后。 他的父母都来了,重逢的喜悦没有让他忘记报案。 得知她的消息是在几天后,电视上。 本市最高的山峰顶上,倚靠着一块大石头看日出的样子,神情有一点点遗憾和惆怅。 尸体没有腐坏,就像刚刚死去一样。 林盛阳的心空荡荡的,不能相信跟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就这么死了。这不可能,这不科学不是吗? 她不会死的,她还没有得到他的原谅呢! 没有人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会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他一出现就去报案,他怎么知道她失踪了,为什么她留了一份遗书,不是给父母或是朋友,而是自己上班公司的大老板。这些被一直追问,可是都被他家压下来了。 【很抱歉让你经历那些,是我太贪心。你不原谅是对的。 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面啦,我才到公司当实习生的时候,有人让我去复印,可是我不会用,是你帮我复印的。 嗯,所以就很喜欢你。很抱歉以这样的名义去伤害你,好在以后你再也不用看不见我了。 我是个很坏的人,得不到好的结果是对的。 不敢说什么奢望,可是好喜欢你,如果我能有一个和你一样的身份,那我一定会大声地告诉你 林盛阳,我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这世界对我糟糕透了,可是还是会有一点点留恋,因为你还在。 再见,不。 永别了】 天上下雨了吗?他不知道,可是手里拿着的遗书上娟秀的笔迹上溅开了了一滴,两滴水珠。 周沛沛回来找他他没有答应,因为在他失踪不久她就找到了其他的有钱人。也没有再找自己过去喜欢的那个类型的女人,反而是和一个很普通的小学教师结了婚。 那个侵犯她的男人最后因为吸.毒过量死了,一个有经验的老鬼竟然会让自己死于注射过量,真是不可思议,谁知都有没有人在操控,谁知道呢。 谁知道他会喜欢上那个傻姑娘呢? 谁知道呢? 第一个故事【便携式男友】完 第3章 妻子的报复 第一章 深秋,金黄的梧桐叶铺满香舍街的街道,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法国的香榭丽舍一样。刻意的模仿有点生硬,可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在这里拍照留念。 所以这时候这里的小吃店总是满满当当的,在街道的转角有一家占尽地势便利的面包坊,很受追捧。 走进这里才真正有去到法国的感觉,无论是店铺设计还是那个从法国学成归来的面包坊老板做出来的精致甜点。 从早到晚都是人,可是有一个位置总是空着,无论多拥挤多忙碌也不让人坐。 今天却不一样,不但有人坐了,还是两个,二楼就只有这两人。 视线最好的二楼落地窗旁边的餐桌边坐着两个女人,或者说一个女人一个女孩。 那个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打扮遮不住生育后的赘肉,脸上扑的粉也盖不住深刻的皱纹,她惴惴不安地坐在那里。 对面的那个女孩看起来就很不正常,面包坊的空调开得比较高,可是她穿着厚重的棉衣,手里一直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也不喝,就捂在手心里,视线漫无目的地飘落在街道中间。 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母女,母亲为生活所折磨,女儿是病弱且叛逆的。不过只要听到她们的对话就知道关系不是这样的。 “六安小姐,请你无论如何帮助我。”那个女人的眼睛里面充斥着孤注一掷和绝望。 被叫做六安的女孩子却没有回头看她,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我已经说过了,要我做事,两者必须给我一者,你呢?你能给我五百万么?”她的视线终于飘到那个女人的脸上,带着打量和嘲讽。 “回去吧,我不接你这单。” 这就是下驱逐令了,那个女人眼泪立刻落下来,她想问这个女孩为什么心这么硬,为什么不肯帮她,可是她没有立场。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太尖锐了,别人有什么必要要帮助她? 她没有起身,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在捉到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在五星级酒店里像动物一样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呢?她想报仇,想让那个男人跪在自己面前认错,让他知道抛弃自己是多么愚蠢的事。 可是她办不到啊。 岁月已经无法挽回,她已经四十四了,臃肿又苍老。可是他呢?在别人眼中他还是极其有魅力的大叔,他有钱,知性,又有文化。他找到的这些女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女人,哪里都比她好。而现在他们离婚以后,家产她没有分到,每个月都靠着变卖过去的首饰勉强为生。 她要怎么靠自己去报仇? 没有地位,没有财富,也没有美貌。 “求求你。”她跪在那个少女面前“求求你,我愿意用第二种来换,我愿意……”她的声音哽咽悲切。 六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腾出一只手触摸到她的下巴,把她那张狼狈得不行的脸抬起来。 “你想清楚了?一旦决定了,我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的。” 她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令人厌恶的面容,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坚定地点头。 六安没有再说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还有一张卡。 玻璃瓶里装着一张长条的纸张,纯白无暇的纸上面有触目惊心的血迹,蜿蜒伸展成了奇妙的咒语。她把那张符咒放在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咖啡上,发白的嘴唇轻轻嚅动,那张符咒突然燃烧起来,却没有灰烬,只是化成有生命的蓝焰,“嗤”一声钻进咖啡里消失不见。 六安把咖啡递到她手里,谢珍茫然地接过,好烫! “喝下去。”她推推那杯咖啡,谢珍视死如归地闭眼喝下去。 好烫!岩浆一样从喉管往下滑,只喝了一口她就忍受不了,好痛!她的喉咙好痛! 那疼痛蔓延开来,好像被轧路的车一寸寸碾碎一样。 杯子已经落在地上,可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它了。好像皮肤被人划了一道口子,然后慢慢往外撕,直到把她全身的皮肤完整地剥下来。 她倒在地上挣扎,抽搐,放大的瞳孔里看到的是六安。 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洋洋地看着窗外。 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失去意识之前她这样想,眼神越来越飘忽,最后终于回归到一片白光里。 “六安,刚才那个女人……”鸢尾回到楼上收拾那一片狼藉,她感到很不可思议,上来的是个大妈,可是刚才下去的那个女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她的身段,她的眼神,她的外貌,让见惯了美女的鸢尾都惊异到了。 那个女人,浑身透露出来的都是性感。就连同为女人的鸢尾对她都移不开眼睛,更别提在下面买饮品和甜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甚至于长长的队伍里面几个单身的男性着了魔一样跟在她身后去跟她要联系方式。 “嗯。”六安只是答应一声,没有给出什么回答。 鸢尾把刚做好的抹茶慕斯和滚烫的奶茶放在她面前,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是她有一个女儿,才六岁……” 六安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嘴里没有说完的话没有一个字从嘴里再出来。 “对不起。”她小声地道歉,帮她把桌子擦干净,低着头离开那里。 二楼又只剩下六安一个人,她安静地把特制的甜腻的慕斯就着滚烫的奶茶送到胃里去。好冷,这具身体越来越差,进食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她皱着眉头,趴在桌上假寐。 第二章 谢珍站在五星级的酒店房间内,浑身赤.裸地站在全身镜前面,她的手指滑过微微有点高的眉骨,小巧挺翘的鼻尖,丰润的嘴唇,然后往下走,指尖下是滑腻的有弹性的肌肤,饱满形状完美的胸,细细的腰,翘鼓鼓的臀和修长的大腿。 这个女人不是她,又像是她,眼底还留有过去的一丝丝痕迹。 她皱皱眉头,镜子里的人也轻蹙眉头,一副娇嗔的模样。 她是一颗挂在枝头的樱桃,红润多汁的,摇摇欲坠的,成熟中带着少女的纯洁,眼神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对世间诸事的茫然。 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女人,太危险。 她和镜中人对视,里面的人的目光随性又带着挑逗意味。太危险了,这样的容貌太危险了,可是她却大笑起来,笑到不能自抑,肚子抽痛,还是忍不住要笑。 声音把装修得没有一点瑕疵的房间填满,连声音也变了,现在的自己,也许光是声音就足够让人奋不顾身。 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慢慢地才停下来。 门口放着好多奢侈品的纸袋,是她从前看过想过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品牌,一直以来都是为了家里节约钱,怎么敢去奢望这些。她又怎么会知道在自己变成一个葛朗台的时候,她的老公却眼睛也不眨地挥手给那些女人买几万块的包包? 原来放手购物的感觉这么好。 她走在那条奢侈品的街上,随意走进一家店,看得过眼的东西随手就刷下来,店员的阿谀奉承,男人们的视线追逐着她,她是那条街上的焦点。 原来那感觉这么好,就在刚才,住酒店之前还有男人愿意为她付房费,她抿着嘴唇着摇头,那男人却像是看痴了一般。 嗤嗤,她把头埋在带着淡淡馨香的枕头上笑。 钱和身份都是那个叫做六安的女孩子给的,卡上有五百万,随便她刷,身份则是按照她给的地址去找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卖手机零件的小伙子那里弄的,不过几分钟就已经把她的身份证做出来。 本来还有点怀疑,可是这张身份证可以通过五星级酒店的检验。 她现在叫谢真,哈,有点讽刺呢,明明什么都是假的。 她起身挑挑选选,内衣是维多利亚的新款,衣服裤子靴子都是贵死人的牌子,她随意拿了几件出来换上。 这样美的女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她在镜子前转了几圈,玫瑰色红润的嘴唇勾出好看的弧度。 到吃下午饭的时候她走到酒店的餐厅里,依旧是全场的焦点。不少年轻的有钱的二代三代都来跟她搭讪,她懒洋洋地拒绝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窗边看风景。 风景,窗边,女人。 一个漂亮到让人绝望的女人,这是最致命的诱惑。 神态是她跟六安学来的,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感觉,就好像她真的是被窗外的景色所迷惑。 她在看风景,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画面在别的男人面前也是一副美到窒息的风景呢? 她像是一只悠然自得的兽,在等待自己的猎物。 每天准时出现在酒店的餐厅里,过了几天,那个总是在外面猎艳的男人终于碰到了她。 只需要一眼,她就知道那个男人上钩了。 这次换我折磨你了,宋浦和。 第4章 妻子的报复 第三章 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所以虽然看到了那个女人,可是没有上前去搭讪。 他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碰,什么样的女人不能。 而那个女人,明显是不能碰的那种。她的长相太美艳,气质太漫不经心。这样的女人后面的势力他惹不起,更何况,他今天带了女伴过来。 是一个大学生,今年才成年,够青涩,够纯洁,他花了一些功夫才把她弄到手,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 可是看了那个女人一眼以后,后来的事他都心不在焉。 吃完饭那个姑娘挽着他的手羞涩地往楼上走,那个女人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进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似乎在期待什么,门外一声软软的“等一下”让他立刻出手把门拦起来,那个女人还是慢悠悠地,走进来。 眼睛上下瞥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角荡出一抹笑意,微微偏头向他致谢“谢谢你啊。” 那声音…… 他居然有了反应。 可是对方却全然没有发现,慵懒地站在他们前面一点,他的视线缓慢地打量着她的身体曲线。 只是一条简单的红色收腰百褶裙,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还有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发尾带着一点点卷曲的弧度,几乎把他的心勾走。身边那个女孩轻声在说些什么他都听不见,听见的只有那个女人嘴里旁若无人的哼着的旋律。 很小声,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可以感受到她心情还比较好的样子。 很快到了六楼,他们竟然一起下电梯。也是,那个女人进来就没有按楼层灯,原来他们住一层楼。 3608,他的房号。 那个女人却径直走进了3609,她居然住在他旁边!这个认知让他一晚上都没有兴致做什么,生怕她从隔壁房间听到什么,实际上,看到他男人带女人进来这里,瞎子也知道是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酒店,这熟悉的房间,什么也不做,就躺在沙发上睡觉。 那个女孩第二天走得比他早,他摸着饭点到了餐厅,果然看见那个女人,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她像是一只走失在狼群里的羊,危险却不自知。 周围的人都带着食欲在看她,他也是。 她的心情没有昨天那么好,有点低落,可是美人蹙眉更让人有占有欲和施虐欲。 男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欲.望 他假装不经意走过去,那个女人正好抬头起来,看到他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下,可是又沉寂下去。 “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最终没有经受起考验,明明知道危险,还要以身试险。 她无所谓地点点头,心思并不在这里。 一众男人都目瞪口呆,他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就这样到了那个女人的对面? 周围人艳羡的目光让他更为兴奋,但是面上还保持着一贯的沉稳。 “我们昨天见过。”他提醒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记得,你住在我隔壁。” 她注意到他了!这说明什么!宋浦和好像回到了十六岁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他的心跳得好快! “嗯,你一个人吗?”他咳了几声,鼻尖闻到属于那个女人的体香,他知道那是她的味道。 那女人耸耸肩“也许吧。” 也许?这是什么意思?宋浦和皱了一下眉头,继续说“一个人在外面始终不安全。” 她却无所谓地笑笑,宋浦和从她眼里看到的更多是落寞。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的长裙,把她衬得肤白胜雪,她脸上没有化妆,可是嘴唇却很红润,只是神情有点惆怅。 “虽然这样说有点唐突,可是小姐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她的嘴巴开了又合上,她把要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独自逞强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心里想的却是,原来宋浦和不是不会温柔,而是他的温柔都给了别人,不是他妻子的任何一个女人。 “没什么。”她面色冷清,站起身来就朝着电梯那边走。 宋浦和知道自己不应该追上去,可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他屏蔽了心里的声音,追着那道身影离开餐厅。 好在电梯还没来,她站在那里等电梯,宋浦和放慢脚步走上去。 却看到那个女人的肩膀微微耸动,她的头低垂着,大卷的长发遮住她秀丽的脸,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电梯来了,她走进去,宋浦和也跟上去。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有服务员给她递了纸巾,她接过以后细声道谢。 或许她是希望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宋浦和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后,终于在走廊那里拦住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不过也许你可以告诉我。” 她只是摇头。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嘴巴里带着哭音的这句话让他啼笑皆非,可是要攻克一个女人最有利的时机就是这时候,乘虚而入,这是聪明人的法则。 在他的循循善诱之下,两人去到酒店的酒吧,她喝果汁,他喝威士忌。 不过她还是不说话,双手撑着头靠在吧台上,眼睛里犹带泪珠,鼻尖也是红红的。 性感到无可救药。 “再等一天,他不来的话我就离开这里。” 或许是太久没有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她说的断断续续,可是也把他作为自己的聆听者。只这一句话他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然后呢?” 他听见自己问,心底带着最无耻的期许。 然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惨然一笑“回去工作啊,”可是又趴在吧台上自己呢喃“可是我能找到什么工作呢?” 她没有哭,是泪珠自己管不好自己要掉落下来。 宋浦和略微一犹豫,就朝着她展开双臂。 乳燕投林一般,她投进他的怀抱,哭声顿时就大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埋怨另一个男人,可是宋浦和却在庆幸,在暗笑,如果不是另一个男人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在这里坐着抱她。 第四章 第二天去敲她房门的时候没有人开门,等了半天只等来打扫卫生的阿姨,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女人真的就这么走了?可是她昨天的表现明明是接受了他不是吗? 他们聊了一会儿天宋浦和就带着她出去散心,去那些他过去绝对不会去的地方。 游乐场,森林公园,展览馆。 这些是年轻人谈恋爱才会去的地方,可是她只要露出一点想去的表现他就会带她去。一路上话也不多,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听车载电台,听那些无病呻.吟的恋爱歌曲。 她等的人没有来,所以她就把他当成傻瓜一样丢在酒店里吗? 他气急败坏地追出酒店,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发那么大火,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些怒火从何而来。 竟然被他追到了,那个女人傻乎乎地拖着一个大箱子坐在公交站等车。可是这正是上班高峰,她拎着这么大的行李箱,哪个司机会让她上去?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有出租车停在那里,司机很殷勤地下车帮她拎行李,他们在拉锯。 大概是她不愿意,宋浦和大步走上去一把拉开那个明显有目的的司机,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他的生意带着怒气“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就走!” 她竟然没有挣开他的手,“我没有钱了。”她埋头看路面。 宋浦和愣了一下,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从酒店离开吗?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很惊奇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找你?” 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欲擒故纵,无论是哪一种,宋浦和都已经上钩了。 不过也不能让她继续住在酒店,万一她等的男人来了,那他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所以他把她带到新买的房子那边,装修好以后没有人住过。他偶尔去那里休息,因为不想回家面对那个黄脸婆,也从不把女人带到那里去,那里只属于他,而女人们都属于酒店。 她一路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默许了他的行为,还是真的相信他。这个女人他看不透,她不像是没有阅历的女人,也不像是工于心计的女人。 把她带到那里,唯一的一把钥匙交给她,表示他不会轻易就打扰到她。 她的肚子“咕咕”直叫。 “饿了吗?厨房里有面条。” “我,我不会煮。”她的话越说越小声,似乎很不好意思。 “我去给你煮。”他笑笑,脱下西装走到厨房去。 谢珍的眼里的笑意慢慢淡去,她的目光看着厨房里的那个男人,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下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从前可是那种不把饭端到他面前他就不吃的大男子主义,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下厨? 两碗像模像样的面条端出来,谢珍冲他说谢谢。 “如果真的要感谢我的话,就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开玩笑一般地提到。 谢珍端着暖乎乎的碗,直视他的眼睛“我叫谢真,真心的真。” 珍惜的珍。 那个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谢珍继续问“怎么了吗?” “不,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珍笑笑不再理会他,专心吃自己的面条,上面居然还有煎得黄灿灿的鸡蛋。不是很好吃,他果然很少做这些,价格不菲的衬衣上沾了油渍。 谢珍笑笑,这只是个开始。 第5章 妻子的报复 第五章 这一两个月他们的进展很奇怪,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从来没有做过。 她不愿意,这让宋浦和有点灰心,但是越是难征服,越是让人欲.望膨胀。他可以等。 这是他最有耐心的一次,她要什么他都给,无论是让他做饭还是帮她洗脚洗内衣内裤,或者在他上班的时候要他现在就买她想吃的东西回去。 那间房子逐渐有了家的感觉,虽然所有的事都是他在做。她什么也不会,每天都是自己出去玩,如果他阻止的话她会生气。 宋浦和不想她生气。 在这种时候,其实他会想起前妻,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为他生育后代,为他操持家务的女人。 年轻的时候的容颜已经模糊,可是依稀能回忆起她有一张很美丽的脸,她的心很善良,他花了一点功夫才让她成为了自己的妻子。他也以为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最后还是分开了。 要怪的话只能怪这社会诱惑太多,怪她不保养好自己,怪时光太残忍。 她的离开让他有过一点困扰,因为家里的衣服要找人洗,卫生要找人打扫,他没有了那个免费的劳动力。 结果现在他在做什么?他在给另一个女人做她以前为自己做的那些事。 不过他竟然心甘情愿,就算是一开始有点难为情,可是看到那个女人对自己笑就觉得值得。就是她的态度有时候会让自己不舒服就是了,她会对着自己指手画脚,很多事他是第一次尝试,可是做的不好的话她会生气,横眉以对。 她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女人,她为什么会答应住到这里也是个疑问。 不过他喜欢身上充满神秘感的女人。 这天晚上他打电话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菜,但是她的声音明显不耐烦,对面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电话匆匆被挂断。 宋浦和握着手机的手青筋乍现,闭上眼睛,很快睁开又是一片清明。 没错,那个女人是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他年龄比她大很多,这是缺点,也可以是优点。 他又拨电话回去,这次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真真,晚上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去买来做。” 对面的女人一时无语,两人之间静默一片,过了十几秒钟,或者更久。 “水煮鱼。我在新天地买衣服,你待会儿可以来接我。”她的声音软化了很多,她没有说出要离开那样的话,宋浦和答应以后把电话挂断。 他的手在颤抖,心脏狂跳。完了,完了。 他陷进去了,完完全全的。 在家里做好了饭菜以后,他开车去新天地接她,在那之前他先去了一楼的一个店铺。 那个传说中,男人一辈子只能买一枚定制戒指的地方。 他们才在一起三个月,他已经等不及要跟她求婚了,他想用这种自己觉得最愚蠢的方法去绑住她。 他去楼上的咖啡厅找她,她捧着一杯咖啡坐在木制的小圆桌边,眉眼之间都是小女人的羞涩和性感,她的对面坐了一个男人,一个长相和打扮都可以配上她的男人。 他们两个看起来般配极了,而且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神态对着他。 所以一瞬间他都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 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过去,雄性天性里就有划清领土和所有物的意识。他确定自己的衣着十分得体,甚至于现在去参加什么庆典也可以,而且那个男人在看到他以后难免失态,但是他不会。 半分钟之后他知道自己错了。 第六章 “谢真。”他叫她。 谢真依言回头,脸色僵持了一秒钟,“你来啦。” 他走过去,很宠溺地给她理理头发,她的发丝在指尖柔顺地滑过。 “你爸爸吗?”那个男人问道。 谢真笑了,宋浦和心中怒火烧上来,可是面上没有表现,反而很绅士地问她“你朋友吗?不然我一会儿再过来。” 作势转身离开,谢真拉住他的小拇指,转头对那个男人说“不是。” 这样就够了,就算她没有说他们是什么关系,至少没有顺着那个男人给的梯子往下滑。 她站起来“有缘再见吧,我回去了,今天跟你聊的很开心。”她一点也不避讳宋浦和。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随后微笑,风流的桃花眼冲她眨了一下“随时打我的电话,我都在。” 谢真又笑了一下,点点头,宋浦和已经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了。 他们很少牵手,或者说,亲密的事很少有。就像是一对中年的夫妻一样,没有什么接触可言。在外面牵手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不知道她到底是保守还是浪.荡。 他们在一起三个月,没有亲吻,没有爱抚更别说做什么爱,但是她却可以在外面买衣服的时候跟一个男人相谈甚欢。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把他当成冤大头吗?可是他竟然甘之若饴。 他拎着她买的衣服,一个月里她要买十来万的衣服,离开他,还会有人对她这么大方吗? 出了门她就不露声色地想把手拿开,可是被他用力拽紧。 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宋浦和生气了。 谢珍心中畅快极了,没有挣脱他,或许这段时间自己真的表现得太冷淡了?这个男人要跟她分手?这可真是不妙,她还没有让他感受到自己曾经遭遇的那些呢。 她低垂着头,声音柔弱“可是你拉痛我的手了。” 宋浦和默默地松开一点,但是没有让她自己走。 或许真的是他太过放纵。 他们走到他的车旁边,这时候停车场只有几个人,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她穿着随性的暗红色高领毛衣,蓬松的头发随意编了一个辫子从一侧的肩膀垂下来。 他深呼吸,站在她身边久久没有言语。 谢珍一时有点紧张,不会现在就要跟她说分手了吧? 她等了一会儿,刚要开口跟他说什么,面前的男人突然就单膝跪地,手从西服的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捻住立在他胸前。 “谢真,你愿意嫁给我吗?” 耳边惊如雷响,时光就像一列飞速道倒行的火车,轰隆轰隆,一直在铁轨上倒退。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不是眼泪,而是过去自己经历的那些事。 在她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家庭中年妇女之前,在自己企图生一个孩子维持婚姻之前,在心甘情愿为他洗手作羹汤之前,在遇到这个男人之前。 她看到的是过去的,年轻的自己。 无忧无虑,每天都像一只小鸟一样四处飞行,想去哪里就去,随性又快乐。 随后就是与这个男人的初遇,她还记得他眼睛里经惊艳的光,记得他的海誓山盟,记得他们短暂的甜蜜的过往…… 他也跟她求过婚,在她打了第二个孩子把身体养好以后。 他终于跟她求婚。 过去的年代哪里有现在的单膝跪地,他只是随意开口,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而那个面容已经模糊的男人,和现在这个掩饰不住紧张单膝跪地的男人重合了。 那些过往已经回忆过太多次,这是最后一次。所以在她回过神来的那一刻,脑海中所有关于自己过去坚持的回忆都烟消云散了。 她久久没有回应他。 宋浦和拿真心说出那些话,会好好照顾她,会爱她一辈子,永远包容她…… 她其实一句也没有听见,失神过后的笑容如同雨后初见阳光的玫瑰,就在那一瞬间绽放。 “好啊,我答应你。” 她笑着把手伸过去,宋浦和给她戴上戒指,心脏狂跳,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吻她,却被她轻巧避开。 是了,她不喜欢这种接触。 他们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也许有的事她只能接受在晚上发生,这是宋浦和安慰自己的唯一理由。 可是到了夜晚也没有实现,他的确在她的默许下留下,并且主动去买了套,他之前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 他洗澡,像是个莽头小伙子经历第一次一样紧张,生怕待会儿的表现不好让她不高兴。 出去的时候谢真已经躺在被子里,他轻手轻脚地过去,身上唯一一件浴袍脱下来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谢真原本在看书的视线转到他身上,从上至下地扫下去。 在他的大腿中间停留了一秒钟,然后起身冲到厕所。 她吐了。 没有办法跟这个男人发生关系,即使知道一旦有了这种关系后,以后看到她背叛的话对他的冲击会几何倍数地增加。即使自己已经说服过自己千百次,可是在看到他裸着的身体的那一刹那,难以抑制的生理现象就这么发生了。 她忘不了在酒店里看到的一切,她忘不掉。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了,面色冷峻地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床上。 “戒指在你旁边,我现在收拾东西离开。”她比他更冷酷。 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其实那些拿不拿都无所谓,她有钱可以买新的。所以只是拿了自己的卡和身份证就要走。 “你,”他的声音干涸极了“你是不是性冷淡?” 第6章 妻子的报复 她勾唇一下,没有面对宋浦和的脸上满是说不出的交杂情绪。 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他。他们一直对视,久到她的眼睛都有点酸了,垂眸闭眼让自己的眼睛休息一下。 “是。”她说。 那个男人松了一口气,急忙站起来拦住她要走的身体。 “我不碰你,但是我今天说的话都是真心的,真真,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几乎是恳求她留下来。 房间里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出去。”谢珍说。 宋浦和立刻出去,帮她轻轻把门带上。 谢珍回到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这个男人呵,之前离婚的理由之一就是她没有给他生一个儿子,而现在呢?一个碰都不让他碰的女人,他反而要留下。 嗤嗤,真是可笑极了。先答应吧,如果不跟他在一起,他的财产他要怎么得手呢? 她要把那些钱都留给女儿的。 果果最近都没有见到“自己”,她会不会想她?谢珍已经受够了要躲在角落里看果果在幼儿园里跟小朋友玩耍,她想抱她想亲她。她的宝贝,她意识得太晚,希望还有机会跟她待在一起。 自己作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之前一直都觉得宋浦和比果果重要,他是她爱了十几年的男人,但是果果只是她用来维持婚姻的结合物,她对不起那个孩子。 如果有机会重来的话,她拼死也会让果果跟她在一起,就算生活贫困一些又怎么样,她可以去找工作,洗碗工也好,食堂阿姨也罢,她们两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的。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她不能后悔,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弥补她。 她的宝贝。 第七章 起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她酷爱睡懒觉,才知道偷懒的感觉这么好。 客厅的餐桌上放着那个男人准备的三明治,牛奶还有水果。 她洗漱完了,也不拿他准备的早餐,直接去楼下买吃的,她不喜欢吃这些,不喜欢吃经过他手的东西。 出门去闲逛,走到哪里都是男人追随的目光,一开始还很兴奋很激动,现在却没有了。这些都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真的值得吗? 最后的脚步停在了幼儿园旁边,她知道果果每天什么时候会出来跟小朋友一起玩耍,以前自己对她其实并不好,虽然每天陪着她,给她讲故事,给她做小零食。 可是那其实都只是她打发时间的途径,或者也是希望宋浦和回来看看他们,让她得以温存的筹码。 至少那个男人在女儿面前对她还不错,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个和乐融融的家庭。 她得想办法让宋浦和早点让她跟女儿在一起。 神思飘忽,电话突兀地响起。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出来,生怕那边的小朋友看到她尤其是果果,现在尤其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她躲到一边,接通电话,语气较为不善,这张卡号知道的就只有宋浦和,毫无疑问现在打过来的就是推销保险的人。 “喂。” 对方传出来的声音却很好听,而且似乎有点熟悉。 “是谢真吗?” “是” “我是陈嘉丰,中午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吃饭。” 吃饭是假,约.炮是真。 毕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谢珍脑袋一转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是那个男人太合他的胃口,无论是长相身材还是他的谈吐,她很喜欢那样的男人。昨天也知道他没有女朋友,他的手机里干干净净的,只有单身男人的痕迹。 “几点,在哪?” 所以她没有拒绝,人人都爱外遇,她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才引得这么多人痴迷,况且直到现在她都只跟宋浦和发生过关系,更别说上一次同房是在七年前,其他男人也是像他一样毫无情趣可言吗? 她想知道,所以没有拒绝这个男人。 再者说,要让宋浦和感受到背叛的滋味,这场戏还差一个男主角。 这个叫做陈嘉丰的男人不就是个好的选择吗?这是一场交易,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没有谁对不起谁,不是吗? “我来接你吧,十一点……” “我现在也没有事做。”她打断他的话,很不礼貌,可是她喜欢这样任性的自己,她有任性的资本。 “那我现在来接你好吗?”他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兴高采烈地要来接她。看吧,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她懒洋洋地报了一个地点,那边一直嘱咐她注意安全,她敷衍几声就把电话挂断。缓步走到自己电话里说的那个地方,走了二十来分钟,看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那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把她迎过去。 “等很久了吗?”她坐上副驾驶,眼睛瞥到车座里有一张罚单。 “没有,我刚到你就来了。”他发动车子。 谢珍答应一声以后就不再说话。车厢里放的是小野丽莎的歌,他们昨天谈到过,这个男人居然记得。 其实她对她的歌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那个面包坊里放的是她的歌,她上楼之前听人讨论过。所以这个男人应该是把自己带入了他的幻想中,或许觉得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 谢珍靠在车窗上。 “想去哪里?”那个男人问她。 她想了一会儿“不知道,随便开吧,我想散散心。” 欲言又止,他把车开到郊区“我大学的时候总是在这个片区爬山,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散散步,这里的空气还不错。” 谢珍从车上下来,这里是落星湖,这个城市的水库之一,很美丽,生态保护的很好。 她们沿着水库慢慢地走,暖阳,微风,水光。 洗涤了她心中所有糟污的事,这个男人牵她的手,她有点反感但是没拒绝。 就这么在这里待了一中午,他们在这里吃了农家鱼头火锅,还有很多生鲜小菜,她很喜欢。越是喜欢越是遗憾,因为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少一次,越是这样,越要珍惜。 在回去的路上,那个男人买了很大一束花送她。 她主动吻了他,那个男人的脸红了,傻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她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所以这个男人之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她是不是找错人了?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然后告别,走到小区的时候在门口就把那束花丢掉了。 这个人大概自己也不会联系了,她把他的手机号拖黑。 心情低落了一下午,才振作起来要重新物色一个好的对象。 对了,或许自己可以找一个职业性工作者,干净一点的,这样更好。 在她的神不守舍中,宋浦和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他们坐在餐桌对面。 “真真,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冒这个险。 “你喜欢孩子吗?” 谢珍的心头一跳,猛地抬眼看他。 “我和前妻有一个孩子,如果你……”他的意思很明确了,都已经谈婚论嫁了的话,她是时候知道这件事了。他希望她喜欢孩子,因为她冷淡,所以自己应该不会生,那他可不可以让自己的孩子拴住她的心呢? 果然, 他赢了。 “喜欢,可以。”这是她的回答,那天她对他好了很多。 第二天他就把孩子接过来,之前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那个孩子,她很怕他,所以很听话。他们相处得很好,那个孩子就算是玩具也好,它起到了一个好的效果。 真的像一家人,晚上睡觉都是三个人一起睡的。 孩子在中间,他们隔着孩子各睡一边,这个进展让他狂喜。 她没有事做,每天都陪着孩子玩耍,送她上下学。感情升温很快,除了一开始的小心试探,那个孩子投入她的怀抱,她们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母女。 这样的生活又过了两个多月,为了哄她开心,他甚至去立了遗嘱,所有的财产在他死后都属于他的孩子。 谢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感动,认为他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 他亲吻了她的脸颊,她没有拒绝。 现在有多快乐,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有多绝望。 他发现谢真最近总是不在家,他中午回家过几次她都没有在。今天是他生日,他把果果提前带到了家里,可是又没有看到她人。 男人的第六感让他皱起眉头。他去房间里搜寻蛛丝马迹,没有找到。没有关系,他拿出手机定位她的位置。 酒店。 第八章 谢珍真的迷上这种感觉了,对方由青涩到熟练,始终很温柔。偶尔有狂野的时候她也能接受,那又是另一种新奇体验。对象是陈嘉丰,他被拖黑以后用各种手段找到了她,就算是她申明了,然后把手指上的戒指给他看,他也没有放弃。 行啊,那最后的结果好坏都要自己承担。 他答应了,于是他们进展火速。她是他第一个女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是这具身体的第一个男人。 每天他们都在酒店里狂乱地纠缠,让她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极乐。原来那种事会让人这么快乐,她总是无意识地低吟,看着不断晃动的天花板,唇角却始终带着笑意。 这一刻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后悔了,因为这几个月来自己所经历的,是之前活一辈子也经历不到的。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而是体验。 第7章 妻子的报复 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每一秒的享乐她都紧紧抓住。复仇也没有忘记,她是准备跟宋浦和同归于尽的。 再等一等,把这几天过了,让她好好当一回女人,让她好好感受一下被人珍惜被人疼爱的感觉。 可是宋浦和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游戏结束了。 她没有管,继续在陈嘉丰身上起起伏伏,因为她感受到他要到了,就让她们温存最后一次吧。 可是敲门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后变成了猛拍,一下比一下要用力。 “谢真!你出来!”他声嘶力竭,从未如此失态。他的手很痛,更痛的是心,他希望里面的人出来给他一耳光,然后发现其实不是谢真。 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她完全没有被影响,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用力。 “啊。”陈嘉丰低吟一声,缴械上交。 还没有等余韵过去,谢珍已经起身去穿衣服。 “陈嘉丰,你把衣服穿好,待会儿开门就走。”她把他的衣服丢在他身上“记住我们之前的约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忘了我。” 他傻傻呆呆地坐在床上,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谢珍上去吻他,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对自己说。 很快两人的衣服都穿好,门外的动静已经让周围的房客不满,已经有人在抱怨,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大家都不敢上前去争执,他的样子像要杀人。 门打开了,陈嘉丰被她推出去,他带着口罩和墨镜。那个男人上前来准备揍他,被谢珍拉住了他的手,她没有用一点力气就制止了那个暴怒的男人。 “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做。”他转过身,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谢珍的眼睛波光粼粼,嘴唇上还有水泽,一副被滋润得很好的样子。 “告诉我你是性冷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恳求,只要这样说,他就会相信。 “我……” “果果很想你。”他害怕她说出来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那句,他害怕。 谢珍的唇角一点点扬起,眼睛对上宋浦和请求的眼神。 “我是性冷淡。” 他在要松下那口气的时候她却继续说下去。 “但是只是对你。”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宋浦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心脏跳动得太剧烈,他想要捂住那张饱满的红唇让她停下来。 可是谢珍旁若无人地继续“看到你我就会觉得恶心,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说服自己一万遍才能接受你抚摸我的手。” 心脏好痛,心理和生理共同的折磨。 求求你,不要说,不要说出来! 他的头也有点眩晕,腿在颤抖。 “你的皮肤像一个老头一样,滑腻腻的,而且那东西又小又恶心,我经历的男人里你最小了吧。”她轻笑一声“居然还每天都像一个妇女一样在家里给我做吃的,也许你也知道自己不行所以就要补偿我?” 不是的,她在说谎,自己的身体保养的很好,绝对不是她说的那样。 可是周围的人竟然都相信了,看向他的眼光很异样,她把他对她的爱当成了补偿?她这样践踏自己的真心。 “我猜一下,来这里之前你还在家里给我做饭吧?哈哈,真是可笑。不过也到时候了,散了吧,你是你,我是我,我也不想在伪装什么,你给我的钱越来越少了,是觉得用那颗戒指就把我绑住了?我告诉你。”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很高“我就算是去当鸡也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她用力把他推到房间里,然后把门关上迅速地跑开。 他没有出来,没有追上去,围观的人想着他大概是没脸出来见人,而这场事件的男女主角都不在视线以后,他们很快各回各的房间。 谢珍笑着跑出酒店,然后脚步慢慢缓下来。 她做到了,成功了。 那些人没有看到倒地的宋浦和,他们没有看到他求救的眼神,他们也不会知道宋浦和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这样的刺激够大吧,延迟的医疗救助,足够让他在这段时间内死去。 哈,就算他没有死,至少也得了一个毕生难忘的经历。 好爽,这种感觉比做.爱更让她舒服,她的脸绯红,神色中压抑不住的激动。一件事完成以后,她要去做另一件事了,她朝着他的房子走,她要带着钱带女儿去游乐场,她从来没有带女儿去过,那一直是她们双方的遗憾,现在她终于有机会了。 一打开门,在玄关就听见果果的声音。 “姐姐,这个真的很好吃。”她脸色一变,连鞋也没有换就冲进来。 客厅里,果果坐在沙发上,她的个子矮,两条腿荡在沙发前面,手里端着一个草莓慕斯。 蹲在她面前的女人揉揉她的头发“果果喜欢的话以后姐姐再给你做。” 果果的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她也在吃蛋糕,嘴角还有浅绿色的奶油渍。 是六安和那个面包坊的老板。 “你干什么!”她尖叫起来,朝着这边跑“别动我女儿!” 鸢尾被推倒在地,谢珍死死地抱住果果,六安皱着眉头把鸢尾拉起来。 “我们只是看看果果,要跟果果做好朋友,对不对呀。”鸢尾并不生气,反而朝着她怀里的果果继续说话。 果果挣脱她的怀抱,想要走到鸢尾身边,被她恶狠狠地抓住。 她知道这些人有多么危险。 六安朝着果果吹了一口气,她立刻瘫软在谢珍怀里。谢珍把她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她们。 “我只拿你欠我的。”六安说了一句。 “再给我一天,求求你,再给我一天!”她涕泗横流,抱着果果不松手。 六安恶意地开口“行啊,多一天,你把她给我。”她的下巴朝着果果点了一下。 谢珍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可是她不能拿果果冒险。 她的女儿,明天早上会在这个冷冰冰空荡荡的大房子立醒过来,从此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 或许她不该这么狠,至少把宋浦和留下来,让她还有一个爸爸。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她抱着果果不松手,可是也没有再求饶。 “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就过来了吗?” “因为你想逃,我知道。”六安看起来只是个瘦弱的少女,可是这时候却让她哑口无言。 是的,她想逃,带着这具完美的身体,带着女儿,逃离这个城市。 卡里面的钱她已经转出来,她以为可以这样做。可是这卑劣的念头竟然被她知道了。 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了,她半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抚摸果果的眉眼,可怜的孩子,是她对不起她。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果果的脸上,她把果果放在沙发上,给她盖上自己身上脱下来的,还带着体温的风衣。 “六安……”鸢尾犹豫着开口。 “闭嘴。”六安这样回答她,她的眉毛皱起来。 鸢尾跪在她面前,牵引着她的手覆盖到自己的脸上“六安……” 她又叫了一声。 她知道一个孤女自己生活有多难,就算是有钱又怎么样?她还小,万一被人谋财害命了呢?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感受过父爱母爱,但是看到别人从自己面前失去这个机会她也做不到。 因为躺在沙发上的果果,从另一方面来说就是她呀。 六安,求求你因为我放弃一次好吗?为我放弃一次原则。 我不愿意看到一个六岁的小孩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母亲,也许她会活不下去的呀。就算她活下去了,来自社会的舆论和压力也会让她沉默寡言。 你不是知道我从前的样子吗?失去父母就会变成那样的啊,六安,求求你好不好? 她的眼神把她的想法完全传达出来。 六安沉默不语。 把她推开就准备去取谢珍的魂魄,鸢尾看了失魂落魄握着果果手的谢珍,一狠心就抱住六安的双腿。 她抬头,六安低头。 她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六安懂她的意思,她也看到六安那双冷清的眸子里想要说的话。 她想赌一把,她想知道六安会不会因为她改变一次。 她们已经这么亲密了,她会有改变她想法的能力吗? 女人的情感很多时候都断送在太自以为是这一条上。 她们僵持着,过了几秒,或者几分钟,六安的身体松弛下来。她的脚步朝着门口走过去。 鸢尾成功了! “六安!”她感激地喊了一声,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蓝色的一缕烟从谢珍的眼睛里散出来,她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伸手一看,已经变回了过去那双苍老的手。 她变回来了,她可以活下去了。 谢珍喜极而泣,那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她得到了大笔的遗产,快快乐乐的跟女儿住在一起。后来带着女儿再去那间面包坊,那里挂着歇业的牌子。 又过了一个月,面包坊开着,但是已经换了人。 那个神秘的少女和那个面包坊的老板都消失了。 她一辈子没有再见过她们。 第二个故事【妻子的报复】完 第8章 雨林寻人记 第一章 六月,几内亚湾热带雨林外的彩虹旅馆 天戈不厌其烦地在六安身上喷防虫药剂,那味道把他自己都熏了个够呛,但是还不肯放下手里的喷雾。 “真的不让我跟你去吗?”天戈郁闷地低头看六安。 她轻轻摇头,雨林里面未知事物太多,她来了两次,每次都会看到很多神奇的动植物,或者现象。没有一次完全进入。这次的单子没有规定她要进入到多深,最重要的是寻人,所以她不想冒险把天戈带进去。 “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不找事儿。”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一个人去冒险,而自己在舒适的旅馆里等她呢? 这次六安没有再说话,拒绝的话说一次就好了。她的态度这么鲜明,天戈也不再说话,失落地抿着嘴唇。固执地检查六安身体上还有没有未被遮盖住的地方,听说这里的毒虫子很多,那些虫子又不像他一样认识六安,要是她在里面被咬了怎么办?自己进去至少还可以背一点驱蚊止痒或者其他的什么应急药品,可是也不敢跟六安再说什么。只是像个老妈子一样用眼神悄悄指控她,委屈极了。 “六安小姐,您好了吗?”一个焦急的女声在门外响起,这里是木质结构的两层房,薄薄的木门形同虚设,除了看不见里面以外,外面的声音传进来简直毫无阻碍。 天戈又叹了一口气,“好了,请稍等。”心里却还想着六安的安全问题。 “几点钟回来?”眉眼间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配上他那快一米九的身高,看起来有一种反差萌。 六安认真地想了一下,摇摇头。“如果我三天都没有回来的话,你就自己回去吧,卡和密码就那样,让她给你两百万。”这个她指的就是这次的雇主黄太太,从香港特意找到她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其实谁都知道存活的概率几乎为零了,可是没有看见尸体的话她都不能相信,重金聘请的搜救队只进入到十公里处捡到儿子团队的摄像机就返回来,因为他们的领队被十几米长的巨蟒活吞了,再也没有人愿意去接这个单子,在某个命理大师的透露下,她找到六安。 本来抱着只要找到尸体就好的想法来,在知道六安不是那个一八六的男人而是那个矮矮小小的姑娘以后,她什么希望都不敢抱了。只试一试,不行的话就算了吧,给儿子立一个衣冠冢也算是自己对他最后的好了。 “六安!”他有点生气,心底隐隐有恐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和自己相处的女人,他很喜欢她,不能让她消失,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跟她在一起去,如果又要一个人,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遇见她。 她现在说这样的话真是很不负责,什么叫自己回去? 六安充耳不闻,已经打开门,门外那个的一脸焦急的女人,满脸都是疲惫。 以前她有一百四十多斤,经历了这件事以后体重骤减至一百来斤,眉心的皱纹已经彻底成型。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许,“您就这样去吗?” 她这样问六安,后者点点头。 “食物和灯还有应急药箱都不带吗?”她有点惊奇,刚才在外面听见他们两人谈话,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去就有点不可思议,现在她居然什么都不带,这不是去送死吗?还是她真的有把握? “六安小姐……”她欲言又止,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如果不行的话就别去了,订金我不会要回来,毕竟……” 她的眼神看向天戈,对方的年龄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儿子那么大,一对小年轻情侣,也许她是被骗了,但是她不想让这两人天各一方,她知道这感觉有多么残忍。 六安愣了一下,唇角竟然慢慢勾起一点点弧度,她的眼睛好亮,像装了满天繁星的大海。她的眼神和年龄一点都不像,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但是流露的神态有时很成熟或者很苍老。 “你很想念你的儿子吗?”她问,声音还是那么清冷,黄太太的眼睛里早就流干了的泪水这时候竟然又在慢慢分泌出来。 “是的。”她哽咽道,对着这个十多岁的少女,把头低下来,不让她们看到自己的脆弱。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你做好准备。” 黄太太点头,把身体让开让她出去。 六安正准备走出去,手被人拉住,身体被那力道拉得转了一个圈,嘴唇上立刻贴上触感柔软的双唇。 他的舌尖在试图撬动她的牙齿,六安顺着他的动作张开嘴。对方松了一口气,六安知道他想做什么,轻轻朝他的嘴里吸出一缕微弱的橙红色烟雾。 真是,很容易让人着迷啊。 她闭上眼睛,两人口腔里流动的气体变浓了一些。直到天戈的手覆上她的肩膀她才停下来,对方眼神迷离身体虚软脸色发白,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睡一觉,我很快回来。”她轻轻把他往后一推,天戈扶住墙壁,虚弱地点头。 或许是这几次间隔太少,他都休息不好,更何况现在还在担心着六安,让她多吸了一些她所谓的“阳气”,现在他简直头昏眼花。 六安的脸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白了,她的两颊有了一丝丝血气,每次给她度完阳气以后都是这样,他还是骄傲的,六安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虽然他自己就会比较惨,可是他知道每次六安做完这样的事都会对他挺好的,比如不用他煮饭,他们出去吃,衣服他可以留到第二天才洗。 “你要回来啊。”他轻声在她背后说了一句,六安似乎点了点头,眼前全是旋转的小星星,他没有看清楚。 好累,他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把门关上倒在床上立刻就失去意识,最后一个念头是,也许醒来的时候六安已经回来了。 第二章 “六安小姐,谢谢你肯帮我,无论如何,如果没有找到也请你一定注意安全,然后回来。”那个女人心地很善良,一路上都在矛盾中度过。 “不用说了,如果他在这个雨林里,我会带他回来。”她制止了她的絮絮叨叨,这个女人其实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她的丈夫早就放弃去寻找一个在雨林里消失一个多月的人,而且他们已经花了四百多万,没有价值了,她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不是。 现在已经到了雨林边缘,她们都不再进去,只有六安一个人。现在才明白过来的当地人叽哩哇啦地很激动地阻止六安,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去找死。 他拦在六安面前,漆黑的面容上满是决绝。 六安的手指指了一下旁边,那个人的身体就跟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脸上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旁边站的黄太太也是,她几乎要尖叫出来,立刻跪在六安前面。 “小姐!我相信你了!请你一定把我儿子带回来,求求你。”她给六安磕了几个头,额头上沾了草屑,六安安然地接受了她的请求。 等她磕完三个头以后抬头看,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条通向黑洞洞的密林的幽森甬道。 六安看过他们掉落的摄像机,整个队伍一共有六个人,他们互相壮胆,发誓要在业界闯出名声,靠的自然是这次的雨林探险。 他们要进入到史无前例的深度,然后发现新物种,拍摄到雨林内部一直引人遐想的景色。 一共有三台摄像机,这是一开始的那部,期间还换过电池,也是唯一一部被找回来的摄像机。 这一行人说着粤语和英语,一路打趣着,或者拍摄林中的景象,还在外围的时候大家还能嘻嘻哈哈,随着进度的推进,大家越来越恐惧,即使是六个大男人,也有人晚上开始睡不着觉。 发生的第一件意外的事就是他们队里负责砍树开路的欧美大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开始没发现,当天晚上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队医没有找到能治愈的药,要求立刻回到外面的世界。 没有争吵,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想走的人走想留的人留的契机。 第二天早上,走了四个人。 剩下的就是黄元申和另一个香港男孩,他们都是有梦想的人,发誓这次一定要干出点事让家里人看看,他们不是废物,不是只会花钱的二代。 其实有经验的就只有黄元申一个人,柯元伟他什么都不懂,只能背行李。 黄元申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出什么。所以一向跳脱的他这次沉默下来,真正去运用自己在美国学到的那些有限的知识。 已经到八公里了,这时候他们的食物已经开始匮乏,但是见到的新物种越来越多,也许不是新物种,可是在大众视线中很少出现。他们离成功不远了。 这是他鼓励自己和柯元伟的一句话,在片子里重复出现。 他们开始脱水,然后,遇到了那条巨蟒。 13米长的巨蟒。 第9章 雨林寻人记 第四章 六安漫步走在雨林中,她的眼睛轻轻闭上,鼻尖是雨林里略带腥味的泥土和腐烂的植物的味道。耳朵里有虫鸣,有鸟叫,还有一些杂食植物在悄然伸缩的声音。 如果这些人都能听懂的话,那么大概是雨林中的原住民对于这个外来者的好奇和试探,如果可以,希望能把她变为营养吸收掉。就像是一个月前的那个人一样。 六安当然不可能懂它们,她只是在想那个男人会往哪边跑。 巨蟒来的时候不是悄无声息地,黄元申听到了它腹部和粗糙的地上摩擦的声音,它从他对面的柯元伟背后缓缓行来,那一瞬间,黄元申傻眼了。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条巨蟒的冰冷的气息。下意识是去拿待机的摄像机,开机,然后照下这条金黄色的三角蟒,他保证之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动物。他太想成功了,他不想回去看到母亲被父亲责骂只是因为自己一事无成。 他可以做一些事的!就算不是把家族企业发展壮大,至少让他当一个探索世界的摄影师,他多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他的摄影作品,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办一个片展。至少,让他成功一次吧。 他靠着粗糙的树身,通过镜头看向那条蛇,它如同森林的王者一样缓慢而来,他希望柯元伟不要醒,因为那样他可以感受到少一点的痛苦。可是事与愿违,人还是有第六感的,柯元伟睁开眼,看到他的摄像机镜头对着自己,后颈窝里有凉丝丝的气息钻进去。 明明知道这样的时候不要回头比较好,他还是转头去看。 血腥的蛇口张到极致,一下把他的半边身体吞进去,他的尖叫从蛇的嘴里传出来。挣扎,求救,黄元申却是漠然地把这一切录下来。他知道,跑的话两人也许都会死,还不如让其中一个人死,让另一个带着荣誉活下去。 如果在蛇口的是他,他也埋怨不得,天意如此。 冷静得可怕,摄像机里巨蟒长粗的身体把柯元伟卷起来,浑身的骨头都拧断,细微的呻.吟消失,巨蟒一点点挪动身体,直到把柯元伟完全吞下去,可是那对蓝色的眼睛却一直对着他。它没有吃饱!意识到这个危机的黄元申捡起背包慢慢站起来,那条蛇的眼睛一直在看他,大概是在思考要不要把他吃下去。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居然也当了一回鸡肋。 站起来,巨蟒的尾巴一下打过来,它的身体看起来笨拙,却不知道比他灵敏了多少倍,这雨林是它长大的地方,它知道怎么捕猎。 黄元申躲开了,休息的那一会儿足够让他软下来的腿重新立起来,即使身体因为缺少营养而疲惫,但是他一跃而起就要跑。 巨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上身立起来冲他吐信子。 摄像机现在的画面是朝下的,只能看到那条蛇蓄势待发的腹部。它再次向黄元申发起攻击。这次黄元申也躲开了,转身要跑,却被突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手里的摄像机摔出去很远,镜头对着那条蛇,但是它没有追上去,它需要一点时间把肚子里的食物消化掉,然后把那些消化不掉的化纤排出来。 镜头对准一棵树,就是柯元伟背靠的那棵树,六安看了一下身后,来时路上的脚印早就被雨水冲刷掉了,无论是搜救队还是可能出现的,黄元申的。 那种情况的话,他很有可能朝着蛇对面的方向跑,慌不择路地冲到雨林的更深处。 六安继续往里面走,这时候已经过了九个多小时,天色在逐渐变暗。她抬头看上方,这里还好,有一棵大树被雷击倒以后,丛林的上端有了让阳光倾泻下来的地方,但是那边,六安看向推测中黄元申逃跑的方向。那里一点阳光都没有了。 抬脚往那边走,这才发现防水靴的底部已经粘上了很多灰绿色的苔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种东西不只可以依附于塑料鞋,他们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能把它们带到各处繁衍的生物体。 黑暗中有很多一对一对的荧光,那是各种动物的眼睛。它们防备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女人,生物界中动物的戒备心理比人类要强,他们知道往往越是不起眼的生物,越是危险。 第五章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去,又多走了几公里,这里慢慢的竟然不再是巨大高壮的树,她越走的久,身边的植物越矮甚至于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地上已经没有任何植物,还来不及多想,她的脚向前伸了一步,然后整个人陷入到软绵绵的泥土里。 完了,跟天戈讲的话要成真了。怪不得人家总说出门的时候要说点吉利的。而且由于意识到自己踏入了沼泽想要把腿收回来,她下意识就把另一条腿往回收,这直接导致了她跪进沼泽里,双手也不听话地沉入了湿漉漉滑腻腻的泥浆里。 见鬼见鬼,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还好现在没有人,她只能等着明天太阳出来以后把这边沿的泥土晒干一点然后出来。而且一点也不能挣扎,否则的话,她陷得更快。 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攀附在了她的手臂上,还有陷在土里的身体的其他地方也是,好多,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想要咬破她的皮肤然后钻进去。它们朝她的皮肤表层注射了麻醉的神经性毒素,但是这对六安的效果不大。 她只是觉得恶心,连带着这种可以忍受的疼痛都变得不能忍受起来。 她低声咒骂了一声,现在不想找方法让自己出来都不行,这样的柔软的蠕虫在皮肤上蠕动她真是一秒钟都不能忍下去了。 正在脑袋里搜寻有没有什么咒语能让自己拔萝卜一样从这里出去,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什么声音。 ”谁?”她抬起头,目光对着沼泽的另一端。这沼泽竟然有这么宽这么广,对方居然是站在五十米开外的树后面。 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个男人的身影,看起来又不太像人,扶着树佝偻地站在那边看她。 这个人……六安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动作。 他的身形佝偻,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处在男人顶峰时期的人,镜头里的他还算是高壮,但是那个人影的衣服似乎都是空荡荡的。 六安希望他现在不是僵尸或者丧尸什么的,但是来了总比没有好。 “黄元申。”她叫他的名字,好像是来自海上的塞壬的声音。 对方身体一颤,紧接着,四肢着地飞快地从沼泽旁边奔过来。已经完全失去人的意识了吗?而且他看起来很熟悉这一块的地形。 六安看着他到自己的面前,眼睛里一半渴望一半探寻。 他伸手出来想要拉六安,却在碰到六安之前再次听到她说话。 “我来带你回去,”他的手指一顿,“回到你之前生活的地方,你还记得吗?人口非常密集的香港,那里有很多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他跟着她的声音呢喃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过去的生活,有很多很多人。大家小巷,白天夜晚,黄元申跟很多人都可以有亲密的接触。 “你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肯定忘了好多事对吗?”她的形容狼狈,可是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请求。 黄元申傻傻愣愣地点头,“忘了好多事。” “拉我起来。”六安指使他,对方点头,然后手伸出去拉住六安的胳膊,一个用力就把她拉起来。他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啊。 六安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他杀了带出去,想想还是算了,不是会想起那个女人哀求的面容。 算了,就让他们见一面吧。 六安从泥里出来,手脚上面都是脏兮兮的泥巴,她走在黄元申前面,把上衣脱下来擦拭手上脚上的泥。 后面的人像是鬼魂一样悄无声息,深夜,雨林里有植物和动物发出的微弱光斑,他们一路走着,寂静无言。 还是六安先开口,她清清嗓子,“你妈妈等你很久了,她会带你去香港。” “妈妈,香港。”他又在重复她的话,六安却没有不耐烦,“对,她是你和社会的连接,你可以通过她认识很多人。” 黄元申的眼睛里似乎装了两只萤火虫,在这夜晚竟然在发光。 “如果这几天有人死了的话,那你们就回不去,你知道吗?” 黄元申很怀疑“你说,假话。” “我没有,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灰色地带,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被抓起来,困在一个小房间里几十年。” 他不说话,似乎是在回想她说的话是不是对的,杀人,坐牢。 好像没有什么错,但是黄元申非常生气,蹲身抓住一只想要飞奔而过的地鼠,一口塞到嘴巴里去,然后是咀嚼,时不时发出骨头与牙齿摩擦的声音。 天色转亮,他们也离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近。 终于,在毒辣的太阳照射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出口已经只有几步远了。 第10章 雨林寻人记 第六章 “六安!”有人朝她冲过来,六安的手伸出去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天戈就像是紧急刹车一样停下来,身体踉跄了一下。 “元申……”却是有人在天戈背后带着哭泣的颤音看着六安身后跟着的人,震惊,狂喜一起冲击着她的心脏,这一刻难以置信到恨不得晕过去,但是不行,万一这一切都是梦,醒过来就再也看不见黄元申了怎么办? 虽然他的样子变了很多,身上的衣服松松垮款地挂在身上,整个人的皮肤直接黏在骨头上,中间的肌肉和脂肪都像是被吸管吸走了一般。甚至于他的脸上只剩下抽搐的表情,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她的孩子。 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 黄太太往前走了几步,黄元申并没有从里面出来,他站在树下,躲避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拿把伞,黑色的。”六安对天戈这样说,后者二话没有就转身跑回去拿伞。 黄太太哭着想要走过去看看她的儿子,却被六安拦在前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儿子不是已经在她面前了吗?她要做好什么心理准备?黄太太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在原地。六安示意那两个保镖不让黄太太接近黄元申,那两人犹豫着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打算。 六安却不再管他们,径直往前走了几步,让自己的身体沐浴在阳光底下。太阳的光火辣辣的,虽然她完全感受不到,她甚至闭上眼睛把脸扬起来让阳光直射她的脸。 天戈微喘,手里拿着一大把黑伞,下意识撑开就遮住她。 对方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伞。 反身回去把伞递给黄元申,对方傻傻愣愣地,似乎对阳光很抗拒,六安把伞递给他,这把伞很大,撑开以后里面可以遮三四个成年男性。也保证了黄元申能够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遮在伞里。 黄太太和两个保镖走在最前面,天戈想跟六安走在一起,却被她用眼神赶到前面去。只剩下她跟已经畸形不堪的黄元申走在后面。 天戈看到黄元申的时候喉头一哽,再闻到他身上的气味,简直要吐出来,不知道六安是怎么忍受得了,明明她在生活中是那么挑剔精致的,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可是天戈真希望现在去经受那些的人是他,毕竟他是个男人。 同样时不时回头的还有黄太太,阳光之下,她看到得更清楚,行尸走肉一般的黄元申,没有一点灵魂,就像是小说里写的赶尸中的尸体,他走路的姿态十分怪异,似乎这一秒就会跌倒,可是下一秒又以另一种奇怪的姿势继续行走,不断往复。 而且他看向她的眼神…… 黄太太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在烈日之下仍旧一颗一颗地冒出来。 她落下去的心又重新悬起来。 一行人走回小旅馆,旅馆门前停了一口精致的棺材,这是黄太太给黄元申准备的,因为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太小太小,带回尸体其实也是一种奢望。 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旅馆被包下来,这时候的老板大概是在睡觉。 这样正好。 六安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在棺材旁边。她的手指摸了摸被烤的烫手的棺材,一个手指头撬起棺材盖,棺材内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面的人听见声音立刻转身回来,六安也转过身面对着撑着伞的黄元申,他的皮肤上还有耳朵嘴巴鼻子里都分泌出粘腻的透明液体,像是胶水一样覆盖在他扭曲的脸上。 “你,骗,我。”他一字一顿,双眼冒火地盯着六安。再迟钝的他现在也意识到自己是被骗出了雨林,他说的话被喉咙里沾着的粘液弄得模糊不清。 六安没有心情跟他在这里废话,在沼泽的时候自己就被他恶心得不行,一路坚持到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手一翻,棺材盖子被掀翻在地。 她冷淡地看着“黄元申” “把身体放进来,”她指指棺材。 黄元申发出野兽和虫鸣结合的狂躁声音,又尖又利,听起来就让人头晕。 “天戈,你们回旅馆去,马上。”六安的声音提高了一下,这些人都看到了黄元申脸上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不,不只是他的脸,他所有露出来的皮肤,哪怕是已经贴在骨头上的,皮肤与骨头之间都有东西在蠕动,从他的头部迅速游到他身体的每一处,密密麻麻,让人作呕。 天戈立刻带着那些人跑回去,并且把门紧紧抵住。 两个保镖抵着门,生怕什么东西进来,而黄太太则是惊恐失神地。 天戈没有管他们,一溜烟跑到楼上去了,他知道二楼可以看到旅馆门前的情况。 六安孤零零地站在那个怪物的前面,有什么东西已经要钻出他的皮肤,虽然他身体的肌肉和脂肪被吸走了大半,可是他还是比六安高很多。天戈恨自己不能下去帮六安的忙,咬着牙看向下面的对峙。 那怪物动了,朝着六安扑过去,他的动作灵敏极了,似乎是孤注一掷地要跟六安同归于尽。天戈的心脏几乎跳到喉管,想要闭上眼,但是眼皮却不曾合起来。 六安在那一瞬间躲开了,她一跃至那个怪物的身后。 怪物一扑没有成功,尖叫声更尖利,那声音刺耳的人大脑发疼,天戈捂住耳朵,视线紧紧追随着六安。 六安对此没有一点反应,怪物想趁着她失神的片刻扑上去的计划失败了。她就站在那里,怪物的身体被太阳一照射就开始冒烟,表皮迅速变黑,他对六安毫无办法,追不上靠不近,立刻掉头想要去撞门进去。 六安立刻从地上捡起那把大黑伞,合起来以后用伞柄去勾住黄元申的领口,他被拉的一踉跄。 回过头,眼球里已经有东西要爬出来,是一条肉白色的虫子。 六安立刻跳开,在那一瞬间黄元申整个人都爆裂开来,无数的,数不尽的白色蠕虫从他体内飞出来,就像孢子一样四射。有一些溅到了六安的腿上,有一些从门缝里死活塞进门去。 更多的则是在见到阳光的那一霎那就迅速干瘪,纷纷掉落在地。 那个怪物本身在爆裂以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千疮百孔,脸上身上的孔洞还在冒出那种浓稠的粘液。 旅馆里一阵尖叫,男的女的都有,六安把裤腿撕开,果然有几条蚂蝗在拼命往里钻,她恶心得不行,想起了昨晚在沼泽里也是这样,手上和脚上都爬满了这种滑腻腻冰凉凉的蚂蝗。 它们咬她的皮肤,注射的神经毒素并没有用,她能感觉到那些东西拥挤着要从她身上咬出来的伤口里进去。 但是就在泥里,被咬破的肌肤没有流血,而是一股一股浅浅的黑色的烟雾,接触到这烟雾的蚂蝗立刻燃烧起黑色的火焰,一只接一只。火焰并没有受到没有空气或者冰凉的泥土的影响,把那些蚂蝗都燃烧殆尽,伤口逐渐愈合,然后就看到对面的黄元申。 他身体里的一股*的气味,和刚才的这些蚂蟥是一样的气息,他的眼球木然地转动,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大餐一样。 难怪那一片地没有动植物,因为有这种什么都吃的恶心生物。 让六安感到惊奇的是,他被寄生以后,寄生在他身体里的蚂蝗似乎能控制他的身体,现在想来才知道,也许是要靠寄主把他们带到更远的地方,然后繁衍下去。 她的猜测没错,尤其是看到从黄元申破裂的头盖骨中,本应该是脑浆的地方有一条巨大的蚂蟥,随着那些粘液慢慢流出,想来就是那些蚂蝗的母体。 大脑已经被它食空了大半,在进食的过程中获得了一点点生物的本能,它能控制他走路,进食,说话。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他的身体有更多营养,然后养育更多的小蚂蝗。 六安叫这东西人头蛭。 她绕过那具尸体,让那些人给她开了门。 两个抵着门的保镖身体里都钻进了几条人头蛭,六安找到那些人头蛭咬出来的入口,轻轻吹了几口气,那气息顺着他们的血管一路追随到人头蛭的去处,鼓起来的地方疼了几下,后来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只是那些凸起来的地方变成了一辈子也代谢不掉的黑点。 他们在那里把黄元申火化,只带着骨灰就回去了。那口棺材被横在雨林的那个入口,上面刻着浅浅的英文。 d 他们又得到了一大笔钱,黄太太带着儿子的骨灰回到香港,她没有再说邀请六安到香港去玩这样的话,这个姑娘太恐怖,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她和两个保安三缄其口,不断发誓自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是六安不太在意的样子,查收了打进卡里的钱闭目养神。 下了班机以后六安和那个男孩就消失了,黄太太松了一口气。 她的旅途完了,六安和天戈的却还在继续。 第三个故事【雨林寻人记】完 第11章 六花纯阳体 第一章 鸢尾消失后的几天,六安在市里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她,她最近很不舒服,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一片死气,她必须很努力才能克制住身体里涌动着的阴潮。 阴火灼烧她的喉咙,深夜,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到巴士站,然后随意地上了一辆车。 她感觉到久违的疲惫,走上车却有一股异样的气息,她抬头看到最后面的车座,那里坐了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刘海全部梳上去用发胶固定住,眉毛浓又黑,底下那双眼睛有点稚嫩但能看出已经像一个男人了,耳朵里塞着耳机似乎是在听歌,视线看向车外。 六安慢慢走过去,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他抬头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了零点一秒,那个男人口罩下的脸竟然红了,那可疑的红晕慢慢沿着口罩边缘红出来,更可爱的是那一对耳朵,耳垂都红到不行。 六安不动声色地坐到他身边,身体难免有点接触,那个男人不自在地往里面挪了一下。 可是就是那一下,六安觉得被他碰到的身体有一股暖流涌入。 车子时而晃动,六安总会“不小心”撞到他的身体,那个男人往里面靠了又靠,到后来简直整个人都贴在车内壁上。六安却毫无知情一般继续往里坐。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离终点站还有两三个站,他们的前面也只有三四个人稀稀拉拉地散在车厢的各处,没有人看到这里的不同寻常。 天戈的大半边身体都麻了,这样的姿势太难坚持,他的身体都僵硬起来,终于有点生气低声对六安说话。 “你能……”他的头侧向六安这边。 迎上的是一张柔软的嘴唇,隔着薄薄的口罩,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是冰凉的。 心脏狂跳的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小腹被吸出来直接从嘴里到了另一个人的嘴里。 一直以来的灼热逐渐减弱,他的反抗和惊呼都被压在心里。这算不算是他的初吻?虽然隔着一层口罩。他想着,身体居然觉得很累了,很疲惫,好像现在就应该睡觉。 挣扎着睁眼看那个姑娘的脸,隔得太近没看清,只有那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一下撞进他的心脏里,寒凉的,极度理智的。 意识在脱离身体,他好像睡着了,好像没有睡着,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地浮在云端。 “小伙子,终点站到了。”有人在摇他的身体,把他从云端拉扯下来,他的眉头皱了又皱,终于从梦呓中醒过来。 面前是一张油到发光的中年男人的脸,脸上带着怒气。 “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回事,要睡觉回家睡,我在前面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他恍惚地看向身边的座椅,已经空了。 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吗?他脚步不稳地走下车,司机在身后的埋怨也听不清楚,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春.梦? 他把口罩脱下来,露出还有些稚嫩的脸,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不过加上故意弄成熟的发型看起来也算是有了二十来岁的样子。胸口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他伸手进去摸,摸出一沓粉红色的钞票,少说也有几千块钱的样子。 这是怎么来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并没有意识不清中接受别人的钱,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那个梦中的女孩塞给他的。 她长什么样?天戈记不太清楚,她的脸隔着云端的雾,只是努力回想还是能想起来那双眼睛。 黑白分明到眼白带着微微的蓝光,就像是新生儿那么地纯净,无欲无求,不悲不喜的。 是她给自己的钱吗? 如果不是今天去应聘,他也不会联想到那一方面,可是的确,她这种行为好像拔吊无情的恩客,在事后扔一沓钱给自己作为交易。 天戈心里难过极了。 他不想去做那样的事,可是现在的确已经生活不下去了,除了这具身体和这张脸,他还剩下什么? 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投入医院的钱就像是石牛入海一般不见踪影,远远还不够,光是化疗和进口药就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他把房子租出去,自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一天打三份工,根本没有时间去学习,这已经被老师发现了,他的缺课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学校甚至给了他停课的处罚。 这样也好,他可以一心一意地想办法去赚钱。 第二章 经人介绍认识的经纪人一眼相中了他的外貌,得天独厚的条件。信誓旦旦,激动不已地说一定能把他捧成国际模特,不过没有过几天她就生病了。和过去那些人一样,首先开始的是口舌生疮,然后经常昏阙。 天戈的良知和对钱的需求在斗争,最后终于还是委婉地提了一下可能是他的原因。 果然,经纪人一离开他立刻就有了好转,但是一接触就会重复之前的症状。 她也不敢尝试,最后放弃了自认为的一颗好苗子。于是他又开始了一天三份工的生活。前几天那个经纪人出于怜悯跟他联系上,表示自己这里还可以给他介绍一份工作。 去夜总会当男公关,他这样的外貌,每天接个两三单,一个月挣几十万没有问题。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有立刻答应。介绍人和经纪人轮番打电话轰炸他,劝导他,只是做一阵子,把钱捞够了就立刻抽身走人。 他很犹豫,越来越犹豫。 现在即使自己累死累活一天不过三百来块,连半盒药都买不起,眼见卖房子的钱立刻就要花光了,他拿什么来供着医院里重症监护的奶奶。 身体和唯一的亲人哪一个重要? 所以他今天晚上才会出来,只是去见识一下那个地方的挥金如土,以及如果他踏入这个行业将会多么的吃香。 第二章 天戈拿着这几千块钱,眼泪慢慢地滑下来。低着头,沉默地走在去地下室的路上。学校那边不让他留校,他只好把东西都搬出来,租了一间狭小的堆放杂物的地下室作为临时的居所,能省则省。 他觉得手心里握着的钱在发烫,原来出卖自己是这样的感觉,原来那么多钱拿在手里是这样的感觉。 眼泪在无人看见的深夜,肆无忌惮地从这个少年的眼睛里流出来。他真是很英俊的一个人,极其符合时下人的审美,五官大气又带着一点邪性,看起来有点冷漠。 但是其实他是个好人。不跟别人说话,自己独来独往其实都是为了别人好,跟他在一起的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父母,他的亲戚,对他好一点的人。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那些人,那些爱着自己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再也不了,如果奶奶活不下去的话,那他存活在世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他如此孤独。 手上拿的钱,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啊,有钱什么都可以做,他还在这里为那可悲的自尊犹豫些什么呢? 打定主意以后,他伸手把脸上的泪痕慢慢都揩干。好好睡一觉吧,然后明天打电话告诉那些人,他愿意去做,去做一个出卖自己身体的男人,出卖自己灵魂和自尊的男人。 他真的好累了,生活的重担压得他直不起腰。如果躺着就可以赚钱的话,那就去试一试吧。 话是这样讲,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去,第三天也没有。 真正穿着那边提供的衣服去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晚上了,存进医院的所有医疗费全部用完了,明天再不充钱进去的话,奶奶的化疗就要被迫停止了。 所以他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镜子里的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去到那个全市,乃至于全国都极其有名的夜总会,坐在吧台边喝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希望用酒精把自己完全麻痹,有了第一次以后,后面就不会再有负担了。 虽然他最讨厌的就是喝酒,他讨厌看到别人喝醉的样子。 因为幼年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父亲喝醉以后挥拳相对的狰狞面孔,他不想变成那样的男人,一点也不想。 很多丰硕的女人走马观花一样停在他面前,那个所谓的经纪人分明就是做惯了这样的事,一直在提价,她坚持认为天戈可以值一个匪夷所思的价格。 是啊,他年轻,帅气,精力旺盛,而且是一个连初吻都没有送出去的大男孩。这样的人在不知道贞操为何物的二十一世纪来说是多么珍贵稀奇的呀。 他不说话,任凭那些人讨价还价,把他当成货物一样买卖。 那是第几杯威士忌?让他重新做了一回梦,那个吻了自己又给他钱的少女的脸在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他听见她报了一个价格,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相信。 她似乎是够了一下嘴角,然后天戈就被人送到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洗干净了放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的,就是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极其安稳的少女。 他们又见面了。 第12章 六花纯阳体 第三章 那一刻他的心理极其复杂,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手脚僵硬。 他是已经成年了,但是怀里的这个女孩明显是个未成年人,不染尘脂,纯白无暇。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清她一根一根长翘的睫毛,脸上没有一个毛孔,皮肤细腻到水珠滚过都不会留下痕迹。 她的嘴唇,好像白雪下覆盖着玫瑰,粉白里透着一点微红。她长得非常漂亮,只是太瘦了。 感官回来,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是多么的瘦弱,他的手就环在她的背后,手臂和手掌接触到的地方都是瘦骨嶙峋的,好像也有什么地方是不瘦弱的,而且还不服气地抵在他的肋骨上,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慢慢地起了反应,下面立起来的地方被一只小手抓住了。他闷哼一声,那女孩才缓缓睁开眼睛。 是他熟悉的那双眼,每天在梦里不断出现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 她似乎不懂握住的是他的什么地方,一点也不羞怯,反倒是天戈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偷,脸色一下涨红起来。想求她放手,可是在她手里的自己又涨了几分,他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只是那双清明的眼睛里带上了恳求的神色。 越是紧张越是蓄势待发,他都能感觉到经脉在她手里的跳动。 她是真的不懂还还是太过淡定? 好在六安没有再难为他,手松开,也准备起床了。 他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准确来说,她的穿着一条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裙,短短的却能够遮盖住身体重要的地方,但是他就只有一条内裤在身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了,他拿床单围住自己的身体从床上起来,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是他的体温低了一点,身上十分凉爽。 那个女孩自己去浴室洗澡,他在房间里到处找自己的衣服。 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一套山寨的衣服,全身的都在那里,lv的上衣,阿玛尼的裤子,还有ck的内裤,还有他那双才穿过一天的鞋和袜子。 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极度的自卑和绝望。 他蹲在垃圾桶旁边不知道该不该把衣服都捡回来,那个垃圾桶像是个艺术品,他的衣服辱没了它。没有遮挡,更不用说昨晚给他脱衣服的服务生怎么看,大概从来没有见过穿着一身山寨货来住酒店的人吧。 那个女孩会怎么看他呢? 昨天那个经纪人还在跟自己说,如果找到一个款婆愿意包他的话,这些都可以变成真的。 其实他不需要是真的,他不需要。 天戈想逃,他从垃圾桶里把那些衣服拿出来迅速穿上,然后开始找出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自己最后还是接受不了吧,这次什么都没发生,而且对方是个小姑娘,这还好,但是如果下次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肥硕的女人呢? 奶奶,对不起。 我想你也会更愿意我做一个好男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希望我还有机会回头。 他在房间里乱窜,找不到出口,太大了。他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家里还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可是跟这房间比起来,大概只有卧室那么大。而且这里还是两层的,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奢华的房间,就算是在电视里也没有看过。 这应该已经不是普通的套房了。 终于,他找到了像镜子一般的电梯,按了几下,电梯立刻打开他就窜进去。 一路到一楼,这电梯竟然只为顶楼服务,他回头看,门已经缓缓合上,又上去了。 他逃走了。 六安知道他走了,他一离开这屋子就显得十分冷清,寒意顺着浴缸里的水浸入她的身体,好不容易有一点温度的身体慢慢又凉下去。 可以容纳四人的欧式浴缸边上的电话响起来,她滑过去接听。 “六安小姐,您要的衣服我们已经给您送上来,您现在需要吗?” 人都已经走了还拿来干什么呢?不过六安还是让她把衣服拿进来放在客厅里。那个人还会回来,她有预感。 真是怀念啊,能感受到一点热气的感觉。 六安赤着身子从浴缸里走出来,巨大的镜子上有朦胧的水雾,依稀可以看见一具皎洁如玉的身体,一点一点把水汽擦干,转过身,背后有一片灰黑色的死气萦纡在那里。 即使他不回来,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回来,毕竟,离开了自己他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六安哼着一首曲调怪异的歌,慢慢给自己套上衣服。 第四章 天戈的手机没有在身上,也许是掉落在哪里了,他找到一个公话亭投了一块钱进去。生怕接通自己电话的是那个女孩,好在对面传来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他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天戈吗?”对方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问他“昨晚过的怎么样?” “静姐,把我的手机给我……”我不想做了。不过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对方已经截断他的话头“钱我待会儿给你转过去,你要是要现金的话待会儿到老地方等我。” 钱? “有多少?” “二十万,第一次我们就不抽成了,以后接的单子夜总会和我要各抽百分之十你有意见吗?” 二十万。他震惊一下,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五星级的酒店住了一晚上就得了二十万块,这样吗? 他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要跟静姐说自己已经从那里套出来了吗?也许那个女孩会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毕竟花了那么多钱。 “对了,我听说对方开的房间是文田的总统套房,嗯,真是有钱,姐姐一辈子都没有住过这么高档的房间呢,怎么样,两万美金一晚上的房间睡起来舒不舒服。” 她在说什么?那个酒店睡一晚上要花十六七万人民币? 再加上给他的钱,那么那个女孩花了几十万,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对方就跑了? 他不敢说出来,“我现在过来拿手机。” 很快他就到了那家咖啡厅,静姐姗姗来迟,把手机给他的同时还不忘挪揄他“气色不错,怎么样,昨晚过得还好吗?” “嗯。”他接过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他点开来看,商行的卡上进账二十万。 他数了一下零,触目惊心,越是这样他就越心虚。这笔钱肯定不能要。 他得回去,这样一走了之太不负责。静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但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拔腿就往酒店那边跑。 回到酒店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刚才从水里捞出来的,汗珠粘在他的脸上,发胶早就被人洗干净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干净清爽的大学生。 可是一进来就被人拦住了,果然。 尤其是在保安看见他是站在总统套房专用的电梯前面,立刻把他拦下来。 “不好意思先生,请出示房卡。” 他哪里来的房卡?再加上这时候看起来比较狼狈,即使长得很帅也不可以放他进去。保安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穿的什么衣服他们一眼就能辨别真假。穿着山寨衣服的人会是住得起总统套房的人吗?明显不是。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说的对。 就在这时候电梯门却自己开了,身后有一个极其端庄的工作服女性说话“让这位先生上去,”保安立刻退到两边。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请您谅解。”她脸上操持着得体的歉意的微笑,是这边的大堂经理。 天戈点点头,恍惚地走进去,心脏随着电梯的升高越跳越快。 “叮”电梯停了,两扇门缓缓打开。他回到了早上迫不及待离开的房间,现在看来,一晚上十几万不是没有缘由的。每一处都精致到无可挑剔。 在这里睡几天就可以买一套房子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的人为了生存出卖自己,而有的人则是享受着每晚几万块的酒店服务。 他在想,慢慢地走进去,客厅里并没有人,他看了几个房间都没有,上了二楼才发现,楼上还有一间更大更豪华的卧室,他猜这才是那个女孩真正的睡处,而在客厅外面,是一个泳池。 泳池边上坐着的就是那个少女。 她的脚伸在水里,手边有一杯果汁,还有放置在珐琅瓷盘子里,经典的法式烘焙糕点。 他在出去之前敲了一下客厅的落地窗,那个女孩还是没有看他。 他只好走进去,埋着头,跟她说对不起,这笔钱还给她。 其实他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不赔钱就算好了,怎么敢说自己需要。如果他无耻一点,跟她说这笔钱自己借来用,将来一定会还给她,她大概会借的吧。 他也看过电视,看过小说,这样的人如果是主角的话,那他不会看下去,因为这实在是太无耻了。 他呢? 他的心里悲凉绝望,无论怎样,跟他相依为命的奶奶他会想办法去救,如果她死了,那他就跟她一起走算了。抚育的恩情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 那个女孩终于抬头来看他,然后那张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一句话。 她是什么意思?天戈震惊得无以复加,怀疑和狂喜交杂着,他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是真的晕了。 掉到池子里溅起好大一滩水。 第13章 六花纯阳体 第五章 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穿越了,还是在那张床上,还是一醒来就看见怀里的女孩。 那些事都是自己做的梦吗?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那个女孩的肩膀,她不高兴地睁开眼。 “……” 所以现在是应该说些什么? 他清清嗓子,声音有点沙哑“早上好。” 那个女孩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眼角居然带着笑意,然后朝他点点头,自己翻身下床,在床边把酒店的话机拿起来拨了一个号。 “送点东西上来吃,嗯,多一点。”然后就把电话挂了直直地看着他。 她身上穿的不是白色吊带睡裙,果然是自己做的梦吗?天戈拍拍头,然后从床上起来。 “把衣服穿好,去洗漱,吃的马上就来。” 天戈点头,床边有几个带着logo的纸袋,他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穿上,非常合身舒适,毫无疑问自己原来的的那身衣服肯定是在垃圾桶里。 走到浴室去洗漱,他现在有点头昏眼花,这症状在坐班车的那次也出现过,他猜想可能是是自己最近吃东西太不规律了。而且,昨天有人告诉他第一次少吃点东西,免得在紧要关头想上厕所或者放个屁什么的就太煞风景了。 所以他真的没有吃,就空腹喝了几杯酒,所以才会醉的那么快。 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天给他这幅皮相不知道是礼物还是潘多拉魔盒。 低下头把泡沫都吐出来,眼角瞥到一双小巧的脚丫,顺着均匀白皙的小腿向上看,是抱着手靠在门上的那个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他。 明明昨晚已经有了自己花名,下意识还是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天戈。” “天戈?”她在嘴里回味了一下他的名字,不知是认真还是挪揄地问他“曲项向天歌的那个天歌吗?” 那样的名字也挺好听,不过更适合长在温室里的男人“兵戈相见的戈。” 她的唇角勾了一下,挺好听的,这个男孩看起来也不错。幸好他还不是那种满脸疙瘩又矮又胖的男人,不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下手才好。 “我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吧得怎么样?” 什么话?她皱着眉头思索,陡然间明白过来,她的笑分明是在笑他的短暂性失忆,他记起来了,在自己晕倒前她说的话。 “只是陪着我,什么也不做,一天一万块怎么样?” 虽然跟她第一次出的价差很多,但是对于天戈来说这还是一大笔钱,即使被抽成以后也足够奶奶在医院里的开销。 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 他狐疑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她看起来比自己小多了,矮矮的,瘦弱的,只是那张脸的却很漂亮,不同于现在的倒模倒出来一般的人造脸,她的脸小小的,五官很精致,也很大气,不过个子大概还没有一米六吧。 怎么有那么多钱挥霍,而且如果她没有成年的话,那他们发生关系他不是就算是犯罪了吗?还有就是为什么选他? “你考虑太久的话我可是会后悔……” “我做。”他接下她的话,“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两个问题。” 六安挑眉示意他说下去,“第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六安。” “第二个,你成年了吗?” 六安的眼眉里暖融融的“你猜。” “我想听你说。” “嗯。”六安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应对一声。 他松了一口气,“工资能日结吗?” 才说完这句话,有什么东西迎面飞过来,天戈下意识接住,是一张卡。 “日结,密码是卡的后六位数。”说完就转身出去。 天戈很快洗漱完出来,饭厅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见都没有见过的食物,比较眼熟的就是牛排羊排牛角面包什么的,还有一些琳琅满目的食物他都叫不上名字,甚至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六安捧着一杯甜的热牛奶在看报纸。 挺奇怪的,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谁不是整天抱着手机ipad玩个不停,结果她居然这么复古还在看报纸。 天戈坐在她对面,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仔细一想,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尽量优雅一点就好。 他挑了一些简单的东西来吃,三明治,橙汁,面包,那些肉的倒是没有怎么动虽然他真的很想吃点荤腥食物补充蛋白质。 六安除了牛奶也不再吃什么,所以餐桌上只有他咀嚼的声音,偶尔还有她翻报纸的声音。 七分饱了,他把盘子里最后的一点面包吃完,用橙汁就着吞下去。 六安的眼睛从报纸上移开,桌上的东西他只动了他面前的那几样,所以百分之八十都没有动过。 “打电话让服务台把东西收下去。”六安坐在原位老神在在地说。 天戈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意思是这些都不要了吗?好浪费!他看了一眼六安。 “这些能打包了去喂流浪动物吗?” 她眼睛也没抬“随便你。” 打了电话让下面的人上来打包,她有专门的服务生,一男一女,因为她经常来这里住,每次都是十来天,这房间简直像被她包下来一样。这是她第一次带人到这里,酒店里稍微知情的人都很惊奇。 曾经也有人猜想她是什么富家女,可是富人家就没有姓六的,这多奇怪,不过也不关他们的事,把她服务好了就行。 金主金主,有钱才是主人,管她的钱从哪里来。 第六章 饭菜都打包好了,这不像是去喂流浪动物,像是给高官打包的午餐。 他其实不知道陪在她身边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她似乎没有要限制自己自由的感觉。也许过几天她出现那些症状以后他就会被甩了,他心里阴暗的一面在说话,现在对她好一点吧,这样也许在离开的时候她会给自己多一点的钱。 “我们现在去喂小动物吗?”他看着餐桌上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的食物盒。 六安无所谓的点头,没有接单子的时候她就是这么闲,有时候在房间里一睡就是几天,有时候一个人漫步在城市的街道中,一直走一直走;有时候是跟过去的陪伴者们在一起。 比如鸢尾,她时常坐在流理台上看鸢尾打奶油,把面粉黄油牛奶混合在一起,然后打匀了放到烤箱里。 每次她做好什么,都是自己第一个当她的食客,从一开始的甜咸,到后来的完美搭配。 她也从一开始不愿意吃到后来的喜欢上那些甜腻腻的食物。 很多人都觉得她冷酷,其实他们改变她很多,默默地,而且总是在改变她以后还埋怨她一直以来的任性妄为。 想想过去,有多少人是最后留在自己身边,而有多少人是中途就抛弃了彼此的诺言消失的。她陪着人画画,远足,爬山,蹦极……做了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 那些人都陪不了她多久。 长生? 自古帝王都在尝试渴望的长生,到她这里却变成一种遗憾。 漫长的岁月让她逐渐失去自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时代在变化,与之相匹配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都在改变,她的这个观那个观早就被冲散得四分五裂,最后也没剩下什么,因为她不知道这个朝代的原则,到下一个朝代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所以最后只是随心随性,喜欢什么就去做,她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 只是有一个执念一直在支撑着她,让她觉得活下去还有那么一点点意义。 她在找一个人,找一个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或者性别是什么,可是她一直没有放弃过去寻找。他说他爱她,可是爱一个人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孤独了这么多年。 她的思绪飘得太远,很久都没有去想这件事了,所以有了开头就很难把思绪拉扯回来。 不过现在有人帮她。 天戈看她双眼失神,对自己的话没有一点回应,伸手在她的面前晃晃“六安小姐,现在走吗?” 本来以为不会有回答,但是她开口了。 这句话对多少个陪伴者说过她已经数不清了,就像是一种仪式一样,这句话之后,他们的关系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叫我六安。” 果然,天戈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的。” 六安换上衣服,现在是春天,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可是她还是穿了三件衣服,好在身体瘦弱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坐着电梯下去,静默无言,一路上都是这样。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说好。这种关系反了一样,好像他才是出钱的那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自在一点。他拎着食物和她的包走在前面,六安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顾及她的身高问题,天戈走路走得比以往都慢。 其实喂小动物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重症病房开放的时间,他想去看看他奶奶。 第14章 六花纯阳体 第七章 不过他不太想让这个人介入他的生活,公是公,私是私。 不过要怎么开口呢?这个人好像是把他所有的时间都买下来了。他们蹲在一起,看小猫小狗大快朵颐。 少年不知道,他喂猫狗的这些食物,也是一万块钱的份额。如果知道的话,他会难过的吧。 六安看出来他是缺钱了,又要自己的自尊,又要她的钱。这其实没有关系,他想要的话,她给他,这些东西都无所谓。他的眼神总是下意识飘到公园对面的医院,他终于开口。 “我去上个厕所,你在这里等我。” 六安点头,没有看他,眼睛里只有正在舔自己手心的猫咪。天戈小跑着走了,她想把手收回来,却被那只猫咬了一下手指。 立刻就破了,吹弹可破这样的形容没有太夸张,平时她如果不注意一点的话,翻书也会割伤自己的手指。 来不及阻止,黑气渗入猫的身体里,尖利的猫叫声吓跑了其他几只小动物,即刻毙命。猫的尸体立刻开始腐化,六安叹了一口气,嘴里念了一段往生咒。 咒语念完,猫咪已经完全消失了。 还剩下很多食物,可是那些动物躲在树丛中不敢出来,六安漠然地把装着食物的盒子都打开,一个一个摆好了然后离开那里。转头看,那些动物果然又出来了。 她漫步走到医院里,其实她讨厌这里的病气和死气。 站在一览图前面看了一下,重症监护是在三楼,她避开纷纷扰扰的人群,从楼梯那里走上去。三楼的楼梯口坐了一个正在闷声呜咽的女孩,二十来岁,染着浅黄色的头发,水泥地上有一摊水渍,水滴从她的下巴滑下去。 听见有声音,那人抬头看,六安这才看清楚她的容貌,马马虎虎,只是和那一头黄发实在不匹配。 她们互相没有理睬对方,六安从她身边过去,闻到一点点烧焦的味道,低头看这女孩,并没有什么地方有烧焦,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继续走,重症现在关着,进去的话需要刷卡,她可以进去,不过没有必要。 里面推出来一个人,全身都用白布遮盖住,说明患者已经死了。 不过这只是生理上的死亡,六安看见白床单下面有一团蓝色的火焰,比一般活着的人还要明亮。她的一直视线跟着那团火焰,直到尸体被推到电梯里。 里面的人纷纷逃出来,六安挤着人潮走过去,负责运输尸体的人把电梯楼层按了一下以后就离开,六安伸手拦下缓缓闭合的门。 正好能容纳下她。 尸体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六安不用揭开床单就知道下面是个什么样子。 她的手伸出来,那团火焰被吸得一颤,可是倔强地立在尸体的胸口处。 还有自己的意识吗?六安有点惊奇地闭上眼。 立刻看见那个女人的容貌,她坐在尸体的胸口上,警惕地盯着六安。她浑身都被烧烂了,皮肤和化纤的衣物黏结在一起,有的地方能看见红黑的皮肉。 六安手一挥,那个女人就变成了死前的样子。 五十来岁,非常苍老的一个女人,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有点悲切。她从电梯的内壁上看到自己样子,有点惊奇。 六安伸手阻止她说话的倾向。 “别说话,这口气散了你就完全死了。”那人点头。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给我足够的钱或者你的灵魂。”六安闭着眼睛看她一眼“我猜你会选第二者,我帮你实现愿望。” 是帮你,不是替你。因为你的愿望你可以自己去实现。 没有犹豫,对方就这么点头。 死都死了,灵魂也没有用了,她不想把遗憾留到下辈子,如果现在可以实现的话,那失去灵魂也没有什么。 六安点头,抽掉她一丝丝灵魂,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纯白色的手绢,伸手在上面写写画画。她的血,本来就是黑红色的,浸在上面非常明显。 她把遮盖住尸体的白布掀开,伸手去撬那个女人烧烂得不成样的嘴,然后把符咒塞进去。 一边塞一边念咒语。 “叮”电梯到了地下一层,等候在电梯前面的实习生看了一眼电梯里面,只有推车,那个老家伙又偷懒。 他骂骂咧咧地把载着尸体的推车拖出来,然后把尸体放到编好号的柜子里去冻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尸体在放入冷藏柜的时候手指抽搐了一下,也没有人知道尸体在一进电梯间以后,电梯里的监控就坏了。 第八章 天戈到花园的时候六安坐在长椅上看手机,这时候才像是个年轻的女孩,否则个天戈的感觉她一直是一个死气沉沉地不符合年龄的少女。 地上的垃圾她已经收拾好了,小动物们也都不见了。他有点心虚和抱歉。 “对不起。”他想了想还是对她坦白“其实我不是去上厕所,我是去看望我的亲人。” 六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我的奶奶,她得了白血病,现在正在化疗。”这样的话语六安早就猜到了,在他身边的人能撑那么久也是很不容易了。 “你奶奶在养你之前是不是一个人住?”她的话漫不经心,可是让他感觉到一丝诡异。 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猜猜,而且她克死了你爷爷,嗯,跟她有住得近人身体都会不舒服吧。”这样说起来好像是的! 奶奶据说是天煞孤星,克夫克子克近邻,所以在她把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养大以后就自己去乡下住去了。 接着就是天戈自己,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天煞孤星,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就大出血死了,父亲也没有挨过几年,接着去跟舅舅住,他家经营得好端端的工厂也破产了。 无奈之乡,两个传闻中命硬的人走到了一起。 开始互相都怕伤害到对方,可是这么多年,除了奶奶会有点小病痛以外,他们都相处得很好。只是今年突然奶奶就查出来白血病。肯定还是因为他,他无不黯然的想。 可是六安是怎么知道的?她调查过自己? 六安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摇摇头“这很正常,如果她命不硬的话,早就和其他人一样都死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有准备再往下说,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就往前走。 “你知道我。”天戈到她面前张开手拦住她的去路“你知道什么?” 他的眼睛倔强地盯着她,试图从她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你是那一天出生的吧,”她带着笃定报出一个时间,连秒钟都不差,天戈只知道自己是那天出生的,可是这么具体他却不知道。 “什么意思?” 六安却不回答他的话“从你小时候就开始克亲人,然后是跟自己挨得近的人,从小到大换了不少同桌和室友吧。” 对,是这样,那些人跟他坐在一起开始是心情烦躁怕热,久了就会口舌生疮,然后小病不断,或者体弱多额人直接检查出什么大毛病。 “为什么?” 这个困扰了他十几年的问题终于问出来,为什么? 跟奶奶在一起后,她带自己去拜佛,有大师给奶奶的家传玉开了光,但是前不久那块玉在毫无征兆之下就碎了。过不久奶奶就查出来有白血病了。 他把这件事讲出来给六安听,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哪个大师?” “济云。” 她点点头,这个人她听说过,看来还有点出家人的慈善,以及已经快要完全消失的佛门的修行。 “那块玉佩替你奶奶挡了你的煞,时间久了它当然扛不住就碎了,而你奶奶年事已大,就算命再硬,也硬不过你,因为你是……” 六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六花纯阳体。” 他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那个从来没有听过的词,“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会很凉快,心里的烦躁全部消失。” 是的,是这样! 跟六安在一起以后,他觉得一直以来缠着自己的那股撕扯不掉的火焰逐渐降下来,更神奇是,他明明去见过静姐,但是这次她居然没有生口疮,两人都感觉很惊奇,所以这件事跟六安有关系吗? “还有,你到现在还没有接触过女人吧,童男子。” 很严肃的话题里冷不丁出现一句很违和的话语,天戈的脸一下就红透了。 “什,什么啊。”居然还结巴起来。 “我说你是童男子。”谁要听她重复这句话啊! 刚才的冷凝气氛完全散了,天戈的脸热的可以煲一锅汤。 “因为我是六安纯阴体啊。”六安说了一句。 “六安不是你的名字吗?”他疑惑。 对方摇摇头,她的名字在历史书上寥寥几个字,不想再去回顾,六安挺好的,朗朗上口。在复活之后自己就把这个称呼作为自己的名字。 一开始还会有人知道六安纯阴,现在大家知道的都是六安瓜片。 这样挺好的,她本来就是被历史遗忘的人。 第四个故事【六花纯阳体】完 第17章 岁的母亲 第一章 迟白躺在母亲的卧室,躺在她的床上,狭小的房间里有一股子没有散去的味道,有浓厚的中药渣的味道,还有母亲身上清清浅浅温暖的味道。 她不敢去医院,准确来说是从医院回来以后她就不敢再回去了。因为那些医生都是骗子,他们说她的母亲救不回来了。他们说她的母亲躺在太平间等着她领去火葬场。 这不可能,明明前几天妈妈还很有底气的跟自己吵架,明明她还在电话的另一边对自己指手画脚,怎么会在几天之后因为一场火灾就死了呢?一定是自己在做梦,醒来以后她肯定还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而母亲则会在下班以后给自己打电话,然后她们也许会因为过去讨论过千百遍的矛盾再吵起来. 不,如果这次自己醒了,她一定不跟她吵架。 现在想想,其实母亲对她很不错了,每次的争吵都是由自己开始的,这次一定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和态度,顺着她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来不知道妈妈的床头柜里面会有那么多药,各种颜色,她每一个瓶子都拿起来看,原来妈妈真的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及其凶悍的女人了,她好像,老了。 她简直回忆不起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对了,好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回来拿学费和生活费,拿到钱以后她们又吵了一架,然后她就离开,在外面流浪,最后终于住到男朋友的出租屋里去。 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为什么再一次的重逢会是这样?她站在重症外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眼泪突然汹涌而来,把她的眼睛,她的嗓子全部堵起来。她跑到楼梯间去冷静,仍旧不相信里面那个人是她。 也许只是错了呢?人都已经烧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认出来那是她妈?印象中的女人是肥硕的,躺在病床上那个呢?瘦弱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万一是她们厂里的其他人呢?也许她妈妈早就跑出来,只是因为恐惧而藏在某一个地方。 说不定待会儿她就会回来。 这样的自欺欺人没有止住她的眼泪,沾着妈妈味道的枕头逐渐湿了。 她回过自己的房间,一尘不染,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摸一样,明显是经常被打扫的模样,她换洗的被套和床单还晾在阳台上,家里的冰箱里还有她做好没吃完的饭菜,窗台边的花草还是茂盛的模样。只是屋子的主人不见了,就是这样而已. 她抱着另一只枕头,好像抱着的是她妈妈。好累了,很疲惫,眼球已经干涩到不行,她的头埋在枕头里,意识逐渐飘散在空中。 妈妈,如果你回来的话,我就把头发染成黑色,我再也不抽烟,再也不喝酒,再也不超过晚上九点回来,再也不跟你拌嘴,好不好? 你快回来吧,就算是鬼魂也好,快回来骂我,回来打我。 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原来是这么的孤单。 这世界上我们只剩下彼此,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 第二章 门被敲响了。 “开门,迟白,你快帮我开开门。”有女生细弱的声音,她好像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音,听起来甜糯清新。 迟白一个激灵从梦中醒过来,门外的声音还在持续,“迟白,迟白。”仿佛她不开门对方就不会停止。 她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凌晨四点。 “谁啊?”她披着衣服起来蹑手蹑脚地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这里是老式民居,没有猫眼什么的,她不敢贸然开门。但是自己答应那一嗓子也很后悔很忐忑,万一对方是团体作案,听到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话会不会破门而入。 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你谁啊?”她又问了一句,对方明显沉默了。 “我是曼莉。”对方小声回答。 迟白在心里仔细回忆了一下这附近自己认识的人,并没有一个叫曼莉的人“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可是我认识你。我跟李阿姨是好朋友,就在隔壁学校读高三。”曼莉回答。 迟白松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放下一点警惕,但是还是不敢开门。 “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李阿姨她走了。”她有点悲伤,语气中有哽咽。 迟白的眼泪又掉下来,这时候的每一滴泪都像是一根针在刺着她的眼睛。 迟白跪下来从门地下看外面,只有一双小小的脚,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她松一口气把门打开。 外面的少女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她的皮肤不太白,但是是很健康的微蜜色,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是个漂亮的孩子。 “进来吧。”迟白让开身体让背着书包的曼莉走进来,她把刀放回厨房,曼莉自己在鞋柜里找到合脚的鞋子穿上走进来。 身上穿着单薄的校服,料峭的春夜被冻的瑟瑟发抖,迟白是个老手,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从学校偷跑出来的。 她抱着自己的书包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向迟白。 “你哭了。”她带着笃定和一点点惊奇。 迟白对她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你大晚上跑过来干什么?” “我从学校接到医院的电话说阿姨走了,但是你没有去接阿姨。”她的眼神里有指控,手指头一直在搅动自己的衣角。 迟白上下打量她一眼,发现这女孩有点点眼熟,再者她外貌很符合自己印象中妈妈喜欢的那种孩子。 清汤挂面,没有刘海,头发柔顺地绑在身后,脸上没有一点脂粉的痕迹,指甲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很整洁,坐在沙发上大方得体。 这样的女孩才是妈妈想要的女儿吧。 迟白的心情没有那么好了。 “嗯。”她低低应答一声,很不耐烦,她不需要别人来提醒她那个人死了。 “我已经帮你做了那件事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瓷罐“你妈妈以前一直跟我说,如果她出什么意外的话让我照顾你。” 迟白的眼睛瞪得很大“不,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有资格去火化她妈妈?她怎么敢!迟白扑上去给了那个人一耳光,罐子摔在地上,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个人只是个骗子而已! 迟白继续对她拳打脚踢,把自己的满腔怒火和所有杂糅在一起的情绪都用暴力在她身上表现出来。痛快淋漓,她坐在地上喘粗气。 曼莉看了一眼迟白,她又开始发呆走神了,曼莉咳了一下提醒对方回神。 “我以前经常陪阿姨去医院的,医生认得我。”还有就是迟白她自己不去领尸体,医院的太平间每一天是几十块钱,现在有人善后当然是好的。 “哦”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来刚才那些都是自己的幻想,她静默着,手似乎应该过去把那坛骨灰接过来,可是她动不了。 曼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把骨灰坛放到茶几上,站起来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就想要往外走。 “别走!”迟白拉住她的手。 “别走,陪陪我。”她低着头,有水珠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变成小水花。 迟白的身体一抖一抖的,肩膀仿佛已经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低垂着,耸动着。 曼莉看着两人紧握着的手“可是我明天还要上课呢。”她小声地抱怨。 “你不是答应我妈要照顾我吗?” 曼莉翘翘嘴唇,眼睛移到她渴求的面容上,悲切,绝望。她从来没有看到她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更多时候都是倔强的,憎恶地。 “好吧。”她无奈应下。 迟白好像被拯救一样感谢她,这个人身上留着母亲死去前一年的痕迹,那些被她忽视的,错过的痕迹。 她们俩坐在沙发的两边,以前她坐的那个位置都是她妈妈坐的,迟白现在看什么都是她妈妈的影子,什么都能勾起她对母亲的怀念。 人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不管是什么感情都是。也许爱情还好一些,因为一开始始终是两个陌生人,自己还要对另一方保持一种矜持的态度,但是对于亲人,尤其是父母,无条件的付出反而让他们成为感情中弱势的一方。 “能跟我说说我妈妈的事吗?” “什么事?” “你说你总是陪她去医院,她的身体不好吗?” “人老了就那样吧,关节和心脑血管都不太好。” 曼莉看着自己晶莹剔透的手指甲,每一个都是粉嫩粉嫩的,指甲盖有光泽,再看一眼迟白的,她的指甲涂着黑色指甲油,头上顶着乱蓬蓬的一头黄发,看起来实在不良。 迟白也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我明天会去把头发染成黑色,”她把手指抬起来“指甲油也会去洗掉。” 对方赞许地点点头。 “我妈,她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啊,早上六点起床七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有时候倒班。” 迟白的手捏得很紧“人渣厂长,只知道剥削!他这样是犯法的。” “你第一次知道你妈上班的时间吗?”对方好奇地问。 不是,她早就知道了,她的专业会学习劳动法,她的论文写的就是她妈妈上班的地方,具体的工作时间和任务还是她妈告诉她的。 可是面对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要让她怎么说出口。 她不配为人子女。 第17章 少年童话录 第一章 “你能帮我吗?我想长大。”面前的人脸上还有斑斑点点的淤青,看起来瘦弱极了,双眼皮深刻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六安,皮包骨的手指头搅来搅去。 六安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就要走出医院,他跟着她跑,在她背后语气坚定“姐姐,你能帮我吗?” 她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看他“叫我什么?” “姐姐。” 医院门口的保安看了一眼这两人,六安感受到他的视线,冲着小男孩抬抬下巴示意他走到街角去说话。 小男孩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身量不高,肤色偏白,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很干净。只是眼眶下的黑圈,还有颧骨上的红痕都让他看起来很可怜。 “你想让我帮你报仇吗?”六安低头俯视他。 小男孩摇摇头“我想长大。” “要自己去教训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吗?” 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想要报复的怒火,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欺凌,只是想长大就可以逃避这样的经历。 六安想起了《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一段对话,同样鼻青脸肿的小姑娘问里昂“生活一直这么艰难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里昂可以骗她,但是他没有“一直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想要长大?”六安问他,希望听到的不是逃避。 “我有想要保护的人。”他颇为不好意思地一笑,六安被那羞涩感染也笑了一下,气氛轻松很多。 “你多大了?” “十一。” 六安看着他的样子却像是个□□岁的小男孩,现在的生活条件太好,她经常遇到十来岁身高就超过她的孩子,像他这样营养不良的还是少见。 “想要保护谁?” 他的脸又红了,这次连耳朵尖都红了,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抬头看她声音弱弱地,“我喜欢的人。” “可是我帮你是需要报酬的,嗯,五百万你有吗?”她一说出来顿时打消了之前的旖旎气息。 他听见也不过分忐忑,因为五百万离他太远,大概一辈子见不到这么多钱。 “姐姐,我昨天晚上见过你帮别人,所以求求你帮帮我。”他低声恳求着,知道她在听到自己叫她姐姐的时候身体顿了一下,所以他再次开口就都叫她姐姐,一声比一声真诚,一声比一声渴望。 六安的笑意消失了,她的眼睛看着他,却又好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其他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以帮你,既然你知道我要什么,那我就说出来,只能帮你半年,半年以后你的灵魂归我。” 他没有一点犹豫,话都说不出来,狂喜地点头。 六安看着他这样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双眼紧闭,开了阴眼看他。 很绚烂的灵魂,像是烟火一样生机盎然美丽。这样的灵魂一般来说能让她支持更久,她居然没有察觉到。现在看来是她赚了呢。 六安刚想开口,远远有人叫她“六安……” 她抬头看到天戈高挺的身影,“晚上十二点在这里等我。”她拍拍小男孩的肩膀,后者点头以后回头看了一眼天戈,一趟就跑掉了。 天戈人高腿长,这时候也走到六安身前“刚才那个小孩子?” “跟我要东西。”六安回了一句,天戈点点头,医院这边时常有小孩子行乞,很常见了。走在她身边,两人一起往路边走,这时候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奶奶的病情有了好转,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六安吧,她给他的钱足够奶奶的医药费,甚至有多余的,而且跟她在一起这两天,天戈通体舒畅,居然也能跟别人接触。自己渴求了多年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天戈不可谓不激动。 “去吃饭吗?”连带着他对六安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对方并不像外表那么冷漠,她的底限低到天戈摸不清。 看起来娇生娇养,但是他们可以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东西,当然,她是不会吃的,但是也不会反对天戈的行为。可以在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睡觉,也不反对跟他一起去喂流浪动物食物。 这个人矛盾极了,天戈说什么她都说好,从来也没有拒绝过。 这种相处模式有点奇怪,但是天戈已经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的坦然接受了。 “我们去吃煲仔饭好吗?”这些都是天戈爱吃的,六安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点点头。 然后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两人走路时的距离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有点尴尬。天戈偷偷侧头看了她一眼,六安明显是在想事情,粉白的嘴唇轻轻嗫嚅着,好像在自言自语什么。 “小心。”天戈扶着她的肩膀把她移到自己右侧,她刚才大概是没有在看路,前面明显的个小坑都没有看见。 被拉过去以后她都没有反应,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天戈的手还在她肩头,像是被烫到一样,想要收回来,可是又难得跟人有这么亲密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把右手从她的肩膀上收回来。 她的体温隔着衣服感觉不到,可是他的手心里一直暖暖的。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昨天跟他说了那些话就没有然后了,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因为这些和他一直以来学的知识都太冲突,他能接受世界上有奇异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离自己这么近。 两人现在算是什么呢?她的态度太暧昧,两人的地位好像反过来了,他是出钱包养她的人一样。 这样无耻的念头一起,他更是手足无措。 六安终于把咒符的内容全部回忆起来,把手机掏出来给米奇发了条短信让他给自己准备好需要的东西。 “走路的时候别玩手机。”天戈小心翼翼地说道,六安还是嗯了一声没往心里去,天戈给自己打了打气,伸出手从后面环住六安,正要把手放到她肩膀上的时候六安好像有感觉地看了他一眼。 那只手立刻换了方向,天戈装作伸懒腰的样子把手收回来。 六安发完短信也不等回复,把手机放回袋里,然后伸手勾了勾天戈的手心。 痒痒的,像是有羽毛的一端在上面划过,天戈的不自然从手心一直传到耳朵,他的脸红了。 六安心中笑了一下,主动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去。天戈矜持了一下,把头转到一边去不看她,但是修长的手指慢慢合拢把她的手收到自己掌心。 天戈的心脏跳动到脉动激烈,六安能感受到。 就这么一直牵着手走到他说的那家煲仔饭店,还算干净,当然价格也不便宜。虽然他的钱都是从六安这里得到的,但是这时候六安也没有跟他抢着买单什么的,她就是一个乖巧的高中小女友,坐在他擦干净的椅子上等他点单,付钱。 天戈把买来的姜糖红茶递给她,六安接过来嘬了一口,捧在手里暖着。 其实她更喜欢被天戈牵着手的感觉,比这杯热茶舒服多了。 “天戈。”她叫他,天戈莫名脸红心热,他好像,有点动心了。 “怎么了?”他答应她。 六安正要张嘴说话,手机响起来,于是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接通。 天戈听到对面隐隐约约是个男人的声音,六安微不可查地皱眉头,跟天戈示意了一下,边答应着对面的人边起身走出去。 很久她都没有走进来,天戈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有事,先走了。六安 天戈的心和她的那杯被遗忘在桌上的红茶一起凉了下来。 第18章 少年童话录 第三章 景然九点钟查过寝室以后就翻窗而出,他没有钱打车,只好自己一个人环顾四周偷偷摸摸地摸到医院那边,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好在这个点还算是人多的时候,没有遭遇什么。 然后就坐在医院对面的树林里等她,他的眼睛非常好,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生怕错过了她的身影。 她会来吗?他的心里忐忑不安却有十分期待。他想长大,想变成大人,他说他不想报仇也许是说谎了,可是长大了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他们了。 他们,他和白露。 后者就是他口中喜欢的人,今年十七岁,在读高三。他们是一个孤儿院的,她很快就可以摆脱那里,离开他们。 不能想象她走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大概是被殴打以后没有人再帮自己上药,没有人会在周末用自己打工挣来的钱跟他一起坐在游乐场的外面吃着棉花糖看着对面缓慢旋转的摩天轮。 她们都想去坐,可是没有钱。所以就坐在那里看看,会有遗憾,但是也有满足。跟她在一起就很好了,这样的感觉大概就叫做幸福。 虽然才十一岁,可是他懂什么叫喜欢。 白露跟他在孤儿院都是被欺负的那种人,虽然她大,而且成绩好,但是她始终只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吃不好饭要怎么长高长大?他也是这样的。 白露白露。 他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一首诗大概会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长大了就能保护她了吧?他要变成个子高高的,人壮壮的,要能够把那些人都吓跑。保护她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夏天就好了。对了,以前一起偷偷看电影的时候她说过喜欢电影里那个后脑勺扎起小马尾的混混,虽然有点不开心,但是他要把头发留成那样的。 孤儿院,他们再也不要回去了。 他们两个都是不能被收养的人,现在收养小孩子的人太少了,被领走的都是不记事的小孩子,当然,有一些被领走也不是好事,谁知道那些人心术正不正。 在哪里都不好,他们太弱了总会遭受许多欺凌,离开那里就好了。他绝对不阻止她走,因为白露是个好女孩,她应该有正常的生活,或者上大学会艰辛一些,但是他相信她可以活得很好。 脑袋里幻想了很多很多关于以后的事,仿佛所有的期许立刻就能实现了。 春日夜寒,何况他并没有什么保暖的衣服,所以六安来的时候他瑟瑟发抖且身体里忽冷忽热。 “姐姐。”牙齿在打架,从花池上跳下来,面前的人在走近自己,可是腿一软就跪下去,头往下载,有人一把接住他。 “他在发烧。”是个男人的声音。 “嗯。”六安的声音,这下他可以安心地晕过去了。 米奇抱住景然,他的小身体想纸片一样轻薄,毫不费力就把他接在怀里。夜色深沉,他抬头,看不清六安脸上的神情。 “走吧,待会儿你还要赶飞机。” 米奇点头,抱着景然就迈步走在六安前面,这样的事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也是他为六安做事以来第一次被人发现,在被搜查之前他必须赶到英国去,在那边躲一段时间,但是具体是多久他们都不知道。 “对不起……”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六安供他上学,让他把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给他钱,让他享受着一般人没有的生活。而现在他要到英国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去躲着,就不能帮她做事了。最可恨的是,他连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都不知道。 刚才有人在他的家门口捣乱,如果不是六安的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他曝光了,几乎就等于没有用了。六安给了他足够一辈子生活的钱,他知道这些钱给了他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米奇看起来是个八分青年的模样,有点吊儿郎当的意思,平时就是个宅男,出门的时候收拾收拾也能打个八分。但是工作起来的时候认真严肃不苟言笑,六安喜欢他工作时候的态度,她给那些人的身份都是米奇捏造的,而且证件可以通用,据说是侵入了什么什么系统中心,但是六安不懂这些,也不用懂。还有就是她这些年的工具都是米奇搞到的,不知道是怎么弄到的,总之给他钱他就能让自己满意。 所以这次对于他的离开六安也是有点措手不及,心里隐隐有点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也没有关系,他可以走,她也可以。 而且那种重生的单子自己可以不接,她也想休息休息了,距离上次隐入深山已经过了很多年,经过了鸢尾的事她有点疲惫,寻人已经许多年,找的那人,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性格她早就忘了个光。 即使她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至于天戈? 就算他是纯阳体,自己之前的那么多年还不是过来了,只是会比较辛苦而已。如果自己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不过活个几十年,那之后自己还是要回归阴冷的生活,与其忍受之后的不适应,不如一开始就不去接受。 等身上的阴气死气去了以后就给他一笔钱,自己离开就好了。 一次性收集足够多的灵魂,这样到深山里也不会因为饥饿而痛苦。她进食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几十年,十几年,几年,到现在的半年。 不能再减少了,她很怕自己会走到每天都需要一个鲜活灵魂的地步。这次进山一定要延长自己的进食间隔,把自己的忍耐极限提高。 他们到了她名下的一处公寓,每个星期都有人过来打扫卫生,这里虽然小但是很简洁,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家。 米奇把景然放在沙发上,衣服脱掉。然后从背包里把六安需要的东西都拿出来,还有她让给景然准备的新身份。 “放在沙发后面。”那里有一块空出来的地方,米奇愣了一下把赤身的景然放过去,然后站起来,拇指搓着食指。 “六安。”他叫了她一声,“我要走了。” 六安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抬起头看他,米奇心中无奈,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我走啦。” 六安淡然点点头,继续低头整理她要的东西。 米奇不想走,也许是要离开,心里许多东西纠缠着他让他迈不动步子。 “你,你能……”他紧张地吞咽,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六安还是没有看他,果然,她就像一个冷血人一样。 “没什么,我走了。” 这是对过去的告别,那句请求还是没有能说出口,也是,人家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希望,只是男人都会日久生情,只要对方不太丑,更可况六安不只是不丑,她还很神秘。 每年米奇都要帮她把身份证改一下,维持在十八岁,她这些年都没有变,他却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青年。 他缓慢地走到门口,一步一步都在等待,等着六安对他说一句话,但是直到他出了门把门合上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米奇靠在门口面朝着自己讥讽一笑,迈步离开。 直到飞机起飞的前一分钟,他才收到一条迟来的短信。 到了给我发个短信。六安 手机关掉了,米奇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知道她的意思了,六安不愿意给他期望,从来都没有给过,但是他在她心中不是没有地位的,虽然不是他渴望的那种。 …… 第四章 另外一边,六安用朱砂混着景然的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复杂的阵列,边画边念着咒语,这种咒不是第一次用,但是都是正序使用,让人逆生长,但是反过来使用的话就能让人长大,这是第一次。 之前已经在心里把咒语过了几遍,现在念起来倒是流畅。随着她嘴唇的嚅动,咒文逐渐变成她血液一般的暗红色,把景然布满青痕的身体包裹在里面,像一张大网裹住他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大腿小腿在延长,身体在舒展,像一棵被雨滋润过后的树苗,轻而易举地冲破所有束缚,六安看着他的变化,一口气也没有停地继续念着冗长怪异的咒语。 咒文还没念完她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身体在微微颤抖,没有想到这时候那些阴魂还能在她的身体里作乱,一时间房内阴气大盛,六安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 这些魂好像不太对劲! 不可能这么久还能影响她,这不对! 最不妙的是因为米奇的走影响了她的心情,她没有请神护咒,咒文旁边没有燃起九支红烛,没有屏障拦住被她身体引来的外界阴气,冤魂的气息太浓重,已经有黑气试探着缠上她的脚踝。 可是这时候停下来的话,这个少年会承受不了咒文的反噬遭受巨大的痛苦爆体而亡。 不能停。 这个念头起的同时,黑气逐渐将她裹起来,开了阴眼的话就能看见她现在像被黑气做茧覆住的黑茧。 黑气钻进她的七窍,但是六安已经决定成全这个男孩的梦,所以她不能停。 第19章 少年童话录 天戈的眼睛睁到天亮,下午那两份饭他也没有吃,最后只是加钱打包带走了。现在那两份廉价的餐点还放在客厅那张巨大黑色大理石的茶几上,与这房间格格不入,和他一样。 他觉得有一点点委屈,但是很快把自己说服,她是金主,她要做什么不是自己能决定和左右的,以后务必还要习惯这样的生活,他应该知道,他们不是平等的。 一个人在房间里就是容易胡思乱想,他翻来覆去半天也没办法让自己安然入睡。心情并没有如他所想地放松,反而越来越不舒服。 又来了,过去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种心脏被小火焰慢慢地炙烤的感觉又出现了,在六安出现之前他只要一不开心就会出现这样的感觉,越是这样越是烦躁,那种燥热从心脏里面烧出来,即使去冲一个小时的冷水澡也没什么用。 他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出来咕噜咕噜喝掉以后倒在床上,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睡意终于从黑暗中渗出来,天戈的大脑里放空一片,处于浅睡眠状态。 或者是刚才想的事太多,天戈遭遇了这辈子第一次”鬼压床”,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在,但是身体却动不了,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一样。 他的意识晦朔不明,好像听到了门被推开,有人从门那边踉踉跄跄地过来,随着那人影的靠近,一股寒意肆意散开,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人一头栽进床,掀开被子钻进来,身体在瑟瑟发抖,把他的手打开揽在自己的腰上,尽可能地把自己缩在他的怀里。 凉意,已经有点熟悉了的少女香气。 又是一个春梦? 这个想法刚才冒出来,就听见怀里的人喊了他的名字。 ”天戈。”她一开口,禁锢着天戈的力量就消散,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这人就是六安。 她冰凉的手寻到他的脸上,手指摸到他柔软形态分明的嘴唇,”吻我。” 他的头跟着她的动作低下去,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上就贴上少女柔嫩的双唇,似乎有点迫切,她的舌尖破开他的唇关探进去。 天戈低低地哼了一声,六安已经翻身到他的身上,从上至下地压着他,舌尖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而是压着他的舌头,慢慢往外面吸气. 有什么东西,好像随着她的呼吸慢慢地流淌过去,不是液态,不是气态,如果要形容的话,更像是一股炙热的气流。随着她的行为,困扰着他的那股燥热也消失了。神思清明,自己的感官也越来越清晰。 她形状优雅的蝴蝶骨,薄薄的脊背好像承受不起任何重担,微微凹陷的腰线,还有压在他胸前两团软中带硬的肉。 越来越飘忽,这感觉实在神秘,他茫然地想,或者吸了毒以后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像一缭烟,逐渐地越来越稀散,越来越细,终于,断了。 世界一片黑暗。 第五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背后有点凉意,腰线和背完全露在空气中,身前倒是被被子堆在胸前,天戈微微把被子掀开,果然看到一颗乌压压的头,她的额头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手也环在自己的腰上,腿缠在他的腿间,好像整个人都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一样。 大清早的,温香软玉在怀,外加他自己是个热血少年,所以有的生理现象难以避免。 天戈不自然地想把她挪出来,更何况一晚上睡在被子里这样肯定对身体不好,不管之前六安对天戈说了什么,在他心中,六安的确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他的身体好不容易挪出去一点,他正要松口气,六安又缠上来。细嫩的脸还在他的左胸口蹭了蹭,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皱着眉头不满足地哼了一声。 天戈没办法,只好帮她把被子整理到脖子以下,而他自己则是继续躺在她身边充当一个大型的人肉抱枕,他也是这样催眠自己的,不然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他也有点预想。 两人抱着又睡了一会儿,屋外的阳气和天戈的暖意滋润着她,意识回笼,六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发了一会儿呆,昨晚没有完成的事现在得去继续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有点乱,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静音时钟,八点。 起身去浴室洗澡,阴眼所见自己身后的阴气浅了一些,但是还是没有全部消失,阴气下似乎有尸斑在成型,六安倒吸一口冷气,把背靠在镜子前仔细看,果然是尸斑,之前在日本吸的那几只厉鬼还没有消化掉,她闭眼能看到她们狰狞的面孔。 唉,真是恶心极了! 用毛巾使劲擦拭后背,没有一点作用,最多就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看来吸天戈的阳气也不能完全根治,六安知道自己必须找到方法把这东西要么消化掉,要么排出来,总之不能在身上长留。 换好衣服出来,天戈靠在门边,垂着头,那一双扑朔扑朔的黑蝶一般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睛,不过眼眶下有微微青黑的痕迹。大概是自己一下子吸得太狠了,六安正愣神,天戈却听见她的声音以后抬起头来。 “早上好。” 抬起头来,仍旧是一个极其俊朗的少年,六安似乎透过他的面容看到皮囊下无瑕的灵魂。 真好啊,这样的年龄,这样的样貌,这样干净的灵魂。 她点点头,绕过他出门去,头发还在湿漉漉往下滴水,天戈看着她滴在衣领上的水珠,下意识拦住她。 “头发还没干,会感冒的。” 说完这句话呢?六安也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一时有些惊奇,抬头看着他。 “我给你拿毛巾擦擦?”他问。 六安想想还躺在客厅里的景然,摇头,就准备出门。“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了,你自便。”本来想着给他点现金补偿一下他昨晚的付出,但是才想起来钱都给了米奇,酒店保险箱里的现金也没有多少了,甚至可能不够今晚的房费,再加上最近的几个单子都是倒贴钱的。 天戈的眼神有点意思,觉得自己的钱来的太荒谬,难道就陪她吻几下就行了?她还供着奶奶的医药费还有这高昂的房费。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隐藏在眼底的渴望。 他希望能跟人好好接触,这十九年来从来没有人和他这么亲密过,他想跟六安待在一起久一点,不为情或者欲,只是寂寞的太久,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靠近的人,好不容易可以不伤害到别人,好不容易被别人需要。 这样一想,六安开口“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一起走。” 说完也顾不上天戈的反应,自顾自地去楼上的保险箱把自己装着收集来灵魂的玻璃瓶都带上,每一个里面都有肉眼看不见的蓝色火焰,有一些或者间隙有些青绿色或者橙红色,每个人的命理都不一样,灵魂当然也不可能完全相同,但是主体都是蓝色,如果是天戈的话,那大概会是一簇红艳艳的火苗。 六安用大的手提包把东西都放进去,拿到包才想回忆起这包是自己跟鸢尾去法国旅行的时候买的,她们俩一人一个,不过她不常用包,更何况是这样大的坤包。 现在倒是实用,能把那些瓶瓶罐罐全部装进去。 收拾得快,没想到天戈比她更快,她下楼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客厅站着等她了。 然后是退房,这样琐碎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帮她做好,但是天戈傻傻的,看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过来帮她退房,只是站在她身边静默着。 这可真是反了,六安心里想,现在怎么还变成自己来做这些事了呢? 侧头看了一眼天戈,对方还对着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傻子。 六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这一下子失去两个助手,感觉真是不怎么样。米奇还好,只是鸢尾…… 算了,不去想她了,办理好退房六安转身就走。 天戈人高腿长,几步追上她。 “我帮你拿包。”伸出手,六安却把包拿到另一侧身体不让天戈碰到,他只好瑟瑟地缩回手,有些不解。 他的身体阳气太重,让他拿包,那自己这些天不都白忙活了吗? 两人并肩无语了几分钟,六安还是把他打发走,自己一个人去了公寓那边。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不要让他再牵涉到自己的生活中,那些事情他不知道的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第六章 她名下的房产她都不知道有几处,繁华地段的有,偏远郊区的也有,像荣华社区这样还没多少人住进来的公寓更是占多数。 打开房门,屋子里灯火通明,就是没有把窗帘拉开让屋外的阳光透进来。六安想到昨晚在这里的不愉快经历,其实一步都不想踏进来,可是她不得不。把灯关掉以后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 沙发的扶手上伸出来一双大大的脚丫,往上是修长的小腿和大腿,看起来挺有力量,再往上就是被子遮住的地方。被子掉落在地上一部分,只留了悬悬的一部分遮住他的身体。 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模样,头发微长,很柔软,遮住他的白皙的脸颊。 六安走过去,拍拍他的脸。 少年如同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样缓慢睁眼,动作像是一帧又一帧的精致油画,美不胜收。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少年的懵懂和无知,还有雏鸟初生时对于第一眼看到的人的依赖。 “姐姐。”他揉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 逆着光看不真切她的面容,不过她好像,笑了。 第20章 少年童话录 景然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六安让他围着薄被去浴室里好好打量自己的新外貌,自己走了几步,在小区外的廉价成衣店给他买了几件衣服带回去。 小孩子,脸红红的,似乎兴奋到不行,但是又要压抑着自不让自己露出那样的神色,可是眼睛亮晶晶的,根本瞒不住。 六安进门就看到他修长匀称的身体,把包丢给他。 “先穿上这些,我带你出去买衣服。”小狗一样点头摇尾,拿着衣服一溜烟跑到浴室里换好了,有点小,但是贴在身上的衣服显露出他身体肌肉的线条,昨天还是个瘦弱的正太,今天就变成一条小狼狗了。 六安把自己的包里的钱和卡都拿出来揣进口袋,包就挂在卧室里,捻了一个诀。正好外面的景然一直在叫她,把门一合她就走出去。 两人打车到中央商场,六安直接在一楼就给他买了七八件衣服,十来条裤子,总值几万块,都是透支给他买的,她没有给他五百万,不是因为没有钱,也不是因为怕他心智不够成熟被人骗,而是,这次根本就不算是一宗交易。 她从来就没有打算把他的灵魂带走,只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他叫她姐姐,多么亲密可爱的称呼。 买完东西又带他去肯德基吃东西,果然小孩子都喜欢这些垃圾食品,不过六安尝了尝感觉还不错。他的食量倒是不用担心会有东西剩下,拎包的劳动力也是他,六安喜欢看见别人一直笑,而且是那么干净单纯的笑。 她偶尔会问他关于过去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被欺凌的小孩相依为命,而其中一个要离开,另一个想要保护她在离开这段时间里不受欺负。 小孩子的感情,很纯粹。 他说的喜欢,可以听出来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喜欢,是同伴,是亲人,是想要照顾一辈子的人。或者长大了这种喜欢会朝着正常的方向前进,变为爱情,但是现在就足够美好。 六安让他住在那个公寓里,钥匙给了他一份,毕竟是吃过苦的孩子,厨房里的器具很快就学会要怎么使用了,让他肆意玩闹了一会儿。 六安收到一条空白短信,连发件人都没有的空白短信,只是手机响了一声,然后提示有短信,打开以后什么都没有,她这就知道米奇到英国了。 挺好的,这也算是一种自由。 景然换上了刚买的新衣服,扭扭捏捏地坐到她身边”姐姐,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白露吗?” 对哦,他还有个小”女朋友”在等他呢,不过,六安看了一眼兴致盎然的景然,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境况,却也没有提醒他。 “走吧。”她把自己的包带上,跟着景然一前一后地出门去。 真是一张好皮相,在六安的嘱咐下景然知道自己必须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常说话,这样容易露馅,所以现在看起来颇有一点点冷清,跟面无表情的六安看起来就像是兄妹一样。 坐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里等了几个小时,下课铃声响起,学生熙熙攘攘地走出来,景然有点焦急。但是看到六安平稳如秋水的态度,也让自己放松。 这里是白露打工的地方,从五点到八点,每小时六块钱。 他知道。 第七章 很快白露羸弱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连走带跑地到这边,嘴里喊着不好意思,一溜烟缩进柜台里面,把书包往柜子底下一塞,蹲身下去,再起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奶茶店的衣服。 六安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女孩,瘦弱,脸色有点蜡黄,看起来很普通,眼神不像是一个长期受到欺负的人,因为看起来还挺热情的。 景然有点激动,想要站起来,脚下被六安踢了一下,乖乖捧着奶茶喝。 下课以后这里可以称得上是拥挤,高中生最爱的地方就是这里,谈恋爱也好,放松心情也好,人手一杯奶茶。 渐渐地,来买奶茶的人就注意到坐在店里的两人,看的更多的是景然,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关键脸长得好看,有小女生把手机摸出来偷偷拍照。 还不错嘛,六安又点了一份大的爆米花,专心看手里的杂志,景然的视线则是趁她不注意一直在看着忙碌的白露。 大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白露,干干瘪瘪的一个女生,其实很多人都见过她,以前看到过她被人围在墙角打了一顿,但是事后她还能走到这边继续打工。打她的人已经毕业了,不过小麻烦一直不断。 白露也注意到这边的视线,一开始以为是什么不善的眼神,不过假装不经意转过去看的时候和那个男人无意中对视了一眼。长的 立刻转回来,他的视线实在太炙热,她有点不敢直视。 六安又往他的脚上踹了一脚。 景然委委屈屈地转过头来,把奶茶全部吸光,然后站起来走到柜台边。 围着的小女生纷纷给他让出位置来,他长长的腿拘谨地立在柜台前面,一脸期待地看着白露。 “喝什么?”对方的笑容和之前对着其他人的没有什么两样,他有点失望,但是冲白露轻轻挑挑眉,对方的笑意完全消失了。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喝什么?”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大概把自己归到欺负她的那一类人里去了。 “小杯西米露。”这是他最喜欢的饮料,她带回来给他喝过。 对方明显没有认出他来,点点头,收钱然后手脚麻利地给他做了一杯西米露。景然无不受挫地捧着西米露回到座位上去,他还以为白露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呢。 还没喝完,六安已经失去耐心了,在那里坐坐没关系,但是被那么多人围观的感觉真是不怎么好。 “走了。”她站起来,景然慢吞吞地也跟着站起来眼睛还不舍地看向白露,但是怕六安生气,还是跟在她身后走出去。怎么看都有一种垂头丧气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的样子。 一直走到行人极少的街道,六安才停下来。 转过身问他“我跟你说的事你不记得了吗?” 对手指,“记得,要少说话,不准笑。” 她可没有这么说过,她只说少说话,别总是笑嘻嘻的。这样看起来稳重一点,看看他刚才的样子,知道的晓得他是小孩子心性,人家不知道的看到他这样一般都以为是纨绔,去搭话的意图太明显。 据他所说,白露的戒心还挺强的,他这样做只会让对方对他的防备更强。 “她没有认出我。”他在后面嗫嚅了一句。 “什么?” “她没有认出我!”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出来以后他的眼泪就开始哗啦哗啦往外流,“明明说好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她都能认出我的。”委屈极了,竟然站在街上大哭起来,路上的人都看向这边。 “景然!”六安一声喝止吓得景然打了个嗝,眼泪断开,仍然抽抽噎噎。 六安叹气,“你不是说暗中保护她就好了吗?” “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他是说过会暗中保护她,可是还是希望她能一眼把自己认出来,景然咬着唇不说话。 这么大个个子,浑身都是劲的小狼狗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六安。 六安多希望这时候鸢尾能在这里教教他怎么做,而不是她自己在这里给他当保姆,耐心一耗完,她恐怕会一走了之。天戈是个不顶用的,他自己都幼稚的要死,怎么能指望他教会景然怎么做。 身体长大了,心还是小孩子,这可不妙。 六安想了想,认命地决定教会他。 昨天这么困难都熬过来了,现在放弃的话总让她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皱起眉头“我再说一遍,如果你不照着我说的做,就滚蛋。” 景然忙不迭地点头,无比真诚“嗯嗯嗯。” “第一,你以后的名字叫做井成安,第二,不准你私下去接触那个女生。”她边说对方的头边点,点头娃娃一样。“把眼泪鼻涕都擦一擦,你现在是个男人了!” 景然听话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把自己的脸打理干净,长大,保护白露。 可是怎么接近白露他都不知道,能依靠的只有六安。 “怕了你了。”六安恨他一眼,也恨自己的自找麻烦。 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某个电话,跟那边交流了几句话,对方显然是给出了让她满意的答案,皱起来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挂掉电话以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里面还有点钱,过后我再给你打一回。我找了人帮你,自己打车回公寓去。” 说完自己就转身走了,景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他太笨太任性所以六安要抛弃他了吗? “姐姐……”他拉住对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眼眶又红起来。 “你想变回去吗?长大比你想象的要困难对吧?”她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不想变回去。”他下意识摇摇头,六安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那以后要自己努力,好了,现在自己回去吧。” 正好有出租车在这里停下,景然茫然地被她推上车报了住址,回过神来扒着车窗往回看的时候,六安已经消失了。 第21章 少年童话录 第七章 六安的身影消失,景然的眼泪也消失了个干净。 是被发现了吗?他不像她想的那么单纯幼稚,景然在心里想着,其实自己也米有完全伪装啊,在别人面前撒娇还是第一次呢,感觉还不错,他大概有五分是装的,三分试探两分真实。 回到公寓,有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下意识戒备,好在对方也是个女人,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找谁?”瑟缩了一下,但是立刻想起来自己的样子完全变了,他是在俯视那个女人。 她看着景然,满意地点头“井先生吗?” 景然不搭理她准备绕过她去开门,钥匙插在钥匙孔里,后面响起她的声音”我是您的情感助理,以后就由我来帮您解决您的感情问……”题字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已经把门关上了。 气氛有点尴尬,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配合的男人,深呼吸,又敲敲门,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她站在门口给雇主打电话,对方对这情况倒是没什么感想,答应她钱照拿,单子不用她接下去了。 她摇曳生姿地离开。 猫眼的另一边,景然看到对方走了心才放下。 他才不用人帮忙,他知道自己可以把这件事做好,之前的确有点做作了,但是他相信白露一定注意到他了。等到晚上她回孤儿院发现自己不在了以后她就会想起自己对她的暗示。 等着吧,她一定会跑出去找自己,到时候他只要到两人都知道的秘密地点去找她就好了。 景然越想越激动,好高兴,晚上见到她自己要怎么说呢?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 晚上十一点。 白露在听到景然不见的消息时几乎晕倒,但是院长和负责的阿姨都只是觉得他是被人揍得狠了离家出走,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白露准备报警,但是被他们拦下来了,怪她大惊小怪。 白露冷笑,这些人分明就是怕她把事情闹大了,被警。察发现这里的灰色规则。那些人大概也是害怕她闹事,跟着去四周找了找景然,但是都没有人。 白露是跟景然玩的最好的,那个孩子平时一副阴翳的样子,谁打他他就用那双招子无声地盯着对方,好像里面住着一只跃跃欲试的野兽。 可是他太瘦弱,没有办法反抗。院长找了平时总欺负景然的人问话,看吧,他也是知道哪些人总是欺负景然的,但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那几个男女都被删了耳光扯了头发。 爽快。 白露心想,有本事你们反抗院长啊,像欺负我和景然那样欺负他呀。 你们敢吗? 那些人挨了打,急于把怒火宣泄出来,再者,白露的眼光在他们看来就是讥讽的幸灾乐祸。 睡觉,白露从窗户那边悄悄爬出去,这是她跟景然的秘密。挎在身侧的包里装着今天店里没有卖完的双皮奶,她打包了一杯给景然带回来,谁知道他居然不在。 他一定在那个地方。 白露无不肯定地想着,心脏猛地一跳。 如果他不在呢? 难免会想起最近为了高考背的新闻,偷器官,偷小孩,变态犯罪什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肯定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受到欺负了在那里发呆,睡着了忘记时间。她加快脚步,没有注意到始终跟自己保持着五十米距离的几个身影。 她要去的地方是隔壁小区的小树林,可以从栅栏钻进去,那边有两个古老的秋千,她和景然经常在郁闷的时候过去。荡荡秋千,说说话,看看星星,心情很快就会好起来。 这次肯定也是一样的。 她想,潜行在夜中如同一只灵巧的猫,踮脚,缩背,很快钻进去。 黑洞洞的,这里的路灯坏掉了,月光下秋千影影绰绰,透出一股森冷的气息。 白露抱紧了自己的书包,觉得露出来的肌肤都凉透了。“景然”她小声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没有人答应,她一边走过去一遍低声呼喊。 背后有人快步走近的声音,白露满怀期许地转身,“景然……” 并不是,而是今天在孤儿院被院长收拾了的那几个人。 即使不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白露立刻抱着包迈腿就跑。没跑几步就被人扯住头发强制停下来,身体被重重地摔到地上。 他们嘴里说着匪夷所思的脏话,对着白露又踢又打,她只是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忍受着,等着吧,等着。 天色极黑,脚下的身体是柔软的,嘴里的脏话都是关于性的,这极大地刺激了这群少年,他们逐渐生出一个模糊的概念。有人把手摸到了白露腰间的那截因为挣扎露出来的白肉。 滑腻腻的,瘦弱,但是确实是女性的身体。 渐渐地,就变了味道,他们停手,犹豫了一秒钟,有人开了头几乎就失控了。 迟来的尖叫,白露拼命挣扎,身体在发抖,力气都消失。 闭着眼绝望地挣扎,有人倒在她身上。把她压得几乎断气,睁眼,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把那些小杂碎一个一个扯开。 他那么高,那么大,好像把她的视线都盖满。那些人是打架的能手,很快扑上来。 白露边跑变往回看,那个人好像是跟一群鬣狗在争斗的豹子,因为不太会打架很快落了下风,但是他的力量极大,只盯着一个人打,直到一个倒下才去跟另一个斗争,对于自己的痛好像不怎么在意。 她拼命地跑出小区回了孤儿院。 瑟缩在被子里,身上带着脚印的脏衣服都没有换下来。 双皮奶破在书包里,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奶味,她就在这甜腻的味道中辗转反侧直至入睡。 忐忑极了,可是第二天看到那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着眼眶的人并没有找她算账的意思,他们甚至不敢看她。窝囊废,只敢捏着软柿子下手。 白露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去学校补课。 远远就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奶茶店门口,头埋在膝盖上似乎睡着了的样子。这时候还很早,街上的人都没有几个,只有几个学生。 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过去,很大一个个子,抱着腿可怜兮兮的,浑身都是灰。 不可思议,白露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那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迷茫的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亮了“白露!” 微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白露被他的眼睛看得一颤。 那双眼睛,很熟悉。 “景然?!”她捂着嘴难以置信,对方却连连点头,“嗯嗯嗯嗯。” 眼泪突然就决堤,一下把他的头抱紧怀里。 “坏孩子!为什么说走就走了!”还是把他当成弟弟,连语气也不曾变。 变成这样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也不去问,害怕他像是那只被人知道身份就会飞走的仙鹤。她一边哭一边捶他的背,对方龇牙咧嘴地笑,又疼又开心。 哭了好一会儿,白露才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好。 看着他的样子又笑了“瞧你现在什么样?”用手拎他散在额前的长发“真丑。” “你不是说喜欢这样的头发吗?”景然不好意思地问。 “切,真是小孩子,人家做那种头发好看你就好看了吗?” 景然犹豫,小心翼翼地“那我去把它剪了吧。” 白露摇头“算了吧,还行还行。”其实好看极了。 景然委委屈屈地“你昨天都没有认出我。” 想辩驳,可是对方还是个孩子,白露耸耸肩,“以后绝对认得你。”这样也不行,说了好多好话才把景然哄好了。 他们搬出了孤儿院,院长看着景然高高大大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再加上白露从那张卡里取了几万块给他,这就算成了。景然每天送白露上下学,学校里也没有人再欺负她。 那个公寓就成了两个人的小窝,外表上看景然是大的那个,可是在家里还是白露在照顾他。 两人还是姐弟相处的模式,有的时候会有不方便,可是那些都能克服。也许未来他们会在一起,也许不会,无论怎样,这份感情都不会变质,他们永远是对方最亲密的人。 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未来怎么样再说吧,现在这一秒是幸福的就足够了。 第六个故事【少年童话录】结束 第22章 黑色同心环 天戈的奶奶已经从重症监控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这一切都是六安的功劳,所以为她最近的烦躁,天戈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这些天来很多时候都在家里睡觉,饭也不吃。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瘦了,因为她的生活实在是太随意,想睡就睡一天,不想吃东西就一口都不吃,兴致缺缺地每天趴在窗台往外看。 这里是他们的新住处,别墅区里的一栋独立别墅,前院里还有游泳池。天戈一开始心惊胆战,生怕她的父母回来以后发现什么,但是除了定期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就没有别人了。 而天戈自告奋勇地接下打扫卫生洗衣服的任务以后,这里就完全只有他们了。车库里有一辆黑色卡宴,天戈挺喜欢那辆车,可是他既没有驾照,也没有资格去开。 又是新的一天,天戈起床以后做了两份早餐,犹豫了一会儿才上楼去敲了六安房间的门。他们只在酒店里住在一起,到这里以后六安对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每天都是自己待在房间里,而他要做什么,她也完全不管。 两人像是陌生的房客,她不说话,天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天她不告而别以后天戈心里就有了一点隔阂,她也没有和好的意思。 而这些天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天戈的心里一直在纪念她的好,早就把那些不愉快冲散了。 “六安,你醒了吗?下来吃早餐。” 他敲敲门,礼貌地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回应。 里面窸窸窣窣传来一些声音,过了半分钟,门打开了,一股带着少女馨香的暖流奔涌出来。里面的空调温度开得极高。 天戈的视线从地板上往上走。小巧白皙的脚趾,线条流畅的小腿和大腿,白色的真丝睡裙下隐隐露出同色小内裤的边缘,再往上,他的脸陡然红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六安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她在犹豫,尤其是这些时日来一直被那些阴气困扰,每天晚上到了阴气最重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身体里那些没有被消化掉的厉鬼在作乱,有时候会出现幻觉,睁眼就会看到穿着红色裙子的无头小女孩蹲在她的床前”看”她。 不然就是一转身,面对面的就是一张全是眼白的狰狞女人的脸。 那些东西不能给她造成实质的伤害,可是冷不丁地也会被吓一跳。 这几天睡得都不好,冷,除了冷还是冷,到了白天可以好好睡觉,本来现在的体质是不怎么喜欢阳光的,可是这几天她都得趴在阳台的小床上,把背露出来给太阳。 犹豫的内容是要不要跟天戈在一起,直觉告诉她跟他在一起她的阴气能消掉一部分,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抹灭那些东西,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很舒服。 从里及外地。 普通人的寿命太短,几十年匆匆就过去了,万一这些年过去以后自己已经不能接受那种生活了呢? 六安想起过去自己也有过在世界各地寻找纯阳体的经历,这样的人很少。每百年会有一个纯阳体,但是由于天时地时的原因,纯阳体的出生地不是固定的,她不会推算,只能广泛地去找。 大多数都是死婴,幼小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硬的命格,也有女孩,都长不大。 明明已经放弃了,偏偏在这时候遇见天戈。 所以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现在要把他据为己有吗?六安想了几天,最后打定主意,如果他主动送上门来的话,她就不客气了。如果没有的话……那又再说吧。 “不想吃。”她神色有些奇怪,天戈的脸侧到一边自然没有看见,慌乱地点头“那你待会儿再下来吧,我等着你一起。”说完就落荒而逃,快一米九的个子却让人生出一种他是只小动物一样的感觉。 看着他的背影,六安回到房间,把空调关上。 刚才跟他待这么一小会儿,就觉得身体被洗涤过了一样,真舒服啊。 六安倒在柔软的床上,裹着被子滚了几圈才起来洗漱。 ** 她的脸色比前几天都要苍白一些,本来已经是玲珑玉骨,这下看起来却惨白到有了一种病入膏肓的感觉。 “不舒服吗?”天戈站起来迎接她的同时,好看的两道剑眉皱起来,浓浓黑黑的,根本不用修饰。不知道他面容平凡的父母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外貌傲人的儿子。 六安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手缩在俩人身体之间,脸贴在他的胸前。 “冷。”她只这样说,现在虽然是春末夏初,但是女孩子大概都会怕冷吧,天戈放在身侧的手慢慢靠近她,环住她。 身体真的很凉,比一般人的体温低很多。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心里荡漾开来,天戈突然很想低下头去蹭蹭她柔软的发心,可是在低下头的时候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不轨举动。只是有些羞涩地抱住她。 “现在好一些了吗?”抱了几分钟他开口,对方恋恋不舍地从他怀里出来,“吃了饭你陪我躺一会儿。”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理所当然的调戏总是让他招架不住,脸红着点点头。 他其实更希望两人的相处模式是初恋的两个小鬼,互相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对方,而不是她这样忽冷忽热,有时候面都见不到,有时候见面就做出一些很出格的举动。 他想跟她在一起。 天戈突然惊了一下,浑身僵硬,他刚才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回换六安问他,他不自然地摇摇头,然后给六安盛了一碗温热的皮蛋瘦肉粥,桌上还有凉拌好的一些小菜。色香味俱全,但是他已经没有胃口吃下去了。 他刚才的想法实在是…… 可是如果可以跟她在一起的话,天戈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六安,那他也会很高兴的。 他觉得六安就是一个孤苦的少女,或者她的父母极其有钱,但是终日没有陪伴在她身边,所以她的性格才会这样,有些执拗,有些散漫和随性。也有可能,六安是继承了大笔遗产的富家少女,他更希望是第二种,无耻了点,但是这样他们在一起的阻碍会小很多。 他会照顾好这个让自己一切变得好起来的少女,很爱说不少,但是他的确对她有朦胧的好感。否则也不会生出刚才那样的想法。 瞬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天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六安,你这么久不回家你的父母会担心的。” 她好像洞察了他的小心思,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喝粥“他们担心我回去才是真的,别怕,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对不起。”立刻把碗放在桌上,对自己的无礼道歉。 对方摇摇头“没关系,就算有,他们也只会担心我回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她和家人处得不好吗? 联想到她之前说过的那些关于阴阳体的故事,难道她的家人因为她的特殊而畏惧于她吗?天戈现在没有了一开始的打探心理,他深深忏悔,因为太知道那种生活是怎样的了。 心里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似乎跟她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六安不用看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打断他,自顾自地把自己这份早餐吃掉以后擦了嘴坐在餐桌边等他。 天戈知道她是在等他吃完饭履行义务,所以脸红着迅速把食物解决。不是在酒店,不是那些叫不出名字又不熟悉的食物,而是自己亲手用食材做出来的热气腾腾的早餐,所以他吃的格外满足。 坐在餐桌边的人不催他,他就把碗收拾了以后洗洗涮涮折腾了一会儿。 这样的生活真好,好像自己又重新拥有了一个家。 六安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孩子。 心满意足地翘起嘴角,笑起来格外勾人,直教人三魂去了两魄。 腰上多出一对小手,摸索着十指相扣,把他的腰环在自己的怀抱里,背后贴上一对小东西。 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脊线里,很不自然,可是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尴尬,只是觉得,觉得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身体。 擦碗的手慢慢停下来,把手指擦干以后,终于按上了那双幼童一般的小手。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出声反对。天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六,六安……”声音中居然隐藏着一丝颤抖,他意识到了,立刻调整自己的语调,缓慢地叫她的名字。 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只是想要叫她的名字。 “嗯。”她的声音慵懒如一只食饱餍足的猫。 天戈悬在空中的心脏,轰一下落到柔软的地方。 设施完全的欧式厨房,窗户大开着,窗外是盛开着的大片红月季,窗台的里面是黑色大理石的流理台,洗碗池边站着的一对年轻的男女,女孩亲密地抱着闭着眼的男孩。女孩子勾着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男孩子仰着头,手轻轻覆在女孩的手上,他的脸色红润极了。 窗外繁花似锦,窗内暖阳如春。 静谧如同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如果男主角肚脐以下不能言说的地方没有竖起来的话就更像了。 第23章 黑色同心环 天戈表态以后六安就跟长在他身上一样,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出门的时候天戈把她搂在臂弯里,在家的时候她就一直抱着他的背不松手,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连睡觉的时候也是裹在他怀里不撒手。对于她的亲昵,天戈欣喜又无奈。 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再苍白,身上也不再是白骨精一样硌人,有了青春少女的线条。皮肤变得有弹性,脸上隐隐有红润的光泽。 不过这可能是心理作用,怎么可能跟自己在一起几天她就变了这么多呢,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段子,说是一个优秀男人爱上了一个独眼的女人,有人问他难道不会被外界的女人引诱吗? 回答很有趣,那人说,自从喜欢上她以后,觉得天下的女人都多了一只眼。 现在他好像有点能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了,六安在他眼里没有一处不完美的。 她矮,自己可以看到她可爱的发心;她瘦,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她抱到地老天荒,她不喜欢说话,他享受两人之间的宁静和默契……总之她的好和不好都是好。 迟来的悸动羽毛一样撩着他的心。 从来没有人跟他这么亲密,从来没有人让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人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陷入如此甜蜜的煎熬中。 他想抱她,狠狠地把她勒到自己的血肉中,想吻她,想要探索她身体的每一个秘密。 可是从上次之后六安就没有吻过他,或者她对自己也有迟来的矜持,所以在他面前收敛了许多。 天戈有时候恨不得她变回之前的随意,让他能好好跟她有情人之间的亲密接触。 或者,他应该主动一点。 他侧头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六安,表情略微冷漠,可是已经习惯她这样的天戈喜欢她这样,这样就能把很多男人拒之门外了吧,冷漠,所以只跟他说话,世界里几乎只有他一样。 她的嘴唇由内向外透着玫瑰的色泽,逐渐变浅,看吧,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不用上妆也可以肌白如瓷,毫无瑕疵,嘴唇上即使没有口红也像是有最近韩流的咬唇妆,不过自然多了。 小巧的鼻子,鼻尖微高,显得鼻梁纤直高挺。眼窝有点深,夜晚背着光的时候就像两个黑窟窿,可是现在看到却美极了,眼窝里装着的那对眼珠,瞳仁在阳光的折射下有着茶色玻璃的色泽,眼角上挑,显得有点严厉。 几乎要把天戈看痴了,他喜欢的人,怎么能这么美好呢? 明明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觉得她是个离经叛道的瘦弱少女,为什么现在他的眼睛却离不开她? 长时间的凝视让六安有点不舒服,头都没转她就知道天戈心里在想什么。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童男子,居然会露出这样如痴如醉的眼神。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情爱,对这少年爱慕的目光明白极了。 觉得有点傻气。 “别看了。”出声提醒。 天戈意识到自己的孟浪,猛地收回目光看向玻璃一侧,假装在看风景。 刚才他已经想到一个好的借口跟她亲热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激动不已,可是会不会太偶像剧了?谁管他,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办法,现在只要好好想想待会儿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说就好。 车平稳地开到医院停车场,六安把手刹拉起来就要去解安全带,低头的时候手却被天戈的左手按住了。 抬头,他正在以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假装平静却掩饰不了那双眼睛里的认真和一点点恳求。 “你的,你的嘴唇颜色淡了点呢。”他紧张得咽了一下口水,六安为他这句话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年代的招数,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在用。心里好笑,但是面上不露出来,看着他的脸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 “哦,我找找口红。”其实她并没有准备要找,可是慌乱中的天戈竟然没有看出来她是在骗他,急哄哄地凑上去嘬了一下她的嘴唇。 “我,我帮你。”她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对方已经不知所措了。 六安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摸嘴唇,仰起头很天真地问他“这样就好了吗?” 他犹豫了一秒钟,重新俯下头吻她,嘴唇一下一下地贴合,不得其法地亲吻她的嘴唇。 小狗一样,痒痒的。六安扶正了他的头,轻轻地回吻。 浅尝即止,没有让他打开口腔,她怕自己下意识从他身体里获取阳气,那样对身体不好。如果她决定了要跟对方在一起,那就要懂得节制,不然他很有可能阳衰。 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之前都没有经历过。 六安的手指在他浓密的头发中,轻轻地揉他的头发,滑下来摸摸他的耳垂。烫烫的,不用看也知道现在一定是红透了。 很久没有遇见这么纯情的男孩子了。 这就是要陪她走接下去几十年的人吗?六安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脑海中关于另一人的记忆慢慢涌出来,明明再也不想看见那个人的。 她一个人过了几百年,不可能没有经历过男人。 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也有过,精怪也有过。 死之前,她也是有丈夫的。要告诉天戈吗?她抵着天戈的笔直的锁骨如此想到。 她贪婪这温暖,可是也许告诉他以后他就会改变,再等等吧,或者,瞒着他也没有关系。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就会过去了,如果他想知道她也会告诉他的,就这样,如果他问起自己就告诉他。 天戈的呼吸慢慢缓下来,他的手覆上六安的肩头,下巴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头发。 好满足。 心思各异,可是两人都沉浸在这份祥和中不愿意动弹,直到收停车费的大叔过来收钱他们才分开。 天戈多想六安可以去见见他奶奶,让奶奶看到自己的爱人,这是一种证明,他很在乎她,希望她也是这样。 似乎是一个印章,他希望六安属于他。 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每次自己上去,她都会在医院里逛逛,就像逛公园那样随意,不过时间不会很久,他回来的时候六安肯定是在车里的。 一个女孩子居然喜欢在医院里逛来逛去,从来也不会害怕什么的,只是有时候会嫌别人身上有味道,但是对于生死却没有一般人的尊重。 她很奇特。 天戈隐隐觉得她是不一样的,前几次他们接吻的时候他都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她吸走,她像一个吸食阳气的妖精。不过这不可能,按照她那天说的话,天戈大胆地猜测她说的是真的,而两人之间就有一种阴阳之间的协调和吸引。 他们在一起,她的体温升高,他身体里的燥热消失,对两人都好。 天造地设的一双。 天戈甚至会想,也许自己之前的十九年就是在等她,这是值得的。 他下车去看他奶奶,既然有了他,六安也不用下车去找寻可以交换的灵魂。身体里的阴气如果消化的话,她又可以撑很长一段时间了。 鸢尾曾经疑惑她为什么非要人的灵魂,明明她吸食厉鬼还有阴气也可以活下去。她没有告诉她,所以她才会作出那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她一次一次地阻拦六安吸食灵魂,最终导致两人的分离。 为什么呢? 因为对于她来说,灵魂是食物,厉鬼和阴气都是呕吐物。 后者的确能让她撑一段时间,可是那种难过的感觉鸢尾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之前不说也是觉得恶心,因为有时候她不得不吞噬厉鬼,那些东西会因为她的阴气缠上她,摆脱不得的时候只能这样做,她不想鸢尾知道。 自己复活之初也不明白,每每饿了就会去吃鬼,但是总会难受很久,那些东西在她身体里挣扎,每一次进食都是斗争,她会长尸斑,会吐出一些恶心的东西。但是后来偶然给人实现了一次愿望,那人自愿把灵魂给她吃,后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灵魂没有鬼魂那么脏污,吃下去也不会让自己难受。她当然选择灵魂,有米饭谁会去吃.屎? 她尽力去满足那些人的愿望,从准备收服她的道士手里得到一些密法,让她可以做更多事,也让她知道能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一边寻找那个人,一边学习新的知识:苗蛊,咒语,桃符…… 摸摸索索中遇到很多人,有人爱上她,有人让她喜欢,但是最后都要离开。 他们受不了自己的爱人拥有不老的容颜,从情侣变成父女变成爷孙,他们的自尊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有人自尽,有人离她而去。这样的离别是永远不能被习惯的。 越晚知道越好。 这样的快乐是偷来的,要好好珍惜。 所以天戈回来的时候,六安尝试对他好一点。 只是一个主动的微笑,天戈却愣了,回以更真诚的笑,似乎想通过这个笑容把自己的心都捧出来给她看。 六安对他笑了,对他笑了。 比吻更让他飘飘然。 第24章 黑色同心环 “晚上我会晚点回来,不要等我。” 夏日的晨光倾泻在床上,床上躺着全身只有手脚露出来的六安,天戈撅着屁股在床边穿裤子,听到她这话愣了一下,把裤子提上去很自然地问她。 “那我去接你?在哪?”其实他有点不高兴,不过要装作成熟的样子把这一切都看淡。 “不用了。”六安翻个身睡到他刚才睡的地方,暖融融地。透过长款的睡衣渗入肌肤,这才是夏天的感觉,真想把这衣服脱掉,因为穿上怎么都比不上真丝的睡衣,如果不是他要求自己穿成这样,这种衣服她怎么会穿。 我陪你去行吗? 这句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他有点闷闷不乐地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 自己想要平等?先把她花出去的几十万还回去才有可能吧。天戈真恨自己的开始,如果不是以那样的姿态认识她就好了,可是哪里来那些如果呢?这一想法直接把他从梦幻的爱情童话中拉入现实。 自己从哪里来钱养她? 至少让她过上和现在一样好的生活。 别墅豪宅,十几万一晚上的酒店套房她眼睛都没有眨,她身上穿的衣服他查过,一件就够一个工薪阶层工作几个月甚至一年,更别说她的配饰还是其他的。 对生活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算他现在去把大学读完了,到外国去留学镀金回来,每个月有个两三万块的工资,可是连她的一个包包都买不起。 更何况,他怎么到外国去读书?拿到全额奖学金? 过去的生活太过无聊,他是把每一天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工作锻炼身体,所以以专业第一的身份一直拿着奖学金,可是未来是怎样的,要做什么他却从没有想过。 小时候家里还算富裕,后来落魄之后的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可是内心还是单纯的,还带着19岁少年的无知和茫然,他没有办法像一个三十九岁的男人一样果断决绝,知道怎样的规划是对自己最好的。 走一步看一步,很平庸,事实无可争辩。 他在她面前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卑,她若即若离让他的心备受煎熬,明明才在一起没有多久,甚至于连一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他是她男朋友吗?不是。是她的情人吗?好像也不是。 他把衣服也穿好,行尸走肉一样走到浴室洗澡。六安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她没有精力去做什么,做什么都会让他有别的想法,不如让他自己领悟来得好。 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来验证。 她这样想,却不想真相来的那么早,那么仓促。 六安躺在床上,听着他在浴室的响动,眼睛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如果他们晚一点遇见就好了,他成熟一点,自己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奇怪的感觉。 怎么也睡不着,那天晚上她没有很晚回来,天戈坐在房间里玩电脑,一言不发地。 两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洗漱睡觉,只是他没有把她抱在怀里,六安也没有主动跟他接近。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天戈每天去学车,只差科四就完成了,当然,这都是六安给他大把的钱直接在驾校生成vvip,每天只要有时间就去练,专人专车不限时。 她自己经常出去,天戈也就不怎么在白天回去。 好像七年之痒的夫妻,同床异梦。 每天给她做好早餐,去看奶奶,去练车,晚上回来看书复习,没有交流和亲密的举动。 每次看到她无所谓的样子天戈的心就会酸痛不堪,这个人可能给他下了什么魔咒,怎么可能让他毫无防备中一头栽进这个漩涡中不能自拔。偏偏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冲到她面前对她说:六安,你为什么不抱我,不亲我,你不爱我了吗?你对我的新鲜感已经耗尽了吗? 他不敢问,他怕得到的回答是沉默,或者毫不留情的确认。 恨她,恨不得把她绑起来一寸一寸地咬个遍,让她痛,让她感受到他这些天来受到的煎熬。 晚上睡觉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转过身来抱住她,可是转过来发现人家根本就背对自己,一腔的热血都被雨淋湿,恹恹地缩回被子里睡觉。 她这些天出去,是去见了另外一个男人吗? 天戈的心拧巴地发疼,舌根发苦。催眠自己睡觉睡觉,等他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的时候六安才睁开眼睛,慢慢转过来。 叹一口气,他到底要多久才能克服自己心中的业障? 天戈终于把驾照拿到手,下午四点,坐着班车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市里有名的一条商业街,走走停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做什么。 有人叫住他“唉,小帅哥!快过来看看这边的新货……”不为所动,继续走着。 “别走啊,新上的情侣戒,从泰国进口的呢。” 情侣戒…… 脚步陡然停下,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的摊位。 个子太高,微微弯下腰打量摊位上的戒指。和银饰店里那些没太多差别,顿时失了兴趣就要走。 那胖女人一看天戈要走,一下拉住他的手,“别介,您看看这里我的藏货,这可是大师开过光的。”她一边抓着天戈的手不让他走,一边从摊位底下掏出一个小木盒子。 急吼吼地打开,才把天戈的手松开。 天戈还在恶心她摸自己手臂是那种油腻冰凉的感觉,皱着眉头下的眼睛在看到那对戒指的时候却是一怔。 流光溢彩,明明是一对普通的素圈,但是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天戈真的感觉到那种不一样的光彩。 那女人一看有戏,大力推销“小帅哥,跟你女朋友吵架的话就把这戒指悄悄戴到她无名指上,保证她看到以后什么气都消了。这可是大师祝福过的戒指,有灵性的!”直把这戒指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有人听了吆喝上前来问价钱,胖女人一面拿眼睛瞟天戈,一面对问话的男子说道“两百,一分不少。” 那人跟胖女人你来我往地讲价,天戈把盒子合上又打开,端详了一下大小,在她们敲定价格185的时候摸出钱包把钱开了。 那男人愣了“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在这讲半天价你一声不吭就买了?” 天戈不理他,急着回家去,身后那男人气得不行,让老板娘再给他一对,结果后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好像是说这戒指只有一对。 后面的话都没听见,天戈已经走到公交车站点等车。 手里拿着驾照和戒指盒,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把盒子举起来打量,盒子上有一股刺鼻的油漆味,他把戒指从里面摘下来揣进兜里,盒子就在下车的时候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记得六安喜欢吃有一家的小蛋糕,现在还早,她不在家,却给她买了道个歉吧。 ** 六安坐在咖啡厅里等景然,这时候咖啡厅人不算多,她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杯美式听着后面的一对年轻女人在说话。 一个对另外一个说:“他肯定是不爱我了,我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做.爱了。” 另外一个惊呼“半个月,那你下面不是发霉了吗?” 差点让六安把嘴里的咖啡吐出去,半个月没做就要发霉? 那她几十年没做不是长合上了吗? 这种话还真不适合小孩子听,六安转移阵地到玻璃窗边。 景然很快赶过来,一来就甜甜地叫了声姐姐,大高个,满身肌肉,在她面前温顺的不得了。 六安心不在焉,嘴角沾上了咖啡渍,正准备从包里拿纸出来擦擦,景然已经早一步用自己带着的纸巾给她擦了嘴。那张纸放在桌上,后来他自己吃蛋糕的时候沾到一些,也用了那张纸。 六安无语,小孩子真是小孩子。 这要是大人得知道避嫌了,总之简单地跟他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六安就回去了。 景然把她送到停车场,看她把车开出去好远还在跟她招手。 这样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性格都挺像那个人,所以自己这次愿意帮他,可是再也没有下一次,再也没有下一人了。 她把车开回去,天戈却还没回来。等了半天都没来,六安给他打了个电话,对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冷淡。 不过安全就好,六安泡了个澡上床睡觉。跟天戈在一起这些天,身后的阴气越来越淡,尸斑已经完全消失。身体的体温上升了一些,好像连作息都变得跟少年时期一样,嗜睡,容易饿。 好像自己真的还活着似的。 很快入梦,半梦半醒间感受到床边坐了个人。 毫无疑问是天戈,他的气息她太熟悉。他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从被子里把她莹莹如玉的手臂轻轻捧出来。 下意识地,脑袋里就出现了今天听到的那句话“下面都要发霉了。” 嘴唇再她的无名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就有什么东西套上去了。 套到指节根部,那金属一下缩得很紧,几乎要把她的手指勒断。 “什么东西!”六安甩开他的手,尖叫一声,立刻去拔那枚戒指。 “怎么了?”天戈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六安,想要上前去安抚她,结果六安左手捂着右手,跪在床上大声地呻.吟,似乎非常痛苦。 “怎么了怎么了!”天戈慌忙地把灯打开,去夺她捧着的手,没抢过来,但是她皓白的指根明显在冒烟,那枚银戒已经褪去了虚伪的颜色,变成了纯黑,紧紧地捁在她的手指上。 怎么回事!他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也变成了黑色但是没有任何影响。 六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苍白,甚至于连天戈都能看到她背后的一圈黑雾。 “六安。”天戈大叫她的名字上前抱住她,她仰着头,努力去把那枚戒指弄下来,可是只起到了反作用。 惨叫声不绝耳挣扎的身体好像一尾知道自己要被屠夫斩杀的鱼,天戈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眼泪在眼睛里乱窜,打横抱起六安就要去医院。 六安拔高的尖叫戛然而止,绷得笔直的身体顿时软了下去,面条一样挂在天戈手臂中,再没有自己的意识。 第25章 黑色同心环 几百年前,哦,也有可能上千年了,总之时间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她也就懒得算了。 那些记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自己要找人,可是找的那人样子长什么样自己完全忘记了。连做梦都没有办法想起来,这些年的记忆总是旧的被新的取代,最初的那些,已经完全忘记了。 可是这晚却梦见,每一个画面都如此清晰,时间的长河在一瞬间被压缩到一层薄膜这么薄,轻轻一戳,就让她看到过去。这些年的经历都变成虚无,她还是那个被困在宫中的少女。 “阿姊阿姊!快过来,我给你带了红豆团子。”那个未来会成为君主的小男孩从狗洞里钻进来,怀里是给她带的红豆团子。 六安跑过去,不,那时候她不叫六安,叫徽阴,这个封号是大公主的封号,她也只有封号,皇室族谱中的名字叫什么是皇帝胡诌的,但是封号却是一帮有文化的老头讨论出来的。 王上的孩子很多,正宫生出来的只有徽阴和小王子长生。两姐弟感情很好,但是徽阴因为体质特殊,被王上关在宫中的一处聚阴点吸收阴气。 服侍她的人一拨一拨地换,因为在她身边总是特别容易见鬼或者出现身体上的问题。 所以有时候她愿意一个人独待大家都松一口气,即使知道这段时间是用来跟王子见面,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在奴仆的默许下时不时见面。徽阴知道自己命格有问题,给长生规定了来探望她的时间,她不能让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小心翼翼却激动,那红豆团子她想要的话可以填满一口井,但是这是长生给她带的,意义不一样。她吃的话他会很高兴。 那年徽阴十岁,长生八岁。 她会一边吃东西一边听长生抱怨自己的老师太严厉,母后太挑剔,父王太冷漠,说来说去只有她这个被锁在院里不能出去的姊姊最好,因为她愿意听他抱怨,愿意包容他跟他玩。 其实长生的玩伴很多,但是他就是喜欢徽阴。说这么多往往会换来徽阴的打压和劝导。 书背的怎么样,骑射怎么样,要好好跟人相处才好。 长生这时候都会装作很烦恼的样子埋进徽阴的怀里,一边说着:阿姊,我真的不想去学啊,我喜欢骑射,但是不喜欢骑射老师,喜欢看书,但是绝对不是四书五经。 徽阴揪着他的耳朵朝他嗔怒:小东西,你好好的,以后才能当一个好君主你知不知道! 长生一边撒娇一边得意,他喜欢自己跟徽阴的这种亲密,其实他很努力,他知道自己有一条路可以把徽阴救出去,就是自己当皇帝。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徽阴十四岁,有一日自己正在庭院中的葡萄架下看书,身量已经在拔高的长生炮弹一样冲进来,抱着她的身体瑟瑟发抖。 “怎么了?”她把书丢在一边,手轻轻拍着长生瑟缩的肩膀。 他抱着她的小腿,口里一直喊着:阿姊,阿姊。 十分痛苦,徽阴把他拉起来一看,脸上全是眼泪鼻涕。急忙用手绢给他擦干净,他不肯抬头,只是抱着她的小腿一直抽噎。 “阿姊,我听见父王和登羽那个老混蛋说的话了,他们说要把你炼成长生不老的药丸……”徽阴听了以后反而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他受了什么委屈,这件事自己早就知道了。 “嗯,没有关系的,长生你先起来好不好。”她慈爱地顺顺他的头发。 “我知道的,不是还有两年吗?” “你知道?”长生的眼睛一下瞪得很圆,先是惊奇后来就是滔天的怒火,没等徽阴说一句话自己就跑掉了,很久都没有来找她。 徽阴不知所措,在院中煎熬极了,她也觉得自己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错,惶惶不得终日,等待着长生回来让她解释。其实她也是才知道不久啊,那个道士跟着王上来这里看过她,当着她的面讨论以纯阴体入药的事项。 她知道他们在讨论她,她知道那个血缘上的父亲是一个淫.乱不堪毫无大德的人,他想拿自己入药真是一点也不让她感到惊奇。 那个母亲为了得到重新的宠爱对他的事不理不问,母亲在怀她的时候就遭受了异常多的苦难,所以现在徽阴一点也不恨她。没有关系,顺其自然,她就是养在笼子里的一只药鸽子。 什么时候死已经定好了时间,这样还免得她胡思乱想,所以才要珍惜跟长生在一起的日子啊,很快这些就都不复存在了。 长生没有再来看过她,十六岁的生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来。 徽阴才不会让王上称心如意,她知道生辰那天自己会在沐浴更衣之后被人放血入药,所以前一天在给长生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以后她就躺在了床上,割了自己的手腕。 醒来,床帏变了一个样,素白极了,不是自己的住所。 有宫人很快来照顾她,也是一身缟素。 她的嗓子干涸极了,眼球上面有火花在迸发,声音嘶哑。 很快有人来看她。 长生,不,新一代的王。 他和印象中的那个孩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身量拔高很多,徽阴需要抬头看他。他的脸冷峻极了,眼睛下青黑一片,大概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走过来,倒在她身边就开始呼呼大睡。 新世界。 这天下已经是长生的了,那个要拿她入药的人因为服食太多丹药死了,王后殉了葬,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宫中其他的嫔妃和王子公主被他分散到各地,后宫中的主人只剩下他们俩。 不,还有他的王后。也是十四岁,不过性格懦弱,对于他们俩也不敢插什么话。 长生把她救出来了。 那份羞耻的信回去怎么也找不到,早就被他拿走了。信上的内容历历在目,全是一个少女对弟弟的循循善导和抱歉。 可是突然就变了意味。 新王后的父亲掌管着天下的实权,没有他长生就没办法救出徽阴,所以联姻。可是他不碰那个女孩,不碰她,自己在徽阴那里就还是个少年,碰了,就是男人了。 他那种复杂诡异的心思没有被徽阴发现,倒是让王后的父亲发现了,他掌握军权,说一不二,立刻做主将徽阴嫁给了一个大家族的青年才俊。长生连消息都是在朝堂上听着大太监宣旨才知晓。 勃然大怒,跟岳父在朝堂上吵起来。 当然是他失败了,整个殿中鸦雀无声,只有他颤抖的声音和将军浑厚决然的怒斥。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把姐姐嫁出去,正好他的女儿嫁出去家中空虚,他需要一个女人给他生孩子玩。 徽阴就这么被嫁了出去,丈夫一开始对她不是不好,只是陆陆续续收了很多门妾,怎么能在跟她郎情妾意的时候又去跟其他女人睡觉呢?为什么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她必须接受呢? 就在她忍受着背叛,夜深人静总在以泪洗面的时候,长生已经把大权夺了回来。 他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少年啊,知道权利夺回来以后不能全部让一个人掌握,他知道了权利制衡,无师自通。 经常把徽阴接到宫里,两人各自有各自的苦恼,笑得比哭得难看,后来也不去伪装,相对无言,但是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温暖。 还像小时候,他靠在徽阴的大腿上,听她给自己念地理志,闭上眼睛幻想自己跟徽阴一起游遍大江南北,什么烦恼也没有。 他看向徽阴的目光渐渐不再掩饰,心思细腻的她也不能再装下去。可是这样怎么能行呢?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带上了笑意。 “阿弟,你阿兄常怪我小气量,说世间男子总是三妻四妾,让我学会习惯。我就想问,那为什么女子就不能有三夫四侍呢?我尊为王上之姊,为什么要去忍耐这些呢?”她的目光投在他的脸上,长生的宽袖遮住自己湿润了的眼睛,嘴角也有了上挑的弧度,“是啊,阿姊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为什么不能拥有三夫四侍呢?” 第二天就赐了他们休离,她休他。赐了她一个大宅子,还有八名丈夫,比她原配的小妾还要多。 都是达官权贵家中的得意子弟,他想给她最好的。纵使那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那又怎么样,他是天子,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他们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召见她。 两人坐在她以前住的院子中的井边,一边怀念过去一边开怀大笑,眼角都带上水花。 她的嘴还没有合上,突然觉得他把什么东西丢进自己嘴里,滑滑的,软软的,带着一股馨香和腥甜味道。 “这是什么?”她咽下去,嗔怒“你这样突然丢东西进来噎死我了怎么办?” 对方抱着头,很愉悦的样子“好东西,还有一颗藏在咱们一起种的树下面,以后阿姊找到我记得给我吃啊。” 徽阴觉得他古古怪怪不愿搭理,找理由回府,长生一路送她。在路过后花园时,突然有人飞出来一刀捅进长生的心肺处,只听见半截哼声长生已经倒在自己怀中。 她的头抬起来,第一任丈夫对她迎头持刀砍下…… 自己被盗墓贼从乱葬岗挖出来,月光中血淋淋的看着他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跑了。 把自己打理好了一打听,王上急病驾崩了,新王是封地的一个小王,背后的时候赫然是自己的第一任丈夫的家族。 活下去,杀人,报仇,寻找弟弟的转世,一件一件去完成。 直到现在,最后一件还是没有完成。 她早就明白了长生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找到他的转世,把长生丹给他吃,这样他们就可以没有世俗阻碍地在一起了。 …… 睁眼,温厚的消毒水的味道。 侧头,天戈的脸就在病床边。 眼角的泪水浸湿枕头,这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她记起了他的模样,时间的力量被削弱至消失,宫中所遇历历在目,让她喘不过气来,一时间也恍惚,就像自己仍然是当年那个少女一样。 现在的自己,身体是少女的。 心却是满目疮痍的。 唉,长生。 第26章 黑色同心环 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淌下去,温度比她的皮肤要高,太阳穴似乎被烫到了。 六安把右手举起来,无名指被绷带包起来,手背上还有针头,药剂一滴一滴地从瓶中滴落,顺着塑料软管缓缓流进她的身体。她把针头扯掉,血液迟缓地流出来。 把绷带拆开,无名指上并没有什么异状,只是那枚黑色的戒指禁锢在指根拔不下来。 她把手拿到眼前,开了阴眼看那枚戒指。 萦纡着大片的死气和阴气,倒像是从自己身体里吸出去的,仔细看,光滑一片没有文字,她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针管的一端沾着她的血液和冰凉的药水洒在天戈的脸颊。 “六安,你好点了吗?”立刻就惊醒,边支起身体边跟她说话,看到满脸泪痕的六安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急忙用手去擦她脸上的水痕,太凉了,身体太凉了。她的脸就像碰到水的瓷器一样,手在流血。 天戈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微微用力按着上面的胶带给她止血,然后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侧捂暖。 “很疼吗?对不起六安,对不起……”说着说着眼睛就垂下去,声音中慢慢带着哽塞的意味。 六安自己把脸上的泪水都擦干,盘腿坐起来,一时间还有一些恍惚,没有从梦中完全醒过来。 她不想醒啊,原来自己还有过这么快乐的时候,虽然被囚禁在院子里,可是她的心满满当当地,知道有人爱着自己,自己也极其疼爱他。后来虽然因为寂寞跟许多人在一起过,可是她都习惯称呼他们陪伴者,而不是爱人。 有多少人为她做了多少事她都忘了,跟他们在一起有时候迷茫有时候坚定。 可是一直没有忘记去寻找长生的转世,这么多年,走了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遇见过。 现在好了,她已经完全想起了长生的模样,如果在人群中看到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可是床边这个人要怎么办? 她现在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她怕万一下一秒遇见长生,他会生气的。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她有了那个梦就不用再依靠别人。她心里的火在燃烧,就不需要外界的温暖。 “天戈。”她摸摸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天戈害怕听到她那么温柔的声音,捧着她的手不停地吻,眼泪砸在上面,一阵阵发烫。 “我要走了,别墅和钱我都留给你,在我通知你之前不要把这戒指摘下来。” “不要!”他一边摇头一边把她的手握的更紧“我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你听我说,你现在的感觉都是因为这个戒指。”她把手抽.出来,把无名指露出来给他看“是因为它。等我找到给你戒指的那个人你就可以摘下来了。” “六安,我知道错了,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他恳求,他知道她这次进医院因为自己给她带的这枚戒指,不知道为什么它变成了黑色,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其实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要把这戒指戴在她的手上,这戒指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他发誓要给她最好的。 而昨晚,只是因为自己一时鬼迷心窍。 他本来是去给她买奶酪蛋糕,但是远远就看见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坐在窗边聊天,她的表情那么柔和。他们甚至用一张纸巾擦嘴,那个男人给她擦了嘴以后毫无压力地用那张纸巾擦了自己的嘴角。 他的手指蜷在一起,发出令人齿酸的喀拉喀拉的声音。他在那里站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是去给她买了奶酪蛋糕。 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地坚定自己的意志。 他要她。 就算她外面还有其他人又怎么样,他可以努力成为她的唯一。 站在床边,白天那个人说的话慢慢冒出来,她说这戒指带上去女孩子就不会再生气了。也许是他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回到两人冷战之前吧,重来一次,他会很得体地处理那件事,不会让她有一点不高兴。 所以他犹豫着,把那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只是为了戒指的称呼。 情侣戒啊。 “我没有要赶你走,要走的是我。”她坐起来伸脚下去找鞋。 天戈跪下去抱住她悬在床沿的小腿,脸在上面蹭着“六安,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离开了她,他又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自己不能再靠近任何人,最近的这一段时间是因为有她他才能跟别人有接触,如果她走了呢?又要回到一个月以前的生活,永远都恐惧的感觉。 走在路上,摩肩擦踵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与他同行。 他真的很害怕一个人。 现在还有奶奶,奶奶走了以后呢? 不,她走了以后,自己连奶奶也不能靠近。他要怎么活下去?一个感受到温暖的人再次回到北极要怎么活下去? 而且,他爱她啊。 这爱意浓烈又卑微,渗入血脉,难以割舍。 他的动作和梦里的长生重合,六安抬眼看天花板随后又低下头来,把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掰开。 “带我去你买到这对戒指的地方。”没有答应他,却也没有拒绝。 只是想把这件事解决了以后放心离开,她不知道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为止,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联系上鸢尾,六安的心有些不安。做出这件事的对方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的势力范围有多广。 还是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天戈痛苦地跪在她面前不起来,无声地看着她,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放弃他了吗?初识情滋味的天戈悲愤欲死,眼睛里压抑着泪光和悲切。肩头微微耸动,六安很想伸手上去拍拍,可是还没有等她伸手出去,天戈猛地把她扑倒在床上。 六安闷哼一声,嘴巴里陡然钻进一条柔软异物。他看起来瘦,但是毕竟是一具男人的身体,肉都藏在骨头里,这一下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天戈不得其法地舔着她的口腔内壁,含住她的舌头不住吸吮。他的脸冰凉,肌肤与肌肤之间有一层涩涩的润滑,嘴角也有一点点咸味,是他的眼泪。 大概是那对同心环的作用,六安安慰自己,所以自己才会不推开他让他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 一开始的震怒之吻逐渐变了味道,因为他感觉到六安并没有排斥他。 情人之间是可以用吻交流的吧,他尽量温柔,把自己的渴望和爱慕她的心都用这种方式体现出来。这一次是他主导的,轻重缓急都是他说了算。大概因为六安是女孩子反抗不了吧,他想。 希望六安可以把刚才的那些话都收回去,电视上不都这样演吗?再生气的情侣之间,没有一个吻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用做.爱来解决。 可是他一点都不希望两人的第一次是在这里,这么仓促无奈的情况下。 他只是想让六安回心转意,而不是伤害她。 六安躺在那里任由他吻了一会儿,很久认真没有接过吻,除了恍惚外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见不得他露出的那种神情。她用手拍拍他的头,让他离开自己的嘴唇。 波光粼粼的眼睛,红润带着水泽的嘴唇。 六安知道他长得很好看,可是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过他,一直以来在自己眼中纤弱的男孩,其实长了一副极其诱人的面容。深刻的双眼皮,眼睛狭长,再长长应该很有一股风情,可是现在却是小鹿斑比一样的无辜和单纯,健康极了,因为亲吻而微微红润的皮肤,豆腐一样细腻,鼻梁又挺又直,五官之间互相烘托,立体又相得益彰。 她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了,再者人家还是个童男子,跟他接吻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同心环,其实并不是泰国来的,她在民国时期跟着别人走到川黔山中就遇到过,新婚的夫妻给彼此戴上组里长老“祝福”过的手镯,戴上以后两人会永远甜蜜。 但是一方要是跟别人有深度接触背叛了自己的伴侣,就会死。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做成了戒指的模样,更没想到这东西现在出现在自己的手指上。 也没有想到它的作用这么强大,竟然让她回忆起多少年前的事,原来说的一直甜蜜就是说会梦见自己最开心的时候吗? 天戈的样子明显是受到它的影响,不过没关系,摘下来以后就会好了。 脑袋终于回过神来的六安顺顺他的短发,不再提要分开的事。只是催促着他带自己去买这戒指的地方看看。 她的态度缓和,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消失不见。天戈颇为尴尬地擦干自己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拿眼睛去看六安,对方的确没有生气和秋后算账的样子,这才起身坐在她旁边。 “你知道这是什么?”他指指手上的戒指,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变得诡异而神秘。 六安挑了一些重要的简单跟他说了几句,他一直沉默,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不是因为这戒指平白无故而来。在听到双方的契约时眼睛一亮,满满都是如果不摘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的喜悦,而不是如果我出轨就会死的危机感。 六安敲敲他的头,恢复常态走出去房间,他腿一迈就跟上她的脚步。 或许是个好时机跟他说说自己以前的事,也说说为什么自己会出现一开始的剧烈反应。 因为她不是个处啊,她的男人女人有过好一堆,这是对不贞洁的人的处罚。 后来才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黑色同心环,作用不止于此。 第27章 黑色同心环 天戈把关于昨天的一切都说了,只略去他在咖啡厅外的所见所闻。 六安一边听一边在脑袋里回想有没有符合他所说的人物,她不得不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皱着眉头说话的天戈,没有办法不怀疑他,但是现在先不表现出来,天戈的样子毫无攻击性,如果不是真傻就是装得太好。 正在说话的人低头看见她的视线,愣了一下。 “你怀疑我?”对于别人情绪的表露他倒是把握得很好,六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天戈就认真跟她对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 “六安,对不起。”不知道要说多少次对不起,相处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表现是在小心翼翼。 端倪也很多,为什么那天正好自己就遇见了他,为什么他正好缺钱,为什么他的相貌里隐隐约约有一点长生的意味,仔细分辨又会消失,为什么在自己最需要纯阳体的时候他莫名地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这感情来的莫名其妙。 如果他是喜欢自己的钱还有的说,这很正常,可是刚才她准备把那些财产送给他他又不要。 自己有那么大魅力? 毫无疑问是没有的,他对自己根本不了解。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对于她的怀疑,天戈沉默着。 两人凌晨三点多走到那条街上,带着夜晚的森冷寒意,这条街白天的喧嚣完全消失,有垃圾被风吹出鬼嚎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跟白天形成强烈的对比。 买戒指的摊位还在那里,六安站在摊位边,手指头蜷起来轻轻敲了那张陈旧油亮的木桌子。 天戈警戒地站在她身边,如果有异动一定立刻把她抱进怀里,他不能忍受她受一点伤害了。 他全身的毛都立起来,像一只拱着背的猫。 “走吧。”声音被风一吹即散,没什么有用的价值,明天再过来看看。 回去以后她要洗澡被天戈拦下来“你手上的针孔不能碰水。” 六安当着他的面把胶带撕开,然后把手背递过去。 天戈不明就里地亲了一口,“怎么了,”他捧着她的手看着一脸无奈的六安。 “我是让你看看上面的针孔。”天戈哦了几声,低下头去看,胶带上沾了浅浅的一滴血,但是她的手背光洁如玉,根本没有什么针孔。 怎么会?他把那只小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的确没有任何痕迹。 “怎么会这样?”他感到不可思议,这样的恢复力异于常人。 六安把手抽回来,似笑非笑“你猜。” 也不理会他的神情,径直走到浴室里去洗澡。淅淅沥沥的水声在浴室里响起,天戈坐在床沿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看起来很低落,在六安出来之前就毁了自己的房间。 这大半个月的生活真是离奇,他躺在沁着凉意的床上,今天辅导员给他发了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你看,只是二十来天而已,他就已经快要忘记学校的生活是什么样了。 不,能想起来。 每天带着口罩,远离人群,一个人独来独往。 白天坐在最后一排听课,晚上去图书馆学习到九点,跑一个小时步消耗体力,然后回那间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房间。 其实自己从书本中得到很多乐趣,他必须得到乐趣,否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生活多好啊,可是看来也不长久了。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 “砰砰砰……”杂乱的物体碰撞的声音让他猛然惊醒。声音的来源是……六安的房间! 天戈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出门去直奔六安的房间。她的门没有锁,天戈顾不得什么立刻开门进去。 时间凝固在那一秒,六安趴在地上,她的背部有一团黑雾,里面有东西在挣扎,似乎是人的形状。 是,是人! 天戈可以大概看到黑雾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似乎要冲破黑雾挣脱出来,那狰狞的面孔让人恐惧,掉在地上的灯忽明忽暗,六安的身体不自觉抽搐着,那东西几乎要突破黑雾出来,这时候又有新的人型在雾中逐渐明了,是一个女童。 天戈能听见她们的哀嚎和咒怨之声。 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他的脚好像被万能胶粘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脏跳动的速度超过了175. 耳膜里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和那两只恶鬼嘶吼的声音。 “六,六安……”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可是那一声轻呼却把他的胆量都叫回来了。你不是说要保护六安吗?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天戈闭着眼冲上去,那黑雾朝着他的方向延伸出一些,却又在接触到他的时候缩回去,那两只厉鬼开始大概也想冲着他来,但是他的身体对于她们来说就是岩浆,只要碰到就会魂飞魄散。 在撕裂耳膜的尖叫声中她们不甘地缩回六安的身体里。 毛骨悚然的声音都消失以后天戈睁开眼,六安的半边身体在他怀里。她似乎是从床上翻滚下来爬行了一段距离,床柜上的台灯被她扫落在地,好在没有摔破没有玻璃刺入她的身体。 “六安,六安!”天戈轻轻摇晃对方的身体,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根本没有一点生气。 凉的怕人,天戈心惊胆战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没有呼吸。 天戈想起六安的姿势,分明是想要拿什么东西的样子,福至心灵地转头看向六安之前想要爬去的地方,他抱着完全冰凉的六安跪行过去,没有力气站起来,粉色的墙纸下面有一个隐藏的保险箱。 指纹锁的,天戈慌忙把她的手指按上去。 保险箱开了,第一层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些堆积的证件和现金。 下面一层是两三个密封好的玻璃瓶,里面有深浅不一的小火苗,天戈顾不上惊奇,伸手去拿最外面那个,可是他才把玻璃瓶取出来,里面的火焰就突然迸发出橙光然后消失不见。 他不能直接触碰这些玻璃瓶,只好握着六安的手,操控着她去拿,这次果然没事。 拔开木塞以后,那火苗顺着六安的鼻腔嗖一下飞进去,六安的身体似乎颤动了一下。 天戈立刻再接再厉,用同样的方法把另一个瓶子打开,这次的火焰比上一个大一些,从六安微张的嘴里钻进去。 连忙去摸她的身体,还是没有温度,手停留在她的胸口,没有心跳的起伏。 怎么会这样? 天戈把六安抱得很紧,不相信她会就此辞世。 人工呼吸,对!人工呼吸! 他把六安放在地上躺平,打开口腔,一边做心脏复苏一边给她度气。 醒过来,醒过来! 嘴里多了一条冰凉的软物,他想抬起身体,脖子却被重物砸了一下,她的手钢铁一般将他拉下来。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通过他的嘴迅速地流入六安的嘴,身体下意识抵御,可是这样一来六安就吸不到阳气,尝试把舌头更深入,身体挂在他的脖子上半立起来。 天戈的身体里一阵寒意,似乎血液里混进了冰渣子。 但是他努力放松自己,让六安继续。虽然因为身体的本能没有让阳气倾泻如柱,但是他刻意的放松还是让六安吸了个半满足的状态。 他的头很晕眩,耳鸣,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半压在她的身体上。 六安终于清醒过来,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自然也舔到了他的。天戈的头靠在六安的肩头,呼吸浅薄急促,冷汗涔涔。 “你好一点了吗?”他惨白着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有点疼,有点暖暖的东西注入进来。 她双手捧着他的下巴,神色微妙,抬眸跟他对视。 轻轻吻上去,只是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 “睡吧,我已经好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天戈已经砸到她怀里。 六安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肩头,然后坐在地上把他的头移到自己的大腿上。其实还没有好,她使不上力,身体里储存的灵魂都被戒指吸走了,一开始还以为它吸得是阴气而无所谓,现在看来完全相反。 不止不吸,还助涨了身体里依旧消化不掉的厉鬼的气焰。 差一点那些东西就出来了,她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六安沉默地坐在地上,找不到依靠的地方,索性自己也倒在地上,侧头看到自己的三个备用“食粮”已经被消耗干净,心里更是发慌,因为她能感受到手上的戒指还在断断续续地吸收着刚才吸入的灵魂。 毫无饱足之感。 以往一个灵魂就够她支持半年,但是现在三个都用上了,她还是感觉没有力气。 天戈的阳气也不是直接能让她活动的,而是克制体内的阴气,现在看来她是没有办法在短期内跟他分开。 真的不管他的事吗? 六安这么多年第二次犹豫。 用力把手撑起来,摸到天戈柔软的发丝,这个人是真的对她好吧。 天花板飞速旋转起来,六安只能把眼睛闭上。 只是她的手一直放在天戈微凉的脸上不曾移动。 第28章 黑色同心环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整个白天,六安的力气慢慢回来了一点,侧头看到睡梦中的天戈,转过身来看着他年轻的脸。 没几分钟就悄然起身,放缓呼吸踮着脚走到厨房去,他还年轻,阳气补充只要吃好睡好就可以回来大半,但是不能这么没有节制地从他身上摄取。 六安先在厨房给他做了一份营养早餐,因为没有力气,只能给他煎两个培根蛋,倒了一杯牛奶,煮了一大碗青菜面条。 做完这些就气喘吁吁地撑在流理台边,额头上时密密麻麻的冷汗。这简直不可思议,之前的几百年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六安慢吞吞地走到话机旁边想打电话让米奇过来帮帮自己,天戈真是指望不上,只是到了话机边又觉得自己的要求很无礼,明明之前应放他自由,先在需要他又要把他叫回来。 她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做什么,她需要灵魂,很多的,还有钱。 柜子里那些都是原来准备送给鸢尾的,她不想动那些。 把戒指摘下来,用手不行,用刀呢? 她在房子里找到急救箱,把绷带和酒精拿出来,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剔骨刀回到茶几边,跪在地上,不得其法地对准无名指。 可是这位置太难找,不是割到小拇指就是碰到中指,蜷过来蜷过去都不行,六安失去耐心,索性把三根指头并排着偏向一边,食指和大拇指偏向另外一边,剔骨刀太细了,她重新拿了一把砍骨刀。 给刀消了毒以后她把手放到茶几边缘,想了想又放到地毯上。 她准备把半个手掌都砍下来。 刀高高地举起来,因为她需要借助着重力把手砍下来,如果能一刀砍断就好了,可是毫无疑问,她现在的状态非得来来回回砍断手骨,割断相连的肌肉和经脉。 “六安!”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紧接着那把刀就飞出去摔在一边。 天戈把她按在地上的手握在手里,然后紧紧地摁在胸口,拿出了誓死捍卫那只手的安全的态度。 六安往回抽了抽,没抽回来。 叹了一口气,“别管我,我把它砍下来,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天戈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她的指节上,怔了一下,她也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哭的男孩。 他却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最后一次,六安,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你不要我是对的,从小我都只会给人找麻烦,我这样的人就应该一个人。”哽咽着,明明之前那么坚定不离开她,可是看到自己让她遭受的苦难,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着她,六安的脸色是在难看,青白色,有一种死气。 “给我找了这么多麻烦就要一走了之了?”六安问他。 “我给你一个机会,帮我把这半边手砍下来。”她扬扬手。 天戈沉默,擦干脸上的泪,“还会长起来的对吗?”他联想到昨天她手背上消失的针孔。 犹豫了一瞬还是不准备骗他“我不知道。”现在的身体太弱,连基本的需求都提供不了,更何况是长出新的骨肉。但是迟疑不得了,这戒指分明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也许根本就不是同心环,而是其他的什么脏污的东西。 “我以后一定都陪在你身边,你的手没有了,我可以当你的手。”他在心里想,却没有说出来。真正的誓言是不用说出口的。 可是最终没有下去手,他没有那个勇气。 六安也不难为他,让他回了房间。他执拗地梗着脖子,非要陪在她身边。 沉重的砍骨刀一下一下砍在右手的手掌上,有时候会碰到戒指发出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是刀剁碎骨头时发出的令人齿寒的声音。 把骨头砍断以后,又用剔骨刀把粘连在一起的皮肉分开。 最后一丝肉筋和身体分开的时候,天戈手上的戒指应声而落。 这本来就是一对,但是天戈身上的阴气很少,对他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天戈颤抖的眼皮睁开,六安满头冷汗地伸手拿绷带。她的手掌被砍掉了三分之二,从食指和中指的指缝开始,向着手腕的那一段都消失了。骨肉均匀的纤细的手掌现在满是刀痕,食指和手背也未能避免,因为她瞄不准,森白的骨头,血淋淋的肉和肌腱都露出来。 天戈强迫自己把这一切都纳入眼底,因为这都是他造成的。 也不去说后悔自己没有帮助六安这样的话了,他做不到的。 血液非常的少,粘腻的,带着粉红的色泽慢慢地从肉里渗出来,他迅速用绷带帮她把手包裹起来,手在发抖,身体也是。绷带逐渐被浸湿,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冷静。 等他把六安的手包好了,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 有时候啊,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 六安被他横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躺好,然后他自己就开始收拾那些散落在地的肉屑和血液,以及那残缺的半只手掌。 颜色没有变,还是鲜嫩的。 他记得厨房里有很多玻璃保鲜罐,他准备去拿一个。 走到厨房看,鸡蛋已经凉了,面也坨在一起,抿着嘴唇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保鲜罐,把断手放进去,刚刚好。 出来看,六安可能已经疼晕过去了,那些东西一定是为他准备的。他从房间里给六安拿了被子盖在身上,去厨房吃了六安给他做的第一顿饭,不算好吃,但是绝对不难吃。 断掌和肉屑在他脑中不断出现,他忍着生理的不适把她做的东西一点不剩的吃下去。 然后把碗洗了,手擦干净。 半跪在六安面前看她。 只是个少女啊,可是她的言行举止从来也不像一个少女。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他把六安代入了自己大脑中设定的形象。 戒指用她收集灵魂的瓶子装起来了,除了是黑色的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动,他把它放到保险箱里去,里面的珠宝首饰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从中午睡到晚上,六安终于有醒过来的迹象,嘴巴微张,嘴唇上有干裂的痕迹,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想看见的东西,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就醒过来。 天戈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她。 “你醒了。”他垂眸,长卷的睫毛在眼眶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想把被子掀开,可是抬手就看见自己的只剩下两根手指头的手掌,迟来的疼痛凌迟着她。 她把上面的纱布一圈一圈解开,然后剩下最后一层黏合着血肉皮肤,用力一撕,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在房间里如此鲜明。 刚才被扯开的伤口有渗出一点点粉嫩的血液,不像是血,反而像是混合着雨水的玫瑰露。裸.露出来的肌肉和骨头上有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阻止了血液流出来。 如果没有尽快进食的话,那这层膜就会变成她的皮肤,以后再想长出手来又要费一些功夫。 “天戈,”嘶哑的声音如同老妪“在床柜下层有一个笔记本,你把它拿过来。” 天戈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姿势,好像一个时刻准备起跑的运动员。不疑有他,很快把她要的东西拿过来,见她的姿势不舒服,又往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打开,看看上面有没有这个月的日期。” 依言照做,笔记本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字迹,清秀极了,排列也很整齐,格式都是一样的。 名字,成交方式,签订时期,和完成期。 他照她说的很快找到两个这样的人选,她精力不济感受不到这两人现在在哪里,就让他把笔记本也搬过来,解锁以后找到一个隐身文档,需要读声音才能解锁。 打开以后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资料,不过都是按照日期来排序。 找到那两人的资料,完成期已经逾期了。 “会定位吗?”她问。 “会的。” 根据里面复杂的代码,从网络和通信追踪到那两人的位置,都在本市。 六安松一口气,他总算还有点用处。 “带我过去。” 给她换好衣服把她的苍白遮掩得一点不剩才半抱着她出门,驱车去到第一个男人的家里。 是个有钱人,住在别墅区,六安在这里面应该也有房子,顺利地就进去了。到那个男人的门前,保姆报了她的姓名,里面的保镖牵着两只猎犬出来,狗朝着她嘶吼,似乎随时扑上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那两只畜生,它们立刻呜咽地跪在地上。 门自己打开了,里面的人相继晕去,摄像头早就不工作了。 那个男人拿手.枪指着她的头,天戈把她护在身后。那个已经成为有钱人的男人涕泗横流地求她放过她,愿意把一切家产都给她。 六安走过去,枪的扳机怎么也抠不下来,那男人还想动手,被天戈一脚踹翻在地,六安靠近他,掐着他的脖子,嘴唇靠近他的天灵盖。 纤弱的火苗从他头顶一闪而过跃入六安口中。 并没有完全死过去,身体抽搐着。六安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起来,身上的力气恢复一些。 天戈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还有一个,之后,坐今晚的飞机离开这里。”声音也恢复了一些。 天戈脚步一顿,他奶奶还在医院里。 第七个故事【黑色同心环】完 第29章 不老不死愿 这是天戈第一次跟着六安接单子,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去热带雨林寻找一个男人,第二是去一个日本大家族驱鬼。 六安显然不想去日本,但是后者开出的数额是在很大,所以在去过雨林后两人坐上了杉本家族的直升机直飞日本。第一次的惊心动魄还没有消化,天戈知道了六安并非常人,但是也没有问她的身世。如果她想的话就告诉他,如果不想也没有关系。 这是他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总是想往外面看看。六安明显是疲惫不堪的,带着耳塞躺在软椅上睡觉,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身体不舒服。 天戈不再看窗外的迤逦云层,反身把她抱在怀里,不多时,她的眉头就松开来。 就这么睡了几个小时,他们到了私人机场,在空姐和管家的躬身送迎中走下飞机。 来迎接他们的是现在杉本集团的董事长,杉本京子,32岁,正是美丽的时候,却被家族企业的重任压弯了腰。衣着装扮无一不得体,但是她的眼神极其倦怠,还有隐藏在里面的一丝渴望。 那种眼神六安见多了,那是渴望得到救赎的眼神。 那个女人恭敬地冲她行礼,六安心安理得地受了。她很殷勤,用着生涩的中文跟他们说话,问候他们在途中是否安好。 私人飞机里的空姐都是跪式服务,总是在恰当的时候问他们的需要,是不是要喝点什么,是不是需要休息,在看到六安闭眼休息以后就没有再出来打扰他们。 现在这个女人几乎和那些空姐一样殷勤,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在有不会的单词的时候会巧妙地用其他用语来问他们。 不打笑脸人,就算是六安不喜欢这里,但是这个女人的态度无疑是诚恳的。六安听不惯她一直说着奇怪口音的普通话,但是要凸显身价总要让人觉得高攀不起。 所以她也就不答话,天戈最近越发沉默,自然也没有人去搭话。 杉本京子见状也不再说话,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早先预定好的酒店。六安看着豪华的套房皱皱眉,“换一间。” 没有想到她地日语这么流畅,杉本明显愣了一下,连忙问她“请问您喜欢哪一种房间?” “简单一点的小房间就行。” “好的。”对方半弓着腰,立刻有人将他们引到其他房间,这次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日本民居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铺着大张的榻榻米,房子中央有一张矮桌,桌前两米的地方有一台电视。 阳台上还有几盆小花,乍眼看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日本。 六安颇为满意,这些东西都是立刻换的新的,没有别人用过,房间里一尘不染利落极了,但是又带着一点点家的温馨。 果然,比起别墅豪宅,这样的房间住起来别有一番趣味。 杉本将他们安置好了以后就告退,天戈把被褥从壁柜中拿出来,在地上铺好然后去浴室放水。 六安还在睡觉,没有灵魂,她只能依靠睡眠和进食修补身体,她的手已经长好了,但是仍旧使不上力,新长出来的地方比其他地方的颜色都要淡一些,好像水晶一样剔透。 她背后的黑雾不增不减,但是离开天戈久了就会冒出黑紫色的尸斑,所以他们一直在一起。 他们只是知道了任务的大概,但是实际上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还要等着杉本晚上告诉他们。 天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书,坐在六安旁边慢慢每次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自己,这样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杉本再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传统的和服,敲门得到回应以后,跪行至两人的被子前。 “六安小姐,晚餐时间到了,你们现在去吗?” “嗯。”她揉揉眼睛,气压有点低。 天戈把她抱起来,跟着杉本去到餐厅。十二米长的餐桌上只坐着四个人,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多了一个四五岁年龄的小男孩。他看了几眼坐在一起的两人,小声地向六安问好。 上来的都是些名贵的日本菜,不过天戈不太爱吃,六安看到以后就给他点了一碗大碗的乌冬面,对方感激地看她一眼。 这顿饭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吃饭这么简单,杉本翔吃完饭以后被保姆带下去。 六安擦擦嘴,直视杉本的目光。 “说吧,情况怎么样。” 对方的话其实从电视和报纸上可见一斑,杉本集团是日本为数不多的上千年的家族企业,但是到这一代,家族内非正常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最后居然到了三个子女中,只剩下已经杉本京子,她为了这个企业,连爱人都抛弃了,孩子是从精.子银行里得到的,但是最近连她的孩子都有了气衰的症状。 她是一个企业家,更是一个母亲。 孩子失去的意义不只是失去传承人,更是她几年来的心血,她不能失去他。 六安跟她简单来往几句,剩下的话都是杉本自己说出来的,六安要求看她家家谱,这本来是很无礼的事,但是她什么都不敢说,立刻差人去取过来。 六安听着她说话,仔细看了最近几代人,果然是越来越少。杉本的爷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杉本的爸爸,杉本的爸爸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又分别有子女若干,小女儿就是京子,现在也只剩下她一个。 但是他们主支从她爸爸那一辈开始就衰弱,父母和大哥一家人出车祸死了。 二哥跟三哥出国洽谈生意的时候也出了意外,头上的姐姐疯了,说这是家族诅咒,在房间里把自己吊死了。 二哥的独女在浴缸里溺死,三哥的小女儿在坐电梯的时候遇到故障,把头砍下来了。 剩下的就是她了。 但是这些她都没有告诉六安,只说了家里的人死得很惨,而她不愿意去回顾那些可怕的回忆。 战战兢兢活了这几年,勉强撑着家族企业,但是现在她唯一的儿子也有要出事的迹象,这让她才安稳一点的心又悬起来。前几年还怀疑是二叔家的人在动手脚,想要把企业从他们手里拿走,但是最近几年他们家也有人在死亡。 太可怕了,她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梦见四姐在走廊里奔跑,一边跑一边叫,忽然不见,忽然又满脸麻木地出现在她面前,尖叫着说这是家族诅咒。 她请过国内知名地捉鬼大师,但是都失败了。甚至于还死了一个大和尚,不过经过那些人这么闹一闹,家里顿时清净许多,过去的压抑和阴沉似乎都消失了一点。 可是她不能冒这个险,所以高价聘请六安来为她处理这件事。 如果是旁支在作怪,那不用六安,她自会找人解决这个问题,可是现在看来是鬼怪的力量,这就要依仗她了。 六安点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上有阴气缠绕,但是她现在开不了阴眼。 如果是厉鬼的话,那现在自己还能接纳几个?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六安只告诉她自己需要一点时间休息,晚上让她把孩子带到她住的地方来。养精蓄锐一下午,应该能勉强开阴眼看看他们是否厉鬼缠身。 即使看不见,让他们跟天戈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他的阳气足够让不成气候的鬼魂消散。 就这么定下时间了以后,吃了饭杉本就告退了,她的业务极其繁忙,抽出这么多时间已经是尽最大的能力了。剩下的都拜托给高薪找来的能说流利中文的导游。 懒懒散散,虽然不想动,但是天戈最近真是太冷漠,平时话就不多,现在更是寡言少语。 陪他去走走也不错。 两人在导游的带领下,在幽静的樱花街逛了一会儿,这时候并不是樱花开放的季节,但是绿意点点的树看起来也算是赏心悦目的。六安的手揣在口袋里,天戈跟她半步的距离走在旁边,前面是喋喋不休介绍景点的导游。 她看上去挺无趣的,头低着,天戈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她挺翘的鼻梁和浓黑的眼眉。 这样的风景就足够了。 他把她的手从口袋拿出来,默不作声地放在自己手心里握住。 导游讲得口水都干了两人都没有反应,回过头看,这对年轻人像所有甜蜜又别扭的小情侣一样互相不看对方,可是手却亲密地交握在一起。 她楞了一下神,回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脸上带着知情的笑意继续跟他们讲述景点的历史。 第30章 不老不死愿 在樱花街的街角,六安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的导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突然就松开了天戈的手飞奔出去,一秒钟都没有停留。“六安!”天戈追出去,谁知道六安竟然跑得这么快,明明上一秒还在视线中,眨一下眼就消失了。 导游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天戈看着分岔路不知道往哪边走。 她跑什么?是见到什么东西了吗?天戈迅速回忆刚才路过的景点,她一直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神态,只是一个不注意竟然就挣脱他的手跑掉了。是什么让她这么义无反顾? 天戈踌躇了一下,告诉导游让她在那里等着,他就沿着自己选好的路走下去。 边走边看周围的环境,他想如果她刚才那么莽撞地冲过去,肯定会有人因此而惊奇,看了周围人的表情,天戈继续往这条路的深处走。 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停下来。 走到了一所学校旁边,有女生在给他拍照,用日语问一脸茫然的他是不是新来的模特,是不是在做节目。 嘴唇抿起来,转身回去。 在路口跟导游汇合,她大概是刚才跟杉本通了电话,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看到天戈回来面色才回暖。他们一起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十分钟以后六安才回来,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三人沉默地回返,到了房间天戈终于忍不住问她“刚才怎么了吗?” 六安想了一会儿“看到一个熟人,没有追到。” 天戈“哦”了一声,两人无语地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电视,频道还是中国的频道,看来对方也做好了准备工作的。不过谁有心情去看那个无聊透顶的电视剧在演什么。 八点,杉本带着她的儿子过来,六安强行让自己的阴眼打开,看不真切,但是他的身后的确没有冤魂,只是有一些黑色的絮状物体漂浮在他的身边。 六安凌空一抓,那些东西就像是有实体一样被她捏在手里。 像是蠕动的小虫逐渐钻进她的皮肤里,本来无精打采的小孩顿时就觉得身体感受到房间里的热度。 “妈妈,我感觉好了很多。”他抬头对着杉本,不可思议道。 “非常感谢六安小姐。”她这才真的相信六安有这个本事让家族平静下来,额头贴到地上朝六安磕了一个头。 “嗯,其他的明天再说吧。”这就是让她们出去的意思,两人再三感谢着退出房间。 六安这才捂着手呻.吟了一声,她的皮肤下像是有一窝黑色蠕虫在蠕动,只有她自己能看见。慢慢地顺着她的皮肤往上走,那种冰冷的感觉简直是把手冻在冰箱里一般。 天戈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把她的手握住,果然冰得入骨。他朝着她的手呵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慢慢搓.揉让暖意渗入皮肤底下。 “好点了吗?”他动作不停,得空抬头看她的表情。 六安的感情很迟缓,她自己也知道这点。拥有的常常是失去了以后才觉得惋惜,心里才会有麻麻的痛感,钝痛,一下一下地,直到她把那个人忘记以后才会好一些。 她对这里有一种莫名地恐惧,在天戈为她擦手的这几分钟就问自己。 如果这时候天戈死了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重锤一般砸在她的胸口上,为什么要这样想?不会发生的,她会把他保护的很好。 另一只手却有了自己的意识,摸上他的脸,挨着分明的颌骨蹭了几下。天戈突然侧头把她的手夹在颌骨和肩胛之间,小动物一样柔顺地蹭了蹭。 然后六安就意识到自己今天犯了一个错,她不该把天戈一个人留在那里,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她回来的时候,没有了天戈,那之后的几十年是不是又会在懊悔中度过? “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说完话,天戈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然后继续搓着她的手。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她问他。 抬眼,对视。 他知道她是说真的,“可以吗?” 六安点头,“不过太多了,你挑一些你感兴趣的问。” 把她柔软的手放回她叠跪着的大腿上,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可是那些之前困扰了很久的问题现在一个都说不出口。除了我以外,你有其他男人吗?你是什么人?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六安鼓励地看着他。 “你有……其他的男人吗?” 没有想到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六安愣了一下,点头然后摇头“有过,但是现在只有你。” 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你会不会抛下我?” “如果我找到我弟弟的话,会的。” “他跟你失散很久了吗?”天戈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联系,或者是男人的占有欲?或者是她想要补偿他? “嗯。” 天戈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眼睛盯着她。那些关于她本身的反而没有怎么问。 情之一字困扰多少人,六安知道他的想法,不过不问就算了吧。 “找到他你会开心吗?” 如果是现在肯定会,她才把长生的容貌和他们之间的过往记起来。她欠他很多,欠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欠他一份心甘情愿的婚姻,欠他无偿付出的爱,欠他一次长生。 她欠他的,把她自己抵上去都不够。 所以他想要什么,她都愿意给他,就像当年他对她那样的。 点头。 ** 六安去到杉本现在住的地方,是个依山而建的别墅,侧边还有一条人工造的溪流,寂静的可怕。 大白天的竟然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人的声音可以理解,这里只住了他们一家,但是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就太诡异了。杉本让儿子去了寄宿学校暂时待着,她领着六安走到别墅中。 这里的仆人见到他们以后都躬身行礼,然后各做各的事。 走遍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什么都没有。 可是就是没有才让人觉得奇怪,她家族中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是意外死亡,不可能没有阴气在这里。 “你家人的骨灰都供奉在哪里?” “在乡下的老房子里。” 六安拇指搓着食指,“带我去。” “现在吗?” “现在。” 司机载着她们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乡下,杉本家族在整个村里都是非常出名的,地势比起市里的别墅有过之而无不足。典型的日本战时的大户人家,仆妇穿着和服迎上来。 “小姐您回来了。”仆妇一边热情地上前问候,一边从杉本手里接过她的风衣。 “祖父现在睡了吗?”她问。 六安心中一动,面无表情地转过去“你爷爷没有死?” 这样的话很突兀,仆妇不满地看着六安,而杉本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没有跟六安说清楚,不过这很重要吗? “是的,祖父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但是这些年寻到名医一直在乡下静养。” 六安点头,继续打量这房子。 阴眼,不开也得开了。 闭上眼粗略地看了一眼视线范围内,依旧是没有阴气在的地方,干净到让人生畏。 “这个房子里,还有其他的驱鬼人?” “这个”杉本看了一眼仆妇,仆妇得到疑惑的眼神连忙解释“并没有。” 听到她们的对话,六安继续往前走,杉本将她带到祠堂里,那里供奉着长辈和死去的亲人的灵位。 祠堂内阴森森的,虽然一直点着灯,夏夜的热意在这里却完全消失了,没有一点阴灵的感应。 “没有鬼。”她轻轻开口,“这里没有鬼。” “那为什么我家族的人会死这么多?是二支的那些人做的吗?”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这是人为的。” 好像就陷入了迷局,有人在这背后操控一切,但是毫无线索。 “把你家里人都叫出来我看看。” 杉本立刻交代了身边的仆妇,家里的下人们很快在庭院内聚集起来。 六安闭着眼扫视他们所有人,也没有异状。 还剩下两个人没有见到面。 “带我去拜访一下你的爷爷,和他的那位医生。” “好的,可是我祖父现在已经睡觉了,能否请您明天再来。” 六安摸了摸怀里的符纸,点头,的确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准备,但是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安。 两人正要往外走,就听到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 “请留步,是六安小姐吗?” 第31章 不老不死愿 “请留步,六安小姐是吗?” 六安的脚步停下,衫本京子惊喜地越过她身边,声音里带着孩子一样的欢快。 “常岛先生!”她惊呼一声,跑到对方的面前。“您什么时候来的?” 六安转过身,见到对方的脸,神色不明。 “不好意思,六安小姐,这就是我爷爷的医生,常岛野。”她一手伸出来给六安介绍对方,可她忽略了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六安的名字。她们回来的消息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常岛先生?” 六安的眼眶在路灯的阴影下黑洞洞的一片,像是一个孔洞。眉毛微挑,唇角带着森冷的笑意。 “你好。” “你们认识吗?”京子疑惑地看向两人。 “六安小姐可是我的故人。” 他沙哑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奇怪的喜悦,故人的音调和其他字都不一样,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六安心中恶心,但是面上不显。笑意消失,冷凝地麻木地看着对方。 “恕不奉陪。”说完就要往外走,衫本京子这时候意识到不对,连忙走上去拦在六安身前。 “六安小姐请留步。”两人的声音一起响起来。 六安完全不理,她没有心情再管这些事,这个人的神色和姓氏在她脑海中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这笔钱不要也罢,再者,看这两人的熟稔程度,恐怕也不会去害衫本京子。 认出那个人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些事情是怎样的,这种恶心的事也懒得管,她要走,又是谁能拦得住的。 不过对方也没有上来拦她的意思。 “六安。” 六安的脚步一顿,面上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六安。”机械的冰冷的,可是也是熟悉的。 六安转过身去,对方就站在常岛野身边。穿着消失前的那套衣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睛没有焦点,木楞楞地看着远方。 “这是你做的?”她的眼睛从僵直的鸢尾身上移开,“你把她从我身边偷走?” 其实根本不需要对方的答案,现在看来也走不了了,对方这样欺辱她,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这个阴谋根本就是针对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鸢尾,你过来。” 常岛野满是皱纹的脸五官挤在一起挤出一个令人恶心的笑容,毒蛇一样森冷,“你以为你能叫走她?” 鸢尾果然没有动弹。 “跪下”,对方说。 其实他不用说话,这样只是一个形式,一个侮辱六安的形式。鸢尾丝毫没有犹豫,双腿一曲硬生生砸在地上。 没有血流出来。 “鸢尾,过来。” 六安没有理睬对方,眼睛只是看着鸢尾。 “过来。” 洋洋得意的常岛野正想说点话让六安不痛快,但是眼角瞥到跪在地上的鸢尾身体似乎真的有异动的时候,他又在心中念了几遍咒语。 鸢尾埋着的头越来越低,身体也承受不了言咒的力量越伏越低。 六安又叫了鸢尾一声。 与此相对的是常岛野心中不断重复的咒语。 六安就站在几米开外等着鸢尾,看着她在常岛野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每走一步,鞋底跟石板的摩擦都会带起一阵焦臭,她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还是一点点靠近六安。 “这不可能!” 常岛野歇斯底里地大吼。 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经不是为了衫本京子的安危,而是他欠她的,鸢尾的生命。 鸢尾终于走到六安面前,她比六安高了一个头,身上有着掩饰不住的腐烂的气息,浑身都是瓷白的颜色,没有瞳孔,一直以来都悉心打理的长发现在却像是枯草一半没有光泽,极其脆弱。 “我带你回家。” 极爱干净的六安毫不在乎地把手放到她的面颊上轻轻抚摸,她的脸就像是木板一样干硬,再也没有活人的弹性。 她木头一样支棱在六安面前,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露出渴望被爱的神情,再也不会为她做可口的蛋糕,为她做所有一切的杂务。 六安让她长大,一直以来受到照顾的却是六安。 当初的不告而别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却没有想到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她实现了多少人的痴心妄想,却不能成全自己。 她捋了一下鸢尾额前的头发,鸢尾的眼睛缓缓闭上。 “衫本小姐,请离开这里。” 聪明的女人从来不问为什么,衫本京子当时就想迈开腿往外跑,可是恐惧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抬头看六安,对方的视线和常岛野的对上。 衫本转头去看常岛野,对方露出血腥诡异的笑容。 “京子,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跟你爷爷在一起吗?现在有机会跟他永远在一起了,你高兴吗?” 话音刚落,祠堂的大门砰一下打开,一阵强烈的带着腥味和臭味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她挣扎着往那边看。 她那位年事已高,常年都坐在轮椅上的祖父,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趴在地上,四肢和腹部完全贴地,唯独他的头九十度地立起来,满是褶皱的脖子被拉得很长,嘴边还有透明的涎液。 “京子,京子,衫本京子” 鸟兽学舌一样说着话,每次说一遍,他的头就摇晃一下,第三遍说完,就好像有了意识一样猛地转向衫本京子这边。 衫本京子看见他黑洞洞的干瘪的嘴,里面的牙齿锋利得可怕。 尖叫,剧烈挣扎。 “救命,救命!常岛叔叔,救我!” 喊完这句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身边完全没有动作的常岛野的作为,立刻尖叫六安的名字。 那只怪物贴着地,扭曲地迅速地爬到她们面前。 “京子,衫本京子。” 他一边说话,腥臭的气息喷在衫本裸。露在脚踝上。 她颤颤巍巍地低头,对方已经一口咬在她的脚背上,活生生地扯了一块鲜红的皮肉下来。 她的尖叫掀翻屋顶,但是没有仆人出现,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你用了同宗续命把他救回来,想让他当你的狗?”六安不为所动,那个怪物继续撕咬京子的脚。 “是又怎么样?” 说话间夹杂着杉本京子的尖叫。 “不怎么样。”话是慢悠悠地说出口的,但是她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胸前揣着的两道符咒飞出去。 常岛野同时就伸手拦下了其中一道,但是另一道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直接贴在了面目狰狞的怪物身上,将他直接钉在地上。电光火石间,六安已经闪现到杉本京子面前,伸手一提将她从那里拔起来扔到身后。 “跑。”不用她说,杉本京子已经拔腿跑出门。 在她出门的那一刹那,大门无风自动合上。 常岛野蹲身把那张符咒撕下来,符咒立刻沾着他的手燃烧起来。那只怪物贴着地立刻向六安爬过来,常岛野也对着六安出手,他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骨钉朝六安射过去。 六安侧身避过,出言嘲讽“你爸爸偷来的东西,也好意思用?” “闭嘴!贱.货!”说完这句话他怒气更盛,和服广袖中藏着的三道符咒带着白光直指六安的眼球。 她并没有带很多符咒出来,再者,她会的也就这么几种,当年的书被常岛野的父亲偷走以后,她就没有再学新的符咒。 不过真正的能对付她的咒语别人都用不起来,只有一个人可以用。 所以她并没有直接躲避,反而用手接过那三道符咒,本以为这是燃魂咒,但是结果才发现上面的咒文歪曲着,显然是另一道。 六安甩手,但是已经晚了,符咒中封印着的另外几条冤魂从她的手心钻进去。 身体里立刻开始出现反噬,与之前的三只厉鬼一起在她身体里作乱。 六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怪物立刻爬过去咬住六安的小腿,血立刻从裤子里渗出来,黑紫色的血液几乎快要凝固成型,她的身体也冷得不可思议。 她想要爬走,但是被怪物拖着脚往后扯,她的小腿几乎被咬的只剩下骨头,一动不动地躺在石板上。 “行了,停下。”常岛野叫停了怪物的动作,用脚把六安翻过来。 他知道对方身体里有三个厉鬼,那都是他的杰作,现在再加上三个,一定受不了。 她只知道极阳之体会对她造成伤害,却不知道物极必反,极阴当然也会。 常岛野的脚踩在六安的肚子上,她没有一点起伏。 用力踩了一脚,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但是她一声闷哼都没有,身体迅速地变乌。 “吃掉她。”常岛野才说出这句话,就觉得背上有一股冷气扑上来,下意识躲避,却没有完全避开。 有一股直接浇在他的脖子上,他转头过去看,可是头被浇到的脖子就在那突然地扭动间断裂,半个脑袋直接挂在肩膀上。 喉咙里“嗬嘞嗬嘞”地有着喘气的声音,六安没有站起来,她的眼白完全消失,嘴唇漾起一抹笑。 “你跟你爸爸一样没出息,就算是把书偷走了又怎么样呢?窝囊废,是会遗传的。” 那怪物扑在地上吃尸体,六安坐了一会儿,感觉身体有一丝力量可以用,侧过头去。 “鸢尾,过来背我回去。” 第32章 不老不死愿 杉本很快带着警察到这里,六安的腿用鸢尾的大衣挡着,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伤,鸢尾背着她一直走到马路边。警车呼啸而至的时候她们就躲在道路两边的树林中。 院中杉本一郎还在地上吃着常岛野的尸体,警察一进入就让他举起手来,他当然没有意识。只是维持着生物的本能,把温热的尸体狼吞虎咽吃下去。 被击毙了,杉本京子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六安和鸢尾的身影,她四处寻找了一番,确定她们不在这个院内。只是她有一种直觉,那两人没事,只是不在这里了而已。 录口供自有她的律师帮忙,不过小半晚上,她就被送回别墅内。 才在那里待了没一会儿,家中就有仆人把电话交给她说是旅馆那边来的电话。 杉本接过电话,还以为是六安的男人不放心她打来的电话,正在想要怎么告诉对方六安消失的这个消息,对方却先开口告诉她六安和鸢尾已经到达旅馆,她们需要现在就坐飞机离开这里,还有她的钱需要立刻打在账上。 杉本不敢耽误,立刻联系私人机就绪,一边安排司机把她们送到机场。钱之前已经打了定金,现在只用付尾款就行,她回想当时的情形,浑身发冷,给六安打的钱多了一倍。 果然,在司机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小瓶暗红的血液,说是六安嘱咐她擦在被咬伤的地方。 她扒拉开绷带,发现溃烂的地方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了一大片,连忙用瓶中血液去擦拭,一连七天,那地方终于恢复,只留下伤疤却没有再恶化。 话分两头,鸢尾背着六安一路走在路上,因为是凌晨,人很少,也没有车,所以是鸢尾背着她走到旅馆的。 她现在就是一副行尸走肉,身上还隐隐约约有腐烂的味道。 六安时而恍惚时而清醒,如果没有指引鸢尾,那她就会停在路口等她清醒过来指路,这样断断续续,终于坐上回旅馆的出租车。好在天黑,司机也看不见这两人一人没有眼白,一人没有瞳孔。 天戈一直在旅馆前面等着六安,他知道六安跟着杉本去乡下的事情,也睡不着觉只好到旅馆门口站着等她。 好在终于在四点钟左右等到六安,只是她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 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的样子,六安在车里陷入昏迷,对于天戈付钱把她抱下去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鸢尾只知道跟着六安走,走到电梯里,天戈从镜中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没有瞳孔顿时吓得浑身一凉,颤颤巍巍地抱着六安回了房间。 到了房里,他把遮在六安腿上的大衣脱下来,倒吸一口凉气,她那双莹润如玉的修长双腿,如今小腿以下只剩下白森森的腿骨,还有零星的血肉附在上面,心中又恐惧又心痛,立刻就感觉到鼻酸眼涩。 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而且六安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清醒过来的意思。 天戈依旧用大衣遮住她的双腿,俯身下去,用手拨开她的嘴唇牙齿,嘴对嘴地就压上去了。 等了没有几秒钟,六安本能地就开始从他的身体摄入自己需要的东西。他知道那种东西能转换她身体里的阴气为她所用,也许会对她的伤势有好处,她现在这样,让他怎么忍住不心疼,吸吧,多吸一点,把自己吸死了也没有关系。 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活着吧,他舍不得死。 死了自己又会重回寂寞,她不会死,他又要怎么遇见她呢? 天戈熟悉的眩晕又出现了,可是六安竟然在这时候睁开双眼,双手微微用力把他推开。 “不要。”她的声音绵软无力,天戈又扑上去,“要的!” 可是这次完全只是唇舌交缠,她不肯要他。 天戈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满怀期待地把衣服掀开了一点,她的双腿果然已经多了一些粉嫩的肉,只是收效甚微,那层肉看看包裹住她的腿骨。 “再多一点。”他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嘴。 六安想要冷下面孔,可是始终没有这样做。只是低声跟他交待自己在昏迷前想好的事。 钱她要,鸢尾也要带回去,给她一个好归宿,她这样大概还能坚持个三四天,然后就会在某一瞬间完成尸体该有的腐坏过程,她不想看到那些。 天戈照着她说的做了,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很快,他们就又回到中国。只是那个别墅现在也不能入住,天戈只好把六安带到自己之前租住的地下室,潮湿,阴暗,却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对于保存鸢尾的尸体最合适不过。 狭小干净的床上并排着他们两人,他小心翼翼地把六安抱在怀里。 天黑,六安睁眼,把鸢尾招到床前,自己扑到她的背上,两人悄无声息地出门去。殊不知,在她离开以后,天戈狭长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睛里满是低沉和失落。 太阳出现之前又回来,一连三天,天天如此。 但是她的脚却完全好了,只是新长出来的皮肉嫩得透明,又脆弱,稍微粗糙一点的床单也会磨破她的脚。 不得已,她们又搬回别墅那边。 第四个晚上,出去的两人,回来却只有六安一人。她极其疲惫地倒在他身边,似乎也不怕惊醒了他。 她仰面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这几天每天去钓鱼,让对鸢尾有不轨心思的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才堪堪修补好了她的脚,只是皮肉上的伤见好,身体内部的伤害却像个漏洞越来越大。 今天终于把鸢尾葬起来,她的尸体被自己用阴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东西都不剩,本来想着留下她给她买的项链留个念想,最后还是狠下心一把火烧了。 葬起来其实是她自己。 五脏六腑都被厉鬼的阴气腐蚀得厉害,其实常岛野研究那本书十分透彻,将这门邪门法术练得很好。如果不是她占着阴身的便宜,恐怕也是敌不过他。 不过常岛野还不够格,她见过这世上最有潜力和天赋的术士,常岛野加上他爸爸,连给对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神思一时有些恍惚,摇摇头把回忆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然后阴气又开始折磨她了,还不够吗? 她伸手到天戈的胸膛上,温暖,硬硬的,但是有弹性。这下面是他的肋骨,肋骨下面是他的心脏。 心跳速度逐渐增快,完全出卖了意图装睡的天戈本人。他有些尴尬,但是依旧平缓呼吸让自己放松。 “天戈,想要我吗?” 她这样问,然后一条晶莹的腿蜷起来盘在他的腰上,自己借着他的力量往前一挪动,胸口正好抵着他的手臂。 另一条腿微微使力,自己就从他的身侧压到了他的身上,肋骨承受她的重量微微凹陷。 她在说什么?好像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不能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他又在做梦吗? 明明自己都准备好跟她这样平淡地过一辈子,但是她忽然有这么亲密的举动。这是怎么了?他的心中不免有担忧。 “六安,你怎么了?”他的手寻到她的手臂,想把她拉下来。 但是对方比他有毅力,低下头,清冷的气息从他微张的嘴唇中透进去。“不想要吗?” 顺着那口气,他就咽了一下口水。 六安细细地吻他,手指一直在他身上慢慢滑动,她知道男人的哪些地方敏.感,尤其是跟天戈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他不会掩饰,每次都会面红耳赤。 她清醒极了,可是现在心理和生理都需要抚.慰。 天戈慌乱,却又带着羞涩的渴望。 但是最可怕的是,他自己完全不会做,手忙脚乱地把六安压在身下却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怎么做,甚至于应该进入哪里都找不到。 六安极有耐心地指导他,让他慢慢地平静下来,照着她说的做。 紧要关头,还是六安体贴地爬到上面,自己扶了那东西坐下去。 两人都疼得厉害,好在他第一次没什么持久可言,很快缴械。六安也没说什么,姿势别扭地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随着第一次地草草结束,天戈竟然昏睡过去,照着他的身体条件,分明可以立刻再战,但是就是觉得大半的灵魂都被六安吸走。 六安把两人简单清理了一下,倒在天戈怀里感受着身体里暖意的流动,迅速睡去。 等她熟睡以后,本该是在昏迷中的天戈却缓慢地睁开双眼。 明明还是那双双眼皮深刻,狭长的眼睛,可是再没有之前的纯真与自卑。 与此相反,精光毕露,在看清楚六安的容貌以后,嘴角拉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眼神中带着残酷的森冷之意,与之前完全是两个人。 第八个故事【不老不死愿】完 第33章 鬼在人心里 三月前的那一天。 鸢尾追出门去的时候六安已经消失,她心中一阵恐惧,电梯还在上行,她转身从楼梯那里跑下去。 一楼有正在等电梯的人,看到她惨白着脸喘着气看向电梯的指示,都很惊奇,但是她一秒钟都没有停下,继续向外跑。 不可以,六安不可以抛弃她! 司机在问她到哪里去的时候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嘴唇颤动着,她犯了一个大错。 “锦绣家园!去锦绣家园!”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回答,脑袋里全是刚才六安临走时看向她的眼神,冷淡的,对她很失望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果然六安已经不在了,她把保险箱打开,里面的钱和六安送她的首饰都还在,唯一不见的就是六安的证件,她的护照和身份证不在了。 鸢尾立刻跑到卧室里打开衣柜,她的衣服都还在,也是,她连钱都不带走又怎会把衣服带走呢? 鸢尾失神地跌坐在衣柜前面,六安走了。 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她立刻爬到话机旁边去打她的电话,这个号码只有她知道,她手指颤抖着拨过去,通了,但是一直没有人接。 她固执地一直打,一直打,始终没有人接听。 完了,她把事情搞砸了。 现在这一秒多么后悔自己阻拦了六安的作为,那个小姑娘成为孤女又怎么样?她们母女分离又怎么样?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如果那两个人死可以把六安换回来的话,那自己现在就去杀了她们。 这些天六安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她不是不知道,可是为什么要为了陌生人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呢? 明明她已经默许了自己作为伴侣的存在,明明六安对她已经很好了,她送她去法国学习做甜点的手艺,给她足够多的钱,给她买首饰买奢侈品,甚至盘下地价最贵的蛋糕店给她做。 为什么她这么不知足呢? 她太自以为是,六安想跟谁在一起不行,六安想要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但是她却选择了自己,而她又做了什么去回报六安呢? 求求你回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以后再也不干预你的生活,再也不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她早该知道,在第一次阻拦六安把杜乐灵魂吸食的时候,六安就已经不高兴了,她已经说过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于是她给了杜乐多一个愿望,让她安心地写遗书,让她爬山去看日出。 那个时候六安整个人裹在大棉袄中,脸色青紫,嘴唇发乌。可是她真的给了杜乐这样的机会,多了几个小时,她们一起在山顶上看了日出。 而现在她做了比那个更过分的事。 她有什么资格?现在的一切都是六安给的,她有什么资格作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鸢尾在地上低声哭泣,难以自抑,她明明知道六安吸食人的魂魄就像是人需要进食一样,而她把自己的道德观和人生观强加在她身上。她讨厌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她也是了。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厨房去拿了一把水果刀,眼神不定,脚步慢慢往外走。 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即使六安没有因此回来,但是她上了电视和新闻,六安会来救她的,她知道。 ** 第一次见到六安是在哪里? 她甚至不需要回忆,那天的画面就闪现在眼前。 阴雨绵绵的六月没有一个晴天,好在那天也只是牛毛细雨。樱花大道上有一股灰尘混合着花香的味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前几天因为偷窃被人打了一顿,脸上还是青紫一片,瑟缩着,眼神阴霾地悄无声息地扫视周围的人,看看哪个好下手。 她的死鬼老爸终于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喝醉以后揍她,故意脱她的衣服了。 她虽然经常饿着肚子,可是还是很开心。 学校也没有去,她不需要那些人怜悯地施舍,她可以自力更生,虽然这方式有点危险,被人捉到的话就会有危险。 一开始还会有人要把她扭送到警察局,但是现在她已经可以骗过那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拿钱出来。只是前几天运气不怎么好,被一个小偷和他的同伙揍了。说什么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不允许她伸手过来。 她梗着脖子不答应,然后就被打了。 好痛啊,身上被打到的地方都好痛,骨头像是要断了一样。可是再不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出来她就要饿死了,所以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成功。 六安就是她挑的肥羊,她看起来很瘦弱,也许十二岁的自己还可以明目张胆地把偷窃变成抢劫。 六安慢吞吞地从樱花街走过,围着深蓝色的大围巾,挡住了半张苍白的脸,身上穿的衣服也比一般人要厚。 就是她了,鸢尾已经等不及了,哦,当时她还不叫鸢尾,叫什么梁曼蕾。她尾随着六安走过街道,朝着人少的巷道慢慢走。天助她也!梁曼蕾收起心中的狂喜,继续不动声色地跟着她。 终于,她们走到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里,离得最近的包子铺里的香气都飘不进来。 她正想扑过去抢钱,那个女孩就转过身来。 她不做他想,立刻冲上前去拦住她,“把钱交出来!” 六安的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掩盖住脸的围巾下唇角微扬。她越冷静梁曼蕾越害怕,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叫你把钱拿出来!”她很没有出息地破音了。 对方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看着她,就在她几乎绝望到要逃跑的时候,六安慢吞吞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她的手指真好看啊,白得像要透明一般,纤长的,线条极其优美。 “我给你钱,你把命给我好不好?”她说,手里竟然捏着一个钱包。 梁曼蕾咽了一下口水,不敢答应。六安挑了一下眉,慢斯条理地把钱包打开,里面有厚厚一沓粉红色的钱。 “不够吗?”她把钱包递过来“我还可以给你更多,怎么样,要把命给我吗?” “神,神经病!”梁曼蕾转身想要跑,可是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动不了,见鬼了!大白天的见鬼了!她又冷又饿又惊又慌,现在身体完全不听自己使唤,竟然慢慢转过身去面对她。 “我问你话。”六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是嫌弃围巾遮住她的嘴不方便,她把围巾微微扯下去一些。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拥有那样一双手? 在看到她全脸的时候,梁曼蕾知道了答案。她是她见过最美的女性,跨越年龄和肤色,美到让她的恐惧都消失了大半。国人对美的包容竟然也在她的血液里流淌着。 “不要。”她终于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就在她说完以后身体的桎梏就消失了。 六安没有再纠缠,反身出去。 鸢尾这一辈子最感谢的就是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她做出了生命中最大胆,也是最正确的动作。 “你有很多钱!”她冲着六安的背影喊“我不把命给你,可是我可以把自己给你。” 这句话挺有意思,不过六安并没有兴趣。 “真的!我什么都会做!你只要养着我就行了!”她冲过去抱住六安的背,“我现在还不想死,其他的你都可以拿走!” 十二岁,大人眼中的小孩子,小孩中的大人。 她懂很多事,并不像那些被骗的人想象的那么无知。她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并不像那些人那么愚蠢,一下子就能被她骗过,但是她真的好有钱。那一沓钱足够她活几个月了吧。 跟着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会过上好生活的。 没有被社会感染过,所以动物的直觉最灵敏。她是对的。 “松手。”六安的声音冷清极了,她的个子比她高了很多,手底下摸到的是一团软绵绵的肉,和她瘦弱的身体并不符合。 梁曼蕾没有听她的话松手,也许是活下去的天性抵抗了那时的恐惧,所以她才那么孤注一掷。 她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倔强,拼死也不松手,如果要松手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当时的她是这样的想的。 她赌对了。 那个时候六安已经一个人待了很久了,她需要一点陪伴。年龄小一点,就能陪她久一点吧,她也不想再去四处搜寻,送上门来的小姑娘虽然脏了一点,瘦弱了一点,起码她胆子比一般人大。 这样也好,也懒得跟她多说什么。 再者,即使她把自己的事传出去,谁会相信一个小孤女呢? 所以那天,在樱花街的某一条小街道,她们两个成了一对结伴行走的人。 她给梁曼蕾改了新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才从法国回来,所以她给她起名字叫鸢尾。送她去上学,让她衣食无忧,到后来她不想去上学也依她送她去法国学烘焙。 再后来,鸢尾的性意识萌动以后对她常有试探性的举动,她虽然不高兴,但是始终没有拒绝。 她都以为她们已经是一对了,虽然心里知道,六安只是沉默,没有反对,但是也没有承认。 现在呢?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第34章 鬼在人心里 她的鞋已经穿好了,那把水果刀被她放在随身背的包里,正准备出门时,那部电话突兀地响起。 她一楞,身体却早先跑过去把电话接起来。 六安,你在哪里? 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对面已经有人开始说话,似乎是惊异于她这边电话接通的速度,那边的男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请问一下是六安小姐的家吗?” “不是。”她皱着眉头立刻要把电话挂断。 那边急忙又出声“请别挂断电话,小姐,我知道这是六安小姐的家,我是别人介绍过来的。”这个男人说话的感觉怪怪的,鸢尾看了一眼显示,是从日本打过来的。 “是这样的,我们知道六安小姐会承接一些单子,我们诚恳地请求她接下我们这单。我保证,报酬一定很丰厚!”那个男人生怕她挂电话,立刻将目的讲出来。 鸢尾欲言又止,这样的单子其实接了很多了,甚至于她曾经看过六安是怎么做的。 “报价。”她不耐烦地开口。 这是六安教会她的,她们这样的人,越是高傲,对方越是心悦诚服地让她们宰。她是她的人,所以不用像某宝的客服一样对客户毕恭毕敬,他们才是被尊敬的那一方。这些单子,想接就接,不想接就把电话挂断,她们不缺钱。 “一千万。” 一千万?这个价格比她偶尔接到的数高了一倍。 “日元?” “当然不,人民币。您要是嫌少的话我们会再加一些,不过最多只有一千二百万。” 一千二百万。 她们现在的账户已经空了,六安会需要这笔钱的。 对了!可以自己去挣着笔钱,然后打到卡里去,这样六安就会看见她的诚意,至少她能为她做些什么。 “你先说说看。” 那个男人立刻把情况据实相告,其实很简单,就是闹鬼了。他们已经请了国内的大师还有一些专业人士去驱鬼,但是没有人成功,反而吓傻了几个。 “你撒谎。” 鸢尾的直觉很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不会出那么高的价格。 那边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小姐,我们是酒店,现在不仅营不了业,酒店也卖不出去,所以这件事一定要解决。如果成功的话酒店可以卖三亿多人民币,所以一千多万并不算什么。” 他又继续说“这件事情已经压不下来了,除了那些来探险的年轻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鸢尾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好让他先把酒店的照片发过来。 看起来是值那么多钱,的确也没有客人居住的样子。鸢尾让他挂断电话,如果她们接的话会回过去。 那个男人千恩万谢地挂断电话。 鸢尾把包放下,走到她的房间里打开她上了锁的箱子,里面有两个玻璃瓶,和六安一直以来用来盛放符咒的瓶子一样,里面的符咒也一样。 她见过六安怎么用这个,很简单的样子,在夜晚,在那些魂魄出没的时候直接扔到他们身上,那些扭曲的黑雾就会被吸到瓶子里去,把盖子盖上就完成了。 很简单,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容易就可以挣到一千多万。 她要试一试!她要弥补自己犯的错! 她把电话拨回去,对方接得也很快,大概就是在等她的回复。双方达成最后的协议,一千二百万,她坐今晚的飞机过去。 内心一直处于亢奋中,因为这件事不需要太多技术性,她在那里待不了多久,对方已经把四百万的定金打到她的卡上,再三确认那两个玻璃瓶以后,她拎着一个小包就出发了。 到名古屋的时候已经是早上,有人举着六安的牌子站在那里。 鸢尾戴着巨大的墨镜,学着六安平时的样子,冷漠地走过去。其实不用举牌子她也知道来接自己的男人是那个无精打采,眼下全是青痕眼袋的中年男人。他这样的状态鸢尾见多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个男人见她走过来,犹豫地问了一下“六安小姐?” 她点点头。 田岛宇直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目光她也见多了。每次去驱鬼的时候那些人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六安,她只要冷漠地对视就好了,没有一丝怯意地。 田岛宇直立刻躬身将她迎出去,边走边用不太利索的中文跟她交谈。说是交谈,其实更多的是他的抱怨和恐惧,鸢尾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她四处看了一下,机场的人很多,很多都是中国去的游客。 其实他不知道,六安本人是会日语的,不仅是日语,每次去到哪个国家,六安都能说那个地方的话。 这不仅仅是一种语言天赋,还有一个原因,在知道以后鸢尾觉得她会这么多语言是情有可原的。 又想到六安了,她想她。 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跟着前面那个男人走到来接他们的车里坐下。 “别再说了。”她制止了对方的喋喋不休,闭着眼靠在柔软的皮质靠背上休息。 她有点累,身体累了,从昨天就没有睡过觉,后来精神亢奋,直到现在那疲惫从骨子里蔓延出来。 因为闭着眼睛,所以看不见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一片阴霾,手里的手机发出去一条短信。 依稀有着:错了,继续…… 这样的字眼。可惜她没有看见。 酒店很快就到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就是那个女鬼出现的地方,偏偏那些人还要给她安排在隔壁的房间。 酒店已经歇业,也就是说八层楼的酒店,她住在第四层,整栋楼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行李放在床上,田岛宇直跟她鞠躬以后带上门出去了。 鸢尾立刻去把房间内的复古播放器打开,是小野丽莎的歌,她皱着眉,这个女人的声音在这时候听起来有点阴森,感觉像是在述说自己的委屈。 她换了一张碟,好在是一张欧美的流行音乐,狂躁的歌曲驱散了房间内的寂静。 这里的隔音效果做的太好,外面的声音一点也传不进来。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把洗漱用品拿出来去浴室洗澡。 说实话,以前看过《蓝可儿之旅》以后她就对浴室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恐惧感,可是现在她必须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睡个觉,下午去逛逛街,晚上再来迎接那恐怖的时刻。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中,她的六感没有六安那么强大,不能一眼发现房间内的不对劲,所以这时候毫无防备地就在房间脱了衣服准备走到浴室洗澡。 水流哗啦哗啦的,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花洒,生怕自己抬头看见的是一个直愣愣恨着她的人头。 音乐突然停了。 只剩下浴室的水声,鸢尾慌乱地把水龙头关上,用放在一边的毛巾把眼睛里的水擦干,然后抬头,一边深呼吸一边走出去。 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播放器那边,伸出的手正要碰到播放器的时候音乐突然又出来了。 把她吓得一抖,立刻把黑盘扯下来,音乐停了。 她没有放松,背后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慢慢浸入她的身体,猛地回头。 什么也没有。 她立刻把衣服穿上,把手机拿出来给六安打电话,怎么办,她变得懦弱,好害怕。 可是竟然一点信号都没有! 立刻拎着包冲到门边去,门也打不开。 怎么回事!她开始慌乱起来,现在还是早上,还没有到中午好吗!这是怎么回事! “鸢尾小姐,请你好好享受我们为六安小姐准备的盛宴。”从房间的扩音里传出来的声音。 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懂?为什么他知道自己不是六安!这是一个圈套。 “开门!开门!”她拼命拍着门。 厕所的里面又有了水声,没有放碟的播放器也响起来了。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很幽怨的声音从传声筒里传出来。 放我出去! 她的声音憋在喉管里,这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低头就看见有一只乌黑干瘪的手抓在自己的脚踝上,有什么东西依附着她的小腿慢慢站起来。 浴室里也有湿漉漉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说不出话,她知道不能往下看,因为会看到一张恐怖的脸,所以她努力把头抬起来。 眼球被滴落的水珠砸了一下,视线里一片猩红。 最后的视觉停留在那张没有瞳孔的腐烂的脸上,那个女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天花板上,散下来的头发撩到她的嘴巴里。 她倒下,手袋里的瓶子滚出来,想要伸手去捡。 可是那个没有头的红裙子小孩的手碰到瓶子上,胸口一阵窒息。 往后倒去,竭尽全力把眼睛闭上。 六安,对不起。 我希望你不要看到我的尸体,因为我知道会很丑。我做了错的事,你愿意再原谅我一次吗? 我不要下辈子,不要投胎,不要离开你,如果可以,吃掉我的灵魂好不好,让我用这种方式留在你记忆里,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35章 鬼在你心里 六安站在酒店门口,这间酒店有很重的戾气,四十多年来她就没有见过这么重的戾气,她皱着眉头,从酒店敞开的大门走进去。 阴森森的,名古屋的繁华好像到这里戛然而止,剩下的都是黑不见底的寂静,她已经感觉到鸢尾的气息了。 极其微弱,夹杂在浑浊的戾气中,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她看了电梯,就在这一层,但是为了避免麻烦出现,她还是选择从楼梯走上去。手机的信号到这里就完全消失了,倒像是人为地屏蔽。 六安把手电打开,大概是酒店为了节省支出,楼梯过道都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微芒,她快步向上走。 不对,不在这里,一层又一层,直到第四层。 四,即死。 她把手机关机,站在紧急出口的前面,慢慢把眼睛合上。 脚踝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慢慢缠住,往上爬。她低头,仍然没有睁眼,但是已经可以看见是什么在抓她的脚,是一个浑身是血嘴巴被线缝起来眼球暴涨的老和尚,嘴上的线明显不是一个熟练的人做的,因为有的间隔大有的间隔小,他的每一条皱纹里面都有血迹。 六安皱着眉头,食指抵着自己的嘴唇低声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冲着他的嘴巴虚空一划,上面的丝线立刻断了。 一条断了的舌头滑出来,那个老和尚指指那个房间,六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往前走几步,又转身回来,蹲在地上,手指在地上画出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老和尚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头栽进去,随即消失在地毯上。 走得越近,她的预感就越强烈,握拳的手更紧。 门虚掩着,一推门门就开了。 客厅的大灯上吊着一具尸体,挣扎过了以后现在已经平静如死水,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她走过去,手一接触到鸢尾的脚她就顺从地掉下来落入她的怀里,就像千百次来的顺从一般。 瘦弱到弱不禁风的六安却没有像看起来的那样让她跌在地上,她接住她,然后抱着她一起慢慢跪在地上。 她的手撩开鸢尾的刘海,她的眼睛紧闭着。 六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闭着眼去看鸢尾,她只会这样看死人和灵魂。随后就皱眉,手放到鸢尾的眉心,只剩下一丝魂魄,如果说一个人的灵魂有一瓶一百毫升的水那么多,那现在鸢尾剩下的就只有一滴,并且这一滴还有渐渐发乌的迹象。 “鸢尾。”她轻轻叫她的名字,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别害怕。” 抱着她站起来,一起走到浴室去。把水打开,让她整个人都在水下,她帮她把衣服脱下来,把沾了脏污的衣服丢到旁边,然后给她洗干净。 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包住鸢尾,她已经有点力竭了,这半年都没有真正进食,已经快到极限了。 有点踉跄地把她抱到椅子上坐好,食指点在她的眉心,那股即将散去的魂魄顺着她的手心融入血管。她抬起她的头,嘴唇相对,只差一毫米就要碰上,六安嘴里吐出一口气,那股蓝色的烟雾像是有生命一样立刻钻进她的嘴里。 六安抚摸她的额头,异常温柔。 “鸢尾,醒过来。” 对方缓慢地睁开双眼,木然地看着前方。已经没有眼白了,六安知道她的魂魄被人强行抽走,心里抽搐了一下。 “出去等我。” 鸢尾依言站起来,身体僵硬地往外走。 没有阻挡,六安看着她出门去,那扇门自己合上了。六安从地上站起来,仍然没有睁眼,环顾四周。 然后把头抬起来对着一个角度,这里面有六个摄像头,她能感觉到。 她的脸就朝着其中的一个摄像头,屏幕外的那个男人被她的举动震慑到,因为这时候他就在盯着这个屏幕,这样感觉他们在对视一般。这不可能,房间内没有开灯,她是闭着眼的,怎么可能看到他。 六安的淡然让他有点惊慌,不是说那个女人跟她有不能言说的关系吗?为什么在看到那个女人被抽了魂以后她还能这么淡然!而且!那个女人竟然自己走出去了,这不可能,她明明在那里吊了几个小时,早就死透了。 屏幕里滋啦一声响,画面闪烁,随后就清晰起来。 六安这边也听到声响,抬头看,有一个女人蜘蛛一样趴在天花板上,她的头一百二十度地折过来贴在背上看她,她的头发长到几乎可以碰到她的肩膀。 六安不动声色,任她的被血凝结的头发缠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把自己吊起来。 还有,这房间里还有鬼。 不出所料,有小女孩笑得呵呵的声音传出来,她好像在追一个球,这样俗套的故事,谁都知道那个球就是她的头。 还有一个。 最后一个鬼从浴室里爬出啦,水淋淋地在地上留下一条痕迹,看不清是血还是水。 三个鬼身上都沾有鸢尾的味道,被厉鬼所杀的人一般都会被作为厉鬼的养分吸收掉,那个和尚大概是在死之前给自己念了一段经,但是只念了一半就死去,导致鬼不敢吃他,而他自己又没有办法再超度自己。 这几个鬼,是人为聚集起来的。 在浴室里看到那把绕得有几根头发的木梳子时她就知道,现在三个鬼都出来了,她不能呼吸,身体越来越轻。 屏幕另一端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他看到的是六安自己悬空立在灯下,她的脚尖绷得很直,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的反应。 田岛宇直兴奋地笑,明天他就可以拿着她的尸体去换钱了。 这个女人在业界实在招人恨,偏偏那些人都不敢直接与她相对,这才想出这样的方法,想要用三条厉鬼把她弄死,然后他们再来收服这些鬼。 田岛宇直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呢? 他早就看上这家酒店,想将其接过来做,可是被这里的老板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于是想到了用厉鬼造势,让那个人不得不把酒店卖给他。厉鬼的物件是他托人送到这里的,就是那个和尚,他还真的以为那三个是他的妻子朋友和女儿,想要超度那三位。结果呢?把自己送了进去。 这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是他没有想到的,酒店里的客人全部退房走了,一连几个月都惨淡到不行,他只花了五分之一的预算就买到了这家酒店。 麻烦的是现在没有办法把那些鬼送走,他找了很多人都不行,却和其中一些势力谈妥了让六安过来,那些人想要她死。 她死了以后那些人会免费给他收鬼,一个人收服不了,那十个人呢?二十个呢?而且还是免费的,这让田岛宇直看到有利可占,立刻打电话过去叫人。 来的却是她的助手,没关系,她来了对方惊慌失措之下反抗的几率更小,瞧,他这不是猜对了么? 再过几分钟那个女人就会因为窒息而死,尸体会被处理掉。大好的前途在等着他! 六安的手慢慢伸到衣服里去,她想把里面的符咒拿出来,但是脖子上的头发越缠越紧,那个女人狰狞的脸也越来越近。 符咒拿到手上,她细细念出咒语,在那个小姑娘摸到自己的小腿前把符咒扔出去,那张符咒好像自己有眼睛,飘飘忽忽贴到那个小女孩的额头上。 一声尖叫,尖利痛苦的。她的身体逐渐透明,直至变成一缕黑烟钻进玻璃瓶里。盖子自己盖上了。 耳边全是厉鬼的尖叫声,第二个瓶子还没有拿出来手就被天花板上的女人缠住了,她的脸已经完全变成青紫的颜色,嘴唇几乎要破裂开来,不,已经有了一条裂缝。 她用力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是手上的头发越来越多。 小瓶子自己掉落在地上。 她的嘴巴微开,有一束头发塞进去,直接到了她的胃里,她的胃壁都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一时间有点恍惚,鸢尾也经受了这样的遭遇吗? 她的手朝下伸,那个瓶子里的符咒已经飞出来粘住了第二个女鬼。 没有念咒语,所以那张符咒直接在那个女鬼身上烧出一阵火光,嘶吼声堵满了她的耳朵。 地毯上一团阴火在燃烧,照亮了她的脸,她没有试图把嘴里的头发弄出来,反而用手抓住了那段头发往嘴里塞,她的嘴里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把她往里面吸。 女鬼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向后退,用力挣扎,可是身体却一寸一寸滑向六安的嘴。 屏幕上的六安降落到地上,嘴巴张得极大,看向摄像头。 嘴巴慢慢合上,把地上的瓶子对着自己的嘴,一吸,里面的黑烟立刻顺着她的喉管下到身体里去。 她紧闭着嘴,从地上瓶子都捡起来。很快走出房间,里面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鸢尾顺从地跟在她身后,她把鸢尾包里的墨镜给她戴上,两人朝着楼下走去。 田岛宇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敢跑,也许待在这里更安全。 可是门被敲响了。 他躲在书桌底下,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他瑟瑟发抖。 身体被人拖出去,灯光下的两个人好像只是普通的少女,六安变得和照片上有了一些差别,她的脸颊饱满起来,很红润,嘴唇也是红的,可是瞳孔却开的极大。 她没有用手摸他,可是他就这么悬在半空中。 她的嘴巴张开的同时有一股灰黑色的腥凉的气息迅速蹿到田岛宇直身上把他包围起来,毒蛇一样环绕在他身上巡视一番,最后选择从他的脸上的每一个洞钻进去。 窒息,冰凉,然后是剧烈的疼痛。 六安已经很久没有直接吞噬厉鬼,这时候胃翻腾得厉害,才蹲身下去,嘴巴里立刻涌出一股浓黑的液体。 地板砖立刻就被腐蚀出一大块痕迹,可以看见里面的钢筋和水泥,还有“嗤嗤”的白烟。 田岛宇直还在嘶吼,倒在地上挣扎,那两人已经离开那家酒店。 回国后的第一张报纸就是关于名古屋酒店自杀事件,虽然打了码,还是能看见地上僵直的人影。 六安在冰箱里找到一盒鸢尾之前做的蛋糕,奶油已经硬了,但是她把勺子拿出来一勺一勺地挖着吃。 电视开着,声音很大,鸢尾就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她转过头去看鸢尾,她的眼球里有血丝,如果再不把那口魂吸出来的话,她会变成僵尸,如果吸出来了,那她立刻就会死。 或者,自己养着她? 这样想着,六安颓然地放下手里的蛋糕,看着鸢尾,这孩子陪了她十年了,就要这样放她走吗?而且灵魂都散了,去不了往生了,现在留下的只有一具躯体。 要怎么办呢? 她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慢慢地合上眼睛睡着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身体里的东西,现在还能感觉到那些鬼在自己身体里冲击,嘶吼,好吵啊。 侧头看鸢尾,她还是木然地坐在那里,笔挺着身体,她从来不会这样坐。 以后也没有人给自己洗衣服做蛋糕了,她有点伤心。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就这么给别人害死了,真是不甘心啊。 还有三天,就让她再陪自己这三天吧。 第36章 追随者重生 天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床上起来,在床沿坐了一会儿,侧头看着六安。 房间内只剩下隐隐的灯光,他能看见她的轮廓,身体躁动不安,他俯身下去亲吻她玫瑰色泽的嘴唇,克制不住在她嘴唇上来回舔了几下,六安睡梦中舔舔嘴侧身到另一边睡觉,似乎被打扰了很不高兴,微微皱着眉头。这样的事他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想过,所以这是做梦。 然后径直走到厨房里,从碗柜里拿了一只水晶碗,低头从刀具中选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轻巧地往手掌心一割,剧痛! 从那一刹那开始,天戈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梦中是没有痛觉的。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恨不得这只是一场让人魂飞魄散的噩梦,因为他此生再也不能回顾这一天。 他和六安的第一次,他们的第一个亲密夜晚却也变成了困扰他多年的心魔。 身体和灵魂分离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很惊恐,就好像是自己被封闭在身体的某一处,他能看见,能听见,能感受自己身体的动作和痛苦,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于是就看着,感受着自己诡异的作为。 他看到自己用水晶碗把手掌流出来的血接起来,大概有两百毫升之后伤口才不再流血,可是依旧很疼。在血流出来的过程中,他听见自己嘴里念念有词,但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像是任何一国的语言,那种阴森诡秘的感觉让他不安,烦躁极了。 血液没有凝固,在微光中一闪而过耀眼色泽。 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情绪,就好像是另一种人格在操控一样,那种按耐不住的兴奋还有破坏欲这么强烈。 天戈完全不知道能做什么,这是他吗? 冗长繁复的咒语一遍又一遍的念,直到血液变成水一样的质感才停下来。 然后“他”用食指从碗里沾了一点血,凌空在水果刀上描绘什么,血丝缓缓坠落,在他以为会流到地上的时候,又扭曲着包裹住刀身。密密麻麻,就像是丝网一样笼罩着水果刀。 一手拿刀,一手端碗。毫不顾忌地就走回房间。 把碗放在六安头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把刀捏在手里藏在身后。 紧接着,他看到自己什么都没拿的那只手肆无忌惮地摸到六安的衣服里去,在她稚嫩的胸乳上使劲捏了几下。六安痛哼一声,慢慢就要睁开眼睛。 天戈感觉六安的脸一下离自己非常近,近到两人都失去焦距。 他的舌头抵开六安的口腔,在里面作乱,舌头胶着在一起,又被拉到自己的嘴里来轻咬。 那只不规矩的手已经把她的裙子拨开,上半身完全袒露在自己面前。 不要,六安,快睁开眼,快看清楚这个人不是自己! 她的确睁开眼睛,带着一点嗔怪和怒意,天戈从她瞳孔里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是他没错,是他的身体,是他的脸,可是为什么这身体作出这么不合常理的事,就连他现在的恐惧都不能从眼睛里传达出来。 “六安……”他的脸上满怀爱意,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轻触她的鼻翼。 “啊……”毫无防备之下,那把被血红覆盖的刀就这么捅进六安的胸口。 她刹那就意识过来,双手握住刀身。 可是“自己”还在微笑,似乎真的是很想念自己的情人一般喟叹“我好想你啊。” 六安紧咬着的唇里泄露出压抑的痛苦之声,那把刀越来越深入。 她的手指肉被切烂,筋肉和白露都露出来,不住地流血,顺着那把刀也流到自己的身体里,浸湿了堆积在小腹的白色睡裙和内裤,还有床单。 “天戈!”她难以置信地抵抗,可是这时候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刚才在匕首上的咒语对她的身体起了作用。 “天戈!”她还在叫他,那种被最亲密的人背叛的绝望让天戈的灵魂和心都疼痛。 他看见面如死灰的六安眼睛里的自己似乎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邪性地笑了一下。 “疼吗?宝贝,很快就会过去的。”说着手上又是一使力,六安大喊一声,那把刀完全刺穿她的身体。 她倒在床上,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半开着嘴,嘴边也有血沫流出。 “嘘,乖,别说话,很快就好了,我保证,很快。”他的舌头从她的脖子舔上去,溅出来的血点和她的冷汗都被他舔到嘴里,似乎在品位什么昂贵的红酒一般啧啧有声。 天戈的心都要裂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对六安作出这样的事。 “天戈”的身体感到异样,摸摸自己的胸腔。 “放开她!放开她!”天戈在心里呐喊,尖叫,这显然干扰到了身体的作为。 “咦?”他摸摸自己的胸口,感觉很有趣。 “你把天戈怎么了?”六安这时候说出来的话比风还要微弱。天戈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死去,可是听到她的话越发心酸和难过,六安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自己做的吗? “我就是天戈啊。”身体低头吻六安,被她侧头躲过去。 于是凶狠地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拧正又去纠缠她的唇舌,不耐烦地把六安撕咬她的嘴唇。 “嗯?我就是天戈啊,六安。” 她现在已经只剩下薄弱的呼吸声,瞳孔逐渐放大。 “天戈”猛地把刀拔.出来,又带出一些血。六安张大嘴,无力地倒回枕头上,瞳孔完全放大,身体迅速冷下来。 她是不是,死了? 天戈的心凉透了,冷眼看着自己的继续作为。 天戈知道身体和灵魂已经完全分离了,他是他,身体是身体。 他嘴里哼着奇怪的小调,手脚麻利地把六安的衣服脱光,用衣服把她胸口的残血擦干净,开始用食指沾着碗里的血在六安身上写写画画。脖子到脚尖,耳后到腿间,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 甚至于她的掌心都被画上两朵诡异的花。 那血液沾上她的肌肤立刻就渗透进去,没有染上身边的床单。正面完了还有反面,不厌其烦地在她身体上作画。 直到她整个人都染上血红色。只剩下一张白生生的脸蛋。 他又开始念咒,食指并中指伸到了胸前的伤口上。 随着他的声音,伤口里慢慢勾出黑色的烟雾,从淡至浓,从虚无到实体。 是个女人的模样,很恐怖,发出的尖叫异常刺耳,大开着黑乎乎的嘴想要吞灭眼前的人。但是他只是伸手掐住那东西的脖子,往外一扯,女鬼就从伤口里出来,瞬间魂飞魄散,只留下残余的腥膻味。 他再接再厉从她身体里勾出另外两个厉鬼掐灭。 简单得好像是掐灭三支蜡烛。 就在第三只厉鬼出来的那一瞬间,六安胸口的伤口快速愈合,身体上血红的咒文全部扭动起来迅速从那伤口中钻进去,密密麻麻,缩小了挤进去。 她的眼睛逐渐不是无神放大的了,有生命的色彩慢慢填满。 她的身体也开始恢复体温,不是过去那种冰凉的身体,是一具鲜活的少女的身体。 紧接着,她突然吸了一大口气,仿佛溺水者一般醒过来。 逐渐聚焦,看到自己。 天戈看到她又活过来,心似乎坐着过山车来回起伏了几十遍,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也许,也许现在占着自己身体的灵魂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邪恶,天戈单纯地想,他不愿意相信男人的预感。 然后,他的手把六安的并拢的双腿往上一折,作出一个最屈辱的形状来。 连着好几天,他都只是保持着基础的生活作息,然后剩下大把的时间都用来折腾六安。 换了几次床单,都染上了她的血。 她的眼睛充满血丝,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又惨白一片,她的腿完全合不拢。 现在的她,真正需要食物和水,需要睡眠。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女孩。 不,她真的活过来了。 而天戈的灵魂因为每日见到感受到“自己”对她的侮辱,终于崩溃,陷入一片黑暗。 身体里没有其他反应以后,“天戈”终于从六安身上下来,好好地抱着她睡了个好觉。 现在他不是天戈,他是六安的故人。 这具身体是他的了。 六安,也是他的了。 第37章 追随者重生 身上的符咒换了三种,每一种都不一样,隐藏于她的身体之中。 又是一天早上,汗涔涔的天戈从六安身上下来,心满意足地在她的颈窝蹭了几下,亲密地在她耳边耳语。 “六安,真好,你也喜欢的是不是,嗯?”他的手又滑到其他地方。 六安的脸上带着异样的红潮,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天戈”明显很喜欢她这样的表现,伸手把她额前的头发撩开,也不管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啵”一口亲上去。 他给她把身体清理干净,然后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把她抱起来喂她喝掉。 然后就趴在她身边看她,怎么都看不够,怎么都爱不够。 她休息了很久才把身体的调动权拿回来,伸手在眼前看了看,依旧是白皙的,不是之前墙壁般的死白,现在变成一种剔透的白,手背手指手心都长了一些肉,摸起来很有触感。 入目所及手肘,手臂都增加了弹性,低头看,斑驳红痕遍布的胸大了一些,身体的脂肪层也稍微厚了一点,总算不是极其饥饿状态时的皮包骨头了。 “好看吗?”身边的人握住她的手腕,带到嘴边细细亲吻,眼睛却在跟她对视。 六安微微用力想要把手拿回来。 “怎么了?利用完了就又要把我丢在一边?” “你想怎么样?”六安在这几天已经知道他是谁,现在他的话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想要你,想把你一点点吃进肚子里去。嗯?”他说话总是喜欢把嗯字上扬,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声音,可是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样的。而且这个人性格多变,唯一不变的大概是那颗贪婪的心。 六安不想跟他说话,头侧到一边去。 “饿吗?想吃什么?”他倒是已经习惯了现代的生活,也知道六安现在有了正常人的需求。 “你把天戈弄到哪里去了?”她又开始这个话题,孜孜不倦,只要他们之间有语言上的交流,她就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怎么了?他比我好?”他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笑嘻嘻地跟她说话,一边起床把内裤穿上。 六安恨极了他现在用天戈的的身体做出这些事,更害怕的是天戈经历了这些,他肯定接受不了。 “比你好一万倍。”她把脸埋到枕头里不再看他。 对方轻佻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小坏蛋。” 六安不理会他,在床上又睡了一会儿。 她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流出来的血也没有过去的效力,纯阴之血完全被封印住,她比一般人还要柔弱,就像自己活着的时候一样。她已经悄悄试过了,但是力气回复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些咒文陷入她的骨血之中,她没有办法从里面冲出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消化掉的厉鬼已经消失,她现在无比轻松。 “天戈”自己吃了东西回到房间,看到六安明显是睡着了,犹豫了一瞬,靠在门框上等她。 六安则是觉得自己才睡着没多久,就突然升至半空,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然后就抱紧依靠物。 “天戈”低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在她屁股上拍了几下。 六安睁眼就看到自己的脸朝着地面,身体被人扛在肩头。 “傅泯恩你是不是有病!”她终于叫出他的名字,声音低微固执“长生不老药你想都别想。” “所以呢?你要再杀我一次吗?”他的语气终于不再带着虚伪的笑。 “很快。”六安这样回答。 “选择权在你,但是我不能长生,你也不能。” “你是什么意思?” 他冷笑一声“没什么意思。四十九天的时间,现在还有四十六天。” 六安知道了这些咒文的作用了,她从他肩膀上挣扎下来。 “你对我施咒就是这个意思?” 他点头。 六安灿然一笑,“那你也别想。” “你不想找你弟弟了?” 六安回手就是一耳光,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她的手下得很重,天戈的脸上立刻红起来一片。 傅泯恩抓住她的手,也不生气,仿佛刚才的怒气都被打散了,把她的手指放到嘴里轻咬,惩罚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喜欢自己弟弟的女人,嗯?” “找到他以后就跟他永生,双宿双.飞?” 他捏着六安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 “傅泯恩,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真让我恶心。” 傅泯恩冷笑“我让你恶心?哈,我们上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你说过吗?你只是利用我给你收集灵魂,让我变成你的奴隶。” 六安怒不可言“你简直有病!是我让你去收集灵魂吗?我感谢你教了我这么多咒法让我比之前活得轻松一些,难道你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永生之药吗?” 傅泯恩一秒都没有停顿立刻接到“永生?对,我想要永生,那是为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够了,你要说你爱我?哈哈哈,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侮辱。” “为什么不行?”他的怒火又被挑起来“就因为我睡了其他女人?” 六安深吸一口气,“这是背叛。” “那你呢?你跟其他男人睡过多少次?在我之前的,在我之后的?六安,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你要论这方面,我远远比不上你!” “你就当我武断好了,这跟你也没有关系了,你愿意跟谁睡都好,把天戈还给我。” “不可能。” 他们又陷入了这个死循环,永远都没有办法从里面走出来。 傅泯恩是她在民国时期认识的男人,高个子,壮体格,阳光帅气的脸,可是做事狠厉果断。他们初识是在川黔一带的深山里,他是家族的继承人,是一个巫蛊天才,没有道德观念,生杀只凭着自己感觉。 他们的氏族是母系社会,傅泯恩在外闯荡多年,回来的途中偶遇六安,很快发现她的与众不同。 他喜欢这些违背自然法则的东西,一开始只是对她感兴趣。 感情的一开始都是兴趣,逐渐的两人就好到一块,六安的纯阴之血和体质都让他看到奇迹,同样的咒文,以她的血书写出来,威力大很多。她需要很多灵魂,傅泯恩可以给她。 他的名字是六安给的,其实说的很没错,他不记恩情。 在一起十来年,他都三十来岁了,六安还是十六七的少女模样。 这样的事情每次都会发生,从情侣便父女到祖孙。 别人遇到都会黯然消失在她的世界中,男人的骄傲,但是傅泯恩不,他想得到永生。通过一些途径,他知道了六安的过去,也知道了长生不老药的存在。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想得到那药,用了很多手段都没有从她嘴里记忆中找到所在地。 也放弃了,他找了一种方法,修成活僵尸。 杀的人越来越多,多到令人发指。 他们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不是因为他杀的人惹了大麻烦,而是两人的性格越来越不合适。 傅泯恩在这期间睡了一个女人,六安就消失了。 他不得不停下手里的事去找她,在这之前也做了完全的准备,两人都精疲力尽。 找到她,绑架她到自己之前选好的地方。 六安醒了之后杀了他。 他推算了纯阳之体出生的地方和时间,六安杀了他埋葬在那里就走了,他的灵魂蛰伏多年,终于等到纯阳体的出生。只等着纯阳之体破了自己就能掌控这具身体。 没想到是六安破的,没想到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她。 天意。 他抓住六安就不会再放手,这个人他要定了。 纯阳之体没有办法修炼成活僵尸,再者,没有六安的帮忙也成不了。现在也好,不能同生,就一起去死,谁都不能从他手里抢走她。 他鄙弃自己的氏族,他比许多女性都杰出,他在外面闯荡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但是心里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最可悲的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反抗六安在他心里的权威。 他一心一意把她当成自己妻子,至高无上的妻子。 但是她却不想跟自己永远在一起,傅泯恩开天眼看了她的过去,知道了自己不过是她伴侣中的一个,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是最没有感觉的,也不是最爱的。 她行走世间,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弟弟的转世。 那他呢?他算什么? 她可以有这么多伴侣,自己就不行吗? 他找了一个女人,忍着恶心做了自己最后悔的一件事。六安亲眼看到了他们两个在床上翻滚的身体,等他事后把人杀了,六安早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很不服气,在这之下隐藏的是心虚和恐惧。 所以才会让六安杀了他一解心头之恨,他想要重新开始。 让他一个人独占她,让她只属于他。 好的是,她喜欢这具身体。 坏的是,她也喜欢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第38章 锋利的爱情 赵伶然在酒吧里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语笑嫣然,灯光不能时刻照顾到的角落里曾刻捏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背上青筋毕现。 身边的女伴本来还在跟他暗示今晚的去处,见他完全走神,也跟着他的视线来到酒吧柜台边。那里有一对正在谈笑的男女,女人背对他们,但是从发型来和衣着来看是个有钱并且会打扮的女人。 那两人凑在一起的头越来越近,从这里看过去几乎是在耳鬓厮磨。那个男人很年轻,唇红齿白,不知道在说什么把那个女人哄得前俯后仰竟然一点形象也顾不了了。 那个男人就喜欢她这么随性的样子,看到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他的手理所当然就要扶上她的腰。 却在即将摸到她柔韧腰间的时候被另一只手横空握住,抬头看,是个面目坚毅的男人,身量很高,现在脸上满是怒意。 “滚开。”他对年轻男人这样说。 “你谁啊?”年轻男人不服气的站起来,他们差不多高,但是曾刻明显比他健壮很多,即使穿着休闲一点的衣服也能看见衣服下永远等待着爆发的肌肉。 赵伶然闻声却没有站起来,而是把台边的一杯威士忌端起来,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然后转过身手往前一送。 半杯酒就这么泼向曾刻,他可以躲开,但是没动,就任由那半杯酒浇了自己一头一脸,他需要一个借口。 “放开他。”她面上还带着刚才愉快的笑意,但是语气十分冰冷。 年轻男人挣扎了一下,把已经发红的手腕收回来,他面容白皙,眉目清晰,对他的作为十分不满,把赵伶然绅士地遮在身后明显是怕曾刻对她不利。 看到这里曾刻更生气,伸手一把把赵伶然拽起来。 年轻男人见状立刻出拳打他的脸,被他的另一只手挡住了,但是曾刻的脸颊即刻被赵伶然狠狠扇了一耳光。 她什么也不说,但是眼睛里的嘲讽意味极浓。 曾刻身后的那个女人俏生生地站在他身侧,赵伶然的视线从那个女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又到他的身上巡视一圈,冷笑一下开口。 “怎么了曾老板,找我麻烦?” “赵伶然,”他觉得自己脸上被她抽到的地方一涨一涨的发疼,满心满腹的怒火发泄不出来,声音没有一点退让之意“离婚协议我不会签的。” “嗤,”她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似乎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抵住自己的红唇“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两人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算了吧,我已经受够了,你身后这位小.姐看起来是个贤妻良母的料,我不拦你,你们大可随意造人,生几个都无所谓,何必拴着我。”其实那个女人看起来花枝招展的,哪里是个贤妻良母的样,不过她自己也不是,管他呢。 她每说一个字,曾刻的神情就冷一点。 直到她把整句话说完了,对方的身体都开始抖动,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曾刻垂下眸“跟我走。” 年轻男人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也知道今晚自己招惹了一个麻烦,但是出于男人的某种心理出口阻拦。 “先生,离婚协议不签,分居两年你们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也会断了,伶然不想跟你走请你不要强迫她。”他倒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赵伶然觉得自己挑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闭嘴”强行搂着赵伶然就要往外走。 她挣扎,分明很不愿意的样子,那个男人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被带走,急忙冲上去撞了曾刻一下,使了全身力却只把他撞得一个踉跄。他转过身来,伸手挽了袖子立刻就要出手揍他。 他已经预感到自己鼻梁骨破碎的结局,闭上眼等着那一下剧痛,却没有等到。 试探着睁眼,对方硕大的拳头就停在自己的面前一寸,怪道刚才脸上有一阵凉风。曾刻的手没有打到他却是因为他的手肘上轻轻巧巧地搭着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尖是暗红色的指甲油。 “别动他,我跟你走。”赵伶然似乎是累了,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就这么一句话化解了刚才的紧张局面,等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年轻的男人才腿软倒坐在椅子上。 围观的人散了场,赵伶然已经坐在曾刻的车上。 她侧着头看着窗外,曾刻上车片刻不停,驱车离开。 两人一时无语。 车厢里一股浓重的酒精味,他的额发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酒,赵伶然皱着眉头从车厢里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擦擦,我可不想因为你一个不小心死在马路上。” 曾刻的心松懈了一些,想着对方还是关心自己的,又听赵伶然说道“我马上就要带着大笔钱成为自由的女人,大把的好时光等着我享受,我不能在幸福即将到来的时候死。” “你再说下去我们现在就一起死。”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她想分开,还不如两个人一起死,就现在。 赵伶然看看他的脸色,装出一个很无辜的表情“哟,生气啦,夫妻做不成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炮.友也是可以的,毕竟你技术还是不错的。” 遇到一个红灯,曾刻把车停下来。 这时候正是凌晨一点,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他不想再听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毫无预兆地侧身吻住她。 尽情地肆虐她的红唇,似乎想把她的口红全部吃掉,不,把她整个人都吃掉。 赵伶然不是没有挣扎,但是连普通男人都无法抵御的男人,她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手被固定在安全带的上面,嘴唇被他撕扯,啃咬,除了痛以外,慢慢生出了一点快意,两条白生生的腿夹在一起互相摩擦了一下。曾刻试探着放开她的手,让自己的手闲下来从她大大敞着的领口里伸进去用力捏揉,她没有反抗。 直到第二个绿灯只剩下几秒,曾刻才骤然离开她的嘴唇,车子风驰电掣地飞出去。 他几乎一秒钟都等不了,车子直接停到了酒店门口,把她的包拿过来很快办好入住,钥匙丢给前台让他们解决后面的事,他强制地把赵伶然禁锢在怀里。 他们在一起太久,她身上那一点容易让她激动他一清二楚。 赵伶然在车上就忍不住了,曾刻这个人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她跟他在一起能得到很多快乐,即使她不想回忆,可是身体先她一步给出了反应。 她被狠狠丢在床上,身上很快压上来一具沉重的男性躯体。 两个人打架一样纠缠在一起,不休不止,直到她被不知道第几个白光击中,颤抖着失去意识。 他的喘息渐止,看着她沉睡的面容,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叹息一声把她抱入怀中跟自己紧密相贴,也顾不得浑身汗淋淋的,就这么抱着她睡去。 也许是这段时间公司的重担,他们紧张的关系还有来自父母的压力让他精疲力尽,这一场释放以后,他浑身酣畅不已,竟然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 床上早就空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另一侧枕头上的一沓红色钞票,升起来的一点满足和舒适都在那一秒消失殆尽。 又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起床把自己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穿上,把钱收到自己的钱包里。 真舍得,睡一晚上给了他两千块。 是觉得他的技术还不错吗?他笑了一声,脸色又沉下去,因为他想起来她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或者炮.友? 没有这个可能,他们绝对不可能分开,绝对。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见面,他以为她会好好想清楚,像他说的那样等他把事情处理好,可是等到的却是她的一纸离婚协议。上面清清楚楚,资产合理分配,她没有占他一毛钱的便宜,当然,也没有让他多得一厘。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曾刻也很累了,每天都接到母亲的电话催促他离婚重新找一个可以生孩子的女人,父亲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是他的行为明明就是支持他母亲的决定。 外界也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偏偏他们两个在工作上的意见相左,互相不服对方,再加上家里的一些列烦心事,两人前段时间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两人都提出了离婚这个话题。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当真,甚至于她直接从公司挂了年假,出去玩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回来。 一回来,她也没有回去,直接找到酒吧玩。 曾刻知道她的行踪,一秒钟没有停顿,直接从办公室开车过来,看到的就是那一幕。 那个缠过来的女人他连脸都没有看清楚,只是需要一个幌子而已,本来是想像她一样气气对方,可是现在气得要死的是他。 对他这么没有信心吗? 他的确犹豫过,可是赵伶然已经刻在他生命中,没有办法剥离。 没有想到这一次分开再见面已经是20天以后。 妇产科门口。 第39章 锋利的爱情 赵伶然素净着一张脸坐在妇产科门口,仔细看着手里的检查表。 刚才医生已经给她解读过了,她的确是怀孕了。在家她就用早早孕的测孕棒看过,自己完全不敢相信,十根全部是双线。 她竟然……真的怀孕了? 眼睛里云翻雨覆,一阵阵的鼻酸眼涩,可是她半仰着头不让自己流露出一点软弱和不坚定。 曾刻从停车场一刻不停地奔跑到这里,爬了三楼,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赵伶然没有化妆,比平时少了三分锐气和傲然,她现在愣愣地目光投射到对面墙壁上的孕妇注意事项上。曾刻的心几乎要爆炸,灼热的血在他身体里形成一股一股的浪潮。 人生最惊喜的时候会让人鼻酸,他站在赵伶然面前几乎落泪。 压抑住自己的喘息,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里的检查表,只看最后的结论,确认早早孕。 赵伶然目光复杂地看着曾刻的表情,他视若珍宝地看着那张纸,让赵伶然心中慢慢松出一口气。 他,因为有孩子而高兴呢。 赵伶然没有感觉到被重视的幸福,她只是觉得心一下子空落落的,手指在松软的裙子上拽紧又松开。 心脏扭曲了几下,一抽一抽地疼。 她现在心里跟宝宝道歉,宝贝,妈妈超爱你,最爱你,但是现在要撒个谎,你不要害怕。 抬起头,冷冷地说“我想打掉这个孩子,医生说需要签名。” 曾刻突然僵立在那里,冬雪灌进他的胸腔,突然寒冷到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猛地捏住那张表,指节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他的齿关紧闭,因为不知道自己一开口会说出什么话来。深呼吸,深呼吸。 “为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期待这个孩子多久了?她现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别说,宝宝听到会难过的。”他捂住她的嘴,他的手心还有一点点汗意,赵伶然怔住,眼泪在眼眶里慢慢打转。 “因为我们要离婚了,曾刻,我很严肃的,我不想给孩子一个不完美的家庭,我不能对他不负责。”她的手挪开他的手掌。他最近瘦了一些,手背上的骨头越发分明。 她直视他的眼睛“曾刻,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如遭雷劈,曾刻瞪大眼睛退了两步,意识到什么他迅速低头。 可是赵伶然看到了他眼眶里掉落出来的眼泪,砸在地上,赵伶然心痛如绞。可是自己当初多痛,现在就要让他痛回来。 “曾刻,”她上前一步双手掌着他的脸侧“你以后会有很多孩子,你会很幸福的。” 说着她也有点哽咽,连忙调整自己的语气。“你也可以给你妈找一个喜欢的媳妇,我知道这些年你夹在中间很累了,放手吧,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曾刻心如刀绞。 偏偏用刀刺伤他的人是他最爱的女人。 为什么相爱的人要互相伤害对方?是害怕爱得不够深刻吗? 他还记得过去,刚结婚的时候两人还嫌如果孩子来了会打扰他们的双人世界,所以避孕一直做得很好,但是后来他们的年龄也到了,想要孩子,一时竟然也怀不上,又过了一年多,去检查才发现赵伶然根本不能怀孕。 他母亲本来就看不惯为人比较高傲的赵伶然,现在更是挑剔得无以复加,每天撺掇自己儿子跟她离婚重新找一个年轻漂亮听话的女孩,不是她这样在职场上能跟男人指手画脚的女人。 因为她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打压不了赵伶然,也不能用一般的规定束缚她。 曾刻一直很尊重他母亲,但是也爱妻子,在这夹缝中艰难生存。 这么多年,赵伶然都累了,他还不累吗? 听到自己能有孩子,竟然这么高兴,他越高兴,赵伶然越失落。这实在很矛盾,他们都爱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因为这同样的爱却恨上对方。 “伶然……”他开口,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红了一片。 赵伶然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也很心软。 她很爱他,只是那个家庭真的受不了了。 整天想着给媳妇下绊子,明枪暗刀地针对她,时常给自己儿子介绍其他女人。 他们住在新别墅区,她还能每几天叫司机把她从城市一端把她送过去专门挑刺。什么女人就应该在家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赵伶然最恨她这样的说辞,在她不孕症查出来以后,那个“婆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像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嘴角压抑不住笑意来跟她提离婚的事情,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赵伶然这辈子没有被人扇过耳光,当时就还了手。 他妈在餐厅发飙,最后把曾刻叫来了。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他听到赵伶然还手的时候目光深沉,赵伶然心里难过极了,但是当时却只是冷笑一下,拎着自己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离婚协议就送到了他办公桌上。 眼前的曾刻目光苍凉,走上前抱住赵伶然,口里说着“伶然,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身体慢慢下滑,直至跪在伶然面前。 赵伶然吓了一跳,但是曾刻抱住她的大腿,他的个子高,今天赵伶然没有穿高跟鞋,他把脸贴在赵伶然的小腹上。 “我爱你,老婆,我爱你,宝贝。”第二声却是在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话。 他的眼睛没有抬起来,认真地跟她肚子里还没成型的胚胎说话。 “宝宝,爸爸爱你。但是更爱妈妈,如果因为你妈妈要抛弃我的话,爸爸选择妈妈,你不要生气。”他的手覆上她柔软的小腹,轻轻摩挲了几下。 赵伶然听着他的话,终于止不住泪流。 “伶然,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并不是因为我要有孩子而高兴得发疯,我只是想,我们两个终于有一个孩子了。就像你说的,眼睛像你,鼻子像你,嘴巴像我,小小的,我们每天给他讲故事,穿可爱的衣服,你要当一个辣妈,我要当一个潮爸……”他哽咽到再也说不下去。 赵伶然想起了过去跟他在床上窃窃私语,一起构想未来的孩子会长什么样,那都是他们最美好的期望,那个孩子会是他们的宝贝,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他高兴,她心里有刺。他不高兴,她心里也会有刺。 这段感情经营得太苦,坚持的人却只剩下他一个。 曾刻把眼泪擦干,站起来,除去微红的眼眶,他又变成了一个金融精英。 “我可以给你签字,” 赵伶然眨着眼,心里一直在跟宝宝说道歉的话,她怎么可能把孩子打掉,这世界上她最爱他。 “但是你不能跟我离婚。” 赵赵伶然愣住,又出言嘲讽。“你放心,离婚了股权我也不会卖给别人,毕竟是我们俩一手创立起来的,不会影响公司的运行。” “我会把我爸妈送出去养老,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再也没有其他人。”他说的话像是重磅炸.弹,赵伶然心头一颤,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那跟我有什么关……” 他的唇轻柔地贴上来。 “伶然,宝贝,我们可以没有孩子,但是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大宝贝。”曾刻即使是在床上也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他的气息烫得赵伶然想逃。 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慢慢地把手环在曾刻的腰间,头靠在他的胸口上。 宝贝,爸爸说他最爱妈妈你不要吃醋,因为妈妈还是最爱你,我们不告诉爸爸。 她埋在他怀里悄悄地笑了,可是眼泪也湿透了曾刻的胸口。 还有很多恶毒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再也不忍心了,这个男人过得也不快乐,她知道。 “所以,再给孩子一段时间好吗?你再考虑多一点时间。”他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得她不痛快。 “嗯。”她冷漠回应,心头却暖乎乎的一片。 你不肯下的决定,让我来推你一把。 第40章 锋利的爱情 “妈,什么也不要说了,你可以在这里养老,但是以后不能来找伶然的麻烦,或者我给你在乡下再买一栋房子……”话音未落就被他妈锤了一下胸口。 她尖利泼辣的声音滚油一样浇到他身上“曾刻!你这头畜生,为了一个女人要把自己的妈妈赶到乡下去住,你不想想,没有我哪来的你,现在你有钱了就要把老娘丢在乡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说话间想到曾刻对她其实很不错,又转了个话锋“是不是那个女人又来缠住你了?我听你的助理说了,她要离婚,你就离呗,立了重新找了一个黄花大闺女,你看她那骚样,还生不出孩子……” “够了!”曾刻的太阳穴青筋鼓起,双眼怒睁含血“妈,你不要再说她一点不好了,不管她怎么样,她是我老婆,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 他严厉的样子把他妈吓了一跳,后者反应过来一个屁墩坐倒在地就开始哭嚎,一边哭一边说着他和赵伶然的坏话。 “我当初不如生一块叉烧,把你养大了却要气死我,没有天理了,你这畜生啊……” 曾刻的爸爸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了回城跟她结了婚,害了自己,也害了曾刻。 “你非要我离婚,那你知不知道,现在住的房子,你每个月用的钱,开的车都有赵伶然的一半,离婚?按照法律有一半财产都是她的,再者,一开始注册公司的人是她,你以为离婚了你还能好吃好喝地待在上海?” 这里的物价高到离谱,她一个人就算是给人当牛做马也没办法供得起自己一个月的生活,偏她不知道她现在的如意生活一半是赵伶然奋斗出来的。 曾母被唬住,一时间停住了干嚎,试探性地看着曾刻“你别骗你老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她就像只鸡一样跟很多人睡来睡去,你不想要孩子,你还不怕得病吗?” 老爷子再也听不下去,一耳光扇到她脸上,直把她打得脸侧到一边半天扭不回来。 “爸……”曾刻握紧双拳站在他爸爸面前。 曾刻的爸爸对于没有孙子孙女还是很遗憾的,他心底不是没有想过让曾刻离婚重新找一个,但是现在听他这么说,离婚这件事真是弊大于利,得要好好思酌,再者,现在不是还有代孕什么的,实在不行就让曾刻找个代孕。 但是这时候他没有心思想这些,这些年的压抑在这一刻都发泄出来,曾母还要哀嚎,又吃了曾父的一记窝心脚。 “金秀英,你闹够了没有,你不走,我走!”跟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实在太可怕,曾父厌恶至极。 曾母吃了一脚,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彪悍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脸上满是冷汗。 她再怎么样也是曾刻的母亲,他的怒火被父亲的突然发作浇熄大半,见母亲脸色不太对连忙把她扶起来坐到沙发上。 曾母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口气掖在胸口,张嘴却发不了声音。 曾刻连忙去给她倒水,那疼痛很快过去,但是还是没有什么作用,她说不了话了。 这时候的家庭矛盾立刻转移到她的身体问题上,曾刻二话不说扶着她就开车去医院检查。结果却是除了三高以外,她没有其他的毛病,折腾了一整天换了几个医院都没有检查出毛病,只有精神科的医生说可能是突遭刺激导致失语,医生也建议她到乡下休养一段时间。 她文化又没有什么,只知道张开嘴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曾刻听了心里也有一点难过,但是心头陡然松活了大半。 他爸爸听到诊断结果以后也是暗叹了一声天意。 等到过几天曾刻母亲渐渐稳定下来以后,他把赵伶然带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她怀孕了。 两老震惊不已,可是曾母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心里恨极了也怕极了,恐怕这是自己的报应。不敢再为难赵伶然,对方却全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们向来不对头,她这样的态度也是合情合理的。 家里终于没有了斗鸡一样的声音,做好饭菜曾刻让保姆先离开,他们一家四口,不,一家五口终于坐下来好好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是曾刻最高兴的时候。 吃完饭以后曾父去书房看书,曾刻到厨房洗碗,客厅里就只坐着两个女人。 赵伶然看了会儿电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金阿姨,曾刻说你说不了话了,这是真的吗?还是你们只是听着我怀了孩子,逗我高兴?” 金秀英自然说不了话,因为这件事她这几天迅速消瘦下来,又多了几分刻薄相。 她不知道赵伶然是关心她还是讽刺她,也不自取其辱,紧闭着嘴巴看电视。 赵伶然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怒,自顾自地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曾刻一直注意着客厅的声响,这时候正好看到她要吃橘子,连忙擦了手就走出来。 “伶然,我帮你。”给赵伶然细细剥了个橘子,还撕掉上面的包衣。“少吃点,怕着凉。” 说完又看他妈“妈,你吃吗?” 金秀英摇摇头,怒视着他。 这样也好,说不了话,许多伤害的语言就出不来。曾刻甚至希望她以后都不要再说话了,他从孩子一路走过来,知道他妈的语言有多狠毒,才不管谁是孩子还是不是。 晚上两人回家,曾刻低声下气地求她不要再计较以前他妈妈犯的错,毕竟她说不了话了,而且这个期限还不知道是多久,她毕竟是个女人,是他妈妈,希望她能体谅一点。 忐忑地等待,赵伶然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曾刻如释重负,一直宝贝宝贝叫个不停,好像从上次开始他就这么叫她,宝贝宝贝。 赵伶然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曾刻越发爱她。 “曾刻,”她叫他一声,把他从过往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你得写个遗嘱,以后你的资产都是我们孩子的,我也写,好不好?” 这样的话实在不吉利,但是曾刻却也没有反驳,如果这样的行为能让她开心起来,哪还有什么不行的,连忙答应了,并且在回家的时候就联系好了律师,让他准备一下。 赵伶然这才露出释然的笑容,然后怀着不安和歉意转过来看着他。 “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没有没有……”他一连叠声地否认,看着她的笑容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情不自禁把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直把自己折磨得气喘吁吁。赵伶然暗笑不已,把手环到他脖子上,两人鼻尖蹭着鼻尖,享受着温馨的夫妻时光。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赵伶然接到一个电话,匆忙赶到电话中约定的地点。 离他们公司十几分钟的车程的一家咖啡厅,进去的时候约定的人还没有过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点了几个甜点,略等了几分钟玻璃门那边才有两个身影姗姗来迟。 一高一矮,推门而入,咖啡厅里的人都把目光投过去,实在是那个男孩太过不凡,身高近一米九,身高腿长,体格完美,再看看那张脸,即使繁华如上海,也要叹一声这样的人比模特还要好看。 矮的那个齐刘海,长直发,被打扮得像个精致的公主。 两人看起来就是一对小说里的学生情侣。 找到赵伶然做的地方以后,两人走过去,高的那个自然是天戈,不,傅泯恩。矮的那个就是六安。 傅泯恩自然地给她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等她站定又把椅子往前推推让她刚好能坐到桌前,随后自己才安然坐下。 六安倒是不说话,桌前的蛋糕清甜,咖啡奶香味浓郁,她用叉子戳了一块放到嘴里。 傅泯恩看她心情不差,这才转头跟赵伶然说话。他脸上的笑意只对着六安,赵伶然有点害怕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了太多让人害怕的东西。 “你怀孕了。”他陈述似的说了一句,紧接着“你婆婆现在也说不了话了。” 赵伶然捂着咖啡杯的手不住握紧,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傅泯恩手一抬,她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但是没有收到你的钱诶?怎么办,我最讨厌人家言而无信了。嗯?”他的眼睛里是毒蛇冰冷的视线,赵伶然身体发颤。六安把叉子放到盘子边,傅泯恩立刻抽纸给她擦嘴。 赵伶然冷汗涔涔。 “让她说话。”六安的声音像是夏日里的冰泉,清脆至极,暗含冷意。 也不见傅泯恩如何动作,赵伶然又能说话了。 她原本想说缓缓,一下子抽不出这么多现金,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明天,最迟明天,我一定打,六百万……”她的声音又急又哑。 傅泯恩没了兴致,冷下脸对她说:“明天没有见到钱,我给你的,照样能收回来。嗯?” 赵伶然强忍着不适点头,然后立刻起身离开那里,出门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 少年正在舔.舐少女嘴角的奶油渍,似有感觉一般,他转过头来,两人视线相对,他的笑意还没有收回来,赵伶然一个寒战头也不回地走掉。 第41章 锋利的爱请 “好吃吗?”他细细将她唇边的奶油都舔舐干净,天真无邪地问她。 这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天戈,真正的天戈。 “傅泯恩,”她的视线垂在陶瓷盘上,似乎是在看上面细致的花纹,声音终于不那么冷淡“你把天戈怎么样了?” 傅泯恩的好心情突然就坏了一半,语气不善地说“吃了。” 六安抬头看他,认真严肃地问他“我知道你不可能吸收他的灵魂,否则也不可能现在才醒,我们商量一下,我给你重新找一个躯壳,你把天戈放了好不好?” 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这样放低姿态还是第一次,她越是这样,傅泯恩越不能答应她的要求。 “你就这么喜欢他?” 六安摇摇头,“也不是,大概是最近活过来以后,心也热起来了,对他没什么感觉,只是见不得对我好的人因为我搞得魂飞魄散……”说到这里她就想起了还在苦等自己去寻找的长生。 她对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感觉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用刀刻在心上的人也会逐渐忘记。 咖啡厅里放着轻柔的歌曲,傅泯恩用她的勺子挖了一勺蛋糕放到嘴里。 “这具身体我要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趁我换体的时候算计我一把,放弃吧,你身上的咒除了我谁也解不开,就算是我死了,你又能活多久呢?” 六安看他“好,那你把天戈的灵魂换出来,身体,你可以找一个又矮又丑的人给他,我只是想他活着。” 傅泯恩咬着勺子不松口,突然歪歪头看向她,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真的?” 六安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好,这样也不好。”傅泯恩摇头,“就算是又丑又矮又怎样,这样只会让你更同情他,你想要补偿?我可以给他,给他一个温馨的家,过上富足的生活。” 六安皱眉“你什么意思?” 傅泯恩不答话,继续问她“你是不是死也不肯让我长生?” 六安点头,傅泯恩却笑了。 “好,那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他又凑过去亲吻六安的嘴唇,她皱皱眉,最终没有避开。 傅泯恩情热,在她耳边私语“我们现在回家做一回?你心甘情愿地,然后我就答应你,嗯?” 六安的手指拽紧裙摆,伸手把傅泯恩推开。明明是一具身体,但是她就是很讨厌他,想起过去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实在太好。 她的身体活了,心也活了,再也不能平淡如水,接受所有没有超出她底线的大逆不道。 “六安,好不好?”他的手指在桌底钻到她的裙摆里去,她伸手按住,面上已经不悦,想着天戈,最终点了点头。 傅泯恩一面开心,一面怨恨,倒是很快把六安拖到家里去。 在超大的浴缸里卑微地服侍她,火热唇舌和灵活的手指都在她腿间,六安双手扶在浴缸两边,脸上红潮不褪,实在忍不住了就伸手去按他的头。 傅泯恩从水里出来,自己已经是剑拔弩张的,但是看着六安的脸色,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用浴巾把她裹了送到床上去,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事。 六安在他面前也不掩饰,来自于身体的一波一波的浪潮快要把她推翻,她心里并不高兴,可是也不抗拒,其实活着的感觉真好。身体的感触比之前灵敏许多,傅泯恩在这方面开窍,又肯伏低做小把她服侍得快快乐乐。 那感觉越来越强烈,六安抓住傅泯恩的头发,松软的身体越绷越紧,低吟不断,最后推高成为一声不压抑的哼声,身体完全软下去。 傅泯恩这才从下面爬起来,嘴边脸颊都有光滑水泽。 “六安,”他看她双眼迷离,自己心里也软化许多,身体的煎熬被他用意志力压下去。 他凑到六安耳边轻轻对她说话,嘴唇和耳朵离得很近,“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活,一起死。我知道我当年做错了,可是我没有碰过任何女人,那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我根本就没有碰她,除了你以外的女人,我都硬不起来。” “你知道我们族里有同心环,我把它改了一下带在手上,也没有办法碰其他女人。” 他们确定在一起以后,傅泯恩就做了一对手环,自己一个,六安一个,乌漆麻黑地带在手上说是族里的传统。 其实那就是同心环,被他改过以后,两方只要有一方变心或者跟其他人有那种接触,就会当场死亡。 其实束缚的只是他自己一个,这是他忠诚的证明,他也很骄傲,认为这世间能配上自己的女人只有六安一个。 六安懒懒地应答着,傅泯恩压住她,小心地进入,一边动作一边跟她说话。 其实这些六安早就知道了,只是觉得傅泯恩作出的举动太过幼稚,也知道如果让他成事,那自己肯定是不能找到长生的,所以才会离开。当时世间没有什么能困住她,她的灵魂和心都被磨到光滑无比,跟谁在一起,离开谁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 没有想到他用情这么深,其实也不算,或许只是一种执念。 就像是她要找到长生,傅泯恩想要得到她,就这么简单。 谁说枕边风只有女人会,傅泯恩也精于此道。 六安的手懒懒的挂在他脖子上,瓷白的肌肤里红晕游走,开口说话,被他撞得断断续续。 “嗯……别,那么用力。”她锤了一下他的胸口“你把天戈放了。” 傅泯恩用力一撞,停下来看她的眼睛。 “我放了他,你就跟我在一起?” 六安这时候到上不上到下不下的悬在半空,不耐烦地抽了他一耳光,其实只是轻拍了下他的脸,更像是撒娇“看你的表现。” 傅泯恩闻之大喜,身体大开大合地挞伐,直到六安实在承受不住才停下来。 两人细细喘息。 他的手还环在她的腰间,侧过身体看她。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我让他投生到赵伶然肚子里好不好?” 六安吃了一惊,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只是在脑中过了一遍他的主意,却不得不承认他想得周到。那家人,两口子有爱,家里有钱,务必能让天戈过上跟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而且他还可以感受到父爱母爱。 咬咬唇,眼波流转,难怪在知道她这些年生计的时候,傅泯恩会从很多个邀请中选了这个,原来早就想好了。 “那你得把那家人的刺头都拔掉才行。” 傅泯恩点头“赵伶然婆婆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她要是不听话,我再给她弄几个蛊,不做好事胸口就会疼的那种。” 六安噗嗤一笑,过去听过傅泯恩说族里会对犯错事的人用这种蛊,没想到现在居然要用上了。 看她笑了傅泯恩才又窝到她颈窝里亲吻。 房间里只听见傅泯恩小声地祈求“宝贝,嗯,六安,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好不好……” 另一边,赵伶然当下就把钱打到六安的卡上, 这笔钱从公司账上走,被她瞒了下来,确认钱到账了她才安心,只是要赶紧把这笔钱填上才行。赵伶然立刻把自己名下的一栋房子拎出来挂卖,希望赶紧把资金补上。 第二天,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发现房子里还多了两个人。 赵伶然几乎吓得腿软,就是傅泯恩和六安。 她公公连忙解释说这两个小年轻说是可以治疗她婆婆,而今天小试牛刀的确让她婆婆开口说了几句话,公婆二人连忙把人请到家里来。 傅泯恩六安好似全然不认识赵伶然,她自然也不会提这件事,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立刻被曾刻发现。 “尊夫人这是被寒气侵入了。”傅泯恩脸带笑意。“你家风水有问题,我刚才看过了,只是一时想不到法子解决,兴许吃了饭就知道了。” 这几天金秀英安分极了,听傅泯恩这样说连忙点头,因为他说她有这样的症状也是因为家中阴邪作祟导致痰湿堵塞。 果不其然,在吃完饭以后,傅泯恩在他家中走动一番,改变几个物件的摆放,金秀英立刻能发出微弱声音。 傅泯恩一笑“老太太别急,很快就会全好了。” 也不谈钱,吃完饭就带着六安离开,全然世外高人的模样,不要钱不要感谢。 果然,晚间金秀英就能说话了。 不过在这之后,她发现只要自己心中有什么恶毒的话要说出来就会心绞痛,更别提辱骂赵伶然,相反,做点好事,对媳妇嘘寒问暖症状就会轻很多。 所以她在这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对赵伶然好得不得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伶然见她这样也就不再跟她计较,果然做到了合家欢乐。 后来家中多了一个大胖小子,全家宠爱不提。 第十一个故事【锋利的爱】完结 第42章 何处寻长生 还有十天,如果没有解开身上的咒语,她就会完全变成一个普通人,会重新踏进生老病死的轮回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想要什么,是不是在得知自己会变成普通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还是对于这结果无法接受。 两者都有,这样茫然孤独的生活再也不想过下去了,可是总要把长生的愿望实现了。她害怕现在找到的长生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他们没有办法在一起,她害怕找到长生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个老人,而他却是青春年少。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怎么办? 还有天戈,她也欠他。现在是决定好了他的去处,那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可是问过天戈自己的意见吗? 身体是他的,凭什么由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自以为是地决定。 六安平躺在床上,傅泯恩早就睡着了,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这么高个人,完全占有的方式宣告自己的主权。 六安侧过身跟他面对面,纤葱一样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他的浓黑的眉毛,长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骨顺着下来是薄厚适宜的嘴唇。 指尖突然一阵湿润,却是傅泯恩在睡梦中含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噬咬了一下,痒痒的。 六安把手指抽回来,伸手把他的手臂移开,他的大腿横跨在六安的腰上,她低头看了看,轻轻推开然后悄无声息地起床。 不能就这么被他困住。 六安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她走到另一个房间开了保险箱,里面只有两个装着液体的玻璃瓶,是她的血液。 这么久都没有凝固,瓶身冰凉,里面的液体在黑夜里呈现微弱的红光。她蹲在保险箱前面好一会儿才决然地起身。傅泯恩能算计她,她就不能算计回去吗? 只是不知道锁魂咒能发挥多大的功效,她不是傅泯恩,失去了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她感受不到血咒的力量,自然也就不能感知时间和效用。 六安把食指从瓶口伸进去,刚接触到血液就是一阵揪心的疼痛。 就像是手指在冰雪的刀刃上狠狠划了几道,不停休,拿出来一看,指尖一滴血渗进去,手掌手背有花纹蔓延出来,迅速成型。 正是傅泯恩在她手上画的九瓣莲。 这时候也管不了许多,她拿着瓶子踮着脚忍着痛回到房间,好在傅泯恩似乎没有醒过来的倾向,是了,这些天他一直在自己身上不眠不休地耕耘,这时候不睡得跟猪一样。 六安咬牙把手指送进去,抹了血,在他的手腕,脚腕,肚脐下都用血画了几道,最后一笔是从他的胸口顺着往上到喉结位置,凝神静气之时,手突然被他大力抓住。 六安一看即将得手,双腿使力往上一迈正跪在他的手臂上,迅速在他喉咙上划了一道,最后一笔完成。 那一霎那,傅泯恩捂着脖子倒下去,身体止不住抽搐。 他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好像不能呼吸,脸色发红,瞳仁迅速充血。 六安跪坐在他胸前,双手按住他的脸,跟他对视。 “天戈,醒过来,天戈,天戈……”一声一声地呼喊他的名字,对方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双手无力松开,眼睛失神瞳孔放大。 “天戈……” 六安心中急躁,可是面上不显,只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不知道多久以后,她口干舌燥,声音低微,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面前的那双眼睛逐渐又有了神采。 他嗫嚅着嘴唇,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鬓间。 六安的眼睛也有点热,身体突然就被他拉下去紧紧抱住,好像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在抱住他最后的希望。 “六安,六安……”似乎在回应她刚才的呼声,天戈靠着她的耳垂喊她的名字。 六安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他低声哽咽,泣不成声。 他的身体犯了罪,侵犯了他最爱的人,他亲眼见证,却无力挽回。 六安最害怕的就是他这样,面对傅泯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犯错,把自己的道德底线降到最低,但是面对天戈却不行,他从小生长在这个时代,他的人生观是属于这里的。 他们不是,他们只是过客,也许会习惯,但是不会因此改变。 六安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唔!”天戈突然捂着头,疼得要裂开,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天戈,”六安却视而不见“我好想你。” 天戈双手按压住太阳穴,疼痛中听着六安说话“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痛得简直要呻.吟出声,他想回答六安的话,可是听她说话,心中高兴的同时,脑中的疼痛越发厉害。 有另外一个声音从脑袋里钻出来“她在骗你,你明明看到了她在我身下有多快乐,你能给她那些快乐吗?” “不是的!”天戈大喊一声,“你住口!你这畜生!” 六安见他眼眶里含着泪水目眦尽裂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酸疼。 “天戈!”她厉声喝到“不要听他的话,不管他说什么,不要退却,如果你没有拿到身体的掌控权,我就会死!” “她根本不爱你,她不想我掌控身体只是因为你更好控制,她想要的男人是她弟弟,你没有见过这么肮脏的事对吧,这是什么,乱.伦你知道吗?” “别说了!我不信!” “你明明看过我想给你看的那些东西,那不是我伪造的,那是她的记忆,我偷过来的,你要是不相信为什么不亲口问她?”另外一人的声音里满是嘲讽“你害怕对吗?因为她找到你除了因为你是纯阳血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嗯?” “那不是真的,你闭嘴你闭嘴!”狂乱之中的天戈竟然一掌扇到到六安的脸上,把她打翻从床上跌下去,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就一头栽倒在地。 头晕目眩,耳中除了轰鸣声外还有天戈的悲鸣“不是的,我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你骗我!” 她没有一点翻身起来的力气,活人的身体就是那么娇弱,换了从前,就算是把脊柱摔断了,顶多疼几天长歪了,她还是可以从地上起来。 可是现在只能躺在冰凉的地上听着天戈疯狂的自言自语。 完了,她想。 天戈怎么可能是傅泯恩的对手,那个人在他身体里住了这么久,说的话肯定都是一针见血偏偏他们都无法否认的。 “天,天戈……”她想说自己的后脑勺疼得不行,身体也没有力气,能不能把她抱起来,可是对方现在哪里还能听见她说话。 傅泯恩看他现在的状态接近崩溃,终于说出了致命的一句话。 “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给你看的场景都很熟悉,那你有没有想过,六安一直以来要找的人就是你,你就是她弟弟,你就是自己所不齿的乱.伦的对象,嗯?” 天戈脑中所有的声音都化成了一条尖锐的直线。 过了几分钟,“他”慢条斯理地从床上下来,把六安抱到床上去,伸手揉揉她脑袋后面的包。 这时候六安眼前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东西,只能任由对方作为。 淤血在他手掌的热力里逐渐消散,柔和昏黄的灯光亮起来。 面容是熟悉的,神情也是熟悉的。 六安心中荒凉,索性闭上眼不再理会。 第43章 何处寻长生 “好点了吗?”傅泯恩把她虚虚拢在怀里,她后脑勺的瘀肿已经消下去,应该没什么大事。 六安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背对他。其实两个人都没有睡意,她空睁着双眼什么也不去想。 “六安,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不自觉放低“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的。”他的手寻到六安冰凉的手指握住,她依旧没什么反应。 身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这时候天色将明不明,傅泯恩凑到她脖子后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欲念慢慢升起。本来握住她的那只手顺着她的手肘往上滑动,径直寻了那只漂亮的小乳鸽握在手里搓'揉,嘴唇也附上她的后颈窝,轻轻噬咬。 他对她之前的作为完全无动于衷,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计划,这让六安一阵恼怒,自己白白活了这么多年,景然越活越回去。 “别动我,我要睡觉。”她在他手上狠狠抓了一爪,他白皙的手背立刻出现四道血痕,傅泯恩嘴里“嘶”了一声,皮肉之疼并没有搅乱他的好心情。 “生气了?”他按着六安的肩头强迫她转过来。 对方紧闭双眼并不看他。 傅泯恩闲闲地撑起半边身体,一只手撑着头嘴角噙着笑只是看着六安。 他把被小猫抓到的那只手背放到嘴边舔舔,有腥甜的味道,曾经他差点就成为了要依靠血液存活的怪物,如果不是她干扰自己,其实说不定在炼尸的时候他就走火入魔死了,又怎么会现在在这里看着她恼怒的容颜暗自发笑呢?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天意,环环相扣,不让人逃脱。 她真漂亮,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还是他第一眼就爱上的女人。 他的心意也没有改变,他爱她,要跟她永远在一起,就算是投胎,他也会绑着她不让她成为别人的。再者说……他的眸色暗了一些,还有一些路没有走过,现在还不用考虑最后一种手段。 六安微皱眉头,脸始终侧向一边不看他。 傅泯恩不管不问地俯身去吻她的嘴角,一下又一下。六安伸手推他,他陡然发怒,按住她的双手桎梏在她头两边,刻意捉弄她一般低头咬她的嘴唇。 他会这样喜怒不定在六安的预料中,也并不怕他,只是这样的折辱方式让六安心中气血翻腾。 “你滚开!滚开!”她不停摆动自己的头不让他的嘴亲吻到,但是傅泯恩轻而易举地制止住她,一抹嘴唇,手下用力她的裙子就被撕裂开来。 又是那样,六安用腿蹬他却正中下怀,他拉住她的腿就开始往里撞。 她还穿着内裤当然不能成,但是这并不打扰他把这当成饭前甜点,六安挣扎中扇了他一耳光。 “你敢试试看!”她瞪大双眼,跟傅泯恩对视。 从他的眼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娃娃脸健壮体格的少年,他们一路相伴,从陌生到熟悉,从疏远到亲密,他像她养的一只狼狗,也是她的情人。 他从来不忤逆六安的意思,作为回报,六安也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他所有的好意。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是让她的身体处于一种饱足的状态,六安不用进食恶鬼或是不洁的灵魂,他总是有办法让许多人心甘情愿地把生命奉献出来只是为了给她当食物。 他也有许多办法炼化恶鬼,只把她需要的那部分能量精华出来。 于是六安进食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从保持了很久的十多年一次,到几年一次,到最后的半年一次。 在他死后,六安茫然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或许那就是他想要的,他的确也做到了。 现在他变了很多,但是六安对他恨不起来,她习惯了记住别人的好,因为总要记住一些东西,美好的比丑陋的更有纪念的价值。 傅泯恩毫不畏惧她的威胁,一手把她的手捏着举到头顶,一手伸到下面去脱自己和她的裤子。 让他得了手,六安浑身一抖。 疼,没有一点湿润的铺垫,就这么硬生生承受了他的侵入。 或者还有一点其他的情绪,六安眼角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在枕头中。她的眼睛闭着,不去看傅泯恩,她不想看到傅泯恩用天戈的身体侵犯自己。 之前是因为心中有要利用到傅泯恩的地方,她得迷惑他,但是现在没有了这个因素,她完全不想做这种事。 女人的心跟身体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心不快乐,湿润的不会是其他地方。 难耐地咬着唇,即使出血也不能漏出一点软弱的声音,她不会让傅泯恩从她这里得到满足。 他艰涩地动了几下,忽然浑身一震就停下来。 慢慢地退出去,床单上沾染上一些血丝。 六安突然被被子盖住大半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对方把她抱紧。 他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六安……” 是天戈。 傅泯恩在刚才只把心思放在六安身体上,天戈觉得舒服着自己的力量减少很多,回神看到六安眼角的泪水,心魂剧痛,竟然被他一咬牙拿下来身体的掌控权。 他翻滚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到厨房里去,孤注一掷地。 六安见他神情不对立刻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两腿打颤地追上去。 “天戈!不要!”她突然冲上去抱住已经拿起刀的天戈,“不要这样!“ 天戈心里想的却是砍断这孽根,他跟身体里的另一人一起同归于尽,如果不行,至少让他没有办法再欺负六安。 六安慌乱地摇头,似乎已经看穿他的想法“没用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宁愿那个人是你。” 她的手寻到他青筋毕露的手,轻柔地摸着他的手背,把那刀卸下来。 “如果你能一直掌控住这身体,我就会没事,为什么你不努力一点呢?”她诱导着他,其实心里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偶然得手只会让下一次来得更艰难,或者他根本就没有下一次。 “天戈,不要伤害你自己,我舍不得。”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可是我不能看他再用我的身体对你做这种事,他怎么能?“脑中一震剧痛,他知道是另一个人在反抗,连忙把所有思绪都收回来压制住他。 六安见状也不说话,头依偎在他脊背之中,天戈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啊。在一起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自己表示出无微不至的关怀,他青涩,害羞,却又热情如火。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的话,六安肯定他会选择她活下去。 可是偏偏是这个人遇上她,败坏了他一生的命格。 他的身体无法自治地抖动一阵停下来,在六安心口凉下去的时候转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伤害你,六安。”他们的语气是截然不同的,六安在他怀里狂乱地点头。 泪眼朦胧地抬眼,天戈的眼眶也是红的。 朝阳出现,晨光从厨房的窗户射进来。 六安突然想起了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情形曾经出现过。只是情景相同,人的心和期望都已消失如斯了。 天戈压制住傅泯恩,六安猜想是他灵魂也是纯阳的缘故,他比傅泯恩更契合这具身体,因为灵魂和身体同生同长,只要他坚定一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第44章 何处寻长生 六安去洗了澡出来,天戈双手压在脑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她心里一紧,知道天戈现在肯定不好过。她穿着一整套睡衣,脖子到脚踝都没有露出来。 天戈见她出来,慌张地想要起身,经过她的时候却被她拉住。这是他的房间,他还要去哪里? 六安不敢确定他这是恐惧回忆还是嫌弃她,愣了一下,松开手。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荒芜,天戈反而在她收手的时候握住了她,两人眼神交汇沉默无言。 她知道他接受或者拒绝都需要时间,所以并没有干涉他。天戈想要远离她,有想靠近她,矛盾中轻轻已经下意识把她拉到怀里,下巴轻柔地蹭着她的头发。 六安要怎么跟他说,说自己并不在乎那个?还是说自己在那其中遭受了很大的折磨? 什么都不说最好。 天快亮了,他把窗帘拉上,两人并排着躺在床上休息,双手放置在腹部,就像是虔诚的朝圣者。 六安听着他的呼吸始终沉重,心里复杂,可是最终抵不过这具新生的躯体的需求,缓缓睡去。 等她睡着以后很久,天戈才转身过来看着六安,他的手指临空描摹着她的脸,眼睛,嘴唇。犹豫许久,把身体靠近她,然后跟随着她进入睡梦。 有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慢慢在梦里涌现。 他看到成长在深宫中那个忧郁的少女,他们在约定的地方见面,她这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意。 梦里的她和现在几乎没有差别,外表没有差别,只是眼神不像现在这样淡漠,她会发自内心的笑,难过,会带着小女生的期许。她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是像看着一点零星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她想要的不是自己给她生命,而是把自己当成活下去的动力。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境变了吧。 从姐弟,到爱慕者。 他真喜欢她,和现在一样喜欢。 恍惚中,天戈从梦里醒过来,却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差别,仿佛他还是梦中的那个人,她也是。 “徽阴……”他嘴里低低地叫出梦中人的名字,或许那是上辈子的自己?傅泯恩嘴里的不.伦的那个人,他说的有一点不对,陷在感情中的不是六安,是他。 脑袋里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梦醒而消散,反而在他的回想中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恐怖,细枝末节都仿佛在他眼前重现,他甚至能想起来她穿的衣服上面不起眼的花纹。 是真的吗?那个人说的那些。 六安像是一只短暂停留在枝头的蝴蝶,他这一轻呼让她的眼睫颤抖几下,缓缓就睁开眼睛,她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醒了,”她侧身在枕头上趴着,低低呓语又睡去。 朱唇微启,光洁如玉的脸吸引着他的手指和嘴唇,但是他没有动。眼神看着的是她,透过她看到的是两人的过去。 三天过去了,这几天他所有的关于前世的记忆回来,那就像是一部自己主演的电影,看起来很奇怪,对他的思维产生了一些影响,但是本质上他还是他。 六安跟他一起出去采购,去散步,去看他奶奶,夜晚同床共枕。 但是巨大的鸿沟隔阂在两人中间。 第四天早上,六安留下巨额财产悄无声息地离开。 天戈醒来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她什么也没带,桌子上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应的声明,还有她一部分财产的转移。天戈突然变成了一个有钱人。 他茫然地捏着她留下的纸条在家里四处寻找,六安走得很干脆。 他张着嘴想要叫她的名字,想要告诉她,他就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那个人,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 另一边,六安从机场出来,米奇在出口等她,看她出来了手上只拿了一个包,走过去给她接过。 这时候天气已经转冷,尤其是在这边,米奇给她围上之前准备好的围巾,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跟她说话。 “米奇。”六安把围巾围好,嘴唇大半的脸都遮盖在毛线中。 “现在我是作为故人来帮你,所以就不用叫我米奇了,叫我的本名吧。” 六安张嘴又闭合,她忘了他的本名叫什么,这些年一直都叫他的代号,名字反而早就忘了。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姜宁。” “嗯。”她点头“这次要你多帮忙了。” 姜宁无所谓地一笑,“正好在外国呆烦了,每天在家里炒股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喜欢……”似乎意识到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不那么妥当,他话锋一转“你要我查的东西从网上很少找到,但是外国的图书馆和这边的图书馆都有一些记载,我把它整理出来了,待会儿到了给你。” “能先去吃饭吗?我饿了。”她微微一笑,姜宁一怔,之前从来没有听她主动说过自己饿了这样的话,他对六安的秘密一知半解,只知道她异于常人,是一个很神秘具有力量的人。 “想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 姜宁越发惊疑不定,之前她找他,他就知道她这次遇到的不是一般的事,查过她想要的资料,他心中就是一跳,但是这些都抵不过他们的对话,这样的情景他之前想都没有想过。 机场没有什么好吃的,姜宁坐在车里查了一下,准备带她去这边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吃饭。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什么好地方,到时候别说什么精致的饮食,能不能吃上饭都成问题。 他没有打算问六安,是她主动说的。 这段时间过得太压抑,现在离开了那两个人竟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果然女人最好还是靠自己,如果她还是长生且带着阴血的六安,她什么都不会怕,这次是她大意了。 “我被人下了蛊,他用自己的血做了血引把我困住了。” 此话一出,姜宁肃然地点头“所以这次我们是去那个氏族找到解决的方法吗?” 六安点头,长生的时候有很多缺点,但是真的活过来的话,她未必能有那么肆意。 她还没有找到长生,她还不能老。 现在她也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需要永恒的生命,她要结束也要等到长生一偿夙愿,他们一起结束,两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一起消失,那样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人都是有独占欲的,所以离开天戈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不在,不让他找到,傅泯恩就没有机会作乱,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身体里的蛊咒解除。 姜宁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她绝对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 “而且我们要快一点才行,我只有六天的时间了。”她自嘲一笑。 “那可真得快一些,从这里开车过去要六个多小时,到了那边汽车开不进去,我们只能步行。” 她头痛地点点头。 现在支持身体的动力都来自她身体消化提取出来食物的营养,很快就会饿,而且体力差得无可救药,步行至深山里的氏族,听起来就艰难。 姜宁看着她情绪化的表情,心头暗笑,但是也为此做出了十足的准备。 他的体质在一般人里来说还算好,所以如果到时候六安走不动,他也可以背她或者拉着她。 现在是初冬,这里虽然靠南,但是海拔高,所以天气冷极了,这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他们被蛇虫鼠蚁咬伤的几率,但是体能消耗会比平时更快。 当地的向导他已经预定好了,只等着他们到那里,然后睡一觉就起程。 “帮了我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她意有所指,配合了这么多年,姜宁还是能听出来她的意思。 “没什么,跟我女朋友结婚。”他说出去以后,六安明显松了一口气。 实在不想跟别人有什么牵连,“嗯,如果我成功了,送一套别墅给你当新婚礼物。” “如果没有呢?”他问。 “没有别墅也给你。”她早就写好遗嘱了,不管成不成,律师都会拿着这份遗嘱,按照上面的财产分配找到这些人然后把她的嘱托给他们。 “你还是这么大方。”姜宁笑笑,他哪里来的女朋友。六安也跟着笑,她对身边的人一向很大方,因为她钱是最实在的东西。 她没有说的是,失败了自己大概也不会苟活,太累了,一个人挣扎在世间真是太累了,她不想变老,不想一个人孤独寂寞然后满身鸡皮一头白发地死去,她从来没有想过。 想到这里她反而面色温和,一派解脱的样子。 姜宁紧了紧眉头,想要询问下去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是他没有。 还有六天,他会知道的。 第45章 何处寻长生 晚上十一点,六安精疲力尽地倒在农家干净的小床上,被子下面有一股淡淡的稻草的味道,她的骨肉松软根本起不来。 姜宁跟主家打了招呼以后搬了被子进来铺在地上。 “干嘛?”六安勉强支起眼皮问他,她浑身都要被那条崎岖的路抖得散架了。 “我睡地上。”他没有抬头,一边麻利地铺被子一边回话。 这边海拔比较高,晚上一贯很凉,六安不想他在这时候生病。“你去其他房间睡觉,我没事的。” 姜宁的手停顿了一下,思酌半秒“好,明早上我叫你。”然后把地上的被子一卷就要出去。 “等一下……”听见六安叫停他当即停下来“我饿了。” 她开始厌烦自己的身体,裹在被子里还是很冷,又冷又饿。“被子里还很冷。” “知道了。”姜宁勾唇一下走出去,很快给她端了一碗炒饭进来,但是六安已经睡着了,他把饭轻轻放下,手臂下夹的热水袋给她放在冰凉的脚底,六安瑟缩了一下,但是没有醒过来。 他把饭端着悄声出门。 ** 这一家人早就起床了,少数民族村落,古朴得像是上个世纪的遗迹。 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两旁是一栋一栋的的老屋子,姜宁跟一个大小伙子一起蹲在水管边刷牙,水冰得要把牙齿冻掉。他捧了凉水往脸上胡噜了几下,因为家里的水只有温水瓶里有,要留着给六安洗漱。 小伙子是他找的向导,在外面上大学,成绩不算好,但是没什么人品毛病。 说起来姜宁在黑客这方面真的极其有天分,六安跟他说了,目的地以后,他侵入了离那个地方最近的政.府的系统,简单做了一个程序筛选出所有符合条件的向导备选者。 然后系统筛选的那段时间又重新做了一个更复杂的程序,能够侵入社保系统,学校系统的木马,等着前者搜索好了以后后者自动运行,最后挑出来的就是这个叫做车奴差的在校大学生。 他用国内基站给他发了兼职短信,他已经了解到这个青年的家境,他缺钱,上当的可能很大。 在他犹犹豫豫联系上自己以后,姜宁二话不说给他打了两千块,就说自己是国内民族文化研究中心的学者,想要了解他们当地遗失的文明。他欣然答应。 姜宁陆续给他打了五千块,这样不会太多让他起疑,也不会太少让他不尽心。 昨天跟六安吃完饭回程中就把他从大学里接出来,他看到两人都很年轻面相也不像是坏人,也就放心了。 六安裹得绵绵实实,还是觉得山间的冷空气无孔不入地侵蚀她的身体。 两颊冻得通红,姜宁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也没有从外面买暖宝宝,只好让她在火盆边烤火,把身体都烤暖和,吃饱饭以后抱了一个新充水的热水袋,三人这才从那里出发。 如果再给他多一点时间和人手,他能侵入国.防系统用卫星定位到书中描述的地方。 但是没有,所以他只能根据六安的描述和书上查阅的资料给出一个大概的范围。运气好的话,三人这六天不眠不休能找到,运气不好的话,一个月也找不到。 车奴差从小农村长大,身体很是健硕,大的帐篷睡袋和一些医疗用品是他背,重要的食物和必需品是姜宁背,六安只用拿着那个艳红的热水袋走在他们中间就好。 从村庄走到他们的疑似目的地大概有七十来公里,车奴差听过那里,那是他们族里的禁地,建.国后曾经被打砸过,现在听说只是每隔几十年选个继承人上去,保证那里一直有人就好。 而且只是从一个家族出就行,那个家族听说就是当年从山上搬下来的,他在出发前想起来,然后把这情况跟姜宁说了,对方考虑没多久就拜托他悄悄找一个能找到那个地方的人带路,工资和他的一样,也是五千。 车奴差就去了,没过多久面带喜色地带着一个满脸黝黑目光中带着怀疑的小少年过来。 “他叫恩加,他认得路,因为他姐姐前几年被送上山,他跟着去过。”车奴差兴奋极了,没有想到自己能找到带路人,这省了很多事。 那个少年时不时说一句话,但是都用的他们民族特有的语言,六安跟姜宁对视一眼,因为他在说话后车奴差的脸色面相变差了,跟他小声争论了几句,少年仰起头不再理她们,只埋头带路。 天很冷,他身上却没穿几件衣服,六安看着都觉得冷,忽然想起来过去自己也是这样的,在别人眼中自己大概也是挺奇怪的。 车奴差不肯跟姜宁说他们的对话内容,姜宁看了他的脸色,没有恶意,也就算了。 一行人静默地潜行在烟雨朦胧的青石板村落中,为了不遇上人他们从车奴差家后面绕着路上了山。 虽然穿着昂贵的攀登鞋,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六安的脚已经磨出许多水泡血淋淋地黏在袜子上。姜宁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两人睡一个帐篷,六安早就睡过去了,姜宁给她掖好毛毯,然后从包里把电脑和导航拿出来,这是市场上能买到最好的电脑,但是要拿来做一些事还是比较困难的,他打开看了法国家里电脑传送过来的信息。 终于入侵成功,他试着调控一颗军用卫星定位到他们所在的位置,然后放大至最清晰,把周围的环境都观察了一下,然后不断搜索,终于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在二十公里外出现,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把那个山洞前的空地放至最大,山洞前面很平坦,两棵树之间还有晾衣绳,果然是这里。 姜宁把线路确定出来,电脑出现警示,他立刻切断卫星联络,然后迅速清空自己的侵入痕迹。 半个小时以后他的手才从发烫的键盘上下来,把东西收好以后很疲惫地躺在六安身边,心中激动不已。侧头看六安,她睡得很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面上网状红光一闪而过。 姜宁摸摸她的额头,滚烫一片。 立刻就要起来给她找药,六安闭眼抓住他的手“没事,睡觉。” 听她这么说,姜宁这才躺下去。 第二天,她果然已经不再发烧,他低声跟六安说了一下地方快到了,她的眼神亮了一下然后又黯淡下去,她心里大概有一个猜想。 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恩加在看到山洞的时候兴奋地一趟就跑过去,嘴里还大喊着什么,大概是姐姐一类的。 洞里很快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穿着黑色的青布裙,脸上密密麻麻都是刺青,看不清脸,只露出眼睛。她惊喜地跑出来,那少年即刻止步,惊恐地崩溃地大喊。 那女人一面安抚他一面走过来,两个人都流泪了。 她伸出手,手上也全是刺青,恐怕那青布裙下面,身体的每一处都是刺青。 他们没有找错地方,她没有来过,但是听傅泯恩形容过。 他们族中的药母都会一代代传承,选中十六岁的处.女然后在身上文上刺青,这就是他们族中所有的蛊术,每一代身上的刺青都会变得更多,因为总有人研究出新的蛊术,但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停止了,不然的话,她身上即使密密麻麻也撰写不了这么多蛊术,要破解的话只有被选中的继承人能知道方法。 现在他们族里没落了,只能选出一个人来继承这几千年的文化,而且…… 六安让车奴差问她会不会说普通话,那女子防范意识很强,跟弟弟见面的喜悦过去之后,就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们。 车奴差用土话问了她,那女子狭长的丹凤眼微抿,看着六安,她的第六感和本能都在告诉她这个女人跟她们族有着什么纠葛。 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差,小时候也上过学,后来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埋葬在无人的山区里,觉得很恐惧,但是没有办法,她是血亲选出来的新药母,她是氏族文明的载体。前一任药母在临死前的几年给她讲了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相信的故事,关于这个氏族。 直到自己亲眼见证了老药母在夜晚炼尸,她把死去的婴孩放在火上烤,烤出的油用瓶子装起来,她目眦尽裂可是动不了,旧药母把自己的手腕割开,把油倒进去的同时一边念咒,最后把身上的皮肤完全剥落下来,照着上面的咒文,给她文上了新的一模一样的。 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穿着青布裙,没有痛觉,但是手上是密密麻麻的刺青。 尸体在自己面前,只有红翻翻的一具骨肉,她没有哭叫。刺青文上去以后有什么东西唤醒了血液里的文明,她把那具尸体烤了,尸油装在瓷瓶里,一瓶又一瓶。 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新的药母。 六安跟那药母走到山洞中,刚进去,一股刺鼻的腥膻味道就传出来,就像是各种尸体腐烂又用香膏腌起来一样,六安皱皱眉头。 山洞深处是她的居所,只有简单的一张床,床后面有一道帘子,味道就从那里传过来。 “你,被诅咒的人?”她的发音很奇怪,眼神锐利得不像是刚才跟弟弟团聚的少女。 她能看到六安血管内流动的蛊,渔网一样把她裹在里面。 “是的,”六安点头“我想请你帮我把这清除掉。” “我不能。”药母摇摇头,“我解不掉。” 六安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吃惊,点点头“那你能看出来这个蛊的作用吗?” “把衣服脱掉。” 六安依言把身上的衣服都脱掉,头发盘在脑后。 药母仔细端详了很久。 “死咒” 第46章 何处寻长生 “不,不对。”药母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死咒,虽然最大的轮廓和效用是死咒,但是里面有重重叠叠囊套着许多蛊咒,有的她甚至根本没有见过。 她想到一个方法,从帘子后面待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根脏得发乌的骨针刺破了自己的手。 她的血液带着一点淡青色,血滴在六安的手心里,就像是水滴触碰了禁忌一般,一圈一圈的蛊咒带着红光从她身上向四周扩散。 尖锐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六安咬牙等着疼痛过去,手背上始终火烧火燎药母的血液浸透她的手心,上面的莲花在黯淡和光芒中最终定格微青色的九瓣莲上,痛觉消失了。 六安被冻得瑟瑟发抖,从地上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 药母沉默地看着,不多时抬头对视她的眼睛“莲花消失,你就会死。” 这一趟是白来了,除了傅泯恩,没有人能够解开他的蛊咒,她过去看的书是他自己用文字编写的,每一个符咒,样式都有他的解读,他自己研究出来许多新的,药母只是个小姑娘,根本帮不上她的忙。 六安恨傅泯恩因为自私做出这样的事,紧握着拳头闭着眼睛,恨不得把他杀了。 再睁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这是,逼她去死啊。 她不可能给傅泯恩永生,永远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未必不是自己的过错导致的,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少年,不该贪图便宜跟天戈在一起。 现在她面前只有一条路。 这样也挺好。 ** 药母拒绝了跟弟弟一起回村的请求,甚至没有从山洞里出来送她们。 车奴差安慰着悲愤的恩加,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六安的变化,姜宁注意到了。 “六安……”他犹豫着“你还好吗?” 其实是想问她来这里的目的,为什么从里面出来,她的手就一直揣在口袋里,为什么她现在脸上露出的是解脱的神色。 六安回以微笑“我没事。” 低着头看路“帮我订一张去南京的机票,尽快,越快越好。” 姜宁诧异“我跟你一起去。” 六安摇摇头,“不,只用我一个人就好。” “可是你身边没有人服侍,”他是知道六安的,她身边总会有一个鞍前马后,当牛做马的人照顾她的生活,不自觉用了服侍而不是照顾,恰恰说明了六安在他心中的地位。 六安当然也听出来了,叹了一口气,颇有少年老成的感觉,只是姜宁怎么会不知道,跟六安的这些年,她的容貌没有一点变化,她每年的身份证年龄都保持在十八岁,他知道这很诡异,但是从来没有想要探索,那没有意义。 “姜宁,这次分开我以后就不会再找你了,这些年谢谢你。” 这样说话的方式让他怀疑从山洞里出来的根本不是六安,狐疑地看着她“你……”欲言又止。 “有时候人犯的错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这样的话,长者一般,忽然又笑笑“所以你在做事的时候也要考虑清楚,有时候肆意是痛快,只是结果未免不会让你后悔,即使知道后悔根本没有用。” 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姜宁更担心她。 “六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能做些什么?” “好好活下去。”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来,双手握拳,克制住自己想要握住她肩头的想法,他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她要死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南京。” 闻言有些惊讶惆怅,淡笑“不要。” “我要和你去南京,就算是你死,总要有一个人替你收尸吧。”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么恶意的话,仿佛这样才能发泄自己的怒气,一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的生命,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很生气。 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他心头,他的声音大到另外两人都停下脚步看他们。 “不用你。”她还是坚持着,姜宁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也没有打算再说,但是心中已经做好去南京的准备。 夜晚,在帐篷里姜宁背对六安。 “你是不是要,有什么事。”不想提那个字。 六安仰躺在睡袋里,懒懒散散“差不多吧。” “不能告诉我吗?” “也不是,只是怕给你带来麻烦。” 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我不怕麻烦。” 有什么带着馨香的东西凑到了他的脸前面,黑暗中,他看到她手上一朵青莲带着盈盈的绿色,似乎要活过来一般。把他吓了一跳。 莲花的脉络就像是她的血管一般。 “这是什么?”心头微动,似乎知道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只是嘴唇嗫嚅说不出来。 想伸手去抓,但是她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死咒。”她说,心中知道这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是死咒,但是对于她却是活咒,只是后者更让她绝望。 姜宁急促地坐起来“什么时候?这里除不掉这个吗?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 六安轻笑了一声“不用了。”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够了。 因为孤单而跟很多人在一起,却始终没有找到长生的转世,她欠他,永远也还不了,反而让自己也尝遍苦楚。 这么多年,也够了,她不是没有在寻找他,只是找不到了。 这就是缘分吧,从前他们哪里会知道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几十亿,她要怎么才能碰上他? “我想起你小时候了,”桀骜不驯的少年,黑了某银行系统,把钱转到自己虚拟的账户中,享受了短暂的一段富裕生活,然后就是牢狱之灾。 是六安把他从牢里弄出来,送他出国学习,让他成为她最得意最有力的助手。 她对姜宁来说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之前的诀别他知道不会是结局,但是现在这次却让他恐惧。 如果六安死了,他的确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她给的钱加上自己的才能,他能活得非常好,豪车豪宅,香槟美人,可是再也不会有期望。每次为她做事,他都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体现,他感激六安。 对她没有情爱,但是意义却又远超过这些。 世界崩塌的原因是,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高高在上以及无所不能。 她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女人。 更可怕的是,她对此毫无办法。 他也不能帮上她什么,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作祟,姜宁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才喊出她的名字“六安”就语不成调。 “男儿有泪不轻弹,姜宁,好好睡觉吧,你要跟我去南京,也好。”声音越来越低。 “还有多久?”他问她最后的期限。 “四天。” 姜宁闭上眼睛,始终不能安睡,翻身起来从包里把电脑拿出来钻到寒冷的帐篷外,深山的寒风吹得他浑身一哆嗦。 盘腿坐下,把电脑打开,十指翻飞,敲击电脑的手指几乎出现残影。 不能坐以待毙,他现在就要查世界各地的蛊师巫师,就算是之前觉得滑稽的东西,只要有一点不同,他都把它收集起来。 四天,还有四天,他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 六安躺在帐子里听他在外面弄自己的电脑,杏眼微睁,唇边逐渐带上笑意。 其实自己真实足够幸运,纵使年少时遭遇许多苦难,可是上天给她的弥补足够多,在这样的时候依旧有人在关心她不是吗? 与此同时,另一个城市的一名少年正躺在宽敞的床上看手机。 屏幕里是一个被偷拍的少女,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光是这样就足够让他起反应。 他的手在被子里握住自己,一边回忆着六安在他身下难以自己地扭动和娇喘,一边快速动作。 眼睛里带着贪婪的光,很快,很快六安就会完全是他的了、 他知道她会回南京,很快。 想象着她仰头仿佛溺水者被拯救一般地喘息,他闷哼一声,丢了。 六安,还有四天,我会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嗯? 第47章 重生或新生 “天戈先生,您要我们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飞往南京的飞机上,大约四十分钟后抵到禄口机场。”电话里是一个沙哑的男声,多亏了六安给他留下来的这些钱,以及人脉资源,他很快检测到她的所在。 “嗯。” “我们还需要继续监测吗?”那个男人毕恭毕敬地问道。 “继续。”说话间,他从床上起来,伸展了一下修长有力的四肢,这具躯体被白白糟蹋了,那个人把这身体搞得像只弱鸡,根本没有一点男人的魅力,傅泯恩用手捏捏手臂,腹部,肌肉健硕程度根本达不到他的期望,以后自己要好好锻炼才行。 男人,总要有力量才能让女人满意。 那边又说了几句话,傅泯恩听着没什么意思就把电话挂了。 六安很快就要回到他的狩猎范围内,想到这里他越来越激动,舔舔嘴唇去浴室洗澡冷静一下。 镜子里的人长相实在没有挑剔,等他把这灵魂吸收完,他就和这身体完全融为一体,他可以拥有他过去所有的记忆,就像是看电影,对所有细节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喜欢谁,他就可以是谁,这样多好。 长生丸,他势在必得,六安,他也要。 六安很快就要到了,他洗澡出来换了一套黑色的长羽绒服和牛仔裤,戴上口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低调出行的明星,出门前带上钱包,撸撸头发往外走。 到机场刚好半小时,他站在大厅里看他们的航班号,走到巨型柱后面等待,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出口的情形,那边看不到这里。 很快,两个带着口罩的人走出来,一高一矮,那个女人正是六安,那个男人自然是姜宁。 傅泯恩握紧拳头,几乎控制不了自己走出去。 身边有女生在偷拍,他斜视一眼,只露出眼睛里满满的嫌恶之情。深呼吸,转过头去,六安正抬头跟姜宁说话,他们的身高更般配,她穿着平底鞋,那个男人高她二十公分的样子。 出来的人挺多,为了不让别人挤到她,他用手护在她的身侧。 这人是谁? 傅泯恩没打算跟上去,他只是想要看看六安,只是现在看来,她比自己想象得过得要好,这么快就勾搭上一个男人? 他们两人很快从机场离开,这边的夜晚凉意森森,两人在市区住进他的一栋独立别墅,那里离她要去的地方只有两小时车程。姜宁从来没有准备把这边的房产和车卖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好会回来。 回到这里,六安终于安定下来。 姜宁从饭店订了饭,他们坐在客厅等着饭过来,因为有人定期过来打扫,这边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洁。 他把空调温度调高,给她冲了一杯热巧克力,六安盖着厚厚的羽绒被手里握着热气腾腾的巧克力。 姜宁把电脑充上电推到她面前给她看。 “我找到几个,嗯,你看看吧。” 电脑推过来,上面是世界各地比较有名的灵媒和巫师,还有一些神奇部落。 六安抿了一口巧克力,眼睛在上面浏览一番,其实没有用,这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 除了傅泯恩,谁都解不开这个咒。 但是对方不会给她解开,她知道,除非把长生丸给他,同样的,她也不会给他。 “嗯,谢谢。”她就当作看小说,只是面上没有带上凄苦或是期待的表情,她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心意。 轻轻笑了一声,摸摸他的头。 “姜宁,谢谢。” 他知道了她的意思。 窗外是凛冽的寒风,屋内的融融的和洽。 他们吃了饭,六安在浴缸里舒服地泡了个澡,痛快地几乎要死去。这时候却不急不忙了,把头发吹干,整个人埋在松软的大床里,很快陷入睡眠。 人要死的时候,总会回忆很多快乐。 她又梦见长生了。 他坐在银杏树下,捧着一本书在读。 夏日炎炎,树长得很高,枝叶下绿荫点点。他斜靠在一张躺椅上,身前的桌边摆着三盘糕点,一盏茶。 六安就站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看着他。 “阿姊,”他似乎早就知道她站在那边看他,无奈地把书放下,冲她招招手“站在那里做什么,不热么?” 六安低头看自己,一身轻巧湖绿色便服,似乎真的有些热。缓步走过去,却被长生拉住手坐在他面前。 用手牵住袖子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阿姊真是个傻子,站在那边干什么,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从他眼睛里看到的的确是一张娇俏富有生气的面容。 “给你的夫侍一个都不喜欢吗?”他懒洋洋地把身体撑起来“我要喝茶。” 六安依言端起茶杯,却不是给他喝,自己一口气就把茶水都喝光了。他要阻止自己,只是哪里快过她。 她得意洋洋地示威,却不防长生的脸一下子凑到自己面前,鼻尖对着鼻尖。 “阿姊把我的茶都喝光了呢。”说话间他的气息从她微张的嘴唇里钻进去,微微的茉莉香气,和那杯茶一样的味道。 却好像酒一样让她微醺,他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几乎要嘴唇相碰。 他常常的睫毛颤动着,最终没有靠上来。 “阿姊,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一直不来?你忘了我……” 六安心头一惊,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荡漾开的水波纹,逐渐消散。 只是长生那对愁怨的眸子最终留在她的眼前,她想说的话全部滞留在嘴里。 长生,长生! 惊恐地醒过来,泪流满面。 长生果然带走了她的情感,现在复活了,自己才又真正的感受到那种压抑地深沉的情感。现在的自己是过去活着的徽阴,长生期间的人是另一个,她只是一个行走世间的亡灵。 那个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在接近的时候,自己的手抵在长生的肩头。 有人把这一幕说给了皇后听,他们是一对不受欢迎的姐弟。 她的夫家仇视她,朝中大臣仇视他们。 死,其实是难以避免的。 要怎么弥补他? 她再也睡不着,走到客厅里拿了姜宁的ipad查找南京的一处景点。 古银杏,那就是他们一起种下的树。 她很少居住在这个城市,总是环球游历,寻找,累了就在一个地方定居一段时间。在这个城市很少,更别说去银杏树那里。 为了保护这棵古树,人们专门修建了院子来保护它。 六安看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触碰画面中的银杏树。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一起种下这棵树的时候,这树还是棵小树苗,现在居然也是千年古树了。 最后是抱着ipad窝在毛毯里睡着的,她很想去那里,现在就去。 天亮了,姜宁从房间里出来,六安蜷缩着身体挤着沙发睡,长发遮住她大半的脸,鼻尖带着一点点红润,客厅的温度太低了,姜宁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空调温度调高,走到厨房里去给她准备早餐。 等她洗漱完,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早餐。 “帮我个忙。”她说。 “什么?” “我想看看小区里的一个人,我要他们的监控录像。”他当即吃掉了最后一口煎蛋,把电脑搬过来,盘腿坐在沙发下面,六安在他的身后上方。 很快他就根据她说的地点,找到了这个小区,侵入他们的系统。 六安看了一会儿,见天戈从小区里走出来,连忙叫他暂停,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姜宁见她深深地呼吸,然后吐气。 这样就够了,这个人是天戈没错。 然后抬头“姜宁,我要走了,就今天晚上。” 猛地抬头,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 “今天晚上?” “嗯。” 第48章 重生或新生 姜宁恨不得时间永不不往前走,只是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每一秒都仓促离去,他这一天说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情感都淤积在喉咙口。 六安换了一身很漂亮的衣服,姜宁知道在那羽绒服下是一身缟素,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无力去阻止,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一个厌世的人,无论怎样,最后都会走上这条路。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有人给她下了蛊咒,可是是什么时候?是谁? 最有可能的是上次在日本,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如果自己说出要给她报仇这样的话,她应该会劝阻自己的吧。所以,就是真的要做,也是等到以后。 她看起来还那么小,却已经步入死亡的边界,没有人能把她拉回来,就算有,他也知道那个人不是自己。 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其实在两个小时以前天就没有亮色,是他那种哀求的眼神让她多停留了一会儿。她庄重地沐浴更衣,一天都没有进食,把自己当成一个贡品一般。 点了一点口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姜宁驱车把她带到那个景点,心头不时乱想,如果现在出一场不太严重的车祸就好了,他们都受伤,就算是为了他,她也会留下来的。可是他不能。 车厢里放着阿黛尔的新歌,略微忧郁沙哑的女声环绕在耳边,鼻尖是她自带的一股清淡香气。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六安,”他艰难地开口“我待会儿来接你好吗?” 或许接回去的就只是她的尸体,可是他不能看她一个人在那里,被清晨打扫的人发现,被媒体拍照,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八卦,他不能忍受。 其实这些对于六安来说不算事,死了以后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别人要怎么样她也感受不到了。 只是留下来的人很痛苦,姜宁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毕露。 “姜宁,车靠边停一下。”这里已经是郊区,没有什么车来往,姜宁听她这么说,虽然不解其意,还是很快把车靠边停稳。 六安的手覆盖到他的手背上,姜宁抬头看她。 六安把安全带解开,凑过来抱了抱他。姜宁梗着脖子,却抵不过心中的脆弱,最终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肩头的衣服渐渐湿润了。 “抱歉,”她说“要把这痛苦留给你。” 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背,等他把情绪平复下来。姜宁几乎要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然后蓦然松开,神色已不复刚才那么沉重。 “你来接我,把我的骨灰埋在那棵树下。” 姜宁红着眼点头,额头抵在六安的锁骨上。 后面有车经过,车光一闪而过,照亮车内年轻的两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闪而过中,这场景已经被拍摄并发送到天戈的手机里。 坐在另一辆车里的那个年轻人,看着手机里的图片,神色莫测,嘴角玩味一笑,把手机关闭,闭眼养神。 至少在司机看来是这样的,他没有看到后座的那个少年手指掐诀,让人眼花缭乱,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中。 同一时间,六安手上的九瓣莲竟然微微发光,又热又涨。 “怎么回事?”姜宁注意到这点,连忙把她的手捧起来“疼吗?” 六安皱皱眉头,却没有说话,刚要开口,眼前一阵发黑。 “阿姊,阿姊,起来了。”身边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正捻着她的发尖撩她的眼皮。 这是怎么了,是在哪里? 六安低吟一声,满是不满,伸手拍到对方的脸上。 “啪”一声,对方却也不生气,只是很委屈地继续叫她“阿姊,快醒过来,我吩咐御膳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猜猜有什么?” 六安睁开眼,长生那张细嫩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长生……”她恍惚地叫了一声,头痛欲裂。 见她痛苦地用食指并拇指揉着太阳穴,少年的皇帝连忙伸手给她按摩着头部,顺手拔了几只钗子下来。 噗嗤一笑“阿姊真真厉害,头上戴着这几只花,也不怕把头扎了,快教我看看有没有给你捅了几个洞出来。” 少女徽阴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推开。 “不敬爱姊姊,反而嘲笑于我,这倒是什么道理?长生看不惯我,我这就走。”说着就要从榻上起来。 双肩被那人按住,眼中带着笑意“好姊姊,饶了我罢,是我不好,你打我。”手径直地寻了她的手想要往脸上凑,但是徽阴哼了一声把他推开,自己起来。 少年皇帝在背后低低说道“我不敬爱姊姊,还要敬爱谁呢?”那个“爱”字偏偏加重了语调,徽阴的脸红了红,只装作没有听见,有点恼怒的同时,又有一些欢喜。 那个时候,她已经对夫婿死心,公主府内死气沉沉一片,没有人是真正爱她的,长生赐她面首八人,她不想看到那些人或憎恶或贪利的眼神,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只有在这里能感受到被人爱。 她知道朝中已经有些不好的传闻,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人渴望爱渴望到愿意承担那些绯闻。 只是因为,她坚持自己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至少,至少她和长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过,因为知道,说出来只会让两人走上绝境,再也不能见对方。 “阿姊别走,晚上留在宫内好不好?”他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徽阴惊了一下,对方的头在她背上蹭了几下,撒娇一般“阿姊,留下来好不好?” “皇上让我留下来,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语气微冷。 长生把手收回去,“阿姊真是……” 可是她还是留下来了,住在新的宫殿里,里面一切都是安排妥当的,吃过晚饭两人在御花园里逛了几圈消食,长生才念念不舍地把她送回宫,他没有逾越,当晚没有过去找她。 徽阴松了一口气,可是第二天一早听见梳头的宫女说皇帝是跟皇后宿在一起的,不动声色,只是早餐都没有吃就匆匆离去。 其实,长生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就不用受制于皇后一族。 他们是姐弟,可是为什么她听见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却觉得心痛如绞呢? 长生几次召她进宫,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 赐下很多珍宝,外加两名异域男子,徽阴接了,也是第一次宠幸面首,后来却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谁说只有男人可以从肉.体上解脱,女人也可以。 她骂自己下.贱,可是又控制不住。 她不能去想长生,只能把这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 与此同时,她的正牌夫婿在外人口中也承受了越来越多的压力,说他绿帽子戴到天际去,他和徽阴,各玩各的,有什么不好。只是谁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连通皇后一族,将自己和长生诛灭于宫廷之内呢? 再见面,长生消瘦很多,两人长久都没有说话。 是徽阴先哭起来,抱着长生。 “阿弟,你永远是我弟弟,我们也只能是姐弟啊……”痛哭失声。 长生僵硬了很久才回抱她“嗯,你是我阿姊,我都知道了,总会有以后的,到那时,你还是阿姊,但我不是长生,你答应我,要来找到我好不好?” 声音越说越低,徽阴没有听到后面。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长生把囚禁在孤岛的炼丹术士召回,从前父王从民间选的一千童男童女被养在岛内,长生又秘密下令寻了几百童男童女试丹。 这些都是重生后才知道的,吃下去那枚长生丹,根本就是用五百童女练出来的,也就是说,她多出来的寿命,都是属于那些无辜少女的。另一枚自然是给长生准备的,他等着徽阴去找他。 他们的死,都是因为她。 复活后,自己是在乱葬岗,身体被砍断的地方已经愈合,身体的温度比过去要低,但是更灵活,更大力。 她知道长生葬在哪里,不敢去看,耳边一直是长生当初说的话。 “阿姊,你要找到我。” 复仇,寻找,最艰难的那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六安……” “阿姊……” 这两个声音不停地交互着,越来越大声,最后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嘶吼一般。 六安深吸一口气睁开沉重的眼皮。 天戈,长生,他们的脸逐渐重合在一起。 “你醒了。” 天戈把她紧紧抱入怀中。 第49章 重生或新生 “我在哪里?”声音沙哑得可怕,简直像是刚从沙漠里逃出生天的难民。 身体好痛,睁开眼看到的是天戈,他的眼眶微红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简直要勒断她的骨头,她呼吸不上来想要用手推开他,但是用不上力气。 “痛。”皱着眉仰着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突然昏过去,为什么现在是跟天戈在一起,姜宁呢? 对方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挤空了她身体里最后一点空气,她窒息了一两秒,耳边一阵轰鸣。 然后才是如释重负地喘息,她怀疑他是想杀了她。 “傅泯恩?” 对方始终不回话,六安心头不安。 抓住她肩头的手一阵紧,眼睛微微垂下,“不是,我是天戈。” 他的失态简直不合常理,六安也不太相信,想要从他怀里出来,这里大概是酒店房间,她在床上躺着,对方侧坐在床沿。 她讨厌和他单独待在一起,无论他现在是谁。 “松手。” “不松。”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她从床上坐起来,口干舌燥,浑身都不舒服,腹内一阵翻涌。还来不及说什么,侧头就是一阵狂吐,因为没有吃东西的缘故,只有一些胃酸攉着水。 灼烧的感觉从胃的尖端一直蔓延到喉咙,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天戈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抽纸给她把嘴擦干净。 六安的手放在喉咙间,使劲挠了几下,白皙的脖子上立刻显出几道血痕,然后血珠慢慢渗出来。 疼痛反而让酸软的躯体迸出一点点力气,推开天戈,脚尖触到地面踉跄了一下就要往前跑。 被他拦腰抱起来,另一只手从她的大腿抄到她的膝盖弯下面,像抱着一个需要人把尿的婴儿。 六安挣扎了几下,被他用力桎梏在怀里。 “阿姊……” 他终于叫出口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一半,“阿姊。” 她的动作戛然而止,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天戈的头在她背后蹭了几下,眷念地又喊了一声“阿姊。” 一声接着一声,卧室里还有她呕吐物的酸涩味道,他把她抱到客厅去。 放她坐到沙发上,她的嘴唇苍白,微微颤动,双眼都红了。 “阿……” “啪!” 迎面一耳光。 她气极怒极,满是泪光的眼睛里是寒冷的光芒,“你闭嘴。” 慢慢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一根指头指着他,极其藐视和厌恶的姿态“你闭嘴。” 天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手捂着被她抽打的地方,那里已经迅速蔓延起一片红,白净的面皮上可笑的浮起一个秀气的掌印,但是她是使了浑身力气去抽的那一巴掌,很疼。 更疼的是心,天戈倒是不认为自己有了那些记忆以后就完全抛弃这辈子成为上辈子可悲的男人,只是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变成这样。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傅泯恩,你不要跟我玩这些,我不信你。姜宁呢?”她把身体靠在沙发的软垫上,像一只孤独的可怜的鸟。 那根手指一直没有收回去。 她叫他傅泯恩,他知道那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天戈摇摇头,跪在她面前,以一种顺从的卑微的姿态看着她。把她的手指握住,移到自己面前轻轻吻住。 “我不是,阿,六安,我不是他。” 六安的神情也很复杂,立即把手抽回,眼睛盯着他,一丝笑意也无。 当他知道她是要去银杏树下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天戈心中只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去,告诉她,他就是长生,他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幸好,在那之前找到了。 脸上又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原先的掌印上面又印了一个掌印。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她的第三巴掌就又下来了。 在碰到她脸之前,手型优美的男人手掌终于把她挥出来的手握住了,另一只手摸摸自己被打得热烫的脸颊。 “嗯,有点痛呢。”他舔舔唇,唇角有地方被她打破。 六安狠厉地收回手,却被他一拉拉到怀里禁锢着。 “真是聪明,还是这么想我,嗯?”他特意用脸颊去贴她的侧脸。 “你是什么畜生我不知道?”她终于露出小兽最后的绝望的模样,无力的反抗。 他毫不在乎,低低一笑“你呢?被畜生上的感觉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靠近她的耳边“在畜生身下还会流很多……” 知道他要说什么下流的话,六安一口咬到他的肩头,随后又松开。 意味不明地笑了几下,闭上眼别过头不再看他。 而被夺去身体控制能力的天戈只能看着他在自己说出真相之前把身体夺走,然后又开始了永远不会厌倦的侮辱,他特别喜欢看六安生气的样子。天戈被困在身体里动弹不得,心中一直大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 “不问我了吗?不问你的那个新勾搭上的男人。” 六安懒得理他,只把自己当成死人,不理睬,不回复。 因为她知道自己得不到回答。 胃还在一阵阵抽搐,她又干呕几下。 傅泯恩没有折磨她,打了电话让厨房送了个鸡丝粥和两盘凉拌蔬菜上来。一口一口喂给她吃,六安开始不吃,他没说什么就把粥舀了一勺送到自己嘴里,嚼碎了就要掰着她的嘴送进来。 挣脱后六安不得不一口一口咀嚼吞咽下去。 “不装了?” 他是在说在这之前六安为了让天戈出来而跟他在一起的乖顺模样,他更喜欢这样的六安,活着的她。 吃完饭以后强制她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才允许她睡觉。 她的反抗史无前例的强烈,傅泯恩脸上被抓了好几道,用她的内衣把她的手捆在头上。 兴奋地喘着气压在她身上,六安慢慢停下来,闭着眼睛,眼泪却从眼角流入乌黑的鬓发中,嘴唇咬得发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傅泯恩一点点舔干净她的泪痕,几乎要把她吃下去一般跟她接吻,最后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抱着她,那玩意儿不受控制地硌着她别扭地睡过去。 一夜无眠,六安听着他的呼吸由浅变深变缓慢。 听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低声绝望地喊她“阿姊” 还有三天,她手上的刺青一样的九瓣莲花瓣比之前要浅。 他变态到洗澡的时候也要把她带到浴室里去坐着。 他耐心地等着这三天过去,在这之前,无论如何要把她看紧。 她没有办法自残,没有办法联系外界,甚至没有办法不吃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沙发上睡觉。 因为知道自己即将有大量的时间享用美食,所以这一时半刻傅泯恩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无数次六安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这样一个人。 她害怕。 非常害怕,这种恐惧跨越了一千多年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她觉得自己怎么也逃脱不了他的控制,看着他痴迷的眼神只会让她越来越厌恶,可是露出这样的神情,傅泯恩那畜生又要蠢蠢欲动,所以她才选择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睡觉,即使睡不着,闭上眼睛看不见他也是好的。 晚上的时候,小腹一阵疼痛。 一股暖流沿着腿根慢慢淌出来。 她被痛得死去活来,傅泯恩却笑了,极其邪性。 “你真的要活过来了,很快,你的身体会继续生长,你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女人,你会怀上我的孩子,做我孩子的母亲。”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小孩子,但是他知道那是困在一个女人的好东西。 六安疼得抽搐,心头的恨意铺天盖地。 喝了红糖牛奶以后,茫然地睡在他的怀里。 睡着的时候,可以把他当成天戈。 一起去死吧,他们一起。 第50章 重生或新生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翻身下床,慌忙地把带出来的钱和卡都找出来,用手机发给“他”找的侦探,任务结束。 然后把六安抱到怀里,狠狠亲了一口,急促地摇晃她的身体“六安,别睡了,快把我绑起来,你快走。” 六安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肚子痛得厉害,弄了一床单的血,被子外的冷空气从毛孔里钻进去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冷。”她闭着眼瑟缩了一下,但是天戈不给她机会继续睡下去“快醒过来,离开这里。”一边说一边给她套上外套。六安的大半身体被他拖起来抱在怀里,她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的。 天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看到满床单的血和这柔弱的姿态更是以为昨晚傅泯恩又折磨了她一番,又惊又恨,眼眶很快红起来,咬着嘴唇扇了自己两耳光。 “天戈?”她清醒过来,看着对方的举动和眼神的确不是傅泯恩。用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这样久违的亲热让他怀念不已,停下手里的动作也是回抱她。 “六安,你快走吧。”这身体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沉睡,如果现在告诉她自己就是她要找的人,那她一定不会走了,傅泯恩的意图也就得逞了,六安会乖乖待在他身边,因为她想见长生。 这样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另一人,但是幸运的是,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即使他对那些事只有记忆没有体验。 他眸光里带着六安看不懂的东西,她心头猛地跳了跳,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天戈只停顿了几秒又继续帮她穿上衣服,在穿裤子的时候发现她腿间夹着的东西,蓦然抬头,耳尖迅速红起来,只当自己是个瞎子,也不说话帮她穿好衣服以后把自己找到的现金和卡都揣到她兜里去了。 把她抱起来穿鞋,又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走吧,不要让他找到你。” 等她走了,他立刻自杀,这具身体谁也别想要,谁也别想伤害她。 跟以前的愿望比起来,她更重要。 他把六安推到门外,心里煎熬得十分痛苦,双眼直直地盯着六安,像要把她刻在视网膜上一样。她懵懂地被他推出来,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急忙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别犯傻,没有用的!” “六安,其实……”话已经到喉咙口,可是他说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已经掉落出来他急忙低下头,那滴眼泪就掉落在六安伸出来的手心里。 门被狠狠掼上,她被关在门外。 “天戈,不要,开门,开门!”越来越疯狂,使劲拍门到周围的房客都面带不虞地开门看门外的女孩无助地拍打着实心的房门,手心很快通红一片,肿胀麻木。 有人问她需不需要前台的帮助,在她要点头的的时候门忽然打开,大家只看着她有手在她腰上一揽,人就跌进房间。 毫无防备之下被他压在门上亲吻,几乎要把她的舌头勾出来,只是亲吻不太娴熟。 还是天戈。 她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下颌,刺刺的胡茬。 很久以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六安,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可能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的心脏在那一秒停顿了,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眼睛里的温度也消散。 “这几次醒过来,每次脑海里都会多出一些记忆,我……” 六安捂住他的嘴。 “看着我的眼睛。” 天戈闻言跟她对视,眼眶里还带着未干的泪,里面的痛苦和浓烈的悲情的爱意不是假的。 “你说,你多出一些记忆……” “嗯,我总是看到你,不过那时候你不叫六安,叫徽阴。” 六安眼皮颤了颤,长长的睫毛下的幽深瞳仁在他漫长的叙述中逐渐蓄起了一层水雾。 “这不可能……” “不,不要只说我们,还有呢,你还记得什么?” 那些记忆不止有她,还有电视剧里那种恢弘的情景,他坐在宽椅上,面前的厅内跪满了人,他们面上带着轻慢,他似乎很想离开,一会儿看看手,一会儿看看天,有人跟他说什么,可是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 他记得杀他的人长什么样,记得他们在朝堂里对自己的不满。 他全部告诉她,她原本想要捂住耳朵的手慢慢放下来。 他用电脑查过那个时代的事,他记起来的那些与历史文献都能对上,那些人跟那些人名也能对上。 六安失力一般要靠着门滑下去,天戈把她捉住,两手从她腋下穿过把她就这么抱在怀里,让自己成为她的依靠。 “我们要,怎么办呢?” 天戈忽然抽走一只手,扶着前额,头痛欲裂,这感觉又来了。 他绝望地看着六安,对方知道他想说话,摇头,紧紧地抱住他。 “长生,我不走,你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声音凄惨,天戈咬紧舌根不让那感觉把自己侵袭,他不能就这么把身体让给另一个人,不能! 身体逐渐失去知觉,麻痹,他倒在六安身上,带着她一起跪在门前的地毯上。 他不想被叫做长生,那也许是他,可是现在他是天戈。 不是因为前世才爱上她,他爱她,从他是天戈,她是六安开始的。 “你看着我,不要睡过去,看着我啊。”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带着声音一起颤抖,柔弱极了。他想笑,想安慰她,可是身体动不了。 疼痛一阵加过一阵,有男人在他头脑中说话,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致命点了。 他伤害的是他爱的人,他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 六安不爱他,即使有过生理上的快.感,那又怎么样,如果她接受他,她不用逃得那么辛苦。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交杂着,他的淫言浪语,她的苦苦挽留,逐渐纠成一股线,由弱至强,勒到他不能呼吸。他知道自己没有昏迷,因为另外一个人说的话越来越不堪,他知道自己赢了。 意识逐渐恢复,贴身的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头上面上也是汗涔涔的。 还有她的眼泪。 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脸上。 手提不起来,他拼尽全部力气睁开眼,一滴泪砸到他的眼睛里,下意识闭上,那滴泪被逼出来,就好像是他也哭了一样。 长生也哭了一样。 她口里喊着长生,喊着天戈,可是长生的次数更多。 过了几分钟,支配身体的感觉回来,他撑着地毯坐起来,鼻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六安捋捋他的额发,“长生。”那是肯定的语气。 在他昏迷的过程中,六安想到了这一切的原因,傅泯恩分明早她一步找到了长生的转世,杀了他,把他的魂和自己的埋在一起,因为他想要得到那药,除非长生出现。 在一具躯体里恐怕也是算计好的。 如果,如果是在身体由长生控制的时候,他吃掉了长生药,那么最后留下来很有可能是他,而不是傅泯恩,对,如果是长生吃下去,那么他可以把傅泯恩赶出身体,或者,直接吸收掉他。 六安看着天戈的眼神带着一种狂热。 “长生,我们去取药。” “现在就去,你支持住。” “不要。”他却拉住她的手。 “不要长生,我想跟你在一起。” 六安艰难地看着他,“这是唯一的办法。” “叫我天戈,我是天戈。” “好,天戈。”无论怎么样,他是长生,叫什么都无所谓了。她抱住他的头,就像抱住遗失多年的珍宝。 “六安,就这样好吗?就这样。”长生,如果傅泯恩没有得到长生,他怎么可能给她继续长生的机会,天戈和她想的不一样,如果真的投胎了,那就是下辈子。 那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他找不到她,也不会去找。 如果要他永永远远过着失去爱人的生活,他坚持不下去,那是折磨不是恩赐。 紧紧地抱住她,她的体温通过她的手,她的皮肤传递给他。 “六安,好爱你,我好爱你。”他呓语一般在她怀里闭上眼享受这一秒的安宁。 第51章 重生或新生 不管他怎么说,六安已经做好了把长生丸给他吃掉的打算,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傅泯恩吸收,彻底解决这个麻烦。若有其他办法,她不会这样对傅泯恩,但是他威胁到了长生。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因为长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是她活下去这么多年的支撑和执念,就算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忘记梦境中那温柔稚嫩的脸,但是她还是相信自己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过去读这句词,能感受到那人的淡然欣喜,但是现在她已经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和声音,他们一起在颤抖。 似乎冷极了,天戈把她抱在怀里,两条长腿向外敞开,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埋在他的身体前面。 他的手像抚顺受惊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从她的背后拂过,没有一点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 羞怯感和伦理观冲击着她的心脏,虽然有说过找到他以后怎样怎样,真的知道他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六安竟然感觉到这些让人烦躁不安的情绪。 历史书里,没有长生的那一部分被撕走,他们的过去和现在拼接在一起。 记忆跳脱,仿佛自己和他还是那个朝代的两只顶峰上的可怜虫。 现在不是了,他们有钱,年轻,没有血脉的羁绊。 “长……天戈。”她怀揣不安地问他“你后悔吗?” 天戈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她的脸因为激动而翻起两片红晕,雪白的肌肤映衬着红云,刺目。 “后悔什么?”他明知故问,伸手捉住了她在自己身上扭紧衣服的手指。 “我让你等了那么久,然后……” 然后又跟这么多男人女人纠葛不清,可是她不想瞒他,他有权知道她这些年来过的生活。 长生恨不恨他不知道,他知道天戈不后悔,不恨。 如果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无措地走,他才会心疼,只是埋怨上天没有让他早点遇到六安,即使她对自己没有感情也没有关系,他愿意陪伴她。 他很想哭。 没有得到回答的六安收回一直不安转动的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天戈的身体没有变化,只是眼神跟过去再也不一样了。 第一次见面,他是为生活忐忑灵魂却纯白无暇的男孩,现在却是个眼神里藏着忧思的男人。 他变了,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六安的心刺痛。 像是怕再次失去他一般,伸手覆在他的脸颊上,那双冷清的杏眼终于染上红尘的光。天戈受不了她这样的注视,低头吻她的眼皮,眼睑,睫毛。 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六安,”他的声音里还有挣脱的疲惫,隐隐有一些期盼和不安。“你爱我吗?你爱天戈吗?” “爱。” 他松一口气,“只是天戈,不是长生,你爱我吗?只是这个和你认识不到一年的人?” 六安一下噎住,他为什么问出这样的的问题? “可是你就是长生啊。” 话一出口,她就看到男孩原本带上向往光芒的双眼,一点点黯淡下来,心里没来由地惊恐。 “长生,你怎么了?” 果然,他在这样的时候还是问的是长生,不是他,不是天戈。 他狂躁地想说什么,可是嘴巴张开又无力地闭合,没有意义,这些都没有意义。 自己是在吃自己的醋吗?也许有点好笑,但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就算有了过去的记忆,他还是现在的自己,长生的记忆只是一场最逼真的电影,他们分明不一样。 六安福至心灵,立刻把嘴唇凑上去。 “不管是谁,我爱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把我抱在怀里的这个,我们一起经历了过去,还要一起走到未来。” 她说的过去却不知道是哪个过去,天戈丧气地想,可是有没有办法辩驳。 他为什么要辩驳呢?就像她说的那样,他们是一个人。 “你知道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哪里吗?” 六安突然想起来姜宁至今没有踪影,天戈只得把自己的神思拉扯回来,勉强一笑“他没事。”说着撑着地板起身,六安跟着他起来,像小尾巴一样一直跟着他,他们的距离一直没有超过一米,但是天戈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地向着远方飘散。 “你不开心?”六安从后面牵住他的衣服。 他在屋子里乱转的身体停下来,略有些烦躁地掀开她的手。 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转过身来看六安,她面上也有震惊,然后迅速把它转化成无所谓和包容。 如果自己不是她想找的那个人,她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如果不是现在她身上不舒服,天戈真的很想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征服,身体力行让她感受到自己,可是荒凉的情绪逐渐掩盖他的心。 “你的包在门口的柜子上,你拿电话打给他吧。” 傅泯恩直接把人带走,姜宁大概在满世界地找六安。 她不安地看着天戈,犹豫了半秒去拿手机确定姜宁的安危。 电话在接线中,本来天戈是靠在门口斜斜地倚在那里看她,可是当她面上露出焦急神色的时候,在她不经意间走到她身边。伸手撩起她的长发,发尾在指间把玩。 电话终于接通“姜宁!”她呼出一口气,同时感受到天戈屈身在她耳边轻轻呼气。 那股温热的气体直接让她颤抖了一下,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六安,你怎么样,现在在哪里?”姜宁更焦急,刚才电脑没有电了他去拿充电器,没有听到电话响,直到电话要挂断了才急匆匆地赶出来接到电话,一连几个问题,恨不得伸手把六安从电话那边捞过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头一晕,眼前的六安就消失在黑暗中,醒来的时候自己是在医院,据说是陷入了深睡眠状态,可是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六安被人带走他比谁都焦急,可是对方完全消失,没有一点痕迹。 他胡子拉碴,两眼通红,从监控里排查着有可能带走她的车辆。可是那个路段来往的车太多,他不知道是哪一辆。 现在六安主动打电话过来,声音里没有慌乱,那是不是证明她没有什么事。 他松一口气,可是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人没有在自己身边,他就觉得她是不安全的。 六安轻轻哼了一下。 “怎么了?”他急忙问。 “没事,没事,”带上一点点慌乱,“姜宁,我没有事,我也不会自杀,你回去吧,这段时间谢谢你!”她似乎急于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急促。 “六安,你别挂电话,你在哪?我们见一面。” “啊,”她低呼一声,“好,我待会儿给你打电话。” 话音刚落,姜宁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就已经收线。 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整个人瘫软在地,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因为她待会儿还要打电话过来。 “天戈,你怎么了?”这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天戈了,没有叫长生恐怕是因为那种有违伦常的事情说出来她自己还不能接受。 天戈苦涩地笑,并不停手,唇舌在她耳垂,耳洞里肆虐着,六安紧紧护着的衣领里多出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 “别!”她的脸都红了,带着可怜的请求,“别这样。” 其实还是想跟长生做姐弟。 天戈也不说话,继续吻她的脖子,嘬吻,一下又一下,她的身体现在很容易留下痕迹。天戈后悔把记忆的事情说出来了,六安对他是比过去多了温情,可是那颗心再也不属于他。 这让他很不满,男人没有占有欲是不可能的。 他有点懂傅泯恩那些疯狂地举动了。 他的心在她身上,六安这时候却挂念着要跟姜宁打电话,以及如何把长生丸找出来给天戈吃下去,所以分心,这引起了天戈的不满,手上用了点力,六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躬身下去。 “天戈?”带着惊恐的语气,“你没事吧?” 看来是在疑心身体的控制权是不是还在他这里,他终于停手,轻轻吻她的眉毛,然后跟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六安。” 她仔细看他的眼睛,确定他还是天戈以后松了一口气,摇摇头。 “以后不要这样了。”她说。 然后给姜宁打了电话,地址不用她说,她也不知道,姜宁已经定位到这边,这时候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没有事,她也松了一口气。 姜宁很快过来这边,眸色复杂地看着天戈,六安只说以后自己都会跟他在一起,姜宁回过神来笑笑,说自己订了明天的机票回法国。 不尴不尬地聚了一天,第二天他要走没让六安送,在走之前跟六安耳语说了一些话,用一种打量跟不信任的眼神打量了天戈几眼以后终于离开。 就在他走的那天早上,六安比天戈先醒过来,他们没有睡在一起,六安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睁眼就看见六安睡在床边打量他的神态, “我们待会儿去看银杏树好不好。” 她带着期许,天戈的心却完全沉底。 第52章 梦幻泡影 “嗯,你说什么都好。”他抬手覆上她的眉眼,她下意识躲避了一下,然后立刻摆正身体任他轻抚自己,她很排斥这样? 意识还在懵懂的天戈试着凑上去亲吻她,果然被躲开了,突然来的一丝窃喜后面就是反复的忧虑。 她不愿意跟自己亲近,是因为自己背了她弟弟的名分? 天戈揉揉眼睛起床,绕过她去洗漱。 昨晚上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当务之急的确是把傅泯恩解决掉,至于长生?他从来就不想要那东西,六安变成一个普通女人未免不好,她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少女,有体温,有情感的活生生的人。 他想跟她这么平凡的过一辈子,自己不会变老,那就当她爱人,当她儿子,等她死了自己也跟着去,总有办法的,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能控制身体。 至于她现在的排斥,天戈心中复杂,有轻松有迷惘,但是比起她黏在“长生”身边,他更喜欢这样的反应。 他洗漱的时候,六安就巴巴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嘴角带着满意的笑容“真好看。” 天戈的嘴角也悄悄上扬起来,连忙用漱口杯遮住了。 “先去吃早餐?”他用毛巾擦擦脸,侧眼看她“想吃什么?” “都行。” 他很快打理好自己,酒店不是她过去一贯住的那种奢侈房,他把东西都拎起来“今天我们就退房。” “好。”她现在简直百依百顺,天戈把她夹在胳膊下面,一手拎包一手架她就这么出去。 “你呢?想吃什么?” 毫无缘由的,天戈想起了一开始他们住在总统套房,他把那些早餐带去喂猫喂狗的场景,那时候他怎么会想到只是这么一顿饭也是几万块呢? 以后都是自己养她了,要努力才行啊。 想清楚以后世界豁然开朗,他知道未来的问题会有很多,但是只要他在,只要她在,这就足够了。 久违的独处时光,他们一起去吃小馄饨,天戈很饿了,一口一个很快吃完,六安看着他吃比自己吃满足很多,两个大碗她吃不完,下意识用眼睛看天戈,因为过去他都习惯把六安剩下的食物吃完。 这次也不例外,他把勺子伸过去,六安这才反应过来,拦住他。 “不要了,”她的手指把滑落在耳边的头发拨回去,“要吃的话再点一份好不好?” “要吃你这份。” 他这么固执,六安没有办法,无奈地笑笑,把碗推出来。 “好吃吗?” 很好吃,玉白色的碗里是微微酱色的鲜汤,起起落落着皮薄肉厚晶莹剔透的馄饨,上面飘着几滴油花和青葱,诱人扑鼻的香味让这家店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 他们都不爱吃辣,正好品味这家老店的原汁原味。 “小弟,加点辣椒更好吃。”来往于人潮中的服务员笑着跟他搭话。 他点点头,不忍心驳了别人的好意,加了一点辣椒。 那人看他这样就走开了,天戈盛了一个送到嘴里。 玉色的脸立刻起了两片红晕,很快,连耳尖都是红的。 六安一边心疼一边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天戈伸出微红的舌尖捧着水一口气喝下去。 “真的这么辣?”六安从碗的边沿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跃跃欲试。 天戈拽着她的手很快把她拉出去,她也就没有吃到那口近在唇边的馄饨,出门没走几步,天戈突然弯下腰跟她嘴对嘴,舌头伸进来像刚才的那只勺子一样在她嘴里搅了搅。 “辣么?” 她的脸腾一下变得绯红,也不知道是给辣的还是害羞的。 微张着嘴,里面是被他吮得发红的舌尖。 “天戈,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呐呐地说,以前的那个大男孩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现在跟以前哪个好?” 其实她说的是之前的天戈,但是天戈下意识以为她在说自己和长生。 “怎么都很好。”她快步走到前面去,因为银杏树是个景点,只能晚上偷摸着去,所以他们还有一整个白天来消耗。 被别人禁锢的感觉是很恶心的,过去自己常年被禁锢倒是不觉得,但是后来再经历就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崩溃,现在散散心也是好的。 天戈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但是没几秒又跟上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 她心头压着乱七八糟的一团,只克制自己不去想,因为一旦开始想她就会忧虑,忧虑就会让她陷入混乱,这当口,已经容不得她再想什么了。 两人十指交扣,天戈比她高出很大一截,她抬头看到的是天戈的下巴,天戈低头看到的是她可爱的发顶心。 “天戈,我们去看看你祖母?”她忽然说道。 天戈自然点头说好,这段时间把祖母安置在最好的养老院,可是都没有时间去看她。 他不知道的是,六安知道吃了那药的后遗症,整个人的感情慢慢淡薄,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一个念头支撑着自己的话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恐怕他得到长生再也没有机会用那种敬仰的,感激的眼神看他祖母。 他会失去人类的感情,道德伦理的克制,他会变得对一切事物都无所谓。 就像过去的她一样。 但是长生一定会记得她,就像她这么多年,即使失去感情,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长生的念头。 这几乎是一个仪式,可以跟家人告别,就算他以后还是来看他祖母,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单纯是他了。 六安很欣慰他能得到亲人的关爱,这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有出现过。 父亲只想着长生不老,想着把几千童男童女加上她炼成丹药,母亲只懂得冷眼相看,逃避他们。他当时的皇后对他大概有些许爱意,但是敌不过氏族的控制。 唯一属于彼此的快乐,就是他们单独待在一起。 什么也不做,两个人依偎着在花园的长椅上躺一天,那一天就是快乐的。 但是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渴望也难以实现,统共几次,都是值得纪念一辈子的时光。 街上的车川流不息,如同流逝的光影和朝代,她始终都在,只是以后在的人要换成长生了。 有点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疗养院的门口,天戈牵着她的手在门口作登记,然后有人领他们去看他奶奶。 这时候因为天冷,外面的人少,大多数都在活动室。 他奶奶一辈子是个安静的性格,最后他们在阅览室看到她。 天戈从玻璃窗外往里看,那个娴静的老人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捧着一本书坐在靠椅上 阅览室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照亮了一个他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她很苍老了,可是灵魂却是不屈的,天戈一瞬间落泪。 泪水砸在六安的手背上,一时间有些发怔。 天戈的表情是在笑,可是大概心里很难过吧。 六安接住他的眼泪,看着掌心晶莹剔透的泪珠,又抬头看他。 她用手给他把眼泪揩干,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眼角和下眼睑的皮肤。 “进去吧。”她悄声说道。 天戈点点头,松手推门进去。 隔着窗户六安都感受到那种亲情的温厚,老人没有很激动,只是慈祥地对着天戈,他们在说一些话,天戈屈膝蹲在他祖母的面前。 突然地,他奶奶的视线就跟六安对上了,然后笑着冲她招招手。 她不知作何反应,身体却先一步走进去。 她的年龄成谜,人生阅历很丰富,但是毕竟没有体验过老,这一个字里涵括了多少人生经验,所以她对天戈的奶奶也拿出了尊敬的态度。安然地站在他们面前。 “你是天戈的女朋友吧?”那老人微笑,眼侧的皱纹堆积起来成为一个温柔的包容的笑意。 她张张嘴,也是发自内心地笑。 “是。” “天戈这个孩子就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总不喜欢让别人为他操心,但是这样才让人最担心了。”她轻轻抚摸天戈的头发,眼神里充满长辈对晚辈的爱惜。 “是的。”六安答话。 “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直接跟他说就好了,他是个乖孩子,会改正的。” “好。” “我对不起他,拖累了他不能继续上学,很内疚,希望你不要嫌弃他的学历。” “不会。” “你们年轻的一辈总是可以挑挑拣拣,但是未免后来挑选到的就是最好的,也许会后悔,也许会惋惜。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给你们一个建议,珍惜眼前人。” 六安笑了,怎么会听不出里面的拳拳之心,几乎有些不忍心。 “天戈,他非常好,我很爱他。” 天戈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 “很善良,虽然有时候有些优柔寡断,但是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学历比他高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有天戈这么好,我只喜欢这一个善良的,傻乎乎的天戈。” 他们对视着,六安的话是回答给他奶奶听的,可是未必不是回答他早上的那些问题。 “我会好好对他的,这一辈子都只要他。” 话越来越肉麻,天戈在长辈面前听见这些有点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欣喜。 “小姑娘今年满20了吗?”他奶奶问。 “我跟天戈是一天生日,比他大一些。” “看不出来啊,不过大一点好,大一点会心疼人。”她笑得更满意了。“你们想过结婚吗?” 一下子把两个人都问懵了。 “我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重孙。”略微带一点遗憾。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 “奶奶!”天戈打断她的话头“我还没满20,就算是想要重孙也得多等几年再说。” “我知道,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奶奶都懂。”她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但是如果有了孩子,也不要伤害生命,生下来,奶奶帮你们带。” 天戈白净的面皮突然就涨红了,六安心头发笑,扯扯他的衣服“好。” 邪念生得非常快,但是她不动声色。 跟他奶奶聊天,一起吃了中午饭,老人嫌弃他太安静了就把他们赶走了。 六安回头看着楼梯过道里从玻璃墙看过来的老人,那种善意的目光,那才是亲人。 天戈被她扯着回家,很快被按倒在床上,他再傻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一边推开坐在他腰腹间的六安,一边平定心神。 “不行,你现在不能这样做,对身体不好。” 然而六安不回话,不依不饶地给他脱裤子戴套,硬是把他强上了。 仰着头,一边喘息一边去幻想中午他奶奶说的那个场景,他们一家人,带着一个缩小版的她或者天戈,去旅游,去环游世界,或者冬日在家里挤成一团,她睡在中间,一边睡着天戈,一边睡着小孩子,真是美好的构想。 可是真的可以吗? 恐怕天戈往后就没有生育能力了,她不知道男女是不是有差别,但是如果不是的话,那他会和她一样,不能有孩子。 有一套吸血鬼书里,男主角竟然可以和人类延续后代,真是不可思议,但人总要有一个念想。 天戈被她弄得脏兮兮的,不上不下地也不敢动,可怜巴巴地问她好了没好了没,她终于才大发慈悲放过他。 躺在他怀里温存了很久。 天快黑了他们才出发。 天戈的新生即将来临。 第53章 梦幻泡影 两人在家里磨蹭了好久几乎把天戈搞疯,六安浑身都懒洋洋的,要天戈抱她。于是天戈给她给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以后才半牵半抱着她出门去。 吃完饭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照出雾蒙蒙的空气,雾霾只有在这时候才显出那么一点浪漫的情怀。 他们打车过去,司机很奇怪为什么两个少年少女会在这时候去一个已经关闭的景点,六安身体疲惫不愿意多说话,头埋在天戈的怀里闭目养神。 天戈对着喋喋不休的司机在唇边竖了一下食指“嘘,师傅您能别说话了吗?我们只是想过去看看。” 也不知道这大叔时更年期到了还是怎么,絮絮叨叨“你们可别在那边带了火源,烧了树可是要判刑的。” 语气中带着一点威胁,心中想必是为这巨型银杏树自豪的这可是这个城市的骄傲,如果让人破坏了,而且这人还是自己载过去的,那他们可就害自己成了罪人。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这样的小年轻,最多是在里面偷一番腥,如此他也就说服了自己不再管这事,调大了电台的声音。 六安在他怀里嗤笑一声,也不睁眼,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棵树还是我们种的,居然这样对我们说话。” 天戈茫然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他们种的树,他看到自己跟更年少的六安蹲在一个挖好的坑前面,六安扶着树苗笑靥如花,他伸手把周边的泥土推在一起,埋好树以后,突然伸手在六安脸上抹了一下,她又笑又叫,嗔笑着跑开。 后来呢?那后来呢? “我把泥抹在你的脸上了。”他听见自己说。 毫无防备之下,这句话脱口而出。 傅泯恩! 天戈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微微挑唇,眼中瞳仁印着窗外的灯火阑珊,明灭闪烁,只是六安在他怀里却看不见。 六安吃吃笑了两声,“幼稚死了!抹了我一脸泥,害我回去梳洗的时候被侍女说了一顿。” 那时候他还没有后来那么大的权势,她傍晚翻墙跑出来装成他的小宫女一路出宫,这件事是开心的,只是后来被侍女发现了以后她被好一顿奚落。 她们知道六安不受宠,但是如果她真的跑丢了,她们的小命大概也没有了。于是跟原本已经松懈的侍卫们一说,他们大吃一惊们从那以后,她的看守就极其严格,除了天戈能过来跟她说说话,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真好,我们很快就能回到过去了六安。”他在她脸侧轻吻,六安完全没有发现。只是抱紧他的手越发的挪不开。 下车给了钱以后,两人在司机的注视下不能进去,天戈牵着她的手慢慢环游在院子外。”这里没有怎么变,只是越发的新了。” “嗯。”六安神色复杂地看着院子,以及里面完全困不住的巨大银杏树。 她现在几乎完全失去阴身,感觉不到院子里地下阴魂缭绕,但是傅泯恩可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院子。 六安跟他走到打扫卫生的大爷的房前敲敲门,老人大半辈子都在这里看树,对于这些想要晚上进去的人大多是严词拒绝,可是这回那个男人给的钱实在太多,他不能拒绝。 “那你们顶多进去两小时啊,到时候不出来我要去找你们的。”他哼哼唧唧地摸了钥匙出来。 未了,又把钥匙收回去“你们先把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看看有没有火源。” 两人笑着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也没什么,只有他带着钱和家里的钥匙,她什么也没有。 老大爷这才推着老花镜哆哆嗦嗦地给他们开了门,又嘱咐一遍“你们别把里面搞得脏兮兮的,末了还要我老头子给你们收拾地方。” 这话说的直白,六安抬头看天戈,他的脸果然红了一些。 老人继续念念叨叨,但是没有再用普通话。 六安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太快了她没有抓到,而天戈把她拉到身边让老大爷把门关上。 这念头过得太快,又被打断,这时候去想也没意思,当务之急是取了药。 可是药埋在哪里呢? 她抬头看向天戈,对方在她唇边亲吻几下,牵着她的手走到祠堂外,祠堂修筑在两米高的石台上,石台是青石砖堆砌而成,不知道他弄到哪里,石台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竟然下陷了一米他躬身进去,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把六安也拉了进去。 她完全看不见东西,只能被动地牵着手跟在天戈后面。 天戈倒是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根荧光棒出来给自己照亮。 坏小子,如果真的让自己来找,恐怕也要花一些功夫。 六安发觉里面空气虽然稀薄,但是也不至于不能呼吸,倒是有一些泥土湿润的腥味,估计当初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些。一直往下走,他们似乎是在走一个外国的旋转楼梯,她觉得越来越往下,压抑得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只能紧紧拽紧天戈的手。 自己的手很凉,他的很热。 “长生。”她听见自己叫他“还有多久,我……” 总觉得继续走下去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很快就到了,别说话。”声音一贯的温柔,她忍着肺部的不适继续跟他走。 又下行了十来米,她脚边偶尔会有银杏树的树根,没想到竟然长到这么深的地方,她有些惊讶,没留神就撞到了停滞不前的天戈背后。 “怎么了?”她问。 “阿姊,你怕疼吗?”她心头一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长生,你怎么……” 心头很乱,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没有想起来的?肯定有,这时候慌乱却越发想不起来。 很不安定,“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因为开启这扇大门,需要阿姊的血。”他握着荧光棒退后几步,高举着微黄的荧光棒,照亮她眼前的一扇巨大石门。 脚下触感不平,低头看,果然有冗长复杂的咒文,和傅泯恩那明显不是一个派系,这个倒像是当初那个国师的手笔。 六安犹豫着,却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人倒地。 “长生!”她大喊一声,扑上去抱住天戈。 他两只手死死捁在头上,似乎被折磨得不行,嘴里是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在地道里不住回响,六安恐惧,一直叫着他的名字,长生,天戈。 捂住他的嘴,自己倾身向下,“别害怕,很快就好了,我们很快就好了,长生,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她的声音就像是一汪清泉,引导着一个迷途的人慢慢走出来。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可是一只手仍然扶住自己的头,显然是没有完全好。 “你等着我,很快就好了,听见没!”在他唇上使劲一咬,他吃痛地回神,只是说不说话来,眼睛里波光粼粼很是可怜,像是在哀求她什么一般。 六安咬牙,走回那阵法中,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流血。 把手按在地上摸索,感觉有棱角分明的东西刮破她的掌心,且不止一处。 莹莹微光下,红色的血也变成了黑色的,小溪流一般从她身体里奔涌而出,有了自己的生命,欢快地在那阵法中填充。一点一点,血止不住,直到阵法吸饱了血,才缓缓止住。 六安头昏眼花,摸索着石壁站起身来。 “轰……”缓慢沉重的声响从石门中传来,与此同时,耀眼的白光迫不及待地射出来。 在大石门打开的那一霎那,六安整个人陷入白光中,让傅泯恩心焦,正待要起身去寻她,却听到一声凄厉的戛然而止的尖叫。 是六安! 第54章 梦幻泡影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阿姊终于醒过来了,还好吗”金冠朱履,炫服仙衣,唇红齿白,是少年帝王姿态的长生。 “唔,头疼,许是睡得多了。”她揉揉头,却摸到一头发髻。 “谁教阿姊贪睡,这时秋凉,也不仔细些,那些个女官大抵都是死的,待会儿全推出去斩了。”他近年越发暴虐,可是常常因此失眠。 “不可。”徽阴一边从榻上起来,一边跟他说话。 帝王温顺地把她麻掉的腿拖到自己腿上,细细揉捏,“阿姊细着那些人?我总能给你找到更好的。” 徽阴索性抽了个软枕头靠在背后,毫无防备地享受着他的按摩。 “整日里喊打喊杀的。”语带嗔怪,面上却是如同见稚子玩耍不妥当一般。 “别人如何与和我干,我只关心阿姊。”他讨好地望着她。 六安脸红,把腿收回来,唾了他一口,“好意思。” 坐到梳妆台前整理鬓发,眼睛却从铜镜中注视着长生的举动。 “又怎么了吗?” “没事,阿姊脸色不太好,我让国师给你拣点药来?” 镜中的少女眉目突然冷清起来,长长的两弯眉毛皱起来“长生,为何你如今同那邪道走得这般近?你又不是不知道,将我入药是谁提出来的好主意。” “阿姊莫恼,”他连忙走过来站到徽阴身后“只我现下还需他做些事,倘若事成,自是赐他一死。” “你教他做什么?” “只一些无关小事,不必烦心。” 房间内就姐弟二人,一时无话。 长生重重地叹一口气“阿姊莫恼,总归日后你会知道。” “我知道个什么?你现在有事都瞒着我,还当我是你阿姊?也罢,我这就回去。”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却被长生压下肩膀在她耳边厮语。 “阿姊往后会想我的罢,就像长生想阿姊那样。”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徽阴推开他往前走几步,却又突然回首朝长生笑了一下“臭小子。” 如此翩然离去,只剩下惘然的长生倚门而立。 “阿姊不要怪我才好。” 在她离开不多时,有人通报国师有事跟他说,他站在那里面见国师。 那邪道躬身行礼,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喜!丹丸已成,皇上可是寻了良辰与公主一齐服用?” 长生犹豫片刻,摇摇头,“只留一颗给我,另一件事恐怕还要麻烦国师。” 于是他仔细叮嘱了他去寻能人巧匠,修建地宫藏宝与丹药,务必只能由徽阴亲启。 后来的事六安都知道了,喂药与被杀发生在片刻之间,皇权颠覆,她姐弟二人最终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死前的那一滴没有流出来的泪终于在这一瞬间流出,因为她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跟长生,说的话不是如今的汉话。 他们的语言早就堙没于历史长河和她的记忆中,她早就忘记了那些话要怎么说。 也就是说,她的记忆都是假的,也许那些景象是真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 白光撒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和白光一道进入自己身体的是长生的记忆,还没有等她适应过来。 光芒中一道浅弱的身影突然破散炸裂开来,成为万千光斑,飞逝她身边。 长生的灵魂,在这里等了她一千多年,他走不了,还未投生,尸体就被人埋到树下。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缠着他,将他拘束于此地,他每日忍受着冤魂的哭诉和指责,他们没有办法对他做什么,可是他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天一天,在等待中度过。 阿姊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他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几乎要被那些魂灵蚕食干净,只是残念一直支持着他等待。 阿姊她一定会找到自己的,至少,至少要跟她见上一面自己才能走。 这地宫内藏了多少珍宝,这些都是他要送给阿姊的礼物。 他的灵魂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无力,甚至于半边身体都已经被长生药吸收了。 作茧自缚吧大概,这都是报应。 好在没有报应在阿姊身上,也还算值得,只是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不想他? 夫妻梦,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地宫内冤魂嘶吼,狂叫,却在这一天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来了。 长生想要扑过去,可是身体却比瓷瓶还要脆弱,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他只能作出那个口型,就灰飞烟灭于呆了一千多年的地宫。 长生魂散。 白光中,六安尖叫。 记忆的涌现和体味只花了半秒,宇宙就是这么神奇,可是她感觉到了长生内心巨大的荒芜和绝望。 他看到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男子,他看到了自己。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说,他们相逢不过一霎。 缘尽于此。 那声尖叫戛然而止,六安浑身失力吐了一口血沫子出来。 原来是把声带撕裂了,破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欺骗自己的是谁,傅泯恩。 也许操控天戈身体的一直是他,那些记忆是他偷走的,然后强行植入给天戈,让他骗了自己,又骗了她。 算计得真好,可是这一刻她却完全不怪他。 没有意义了,再去计较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白光散去,只剩下地宫内顶部缀着的夜明珠和宝石发光,身体被傅泯恩接住了。 地宫的中央有一张玉床,上面躺着一个檀木盒子和男女两套婚服。 傅泯恩把她抱住,令她张嘴查看伤势,六安顺从地张嘴闭合,任由他拨弄自己的舌头。她看到他的眼神慌张无措,她想笑,最终只是难看地咧嘴。 他狠狠把自己搂在怀里,似乎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睡在玉床上,傅泯恩痴迷地疯魔地拿起那个黑乎乎的檀木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是一颗平淡无奇的白丸,在有人气的时候突然就软化了,像一枚未成熟的卵,内里波光粼粼,很是不凡,就是这个了!傅泯恩激动得想笑,立刻将它吞入腹中。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六安背过身去似乎不想见他,然后身体猛地一颤。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鼻尖那丝血腥味已经扩散开来。 玉床上滴滴答答的水声,流淌到地面上。 女式婚服的头饰中少了一根雕龙刻凤的长簪,簪身宽约一指,长约一尺,如今只剩下一点点珠花在六安胸前,另一截直接从她的背心穿过。 “不要!”他抛掉那盒子扑到六安身前,她还没有停止呼吸,只是非常痛苦的模样,脸上却带着解脱和放空的神情。 瞳孔一点点放大,她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一点也不手软,大概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致命的一击上面。 傅泯恩说谎了,六安身上的咒文不会使她变成一个活人,与此相反,她只有在这四十九天是活的,然后就会重返长生。 他们差一点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只剩下一天而已,她都等不了吗? 体温迅速降低,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恐怕用不了两分钟她就会灰飞烟灭。 傅泯恩没有半秒钟犹豫,脱体而出,这些日子他吸收身体里的阳气再加上修炼,已经成为一个半实体。 是一个成熟男人的面貌,体格健硕,身量高。 一边念咒引出种在她身体里的蛊咒,一边用自己的灵魂去填补她身体的缺口。一边念一边用手握住簪子尾缓慢抽.出。 她不能死。 六安的头发已经完全雪白,身体里的那些未用尽的魂魄开始挣扎,嘶吼着要从她的身体里迸涌出来,傅泯恩全力压制住,六安身上的咒文全部过到他身上去,蚂蚁一样迅速攀爬至全身,六安手心的莲花飞速绽放又枯萎来回几次,终于绽放出血光。 留不住她,她没有一点活下去的愿望。 他咬咬牙,在她冰凉苍白的嘴唇上狠亲了一记,想要说什么,可是已经没有时间。 最后的一眼留在她脸上,整个人化作一团光晕撞进她的心脏,六安整个人痉挛了一下。 地宫内寂静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戈醒过来,地宫内只有他一个人,他侧头,玉床上只残留了一些未干的血迹。 他站起来,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异样。 心头空荡荡的,低头聆听,仿佛可以听见里面有风吹过的声音。 【正文完】 第55章 番外一 身着青色长袍的少年郎终于站在这处民间多有传闻的居所前,一个月来的风餐雨宿并没有改变他非凡的外貌,风雨洗涤过后,反而越发丰神俊雅。他出生在世家大族,虽然不是嫡子,但是见识过京内繁华,但是跟大家宅院比起来,这里简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门口早有三名婢女在等候,见他从车上下来,翩然相迎,近前先跟他屈身问候,这才站起身来,她们说话是官话中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竟然十分相宜。 两名二等婢女已经是天姿国色,更遑论领头那位更是神仙妃子一般的存在,谢青暗暗乍舌,京城中多见贵女淑妇,却从未见过如此迤逦之人。只是一个晃神,谢青已经操持起素日里贵公子的品行。 “公子可算是到了,我家郎君等公子好久呐,只是现下郎君在外忙碌,我已遣人告知郎君,公子在家中好好休息片刻,晚间郎君定会回来与君一见。”领头那位开口,谢青近距离看到这位容貌艳美,眼波流转的婢女,心中感叹非常。 “姐姐想的周到。”十五岁的少年,面容中带着客气和温隽,后头两个婢女用手巾捂了嘴笑,他才看见两个人竟然是双生子,一左一右立在开头那位身后。 “主人给奴婢赐名倚月,后头两个丫头左边是点墨,右边是红砚。”倚月微笑,跟谢青介绍道“往后公子的生活就由她二人负责,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公子告诉奴婢。” “姐姐客气。”他不得不抱拳还礼,这宅子主人未免太过周到,竟然连起居都给他安排好了。 双生子笑盈盈地又跟他行了个礼,走到他身后去,跟他的随行书童并肩而立。 谢青也很想见到这几人口中的主人,毕竟人家愿意收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他是庶子,家中嫡长子无道,淫人.妻女被人告到官府去了,眼见父亲因为这件事在朝堂中大受排挤,家中无法只能拿他顶罪。惊动天颜必然是重罪,午门问斩都是可能的。 在他听见风声之时,却有好友暗中传信他可以到江南的白府躲一段时间,白府主人白怀介家财万贯,最喜结交青年才俊,而且他生意做的大,跟皇室走得近。如果得他相助,洗刷罪名不是不可能的。 谢青十分忐忑,但是不得不行。 好友替他传信,他豁出去,走投无路之下细软都没拿,带着小厮一路逃窜到这边。 在马车上他还在心焦如果这家主人根本无意接待他要怎么办,他付完车费就身无分文了。 却看到迎接他的三人,这心才慢慢落下。 舟车劳顿,他此刻强打精神跟随着倚月进入白府。 堪称宫殿也无妨,内里更是灯壁辉煌,无与伦比的奢华,纵使出身簪缨世族,他也没有见过哪家有这般的奢侈。庭宇重楼,竟然像一个迷宫一般一重套着一重。 走了一刻,终于到了一处庭院。 “公子面带疲惫,是倚月考虑不周到,先让点墨红砚服侍公子好好休憩才是。”她福一福身,双生子走上来不由分说就领着他走到这处别致的院中。 院内自有三等侍女仆妇小厮各两人,在院内给他请了安之后自去做自己的事了。面上没有一点不尊重,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洗漱一番以后也不推脱,径直去睡觉去了。 他的书童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寡言少语,但是利落地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以后就等在他门前候着差遣。 “小哥过来。”双生子中比较活泼的点墨小声叫着他“你也去洗个澡换身衣物再好好休息片刻,郎君此刻不会叫你,再者有我跟姐姐候着呢,你去休息片刻。” 实在是看他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抿着嘴不说话可爱极了,点墨这才点拨他。 “我叫谢敬,公子平日唤我小七。”他站在台阶上恭敬地给点墨鞠了个躬,这才走到下人房里去洗漱休息。 谢青只带了他出来也是有缘故的,虽然他年龄小,心智却很成熟,跟着公子陪读,自身也是个有见解的。只是一路上照料公子也费了些功夫,虽然谢青是庶子,但是家中供应较之一般大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路上风餐露宿实在吃进苦头。 他不睡,小七自是不能睡,但是他睡得不安稳,小七更是要候着伺候他,因此一路上反而是这个小书童瘦的不成样,原本还是清秀的小脸活生生操劳成大眼睛小脸蛋的墨猴儿。 他草草洗了个澡去到房里,换上他们准备的衣服以后倒在柔软的床榻里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就到了晌午,浑身舒畅地睁开眼,呆愣片刻,才想起来这时候以及不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了,翻身起来,却因为气血不济昏阙了一会儿,慢慢摸索着起身,把衣服穿上,梳好头走到门口候着谢青。 好在他也是过了没多久就起床了,用不惯婢女,因此还是小七给他打水服侍他洗漱一番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 休息一遭以后,谢青眼角流光,整个人好像明珠一般在院内灼灼生光。 “公子醒了,倚月姐姐方才差人过来请公子呢,郎君一回家就挂念着公子呐。”点墨眨巴着大眼睛,活泼又美丽。 谢青点点头,带着小七跟着双生子走向门外。 来时疲惫没来及细看,现在边走边打量,点墨见他有兴趣便一一解说,从白府的构造到装饰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她说话很得分寸,语气中并没有炫耀的成分,这样谢青才仔细听了。 又是一刻钟,他们才行至主院,谢青正衣冠,整理仪容,这才肃穆地走进白怀介的正房内。 白怀介其人,纵横商海,手段过人,因此谢青从来没有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年轻,一时间便有些震惊。他可是白手起家的,就是这宅院也是今年才买下来的。 “贤弟请坐。”白怀介怎么会不知道他眼神里写着的震惊,有些好笑,果然是个年轻的贵公子。 谢青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抱手给白怀介行了个大礼。 “阿兄有礼。” 白怀介从矮桌前起身,虚虚扶了他“贤弟不必客气,只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便可,你是秋远的好友,便是我的好友,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阿兄,其余事不必计较。” 谢青自是拱手称是。 两人相对着跪坐于矮桌前,推杯过盏好不惬意。 酒过三巡,白怀介见他已有醉意,便笑着将他拉起来说是去花园里散散酒气。 “贤弟的事我已经知晓,自然会替你解决了。”白怀介是个壮年男子,就算是温文尔雅也比他高出一截,这时候谢青全然不设防,诚心给他道谢“大恩不言谢,青……”竟然有些哽咽,白怀介停下来。 “青无以为报,阿兄日后如果有需要青的地方……”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将这个少年感动得一塌糊涂,只当对方是停下来听他说话,只是话还没说完白怀介就沿着回廊奔跑出去。 谢青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向前方,巨树的枝干上绑了一个秋千。 秋千上坐了一个素服少女,雪肤乌发,眉宇深邃,嘴唇浅朱,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未经打理就这么披散在背后, 她似乎是正要离开的样子,可是他们的目光就在那一霎那对上。 先前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化作一阵缥缈的烟雾从他脑袋里飘出去,只剩下那惊鸿一瞥。 她似乎很吃惊的样子,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迟疑片刻就要向他奔跑过来,谢青的心脏狂跳,少年迟来的爱慕终于在这一刻,被这女子的眼神浇灌生长出来。 她嘴里似乎喊着什么,目光一瞬也没有转移就向他跑过来。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换了别人谢青一定觉得对方聚酯孟浪是个痴人,但是此刻竟然希望她奔过来,再孟浪一些直接到他怀里来。 只是半路就被白怀介截下。 他伟岸的身躯将那娇小的人完全挡在身前不让别人窥见一丝一毫。 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扒在他的手臂上,白怀介扶住她的肩膀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那只秀丽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立即有奴仆捧了几十丈长,七尺宽的红绸将两人与外界隔断。 谢青着魔似的想要看到她,只是那红绸最终遮住他的视线,将花园与他们完全隔绝开来。 倚月慌忙而来,连忙把他带走,谢青这才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神思跌宕而不齿,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开口问倚月那女子是何人,最后一点理智制止了他。 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万一,她是白怀介的妾室要怎么办? 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她的父辈,两人相处的姿态也不像是长辈对着晚辈的。 谢青一颗心在腔子里七上八下,心底却隐晦地希望能再见这个女子。 不曾想,没过多久白怀介就来找他,只是脸色明显不这么好看。 谢青只道是自己冒犯了那女子,可是这也不是他的错啊,花园是白怀介带他去的,这还能怪他?好吧,这件事是他的错,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转过身去,而是跟那女子对视,这是他不好。 但是白怀介的怒意实在太甚,连伪装都伪装不了。 谢青的酒意早在从花园里就被风吹走了,现在跟白怀介相对而坐,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早些时候的气氛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一咬牙,抬头看他“阿兄,我冒犯了你……” 白怀介的眼神从其他地方收回来,气定神闲地回答他“我阿妹。” 谢青的那句尊夫人在他腔子里九转十八弯以后顿时变成了一个嗝儿。 “青弟不必介怀,她比你大一些,小字六安。” “六安?” “她平日里被我娇惯得不成样,今日冒犯了青弟,我已叫她回去梳洗,待会儿就过来给青弟亲自赔礼道歉。”他脸上却不像是个高兴的模样,竟然从桌上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阿兄……”谢青不知道他的怒气究竟是为何,跟自己有关是肯定的,现在自己一来就把人得罪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这样想着就有些惆怅。 也倒了一杯酒,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仰头一倾,酒水就入了喉咙。 倒是没过多少时候,六安换了一身正装,头发松松挽起,只在侧边簪了一朵红色宫廷绢花,这姿态就像是等不及做头发就出来见客,白怀介见她如此,皱皱眉头也没有说什么。 倚月把软垫给她铺好,六安施施然跪坐在软垫上。 “今日之事真是抱歉。”六安倒了一杯酒敬了谢青一杯,她看上去十六七岁,稚嫩得很,眼神却不像是个无忧少女,也不像是她阿兄说的那样被娇惯得没有样子。 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欣喜,不停地给谢青敬酒。 谢青毕竟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之前喝了那么许多,现在又被她灌酒,自然是很快就撑不住了,眼前的六安一个变两个,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小郎?”她的声音缥缈极了,谢青最后晃了几下,倒在案桌上。 白怀介看了一眼六安,她毫无醉意,脸蛋却因为要排酒气而微红。 等了这么多年,竟然在这时候出了问题,白怀介叹气,朝外面喊了一声“小七,你家公子喝醉了,进来扶一扶他。” 其实哪里用他扶呢,白怀介的两个得力手下已经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谢青扶起,半扶半抱送他回屋。 小七进来,看到的就是连耳朵尖都红起来的谢青,不由得怨怼地瞟了一眼六安,他在门外听得清楚,都是这女子在灌谢青酒。 那女子却好整以暇地立在那里,脸上还带着笑意,见他的眼光飘到她身上,粲然一笑“抱歉呢小哥,我把你家郎君灌醉了,我送你们回去。” 这绝对是不合常理的,在京里怎么可能出现大家女子送男子回家这样的情况,那些贵女恨不得用扇子遮住自己整张脸,出个门也是众星拱月一般处在中间,不让他人窥了容颜。 偏偏她,不但不避讳和两个男人喝酒,还要送他们郎君回去? 违背常理,内里有诡? 小七点点头,不再说话,走在两个奴仆之前带路,谁知道六安竟然走到他身侧。 她身边只跟了倚月,小七下意识要后退,因为是奴仆就必须要走在这些贵人的身后。 六安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哥不必如此,跟我聊聊?” 小七心里疑惑,她们有什么好聊的?只是也不能违背了她的意思,也许只是想了解多一些关于谢青的事,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想通了反而轻松。 “女公子请说。” “不要叫我女公子,我比你大出许多,叫我阿姊就好。” “仆下惶恐,女公子不要打趣仆下。” 跟在六安身侧的倚月皱眉,“小七?” 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带了一点不悦和威胁。 六安的笑脸一下冷了“倚月,你先退下。” 倚月立刻跪倒在侧不敢说话,一行人并没有理会她,只走远了小七回头看,倚月还低头跪在那个地方。 “小七,嗯,乖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小七不喜欢她这种把自己当成无知稚子的语气,面上仍旧没有表情“十三。” “却不知是哪天生的?” “仆下不知,仆下不是家生子,采买的时候仆下年幼不知道。” 六安用手指点点他的小脑袋“真的没趣,仆下来仆下去的,对着我就像对着姐姐一般不好吗?” “仆……”六安一瞪他他就改口“小七不敢。” 六安捻捻食指,回忆那种稚嫩的触感,一时间竟然有些泪目。 “最近过得不好吗?怎的这样瘦?还是个孩子就应该好好养身子。” 小七侧头,很疑惑地看着六安,不解她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六安鼻酸之余立刻把话题转开“往后谢青用到你的地方多了去,难道你这样瘦弱能帮他做成什么事?” 说着指了指扶着谢青的两人“看到他们没,你多吃饭才能长这么高,这么壮。” 难道他不想好好吃饭,不想好好睡觉吗? 可这不是他决定就算的。 六安伸出来的手又缩广袖里去,“吃过饭没有?” 小七沉默地摇摇头,这兄妹两个脑子里都有病,一个对陌生人这么好,另一个对仆人这么好。 不过他们这些人的世界他不懂,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还有贵族子弟喜欢被人打呢。 “去准备一桌饭菜,我饿了。”她话音刚落,扶着谢青的一个男仆立刻消失在眼前,另一人将谢青打横抱起,配合地天衣无缝。 因为她过来只是想跟他说说话,倚月是她惯用的奴婢,只是也很少使唤她,她多数时候帮着白怀介做事。 这下却没有跟过来。 现在清醒的就三人,小七越发搞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七,我有一个怪癖,就是得别人陪着才能吃饭,你陪我好吗?” 骗人,小七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却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 才把谢青弄到床榻上睡了,饭菜就都送到邻院,因为这样更方便于她。 于是小七只看见椴木雕花托盘上一盘又一盘地送上来精致的吃食,他也是第一次跟女子进食。 竟然有些慌乱呢。 第56章 番外一 因他年纪小,六安就没有让人上酒。 小七最近饿得狠了,又是在长身体的阶段,因此在一桌可口饭菜上来的时候拘谨了没有多久就开始大快朵颐。 六安吃的少,但是总是带着笑意给他布菜。 “小七,慢点吃,后面还有许多。” 小七充耳不闻,反正现在郎君昏睡着,就算自己吃相难看一些有什么关系,这女子自己邀请他吃饭,仪表什么的全然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想把五脏庙填的饱饱的,恨不得跟西域的骆驼一样,吃一顿管半年。 他的嘴巴里塞满了饭菜,六安微微皱眉,却只是可怜他小小年纪在外却面黄肌瘦的样子。 不由得握住了他拿筷子的那只手“小七,慢一点,这样下去你的胃受不了。” 她什么好的都想给他,只是照他现在的情况来看,过多反而是不好了。 她没有撒谎,小七放慢速度,后面果然还有许多菜肴上上来,甚至于,他们又加了两个案桌才堪堪把菜放下。 他不知道,六安很少饮食,因此她一开口就传到白怀介那边,纵使知道食用的人未必是六安,还是忍不住叫大厨房里的八个大师傅一起开火,烹饪了一百几十道菜食上来。 小七到后来眼睛都直了,可是那小肚子能装下多少?开头就狼吞虎咽了两碗饭,所以后来的这些菜式都没有人动过。 他为难地看着六安,心疼那三桌菜。有几十道他碰都没有碰过,有一些只是尝了一点味道,满脸惋惜地看着它们。 六安倾身,摸摸他的头。 “小七,你若是想试试那些,明天还做给你吃好不好,别看了。” 小七下意识想侧头避开,可是立刻想到自己吃了人家这么多好东西,摸一下也不亏,所以也就没有避让。 “乖孩子,能起来吗?出去走走。”说着她自己就先站起来。 外头有人听见她这番言语,连忙就告诉了倚月,一头安排所有的奴婢避让,不能扰了她的雅兴,服侍的人自然只留下几个合她心意的人。 小七越发不明白她,“女公子,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六安的拳头一下子握紧,又慢慢松开。 “我以前有一个阿弟,长得和你很像。”话只说到这里,点到为止。 小七心里想,莫不是那位小郎死了?难怪着女子这样对待自己,原来是自己得了长相的益处,之前给郎君选书童的时候,大概也是看自己皮相不错的原因,说起来,也许自己是被拐带的孩子呢?他对自己幼年的情况一无所知。 有些惋惜,如果自己和郎君一样也是大家公子多好,嗯,不过就算是郎君这么优秀出色还是被家族抛弃,更别说他自己。 年纪虽小,世间凉薄他却体味得不少。 嗯?等一下,听她这话似乎有点意思。 小七心头狂跳,“女公子,你说你有阿弟和我长得像?那他现在可还安好?” 六安一听便明白过来,刚要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可是长生死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 他不想跟她做姐弟,她要圆的,也是他的夫妻梦。 六安一时有些纠结。 这一迟疑就被小七这鬼灵精发现了“女公子?” “我阿弟,因为保护我殡了。”她眸色复杂地看着小七“所以我格外疼惜他,却已经没有机会了,小七,你看我怎么样,能给你当姐姐吗?” 小七惊呆了。 嘴巴长得圆圆的,说不出话来。 六安笑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或许你需要点时间,我也是,小七,若你想明白就告诉我,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总之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好了。 白怀介在门口迎她,正巧遇见她出来,两人相顾无言,并肩走出宅院很远。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白怀介抱手停住。 “嗯。”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呢?找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确定吗?” “能的。”她抬眼看他,“一眼就可以知道他是那个人。” 白怀介沉默。 “我已经差人去查他的身世,不过京城毕竟遥远,需要一段时间。” 六安摇摇头“不必去查,就是他。” 她认定了,白怀介也不知道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想坦白心意,但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 她把自己养大,看他娶妻生子,怎么可能对他生出一点不一样的心思。 “现在呢?你准备做什么?” “当然是把他要回来,我视若明珠的弟弟,怎么能给别人一直当仆人?” 只是恨自己没有早点找到他。 “我把谢青做掉?” “不必,不是他我也找不到小七。”她倚在回廊的栏杆上看院内的奇花异草“我反而要好好答谢他。” 白怀介不说话,当商人这么久,第一反应是她,第二意识到的却是正主回来了,这白府也该改名字了。 “我尽快搬出去。” 六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好笑“不必,今日所得是你该得的,要搬出去的恐怕是我。”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白怀介跟她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回自己的院内解决那些杂务。 六安古井无波地伫立那处,很久以后才缓慢离去。 谢青小七两人在府中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六安时常去找他们,府内自不会有人说闲话,可见家规之严格。 谢青跟六安一直以礼相待,发现她这个人简直学识渊博,对许多事的见解比世间名人不遑多让,除了第一次见面仪表有些失礼外,后面都守规地不得了。 一派世家淑女的风范,但是比之她们又多了几分贵气,妙不可言。 谢青在读书作画上颇有天赋,但是情字上实在愚钝,除了第一次怦然心动外,后来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觉得自己要配上她恐怕得一举闻名天下知,否则怎么好耽误她。 却没有发现,六安跟他说话之时,看得更多的却是小七。 这一个月来小七身体总算不再是之前的消瘦模样,身体长了一些肉,但是脸却提前没有了婴儿肥,看起来是个小少年的样子了。 六安不能明着给他多过谢青的好,但是负责照顾他那一院的仆人都很照顾他。 小七的沉默就算是坚冰也被众人融化,脸上的笑意逐渐多了起来,他知道是六安的意思,那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谢青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是看在自己的面上对自己的仆人也格外的好。 因为有了贴身婢女,小七每天的活就少了很多,大多数时候只要站在书房门口等着差遣就好,这件差事逐渐也有了乐趣,因为六安在进门的时候总会跟他眨眨眼睛,勾勾唇,招呼了谢青一起出游的时候,也会经常看他。 转机是在白怀介准备的一次宴会中,江南的一位巨贾酒过三巡,眼睛居然扫到为谢青送笔墨让他写诗的小七身上,肥硕的身体颤抖了好几下,大喊了一声“我的儿!” 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个仰倒。 紧接着就是涕泗横流地认亲现场,说该名巨贾在多年前被花子拍走一个儿子。现在凭着长相就认出来了。 有人怀疑是他喝醉了,于是巨贾又说出小七身上所带的印记,他的左腰上有一颗红痣。 小七当场呆住。 众人一看反应,有戏! 谢青茫茫然看他们来了一出认亲大会,自己的书童转眼间就变成了江南巨贾遗失的儿子,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连忙也跟着道喜。 回到自己的庭院内还在迷茫,云里雾里地就把自己的书童送了出去。 这边白怀介也拿到了小七的身契,夜晚当着六安的面就将其烧毁。 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平日里听小七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个想去官场打拼的人,这样闲适安逸地在江南过一辈子未免不好,所以才找到那名商人演了一回戏,商人得了白怀介的两分利高兴得气的喘不上来,恨不得小七真的是他儿子。 只是他那挫样哪里能生出小七那般俊朗的小孩。 小七倒是没有当晚就离开,只是也不好让他再去服侍谢青,白怀介另外安排了一个院子并十几名仆人去伺候他。 早些时候六安就让人着手准备的衣物配饰一应俱全,这时候终于可以用上。 第二天去官府挂了户头,小七就正式成为了刘姓商人的儿子。 身世遭遇巨变,小七适应不了,一晚上都在床上烙烧饼,抓耳挠腮,怕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这边不安定,当然有人禀了六安,她很快过来,带着一碗安神汤。 小七忘了那晚她到底说了什么,可是那种清冷的声音刻意为他柔软下来,绵绵细语环绕在他耳边,也不知道是安神汤的作用还是身边有一个让自己安心的人的作用,小七终于进入睡眠。 六安给他掖了被子,手指虚虚划过他的脸。 只有在这时候才敢叫他,轻轻地“长生……”仿佛下一刻那个过去的少年就会清醒过来。 其实重新开始也挺好的,他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给他,哪怕是这个天下。 小七要的的确不多,等他回过味来,第一件求她的事就是帮谢青洗清罪名。 这件事很容易,六安点点头。 就是这样而已?六安疑惑地看他,那个瘦弱的少年点点头,做下人做久了还有习惯在。 没有关系,她可以慢慢把他培养成比谢青更高贵的人,只要他想。 谢青的家人很快大张旗鼓地来把他接回去,不知道他怎么得了宰相的青睐,宰相提点了几句,谢家自然就把他接回去了,说实话,虽然是庶子,但是他比嫡子知礼得多。这次回家,倒不至于让他压过嫡子,但是为他好好谋前途是没跑的。 谢青走之前,想把六安约出来,可是没好意思,于是到她府上去借着跟小七告别的机会跟她暗示了几句,羞红脸的少年,埋着头让她等几年,等他功成名就了娶她。 六安的眼神移向月亮门外的一侧衣角上,慢慢跟那个人对视。 小七的眼神里很单纯,只是为自己不小心听了他们的话而感到鲁莽和后悔。 他没有一点动怒的意思,虽然现在是十三岁,是年幼了一些,但是长生在这般年纪的时候,似乎已经知晓人事。 他很快跑开,谢青见她久久没有言语,不知道她的意思。 六安缓缓把视线跟他对上,客气而疏远地拒绝了他。 谢青踩在云端一般茫然,到了京城都没有回过神,他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六安那样对自己,现在他把话挑开了她却没有回应。或许只是女子的矜持,她会等自己的。 他不知道,六安在这世上只会等一个人,那就是长生。 等待的滋味她已经尝够了,这辈子再也不想去等。 现在长生的转世就在她面前,只要等他再长大一些,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再给他吃下长生药,那么她的生命就圆满了。 终究是她想得太简单。 比起她,小七更亲近白怀介。大概是从小缺少父亲教育,在看到这样出色,有手段的男人之时,小七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如果能跟他一样就好了,有这样的念头,他求了他的“父亲”让自己留在白怀介身边学习。 六安怎么会不答应,而在外界看来,白怀介答应让对手的儿子跟在自己身边学习不知道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聪明过了头反而走了牛角尖。总之众说纷纭,白怀介依旧我行我素地带着小七。 人生前十年都在当奴仆,谨小慎微的习惯就像骨骼一样生长在他体内。 可惜没有白怀介这样聪明,没能作出一番大事业,好在他这个人也知足,有一点进步都会很开心。 年岁渐长,他的容貌越长越像当年的长生太子,六安注视他的时间越来越长,心中的长生逐渐被现在的小七的形象所取代。 六安很用心地学习做菜,做糕点,知道他习性的喜恶,有时候看他吃下自己做的菜就会很满足。 这是她最得意的一世,权势遍布全国,甚至可以震撼朝纲,她的钱多到可以供全城的子民过上几十年富足的生活,但是还是不满足。 小七跟她始终亲近不起来,她不知道哪里错了。 弱冠这年,小七要成亲了。 对象是他喜欢的一个姑娘,六安惊倒,简直不敢相信。 小七瞒得很死,只是在及冠那天跟他父亲说了这件事,他要跟自己的意中人成亲,他这么离经叛道的行为是六安纵容的,可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竟然会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器。 刘姓商贾满头大汗地来跟白怀介说,白怀介又委婉地告诉她。 六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你说,他要成亲了?”她求助地看着白怀介,权倾天下的女人竟然也有弱势的一天,让她成为这样的对象是一手培养的小七。 白怀介届时三十七八,六安依旧是十六七的样子,走出去说是父女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但是看她这样脆弱,白怀介却不能给她安慰,小七的性格太固执。 “是哪家的姑娘?”她又问。 “是点墨。” 六安晃晃地点头,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怀介把小七叫了过来,自己退出屋子合了门给他们一点单独的空间。 两个人沉默着。 六安笑得比哭的难看,“我听说,你想跟点墨成亲?” 小七点头。 六安停止了那愚蠢的笑意,不带感□□彩地直视他,这样的压力下,小七没有一点不安。 “我喜欢点墨。” “嗯。” “我知道你对我很不一般,但是我不喜欢你,”他看着六安惨白的脸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没有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还待要说什么,六安伸手制止了他。 “好,这样也好,你叫我一声阿姊。”她抬眼看他,眼眶里波光粼粼,分明是要落泪的样子。 “阿姊。”他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长生!”听了他的话,她的眼泪陡然落下,很快用袖子擦干。 喉咙里像是有一块热铁一样难过,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落下,袖子很快打湿。 小七甚至没有上来给她一张手巾,他残忍到不给她一点希望。 六安抬头,只注视着他,然后把前世一点一滴说出来。 小七也并没有触动,看她难过的样子,却不得不叹了一口气上前给她把泪掖干。 “我知道你非凡人,我知道你寻我,待我好必然是有原因的,很抱歉这么久都没有告诉你,可是前世就是前世,这次我不是长生,我只是小七,是从小当人书童的小七。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要收回去很简单,我毫无怨言,也感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想骗你。” 长生药只剩下一颗,他肯定不愿意一个人吃下去,等到点墨死了恐怕他也垂垂老矣,那时候再长生更是折磨。 六安睁大眼睛,失神地坐在案桌上。 小七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留她一个人在屋子里,他走了。 六安觉得自己谱写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找到了长生的转世,将他培养成人,却被他人捷足先登。 她真的很寂寞啊,重生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他却不愿意跟她一起长生。 她成了天下第一号的傻瓜。 白白等了几百年,孤寂了几百年,最后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她在那房间里待了很久,久到敲门的人告诉她小七的婚礼就在明日。 门口有人跪在那里,是小七。 他如今已经完全长开了,较之少年时期多了几分隽雅,身材也比过去修长,原来长生长大之后就是这个模样。 他端端正正地给屋子内的六安磕了三个头,大声对她说“阿弟给阿姊请安,明日阿弟大婚,请阿姊务必到场。”说完就准备走,这番过来是诸人施加给他的压力。 门打开了,六安没有一点憔悴的模样,反而越发地光彩照人,眼角一抹红更添异色。 “阿弟大婚,阿姊自是要去的。”她笑着把小七扶起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几日她想了很多,也许可以找人把他的魂唤醒,也许可以杀了点墨,也许可以让他忘记所有重新开始。可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长生死了,死了也许更好。 她这样活在世上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十年不会变,那百年呢?千年呢? 磐石无转移? 算了吧,他这样挺好的。前世他们都太累,这次有她看着长生,他能好好地活一次,他能感受到家的温暖,他会有孩子,会有自己的事业和人生。 她做一个旁观者就好。 孤寂和折磨都由她一人背负就好了,长生还是活在自己心中,还以为忘了呢,其实现在他的所有都还是鲜活地存在脑中。 她摸摸小七的头“这次一定要幸福啊。” 日落西山,余晖撒入院中,她眼角的泪光一闪而过。 小七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家庭和美,和点墨相濡以沫过了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四世同堂最终成为江南望族。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含泪祝他幸福的少女。 希望她,也能过得很好吧。 第57章 番外二 天戈最近很忙,重回学校拾起功课让他的时间非常紧,经常忘记去吃东西,但是从来也不觉得饿。在图书馆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最早进去,最晚出来。 众所周知,大学是一个完全展露自己能力的地方,大多数人考试从来不靠老师讲解,而是自己在考试之前的临时抱佛脚。 因为上学期他没有参加考试,这次一回来就是全科补考,天戈把自己完全沉浸在学习中。因为夜晚从来也是复习到两三点或者直接到天明,所以他也不好住在寝室里打扰别人,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下。 的确也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他身体的变化实在明显,如果不自己住很容易被发现。 他精力充沛,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眼睛永远不会觉得疲惫。 有时候在深夜复习完一本书的时候,也会站起来伸个懒腰,然后走到窗边发呆。他租了一个单身公寓,每个月四千块,就在学校旁边。现在外面寂静一片,马路上只剩下一盏又一盏垂头的路灯。 这个空间仿佛是真空的,他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把书都收拾好,补考证和学生证放在书包里,他没有上二楼的卧室,直接躺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 再过几个小时天亮了,他就该去考试了,最后一门。 因为上学期的缺席,他失去了申请校内出国交流的名额,不过这现在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下个月他会去考雅思托福,读完大学以后自己出国去看看。 前几天考的那些他都很有把握,拿到一个好成绩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他以后都不能拿奖学金了,学校规定就是这样,一旦缺考或者挂科就永久性失去奖学金名额。 卡里的钱还有很多,那个人还把自己名下的几栋别墅和公寓都转给他了,这足够一个普通的家庭富裕地过上一辈子。在他为奶奶葬礼和六安的消失心灰意冷的时候律师找到他,把这些财产全部转移给他。 天戈没有签字,但是那些根本不用签字,他就是物权人。 他以为可以见到六安,但是没有,律师说这些东西很久之前就已经办好了手续。 突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天戈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是没有,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改变,即使他心痛如绞,痛不欲生,没有一点改变。 精神很疲惫,灵魂很荒芜。 他躺在根本容纳不了他的沙发里,一只手臂横在眼睛上,幼兽一般呜咽了几声,打开手机翻到六安的照片。 黑暗中刺眼的光芒照亮了他微红的眼角。 千篇一律的,忙碌的生活最能填补寂寞,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几乎疯魔了,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在看大四的书就是在看一些晦涩的专业书籍,只有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才能不去回忆。 所以也不敢睡觉,害怕自己梦见那个阴冷的地宫,梦见那张带血的床,那支带血的钗子。 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茫然地站在那里,大声地喊着六安的名字,一声一声,直到哽咽不止。 玉床上的血迹是谁的毫无疑问,因为他的身体上没有一点伤痕和血迹,那么多血,甚至飞溅出去许多在地上留下一滩深红色的印记。他知道六安的身体现在很普通,所以不敢想象这一击对她的伤害有多大,钗身那么长,可是大半都有斑驳血迹。 她很有可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天戈狠闭了几下眼,再睁开来,眼里一片清明。 不可以,不能睡,他从沙发上起来看表,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天色终于露出一点白的,他换了一身衣服,带上钥匙和随身听就下楼了,跑跑步,消耗一下身体里积郁着的能量。 最后一科补考也完了,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听到前排的人在讨论待会儿去选什么课。 怔楞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应该也要去选修才对,上学期的两门,这学期的两门,他要选四门课才行。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给自己找了一些事做,这样真好。 跟随大部队一起去学校机房选课,没什么特别想选的,他对照着门类选了两科艺术文学,两科科学文化,因为中国古典文化选修的人特别少,他也不想跟别人抢,所以就选修了这个。 选修都是从下周开始,周二到周五,只上四周。 天戈确认了自己的选项,点了提交,然后径直去了图书馆。 以前自己考完试以后总会休息一天,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他大概知道自己是和从前的六安一样了,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来休息,所以休息反而是负担。 这件事就到这里,他继续忙碌着考雅思托福的事。 日子平淡无奇地过着,独来独往,过去的朋友也没有那么密切了。 一晃眼三个星期过去,他下周要去考雅思,所以最近这几天都专注于试题上面。 周二晚上去上中国古典文学,他也没准备好好听课,带了自己要看的学习资料,找了一个隐蔽的座位坐下,戴上耳机开始埋头做题。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外貌太引人注目,经常有女孩子过来搭讪,为了不伤害别人,也为了让自己得个清闲,他一般都直接戴上耳机把自己投放在另一个世界里。 耳朵里是bbc的英文演讲,眼睛里是专业篇幅大的阅读材料,不妨手臂突然被别人推了一下。 一边侧头一边把耳机摘下来,看向旁边的那个男生,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他,不经意看到对面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向讲台那边。 “同学,点名了。” 他点点头,礼貌地道谢,然后视线转移到讲台上。 讲台前面站着的不是前几周的那个戴着瓶盖眼镜儿的老头子,而是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披散着长发的女生。 她的长发尾端烫了个内扣,空气刘海微微蓬松,皮肤很白,嘴唇很红,眉宇是天然的黑,看起来绝对没有超过二十岁。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点名,如果有我叫错名字了同学们提醒一下我。”她带着温和的笑意,嘴角有俏皮的弧度,视线看向电脑。 天戈手里的耳机头掉下来砸在桌板上发出一声清响,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那个人。 身边坐的男生看到天戈这样失态也有点好笑,刚才看到代课老师他虽然也被惊艳到了,可是还不至于像这位一样直接呆住了。 “成维安。” “到。” “李瑞。” “到” 每次点到一个人,对方答到的时候,她都会用眼睛去寻找那个人,带着一点鼓励性质的温柔。 “陈眸。” “到。” “天戈。” 没有人回应,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又喊了一遍那个比较奇异的名字,“天戈?” 还是没有人回答,“天戈同学没有到吗?”她站直身体看向学生,她看上去比这些人都要年幼,可是刚才她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哈佛的研究生毕业,现在在这里实习,有什么让同学不满意地请告诉她。 跟天戈一起来上选修的同学明明看到了他先过来了,却没有人答到,所以正准备跟新老师说他可能上厕所去了,只是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教室后面临窗的那里有一个磁性的男声答到。 他站起来了,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他。 眼神在空中交汇,她带着不可思议地温柔。 “天戈?” “到。” 她点点头“坐下吧,下次不要走神哦。” 哄堂大笑,有人打趣地看着天戈,他的眼神始终黏在年轻教师的身上。神色复杂地张嘴想说什么,又徒劳地闭上,点点头然后坐下。 新上任的刘老师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笑而过,继续点名。 天戈的手和身体在冷热交替中微微发抖,耳机里没有关掉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看到有些人拿出手机偷拍了讲台上的那个人,她显然也注意到这点,点完名以后俏生生地走出讲台。 “嗯,大家拍照其实我不是很反对,但是不要把我的照片传到社交平台上就好了。” 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尴尬,有女生忿忿不平地在下面议论她,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毕竟,我想现在女孩子都不能接受没有p图就被po出来吧。” 大家又笑了,这次气氛活跃很多。 有人的手高高举起来,她一点头,伸手示意那个男生说话。 “老师你今年多大?” 嘘声一片,不过这个问题大家还挺好奇的。 “嗯,二十一。”身份证上是二十一,这的确比在场的一些人都要小。 又有人自己就站起来“老师你有男朋友吗?”说话的却是一个大四还没有修完学分的男生,他二十三,比刘老师还大。 大家用一种不怀好意的嘘声把那个男生的脸熏红了。 老师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把一侧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 “这些私人问题你们可以到微博上找我玩,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还是探讨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吧。”她故作严肃地面对底下一帮少男少女,然后很快把话题引向她今天要讲的内容上面。 她今天讲的是从小说发展看中国历史,古典辞藻信手拈来,举的例子生动有趣,加上她人本来就甜美,因此三节课竟然被要求不要下课一直讲,好吧,就算是这样也很快就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在她把结语说完没几秒,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下课。” 大学已经没有起立给老师说老师休息的习惯,噼里啪啦一阵掌声,然后就是男同学争先恐后地挤上去问问题。 听了她的课,要提问也非常简单,就问问某某句诗是什么意思,取自哪里,或者自己看了什么书想要跟老师交流一下看法。 刘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他们说话,有条不紊地依次回答。 眼见围上来的人不见少,她有些困扰地抬手看表“同学们,我快要赶不上校车了,下次我早点来,你们有问题的留到下次好吗?真是不好意思。” 脸上带着抱歉和一点点无措,那帮人怎么还会难为她,只是一直叮嘱“老师你下次一定要早点来啊……” 话音未落,讲台上的女生已经拎着包马上就要跑出教室了。 秀气的脸,逶迤的长发,白色的衣角消失在教室里。 跑出去好远,后面都没有人追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教室,烟雨朦胧中显得那么静谧,她站在那里等了两分钟,这才离开。 教室里呆坐着一个人,直到关门的工作人员来提醒他,他才如梦初醒,台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收拾东西慢慢离开那里,脑袋里有点混乱。 那个人是六安吧? 如果不是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声音也是一模一样;如果是,那她为什么没有认出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乱麻一般,竟然希望下一次睁眼就是另一个周二。 他不明白,不知道心里是松一口气,还是又沉重起来。 静下来的心开始混乱,想立刻去找她验证却又不敢,怕听到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那种。 但是什么样的回答是他想要听到的呢? 她承认自己是六安吗? 不是的,如果是那样,他会松一口气,可是不会原谅她。 所以对方没有什么异动,他就不想动作,依旧投身学习。偶尔听见班里的人在议论这位新来的选修课老师,偶然听见她的微博号。 他拿出手机登陆微博,刷新一下界面,最新的微博是校内微博,上面就是她。 新来的老师,刘初玉。 配了几张她在上课时的图片,像素太模糊,人像太小,天戈把她放到最大又缩小,索性从链接直接点到她的微博里去。 她的粉丝在这几天涨了一万多,里面她自己的自拍很少,只有一张昨天的更新,是她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拍的,而且明显不是自拍。更多的是在国外旅游的照片,景色,小吃,有特色的小东西。 天戈从头到尾浏览了几遍,试图从里面找到一点六安的痕迹,但是都没有。 他看到的是一个接到offer以后兴冲冲飞到中国的很有天赋的一个少女,她和六安甚至完全不同,没有一点感伤或是什么,她只是尽情享受生活。 因为微博是接到offer那一天才申请的,所以里面并没有太多东西,很快就把它们都研究透彻。 手机扔到一边,压下心里的躁动不安,只埋头学习。 这天晚上他睡觉,终于没有梦见那间地宫,而是跟在一个人的身后,他们之间有雾气隔阂,但是周围的景色都是清楚的,他一直跟在后面,只觉得那些景色都有些熟悉。 前面那个人越走越快,下意识想跟上去,但是脚完全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有一点眷念的离开。 天戈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那些场景都是白天看的刘初玉微博里的东西。 他又刷了她的微博,有一条四小时前发布的:晚安 底下评论小一千,都是些女神么么哒这样的。 起床跑步,听听力,做题,他今天要去考雅思。 离周二还有四天。 周日,他去图书馆借书,在阅览区发现了她。 头发编成一个法国辫子柔顺地垂落在脑袋后面,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有频率地翻书。 她周围坐满了人,但是身边是空着的。 天戈没有过去,借了自己想要的书以后就离开那里。他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走了没多久,刘初玉就把书还了,然后背着包离开。 又是新的一天,天戈没有去借书,但是在自习室自习,因为空调开的热,所以他就把衣服脱了放在一边,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羊毛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干净又冷峻。 有人偷偷给他拍照,他只当不知道。 晚上又是最晚回去,刷卡出门的时候听见背后有声音在喊门卫“大叔,先别关门,我还没有出去呢。” 是那个人的声音,天戈不理会,自己走了。 一直到周二,他习惯早点去教室,但是在这次去已经坐满了大半,有点惊奇,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果然,等到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完全坐满了,后面还站着许多学生。 他看见那个老师走进来看到这么多人一时间也惊讶了,又倒回去看了看门牌,把很多人都逗笑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没走错,很自然地走上讲台,把包放下,然后对着后面的站着的那些同学说“大家是知道我今天送礼物吗?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一片欢呼,学生的情绪就是这么好挑动。 她从包里拿了一个保鲜盒出来,里面是塑封好的小饼干。 “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了,上次说今天要早点来的,可是家里有点事就来晚了,所以这次带了小饼干给大家赔罪。” 一盒顶多三十包,这里的人恐怕有三百个,她也有些烦恼,然后只能把饼干作为回答问题的小奖品。 美女老师亲自做的小饼干,荷尔蒙随时准备爆棚的工科男们卯足了劲儿,迅速把饼干瓜分完毕。从头到尾天戈都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他来这里就只是为了上课,不管是之前的老头子还是现在的刘初玉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身边的男生也得了一块饼干,高兴得不像样。 没有办法,这里的男女比例高达八比一,而且女生的质量还……说起来能在这样的学校看到一个男生心目中真正的女生其实很不容易啊。 下课以后她依旧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天戈照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刘初玉的笑容慢慢淡下来。 然后他们在学校经常都会有一些偶遇,有时候是在食堂,有时候是在图书馆,天戈遇到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就走。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刘初玉了。 这门课程还在上,是下一轮的选修,鬼使神差地,那天晚上他去了。 她依旧妆容精致,打扮成熟。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十六七岁身体的事实,底下的人只多不少,因为她的小饼干出了名,现在大家都要求她每次课都带过来,她答应了。 天戈举手起来回答了一个问题。 刘初玉愣了一下,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只是更对待其他人一样,把小饼干送到他手里。 指尖相触,带着一点她身体的凉意。 天戈费了很大的力才克制住自己不让手握住她,拉到自己怀里来。 他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六安。 他恨她。 六安显然也知道这点,否则不会曲线救国想到来他们学校当老师,那么多次的偶遇,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愧疚,孤单,无聊。 有爱吗? 或许没有吧。他是可以丢弃的,想要的时候招招手,不要的时候不留一句话就离开。 果然开始见面就注定了两人在这次感情里的地位,她花钱买他,他出卖自己。 下课以后,他等在那里。对方的脸上有一丝惊喜,在听到他的话以后脸色就开始变得淡漠。 因为他说“分开吧,你不用在做这些,没有意义了。” 心乱如麻的明明也有他,逃似的离开那个教室。 果然没有再遇见她,校园其实没多大,但是足够两个人一直错开。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为什么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她的微博,一直看她的动态。 她根本没有受什么影响,或者本来也不是很在意,所以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活着。他看到她晒了电影票,是最新一部恐怖电影,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面前的玻璃圆桌上摆了两杯可乐和一份大的爆米花。 对面,是一个男人不小心上镜的手臂。 天戈的手一下捏紧手机,导致屏幕立刻裂出网状缝隙,黑屏。 你看,她就是这样,永远都有下一个备胎。天戈咬紧齿根,不让自己发狂地大喊。 所以,她一点都没有变,只是想来争取试试,不行的话也有别人,谁都可以,不是只因为他来的这里。 她的微博已经炸了,底下都在喊:对面的野男人敢不敢露面!女神不要跟他走 刘初玉没有管他们,接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再发微博。 有人在课上问她,她都是抿嘴笑不说话。她的课到十六周就完全结束了,然后就是去办公室混时间,有时候帮别人做点事,小日子其实过得很舒畅。 明明是天戈自己说的要分开,等到六安真的不来偶遇以后,他又心烦的不行,一直胡思乱想。 她现在在干什么,和上次的那个男人在一起吗?他们在做什么,她是不是真的决定放弃了? 到后来就变成了,我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我伤了她的心? 不管他怎么想,期末如期而至,又是忙碌的复习考试的时间。 图书馆越来越挤,早上七点门口的队伍就排了几十米长,他发现以后也懒得去图书馆,每天在家复习也是一样的。 这天下午去还书的时候,图书馆借书的地方已经站了一个人,好像是在借书,那背影,让人情生意动。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是好,是立刻转身就走,还是若无其事地上去还了书然后再离开。 没有等他想出个门路,前面的倩影已经转过身来。 抬眼看见他,有点惊讶,但是没有说什么抱着书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自助式的借书机器,看着图书馆的老师大概去了厕所,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身体比心的反应要快,他还没有等她走就拉住她的肩膀然后开口“要去我那里坐一会儿吗?” 她微微挣脱“不好意思同学,你可能认错人了。” 天戈没有松手,她抱着书也没有办法挣开,只好直视他的眼睛“你真的认错人了,上次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但是你走得太快,我来不及……” “骗人!”他的手上用了一点力,刘初玉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才恍然大悟地松开一点。 “你放开,我是老师,这样拉扯不好看!”她压低声音,一墙之隔就是图书室,里面还有人呢。 天戈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低下头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嘴唇。 刘初玉反手就是一耳光,书砸在他的脚上,他也不觉得疼。“你骗人。” 明明嘴唇被咬到出血的人是她,为什么他还要露出一副委屈的被人虐待的神色。 她简直没有办法,虽然知道这不是一个承认身份的好时机,可是在她蹲身捡书的时候还是止不住抱怨“说分开的人又不是我,你生什么气?” 嘴唇疼得要命,嘴巴里一股子甜腥味,恶心极了。 她把书捡起来,抱在怀里飞一般地跑了。 天戈沉默地把书还了,自己走回家。 晚上十点钟,有人敲门。 “谁啊?”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房租才交过,也没什么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莫非是抢劫的? 他走到猫眼那边看,只看到一个小身影,脸上带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和长长的睫毛。 他反身回屋,门铃孜孜不倦地响着。 最终抵挡不过去开了门,只是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小篮可爱的烘焙饼干放在地上,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 他把小篮子拎起来,天蓝色人偶形状的卡片上面写着: 这次换我来追你 第58章 番外二 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他打开门就是另一篮早餐,热的红枣豆浆,两个和善园的包子,一个红艳艳的苹果。人应该才走不久,他回房间从窗台那里往外看,果然看到她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似乎有感应一般,她在他视线的尽头停下来,两人的目光其实对不上,但是都知道对方在看自己。 六安朝他挥了几下手,转过身走了。 天戈心头一跳,有一种她这是永久离开的恐惧感,大半身体都探出去想要看她,但是人已经消失在楼宇间。 惶惶不安,直到这天在学校里再遇到她。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坐在排椅上低头玩手机,挨着她坐的是一个女辅导员,对面是个男人,男人旁边坐的还是个女生,估计都是这一批次招进来的老师。 他们在那里说着话,那男人频频看向六安,面上带着刻意想要吸引异性的神色,天戈心头冷笑,只怕这样的备胎六安能把他排到天边去。他带着眼镜,一身上身夹克下边牛仔裤,身体有些浮肿,是本校出来的博士生。 她桌前摆着一份蛋包饭,但是兴致缺缺,没怎么动,其他几人边吃边说话,倒是她一直玩手机不太合群。 天戈站在那个男人后面不远处看她,没过几秒,她果然抬头看见双手插兜的天戈。 这时候来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突兀。 抬头就看见他,六安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天戈的心这才松快一些。 当天晚上,门铃被按响一声以后他就去开门,门口的水泥地上有一个和早上一样款式的篮子,里面用碎花的毛巾掩盖着什么,他掀开来看,是一只纯色的折耳小奶猫。 喵喵朝他叫,大概是饿了。 好在里面还有一应俱全的袖珍用品,天戈很喜欢小动物,看了一眼楼梯,似乎透过楼梯就能看见躲在楼梯下的少女。他的嘴唇上扬的弧度更大,眼角流光,对着小猫咪无限爱怜。 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了猫咪几声,然后才关门进屋。 冲奶粉,试温度,天戈年龄不大,但是看他的架势一定可以当一个好父亲,虽然他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所以他最近一下课都往家里赶,好在期末本来课也很少,每周只有三节,还都不是在一天,他可以好好照料那只小奶猫。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六安不刻意跟他见面,但是每天早上都会来送早餐,还有小奶猫的用品。 这种脉脉的温情让天戈心里的坚冰慢慢融化。 在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他的门铃响了,他甚至没有看猫眼就把门打开了。 门口有一个更大的篮子,花色和款式都跟装小奶猫的那个一样。 六安乖巧地蹲在里面,披散的发顶有一对可以以假乱真的小巧猫耳,看到他出来,六安喵喵叫了几声。 水粼粼的一双眼睛,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天戈从篮子里扯出来按在怀里亲吻,舌头被他吮得发麻,腰也被勒得生痛,但是六安柔顺地抱住他的脖子,腿环在他的腰上。 就着这个姿势,两人别扭地回到屋里。 还来不及到卧室,六安被按倒在沙发上,衣服翻飞,很快听见她略带痛苦的“嗯”了一声。 天戈支起身体,一边猛力冲撞,一边仔细看她。 六安被撞得发昏,勉力睁眼跟他对视。 唇角勾起“小混蛋,轻,轻一点啊。” 他停下动作,低下头去吻她,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个地方遗漏,在眼皮那里停留了很久,声音里带着不明的暗哑“我多希望你以后眼睛里只能看到我,耳朵里只能听见我的声音,只能跟我说话。” 六安要说话又被狠狠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 天戈俯身在她耳边“答应我,好不好。” 她的回答是带着占有欲的亲吻。 他现在正是热血的时候,这半年都是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现在两人都不需要饮食方便,于是在家里胡天海地了很久,她的脚连地板都没有碰过。 天戈喂完小猫,又来喂她,无限精力都发泄在她身上。 等到两人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躺在一起说话,已经是不知道几天以后了。 六安趴在天戈的胸口,听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手指在他手臂上滑动。天戈抓住她的手,坏坏的笑“又想了?” 她掐了他一下,抬起头下巴搁在他的胸肌上。 “还在生气吗?” 他的脸忽然就楞了下,然后轻轻摇头“其实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不生气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明明遇见她就已经是这么幸运的事情。 “我这么久也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她又趴回去,耳朵贴在他紧致的皮.肉上,眼睛却看向紧紧闭合的窗帘,仿佛透过窗帘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从玉床.上坐起来,手摸上那个被刺入的地方。 光滑一片,扯开衣服看,什么也没有,手心里的九瓣莲也消失了,天戈就趴在她面前。 她知道那是天戈,傅泯恩他把自己救回来了。 有时候情人就是这么残忍,打着爱你的旗号,为你付出所有,想要占有你,作出的所有行为似乎都是为了得到你,所以尽管会伤害你,他们也觉得有机会弥补。 第一个是长生。 他爱她,所以把她留在世间,让她做了千百年的幽灵去寻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第二个是傅泯恩。 他爱她,所以利用她,欺骗她,在她选择死亡的时候却又把她救回来。 他们都消失了,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让她连一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大概心里还很自得,这样你就会记住我了吧,就算是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你也会永远记得我。 她心乱如麻,那根钗子重复捅.进同一个伤口,疼痛绝望,却没有永远的平静。 满床都是血,她狼狈地下来,擦干净手去抬他的脸。 天戈是无辜的,这一切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她做了很多有违天道的事,但是这件最后悔。 他什么错也没有,最错最错的就是不该上那辆夜行巴士,那样他们就不会遇见。 她蹲在他面前哭,眼泪打湿他的衣服,可是他都不知道。 放他走还来得及吗? 让他重新回到那种平凡人的生活,她入魔一般用食指点了自己的血,念着繁复的咒语,那一点血液逐渐发出红色的光芒。 只要点在他的额间,他就会忘记她的所有,她把他带出去,那他就可以回到过去了。 那根沾血的指头离他的额间只有一厘米远,可是她的手指在按下去和不按下去之间犹豫,最后的一点私心让她把手收回来了。 他的睫毛颤动着,分明就是要清醒过来的样子,六安终于逃离那里。 这几个月简直度日如年,原本的打算是让他好好活一回,好好读书,实现自己的愿望,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姑娘,可是后来就变成了去看很多论坛,看很多关于如何追回前男友的帖子,最后终于有了一点点勇气回来。 按照现代人的方式去追他。 下定决心以后就开始想方设法接近他,当学生她是没有兴趣,给校长做了一个勾魂咒,很容易就到这里来。每天给他送早餐,偶遇,送宠物,最后是自己。 看来还是挺成功的。 斯人已逝,罔顾无益。 已经失去的未免没有她自己的因素,如果她坚定一点,执着一点,又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 现在跟天戈在一起已经很好了,他不记仇,愿意继续跟她在一起,那就足够了。 这个暑假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出去旅游,天戈把自己的照相技术提高很多,务必每一张都能把六安真实的美留住,他当然不会让别人看到这些,自己珍藏着就很好了。 六安看着也没说话,大概天戈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有千百年的时间待在一起,恐怕他看腻还差不多。 既然目的达成了,天戈希望六安把工作辞了,反正她对那个也兴致缺缺。 但是遭到对方的拒绝,“我挺喜欢在学校的啊,再说古典文学我教起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可是我受不了别人看你的眼光,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嗯,那你知道每个学期都会有教师考核吗?你要写几分材料,而且每年要完成三篇五万字以上的学术论文” “……” “还有资格审查,每年都要考试,要考教育心理学,综合论述,还有专业认知” “……” “还有……” 他的嘴巴被一只细嫩的小手捂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不想我去上课吗?” 诚实地点头。 “我发现你这个人有差别待遇诶,我不去,为什么你可以去。” “我也不去。”他没有半点犹豫。 她的眼睛被他的话吓得瞪大许多“你不去上学了?” “嗯,你不喜欢我就不去,我们天天待在家里,我只让你一个人看。”他抚.摸着她的额发。 六安笑出来,用指尖戳他的脸“傻了吧你。” “我认真地。” 她当然知道他是认真的,可是没有必要,也许未来他会后悔。 “好啦好啦,我不去学校行吧,你好好把大学读完,前不久听说你考了雅思,出国读个研究生博士也可以,我呢,就重操旧业。” 他会发现,研究生加上博士的几年时间,也会过得飞快,这些事情有一个体验还是很不错的。 “怎么样都好,我听你的。”他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现在是不是和你一样了?” “不是。”她回答,大概是当初自己一吃下药就被杀了,所以她对灵魂的需求很大,但是天戈不一样,他以纯阳体接受了那药,没有反映出和她一样的需求,如果不是他现在可以不吃不睡,六安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吃过那药。 总之答应了他以后,六安很快把工作辞了。 傅泯恩给她留了一个大礼物,他把自己所会的东西全部留给了六安,她只需要在脑袋里想一想就能回忆起那些相应的咒语。不知道是不是残存的良知回来了,亦或是被天戈的善良所感染,她现在储存灵魂都是从医院来的,那些残念和不甘的灵魂,在她实现了他们的愿望以后都自愿贡出自己。 很多时候,她只是给他们一个梦。 有的人在年轻应该读书的时候选择了荒废时间,打游戏,看小说,熬夜,上网,然后平淡无奇地跟一个自己不怎么爱的人结婚,忍受着婚后的压力和来自自身的悔恨,所以这样的人很好解决,她让他们在大脑里面重新度过一次。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重生了,其实那只是一个梦。 黄粱一梦罢了。 有的梦却要自己构造。 有的小孩子得了不治之症,没有长大的机会,她在夜晚潜入她们的梦中,给她们构造一个没有病痛的斑斓的世界,她们都可以是一个受万人疼爱的小公主。她让他们在梦里受到疼爱,亲情,然后毫无痛苦地离去。 天戈毕业以后他们去了英国,依旧过着从前的生活,他去读书,她去猎食,然后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隐居在人群中。 本来外国人眼中的中国人都是会用外貌隐瞒年龄的骗子,他们从来看不出来一个人有多大的年纪,所以他们并不困扰。 因为科技越来越发达,要隐藏身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天戈接任了姜宁的职责,负责把他们俩的身份证悄无声息地改动。 后来六安跟他又遇到很多离奇的事,他们游荡于世界,相伴相依。 时间流逝或者不流逝都好,只要陪伴在身边的是对方就足够了。 第59章 番外三 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六安。 傅泯恩眯眼看着她,像是猎人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他知道那个女人和普通人不一样,浑身阴气,还被丝丝缕缕的死气包裹着。 他躲在树后面等着那个女人被死气吞噬,然后去收尸。 最近他在炼尸玩,这个女人体质特殊,应该可以炼成活尸。这些都是族里的禁术,过去族里的长老会把猝死的青壮年炼尸,以提供劳动力。但是后来逐渐发现僵尸吸了血或者月光就会越来越难控制,这到最后给族里酿成了一场灾难。 傅泯恩天生传承了祖先的血统,是族里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一个少年。 以往的传承都是传承给女人,男人并没有资格去学这些,他不管,偷了族里的禁术并咒法就逃出来了。 那些咒文也许在别人眼里晦涩不明,但他一看见就知道是怎样使用,有什么作用。 他不想一辈子困在那里,给女人当牛做马,当成生育工具,所以逃出来。 在外面的世界闯荡了几年,被骗了很几次,学会了外面的话,学会了外面的虚伪。 所以在那个女人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反而持起一抹温和的笑。 十七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心机?那些被他炼尸的人死之前最后悔的就是这个想法。 “你还好吗?”索性从树后面出来,大大方方地走到六安跟前。 她并不答话,原本是靠着树在休息,但是见到他以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这个人是个哑巴? 傅泯恩更高兴了,也不准备再等待,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来。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似乎是从肌肤里自然产生的气味,虽然被死气掩盖住大部分,傅泯恩却意外地闻见。 “放手。”她没有挣扎,没有大喊大叫。 傅泯恩吃了一惊,没有放手。嘴里念着一段能使人丧失五感的咒语,手指飞快地掐了一个诀打进她的身体。 六安感受到了身体内部的波动,伸手掐住他的手腕。 几乎可以听见骨骼碎掉的声音,傅泯恩松手,六安轻巧地落在地上。 抬手掐住他的喉咙,把他的头勾到自己身前。 “抱歉,可是我现在真的很想要……”他们面对面,鼻尖对着鼻尖。 傅泯恩突然觉得身体外有一股强劲的吸力在把自己的灵魂往外拉扯,一种惊讶恐惧夹杂着狂喜和兴奋的感觉包裹着他,嘴里一边念着固魂咒,一边睁大眼睛看她。 睫毛好长,好白,嘴唇好粉。 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一个少年迎来了他生命中第一次因情.欲而导致的勃.起。 那时候大概就注定他要跟六安纠缠不清,两个人拉锯战似的争夺了半天,最后她无趣地一松手,傅泯恩摔在地上,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大口大口地喘气,想要跟她说话,却没有一点力气。 六安虚弱地离开。 傅泯恩眼睛都不眨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山间的迷雾中。 从那时候开始,傅泯恩就开始疯狂地寻找她。 他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好在她现在正是需要进食的时期,就待在山外的一个小村庄里。 傅泯恩先她一步,抢夺了三人的魂魄装在瓷瓶里。他还是知道的,要跟女人相处,需要合适的礼物。 夜访她家,把三个瓷瓶放在她的门口然后默然离去。每天看到她都要硬几回,他太兴奋了,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药母神给他找好的终身伴侣,他出来也是为了遇见这个人。 第二天去看,瓷瓶里的灵魂果然被吸走。 六安整个人就像是在重生了一般,莹莹生光。 “想要什么跟我交换?”她晃晃手中已经空掉的瓷瓶。 “你!”少年没有半秒犹豫,好像在这个回答已经在心中来回千百次。 她垂着长睫毛低低地笑了几声,然后看他“这可不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可以给你。”说着就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削了三根手指下来放在瓷瓶里给他丢过去。 血液流的缓慢,她的脸因为疼痛发白,面色却没有什么改变。 “行了,回去吧,这次多谢你。”转身回屋,两扇木门合上。 傅泯恩拿着瓷瓶,打开看,三根如玉的手指染上嫣红的血液,越发可怜可爱。 可是美人如果没有了手指,那就不美了。 他跑过去拍门“好姐姐,我错了,你把手指接过去,我帮你续上。” “不用了,你走吧。”连声音都是这样好听,傅泯恩低头看了一眼那不争气的东西,早就翘得死高。 没法,只能走了。 再去看她,人已经不在了。 没关系,他把瓷瓶中浸泡在绿液中的手指倒了一根出来,用她的血画了一张符咒。 手指捻起,符咒立刻燃烧起来,在他的指尖留下一个红点。 这样就能找到她了。 然后就是无限的追逐和纠缠,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下一年,六安已经接受了这个总是尾随自己的男孩。 他的个子比一般男人要高许多,虽然年龄小,但是十分健壮,皮肤黑了一点,但是五官很立体。 接近她的第一步已经做到了,然后就开始缠着六安要跟她上.床。 这件事过了半年也成了,他每天有用不完的力气,小牛犊子一样在她身上拱个没完。 每天出去恨不得把六安绑在身上,他的占有欲实在太强,还弄了个黑漆漆的手环给她戴上,那东西在他死之前都摘不下来。 他给六安度了很多生气,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不会被六安身上阴气所影响的人,不仅如此,他甚至尝试了很多办法让六安恢复成普通人,有一些的确有效,她的体温上升,情感回归了一部分。 也是这一部分情感让她开始反感傅泯恩那种变态的占有。 自从知道了她要找的人跟她有一些不正常的情愫之后,他开始从中作梗,在六安的饮食上做了手脚,导致她本来就间隔不大的进食期越发的短了。 为了教六安自己改编成需要灵魂支持的那些秘术,他甚至学了汉字帮她编写出一本简单明了的书籍,这后来被一个异国人偷走。 矛盾在六安知道他窥探自己的记忆时爆发,无休止的争吵,然后在床.上和好,她讨厌那种形式。 这么纠缠了十几年,傅泯恩看着自己不断成长,而她始终停留在十六七岁时,决定把自己炼成活尸。 后来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炼尸失败,他决定搞到那颗药,于是给自己选了下一具肉身,引诱六安将自己在那个地方杀死。 一切都顺利得可怕。 只是没有想到纯阳体自己带了灵魂,导致他沉睡其中十几年。 睁眼看到六安的时候,傅泯恩的眼睛里情义不做假。 只是没有人看到。 牺牲了上一世的几十年寿元,换来这世的四十九天相伴,他悔不悔? 不,从不后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