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家有女初长成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丹阳城中商贩生意最红火的时机,热闹无比的大街上忽然一阵喧哗,官兵拦路,锣鼓开道,不少商贩都巴巴的望着,亦有稀奇议论声。 “这么大的排场,莫不是哪家大人迎亲?” “你可真没见识!城东的皇榜不是贴了么!南边的金将军才打了胜仗回来!陛下龙颜大悦,特此昭告天下,这金将军都是镇国将军了!” “啧啧,这金家可真厉害!” “那可不,金家那位,可是当朝左相,陛下喜欢的不得了呢!” “呀,这么厉害!” …… 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衫的少女悄悄从人群中退出,认真的朝手中的小本子上记载着什么,又仔细斟酌一番,自我认可般的点了点头,提着篮子小旋风一般跑掉了。 金府之中,荷花池旁,年轻的女子正与一俊郎男子对奕,两人凝神静气,面含微笑,女子笑起来,有两个淡淡的梨涡,她说:“三哥你常说,棋看两步,棋如人生,今日乃是大哥荣归,三哥可想到下一步该如何走?” 明明是温软的调调,却引开对面的金华一阵痛苦的哀嚎,他可怜巴巴的蹲到柱子旁一把将红木柱子抱住:“玉儿你太坏了,三哥再也不喜欢你了!” 晚玉放下手中的棋子,提着裙子走到三哥身边,诚恳且十分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既然都被比较了这么多年,自家人还讲自尊心,太伤感情了!乖,回去洗把脸,即使被鄙视,也要潇洒的被鄙视!” 身后又传来金华的哀嚎声,晚玉怜悯的回头看了三哥哥一眼,怜悯的叹了一口气,迈着怜悯的步子回房了。 金晚玉听到大哥回来十分欢喜,待回到房间,外出打探消息的婢女小菊刚好赶了回来,晚玉激动的整个脑袋都要埋进小菊的篮子里,一面翻找一面问:“糖炒栗子呢?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呢?!” 相比之下,小菊更显忧心:“小姐,如今大公子又打胜仗了呢!” 晚玉苦着脸回过头:“笨小菊!又忘了买我的糖炒栗子了!本小姐再也不喜欢你了!” 小菊继续忧心:“大公子打了胜仗,老夫人身居高位,只怕如今功高盖主,圣上兴许会对我们不利!” 金晚玉也很忧伤:“人家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一定要买糖炒栗子的!” 忠仆小菊更加忧伤:“小姐您究竟懂不懂奴婢在说什么?” 大周至今已是百年皇朝,大周女帝更是九州大陆家喻户晓的厉害人物,其下左右丞相各有本领。 自三年前攻下梁国,大周已然是天朝上国,如今民丰物胜,当真称得上国泰民安。 因着女帝的尊贵,女官在朝中更是受尽尊崇,每家每户以女为傲,可不知是上天愚弄还是水土差异,从大周近年来的几次人口巡查下得知,上至皇室达官,下至黎民百姓,几乎是举举得男!其中更是以左丞相金苑为典型。 金苑乃是当世奇女子之一,其府内储着三位侍郎,皆是不凡的男子,金丞相与这三位侍郎在世人的期盼下一直默默地努力着,身为公务繁忙的丞相,居然也能达到三年抱仨的卓越战绩!可三个孩子均是男孩,这令金丞相第一次对自己的办事能力起了质疑之心!圣上不忍见其伤怀,破例颁下圣旨,封了左相一个“光荣母亲”的荣誉称号。 左相被这个称号刺激,于某一晚借酒浇愁,一个人浇不够,拉着三位侍郎一块儿浇!一夜颠鸾倒凤后,金丞相居然又有了! 十月之后,瓜熟蒂落,竟是一个期盼许久却迟迟未到的女婴!是以得名金晚玉。 金晚玉上头有三个哥哥,分别为大爹二爹三爹之子,唯独她一人,不知是哪个爹的产物,于是,富贵荣华成了金晚玉前半生的主题曲! 大哥金吕是母亲的第一个期盼,当初欲得女婴,名字都起的“女”字谐音,谁料最终是一个男婴,好在大哥虽不是母亲的期盼,却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成为母亲的骄傲,骁勇善战,领兵如神!如今打了胜仗,得圣上恩准返乡同家人团聚。 事实上,在金晚玉明白之前,浩浩荡荡的人群已经到了金家。 金吕本就生的刚毅俊郎,几年的沙场磨练,棱角中更是增添了几分男儿气概,人方一踏进金府,已有人迎了出来。 金相与二公子金殊在朝未归,三位老爷已经为金吕设下了洗尘宴,一家人齐齐落座,好不热闹。 金吕十分宠爱自己唯一的妹妹,让金晚玉挨在自己身边坐下,家宴不似平常宴席,要轻松的多,金吕依着晚玉的要求讲了许多战场上的事情,听的金晚玉激动的不得了! 最后,金吕一扫周围,目光落在了一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三公子金华身上,好看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老三,我听闻你至今仍是游手好闲,你可知大哥很为你着急?须晓得母亲如今在朝为官,处处都容易落人闲话……”金吕开始巴拉巴拉的苦口婆心,金华原本已经十分抑郁,眼珠子一转看见金晚玉微微靠后,模仿着大哥的口型开始演起了双簧,神态动作有样学样,就更加抑郁,一张脸跟吃了狗屎一样憋屈! 按照往常的经验,大哥这顿说教一般要维持一盏茶的时间,谁料今天不过将将训斥了金华两句,就破天荒的朝金晚玉开炮了! “玉儿,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婆家?” 噗——金晚玉一口汤悉数喷在了一桌的饭菜上,将将刑满释放喜滋滋拿筷子夹菜的金华捏着筷子叼着鸡腿的手僵在了空中。一双细长的凤眼满含泪水的望过来:“金晚玉你太不讲卫生了!” 伴随着金晚玉猛烈的咳嗽,一个庄严地女声响起:“玉儿!说过多少次,身为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矜持!” 整个饭厅忽然间安静下来,三爹起身去将金苑扶了过来,金晚玉连同两个哥哥在内急忙起身,恭恭敬敬道:“母亲。” 金苑缓缓落座,理了理衣摆:“都坐吧。”母亲在这家中最具发言权,话音刚落,一家人才算真正团聚落座。金晚玉正要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却没料到母亲接上了大哥方才的话题:“玉儿,我刚才听你大哥提到你,这才觉得你的确是老大不小了,趁今年吉日多,你也找个夫君罢。” 金晚玉做梦也没想到,火力会在一瞬间集中到自己身上,她惊恐地望向母亲与大哥,垂死挣扎道:“母、母亲啊,大哥刚刚才回来,女儿以为,您与大哥先叙叙旧,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谈、日后再谈……” 金苑似笑非笑道:“你大哥又不是第一次回来,少叙几次没什么关系,不过你大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的婚事回来,说是为你寻到了一个良人。” 婚婚婚、婚事? 良良良、良人? 金晚玉惊恐的看着母亲与大哥,母亲与大哥却相视一笑,她又惊恐的望向大爹二爹三爹,三个爹爹立马望天、夹菜、刨饭! “我我我、我不嫁!母亲,除了嫁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金苑点头:“唔,很好,此事不容耽误了,你准备准备,明日娶夫君。” 金晚玉完全没想到,今日这餐饭,竟然就定下了她的婚事,来势之迅猛,让她十分措手不及!她苦思冥想的想要寻求一个逃脱之法,挑来挑去,最后绝望地发现没有人能撼动母亲的威严! 金华吃完饭散步到荷花池旁,见到的就是金晚玉忧郁的蹲在柱子旁抱着红木柱子的模样。 “三哥……”金晚玉可怜兮兮的瘪着嘴,企图打动他,金华目光凝重的与她对望一阵,伸出手,诚恳且怜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四!三哥常教你,棋看两步,棋如人生,如今你被逼婚,你可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然后又诚恳且怜悯的摸摸她的头:“咱们一家人,结个亲还要用逼的,那太伤感情了。乖,回去洗把脸,就算被逼婚,也要潇洒的被逼婚嘛……” 嗷!身后传来了金晚玉凄凉的哀嚎声。 金华怜悯的回头看了晚玉一眼,怜悯的叹了一口气,迈着怜悯的步子回房了。 第2章 成亲这件小事儿 第二章成亲这件小事儿 金晚玉要成亲,家中给出的理由十分简单。 不招婿,她的人生只会有两条路——一条是被圣上指婚送到宫里去,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母爱是路人!没有母亲庇护,她一定死的很惨! 另一条是被圣上指婚送到右相家里去,一入赵家深似海,从此母爱是路人!没有母亲庇护,就凭母亲身居左相的位子和右丞相赵月华明争暗斗这么多年,金晚玉一定死的更惨! 家中的一致决议令金晚玉十分沮丧,连着两顿饭没有吃饱过。忠仆小菊看在眼里,忧在心里,特特选了一个夜黑风高府中人都入睡了的时间潜入了金晚玉房中。 “小姐!您这样叫小菊心疼呀!您喜欢赵公子,就应当向夫人秉明呀!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 赵公子自然就是值得右丞相赵月华的独子,赵子然。 金晚玉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腮,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不可以!母亲这个人我非常了解!若我不遵照她的意思……我的下半生也许会过的非常辛苦!” 她抬起头抓住小菊的胳膊,语气中多了一丝激动:“可若是我真的执意嫁给子然!” 小菊也激动的点头,希望能鼓励小姐说下去! “我若嫁给子然……那赵丞相……”金晚玉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与母亲斗了这么多年,回回陛下寿宴我同她私下打招呼她都不曾理会过我……若是贸贸然做她家儿媳……我的下半生铁定会过的很痛苦!” 金晚玉苦恼的哀嚎:“怎么办!我必须是一颗赤子之心和一具处子之身来爱着子然啊!” 小菊蹲在金晚玉身边安慰:“小姐,您千万别这么想啊!老夫人虽说是招婿,可这种事情哪家哪户没有呐!说得好听叫新姑爷,其实就是一通房,找通房干什么呀,还不是给小姐您的呀!最后是宠是贬,您做了主,谁敢多说一句呢!您看,若是您有了通房,仍能留着一颗赤子之心与一具处子之身,让赵公子晓得了,就会是一件多么令他感动的事情!也许那时候,您还能如愿以偿呢!” 小菊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金晚玉一拍大腿:对呀!既然不能违抗母亲,又害怕赵家容不下她,为何不先答应母亲?谁说招个婿回来她就与子然无缘了?她要留着赤子之心和处子之身!这样子然一定会被感动的! 她摸着下巴露着阴狠的笑容,连小菊都抖了一抖,金晚玉拍拍小菊的肩膀:“不错!你说的很对!我就依着母亲将人领进门,等关上房门,我就折磨他!折磨他!折磨他!叫他知难而退!” 小菊竖起大拇指:“小姐威武!” 于是,一场闪电般的婚嫁于一个黄道吉日,在相府里头炸开了! 因着一对新人都在相府内,金丞相便省了诸多礼节,客人也不过是一些亲信。陛下因公务繁忙,托人带了祝词。相府千金如今不过是招个侍郎,陛下还能如此看中特地命人捎来贺词,其对金家宠爱可见一斑!金丞相免不了又是一番受人吹捧。 金晚玉从一大早就忙的晕头转向,被下人搀扶着从梳妆打扮到拜堂礼节的温习演练,快要吐血之时,心中越发愤恨:我要折磨他!折磨他!折磨他! 终于熬到了拜堂的时候,金晚玉盖着盖头,耳边的嘈杂声与礼官呼呼喝喝的声音让她一阵头晕,脚下一个不慎,竟没有注意门槛,“呀”的一声就要栽倒地上,就在身边的婢女一阵惊呼时,一双有力的手稳稳的扶住了金晚玉。 金晚玉对自己的夫君秦舜的第一印象便是那双干净修长的手,两人均着大红喜袍,金晚玉盖着盖头不能视物,目光所及之处,唯有这双手在大红之下被衬托的格外好看,她愤愤的在心里给秦舜立下了第一印象——娘炮! 一阵有惊无险后,开始拜堂,金晚玉对这些毫不关心,不断的扯着小菊低声问她何时能进房,原先小菊还会小声回答,可后面周围也乱起来,无论她如何拉扯,小菊都不再回答。 一阵喧闹中,门口一声呼喝:“右相大人到——”金晚玉心中一惊,慌乱的捉住了身边的小菊:“怎么办怎么办,小菊小菊,子然来了吗?” 没人回答她。 金苑见赵月华到府,面子上还是要上前招呼招呼。金晚玉竖起耳朵,仔细听有没有赵子然的声音,她想,只要子然今天没有来,她还是有信心为他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和一具处子之身的! 可是上天就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金晚玉在嘈杂声中准确的找到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左相大人,恭喜。” 噼里啪啦……金晚玉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接下来响起的声音,让金晚玉如遭雷劈: “同右相一起来的公子就是夫人口中的子然?”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金晚玉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拽着的分明是一截大红喜袍! 拽着的手猛地松开,金晚玉倒抽一口冷气,身边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金晚玉开始怀疑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幻听。 一阵喧闹后,金晚玉被送入洞房。去新房的路上便是由小菊来搀扶了,金晚玉将她扯进了咬耳朵:“我们好歹主仆一场,你居然在那么重要的时候丢下我!” 小菊哭着一张脸有口难言!想到刚才她要去扶小姐,老妇人那嗖嗖的眼刀,她到现在都有些不寒而栗!此时,虽说是送小姐回房,可身后默默跟着的大公子正看着她们呢!小菊咽了咽口水,耐心道:“啊……刚才有些乱,喜宴差人手,奴婢就去帮忙了!” 金晚玉似乎是沉默了片刻,就这么一路走到新房,下人们进屋张罗,小菊则将金晚玉扶到了喜床上。红色的纱帐层层叠叠环住了喜床,这张据说是由老妇人亲自设计打造的喜床,宽大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小菊一边计算着两人躺在上头中间可以放多少碗水,一面对自家小姐叮嘱道:“小姐,待会儿姑爷招呼完了客人就该进来了。您……”您准备好了吗! 金晚玉却一怔,扯掉盖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小菊:“你……你不是说他不就是个通房么!我……我可以冷落他的呀!” 小菊苦着一张脸,脑海中浮现了老夫人阴森森的脸,抖了一抖,对金晚玉的话纠正道:“可……可新婚第一夜,也不好太过冷落了……”小菊牙一咬,挺直了腰板正色道:“小姐!既然娶了姑爷!您就该负责呀!” 金晚玉如遭雷击,她抖着手指着小菊,抖啊抖啊抖,就像是一头疼爱了多年的小猪,原先一直那般忠犬乖巧,谁料冷不防就朝她狠狠咬了一口! 门外传来了大公子不轻不重的一声咳嗽,金晚玉也终于在这声高深的咳嗽声中顿悟过来,眼看着忠仆小菊郑重的看了自己一眼,起身就要离开,金晚玉几乎瞬间扑了过去,像一块狗皮膏药一般黏着她,泪眼婆娑:“小菊!我的好小菊!我疼你爱你这么多年!你忍心丢下小姐一个人么!?你走了我怎么办!” “小姐……”小菊哽咽了。金晚玉深深地看着她,用眼神瞟了瞟外面示意自己知道大哥在外头守着,朝小菊默默比了个口型:“带——我——走!” 小菊也十分痛苦的忘了往外头,同比口型:“奴婢做不到啊!” 金晚玉忍无可忍了,抓着她的衣领低吼:“万一我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跟随文官二公子金殊在文坛浸淫多年的小菊抹了一把泪:“小姐,赤子之心,你所欲也,处子之身,你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赤子之心也!赵公子,一定会谅解您的!” 在第二声咳嗽响起之前,小菊提着裙子脚下抹油飞快的逃离了新房,临走前还细心的吩咐要关好门窗,金晚玉呆呆的看着四周,心中无限悲戚——通房啊通房,所谓通房,就是让人想要打通这堵墙,逃到另间房…… 第3章 春宵一刻苦千金 金晚玉表情沉痛的坐在桌边——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凡事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母亲在她的成长历史当中一只充当着一个权威角色,堪称敬之畏之的偶像,她不能辜负母亲的教导! 金晚玉随手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心烦意乱的嗑着,耳朵竖的尖尖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头的主意一个一个蹦出来,又一个一个打消掉,正在苦思冥想之时,外头传来了婢女们的声音:“丞相——姑爷——” 金晚玉一个激灵,飞快的将地上的瓜子壳扫到桌下,扑回床上盖好盖头。听着动静,似乎是母亲来了,金晚玉咽了咽口水,抓着衣襟。 “阿舜,去吧。”金苑淡淡道。身边的人应了声“是”便走了过来。 就这样,在金苑的注视下,金晚玉和自己所谓的夫君秦舜有了第一次历史性的会晤——在两人的新房中。 盖头撩起的那一霎那,金晚玉瞪大眼睛望向面前的人——一头黑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入发冠中,衬得整个人干净整洁,面如冠玉,微微勾起的唇角溢出的笑容,仿佛是山林古刹中洒下的一抹清冷的月光。秦舜身材修长,却不似大哥那般魁梧强壮,反倒有些削瘦,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弱不禁风。金晚玉缩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握住,暗自告诉自己:“金晚玉!长点出息!折磨他!意志坚定的折磨他!” “娘子有礼。”秦舜微微抬手,算作新婚夫妇的礼仪。金晚玉此时坐着,秦舜站着,她觉得自己有些像第二日喝媳妇茶的婆婆,她觉得自己十分的有地位,正欲像回回母亲对三位爹爹一般的模样点点头时,身旁的金苑不轻不重喊了一声:“玉儿。” 说时迟那时快!金晚玉噌的一下站起来,双手顺势握住了秦舜的双手,原本的威仪荡然无存,一张小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夫君你也好!” 秦舜显然是被金晚玉这样的转变吓了一跳,怔住了,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一边的金苑又发话了:“舜儿,如今玉儿是你的妻子,她从小我们便甚少管教,是以如今长成这样一个不得体的样子,以后该管管,该罚罚,我就将玉儿交给你了。” 金晚玉背脊一僵,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还生动地抽了抽,她用一种“我果真是您亲生的?”的目光望向母亲。金苑仿佛看透了女儿的心思一般,露出一个久违的慈祥笑容:“舜儿是个好孩子,比你成熟稳重,你若是敢轻视他,家法伺候!好了。今日是你们大婚之喜,为娘的不做这个灯笼,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生歇息吧。” 金苑说完,还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金晚玉,望的金晚玉身上一阵寒恶。两人保持着双手紧握的姿势,一路将金苑送出了新房。 房门刚一关上,金晚玉飞快的甩开了秦舜的手,秦舜错愕的望着金晚玉,金晚玉哼哼着走到喜床边,将自己酝酿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她煞有其事的对着床指指画画:“呐,中间分开,我睡左边,你睡右边!” 秦舜走到桌边就着金晚玉刚才坐过的凳子坐了下来,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摊开,竟是几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他转过头朝站在床边叉着腰宛如一只小母鸡一般强悍的金晚玉淡淡一笑:“我想你今日应当没什么时间进食,恩……也不晓得你喜欢吃什么,在外头招呼宾客时留了几块糕点。”那温柔的样子,仿佛三月春风般和煦温暖。 金晚玉没什么话说了,事实上,在她看见那几块香喷喷的糕点的时候,眼睛已经放出了绿幽幽的光芒,她大步蹭到桌边,拖了凳子坐下,抓起糕点就是一阵猛啃,一边啃还一边含含糊糊道:“你不若(说)……我挨(还)真没觉得……”她抬眼看秦舜的目光就像是路边的一条被施舍了食物的流浪狗,秦舜嘴角的笑容似乎从未消失过,只是此时看着金晚玉,脸上却露出了一番愧色:“怪我,是我想的不周到……” 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可是在金晚玉闪躲之前,他自己却先僵住了动作,仿佛刚才要做的这个动作是一个十分唐突越矩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 金晚玉默默的嚼着桂花糕,在新房里等待时筑起的防御墙好像忽然破了一个狗洞一般,她居然开始自我反省——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秦舜就安安静静的陪着金晚玉啃完了两只桂花糕,末了还贴心的递上一杯茶,只是茶有些凉了,金晚玉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口闷下,大叫爽快! 等到发现秦舜已经安静很久之后,金晚玉一边剔着牙一边用脚碰一碰他,秦舜冲着她温柔一笑:“忙了一天,累了的话就早些休息吧。” 来了来了!金晚玉破了一个狗洞的防御墙在一瞬间满血恢复,她警惕的看着秦舜,拢了拢衣襟。秦舜也不多言,起身走到了宽大的喜床边。因为金苑刚才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婢女,所以秦舜十分自觉地自己开始铺床。 金晚玉拢着衣裳像一只螃蟹一般移到了喜床一侧,看着秦舜驾轻就熟的铺床,揉了揉鼻子,咕哝道:“我……我不困……” 秦舜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原状,他铺好床,从床上拿起一只喜枕:“今夜我便在边上打个地铺。你……你不必担心,我明白……”秦舜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尤其是说到最后,让金晚玉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人已经在金府了,如今也无法在改变,要说与子然还有什么缘分,那也是以后争取的事情,人家也从早忙到晚半点不歇脚,记着她还没吃东西,好不容易晚上回来休息,还得睡地上,秦舜……他真的很无辜啊…… 金晚玉的脑子里瞬间产生了无数的思想斗争,她一面觉得秦舜其实十分通情达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并不让她觉着讨厌,一方面又想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处子之身啊! 在金晚玉还没想通之前,秦舜已经从一边的贵妃塌上牵了一张羊皮,垫在了地上,认真的将那只枕头摆好。 金晚玉很纠结的看着他:“虽说是春天了……可……可晚上还是很冷诶……” 秦舜冲她笑了笑:“无妨,在军中时都习惯了。”他环顾了四周,笑意不减:“这里已经好很多了。”他看一眼金晚玉纠结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铺在床边的地铺,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哦……是不是我铺的这个位置不对?也对,你晚上起夜不方便,无妨,我去外间睡。”说着就要卷铺盖。 金晚玉摸了摸自己此时不再咕咕叫的肚子,砸吧砸吧嘴还能抿出些桂花糕的香气,转头看一看铺的蓬蓬的喜床,再看一看那寒碜的地铺,金晚玉想,母亲的确教过她凡事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可母亲还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啊! “等等!”金晚玉动作快过了意识,待她回过神来时,那个寒碜的铺盖已经被她扔出老远。秦舜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原先挂在嘴角的笑容终于无法再坚持,他的语气中竟然多出几分悲凉,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如此厌恶我……” 金晚玉无助的抚了抚额,她觉得,今天晚上很难熬。 “我……我几时说过讨厌你了!”她没好气哼道:“我……我只是不习惯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床……床榻上也忽然多了个人……”她胡乱指了指那张红彤彤的喜床:“一……一起睡吧!” 秦舜认真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张床,微微一笑,道:“好。” 于是乎,金晚玉的挺尸之夜开始了。 诺大的喜床被一分为二,金晚玉再怎么不愿意,多年来也是身娇肉贵,要和衣睡下还不如不睡,于是她拱在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宽下外衣,扬手要扔,却被秦舜接住了,金晚玉立刻警惕的将被子裹在身上,秦舜却并没有看她,而是将重重的大红喜跑理顺,好好地挂在一边,自己则合衣躺下,冲她笑道:“若你还是不习惯,便告诉我。” 金晚玉闷哼一声,说了句:“你熄灯!”便翁头睡下! 秦舜又起身,房间一下子暗了。金晚玉一下子紧张起来,暗骂自己:“金晚玉你真蠢,熄什么灯啊!” 身后的秦舜并没有什么越矩的动作,再次合衣躺下,金晚玉提防了一会儿就范起了迷糊,很快就呼呼入睡了。 金晚玉今日当真是累着了,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可一趟下来,四肢的疲乏渐渐散去,一阵微妙的疼痛便集中到了小腹,金晚玉有些难受的蜷了蜷身子,不慎碰到了一旁的秦舜,秦舜几乎是在同时坐了起来,黑暗中传来了他的声音:“玉……玉儿?” 疼痛突如其来,这样熟悉的感觉,让金晚玉在一瞬间如遭雷劈! 秦舜见她不答,起身下了床,不一会儿新房中便亮了起来,秦舜急忙忙走到金晚玉这一边,看她蜷缩着身子,一脸冷汗,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就要为她探脉,谁料金晚玉猛地缩回手:“我……我没事……你……你不要过来!” 眼见着她越来越痛苦,秦舜也不勉强她:“好,我去叫小菊进来。”说着就要起身出去,金晚玉一声哀嚎,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掀开被子一把保住了秦舜:“不要!” 秦舜皱着眉头将她放在床上,目光不慎移到了她的下腹,身子猛然一僵,不稍片刻,一张白皙的俊脸便红成了一只番茄……金晚玉……她……她在新婚之夜……来了癸水!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站在一边脸红着的秦舜,现实,它真的有点残酷。金晚玉默默地拉过被子,默默地盖上了脸。 身下的热流还在不断地噗噗噗的流,秦舜到底冷静些,他蹲下身扯了扯金晚玉的棉被……唔,纹丝不动。 他轻咳一声:“玉儿,你……我还是去叫小菊进来吧。” “不可以!”金晚玉猛地掀开被子再次抓住他,她的神情很是为难,踟蹰半晌,道:“若……若是叫她们进来,本小姐该多丢脸啊!”她很严肃的重申:“这会成为笑柄的!” 秦舜抿了抿唇,金晚玉眼尖的看出来他在憋笑,一时火冒三丈,心里转念一想,他现在都是他的人了,还客气什么!想着想着,金晚玉哼了一声,指了指衣柜:“去!把第二层的……那个……给我拿来!” 秦舜会意的看了看她,起身其给她拿那个…… 金晚玉想,她活到这么大,来过许多次癸水,这一次……大概是最丢人的了! 换上月事带,因为不想叫小菊,她的屋内又没有可换下的床单,金晚玉把心一横:“你!睡我这边……我……我要睡那边!”不等秦舜反应过来,金晚玉已经小旋风一般冲上床占据了高地! 秦舜轻咳一声,在金晚玉那鲜红鲜红的床单上合衣躺下了…… 再次熄灯的时候,金晚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咬着被角,心中无限悲戚:“什么*一刻值千金!骗子!都是骗子!” 第4章 新姑爷霸气侧漏 第四章 一夜挺尸,金晚玉腰酸背痛,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她反倒真的困起来,迷迷糊糊想着等会小菊就该来了,赶紧换身衣裳整理一下床铺就没事了,想着想着,整个人也松懈下来,在完全忘记身边还有个人的情况下,金晚玉心安理得的死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在摇她,金晚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咕哝道:“小菊别闹!”那只手又碰了碰她,金晚玉皱了皱眉头:“我困啊……” “玉儿……我觉得,你还是看一看吧……” 男人! 男人的声音! 金晚玉的神经在第一时间惊醒了!她猛然睁开双眼,偏过头,秦舜已经醒了,此时正盘膝坐在床榻上,目光纠结的看着她。金晚玉倏地掀开被子——好在衣着尚且整齐,目光再扫一扫……金晚玉呆住了。 以前来癸水,都是小菊为她张罗,月事带垫的厚厚的,夜里还会守着她,让她不乱动。她从来不晓得,在女人来葵水睡觉的时候,还会有……侧漏这一说法!金晚玉艰难的看了看自己身下,顺着鲜红的颜色一路望到了秦舜那边,以及——秦舜的衣裳! 好巧不巧,外头传来了婢女们忙活的声音,金晚玉忙叫了声:“小菊!” 外头很快来了回应:“四小姐,奴婢是奉丞相之命前来为小姐与姑爷梳洗,丞相与老爷们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金晚玉来不及阻止,奉了母亲之命的婢女们已经破门而入!不愧是母亲人的,连破门的动作都与母亲那雷厉风行的行事一样。婢女们十分有纪律,将工作进行了分组,一个小组负责新姑爷的梳洗,一个小组负责小姐的梳洗,另一个小组——负责扒床单! 金晚玉有种不忍直视的悲哀,可以转头望向秦舜,他倒是毫无愧色,安然的梳洗着,金晚玉有种流泪的冲动——糟了!她在新婚之夜来癸水的丑事就要被传出去了! 小菊是最后进来的,碍着屋里头人多,并不怎么敢同金晚玉咬耳朵,金晚玉觉得这群婢女们的行为实在很诡异,为何一进门就扑向床单?为何她们兴高采烈地扒下床单乐颠颠的走了?金晚玉心里凉了一截——她们已经开始嘲笑自己了!? 最后,金晚玉沮丧的换了月事带,难得的是自己动手,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丢人了,若是这时候再叫婢女来服侍她换月事带,只会更丢人…… 癸水这种东西,大多数女子都是草草解决,一条月事带兴许就是伴随终生,奈何金晚玉出生富贵,更是十分爱干净,衣柜中有厚厚的一堆月事带!小菊似乎是被下了什么命令,几乎都不能与金晚玉私下相处,待金晚玉收拾好后,只剩秦舜安静地坐在床榻边等着她一起去前厅。 母亲与三位爹爹并三位哥哥果然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刚一出现,金晚玉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手里挽着秦舜。两人落座的时候,金晚玉因为腰疼腹痛,手不自觉的扶着腰。 金华瞪大了眼睛看着金晚玉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道:“小四……昨日……还好吧?” 此话一出,桌子上出现了一片尴尬!金晚玉头都抬不起来,低的死死地。秦舜反倒自在不少,为她盛了粥放到面前:“玉儿,红枣粥,补血气。” 噗……金华忍不住喷了出来,神色暧昧的看了看金晚玉。 “华儿!”金苑一声斥责,金华立刻老实了!当即低头喝粥! 金晚玉心中此刻却是另一番悲情——她本就初经人事,什么都不懂,平日里家教甚严也就算了,临到洞房前母亲都没有说指点一二什么的,况且葵水这种东西,向来都不是她记日子的,都怪母亲支开了小菊!临到头来自己出了丑,身为家人,他们不但不安慰,反倒竭尽全力的嘲笑,金晚玉越想越悲愤,将粥一推:“没胃口!母亲,女儿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待金苑回答,扶着腰红着脸离开了。 金晚玉急急走出来,还没走两步,不远处的小菊已经泪眼婆娑的站在走廊尽头,抖着唇颤声道:“小姐……” 隔着走廊长长的距离,金晚玉看着从前朝夕相对的小菊,忽然悲从中来,也颤声道:“我的小菊……” “小姐!”小菊急急跑来! “小菊!”金晚玉张开双臂! 噗通! 小菊竟然在金晚玉面前跪了下来! 金晚玉倒是愣了,赶忙将她拉扯起来:“你……你怎么了?” 小菊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小姐,要怪都怪小菊,如果小菊昨日拼死保住小姐……小姐你也不会……” 金晚玉被提及伤心事,一脸悲苦:“你……你果真是知道了么……” 小菊点点头:“想不到新姑爷看着文质彬彬,关起门来……”小菊泣不成声:“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姐!小姐……还疼吗?” 金晚玉正在认真伤感,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擤了一把鼻涕,拎起小菊:“你、你说什么?这与秦舜有什么关系?” 小菊莫名其妙脸红了:“小、小姐,昨晚的事,整个丞相府都晓得了,你放心,在外头,大家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其实想来,也是因着新姑爷疼爱小姐,所以……所以才……”她忽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问道:“小姐,如今你的处子之身已经没有了,你想好怎样凭一颗赤子之心虏获赵公子吗?” 处、处、处子之身没有了?金晚玉不解的看着小菊:“你……你说什么处子之身?” 小菊用一种安慰的眼神看了看金晚玉:“小姐,您在小菊面前还用害羞么!” 接下来的一盏茶的时间里,金晚玉终于从小菊口中听到了令她震惊的——婢女版“小姐的*一刻”。 昨夜,金丞相刚刚离开,便遣了几个婢女留守监看。不知道里面干了些什么,隐约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然后,新房中的灯就熄了。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就在婢女们要失望的回去禀报时,房间里头忽然传来了小姐的声音—— “你……你不要过来!” “不要!” “你来睡……我!” 婢女们满脸通红的回去禀报,据说丞相听完,欣慰非常!特地命她们今日一早早些去伺候。今天早晨,婢女们一哄而入,朝那喜床上头一瞅——乖乖!这么大的一张喜床,血迹从左边蔓延到了右边!散乱的衣服上头还留着暗红的血迹!联想到昨晚小姐的叫喊,婢女们脸红心跳的看了看斯文秀气的新姑爷…… 在小菊的新婚知识普及下,金晚玉终于知道了婢女为何而笑,三哥为何而挑逗…… 金晚玉痛苦的抱着小菊:“天哪,我的处子之身!它还在啊!它还在的!”她忽然放开小菊,很认真的问:“小菊,若是我告诉子然,我还是那个我……你说,他会相信吗?” 小菊很认真的想了想,抬起头望着金晚玉,诚恳道:“小姐……我们还是好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吧!” 金晚玉——绝望了。 而就在这个新婚之夜的第一个早上,“新姑爷外干中强,新婚夜霸气侧漏”的八卦传遍了整个丞相府,又不知是哪个狗嘴漏了风,从金府的狗洞钻了出去,一时间,相府有个新姑爷的故事,人尽皆知! 第5章 姑爷三十二个赞 虽说家中忽然多了一个人,可金晚玉坚定地认为这并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在一番旁敲侧击之后,她才晓得,这个秦舜乃是大哥军中的军医,追随大哥已有三年多,是当地有名的大夫,堪称战场圣手。只是如今,这个战场圣手舍了战场随着大哥回来做了丞相府中一枚小小的侍郎,金晚玉觉得,秦舜看起来削瘦不堪,定是受不了战场的苦头,想仗着在战场的功劳来到相府享福,想着想着,金晚玉越发鄙视他。 小菊却并不这么觉得:“小姐,秦公子看起来似乎不大像您说的那样,自新婚之夜到如今,府内上至丞相,下至扫地福伯,皆对秦公子赞不绝口!” 金晚玉眼刀一横:“赞?赞什么赞?” 小菊似乎来了兴致,一面为她悉数新姑爷的三十二个赞。 第一,亲和。据今日服侍的婢女来报,新姑爷为人十分亲和,从不拿架子,更不会找下人们的麻烦,这一点与府内没有什么建树却以尖酸刻薄爱刁难人的三公子金华成了鲜明对比。 第二,勤俭正直。又据今日服侍的下人来报,新姑爷不玩鸟不拜金,不逗婢女不耍阴,今日带着一把小锄头,在荷花池的绿茵亭旁开垦了一小块田地,挨着那些名贵的花草,一线之隔种起了药草。 第三,有才华!据说新姑爷在荷花池旁种完药草,便抱了一把古琴,对着一池的锦鲤悠悠奏乐,身边的一众下人齐齐被迷倒!又会种草又会弹琴据说还医术高明的新姑爷,凭借了忧郁的外表和高洁的气质瞬间击败一二三公子,一二三老爷,一跃成为相府最具人气的男子——没有之一! …… 在听完小菊的三十二个赞时,金晚玉面前的瓜子壳已然成为了小山堆。她口干舌燥的灌下一杯凉掉的茶水,小菊“呀”的一声止住了花痴,金晚玉吓了一跳:“叫什么!” 小菊夺下她的凉茶:“姑爷吩咐了,小姐您……您现在身子不方便,要喝热茶,以往小菊照看不周,可姑爷说了,如今他会好好照看小姐您的。” 小菊不说还好,一说金晚玉就小腹胀痛,连带着后腰也十分痛,忽然想到了先前关于新婚之夜的谣言,心里一阵恼火,瓜子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碾:“无事献殷勤!”她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火让小菊习以为常,就在她要冲出房间,猛一开门,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站在母亲身后的,还有金晚玉十分不耻的秦舜。 “母母母、母亲……”金晚玉虽然不耻秦舜,可对母亲的敬畏还是一丝都不少的。金苑对身后的秦舜轻声道了句:“你先退下。”秦舜恭敬退下,金苑这才转过头来,脸色却寒如二月霜。 金苑走进房里,将小菊遣了出去,与金晚玉难得的来个母女谈心。气氛却当真不大融洽。金苑看着金晚玉,淡淡道:“玉儿,关于这个婚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与为娘的说?” 金晚玉闷哼一声,不答话。 金苑笑了笑:“那……把赵相家的公子也说给你,可好?” 真的吗?!金晚玉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充满希望的望向金苑。金苑满目笑意的看着她,却说出了最冰凉的话:“你想都别想。” 金晚玉仿佛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眼中闪动的光芒嗞啦一下,灭了。 金苑敲了敲桌子:“为娘进来这么久,你也不曾说过上一杯茶,即便平日里再怎么疏于管教,最起码的礼仪你也不会了吗!” 金晚玉不服:“母亲不是将将多了个可人的女婿么!让他给您倒啊!” “混账!”金苑猛一拍案!身边的婢女们纷纷跪下,金晚玉也吓得腿软,她今日是怎么了,脾气能暴躁到这样当面顶撞母亲! “本座究竟是怎样养出你这样不得体的女儿!” 金晚玉脸色忽然一沉,不再说话。 气氛陷入紧张之前,秦舜出现了,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他见状怔了怔,低着头走进来,将托盘放在金苑身边:“母亲息怒,玉儿……玉儿这几日身体不适,心情难免烦躁,这是玉儿命我准备的精心茶,她知道您最近公务繁忙,常有失眠之症。” 金苑的怒气消了些,语气也平顺了些:“恩,是舜儿你有心了。”她说完,撇了撇还歪在地上的金晚玉,恨不能真的上去踹上几脚一般。 “玉儿,日后要与舜儿好好相处,这句话为娘不想再多说,若是让为娘晓得你又闹什么别扭,这相府,你也不要呆了!” 金苑走了,金晚玉还赖在地上。秦舜走过来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连日来硬着头皮笑脸相迎的小姑娘终于在秦舜的不解中爆发:“都是因为你!看着母亲责怪我你很开心吗!你这个大变态,一定要看我声名扫地是不是!你一定要这样抬高自己踩扁别人是不是!秦舜,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很清楚!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少惹我!” 秦舜伸出来的手僵硬的悬在半空中,沉默的看着金晚玉。 成亲这些天以来,这是金晚玉第一次这样冲他发脾气,她哼了一声,爬起来跑了出去。 小菊慌慌张张跑过来,见秦舜单膝跪地,想着刚才听到的吵闹声,也能猜出个一二来,她有些局促的想要扶他,却被他躲开。小菊见他似乎脸色很难看,也蹲下来:“姑爷,您不要生小姐的气了,她……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秦舜笑了:“无妨,我明白。” 话说金晚玉一路跑到平日里最喜欢的荷花池边,一眼就瞧见了秦舜种下的草药,忽然怒急攻心,上前伸脚就将种好的草药踩了个稀巴烂:“我叫你装好人叫你装好人!” “玉儿!”一声厉吼从身后响起,金晚玉抖了抖,只见大哥金吕怒不可遏的走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金晚玉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从逼婚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忍让了很多,可是无论是母亲还是大哥似乎都对她越来越不满意,她眨巴眨巴眼睛,两粒金豆豆就这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 金吕身为镇国将军,在战场上都是金刀铁马的豪气干云,可在家中,唯一的妹妹掉着眼泪,金将军哪里还有半分气焰,连哄带求的将金晚玉拉到亭子里坐下来,笨手笨脚的给他擦眼泪:“玉儿玉儿,哎哎,你别哭啊!好好好!受了什么委屈,你跟大哥说,若真是秦舜的错,大哥替你教训他!” 这番安慰似乎完全没有起到作用,金晚玉越哭越厉害,哗啦啦流的眼泪看的金吕直心疼,他束手无策,派人去请二公子和三公子来,他是绝对不敢请爹爹和母亲的! 金晚玉的房间里,小菊一面收拾着,一面对坐在一边品茶的姑爷说:“姑爷,您真的不要生小姐的气,小姐她……她其实就是羡慕您罢了!” “羡慕我?”秦舜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嗯啊!”小菊点头,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说:“姑爷……您会不会觉得,我们家小姐同一般家的千金小姐有些不同?” 没错,金晚玉好吃,贪玩,任性,有时候又有些霸道,按照金丞相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唯一的千金这样不成样子。 秦舜没有打断小菊,小菊继续道:“其实啊,小姐这十八年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在相府的!” 秦舜颇有些意外,小菊继续回忆道:“太仔细的我也不晓得,只晓得小姐十岁以前都是跟着国子监里头一位离休的师父习字,那师父也当真是怪性情,喜欢一家大小隐居在深山,那时候小姐才这么大一点啊。”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原先是每每天不亮就要架着马车离开,天黑才回来,偶尔回来,手上还会有被打的红痕,后来,丞相干脆命人在那师父隐居的屋子边上又建了小屋,遣了人照顾,平日里从不去看望,每个月只有几天能回来团聚,丞相不是忙着在朝,就是忙着在书房议事,待小姐十多岁之后,才是奴婢跟着小姐,那时候小姐已经活泼许多了,可奴婢听闻从前小姐都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兴许是长大了一些,所以人就开朗了一些……” 小菊见秦舜半天没有反应,好奇的回头看看,却发现秦舜有些呆愣,她走过去,晃晃手:“姑爷?” 秦舜回过神:“接着呢?” 小菊撇了撇嘴,道:“接着,丞相对小姐越发严格,可奴婢却觉得是越发冷淡!小姐十四岁那年生辰,想将自己的长寿面端给丞相吃,结果不慎将一封折子弄脏,丞相居然罚了小姐去灵隐寺思过三日!还要抄写论语五百遍!” 小菊脸上有了些痛苦之色:“后来还有许多这样的事情,小姐常常被丞相责罚,不是赶出府受罚就是其他惩罚,好几次连老爷们和公子们都看不过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小姐却乐呵呵的,无论接受什么惩罚,她都是笑嘻嘻的,还说受罚其实就能出去玩,很有意思。奴婢不懂,可小姐开心就好!姑爷,奴婢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您,小姐之所以与其他秀气的千金小姐不同,是因为她本就不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过活!奴婢喜欢这样的小姐!” 秦舜沉思片刻:“你说她羡慕我,为何?” 小菊轻咳一声,含含糊糊道:“小姐这么多年虽然做什么错什么,错什么罚什么,可一直不遗余力的做,其实是希望得到丞相的肯定,姑爷您才金府几天,丞相就几番因为您而对小姐说了重话,也许小姐觉得在丞相心中,不过进府几日的姑爷您都深得丞相喜爱……难免难过些……”她有意隐去了三十二个赞的典故。 秦舜没有在说话,小菊以为姑爷觉得自己夸大其词,补充道:“小姐其实也说过,她的生活比起外头许多同龄人要幸福得多,在外人眼里看来,小姐也确实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丞相虽然严厉,可在吃穿用度上,是比着千金小姐丝毫不差的来的。可……可小姐还是吃了许多苦头的……” 她有些笨拙的抓抓脑袋:“其实小姐真的很好的……” 秦舜看了看她,放下茶杯转身走了出去。小菊见状,赶忙跟着出去。 荷花池旁,金家一二三公子围着石桌依次落座,匪夷所思的看着金晚玉扒拉着大哥的手臂呼呼的睡着,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鼻梁上还顽强的黏着一粒未被风干的泪珠。 金三用扇子戳了戳她:“金大,你别告诉我她哭着哭着就拉着你睡了?” 金吕想了想:“估计是哭的时候劲儿使大了。” 老二金殊淡定的接过一杯刚泡好的茶,将将揭开盖子,就瞧见了远处疾步而来的秦舜,淡淡一笑:“好了,没我们什么事了。” 秦舜有些愧色的将金晚玉抱了起来,目光带着些歉意的望向三位哥哥,金殊拍拍他的肩膀:“玉儿有时候的确有些胡闹,不过心肠并不坏,妹夫还要多多担待。” 秦舜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双臂中的金晚玉抱成令她舒服的姿势,金华在一边大喇喇道:“放心吧,她一睡着,震天雷都震不醒,你回去了只管朝床上仍。” 秦舜嘴角抽了抽,匆匆与三位兄长道别,带着金晚玉回了房间。 小菊自然是忙前忙后,回到房间,秦舜将金晚玉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子,伸手为她将鼻梁上的眼泪擦干。 睡梦中的金晚玉砸吧砸吧嘴,吸吸鼻子,翻了个身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秦舜又为她理了理被子,看着熟睡的容颜,似是自言自语道:“是我想错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第6章 不速客突入相府 一觉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之时,金晚玉顶着两只大大的灯笼眼,悲伤地看着镜子中惨不忍睹的一张脸,颓废的倒在梳妆台前。有人来敲门,金晚玉十分不耐烦:“不见!谁也不见!” 敲门声就这么消失了,金晚玉一猜就想到外面的人一定是秦舜,猜想之下更加不想搭理,气冲冲的躺回床上拉过锦被蒙头大睡!可她与秦舜毕竟是新婚夫妇,若现在就分房而睡,定会引人非议,金晚玉在被窝里头算得上是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她霍然起身,十分不解气的锤了锤秦舜的那只枕头,闷声闷气的准备出去将秦舜提回来! 一开门,金晚玉前脚还没踏出去,便被面前的一个黑影吓得花枝乱颤,惊恐的躲到门后面,待看清了门口默默站着的乃是刚刚在心中被她凌迟了无数次的秦某人时,一副受惊的俏颜陡然显出几丝愤怒:“你吓死我了!” 借着门口挂着的灯笼显出的微弱灯光,秦舜分明看见了金晚玉从开门到现在那张小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一张张冰冷伪善的面孔,分明是最亲的人,可他从未在他们的脸上见到过像金晚玉这样毫不掩饰的表情。 她这样讨厌他,却从不掩饰自己的讨厌,哪怕丞相并不喜欢。 金晚玉生气的样子很容易看出来,水汪汪的眼睛自以为凶狠的瞪得大大的,因为生气导致的血气上涌使得她的脸颊红彤彤的,仿佛一只饱满的蜜桃。 秦舜淡淡一笑:“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等夫人给我开门而已。” 金晚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很不解气,却又不想再与他说话,转身就进了房间。走到床前是,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带着一种穷人翻身做主的气概,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另一边的枕头:“我想过了,我还是不习惯身边有个人,你自己找个地方睡吧。”她眼睛一转:“我累了,先睡了,不要打扰我!”说完便飞快的蹿上床。 秦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捡过一只枕头,环视了四周,无奈认命,看来这段时间,他只能屈居这张贵妃榻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清晨,金晚玉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心情颇好。身边空空如也,眼睛一瞥,那张为她量身定做仅能容纳她舒适躺着的贵妃榻上,一个略显消瘦的白色身影蜷曲在上头。金晚玉顿时心情大好,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到贵妃榻前,想着待会会有婢女们进来伺候,也不客气,用脚踹了踹榻上的人:“哎哎哎,起来了!” 清俊的脸似乎有转醒的迹象,秦舜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冲面前正在幸灾乐祸的人淡淡一笑:“早。” 金晚玉也不看他:“快些起来,待会小菊他们就该来了。”她转过身,十分鄙夷的看着他:“不过你若是诚心想让我被母亲再责怪一顿,起不起随你喽。” 秦舜抬眼看了看她,那张看似满不在乎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不安,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利落的起身,谁料还未收拾好,一众婢女们更加利落的进了门。 “四小姐,丞相吩咐,今日府中有贵客,小姐与姑爷要早些去前厅。”婢女话毕,目光却凌厉的扫到了显然是刚刚被睡过的贵妃榻,面色有些不解。 金晚玉暗叫不好,刚欲解释,腰上忽然一紧,秦舜清俊的脸庞近在咫尺,他那深黑色的瞳孔中溢出的目光堪称宠溺,纤长的食指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点,望向婢女们道:“将这贵妃榻抬走。” 再回过头,他的眼神中带上几分戏谑,用一种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道:“早就说过那卧榻太小,你还偏要试试那上头的姿势。允你一晚,再不许胡闹了!” 这样一句闺房密语,分明是两个人面面相对咬耳朵的私房话,却硬生生被身旁的婢女一字不漏的听去了。婢女们面面相觑,抬起贵妃榻时一张张脸都红成了小番茄,面上还一派平静,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天啊!这么小的贵妃榻!姑爷和小姐还在这上头……哎呀哎呀~羞死人了!” 待婢女们一走,秦顺已经赶在金晚玉之前松了手,一派谦和的俊脸上仿佛从未出现过什么戏谑神色。他甚至退了一步,温声道:“我从未想过让你被丞相责罚。”他看了看原本放着贵妃榻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忽然笑道:“也好,那贵妃榻的确小了。今晚我在这里打地铺,定然舒适不少。”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他转身去梳洗,心里头忽然涌现出一种怪怪的感觉,心里莫名堵得慌,最后一摇头——罢了罢了,是他自找的! 一番梳洗,两人刚到前厅,便听见了一阵阵爽朗的大笑。秦舜在那一瞬间便察觉,身边的小姑娘在听见那声爽朗的笑声时,一张小脸刷的就黑了!连走路的步子都有些沉重。 待来到前厅,上首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身宝蓝色的衣裳衬着他英俊白皙的脸,让人有一种瞬间闪瞎双眼的感觉! 金晚玉踏进前厅,低声道了句:“骚包!” 这句话不轻不重,足以令秦舜收入耳中。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的第三个儿子,君倾。 见金晚玉进来,君倾可以说是瞬间就亮起了双眼,可再一见金晚玉身边的男子,那双亮起的双眼中带上了几分玩味的审视。 两人行李:“叩见三皇子殿下。” 金苑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淡淡道:“玉儿,想你当年与三殿下亦有过同窗之谊,成亲这样的事情,怎的也不知会一声,如今三殿下上门问罪,你们同辈的事情,为娘就不插手了。”她恭敬的对君倾道:“老臣还有些事情未能处理……” 君倾已经打断她:“丞相有事尽管去忙,本殿下今日就是来找玉儿的,打扰到丞相的地方还请丞相见谅。” 金苑俯首:“三殿下严重,老臣先行告退。” 话毕,金苑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带着一众下人离开了。 金晚玉虽从小就被丞相另类抚养,可在那之前,也在国子监同诸位皇子公主们一起学习过一段日子。如果说秦舜是金晚玉生命中的一个意想不到,那么君倾便是金晚玉生命中当之无愧的天降妖星。因着陛下的喜爱,之后金晚玉离开了国子监接受了地狱式的教育后,依然与当初几个关系亲密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只是这个君倾…… 金苑走了,金吕作为平辈中的老大,自然要担起待客之道,几个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相处起来倒是少了几分君臣之礼。 “听闻三殿下前些日子去了于良山挖宝物,这次过来,莫不是带了什么奇珍异宝让我们开眼界?” 君倾哼笑一声,话是对着金吕说的,目光却自然而然的错过金吕瞟向了坐在之后的金晚玉,不冷不热道:“呵,珍宝倒是没有,赌约倒是有一个。” 金晚玉险些从椅子上滚下来,右臂一紧,秦舜已经稳稳当当将她扶好,含笑望着她,却掩着唇道:“害怕成这样?夫人的桃花债?” 金晚玉一记眼刀砍过去,用眼神告诉他了一个字——呸! 秦舜目光中笑意更深。 两人这样含情脉脉相视一笑的场景似乎让整个前厅都升温不少,就在这时,一个凉凉的调调打破了这种和谐。君倾端着一杯茶,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的望着金晚玉:“玉儿,麒麟玉我找到了,这一局,算不算你输了?” 他一句话直入主题,在场除了金晚玉之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此刻金晚玉却一脸的不信:“这你也能找到!?” 君倾眼中染上了不屑:“哼,这天下还有我君倾得不到的东西?” 金晚玉陷入了深深的半信半疑中,却没有发现身边几位哥哥面露尴尬,更没有发现君倾赤果果的目光。 金殊适时地打破尴尬:“三殿下,难得相聚,微臣近日得了一把好琴,若不嫌弃,还请三殿下一同去后园坐一坐。” 君倾爽朗一笑:“正合我意!” 话毕,一行人起身,君倾走在最前头。路过金晚玉身边时,他有意无意的望过来,却忽然被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一路望上去,正与一双深瞳对上。秦舜不卑不亢,甚至对君倾微微一颔首,躲在他身后的金晚玉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上,露出半个小脑袋望向君倾。 君倾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大步离去。 金晚玉与秦舜走在最后,秦舜淡淡问道:“你怕他?” 金晚玉梗直了脖子:“怎、怎么可能!” 左边传来了秦舜的轻笑——骗鬼。 金晚玉支支吾吾半晌,觉得不能在他面前这般怂包,只好坦白—— “我……我从未招惹过他,是他小心眼记仇,我都离开国子监那么久了,他还这般记仇,回回总找我打一些奇奇怪怪的赌,回回……回回都是我输……”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忽的又抬起头,眼中尽是愤怒:“从小到大,我被母亲责罚过那么多回,十回里面九回都是为了履行与他的赌约……” 秦舜略有些讶异的望向她,眼中笑意不减:“那你不与他打那些赌不就行了。” 金晚玉挺直腰板:“那怎么行,走出这个门,头顶上都是祭的相府的名头,我……我是万万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秦舜忍不住笑了:“输了这么多回,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金晚玉被踩中痛脚,一张小脸憋得红红的。 秦舜停下来,摸着下巴看着她:“你就没有想反败为胜一回,在他面前也耀武扬威一回?” 金晚玉脸更红了:“我……我还没想好。” 秦舜摇摇头,无比自然的牵住她的手一同朝前走:“不用想了,你现在就去挑战他,我保证,这次,你一定赢。” 还沉浸在惊讶中的金晚玉一丝一毫都没察觉自己正乖巧的被牵着走:“你、你这话当真?你是不是有什么妙计!?不过说好啊,那些小人作为,本小姐看不上!” 然后她又很心动一般凑上来:“真的比什么都可以吗,都能赢吗?” 秦舜回她一个淡定的笑容:“当然,我保证。” 第7章 丞相府疯声谁起 金殊将君倾领到了后园,命婢女搬来了古琴。君倾的目光在古琴上头扫了扫,忽然就定住了,嘴角挂笑:“这把古琴……倒是有点意思。” 金殊怔了怔,顺着君倾的目光望向自己的琴沿,漆黑光亮的木琴边上,不知被谁用了一把刻刀粗糙的刻了一只小鸡!金殊的脸色陡然绿了,抖着食指:“这……这这……” 金晚玉恰好正和秦舜过来,金晚玉看一眼二哥的脸,再一看君倾似笑非笑的脸,腿一软,这回秦舜没抓她,她到飞快的抓住秦舜的衣裳。 秦舜瞥她一眼:“心虚?” 金晚玉很艰难的解释:“那……那也是我输了打赌嘛……” 秦舜忍俊不禁,带着金晚玉进了凉亭,一眼瞧见了那把古琴上头的粗糙小鸡,忽然伸手去抚了抚琴身,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二哥的古琴果然是与众不同。” 金殊只是片刻便想到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咬牙切齿道:“金晚玉!” 金晚玉心虚的想躲,肩膀上忽然一沉,人已经被秦舜揽住拖到身边:“二哥,玉儿虽然淘气,可我觉得这把琴别有韵味,不知二哥是否愿意割爱,将这把琴送给我?” 金殊脸色稍霁,正欲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按上了琴身,寻着这只手看上去,君倾笑得十分灿烂:“巧了,本殿下也觉得这只小鸡雕刻的十分精致,不知秦公子能否割爱,让给本殿下?” 秦舜笑笑:“珍贵之物,向来都是来之不易,若秦舜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得到,也心甘情愿,不知三殿下意下如何。” 袖子忽然被扯了扯,秦舜撇头望向金晚玉,却见身边的小女人神采奕奕的看着他,目光在那只小鸡上扫啊扫,很期待地问:“难道雕一只小鸡,那只古琴真的身价百倍了?!”她眼睛亮亮的,压抑着激动说道:“其实呢,我还会刻鸭子!” 秦舜的嘴角抽了抽,回过头,轻咳两声。却正巧撞见君倾的抑郁。 君倾果然发挥了他酷爱打赌的好习惯,猛一撩衣摆坐下:“不如我们打个赌?谁赢了,这把琴就归谁!” 秦舜淡淡道:“奉陪。”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金殊将还在对自己的木刻小鸡充满期待的金晚玉拉到一边:“玉儿!妹夫到底在做什么?” 金晚玉现在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被自己雕了那只挫挫的小鸡的木琴市价有多少,听到金殊的话,稍稍清醒了一番,看着君倾和秦舜,忽然想起方才秦舜的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打赌啊!好啊!” 金殊无力的扶额——他的妹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君倾本想让秦舜来开赌局,奈何秦舜只是接过了小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淡笑道:“主随客便。” 君倾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脸色不大好的看了看秦舜,又看了看后头掰着手指不知道在算着什么的,脸色更难看,他想了想,忽然笑道:“我与玉儿从小到大赌局无数,可本殿下从来都是赢多输少,秦兄如今是玉儿的夫君,本殿下自然不能欺负人。”他的目光扫到一边的金晚玉身上:“玉儿,莫说本殿下没有给你翻身的机会,这个赌局,你来出。” 忽然被点名的金晚玉怔了怔:“我?” 秦舜也道:“也好,玉儿,你来决定。”他目光灼灼的往着金晚玉,金晚玉无意间与他对视,似乎从他那双深瞳中看到一种莫名的光芒,她心中涌起一番莫名其妙的激动,挺直腰板:“真的由我出?” “是!”两个男人难得的异口同声。 金晚玉欢呼一声,提着裙子小碎步跑了过来,刚要张口,却又停住了,眉头一皱:“这个……出什么好呢……” 君倾此刻已经老神在在的坐到亭中,悠悠的扇着扇子,秦舜也跟着与君倾相对而坐。两人都等着金晚玉的赌局。 金晚玉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当中,她摸着下巴,一会悄悄君倾,一会儿瞅瞅秦舜,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也弯弯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一击掌:“有了!” ———————————————————————————————————— 半个时辰后,城东大街上,一身褴褛的君倾面部抽搐的紧紧握拳,缩在角落,面前放着一只破碗,原本在皇宫中养的白皙滑腻的肌肤已经灰灰黑黑,君倾有些不忍直视的闭着双眼,面前的破瓷碗叮当一声,一枚小小的铜钱被扔在了碗里。 这一声铜钱响似乎是刺激到了君倾,他猛一抬头,脏兮兮的脸上隐约还能看见一丝丝俊朗帅气。扔钱的大娘怔了怔,半晌才叹着气走掉:“好俊朗的小伙子……可惜了……” 君倾再也按耐不住,愤愤的一声怒吼:“金晚玉!你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的瞪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一圈狠狠打在地上,奈何地面太糙拳头太弱,君倾疼的龇牙咧嘴。 君倾后悔了,非常后悔,他为什么要脑子抽了让金晚玉出题! 就在君倾懊悔时,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群乞丐,为首的乞丐有些混混模样,一脚踹了踹君倾:“喂!这里是我的地盘!” 君倾憋了一上午的火在这一刻爆发,他一跃而起:“本殿……本公子喜欢在这里讨饭就在这……”里字还没说出口,那小乞丐的拳头已经招呼了上来,只闻得君倾一声痛呼,然后是一群小乞丐前赴后继的冲了上去! 巷子拐角处的一座茶楼,金晚玉与二哥悠悠的喝着茶,金晚玉捧着杯子看着君倾被揍的大呼小叫,笑得花枝乱颤。金殊轻咳一声,面露凝重:“玉儿!君倾好歹是三皇子,你这样……” 金晚玉早已经乐呵的昏天黑地,摆着手道:“哈哈哈……笑死我了,二哥你多虑了,他自己愿意赌,怪谁?从小到大我为了履行与他的赌约被母亲教训了多少回……哈哈哈……哎呀你看他……” 金晚玉乐不可支,外出打探消息的小菊就在这时匆匆赶了回来。见自家小姐开心的不得了,思索了一番,甚重的凑过去与小姐咬耳朵。金晚玉原本还笑呵呵脸上忽然结了一层霜,她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小菊,放下杯子赶紧下了楼。 拐过几条大街,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旁有许多小商贩。金晚玉照着小菊的指点一路往过去,在人最多的一个街道口,同样衣衫褴褛的秦舜老神在在的用一块破布摆在面前,他盘膝而坐,身边放了一堆看起来像是随手捡的木头,他手中不知哪来了一把刻刀,一旁蹲了许多看稀奇的小孩子,秦舜似乎是在雕刻些什么。金晚玉摸着下巴,忽然笑了,招来小菊吩咐几句,半盏茶之后,金晚玉揣着一只小板凳带着一包瓜子,在离秦舜不远的地方坐下来,悠哉悠哉的嗑着瓜子远远地看着秦舜。 秦舜很快就刻好一个小木雕,微笑着将木雕送给了身边蹲了很久的小孩子,又随手拿起一块木头继续雕。是不是有路过的行人扔给他一个两个铜子,秦舜永远只是微微一笑表示感激。 金晚玉嗑完了瓜子,看日头觉得也差不多了,又招来小菊说了些什么,双手拢着袖子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两个时辰之后。 相府里头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鬼哭狼嚎,衣衫褴褛的君倾此时此刻更加凄惨,一张俊脸上青青紫紫,上药时的钻心疼痛几乎让他整张脸都抽变了形! 秦舜换了衣裳,又是一个翩翩君子的模样,他淡定的坐在君倾身边,抬起他的手臂飞快一抬。 君倾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秦舜放下他的手,接过小菊递上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淡淡道:“好了。” 君倾疼的龇牙咧嘴,愤愤的指着自己的伤哭号道:“好了?本殿下被那群贱民打的这么惨……嗷嗷嗷……金晚玉你有没有人性!轻点……嗷!” 金晚玉放下药酒:“好吧,那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她煞有其事的走到桌边,用手捻起一只破瓷碗的碎片:“啧啧啧……君倾你真丢脸,被打了也就算了,连钱都被抢光了!啧啧……”又看了看一旁桌子上一堆铜钱和一只大大的金元宝,瞟向正在为君倾号脉的秦舜:“好啦,三殿下,这场赌局已经胜负分晓了。” 君倾不服:“若不是你规定不许动武,本殿下怎么可能被一群贱民抢了钱!” 金晚玉哼了一声:“那你就是想赖账啊!” “我!”君倾瞪大眼睛,扯动伤处又立刻哼哼唧唧的装起可怜来,全然不复刚一出现时的威风凛凛。 金晚玉凑到他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伤处,君倾鬼哭狼嚎的到处躲,金晚玉忽然轻叹一声:“三个时辰,秦舜讨到的钱比你的多,秦舜赢了!” 然后她又瞟一眼君倾,唉声叹气道:“从小到大与你赌十次,九次都输,为了履行殿下您的赌约,被母亲教训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赢一次啊,殿下您受了这么重的伤,看来玉儿又逃不过一顿教训了……” 君倾冷哼一声,抽着脸坐直,维持着自己的皇室风度:“你放心。这次本皇子愿赌服输,下次……下次再战!”然后他又疼的可怜兮兮起来,扯一扯金晚玉的袖子:“玉儿……好玉儿,我都伤成这样了,你送我回宫好不好……” 金晚玉抖了抖,拍掉他的手,对小菊道:“备轿。” 君倾心满意足的由金晚玉送回了皇宫。 回来的路上,金晚玉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只木雕。巴掌大的木雕,雕着一个长发少女,一袭纱衣,作临水自照的模样。木头只是一般的木头,可金晚玉看着这只小木雕,眼睛笑得弯弯的,收入了袖子里。 回来已经临近黄昏。金苑忙了一整天,正在书房与儿子们商量政事。小菊出来接她,她漫不经心的问道:“姑……那个秦舜在干什么?” 小菊眉心紧蹙:“小姐啊,您可真是任性,想出这样一个赌局,姑爷雕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木雕,刚才我瞧见他的手都有些伤痕,这时候姑爷在房里休息……” “好了我知道了。”金晚玉打断她,朝里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秦舜上回种的那些草药……还有没有?” 秦舜回了房间呆了一阵子,出来时天色有些暗了。一阵凉风吹过来,有些细雨飘了起来。三月的春季,天气总是这么阴晴无常。秦舜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到了后园。隔着远远的距离,荷花池旁的花田里,一个黄衣女子正冒着雨蹲在那里捣持着什么。 秦舜走近了,金晚玉一转头,正巧看见立在自己身后的秦舜,垂着眼看着地上那片药田。金晚玉扔了手上的锄头,随意指了指那药田:“我不是故意踩到的,呐,赔给你!” 秦舜只是看了一眼就望向了金晚玉,目光含笑:“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递给金晚玉,她接过一看,竟是一个新的木雕,用上好的檀香木刻成的少女木雕,比先前那块不知好上多少倍。 秦舜认真的看着她:“不值钱的东西,值不上一锭金元宝。夫人下次买东西可要注意,不要被骗了。” 金晚玉闻言怔了怔,抬眼瞪了瞪他:“你真多事!” 秦舜一直是那样温和的笑,拉起金晚玉走到了亭子里躲雨。金晚玉一眼看到他手上的伤,兴许是刻刀的粗劣,手上磨出了好些红痕,甚至有血迹。 金晚玉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疼吗?” 秦舜忽然想起方才在前厅君倾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思索片刻。竟也皱起了眉头,微微露出些痛苦的神色:“唔……疼啊……” 第8章 赵子然闪亮龙套 打赌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金苑的耳朵里。金晚玉已经找好了荆条哆哆嗦嗦的准备请罪,结果这一次出乎意料的,金苑竟然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晓得,死里逃生的金晚玉带着雀跃的侥幸心理躲在小菊背后捂着嘴直笑。 金吕毕竟只是暂时回家,在金晚玉婚事过后待了几日,便要奉命返回驻地。秦舜原本是军队的军医,这一次自然不需要再跟着去,只是随着大军送行送了很久。 送行的路上,金晚玉百无聊赖的双手托腮看着马车外头的景物。踩着绣花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马车的地板。母亲交代她和秦舜来送大哥,可一路上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小菊激动地凑上来,指了指前面的那辆马车:“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发现姑爷今天很不寻常?” 金晚玉一下子来劲了,眼睛都亮起来:“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恩!小菊激动的点头。 金晚玉揪着小菊一起蹭到窗口,对着前面那辆马车点点点:“你看你看,从上车以后秦舜就一直和大哥在车里,我就奇怪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恩!小菊更激动的点头。 金晚玉狐疑的看着前面的那辆马车:“大哥是一介武夫,出行自然是骑马,如今居然能舍了宝马陪着那个秦舜一起乘马车!”金晚玉惊呼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着小菊,揣测道:“难道……难道大哥和秦舜……他们……”金晚玉用手比了比割袖子的动作——断袖啊! 小菊大惊:“小姐你胡说什么!他是姑爷啊!姑爷……”小菊脸一红:“姑爷怎么样……您还不清楚吗!” 金晚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摆摆手打哈哈:“啊啊……我们还是看看前面的情况!”说着就凑到窗边不说话了。小菊偷笑一番,也乖乖跟在金晚玉身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出了城之后,也到了分别的时候,金晚玉下马车时,没瞧见大哥和秦舜,问了问周围的人才知道两人去了林边的一条小溪旁。金晚玉闻言,提着裙子悄悄跟了过去。 潺潺溪流,两个高大的男子临溪而立。金吕似乎说了什么,伸手在秦舜的肩膀上拍了拍。金晚玉竖起了耳朵,将好听见了秦舜的话:“大哥,青儿……麻烦您代秦舜照顾……” 青儿?谁是青儿?金晚玉一怔——这个青儿又和秦舜有什么关系? 送完金吕。秦舜上了金晚玉的马车。小菊换了地方,马车上一时间只有金秦二人。金晚玉歪着脑袋假寐,时不时的抬起眼皮瞅一瞅身边正在闭目养神的人。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金晚玉一个不慎撞到了马车壁,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眼泪横生。身边传来了一声低笑声,一只手臂揽住了金晚玉的肩膀,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膀上。 金晚玉始料未及,自秦舜的手伸过来时她就已经怔住了,待回过神来,她正想躲开,那只修长的手又将她按住。力道分明不大,可狭小的马车中,金晚玉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困难,便真的不再动。 “撞在我身上,总比撞在马车上来的舒服吧。”他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金晚玉轻哼一声:“你这肩膀靠的我一点也不舒服!你的骨头硌到我了!”她虽这么说,头却没有离开过他的肩膀,只是心里嘀咕——秦舜,好像真的有些瘦了。 回城的路似乎比来时候的要短暂舒适的多,谁料路过市集时,马忽然一声狂啸,竟然就在集市里头狂奔起来!金晚玉尖叫一声,秦舜眼疾手快,一把将金晚玉捞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抱着她。 马儿疯狂的跑着,金晚玉死死地抱着秦舜:“到底怎么了!小菊小菊救命啊啊啊啊!” “别吵!”秦舜紧紧抱着她:“找到机会从窗口跳出去!” “你说什么?跳车!”金晚玉大喊道:“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会被摔死的!啊啊啊啊小菊救命啊!” 就在这时,车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似乎有人踏上了马车,似乎有人勒住了缰绳,马匹又是一声尖啸,原本疯狂乱撞的马车又停了下来。 秦舜第一时间检查怀中的人是否受伤,也是在这时,马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了起来,一身暗金官府的男子看着车内的人,道:“你们没事吧?”待看清了车内狼狈的人时,眉头一皱:“金晚玉?” 金晚玉逆着光望去,马车前的男子颀长高大,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出现救了她,她顿时两眼放光——啊啊啊啊啊,子然啊! 金晚玉蹭蹭蹭的跳下车,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子然了!赵子然见她这般激动,以为是她受了惊吓,将她扶下车,目光不经意扫过车内的男子,不禁一怔——车内的人……为什么冷冷的看着自己? 赵子然放开金晚玉,看了看马车:“应当是马受了惊,下回小心些。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金晚玉傻傻的看着他直笑,只知道点头。赵子然有些失笑,转身走到自己的马边,一跃而上,扬长而去。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那个远去的影子,靠着马车边感叹:“好帅啊……” 没人理她。 金晚玉现在十分想找一个人一同花痴,片头一看,秦舜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出来了,坐在驾驶的位子单手支颌,目光淡淡的看着赵子然离开的方向。金晚玉凑过去,十分激动的寻找共鸣:“好帅!好帅!好帅!” 秦舜懒懒的看她一眼,轻哼一声,跳下马车。 小菊和随行的护卫也是在这时候赶了上来。方才马车受惊的时候小菊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在护卫的带领下追上来,看见金晚玉没事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金晚玉扑倒小菊面前,抓着她的手两眼放光:“小菊小菊小菊!是子然救了我!嗷嗷嗷!!子然好帅啊!” 小菊十分为难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舜,金晚玉自然晓得小菊在为难什么,不满的咕哝:“你看他干什么!他刚才要我跳车啊!我怎么会跳车啊!万一把我摔死了怎么办!” 秦舜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小菊觉得自己夹在两人身边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干干的打了个哈哈,叫来了轿子将两人送回了相府。 马车忽然癫狂的事情并没有瞒住金苑,她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道:“玉儿和阿舜有没有受伤?” “没有。”小菊老实回答:“姑爷一直护着小姐,之后是赵子然赵大人出现救了小姐和姑爷。” 金苑闻言,忽然坐起身子。一旁的李世端着参茶走过来将她拦住,在金苑还未开口之前就问道:“赵大人现在何处?” “赵大人救了小姐和姑爷之后就离开了,似乎有要事在身。”小菊答道。 金苑思索片刻,问:“那匹马现在何处?” “哦哦,小姐说那匹马忽然发疯让她差点摔了下来,小姐命人将那匹马五花大绑带回来了,说是……说是……”小菊咽了咽口水:“说是要踹到它认错为止。” 金苑皱着眉头扶额,头疼。 李世笑着让小菊退下,抱住金苑:“又在想玉儿的事情了?” 金苑无奈的笑笑:“玉儿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她叹了一口气:“阿舜是个好孩子,有他在玉儿身边,我很放心,可玉儿她……” 李世将她搂的更紧:“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玉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为人我很清楚,你就不要担心了。” 金苑点点头,不再言语。 话分两头,小菊向丞相报告了今日的行程便匆匆回了金晚玉那里。秦舜一个人独自在房中,刚刚沐浴完,不知为何脸色不大好,小菊没有多问,认真的铺着床。 金晚玉正好回来,兴高采烈地,全然没有刚刚受惊了的迹象,见到仅着了一件白色锦袍的秦舜脸色苍白的坐在一边,小菊则忙活着铺床,金晚玉双手拢在袖子里,也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来喝茶。 机灵的小菊看到身后安静的两个人,机灵的加快了速度,然后机灵的为他们关上房门,溜之大吉! 两人僵持一阵子,谁也不说话。只是金晚玉隔一阵子都要瞟一瞟秦舜,在秦舜发现之前收回目光,然后又瞟一瞟! 秦舜不理她,径自放下茶杯准备起身,却被金晚玉一声叫住,他神色淡淡的看她:“什么事?” 金晚玉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凑到他面前不满的看着他:“本来就是你不好嘛!跳车很危险诶!万一撞到我的脑袋怎么办!” 秦舜面无表情:“喔,对不起。” 原本放着贵妃榻的地方已经空了出来,秦舜在柜中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床褥,在地上铺了起来,金晚玉站在原地,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态度,心里蹭的一下就冒起一股股邪火,大有不肯善罢甘休之态的冲了过去,小手一横:“拿去!” 秦舜动作滞了滞,看着金晚玉手上的跌打酒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她,只是这时候眼中不再那么冷漠,反倒是带上一丝暖意:“给我这个做什么?” 金晚玉已经气得腮帮子都鼓鼓的,也不管他没有接,仍在床褥上:“白天里,你不是也撞到了嘛!” 秦舜挑了挑眉,也不去捡,只是懒洋洋的爬在他的地铺上,一动不动。 金晚玉眉峰紧蹙,挪过去戳一戳他:“喂!擦药啊!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想弄得满身伤痕然后让母亲责罚我!你太阴险了!” 秦舜无语的看她一眼,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夫人……撞在身上,我自己擦不到。” 金晚玉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一掌拍上秦舜的背:“早说嘛!我帮你啊!” 秦舜的脸刷的白了,转头狠狠瞪她,金晚玉忽然就很开心,抓着小瓶子跨坐在秦舜身上:“来来来!趴好!” 秦舜刚想反驳,却闻得屋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小,但他却听见了,唇角一勾,道:“不要太用力。” 金晚玉已经到了满满一手跌打酒,开心的说:“你不用力,我用力就行!”说完已经一掌拍上了他的背,秦舜果然一声闷哼,金晚玉觉得很爽,开始左搓搓右搓搓,秦舜莫名其奥妙的舒了一口气,似乎也很爽。金晚玉搓了半天,觉得有点累了:“好了没有啊!我要累死了!” 秦舜似乎低笑了一声,道:“嗯,辛苦了,下来吧,睡觉。” 第9章 跑剧情啊跑剧情 第二日清晨,秦舜照旧起的很早,望向床榻,竟然是空的。金晚玉向来喜欢懒睡,早起的情况实在很难得。秦舜也不招婢女,亲自将房间收拾好,这才找来了小菊,问道:“玉儿去哪了?” 小菊很忙,匆匆回道:“啊……哦哦,小姐啊,姑爷您知道吗,小姐昨日将那匹马绑了回来,后来跑过去冲着马屁股踹了几脚出气,谁晓得……谁晓得那匹马今天早晨在马槽暴毙了!” 秦舜皱眉:“那匹马死了?” 小菊连连点头:“恩啊!小姐激动了一个早上,现在还在马槽那儿给那匹马敬酒呢!” 秦舜笑了笑:“我们也去看看。” 金苑一早已经上朝,府内几位爹爹还在熟睡,马匹之死的事情尚未惊动其他人,马槽旁边果然只有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窜来窜去。秦舜走进了,隔着一段距离,蹲在马槽边上的金晚玉根本没有半分惊喜,一张小脸满是……严肃?认真? 秦舜轻咳一声,蹲在马边上的金晚玉一怔,转过来时的脸色全然不复方才的严肃认真,她激动地朝他们招招手:“快来看!我竟然真的一脚把它踹死了!” 秦舜走到她身边,一并蹲下来,沉默的看着面前已经死掉的马。一旁的金晚玉不断地聒噪着:“我没有用力啊!我只是轻轻踹了一脚,不可能死的!” “哦?”秦舜挑眉,状似不经心的问道:“你踹的哪里?” “这里!”金晚玉毫不犹豫的朝马屁股的地方一指。秦舜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副银针,金晚玉在一边惊呼:“你……你随身带针啊!哎呀哎呀,我要离你远一点!要是扎到我就不好了!”说着还真的提着裙子跑了! 秦舜看了看那个欢脱的跑掉的身影,在她所指的地方试了试针,j□j细细一看,目光黯了几分。 “什么?马被射了毒针?”金华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坐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秦舜,口中的粥噗噗噗的都要喷了出来。 秦舜喝了一口粥,算作默认。 金殊与金苑已经去上朝,家中能做得了住的便是李世。李世放下手中的勺子,目光深沉的看着秦舜:“阿舜,你真的确定?” 秦舜点点头:“毒针很细,毒性呈慢性……”秦舜说着停了下来,目光瞟一瞟正在认真地吃早点的金晚玉:“若非玉儿昨日去踹了几脚马屁,毒性发作的更慢,届时马匹之死,引起的怀疑定然会减少,因为玉儿这几脚,加速了马匹血液的流动,才使得这匹马加速死亡,引人生疑。” 李世闻言,沉默了一番,食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金华也难得的严肃了一次:“不对啊,昨天你们是去送大哥,如果对方是敌军卧底,那目标应该是大哥,要出手也应当是去的路上,而不是回来的路上,如果对方目标是你们二人,为何只是惊了马而不对你们下手?” 李世这才开口:“这件事情,先不要宣扬。” 没过多久,金苑与金殊下朝回来,听闻了此事,金苑和金殊倒是冷静许多。金苑慢悠悠的喝着茶,道:“下手之人不在于取你二人的性命,阿舜刚到丹阳城,不可能有仇家……”她眼睛一转,落在正在玩一只毛球的金晚玉身上,语气不可谓不寒厉:“倒是玉儿你,平日里任性贪玩,兴许得罪了谁自己都不晓得,若真是如此,连累了阿舜,你过意的去?” 忽然被点名的金晚玉很不满的朝秦舜看了一眼,也没有心情玩毛球了,沉默着不说话。马匹毒死之事就这么被金苑当做一个恶作剧事件盖过了,因为她宣布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千花典,陛下会去琼花山庄设宴群臣,赏花三日。金二你准备准备。” “又是千花典!我不去!”金晚玉激动地跳起来,金苑看她一眼:“不去也可以,这三日相府不开火,你自己解决伙食问题。” 金晚玉挣扎:“我我、我出去买着吃!” 金苑点点头:“阿舜,等会将她的私房钱都拿来给我,她就藏在床板下面。”想了想,继续补充:“把小菊的私房钱也没收。” 小菊当场泪奔,跪下来抓住了金晚玉的裙角:“小姐!小菊求求您,去吧!攒点私房钱不容易的!” 金晚玉很委屈的看了看小菊,又看了看母亲,然后摸了摸肚子。回想上一回母亲带着爹爹和三位哥哥出门,相府下人放大假,真的几日不开火,厨房卧室都上了锁,她刚刚受罚回家,险些饿死在家里! “我去……”金晚玉耷拉着脑袋,声若蚊蝇。 金丞相府,其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非常人所能了解。 千花典是女帝继任后一年一度的盛事,为此,女帝专程修了一个琼花山庄,每到三月中旬,便会领着群臣去玩赏几日,赏赏花议议政。朝臣家眷也有机会来往,是一个十分人性化的盛事。 从前金晚玉也十分喜欢这个千花典,可近几年,她越发不愿参加,不是装病就是惹祸受罚,问她为何,她也不多说。躲了几年,今年就在劫难逃了。 回房的路上,秦舜好奇的问:“千花典有这么可怕?” 金晚玉很哀伤:“你不懂……” 秦舜点头:“唔,我会努力懂一懂。” 金晚玉哀伤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在此之后,金晚玉陷入了深深的哀伤,而这份哀伤明显盖过了当初被逼婚的哀伤,这让秦舜在欣慰之余又生出了几丝好奇,而这种好奇顺利的蔓延到了出发这一日。 琼花山庄是参照了古籍中神话故事所记载的有关王母的七重天琼花宫的叙述建成的一座山庄。山庄建于冉香山上,百米台阶拾级而上,整个山庄环绕了半山,金砖红墙,精雕细琢的龙腾图案,伴着白蒙蒙的山岚,仿佛一条环绕仙界的神龙。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顺着山庄一路走进去,山庄以山为背,以水为栏,又以四神典故分为了玄武,朱雀,白虎,青龙四个方向,皆有神兽的石像屹立四方,做守护之意,分别为皇室,两位丞相,其他官员,别国来史休息之地,正中间的则是女帝所居住的元极殿,四神皆为瑞兽,此布局亦有四神来朝的寓意在当中。 金苑与赵月华同为丞相,被安排在南边的朱雀殿。抵达琼花山庄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金晚玉自从一头扎进了被安排的房间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眼看着晚宴的时间就要到了,金苑一番梳洗以后,命秦舜将人从房间里头揪出来。 秦舜进房间时,金晚玉已经穿戴梳洗完毕,一身湖蓝水袖曳地长裙,配着浅蓝色的发钗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松松懒懒的发髻,秦舜进来时弄出些响动,金晚玉漫不经心的望过来,秦舜在那一瞬间有些微怔。 金晚玉今日难得的上了一个淡淡的妆容,原本就极为细腻白皙的皮肤更显粉嫩,仿佛轻轻一拧就能滴出水来。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一身湖蓝色水袖长裙配上胸前那淡色的抹胸,不只是衣裳小了还是她近日的伙食开的太好了,胸前那一处小山峰……竟……竟还有些看头…… 秦舜轻咳一声,撇开目光:“母亲让我带你一起去宴席。” 金晚玉愁眉苦脸的望着她,秦舜心情颇好的坐到她身边:“既来之则安之,我倒是真的有些不懂,你是在烦恼些什么。” 金晚玉用一种“你还太年轻”的眼神看了看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去去去!” 晚宴是设在了元极殿外的一处园子,园子里设了一个大大的戏台,从最中央的女帝之位依次安排下来,已经有不少朝臣们落座。自金晚玉成亲以来至今,金家四小姐与姑爷之间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丹阳城,连朝中也有不少人晓得这对小夫妻乃是大周夫妻楷模,相敬如宾,恩爱无比。是以当金晚玉出现以后,自然而然的引来了不少关注。连着从前国子监里教书的老先生见到金晚玉这般装扮,都要感叹一句女大十八变!如今的金晚玉,淑女的简直不像样子,如何让人联想到当年国子监里摸鱼打诨胡作非为的小霸王? “三公主到——”遥遥的传来一声唱音,一大票人拥簇着一个鲜衣华服的女子走了过来。 秦舜只觉得身边的人一声隐隐的叹息,他望向金晚玉,只见她一脸无奈的也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又要开始了……” 第10章 山庄晚宴无宁时 “三公主到——”唱名的小太监调调悠扬,三公主君娆在一大票人的拥簇下华丽的登场了。 女帝共有三子四女,君娆便是女帝宠爱的女儿之一。 今日的君娆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袭淡粉色曳地长裙,细细的腰带轻轻扣于腰间,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段来,乌黑的长发及腰,一朵同色牡丹别于发间,一颦一笑间眼波流动,真真是人比花娇! 君娆优雅的落座,目光转瞬就黏在了金晚玉的身上,妩媚的容颜顿时绽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前些日子玉儿姐姐大婚,不曾想本公主那几日身子不适未能向姐姐送上一句贺语,如今补上,望姐姐不要介怀。” 金晚玉抖了一抖,将嘴咧开,也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三公主客气了。” 不明真相的群臣随风附和的又道了一次喜,谁料君娆继续道:“玉儿姐姐从小便满是男儿气概,妹妹当初多么为姐姐担心,若是嫁不出去该如何是好,我还记着一年前姐姐向南凉的二皇子求亲,结果被二皇子当场拒绝……呵呵……” 南凉二皇子?!那个肥头大耳文不韬武不略的草包?金丞相的女儿向他求婚亲……还被拒绝了?!!不明真相的群臣隐隐约约又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可依旧呵呵呵…… 金苑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悠悠然的与同僚吃酒议政,金殊自然是母亲党,此种场合,非政事不参与。再看看金华……金晚玉根本无法直视金华跟宫女表演抛花生用嘴接的场景……据说他还练习了很久,自称是真个皇城中能以最帅的姿态用嘴接花生的人…… 秦舜微微靠近她,面上保持着微笑,不动声色的感叹:“夫人真是艺高人胆大。” 金晚玉脸上的笑容更甚,望向秦舜是眼里的小刀子足以将他乱刀砍死! 见到金晚玉黑沉的脸色,君娆笑的更加灿烂。 君娆出现后,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集中在了她身上,女帝的美貌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而君娆是所有公主女女帝的容貌最为相似的,是以群臣十分敬畏这位公主,连马屁都拍得十分响亮,显然,君娆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反观金晚玉,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颇有心情的拿起瓜子嗑起来。她的目光扫啊扫,一不留神就落在了将将踏进后园的那个身影之上,久久不能移开…… 赵子然今日依旧是那身暗金官服,夜幕重重下,他表情肃穆,挺拔而立,吸引了不少闺门千金的目光,其中又以金晚玉的目光最为热切。似乎是感觉到了那灼灼的目光,赵子然竟抬眼看了过来,金晚玉一个激动,“咔”的一声,一颗瓜子咬的稀巴烂。秦舜面无表情的递水给她,金晚玉急促的整理仪容:“他看我了!他看我了!” 话音刚落,唱名的小太监又是一声高呼。 女帝驾临,与之同行的,还有其他六位皇子公主。 看着女帝由大公主二公主左右相伴,从假山乱石的那一头款款而来,金晚玉又回头看了看赵子然,然后默默的移开……果然,赵子然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了金晚玉的阻挡,直直的落在了二公主君薇的身上。 女帝已到,晚宴也算是正式开始。君娆忽然起身,袅娜的步出席位,委身下拜:“母亲,儿臣近日将好练成一支舞曲,望母亲恩准儿臣献午助兴。” 女帝兴致颇高,一抬手,允了。 声乐奏响,舞姬纷纷上台,众星拱月般将君娆环绕住。君娆仰身贴地,随着舞曲,柔软的腰肢微微扭动,缓缓站起,曲乐渐渐紧促,那动作也渐渐飒爽起来,旋转,翻飞,君娆仿佛真的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舞姿之绝美真叫人叹为观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中央的君娆身上,却用还是有几个例外,比如一直注视着二公主的赵子然……比如一直注视着赵子然的金晚玉……比如一直注视着金晚玉的秦舜…… 就在舞曲最为灵动的时候,天空中一声轰鸣——一道火光直冲夜幕,砰的一声炸开,散作了七彩斑斓的烟火! 烟火!五颜六色的烟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天际!金晚玉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呆呆的看着绚烂的烟火,一个烟火炸开,散落的火光一路下滑,她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道落下的火光,火光殆尽时,刚好对上了身边人的目光…… 那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烟火停在了最为绚烂的那一刻,映衬着秦舜深沉的双眸,熠熠生辉。她在那双深邃的眼中,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人间绝色,曼妙舞姿,绚烂烟火,还有那久久的对视,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刻的美妙之中时,一所阴暗的殿堂里,正有人在惊恐和绝望中撕心裂肺…… “不……不……不要杀我……”宫女衣衫凌乱的缩在地上,满眼的惊恐之色,绝望的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黑影:“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害过你……啊……不要,不要找我报仇!” 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淹没在了烟火的繁华中…… 一曲舞罢,女帝也忍不住道了一句好,顿时叫好声四座惊起,君娆在一片称赞声中得意的望向金晚玉,却意外的发现她今年并没有可怜兮兮的从头到尾的看着赵丞相的公子,反倒旁若无人般与她那新婚丈夫两两相望,君娆轻哼一声,脸上笑意不减,袅娜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在叫好声响起时,金晚玉才如梦初醒,张着嘴巴看着秦舜,眨了眨眼睛:“啊……为什么觉得你今日格外好看呢……” 秦舜笑意更深,拿起酒杯敬她:“彼此彼此。” 金晚玉讪讪一笑:“过奖过奖……” 金晚玉收回目光,冷不防感觉到阵阵冰冷的目光,寻着那冰冷的源头望过去,君娆公主正冷冷的望向这边,金晚玉颇为头疼的招了招手,小菊蹭的一下上前来,还未等金晚玉发话,小菊已经十分机灵道:“小姐!有杀气!” 秦舜瞥了过来,放下酒杯,望了望君娆,挑眉道:“这就是你不愿意来的原因?” 金晚玉的目光不知道又往哪里扫了扫,忽然烦躁起来,摆摆手:“君娆段数太低,不必放在眼里。” 秦舜似乎来了兴趣:“段数太低?” 小菊凑了上来,竟也是一脸无奈:“是啊姑爷,您不晓得吧,这君娆公主不知怎的就是喜欢处处针对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无意与她争斗,处处躲着,可这三公主实在咄咄逼人!” 她很神秘的凑上来:“总的来说就是,小姐看不惯她,却躲不过她,她看不惯小姐,却又弄不死小姐!” 金晚玉赞赏的看了一眼小菊,不愧是二哥一手j□j出来的文艺女青年,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三言两语便将她与君娆的关系清清楚楚的理给了秦舜听。 小菊作为相府新一代文艺女青年,在金秦二人的沉默中提出了自己新的观点,:“小姐!为何奴婢觉得,三公主一直盯着姑爷呢!” 金晚玉似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一怔,望了望君娆,那厢的目光果然是死死黏在他们这一出,可金晚玉左看右看也分不出她的目光究竟在谁身上,谁料下一刻,君娆已经娇滴滴的开口:“不知玉儿姐姐这位夫君是哪家公子?” 小菊好眼力! 成亲以来,金晚玉自己都不晓得她与秦舜已经一跃成为大周最新模范夫妻,恩爱无比,令人称羡,君娆一提起,连女帝都来了些兴趣,含笑道:“朕也听闻过金相家四小姐与爱婿间的趣事,不知今日可有来此?” 金苑使了个眼色,小菊忙不迭的带着金晚玉与秦舜上前行礼。 女帝今日兴致颇高,偏偏金秦二人今日又是一番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打扮,话还未问两句,当即命人送来了一对鸳鸯珮,环形的白玉一分为二,雕工精细,实乃珍品。 “母亲!那……那是母亲年初时在元龙寺求得的古玉!”君娆激动地脱口而出,女帝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君娆咬着唇坐了回去。 两人收下玉佩,再次落座,金晚玉刚一落座,一旁的小菊就戳了戳她,她顺着小菊的指向望过去,果真瞧见了君娆寒气倍增的目光刺了过来。一旁的秦舜正饶有兴趣的拿着手里的玉佩把玩,金晚玉扯一扯他:“低调些!收起来!” 小菊在一旁十分担忧:“三公主哼哧哼哧的跳了那么久的舞,陛下连一杯酒水也未曾赏赐,小姐你与姑爷在此嗑了瓜子喝了酒水,什么也没做,出去站了站便得了这样的宝物,三公主一定气疯了!” 小菊在一旁继续担忧:“小姐你不杀美人,美人却因你而气死……” “如果你想死在她前头就继续说下去……”金晚玉阴森森目光幽幽的望向了小菊,小菊背上一寒,默默地退到一旁为还在用嘴接花生的三公子鼓掌去了! 金晚玉一个晚上都有些不在状态,目光游离,神态莫测。这种状态一只持续到了宴席散去,她与秦舜并肩朝朱雀殿走去。路上略微有昏暗,秦舜一路上总是会提醒些“前面有石头”或者“这里有枝桠出来了”之类的话,金晚玉只是沉默的走着,秦舜料想她今晚似乎饮了不少酒,大致是醉了。 拐过一座假山,灯火开始通明,蜿蜒曲折的石桥一路延伸到一座水上凉亭。身着暗金官服的男子负手而立,即便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清楚的看着他的神色有多么的严肃认真,目光定在了面前锦衣华服的女子身上,金晚玉怔了怔,拉着秦舜就要往边上走,谁料步子刚迈出去,就被一个声音拦住了:“玉儿姐姐。” 金晚玉低声骂了一句,连身边的秦舜都怔了怔看着她。金晚玉从暗地里转过来,已经换上一副甜甜的笑容。 君娆竟然也在亭子里,一眼发现了金晚玉,笑着走了过来,亲昵地抓住她的手:“今日晚宴,都未能和姐姐好好叙叙旧,晚宴散了,我与二皇姐正好遇见了赵大人,此时赵大人与二皇姐小聚,妹妹倒是闲得慌,不如姐姐陪我说说话吧。” 金晚玉一只手指头推开她:“没空。” 她分明没有用力,可君娆却跌跌撞撞的连连后退,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之时,只闻得君娆一声尖叫,噗通一声,水花溅起! 安静一瞬后,凉亭中响起了惊叫声:“来人啊!三公主落水了!” 整个凉亭中顿时乱成一片,下人奴才们乱成一片,慌乱中,金晚玉只觉得身边一阵凉风扫干活,再回过神,秦舜已经利落的下了水,一把抱住了在水中扑腾的君娆。 小菊在金晚玉身边咕哝:“小姐你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身边没有人回答,小菊望向金晚玉,只见自家小姐的脸比方才见到赵大人与二公主在一起是还要黑上几分。小菊再回望水中,此时秦舜已经将君娆救了起来,依然紧紧抱着君娆,让她不要呛到水,带上了岸,也是立刻抓过她的手把脉,这才稍稍平定了些周围的慌乱。 “叛徒!”金晚玉低低的咒骂一声,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第11章 良苦心惨遭践踏 金晚玉一股脑的冲回卧房,关门的声音响震天,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小菊在门外想了许久,最终战战兢兢的推门进来,她刚一进去,金晚玉就猛的望过来,一怔,又气呼呼的转过头去。 小菊眼珠子一转,抱着臂慢悠悠走到她的身边,调笑道:“咦,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等姑爷回来呀?” “胡说!”金晚玉当即否定,想了想,音调升高:“我怎么可能想他?他爱去哪去哪!” 小菊撇撇嘴,见金晚玉确实有些动怒,晓得自家小姐的德行,便不再多话,安安静静打来水供她梳洗。 再说金晚玉,她本就是个性子急的人,一阵阵脾气也是来的快去的快,一阵气头过去了,倒也渐渐平静下来,回想方才自己的恼怒,心中渐渐生出些不解。 这么多年,君娆没有少给她使绊子,可使来使去,永远都是那些没有水准的言语挑拨,往往没有刺激到她,反而让自己失了颜面。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就更拿不上台面了。从前金晚玉应付起来都是四两拨千金,后来连应付都懒得应付,看着君娆就如同耍猴戏一般。 假装跌倒这种戏码早就烂大街了,她完全可以应付自如,干脆脱身还让君娆讨不到好处。可今晚是怎么了呢?面对君娆的挑衅毫无应对之力,甚至与她正面冲突,让她得逞,最后还毫无善后的跑掉,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金晚玉在苦思冥想中,神色越发的高深莫测,小菊陪着金晚玉待了一会儿,发现天色渐晚,秦舜却依旧未归,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啊……姑爷,好像还没有回来呢……” 金晚玉十分肯定,她自己平静下来了,她想,一定是今晚见到子然那般倾慕二公主的画面时让自己受了刺激,这才会发挥失常,可为什么,此刻小菊的话这么刺耳呢! 金晚玉只觉得有团火,从胸腔一路冲上了脑门,猛一拍桌:“吵死了!本小姐累了!我要睡觉!”说完,也不管小菊,气冲冲的滚上床,棉被一卷,睡了。 忠仆小菊很担心金晚玉会将自己活活闷死,连连摇头叹气:小姐,你吃醋的时候这么自虐姑爷知道么…… 这一夜,金晚玉竟然成功入睡,只是次日清早醒的十分早。按理说昨日君娆闹出那么大一番动静,照她的个性绝不可能息事宁人,金晚玉早已做好被君娆哭哭啼啼告个状,再被母亲狠狠责罚的准备,可……可她居然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晚上,这不合理啊…… 金晚玉习惯性的朝地上望,这不望还好,一望险些让她在这个宁静晴朗的早晨爆了血管——秦、舜、竟、然、彻、夜、未、归! 金晚玉飞快的梳洗好,一出门就碰见了急急赶来的小菊,小菊一见她,立刻冲了过来:“小姐小姐不好了!丞相正朝这边过来呢!” 金晚玉此刻根本心不在焉,全然没有平常心虚十分心惊胆战的模样,还要一个劲的往外冲,忠仆小菊拼死拦住,可终究是晚了,金苑已经行到面前了。 见金晚玉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金苑没好气道:“陛下那头传来话时我就不信,如今你果然是安然无恙,还有力气在此撒泼打浑?” 金晚玉一怔,什么传话? 金苑神色淡淡的:“昨日陛下传来话,说是你与三公主在花园中赏月,饮酒作乐,饮过了头,两人不慎皆落了水。也罢,想来也是阿舜为你想的托词。” 一听到秦舜的名字,金晚玉瞬间暴走:“他?他又做了什么!哼,饮酒作乐?我看他才是饮酒作乐夜不思蜀了!”一夜没回来,定是与君娆在一起!这个叛徒! 金苑神色一厉:“你倒有理!时时闯祸事事闯祸,什么时候才能叫人安心?你这么早又要去哪里?还没闹够吗!小菊,回去之前你给我看好小姐,哪也不许去!再闯祸,神仙也救不了你!” 金晚玉急了,她还要去找秦舜呢!! 金苑下了命令,金晚玉算是正式被禁足,奈何不过母亲布下的高手,金晚玉带着一身内伤回了寝殿。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金晚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急得蹦脚,却又忍不住愤愤的骂着。她看着桌上秦舜带来的书觉得刺眼,看着秦舜用过的茶具觉得刺眼,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床更是刺眼! “没错,他就是个不守夫道的伪君子,我要休了他休了他!” 就在她愤慨之际,门忽然被推开了,秦舜衣冠整洁,面露疲色的站在门口。金晚玉猛的停下来,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秦舜看着金晚玉一手叉腰,一手握拳,做着愤慨的动作,却呆滞的望过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殊不知这个笑容成功的刺激到了金晚玉,她立刻回神,一张笑脸黑沉下来,怒视着秦舜:“谁许你进来了!” 秦舜敛了笑容,却还是那么和声和气:“本想轻些不吵到你睡觉,却不曾想你已经起来了,是我不对。” 金晚玉一看到他这个逆来顺受的样子就火大,蹭蹭冲到他面前:“不对不对,你就会在我面前装巧扮乖,你明明知道不对那你还这么做!你哪里不对了!你哪里都对,我错!我最错!” 秦舜微微皱眉:“玉儿……” 秦舜身上有药香,还夹杂着脂粉香,金晚玉一个恼怒,竟伸手推了他一把:“你闭嘴!我看到你就讨厌!”说完就冲了出去。 秦舜沉默的看着金晚玉跑了出去,深邃的目光中最后一丝光亮也黯了下去,他刚刚行至床榻边,猛然想起她不喜与他同床,遂又走到桌边,带着满身疲倦坐了下来…… 金晚玉冲出来的时候,由于速度太快,火气太爆,连门口的高手们都没有反应过来,正欲追上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金殊无声的谴走了看守的人,看着自家妹妹跑掉的方向,无奈的摇头跟了过去。 话分两头,冲出来的金晚玉经过凉风扫脑,分分钟就冷静下来了,她咬着手指寻了一张石桌,对着满园的花花草草坐了下来,认真的思考人生。 她究竟气什么呢? 面前一片青衣扫过,抬眼一看,自家二哥已经施施然落座,摇着一把玉骨扇含笑看着她。 “二哥……”金晚玉老老实实的打招呼。金殊还是笑一笑,悠悠的开口:“有些事,二哥不知当讲不当讲,可见你如今这般困惑,二哥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你指点指点。” 金晚玉歪着脑袋看着他,金殊不慌不忙道:“成亲这么久,你觉得秦舜如何?” 一听到这么名字她就莫名的火大,可火着火着又不晓得自己为何要火,十分疑惑,惑着惑着,又更加火,她哼了一声:“道貌岸然!好色之徒!忘恩负义!” “说得好!”金殊一击掌,含笑看着金晚玉,金晚玉顿时觉得一口气舒畅了,正欲再加些罪名给他,却不料金殊打断她:“你的确是这样!” 我?!金晚玉大眼一瞪,不满的看着金殊。金殊收起笑容,娓娓道来:“其一,你既已与他结为夫妇,自然应当好好地去做一个j□j,世人皆赞你与他乃是大周数一数二之模范夫妻,这美名你承了,不曾有怨言,可关起门来,你非但不尊重他,还对他百般挑剔,他不曾有抱怨,反倒是你抱怨诸多,你怎么对得起百姓对你的赞誉?此为‘道貌岸然’。再者,你心烦意乱之源不过便是赵家那公子的事情,见了那人,你只怕早就忘了身边的人,你当着他的面对着别的男子垂涎三尺,此为‘好色之徒’!其三,你任性行事,即便当真是君娆不对,可你身为臣女,却不尊本分,忤逆公主千岁,她掉进池子受了凉,整夜发热,阿舜为弥补你的过失,衣不解带的任那三公主呼来喝去一个晚上,从诊治到抓药、熬药、看着公主服药。一个晚上下来,疲惫不堪。好不容易为你掩过了这次过失,将将踏进屋子便被你一阵劈头盖脸的责骂,此为忘恩负义!” 金殊咬字清晰,条条罪状述说的铿锵有力,听的金晚玉心里如被锤头击打了一般,一阵一阵的心悸。道貌岸然,好色之徒,忘恩负义……条条罪状虽不是极其形象,却也让她否认不得……金晚玉方才的火气早已经不见,脑子里一瞬间全部都是秦舜。是了,进府这么久,她对他一点也不好,从新婚之夜至今,他真的一句怨言都没有,似乎无论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都是安安静静的微笑接受。而她真的闯祸时,他又默默为她消灾解难…… 金晚玉渐渐沉默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金殊料不定她的心思,却觉得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其祸必患,遂又开口:“二哥晓得,你平日看似憨傻,有些事情一旦认真,便是认真到骨子里。”他想了想,比较委婉的说:“可世上很多事你无法控制。” 金殊话音刚落,却瞧见了不远处一个正在缓步而来的身影。依旧是那身官府,衬得他整个人肃穆威严。金殊默不作声的用扇子敲了敲石桌,金晚玉抬起头,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赵子然,可这回,她却一眼都没多看:“秦舜整夜没睡,现在一定十分累了。我要回去看看他。”说罢,她站起身,与远处的赵子然微一点头,转身疾步离去。 金殊看着妹妹匆忙的身影,忽然觉得十分有成就感——笨是笨了点,好在孺子可教。 第12章 冰释前嫌共炕头 金晚玉急急地跑出去,又匆匆的跑回来,门口的高手们怔了怔,金晚玉毫无察觉的冲进屋子。刚一踏进门便收了动作,连着呼吸都放轻了不少——秦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双手叠放在前,枕着头,就那么睡过去了。虽说是赏玩三日,在外他们是令人称羡的夫妻,可回到房间便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人,秦舜依旧是自己找些棉絮垫褥睡在地上,如今就这么趴在桌上,一定是很累很累了…… 他的衣裳还是昨夜穿的,金晚玉忽然想起她昨夜是和君娆一起下水的,她赶忙走到她身边摸了摸那衣裳,果不其然,面上的一层虽然干了,可里面那层竟是冰凉湿润的!金晚玉碰了碰桌上的秦舜,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猛地缩了回来——真烫! “喂!喂!”金晚玉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焦虑,秦舜仍旧没什么反应。这下她真的有些急了,他一身湿衣裳穿了一宿,还要为那个该死的公主诊病抓药熬药,他又没有武功,不生病才怪! “秦舜啊!不要睡在这里啊!”金晚玉伸手去扶她,秦舜看起来那么消瘦,却一点也不轻,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将秦舜拉起来,不料一直闭目沉睡的秦舜忽然睁开眼睛,从前清明深邃的目光此刻染上了几分迷离。金晚玉冷不防吓了一跳,随即是一阵欣喜:“你醒啦!快快,把衣裳换了!去床上睡!” 她想着得赶紧弄一大桶热水来,还得让小菊送一套新衣裳来,对对!还有大夫!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做什么,却不防手臂上一个力道,她就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秦舜闭上眼,紧紧抱着她,金晚玉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在那一瞬间停了停,然后就是猛烈的狂跳!在她张着手不只是该抱还是该推的时候,秦舜的一阵呢喃犹如一盆冰冷的凉水,对着她的脑门浇灌了下去…… “青儿……对不起……不要害怕……” 心跳没有了,紧张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金晚玉淡定的推开了已经烧得有些迷糊的秦舜,淡定的将他重新丢回桌上,打开门,冷着脸戳了戳门口的高手:“进来帮忙。” 半个时辰以后,被剥干洗净又换上了舒适的衣裳的秦舜被金晚玉毫不客气的踹上了床。看着面色有些潮红的秦舜在睡梦中呼吸越发急促,金晚玉双手托腮蹲在床边上,愁眉苦脸的看着他。 青儿……又是青儿……谁是青儿?! 秦舜似乎很难受,金晚玉看了他一眼,把头扭开,又忍不住看一眼,再扭开,睡梦中的秦舜忽然咳了起来,她还是跑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喂喂!你到底怎么样了啊!” 秦舜似乎十分难受,缓缓睁开眼,神色疲惫的看着金晚玉,唇瓣干裂:“玉儿。” 金晚玉将他稳稳扶着:“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啊,我去给你找大夫来!” 秦舜笑了笑:“我不就是大夫么。” 金晚玉咕哝:“可医者不自医嘛。”然后又想到什么似得:“我觉得你好像特别难受啊,哪有伤个风像你这么严重的啊!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啊!”金晚玉被秦舜那个“青儿”膈应的十分不爽,可见他此刻这般难受,也不好追问到底,兴许是什么往事伤痛,提出了只会病上加伤,只能委婉的关心一番。 亲疏摇摇头:“不过是军营中留下的老毛病,看着吓人,其实不那么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金晚玉在一边默默地点点头,瞅了瞅秦舜略带潮红的脸,最终还是声若蚊蝇般小声道了句:“昨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对不起啊……错怪你了。” 秦舜轻笑一声:“不生气了?” 生气?!毫无生气立场的金晚玉脸一红,讷讷点头:“呃……不生气。”转眼又看秦舜这副模样,想也不想的就抓住她的手,郑重许诺:“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秦舜失笑,看着她认真严肃的小脸,仿佛一只鲜红饱满的蜜桃,心里忽然就软了一块,他微微抬了抬手,金晚玉立即伸手握住他:“你现在不舒服,不要乱动啦!” 秦舜反手握住她的手,金晚玉一怔,本能的想要收回手,秦舜明明是在病中,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却一丝不减,目光深邃,认真而诚挚。 “玉儿,谢谢你。”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道谢,饶是金晚玉这般厚脸皮,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脑子里猛然蹦出“好色之徒”、“忘恩负义”、“道貌岸然”等词,她轻咳一声,干脆挤到秦舜边上,任秦舜握着自己,郑重道:“呃……不必客气……其实你既然已经进了金家的门……咳咳……对你的照顾也是应该的……”此时的她终于成功的忘记了成亲当日许下的“狠狠折磨他”的诺言…… 秦舜有些意外的望了望金晚玉,她的目光有些闪躲,最后干脆瞥到一边,紧接着,她说出了令秦舜更加意想不到的话—— “那个……以后,你晚上就睡到床上吧……”金晚玉已经将脸扭到了极限,可是等了好久,身边的秦舜一点声响都没有,她悄悄转过头来,恰好与秦舜四目相对。两人如同昨夜那般对视一阵。秦舜的目光很复杂,似乎隐隐带着些不可置信,末了,他说:“你确定……你要睡地上?” 摔!当然是一起睡! 金晚玉隐忍着将他用棉被闷死的冲动,冷静自持的解释:“或者……我们可以一起睡床上……” 秦舜的反应已经不能用目瞪口呆这样贫乏的词语来描述,那表情十分复杂,令人解读不透,神色先是一怔,然后脸色一红,再红,更红!紧接着一阵咳嗽……通红!深呼吸……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金晚玉……不信……真的不信……完全不信……这不可能是真的!他想到先前金晚玉对同床的排斥,又咳嗽几声,轻声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在金晚玉看来,他的表情又是另外一番诠释……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逼着男子与自己同床的好色之徒? 耳畔又响起了二哥的定罪论——好色之徒……忘恩负义…… “当……当然!”金晚玉吞吞吐吐。将脑子里想好的话又重新理了一遍,重新握住秦舜的手,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秦舜,我仔细想过了,我们既然已经成亲,我便要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从前……从前我不懂事的地方,请你原谅!从今日开始,我也会好好努力,你……”她想问一句“你愿意吗?”,可一回味又觉得自己应当是一个恩威并施令他无法拒绝的姿态方能达成目的,遂改口道:“你若是觉得可行……就躺着休息吧!” 秦舜的脸色已经在她的解释下渐渐恢复过来,甚至又恢复到往日温柔含笑的模样。金晚玉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示的很明确,坐在秦舜身边,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气氛渐渐尴尬起来之前,身边的秦舜忽然一阵轻笑。金晚玉脑袋上一重,秦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伸手拍拍她的头,含笑道:“好……从今日起,好好做夫妻。” 金晚玉望着秦舜的眸子晶亮晶亮的,忽然就觉得心里的一根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外头的朝阳升了起来,晨间的日光透过窗户映进了房间内,将床榻前的一盏翠玉屏风照的发亮,安静许久后,两人相视一笑…… 在脸红更加明显之前,金晚玉打破沉默:“啊……我叫小菊熬药了,这会儿应当早就熬好了,我去端药……”说完,她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玉儿。”秦舜忽然叫住她,金晚玉回过头,秦舜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榻边,单手支颌看着她,看她转过身,却又移开了目光:“唔……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小心烫手。” 金晚玉讷讷的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秦舜方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金晚玉脑子里停留了许久,她自然看的出来,秦舜是欲言又止。可是……他刚才想说些什么呢? 青儿。 这个名字忽然蹦进金晚玉脑子里的时候,她怔了怔。秦舜已经两次说到这个名字了,这个青儿,究竟是谁呢? 第13章 秦舜意外入朝堂 千花典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女帝十分看重,膝下子女中,又以君倾最谙此道,于是千花典的诸事安排,便由君倾负责。秦舜因为伤寒,不便出席宴席,金晚玉也趁机向金苑告了假。在花园里头喜滋滋的拨弄着一盆精致盆栽的君倾翻看着下人送上来的宴席名单时,脸刷的一下沉了下来,推开盆栽生起了闷气。 话分两头,朱雀殿这边,秦舜一觉醒来果然已经清爽不少,为自己把起了脉。金晚玉歪着头在一旁看着他,似乎觉得很稀奇。秦舜抬眼看看她,她也不避开,托着腮也看着他。 秦舜把完脉,又走到书桌前提笔执书,金晚玉又凑过去跟着看,秦舜写完,将纸递给她:“劳烦玉儿为我抓药。”金晚玉被使唤,到也毫无怨言,乖乖拿起药方就朝外头走。 秦舜看着金晚玉蹦蹦跳跳的离开,不声不响的跟在后头。金晚玉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到了朱雀殿的膳房,招来了小菊:“呐,这是秦舜刚列的药方,抓药吧。”小菊领命抓药,金晚玉扫了一眼药方:“等等。” 小菊不知所措的停下。金晚玉拿过药方又看了看,指着药方说:“啊,我想起来了,方才秦舜说这一味药不是香加皮,是五加皮,这两味药常常被混淆,却是不同的药效,他说他写错了,你万不可抓错了!” 小菊点点头,默念了几句去抓药,金晚玉转头四处找起吃的来。膳房外头,秦舜双手抱臂,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缝看着埋头吃东西的金晚玉,笑着摇摇头,又轻声离开。 没过多久,金晚玉便捧了药碗回来,秦舜不动声色的接过药碗,一口喝下。谁料刚刚喝完,门口便又是一阵呼呼喝喝。金晚玉皱了皱眉头,小菊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小姐……小姐啊!三……三公主来了!” 君娆?又来做什么?金晚玉斜眼瞟向秦舜——你们果真是清白的? 秦舜毫无愧色的会看她——你以为? 君娆很快就进了殿门,在一群奴才的簇拥下悠然步上首座,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待秦舜与金晚玉出来时,君娆一双眼睛忽的就亮起来,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秦公子!” 秦舜微怔,也拱手行礼:“草民见过三公主殿下。” 金晚玉冷眼看秦舜——你们当我死的么! 君娆今日看起来生龙活虎,哪有半分病怏怏的样子?她巧笑嫣然的走到秦舜身边,招来了身后的侍婢,婢女抱着一只大盒子,揭开一看,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盘根错节的人参。君娆摆摆手,那婢女便将盒子放在桌上,默默退下,君娆纤细十指细细摩挲着锦盒:“此乃母亲送给君娆的一只千年人参。君娆自小身子弱,母亲常常派人为君娆诊治,也时常送些药材来。”她面露悴色,仿佛一朵冰天雪地里娇弱又坚强的娇花。 秦舜眼观鼻鼻观心:“如此,公主应当好生照料身子。” “是啊!”君娆期待的上前一步,两眼都放出光芒,死死地定在秦舜身上:“君娆昨日不慎感染风寒,却得秦公子衣不解带悉心照料,深感公子医术高明,特此求了母亲,今日,君娆是来为秦公子送好消息的!” 好消息?金晚玉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君娆面露得色,居高临下的看了看金晚玉,以袖掩口轻笑一声:“母亲知晓秦公子医术了得,已经颁下旨令,秦公子马上便可前往太医署任太医令之职了!” 太医令?金晚玉微微皱眉。君娆已经开心得不得了:“此后,君娆还要多多劳烦秦太医了。” 君娆话音刚落,朱雀殿外已经响起了女帝身边传话的内监,果不其然,竟真的是前来宣旨,赐封秦舜为太医署太医令。 秦舜只是顿了顿,便伸手接旨:“臣,谢主隆恩。” 君娆晓得更加开心,邀功似得凑到秦舜身边:“秦太医,恭喜恭喜。” 君娆目不转睛的看着秦舜,只觉得越看越帅!谁料眼前忽然黄衣一闪,再一看,金晚玉已经窜到了二人之间笑眯眯的看着君娆。眼前猛然出现的一张笑脸,吓得君娆连连后退,花容失色。 金晚玉仍旧是笑眯眯的:“有劳三公主前来传话,如今旨意已经下达,我与阿舜都十分开心,可阿舜昨日便感染了风寒,现下实在是不宜在这里继续消耗体力……” 金晚玉的话还没说完,君娆已经激动地凑过来:“什么!秦大人怎么了?生病了?小娟!快找御医……啊啊……金晚玉你干什么!”君娆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金晚玉赶出了大殿,金晚玉崇敬中带着慎重的握着君娆的手,郑重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家夫君医术高明,不必再请太医……” “金晚玉你……”君娆被赶出门外,还没开口,金晚玉已经打断:“我家夫君身子不好,小小的风寒总是容易引起旁的病症,恰好公主也这般身娇肉贵,若是惨遭传染,那真是我大周不幸!所以公主还是赶紧离开!” “金晚玉你……” “小菊!送公主!”金晚玉已然下令,小菊得令,机灵的上前将君娆抱抱扯扯的带出了朱雀殿:“三公主!女帝颁了旨意,我家姑爷定然要如期上任,若届时隐者身子不适未能上任,被女帝怪罪了可就不好了呀!” 君娆的声音渐渐远去,金晚玉瞥了一眼秦舜:“舍不得啊?!跟我回房休息!” 秦舜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金晚玉的心情变得不大好,郁郁沉沉的回了房,秦舜一路跟着,进了房间,还十分自觉地关上了房门。金晚玉一屁股坐到坐榻上,秦舜跟着坐在边上的位置,等着她问话。果然,不一会儿,身边就传来了金晚玉闷闷的声音:“你真的要入朝为官?” 秦舜很淡定:“嗯。” 金晚玉沉默片刻,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懒懒的靠着椅背上用一种不理解的目光看着他:“我真不懂,做官有什么好!太累了!” 秦舜竟也学着她的样子,懒懒的靠着椅背,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哒哒的响声,他缓缓道:“不错,官场黑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且水至清则无鱼,一旦入了官场,多少都要有些牵扯,可我问你,若一国无君无臣,天下百姓该如何?” 金晚玉鼓着腮帮子,不服道:“可……可这朝中官员,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何必去凑热闹?” 秦舜却笑了:“玉儿,我是大夫,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朝堂,若需要我,我便责无旁贷。” 金晚玉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下去,似乎还带着某种失望,她低着头默了默,抬起头时又是一脸无害的笑容,她摊摊手:“随你喽。” “玉……” “啊……我想起来了,君倾说有好东西要送我,我先去找他了。”金晚玉打断他,继而嘱咐道:“你心意已决,我只好恭喜啦,秦太医。不过你现在还是先养好身子吧,我去去就回。” 金晚玉匆匆的跑出卧房,站在外头的回廊下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又重重的吐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轻松些,不远处的小菊正抱了一只花盆兴高采烈地走过来,见到金晚玉时咧嘴一笑,奉上手中的盆栽:“小姐小姐!你看,这是三皇子差人送来的,新品种呢!” 金晚玉兴趣缺缺的看了看:“二哥才喜欢这种花花草草,拿去给他吧。” 小菊脸色一红,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却掩饰不住兴奋:“那……那就由奴婢亲自送去吧!” 金晚玉点点头,小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如同一阵小旋风般冲去了二哥的屋子。金晚玉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二哥领着小菊将她送给自己做近身婢女的情景,才发现时光荏苒,竟真的已经过了许多年。 她坐在回廊边,靠着红木柱子,看着满园的花草,左手不禁在右手的一处伤疤上细细摩挲,伤疤在掌心,不容易被人看见,此刻的金晚玉歪着头,低声呢喃:“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 第14章 仙人指路明情路 秦舜出任太医署太医令一职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金殊十分欣喜,当晚便拉着秦舜一番促膝长谈,金苑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神色间露出的欣喜也不难发现。金晚玉忧伤的发现,家中的格局又发生了变化…… 金晚玉三个爹爹中,大爹爹李世是出自官宦世家,从前于母亲同朝为官,成亲以后,便辞官隐退,二爹陈裕乃是武将出身,可同样辞了官,三爹苏卿是书香世家,不屑仕途。是以,唯剩母亲一人在朝中身居高位。自四个孩子出生以后,金吕自小从军,金华少不经事,金晚玉更是不喜官场门道,是以四个孩子中,唯有金殊能够助母亲一臂之力,在朝堂立足。 秦舜入了朝堂,便是代表他加入了母亲与二哥的阵营! 金华荡在秋千上,一面跑着花生一面对身边无精打采的金晚玉嚷嚷:“喂喂喂!用力推啊!”金晚玉懒懒的看他一眼,无力的推了推,金华便悠悠然的在秋千上荡起来。 “四儿,你放心!三哥永远和你一个阵营!”金华拍胸脯保证:“君倾前段时间捎话给我,他如今大伤痊愈,邀你再赌一场!”他说着,又刨了一个花生,金晚玉闻言,默了默,道:“你才真是应当少于君倾一起胡闹。” 金华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哎哎,无须你多说,我也不大爱和他玩,都是他找你玩!我才不跟他玩!哎哎……你快推我啊!”金晚玉从背后瞪他一眼,又用力推了一把。 “哎四儿,我有个八卦想和你分析分析!”金华忽然转过头,神秘的说。金晚玉兴趣缺缺:“说吧。” 金华“嘿嘿”一笑,却又摆出一脸“我是好哥哥,我不懂你谁懂你”的神态来:“其实我早就晓得,你与那秦舜根本就是有名无实!我还晓得,你最喜欢的就是那赵相的独子!”金晚玉动作一滞,很快又恢复原状,弯下腰凑到金华脑袋边上:“所以呢?” 金华眸子一亮:“所以三哥这个八卦,你肯定喜欢!” 金晚玉微微一笑:“三哥请讲。” 金华来了劲,咽了咽口水,说:“这太医署原本是有两位太医令,一位掌医,一位掌药。秦舜所在的职位,便是掌药的太医令。这秦舜为何被安排在这个职位呢!?”金华神秘一笑:“当然是君娆的意思!秦舜一旦上位,自此便会经常出入内宫,四儿,我敢打赌,君娆是看上秦舜了!” 看上秦舜了! 看上秦舜了! 金晚玉默默地直起身子,金华却还在可劲儿的说:“那晚秦舜照顾君娆,你想啊……夜黑风高,孤男寡女,一个病入膏肓,一个悉心照料!君娆难受的嘤嘤哭泣,秦舜心疼的……啊——” 伴随着金华的一声惨叫,他整个人以一个优雅的弧度飞出了秋千,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金晚玉!你敢踹我屁股!你敢踹你三哥屁股!” 身后哪还有人搭理他?可怜的金华只能自己站起来……嘤嘤哭泣…… 话说金晚玉风风火火的冲回来时,小菊正巧捧了官服回来,见到金晚玉,开心的跑过来:“小姐小姐!你看,姑爷的官服好帅哦!” 小菊的话犹如一勺辣辣的红油,滋啦一下浇在了金晚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火苗上,于是,哗啦一下,一团火就烧了起来,金晚玉杏眼圆瞪,双手叉腰:“帅帅帅!帅能当饭吃吗!身为本小姐的近身侍女,你这么肤浅我二哥知道吗!” 小菊很委屈的喏喏道:“小姐你怎么了啊,您回回见到赵公子不就是留着口水说他帅的天怒人怨么……” 金晚玉抖着食指,一手捂着胸口,只觉得一口老血都要飙了出来……小菊何等机灵,紧紧抱着官服转身就跑掉了…… “怎么了?”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金晚玉寻声望过去,嘴巴一瘪,眼泪就在眼眶眶里打转转了:“三爹……”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般赖了过去。 苏卿失笑,带着她在回廊边坐下,摸摸她的小脸蛋:“我们的玉儿怎么了?不哭不哭……” 原本向三爹苏卿哭鼻子卖萌耍宝求庇护已经是金晚玉满级的技能了,可不止为何,听着三爹温柔的安慰,竟真让她觉着了几分委屈,而且是她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委屈。金晚玉钻进苏卿怀里:“三爹,秦舜他要做官了。” 苏卿摸摸她的鬓发:“哦?玉儿不喜欢他做官?” 金晚玉把脸埋起来,闷闷的说:“不喜欢……玉儿不喜欢……” 苏卿笑了笑,将金晚玉拉起来,为她摸摸眼泪:“唔……原来玉儿已经这么喜欢他了?” 金晚玉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三爹:“三……三爹你说什么呀……我和秦舜……” “你和秦舜今生有缘结为夫妻,就必定能生出绵长的情谊。玉儿,有时候,一个人并不一定能靠着这里来判断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一个人……”苏卿指了指金晚玉的脑袋,又指了指她的心口:“而是要靠这里。” 金晚玉更加茫然了…… 苏卿无奈的摇摇头:“有件事兴许你还不晓得,听闻你曾对秦舜大发脾气,你母亲本以为是秦舜欺负了你,还准备教训他,后来从侍女那里晓得真相,又准备转头来教训你,秦舜便是在这时候找了你母亲。” 金晚玉一激动:“他又来告我的状?!” 苏卿点一点她的脑袋:“小人之心。”他摇摇头:“你的罪状,他不告你母亲也能猜到,可他说的话,却真真让我们与你母亲相信,他是一个能照顾好你的人。” 于是,金晚玉这才晓得,秦舜的确找过母亲,却不是告她的状,而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玉儿已经是我的妻子,无论是悉心照顾还是严厉管教,都应当由小婿来负责。母亲若真的希望玉儿成长懂事,就不应当还将玉儿当做孩童来管教。母亲身在朝堂,足智多谋,是大周家喻户晓的人物,可也许,母亲并不懂怎样才做一个孩子真正需要的母亲,玉儿已经长大了,也许母亲应当相信她,相信她所做的一些决定,哪怕真的错了……其实,错了又如何?她还年轻,还有那么多年摸爬滚打,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说,母亲既希望玉儿成才,却又想将她呵护于羽翼之下?” 而在朝堂之上能侃侃而谈的金苑丞相,竟被自己的女婿说的哑口无言,沉默许久。 最后,秦舜告诉她:“母亲如今这个地位,一定比任何人明白,若想活有所成,必定饱经风霜。我可以保证,玉儿在这条路上多受苦一分,秦舜也绝不多舒坦一刻,就这么陪着她走下去。” 日头开始有些毒辣,李世谴人来寻苏卿一同准备千花典的事情,待苏卿离去,金晚玉依旧还呆呆的坐在回廊边,耳边全是三爹所转述的秦舜的话,时不时的又浮现出秦舜的样子来……看书时的认真,品茶时的悠然,呵护时的温柔,生病时的消瘦…… 金晚玉微微抬手,袖子里忽然掉出一个木雕小人——这是上回秦舜与君倾打赌后带着满手的伤为她雕刻的,原来……自己竟是一直带在身上啊…… 脑子里忽然回想起这个月来与秦舜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讨厌他排挤他,他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书打地铺,她发脾气无理取闹,他便逆来顺受照单全收,她冲动犯错任性自大,他便背上黑锅任劳任怨…… 他会在晚上起来给她盖被子,会在她月事期间吩咐小菊一定备热茶,会在她出门时无论天气好坏都带上一把伞默默跟着……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秦舜的模样时,金晚玉的灵台似乎在一瞬间清醒了,那些往日里的奇怪心情似乎都在这一刻汇集成涓涓细流,将那愚钝的脑袋哗的一下冲的清明起来,将那份感觉洗刷的更加清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秦舜在自己三尺以内的距离,习惯了他安安静静,不打扰,不离去;习惯了他温柔的笑容对她的一切包容……那种看到秦舜去救死对头三公主时候的恼怒更甚看到子然与三公主在一起时的恼怒感觉;那种关心子然,却在秦舜生病时就顾不上赵子然的感觉…… 原来,她喜欢秦舜啊…… 第15章 琼花山庄女尸现 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呵护一朵稀世的娇花,为它施肥,为它剪枝桠,无风吹,无雨打,让它成为一朵绝世奇葩。而这个这人,便是金晚玉的二哥,金殊。 金晚玉忽然明白,自己兴许已经喜欢上秦舜,便不得不将往日对待赵子然的一份心情也拿出来细细比较,相较之下,她觉得自己的确对赵子然有好感,可既已与秦舜成亲,赵金两家又如此势同水火,便真的应当将赵子然这个人放下,一心一意的对待秦舜! 金晚玉是个不爱纠结且自认为脑子清晰的人!认定了心中的想法,既开心又忧愁——原来,就是喜欢秦舜啊……可……秦舜对她呢? 秦舜是大哥军中的军医,医术高明,按理说应当是战功卓越,如今金晚玉喜欢秦舜,便自然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受不了军中苦楚想要来相府享清福的登徒子,可他为何要来到相府?他自然是以礼相待,甚至百般呵护,可也许是受了母亲与大哥的嘱托……还有那个青儿!秦舜已经两次喃喃提起,金晚玉与秦顺没有感情根基,这让她十分沮丧。 好在如今他们两个已经成亲,来日方长。从前金晚玉追着赵子然跑的时候可谓是十分专业敬业,但凡赵子然出现的地方,必有她伺机守候,但凡赵子然喜欢的东西,她都如数家珍。如今重心转移,金晚玉觉得,应当重新制定一番作战计划,虏获秦舜!这样一想,金晚玉又重新开心起来! 今日已经是千花典的最后一天,秦舜已经完全康复,精神焕发,便取消了告假,金晚玉如今的工作重心是秦舜,自然也要相随前往! 若说前两日只是小玩小乐,第三日便真是由君倾倾心策划的一场千花盛典。 金晚玉一大早起来便悲哀的发现,秦舜又夜不归宿! 虽说晓得他上任,二哥找他秉烛夜谈,可昨日她才告诉他可以同床,倘若他真的喜欢她,就应当如同她一样欣喜紧张,早早的洗的香喷喷的上床等候,可……金晚玉懊恼的抓抓头发……他果然是不喜欢自己的……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秦舜一身月白锦袍出现在屏风旁。金晚玉一怔,抬头与秦舜四目相对。 秦舜神色有些疲倦:“昨日与二哥相谈甚欢,忘了时辰,想着回来弄出些响动又会吵到你,便在旁边收拾了一间屋子睡了。” 他的解释十分合情合理,可金晚玉还是很沮丧,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闷闷的下床梳洗。 秦舜觉得,今日的金晚玉很不寻常。 她平日里总喜欢懒睡,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因为千花典而早起,且她睡觉时恶习诸多,对睡衣的挑剔程度更是令人发指,面料非上等不要,非丝滑柔软不要,最好还能带一些护肤功能,可……可她身上那件绣了一只大喇喇的喇叭花,面料少得可怜,衣角处还有些脱线的睡衣……实在不可能穿在她身上……这不寻常…… 她性子懒散,却非动不动就郁郁寡欢,可她今日一脸阴霾,梳洗的时间飞快不说,换衣裳不似平常那般随意在屏风后头换上,而是十分扭捏的将屏风圈了起来,姿态有些猥琐的躲在中间,秦舜连个衣角都瞧不见……这不寻常…… 秦舜单手支颌看着金晚玉,她几乎用了半个时辰才扭扭捏捏的从屏风那头走出来,秦舜正低头喝茶,听到有动静,不免抬头循声望去,却着实一怔。他晓得她从不喜打扮,衣着也不挑剔,然则天生丽质,略施粉黛也能令人不能移目,而她今日,明显是用心打扮了——她似乎独爱蓝色,今日又是一身深蓝打底的抹胸长裙,不似先前那件的修身勾人,一条同色腰带打出一个精致可爱的蝴蝶扣,将裙摆打出些蓬松的模样,外头罩了件广袖纱衣,带着精致的小短披肩,披肩边上绣着同色的花纹,一袭青丝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斜斜的簪了一只紫玉钗,整个人看上去乖巧而不失柔美。秦舜不禁微微一笑:“很漂亮。” 谁料金晚玉脸一红,一边摆手一边朝外头走:“我我我、我只是随便穿穿……随便穿穿……啊!”跨出门口时她一脚踩到裙子,砰地一声跌倒在地。然后急忙忙的站起来,一脸痛苦的看着秦舜嘿嘿一笑:“我随便走走……随便走走……” 秦舜已经呆住了……这果真不寻常…… 今日的盛典乃是由君倾一手策划,围绕着元极殿外的戏台已经以移动的木板扩建,成为了一个更大的戏台,君倾别出心裁,观景台设的十分巧妙,女帝首座居上,官员大臣依次而下,观景台下是一片湖水,湖面有悉心栽培的荷花,汉白玉所建的拱桥横亘在湖面之上,皆以鲜花做装饰。 正是百花盛开之际,整个琼花山庄都弥漫着清新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今日艳阳正好,女帝的兴致也更为高昂,待众人落座,已近午时。君倾在观景台下倒也指挥自如。远远地有两条花竹筏慢慢驶近,拱桥上有身着翩跹舞衣的舞娘缓缓走上去,一个个皆是倾城,众人一致叫好,连女帝都连连称赞。 而金晚玉却一点心思都没有。她瞟一瞟秦舜……唔……看的很认真…… 可真的有这么好看?她愤愤的扫一扫下头的舞娘们,郁闷的嗑瓜子。忽然感觉到阵阵麻麻的目光,金晚玉敏感的朝对面望过去……果不其然!君娆那货正色眯眯的看着这边,如果说几日前君娆还对金晚玉颇有挑衅之意,现在,便是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 金晚玉恨不能拿个袋子将秦舜打包装好,任谁都不能觊觎!她愤愤的将目光扫开,忽然怔了怔,身边的秦舜似乎永远能发现她的不同,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金晚玉皱了皱眉头,有四处看了看,眉头皱的更深。秦舜顺着她目光停顿的方向望过去,见到的是静静欣赏舞姿的赵子然,秦舜的目光微微冷下来,看了看身边沉默的小女人,将目光移开了。 金晚玉招来了小菊,两人正在耳语。周围忽然传来真正惊呼叫好声,金晚玉愣了愣,原是从湖面忽然钻出许多舞娘,头饰以花而装,在湖面中悠然游动,带着头顶的花朵,竟摆出了“万寿无疆”的字样来!果真是壮观! 然而在这一片叫好声中,一声慌张的喊叫由远及近。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唯有不远处那个惊怖欲绝的宫婢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陛下……四公主她……” 女帝霍然起身:“何事惊慌!?” 宫女浑身哆嗦:“杀……杀人了!” 琼花山庄除开当中的元极殿与四周的四座宫殿,还有许多小的处所,宫女侍卫的住所便是在琼花山庄的最外围,而在最为偏僻的一座宫殿里,一个宫女横尸其中。原本宫女之死并不一定会惊动到女帝,奈何今日一早,原本就有些身子不适的四公主忽然不见了,宫女急的四下寻找,最终在一间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房间里找到了已经昏迷的四公主! 女帝大怒,遣了大理寺卿将此事查明禀报,而如今的大理寺卿正是赵子然。待婢女正欲将四公主君蕴带回去,秦舜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公主身边,蓝色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过去,秦舜的目光这才落在了公主身上,目光一沉:“将公主放下!” 他的一声呵斥太过突然,连女帝都望了过来。秦舜不顾众人目光,排开人群走到金晚玉身边将她拉到身后,又遣退了婢女,这才上前查看。 “秦卿家,有何事为何不可将蕴儿带出去再说?”女帝不悦的问道。 金晚玉背着手站在秦舜身后,看这秦舜粗略的检查了一番公主的状态,这才起身向女帝回禀:“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公主十分有可能已经中了尸毒。” 尸毒!众人闻言,皆恐惧的连连后退,尸毒可是会传染的! 女帝闻言,不禁以袖掩口:“然则秦卿家有何良策?” 秦舜道:“为防尸毒扩散,臣以为应当将此宫殿隔离,将公主安顿好,确定无恙以后再离开。其他人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入内。” 金晚玉赶忙凑上去:“那我呢!” 秦舜推开她:“一起离开。” “那你呢!?”金晚玉尖声道。 秦舜摸摸她的头:“我不会有事。” 女帝思忖片刻:“既然如此,秦卿家,这件案子由你与赵卿家一同负责查明!”她想了想,补充道:“万不可令尸毒扩散!” 秦舜神色凝重,道:“臣遵旨。” 第16章 心意初通亦朦胧 宫女尸体忽然出现,加之四公主君蕴昏倒在死尸边上,又有疑似尸毒扩散的迹象,女帝的兴致早已全无,脸色阴沉的离开。这件案子由大理寺卿负责,秦太医辅助清理尸毒,其他官员也早早散去,避尸毒唯恐不及。 金晚玉一意孤行要留下来帮忙,秦舜无奈,欲请示金苑的意思,金苑只是沉默的点点头,便由几位爹爹扶走。金晚玉欢呼一声,摩拳擦掌的就要上前去,却被秦舜一手提住衣领揪回来:“不要靠太近,你也想被传染?” 金晚玉不服气:“你不是也靠的近。” 秦舜又将她拉远一些,接过了婢女送来的手套,低声道:“我与你不同。乖,站远一些。” 金晚玉嘴巴一瘪,一声不吭的蹲在一边画圈圈,秦舜正欲上前检查,回头见到金晚玉默不作声的模样,轻叹一声,又走过去摸摸她的头:“玉儿,解尸毒最快最好的方法是用糯米。你现在去煮一锅糯米水来好不好?” 金晚玉又开心起来:“好呀!”然后蹦蹦跳跳的出去。秦舜看着她撒欢的模样,不禁笑了笑,转身去检查尸体。 金晚玉出来以后,宫人们立即关上了宫殿的大门,金晚玉又凑到门边朝里面看。秦舜已经开始检查尸体,他面色沉静,丝毫不惧女尸的模样与臭气,细细检查着。 小菊一直跟在金晚玉身边,不由得得色道:“小姐您刚才瞧见那个三公主的模样了吗,她又想留下来勾引姑爷,又怕被传染,那样子可好笑了呢!” 金晚玉趴在窗边看够了,想着秦舜需要糯米水,开心的朝御膳房走。两人刚走几步,远处赵子然已经疾步走来。他换下了官服,戴上了口罩,穿上罩衣,似乎是为了应对尸毒做了不少准备,金晚玉想到秦舜毫不畏惧的检查女尸,顿时就觉得秦舜比赵子然帅多了! 赵子然微微点头致意,与金晚玉擦肩而过,直奔陈尸宫殿。金晚玉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走,一旁的小菊见到自家小姐已经不再纠结赵公子,也替她开心,一开心就想到了更令她觉得神奇的事情:“哇,小姐,方才你怎么一眼就看出四公主不在啊?” 金晚玉心情好,耐心也好:“陛下四个女儿,哪回不是一二三四排排坐?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呗。” 小菊觉得更加神奇:“那您为什么要小菊去找四公主的侍婢?还是您早就料到了四公主会出事?” 金晚玉步子停了下来,瞟一眼小菊,小菊立马噤声。金晚玉见她闭嘴,哼了一声就朝御膳房走:“快走吧,秦舜还在等我们的糯米水呢!” 金晚玉调来所有的厨子,煮了一大锅糯米水,兴高采烈地令人挑着糯米水和糯米回了陈尸宫殿。 秦舜已经检查的差不多,金晚玉进来时,赵子然正负手而立,目光沉重的看着宫女的尸体。秦舜则在为四公主把脉,金晚玉凑过去:“怎么样了?” 秦舜沉吟道:“公主身上有淡色的红疹,出现的地方不多,应当不怎么严重,唤宫女来用糯米水为公主沐浴,待红疹消去,再沐浴几次就没事了。” 金晚玉闻言,扯着秦舜的衣衫上下左右的开始检查他的身体,还一边念叨:“那你呢那你呢?”秦舜失笑,将她拉开:“我回去沐浴更衣,你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 金晚玉拉着他,想也没想就道:“我和你一起啊!” 秦舜怔了怔,连带着周围都安静下来,赵子然面色有些微红的望向这边,金晚玉瞪着大大的眼睛回望过去,赵子然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小菊天真道:“啊,小姐要和姑爷一起沐浴……那还得准备一个大一点的桶!” 金晚玉身子猛一晃,双手搭上秦舜:“哈哈……站久了腿有些软…… 她放开秦舜:“你去吧,我……我等你回来……”话还没说完说完,整个人已经被秦舜一把揽过去。 秦舜看了看还在一旁勘察现场的赵子然,转过头带着金晚玉朝外头走:“既然腿软就回去吧,留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去找吃的。” 金晚玉老老实实地被秦舜圈着,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低声细气:“好呀好呀。” 秦舜沐浴更衣后,又叫了些吃的,金晚玉吃的狼吞虎咽,秦舜只是握着一只茶杯在一旁陪着她。有秦舜陪着,金晚玉觉得胃口更好,吃完两大碗饭还敲着筷子等着小菊送点心来,秦舜放下杯子,看了看她,漫不经心道:“我查看了那名宫女,是中毒而死。” 小菊正送了糕点来,金晚玉眼睛一亮,嗷嗷叫着就伸筷子,秦舜伸手将金晚玉的手握住:“吃太多了会不舒服。”金晚玉嘴巴一瘪:“那人家饿嘛!” 秦舜含笑翻过她的手腕把起脉来:“这么能吃,该不会是害了什么病吧。”金晚玉就笑嘻嘻的腻过去:“是啊是啊,我是觉得有些难受啊!” 小菊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笑,秦舜使了眼色,小菊便悄悄退下了。 金晚玉吃饱了就困了,有秦舜陪着,她觉得一切都很美好,不一会儿就呼呼睡了过去。秦舜守在她身边,为她将屏风摆好,又掩好了被子,搬了椅子拿了本医书,就在床榻边悠悠然的翻看起来。 金晚玉睡相极差,一个翻身就将被子压在了身下,秦舜挑眉看了看她,笑着摇摇头,又为她掩好被子,谁料金晚玉又一个翻身,一把抱住了秦舜的胳膊,在梦中喃喃道:“子然……” 秦舜怔了怔。金晚玉今日的表现一直令他觉得奇怪。最初她对他,是客气疏离,之后是满心厌恶,即便是到了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努力做一对夫妻”时,也是波澜不惊又带着些成熟稳重的。可今日……她似乎格外热情。 也许是她正在努力好好做一个妻子,可这睡梦中的一句呓语,足以将她所有的伪装打破——秦舜如是认为。 他握着她的手想要为她掩好被子,却意外地发现了她中心中一道极不容易被发现的伤痕。伤痕沿着掌心的纹路横亘掌中,即便时间已久,却也不难想象当初受伤时的痛苦。 秦舜无意的摩挲着伤痕,而金晚玉似乎极其敏感此处,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一条小缝:“秦舜?” 秦舜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为她掖好:“睡吧,我在。” 简简单单的四个四,仿佛带着蛊惑,金晚玉竟然真的就觉得浑身都无比放松,她顽固的伸手拖了秦舜的一只胳膊抱住,唇角带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面前的小女人依赖之心是如此的明显,秦舜心中涌现出一种熟悉的温馨,可看着她无邪的睡颜,那种熟悉的感觉中有无端多出了几丝异样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 金晚玉很快就又睡了过去,秦舜将手抽回来,轻声出了寝殿,刚踏出门口,一眼便看见了等待多时的金殊。金殊对他微微点头,秦舜默了默,招来了小菊,这才同金殊一起离开。 两人沉默着行至一处石桌旁,相对落座。宫人送上上好的茶水,两人也不去动一口,金殊摇摇扇子,终于开口道:“阿舜,你与玉儿相处也有些日子了。玉儿的性子,我们几个做哥哥的也算了解几分,今日我想听听,你如何看待玉儿?” 秦舜默了默,垂下眼。半晌,他方才抬眼望向金殊:“玉儿性子纯真直率,有其特别之处” 金殊眉头微皱:“你觉得这是好事?” 秦舜笑了:“玉儿长于富贵之家,难免会有些任性脾气,可贵在坦率,我并不觉得这是坏事。” 金殊皱眉:“你可知,我们四人当中,母亲最看重的,是玉儿!”他轻叹一声:“母亲一生纵横官场,有她的骄傲和理想,母亲希望,玉儿能成为金家第二个丞相,她也一直在为这个想法打磨玉儿,可你也看到了,玉儿她根本无心朝政,整日游手好闲……” 秦舜沉默,他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当日在相府马厩边,那个严肃认真的小女人。 金殊带上了几分感叹:“我们自小便是按着母亲的意愿成长……也许你说得对,母亲也许当真不晓得怎样做一位母亲,可她不仅仅是一位母亲,更是大周的丞相,她多年来饱经风霜才拿下的地位,如何能说放手就放手?” “二哥的意思是?”秦舜略有不解。 金殊看着秦舜,目光中渐渐带上几分恳求:“大哥选定你为玉儿的夫君,连母亲也认同了你,我相信你有你的过人之处,玉儿这般游手好闲终究不是个事,她向来贪玩任性不学无术,我想从前对她的那些磨练如今已是付诸东流……”金殊顿了顿,继而道:“如今妹夫已入朝为官,我希望……你能劝玉儿一同入朝为官!” 秦舜有些意外,可看金殊的神态,这个想法并非他突发奇想。秦舜沉默片刻,认真的望向金殊:“玉儿不喜朝政,要让她入朝为官,绝非数日之事。” 金殊很赞同的点头,他挑眉看了看秦舜,轻咳一声,决定爆料:“不久前,三爹找我谈过一次话,我觉得,你十分有必要知道这件事!”金殊毅然决然的将当初三爹苏卿与金晚玉的对话告诉了秦舜,秦舜的表情一只淡淡的,只是越听到最后,那嘴角的弧度便越发掩藏不住…… 金殊爆料完毕,还是希望,既然两人现在已有苗头,秦舜就应当及时出手,抓住自己妹妹的心,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步入官场,再经打磨!两人坐了没多久,秦舜就要起身:“二哥的意思,我明白了。玉儿应该快醒了,我要回去了。” 金殊点点头,秦舜正要离开,他忽的又将他叫住。 “阿舜,一直未曾问过你,你对玉儿,可有男女之情?你们二人的婚事终究只是我们一厢情愿,至于你自己的意愿……我的意思是……” 秦舜轻笑一声:“玉儿有她的过人之处,得妻如此,是秦舜之福。”话毕,秦舜迈步离开。 金殊在原地将这句话反复咀嚼一番,最终一拍桌子——那尼玛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第17章 金晚玉怒打金枝 秦舜回来时,金晚玉果然已经醒了。他站在屏风后头,看着床榻上的她正低头看着掌心那道伤痕。秦舜弄出些响声走过去,金晚玉很快反应过来,呵欠连天的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秦舜。 秦舜顺手将衣裳递给她:“不多睡一会儿?” 金晚玉摇摇头,忽然又来了劲:“君蕴醒了吗?” 秦舜笑着看她穿了一只袖子,找半天找不到另外一只袖子的入口,觉得好笑,伸手帮了她一把:“你不喜三公主,倒是对四公主十分上心。” 在秦舜的帮助下,金晚玉顺利的穿好衣裳:“那君娆本来就很讨厌嘛!” 秦舜坐到她身边:“我们才离开没多久,尸毒没那么快驱除,不过也伤不到四公主。” 金晚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穿衣服。秦舜带着金晚玉再次回到陈尸宫殿时,宫门依旧禁闭,宫人在外看守,两人进去,却发现里头已经多了一个人。 二公主君薇与赵子然并肩耳立,君薇个子高挑容貌出众,与赵子然当真是郎才女貌。她看着赵子然,听着他分析案情,秦舜发现身边的小女人似乎愣了一愣。 君薇十分对得起她的名字,倒真有几分女帝的君威。她客气疏离的点一点头:“闻得陛下钦点了一名太医令,本宫原以为是君娆胡闹,却不料秦太医果然是医术高明,凭一眼便看出君蕴中了毒,君薇佩服,也为先前的无知轻视向秦太医赔罪了。” 秦舜拱手回礼,金晚玉却忽然轻哼一声撇了秦舜招呼也不打的独自跑到里头去找君蕴了。秦舜怔了怔,又向君薇赔罪:“玉儿向来顽劣,冒犯失礼之处望公主见谅。” 君薇十分有气度:“本宫与玉儿也曾同窗几载,玉儿性子直率,是宫中规矩太多,怪不得她。” 秦舜与她二人闲话几句,便以为君蕴把脉为由走开。君蕴被安排在后殿里头,与尸体隔开了,旁边有一只大大的木桶,里头的糯米水已经成土黄色,想必尸毒已经被逼出一些,秦舜进来的声音很轻,望向君蕴的床边,不由得一愣——金晚玉正将手搭在君蕴的手腕处探脉。 秦舜轻咳一声,金晚玉就顺势握住了君蕴的手,放进了锦被里头。 金晚玉半跪在床边,秦舜走进了,将她拉起来到一边坐下,拍拍她的头:“还很担心吗?” 金晚玉瘪着嘴摇摇头:“她是好人,会没事的。” 秦舜不禁笑了出来,见金晚玉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猜到她觉得在这里觉得没有意思了,便带着她向二公主与赵子然告辞。 秦舜拉着金晚玉悠然散步,金晚玉在一边蹦蹦跳跳的,毫无淑女之范,秦舜将她拉扯到身边:“好好走路。” 金晚玉正想反驳,好像又想到什么,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秦舜身边走路。秦舜看她摆来摆去的手,那双手皮肤白皙滑腻,十指纤长得宜,他忽然想到了那条横亘在她掌中的伤疤,心中竟涌出一种想要牵住那双手的冲动。 “秦太医!”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做作的凄凉由远及近。金晚玉脸一黑,转过头,果然是君娆。她眼睛红红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显得格外惹人怜爱,金晚玉警惕的望向秦舜——唔,很好,面色如常,很好! 君娆急急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金晚玉落在了秦舜身上:“君娆闻得秦太医要为四皇妹诊治,君娆原想陪同在皇妹身边,奈何母亲不允,君娆已经在外守候多时,见到秦太医实在是太好了!”她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秦舜,秦舜报以一个微笑:“三公主请放心,四公主已经没有大碍,再多用糯米水沐浴几次便会痊愈。” 君娆绽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吐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她温柔的望向秦舜,关切之意毫不掩饰:“虽说秦太医医术高明,可还是要注意身子。” 秦舜微微颔首:“有劳公主挂心。” 君娆笑意更深:“其实……君娆还有一事相求!” 她正欲上前一步,秦舜的身子却一歪,下一刻,金晚玉已经笑眯眯的站在了君娆面前,君娆的笑意猛地僵在脸上,没好气道:“本公主与秦太医讲话,你竟敢如此无礼!” 金晚玉觉得好笑:“三公主殿下,秦舜是我金家明媒正娶的一房夫君,您见过哪家的姑娘能与别人家的夫君作此亲密谈话?莫说说一说话,我若是不同意,奏书一封,他连这太医令能不能再做下去,都得好、好、商、榷!”金晚玉一字一顿,话毕,笑意更深:“所以,若公主下回有什么交代,大可先派人告诉我,别人我不敢讲,可秦舜的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你!”君娆大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去看秦舜,可秦舜却不为所动,君娆一时嫉恨攻心,说出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你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如何甘心被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女子骑于身下!本公主的身份不知比她高上多少,你即便是软弱无能,也应当晓得跟着谁更有前途!” “啪!” 君娆的声音戛然而止,原先的气焰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目瞪口呆的看着金晚玉挥过自己自己脸颊的手,一时间竟忘了言语。连秦舜都颇有意外的看着一脸肃然的金晚玉。 下一刻,君娆的尖叫声爆发出来,此刻的她早已不顾什么公主风范,张牙舞抓的就要打回去,谁料手刚刚扬起,便被人抓住。君娆狠狠地回望,只见君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一旁的,还有大理寺卿赵子然。君娆的脸色瞬息万变,眼睛一红就哭了起来:“二皇姐!你来的正好!金晚玉她以下犯上,竟对皇妹出手!我要禀报母后,将她金家满门抄斩!我要将她凌迟处死!” 君薇的脸色并不好看,还未开口,金晚玉却先抢了声。她不慌不忙的拜一拜君娆,声音清脆响亮,毫无畏惧:“在二公主定罪以前,请容玉儿一言。” 君薇神色稍霁,可依旧还是有些难看:“你说。” 金晚玉勾唇一笑,道:“玉儿对三公主大不敬,此罪脱不得,玉儿甘愿受罚。然则我夫君秦舜身为朝廷命官,更负陛下皇命在身,即便官位地位也不容小觑!”她目光凌厉的望向君娆:“二公主身为陛下之女,更应如陛下一般爱民如子,可二公主非但没有起码的尊重,反倒出言侮辱!举止轻佻!此言此行,辱公主身份,辱皇家风范,更辱陛下一片爱民爱臣之心!” 君薇目光扫向君娆,君娆的脸色一白,竟有些抬不起头来。金晚玉轻笑一声,继而道:“如今大周乃是陛下国土,我大周女帝更是家喻户晓名声响遍九州的人物,公主却以一句‘堂堂七尺男儿,何以甘心屈居女子之下’中伤我夫君。我夫君事小,可众所周知,陛下虽为女帝,却任人唯贤,如今大周国泰民安,皆为女帝功劳!公主一句话,便是身为女子还要看低女子!公主乃陛下亲女,本应深感骄傲,可此言此行,是对陛下最大的侮辱!”金晚玉无惧无畏的望向君薇:“敢问二公主,三公主此言此行,又该如何判决?” 君薇迎上金晚玉无惧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番,她又转头望向君娆。君娆自小骄横任性,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此刻被君薇一看,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皇姐……我……我冤枉!皇妹没有那个意思!皇妹只是……只是……” 金晚玉退了一步,轻提裙衫跪了下来:“即便三公主由此罪行,可玉儿出手,以下犯上,还望二公主责罚。” 两人皆齐齐跪地,君娆一时竟沉默。 秦舜早已被金晚玉洋洋洒洒一番说辞震惊,他开始认真望向跪在君薇面前的小女子。她平日贪玩耍赖,一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叫人好笑,无可奈何。可就是这样一张小脸,此刻只有沉静淡雅的神色,仿佛山林古寺中清冷的一尊神女之像,让人心生向往,却又深怕亵渎。在那一刻秦舜才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的认识到自己枕边的女子…… 君薇走上前一步,将金晚玉扶了起来,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玉儿爱夫心切,才会出此下策,又怎能责怪与你?终究是娆儿任性,她从小便是如此,只是性子太急才会口不择言,大家相识多年,玉儿应当晓得,娆儿没有恶意。玉儿这番言辞,也委实言重了。” 她笑着拍拍金晚玉的手:“看在几年同窗之谊,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玉儿认为如何?” “皇姐……”君娆不服的猛然抬起头,却被君薇一个凌厉的目光刺了回去:“还敢多言!皇姐罚你回宫以后闭门思过半月!不得惹是生非!” 金晚玉看着跪在地上的君娆握紧的拳头,淡淡道:“二公主说的极是。本就是小打小闹,犯不着闹到陛下那里,陛下日理万机,我们应当为其分忧,而非惹是生非。既然二公主开口了,玉儿自然无话可说。” 君薇笑意不减:“如此,便是最好了。” 金晚玉道:“那玉儿告退。” 君薇点头:“以后有空大可去宫中多走走,你当年早早离开国子监,这么多年鲜少来往,大家都生疏了。” “是。” 金晚玉牵住了秦舜,秦舜目光扫过了一直站在一边沉默已久的赵子然,他一向沉睿的目光中,竟带上了几丝讶异与不解。秦舜收回目光,紧紧握住金晚玉的手。 二人走出一段路,绕过一个假山,身边的金晚玉忽然跳起来,面若桃花笑容灿烂:“哈哈,刚才君娆的样子真是逗死我了!哈哈哈……” 秦舜心如明镜,她方才扬手打下去,分明是看见了君薇与赵子然,是有预谋的! 小精怪。 秦舜叹了一口气:“难为玉儿要为我冒这个险。” 他语气不一般,金晚玉忽然停下来,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我打了三公主!有人不开心了?也对啊,有人衣不解带的照顾过她,自然是放心上了!怎么,看着她被打,你有什么感觉?” 秦舜笑了出来,玩味的摸摸下巴看着她,她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水灵灵的,面上虽然一副“但说无妨,我很大度”的模样,可那眸子里透出的信息分明是“你敢乱说我分分钟弄死你”,秦舜做出一番很认真严肃的模样:“存在感,算不算?” 看着你为我以下犯上,怒打金枝,我觉得,很有存在感! 第18章 伪羊君狼皮初制 金晚玉掴掌君娆的事情似乎真的就不了了之了,因着女尸一事,第三日的晚宴也撤销了,在行宫用膳时,金苑连提都没有提过白天的事,想来是真的被君薇这样压了下来。 两人用完膳回了自己的寝殿。 “玉儿竟能料到二公主会压下此事,果真是不简单。”秦舜不咸不淡道。 金晚玉今晚吃的有点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嘟哝道:“君薇自小到大都这样,有事我就不会打那君娆了。” 秦舜一哂,不再言语。 小菊今日竟没有跟随金晚玉左右,而在两人既将踏进寝殿前,小菊欢快的蹦了出来,神色暧昧的冲金晚玉直笑:“小姐!都准备好了!” 秦舜不明所以,金晚玉却如梦初醒,一敲脑袋:“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秦舜还没开口询问,就忽然发现身边的小女人神色暧昧的看了一眼自己,秦舜觉得身上一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他道。 “你今晚还是去别的屋睡觉吧!”金晚玉打断秦舜脱口而出,脸已经红成一团! 秦舜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人的寝殿,竟也不多问什么,微微一笑:“好。” 小菊虽然不理解,可还是领着秦舜去收拾房间,金晚玉十分心虚的看着秦舜的背影,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小菊不愧是二哥教出来的文人雅士,整个寝殿经过她一手装扮,真是与众不同了几分,那层层叠叠的粉色纱帐,带着无限暧昧的轻轻浮动着,红烛摇曳,葡萄美酒,最最贴心的是中央还有一只格外大的木桶! 金晚玉的目光瞟到了床榻上那件绣着鸳鸯戏水薄如蝉翼的情趣肚兜……啊……真是作孽啊! 金晚玉十分挫败的坐到布着美酒佳肴的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无豪饮的心情。 早上出门以前她还千叮万嘱,在他们回来以前,小菊一定要布置好房间,因为今晚,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与秦舜同床共枕!她相府的床板子下收藏了不少在市集里头淘回来的图本,她当然知道两个人同床共枕应当发生点什么! 可……可忽然就没了心情……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白日里赵子然与君薇并肩而立的画面来,然后又紧接着想到了君蕴那张苍白的小脸。手上的伤疤似乎又疼了起来,连带着浑身上下仿佛都被刀割似得疼起来,她觉得疼,想要一个人抱抱她…… 不知怎么的,这个时候,她忽然又很想见到秦舜。想到他刚才安静离去的样子,金晚玉蹭的一下就跳起来,提着裙子跑出去,她一路跑到秦舜的房间却并没有看见他,她找来找去找了好久,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很古怪的想法——秦舜会不会就这么不见了?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便像是一条藤蔓,顷刻间细细密密的爬满了她的心。 金晚玉鼻子一酸,忽然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到处找秦舜。 秦舜回来时,见到的就是哭的惨兮兮的金晚玉趴在地上撩起床单对着床底喊:“秦舜你快出来呀……快出来呀…… 他放下手中的药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一把拉起趴在地上的金晚玉,蹙眉不悦道:“趴在地上做什么,你知道地上有多凉吗!” 金晚玉泪眼汪汪的看着秦舜,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哇的哭出来,一把抱住秦舜的胳膊:“你去哪里了!人家都找不到你!” 秦舜有些哭笑不得的拍拍她的背,她像一块狗皮膏药般黏在他身上,无奈之下,秦舜拦腰将她抱了起来,走到桌边,把她放在自己身上,将桌上的药碗递给她:“你白日里去过陈尸殿,我去给你熬了药,可以僻除尸气,安神宁心。”他笑了笑:“谁料将药拿去端给你,房门大开,人却不见了。”他将药递给她:“趁热喝了,好好休息。” 金晚玉哦了一声,乖乖地接过药碗,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在她喝完药之后,秦舜道:“所以……你现在要在哪里歇息?” 金晚玉身子猛地一僵! 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方才秦舜去找她,她房门大开……那就是……就是说里头的布置他也瞧得一清二楚了! 金晚玉哭的太过猛,眼睛鼻子都红红肿肿的,如同一只兔子一般。 秦舜心中忽然一动。 晚间的琼花山庄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正是春末夏初之际,山野之地也会传来些虫鸣鸟叫。秦舜多年来习惯军旅生活,清心寡欲多年,即便是那么多个与青儿相伴而眠的夜晚,少女的睡颜也让他毫无邪念! 可……可自从来了相府,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潜移默化,待他察觉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欲罢不能。 怀中的女子依赖之情毫无掩饰,一张小脸哭的红红的,竟然他有些心痒难当,想要轻轻拂去眼泪,细细亲吻。不只是脸,还有那细嫩的素手,哪怕是那道伤痕,还有那盈盈一握的腰身,还有…… 当脑海里想到了刚才在房间里那只大木桶和那件令人喷血的情趣肚兜时,秦舜呼吸一滞,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金晚玉刚刚已经打好腹稿,他们原本就是夫妻,即便要做什么也是天经地义!即便不做……同房也是理所当然嘛……方才那样古怪激动地情绪此刻早已消失殆尽,金晚玉有点害怕秦舜会不会以为她是个神经病,可这样的沉默她也是在受不了,见秦舜久久不语,金晚玉默数一二三,想要摆正姿态,然后宣布她二人可以回去睡觉了,谁料刚刚扭了扭身子,秦舜的双臂忽然一紧,金晚玉看着秦舜略红的俊颜,有些发呆。 秦舜的嗓子也黯哑的不正常:“别乱动!” 金晚玉瞪大眼睛:“呀,你的脸红了!你身上好烫啊!啊,会不会你也染到尸毒了!”在金晚玉的印象中,秦舜向来都是脸色偏白,这样红润细腻的时候实在少见,她纯属关心则乱,扭得更加有节奏感:“我……啊不,你要不要给自己把把脉啊!” 秦舜觉得自己的笑容和冷静都要被撕破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出了房门。金晚玉一声惊呼——秦舜平日里看起来瘦削不堪,面色苍白……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个气氛不对啊!金晚玉隐隐琢磨,回房之后是先命人撤了木桶还是先把肚兜藏起来? 金晚玉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秦舜就这么一路将她抱回了寝殿,前脚方踏进门,手一松就将人放了下来。金晚玉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还没站定,秦舜已经淡淡道:“休憩之地,当以淡雅为主,玉儿你布置的这般粉嫩,会影响休息。” 神马? 金晚玉脑子一懵,看着秦舜淡淡丢下一句:“我回偏殿休息。”转身离开。 金晚玉半晌没有醒过神来,这这这,这不对啊! 这不是正常反应吧……金晚玉愣愣的一个人走进来,关上大门。粉色纱帐依旧是暧昧浮动,带着屡屡幽香,烛台灯火摇曳,不知哪里一阵凉风嗖嗖吹了过来,金晚玉被吹得一个激灵,猛然醒悟——不对呀!是她被冷落了! 忽然生出这样的意识令金晚玉十分震惊!她竟然被秦舜冷落了!她竟然被秦舜冷落了还冷落的低眉顺眼的!? 岂有此理!金晚玉猛一拍案:“小菊!” 小菊慌慌张张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金晚玉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暗叫不好,正欲转身逃跑,就已经被金晚玉死死黏住了,小菊闭着眼睛带着一种壮士赴死的心情带着金晚玉坐好:“小姐啊~~~” 金晚玉可怜兮兮的抱着小菊的胳膊:“小菊!我被冷落了……” 小菊讶然:“小姐您这么快就与姑爷出现裂痕了?!” 当初放话要好好折磨夫君,冷落他打压他的金晚玉,终于在几番情绪跌宕起伏后,悲悲戚戚的吸吸鼻子,抱着小菊,呼呼睡了…… 话分两头,秦舜带着满腔的冲动冲到另一间房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猛地灌下去。 秦舜冷静片刻,转身大步出了门。 金殊与母亲商议完正事,正欲睡下,却不料秦舜却在这时来敲了门。 秦舜来时候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仿佛是下了一个十分大的决心。 “二哥,深夜打扰,只因秦舜有一言相告。” 金殊微怔,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秦舜微微颔首:“我知晓二哥一直与大哥有联系,只希望二哥带一句话给大哥……”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道:“请二哥告诉大哥,我收回当初的话,希望大哥能代为照顾青儿。”他看向金殊的目光严肃而认真:“此外,二哥日前对阿舜说的话,今日便给二哥一个答复……” 他微微一笑:“自今日起,玉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是玉儿的丈夫,不会让几位哥哥与母亲失望。” 金殊双目炯亮,充满希望:“看来,妹夫这次是认真的了!”他又想了想:“可玉儿犹如茅坑顽石……” 秦舜笑:“我就喜欢茅坑顽石。” 第19章 狼变夫君一点零 第一次下定决心暖床求拥抱失败后,金晚玉一度以为自己会痛苦失眠,可不知是房间里的香燃的太催眠还是褥子太舒服,她睡得十分香甜,而在延绵这个香甜睡梦的早晨,金晚玉只能表示,她没猜中开头,也没猜中结尾…… 砰地一声巨响!金晚玉自高床软枕之上惊坐而起,散乱着头发,双眼迷茫的看着衣冠楚楚的秦舜,他身边是一座巨幅屏风,此刻已经直至躺在地上——刚才的响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秦舜冲金晚玉温柔一笑:“手滑了。”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秦舜,显然还未从惊吓中醒过身来,冷冷一点头:“喔。” 秦舜笑意更深:“竟然醒了便起来吧,今日陛下要摆驾回宫了。” 金晚玉一个呵欠打了一半,带着半干未干的眼屎,这才想到今日的确该回宫了,又不解道:“那陛下回宫,女尸之事如何解决?” 秦舜已经拿了一件衣裳来给她穿上,金晚玉起床气重,以往都是小菊服侍,是以穿衣裳也是有气无力,秦舜十分耐心的将她的一只胳膊塞进袖子里,淡淡道:“大理寺卿自会解决。你赶快梳洗,等会用早膳了。” 金晚玉却不死心,十分配合着将另一只手塞进袖子:“可陛下不是命你一起追查这个案子吗?尸毒可有控制?君蕴怎么样了。” 秦舜面不改色的给她将外衫套上:“我只是从旁协助,尸毒已经控制,宫女的尸体也已处理好,君蕴你就更不必担心了。”他套好外衫,又拿过来腰带,金晚玉幽魂般抬起手,秦舜顺势为她系好腰带。 金晚玉忽的一下抱住秦舜的手臂,念念不忘道:“那有一丝头绪没有?” 秦舜索性一把把她抱住,在耳边轻声道:“这都是朝中之事,无非是一个宫女。二哥也说,这朝廷和后宫之斗无穷无尽,没什么意思。来,我们快些梳洗。”他虽说是梳洗,手却游移到她的腰间,暧昧的用了些力道。 金晚玉身子一僵!兔子般逃开,脸刷的红了:“哦哦哦!我去梳洗,我去梳洗!” 是以,金晚玉今早梳洗使用时间打破了全年记录,达成了飞速梳洗成就! 此次千花典无疑是失败的,比女帝更为震怒的便是君倾。 为了这次千花典,君倾不眠不休的策划了无数日,却被一具女尸彻底搅了局!前功尽弃不说,女帝震怒,回朝以后只怕麻烦事还有一堆! 回去的仪仗远远没有来时候的隆重,女帝匆匆回宫。连带着公主皇子们也回宫休养生息。抵达丹阳城之前,赵子然却忽然出现请走了秦舜。秦舜对金晚玉巴巴的目光视而不见,欣然前往。 一趟千花典,秦舜竟意外成了朝廷命官,待回到了丞相府已经是申时,虽然秦舜走了,可金晚玉觉得回家更开心,刚刚踏进相府便嗷的一声扑回了自己的房间,舒适的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滚着滚着,金晚玉又停了下来—— 秦舜去哪里了?赵子然找他有什么事?是有关命案的事情?可秦舜说他只是负责协助清理尸毒,难不成是尸毒未清? 嗷嗷嗷!金晚玉一阵恼怒,被子一蒙便开始装死。不管就不管! 一个时辰之后……秦舜没有回来。金晚玉觉得睡觉十分无聊,拉着小菊跑到荷花池边上喂鱼,喂着喂着,目光就移到了一旁秦舜的药田。自从之前踩坏了他的草药,之后她都好好照看,如今草药长得十分好,金晚玉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了秦舜…… 两个时辰之后……秦舜没有回来。金晚玉犹如一句女尸般晾在了荷花池边上的凉亭里。百无聊赖的一踢一踢石凳子。 三个时辰之后……金晚玉就发飙了! 她指着黑漆漆的天空大怒:“天都黑了还不回来!他到底去哪里了!” 月亮被咆哮着缩进了云里,几颗稀散的星星也怏怏的没了光彩…… 小菊在金晚玉的勃然大怒中提出了一个十分有钻研性的可能:“小姐,也许是姑爷新官上任,要与同僚们……”先把酒言欢一顿? 金晚玉更怒:“这是*!*!他一个看病抓药还有这么多讲究!难不成是喝药酒喝醉了?” 小菊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冒死进谏:“小姐!您可要看好姑爷了!姑爷现在入朝为官,以后的交际应酬少不了!你那看啊,姑爷掌药,日后宫内宫外皆有许多要忙的,您看妃子要打其他妃子的胎得找姑爷吧,皇子要毒太子的命也得找姑爷吧!指不定以后哪个公主月事不调都得找姑爷呢!这一来二去,以后姑爷得该有多少应酬哇!” 金晚玉以一种十分敬佩的眼神瞅了瞅小菊:“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她如今已经十分确定了自己喜欢秦舜,可秦舜好死不死的要入什么朝为什么官,这是一件多么危险可怕的事情啊! 小菊一把抓住金晚玉的胳膊:“振妇纲吧!小姐!” 小菊的一番话令金晚玉犹如醍醐灌顶,她点点头,是时候写一写家规了! 亥时过半时,秦舜终于回来了! 金晚玉鼻子动了动——居然还喝酒了! 秦舜的确喝了酒,脸色有些红红的,轻轻碰一碰,还火热火热的! 秦舜不仅喝酒了,还喝的有些多!金晚玉威风凛凛的找来小菊:“给我来桶水,越热越好!” 不一会,家丁们搬着大木桶进了房间,金晚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舜:“你,把他给我扔进去!” 家丁呆愣片刻,还是动手将秦舜办了起来,架着他就要朝桶里扔,金晚玉眼睛一瞪:“轻点!” 家丁诚惶诚恐的点头,轻手轻脚的将秦舜好好地放在了桶里,热水抬来的时候,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姑爷的衣裳……他们要不要脱啊。 金晚玉觉得自己已经步入了振妇纲的美好第一步,看着家丁们愣在那里,觉得他们实在是太不张事,说一下动一下,衣裳不脱怎么泡水? “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啊!”言下之意,是洗澡当然要先给他脱衣裳啊! 家丁们却大悟——啊啊啊啊,他们真是太不识相了。 “小姐姑爷,我们退下了!” 说完,一众下人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轰轰轰的就退下了,当门哐的一声被关上时,金晚玉才回过神来……谁让你们走了!还没脱衣服呢! 金晚玉正想叫人回来,在桶里的秦舜却忽然沉哼一声:“好热……” 金晚玉不耐烦的回头:“这不水已经给你……”金晚玉呆住了。 秦舜竟然自己解开了衣裳!先是外袍,再是内衫……然后是中衣……然后…… 噗!金晚玉狠狠忍住快要喷涌而出的鼻血——为什么看似消瘦的秦舜可以有一副这样令人喷血的胸膛! 不待金晚玉回神,秦舜已经闭着眼睛将自己的衣衫除了个干净,唯剩一条薄薄的裤子,秦舜赤着上身,便不动作了…… 金晚玉咽一口口水,看着秦舜停下的动作,她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咚的一声,沉了下来。 衣裳脱了,热水在一边摆着,不泡一泡会着凉的……金晚玉十分贤妻良母的想。 她沉思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走到桶边提起热水,先倒了一桶进去。不知是水太热了还是秦舜没防备会有水倒进来,忽然呻、吟一声!金晚玉手里的桶险些掉在了地上,她哆哆嗦嗦赶紧将几桶水倒进大木桶,然后飞快的缩到一边! 秦舜泡热水,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皱着眉头,闭着眼睛,脸却越发的红! 金晚玉警惕的缩在一边,心里还想着小菊的话——振妇纲!振妇纲! 可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金晚玉觉得,趁秦舜醉酒振妇纲,待他醒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下子都忘了,自己不是白费功夫呀?!将自己定位为光明磊落行事公正的金晚玉觉得……先给他洗澡吧,振妇纲什么的等他醒了再说也不迟! 她靠近大木桶,秦舜还是闭着眼睛,金晚玉伸出指头戳戳秦舜搭在木桶边上的手臂——哇塞,居然有肌肉! 秦舜没有反应。 金晚玉更近一步,戳戳他发红的俊脸——哇塞,好烫! 秦舜依然没有反应。 金晚玉这下鼓足了勇气,站到桶边,准备弯腰从桶里将毛巾拿出来为他擦擦身。谁料就在这时,一直紧闭双眼的秦舜忽然睁开眼睛,往日里深沉清朗的眸子此刻竟然上几分迷离之色,金晚玉吓哇哇大叫,正欲推开,谁料秦舜竟然站了起来,伸臂将她捞了过来,大有将她拉进木桶之势! 金晚玉大骇——她不会游水啊! 可秦舜一手将她捞回来,双臂抱着她,竟从大木桶中一跃而出,他略显烦躁的一把撤掉了自己裤子,金晚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恐惧的叫都叫不出来了!她拼命拍打着秦舜的背后,可除了啪啪响声,秦舜毫无反应,伸手将她横抱起来,几步就跨上了床榻之上! “秦秦秦、秦舜!”金晚玉死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秦舜,只能感觉到秦舜异常粗暴的将她甩到床上,重重的身子一下子压了过来,还没等金晚玉挣扎,棉被就已经将其灭顶! 金晚玉的挺尸之状比起来葵水时的挺尸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惊恐之余……却还有些小期待……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并未如同金晚玉所向,压在她身上的秦舜不一会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金晚玉戳戳秦舜,这回,他是真的没有反应了! 可……可下面顶着她的东西为什么还那么硬! 假寐的秦某人,在金晚玉丝毫不曾发现的情况下弯了弯嘴角,回来以前特地去一次酒馆果然是十分明智啊…… 金晚玉泪流满面——振妇纲,她一定要振妇纲!振到他不敢在这种时候睡着为止!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20章 宠夫模式一点零 金晚玉真正意义上与秦舜的同床共枕,在她的艰难挺尸中结束,本是一夜无眠,大约到了寅时左右,实在是挨不住,厥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间,似乎有双手搭上了她的腰。金晚玉扭扭身子,那双手却如同藤蔓一般越缠越紧,金晚玉嘤咛一声,猛然感觉到一阵阵湿热的呼吸直直的喷在脖子上,她一个激灵,双眼猛睁,顿时睡意全无! 昨夜的事情依稀浮现在脑海内,混混沌沌的想到了昨晚秦舜那张晕红的脸,迷离的双眼,促急的呼吸、有力的双臂……最后,金晚玉的记忆停留在了大腿上那硬邦邦的触感! 金晚玉倒抽一口冷气,机械的转过头。秦舜的睡脸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头…… 金晚玉哆哆嗦嗦的缩成一团,动作似乎大了,身边的秦舜也动了动,双臂一勾,把她搂得更紧! 不不不、不对啊。金晚玉脑子里无限的浮现出昨晚秦舜一把扯掉自己裤子的场景,如今睡意全无,她躺着不是到该起来还是继续装死…… 秦舜深吸一口气,醒了。他歪过头看看身边的装死的人,轻笑一声,熟睡过后的声音带着些黯哑:“玉儿,该起了。”他顿了顿:“再不起来我就掀被窝了。” 金晚玉不动,秦舜也不催她,松开她,懒洋洋的就要掀被窝! 他他他,他还没穿裤子啊啊啊! “等等!”金晚玉蹭的一下蹦起来,死死按住被窝:“你你!你太过分了!”她的脸通红,还不等秦舜反应,跳下床就去抓衣裳,一边穿还一边盯着他:“你你你……你等着啊,我给你找衣裳!” 秦舜靠在床边勾着一丝笑看着她:“不用了。”说着一把就掀了被窝! 啊啊啊!金晚玉惊吓的都忘记捂眼睛了……然后…… 然后她呆呆的看着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裤的秦舜长身玉立的站在床前,看了看她:“快穿上衣裳。” 他……他什么时候穿上裤子的?! 秦舜看着金晚玉呆呆的,了然的哦了一声,面含微笑温柔道:“昨夜不慎醉酒,今早起来才发现……”他故意停了停,只是笑着看她。 你这样暧昧的看着我是神马意思啊喂!你发现什么了啊喂!你的裤子又不是我脱的啊喂!你还看!你什么眼神! 金晚玉觉得毛骨悚然,她抖了一抖:“我……我什么都没做!” 秦舜点头:“还是辛苦玉儿了。” 金晚玉脸红:“你既然醒了起了就好啊,干嘛穿了裤子还要回来睡!?” 秦舜道:“喔……原本想劝你早起,可一直想不到一个好办法,所以躺下来边睡边想。” 金晚玉顿时无语,她的内心隐隐泛起丝丝苦涩的甜蜜,却又带着些不解——为什么她觉得秦舜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事实上,在金晚玉咀嚼出秦舜倒地哪里不一样了之前,府里的人却因为金晚玉的又一次早起与梳洗之速创下的新纪录忍不住点赞——这都是因为姑爷啊!姑爷!赞一个! 之后连着的三日,金晚玉早起梳洗用早膳一条龙任务日日刷新纪录,府中的人倍感欣慰!而在这些欣慰之下,还有母亲与爹爹们的默然赞许,二哥的点头微笑,以及——金华的疯狂嘲笑:“唔哈哈哈,金晚玉你这个饭桶,母亲让秦舜教育你早起,你还真早起了!你居然是个床头跪啊床头跪!怕夫君啊怕夫君!呜哈哈哈哈!!” 大周金相是个人物,其驭夫之术更是广为流传,金晚玉作为其独女,非但没有得到一丝真传,反倒被自家夫君管教的服服帖帖,连毕生挚爱——睡懒觉都给戒掉了!这是一件十分颜面扫地之事! 在众多舆论之下,顶着两只熊猫眼的金晚玉颓废的躲在一株大榕树下咬手绢。秦舜其实从未真正意义上催促过他早起,可……可她现在是两人同床共枕,秦舜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一道早晨也不急着起床,反倒成了狗皮膏药,仗着意识不清醒动手动脚! 金晚玉总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喜欢他了,可遇到这样的触碰,仍旧是脸红心跳不知所措,除了飞飞的逃离床榻,别无他法,偏偏这样窝囊的事情,她又无处诉苦,是以顶着养成了早睡早起好习惯的美名过了几日之后,金晚玉觉得……生活好辛苦! 小菊是个忠仆,所谓忠仆,就是要急小姐所急,忧小姐所忧!看着金晚玉日日没精打采呵欠连天,小菊再次给出了自己作为一个忠仆的看法:“小姐,您可不能让姑爷牵着鼻子走啊!这相府终究还是得有您当家呢!这男子不能宠!越宠越没边!” 不能宠?!金晚玉睁着熊猫眼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她不是个没有想法的人。若是放在以前,她早已经不知暴走了多少回!可如今,她明白自己心里是喜欢秦舜的,一个人一旦喜欢上另一个人,心思就会变,变得奇奇怪怪,连带着以前的看法改变了都觉得理所当然。 秦舜当初嫁进金家,是以大哥军中的军医身份,虽在战场上治病救人战功卓越,可比起那上阵杀敌的战士们,终究还是少了几分英勇。所以,他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从前金晚玉是断然不会在乎的,可就在前不久,君娆那番气急败坏的气话却让金晚玉挺进了耳朵里,记在了心里。 秦舜终究是七尺男儿,大周的女帝百年来也是少之又少,他自然有作为一个男子的骄傲。可如今在相府里头做一个侍郎,加之他实在拿不出手的身份背景,怎么说都是不怎么光鲜的。 自秦舜进府以来,从不惹是生非,口碑良好,可见,他一直是多么遵守本分的做一个侍郎该做的事情!可他分明是医术高明,如何能只宰相府后院里头种种花除除草,闲来给猫猫狗狗看看病洗洗澡?! 当然不可以! 君娆虽然讨厌,可做对的一件事情就是让秦舜做了官。先前金晚玉对秦舜的感觉还十分懵懂的时候,讨厌官场,更不喜他涉入官场。 可如今不一样了!当真不一样了!当日他不畏尸毒神态严肃专注认真的验尸之时,金晚玉趴在宫殿的窗户边上透过镂空雕花望进去时,自屋顶的琉璃瓦打下的两束阳光正好打在了他的身上,那双手干净修长,那张脸似乎再也没有苍白憔悴之色,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认真果断,思考的时候微微蹙眉,金晚玉呆呆的看了好久,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他的生活,就应该如此。在自己能够驾驭的领域,尽展所长,光芒万丈! 金晚玉觉得,自己如今渐渐开始的对秦舜的忍耐,绝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床头跪!相反,她是在宠他! 如今秦舜入了太医署任太医令之职,便是尽展所长之时,金晚玉无疑参与,却担心他在朝中受气被排挤!是以她非但不能打压他,还须得非常支持!而支持的表现,就是宠着他,她须得让整个朝堂乃至大周都晓得她身为相府千金对夫君的宠爱! 官场黑暗,金晚玉多年来耳濡目染,自然不会生疏,她紧紧捏着小拳头告诉自己,她会为秦舜扫平前路的颠簸!让他走上人生的巅峰! 金晚玉初尝情动,与早年对赵子然的那番感觉又不一样了,她没有二哥那样的风情万千,更没有大哥那般英勇飒爽,更更更没有母亲那样的睿智魅力……至于金华,金晚玉鼻子哼气儿,她才不和白痴比!所以,她很自卑的觉得,自己没有令秦舜神魂颠倒痴迷向往的魅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毫无情感记录经验少之又少的金晚玉总结出的办法只有一个——宠!狠狠地宠!她笨拙地想,总有一日,秦舜一定能感觉到她火热的爱意! 二哥曾说过,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呵护一朵稀世的娇花,为它施肥,为它剪枝桠,无风吹,无雨打,让它成为一朵绝世奇葩! 金晚玉便是在这样一个迟钝的美好年华,意外的发现自己情窦初开,自此踏上无法回头的宠夫之路! 所以……她歪在小菊身上:“早起没什么!你扶一扶我,我等会睡个午觉……” 第21章 知骇闻千金无主 千花典已经结束,可千花典的遗留问题并没有解决。宫女的尸体已经处理,赵子然如今正在着手下的毒是何种毒。君蕴至今未醒,可秦舜进宫诊治几次,并非尸毒遗留问题,为此女帝已经有些不悦,这件事情也是从秦舜又一次出门不知踪迹之后,金晚玉从金殊那里得来的消息。 这几日很奇怪,母亲乃是丞相,每日专注朝政,金殊向来就是以母亲马首是瞻,朝政之事更是从不马虎,可这几日,金殊虽说早朝从不耽误,可下了朝,竟十分悠闲的在荷花池旁自己跟自己下棋。 金晚玉有些不解,抱着一包瓜子去找金殊玩。 小的时候,金家四兄妹其实也是天真烂漫的玩伴,可随着时间推移,一个个长大,金吕成为了骁勇善战的镇国将军,百战百胜,威名震慑四方,犹如大周的一堵厚实的城墙,将敌人抵御与大周境外。金殊不善武艺,却文采了得,足智多谋,深谋远虑,决胜千里,乃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谋臣,如今金家一门显贵,童年的玩伴里头,只剩的金晚玉与金华两只游手好闲的公子小姐。 金晚玉悄悄地靠近金殊。 金殊已经下了一阵子棋。一边的小案几上头正在煮一壶茶,此刻清香四溢的茶香溢满了凉亭,茶水正咕噜咕噜的沸腾。 金殊此刻正闭目养神,面前的一盘棋已经步入僵局。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棋盘边沿,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棋盘。若说金吕生着一副刚毅英俊的脸,浑身上下透着慑人的正气,金殊便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如玉。 金晚玉抱着瓜子悄悄落座于金殊身旁。可刚刚落座,金殊的眼睛便倏地睁开了。那双细长深邃的眸子里,此刻尽是温柔宠溺,他将煮沸的茶水端过来,又拎了两只茶杯,放了一只在她面前,为她斟满了茶水。 “这是前些日子弄回来的君山银针。尝尝。” 金晚玉将瓜子放在一边,乖乖地接过茶杯灌下一大口! “哎烫!”金殊忙不迭的去夺她的杯子,可为时已晚,金晚玉哇的一声,丢了杯子,泪眼婆娑的抖着嘴巴:“好烫好烫!” 金殊哭笑不得,起身用身上的帕子沾了些凉凉的池水,走到她身边细致的为她擦擦嘴巴:“小菊,拿些烫伤的膏药来。” 金晚玉嘴巴烫的快要麻木,呜呜呜的直犯泪花。金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她的脑袋。 朝中无人不知,金侍中冷峻睿智,料事如神,一年到头除开早朝时对着女帝的毕恭毕敬,其余时候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可没几个人晓得,对着自己的妹妹,金殊也有这般无奈苦笑的时候。 金晚玉舔了舔嘴唇,依旧麻麻的:“二哥,君蕴现在怎么样了?秦舜又去给君蕴请脉了吗?”她眨眨眼睛看着他:“还有二哥你啊!你的奏折呢你的书呢!?”她张头虎脑的四处找着。 金殊的脸色忽然一沉,还带上了几分不自然,他轻咳一声:“唔,阿舜的确是进宫给君蕴请脉。君蕴至今未醒,她虽然并非陛下宠爱的女儿,可终究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长此以往,陛下……” “陛下会迁怒?”金晚玉惊呼!金殊不答话,金晚玉却更加不安。女帝近几年有些喜怒无常,迁怒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可……可秦舜为何还不能治好她? 金殊见她着急,还是解释了几句:“也不尽如此,君蕴的身子自小就弱,其他太医诊治后也说她受了惊吓,昏迷也是有可能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金晚玉闻言,心中放心了些,目光瞟了瞟金殊,却见他仍旧沉着脸,不由得追问道:“可二哥你为何日日呆在家里这般懒散!” 金殊笑了:“在家陪陪你,不好吗?” 金晚玉瞪大眼睛:“陪我?那也不见你来找我玩嘛,骗子!” 金殊笑着摇头:“你来找二哥玩,也是一样。” 金晚玉不信的摇摇头:“你一心扑在朝政上,雷打不动!”她忽的冲到他身边,伸出手指逼问:“二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金殊眼观鼻鼻观心:“没事。” “一定有事!”金晚玉更加笃定。 金殊抬眼看了看她,反倒释然了:“好吧,的确是有事。” 果然有事!金晚玉聚精会神的看着金殊,却不料金殊接下来的一句话令金晚玉彻底抓狂—— “听闻女帝陛下今日突发奇想……”他顿了顿,叹息一声道:“要将三公主许配给我们金家。” 神马?!!!! 金晚玉大吃一惊,双眼圆睁,原来如此! 大哥远在边境,自己与三哥整日游手好闲,那么整日出入朝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杰出青年优雅气质的二哥自然要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祈求不要被三公主一眼瞄住,所以难得的远离皇宫蜗居在家! 金晚玉同情的看了二哥一眼,转念一想,又急了起来:“不对啊!君娆那个坏蛋前些日子还打着秦舜的主意,若是让她进了门,她不但霸占了你们谁谁谁,还妄图染指秦舜那该怎么办!” 金殊不理她,金晚玉自发脑补,越想越严重:“不对不对。君蕴没道理这么久还不醒!哎呀二哥二哥,你说会不会是君娆使坏让君蕴不醒,勾搭我们家秦舜进宫欺负他啊!” 金殊抽了抽嘴角,默默地抱起棋盘就要走,金晚玉扑过来拽着他:“二哥你不会真想娶了君娆吧!” 金殊满不在乎道:“照你这么说,二哥觉得君娆意在妹夫,二哥……目前应该很安全。” 金晚玉看着金殊悠悠然离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即抓了小菊回房商讨对策。 “什么?!”小菊尖声失色,顷刻间便怒火冲烧:“您说那个劳什子三公主要嫁给二公子!” 金晚玉摆摆手:“估计是盯上我们家了……” 小菊惊恐:“您说那个劳什子三公主盯上二少爷了!” 金晚玉叹气:“不对不对,她说不定是来找茬!” 小菊愤怒:“您说那个劳什子三公主要找二少爷的茬!” 金晚玉石化状看着小菊,抽了抽嘴角…… 小菊已经出离愤怒,还有些疑似朝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她比金晚玉还要激动地走来走去,嘴里碎碎念道:“不可以不可以!二少爷这样完美无瑕!不可以不可以!” 金晚玉看着小菊,眼珠子一转,笑了。 …… 太医署的药园里头,学徒们安安静静的恭敬立于书桌两侧,正当中的宽大书桌上摆了凝神静气的檀香,袅袅青烟悠然浮荡,一众学徒心中好生奇怪——秦太医最近是怎么回事?从早到晚都呆在药园,整日下来除了翻翻几本医术竟然什么都不做! 众学徒默默鄙视——空降部队果然没有掌医的刘太医来的真才实学! 秦舜似乎毫不在意众人的看法,依旧是优哉游哉的看书。 外头一阵喧哗,众人循声望去,医园那头拥着一人疾步赶了过来。 刘熙宁是太医署掌医的太医令,与秦舜同级同俸,可刘熙宁却是大有来头。 刘家世代行医,如今的女帝乃是大周两朝之后的又一女帝。大周两朝以前,也出过一位女帝,这位女帝登基以前乃是皇帝的妃子,才貌双全,深得皇帝喜爱。可后宫之中,向来都不缺少勾心斗角,这位宠妃身怀龙种,自然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终有一日,这位宠妃遭人毒害,孩子没了不说,整个人都命悬一线。下毒之人恰巧选了皇帝出宫狩猎的日子,这位宠妃生死攸关之时,却没有太医敢来诊治。就在众位太医被其他主子盯着不敢动作之时,一个叫做刘源的太医署小学徒潜到了宠妃那里,竟将她救了回来! 死里逃生的宠妃自此变了一个人,隆宠更甚!再后来……这宠妃提拔了刘源做太医署的太医令,十分信任!最终她坐上帝王之位,刘氏一族更是被发扬光大。虽然后来两代男帝,可这刘氏的医术已经深受皇帝信任,到了这一代女帝,因着刘氏发扬的起因,更是对其信任有加! 刘熙宁二十来岁,如雕刻般的五官清晰俊美,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竟也是美男子一枚,今日着了一身青灰色衣袍,腰间束带精致淡雅,缀着一块精美的古玉,整个人犹如古卷中款款而来的谪仙。 直到刘熙宁堪堪立在了书桌之前,秦舜才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对上刘熙宁清冷的目光,微微点头致意:“刘太医有何指教。” 刘熙宁目光冰冷,并不答话。他身后一个四十来岁留着胡须的男人一脸鄙夷,毫不将秦舜放在眼里,吹胡子瞪眼道:“秦大人,刘大人与你同为从七品的太医署令,可刘大人毕竟在此三年,经验更胜,秦大人你来此数日,却从不打理药园,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身后稍微年轻些的一青年更加不屑:“何医丞,有人仗着相府撑腰,不把我家大人放在眼里,您说这些也是白说!” 刘熙宁微微朝后一看,那青年立马噤声。那何医丞虽说的确如青年所想,却不好表露,此刻觉得十分顺气,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刘熙宁再次望向秦舜,目光中仍是少有善意,他也不废话,径直走到一边,学徒们纷纷让座,刘熙宁便一撩衣摆坐在了一边。那青年待刘熙宁坐好,收了刘熙宁的眼神,又立马得色起来,挺胸抬头的上前一步,昂首道:“秦太医,今日大人过来,是想问问您有关四公主病情的问题。” 秦舜终于正眼看了看刘熙宁,面露笑意,真是友善极了:“公主很好啊。” 青年急了:“胡说!你你,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四公主现在明明还在昏迷,我家大人屡次想要进宫请脉,可宫里、宫里说陛下有旨,四公主由秦大人全权负责,无须我家大人请脉,反观大人,您成日坐这里看书吃茶,这般闲散,实在是太……太……”他一个激愤:“太游手好闲了!” “刘青。”刘熙宁忽然叫住他,目光冷冷的。刘青这回却憋不住了:“公子,您就是责骂我我也要说,这这这,这人不就是仗着相府撑腰吗!他不过就是那金四小姐的一个侍郎!敢在这里作威作福!呸!” “哟,这太医署好热闹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药园外头一个蓝色的身影由远及近,那小脸上的笑意……真是让人慎得慌…… 刘青是刘熙宁身边的伴读,少年心性,冲动鲁莽口不择言,其实胆子小的很,眼见着整个厅内的人齐齐躬身拜见:“金小姐。” 而那传说中由当今三皇子开道护航,敢把三公主闷到水里,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的一颗早就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秦舜在金晚玉出现之时,眼中就升起渐渐浓厚起来的笑意,仿佛只能见到她一人。 金晚玉笑盈盈的走到刘青身边,人美声甜:“你刚才说,谁在作威作福?” 第22章 太医署千金一怒 金晚玉笑盈盈的走到刘青身边,人美声甜:“你刚才说,谁在作威作福?” 刘青此刻大气都不敢出,哆哆嗦嗦的跪了一跪:“见过金四小姐。” 金晚玉笑了笑,从刘青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刘熙宁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刘熙宁。刘青正欲站起来,一旁的小菊犹如一个威武的女将军,伸脚一踹,刘青哎哟一声,又跪了回去。 刘熙宁目光一冷,望向金晚玉,面前却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定睛一看,竟是秦舜。 秦舜此刻也同样冰冷的望向刘熙宁。这货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家玉儿! 刘熙宁轻笑一声,这才站起身,让开一步,恭恭敬敬道:“金小姐,请上座。” 金晚玉哼了哼,走到正中央的书桌旁坐下来,小菊十分有眼力劲,遣人在金晚玉身边又加了一个椅子,让秦舜坐在了金晚玉身边。 刘熙宁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刘青,冲上座的金晚玉微一拱手:“金小姐,家仆不懂规矩,口无遮拦。还望金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金晚玉正拿着支毛笔在白纸上头画乌龟,秦舜微笑着接过小菊手上的那包瓜子给她剥果仁。 金晚玉扔了毛笔,双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跪着的刘青,声音都变得软软的:“本小姐只是在教他,什么叫做作、威、作、福!” 她一字一顿,却听得刘青心里一阵寒恶,赶忙求饶:“金小姐恕罪,金小姐恕罪。是小的口无遮拦,小的有罪!” 金晚玉赞同的点点头:“既然口无遮拦,那就掌嘴好啦!来吧!”她十分来劲,还端正坐好了,认认真真的看着刘青。刘青崩溃的看着自家少爷,一张脸欲哭无泪。 “好了。”一个淡淡的声音自身边响起,金晚玉偏偏头,一把瓜子仁就喂到了她嘴里。金晚玉忙着吃瓜子,秦舜拍了拍手,淡淡道:“玉儿,不要胡闹。” 金晚玉对着他皱皱鼻子,站起身走到刘青面前,更是当着所有太医署的官员学徒,掷地有声道:“刚才是谁说,我夫君是靠了相府撑腰?今日本小姐不把这腰好好撑一撑,可就对不起这个说法了!” 整个药园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金丞相的威名整个朝堂都晓得,其手段更是令人闻风丧胆。这金小姐是金相的独女,当真没人敢得罪。 刘熙宁扫了一眼周边瑟瑟发抖的人,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刘青便交给金小姐处置吧。” “少……少爷!”刘青脸色发青,差点昏死过去! 金晚玉颇为意外的看了看淡定冷漠的刘熙宁,十分嫌弃:“这种奴才本小姐才不稀罕!”转身走到秦舜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我只是想让有些人知道,秦舜是我金家明媒正娶的一位夫君,谁若是看轻他,就是看轻我金晚玉!”她色厉内荏的模样让秦舜有些移不开目光,小小一张脸上白皙红润,水汪汪的大眼睛中竟透出几分凌厉,秦舜只觉得她这样真是可爱极了! 刘熙宁似乎永远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眼眸半垂,凉凉道:“金小姐好气魄,不过,太医署终究是九卿之所,金小姐即便身份显贵,却非朝廷命官,即便要作威作福,这里,只怕也不是十分合适。今日之事,是下官管教无方,若是金小姐大度,不作追问,下官感激不尽,若是金小姐不愿罢休,刘青便交给小姐处置,下官同样给小姐赔不是。” 他说赔不是的时候是完全看不出赔不是的姿态的,小菊都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可闭了闭,却并未发现自家小姐发飙,弱弱睁开眼睛,自家小姐竟嘴角含笑的看着刘大人,再瞟瞟一旁的姑爷……哎哟妈呀……这脸色不大好呀…… 金晚玉一扫四周低着头的人,忽然转身扑进了秦舜怀里,秦舜措手不及,被她撞得连退几步。金晚玉像一只小猴子一般挂在他脖子上,娇嗔道:“他们欺负你,我不过是给你出头,现在好了,好像我还很不讲理似得!阿舜你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秦舜看了她一眼,心中却叹息,明明是她自己砸了摊子,最后还能一干二净的推到他身上来,秦舜看着金晚玉无邪的小脸,报以一个更为迷人的微笑。 玉儿啊玉儿,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呢。 秦舜抬眼看众人:“算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同朝为官,和气生财。” 秦舜一句话,场面顿时缓和了几分,金晚玉冲刘青嘿嘿一笑,十分大方:“起来吧起来吧!” 刘青连连点头,这下场面真的缓和起来,秦舜将她拉到身边,为她将脸上的发丝拨开,微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送饭啊!”金晚玉天真道,招一招手,小菊果然领进了八个仆人,每人手中都拎着一只大大的食盒,依次进门,站成一排。金晚玉兴高采烈的拉着秦舜:“你看你看,我叫厨房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你这几日我都看不到人,我就来找你啦!” 秦舜看着她身后那八只大大的食盒,听着她豪气道:“大人们也一起来吃吧。” 于是乎,整个太医院上至太医令下至小学徒,皆一个个莫名其妙被送饭,而且送饭的那个人还是相府千金!太医署中即便太医令也不过是从七品,俸禄有限,除开有女帝眷顾的刘氏,其他人鲜少有机会吃上那些山珍海味,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学徒,食盒盖子一打开,眼睛都绿了! “来来来!”金晚玉笑着张罗着大家一起吃东西。年轻的小学徒馋嘴,早就将刚才的不愉快忘记了,纷纷搓着手流口水,年长一些的,好比刚才那个何医丞,连刘大人都和声和气的做小伏低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呀,只能一个个呵呵笑着,拿着吃的往嘴巴里面塞…… 金晚玉明明是招待大家一起吃,可看着看着,自己倒馋了起来,小菊眼力劲好,变魔术般从兜兜里拿出一包糖炒栗子,献宝一般递给金晚玉,金晚玉欢呼一声,坐到一边剥栗子。 刘熙宁撇撇目光,刘青这孩子少年心性,这会儿也觉得东西好吃,虽然不好意思,还是以袖掩口的悄悄往嘴里塞东西。刘熙宁笑着摇摇头:“既然如此,下官先行告辞。” 刘青赶紧咽了东西站到刘熙宁身后。 “刘大人。”金晚玉脆生生的叫住他。刘熙宁微微站定,礼貌微笑:“金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金晚玉甜甜一笑:“阿舜与刘大人同为太医署令,还希望刘大人日后能多做提点。” 刘熙宁看一眼金晚玉,难得的面露微笑:“那是自然。” 刘熙宁离开,很快八个食盒都被解决的干干净净!金晚玉此刻面对他们早已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各位大人们都是大周的栋梁,我夫君初来乍到,许多事情着实还是生疏的很,希望各位大人能耐心提点,玉儿感激不尽。” 一番话做小伏低的到了一个程度,没有谁敢在多说一句,笑呵呵的客套了几句,便十分有眼力劲的纷纷告辞,一群学徒都是不是白眼狼,有奶便是娘的孩子,刚刚吃了好吃的,现在觉得金晚玉十分可爱漂亮,更是羡慕起秦太医来,也很配合的纷纷退下。连着小菊都溜掉了。 前厅里头忽然就只剩下金晚玉和秦舜,金晚玉还在认真的剥栗子吃。一只白皙修长的捏过金晚玉手中那颗怎么捏都捏不破的栗子,轻轻一捏,栗子便裂了一道缝,秦舜不过三两下,一颗香喷喷的栗子便剥好了,他将栗子放到金晚玉嘴边,金晚玉嗷呜一口咬掉一半,还急着想将另一半吃到嘴里,秦舜却将另一半放到了自己嘴里,方才金晚玉咬栗子时碰到了秦舜的手指,此刻秦舜眼睛不眨的将自己沾着口水的手指放在口中吮了吮,金晚玉的脸刷的红了! 秦舜暧昧的看她一眼,笑得邪魅。金晚玉心跳加速,脑子飞快旋转,终于想到打破这尴尬的话题,顿时理直气壮来:“我问你,你这几日是呆在太医署?” 秦舜理所当然的点头。 金晚玉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君蕴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不醒?” 秦舜觉得今日见到她,觉得她似乎与出门以前又不一样了,他伸手把他一把拉到自己怀里圈着,在她的耳畔轻轻吐气:“你这么担心她,可以自己去看看她。不过……” 金晚玉看着他:“不过什么?” 秦舜握起她的手,轻轻揉捏,说出一句让金晚玉惊讶不已的话来:“君蕴不是昏迷,而是沉睡了……” 沉睡?金晚玉有些迷糊:“这有什么区别?” 秦舜捏着她的手,只觉得柔软舒服,竟有些舍不得放手:“按照君蕴的情况来说,也许的确是她被女尸惊吓到而致使的昏迷,这是被动使然。可是昏迷的过程很短,在之后这一段时间,则是她主动陷入沉睡,不愿意醒过来。” 金晚玉有些不敢置信:“这……”她又觉得不可能:“你怎么能肯定!” 秦舜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因为我医术高明。”话毕,轻轻一吻。 金晚玉还没来得及想秦舜的话,却因为他云淡风轻的一个吻心中莫名一动。然后秦舜贴在她的耳边,声音如魅:“玉儿,你说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君……可是……有名无实啊……” 第23章 春宵半刻逢意外 秦舜贴在她的耳边,声音如魅:“玉儿,你说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君。可是……有名无实啊……” 金晚玉发誓,她当时护夫心切,看这秦舜被欺负,以为他受了莫大的委屈,所以才会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说:“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就是!从前你若感觉不到,那便从这一刻起!” 所以,当她面色潮红,气息微喘,水灵的大眼中泪光闪动的瑟缩的秦舜身下忍不住发抖时,心里已经将自己狠狠凌迟! 秦舜半跪在她身上,看着身下渐渐神志不清的某人,心里十分的满意。他伸手握住她柔柔的腰带,轻轻一扯,外衫便悠悠的滑开,露出了粉色的抹胸。金晚玉已经浑身发抖,呼吸都急促起来。秦舜俯身,在她的耳畔一阵撕磨,手也顺着她丝滑的抹胸渐渐上移,停在了那一处高耸的地方,一个用力,金晚玉忍不住尖叫一声,身子更僵。秦舜此刻已经亲吻的更加温柔,他也以动情,声音嘶哑:“玉儿,抱我。” 他的一句话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金晚玉只觉得体内一阵阵的热流在身体里奇怪的涌动,下腹的感觉更甚,她柔柔的嘤咛一声,果然放松下来,手不自觉的攀上秦舜的脖子。 秦舜吻着她耳畔后的柔内,吸取着她发间的清香,从耳畔一路轻吻到白皙的肩膀,又顺着肩膀一路延伸到了那光裸着攀着他的手臂,他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伸到了她的身下,轻易地找到了她身下的那根带子,用力一扯! 嘣的一声!抹胸后的红色绸带竟然被扯断了!金晚玉有一瞬间的清醒,她猛然睁开眼,恰好对上了秦舜此刻满是火热的双眼,她的手攀着他的脖子,能感觉到他火热的身躯,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她心中某一处忽然就化开了,此刻的金晚玉犹如一只春天里的小猫,双手挂着秦舜,竟将自己抬起几分,以便于秦舜去解她身后抹胸的带子。 秦舜沉声一笑,伸手去解她的带子。奈何她的抹胸还具有束腰功能,这带子一道一道又一道,扯了一根还有许多根!秦舜解得额头上都浮出了几粒汗珠。身下的金晚玉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其中,眯着眼睛如小猫一样用自己胸前的丰盈去蹭他结实的胸膛,声音如小猫:“你快一点啊!” 这句话让秦舜猛然一震,眼中闪过寒光,他一咬牙,双手捏着她的抹胸,用力一撕! “啊……”胸前一阵凉意,金晚玉这才睁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那件已经变成两片的抹胸,再看看身上的人露出阴森森的笑容,有些退缩:“你……啊……” 秦舜猛然低下头咬住她胸前的小白兔,金晚玉浑身一颤,所有的话都化成了那*噬魄的嘤咛…… 秦舜此刻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温文如玉,他双目猩红犹如困兽,浑身炽热如火烧,那平日里种药弹琴刻木雕的手,此刻犹如捧着稀世珍宝一般一只手捧着她的白兔,发疯一般的撕咬!然后又在顶端用舌尖轻轻一扫! 金晚玉哪里受得了这个!她浑身酥软,在他的撕咬与轻吻中,穿梭于地狱与天堂之间。 身上忽然一轻,金晚玉迷蒙的睁开眼睛,眼看着秦舜飞快的除掉了身上的衣物,还顺手为金晚玉将裙子除掉——其实是某人死压着不肯动,使得那裙子被撕成了碎片。 这速度足以打破她在相府创下的记录! 秦舜再度压上来时,两人再也没有衣物的阻隔,竭力肉搏之间,金晚玉已经在秦舜身下化成了一滩水! 秦舜地笑一声,忽然松开了金晚玉,金晚玉还没准备好胸前的感觉忽然消失,轻哼了一声,可下一刻她就哼不出来了!秦秦秦、秦舜好像正握着什么东西危险的逼近!另一只手……也伸到了她的下面…… “不要!”她本能的双手抓住秦舜延伸到她身下的那只手,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根本阻止不了他的力道! 秦舜如愿的碰到了他魂牵梦萦许久的地方,笑意更深,伏在金晚玉耳边,声音暗哑:“玉儿,你可真是水做的……” 水做的玉儿顿时觉得……自己快要蒸发成水蒸气了…… “姑爷!不好了!宫里有急诏!”小菊的声音由远及近,床上的两个人都是一怔! “别进来!”向来温文如玉的秦舜第一次急促微怒的低吼!门外小菊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从小菊忽然出现的那一刻,正直火热的两个人都犹如被一盆冷水倾盆而下,火热的气息在一瞬间连带着空气都结了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就在这时,金晚玉睁着大大的眼睛,纯真无邪道:“变软了诶……” 秦舜:(╯‵□′)╯︵┻━┻%&#……%^&%^$%^^## 小菊的出现吓到了秦舜的小兄弟,所以,当秦舜整饬衣冠走出门时,一张脸差点吓破了小菊的胆儿…… “何事?”秦舜黑着一张脸看着小菊,小菊惊悚的从秦舜身后那间房里感受到了浓浓的春意……她的背后一阵一阵的冷汗直冒……她觉得自己快要作死了…… 可小菊来找秦舜,不为别的,是因为,君蕴醒了! 宫里莫名其妙的一阵骚动,然后便遣人来了相府接秦太医进宫。秦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挥手赶走了小菊,转身进了房间。 金晚玉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双手拢着被子遮住了胸前的春光,呆呆的看着帐顶,秦舜看着那张足以翻来覆去的大床,有些无奈的揉揉眉心。他走过去,坐在床边。金晚玉竟然也不害羞,睁着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瞪着他,反倒是秦舜被她看得不自在,轻轻摸她的脸:“我很快回来。” 金晚玉目光复杂的看他一眼,然后又悄悄移到了他的下身——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少女,这床板子底下的文学作品足以令她成为一个专业学者!他的时间,似乎很短啊……这可怎么办啊……他会不会自卑啊…… 秦舜在扫到她望着自己下身的目光时,已经双手握拳恨不得捏死她,他俯身在她唇边狠狠一吻:“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金晚玉觉得,自己是个贤妻良母,所以,她十分贤妻良母的点点头:“你不要急,去忙吧。”心中却对着秦舜默念:“夫君,玉儿会想办法治愈你!” 秦舜总觉得她的目光不仅仅是在表达“你放心去忙”的意思,干咳一声,拉起被子将她整个人攒进被子里,这才起身离去。 秦舜匆匆进了宫,金晚玉匆匆招来了小菊,郑重的握住小菊的手,语重心长道:“去……把东街小摊子上头的书全部给我买回来!” 其实,今晚秦舜来的很突然,金晚玉根本没有防备就沦陷了,待秦舜一走,她只觉得困意来袭,交代完小菊,头一歪就睡着了。 第二日醒过来,秦舜竟然还没有回来。金晚玉这才回过神来昨夜宫中的急诏有些稀奇,她一咕溜的起床梳洗打扮,刚想遣小菊打听打听情况,一个多日不见的灾星从天而降! 君倾依旧是那身蓝色的锦袍,广袖下一挥一收都是无限风情,浓黑的长发束进了紫金冠中,散发着迷人色泽的古玉发赞穿冠而过,风流倜傥之气顿时疯涌,只是那从来都荡着魅惑笑容的脸上此刻乌云密布。他见金晚玉匆匆赶紧来,眸子中的光彩才多了一分,倾身而起,一跃到她面前:“小玉儿,宫里的事情你可知道!?” 金晚玉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看他的神色也晓得不是什么好事。” 君倾定定的看着她:“君蕴疯了……” 这是君倾第一次见到金晚玉有这样的表情。一张小脸瞬间苍白没有血色,腿一软,整个人径直歪了下去,君倾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抱住她,不由得心神一荡,他深吸一口气,将她扶好:“你……你别激动,秦舜已经为她把脉了,可是她现在疯的很厉害,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君倾不说话了,因为身边的小人忽然红了眼睛! 君倾平日里最喜欢把谁谁谁的宫女弄哭,他觉得有意思,可如今看着身边的人儿眼睛一红,他的心神都乱了:“哎哎哎,你你你怎么了!玉儿玉儿!”他慌慌张张的掏帕子,急急忙忙递给她,却发现她不过就是红了红眼睛,此刻又镇定了下来,波澜不惊的看着他,淡淡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君倾有些闹不懂了,挠挠头,看了她的反应,觉得自己说出来意,有些不妥……可是金晚玉只是看了看他,便脱口而出:“你是来找我打赌,看谁先找出千花典的罪魁祸首,既为你出一口恶气,也找到害君蕴的凶手,是不是?” 君倾愣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冒出些陌生感,可他并不排斥这样的陌生感,反倒觉得……更加吸引他…… 君倾默默点头,往日里他找她打赌,不得不说都是挑了自己十拿九稳的事情,他就喜欢逼着她打赌,看着她输了之后在他面前抓耳挠腮想抵赖,最后又不得不履行赌约的模样,而这一次,她仰着头看着他:“好,我跟你赌!” 第24章 再探山庄险遇袭 小菊将城东大街上所有的闺房小说都买了回来,可当她兴高采烈地捧着一堆文学读物冲回小姐房间时,金晚玉却不在家里。她急急忙忙的冲出来,正好与一人相撞,顿时脸色苍白的跪下来:“丞、丞相……” 金苑扫了她一眼,从地上捡起了一本书,翻了几页,重新扔到小菊面前:“小姐在哪里?” 小菊猛的摇头:“小姐让奴婢去买书,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金苑沉默片刻:“方才三皇子是不是来了?” 小菊呆愣:“奴、奴婢不知啊。” 金苑脸一黑,很不满意这个说法,小菊更是惊心胆战的。金苑也不再理她,转身回房。 刚才苏卿告诉她,三皇子一脸黑沉的来找玉儿,而她也是刚刚得知了宫里传出来的有关公主疯了的传言。前后联系一想,金苑难得的有些不放心。只是面上她仍是一派波澜不惊:“守好了,小姐回来了让她立刻去书房找我。” 小菊连连点头,恭恭敬敬的看着丞相大人的背影远去,这才舒了一口气。刚刚起身,就看见拐角处一脸寒意的姑爷…… 城外十里之地,汗血宝马一路狂奔,与之伴随的,还有金晚玉惊怖欲绝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君倾你慢一点慢一点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搂着怀中缩成一团的温香软玉,君倾心中的大男子主义在这一刻无限膨胀,他又搂紧她她几分,在她耳边嘲笑:“怎么样,本皇子的马术很精湛吧!” 君倾享受的等待着金晚玉的无限恭维,然后祈求他温和些,可等了半天她都没有反应,君倾眉头一皱——难道还不够快?她还没吓坏?年轻俊俏的皇子心一沉,猛一夹马肚子,马儿更加疯狂地朝前狂奔,在这条略显曲折的小道上颠簸的更狠! “君倾……”身前的人弱弱的叫了一声。君倾心头一喜,声音却沉稳入山:“怎么了。” “我……我想吐……” 一声烈马的长啸划破天际,十里羊肠小道上,传来了暴怒且惊恐的男子咆哮声:“嗷!金晚玉你含着!含着!不准吐不准吐!你给我下马下马下马!!” “呕哇……” 世界有一瞬间的沉寂。 少顷,一个比之前可怕十倍的咆哮声猛然响起:“金晚玉我要杀了你!” 金晚玉趴着马背滋溜一下滑下马,面色憔悴的走到路边尽情的呕吐起来,君倾则面如死灰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从陈国高价买回,顿顿美酒佳肴供养着的汗血宝马——马头至脖子上一片的呕泻物,心中的血滴滴答答,与一旁欢快的呕吐声内外呼应…… 休息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金晚玉已经吐得脸都白了,看着一脸阴森的君倾牵着刚刚洗过的汗血宝马走过来,她忧伤的擦擦嘴:“从前我晕马车,大哥说骑马就不会晕,君倾,你居然能颠覆我大哥的说法,我对你真是十分敬佩!”说罢,她还一拱手。 君倾的那颗满怀大男子主义的少男心啊,噼里啪啦的碎成了一片,他恶狠狠地望向自己身边还散发着呕吐物气味的汗血宝马,宝马一声长啸,忧伤的耷拉下了脑袋…… 最后,在君倾对天发誓将使出浑身马术匀速行驶后,金晚玉终于又不情不愿的上了马,两人终于以半日的时间抵达了琼华山庄。 山庄的盛典一年一次,是以庆典以后的其他时间里,都是由宫人把守。 金晚玉并非朝廷命官,是以只能跟在君倾身后以查看现场为名进入山庄。 元极殿在山庄正中央,当时发现陈尸的宫殿,是离玄武殿最近的。而玄武殿当时住下的是皇子公主们,可是死掉的宫女只是浣衣局的一个小宫女,是无论如何都与君蕴扯不上关系的。 金晚玉站在女尸躺过的地方,皱眉沉思——那君蕴是如何到这里来的?若是被人引过来,那人为何要引君蕴?若是君蕴自己过来……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在陛下设宴的前一刻来到这么一个冷僻的宫殿? 君倾也难得的消停下来,站在金晚玉身边皱眉道:“阿蕴是个性格软弱的孩子,向来都谨小慎微,绝不可能冒着被母后责怪的风险在千花典的宴会开始之前跑出来。一定是,一定是有人把她引了过来!” 金晚玉看了看他,默不作声的蹲下来细细的检查地面。千花典过后,整个琼花山庄都会清理一遍,若是在往年,奴才们兴许会偷懒,这样偏僻的宫殿并不理会,可是因为尸毒的关系,这宫殿里里外外都被清扫了无数遍,如今要找什么蛛丝马迹,实在是难上加难。君倾不耐烦的戳戳她:“我早就说过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不信,你找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找找到什么!” 金晚玉不理他,忽然坐在了地上,做出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一点一点后退,然后停在了宫女停尸的地方。君倾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她,瞪大眼睛:“你你你、你鬼上身啊!” 金晚玉难得的沉思,手掌摩挲着冰冷的摩挲着冰冷的地面,忽然开口:“发现的尸体死了几天?” 君倾不假思索:“三天左右!”然后又很惊讶:“这种事情连我都知道,这是秦舜给的,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 金晚玉微微一怔,摇摇头,来不及多想,就又陷入了沉思:“死了三天,也就是说,我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很可能已经死了。那时候君蕴还是好好地。”金晚玉想了想,继续道:“选在这个地方杀人,因为偏僻冷清,不易被察觉,可连过了两三日,都一直没有被发觉,凶手行凶不想被发觉,却想让这具尸体引起轩然大波。皇宫之内血腥残杀早就见怪不怪,也许凶手之后明白,即便尸体被发现,也很有可能在不惊动到陛下的情况下被处理,所以,他才要引君蕴来这里!” 君倾的神色也愈发严肃,他跟着她的想法转了一圈,又不解:“可为什么是君蕴?” 金晚玉抬眼:“很简单,因为君蕴性子内敛,不善与人交际,却仍旧是金枝玉叶,将她掳走,不论是强攻还是诱拐,都不会很快的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一旦引起注意,便要惊动陛下,甚至是整个山庄!” 君倾不明白:“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却又引起这么大的波动,也许你说得对,如果他针对君蕴,只怕早就杀了她,可君蕴只是受到了惊吓,难道他真的这么无聊,只是想毒死一个宫女吓唬大家?搅乱千花典?惹怒母后?” 金晚玉猛一抬头:“毒死……我为什么把这个给忘了?”她望向君倾:“大理寺卿那边可有给出说明,这宫女是中了什么毒?” 君倾坦言:“据说,就是一般的砒霜啊。” 金晚玉皱眉:“一般的砒霜?再查不出其他的毒种?” 君倾瞪眼:“不然还能有什么?难道还怕砒霜毒不死,再多用几种?” 多用几种?金晚玉脑子里忽如雷劈一般,惊醒过来:“对啊。即便现在是阳春三月,可山庄晚上依旧有些微凉,加之这大殿虽僻静,却要比荒郊野外干净上不知道多少倍,如果说她是第一天被杀死,第三天被发现,怎么会就有尸毒?如果只是简单的砒霜,怎么可能会有尸毒?!” 君倾有些不耐烦,正想开口,却见大殿一边的幽暗处闪过一道银色的刀光,君倾大骇:“玉儿小心!” 君倾伸手去将金晚玉拉到自己身边时,不知躲了多久的黑衣人已经提着刀砍了过来,君倾措手不及,抬手就那么挡了一刀!兹拉一下,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地血口! “君倾!”金晚玉大惊失色,君倾却将她往门外狠狠一推:“快跑!”那黑衣人还想追过来,君倾飞身上前与之纠缠了起来! 金晚玉心急火燎的朝外跑想要去招人过来,就在这时,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那道黑影飞身进入了大殿里头,与那黑衣人一同交起手来。 是赵子然! 肩头忽然一沉,金晚玉惊恐的转过头,见到的,使脸色更加阴沉的秦舜。秦舜此刻已经是极怒,他一手箍住她的腰,将她半包半拉的带到一边,金晚玉还想看看里头的状况,不料被眼前的男人一把禁锢在了墙角,他紧紧钳制住她的双肩,恨恨道:“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 “我……”金晚玉哑口无言,两只手搅着衣角。 赵子然武功高强,与君倾联手更是如虎添翼,那黑衣人见势不好,想要逃跑,秦舜目光一厉,扬手飞出一根银针!那黑衣人一声痛呼,赵君二人大喜,正欲上前擒拿,那黑衣人忽然将手伸进怀里,秦舜目光锐利,大喝一声:“小心有毒!” 两人闻言,速速以袖掩鼻退出几丈之外,金晚玉分明看见,那黑衣人似乎看了过来,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冰冷残忍的笑意,他在自己中了针的腿上飞快点了几下,起身迅速的逃离。 金晚玉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听到了殿内传来的赵子然的声音:“三皇子!三皇子!” 金晚玉与秦舜飞快的奔进殿内,金晚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捞起了君倾的手腕,为他搭脉,少顷,她脸色一白:“是中毒!” 第25章 惊险夜夫妻正位 金晚玉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私携皇子出宫,私闯琼花山庄,直至皇子受伤,中毒在身! 马车之上,君倾昏迷不醒,大理寺卿赵子然一脸青黑,指着金晚玉严词厉色毫不客气:“你身为臣子之女,本应恪守本分,如今你带着三皇子私闯山庄,令三皇子中毒受伤,当真靠着金丞相只手遮天,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嗷呜!”马车里响起一声惊呼,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君倾在一阵嚎叫中醒了过来,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道口正噗噗噗的留着黑血,肩膀上插满了动一动就跟着抖啊抖的银针,还有一脸阴沉的秦舜,差一点再度昏死过去:“啊啊,秦舜你要干什么!啊啊,流血了啊啊!” “闭嘴!”秦舜冷冷的呵斥一声,君倾连带着赵子然都愣住了。君倾抖了抖,只觉得秦舜周身都散发着寒气,深怕一个激怒他他会一针戳死自己!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渐渐压了下来。赵子然顾念着秦舜正在为三皇子解毒,也不好再说什么。 秦舜为君倾放完了血,又喂了他一粒药丸,询问几句确定了他相安无事之后,撤掉了他肩膀上的银针。看也不看一边的赵子然,伸手拉过了自从上车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的金晚玉,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金晚玉似乎是吓到了,看都不敢看赵子然,她怯懦的看了一眼秦舜,慢慢地蹲到君倾身边,轻轻地碰碰他:“你还疼不疼啊……” 君倾自从认识金晚玉以来,她从没有像这两天这样,情绪这样的大起大落,他忽然想到了她那一年忽然离开国子监的事情,再看看眼前脸色苍白令人心生怜爱的人,他强打起精神拍拍金晚玉的头:“我没事。”然后再看一眼赵子然:“赵大人,玉儿是我带来的,欲刺的事情更不是她能想到的,她不会武功,留在那里也只会影响本皇子与刺客搏斗,你那一番话,未免严重了。” 赵子然丝毫不这么觉得,那张英挺的脸上严肃至极,正色道:“我大周子女,上至公主下至臣女,哪一个不是自小学习武艺,金晚玉,当年国子监师父的教诲,你也忘干净了吗!” “那是因为玉儿身体抱恙,无法习武。”秦舜冷冷的开口,又将金晚玉拉回了自己身边,看着身边张牙舞爪的小女人一旦在这个男人面前就格外的低眉顺眼,秦舜觉得自己一口血都要呕了出来,可看着她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他哪里还能苛责半句? 君倾也帮腔:“就是就是,君娆那丫头还不是娇气,除了会骑骑马她连把刀都不愿意拿,你以为都像我二姐那样能文能武吗!” 秦舜分明感觉到,在君倾提到君薇的时候,身边的小女人身子缩的更小,甚至靠到了角落里,秦舜静静地看着她,也跟着挨她近了一些。 马车一路颠簸。深夜之时,一行人总算重新回到了丹阳城。君倾手臂上的毒因为秦舜及时以针血疗法顺利逼出,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是刀伤后期还要好好调养。赵子然害怕君倾还会出什么意外,须得送他回宫。马车停在相府前时,金晚玉由秦舜扶着下了马车。正欲离开之时,赵子然叫住了金晚玉。 “金小姐,子然今日也是因为事出突然,有冒犯小姐的地方,还望小姐见谅。” 金晚玉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光彩,她淡淡的望向赵子然,赵子然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轻咳一声,语气又硬了些:“可身为大周臣女,若是自己都不能保护自己,如何护住?金小姐……好自为之吧。” 赵子然见金晚玉没有什么反应,便向他们二人告辞。 金晚玉看着远去的马车,有些无力的转身,身子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秦舜的脸已经不是一般的黑。金晚玉刚想开口,谁料一个天旋地转,她竟被秦舜一把扛上了肩头!然后,整个相府里的人看着自家小姐犹如一条咸鱼一般被姑爷扛进了房间! “呃啊……”金晚玉被秦舜毫不客气的丢在了床上,她今日疲惫的很,一卷被子就把自己裹得像个蜗牛。秦舜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把她扯起来,圈在被窝里的人却满脸泪痕。秦舜抿着唇,似乎是想要把她硬拉出来。 金晚玉就在这时候爆发了。 “现在在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是个废物!是啊,我就是个废物那又怎么样!我不能文不能武,我上不了马拿不了枪,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活过来了!为什么要这样看不起我!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帮不了君蕴也救不了君倾,都是因为我是个废物!要我拿命去抵吗!要我死了才好嘛!?” 秦舜忽的猛一上前,一把钳住她的双肩:“够了!” 秦舜的暴怒罕见而突然,金晚玉有些愣愣的安静下来,却因为用力过猛,抽抽搭搭的看着秦舜。 此刻的秦舜恨不得拿个凿子把她的脑袋凿开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他一把把她抱到怀里:“金晚玉,没有人说过你是废物!谁若是敢说,我便用一百种毒毒死他!我知道你想帮君蕴,我知道此刻的事情你也是措手不及;我知道你很想救君倾,我知道看到他为你受伤你很难过!”他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语气带上些自嘲:“可你知不知道,看到你险些被刺客伤到的那一刻,我是什么感觉?” 怀里的人一动,秦舜笑了笑,改拍的动作为轻抚,似乎是在安抚一只宠物一般,温柔至极。他说:“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我怕你在我一个大意的时候就受到了伤害,害怕你凭空消失,害怕你在我眼前出事! 他温柔的搂住她:“你说过,我是你明媒正娶的一房夫君。你有事情,当然是我来替你做。你想帮君蕴,我就替你找出那个幕后真凶,你愧对君倾,我会替你医好他。玉儿,你不是什么废物。”他将她搂的更紧,似吟似叹:“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秦舜的一番真心剖白,让金晚玉渐渐冷静下来,秦舜拍了拍她,刚想起身,金晚玉却如一只小老鼠一般又蹭了过来。 见到她这样,秦舜再大的怒意也只能化作绕指柔。他将她抱住:“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先沐浴更衣再睡觉,乖,我马上回来。” “别!你别走!”金晚玉反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阿舜,我……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么多……” 秦舜觉得心中一暖,语气更柔,还带上了几分玩笑:“娶我回来却不要我做事,玉儿岂不是亏了?” 埋在胸前的小脑袋忽然抬起来,那张哭闹过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半晌,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那……那你现在就……就做给我看!” 还没等秦舜反应过来,金晚玉已经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秦舜推倒在了床榻上。她毫不客气的跨坐之上,俯身就去亲吻秦舜的唇。 一冷一热的双唇相撞,那原本冰冷的双唇也瞬间火热起来!秦舜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扯咬着他的衣襟的女人,只觉得阵阵热流朝身下蜂拥而去! 金晚玉正吻得起劲,不料一个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秦舜压在了身下!身上的秦舜双目通红,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举过头顶,声音暗哑:“玉儿,睁大眼睛看我,告诉我,我是谁。” 金晚玉此刻已经全然招架不住,浑身死火烧一般,她嘤咛一声,挺胸去蹭秦舜已经光裸着的胸膛,气若游丝:“我知道……阿舜……我爱你……” 一声蚊吟,成功的将秦舜点燃,他的手法明显要比金晚玉好上许多,三下五除二的将两人的衣衫除尽!金晚玉已然动情,汁水横流,如猫儿一般轻哼着,兵临城下之时,秦舜伏在她的耳边,用毕生的温柔告诉她:“我也是,玉儿。我爱你!” 迟来的春意,在这个春末夏初之际终于盈满了那红字未祛的新房之中。 一夜颠鸾倒凤,快要天亮之前,两个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的人如同两只汤勺一般靠在一起。秦舜从身后搂着她,手中细细摩挲着她的软发。 “玉儿……” “恩?” “没有人知道你也会医术?” 怀中的人沉默了片刻,秦舜如今美人在怀,不急不躁不逼迫。他想,总有一天,她会把整颗心给他看。 “嗯……因为……因为我小时候受过一次伤,后来是母亲请来的老先生救了我。可伤的太严重了,所以先生教会了我医术,让我自己为自己调养。” 所以,才会因此而不能骑马射箭,习武强身。 秦舜将她紧紧搂着,仿佛是对着一样稀世珍宝,无论如何,她是他的了…… 第26章 君蕴变天外来客 已经是四月的天气,丹阳城渐渐有了些夏日的气息。卯末辰初之时,秦舜小心翼翼的抽出了手臂,将身边的人放好,看着满眼的春光,他只觉得心中无限满足,扯了肚兜为她系好,又拉了薄被给她盖好,起身一阵梳洗,出了相府。 金相与金殊早已经进宫早朝,秦舜招了马车,没有去太医署,而是径直去了宫里。 君蕴的宫殿在皇宫的西边,宫人们带着一路的九曲十八弯,穿过一个爬满藤蔓的月亮门,终于到了君蕴的宫殿。自从传闻公主风了以后,君蕴所在的云华宫更是显得荒凉,据说公主疯的十分厉害,还搭上了好几个姑姑。陛下国事繁忙,只能遣了君薇前来照看,然而即便君薇再怎么细致,终究还是会有遗漏的地方。 秦舜走到殿门口,站定片刻。冲那宫人摆了摆手,宫人早就听闻三公主疯起来喊打喊杀的,十分感激的拜了拜,飞快的跑了。 秦舜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微微挑眉,竟也不讲什么礼仪,推门就进去了。正殿中央上首的位子,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黑发如瀑,肤若凝脂,本应是一个脱俗如谪仙般的女子。奈何对着满桌子的食物,秦舜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真特么好吃!”她一口咬掉一只鸡腿,边嚼边抹嘴,这时候秦舜已经走了进来,径自坐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君蕴动作一僵,手里的鸡腿也掉了。秦舜微微一笑:“公主请慢用,微臣等着便是。” 君蕴慌慌张张的抹抹嘴,呆呆看了看秦舜,然后嘴巴一咧,傻笑着开始嘬手指。秦舜笑意不减:“这样,让微臣为公主把脉吧。” 君蕴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开始手舞足蹈装疯卖傻。秦舜心想着家中的小女人此时此刻应该还在酣睡,他还得在巳时以前赶回去,在城东的包子铺买她最喜欢的蟹黄包。所以秦舜实在没什么时间跟她耗,他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君蕴的手腕。 传闻中温婉贤淑弱不禁风的公主却目光一厉,另一只手合掌就朝着秦舜劈了下来!秦舜眼疾手快,捏着她的脉门四两拨千斤微微一撇,君蕴立马哎哟哎哟的叫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秦舜丢开她,君蕴立马戒备的躲到了一把椅子后头,揉着手臂怒视他。秦舜老神在在的一撩衣摆坐下,理着自己的衣袖淡淡道:“公主脉象平和,起伏均匀有力。照此发展下去,公主日后装疯的精力会越来越旺盛。” 君蕴猛地一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一跺脚,干脆走到秦舜身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来,坦言道:“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金晚玉,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根本不是君蕴,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醒过来就变成君蕴了!”她的瞪着眼睛认真严肃的看着秦舜,一字一顿:“我、穿、越、了!” 秦舜全然不像君蕴身边那些一边逃命似得跑一边叫着:“公主疯了公主疯了!”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君蕴与他对视片刻,目光中的神采兹拉一下没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反正没人相信我,也好啊,没人打扰我,我还能有吃有喝……”她忧伤挪回去,忧伤的拿起一只鸡腿,忧伤的啃。 “你是谁我不关心。”秦舜忽然开口,君蕴一怔,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秦舜看也不看她,继续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不配合我,我保证,琼花山庄的事情,还会有第二次。” 君蕴猛然一跳:“靠,不会吧,难道我还要再死一次?!” 秦舜目光一厉:“你说什么?” 君蕴坦然:“我说再死一次啊!” “什么意思?” 君蕴叹了一口气:“以你的见识,大概也不知道神马叫魂穿,我给你解释一下啊,就是在我的世界呢,我死掉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使魂魄离体,穿越时空,而我到了你们这个时空呢,就到这个身体里啦!” 秦舜不关心她那些谬论,直中问题中心:“那原来的君蕴去了哪里!” 伪君蕴想了想:“可能死了吧。也可能,她的魂魄也穿越了,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她忽然很开心:“真想不到,我醒过来之后没一个人相信我,哎对了你是个大夫吧!艾玛你们搞医学的脑子就是不比一般人儿!少年,我看好你!” 秦舜觉得眼前的人和神经病只有一步之差,可他还是耐心询问:“你说你认识我,也认识玉儿?” 君蕴点头:“对丫!虽然我占据了原来主人的身体,但是她的记忆全部留在这里!”她指了指脑子:“如果我愿意,以我的演技,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眼睛望穿了都不一定知道我是假的!” 秦舜微微皱眉。如今这个形势……也许真的有转机也说不定。 君蕴看他沉默,也有些忍不住了:“哎,你刚才说琼花山庄的事情还会发生,是真的假的啊!老子不想再死一遍啊!” 秦舜抬眼看他:“微臣有一计,不知公主是否愿意配合。微臣敢保证,如果公主配合,微臣保证公主下半生无忧无虑,荣华富贵!” 君蕴眼睛都亮了:“真的?!” 秦舜点头。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秦舜离开时,君蕴专程送他到门口,只是那脸色,实在是如吃了苍蝇一般。秦舜表示理解:“这的确是件值得考虑的事情,不过一定比你继续呆在这里要好。” 君蕴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她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你……你让我想想,我……我没什么准备啊!” 秦舜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还以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得。” 君蕴不解的望向他。 秦舜解释道:“不要让玉儿知道你已经不是君蕴。”他默了默:“她……似乎十分重视君蕴。” 这回君蕴居然没有大呼小叫,似乎是在这具身体里头发现了什么回忆,她认真的看了看秦舜,小心翼翼的问:“你和金晚玉,现在很幸福吧!” 秦舜瞥她一眼,给了一个“除了废话你能不能问点别的”的眼神。君蕴了然的点了点头:“唔……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这个女人啊,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 秦舜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淡淡道:“我不问。总有一日,她心中憋闷,一定会自己告诉我。” 君蕴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好男人!” 秦舜没空再和她废话,再不去买蟹黄包,醒过来的小女人那股子起床劲不知道又要祸害多少人了。 秦舜回到相府的时候,原本应该在床榻上撒着起床气的小姑娘竟然已经醒了。金相似乎已经回了府,带着金殊和金华在书房议事,秦舜赶到时,金晚玉正提着裙子在窗口轻轻推起一个缝儿,鬼鬼祟祟的偷听。 秦舜觉得自己昨晚真是太怜惜她了,她居然还有精力偷听! 金晚玉耳朵很尖,鼻子却更尖。原本还在偷听,鼻子一动,转过头,秦舜居然就在十步开外的回廊下举着一只蟹黄包细嚼慢咽。金晚玉眼睛都绿了,飞快的离开偷听现场,飞扑到秦舜身边:“嗷!你偷吃我的早饭!” 秦舜感觉到一小团东西扑进怀里,带着淡淡的香气,顿时身心舒畅。他越发觉得,其实他的玉儿很简单,很天真。哪怕昨日还那么难过,一觉醒来,她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不愉快,用心的投入到新的一天。从前的她,每一日醒来都将昨一天伤心与负担隐藏起来,如今,他要让她真正的快乐无忧。 他一把抱起她,把自己咬过的包子递给她:“在这里偷听,不怕母亲责罚你?” 金晚玉捧着蟹黄包,刚兴高采烈地咬了一口,听到秦舜的话,一张脸就垮了下来,如临大敌般扯着秦舜的衣裳:“阿舜!糟糕了!陛下真的有把公主嫁到相府的想法!” 秦舜看了看紧闭的书房,将金晚玉带到了后院的荷花池边:“玉儿,如果,嫁来相府的不是三公主,而是四公主呢?” 金晚玉登时一愣,恍然大悟:“你你你、你是说,如果陛下主意已定,要为公主指婚,可、可以把君娆换成君蕴?” 秦舜摸摸她的脸蛋:“你只用告诉我,你比较喜欢哪一个,还是说,你谁也不想要?” 金晚玉激动地双眼放光,满含期待:“可以吗?真的可以让君蕴嫁到相府里头来?” 秦舜笑笑:“只要你喜欢。”他想了想:“那,玉儿想让哪位哥哥娶了君蕴?” 金晚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秦舜犹如看着一个神仙一般:“我说了,就可以实现吗!” 秦舜从善如流:“当然。” 金晚玉欢呼一声,可是又有些疑惑秦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通广大,然而站在自身意愿上,她还是乐意想一想!刚想开口,忽然觉得身边射来一道凶狠残忍的目光,她抖了抖,望了回去,只见小菊一脸哀怨的正看着她! 金晚玉的心忽然就软了。的确,众多皇子公主中,她视君蕴格外不同,可是,小菊多年追随自己,要她一手毁了她的少女梦,这个……实在是有点残忍。 其实自己家的哥哥都是好男人,都能给君蕴幸福!金晚玉想起了最初自己被逼婚金华乐不可支的模样,心里有了数,给了小菊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转头望向秦舜:“让三哥娶了吧!” 秦舜宠溺的看着她:“好,就是三哥了。” 第27章 疯公主婚配相府 两枚红色的炮弹在夏初之时,自金碧辉煌的皇宫横空飞出,直直的砸向了左相与右相的府中!两炮惊起千层浪,赵相府中如何旁人不知,可金相府中却是闹翻了天! 丹阳城中被誉为最放荡不羁的金三公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十足的风流之韵,一双勾魂的凤眼不知迷倒了多少无知少女。此时此刻,金三公子正泪眼婆娑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中:“我不娶我不娶!我才不娶什么四公主!嘤嘤嘤嘤……” 金殊气定神闲的端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低头轻轻吹着茶水中浮着的两片茶叶。金华见二哥没有反应,手里拽着一截白绫,一颗脑袋是伸也不好,缩也不好。一双美艳的凤目闪着晶莹的泪花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二哥。 金殊受不了他似个女人一般哭哭啼啼,终于开口道:“其实,不娶君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金华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希望:“当、当真?” 金殊很负责任的点头:“你可以冒死向陛下进谏,告诉陛下其实你对君娆倾心已久……” “嗷!让我去死!让我去死!”金华绝望的毫不犹豫的将脑袋塞进了白绫的圈儿里,只是两条长腿踩在凳子上抖啊抖啊抖了半天都没舍得了结自己,金殊没有耐心跟他浪费时间,伸脚踢飞一张椅子,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金吕的小腿上,哐当一声,金吕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疼的哇哇直叫! 金殊几步走过去将他提了起来,仍到另一张椅子上,语气不可谓不寒栗:“老三,阿舜已经向陛下请旨,以为四公主调养身子为由,令你们二人不必搬去公主府,你还不知足?” 金华委屈的不得了,可是他多年来游手好闲惯了,当真要与哥哥和母亲反抗,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的事情,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嘤嘤嘤嘤…… 金殊的话算是带到了,也不愿再与他多废话,如今要成亲的不是他,他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 话分两头,听闻了陛下颁下的圣旨,金晚玉比金华这个要成亲的人还要开心!欢呼的蹦来蹦去,抓着小菊跑去找秦舜。 秦舜与母亲和二哥将将从皇宫中回来,她从二哥那里打听到消息之后就立马来找他。秦舜正端端坐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调试着上回打赌赢回来的古琴。 “阿舜!君蕴真的就要做我的嫂嫂了呢!”金晚玉蹭到秦舜身边,撒娇般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秦舜面含微笑,一手揽着她,一手不动声色的示意其他人退下,这才稳稳地搂住她:“玉儿很开心?” 金晚玉点头:“恩啊!”她笑得极为灿烂,搂着他的脖子可劲儿摇:“等到君蕴做了我的嫂嫂,她也会很开心的!” 秦舜任她闹腾,搂着她的力道丝毫不减,可还是有些好奇:“玉儿,你何时与四公主这般交好了?” 怀里的人动作一僵,脸笑容都滞了几分,秦舜如何会遗漏掉她的这些反常之态?只是她不说,他也不去点破,适可而止的打住。金晚玉果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那张小脸上很快就重新溢满笑容,坐在秦舜身上也不老实,扭来扭去。 秦舜只觉得这样的温香软玉在怀,稍稍靠近一分,那少女的幽香就会钻入鼻中,令他更加无法自拔。金晚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盯着石桌上的古琴,眼睛一亮。这古琴亲身原本有一只雕工粗劣的小鸡,可如今,小鸡身边多了一个给它喂食的小姑娘!小小的身子,扎着花苞头,素手捻食。金晚玉兴奋的指着新的图案:“这个真好看!” 雕了琴身难免要损一损音质,秦舜笑笑,就这样抱着它继续调音。金晚玉总是时不时的用小拇指勾一勾琴弦,这个时候,琴弦总会打到秦舜的手指,她坏的很,又连连波动好几根,飞快的缩回手,颤动的琴弦弹到了秦舜的额手指,重重的音色也带上了几分颤抖,金晚玉笑得十分开心,秦舜也不介意被她多胡闹几次,千辛万苦的终于调好了琴,金晚玉便歪着头问:“怎么你也会弹琴?” 秦舜心情极好:“怎么玉儿没有听说过‘姑爷三十二个赞’的故事?” 金晚玉作势去掐他的脖子:“秦舜你真臭美!” 秦舜这回也顾不得什么琴不琴了,伸手就将怀里张牙舞爪的小女人紧紧禁锢住,将她抵向自己,实在没有忍住,他轻轻贴上那张粉嫩的唇。微微贴了贴就放开,面前的小女人却已经红了脸。 粉嫩的唇犹如一只鲜嫩欲滴的粉色蜜桃,吹弹可破的小脸白里透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睁得圆圆的看着她,秦舜只觉得身体里头有阵阵热流,通通涌向身下,那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小兄弟立刻有了反应!秦舜深深看了金晚玉一眼,忽的将她扛上肩头,大步流星的就朝卧房走! 几次下来,金晚玉终于认识到秦舜那副看似瘦弱的身躯多么的具有欺骗性,而秦舜每次都是照着不让她起床的标准来干活的,金晚玉再傻也知道,也很自由在这件事情上,金晚玉深深地认同者小菊的看法——男人宠不得!越宠越没边! 金晚玉忙着和秦舜见招拆招,忽然想起来忘记叫小菊出去打探一些其他消息! 看出了某人的心不在焉,秦舜重重的吮了一口!金晚玉只觉得胸前一阵酥麻,再也顾不得想小菊,嘤咛一声,缩了缩身子。秦舜重重的压着她,青天白日里将她身上的最后一件遮蔽物扯开,肆意的翻云覆雨。 偃旗息鼓之时,金晚玉已经奄奄一息,抖着手指动半天都抬不起来,秦舜很满意的将她塞进薄被里,又很快地将自己打理好,推门出了房间。 小菊已经在外头守了很久,秦顺出来时,她的头低的更低,神色间尽是有口难言的苦楚之色。秦舜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她,迈步离开。小菊艰难的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牙一咬,还是跟了上去。 秦舜到了书房,坐在书桌前,翻出几本医术漫不经心的翻看。小菊诚惶诚恐的跟进来,秦舜抬眼:“关门。” 秦舜的表情有些冷,小菊不禁心中一颤——这这这、这还是那个身负三十二个赞温柔贤惠的姑爷吗! 小菊忙不迭的关上门,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姑……姑爷……” 秦舜合上书:“小姐让你打听的消息,你都打听到了?” 小菊一怔,看着脸色不大好的姑爷,怯懦的回答:“姑、姑爷说什么啊。奴婢。奴婢听不懂啊……” 砰!医书被重重扣在桌上,秦舜的脸色成功的冷了下来:“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菊何等机灵:“是,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秦舜脸色和缓了一些,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下月初一便是大婚之日,届时三公子与四公主以及那一对都会在宫中行大礼,剩下的日子你好好照看小姐,不要出什么岔子,若石小姐要打听什么……” 小菊赶忙接话:“小菊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三公子既将与公主大婚,奴婢有许多事情要做!没空去打听什么消息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秦舜满意的点点头:“行过大礼之后,你就可以知道了。” 小菊连连点头。待她走出书房之时,才惊觉自己满身的冷汗…… 她方才从外头回来,瞧见赵相家中张灯结彩之时,心中万分惊讶。 那宫里头传话的小姐妹一脸崇拜的痴迷着秦太医的模样实在让小菊很不齿,可那小姐妹的话居然句句属实!赵相家的公子也被赐婚!陛下老早以前就心意已决的事情,一个太医几句话就改变了她的主意!?这个太医还是他们家享有三十二个赞的温和谦逊的姑爷?! 小菊细细揣摩着打听来的消息。据说四公主原本真的是痴痴呆呆疯疯癫癫,可秦太医进宫诊治几次,公主的病就得到了极大的好转!即便四公主再不得宠,终究是陛下的一块肉,陛下十分欣喜,对秦太医赞口不绝。可小菊不懂,难道就因为这个,陛下就能改变了初衷?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如宫中所说,一个太医几句话扭转了局势? 小菊顿时有些讶然——难道他们家的姑爷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方才秦舜一张冷冷的脸猛然浮现在眼前,小菊不禁一颤,心中笃定——男人果然是不能宠的!看吧看吧!小姐这样没有原则的宠爱,才会让姑爷变得这样可怕!嘤嘤嘤嘤…… 第28章 往事已消烟尘后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头一晚,金华已经被五花大绑的送去了宫里,金晚玉很开心的为二哥递绳子,金华差点气的咽了气,最终还是金苑带着三位爹爹来,将金华拎着进了屋子说了什么,待金华再出来时,便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晚上回房后,金晚玉开开心心的拿出三个小包包,一个里头放的都是碎银子,一个里头都是珠宝玉器,最后一个最大,放的是她最喜欢的糖炒栗子。已经过了吃栗子的时节,可金晚玉还是巴巴的让小菊四处去买,金晚玉执着起一样东西时,真是十分执着啊。 秦舜沐浴完进房间时,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小妻子兴高采烈的忙活着的模样。他的心里忽然一暖,谴走其他人,笑着走到金晚玉的身边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与她一同把玩起三个袋子,不由得好奇道:“装这些做什么?” 金晚玉是打心眼里觉得开心,秦舜这么问了,她便来解释:“明日宫中有喜事,肯定很热闹的,说来我们也算是三哥的娘家人,你看,这些玉器珠宝是母亲和二哥送我的,我又用不上,明日就当红包散给宫人们,你看这红包是不是很给相府长脸?!”秦舜忍俊不禁:“我倒是觉得若是陛下瞧见相府一个红包都这班贵重,长不长脸先不说,只怕以后陛下就得对着相府刮一刮油了。” 秦舜一语惊醒梦中人,金晚玉恍然大悟:“唔!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明日还是给她们发这些碎银子吧!” 秦舜也来了兴趣,捏起一锭碎银子在手里把玩:“那,玉儿原先想把这些碎银子分给谁?” “君娆那个宫的!”金晚玉脆生生的答,还带着不服气:“原先我一个铜子都不想发的!君娆很坏的,从小就欺负君蕴,她身边的宫女也坏!我要给旁的宫女们发之前的玉器珠宝,给她们宫的扔些碎银子了事!不过你说的也对,那这碎银子我还是发给其他宫女……至于君娆那个宫的……”金晚玉思考片刻,兔子一般的蹿出秦舜的怀抱,东找找西找找:“阿舜!帮我找铜板!” 秦舜哭笑不得,起身将她抱起来,几步放到了床榻上,金晚玉正在热衷于将红包装满铜钱,还想爬起来,秦舜已经毫不客气的压了上去! 金晚玉红了脸推他:“明日一早还要入宫的!” 秦舜认真的看着她,神色间的嬉笑渐渐退去,身下的人眼睛亮晶晶的,脸蛋红扑扑的,他忽然想到了初见她的那个晚上,她穿着大红喜跑,盖头盖着脸,笨手笨脚的几次差点摔倒,最后,那双细嫩白皙的小手忽然扯上他的衣角,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人便是他相伴一生的那个人之前,身边的小女人已经开口,那声音清脆甜美,还带着隐隐的不安 ,她说:“子然来了吗?” 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秦舜回神,只见身下的小女人微微皱眉略显担忧的看着自己:“阿舜,你怎么脸色不大好?你是不是不舒服?” 秦舜握住她的手,极轻极柔的一吻。 金晚玉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她用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阿舜,我爱你!” 秦舜笑得很温柔,在金晚玉眼中,秦舜一向都是温柔有礼的,她还想说什么,秦舜已经重重的吻了下来! 与以往的情况都不同,金晚玉第一次在秦舜的亲吻中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似乎压抑着什么,他吻得太猛,太凶,双手抱住她,似乎要将她揉进身子里一般!金晚玉无力的挣扎,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成功的将秦舜撩起了火! 已经进入夏日,金晚玉着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裙,胸口开的极低,薄薄的蚕丝织成的外衫不堪一击,碎落一地,秦舜红着眼睛,一把扯开了她的裙子,连前戏都没有就挤了进来!金晚玉大声呼痛,可秦舜似乎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越吻越重,越撞越狠! 金晚玉想要挣扎,可秦舜却如同发了狂一般,径直将她的双手抓住,举过头顶,扯过薄被塞在了她的腰下,将她托了起来,金晚玉害怕了,秦舜却撞得更加猛烈! 最后一记重重的顶进去!秦舜一声长叹,松开了金晚玉,保持着这样的亲密,躺在早已虚脱的金晚玉身上。 金晚玉从未见过这样的秦舜,她浑身都酸疼无力,腰间更是又酸又麻,她默了默,用着最后的力气伸手抱住了秦舜,素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一下、一下、又一下。 “阿舜……”她轻轻地叫他。 秦舜没有回答,可金晚玉明显感觉到他忽然急促的呼吸,知道他没有睡! 秦舜欢愉之后猛然清醒!身下的人是他下定决心要爱护有加的人,此时此刻,却罗衫碎地,气若游丝。他猛地撑起身子,翻身从她身上下来,出来时有些突然,金晚玉轻轻低吟一声。秦舜以为把她弄伤了,心中早已是万般愧疚,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他起身就要下床,却闻得一声柔柔的“阿舜”,身后就贴上来一个软软的身子。 两人第一次这样大方的坦诚相见,金晚玉几乎是本能的扑上去抱住了作势离开的秦舜。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今晚的不寻常。从他身后抱住他,金晚玉尽可能的让自己温柔些,再温柔些! “玉儿……对不起……我……”秦舜有些语塞,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晚自己这般失常!难道只是因为知道她心里一直放着另外一个名字?她叫着他名字时是那么可爱迷人,可是,她曾经是不是也这样将那个人的名字挂在嘴上,放在心里?她是否也是这般如痴如醉,真挚诚心?! 秦舜痛苦的闭上眼……他承认,他嫉妒,嫉妒的发狂! “秦舜。”金晚玉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依然还是保持着他的姿势,秦舜睁开眼,转过身,房中没有点灯,唯有清辉的月光铺洒进来,一地银霜。她的房间冬暖夏凉,是以即便是初夏,夜里也是凉爽的,秦舜暗暗叹息一声,反将她抱住,两人一起躺下,扯了她身下早已皱皱巴巴的薄被盖上。 金晚玉也出奇的听话,任他抱着,面对面的躺下来。 “玉儿,对不起,我刚才……” “秦舜。”金晚玉再次打断他,缓缓地贴了过来,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似乎是在听着他的心跳。夜里无声,那细微的虫鸣便清晰起来,而金晚玉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清幽。 “阿舜,很久以前,我师娘对我说,爱之深者,情将乱其所为,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她小宠物一般蹭一蹭他:“我知道,你是这么爱我。”随即语调一转,带上了几分轻柔:“你从未问过我的往事,皆因那的确都是过往。人沉浸在过往中,就会失去对未来的希望。多好呀,我有了你,现在,我的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加用心。所以阿舜,无论你有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母亲,有兄长,当然啊,你还有玉儿!母亲会离开,兄长会离开,可是玉儿一定不会离开你!” 秦舜有那么片刻的震惊! 他的妻子,平日里那样游戏人间游手好闲的小妻子,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如同一只乖顺的宠物一般倚在他的怀里,对他说着史上最动听的情话,她说,她一定不会离开他!这是多么重的誓言!一击即中他心中那片虚无!也为他今晚的疯狂找到了一个最佳的起源——是了,他竟然也会害怕,害怕她会离开他。 秦舜搂紧她几分,破天荒的有些激动:“玉儿,你、你说的是真的。你不骗我?” 金晚玉觉得他这样很可爱:“恩!玉儿会保护你,爱护你!永远不离开你!” 两个相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接着话,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双双睡去。金晚玉似乎落了什么好梦。而秦舜,却梦到了他的过往。 梁国皇宫建于九州西南,却不似大陆之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宫那般金碧辉煌。 幽暗破旧的宫殿之中,横七竖八的倒下了许多尸体,小小的少年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的跌坐在鎏金宝座边,双手都不禁颤抖着! 面前的老人白衣白发,宛如谪仙,却流露着一张最为阴冷的面孔,他看着满殿的尸体,满意的点头:“舜儿,你的体质奇佳,按照为师的方法,长此以往,你定能百毒不侵!”分明应是慈祥的年纪,却冷冷的令人抬走那些失败的试验品。 年幼的秦舜看着同门师兄弟们一一被抬出去,颤抖着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当日被送进宫时师兄弟们无情的脸孔一一浮现眼前,秦舜痛苦低下头。 “抬起头来!这般畏缩,如何能护得皇子公主的安全!阿舜,你记得,你的命是梁国给你的!是王给你的!今生今世,护卫主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周朝大军兵临城下之时,秦舜牵了青儿逃出皇宫,年轻的女孩狠心的将最毒的蛊虫种在了他的身上,语态阴寒:“你若敢丢下我!你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多少个日夜,他分明是悉心守护着她,她却能一次又一次狠心下毒! 噩梦中惊醒之时,秦舜只觉得自己周身冷汗。动一动胳膊,这才发现手臂中的小女人。心中不由的就一暖,他还记得,她对他说,她会保护他。 他是为了报答周朝将军的恩情才来到相府。当日金吕的话犹言在耳:“舍妹顽劣,家母甚为担忧,与其为她配一个助纣为虐的侍郎,我倒认为秦公子更适合舍妹!金吕自然不会勉强秦公子,只希望公子能看守好舍妹,令家中少些担忧。” 而他则是直接回绝:“将军一片好意,然则秦某实在难以高攀,且秦某身负重任,不可丢下随行的妹妹……” 青儿闻言,只是不屑:“哼,不过是害怕蛊毒的贪生怕死之辈!” 只因她一言,秦舜冷笑,念头便这么改变了。 临走前,青儿自帐中默默跟随十里,秦舜察觉,返身到了她面前。 青儿第一次红了眼睛:“你敢!秦舜!你敢离开!你若是离开,我便一死,我要你无颜面对我的父兄!无颜面对你的师父师兄弟!你的命是我梁国给的,你敢扔下我!” 他那时是怎样回答的? 边塞的天气十分恶劣,一阵十分应景的风迷乱了两人的眼,他笑了,声音很轻,他说:“秦舜生来命贱,皆是为别人而活,为别人而死。从不曾有过尽心之功,只尝过护主不力之罪。也罢,只是金将军与我们有恩,此恩不可不报。待秦舜还了恩,定会回来让公主取走狗命。公主,好自为之。” 身边的人动了动。秦舜的心也跟着暖了暖。他的小妻子,给了她世界上最温暖的温柔。给了他做梦都想得到的爱与温暖。 第29章 大婚日终明隐情 女帝招婿,好事成双,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这日一早,金相早早进了宫,金晚玉与金殊一同进宫。马车之上,原本应当兴高采烈地摆弄着自己的小荷包的金晚玉,此时此刻正耷拉着脑袋,浑身软骨的靠在秦舜身上。金殊看着金晚玉疲惫的模样,望向秦舜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责备。秦舜头一回向金殊露出了几分歉意,皱着眉将金晚玉抱在怀里轻轻的拍。 马车颠簸时,有风撩起了车壁的帘子,金晚玉瞥了一眼,有些狐疑:“咦,这回宫里头的喜事似乎格外隆重啊!” 金殊闻言,挑眉望向秦舜,只见他淡然的抱着怀里的人,丝毫不觉得心虚。几年前大公主大婚,金晚玉也曾进宫凑过热闹,即使是陛下首次招婿,场面也不及这般恢宏,且出嫁的人是君蕴,金晚玉的心里,隐隐开始有些不安,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秦舜究竟是怎样办到让将要嫁入金府的君娆变成君蕴,也忘记让小菊弄些小道消息…… 马车行至接待的处所,金晚玉由秦舜搀扶着下了马车。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自家哥哥和夫君的袖子,二人投来疑惑的目光,金晚玉嘿嘿一笑:“我想去君蕴那里瞧瞧!” 按照大周的规矩,行大礼之前,公主都是呆在行宫里头,会有女眷前去探望,金晚玉不待哥哥与秦舜点头,兴高采烈地拉了小菊朝君蕴那边跑。 金殊看着自己妹妹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头:“有时候我真的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说她何时与君蕴的关系这般好了?” 秦舜默然,他只是看着金晚玉的背影,目光黯了黯。 金晚玉今日是真的开心,带着小菊一路嘻嘻哈哈的跑到了君蕴的宫殿,一眼就瞧见了那布置的十分喜庆的宫里头坐着的两个人!不对,是两个穿着大红喜跑的新娘子! 君娆与君蕴是同样的媳妇,然则多年来君娆不知比君蕴养尊处优多少倍,颜色间越发出落得娇颜无双,君蕴仍是那般怯懦的样子,只是今日,似乎又带上了几分羞赧。 君娆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金晚玉,她跨了半个皇宫不辞辛劳的来到这破破烂烂的宫殿里枯坐一个上午的目的,很快就要达到了。君娆心中无限欢喜,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不可一世的笑意。 “玉儿姐姐!你总算来了!”君娆亲昵的亲自将金晚玉拉了进来。金晚玉看着她红的刺眼的喜服,破天荒的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她……” 君娆更加得意,掩唇一笑:“姐姐可是来恭喜我的?” 金晚玉脑子里一团浆糊,有些恼怒的望向身边的小菊。小菊的脑袋已经低的不能再低,躲在金晚玉身后。金晚玉有一肚子的问题,正想问个清楚,外头又有人唱起了名:“二公主到……” 金晚玉手脚冰凉,看着眼前笑容灿烂刺眼的君娆,背后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因着大公主君筱已然成婚,自宫外的公主府进宫还需要些时间,是以君薇作为二姐,自然要来看看两个待嫁的妹妹。 君娆甜甜一笑,乖巧的迎了上去:“二皇姐。” 君蕴则是飞快的起身,几步上前,停在了君薇几步开外,怯生生的请安。 君薇微微一笑:“今日是两位妹妹的大喜之日,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替你们能找到良人开心。”她招招手,有宫人捧上两座送子观音,君薇笑意不减:“左右丞相是我大周栋梁,两家的公子更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男儿,待你们成亲之后,要好好相处,也是为日后你们的夫君对大周尽力而尽一份心,可懂?” 君娆与君蕴均点头:“妹妹明白。” 君娆抬起头,那骄傲得意的目光终于让金晚玉再无力还击。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君薇,又看了看君娆。趁着君薇与其他女眷寒暄之时,君娆上前一步走到了金晚玉面前,语态得意:“怎么样,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最终却归了我。呵,金晚玉,你输了!” 金晚玉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声音干涩:“你……你……” 君娆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未有过今日这么痛快,她目光含笑,下巴抬高:“没错,与我成亲的人,便是赵相的公子,赵子然……” 金晚玉连连后退两步。她有些不解的望向仍旧谈笑风生的君薇,心里忽然堵得慌,来不及想那么多,她猛然转身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小菊在身后连连追喊,也跟了出去。 …… 凤阳殿中,一派喜庆之色。众大臣纷纷向左右丞相道喜,两位丞相面露和色,向道喜之人一一回礼。 而在凤阳殿北边的渠酉殿前,本应与金相家的三公子一同呆在凤乾殿里头的另一位准驸马,却出现在了这里。 赵子然那暗金官服变成了一身大红喜跑,金冠束发,少了几分严肃正气,更显俊美绝伦! 渠酉殿的宫女面露难色:“驸马爷!二、二公主此刻不在殿里……您……” “我就在这里等她。”那平日里沉稳有力的声音,此刻却带上了几分隐忍的痛苦。 话毕,君薇竟然从那边回来了。她神色间带着些疲惫,可一见到堪堪立于她宫门前的赵子然时,脸色一下子阴寒起来,她左右看了看,几步上前将赵子然待到了后花园的一处假山旁,略显苛责:“今日是你大婚,你怎可到我这里来!” 赵子然俊朗的脸上带上几分嘲讽的笑意:“你还记得,今日是我大婚?”他的目光极其黯然,双手握住君薇瘦弱的双肩:“薇薇,你累不累?” 君薇在那深情而又悲痛的目光中,终于掩藏不住自己疲惫的神色,她单手扶额,轻声叹息:“你说得对,我真的很累……” 这样一句话,似乎让赵子然重新燃起了希望,那双向来无波无澜的双眼也激起了神采,他有些激动,声音就难免大了些:“那就跟我走!什么朝堂天下,什么万岁江山,我们统统都丢到脑后!薇薇,我带你走!” “你疯了吗!”君薇神色一厉,令他住嘴,望了望周围,这才放下心来,方才的疲惫神色一扫而空,神色锐利:“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子然,你答应过我,你会让我不那么累……你……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两人凝视片刻,似乎是在无声的对峙,不知过了多久,有宫人来找二公主,说是陛下传召。赵子然握着她双肩的手,也在那一刻无声的落下,连带着那恳切的目光也一点点变得暗淡。 君薇打发了宫人,看了一眼赵子然,语气变得淡淡的:“也许,你我本就无缘,也罢,日后你若愿继续助我,我会感激,你若不愿再见我,我也不勉强……子然,愿你安好。”话毕,她重新挺起胸膛,准备离开。 “君薇。”一个淡淡的声音叫住了她。君薇步子一顿,神色间有片刻的慌乱,可也只是片刻,便消失殆尽。 赵子然缓缓抬起头,那向来严肃认真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些漠然。此时此刻,他似乎再也不是片刻前那个还有着冲动与热血的男子,他淡淡道:“仰望你太多年,其实,我也有些累了。君薇,我曾以为我不会介意你在这条路上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可真的走到这一步,我却不得不承认,你让我觉得陌生。可是……我的命是你救的,即便最后我再也没有力气来爱你,这份恩情,我也一定会还给你……” 他甚至扯出了一丝微笑:“所以,你不要担心。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以后也不方便再多加照顾你了……若是有什么事,便让宫人传话给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最后八个字,他一字一顿,那是他最后能许给她的诺言。 君薇定了定,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她轻叹一声,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次的婚事,与金家那秦舜关系密切,若不是他从中作梗,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日后……你定要小心他!” 赵子然目光中的最后一丝神采终于完全消失,他的语气比刚才更加沉:“我知道了。” 一阵凉风扫过,总算解了些夏日的燥热,两人最终沉默无言,背道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蓝色的身影自假山的另一侧走了出来,细滑的裙料被勾在了一盆美人娇上头也浑然不觉,抓在假山乱石上头的素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苍白没有血色。小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面喘气一面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小、小姐!您可算让小菊找到了!快去与姑爷公子汇合吧!待会行礼若是小姐还未到,陛下就该治罪了!” 金晚玉站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方才赵子然站过的地方,耳旁还回荡着君薇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夏日,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第30章 乱纠纷夫妻冷战 吉时将至,百官早已恭候许久。不多时,女帝的仪仗便到了。今日女帝可谓是双喜临门,是以心情也格外的好,容光满面的模样。女帝驾临,直至吉时便可行大礼。两位丞相分别位于陛下左右下首,金苑扫了扫喜殿两旁,向金苑看了看。金苑立即会意,正欲找秦舜令其将玉儿带回,却发现秦舜不是什么时候也不见了踪影。今日陛下开心,想必不会追究过多,金殊还是招人去寻小姐姑爷,也将两人的位子往后掩了掩。 就这样热闹了许久,站在宫门口的太监们一声高喊:“吉时已到,两对新人行大礼——” 整个大殿的沸点瞬间冲向最高点!隔着殿门朝外望去,远远两条长队正缓缓而来,喜庆的颜色一路延顺至大殿,伴上了欢庆的奏乐,一时间,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去瞧那两对璧人。 金华接连着被绑了四五日,手脚酸痛至今未愈,好在身边的人也十分老实安静,纵然他心中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得老老实实将自己包成大红花一般送到这四公主面前。 反观另外一对,君娆自今日醒来便是一副娇娆艳丽的模样,她手中握着一截彩球丝带,瞧了瞧身边的男子。他今日是一身大红喜服,越发衬得他俊美不凡,而那严肃冷冽的气场,更是令她放心大动,再回想金晚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着她多年来追着赵子然屁股后头跑的姿态,此刻的君娆早已开心上了天,举手投足间的媚态更是浑然天成。 渠酉殿前早已空无一人,与新人交拜的大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小菊有些害怕,小姐自刚才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只是呆呆的站在这里。她自然晓得吉时已到,小姐应当早早回到大殿。可多日来小姐一直欢声笑语,几乎没有过这样的神态,小菊站在一边干着急,一撇头,竟然发现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这里! 小菊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救星,激动地望向秦舜。秦舜只是看着金晚玉,微微抬手摆了摆,小菊仿佛得了什么赦令一般飞快的走掉了。 自东边那头忽然响起了礼炮,轰的一声,金晚玉整个人如梦初醒,身子震了震,这才觉得站得太久,腿有些软,忍不住踉跄几步。 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秦舜身上有一阵淡淡的药香,金晚玉很早以前就闻到过,只是她从未告诉过他。金晚玉低着头,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秦舜。 秦舜将她扶好,将她的裙衫整理好,声音很轻,语气淡淡的:“母亲在找你了。我们回去吧。” 金晚玉丝毫没有要动身的迹象,依旧是低着头站在那里。秦舜抿了抿唇,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伸手想要将她捞到怀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舜的手僵在那里,神色越发的冰冷,在礼炮的轰鸣声下,秦舜无声的收回了手,就这样站在金晚玉身后,等着她的下文。 两人僵持许久,金晚玉忽然转过身,那张原本粉嫩的小脸此刻只有苍白之色,淡淡的看不到表情,她仰着头与秦舜对视,一字一顿道:“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舜看着她,同样淡定:“该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金晚玉一声厉吼,眼睛开始变得红红的。秦舜脸色更沉,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金晚玉觉得心里头闷得很,不想再与他废话,转身就想走,手腕却被紧紧握住,金晚玉想要挣脱,可那股力量实在强大,她心中一恼,狠狠地望向秦舜:“放手!” “不放!”秦舜沉声道,手里握着她细白的手腕,目光带着悲痛:“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话毕,他一把将金晚玉拉到自己面前,双手牵住她的双肩,目光与她对视:“你说过,你不会离开,金晚玉,你不准离开我!”他重复着这句话,神情中带着明显的受伤,这是金晚玉第一次见到秦舜有这样的神情,那原本激动地情绪也渐渐冷静了几分,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在远远传来的喜乐与天空中的礼炮声下,沉默无语。 金晚玉看这秦舜受伤的神情,心里并不好过,可是今天的冲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她闭上眼,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喃喃道:“阿舜,你不该这么做。你怎么能让子然……” “子然……”秦舜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嘲讽:“玉儿,时至今日,你还是忘不掉赵子然?那你对我说过的话,可有半分真心?是不是因为,从前赵子然还未成亲,所以,你即便与我欢好,仍旧能与他有一线生机,而如今赵子然今日旁娶他人,你……你就伤心了?” 金晚玉猛地抬头,目光中带着讶异与愤怒,她呼吸急促起来:“你……你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秦舜笑出了声,也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抢在金晚玉开口之前,他语气渐冷:“那我告诉你,无论是我胡言乱语还是胡作非为,今日喜事已成定局!玉儿不是向来都不爱搭理这些朝政之事?那今日嫁娶,关你何事!?” “秦舜!”金晚玉怒极,手都已经扬起,可是看着秦舜的目光,她的手终究还是僵在了半空。秦舜看着她僵着的手,缓缓地伸出手握住,金晚玉回过神想要抽回手,却被他强硬的拉到了唇边,然后……轻轻地一吻。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件事只能这样做。玉儿,你这样紧张赵子然,却又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意,我这么紧张你,你却能无视我的心意。是不是你这么多年,一颗心的温柔都给了他,所以才能这么爽快的对别的人硬起心肠?”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秦舜,她觉得今日的秦舜让她陌生至极,她仿佛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那些意图,可是往往离真相更近一步时,多年来的逃避让她选择性的又退上一大步。秦舜的话不尽对,可总有那么几句,让她无法辩驳。她渐渐冷静下来,看着秦舜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和受伤。 金晚玉红了眼睛,有些哽咽,她无力的望着秦舜:“我对你从未有半分假情假意。可是阿舜,子然有多爱君薇你知道吗,你这样做,他该有多伤心。” 秦舜垂下目光,轻声一笑。自我许了你是一生伴侣之后,我有多爱你,你可知道?你这样说,我也很伤心。 金晚玉慢慢地退出了秦舜的怀抱,与他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站定。两人一时间都没有了话说。 不知过了多久,金殊派出来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们,来人隐隐约约觉得小姐姑爷有些不对劲,可也说不上,只能低着头将二人引了回去。 金晚玉回去以后,以身体不适向母亲告了假。原先金苑想让秦舜陪着她,可金晚玉一口回绝,自己的女婿又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金殊看了看两对新人,心中大致有了定数,点头允了。 也是从这一刻起,金晚玉和秦舜的冷战开始了。 大婚之后,赵子然与君娆出宫入住了陛下钦赐的公主府。而君蕴因为身子的缘故,同金华暂住在相府,方便秦舜为其调养身子。 而金晚玉自大婚日回了相府以后,竟令人将姑爷的床褥衣裳扔出了闺房,下人们面面相觑,可金晚玉着一身金丝滚边的曳地长裙立在他们面前,几乎让他们觉得小姐有了几分丞相的威严气魄与慑人的气场,一时间纷纷忙碌起来,在书房旁边劈出了一间房,做了秦舜的卧室。 待丞相与几位老爷回来以后听闻此事,皆是皱起了眉头,金殊更是想要训一训金晚玉,阻止他们的人,却是秦舜。 “也许,此时让玉儿好好想一想,也不是什么坏事。”话毕,他便再无二话的去了自己的新卧。 金殊还想说什么,金苑也阻止了他:“阿舜的法子的确有些过激,可对玉儿那样顽固的性子,就得用这样过激的法子。你不必操心了,反倒是这回,你身为兄长,弟弟却早于你成婚,至于那个哪家的女官,你若是相中了,及早下手,免得落人闲话。” 金殊一怔,难得的显出了几分不自然,诺声称是,也退下了。 李世一贯的温柔,将金苑搂进屋里,轻轻抱着她:“只怕这回,赵丞相家中也家无宁日了。那三公主在制造家暴方面的造诣颇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金苑不屑道:“哼,谁让她嫌弃我女儿。他儿子从我女儿这里拿去的,总有一日要一分不少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李世无奈的笑笑,其实这样两母女,是何其的相似。 第31章 丞相府此起彼伏 丹阳城的夏日正是应了这个城名,丹红烈日,阳城如火。皇城之中,商贩们的生活亦是过的如火如荼,今年的夏,似乎格外的生机勃勃。 热闹的集市上,一阵追赶打骂声从东边大街一路杀了过来!小贩们纷纷避让不及,摇头叹息——都这个月第五回了! 丹阳城中凭借着潇洒恣意的姿态风靡全城的金三公子,此刻已经乱了发髻,破了衣裳,神色惊慌的一路狂奔。而在他身后十米的距离,娇小清丽的少女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持着一根粗大的烧火棍,矫健的身姿丝毫不输于前面的男子。 两人都跑了一段,一如既往的在城东大街上最为繁华的地段停了下来。金华早已不似第一次被破天荒的追杀那般惊讶愤怒,犹记得第一次被追杀,他哇哇大叫“你敢打我我去告诉我娘!”,身后的四公主不依不饶:“你花天酒地对我不忠我也去告诉我娘!” 金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喊停,君蕴也追了不下三条街,此刻也要休息一下培养元气,就和他保持着十米的距离。金华心中诧异,不是说这个公主是个病秧子说一不敢说二指东不敢往西吗!他只是去翠华居喝个茶啊! “你你你、你放下武器!”金华快要哭出来了。 君蕴冷笑,掂了掂手里的烧火棍:“夫君不是说翠华居的茶味道不一般嘛,不如赖尝一尝翠华居的烧火棍和家里的有什么不一样!”说着手里的棍子就扬了起来! “哇!”金华崩溃的一声怪叫,撒开腿跑了! “站住!”君蕴一声大喝,继续去追! 两人继续开始着你是疯儿我是傻,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新婚追逐战! 早已见怪不怪的商贩们已经把这当做了城东大街每月一闹,只当看了官家们的好戏,生活倒也是有滋有味。东大街渐渐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叫卖,两个小丫头也是这时候才慢慢追了上来。 “三夫人——” “四公主——” 两人丫头一不留神,撞了路人。抬头一看,忙低头认错:“小菊姐姐。” 小菊手里捧着书卷画作,同情的看了两人一眼:“又在追三公子和四公主呢?” 两个丫头欲哭无泪的点点头,小菊想了想,把出来买东西时带着的绿豆汤分给了两个人:“赶紧的,别让三公子和四公主中暑了!” 两个丫头苦兮兮的对望一眼,点头称诺,苦命的追了上去。 这两个丫头,其中一个丫头是相府的丫头,对着公主的陪嫁丫头说:“我可真闹不懂了!从前相府里头只有四小姐最让人头疼,下人们除了小菊姐姐都不敢跟着四小姐!都害怕被丞相责罚!可四公主来了咱们府里,四小姐倒是安静了!这一对祖宗却闹起来了!”她的命真苦,原想着可以逃过四小姐的魔抓来服侍四公主这样的温顺听话的主子,谁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 陪嫁丫头也很心酸:“还说呢!我们公主都说四小姐最会耍乐子!丹阳城里里外外,相府上上下下,无论什么四小姐都能玩的风生水起,可来了相府这么多日,我连面都没见着几面嘛!骗子!”到底年纪小,陪嫁出来还是多了几分孩童心性,原本以为可以开开眼界,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两个丫头苦命的去追自己家主子,小菊则是抱了一堆小姐要的东西回了相府。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相府有自己的冰窖,小菊盘算着得多搬些冰出来解暑。 路过后院时,小菊一眼就瞧见了正坐在荷花池中自己跟自己对弈的姑爷,心里的叹息何止一两声?自从大婚之后,小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爱玩了也不爱闹了,整日整日足不出户,居然破天荒的将那些玩具都扔了出去,还让她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书卷。姑爷就更奇怪了,似乎连太医署那边的事情也不怎么管了,前几日太医署的刘大人还遣人过来,姑爷连见都不见,就以身体不适给推掉了。 即便小菊未经人事,也能隐隐约约嗅出些不寻常的味道——姑爷和小姐,似乎在冷战! 小菊抱着一堆书籍画卷走到秦舜身边:“姑爷,小姐让奴婢买的东西,奴婢已经买回来了。” 秦舜将棋盘挪开,小菊机灵的将东西放在他面前。秦舜挑出几本书翻了翻,里头有史记,有名家书法,居然还有一本厚厚的注学典籍。秦舜轻笑——这是要恶补?他又随意翻了翻,淡淡道:“拿笔来。” 小菊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乖乖的找来笔墨。只见秦舜干净修长的手握住笔,在一本古籍注本上头写上了几笔,翻完一本书,又去翻其他的,同样也是修修改改。最后,他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叠的好好地,压进了书页里头。 “拿去给小姐。”秦舜将东西交还给小姐,末了还叮嘱一番:“这些书有些地方在新本里头已经修改,下回玉儿要看的书,我去买。她如今从头拾起,一次吃不下这么多东西。须得从头一步一步来,且看她此行大有一步登天的势头,呵,她悠闲懒散惯了,要胸有丘壑,谈何容易?” 小菊是金殊手底下一路训练出来,相府称得上名号的文艺女青年,听了姑爷的话难免有些不赞同:“姑爷说的不对,奴婢觉得小姐本就胸有丘壑!” 秦舜挑眉看她,笑意更深,给他打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比喻:“再肥沃的田地,若无人耕种,即便底子再好,终究还是得长草。”他垂下眼:“要一夜之间除掉杂草容易,可要这片裸地顷刻间丰收,做梦比较容易。” 小菊还想说什么,还是欲言又止,她将秦舜修改过的东西抱到了书房。轻轻推门进去,小菊还是忍不住笑了。 金晚玉是个最按耐不住性子的人,从前无论春夏秋冬一路活蹦乱跳的走过来,如今却要将屁股死死黏在椅子上,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书桌。从早晨一起来便来了书房,到底是累了,一边放着解暑的冰块,可她还是觉得热,身上脱得只剩一件薄薄的抹胸,身下的纱裙也被十分不雅的扯了起来,两条白皙笔直的腿光溜溜的露在外头。金晚玉侧脸趴在书桌上,手里持着的毛笔头画上了脸颊,留下一道黑黑的墨印,已经呼呼的睡过去了。这场景叫外人看去了,可真是香艳的可以喷碧血了! 小菊刚想上前去将她叫醒,已经有人阻止了她。 秦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目光温柔的看着桌上呼呼大睡的某个人。他令小菊将书卷放好,便将人带了出去。 “天气炎热,这午后的时间是最困倦的。让她好好歇息。” 小菊不敢:“可小姐说若是见到她偷懒打诨,奴婢就一定要提醒她!若是小姐发现自己香喷喷的一顿午睡,醒了一定要责怪奴婢的!” 秦舜觉得好笑:“你若是现在将她叫醒,她那起床气配着这炎热的天气,指不定更是一顿火大。” 小菊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啊!姑爷!小姐这些日子可勤奋了!起先我也不敢去叫,可后来小姐真的火了,我才敢去叫,小姐醒了,非但没对奴婢发脾气,还对着铜镜骂自己呢!” 秦舜也颇为意外:“为何不曾听你说过?” 小菊愣了愣,最后嗫嚅道:“小姐说……读书努力,是自己的事情,旁人……旁人假模假样的关心,指不定是存着……存着利用之心。”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秦舜也渐渐听明白。只怕这话是金晚玉有意告诉她,再让她告诉自己。 秦舜的笑容渐渐多了几分苦涩。原来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是一个利用她的人?他也不再多问,遣了小菊下去,便又回了荷花池边的凉亭里。 刚刚落座,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传了过来。秦舜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皱了皱眉,起身顺着声音来源寻了过去。 君蕴捏着金华的耳朵一路从相府门口训到了后院,金华几次想要还手,君蕴的呼喝声便拔高一个调子!若是惊动了母亲,指不定还是他自己受一顿发,母亲如今可是很喜欢这个帮忙管着自己的儿媳妇呢! 君蕴带着金华一路朝前走,甫一见到脸色不佳的秦舜,立马噤声,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金华觉得在妹夫面前得有一个姐夫的姿态,见自家夫人松了手,也马上挺胸抬头做出了威严状。 秦舜淡淡的看君蕴一眼:“玉儿正在书房看书,三哥三嫂莫要吵到她。” 金华哇的一声怪叫:“玉儿热疯了么!我还准备待她去吃城东那家冰糕的!忒解暑了!”他声音有些大,秦舜免不得又皱了眉,君蕴瞧见了,一把拐了金华一胳膊:“你小声点,没听见玉儿正在读书么!你真当都和你一样,成天不做正事!” 金华还想反驳,君蕴却杏眼圆瞪的看着他,金华暗暗下定决心:“回房再收拾你!” 君蕴作势就要开打,金华又一声怪叫,跑掉了。 秦舜看着跑掉的金花,望向君蕴的神色带上些不满:“我曾告诉过你,不要让玉儿发觉你不是君蕴。这些日子她心情不大好,足不出户,若是她出了房门,定会察觉你不对劲。” 君蕴抠抠鼻子很不耐烦的看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把他拖到一个凉快的地方谈话。 “秦舜,你知不知道金晚玉为什么单独对君蕴好?” 第32章 忆往事君蕴动容 炎炎夏日里,秦舜的沉默让君蕴有了一丝丝寒意 她与秦舜坐在一处阴凉的回廊下,很自觉地和他隔出一个安全的距离,语态间还是有些犹豫:“你从前与我说,有些事情,你希望她能亲口告诉你。可是如果你有过这样一个秘密,明明想说出来却已经失去了说出来的最好时机,在犹豫徘徊之后决定说出来,才发现说不说结果都一样。然后你拼命地想要忘记,却又拼命的想起来。这个秘密就像一个毒瘤一样长在你心里,所以,你开始想把自己也忘记,让自己或成另外一个人,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就能获得重生,那么,这个秘密真的就很难说出口。” 秦舜抬眼,沉默的望向君蕴。那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分明有狂风暴雨袭来的迹象。 君蕴难得的收起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本来我真的不想说,也不能说,可是……”她看了一眼秦舜,意思很明确——你们冷战这么久,真的很影响夫妻和谐! 君蕴看了看依旧沉默的秦舜,将她所在的身体里头的记忆倾盘倒了出来。 秦舜从前听小菊半猜半蒙的给过一个说法,说是金晚玉这十几年来大多数都在外头疯野,十岁以前则是跟着一位国子监离休的师父习字。 其实真相不完全如此。 按照大周的规定,皇室贵族家的小孩,五岁以后就要被送到国子监里头上学。 可金晚玉是个例外。 金相为了让她成为接班人,自她能走路的时候就令下人陪着去跟着一位师父修文习武,那位师父是个世外高人,金晚玉又是金苑的独女,堪称小金苑,学东西快,人机灵,饶是那位从不收入室弟子的高人,也破了规矩收了她,只是那高人身居山林,金晚玉每每去求学,总是天不亮就驾车离开,小小的人儿还要再荆棘满布的山林里找师父,然后天黑了才回得来。 到了小晚玉九岁那年,已经是一个聪明绝顶才华横溢颇具身手的小姑娘,因着金相教子过程比较低调,是以旁人并不晓得金相家的小姐如何如何,可相府上上下下则是将小姐折腾人的本事领悟了个透彻! 这个年仅九岁的小姑娘更是被相府的人看做了小丞相,个个都认为小小姐长大以后必定继承丞相之位!也是在那一年,金苑安排了金晚玉进了国子监。 国子监里头大多都是五岁便进来了的皇家官家之子,是以一个九岁了才第一次走进国子监的金晚玉,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金晚玉到来以前,因着大公主低调,二公主沉稳,四公主懦弱,又因着女帝有意无意的对自己的皇子有些压制,所以君娆是国子监里头最为吃香的小公主,一直独领风骚,不可一世的傲娇性子养的十分精贵。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金晚玉前脚刚踏进国子监,另一个特例后脚就跟着进来了。这个特例,则是当今赵丞相的独子,赵子然。 赵子然比金晚玉大五岁,所以,作为一个十四岁才刚刚走进国子监的贵族少年,赵子然比金晚玉更加特殊!顺利成章的,赵子然和金晚玉并列成为君娆的挑衅对象。 仗着女帝的宠爱,君娆身边的侍婢下人屁溜溜的一大片,前前后后都服侍的妥妥当当,作为国子监里头唯二连一个下人都不在身边的金晚玉和赵子然,成为了君娆的的嘲笑对象。 金晚玉年纪小,气性却大,她看不惯君娆呼喝别人其实自己就是个废物,挑着一个休息的课间,嬉皮笑脸的将君娆请了出去。君娆得意极了,想着她定是来巴结,在众目睽睽之下撇开下人和金晚玉出去,只等她讨饶的时候就将人全叫了出来见她的丑态。谁料,那天直到放学,君娆和金晚玉都没有再出现过。 宫人们慌了手脚,连金殊都吓了一跳,遣人去寻金晚玉的下落。直到天黑,宫人们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瞧见了被吊的奄奄一息的三公主! 听说,同一时间,金晚玉看完了东大街的杂耍,举着两只糖葫芦回了相府。 于是,大祸就这样闯下了。金苑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将金晚玉捆着带入了皇宫,在陛下还没来得及震怒以前,当着女帝的面给金晚玉上了三十大板。九岁的女孩子,哪怕身手再好,这三十大板下去,也奄奄一息。 金苑和赵月华都是女帝的左右手,她在位期间,这两位卿家为她省了不少事,人家已经对自己的孩子这样痛下毒手,若是再为难,只怕会弄成僵局。是以女帝非但没有震怒,反倒安慰了几句,权当做是小孩子间的争执,还责怪丞相下手太重。 于是,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只不过女帝下了命令,自此去国子监上学的王孙士族,一律不可以有奴才陪同。 为了这件事情,金晚玉和金相闹了不愉快,十日之后回到国子监,也就看君娆更加不顺眼。如今君娆的小人奴才们皆是在外头等候,身边没个人服侍,又似乎是得了女帝的什么告诫,除了不断的翻白眼,竟真的不再找金晚玉的茬。 可是,不找金晚玉的麻烦,就一定得找其他人的麻烦来消气。所以,一只懦弱的躲在角落恪守本分的君蕴成了君娆看着不顺眼的人。金晚玉第一天来国子监的时候,给她递小纸条告诉她怎么样坐好,书放在哪里,先生是谁脾气如何的,就是君蕴。所以当君娆找君蕴麻烦的时候,金晚玉三两下就将君娆打跑,自此,君娆看金晚玉更加不顺眼,连带着看君蕴也更加不顺眼。 对于金晚玉来说,君娆固然讨厌,然而就坐在君蕴边上的位子,看着君娆挑衅都无动于衷的赵子然更加让金晚玉气愤,拍着赵子然的桌子道:“你身为堂堂男子汉,见到一个姑娘家被欺负都不知道说两句话,你还是男人嘛!” 赵子然只是看她一眼,声音尚显稚嫩,语气却极为平淡:“为人臣者,当守君臣之道,不可以下犯上。” “啊呸!”金晚玉暴跳如雷,鄙视死了这个道貌岸然胆小如鼠的赵相独子。 自此,金晚玉十分讨厌赵子然,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讨厌,她对赵子然的关注反倒多了起来,还主动调换了后排的座位,常常拿着一本书挡着脸偷偷看赵子然。 赵子然总是一身简简单单的黑色锦袍,做工料子都是上上等,他的个子是同龄孩子里最高的。他的皮肤好到让金晚玉自愧不如,只是略显苍白,金晚玉愤愤的叫他“小白脸”。 小白脸除了外表被她吐槽,还有许多行为也遭到了吐槽。比如,他的书桌永远是国子监的学生里头最干净整洁的。桌子下头的书也是最多,被翻过次数最多导致页脚都微微上翘了的,偏偏他极为爱护,每一本书都一点一点整理平整,压好。金晚玉从此为他改名“小别扭”。 这样过了几日,金晚玉的偷窥行为被君娆发觉,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自然不缺乏这方面的手段,不过半日,俏丽的女孩子已经围在赵子然身边,左一句“子然哥哥”右一句“子然哥哥”。 金晚玉觉得君娆那个样子十分耍宝,她没有再去找君蕴的麻烦,金晚玉也乐的清闲。时不时的会找君蕴说说话。 真正的君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软弱公主,她看向金晚玉的目光中满是羡慕与激动,她说她从未出国皇宫,她的父君很早就死了。金晚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个母亲,还有三个父君,这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所以,觉得很幸福的金晚玉当天放学后便带着君蕴偷偷跑了出去玩耍,直到很晚才回来。 毫无疑问,君蕴回到宫中也无人问津,金晚玉却又被罚了,这次一罚,就是三天。金晚玉早已经脱离了与母亲大吼大叫最后还是不讨好的年龄,只是心里还有些记挂君蕴,她只要一想到君蕴说这那句“也许有一天,我死在宫里也不会有人伤心”就觉得很难过,她几天没有去上学,也不知道君娆那个坏蛋会不会欺负她! 所以,三天一过,她立马就奔回了国子监。这一次,有些出乎金晚玉的意料。 “什么?你说君娆每次找你茬,都是那个小别扭,啊不,是那个赵子然帮了你?”金晚玉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 君蕴微微一笑,柔柔弱弱:“是啊,玉儿,其实你误会赵子然了。”她自小身在深宫,又常看人脸色,所以看起事情来也透彻一些:“虽然没有明着偏帮,可我看的出,每次三皇姐来找我的麻烦,都是被他悄悄化解了去的。玉儿,你行事太过随行冲动,若是再大一些入了官场,定然会吃亏。赵子然看似漠然,其实是一个心有热血行事谨慎的人。” “啊呸!”金晚玉做出一个作呕的表情:“我最讨厌官场那些弯弯道道,也就他那种小别扭才会喜欢这些!既然你说他帮了你,那我也不鄙视他了,倒是你!”她脸色一正,难得严肃的交代:“你性子软弱,我觉得你更不适合那些弯弯道道,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走出那个皇宫!” 那时的金晚玉也许没有看到,年轻却软弱的公主眼里,满是无奈与羡慕。也许她自己都知道,不会有那一天了。 君蕴讲了一半,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里还残存着那个那个少女的意识,竟有些鼻头发酸。她停了停,继续道:“金晚玉只在国子监呆了一年,但是在君蕴的记忆力,那一年,是她一生里头过的最快活最轻松的日子。” 秦舜闻言,声音有些沉:“你是说,玉儿之所以单单对君蕴好,是因为她们曾经有这样一段情谊?” 君蕴目光闪了闪,仿佛是触到了真正的君蕴一生最大的惊心动魄,她咽了咽口水,道:“不只是这样,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君蕴替金晚玉守了一个秘密——八年。” 第33章 旧忆已毁不如故 知了掩在树叶间聒噪,一丝清凉乘着微风从窗户滑了进来,金晚玉微微一动,醒了。 这日头越来越毒,早晨还要好一些,一到午后,金晚玉整个人都不好了!边上有小菊放好的冰块,让这燥热的天气稍稍缓和了些。原本是要将这本《春秋实录》读完,如今这一大片的口水印……实在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金晚玉觉得气闷,想责怪小菊没有及时叫醒她,想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发怒实在有些可耻,她提着裙子跑到冰块边,用手捂了捂冰块然后朝脸上拍,冰凉刺激的触感令她清醒了几分。可是,不只是窗外的知了太过燥人还是今日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读书,金晚玉觉得近几日越发读不进去书,全然不复起先几日那般发愤图强! “小姐,您醒了啊?”虚掩着的门外传来了小菊的声音。金晚玉闷闷的应了一声,小菊便麻溜溜的进屋,手里还端着一只果盘:“小姐!冰镇西瓜,特别解暑!” 金晚玉耷拉着脑袋走过去,拿起一块小小的咬了一口,的确是沁凉解暑,可不知为什么,心里那股子闷劲还是没能驱散。金晚玉吧唧着西瓜,随口问:“哪里来的西瓜,味道挺不错的。” 大周虽然民丰物阜,可冰镇西瓜当真还不是谁家里都可以吃得上的,金晚玉随口一问,小菊眼珠子一转,脆生生答道:“小姐,这是三夫人送来的!” 金晚玉在脑子里转了三个弯才想起来小菊口中的“三夫人”指得就是君蕴!她猛地一怔,三两口吃了西瓜,如梦初醒一般自言自语:“对呀,我怎么把君蕴给忘了!你看我这榆木脑袋!” 说着她就要往外冲,小菊看着她赤条条的模样,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拿过衣裳给她披着:“小姐!三夫人都过门好多日了,您现在才想起来,也不急于这一时了!您要是这副模样冲出去,姑爷瞧见了可得骂死小菊了!” 姑爷两个字犹如一根大钉子,将金晚玉钉在了原地。心里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钩住了,一扯一扯的,有点疼。金晚玉恍然——君蕴过门多少日,她也就有多少日没有见过秦舜了。 大婚那一日,她当真是气昏了头,也的确是伤心难过了。秦舜的话难听,可是并不全错。金晚玉甚至觉得自己当时也许真的是恼羞成怒,所以……所以才会那样的不管他的感受。 心里头那股闷闷的烦躁一下子找到了源头,于是升华成了更加糟心的烦闷。金晚玉闷不做声的坐回椅子上,揪着衣角低着头。 不多时,外头有传话的声音:“四小姐,四公主来了。” 四公主……君蕴! 金晚玉立马跳起来:“快请!” 丫头很快就将君蕴请了进来。如今的君蕴自然不再是从前那个。整日山吃海喝滋补养颜,一张小脸出落的越发粉嫩欲滴,金晚玉见着,心里其实很开心,拉着她略带歉意的说:“阿蕴,对不起,你来了我府里这么多日,我都没能好好招待你。” 伪君蕴噗嗤一笑,灿若明阳:“玉儿,你我现在是一家人,从前是你照顾我,可如今,按照辈分来,我可是你的三嫂嫂呀,哪有嫂嫂进门了还要小姑子来照顾?” 金晚玉不由得一怔,目光中带着些茫然。也许是没有想到,这样一番话,也能从君蕴的口中说出来。君蕴自然看出了她目光中的情绪,微微低头一笑:“从前我软弱无能,是因为我被束缚在皇宫那个金丝笼里头,可如今我出来了,所以,我也想过一些不一样的生活,玉儿,你觉得我如今这样,不好吗?” “不!”金晚玉立马摇头,“你这样……很好。”她说的诚恳,君蕴又是一笑:“玉儿,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而是要放眼将来。从前我在宫里的时候,总是听说你和你那位夫君的趣事,原本以为到了丞相府,日子会过的开心一些,可来了相府这么多日,我才晓得你和你那位夫君闹了不愉快。”她顿了顿,试探道:“玉儿,你心里,还在记挂着赵子然成亲的事情?” 金晚玉沉默的看了君蕴一眼,点点头,然后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君蕴了然:“我懂了,一开始呢,是因为消息突然,所以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所以算得上是记挂着,可后来呢,你发现,人家自己都心甘情愿了,你还在这替他不值什么呢!明明有个在乎你在乎的不得了的人在身边,你还要因为那种渣男伤了别人!太不值得了!所以,不记挂!对不对?” 金晚玉目瞪口呆的看着君蕴:“阿蕴……你。” 君蕴接过话:“你你你,你才应该好好反省!玉儿,赵子然从来都没把你放在眼里过!他和他家那个赵丞相是一丘之貉,永远都道貌岸然的觉得所有的权臣都是奸臣!你娘的行事作风老早就被他们看不顺眼了!你还巴巴的以为他会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明白事理,就不会娶了君娆!” 金晚玉的脸色有些难堪:“阿蕴,你……你何必说这些呢……” 君蕴一想到某个人阴森森的眼神,心里一阵寒颤,看着金晚玉伤怀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说、不说,不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让你看个清楚,难道还让她别在你心里烂在肚子里吗?金晚玉,这个秘密我替你守了八年,可你自己都明白,到现在,这个秘密根本不值一谈,没人会在乎!难道你以为,让赵家人知道了八年前是你救了赵子然,那么冷的天气在山里守着受伤的他守了一夜,又为他寻了药救命,最后自己没了半条命,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吗!?我呸!还是你觉得只要让他知道了这个真相,他会把这么多年对君薇的感激和爱又全部转到你身上来?你醒醒吧!赵子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会帮着你一起整君娆的小男孩了,他现在,以后,都只会朝着第二个赵丞相的路走!就像你一样!我告诉你,就算当初君薇没有骗他是她救了他,赵子然也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金晚玉彻底不说话了。一张小脸在这炎炎夏日里惨白惨白,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静止了。一个曾经以为很重要,然后渐渐连说一说都没有必要的秘密,就这样被人一点不剩的晒在了太阳底下。 然而,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窒息之感,到之后越发的轻松,她觉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 一个曾经舍了性命都要救回来的人,看着他将别人当做救命恩人,一点一点忘记曾经的情谊,一点一点变成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走上一条和自己背道而驰的路,而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立场来挽留。 短短一年的相处,不过是三个年少无知的孩子懵懵懂懂的情谊,那时候的感情,也许连“爱”都算不上。可冲着这份懵懵懂懂的感情,金晚玉丢了半条性命,再也实现不了那时候“只愿策马,驰骋天下”的豪情壮志,过了小半生浑浑噩噩碌碌无为的日子,还是死心眼的想着,只要是他愿意的,那他这条路,她都会支持他走下去!小半生的虚度,只为当初的坚信,坚信他是一个心有热血的人,是一个和她一样潇洒的人。 金晚玉想,如果赵子然真的喜欢君薇,那就应该祝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可是在得知赵子然娶得那个人是君娆的时候,金晚玉心中的悲痛并非是心爱之人旁娶她人的哀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替他伤心。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被他放弃了,而他,可能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有热血却面若冰霜,笑起来十分好看的那个少年。 仅此而已。 君蕴看了看低着头似乎陷入了很不好的回忆的金晚玉,猜测着她现在应该需要静一静。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这剂激将药,会不会下的有点猛啊! 哎!不管了!君蕴心一横:“玉儿,你还好吧?” 金晚玉抬起头:“阿蕴,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太好了!君蕴顺了顺气,转身出了房门。谁料前脚刚踏出房门,立马就被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大跳!秦舜见她张嘴就要叫唤出来,立马一根银针放倒了她…… 君蕴醒过来的时候,是在窗户大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书房里。俨然一张大脸横在面前,君蕴哇的一声大叫,一脚踹来了面前的人。就听得“咚”的一声,君倾的惨叫声盈满整个书房。君蕴目瞪口呆:“你你你你……” “叩”的一声,秦舜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对着君蕴淡淡道:“你三皇兄这次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君蕴瞪大眼睛——啊……原来是三皇兄啊! 君倾龇牙咧嘴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恨恨的瞪了君蕴一眼,君蕴也很无辜的看他一眼。两个人相顾无语,秦舜在一旁开了口:“四公主,三皇子先前为了查明琼花山庄陈尸一案出了些意外,未能替你送嫁,此番专程前来,是有些问题想要问问您。” 秦舜已经把来意点明,君蕴呆呆的:“啊?什么问题?” 君倾这下子来了劲:“皇妹啊,是这样的啊!皇兄是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日是怎么晕倒在那个陈尸的宫殿里头的?” 君倾话出,连秦舜都望了过来。君蕴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中…… 第34章 道歉模式遇女配 金晚玉回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想着白天里的神伤,似乎一觉醒来,人都轻松不少,连带着那些情绪仿佛都变淡了。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掌起了灯,火焰啪的一声炸开,金晚玉愣了愣,旋即笑了出来,心中无限释然。 连着许多日都呆在房间里苦读,母亲与二哥惊讶之余,倒是乐见其成,爹爹们一直是心疼她的,可是若是有母亲命令,只怕他们也不会来看她。金晚玉就这样卧室书房两点一线的孤独着,看着天色,小菊也许很快就会来送吃的。 果然,没多久之后小菊便捧着餐盘进来了。金晚玉无意识的看了看她身后……空无一人。一颗略略有些期待的心顿时又啪的一下掉了下来,郁郁寡欢的走到桌边,看着小菊送来的餐盘,眼珠子转了转,目光便定在盘子里剥好皮端端正正摆着的几只粽子上。 “怎、怎么会有粽子?”金晚玉望向小菊。 小菊笑了:“小姐,马上就是端阳节了!您别是读书把脑子都闷了!” 金晚玉很不开心的看了小菊一眼,小菊自知失言,捂着嘴乖乖站到一边。 金晚玉一手托腮,一手屈着食指一扣一扣的敲着桌面,盯着桌子上的粽子出神。小菊瞅一瞅自家小姐,看着那一盘子没动的菜,小心翼翼的上前:“小姐啊,是不是没胃口啊?” 金晚玉没精打采的瞅她一眼,嘴角下弯眼角下拉的点点头,样子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小菊扑哧一声笑了,金晚玉更加不开心的看着她。小菊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姐啊,您啊……是惦记姑爷啦!” 姑爷!金晚玉脸一红,立马就僵住了,手足无措的对着手指,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小菊这会儿更加坚定了:“小姐!您都好多天都没见着姑爷了!姑爷……” “他怎么了!?”金晚玉猛一抬头。小菊暗笑,面上还一副正经做派:“姑爷?姑爷能怎么样啊!被您赶出闺房那么多天,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多掉范儿啊!再说了,姑爷进门这几个月,府里头谁不给咱们姑爷竖大拇指啊!小姐您这样一出,姑爷虽然半个字怨言都没有,可成天的坐在荷花池边上郁郁寡欢,连太医署的事情都不管了!刘大人请了几次,姑爷都以身体不适推拒了!下人们都看在眼里呢!小姐您……”她用了一个“您于心何忍”的眼神儿…… 金晚玉已经坐不住了:“小菊……我……我这次,的确是过分了吧?” “那可不!”小菊煞有其事的点头! 金晚玉顿时陷入了罪不可恕的深渊……她……似乎要开始忏悔了! 无意间拿过小菊送来的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着,书里忽然掉出一张纸来,金晚玉一怔,将纸捡起来翻开,忽然愣住了。 九州大陆分为周陈梁卫,自三年前大周灭梁开始,近几年战事频繁,周边都不安宁,更不要提边陲小国隔三差五的来犯。梁国是边陲部落发展而成,不似大周戎马得天下,而是靠着巫蛊之术,手段残忍,是以女帝才会决定灭梁。如今梁国余孽还想再兴战事,却只是小打小闹,即便如此,大周版图还未有人能真正的绘出来。可手上这幅……金晚玉仔仔细细看着版图上面用心勾画出的板块,哪些是大周的版图,哪些是攻占之后仍旧未能平定,哪些是战事之后的割舍版图,甚至还有对大周十年后的版图预测! “这是哪里来的?”金晚玉将地图摊在了小菊面前,小菊蹭上来一瞧,脸色也变了变:“这……这不是姑爷放在里头的吗!” 秦舜!金晚玉有些意外,将手里这幅地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字迹的确很像,笔画勾勒清晰明了,细微的地方还有批注。仿佛能从这幅画里,想象着他在灯火之下,细心地描摹这幅图的模样。认真而用心。金晚玉心里忽然涌起一些酸酸甜甜的感觉。 死秦舜!真当我是傻子连地图也不会看吗!金晚玉愤愤的想,可是鼻头却越发的酸涌…… 分明前一夜还抵死缠绵,分明还抱着他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永远不离开。可是转身就对他发了火。金晚玉忽然想起大婚前一晚秦舜不同寻常的情绪,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无助,那么需要自己,亦或者说……那么恐慌。 金晚玉渐渐开始明白了什么。也许,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得知赵子然娶君娆后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他那么义无反顾的坦白,甚至语气凉薄的刺激自己,也许是在跟自己赌。可是她让他失望了。她身为他的妻子竟然为赵子然伤心难过,真的是她心里太过在意赵子然,还是因为秦舜从始至终的包容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对他无下限的无理取闹? 这一次,的确是她错了。 “小菊!秦舜在哪里!”金晚玉噌的一下跳起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想往外冲了!小菊手忙脚乱的把她拦下来:“小姐,方才大家都用过饭,下午三皇子来过,姑爷和四公主都作陪了,如今天色也晚了,姑爷肯定累了,你又这么激动,必然不好措辞,不若这样,您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小菊就把姑爷的东西都搬回来,您呢,就可劲儿的赔礼道歉,哄一哄姑爷,待姑爷回来一看,呀,东西什么的又安置的和原先一样了,得多开心呀!” 金晚玉苦着脸:“可……可我现在就想见他呀,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我……我会睡不着的!” 小菊摊手:“自作孽,不可活!” 金晚玉虽然还有些冲动,可是把小菊的话拿来息息咂摸,也未尝没有道理。风风火火的赶人家出去,总不能随随便便的又接回来。这件事情的确是她做过火了,伤了秦舜的心,哪怕他真的不依不饶不原谅,她也得厚起脸皮去把他拽回来! 小菊说的没错,磨刀不误砍柴工!急于一时反倒失了方寸,让秦舜觉得自己对他的心意太随便,那就不好了! 金晚玉咬牙,那就再计划一晚! 所有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重新注满全身,金晚玉觉得,自己充满了斗志!外头的虫鸣鸟叫也不糟心了,反倒动听起来,金晚玉心潮澎湃的沐浴,心潮澎湃的更衣,心潮澎湃的滚回床上,开始认认真真计划自己的道歉攻略,伴着外头的天籁之音,片刻工夫便呼呼大睡。 次日,晴好。 小菊推门进来时,被金晚玉的阵仗吓了一跳! 宽大的床榻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夏装,清纯有之,妩媚有之,鲜艳有之,淡雅有之,再瞅一瞅金晚玉现在上身的那一套衣裳,冰蚕丝织成的白色轻纱,露出了白皙的肩头,白色的珍珠项链躺过那对精致的锁骨,略施粉黛,令她整个人犹如古卷墨画中的仙子!小菊吓得手里的脸盆都掉在地上,铜盆咚的一声响,金晚玉也跟着吓了一跳!捂着小心肝皱眉看她:“一大早的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怪吓人的!” 小菊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小小小……小姐今日好美!” 这一句话十分受用!金晚玉提着裙子跑到小菊面前呼啦啦转了个圈,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嘛!秦舜会喜欢吗!?” 道歉攻略第一条!美好的着装显示最佳的诚意! 小菊竖起大拇指:“小姐……太……太赞了!” 金晚玉很开心,咬着唇站在铜镜前面努力地练习微笑。谁料就在这时,家丁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小小小……小姐!”然后家丁看着铜镜前的金晚玉,呆了。 小菊一把拍醒他:“有话说话!” 那家丁猛地惊醒,红着脸低下头:“小姐!外头厅里来了位姑娘……说……说……” 金晚玉皱眉:“姑娘又怎么了,你没见过姑娘啊!” 家丁猛地摇头,神色艰难的望着金晚玉:“丞相不在府里……三位老爷已经去前厅招待了……呃……公子们……公子们也去了……呃……姑爷……姑爷也去了……” 金晚玉觉得家丁很奇怪,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这副被偷了口粮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话就说啊!来了位姑娘,然后呢?” 家丁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那姑娘自称青儿!一见到姑爷……便……便……” 青儿!金晚玉心里猛地一凉!青儿这个名字她如何会陌生!秦舜迷迷糊糊的时候都会提起这名字!青儿青儿!终于粗线了! “青儿怎么了?便怎么了!”金晚玉心中不安渐起,声音升了好几个调调! 家丁惶恐:“姑爷……姑爷被扑倒了!” 青儿姑娘一见到姑爷就把姑爷扑倒了! 第35章 青女挑衅战千金 金晚玉急匆匆的赶到前厅,一眼便瞧见了主坐下头那张容不下第二个人的椅子上黏在一起的两个人。秦舜端坐着,青儿便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沉着脸死都不放开。三哥和三嫂的脸色已经极度难看,却又忍着不好发作。再看秦舜,面上虽有难色,却始终没能真的推开怀里的人。 “呀!真是不知羞!”跟在身后的小菊愤愤咬牙。 金晚玉原本急促的步子忽然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菊,本应十分生气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她甚至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款款步入前厅。 青儿的目光在看见金晚玉踏进门来的那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手里将秦舜环的更紧!金晚玉笑看二人,目光直直对上秦舜的,可秦舜不闪不避,就这样与她对望。 前厅一时无比安静,金晚玉平静的看着秦舜,笑容温和。 “秦舜!”厉声打破了宁静,青儿颇有些恼怒的晃了晃秦舜,秦舜眉头微蹙,看了一眼青儿,最终还是移开落在金晚玉身上的目光。 金华见这个女人这般无耻,险些气的跳起来!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给金晚玉摆姿态!他像一只小刺猬一般准备进攻,金晚玉察觉,目光流转,温柔的看了他一眼。金华是个直肠子,这会儿又在气头上,哪里能从自家小妹九曲十八弯的眼神里偷读出什么深奥的意思!在他看来,玉儿这时候的眼神真可怜!他是哥哥,还是个好哥哥!好哥哥就要在妹妹受委屈时候站出来! 金华正要冲上来,冷不防身后一只手将他扯了回去!伪君蕴瞪一眼金华:“玉儿都没发话你急什么!” 金华最近被君蕴整的有点惨,大有朝床头跪发展的趋势……不过好在他冷静,看见自己妹妹没有像想象中那么张牙舞爪,这才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不大妥当,是以,只能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回去。君蕴看了看金华,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真的好可爱啊。 那一头拉住了金华,金晚玉也没有多大功夫去瞧那边的动静。看着眼前像一张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夫君身上的女人,她和煦一笑:“这位,就是青儿姑娘?果真是俏丽佳人。” 青儿冷眼看他,整个人与秦舜贴的更紧。 秦舜没有再看金晚玉,刚刚那一眼对视,他的目光平静无澜,此刻也只是低下头,一只手轻轻搂着青儿且任她搂抱,不作言语。 金晚玉微微抬手,小菊赶忙上前来扶住她,她缓慢几步,登上了首座,轻撩着裙摆坐了下来。 这位子是金苑的,在金家,当以位高之人,一家之主才能登上此位。 此刻,金晚玉端坐上首,面容含笑,语态温善:“我从前也听阿舜提及过青儿姑娘,青儿姑娘在阿舜眼里就像自己的亲妹妹,如今既然来了丞相府,我们就没有亏待的理由。来人啊,为青儿姑娘准备最好的客房,姑娘长途跋涉,不如先好好休息一番,有什么旧情,来日再叙。” 青儿脸色一黑:“亲妹妹?秦舜会告诉你,我是他的什么人?” 秦舜的确从未提及过。 金晚玉笑意不减:“夫妻间本就应当坦诚相待,无所隐瞒。青儿姑娘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阿舜紧张姑娘,我金晚玉自然也不会怠慢姑娘。啊,姑娘的手还是放松些,再紧一点,我夫君就该被姑娘勒死了。” 青儿脸色变得极其不好,她看一眼金晚玉,又看一眼秦舜,秦舜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垂着眼眸,看不清他的情绪,周围的人目光也十分不善,没多久,青儿轻哼一声,竟放开了秦舜,姿态傲慢的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婢女上前奉茶,金晚玉微笑着请青儿用茶,青儿冷冷看她一眼,漫不经心的抬手,随意的一扫,一声脆响,那茶杯便碎了一地。刚刚烧好的热茶溅了出来,烫在了她的脚上,青儿一声痛呼,秦舜转过头看她,眉头微蹙:“没事吗?” 青儿咬着唇不说话,可那赤足穿着绣鞋,露出脚踝的那一片赫然一片烫红,秦舜脸色更加难看,起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娇小的少女在他怀里显得更加娇弱,只是望向金晚玉的目光里充满了挑衅。 秦舜破天荒的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金晚玉,快声道:“我去给她上药。” 金华已经气得鼻子都快歪了,这下连君蕴都有些沉不住气了,马丹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是挑衅啊!赤果果的挑衅啊!君蕴只觉得胸口欲飙血,待秦舜他们一离开前厅便沉不住气的推了金晚玉一下:“玉儿,你是被气傻了吗!小三都找上门了!你是看不出来吗!还是你读书读傻了!马丹!你倒是说话啊!” 金晚玉忽然望向君蕴,那目光太突然,君蕴不禁立马噤声。金晚玉有些狐疑的看着她:“阿蕴……你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她兀自笑了笑:“连说话也这么奇怪。” 君蕴心虚,只好硬撑:“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我以前在皇宫,当然小心谨慎了,现在到了丞相府,你……你又是我的好姐妹啊!我……我当然有什么说什么!哎哎,你、你老研究我干什么?现在战况紧急!你应该把你的火箭炮对准刚才那对狗男女!” 金晚玉皱眉:“阿蕴,不要这样说秦舜。” 君蕴比刚才的金华更激动,差点跳起来:“还不这样说他!他都当着你的面袒护那个人了!” 金晚玉笑笑:“可我也当着他的面为赵子然伤心难过过,将心比心,我想,青儿,应该对他有特别的意义吧。” 君蕴瞪眼:“这你也能忍?你们古代人……啊不,我是说你这种食古不化的思想要不得!难不成你还想二女侍一夫?” 金华被自家媳妇的激动吓了一跳,小碎步上前扯一扯她的衣裳:“公、公主,其实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啊……你、你不要激动嘛……” 金晚玉也拍拍君蕴的肩膀:“阿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她笑意退去,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思来想去,她还是将君蕴和金华拉到身边:“三哥,麻烦你先去通知二哥,令他及早回来,哦,不要惊动母亲。然后帮我传话给三皇子,请他过府一聚。” 金华虽然不懂她想做什么,还是赶忙跑去完成了。前厅只剩下君蕴和金晚玉。君蕴好像比她还急:“怎么样,我们现在是要派人侦查还是我们自己守株待兔捉他们的奸!?” 金晚玉摇摇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有一个问题要弄明白。” “还弄明白什么啊!我真不懂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是在想什么!你不会是怕那个小三吧!你不会在相府呆了这么多年连宅斗都不会吧!” “宅斗?”金晚玉抽了抽嘴角,艰难的复述。君蕴双目炯炯有神:“对呀!宅斗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房的一房一房的斗啊!” 金晚玉笑了笑:“我母亲一人有三位侍郎,三位爹爹多年来和睦共处,对我与三个哥哥更是疼爱有加,府中上下一心,母亲持家有道,阿蕴,你来说说,如何宅斗?再者,那个青儿一副霸道模样,依我看,她此行并非想要留在相府弄什么你所谓的……哦,宅斗。相反,我觉得,她此行到相府,似乎……是想和秦舜一起离开。” 君蕴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不禁扼腕——老娘阅历宅斗小说千百卷,难道现在无用武之处!? 金晚玉深吸一口气:“总之,我要弄清楚一个问题才行。” 君蕴看了看金晚玉身后的小菊,那也头也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动,见金晚玉还在思考什么,君蕴把那小丫头拉到一边:“嘿,咱们两个去看看那边的动静!” 小菊忙不迭的点头,又悄悄的回去看金晚玉,见她没注意到她们,这才愤慨道:“姑爷看着一副好男人的模样,想不到一见到别的女人就这么不把小姐放在眼里!我要去监视他们!若是……若是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情!我……我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君蕴激动地握紧她的手,仿佛找到了共鸣之人:“忠仆!你绝壁是个忠仆!” “啊?”小菊有些听不大懂…… 君蕴一挥手:“我们先去!让玉儿在这歇着,总之,我是闺蜜,你是忠仆!就是说我们都是站在玉儿这边的,对不对!” “恩!”小菊激动地点头! 于是,两个女人提着裙子悄悄的跑出了前厅。 金晚玉还一个人呆呆坐在前厅,没多久,她便起身去了后院。她的三位爹爹平日里不喜吵闹,是以甚少出来,金晚玉一路穿过回廊走道,在三爹苏卿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她轻叩房门两声,便推门进去。 苏卿正坐在书桌前头,面前摆着的,是一副还未完成的山水图。见金晚玉来,微微一笑:“玉儿,今日怎的有空来找三爹?” 金晚玉也笑了笑,撒娇般跑到三爹身边腻歪。三爹苏卿是书香世家,饱读诗书,年轻时更是周游九州,见闻广博,金晚玉还在撒着娇,苏卿便拍了拍她的脑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三爹何事?” 金晚玉一愣,随即脸一红:“玉儿……玉儿就是来看看三爹的呀。” 苏卿笑意更深:“玉儿,你那副一有求于人便装小扮乖的模样,和你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金晚玉又是一怔,腆着脸嘿嘿两声,拱着脑袋在苏卿怀里钻啊钻:“三爹不要这么说嘛,玉儿保证!以后会常常来孝敬三爹!” 苏秦无奈,将她提起来,又拖来一张椅子,令她坐在身边:“说吧,什么事。“ 金晚玉又是一阵傻笑,然后拿过苏卿桌上的纸笔,像模像样的画出一个图案,然后放到苏卿面前:“三爹,您见多识广,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图案?” 苏卿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微变,只是语气尚且淡定:“玉儿问这个做什么?” 金晚玉坦然:“不瞒三爹,玉儿短短数月之内,见过这个图案,三次。” 第36章 误会重重真假情 苏卿疑惑的看着纸上的图案,蹙眉道:“这个图案,是梁国的皇族印记。梁国以巫蛊术闻名,更擅用毒,梁国王宫更是以活人练毒,手段残忍。这图案上的类似虫子的图案,是梁国独有的一种毒虫,叫做血残。以它练就的毒蛊可以操控人心,掌生杀大权,所以,这种毒虫被梁国奉为国宝,认为以此毒虫,可以称霸天下。只可惜……” 金晚玉不解:“只可惜什么?” 苏卿一笑:“可惜是痴人说梦。”他将那画有图案的纸揉成一团:“简单来说,梁国本是边陲部落,凭靠蛊毒自立成国,开疆拓土,却也因为蛊毒而国破家亡。” 金晚玉默了默,也笑了:“的确是痴人说梦。” 苏卿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见她蹙眉沉思,心下不用想也能猜到,定然与她那夫君脱不了干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令起了话题:“你母亲,其实是个深情之人,奈何一生却在三个男人之间无法选择。可最终,我们三个都妥协了。” 金晚玉有些惊讶于苏卿这番话。苏卿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轻叹一声:“年少之时,热血方刚,都会想要一段轰轰烈烈纯粹深刻的感情。也从未想过,自己能与其他男子共同分享一个妻子。男儿血性,满腔深情,又怎么能有这样的践踏呢。”他说这话时,自己都笑着,仿佛是在回忆那年少的过去。 “也许你的母亲的确是贪心的,可爱一个人,本就是贪心的。见她终日犹豫不决,好像没了谁都剜了她的心头肉。最后留下来,有了今日的丞相府,是对她的不舍,不忍。” 金晚玉听得心里酸酸的,一把抱住苏卿的胳膊,声音温婉如小猫:“三爹说这些做什么?现在大家在一起,开心就好了呀,玉儿会好好孝敬爹爹们的。” 苏卿一手环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三爹说这些,是想告诉玉儿。不是经历大风大浪水深火热的感情才叫做感情。人可以有执念,但不可以为此执着。一生携手走下来,靠的不是九死不悔的热烈,而是甘之如饴的平淡。三爹晓得,你是真心想要对阿舜好。可三爹也看得出来,阿舜是一个有心事的孩子,玉儿,你已经长大,我们不能左右你,只是要告诉你,要想让一个人感受到你对他好,需要用心。” 好比三位爹爹对母亲的不忍,和不舍,都是因为,母亲对他们每个人,都是用心的。 金晚玉不说话了。她和秦舜冷战这么久,爹爹们果然还是都看在眼里的。告别了三爹,金晚玉有些沉默的走出了爹爹们的别苑。 迎面一个家奴慌慌张张奔过来,一脸的惊恐:“不好了!四小姐……四公主和小菊……她……她们……” 金晚玉脸色一变,由家丁带着去往秦舜的卧室。刚一进门,便瞧见昏迷不醒的君蕴和小菊趴在小小的圆桌上,秦舜坐在一边,为两人把脉。金晚玉望向一边,青儿正歪坐在椅子上优雅的喝茶。见到金晚玉出现,脸上的表情越发得意傲人:“金小姐,你来得正好。这两个人无礼唐突,偷听我与阿舜叙旧在前,不分青红皂白想要对我动粗在后,敢问金小姐,这二人,如何处理?” 金晚玉看都不看她,直直的望向秦舜。秦舜沉默的松开手,接过了下人递上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她们二人只是中了普通的迷散,休息一下便没事了。” 金晚玉总算松了口气:“来人,送四公主与小菊回房休息。” “你这是何道理?!这两个女人蛮横无理,金小姐莫非就想这么算了?哦,我知道了,还是说,金丞相府根本就是一个*蛮横之地?秦舜不过是与你成亲,难不成还要处处遭人窥探?”她猛一望向秦舜:“阿舜,你离开我,就是要在这个地方了此残生?”她的眼里忽然亮起光彩:“我们离开!离开这鬼地方!你从前喜欢自由自在戎马一生的生活,你都忘了?” 金晚玉的身子猛地一僵,兴许是动静太大,秦舜不禁望了过去。青儿也望了过去,眼中更加得意有把握,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命令的口吻:“秦舜!跟我走!” 金晚玉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好看。秦舜看着她,终于开了多日来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玉儿……” “要走便走!没人留你!”金晚玉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房门。 秦舜整个人一怔,脸色变得比金晚玉刚才那个样子还要难看。他动作有些迟缓的握住桌子上的茶杯,越握越紧。 青儿见金晚玉离开,去关了房门,慢慢走过来,漫不经心的坐回椅子上:“我说,就这样一个女人,值得你留恋?她居然连留都不留你诶!” 一声脆响!秦舜将手里的杯子狠狠扔在了地上!冷着脸不说话。青儿怕极了他这个样子,可还是装着胆子嚷:“秦舜!你、你给我冷静点!你要是敢对我不利!你、你就对不起……” “对不起梁国救我一命?”秦舜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看的青儿直发麻,她立马坐正了,也没有在旁人眼里的胡闹了:“好,我承认,这么多年你的确把我照顾的不错,一命抵一命,你、你的确不欠我什么了。只是……秦舜,难道你忘了,你我终究是梁国人!这金晚玉,是叫金晚玉吧,她极有可能就是大周日后的丞相!无论对她还是对你自己来说,你们都不应该在一起!” 青儿太过冷静地分析,让秦舜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眼望向她:“好,一旦玉儿玉儿入朝为官,一切尘埃落定时,我们便离开。” 青儿脸色一凛,她要的是现在离开!正欲开口,秦舜目光冷冷的:“金将军救我二人一命,我不过是受他所托,你放心便是。” 不知为什么,当提到金吕时,青儿的脸色染上一层可疑的红,只是秦舜此刻心境太乱,没有察觉。青儿也不再多话,闷闷不乐起来。 金晚玉离开没多久,金殊就赶了回来。见自己妹妹脸色不好,他原以为又是与秦舜闹了矛盾,谁料房门一关,金晚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秦舜和青儿究竟是什么人。”让朝堂之上侃侃而谈的金殊大人也有些语塞。 金殊将自己与大哥的几封书信拿了出来:“其实大哥并未细说,他带了秦舜回来,只说此人可靠,若与你做夫妻,定能管教好你,母亲一直知道你心中记挂赵子然,后来一些时日她也暗中观察了秦舜,渐渐肯定他,严格意义上说,我们的确不知道秦舜的来历。你刚刚说什么,青儿?就是秦舜的青梅竹马?” 金晚玉拿着金殊与大哥的几封书信,捏着信纸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她抬起头,直直的望向金殊:“什么叫送我入朝为官?还有你刚刚说的青梅竹马是什么?” 金殊微怔,拿过她手上的书信,赫然是大哥寄回来的,主要是说,若是要让金晚玉入朝为官,须得步步为营之类的话。金殊轻咳一声:“玉儿,阿舜起初,的确是以这个目的进了相府……呃……至于青梅竹马……咳咳,似乎是,大哥在战场上救下了当时已经受伤的秦舜和那个青儿……在军中一些时日,大哥觉得秦舜是个十分不错的人……一心想着……若是他能成为你的夫婿……咳咳……秦舜嘛,起初没见过你,自然是因为要报恩,可现在不同,我们大家都觉得他对你是实打实的真心!” 金晚玉渐渐明白了:“所以……他才嘱托大哥好好替他照顾青儿……所以……所以他睡梦里喊得都是这个人的名字?所以……他是为了报恩才来到相府?”金晚玉猛地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金殊:“所以……所以他入朝为官,让我喜欢上他,再让我为他心疼,再用子然来刺激我,这样千方百计的耍心机……都是……都只是想让我入朝为官?” 越描越乱了!金殊赶忙解释:“玉儿,不要乱想!阿舜并非一个玩弄心计的人!” “够了!”金晚玉一声呵斥,连金殊都镇住了。 她眼睛红了,一眨眼,两行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原来……原来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原来做了那么多,都只是想要让她入朝为官,多年以后接任母亲的位子? 所以……所以那么多日的细心呵护,那些闻声软语,都是在哄骗她?谁料哄骗不成,自己依旧不肯入朝为官,便以算计赵子然成亲的事情来刺激她?难怪他那么坦然,难怪他那么狠心! 根本就是要她完完全全了解事情真相,因为知道她紧张赵子然,所以知道她心里其是多么的介意自己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多可惜啊……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她将他赶出了闺房,日夜苦读,发奋读书,带着一腔的愤怒日夜燃烧,真的想让自己重生一次,不就是位高权重?不就是身济苍生?她如何做不到!?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只是几日,金晚玉的愤怒便燃烧殆尽了。赵子然在君蕴的痛骂之下已然成为过去,她心中所剩的,只有秦舜。他一直温文尔雅,静静陪伴,宽厚包容,他就是三爹口中那种甘之如饴的平淡。她甚至开始自责,自己的行为,对秦舜来说会不会太过分!? 因为秦舜,她第一次尝到爱一个人的感觉,也真真切切尝到了被所爱的人放在身边用心爱护的感觉。可到了最后,竟然都是只为了引她入局? 秦舜,你带着这样的目的,会不会有点残忍? 第37章 再续冷战二点零 金晚玉连续三天早出晚归,饭桌上少了两个人时,金苑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饭桌之上,一片沉默。金苑堪堪坐于首位,半天不提筷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筷子。 青儿的事情她已经听金殊提过,原本以为金苑会发作,谁料丞相大人听闻后,只是略略点头当做自己已经笑得,末了还吩咐一句好好招待青儿姑娘,毕竟,过门皆是客。 青儿没有出来与大家一同用饭,事实上,府里根本没有人喜欢这个莫名其妙闯出来破坏姑爷小姐和睦的婚后生活的女人,只是碍于丞相的吩咐,大家秉着进水不犯河水的原则相处。也因着秦舜对青儿的格外照顾,府里的人渐渐对秦舜有了意见,奈何秦舜淡定得很,似乎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原先是不怎么管太医署的事情,现在是完全不再管太医署的事情,整日就在相府里头照顾青儿。 面对这样的僵局,最开心最兴奋的当属君蕴——哇哈哈!老娘的宅斗技能终于能传授给玉儿了!就在伪君蕴摩拳擦掌的准备找金晚玉大斗一场之时,金晚玉开始玩失踪了。 第一日不见人影的时候,大家还没怎么在意。谁料天都黑了,还是见不到人,好在丞相大人也是早出晚归,日日奔走于国事之间,那一日似乎是出门应酬,一府的人焦急万分,就在大家担心金晚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人回来了进来。 所有人的一口气还没松下去,一颗心又立马提了起来!金晚玉一身酒臭,被君倾扛回来的时候还哇哇叫着:“再喝!我们接着喝!呕……你放我下来!我想吐……” 最后,大家心惊肉跳的将金晚玉弄回房间,金苑回来以后便随便扯了个谎说小姐睡下了,总算瞒了过去。第二日,就在小菊端着秦舜一早熬好的醒酒茶去给金晚玉的时候,她竟然又不见了,依旧是到了很晚才回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醉,哼着小曲儿,依旧是和君倾一起回来。回了相府,谁也不搭理,一头扎进了房间。君倾十分得意的望了望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秦舜,转身回了宫。 而今日,金苑难得一次在家!饭桌之上,看着君蕴和金晚玉空着的位子,金苑道:“似乎有几日未曾见到玉儿了。不是说她已经没有整日整夜的关在书房了吗?” 李世笑得温柔:“可能是跑出去玩儿了。正直暑夏,玉儿从小就贪玩,指不定又是去哪里玩儿了。” “啪!”金苑重重一拍桌子,除了三位爹爹之外,金殊与金华都震了一震。秦舜刚刚给青儿送完饭,这时候正好回来。 金苑看了秦舜一眼,金殊金华以为母亲要发怒了,可金苑只是轻叹一声,便起身离了座。 李世与陈裕立即陪着,苏卿却留了下来。待金苑已经走进去了,苏卿才缓缓开口:“谁来说,玉儿究竟去哪了?”话毕,他的目光瞟了瞟金晚玉的贴身侍婢小菊。小菊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老爷,奴婢不知道啊!小姐这几日都没有带着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小姐去哪儿了!” 苏卿脸色更加不好,他看了看立在一边的秦舜,语气也难免不好起来:“四小姐既然交给了你们,你们便该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四小姐像来贪玩任性,可到底是我相府的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金殊适时地插了一句话:“三爹,玉儿这几日,其实是与三皇子一同游玩,三皇子这个人三爹必定也清楚,贪玩方面比起玉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四公主也一同前去了,像来只是一时贪玩,毕竟日头毒辣,他们玩累了自然会回来。都不是小孩子了,大家都有分寸的。” 苏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所有人,忽然轻叹一声摇摇头:“都是不省心的孩子。” 丹阳城外十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今日镇上可谓是十分热闹,君蕴像疯了一样举着两串炮仗飞奔,后头跟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作势要点燃炮仗。君倾早已经摩拳擦掌的拿着月杖做好准备,双方连队人马已经就位,君倾冲坐在一边的金晚玉眨了眨眼睛,金晚玉则笑得东倒西歪。 今日是与君倾相交的好友一起玩“步打”。所谓步打,便是以木头制成的月杖勾留木球,带球进入对方的球门。从前只是皇宫中公主皇子喜欢的游戏,近几年流传出宫外,也成了民间的喜好。君蕴早已经玩儿疯了,和一群孩子举着炮仗扬言要什么“双响炮”,去个好兆头。君蕴身边的小宫女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看着两边即将开赛,手里的小手绢都快拽烂了!原来宫外的玩意真的这么好玩! 君蕴终于疯够了,和一群孩子风风火火的点了炮仗,捂着耳朵跳得老远,噼里啪啦的炮仗果然将人心都振奋起来了。君蕴跑到中间发球,君倾一声大喝,带着自己队里的人勾着求就拼命往前冲! 金晚玉和君蕴顿时激动地拼命为君倾呐喊助威,手里握着红绸几乎一起满场飞。过去的君蕴没有过这么疯狂的时刻,可现在这个君蕴是个穿越而来的伪君蕴,比起金晚玉那就是有过之无不及。君倾也是个嬉笑玩闹的好手,身手极好,三两下,第一局便胜了! 大周民风开放,每每有这样的赛事,也有不少女儿家坐在一旁观看,如今君倾身姿绰约,风流倜傥,自然赢得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三人来到镇子上玩耍,意外碰到了这样一场赛事。比赛结束后,众人欢欢喜喜杀到了聚欢楼,数十人围着燕几,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君倾是是个人来疯金晚玉知道,可她没想到的是,君蕴竟也是个人来疯!一群人聚众划拳,又或是拿着筷子作月杖,手舞足蹈的讨论着刚才的赛事中遗憾之处。君蕴竟唱起了奇奇怪怪的歌。金晚玉听不懂她那些词句的意思,只是那欢乐中却带着忧伤的曲调,竟令金晚玉有瞬间的恍惚—— 八年前,也曾有过一场这样赛事。那是国子监中最为热闹的一场比赛。也是她唯一一次上过场的步打赛。 酒楼中欢声笑语,君蕴与君倾连通着小宫女都兴奋不已。金晚玉喝了两杯酒,放下酒杯,在最热闹之时,出了酒楼。 今日依旧是个好天气,她今日出来只穿了普通的裙衫,并不惹眼。出了酒楼,周围一片叫卖声。金晚玉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一个街拐角时,金晚玉不禁一愣。最为繁华的街道处,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正摆着摊,她疾步走过去,却只是一个卖书的年轻人。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似是失落,似是好笑。 不久前,她也是在丹阳城的大街上,揣着小板凳坐在一边,秦舜摆了多久的摊子,她便在一边陪着坐了多久。那时候只能见到他的侧脸。他微微垂首,一手握着刻刀,一手拿着木雕,每一分力道,每一次下刀,都是极尽细心与专注。她那时不禁想,呵,谁言“朽木不可雕”?她觉得,他那一双手,即便是风干的烂泥巴,也能雕出世上最美的事物。 “我说你!为什么老是盯着他看!”不知哪里杀出的以为俏姑娘,双手叉腰面露不善的看着金晚玉。她在一边守着很久了!这个女人站在这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了他家男人很久了! 金晚玉怔了怔,看了看面前气鼓鼓的小姑娘,再看了看那路边安静摆摊的书生,不由得会心一笑:“不好意思姑娘,我只是在想,上回我相公想要买的书是哪几本。” 那小姑娘顿时脸一红,咳咳几声,随即甜甜一笑:“这样啊!你来你来!”她将金晚玉拉到小摊前:“宁莫!快!他要买书!” 唤作宁莫的男子微微蹙眉,有些责备的看了那小姑娘一眼,那小姑娘似乎全然不在乎,一张灿烂的笑脸望向金晚玉,眼睛亮晶晶的:“你要买哪本!宁莫的书是全镇最好的书!” “裴悦!”宁莫有些脸红,略带歉意的看了看金晚玉:“这位姑娘,舍、舍妹唐突了……” 金晚玉正想说无妨,身边的小姑娘却炸毛了:“宁莫你再说一遍!谁是你妹妹!你想耍赖是不是!你不要娶我了是不是!” 宁莫却已经局促到不行,伸手将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扯到了身后:“姑娘见笑了。”这话是对着金晚玉说的。 金晚玉笑了笑,转身走开。身后还传来叫喊声。 “哎,你不买书了啊!” “裴悦!不得当街喧哗!” “我喜欢喧哗就喧哗!只有我相公才能管我!”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 “你……你今晚不许上我的床!” 后头似乎还有喧闹,只是在这繁华的大街上,金晚玉渐行渐远,那对有情人的打闹也渐渐隐去。 出了小镇,金晚玉也不想回酒楼了。这几日,她不再读书写字,那书房已做废弃之处。玩闹了三日,却越发觉得无趣。那些从前玩起来的东西,此刻仿佛都没了乐趣,那些从前千方百计想要尝一尝的美酒佳肴,此刻却千杯难醉味同嚼蜡。 她的确是想做回原来的自己。甚至自暴自弃的想,废物便废物,即便是废物,不也活过了这么多年? 可是,她想错了。从前,她欢乐不知时日过,是因为有那么一个人令她不敢忧愁。如今,那个人已成过去,她却为了另一个人想要真正的好好生活。 金晚玉取出了一直放在袖子里的一只木雕。那木雕已是平顺光滑,看得出已经被摩挲无数次。金晚玉握着它,慢慢地朝城里走。 不知道走了哪条路,回到丹阳城时,天已经黑了。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皇城脚下,烟花之地自然格外盛放,不过将将落幕,那花灯便已挂出了楼前。金晚玉呆呆的看了看那挂出的灯,缓步的走。 一道破碎声自一边的小巷传来。金晚玉步子一滞,随声望过去,却在瞧见那个酩酊大醉坐在地上的男子时一惊。 那个人是……赵子然…… 第38章 幡然醒悟甘放手 夜幕已临,丹阳城中的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不远处的楼里隐隐约约荡着送往迎来的笑声。 夏日的夜,格外的不宁静。 面前的男子衣袍染尘,发髻也有些散乱,那曾令金晚玉痴痴迷迷的无双容颜上,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冷静严肃的少年的影子。 赵子然浑身散发着酒气,金晚玉偏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酒瓶子,蹲下身来想要拿过来。谁料握着酒瓶的手猛然握紧,那双忽然睁开,带着无限的清明与专注,可在看清金晚玉的脸后,他扯了扯嘴角,再次闭上眼。 “不是想象中的人,很失望是不是?”她蹲在他身边,语气平静的不像一个问句。赵子然的动作有一瞬间的静止,随即又恢复原样,仿佛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醉鬼。 如今再看他,心中当真再无波澜,若说还有什么感情,大概,真的只是童年时候那几乎可以淡忘的情谊。哪怕曾经志同道合,如今殊途,也不能同归。她伸手想去扶他,却被赵自然用力甩开。 金晚玉不再强迫他,反倒挨着他靠墙坐下来。好在天色已晚,路上行人稀少,他俩的位置又比较偏僻,并没有引人注意。 金晚玉捡了身边两颗石子,一抛一抛的自娱自乐:“你这酒我喝过,前几日才喝的。可怎么喝都喝不醉。身子越发难受的时候,脑子反而越发清醒。你说,这酒是不是假的?” 她顾着手里的小石子,并没有在意身边的人,就在这时,那握着瓶子的手忽然将瓶子递到她面前:“陪我喝。” 金晚玉怔了片刻,旋即接过了他手中的酒瓶。纤长的玉指渐渐发力,死死地握着酒瓶,忽的,她站起身,将那酒瓶狠狠的扔了出去!一声破碎后,她转身就冲到赵子然面前死死拽住了他的前襟。 “赵子然!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做给谁看?你不是要秉承母志吗!你不是要身济苍生吗!你不是立志要惩恶锄奸吗!?你不是很伟大很了不起吗!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乞丐!不,不对,就算是乞丐,也在每日每日的求生,努力的让自己过好日子!你连乞丐都不如!”她狠狠丢开他,可手上用力过猛,手臂猛地一震抽痛!金晚玉咬着唇,知道是老毛病又犯了。可再看赵子然,他被她撒开手,整个人又撞上了身后的墙壁,便继续闭着眼睛靠着墙壁,浑浑噩噩的模样。 金晚玉手臂抽痛,只能用另一只手护住。她看着面前邋遢的人,声音渐渐沉了下来:“赵子然,我是不是被你骗了?你曾经许下的宏图大志,其实都是在跟我说漂亮话是不是?早知道有一天你会这么自暴自弃,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那里……” 面前男人双眼猛地睁开,可脑子里忽然一阵晕眩——这酒的后劲太足。噗通一声,他倒了下去。 金晚玉一直垂着眼,看到赵子然醉倒,终究还是无奈的轻叹一声,去一边的酒铺招了几个伙计。 金晚玉不见了!君倾和君蕴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自燃了! 他们明明是在镇子上喝酒,可以转眼金晚玉就不见了!怎么着都没找到!金华一时情急,抓着君蕴就是几声大吼,君蕴从前霸道惯了,金华没少受苦,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几声吼多么的有气概,可是一见到娇俏的妻子哭的惨兮兮的,他的一颗少男心,又软了。手足无措的安慰了几句,君蕴却哭的更加猛烈! 前头闹腾的太大,秦舜和青儿都赶了过来。金殊一脸沉郁:“这件事情万不能再让母亲晓得,母亲近几日忙于国事,身体有些不好,三位爹爹陪着她,不要再拿玉儿去气她了。眼下,先将人找回来再说!这回找回来,谁再让她乱跑,我就打断谁的腿!”金殊语气冷冷的,愣是将下人们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出门寻找小姐。 秦舜脸色比金殊更加不好看,转身就要出门,青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 秦舜冷冷的甩开她,眼看着就要迈步出去。 “秦舜!”青儿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大喊大叫!”小菊冲了出来,红着眼睛恨恨的看着她:“小姐姑爷原本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出来插一脚!小姐没有将你轰出去已经很给姑爷面子了!你……你根本就是不知好歹!若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第一个跟你拼命!” “小菊!”金殊呵斥住她。小菊看了一眼金殊,委屈的回来。 就在这时,家丁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二少爷!小小小、小姐回来了……还……”家丁的话还未说完,身边一阵凉风,姑爷已经冲出去了! 金殊带着其他人赶出来时,一排排全愣住了!最先冲出去的秦舜更是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金晚玉的确是回来了,可身边跟着的几个人扛着的……竟然是赵丞相的公子!金晚玉一路照顾着赵子然,竟将他带回来了! 金晚玉刚刚进门便瞧见了不远处呆呆站着的秦舜,隔着远远的距离,夜色浓重,她并没有怎么看清楚他的神情。不稍片刻,二哥和三哥也跟了出来。金晚玉立刻找来人:“将赵大人待到客房,找府里男家丁为赵大人沐浴更衣,准备醒酒茶。” 小菊领命去准备东西。直到赵子然被抬走,君倾和君蕴这才冲过来,君倾气的恨不得抽她:“你跑哪里去了!我我以为……我还以为……”年轻俊朗身份尊贵的男人,此刻眼睛都有些红,君蕴也早已经哭的两眼红肿:“就是啊!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呢!这要是被坏人抓走怎么办啊!” 金晚玉歉疚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原本想出去喘口气,后来看到镇子上热闹,便随便逛了逛,回酒楼的时候你们已经不在了,我便自己回来了。” 君倾面色不善追问:“那赵子然是怎么回事。” 金晚玉更加淡定了:“路上见他醉倒。难道你觉得我现在将他送回公主府,君娆会顺利放过我?我今日有些累了,没精力与她周旋,只好先带回来了。”她解释的十分到位,可君倾还是忍不住:“你管他做什么?他与你什么关系?” 金晚玉笑笑:“你与我什么关系,他便与我什么关系。” “你!”君倾气不打一处来,见她回来了,又这么不懂自己的关心着急,心里一恼,拂袖离去。 君倾离开了,现在便是要解决家庭内部矛盾了。金晚玉走到金殊面前:“二哥,玉儿错了。” 金殊脸色冷冷的:“去柴房跪着!其他人回去休息!” 此话一出,大家都想为金晚玉说情。换做平常,金晚玉早已经张牙舞爪的反抗了,可今日,她格外的乖顺,低低的答应一声转身就朝柴房走。金殊冷着脸将其他人呵斥离开,君蕴不服气的还想上前理论,却被金华拉了回来。他太明白二哥的脾气,示意君蕴不要多话。 小菊去照看赵子然,金晚玉一个人沿着回廊朝柴房走。静静地夜里,身后的脚步声终究还是入了她的耳。 金晚玉停下步子,身后的人也停下步子。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定定的站着。金晚玉没有转身,只是那淡淡的药香,她已经猜到是谁。 燥人的夜,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安宁。仿佛连树叶随风抖动的声音都被凝固,只剩下这一刻的静谧。金晚玉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栀子花香令她终于不再那么难受,她缓缓开口,声音缓而悠。 “阿舜。之前要与你成婚,我万般不愿意。我承认,那时候,我心里还记挂着赵子然。这么多年,我自暴自弃的过着,将赵子然放在心里一个高高的地方静静地守护着,我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然后,你出现了。从前我的确不喜欢你,可是你从没有因为我的无理取闹而恼怒过,从小到大,母亲待我严厉,三位爹爹和哥哥虽然疼我,却只能嘘寒问暖般哄着,将我哄成一个越发骄纵的性子,总是与母亲对着干。你让着我,哄着我,我渐渐发现,你这种呵护,与哥哥们的和爹爹们的都不一样。就好像……好像心里空虚着的一个地方忽然就被填满了。让我觉得窝心,踏实,开心,也终于让我发现,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在身边守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金晚玉觉得鼻头有些酸,她默默地仰起头,看着回廊上的横梁,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三爹说,人生太长,靠的不是九死不悔的热烈,而是甘之如饴的平淡。我也以为,那个人会是你。” 秦舜定定的看着她,心中却如波涛汹涌,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抛开一切去抱住她!他是她的夫君,他明明将她放在心里,明明应该是他去一一询问她的去处,去苛责她的任性,在她伤心委屈之时,再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站在一边,看着别的男子做着他想要去做的事情! “可是我错了。”金晚玉淡淡的声音让秦舜生生的僵在了原地。 “我浑浑噩噩十八年,无视母亲与父兄的期望,是我的错;与赵子然殊途不同归,却还傻傻的将他放在心里,这样折磨自己却无视关心自己的人,是我的错;本应上进努力做好身为母亲的女儿应当做好的每一件事,最后却逼的兄长以报恩之名将你束缚于相府来助我早日清醒,是我的错;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在为你谋划前程,却从来没有真正问过你想要的生活是哪样,令你与青儿姑娘两地相隔,是我的错;犯了这么多错,辜负了这么多人,却还以为自己才是被辜负的最惨的人,想要再度自暴自弃,令身边的人为我担心,这是错上加错。” 金晚玉抬手,轻轻抹掉脸上滚烫的眼泪:“你放心,我不会再虚度光阴。从现在这一刻起,我不会再让身边的人随随意意的为我担心受怕。阿舜,你的恩已经报完了。玉儿以后会懂事,会按照原本应该走的路,一步一步的走。” “玉儿……”秦舜只觉得脑子空空荡荡的,她方才说什么,好像也不记得了,只是喃喃的念着这个做梦都会念出来的名字。 金晚玉笑了,只是这笑容实在太难看:“阿舜,你放心,我不是意气用事。若是你与青姑娘还没有想好以后去哪里,可以在相府多呆几日,若是想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保证,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人敢为难你们。” 秦舜在回廊中站了许久,连金晚玉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察觉,只晓得回过神来时,前方已经空无一人…… 那些相伴缠绵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分明相许永不分离,为何这一刻就是不复相见? 第39章 别离意屡生动摇 金晚玉当真在柴房跪了一个晚上。值得一提的是,睡着以前,她还是保持着标准的跪姿,醒来以后,却如一条毛毛虫一般裹在冰丝面料的薄被里。到底结结实实的跪了大半夜,大清早小菊来接她出门时,刚刚站起来人就只往地上倒,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膝盖处硬生生的多出两块紫红。小菊心疼的直掉眼泪,金晚玉反倒笑呵呵的拍她:“跪的又不是你,去,给我弄点药来。” 金殊起了大早。人是他叫去跪的,可跪完了腿伤了,他又自责的不得了,想要叫大夫,最后出现的却是秦舜。若不是金苑早有交代,令他们不要插手金晚玉和秦舜的事情,他早就想揍人了! 金殊无话好说,只能沉着脸和他一起朝金晚玉的房间走。 离着大门十米之外就传来了里头大呼小叫的声音—— “啊啊啊啊……四公主!真真真、真的要这样吗!”是小菊的声音。 “当然了!我我我、我是专业的!哎,你们就没什么云南白药什么的吗?红药水呢?我去创口贴总该有吧!?”是君蕴的声音。 小菊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四公主您在说什么啊……啊!小姐……”然后是杯子摔碎的声音。 屋外的两人皆是一惊,立刻冲了进去。 君蕴与小菊正在争抢一条毛巾,两人保持着拉扯着毛巾的僵硬姿势,一旁的金晚玉,裙摆被撩起,因为膝盖有伤,裤子被退了下来,光着两条腿坐在床榻上,上半身几乎探出了床去够一边的凳子上摆着的茶杯。似乎是没有拿稳,一下子滑了手。 两人这样一冲进来,金殊只是愣了片刻,再看到金晚玉光着的腿是便猛地转身出去了。秦舜则是脸色一沉,全然不顾身边的人,快步冲进来,将药箱放下,将金晚玉整个捞起来,重新放回去。转身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金晚玉似乎是真的渴了,结果秦舜的茶杯咕噜一下喝个精光,末了还不忘向他道谢:“有劳。” 有劳?秦舜心中一沉,沉默的望向一边的两个人,燥热的天气里,语气却冷的掉渣:“你们在干什么?” 小菊和君蕴这才缓过来。一个眼睛红红的,一个面露难色。秦舜的脸色更加不好。 “是我早上有些难受,走不好路,所以君蕴才来帮我的。”金晚玉忽然开口解释,打破了渐渐袭来的沉默。秦舜的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心虚的两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叫我过来的。”秦舜走到金晚玉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她的膝盖,声音有些低沉。见身边的人没有反应,他顺着她美好的身躯望了上去。金晚玉垂着眼,手里还捧着他刚才递给她的杯子,笑容淡淡的:“恩,早知道便请你过来了,她们两个险些把我折腾死。” 秦舜忽然觉得喉头一涩,也收回了目光,细心地去检查她的伤处,忍了许久,还是说了一句:“别动不动就将死字挂在嘴上。” 金晚玉还是笑。君蕴在一旁看着,扯了扯小菊,两人贼眉鼠眼的对了一眼,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游移了出去。 房间里头忽然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独处?金晚玉微微抬眼,身边的男子,现在还是他的夫君,正在认真地按着她的膝盖,询问她是否疼痛。金晚玉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他转身去拿来药箱,低着头似乎在配药。不多时,他手中便多了一块膏药,走到她膝盖边蹲下,语气温柔,就像在哄小孩子:“这膏药对活血化瘀十分有效,只是贴下去的时候会有刺痛,发热,忍着些。” 两人对视一眼,金晚玉乖乖地笑着点头。不知为什么,看着她乖巧听话的任凭摆布,秦舜心里却像是万箭穿心般的疼,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能十分专心的为她上药。 “嘶……”膝盖上一阵又刺又烫的感觉传了过来,金晚玉本能的就要屈膝。秦舜一把握住她的脚踝,控制着力道让她不要随意动弹,神色中尽是担忧:“很疼?” 金晚玉死死咬着唇,坚定的摇头。可这幅模样,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双手紧紧拽着身边床褥,随后,目光触及到她枕边的一只小木雕时,便移不开了。 金晚玉显然注意到了秦舜的目光,膝盖上的刺痛与发热只在最开始时难以忍受,这会渐渐平息下来,看见秦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放在枕边的小木雕,想了想,还是大大方方将它拿了起来。 少女木雕的面上已经十分光滑,一眼便能看出是主人十分珍爱,无数次的摩挲。金晚玉看着木雕,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这个,我很喜欢,就算你要离开,总不至于,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来吧?” 秦舜的意志在这一刻,地震山摇!他为什么要离开她?不是早就决定,就这样一辈子守着她?从前她贪玩任性,好吃懒做,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罢休,他却觉得她憨态可掬;她为心上人做尽一切,换来对方的无情遗忘,呆在相府庸庸碌碌,分明是想要得到母亲的疼爱与赞美,却最终以反抗的姿态惹得丞相频频发怒,他却觉得她惹人怜爱;最重要的是,在他充斥着血性杀戮,背叛陷害,漂泊不定的二十多年里,只有她毫不遮掩的爱着他,没人知道,她那样娇俏的模样,认真的抱着他,说她会一生一世照顾他,不离开他时的样子,有多令人动心!之后,她摩拳擦掌的为他谋划前程,掴掌金枝,更是巴巴的跑到了太医署为他打抱不平。因为珍视他,所以不许任何人轻视他!他的玉儿,敢爱敢恨,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的玉儿,越发令他欲罢不能…… 他问自己,秦舜,这样一个女子,你何德何能令她伤心难过?然而,当青儿出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逃不过宿命。是梁国救了他,养大他,所以,他才有命,遇见金晚玉。 国破家亡,他曾答应过青儿,绝不会丢下她一人不管,他也曾答应过唯一关心过他的梁王后,会保青儿一生平顺。梁国皇宫中尽是无情与冷血,这个国仇家恨,早已经不足为恨,恰是梁国之亡,才使得他和青儿能死里逃生。辗转来到相府,即便他们不离开,因着身份之碍继续留在相府里,也不会是长久之计。 金晚玉见秦舜不语,笑了起来,带着些赌气的语气将木雕丢给了他:“算了算了,你拿去吧,彻底些。不过……”她笑着歪歪脑袋:“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这小人儿刻得,是我吧?!” 秦舜没办法看她,勾勾唇角:“唔,忘了,当时随意刻的。” “这样啊……”渐渐低下去的声音带上些失望,旋即又开心起来:“那你拿走吧,既然不是我,我就更没必要留着了。算作……算作我送给你与青姑娘的新婚礼物。” “砰。”手里的木雕掉在了地上。秦舜飞快的捡起来,声音干涩:“这膏药一日换两次,两日之后膝盖便会好。”他想了想,转身替她将衣裙扯好,盖住了双腿,这才打开门,将门外等候已久的三个人放了进来。 金殊见她气色好了许多,也放下心来。 这时,有家丁过来:“二公子,小姐,大公子有八百里加急的家书送了回来,不知是否呈给丞相,另,赵公子已经醒了,想要与小姐当面道谢。” 军中的家书,还是八百里加急,金殊脸色一凛:“暂时放到我的书房,不要惊扰丞相休息。” 金晚玉闻言,也抬腿要起来。小菊和君蕴立马跑过来搀扶着她,药毕竟才刚刚落上去,现在在就要站起来,还是会有些撑不住身子。 “我来。”秦舜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过来。金晚玉原本告诉自己,既然他就要走了,那便干脆些,不要再有牵扯。可是这样一个久违的独处的早晨,才让她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的舍不得他。心里难受,却想开了些。 早晚要走,能多在一起一分,便珍惜一分。所以,她向秦舜伸出手。 君蕴和小菊都了然的退开。秦舜高出金晚玉一个头,此时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几乎将她单手抱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赵子然在前厅等了许久,沐浴更衣后,他依旧是那个严肃冷峻的大理寺卿,只是见到金晚玉在秦舜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时,他依旧有些意外。 “金小姐,子然酒后失态,劳烦金小姐照顾,实在失礼。”赵子然语态诚恳,比起上一回在相府外头的冷言冷语,此刻真是温柔不少。 金晚玉笑笑:“赵大人言重了。大人是大周栋梁,为大周劳心劳力,难免心力疲乏,玉儿明白。昨日之事,玉儿不怎么记得了,大人放心。” 赵子然的神情忽然有些怪怪的,她看了金晚玉一眼,目光落在了她的膝盖上,不禁蹙眉。 君蕴在一旁奸笑,戳了戳小菊,小菊何等机灵,立刻泪眼汪汪:“赵大人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难为我们小姐,为了照顾大人晚归,被二公子一顿责罚,柴房跪省一夜。” “小菊!”金晚玉不悦的望向她,小菊一嘟嘴,躲到了君蕴后头。君蕴可不怕金晚玉,直冲着她眨眼睛。 赵子然的神情就变得非常古怪了,眉头也皱得紧,盯着金晚玉的膝盖,盯得秦舜越来越不爽。 “是子然之过。然则一夜未归,家中定然着急,待子然先行回府,他日定当登门重谢!”他句句诚恳,反倒让金晚玉有些不自在,无非是腾个房间给醉鬼睡一觉,是在说不上什么大恩的。 赵子然很快就离去,金晚玉舒舒服服的靠在秦舜身边,闻着他身上的药草香,不禁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我们这样肩并肩的送赵子然离开?我想过,很早以前我就这么想了。可我没有想到,我们刚刚一起将他送走,我就要送你离开了。” 两人沉默之时,金殊身边一个家丁匆匆赶了过来:“四小姐,二公子请您去书房一趟!” 金晚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刚才家丁口中的家书,所以她也不耽搁,立即赶了过去。 秦舜将金晚玉送进书房便沉默的退了出来,一路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一进房间,青儿已经冲了进来,不知为何,神色有些慌张,她走到秦舜面前,紧张的问:“你、你一早又去了金晚玉那边?听说她受伤了?” 秦舜低头不语,青儿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双手忽然揽上他的脖子,仰着头贴上了他的唇! 秦舜没有来一阵恼怒,一把将她推开,青儿整个人跌进椅子里,撞得一声闷响。她眼睛红了,看着秦舜,第一次,第一次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阿舜……我……我只是喜欢你。我……我想和你离开这里。” 秦舜丝毫不为所动,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冷静的不能再冷静:“公主……”他轻轻抚上她的鬓发,缓缓道:“你从来不是爱我。” 青儿想反驳,秦舜已经再度开口:“梁宫里,不只你我两个可怜人,却只有你我两个可怜人死里逃生。你不是爱我,只是心里的恐惧,让你不敢,也不知道应该依靠谁。” 他站起身,轻轻拍拍她的头,仿佛一个兄长:“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 “姑爷!小姐请姑爷去一趟书房!有要事相商!”小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知为何,青儿紧张的抓住他的手:“别……别去!” 秦舜松开她,已经转身朝门口走:“既然已经答应与你一起离开,起码,也要与她道个别。” 相府,书房。 金晚玉放下家书,有片刻的失神。金殊轻咳一声,令她回魂,淡淡道:“这事,兴许连阿舜也不晓得。玉儿,你怎么看?” 金晚玉哪里知道怎么办,她心里只有一团火,越烧越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敢不敢再乱一点!? 第40章 逃离遇险玉相救 书房中静悄悄的,针落可闻。秦舜放下手中的书信,眉头紧蹙。金殊看了看沉默的两个人,不得不打破沉默:“阿舜,我知道你们一直瞒着自己的身份,是不希望相府招来无妄之灾……可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你们离开或者不离开就能解决的。大哥很可能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若是大哥擅离军营,被针对相府之人察觉,陛下震怒,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有心之人准藤摸瓜,定能知道你与青姑娘的事情。你也是聪明之人,怎么这一次怎么糊涂?!” 金殊的话令秦舜有些微怔。金殊的话说的很对,他本应看的清楚的,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心里想的最多的,只有玉儿? 每每想起宫中大婚那日她疏离冷漠且愤怒的眼神;想起她偷偷躲在假山后面听着赵子然和君薇谈话时失魂落魄的神情,想到她温暖的怀抱,想到她幼稚可爱的模样,他心中的感觉,用万箭穿心描述都不为过! 他的确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有如今这样的转折,否则,他不会满心想着离开相府,也许不久以后,玉儿会有更好的夫君,会更加幸福开心……他……他的确是没有想到。 门外忽然传来花盆被绊倒的声音,金殊反应最快,立即打开门,可门外空无一人。 金晚玉猛地抬起头,本是想要冲出去,步子却顿了顿,硬生生的转向了秦舜。 她捂了捂自己的膝盖,强撑着走到秦舜面前,冷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 秦舜抬眼看她,眼中的情绪复杂的看不清。 金晚玉不愿被他的神情扰乱,将目光瞥向一边:“我只问你,你说要离开,是认真的是不是?” 秦舜垂下眼:“是。” 身边的倩影一扫,再抬头时,人已经走了出去,她的膝盖,应该还是疼的。 也就在这时,小菊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二公子,马房那边的家丁说,青姑娘冲过去抢了马就冲出相府了!” 什么?! 金殊与秦舜都是一惊,这一惊还没落,下一惊又来了,还没等秦舜和金殊走到相府大门口,君蕴慌慌张张的提着裙子跑过来:“二哥!玉儿不知道发什么疯,她骑马冲出去了!” 这下已经不是震惊了,秦舜冲到君蕴面前,狠狠地抓着君蕴的肩膀:“你说玉儿骑马?她去哪里?” 君蕴疼的哇哇直叫,恰逢听到消息的金华赶了过来,见到这场景,吃了火药一般推开秦舜,将君蕴护在身后:“你发什么疯!” 君蕴哭丧着脸揉着自己的肩膀接过刚才的话:“我怎么知道,要不是马房的下人慌慌张张撞到我,我也不知道玉儿骑马冲出去了嘛!咦……她的手不是废了吗!?已经可以骑马了?” 君蕴的一席话令周围瞬间一片死寂。金华和金殊的目光都十分震惊,将君蕴护在身后的金华更是一卡一卡的转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玉儿、玉儿的手,怎么就废了?” 君蕴猛地一身冷汗,这才想起来,金晚玉八年前受伤的事情,只有她和金丞相知道。她开始支支吾吾。可是大家没有那个闲心再与她废话,金殊立马派遣人去追金晚玉和青儿,把慌张乱跳的金华抓住:“母亲近几日身体不适,三位爹爹已经陪着她休养了好几日。金华,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你有一点错漏,相府就有难了!” 金华被吓到了:“二、二哥你说什么!?” 金殊一脸沉默:“金华,你速速带人出城,在大哥引起人注意以前秘密将大哥带回来。还有,不要让青儿姑娘和玉儿出城的事情泄露出去,也不能让大哥晓得!我现在和阿舜带着人出去找她们,二哥不在,母亲与三位爹爹在休养,所以,现在,相府由你把持!切记,这件事情不得有丝毫错漏!” 金华呆呆的看了看金殊,看着金殊严肃的神色,玩世不恭的三少爷也终于沉下了脸,重重的点头。 金殊顾不得那么多,带了人就朝要出门。快到门口时,秦舜也追了出来。金殊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城门飞奔而去。 离相府最近的是东城门,青儿从军营里偷偷跑到丹阳城,一定会经过东城门,按照她对丹阳城的陌生,要冲出去,最有可能是从这一头。然而出了城门行一段路,便会入山。山中路狭多枝,白天里已经很危险,若是到了晚上,便会更加危险! 秦舜与金殊不过追出几里,可是半点踪影都没有发现,路上的人更是没人见过骑马的姑娘。两人皆是一愣,他们想错了! 青儿根本是在躲着金吕!方才是她在外头偷听,知道金吕已经赶了回来,当初她从军营跑回来,是从东城门进来,照此来想,她如何会不知道这样冲出来会与金吕撞见?若要躲,便是要躲得远远地! 金殊与秦舜同时想到,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打马追了回去! 这一回两人没有猜错,路人的确见过两个姑娘骑着马从西门冲出去。可就在进入山林的那两条狭隘的道路口时,一行人都停下来了。 两匹马正在一边吃着草,周围却不见一人。 “马停在这里,他们二人一定没有走远!山路难行,大家下马兵分两路寻找!若是找到小姐与青姑娘,立即回报!”金殊发好完师令,与秦舜分别带着人进山寻找。 金晚玉没有比青儿慢多少,刚刚翻身上马时,不过用力拉了拉缰绳,手臂已经开始抽痛,她心一横,用牙咬着缰绳将它绑在了手臂上。这样一来,力道变得不大好掌握,金晚玉只能忍着痛,将缰绳一道一道的缠住胳膊,将身子伏在马背上,一路追过去。 丹阳城周边有许多景山,燕回山便是其中一座。与金晚玉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燕回山更令她胆战心惊的了。 金晚玉发现进山之处停着的马身上的刮痕时,第一个念头是青儿摔下马受了伤,燕回山她很熟悉,只是八年未进,亦是物是人非。从前修葺出的山路已是杂草丛生,一副鲜少有人打理的模样。 进山口是两条路,但是走不了多远便会汇集成一条,之后就是错综复杂的山路。她知道,所以不假思索的选了一条。燕回山素来以险峻神秘闻名,虽离丹阳城不远,但是在莫名其妙的死掉几个人之后,鲜少有人赶来这里。金晚玉想,大概只有她那不太正常的师父才会在这里隐居。想到师父,金晚玉便不自觉的想到了八年前的九死生…… 心中猛然一颤。她定了定神,撩起裙摆就将那碍事的曳地裙摆撕掉。手上再次抽痛,在这样下去,便真的完全废了。 抬头看看天色,夏日的天色总是及早的入夜,若是不能早早找到青儿,令她呆在这山间,只会更加危险。 金晚玉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中走,膝盖上的膏药已经掉了一片,露出了紫红的膝盖,秦舜的药膏的确管用,这会虽然还有些痛,可是已经可以走路了。 燕回山树枝茂密,山路难行,走几步便是狭窄的小道,一边是陡陡的看不见底的陡坡,像是一处山谷。这一找,便找了很久。金晚玉大喊着青儿的名字,可除了一声声回荡着的声音之外,再没人回应她。 金晚玉有些着急。八年前,她也是到这里来找上山狩猎的赵子然,山中有她师父的木屋,只是八年时间,只怕早已是一堆朽木。 心中忽然一动,金晚玉转身便朝着师父以前的木屋走去。 师父的木屋建在山中,金晚玉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寻找。 再往前一点,便又是一条窄窄的小道和陡坡。另一边有山石凸出来,如果要过去,需要紧紧扶着这一边的山石,只要脚下的泥土一滑,整个人都会滚下一边的山坡。 就在这时,有异样的声响从山坡这边传过来。 金晚玉一怔,立即探出身子来查看,随后喜出望外的伸出手:“梁青!抓住我的手!” 山坡有些陡峭,好在都落满了枯树叶,坡面生着树木,梁青应该是在过这条小道时,不慎滑了下去。好在不过滑了一丈远的距离,便被卡在了一颗树前。见到金晚玉,梁青的神色变得很奇怪,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腿,一手死死抓着上头一点的树干:“你……怎么会是你……” 金晚玉又将手伸出来一些:“别问这么多!你先上来!我们上来再说!” 梁青没有伸手,咬着牙:“我的腿动不了……你……你别管我!” 金晚玉这才注意到她根本是卡在了树与山坡斜面的角度里,她捂着腿,应该是从马上摔下来受的伤,金晚玉看一看边上的状况,忽然探出了身子,整个人就准备一起跳下来的样子。 梁青大惊:“你……你要干什么!” 金晚玉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跳下来,而是用手量了量距离,再勒令她将腰带解下来。梁青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小心的稳着身子将腰带解了甩上去。金晚玉接过腰带,又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只是长度仍有些不够,她咬着牙使力,又撕下衣裳上头的布料,打结时,手臂上猛地一抽痛,手里的带子险些掉了。 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金晚玉将临时做出的绳子的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另一头丢给了梁青:“抓着它!我拉你上来!” 梁青试了好几次才抓住腰带,她在手上绕了好几圈,感觉到上头的拉力,便开始努力地朝上爬。 这一头,金晚玉将衣带都系在了腰上,奋力的朝后退,可这条道路实在太窄。退无可退之时,她忽然想到了秦舜坚定地说着要离开时候的表情,一双手便缠上了衣带,手已经使不出力气,只能用手臂去将衣带一圈一圈的搅到手臂上,另一手竭力的抱着身后的山石,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将人拉上来。 青儿应当也在山中生活过,并非什么娇生惯养之人,只是因为伤了一条腿,所以行动不便,好在另外一条腿和那一双手十分敏捷,使劲全力,终于还是爬了上来。 两个筋疲力尽的人软趴趴的靠在了背后的山石上,坐在狭窄的小道中喘着气。 金晚玉的左手臂已经缠了许多圈衣带,方才骑马时已经被缰绳磨破了皮,饶是衣裳再柔软,这般使力,也多多少少露出几道血痕。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揽着山石,被坚硬的石头刮伤不说,还布着又黑又脏的泥尘。 梁青的确是伤了腿,金晚玉无力的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撑着身子去找来两根树枝,又将胳膊上的衣带接下来,丢给她:“自己缠好,不然骨头就错位了。” 青儿接过她扔过来的树枝和衣带,目光不经意落在那两条胳膊上,脸色一白:“你……你的手……” 不等她惊叹完,面前的人忽然浑身一软,跪在了她面前,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第41章 劫后余生心生痛 山中的天气不似外头,天色越来越暗,周边也越来越寒,虽不是天寒地冻,可暴露在外的皮肤轻轻一触,还是凉的惊心。梁青看着面前昏迷不醒的人,她的右手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大有裂开的痕迹,白皙的两条胳膊已经又脏又破,淡淡的血痕上布着泥沙,整个人倒在一边,发髻散乱。若她刚才多歪一分,可能已经滚下山坡。道路有些狭窄,梁青用木棍固定了自己的腿,伸手就把金晚玉抱了起来:“喂!你千万别死啊!你醒醒啊!” 面前的人纹丝不动,梁青急了,伸手去拍她的脸:“金晚玉!你醒醒啊!你别死啊!”她有些六神无主。一想到秦舜的神情,她就不由得一颤,这么多年,秦舜如何护她,她知道。所以她更明白,如果金晚玉有什么闪失,会有多么糟糕的结果。 梁青乱了。这样的慌乱,即便是梁国灭国时她和秦舜一起逃出来时都没有过的慌乱。她不敢让她死……也隐隐的,不想让她死。梁青心中一动,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哆哆嗦嗦的摸出一只小竹筒,竹筒里头,是一只蛊虫。 梁青看着面前的人脸色越来越不好,咬咬牙,咬破自己的手指,那蛊虫见到血,整个的亢奋了,爬到了她的指尖,梁青看着手指尖的蛊虫渐渐于血色融为一体,她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指尖点向了金晚玉的眉心。 昏迷中的人一声嘤咛,眉头微蹙,梁青大喜:“喂!你是不是醒了!?你醒醒啊!你放心啊!你不会死的!” 金晚玉略显浑浊的双眼渐渐挣开,却发不出声音,她看了梁青一眼,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想要抱头,可手上不知怎么的,她一动,痛苦之色就加倍,喊叫声渐渐嘶哑,仿佛是刀刮着铁锈一般,梁青大骇:“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你别怕啊,马上,只要我们得救了,我就马上给你解了续命蛊!只会痛苦着一下,你忍着,千万忍着啊!” 可金晚玉似乎已经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全然被痛苦包围,她死死咬着的下唇,已经出了血,两手有血,不住的颤抖。 梁青害怕了……她……她只是想用续命蛊给她吊着一口气的……她……她只是害怕…… 绝望之际,梁青将金晚玉靠着大石放着,想了想,勉力站了起来,她有些慌乱的对着金晚玉说:“你千万别动!我……我现在就出去找人,找人来救你!”她看着又渐渐陷入昏迷中的人,终于忍不住颤声道:“对……对不起……我……我马上就会回来!你撑住!你撑住啊!” 梁青找了一根棍子杵着,跌跌撞撞的离开。 然而,就在梁青没有离开多久,天边隐隐传来了雷鸣之声。 如果下雨,那就更危险了! 秦舜和金殊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中都是一沉。天公无情,没有多久,一声惊雷,暴雨倾盆而下。 “二少爷!这燕回山太过险峻神秘,若是再找下去,天色渐晚,会有危险!” “找!”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家丁们纷纷一颤,立即更加卖力的寻找。秦舜吼完,便继续抿着唇,沉着脸,一处一处的仔细寻找。金殊找了找,忽然顿住:“这燕回山,不是玉儿的师父曾经居住过的深山?” 秦舜不语,继续寻找。金殊立即停下来:“继续朝里面走!找到山中的木屋!” 家丁们得令,便继续朝山里走。雨越下越大,众人的步子也越行越疾,秦舜心里已经乱了。从她知道金晚玉骑马去追梁青的时候已经乱了! 君蕴明明说过,八年前,金晚玉受过重伤,手臂已经废了,只是这八年的调养,才让她看起来无恙而已。他害怕……真的害怕。 “二少爷!是青姑娘!”忽然传来家丁的大喊,大家急急忙忙的停下来,秦舜冲过去将倒在地上的青儿扶起来,看了看她的腿,目光却聚在了那绑着腿的腰带上,声音猛然就变了:“玉儿在哪里!” 青儿哭了,她在秦舜怀里,指了一个方向:“快……快去救她!” 金殊还没反应过来,秦舜已经朝梁青值得方向冲了过去。这雨越下越大,加之马上天黑,山路更加难行,他立即道:“你们将青姑娘速速送回府中。”吩咐完,他也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秦舜觉得,自己快要丧失神智了!大雨打在身上,衣裳已经尽湿,他想,如果再找不到她,他一定会疯! 山路越发难走,道路也越来越窄,在秦舜终于发现倒在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刻,冲到她面前,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将人抱了起来。因为已经扯烂了自己的衣裳,她的膝盖和手臂都露在外头,大雨的冲刷下,泥土已经洗净,可那紫红的膝盖,血痕斑斑的手臂,还有……还有那双昏迷中还在不住的抖着的手…… 玉儿,我来带你出去。秦舜轻轻揽过她的膝下和背后,将她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外走。每走一步,心中的信念便多坚定一分。再没有什么,比将她重新拥入怀中更令他喜悦,此生余年,他都只为她一个人活。 这样一番闹腾,等到所有人回到相府时,整个相府都乱成了一锅粥! 金殊一面隐瞒着在后院休养,避不见人的金苑和三位爹爹,一面要安置伤员。锁住消息! 金吕果然从军营中私自潜回,在见到受伤的梁青时,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可在见到不省人事的妹妹时,脸色都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吕看着金晚玉被抱进去,冷声问着梁青。梁青也冷着脸,将她逃离相府,在山中遇险,最终被金晚玉救起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她又真的有几分后怕……若她还困在那里,也许现在就真的生死未卜了…… 金吕气笑了,走到她身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我就这么让你害怕?还是说你就这么讨厌我?”梁青一脸厌恶的躲开他:“没错,你听好,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看,你这样逼我,我差点害死你妹妹!所以,你千万别再缠着我……” 梁青的话音刚落,刚刚进了卧房的秦舜已经冲了出来,他双目通红,眦目欲裂的模样,甚是可怕。仿佛早已经忘记面前的梁青是他发誓要护住的人,他一把掐上她的脖子:“你……你对她下蛊!?” 梁青不妨秦舜这一反常,吓得连连拍他的手。金吕见状,立刻推开了秦舜,将梁青护在身后。却也忍不住问她:“你……你给玉儿下蛊?” 梁青心虚,也许是秦舜从未这样可怕让她心慌,也许是面对着金吕的质问而心慌,她声音小了些:“我……我怕她有事……所以……所以我……我种了续命蛊……” 在秦舜一脸杀气的过来以前,金吕已经白了脸,一把将梁青扯住,将她带进了金晚玉的卧房,一把将她推在地上,腰间的佩剑已经拔了出来对着她:“马上解了!” 梁青默默红了眼,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金吕和秦舜,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站着的金殊,金华和君蕴,还有那么多关心着她们的小姐的下人们。她轻轻擦了眼泪,跪着靠在金晚玉的床榻边。再次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解蛊的过程比种下时带来的痛苦多了无数倍,金晚玉在昏迷中忽然皱起眉头,仿佛浑身都被什么噬咬着一般,开始抽搐起来,秦舜立即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又对君蕴和小菊说:“你们将她的腿轻轻压住!不要让她乱动!” 君蕴和小菊在看到伤痕累累的金晚玉时已经六神无主了,此刻也只能惟命是从,乖乖地来帮梁青解蛊。金晚玉似乎真的很痛苦,额头上有虚汗,额间更是有细细的青筋浮了起来。 小菊哭成了泪人:“小姐……您睁开眼睛看看小菊啊……您怎么了……” 梁青很快解除了蛊毒,默默地推到了一边。床榻上的金晚玉呕出一口鲜血后,不少人围了上去。梁青看了一眼心急如焚看着自己妹妹的金吕,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蛊毒已经解了。可是,续命蛊不同于别的蛊,它是以蛊虫吊着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可却要侵吞它的神智!梁国自古就有以续命蛊来养出傀儡士兵用以操控战事!梁青有续命蛊,种在了金晚玉身上,本就是打着得救以后就立即给她解除的主意,对她的神智的确会有损,也许还会伤到大脑,可那时候她别无选择,她太害怕了…… 如今秦舜是再也离不开金晚玉了吧……而她,因为她,害的金晚玉受了这么多委屈,还伤成这样,金吕……应该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梁青觉得鼻子酸,然后习惯性的仰起头。雨还没有停,母后说过,人死了,都会化作繁星在天上看着人间的亲人。她已经不是公主了,也没有母后了。一直照顾她护她周全的秦舜,也不会再理她了。明明有一个对她好的人,却硬生生的将他逼走…… “母后……青儿以后要怎么办?”梁青仰着头,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如果我是你,我会留下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带着歉疚,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青不禁身子一僵。 第42章 雨过天晴又招祸 “如果我是你,我会留下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带着歉疚,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青不禁身子一僵。君蕴理了理衣摆,双手拢在袖子里,走到她身边:“大哥不该擅离军营也离了,玉儿不该受伤也伤了,什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而不是像你这样,一走了之,是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的,否则,玉儿不会拼了命把你追回来。” 梁青低下头,双手紧紧拽着衣襟,声音涩涩的:“你……你不是也讨厌我?你不是也怪我让金晚玉和秦舜弄成现在这样?” 君蕴笑了:“你以为,凭你这种无权无势的丧国公主,丞相想要摆平这件事情,会有多难?” 梁青没有说话,君蕴把她拉到一边坐下。雨渐渐停了,回廊上的砖瓦滴滴答答的荡着水滴。君蕴抱着臂坐在她身边:“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在我看来,丞相带着三位侍郎在后院避不见人,除了身体抱恙,就是根本不想和我们这些晚辈过招!” “金华说,丞相一直想让玉儿独当一面,身为女人,总是比男子来的更加多愁善感,若要做大事,先决条件必定是要冷静自持不感情用事。现在不过就是你和金吕,玉儿和秦舜间的一些小误会,若是这种事玉儿都不能摆平,丞相也就不指望她接任自己的位子了。” 梁青有些不耐烦,皱眉看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君蕴站起来:“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你和大哥那些事情大哥早已经在家书里头说明了。我不知道你为何不与大哥说清楚,可是你逃了第一次又逃第二次,现在你还敢再逃?你明知道秦舜放不下玉儿,还要在他们之间胡搅蛮缠,说明白了,根本就是你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何苦拉着别人跟你一起乱?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地处理这件事?这本就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得你们这么小题大做又生又死!我告诉你,大哥现在若是因为你不能及时赶回军营,有心人在女帝面前谗言几句,金家就会遭殃!你不是要走吗!要走趁早!省的大哥被你牵着绊着,再不济,最后要倒霉就让大哥一人担着,若是牵连整个金家,只怕届时秦舜也逃不掉!” 梁青的唇抖了抖,终究还是没有吐出字来。君蕴心里快吐血了,这古代人难道都这么顽固不化杞人忧天?正主boss都不担心让他们闹,还怕个球啊,不过一个亡国公主和护卫嘛,丞相都不怕了他们还担心什么! 身后有动静,两人循声望去,金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梁青猛地站起来,一副拔腿就想跑的样子,金吕眼疾手快,几步上前就将人搂在怀里,冲君蕴点点头,便带着人离开。 君蕴撇撇嘴,转身就往回走,就瞧见了倚在柱子边上的金华,懒洋洋的看着她。君蕴姿态和他一般,懒洋洋的,走到他身边,倚在另一根柱子边,对着她扬扬下巴:“出来找我?” 金华怏怏的,抓了抓脑袋:“玉儿现在都不醒,二哥和阿舜在里头守着,把我们都赶进出来了……” 金华向来都是嘻嘻哈哈的模样,如今金晚玉受了伤,母亲与三位爹爹避而不见,整个相府就靠他们兄弟来支撑,一直无忧无虑的三少爷,难得的愁眉不展:“大哥还不肯回军营,二哥很担心风声走漏……我们……怎么办?” 君蕴看着金华愁眉不展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有些心疼。上前抱抱他,温声安慰:“船到桥头自然直,当务之急,我们是要处理大哥擅离军营的事情,玉儿这边有秦舜照顾,你现在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金华抬眼,恰好与君蕴的目光撞上。两人同时一默,有水滴滴下来,嗒嗒不停。下一刻,两人飞快的移开脸!金华轻咳两声:“那什么……谢谢你。” 君蕴也尴尬:“呃……没事。” 金华胡乱的搅着衣角:“我……我们先去看看玉儿吧。” 君蕴赶忙点头,两人一起又回了屋里。可是,这一头的情况并不大乐观。金华拉着君蕴凑到床榻边上,皱眉道:“二哥,玉儿现在怎么样?” 金殊示意他小声些,抬了抬下巴让他看秦舜那边。秦舜正坐在床榻边,为金晚玉把脉,脸色绝对称不上是一个情况乐观的脸色。 双手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君蕴在金华的追问下,终于将八年前金晚玉不是向师父求学,而是身受重伤在山中休养的事实告诉了他们,不过,她有意隐瞒了赵子然的那一段。金华气急败坏:“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我不告诉我们!我和二哥都是玉儿的哥哥!我们不比旁人少疼她一些!如今她弄成这样,你可知道我们有多着急!” 君蕴难得的不敢与他顶嘴,就像一个小媳妇一样咕哝:“我……” “这件事情不怪她。”一直专心为金晚玉探脉的秦舜忽然发话。他将金晚玉的手放进薄被里,声音很低沉:“是我自以为是,以为我一个人,就可以好好照顾她。是我的错。” 金殊早已不满,闻言也只是冷冰冰的问:“玉儿现在究竟怎样?” 秦舜认真的看着床榻上昏睡过去的人:“八年前受伤后续骨生筋,原本已经长好,只是不能用力过度……这一次,手臂筋脉受损,可能……” “可能什么?”金华追问,心中生出一阵阵不好的预感。 秦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张小脸。手指抚过那苍白干枯的唇瓣时,他忽然说:“什么也没有,她会恢复和以前一样。” 这是他给出的保证。 忙了一天,大家都已经是又惊又险,金殊又陪了一会,便遣了大家去休息,他原本也是希望秦舜休息休息,玉儿会有下人照顾。只是秦舜执意不肯,金殊便不再强求,将其他人遣散,自己也回了房间想明日的对策。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秦舜与小菊。小菊和秦舜一样,一直守着金晚玉。她手臂上已经清洗干净。擦伤磨伤的地方也已经上了药膏。秦舜又给她的膝盖重新敷了药。检查完她出了手臂伤的最严重,身上其他地方没有明显的伤痕,他才放心的给她开了药。小菊跑去煎药,他就在一边寸步不离的守着。 秦舜屈膝就坐在床榻边的地上,转过头就能看见金晚玉闭着眼睛。忽然就想起第一次与她在新房中相见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是一个表面惧怕母亲实则满心鬼点子的千金小姐。蛮横却又可爱,常常是想要刁难他,却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抵回去,被气得炸毛,还要强壮镇定。 他站起身,出了房间,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只大大的木盒子。重新走到床榻边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秦舜将手里的盒子打开。 食盒大小的木盒子里头,躺满了小木雕。雕的都是少女的模样,有笑着的,有哭着的,有生气佯装要伸手打人的,也有偷懒打盹的,偏生他的雕工极为细腻,堪比画作。他将木盒子放在一边,又随手拿起一块木头,握着刻刀,一点一点的刻。 一夜的时间。有的人静静守候,有的人深深沉睡,有的人尴尬渐生,有的人暴跳如雷。夜晚很快就过去,相府又迎来了新的早晨。 昨晚的大雨之后,将相府好一阵冲刷,一大早去瞧,便是枝叶茂密,绿意悠然。 传说中终日繁忙国事的金丞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和三位夫君呆在自家后院,不怎么见人,据说朝中之事,如今多半由赵丞相打理,外界隐隐有人传言,金相要失宠了! 金殊几乎一夜没睡。金吕本是长兄,奈何如今沉溺爱河的长兄思维已经接近痴儿,整个相府,只能由他当家了。 昨日还是狂风暴雨,今日已是雨过天晴。人生也不过如此,风雨和艳阳的交错,才有了喜怒哀乐。 昨日还一追一避的两个人,今早一出现时,已经是手牵着手,以至于下人看金吕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微妙。原先还剑拔弩张的三公子夫妇,今早出现时,一个从暴躁悍妇变成了贴心小媳妇,一个从幼稚风流少一夜长成了成熟小男人。金殊不得不承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梁青的确行为过激,可哪个爱的深刻的人没有过几次疯狂?无论她与大哥有什么样的故事,如今雨过天晴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金华今日格外的神采奕奕,牵着君蕴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张罗着给她夹菜拿吃的,一桌人在明显轻松愉悦不少的环境中用着早膳的时候,青儿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将准备了一宿的话说了出来。 “先前,是我唐突了相府。也……也做了许多任性妄为的事情。我保证,金晚玉的蛊毒我已经完全解除了!没错……续命蛊会对她……对她有一些伤害……可是以后,我会照顾她到完全康复为止!” 金华长大了嘴巴看着梁青,君蕴手里的包子也咕噜一下滚到了桌上,连向来镇定自若的金殊一勺子粥都忘记送到嘴里。明明昨日还是风风火火得理不饶人极尽讨人厌的人,今日是重生了还是怎的,一句比一句做小伏低!金华用一种十分神奇的眼神看着自家大哥。 金吕究竟是大哥,面对几双眼睛,也只是为身边的人夹了菜,云淡风轻道:“都吃饭。” 好了,这回真的是雨过天晴了。这个青姑娘似乎和四小姐的姑爷没什么,似乎和大公子才是一对儿!从前打打杀杀的三公子和四公主,呃……怎么忽然也变得如胶似漆了!?下人们一面为这个世上事物的瞬息万变而感叹,一面又隐隐的担心——那小姐的确是受了伤,现在都还没醒呢! 秦舜一直守着金晚玉,早晨也是小菊拿了吃的去小姐房里给他。风波过后,大家将形势都看的明白了。然而,这个和谐美好的早膳还没有用完,就有下人前来通报了—— “大人,赵相忽然闯进来,说是……说是……”下人有些支支吾吾。 金殊脸色一凛:“说什么?” 下人赶紧通报:“说是赵丞相接到密报!大公子擅离军营……还……还带了人马潜回皇城!如今赵丞相正要带人进来搜查!” 第43章 赵相发难贵人助 赵丞相得到密保,这密保是谁传过去的姑且不说。可这话中能听出,是赵丞相前来搜查,而非奉了陛下之命。按理说赵丞相此举是十分不合规矩的,赵金两家皆贵为大周丞相,金相更是深得女帝信赖,多年来两位丞相虽十分不对头,可像今日这样撕破脸皮之举,还从未有过。看来,赵丞相是有了十足把握,金吕手中的兵权一直是赵丞相的眼中钉,涉及保家卫国的兵权,一旦被安上逆国的罪名,便可大可小了。这回若是被赵丞相找准了心口刺上一刀,只怕金家便真的遭难了! 金殊当机立断:“大哥,先行去后院躲一躲!我来应付!” 金吕不赞同:“赵丞相有备而来,我若有心闪躲,更加说不清了!”他将身边的梁青往怀里护了护,梁青神色间有些慌张,见到金吕一脸坚定,她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金大哥……” 金殊目光一转:“即便你不躲,青儿姑娘也不宜过早曝光人前啊!大哥,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若是令赵丞相见到你,定然不由分说将你绑了,届时再牵扯到青姑娘,便真的没有回环之地了!”他望向梁青:“青姑娘,我大哥固执,一时想不通,青姑娘再不劝劝大哥,就来不及了!” 梁青远没有金吕那么顽固,柳眉倒竖扯了金吕就朝里头走:“你你、你跟我进里面躲!” 见到金吕皱着眉头被梁青扯了进去,金殊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前脚更进去,赵丞相已经盛气凌人的进了前厅。 身后的人马蹭蹭冲过来,将前厅围了个水泄不通。金殊身长玉立与赵丞相对立,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言谈间更是冷漠:“不知赵丞相来访,下官有失远迎,只是家母抱恙在身,近来并不见客,况且丞相还带来这么多人,煞气甚重,会影响到家母的休养。” 赵月华身居官场多年,原本已是应付好手,只因今日实在是得了个大好机会,她只想快刀斩乱麻,所以没工夫和一个后生小辈浪费口舌:“本座今日是来捉拿擅离军营的金吕将军。金大人此刻这般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在拖延时间?本座已命人将整个相府包围,即便金将军长对儿翅膀,也休想飞出去!” 金殊神色不改,从容淡定:“赵丞相这是哪里话,丞相与家母同朝为官,皆为大周社稷,兄长自幼习武从军,只为保家卫国,多年来亦为朝中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虽不应时时挂齿,可赵丞相不问是非便直冲冲的闯进来,只怕……” “看来,金大人是不给本座这个方便了是吧。”赵月华直直的打断,下一刻就欲带人硬闯。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将蠢蠢欲动的护卫们硬生生的给镇住:“赵丞相好威风啊。”声音清脆,可细细听起来,还是多了几分虚弱。 金晚玉披了件兔毛镶边的斗篷,由小菊和秦舜扶着缓缓走了出来。颜色间还显苍白,可那眸子里的威慑,像极了母亲金苑。 赵月华此生最不待见之人就是金苑,定位奸佞之臣的,也是金苑。此番见到与金苑极其相似的金晚玉,更是不肯退让半步:“看来金小姐也是身体抱恙了,这可真是不巧,母亲女儿一并抱恙,难不成是金府里头的风水不好?” 金晚玉也不客气,任由小菊和秦舜将她扶到首座上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站着的赵丞相:“赵丞相在朝中,与家母是同僚,下了朝,进了相府,也是玉儿的长辈,玉儿敬丞相是长辈,所以好言相劝一句。母亲是领了皇命在相府安心休养身子,所以操劳了赵丞相,若是丞相几分惊动扰了母亲的休养,届时母亲无力为陛下分忧,赵丞相难不成乐见其成?还是说丞相本就打了这份心思?” “金晚玉!你母亲便是教你这样没大没小?本座今日是得了密报,你大哥身兼军中要职,擅离职守,更是带兵潜入皇城,若不是另有居心,本座很难想象到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金晚玉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似笑非笑道:“早就听闻赵丞相独子大理寺卿赵子然赵大人忠孝两全,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儿郎,想不到徒有其名,连一个孝道的由头都不能让赵丞相想到。” 赵月华脸色一暗,再不想多废话,带人就要进去搜人。 金晚玉想抬手,奈何一点力气都没有!秦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走到她身边,将一边的茶杯拂到了地上!一声脆响,茶杯子便堪堪碎在了赵丞相的脚下,赵月华大怒。 金晚玉冷冷望向赵月华:“赵丞相可是没有听清楚?玉儿已经说得很清楚,玉儿已经笑得丞相今日来意,可玉儿方才不也向丞相解释清楚了吗!?家母身体抱恙,已好些日子未能劳心政事,如今边关安定,大哥心系家母,这才从边关赶了回来!只为尽一个孝道。事前未能向陛下禀明,自知有罪,只是昨日匆忙,未能容禀,今日一早,我二哥已经准备进宫启禀陛下,可丞相这样冲撞进来,莫不是有意让我们金家蒙上罪名?” 赵月华笑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可晚了终究是晚了,金吕擅离军营,弃边关安危于不顾,弃圣上信赖于不顾,可不是随意安上一个由头就能摆脱罪名的!” “赵丞相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不肯罢休了?”沉沉的女声倏然响起,金苑已经由着金吕和李世扶着缓缓走了出来。金晚玉见到母亲,忙忙起身,却被金苑轻轻按住了肩头。 金苑踏上首座,竟然与金晚玉齐齐坐下,一同看着赵月华。金吕已经大大方方出现,堪堪立在金苑身边。 一朝两位丞相,一个直闯另一个府中,金苑膝下三子一女,三子立于一旁,却与幺女稳妥妥地坐在首座上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另一位丞相……这样的格局……实在太太太太奇怪了…… 赵月华见金吕坦然的不得了,气笑了:“看来,也无须本座亲自拿人了,金相倒是坦然,如何,如今是想与本座一同去陛下面前理论一番?” 金苑喝了一口李世递过来的茶:“理论就不必了,本座今日没什么气力。吕儿难得回来一次,赵丞相可有心情留下来一起用饭?” 用饭!?赵月华觉得自己被耍了,正欲直接拿人,外头却有人通传,太医署的刘大人到了…… 刘熙宁?!金晚玉不解,这人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外头,刘熙宁一身青蓝色长袍,腰间佩玉随着走路时被轻轻荡起,身姿颀长,不似探病抓药的大夫,倒似一个翩翩佳公子。 刘熙宁由下人引着一路进了前厅,见到两位丞相也是毕恭毕敬的行礼。赵月华挑眉:“刘大人何事来此?” 刘熙宁微微一笑:“赵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听闻金相身体抱恙,原以为只是小病小痛,谁料几日早朝未见金相,担心金相是为了国事操劳了身子,特命下官前来探诊。” 赵月华哼了哼气儿,倒是金苑客气了一句:“劳烦陛下挂心,臣愧不敢当。” 刘熙宁抬眼,神色间尽是恭敬:“丞相哪里话,陛下明察秋毫,朝中百官一言一行皆在陛下眼中,无须旁人多嘴,陛下自有主张,金相为国为民,劳身动骨,此番圣恩,金相承了便是。” 赵月华在一旁冷冷道:“刘大人倒也是个会说话的人。”这话中讥讽之意明显。 刘熙宁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模样,眉眼微垂:“陛下还拖微臣转告,金相的病定要早日康复,才能使得令郎安心,早日回到边疆,保卫我大周国土。” 刘熙宁此话一出,整个前厅都安静了。金苑嘴角微微上翘,闭目养神,赵月华则如吃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再说不出一句话!刘熙宁的意思很明显,你们的一言一行,女帝早就看在眼里,知晓的清清楚楚。金苑身体抱恙究竟是真是假,金吕究竟是否擅离军营,赵月华贵为丞相收到密报不曾向女帝禀明却率先前来拿人,一桩桩一件件,女帝都跟看戏似的,清清楚楚! 赵月华抿着唇不发话,金苑则优雅的伸出手,微微拉起袖子:“如此,便有劳刘大人了。” 刘熙宁弯身上前探脉,金晚玉撇了撇还在一旁的赵月华,声音依旧是脆生生的:“赵大人要留下来一同用饭吗?” 赵月华气得不轻:“不必!既然金相身体抱恙,本座便不再打扰了!回府!” 于是,赵丞相带着一大群人威风凛凛的来,又带着一大群人匆匆忙忙呼啦啦的跑掉了…… 赵月华刚走,金苑便撤了手,李世连忙上前为她遮掩好。金苑神色凝重:“劳烦刘大人先为小女诊治吧……” 金苑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金晚玉一直垂在披风中的双手…… 第44章 天雷狗血哦呵呵 金苑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金晚玉一直垂在披风中的双手…… 刘熙宁微微皱眉,退开一步,准备给金晚玉探脉,谁料金晚玉却身子微微后移,瞧了瞧身边的秦舜,这才对自己的双手充满了不解:“母亲,女儿的手……怎么了?” 金苑皱眉:“玉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金晚玉一脸无辜的摇头。 前厅一阵静默。金晚玉更加不懂这些静默从何而来,她环顾周围一圈,见大家都不说话,就自己打破沉默:“我……我今早一醒过来,就听见外头乱糟糟的,好像有人私闯,抓了人来问才晓得是大哥回了相府,可……可大哥不是打了胜仗吗……玉儿不是前一刻还在于三哥下棋吗……”金晚玉好像在认真回忆什么,忽的眉头一皱,似乎是想要双手抱头,却使不上力,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 “快快……刘太医!”金苑难得有些慌乱,忙让刘熙宁探脉。刘熙宁看了一眼在一边沉默着被挤到一边的秦舜,领命为金晚玉探脉。金晚玉头疼不止,小菊慌慌张张的将她抱住。刘熙宁探完脉,金苑便命人带着金晚玉进了卧室休息,其余的人都剩在了前厅。 探脉时几番询问,大家都说不出话来了。梁青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站在金吕身后。 “金小姐的双手曾受过重伤,又以右手的伤更为严重,此后休养,应当是用了什么奇药,续骨生筋。只是毕竟没有休养完善,此番再次伤筋动骨只怕……” 金苑闭目:“刘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刘熙宁垂目:“只怕这双手,自此就废了。” 金苑手中的茶杯一时没拿稳,滚落到地下,滚烫的茶水惊扰了周围一片人,李世连连为她将身上的茶水擦干净。下人们忙去收拾残渣。 金苑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她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刘熙宁顿了顿:“下官孤陋寡闻,对蛊毒一事了解甚少,对蛊毒的后患……也知之甚少。” 蛊毒二字一出,大家多少都知道了些。金晚玉终究还是因为续命蛊的缘故伤了神智。续命蛊威力强大,多种几日,只怕会心智全乱,为中蛊之人操控。现在除掉的早,只是损了记忆,兴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刘熙宁没有再多说有关金晚玉的病情:“秦大人贴身照料金小姐,金小姐的病情,只怕没有人比秦大人更加清楚。下官毕竟为外臣,身为男子,照料起来终究会多有不便……” 金吕担心:“可玉儿究竟忘记了多少?还有没有机会恢复?那她的手又该如何?” 刘熙宁遗憾道:“性命是无忧了。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原以为金晚玉顺利醒过来,还能帮着金殊对付赵丞相,应当已经没有大碍,谁料她一觉醒过来,别的都无恙,竟将这几个月与秦舜成亲以来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大家都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秦舜。 金苑一直以来都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等刘熙宁告退后,当着金晚玉外的所有晚辈,她终于发了话:“数月来虽屡屡生事,好在最后大家都平安无恙。玉儿……正如刘大人所说,自有定数。都听好了!今日起,谁也不得逼小姐想起从前的事情,若是小姐有什么疑问,只管如实答了便是,旁人若多做指点,本相定然不会轻饶!” 众人缄默。 金苑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你们都看得明白,我的确是有意令玉儿接任我的位子。可是我盼了多少年,她便叛了多少年……今日起,我不再逼她了。我的女儿,我曾想让她比金枝玉叶更加尊贵,可这么多年,她吃的苦,全然不是一个千金小姐应当吃的,吕儿,殊儿,华儿……从今日起,你们的妹妹,千万不要再让她被别人欺负了去!” 三兄弟领命,一脸肃然。 秦舜走上前来,撩起衣摆跪下。大家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正主终于要发话了! “秦舜有负母亲所托,未能好好照看玉儿。从前秦舜对母亲说过的话,今日还是这样个话!玉儿是我的妻子,玉儿的一切,都应当由我负责。” 金苑笑着摇摇头:“可本相觉得不妥,玉儿记不起,定是不愿记起,你与玉儿便已缘尽,不妨干干脆脆了解了去,免得他日又生出些荆荆绊绊。阿舜,我只有玉儿一个女儿……她……再经不起怎么折腾了。” 秦舜沉默片刻,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请母亲再给秦舜最后一个机会,玉儿的手如今不能用了,无论是三五七日还是三五七年,秦舜都愿意做玉儿的一双手!秦舜说过,要让玉儿恢复的和以前一模一样!至于其他方面……无论如何,阿舜最后,一定会尊重玉儿的决定。” 梁青也跪下来:“丞相大人,一切都是因梁青而起。若是玉儿无法康复,梁青愿以一双手一双眼赔给玉儿!只希望大人能给秦舜一个机会。梁青与秦舜清清白白,从未做过对不起玉儿的事,都是因为梁青不懂事!请丞相明察!” 金吕也跪下:“母亲,儿子们年幼无知,总是会犯错,没有照看好玉儿,玉儿这样,我们大家都有责任,现在已经时过境迁,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弥补,玉儿若非对秦舜有情,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母亲体恤我们年少,自己犯的过错,还是自己弥补的好!” “好了!”金苑皱眉挥手:“都这么跪着像什么样子?都起来,待会玉儿见到你们这个样子,又该多想了!”金苑语气有些严厉,气氛一时间又沉默起来,半晌,她又叹一声,摆摆手:“通知厨房准备开饭……” 君蕴扯扯金华,两人一对眼,赶紧上前将人都搀扶了起来,伪君蕴如今活泼,最善活跃气氛:“就是就是,相府啊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地方,害怕什么呀,玉儿以后,只有享福了,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啊!吃饭吧吃饭吧!”她语气欢快,自自然然的将阴霾之气扫清,气氛顿时活络不少。 金晚玉受伤失忆的事情,和八年前一样被府里封锁了消息,金吕擅离边关的消息倒是散了出去,可是到了女帝那里,非但没有苛责,反倒变成了对其尽孝之心的一番安慰,边关安定,又有其他将领镇守,女帝特许了金吕在家陪伴金丞相半月。 金苑身体不适的事情最终还是令朝中上下知晓了,据说女帝与大臣笑言金丞相若退位,只怕难以再找到更加合适的人才了,金苑闻言,只是笑而不语,安心养病。 转眼间,相府又是一番新的气象。 “啊!?你说那个终日给我看病的大夫,是我夫君?”金晚玉嘴里叼着的鸡腿啪的一声掉在桌上,小菊赶紧收拾起来,金晚玉砸吧砸吧嘴,小菊只好另取一只递给她咬。如今金晚玉的两只手是彻底用不了了,这夏日里包裹着厚厚的,像两只大萝卜! 连着三天,秦舜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刚刚醒过来那会,她时不时的还会头疼,不要说头疼,即便她皱皱眉头,一只手已经被撩了去,冰冷的手指伏在她的手腕处,垂着眼,皱着眉,把着脉。这时候,金晚玉就会乖乖地任他探脉,看着这位大夫的神色稍霁,她也安心下来,然后按照这位大夫开的药方,让小菊熬了药,老老实实地喝下去。 除开她身体不适的时候,其他探脉时间都跟一日三餐一样精准规律,头几天是连着连着喝药,可是金晚玉一张小脸都喝的皱成了包子的时候,送来的药也就少了,金晚玉觉得,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善解人意的大夫! 可是几天下来,这个大夫也让她察觉到有些不同,他寸步不离随传随到不说,府里的人似乎都对他极为熟悉,有一回她居然还听见有人叫他姑爷! 金晚玉骇然的打量过一二三哥之后,确定了这个“姑爷”应该不是他们三个的。 那……不是他们的,还会有谁!?所以她心生好奇,将小菊和君蕴拉过来问了个清楚,谁料这个结果,让她吓了不止一跳! 自从醒过来以后,她真的很多事情都不记清楚了依稀记得大哥是打了胜仗要回来了,然后就再没别的了,那日醒过来,大哥真的就回来了,可打了胜仗变成了擅离军营,她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强撑着到前厅堵着赵丞相。时过境迁,慢慢相处下来,她开始渐渐相信小菊和君蕴的话了,可能,她真的忘记了些什么。 小菊说,这个叫秦舜的男人,也的确是个大夫,跟随了大哥三年,是军中的军医,大哥见其人品颇佳,便说来给她做了个侍郎。一起相处几个月,感情渐深。谁料秦舜的妹妹青姑娘因为思念兄长跑了回来,语态动作间与秦舜有些暧昧,她便吃了味儿,冲出大门,却撞上了市集里疾行而过的马车,所以,撞失忆了。 金晚玉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君蕴和小菊越发绘声绘色,金晚玉立即喊停。她看了看自己两只大萝卜手臂:“不对不对,你们讲的太血腥暴力,那些行为与本小姐的行为作风太不相符了!我……我怎么可能吃醋吃到朝马车上头撞呢!” 小菊跳过来:“奴、奴婢不带一点儿扯谎的!小姐您就是那样!气势汹汹的冲出去……呃……横着回来了!主要是因为,小姐您太爱姑爷了!” 咳咳!君蕴最先反应过来,扯了扯小菊,使了个眼色给她,那边,秦舜正拿着药箱站在一边。她们这每日一编是秘密进行的,就是为了帮助金晚玉早点恢复记忆,免得她和秦舜两个人这么吊着,若是被丞相知道她们已经改变了不少版本给金晚玉灌输,那就要跪牌位了! 金晚玉歪着头望过去,那个好心的善解人意的大夫又来了,可是一想起小菊她们的话,她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两只大萝卜垂在身边,想用袖子遮着脸都动不了。 秦舜笑容淡淡的,见她们停下来,便进了凉亭。正是盛夏避暑时节,凉亭中石椅冰凉,一旁伴着荷花的微风拂过,好不爽快,金晚玉醒来后最喜欢的就是这里。 她终究还是不晓得这个大夫还是夫君的人物和自己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只知道自己的手臂八年前受过一次伤,那么严重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现在也不会多难熬! 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有些微妙的感觉。比如,从前想起八年前的事情,她会觉得郁结难解,可是如今想起来,就像是灵台一瞬间清明了,没有那么伤感了,连听到君蕴版本的赵子然成婚记,她都只是愣了愣,然后哦了一下,算过去了。且看君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她的嫂嫂,和三哥相处起来和睦极了,她的心情也是一日比一日好! 好像一觉醒来,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第45章 以讹制讹多欢乐 六月时节,烈日炎炎,一池的荷花在艳阳下绽放的越发灿烂,悠悠荷叶上头干净的连一滴露珠也没有,只有微风浮动时,叶身会轻轻摇摆,荡起满池的涟漪。荷花池边上的凉亭被从头到脚的修葺了一遍,据说是由金殊出资,君蕴策划,之后就有了这一处堪称相府之最的水晶凉亭! 许多经验深厚的工匠们表示,在开工期间,他们曾屡屡被相府的监工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目瞪口呆! 比如,“这个瓦片好吗!?遮阳不漏光吧!挡雨不漏水吧!?有防紫外线功能吗!?” 又比如,“这柱子好凉!摸起来好舒服!是大理石吗!呀,这个杵到水上凉亭上头会不会把亭子撑垮啊!这是水上凉亭啊!你们知道吧!?” 再比如,“地上铺的是水晶砖吗!?多少克拉的?哦哦哦不对,呃,水晶怎么说来着?水晶是钻石吗?不是吧,哎你们知道钻石吗!不如地上给镶几颗吧!防滑!” 最后,威风凛凛的女监工君蕴软绵绵的扑到了刚刚打造完成的水晶桌,两只眼睛都放光了:“嗷……看起来好奢华哦~我喜欢~” 终于,在工人们每日被问得目瞪口呆纷纷表示即将疯狂之前,一座专门给金晚玉乘凉之用的水上凉亭重新修建好了! 天气太热,可是因为要缠着草药,金晚玉的手臂一就如同两只大萝卜,可是,醒来之后的金晚玉丝毫没有因为走到哪里都甩着两只大萝卜而沮丧难过,相反,在君蕴和小菊的陪同下,她的每一日……都相当精彩! 小菊、君蕴、金晚玉俨然已经成为犯罪小团伙,凉亭修葺完毕之后,三人喜滋滋的乘凉,屁股坐的,面前放的,脚下踩的,都是凉凉的水晶,十分舒服,君蕴一脸狂喜的拿出一只大钱袋,两眼都放光了:“快看!这是我多要来的工钱!二哥不知道!我们怎么花!?” 虽然她身为公主的陪嫁的确不少,可那都是明面上的财产,都在账簿子上头一笔一划的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乱花,指不定又落下个挥霍无度的罪名,所以,这个小金库,就必须得开了! 金晚玉和小菊的眼睛都亮了!金晚玉想到自己从前的辛酸存钱史,悲从中来:“你说我以前怎么就知道从相府买菜买酱油的钱里头扣油水呢!早知道,我就该把我的房间翻新了!”那早就发大财了! 小菊也连连点头:“小小小、小姐啊,不如把咱们下人房也翻修吧!” 三个女人相互看了看,蹭光拔亮的小眼神统统汇聚成了三个字:好多钱!好多钱! “好哇!你居然背着我藏小金库!”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金华忽然插入这个姐妹团体,撒泼打滚的伸手就要抢那一捧子银钱。 “啊!抢钱啊!”君蕴怪叫一声,抱着钱袋就要跑,金华像一只小猛兽一样追过去,两人就围着这凉亭疯赶起来。金晚玉和小菊开心的看着哥哥嫂嫂刷宝,金晚玉一个激动,跳起来给他们加油,谁料刚刚站起来,就被从身边跑过去的君蕴撞了一下,金晚玉步子一歪,金华紧接其后的撞上来! “小姐!”小菊顿时掉了魂,手脚都不知道怎办了! 金晚玉整个人都被撞了出去,两只大萝卜还在身边垂着,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一双手稳稳地将她接住,抱紧,随后身子一轻,金晚玉睁开眼,那个善解人意的大夫正一脸阴寒的看着她。 嬉笑声戛然而止。君蕴和金华面面相觑的低下头,小菊赶紧奔过来,奈何秦舜人抱得紧,小菊根本使不上手。只好打圆场:“姑爷……您先把小姐放过去吧!这日头毒!” 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蛋腚,金晚玉已经接受了这个被唤作姑爷的人。于是,乖乖让“姑爷”抱着她走进凉亭,将她稳稳地放下来,紧接着就开始查看她的手臂。 金晚玉趁秦舜给她检查手臂的机会,使劲的给君蕴使眼色。君蕴了然,不动声色的将一袋钱放进口袋里。 秦舜检查完确定无恙,这才直起身子,扫了一遍边上的人,然后……伸出了手。 金晚玉眨眼,小菊就把一杯凉茶递到了秦舜手上,谁料秦舜竟然避开,直直的将手摊在了君蕴面前。 君蕴一张脸都要皱成包子了,还在强撑:“呵呵……妹婿这是要做什么呀。”然后使劲的给金晚玉使眼色——开玩笑,这是咱们的娱乐基金啊!你妹的不愁吃比不愁穿要什么都是别人捧到你面前!可我攒点钱不容易啊!你看我干什么!呵斥他!阻止他啊!第四次了,这个月第四次了! 金晚玉茫然的看着她,又茫然的看看秦舜……这个……夫君……呃,是夫君吧,不,确切来说只是她的侍郎,按理说,她是有资格在他面前讲话的,可……可他们不是不熟嘛,这怎么好意思呢…… 金晚玉羞赧的看君蕴一眼,那娇柔的小眼神凝结成了一句话——奴婢做不到啊…… 君蕴求助金晚玉不成,扯了扯金华,金华还傻乎乎的:“你扯我干嘛!哎对,你先把、把那钱给我分分!” 秦舜看了看金晚玉一张不敢言的小脸,不禁弯了弯唇角,语气却淡凉淡凉的:“剩下的工钱。二哥让我找你取回去。” 君蕴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二哥怎么会知道还剩了一百两!” 秦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喔,原来还剩一百两。” 他笑意更深:“那就拿来吧。或者,公主是要让二哥亲自来找你拿?” 君蕴崩溃了,垂死挣扎的向金晚玉求救,这里谁都知道,只要她一句话,秦舜一定会顺着她,可大家还知道,醒过来的金晚玉看着秦舜,就是一个陌生人,不知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和他多说!更不要提用夫妻身份来让他做什么!君蕴隐隐觉得秦舜的种种作为其实是在逼着金晚玉同他说话,在这种猜测得到证实以前,她已经将他鄙视了一百遍! 然后,当着金晚玉的面,这扣下来的一百两被移交到了秦舜的手上。钱袋交到秦舜手上的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身边一个男人,三个女人的眼神都耷拉了下去。他伸手去抱起金晚玉,怀里的人一阵惊呼,他温柔安慰:“我们去把钱交给二哥。”随即迈步离开。 两人离开没多久,身后传来了愤愤大骂的声音:“太过分了!这个月第四次了!这次是工钱,上次给相府买粽子的钱……还有上次买菜的……还有上上次……” “你居然克扣了这么多!”是金华的惊呼。 身后的打闹声渐渐退去,金晚玉由着秦舜抱着,一动不敢动。秦舜自然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硬。可他们并没有去金殊的房里,而是方向一转,回到了金晚玉自己的房间。 “我……我们不去二哥那里了吗?”她天真的问。 秦舜笑了笑,转身又从她的梳妆台边的抽屉里抽出了三个钱袋子,大小不一,却足以让金晚玉一眼认出来:“啊啊啊啊、这、这不是君蕴的钱袋子吗!” 秦舜走到她身边,她坐在床榻上,他就矮身在她面前,将四个钱袋子放在她腿上:“唔,这都是我们从她那里讹来的,我放在你梳妆台的抽屉里头。” 金晚玉从前贪玩,总是会搜罗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回来,因为害怕丞相发现,东藏西藏的藏了好多,她尤其喜欢藏在小盒子和抽屉里,却又不上锁,一有时间就扒拉出来玩。 只是,自从手不能用了以后,她根本就开不了那些抽屉和小盒子,自然就没有发现秦舜将讹来的钱袋子放在她经常藏东西用的那个小抽屉里面。想到这里,她的神色微微一黯,可是只是一黯,又立马恢复光彩:“哇,你怎么不交给二哥呢!?” 秦舜想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可现在的情况是,往往他一动作,身边的人就会浑身一僵,然后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水灵动人,却又隐隐透着疏离防备。 她还是不记得他,他与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所以,那就不急吧。只做一个照顾着她的大夫。 秦舜按耐住自己的动作,笑容温柔:“这是给你搜刮来的私房钱,你自己藏好了!” 金晚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可……可君蕴说,我们是……是什么……游击队!我们要共同繁荣,共同富裕!” 秦舜哭笑不得,早就知道君蕴思维不同一般人,可是看着眼前的人渐渐也被渲染,他还是决定悬崖勒马:“你看,君蕴是公主,她的陪嫁那么多,她的私房钱也比你多,你显然比她穷,只有你把这些钱藏好了,你们姑且才能算的上是共同富裕了。” 金晚玉一脸吃惊:“是……是这个样子的吗?” 秦舜面不改色:“是。” 金晚玉又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可这钱是君蕴弄来的,我嘛,虽然也会藏一些酱油钱和菜钱,可……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窃取他人果实,不是君子所为!” 秦舜点点头:“所以,你只能生为女子。” 金晚玉又呆了,秦舜继续洗脑:“你看,你现在行动不便,如果你与她一样,你也会藏许多小金库是不是?再过几日的端阳节,指不定又有许多开销,她的嫁妆那么多,你比她穷多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来的也没什么门道,你若是心有愧疚,届时你用这钱给她买些东西哄她开心,一来你也不算是个很穷的千金小姐,二来,也能增进你们的感情,你说是不是?” 秦舜话毕,看向身边的小女人。不知是不是天气原因,她的脸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依旧晶亮,那骨子里的顽劣终于使得她犹豫了,然后她狡黠一笑:“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秦舜随着她一起笑,起身坐到她身边。 原本还在笑着的人身子猛然一僵! 秦舜的笑意也随之而至。他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来,我看看你的膝盖好些没有。” 金晚玉又晃晃脑袋:“已经好多了!走路也不痛了!不、不用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秦舜终于默然。半晌,他起身:“既然这样,你休息吧。” 金晚玉看了看面前淡雅清俊的男子,点了点头。 第46章 残忆倾吐诉情谊 秦舜为金晚玉将四个钱袋藏好,又叫来了小菊,这才离开。金晚玉看着默默离开的那个背影,一脸的纠结。小菊近来忙活了半天,布了冰块解暑,服侍金晚玉躺下,正欲去关门时,梁青却出现了。 这短时间,金吕在家中陪着金苑,梁青便一直与秦舜研究续命蛊。续命蛊是梁国圣物,可历史太过悠久,许多文字记载并不全面。梁青时梁国公主,身上只是带有续命蛊,真正的有关如何解除续命蛊带来的害处,梁国人,并不在意,她自然也知之甚少。 他们已经想过很多办法,可这几日,秦舜却放弃了。 让玉儿想起以前的事来,也许他们之间又会陷入僵局。像现在这样,除了她对他陌生至极,其他一切都好。她整日开开心心的,没有陷在双手废掉的郁郁寡欢里,已经是他最大的欣慰。 可梁青觉得,无论金晚玉会不会恢复记忆,有些话,她一定要说! 对于金晚玉来说,梁青是她的准大嫂。醒过来这么多日,虽然很少见到这位准大嫂,可有时候她途径书房厨房,这位大嫂都拿着书皱着眉在查阅什么,她觉得,大嫂是个很严肃的人。 忽的和从前完全不对盘的人面面相对,有着记忆的梁青显得更加不自在。 “大嫂?”金晚玉冲着她笑,令小菊端来茶。 梁青的神色有些伤怀,她看一眼被抱扎着双手乖乖坐在床榻边的金晚玉,艰难的开口:“玉、玉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金晚玉点点头。梁青的眉头松了松,露出一个含伤的微笑:“再过段日子,你大哥就要返回军营,我会和他一起回去。” 金晚玉有些诧异:“可、可这不合规矩吧,军中能有女眷随行吗?再说了,若是真的有战事,大哥上阵杀敌,还想着嫂嫂你的安危,这样不好!你留在相府,我们都会照顾你!我们是一家人!” 金晚玉认真的说着那些暖心的话时的模样,让梁青第一时间想起了金吕的话。那个刚毅俊朗的男人,也是死死抓着她的手,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一日,就会护她一日。 梁青笑言:“可是放你哥哥一人在沙场之上,我不是更加担心?你们不是有句话吗,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我想要跟着金吕,这一生都是。” 金晚玉认真的看了看梁青,旋即笑了:“大哥大嫂真是恩爱!” 似乎等的就是一个开头,梁青话锋一转:“可是你和秦舜也一样啊!” 又是秦舜……金晚玉的脑子忍不住的开始回忆,同先前一样,她只是刚刚开始准备回忆,脑子里就一阵疼痛,梁青一惊,上前稳住她:“不用想了!不用想了!玉儿,我今日来,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你只管听,不要想!” 梁青的话将金晚玉从痛苦中拉了回来。梁青见她痛苦减轻,便坐在了她的身边,两个女子并肩坐着,这是梁青以前从未想象过的局面。 比起金晚玉,梁青回忆起从前,痛苦并不比她少。 “玉儿,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秦舜,都是梁国人,而我,是梁国的公主?”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让金晚玉微微一震:“可……可梁国已经灭了,是,是我大哥……” “那不重要!”梁青打断她,眼神中的坚毅是金晚玉从未在哪个女子身上见到过的。 梁青微微仰头,继续道:“我们从小都是在皇宫里面长大。我有很多兄弟姐妹,秦舜也有很多师兄弟姐妹。我是梁国血统最为纯正的公主,我的血生来就能够为梁国所有的蛊虫所生。也就是说,我是最好的罐子,能养出无数的蛊虫。而秦舜,是他师父最为得意的弟子。玉儿,你的兄长,父母,都那么好,可我们不一样。从小我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骨血,我就会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即便身为金枝玉叶王孙贵胄,也得不到尊敬,也只是一个废物,最终,只能成为练蛊的牺牲品,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既珍惜自己这条命,也恨我这条命。” “秦舜是国师最得意的弟子。而这些弟子,终身的使命,就是保护梁国的皇室,保护我,他们用他们的命保护我,保护好我的命,我就能用我的骨血,去换一个更加强大的梁国。” “梁国以一个擅长蛊毒的边陲部落而兴起,可这个兴起的代价,太大,也太残忍。秦舜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从前的事?他们从小就被国师养着,用各种的毒来养,衣食住行,都离不开毒,先是微量的毒,就会有人受不住一一死去,剩下的,再加大毒剂,就这样层层递进,练出一个百毒不侵却又满身剧毒的人来!” 梁青的声音有些涩涩的,金晚玉的脸色也渐渐苍白。 “之后,秦舜到了我身边。未免我身上的骨血被人窥伺,他的存在,就是为我试毒,护我周全,玉儿,你知不知道,那个过程,需要什么样的意志才能撑下来?” 梁青低下头,两只手有些无措的抓紧自己的衣裙,仿佛真的不愿意再接触过往的那段记忆,可今天,她要悉数倒了出来:“原先,我并不喜欢秦舜,因为他太冷,太狠。如果你见过他面不改色的看着一个人身中剧毒在他面前烂成一滩血水,你就知道,如今的秦舜,有多大的改变。” “后来我发现,秦舜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名义上是我的护卫,却从不做护卫该做的事,他住的房间里有好多好的书,每一本都是被他细细研读过。梁国欲以蛊毒的天下,所以他的报国之心,只能以血肉之躯,书卷文章,就是一个笑话。” “我曾以为,以他那样的身份,除了为我而死,终日只能像个木头活下去,可除了看书,他还会许多别的。他会烹茶,雕刻,钓鱼……我曾笑话过他,以他这样的人,活着根本没有意思,和我一样,如同行尸走肉,永远不晓得这条命应该在哪里结束。” 梁青永远不会忘记,那和黄昏的梁国皇宫,一身玄色锦袍的男子斜倚在窗边凭栏上,玄色锦袍落下一个角,微微浮动。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上一层一样的色彩。他手里拿着刻刀与木料,黑发如瀑,散在背后,用一根缎带束住,微微垂首,专心的刻着手里的木雕。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却用行动让她明白,即使活着是如此艰难,他依旧令每一日都活的实在。 他的命运充斥在血腥毒辣里头,梁青甚至怀疑,他是否尝过一丝温暖的感觉。她好歹还有一个母后,那他呢? 而在有一日,她亲眼见到自己的母后为他缝制了一件衣裳递到他的手上时,那冷峻的脸庞生生怔住的模样。而在母后转身离开后,那双常年如同千年寒冰的眼,第一次红了。 也许就在那一刻,梁青才终于肯定,他们是一类人。同样一类没有爱没有温暖的,却又亟不可待的需求者这些东西的人,会记得每一个给过他们爱和温暖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那一眼,才让后来的梁青有恃无恐万分笃定,秦舜那样的人,除非她真的死了,那么,他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他豁出性命的护她,只为了那一份慈母手中线的恩情,只为了那一份曾经拥有过的温暖。 后来,梁国灭,秦舜护着她从密道逃出来。却还是身受重伤。他常年接触毒物,即便百毒不侵,还是要受身上存着的剧毒的痛苦。那时候的梁青很害怕,她怕,如果没有了秦舜,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对她不离不弃,让她全心信赖! 然后,金吕出现了。起先他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许是因为梁青那时候的苦苦哀求。他们被救了回去。他们遇见一个云游的老先生,老先生一眼就看出了秦舜身上的毒,也怀疑起他们的身份。身份最终泄露,可金吕并没有杀了他们。 两年,整整两年年的时间,那位据说曾经是金将军家四小姐的师父的老先生,为秦舜把身上的毒彻彻底底的清了干净,也险些要了他的半条命。 然后梁青慌了。秦舜身上没有毒了,梁国灭了,他是自由之身了。那……她呢?梁青害怕,第一次害怕秦舜会离开她。所以,她残忍的又为他种上了蛊毒! 梁青第一次被扇耳光大骂,不是被秦舜,也不是被辛辛苦苦救了他的老先生,而是金吕。金吕骇然,他说,他从没有见过她这么狠毒的女子。中蛊的是秦舜,愤怒的却是金吕。秦舜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会一直照顾你。” 而在后来,金吕十分欣赏秦舜,与那老先生提起了自家小妹,作为兄长和曾经的老师,两人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悲壮之情。然后,金吕向秦舜提出了那个不情之请。 那时,他们已经在军营中相处了快三年。其间,老先生、秦舜还有女扮男装的梁青都作为军医一同随行。在梁青的记忆中,秦舜说着要照顾她的话时一直都是坚定无比的,可那一日他并没有直接拒绝。 直到他离开那日,梁青十里相随,他说了那些伤人的话,爽快离开,回到军营后,金吕便代替了秦舜照顾她,她心中油然而生出不安和悸动的感觉时,她才略略明白:她和秦舜是一类人,他们从不会害怕别人怎么伤害自己,却害怕别人对自己好,害怕自己无以为报。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她爱上那个骁勇善战英勇不凡的男子,因为爱着,所以才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身份惶恐起来。她的过去太血腥太黑暗,一想到那些过去,她便第一个想到了秦舜,对,秦舜!在她连累到金吕以前,她必须找到秦舜,然后一起离开这里!她能做到的报答,就是离开。 只是最后,她和秦舜,都没能离开。 第47章 端午欢声溢满院 听完梁青的回忆。金晚玉已经震惊到不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细心为她治病治手,随传随到甚至有时候寸步不离,还会为她讹嫂子的私房钱的人,会是梁青口中那个男子。 梁青轻轻握住她的手:“玉儿,你失忆以前,是很喜欢秦舜的,可是……是因为我,你才对他有误会,要他离开你,他的痛苦不会比你少,他只是信守诺言而已!好玉儿,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要急着生气,伤心,先想一想我今天告诉你的这些事情,好不好?” 金晚玉也握住她,认真的点点头。 两个女子对望一眼,皆笑了起来。 梁青的话,的确让金晚玉震惊,更多的,是觉得他们实在可怜。她的确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可是凭着嫂嫂这番话,她也暗暗下定决定,一定会护住大哥大嫂这对眷侣,也会学着和秦舜慢慢相处。 相比以前,金晚玉的精力到底有了几分折扣,和梁青说了一会话就困了。梁青招来小菊照看着金晚玉午睡。如今冰释前嫌,小菊也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不再如当初那么排斥。 金晚玉的睡姿也很可怜。如今这双手臂再受不得一点力,更不要提睡觉被压住。起先睡觉的时候她的两手都是被吊起来的,免得翻身被压倒,可是后来两只手被吊起来都麻了,她哭醒以后,就再也不吊着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论早晚,都有人在一边收着,为她摆睡姿。 端阳节将至,大周又是一番欣欣向荣繁花似锦。街道巷尾都飘起了粽子香,相府自然也不例外。在君蕴的提议下,全府举行了一个包粽子大赛! 金晚玉午睡过后精神抖擞,甩着两只大萝卜飞脚下生风奔到后院。临近黄昏,日头已经不再毒辣,按照君蕴的建议,相府的后院挂起了好多漂亮的花灯。绕着水晶凉亭一周摆满了短短的蜡烛,还摆成了许多字形,看着极其好看! 金华已经玩疯了,将小时候玩的跳房子游戏搬到这里,开始在短蜡烛摆出的图案中挑来挑去,像一只青蛙。 金苑与三位夫君坐在凉亭中,看着小辈们一片呼声,都是嘴角含笑。 大大的院子已经将盆栽都搬开,腾出了一个更大的位子,比赛席位一字排开,比的就是在规定时间内谁能包出最多最好的粽子! 大老爷李世文官出生,拿出了一支笔,笔身是上好的玉质,笔头光滑细顺,据说,这支笔是金华出生后的胎毛做出的笔。 君蕴听到那个,一口茶都喷了出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红彤彤的,还盯着金华上上下下的看,看的金华也满脸通红,粗声大吼:“爹!您、您、您把这个拿出来干什么!” 君蕴噗哈哈哈的笑了出来:“我就要这个!我要用你胎毛做成的毛笔写‘金华是火腿’!哈哈哈哈哈哈!”话毕就做出了摩拳擦掌严阵以待的势头来。 金华狂躁了:“小爷才不会让你得逞!” 一院子笑声四起。 二老爷陈裕武将出身,拿出的是当年闯荡江湖时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把宝剑!据说仅凭名气和剑气伤害值就已经爆表! 这一直是陈裕的珍藏,小时候金吕想要摸一摸都得被训斥。兴许是年纪大了,对许多东西都看得淡了,再多身外物也比不得儿孙满堂含饴弄孙的幸福来得重要。这把剑一拿出来,金吕的眼睛都直了!领着千军万马上阵杀敌英勇无比的金将军此刻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媳妇站在身后,认真的整理着粽叶,看来是准备夫妻同心了! 金华看着大哥那一对儿眼红,对着自己的小媳妇招手:“你!过来跟我站在一起!” 君蕴扭脸:“我才不要!” 她的一双眼,早就盯在三老爷苏卿拿出来的东西了。苏卿是书香世家,竟把家传玉佩从腰间解了下来,扔在了盘子里,笑意盈盈:“哪个拿了这玉佩,可得为我金苏两家开枝散叶了。” 太无耻了!风雅无双的三老爷居然开这样羞羞脸的玩笑!在场的小夫妻们纷纷红了脸,那玉佩成色极好,大家都有些意思想要夺取,奈何又不好意思直言。 金晚玉鼓起腮帮子:“三爹说话不算数!三爹说过会送给玉儿的!” 君蕴不干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金晚玉,到了战场上就没有什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了!你问问大哥是不是这个说法!虽然我们姑嫂关系融洽,可现在必须得公平竞争!” 金华哈哈笑了:“算了吧,四儿已经包成个粽子了!你看她成天甩着俩粽子到处跑……” 一句话还没说完,四周都静了下来,金华猛地一僵,顺着最冷的一道视线望过去,一直安静陪着金晚玉坐在一边的秦舜忽然站起身,挽着袖子走了出来:“看来,今晚这些你是都不想要了。” 再看四周,母亲父亲兄弟姐妹们都投来了不善的目光,金华嚎啕一声:“不许打脸!” 秦舜轻咳一声,君蕴一团米饭朝他扔过去:“大家上!” 于是,所有人都团起糯米饭一哄而上,将金三少爷追的满院子鸡飞狗跳! 秦舜又走到金晚玉身边,蹲下来与她平齐,语气温柔:“手怎么样了?别担心,只要再休养一阵子,就会有力气。” 金晚玉与他四目相对,忽然笑了起来,点点头,那一头金华的惨叫声还在继续,金晚玉笑得更开心:“我想拿奖励!” 秦舜摸摸她的头,眼眸深邃,笑意渐生:“好。” 秦舜命人又支了一个位子,走过去站好:“都别闹了,准备比赛。” 于是大家呼啦啦全部站好,少爷小姐们是第一批参赛队员,后头还有无数家丁丫鬟们跃跃欲试,金晚玉是裁判,一会在这里看看,一会儿在那里闻闻。 比赛开始,大家都埋头苦干的包粽子,可毕竟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的,基本手法都还没学会,一个个不是这里破了就是那里漏了。金晚玉像一只小老虎一样精神抖擞的跑来跑去,欢呼鼓劲。 铜锣声响,一局终了。家丁分别上前计数,最后的结论是,秦舜第一,君蕴第二,金吕第三。而两手糊满了粘哒哒的糯米的三少爷摊着手,可怜兮兮的被淘汰了…… 金晚玉虎头虎脑的四处瞅:“咦,二哥呢?” 秦舜走到她身边,温柔道:“二哥有公务在身,不过今日会早些回来,你先挑奖励。” 金晚玉点点头,欢呼一声,跑过去就要挑礼物。她左看右看,最后目光定在了苏卿的那块玉佩上。秦舜走过来拿起玉佩,就要放到她随身的一个小兜兜里,金晚玉却后退一步,摇摇头,然后看了看他的腰。 “快带上吧!”她声音脆脆的,比黄莺还要动听。秦舜怔了怔:“给我?” “恩!”她点头,笑起来时两个梨涡将笑容衬得越发甜美,可笑着笑着,神色间又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黯然:“不过,我不能亲手给你系上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被秦舜一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那几分黯然更是被他细细的分辨了出来。从前那个金晚玉,张牙舞爪任性顽劣,如今,却这样小家碧玉的站在他面前,柔声细语的说“我不能亲手给你系上了……”,秦舜的心里,酸甜苦辣都占满了。 最后,他将玉佩放进了金晚玉身边的小兜兜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那就等你康复了,再为我系上。” 金晚玉有些意外的看向他,秦舜笑意不减,伸手摩挲着她的鬓发,这一次,她没有躲开。而望向他的那双有神的眼眸中,渐渐蕴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第一次,秦舜第一次感觉到了她醒来之后因为双手而生的忧伤。 他竟然一直以为她可以接受!?她如何能接受?连他都不能接受! 秦舜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他的玉儿,有时候要非常非常用心的去看,才能看到那细小的一闪而逝的,却往往是最重要的情绪。 身边传来了一阵“咦——”的调侃声,金晚玉红了脸,望向那个始作俑者,君蕴被抢了玉佩,很不开心:“我说你们,*也分个地点啊!快点快点,我们还要分奖励呢!” 金晚玉的脸刷的更红了,欢快走到了母亲身边,低着头。金吕和君蕴笑着冲到桌边,瓜分了奖励。 金吕拿到了宝剑,梁青似乎比他还开心,站在他身边细细打量着宝剑。 君蕴虽然很喜欢那块玉佩,可是一想到拿着金华胎毛做成的毛笔写“金华火腿”气死他,她也很开心!很开心! “我不管!我也要奖励!”金华撂挑子不干了,瘪着嘴一脸委屈。 金晚玉笑着说:“三哥也有的!” 金华眼睛一亮,金晚玉继续道:“这些包烂的粽子全给三哥吃下去!” 金晚玉朝着君蕴使眼神,君蕴再次化身领袖:“大家上!” 众人再次一哄而上,拿着包毁了的粽子逼向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三公子。 “你……你们欺负人!嗷……欺负人……唔……你们……七五(欺负)我……我告唔(告诉)……我羊(娘)……去!” 外归的金殊走到院子里时,已经处处是欢声笑语。 第48章 豁然开朗深院暖 金殊回来,金晚玉第一个瞧见,隔着老远就朝着他喊。金殊笑着走进亭子,颇有兴致的问这里发生了什么,金晚玉最积极,兴高采烈地将方才的事情一样一样讲给他听,金殊听得认真,伸手拿起一个粽子剥了起来。 金晚玉说到最后,小眼神瞟了瞟温文尔雅的金殊,声音慢慢小了,抬眼看了看小菊,小菊会意,将桌子上的许多种冒着香气粽子都摆到了金殊面前:“二少爷,您吃粽子。” 今年的端午一闹,甚至胜过年三十,且再过几日金吕就该返回军营,所以,大家都格外的珍惜。只是,玩闹归玩闹,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大家也酒足饭饱,便各自回房休息。金苑今日似乎格外高兴,由苏卿扶着回了房,嘴里竟还在吟着诗,最后,她两手挂在了苏卿的脖子上,语态竟似小女子:“三哥,你说我这首诗吟的好不好?” 苏卿的脸瞬间通红,一众小辈们更是卯足了劲的找死,跟在后头看戏,最后,还是李世和陈煜一人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将他们赶走,也匆匆跟去了金苑的房间。 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小女儿情态,金晚玉和金华最疯,金华屁颠颠的跑到金晚玉面前将手挂在她脖子上,做出一副媚态:“四妹,你说三哥这首诗吟的好不好?” 金晚玉笑得前俯后仰,一脑门撞上了金华的脑袋,两人痛呼一声,下一刻,秦舜已经将金晚玉护住,连君蕴都提着裙子在金晚玉身边关切慰问。金华发飙了:“君蕴!老子才是你相公啊!” 笑闹过后,便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见到大哥三哥红着脸又显得急吼吼的模样牵走了自家媳妇后,金晚玉左看看右看看,身边只有小菊和秦舜了。 夜里,外头的蚊虫还是有些多,秦舜拿出一个香囊,挂在了金晚玉的腰间:“这里头放着的香料可以驱蚊虫,小菊说你的血比较招蚊虫,以后记得要把香囊放在身边。” 金晚玉点点头,秦舜继续问:“困了?还是饿了?” 金晚玉看了看某个方向,忽然说:“我们准备些糕点吧。”她转过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秦舜:“你会做什么好吃的?” *** 相府厨房里,金晚玉被秦舜安置在里灶台十几步远外的一张小板凳上,安安静静的看着秦舜裹起围裙,在厨房里翻找起来。 小菊已经被秦舜遣走,陡然的单独相处,令金晚玉有些不自在,可渐渐地,她看着秦舜一丝不苟的做着千层桂花糕,越看越认真,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秦舜低着头,手上都沾着面粉,他将少许面粉铺在案板上,将饧好的发面团放在上面揉一揉,擀成面皮,取一半熟面撒在三分之二面皮上,三分之一面皮折回盖上,再对折成三层,将面皮两头压死如此往复三四次,余下几次刷芝麻油。这样有趣的手法令金晚玉大开眼界,人也不自觉的蹭了过来:“真的是千层呢!” 惊喜且惊讶的语气令秦舜心头一暖,不由得顺着声音望过去。身穿鹅黄裙衫的少女因为猫着腰凑过来,胸前的丰盈一览无余,那似乎是从骨肉中散发出的幽香顿时环绕鼻尖,秦舜手上力道一失,一不小心将千层糕压瘪一个角。 “啊……做坏了……”惊喜的声音陡然生出几分遗憾,金晚玉苦着脸抬头,目光正好撞上了身边似乎看了自己很久的人。 一时间,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那双水灵的眼睛一如从前那般,仿佛从这双眼里的神采,就能勾勒出一个鲜活少女的轮廓来。那粉扑扑的脸蛋,一如每回她发脾气闹情绪后一般,似新鲜的蜜桃,恨不得咬上一口,将那甜蜜的汁水全部咽下去,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厨房里很安静,安静到令秦舜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手里的动作已经停下,他的双眼染上一层迷蒙,连带着身子也不自觉的想身边弯着腰的小女人凑过去。很想,很想尝一尝那张水润的唇。 “嘿!”金晚玉如同吓唬小孩子一般朝他蹭了一蹭,秦舜如梦初醒,就像是真的被吓到一般。金晚玉不解的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看案板上头:“你看,这个做坏了!赶紧再做一个吧!”她像一只小馋猫一般向他投来了恳切的眼神。 秦舜脸色一红,好在在灯影摇晃的厨房里不太明显。心里的失落,不知是因为这旖旎的气氛被她莽撞打破,还是因为那双清澈水灵的眼里,全然不似他这般意乱情迷。 怎么忘了呢,她已经忘了他。 秦舜轻咳一声,声音有些黯哑:“你去那边坐好,等我这边好了我拿给你。” “喔。”金晚玉目光还黏在那只千层糕上,乖乖地点点头,坐了回去。 秦舜转身背对着她,专心做糕点。他偶尔也会忍不住回头看,身后的人似乎真的馋了,坐的那么远,还在不断的伸着脖子够着瞧着边。 端午佳节,家人欢聚,娇妻相伴,秦舜不由得笑了。 这真的已经是他人生中的圆满。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样温馨的一幕更值得他拼尽生命也要去维护?无论是他,还是青儿,现在的一切,都比他曾经能与想到的境地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秦舜又忍不住看了看身后够着脖子的人,金晚玉见他频频回头,有些心虚的努嘴:“我……我才不是想偷师!我、我要吃,大可以叫小菊做的!小菊的手巧!她肯定也会!” 秦舜顿了顿,拿过布擦了擦手,走到她身边蹲下:“恩,你不会偷师,也不用偷师。想吃的话,我便为你一直做。” 面前的人忽然一怔,眼神飞快的扫了扫自己的双臂,神色间又是那一闪而逝的黯然,随即又哼唧起来:“是啊!我想吃什么都能吃到!” 秦舜温柔笑着,伸手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恩,我知道。不过,等你好了的时候,我就来教你。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能自己做,好不好?” 金晚玉有片刻的失神,她望着面前的人,无论神态语气,他对她说话,总是很认真的模样,所以,她有些不经意的脱口而出:“真、真的能好起来吗?” 君蕴和三哥他们躲起来说话的时候曾说过,她要痊愈,真的很难了。所以,府里上下都将她的双手作为一个禁忌。她知道他们的好意,他们陪在自己身边,她已经很满足。这双手八年前就已经伤痕累累,能用过这八年,每一天都是赚回来的,所以,她没有天崩地裂的痛苦,只是偶尔见到这双手,再见到一家人小心翼翼的对她时,心里会不由自主的,有一点点的难过。 秦舜极致小心的将她的手臂捞了一只起来,轻轻捧在手里:“我会尽我的全力让你好起来,如果你的手再不能用,我的手就是你的手。”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一次,是当着金苑的面,一次,是当着她的面。 金晚玉不解的看着他,眼神中的疑惑越积越多,就在因为过度回忆致使疼痛袭来的前一刻,一双手忽然覆上了她的眼。眼前忽然一黑,金晚玉的思绪被打乱,分了心神,也免去了一番痛苦。 “秦、秦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金晚玉心里忽然有些慌。然后,唇上忽然一热!一个热热软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在她伸出舌头咂摸以前又迅速离开!覆在眼睛上的手忽然撤离,双眼重见光明,面前的人依旧是那个温文如玉的男子,刚才那一吻,快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不用再想。”秦舜淡淡道。 “什么?”金晚玉愣了愣。 秦舜轻轻拍拍她的头:“玉儿,从此以后,你都不要再想从前的事情。回忆它们,让你觉得痛苦,那就说明,那些都是不好的回忆。直到你不要我的那一天,我都陪着你,所以,以前的那些,不要再想,他们对你说过什么,也不要在意。有人曾经对我说,人沉浸在过往中,就会失去对未来的希望,所以,以前的事情,你不要再想了。” 秦舜说完,起身又走到了灶台边,这一次,他特地让出来一个位子,好让金晚玉看见他的制作全过程。只是这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很快,秦舜的桂花千层糕就做好了。通透翠绿色的糕身,一层一层,一绿一白,散着清香的味道,糕点最上面的一层撒了少许的桂花,凑着鼻子嗅上一嗅便令人食指大动! 秦顺笑着拿起一只要给她吃,她却摇着头避开:“装到食盒里,我们去看看二哥吧!” 秦舜有些意外,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装好了糕点,一手揽着她,一手提着食盒,穿越半个相府,到了金殊的房门外。 和金晚玉猜的一样,他房中的灯依旧亮着。见到金晚玉和秦舜,金殊略显疲惫的神色中带上了一丝讶异。金晚玉已经甜甜笑着叫了声“二哥”,随后与秦舜进屋,殷勤的叫秦舜把糕点拿给二哥尝。 金殊看了看她的手,面上还是笑着,拿过一块糕品尝,俊眉微挑,很快就吃下一块,又去拿第二块。一边吃还一边赞:“唔,玉儿,这可比你从前的手艺好。” 金晚玉煞有其事的瞪圆了眼睛:“胡说!”然后凑到了金殊身边,金殊笑着为她夹起一块送到嘴边,她半信半疑的尝了一口,然后眼睛瞪得更大,偷偷瞅了瞅在一边喝茶的秦舜,气呼呼的坐回到椅子上,可是一抬眼看着自家二哥吃的喷香,只好撇撇嘴:“二哥喜欢就好!” 金殊真心实意的笑了,连带着脸上那几分淡淡的疲惫之色也被冲淡不少。 吃完糕点,金晚玉像小管家婆一般叮嘱:“不许休息得太晚!不许离太近看书!不许喝太多浓茶!” 金殊一一点头,最后不胜其烦,索性熄了书房的灯:“二哥现在就回去休息,玉儿你也休息休息……” 金晚玉心满意足的笑了,因着体力又有些透支,人已经开始犯困了,便乖乖由着秦舜打横抱起,向二哥道别,看着二哥朝卧房走去了,这才和秦舜一起离开。 回廊上两边的梁上挂着暗暗地灯,金晚玉歪着头,似乎是在数,不知道数了多少个,她忽然道:“母亲一直想让我接替她,想让我做相府之主,从前我以为她满心朝政不顾亲情,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 秦舜转眼看了看她,她依旧呆呆的盯着那些灯,喃喃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是做不了什么了,可她一句责骂也没有,以从没有过的母亲的姿态,将我护得好好地……” “可我做不了了,这个担子兴许就要由二哥来扛了……二哥太辛苦,和母亲一样致力朝政,就像今日这样团聚的日子,他也有公事外出,总是到了深夜也不睡觉……”她的声音慢慢小下去……忽然转过头,将脑袋埋进了秦舜的胸前。 秦舜想要安慰她,她又转过脸来,暗暗地灯光下,她的眸子如天上繁星:“可是你说的很对,自从醒过来以后,好像什么事情都变了。母亲和哥哥们对我更好,哥哥们都开始有了嫂嫂,君蕴从前不是这么开朗活泼的性子,可现在她每一日都很开心……就连……就连一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变得不那么不开心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其实,有你这样一个夫君,也不错。” 第49章 二虎斗风紧扯呼 她定定的看着他:“其实,有你这样一个夫君,也不错。” 月光极亮,一片清辉洒下来,甚至盖过了回廊两边昏暗的灯光,院中虫鸣之声仿佛成为了一首悠扬的催眠曲,等到前路越来越亮,拐过一处假山,小菊站在房间外头翘首以盼的身影出现时,秦舜才发现,怀抱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小菊十分忐忑的看着秦舜将人抱进屋子,忐忑的看着秦舜拿着温热的毛巾为小姐擦拭了身子,其间,还为小姐将手臂上的绷带解开,细细查看,然后又重新绑了干净的绷带,最后为她放好了手臂的位置,拢好了纱帐,检查了房中的燃香,把要做的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淡淡吩咐了小菊好好照看后才离开,种种行为,都让小菊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姑爷把她要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有她守夜的份儿,若是以后小姐和姑爷同房了,她连夜都不用守了! 小菊惊恐的坐到金晚玉的床榻边,对着手指细细思考者自己的后路…… 小菊是金殊手下出来的丫头,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文艺女青年,在她的职业规划中,要在二十五岁以前坐到相府大丫鬟的位置! 可是自从跟了金晚玉以后,她的计划频频被打乱,主子太疯狂,奴婢心慌慌……所以,她便这么一路跟着疯狂过来了,八年时间,她从在小姐受罚时偷渡食物做到为小姐打探一切大小消息,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已经是浮云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惶恐的想,若是坐上了大丫鬟的位置,小姐会不会将她的任务升级至给三少爷喂巴豆什么的……如今理想抱负已成往事云烟,她此生最大的乐趣便是助小姐为虐,若是小姐不需要她了,她要何去何从!? 金晚玉一夜好眠。自从她醒过来后,几乎是“闭眼前见到的最后个人是秦舜,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秦舜”的状态。所以这一日她睁开眼,眼前陡然出现的是小菊夸张的大笑脸,她先是一惊,然后是一惑,具体表现为——“你吓死我了!咦……秦舜呢?” 小菊的笑脸噼里啪啦的破碎了……完了完了,小姐从前开口闭口都是找她小菊的!她心碎一地的耷拉着脑袋去打水,秦舜恰好这时候进来。金晚玉一见到他,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两人目前近乎是相敬如宾,不越雷池一步。所以,秦舜一直没有与她同房。 秦舜驾轻就熟的将她的衣柜的门一扇扇打开,扫一扫里面的衣裳,然后修长的手指拎出一件来,金晚玉被服侍惯了,乖乖地坐在那里。 秦舜为她穿衣服穿的十分坐怀不乱,连为她束腰的时候,还能一本正经的说:“来,吸气,收腹……”金晚玉已经不似第一天那么尴尬的手足无措了,如今的她一丝尴尬都没有,甚至还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来。 穿好最后一件广袖外衫后,秦舜俯下身顺手将人抱了起来。娇小的女孩子亭亭玉立,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一抬头,大大的眼睛嘀溜嘀溜的,一颗不安分的四处瞄。又为她理好了裙摆,系上了香囊,这才退开一步,让小菊上前来为她梳洗。 秦舜退下小菊上,为自己的前程担忧的小菊如今为金晚玉梳洗起来格外带劲,分分钟便将人捣持好,送到秦舜面前。秦舜正举着茶杯嘬饮,见金晚玉梳洗完毕,便牵着她朝饭厅走。 这段日子几乎都是如此,秦舜一早起来就和小菊一起为金晚玉梳洗,然后带着她去用早膳,用完早膳之后,会带着她在相府里走一走消消食,金晚玉醒来后体力大不如前,走不了多少时间便又困了,不过倒不会回房正正经经的睡一觉,不过是秦舜找来些生僻难懂的古文在她面前念一念,然后她就靠在他怀里睡着,若是醒了秦舜就继续念,把她念睡着。就这样到了中午,再把她扒拉起来吃午饭,午后正是最炎热的时候,也是缠着绑带的金晚玉最难受的时候,这时候便要回房,有冰块解暑,舒舒服服的开始睡午觉,基本上,等她的午觉结束,便离晚饭不远了。日复一日,金晚玉的肚子上终于横出了二两肥膘!这对一向爱美的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连早上束腰时的痛苦都加倍了! 总而言之,金晚玉有些坐不住了。 饭桌上,金晚玉垂着两只胳膊,像只木偶一般张口闭口,只是今日她无精打采的有些过头了,往往秦舜下一口都送来了,她前一口还没有嚼完。终于,金晚玉郁郁寡欢的摇摇头:“我吃不下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信号,坐在一边的君蕴蹭的一下抬头,不动声色的伸手去摸她面前因为对她格外照顾而多放的一碗虾仁粥。还没挨到碗边,就被金华夸张的扯了回来! 金苑看了女儿一眼:“终于坐不住了?” 知女莫若母,金晚玉委屈的看她的亲娘一眼,不说话。金苑放下筷子,不经意的看了看她的手,话语间还是十分委婉地:“外面日头毒,呆在府里会舒服些。” 金晚玉更沉默了,她已经呆在府里很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秦舜又送上来一口粥,她很有节气的扭过脸! 果然是一直走在康复的大道上,连着原来的脾气也一起回来了。金苑正欲发作,外头却有家丁来报——风流潇洒的三皇子又从天而降了! 君倾今日是策马而来,墨绿色的冰绸一路翻飞,飞身下马之时,他动作标准而潇洒,那一头黑发被束进同色的木冠中,更加衬得肤色雪白宛如谪仙,相府的家丁都惊呆了。 听说君倾来,金晚玉顿时喜上眉梢——就算君倾这次是来找她打赌她也愿意!因为她实在是太太太太太无聊了! 金晚玉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喜悦完全表达出来,已经有人大步流星的进来了。君倾今日心情极好,且他算是相府常客,已经十分自来熟了。只是毕竟是皇子,还是怠慢不得的,人刚一进来,凳子碗筷已经张罗好了。 “三皇子匆忙入府,微臣便只能招待不周了。”金苑淡淡笑着。君倾十分敬重金苑,连连摆手:“丞相哪里话。丞相抱恙在身,母后几次早朝都已经提及了金相的近况,本殿下也是未免母后担忧,便亲自来相府叨扰叨扰,探望丞相,也好回去给母后交差。”君倾这番话说得是真心,如果金苑有什么事,金晚玉这个臭丫头肯定会伤心! 话语间,君倾的目光不经意的扫到了金晚玉的胳膊,眼珠子顿时瞪大。 “你的手……” “三皇子!借一步说话!”金殊起身将君倾一把捞起来,不由分说的就朝外拎,君倾还陷入在看见那雪白的绷带的震惊中,一时间忘记反抗。 金殊把险些“口出禁言”的君倾拉走,可这一头依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金晚玉看了大家一眼,忽然笑起来,对着秦舜说:“再来一口粥吧!” *** “你说玉儿的手废了!?”君倾呆若木鸡,全然没有了那番飘逸潇洒,只有满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且反复问:“你说的废了,是什么意思?” 金殊有些紧张的示意他小声些,声音沉沉的:“刘太医和阿舜都已经诊治过,她双手筋脉损伤严重,八年前因为机缘巧合得到奇药,才能得以生筋续骨,如今再次损伤,先不说奇药难得,即便有了药,也……也不一定能再次长好……” 君倾忽的狠狠抓住金殊的衣襟,额角有青筋暴出,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谁、干、的?” 金殊无奈,无法向君倾坦白,只能说是因为梁青的到来使玉儿和秦舜有了误会,意外失去记忆,也受了伤。同时也叮嘱他,玉儿摔了脑袋,回忆以前的事情都会头痛,所以不要在她面前提她的手臂和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事。话还没说完,君倾已经将他松开,转身跑了。金殊心中大喊不妙,立马追了上去。 金晚玉吃的饱饱的,照例还是到了她最喜欢的亭子里小憩。秦舜在一边煮茶,小菊静静地站着,眉宇间的惶恐自昨晚开始就没有消退过,一会儿纠结的看看秦舜,一会纠结的看看金晚玉,然后更加惶恐且惆怅! “秦舜!”君倾像一头小狮子一样杀了过来,秦舜远远看着他杀气腾腾的,立即起身过去将他止住。两人都望了望亭子里,金晚玉已经趴到了桌子上,砸吧砸吧嘴巴,并没有被惊醒。 君倾愤愤的,恨不得将他打的满地找呀,秦舜却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一拉一扯,远离了凉亭,绕到了荷花池的另一头的假山边。 君倾狠狠地甩开他:“你究竟是不是她的夫君?有哪个夫君让自己妻子的手给废了?又有哪个妻子会谁都不忘记,偏偏把自己夫君给忘记了?秦舜,你混蛋!”君倾愤慨不平,已经一拳头挥了上去! 秦舜不偏不躲,那一拳头正好挨在他脸上,他一声闷哼,退了几步撞在假山上。 “咦~哈尼,他们在打架呢!” “嘿嘿,阿蕴,其实刚才那一拳如果从这个角度下力,能把牙给崩掉!呃,你刚才叫我什么?什么叫哈尼?” 金华和君蕴恰好也来这里散步,见到这样火爆血腥的一面,一个优雅的感叹,一个煞有其事的指点。 两道寒栗的目光咻咻的刺过来,金华和君蕴都是一僵,立马摆起一张笑脸:“哎呀哎呀,三皇子和妹婿这是在干什么呢。” 君倾气的扭过脸,秦舜则淡定的擦着嘴角的血。 小菊匆匆的路过,见到秦舜,习以为常的汇报:“姑爷,小姐醒了,说是想吃冰镇西瓜了。” “你去,玉儿我来照看!” “我去,玉儿我来照看!”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话音刚落,两人又是一对视,两人的目光一个怒火冲天,一个寒意彻骨。连着君蕴和金华都有点受不了这种冰火两重天了…… 金华咽了咽口水,悄悄地捅捅君蕴:“我、我们怎么办……” 君蕴同咽口水:“风紧……扯呼!” 第50章 君倾大战秦侍郎 荷花池里碧波荡漾锦鲤游弋,水晶亭中僵持一片硝烟弥漫。 君蕴和金华互看一眼,眼神中有着对对方同样的暗语——西瓜不错啊,继续僵持还是什么都别管先吃呢? ——你吃! ——一起吃! 金晚玉坐在中间,秦舜和君倾一左一右。水晶桌上摆了大大一盘的冰镇西瓜,金华和君蕴坐在三人对面,一人一口稀里哗啦的吃着。小菊站在金晚玉身后,一会看看君倾,一会儿看看秦舜,再看看自家小姐,她忧愁且惶恐的小脸上滋生出了一丝看好戏的心态——其实人生还没有这么绝望啊,若是小姐不需要她了,她要不要到三夫人房里去伺候?说不定每日还能看戏,几多欢乐! 金晚玉咂咂嘴:“那个……我可不可以吃一片西瓜?”她想吃西瓜很久了啊啊啊啊! 刷刷!话音刚落,一左一右两个人已经飞快的拿起竹签像钉苍蝇一般叉起西瓜放到了她的嘴边。金晚玉张着嘴看了看两边的人,两人的目光都是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她吃了谁的西瓜,就代表了什么一样…… 金晚玉隐隐约约觉得,着两块西瓜似乎都不能随便吃啊! 君倾见她迟迟不下口,气急败坏:“金晚玉,你快吃啊!还想让本皇子一直举着不成!”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一边同样举着西瓜的秦舜一眼。 比起君倾,秦舜就更加淡定了,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温柔的笑了:“玉儿,不急,你帮你拿着,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再喂你。” 金晚玉转头看了看秦舜,顺着他手的动作看到了他紫红紫红的嘴角,眼珠子一瞪:“你、你的嘴角怎么了?谁打你了?” 秦舜笑意不减,把手移开了,令她更加清晰的看到伤处,笑着摇头:“不要紧,自己磕的。来,吃吧。”他一边说,举着西瓜的手一边朝着她的嘴边递,金晚玉只顾着看他的伤了,西瓜到了嘴边,下意识的就咬了一口,似乎被西瓜的冰凉可口吸引了,她就着他的手又要了一口,一口再一口! 然后,依旧举着西瓜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君倾顺利成章的爆发了。 君倾愤怒的举着西瓜对准了金晚玉:“金晚玉!你为什么不吃本皇子的西瓜!” 看着金晚玉近乎呆滞的神情,君蕴身为第一闺蜜,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君倾的手:“三哥啊!玉儿已经吃上了,不如让皇妹吃吧!”说完就啊呜一口,咬掉了半块西瓜,然后啊呜啊呜,全部吃光了! 然后,在君倾抖着手看着光秃秃的竹签而黑脸以前,已经有人的脸绿了…… “君蕴!你居然吃别的男人的西瓜!”刚刚喜滋滋为自己的小妻子叉了一块西瓜的金三公子举着一块还在嗒嗒嗒滴着水的西瓜,狂躁了。 那一头金华和君蕴又开始了每日一闹,就君蕴该不该吃他以外的男人送出的西瓜,一直扯到了金华疑似婚后一直与翠华居的小红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口舌交战,且大有越战越勇之势。 兴许是因为他们越闹越大,起先还颇有兴致看戏吃西瓜的金晚玉忽然闭上眼皱了眉头,秦舜立马呵斥:“好了!都闭嘴!” 吵闹声戛然而止,刚才也被那一头欢快且富有戏剧性的吵架声吸引过去的君倾这才注意到金晚玉有些难过的样子,连声关切:“金晚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我我,我去请太医!” 秦舜站到金晚玉身后,轻轻给她按揉太阳穴:“三皇子不必劳心,玉儿只是体力不济,休养期间需要清静而已。” 金晚玉这才好过了一些,对着秦舜说:“你记得伤得重不重?记得等会拿药擦一擦,我房里有很多。”再对着金华和君蕴笑笑:“我没什么,你们继续。”然后望向君倾:“废话少说,找我什么事?” 君倾的觉得,自己已经是把一颗热乎乎的少男心捧到了她的面前!从小到大,有那么多的世家小姐挤破了脑袋都想和他做一回红颜知己。可他一个都看不上!他喜欢拉着金晚玉打赌,虽然他的确有些卑鄙的常常使一些手段令她输了打赌,他刻意为难她,是因为他想,只要金晚玉向他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娇嗔求饶认输,他都会立刻化身温柔男儿,绝不为难她,从此对她呵护备至,让她做他的女人!只要她乖乖地在他的臂弯下幸福着就好。 可是君倾错了,大错特错。他一次次的看着娇小的女人昂首挺胸的愿赌服输,履行着那些足以让丞相大发雷霆的事情,然后一次次的受罚,这当中,她没有一次向他流露出了那种想象中的示弱神情。 直到有一天,君倾悲哀的发现,她似乎在躲着他了。不愿意和他玩,甚至不愿意和他多说哈,仿佛他一出现就是为了找她的茬,为了让她难堪,为了让她受罚。君倾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的确,自从当初在国子监看到那个肆无忌惮将他的皇妹吊到树上的小姑娘时,他身为三皇子殿下的那颗心,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跳的那么快,第一次,有了一丝男儿血性,他想,征服那样一个女孩子,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而在随后的接触里,君倾更加觉得,和金晚玉在一起的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愉快。而后,随着年岁渐长,金晚玉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也渐渐明白,自己对她的那种热血,已经成为了一个男人想要对一个女人的占有。 可为什么,他明明想要占有下来细心呵护的女人,开始躲着他?君倾有些慌了。所以,他下定决心,要扭转局面! 相传西边有一座于良山,耸立于群山之中,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土匪山寨,后来山寨被官兵围剿,所有的宝物都被搜刮一空。可官兵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当时的镇寨之宝,麒麟玉。相传得麒麟玉着,必得帝王将相之命格。这也是那个山寨为何经久不衰的原由。而后来官兵没有找到麒麟玉,便有传说正是因为山寨丢了麒麟玉,这才受到围剿之灾。 君倾找金晚玉打赌,若他能找到麒麟玉,便是她输,若找不到,便是她赢。 麒麟玉只是一个传说,可是君倾就为了这个传说打马离去。他想,就让她赢一次!无论她想怎么惩罚他,他都甘之如饴!只要不在将他当成一个只会找麻烦找茬的风流皇子就好! 这一离去,有很多事情都让君倾始料未及。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月的时间,他真的找到了麒麟玉!年迈的老人颤巍巍的从曲径通幽的林子里,挖出了一个破旧的木盒子,层层包裹中的,居然就是麒麟玉!他看着那晶莹通透的古玉,心中的主意忽然就变了——他找到了麒麟玉,她输了!所以,这次的赌注是,他要以麒麟玉为聘,娶她为妻! 那是君倾十几年中最为疯狂的一次沸腾,他几乎是日以继夜的朝着住了他想要爱护一生的女人的皇城中赶去,可进城没多久,一件更加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她成亲了。 大周素来有这样的规定,女子可招婿,既娶夫,然招婿后的女子,不得以嫁之命成为他人妻子。不要说他身为皇子身份尊贵不可能被招为赘婿,单单讲他这样一个热血男儿,也不会愿意与其他男人一同做她的男人!他将稀世珍宝麒麟玉狠狠摔在了地上,那号称得其着必得帝王将相命格的麒麟玉,也因此碎成了两半。 君倾带着他最后的一点骄傲,做回了金晚玉眼中麻烦爱找茬的三皇子殿下。尽管之后再有交集,他也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自己要守护的那个女孩子了,她已经是别的男人怀中的女人了。 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在他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她的时候,她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忘记秦舜了!她的手还废了! 君倾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悲喜交加——她以后,也许会需要加倍的照顾。不仅是她的手,还有她的心!可是没关系了,她已经忘记秦舜了,赵子然也已经成婚了!这一次,兴许他有机会!他还有机会! 金晚玉对着他的模样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一看到他就觉得他要找麻烦了一般,可君倾却不在意了,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甚至面色严肃的重新坐了下来,面对着金晚玉,慎重的看了一眼她还缠着绷带的手臂,又看了看还在为她按压的秦舜,清一清嗓子,说:“玉儿,我向母后请旨,搬来这里与你们同住吧!” 我向母后请旨,搬来这里与你同住吧!同住吧!住吧!吧吧吧! 金晚玉呆若木鸡,为她按压穴位的秦舜指尖一僵,寒厉的目光已经嗖嗖嗖的向他射出了无数的小短刀!君蕴和金华保持着掐架的姿势僵硬在原地,金华的手指戳到了她的耳朵里,君蕴一只脚已经蹬上了他的膝盖,两人一同呆呆的望向君倾…… 小菊?小菊带着既将面临低龄失业的惶恐不安和看三少爷三夫人掐架好戏的愉悦心情,以及听到三皇子殿下语出惊人造成的震惊……疑似中暑了。 第51章 恶千金踏玻璃心 君倾很严肃认真的提着建议。可这个建议有些荒唐。金晚玉艰难的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还是脑子烧坏了?” 君倾双目圆瞪:“我!是!认!真!的!” 金晚玉也不甘示弱:“那就更加荒谬了!你是皇子,我母亲乃至我这一屋子的主子都是臣子,你有好好地皇宫不住,干嘛要来我家!再说了,你养尊处优,我要是让你有个闪失,回头担的罪不是更大吗!?”金晚玉扭脸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君倾急了:“那我就不当这个皇子了!我来相府做下人!你什么都不用管,包吃包住就行!” 金晚玉看他一眼,君倾的眸子里因为她的这一番迟疑而燃起了期望。谁料下一刻,金晚玉忽然上前,一脚踹向他,只闻得一声闷响,前一秒还挺胸抬头的三皇子已经被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捂着小腹! 君蕴和金华惊呆了!两人屏息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敢置信!秦舜沉了脸色,静静地看着金晚玉眼角一闪而逝的愧疚。 君倾顿时大怒,单手撑地一跃而起,还未开口,已经被金晚玉堵了回去,娇小的女子不卑不亢的站在他面前,抬着下巴,严词厉色道:“怎么?生气了?当我金府的下人就是这样,打要打得骂要骂得,哼,一把银票扔出去不直到有多少奴才愿意进我相府,三皇子何必要自降身份和那些奴才相提并论?看,我不过一脚而已,你青筋都爆出来了,这要是真的让你做下人,你不是得羞愤而死吗?” 君倾死死地看着金晚玉,腮帮子紧紧咬着,几乎将牙齿磨成粉,他涨红了脸,浑身的怒意蓄势不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金、晚、玉!” 金晚玉背脊一僵,仿佛快要支持不住,人就要倒了下去。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揽上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令她可以靠在自己身上站立。秦舜将金晚玉不动声色的扶好,转而对君倾凉凉道:“三皇子体恤下臣,顾念儿时情谊,纡尊降贵想要相伴照料玉儿,无可厚非。然身份地位悬殊,玉儿无福享受,秦舜带玉儿领了三皇子的心意,也希望三皇子凡事三思而行。” 君倾的脸色已经极度不好,秦舜的这一番话,就是将他的一番赤城踩在了脚底下!什么身份地位,什么皇子公主!他不在乎!可他不在乎又怎么样?他在乎的人根本不在乎他! “好……”君倾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本皇子也不必久留,告辞。”话毕,他猛然转身,愤然离去。 君倾离去,君蕴仿佛才回过神来,倒赶在金晚玉之前先软了腿,好在金华迅速,一把扶住她。君蕴有些不解:“玉儿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啊!君倾……就是说我三哥,他只是好意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四公主。”秦舜淡淡的叫了她一声,无论语气还是眼神,警告之意明显。君蕴莫名的惧怕秦舜,也许是因为秦舜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因为秦舜曾告诉过她的那些事,终究让她对他存了几分敬畏。 金晚玉开始面露疲惫之色,秦舜也不再耽误,将她带回房间休息。这样不欢而散,气氛难免沉闷了些。 秦舜一路扶着她,忽然轻声道:“君倾看似浮躁,实则心中清明,他不过气昏头,玉儿不必过于担心。” 金晚玉忽然停下来,睁着眼睛看着他。秦舜淡淡一笑:“玉儿,很多事情并非你做一场戏就可以解决。人若是有执念,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打消。君倾本就是为你而来,即便你觉得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而不能与他走得太近,为相府好,也为他好,也不应当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 金晚玉被说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呃……你竟然知道啊……”她不过是气一气君倾,只希望他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秦舜摇摇头:“连我都看出来了,三皇子自然心知肚明。” 金晚玉赞同:“他是很聪明,可是也很固执,母亲说过了,说不听就说两遍,说两遍不听就说第三遍,第三遍还不听,那就只能用脚踹了!” 看着她无奈的样子,秦舜只觉得可爱极了,他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惹得她惊呼一声,双臂不禁圈住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秦舜笑得和煦:“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抱抱你。”话毕,他抬脚进了房间,将小菊一干人等留在了外面,面不改色的关了房门。 如今金晚玉已经十分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了。房间比外头要凉爽许多,她软骨虫一般趴回自己的床,歪着脑袋看正在焚香的秦舜:“唔,你上回给我的香囊和送来的香真的好有用哦!都没有蚊子咬我了!” 秦舜焚完香,走到床榻边坐下,轻轻抬起她的胳膊:“皮肉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原本可以早些为你拆掉绷带,只是为你上的冰肌玉骨膏可以除掉疤痕,敷上以后也不能再沾染脏东西,所以只能用绷带缠着。这几日有些热,大约再过一两天,膏药渗透了,就可以拆了绷带了。” “真的?”金晚玉的眸子顿时一亮,然后又皱起来:“你都不知道我快热死了!” 秦舜把她的手臂捧着。细细白白的手臂没有丝毫的力道,他默默地放下来,伸手去摩挲她的鬓发,金晚玉似乎有些乏了,咂咂嘴,在秦舜的帮助下翻过身,平躺在大大的床榻上,望着上头层层叠叠的纱帐,似在对他说,又似在自言自语:“太宗皇帝在位时,生性多疑。曾因六皇子与下臣过密接触,疑心其有逼宫谋反之心,六皇子最终落得一个惨淡收场。” 她歪歪脑袋,看着秦舜:“从前我们都还小的时候,哪里会有这么多顾虑?即便我将君娆吊起来,也不过是母亲三十大板的事情。而今,大家各归各位,有了太多的限制与牵绊,稍有不慎,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舜,我好怕……”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这样的心态。她向来不爱朝政之事,却并不代表一无所知。 轻轻地抱住她,秦舜的声音,温柔的连自己都是一惊:“人活一世,不过百年。你这样担心,也并不代表糟糕的事情不会发生。若是祸躲不过,皆是自有应对之法,况且,你还有父母,大哥,二哥,三哥,你还有我。” 金晚玉忽然哽咽起来,她摇摇头,睡在下面的变得乱乱的,她的情绪也是前所未有的乱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来越不喜欢这样,不希望变成这样。从前我很讨厌这些的,和你想的一样,我觉得我有父母,有兄长,很多事情根本无需我操心,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可以因为我的厌恶而被我抛之脑后。” 她的眼睛变得红红的,将脸别过一边去:“可是不可以。我看见向来无所不能像神一样的母亲,一天比一天虚弱。看着她足不出户,不过问朝堂之事,我才发现,我根本一点也不关心她。我总是在责备她,觉得她心中只有朝政,根本没有亲情,责备她从不肯定我,从不认同我。可不是这样,我发现她也会老,也会生病,也会需要三位爹爹照顾。甚至……我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看她。总觉得对着母亲,即便千言万语,也只能无语凝噎,我总想令母亲能认同我,可我究竟做过什么,值得她认同?我只不过一次又一次的令她担心罢了。还有大哥,大哥是金家最出息的男子汉了!可是阿舜,看着大嫂倾心相随的那一刻,我才感到大嫂心中的那种担忧。大哥……是拿他的命在拼搏啊。他为大周,为金家,为自己的男儿血性,用自己的生命一次次走上沙场,那时候,我在干什么呢?许是流连在儿女私情中,许是在与母亲赌气。大哥在边关镇守,二哥则每日劳心劳力。从前我与三哥做了那么多错事惹他们生气,闯了那么多祸令他们头疼。尤其是我……阿舜,八年前我曾伤过一次手臂,现在想起来,根本就是我咎由自取,所以如今再伤一次,我不觉得难过。可不过是因为我的手,就令他们所有人细心呵护着,我……我心疼的是他们。”两行眼泪沿着她的眼角滑了下来,没入发间,无声而忧伤。 秦舜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她也不再忍着了,将这连日来的辛酸都化作了泪水,埋进他的胸口畅快淋漓的哭了起来。外头的小菊听到动静悄悄推开门,秦舜抬手制止了她们,然后,在她们悄悄退出去的同时,更加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人拢好。 而就在城外的羊肠小道上,墨绿色冰绸随风翻飞,飞驰的骏马将男子微红的双眼隐在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中。 第52章 物是人非常多变 半月的时间晃眼而过,转眼便到了金吕离家之日,也是金晚玉双手外伤恢复之时。 金吕在金晚玉的房间中,看着她拆掉了绷带,两条胳膊细白如初时,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在询问是否有知觉后见到妹妹一脸茫然地摇头后,刚毅俊朗的脸上还是多了一分愁容。 梁青已经尽可能的将有关续命蛊的各种说法告知了秦舜,再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以,炎炎烈日下,金吕一手持长枪,一手执着梁青的手,翻身上马,与家人告别。 金晚玉冲到他面前,忍着眼泪撒娇般承诺:“大哥还未与大嫂拜过堂成过亲,待大哥下次回朝之日,玉儿为大哥办一个婚礼!” 金吕心中难过,面上还是屈指刮一刮她的鼻子:“那也得痊愈了,才能为大哥操办婚礼啊。” 金晚玉忙不迭点头:“玉儿保证,下次大哥回来时,定能痊愈,亲手为大哥办婚礼!” 她的承诺掷地有声,娇小的模样却透着严肃与认真,气氛忽然就变得轻松了些。金苑将她叫了回来:“你大哥要在限时之内返回军营,玉儿,不要再耽误他了。” 金晚玉闻言,终究还是依依不舍得与大哥道别。 送别了金吕,金苑继续回到后院休养。因为金吕的离开,大家都有些沉闷。金苑也连着有半个多月未忙于朝政,大多数时候,都是金殊向她转告一些消息,金苑只是听一听,并不作回应。送完金吕,金殊又开始忙碌,金晚玉沉默着不说话,抬头见到母亲往里走时,当真差点就追了上去。可不过迈出两步,又生生的止住。 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秦舜沉着脸没有说话。君蕴却是个闲不住的,她蹦了出来,兴高采烈道:“天气太热了!我们去游水吧!” 回应她的,是一张张茫然的脸。君蕴瞧了瞧一向最拥护她的金晚玉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有些不高兴:“怎么了嘛……” 她又拽拽金晚玉:“游水很好玩的!我给你做比基尼!” 金晚玉茫然:“比基尼?” 君蕴两眼放光:“对呀对呀!就是遮住你的这里~这里~然后你就可以游水啦!”她兴高采烈的比划着,冷不防被人一个爆栗子,她捂着脑袋转过身,金华一脸正气的看着她:“胡闹!”说完,也不耽误,当场将人抓了往回拽。一路上还听到他小声的说:“回、回房给我看你的什么鸡泥是什么东西!” 金晚玉失笑,看着三哥与君蕴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神。 秦舜走到她身边,温声询问:“君蕴如今也喜欢开些玩笑了,不游水,玉儿想做些别的吗?” 金晚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喃喃道:“从前阿蕴不是这样的。她每日……似乎都有说不尽的苦楚。而我却相反,整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无忧无虑……你说奇不奇怪?好像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就都变了。现在,无忧无虑的,是阿蕴,整日忧愁的那个,好像变成了我……真奇怪……”她说着说着,竟兀自笑了起来。 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人之常情,人总是会变得。” 一句短短的话,却让金晚玉怔了好久。秦舜不打扰,却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半晌,被打发去切西瓜的小菊兴高采烈地端着冰镇好的西瓜回来了,举瓜齐眉:“小姐小姐,这回是上回三皇子带来的瓜,一直冰镇着,还能吃呢!闻着就甜!” 君倾自上次离开相府,便不见踪影,金晚玉有些担心的派小菊去打听,却只得到一个三皇子已出了丹阳城的消息来。如此,金晚玉即便有些担心,也只能是心头上一番忧虑了。 她想了想,又叫小菊将西瓜分好,给母亲与爹爹都送一些去。二哥似乎出了门,冰镇一些为二哥留着,君蕴和三哥都好口腹之欲,自然也少不了。然后,她笑着对秦舜说:“你也吃些吧。” 因着她嘴馋,多数西瓜都是被她一人吃了去的,偶尔君蕴和金华,也能沾着金晚玉的光多吃几个,可金晚玉眉头一皱表示没吃够,那么,多难买多重的西瓜,小两口都得苦逼兮兮的去搬回来,冰镇好了切成小块送到她面前。 秦舜一直都是依着她的,自然不会拒绝。金晚玉再转头,见小菊捧着西瓜猛咽口水,还在一点一点记着要切多少送到哪里去,心里不由得一暖,加了一句:“再留些,给你和府里其他的人尝尝。” 小菊的眼神噌的一下就亮了!端着盘子的手都抓紧了些,仿佛这些西瓜会长了翅膀飞走一般,看着金晚玉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大西瓜一样。 见到金晚玉肯定的点点头,小丫头欢呼一声,险些撒了西瓜,幸好手脚麻利,护着命根子一般一块不落的护好,欢天喜地的分西瓜去了。 金晚玉笑了笑,转过身,秦舜顺势就跟在了身边,伸手虚揽着她,两人不疾不徐,一点一点朝房中走。 “刚才在想些什么?”他问的自然,金晚玉却生生一愣,然后冲他笑笑:“什么时候?” 秦舜不再追问,继续扶着她:“算了,没什么。” 金晚玉竟然也不再继续,和他一起回房休息。 其实,她刚才的确想起了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指向的那个人,就是赵子然。 金晚玉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奇怪。她睡了一觉,醒来后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她自己,都变得令自己有些不懂了。 人的感情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变化?究竟是能够一直感知到,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化,还是猛然间,就物是人非沧海桑田?金晚玉不明白。可她却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执着赵子然,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会变得。秦舜的一句话,令她在多日未念及赵子然后忽然想到了他。他们说,他已经成亲了。自从她醒过来,几乎不曾出过相府,她受伤的事情并未泄露出去,外面的事情,他们也似乎有意无意的不让她晓得。 有时候金晚玉也会想,是否在她昏迷之前,赵子然已经如愿以偿的与君薇成婚,所以,她才真的放下了?所以,心态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再深想一些,脑瓜子就疼起来,仿佛是有意不让她去想。 不过,过往的事情虽然想不起来了,现在的事情,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从前,她顽固任性,纵使并不多想有关赵子然将君薇视为救命恩人的事情,却依旧为他的改变而感到心痛。他原本不该是那样严肃正经按照他母亲所给的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令母亲满意的位置。她自以为与他交浅言深,却在发现他的默然改变后无可奈何。 可是如今,连她自己都发现自己变了,回想当初,又为何要怪赵子然?他们现在走的路,并非有旁人安排好,而是命中注定。他赵子然,不会再有第二条海阔天空的路。而她,也终将要收拾从前的胡作非为,正正经经的,开始为这个家做一些事情。 “秦舜,朝政……其实没有那么可怕……是不是?”她的声音弱弱的,带着些不自信的自欺欺人。 两人的步子并未停下来,只闻得他淡淡地说:“即便可怕,你也不是一个人,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 一路有人相伴,即便穷途末路,身边依然温暖如初。 金晚玉笑了起来:“对,你说得对!” 秦舜将金晚玉扶进了屋,安置她午睡,将琐事都做好了,才轻轻退了出来。刚刚没走几步,君蕴和金华就一脸愁容的找了过来。 秦舜心情不错,还能打趣:“怎么,你们鸡泥巴玩够了?” 金华不知道是见识到了怎样的“比鸡泥”,一脸得色。君蕴本不是个扭捏作作的姑娘,可现在有大事,这蠢货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虎着脸一脚踩下去!金三公子得意洋洋的小脸立马僵成了一块“比鸡泥”。 君蕴转过头,很严肃认真的对秦舜说:“妹婿,我们快拦不住了!那赵子然又来了!母亲和父亲们都不管,二哥看我们就跟看傻子一样,我们俩能力有限,是你叫我们挡着他不让他见到玉儿的,可……本宫做不到了!” 秦舜脸色渐渐冷下来:“赵子然又来了?” 金华君蕴小鸡啄米般嗯嗯嗯的点头,金华抠抠鼻子不屑道:“烦都烦死了,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殷勤,讨厌!” 秦舜却笑了,只是那笑容中的寒意将身边两个人生生的冻了一回,他微微抬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过门便是客。想来是为了答谢上一次玉儿的收留之恩。” 君蕴皱眉:“难道真的让他答谢玉儿?让他知道玉儿的手的事情合适吗?丞相不是说不许外传吗?左右不过道个谢,玉儿现在都不稀罕他了,何必再多生羁绊呢!?咱们代表着心领一下就好了嘛!” 秦舜冷冷看他:“怎么你以为,他只欠一个道谢?” 君蕴怔了怔,有些了然:“你的意思是……” 秦舜笑意更深更寒:“他欠玉儿的,连本带利,也差不多该还了。” 第53章 友达以上尴尬情 赵子然的确是专程为了答谢金晚玉而来,之前两次都被金华和君蕴以金晚玉身体不适挡了回去,事不过三,终究还是把人放了进来。 小菊上了茶,看了一眼前厅的状况,悄悄退下去了。 赵子然今日带来了一只锦盒,放在一边的四角矮桌上,微一扫前厅:“莫非金小姐仍旧抱恙在身?” 秦舜呷一口茶,淡淡道:“身体已无大碍,只是玉儿喜欢午睡,此刻正在房中休息,近几日她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是以没有将她叫起来。不知赵大人三番四次造访,有何要事?” 他的一番话不冷不热,可赵子然终究还是听出了几分疏离的味道,他微微垂首,神色中带着些歉意:“先前子然失礼于人前,多亏金小姐仗义相助,才免得子然丢人现眼,今日特来拜会,是想要当面谢谢金小姐。” 秦舜面无表情的把玩着一颗玻璃珠子,那是金晚玉盯着看了好久的,小菊说那是她小时候最宝贝的东西,金华为了骗她,说那是一颗仙丹,羡慕的金晚玉用了自己的一年的零花钱换来了那颗仙丹,藏什么似的藏在床板底下,后来她晓得了那不是什么仙丹,气的将金华狠狠揍了一顿,可这颗玻璃珠子却被她当做护身符,宝贝的很。 “哦,这样啊。助人为乐是玉儿爱好,玉儿也常带些猫猫狗狗回来的。”秦舜垂着眼,说的云淡风轻。身边扑哧一声笑了,金华装不下去了,扭过脸抖肩。原本是好奇想来看看既君倾之后的秦舜要如何继续打响爱情保卫战,君蕴屁颠颠的拉了金华过来,以“作陪”为名,看好戏为实。 赵子然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也硬了些:“子然今日是专程前来道谢,既然金小姐午睡未醒,子然可以等。” 等?秦舜笑了,却带着大大的讽刺:“只怕赵大人等不到了。哦,是在下没有说清楚,玉儿身体不适,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的旧疾犯了。” 赵子然神色一凛:“旧疾?” 秦舜点点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丞相提及,是八年前的一个晚上受了伤。”他声音沉缓,“八年前”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晰。而听了这话的赵子然明显一怔,他的反应令秦舜十分满意,于是他更加唯恐天下不不乱的加了一句:“唔,似乎是在燕回山受的伤。伤得挺重,八年时间都未曾缓过来。前几日……因着赵大人的缘故晚归,被二哥责罚,不慎牵动旧伤……”为了配合语气,他连神色都黯然了几分。 赵子然望向一边作陪的君蕴和金华,谁料两人极有默契,一个朝左看,一个朝右看,就是不给他一个眼神。 安静地前厅里,秦舜叹了一口气:“丞相担心玉儿,担心的连自己的身子都不好了,多亏了赵丞相在朝辅助陛下,否则,大周江山真是堪忧了。” 赵子然的神色极为复杂,听到秦舜夹枪带棒的赞美,竟没有作回应,半晌,才起身抱拳:“金相与家母同为大洲江山社稷,不应分你我。还望金小姐早日康复,丞相也能早日回到朝堂。另外,若金小姐身子康复能够接见外客,还望秦大人告知一声。这谢,还是当面道好一些。”他放下手,将放在一边的那个锦盒拿了起来,收入袖中。 秦舜看在眼里,不做声,点点头算作回应。 赵子然这一趟,依然算是无功而返,待人一走,君蕴立马跳起来:“你是想让他知道八年前的事情?” 金华一头雾水:“什么事情?” 秦舜看金华一眼,笑得淡然:“让他知道,玉儿的手,八年前是为了救他一命才受的伤。” 金华瞪大了眼睛,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下一刻,风流帅气的金三少爷已经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他还没走远吧!把他叫回来我们当面对质!” 君蕴急了,一把扯住他:“你疯了,玉儿之所以不说就是因为有口难言!再说了,虽然事实是,可过了那么多年,说出来谁信?赵金两家向来势同水火,你忽然这么一爆料,又不得安宁了!你还想不想让玉儿安宁了!” 君蕴一通急骂,好歹让金华冷静下来,金华虽然冷静了,可是想着这样的真相,君蕴似乎是知道的,就他被瞒着,他又有些不高兴了! 秦舜手里握着茶杯,低声沉吟:“数月前,相府有马匹疯癫,市集乱行,中毒而死。 而后,琼花山庄,君蕴遇袭。玉儿君倾夜访,被刺客偷袭……” 秦舜猛地提及这些事,君蕴和金华都是一愣。君蕴毕竟思维转得快:“你是说,这些都是一个主谋做的?” 秦舜不置可否,缓缓放下茶杯:“你说,君蕴……就是你!你当日……是因为收到了玉儿请你小聚的纸条,所以才会只身前往那个宫殿?” 君蕴猛点头,虽然真正的君蕴已经不在了,可她的记忆都还在:“对,当时君……我也很害怕,可是因为的确是玉儿的字迹,所以根本就没有怀疑……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我就这样了……” 君蕴也陷入从沉思:“你不是说,那个宫女是被毒死的吗?” 秦舜默了默,抬眼看她:“也许,不只是这么简单。宫女为何而死尚且未知,她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宫女,遭到杀身之祸,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了些什么。暂且不论真相是什么,可是之后,你和玉儿分别遭到袭击,我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因为你们也知道一些,不应该被别人,或者某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回连金华都清醒了,他一拍脑门:“难道就是不想让被人知道,八年前救了赵子然的,是玉儿!?” 午睡起来那一会,金晚玉一般都是半离魂状态,可以任人摆布。小菊自从有了提前离休的担心后,干起活而来都格外卖力。为小姐穿起衣裳连一道褶子都要褶的格外讲究。又是一日虚度,金晚玉觉得有些闷,看着小菊为自己穿衣裳,她随口问了句:“秦舜呢?”然后忽然就觉得面前的小菊好像僵了僵,语气怪怪的:“不知道……” 又是姑爷……小菊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越来越弱了…… 穿戴完毕,秦舜已经过来了。金晚玉习以为常的就要靠过去,秦舜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手冰冰凉凉的,金晚玉喜欢他把手放在她脸上,十分舒服。所以,她像一只小懒猫一样把脸凑过去,秦舜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伸手在她睡醒后带着红晕的小脸上敷了敷,她立即心满意足的哼唧起来。秦舜看的心动,捧着她的脸,忍不住慢慢靠过去。 “今日去书房看书吧。”捧在手心的少女眨着眼睛,心无杂念的提出了建议。刚刚还沉浸在柔情中的男人此刻背脊一僵,向来都是百依百顺的他忽然有些烦躁,捧着她的脸就是不肯放开。 金晚玉皱起了眉头,两手垂在身边,她便一个劲朝后靠,企图挣开他的双手。秦舜看在眼里,不爽在心里。不动声色的放开她:“既然要去书房,我先去将书房整理一番。你许久不曾去过了,待书房整理好了再去吧。” 金晚玉闻言,也觉得有理,点点头,转向小菊:“你去,在二哥那里给我寻几本书来!唔……要有深度的!” 小菊领命点头。金晚玉又朝秦舜说:“对了,书房里的书柜第二层放了我在君倾那里要来的宣纸,据说是极好的东西!左右我现在也用不上,你帮我拿去给二哥好了。” 秦舜有些闷闷不乐,含糊的点了个头,将她打点好了,让她在房中休息,只身出了房间直奔书房。 如今,相府里无忧无虑的,除了金晚玉,大概就是金华和君蕴了,小两口玩得来,感情也越发的好,如今连默契度也越来越高了。 秦舜一路走到书房,见小菊被拦在了外面,君蕴一手打扇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哎哟我都跟你说了很久了,书房哪里乱嘛,就算你实在要收拾,晚一点来你会死啊!是这样的,我现在想看看书,你别来打扰啊!别来了啊!”她拔高了调子,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秦舜轻咳一声,沉着脸走过去,小菊顿时像是发现了救星一样,而君蕴则像是看到了救星,拼命地咳了几声,下一刻,书房里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凄惨的——“哎哟!” 第54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舜一把拂开君蕴,踢门而入! 书房之内,一片狼藉。一边歪了个半人高的板凳,金华倒在地上,哎哟哟的直叫唤。书房里书架上已经被翻遍了,金华倒在地上,手里还拽着一本书。君蕴心虚的看一眼秦舜,急匆匆走到金华身边将他半拉半扯的拉了起来,笑呵呵道:“呀,妹婿也来了呀……是要看书还是习字呀?” 秦舜不动声色的看他们两人一眼,走到一边,将散落在椅子上的书拂开,一撩衣摆坐了下来:“说吧,在干什么?” 金华和君蕴对视一眼,你扯扯我,我扯扯你。小菊这时候终于得以进内,一见到这乱七八糟的场面,立马叫了起来:“哎呀哎呀,三公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小姐要的书可别扯坏了才好啊!”说完就开始慌张的收拾。 君蕴面红如血,躲在金华后面,全无平日里的张扬跋扈。金华到底多了几分男儿的担当,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咳,妹婿,是这样的,我……我和阿蕴……在找东西。” 秦舜挑眉:“哦?找什么找的青天白日房门紧闭,门口还有放哨的?” 金华的脸也红了红,走到秦舜身边,很低调的说:“咳……找一些,有用的东西……” 秦舜追问:“有用的东西?” 金华也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左顾右盼的张望。君蕴见他半天说不清楚,心一横,站了出来:“好了好了!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我……我们是来找……找玉儿的……藏品!” 藏品?! 连小菊都看了过来,她抱着一堆从地上拾起来的书噔噔噔跑过来,她是金晚玉的贴身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对金晚玉的藏品,简直是如数家珍:“四公主,您说您找什么?” 君蕴很坚定的说:“玉儿说,她有好些藏品都放在书房里……我……我们就借来看看嘛!” 小菊眨巴眨巴眼睛,顿时悟了:“喔!您该不会是想找……”她的神色变得有些艰难,看着三少爷家两口子的目光都变得暧暧昧昧的。 金晚玉恶趣味无数,其中一项就是搜罗了各种风格情趣各异的——春、宫、图!可她虽然收集,却基本上没有怎么读过。她曾说,收藏品,就是拿来珍藏的,若是动不动就拿出来翻翻,就是去了珍藏品的神秘感! 秦舜脸已经黑了,看着这对吃多了撑着没事干的夫妻:“看来三哥与三嫂真是够情趣!” 君蕴不乐意了:“我……我们也只是好奇而已!哼,难道……妹婿只肯与玉儿一同研究情趣!?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再说了,一个晚上你们能用几本书啊!借一本给我们会死啊!” “阿蕴!”金华这会儿到羞得不行,把人扯到身边:“小声点!” 君蕴一翻白眼,目光落在秦舜那张黑沉沉的脸上,忽然灵光一闪,有些邪恶的笑起来:“咦~~~看妹婿的神色,怎么好像不大开心啊!” 见到秦舜神色更加难看,君蕴顿时会意,一把拉着金华就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来:“妹婿妹婿!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秦舜瞥她一眼:“无聊的问题不要问。” 君蕴来了劲,不断地摇头摆手:“不无聊不无聊!很有意义!那什么我问你啊……自从玉儿醒过来之后……你们……”她的神色越发猥琐,两个大拇指对着弯了弯:“有没有……同房过啊?” 在一边打酱油的金华也来劲了,闪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凑了过来。一边继续收拾东西的小菊动作都慢了下来,看似认真收拾,其实一颗闪亮的红心早就飞到了这边! 秦舜原本黑下来的脸又多了几丝不自然,含含糊糊的将手握住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拿了你们的书赶紧滚……” 君蕴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啊——还没同房过啊?” 秦舜脸上无数道黑线划了下来。 金华眨眨眼:“啊?没同房?你刚才那句话,是没同房的意思?” 小菊暗叹,四公主神算子…… 秦舜目光一冷,两眼的寒光都能合成无数把小刀子把面前两个没有眼力劲的白痴碎尸万段!君蕴何等机灵,好不容易抓到他的一个死穴,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哼,还笑话我们找图呢,我都没笑话你有图还进不了房门办不了事! 君蕴眼珠子转转,把小菊拉过来,一本正经:“小菊,你来说!姑爷……是不是,都没能进玉儿的屋子啊!” 小菊抱着一摞书被拉扯过来,心里十分纠结。她一直在为自己被姑爷抢了活儿的事情而耿耿于怀,这下被君蕴问到,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要怎么回答才能妥帖的保住工作!? 秦舜终于感到有些无力:“好了。玉儿失忆,我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毫无记忆的陌生人,即便挂着夫君的名号,也终究令她觉得勉强……” 他这番话说的无奈又哀伤,却被金华脆生生的的否定:“不对啊……妹婿,我见你天天照顾玉儿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你对她也算是贴身照顾了,玉儿也没见反感啊!?你说勉强……我怎么觉得不勉强呢……” 君蕴在金华的分析中笑得高深起来,她把小菊拉过来,像是诱导小孩子说真话一样:“小菊小菊,你告诉我。姑爷是不是把小姐照顾的无微不至!?” 小菊本想说自己也可以照顾的很好的,可是看着姑爷,还是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唔!”君蕴点头:“是不是……随传随到,百依百顺?睁眼就见人,穿衣洗漱带打扮一条龙服务?吃饭怕噎着喝水怕呛着,小姐一挑眉就知道是想吃了还是吃撑了,小姐一撅嘴就知道是渴了还是困了?小姐一扭脸就知道是手疼了还是背痒了?把小姐伺候的舒舒服服连你都可有可无了!?” 君蕴的一句话每一句每一字都说到小菊的心窝窝里了,她点头如捣蒜,差点就委屈的说:“三夫人,要是小姐不要小菊了,您就收了我吧!” 金华敬佩:“呀,妹婿真是大周好男人!” 秦舜脸色稍霁,语气也温和了些:“照顾玉儿是我本职之事。” 好男人秦舜无怨无悔,却惹得君蕴一阵鄙夷——“秦舜你傻了啊!我总算知道你和玉儿这么亲密无间玉儿为什么还不与你同房!” 她一席话,三双眼睛唰唰唰的望了过来。 君蕴老神在在,严肃认真的说:“秦舜,你把金晚玉照顾的那么好,好到小菊该做的都做了。我问你,你和小菊有什么区别?”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舜一怔,小菊一呆,只有金华还傻乎乎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君蕴摇摇手指,继续分析:“你看啊!你和玉儿的确亲密,可小菊该做的你都做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该做的你一样没做!还有啊,你以为每日为她弄妆梳洗是一件很亲密的事情?要不要更亲密一点?是不是等她傻乎乎的抓着你一起选月事带的款式你才能明白你现在对玉儿来说就像好闺蜜一样吗!闺蜜你懂不懂!?就像我啊,我就是玉儿的好闺蜜!小菊,小菊也算半个!” 金华凑上来:“那我呢那我呢,我算不算!?” 君蕴、秦舜:“滚!” 秦舜的脸色变得非常奇特,他尝试着理解:“你的意思是……玉儿把我……当成姐妹?” 咣当一声,金华从椅子上栽了下去,手里还握着本书,半天才讷讷道:“哦,姐妹啊。” 小菊不笨,君蕴三言两语她就找到了一条保住饭碗的路:“是啊姑爷!以后小菊该做的,您还是让小菊来做!小菊和四公主做小姐的好……龟蜜?总之,姑爷就与小姐做夫妻!小菊愿意伺候姑爷小姐一辈子!” 秦舜强撑着的面具噼里啪啦的都碎了,他的手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坚持着最后一分的尊严:“我不信!绝不会是这样!” “哟呵,你不信?”君蕴挑眉:“你照顾的的确好,可是问题就出在你照顾的太太太太好了!跟贴身小姐妹似的!玉儿能对你动情,金华就能对你动情!”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金三少爷咣当一声又栽了下去,缓了半天才讷讷道:“动情?我对妹婿?” 君蕴嘿嘿一笑:“秦舜,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 金晚玉午睡过后看了一个半时辰的书,已经累得不行,中间遇到好多不懂的也只能让秦舜和小菊先为她记着,待到了晚饭的时间,她才清醒的感觉到因为用脑过度而引发的饥饿感! “嗷嗷嗷,好饿好饿!”金晚玉为自己发奋了一个下午而感到十分充实,对晚饭的期待也充实起来。时间一到,下人们上了菜,一家人落座,秦舜不动声色的坐在了金晚玉身边。 金苑见到金晚玉今日似乎格外活泼,心情也好了些,虽然是苛责,却也带着些笑意:“怎么活蹦乱跳的,老实吃饭。” 金晚玉立刻就老实下来,乖乖地坐好。 菜一上来,她的胃口都格外好,秦舜一一为她布菜,她吃的格外香。在一边的君蕴扯了扯正吃得欢天喜地的金华。金华一怔,会意,瞅了瞅金晚玉,然后把目光黏在了她面前那盘五香肚丝。 金晚玉感觉到了两道灼热的目光,顺着那道目光望过去,然后令小菊把肚丝放到金华面前:“三哥多吃些!” 君蕴偷偷笑了,金华也特长脸:“恩!” 金晚玉又看看金殊和三位爹爹,乖巧道:“爹爹照顾母亲,二哥忙于朝政,可是我们家顶呱呱的男人,更应该多吃些。小菊,为爹爹们和二哥夹菜!” 君蕴已经笑得连肩膀都在抖了,细声细气的附和:“是啊……都是顶呱呱的男~子~汉~哟~” 小菊努力低着头,一一开始布菜。 一桌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声的将目光扫在了一直坐在金晚玉身边的秦舜身上。秦舜捏着筷子,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空碗朝金晚玉挪了挪——我的碗里还没有菜呢…… 晚饭之后,金晚玉由小菊服侍着去沐浴更衣,直到沐浴完毕到了睡觉的时候都没见到秦舜,金晚玉难免多问了一句:“咦,今日怎么没见到秦舜?他都还没给我燃香呢!” 小菊嘿嘿一笑,觉得自己的饭碗已经保住了,为金晚玉压好帐子:“啊,不太晓得啊,不过听说姑爷刚才……一脸忧郁的去了荷花池!” 金晚玉挑眉:“他忧郁了?是不是吃坏了?” 小菊点头:“唔!小菊也是这么想的!” 第55章 分离冷落明心迹 秦舜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苦恼,而他苦恼的问题是——如何让自己的妻子将自己当做丈夫而不是姐妹! 那晚晚饭后,他在荷花池边郁闷的坐了一个晚上,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噔噔噔的小跑声,他心中不自觉的多出一份期待,却不敢朝后看。 可身后的人脚下生风的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问:“姑爷,小姐已经睡下了,可是奴婢一直没有找到您每晚为小姐焚的香……” 小菊喘着气,夜色太暗,她看不到面前的男子顿时黯然下去的目光。 半晌,他才低声道:“你先去休息吧,我马上就去。” 小菊应了一声就跑。 秦舜在亭子里坐了很久,最后还是默默地起身去为她取香。 燃好了香,秦舜走到床榻边。金晚玉已经熟睡,两只嫩生生的胳膊露在外面,身上盖着薄薄的冰蚕丝被。秦舜轻轻握住她的一只胳膊,睡梦中的人忽然咂咂嘴,然后又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然后缓缓俯下身,在她洁白的额头上印上一个轻轻地吻。他对着睡梦中的人说:“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的大错特错。玉儿,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你会忘记我,当初,无论青儿怎么样说服我,我都不会有半分动摇。玉儿……快点想起我,好不好?想起从前的事情,无论好坏。要打要杀,你尽管来就是。” 熟睡中的人丝毫没有反应,他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最终还是无奈的收回手,又为她拢好纱帐,起身离开。 就这样苦恼了几天。秦舜终于消失了。 早晨,金晚玉坐在床榻上等着人伺候穿衣梳洗,见到小菊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打好水的铜盆,皱了皱眉头:“小菊,秦舜呢?” 小菊此刻已经完全夺回了自己贴身丫头的地位,心情也好得很:“啊,姑爷说,他这几日要去太医署,似乎是有许多事情积压着呢。” “啊……这样啊……”金晚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秦舜已经有好几日不在身边了!金晚玉觉得很奇怪,从前的小菊明明很聪明的,可现在怎么这么笨了!? 她已经习惯双手不能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秦舜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她多说,他就会为她办得好好的,有时候甚至她还没有开口,他便猜到了。渴了,饿了,热了,困了,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金晚玉还记得,他身上有很奇特的药香,他高高瘦瘦的,他有时候脸色会有些苍白,可是脸一红起来特别好看,最好看的时候,是他笑起来的时候。 秦舜笑得时候不多,可每每她开心的时候,他就会很开心。金晚玉想,这么好看的样子,多看看才叫赏心悦目。所以她不曾告诉过别人,有时候自己开开心心,是真的开心,可有时候开心,是为了看秦舜开心,见到他开心,她就开心。 他总是将所有的西瓜都给她吃,他还会做许多味道十分不错的糕点,天气热的时候她不爱吃饭,他就变戏法似的端出许多小零嘴,备好了她最喜欢的话本子,她什么时候看到那一页,什么时候快要看完了,他都拿捏得极好。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的这个夫君。只不过日久见人心。这么久以来,他的照顾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知为什么,她心底并不抗拒与他接触,即便是穿衣解带这样私密的事情,她也能大大方方的让他来做。她觉得他是可以和小菊一样亲密……不对,是可以比和小菊、父兄、母亲、君蕴更亲密的人。 她喜欢看他笑,也喜欢看他认认真真的样子。他总是会认真的捧着她的胳膊,好像这双手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一般。 端午节的时候他们从三爹那里得来的一块玉佩一直被金晚玉好好收着,他说,如果要系,就要由她亲手系上去。那时候,金晚玉心里酸酸的,暖暖的,一口应承下来。之后,她心心念念这件事情,一日,她让秦舜在她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在最里头的盒子。 秦舜翻了好久才翻出来,是一只小巧的锦盒,他在手里掂量掂量,细长的手指把玩着盒面,柔声道:“又是你的宝贝?” 金晚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这是我的护身符!” “护身符?”他笑了起来,一撩衣摆坐在她身边,身上的药香袭来,令金晚玉有些痴醉。他看了她一眼,将盒子打开,小小的盒子里,是一颗白玉般的珠子。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珠子,另一只手拖住她的手,将珠子放在她的手上。 金晚玉嘿嘿一笑:“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了,会带来好运的!我拿它与你做交换,等我的手好的那天,我为你把玉系上,你再将这个还给我!” 那一日,是金晚玉自醒过来见过的秦舜笑得最好看的一日。她心下想着,这样做果然是对的!然后,她看着秦舜仔仔细细收好了那颗被她当做仙丹许多年的珠子,这才心满意足。 只是近几日,秦舜忽然不再那么频繁的出现了,金晚玉也发现,小菊变笨了!她明明是看着淡蓝的那件裙子,她偏偏取了边上白色的纱裙;她明明想系这样的花结,她偏偏打了一个那样的结;她明明想吃西瓜,她却切来一盘桃子;她明明想坐亭子里能看到池子里的鲤鱼的位子,她却不由分说将她带到最阴凉可是鲤鱼最少的位子;看书时她明明还没看完小菊就慌慌张张翻页了,亦或是她都看完好久了,小菊杵在哪里! 直到晚饭时,小菊第八次会错意,豪迈的叉了一筷子芹菜放到她碗里时,金晚玉终于忍不住了:“秦舜究竟去哪里了!” 金殊笑着将她碗里的芹菜都夹到自己碗里,温柔解释:“他本是太医署太医令,因为照顾你,已经落下了许多事情没有做,如今你已大好,他也不应当再荒废正事。难道你还想着他终日只照顾你一人。” 金晚玉默默地看一眼母亲身边的三位爹爹,一张小脸渐渐垮了下去,不再说话。金苑似笑非笑的与自己的三位夫君对视,都无奈的摇摇头。女儿这方面真是又笨又迟钝,点拨不了,就自己去悟吧。 金晚玉就真的闷闷不乐了。的确,自她醒过来,秦舜几乎一步不离。她虽然为自己忽然有了个夫君而感到惊讶,却能惬意的接受秦舜的照顾。日复一日,她几乎习惯了秦舜在身边,仿佛他在身边就跟呼吸吃饭一样稀松平常,且她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是以,她似乎真的没有想过,秦舜这样不发一言的离开,她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没有了空气和食物一样不自在,难受。 小菊有些忧伤…… 原本以为姑爷不贴身伺候了,自己的地位又重新稳固了……现在来看……根本就是分不开的节奏了……小姐果然嫌弃她了……她已经嫌弃她很多天了……嘤嘤嘤…… 金晚玉没精打采的沐浴,沐浴完毕就任由小菊将她捏圆搓扁般擦干净,换上宽敞的睡袍,幽魂般坐到床榻上。 小菊为金晚玉拢了帐子燃了香,又将她的以上都收拾好,看了看金晚玉闷闷的,小菊终于忍不住了,泪眼汪汪的凑上去:“小姐~~~~~” 金晚玉一怔:“呃?” 小菊委屈的蹭了蹭:“小姐……您只要姑爷,不要小菊了!” 金晚玉有些呆愣:“小菊……你说什么呢……” 小菊嘴巴一瘪:“您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您都用嫌弃的眼神看我好几天了!我心里都清楚着呢!” 金晚玉有些无奈:“那你的确是显得笨拙了一点嘛……”金晚玉的话在小菊顿时泪眼汪汪涕泗横流时停了下来,硬生生的转了个弯:“但你是个美人!” 小菊很有节气的扭脸:“小姐您不要岔开话!” 金晚玉忽然觉得小菊这个样子很可爱,可惜她不能伸手揉她的小脸,只能亲昵地用脸蹭一蹭她满布泪痕的脸,温柔的安慰:“我没有岔开话,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好小菊,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有多好,我可清楚着呢。我刚才忽然想到……我的小菊这么能干,长得又美。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小姐却越来越懒越来越没用,让小菊照顾的越来越吃力。所以,是不是应该在小姐变得更加没用之前,先为小菊找一门亲事呢?” 小菊的脸忽然一红,她抬手将眼泪都抹干净:“小姐不要胡说!小菊就呆在小姐身边!哪里都不去!” 金晚玉歪歪脑袋:“是想呆在我身边,还是二哥身边?” 金晚玉一言正中红心,小菊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她转过身,坐在床榻前的木榻上,吸吸鼻子:“小姐何必这样说呢。小菊只是一个丫头,二公子乃是当朝大官,是丞相的儿子,小菊是万万没有这个命做二公子的夫人……再则……二公子,其实有他的心上人,他心中根本没有小菊,早些年,小菊曾想过,若是将小姐服侍好了,小姐一句话,二公子兴许会纳我为妾。可是……可是如今小菊不这么想了。小菊不想为了一时的念想,做一个令二公子和我自己都后悔的决定!” 小菊的一番话让金晚玉着实意外,却又十分心疼她:“可是……你的确是喜欢二哥的吧?” 小菊想了想,认真的点头:“是喜欢没错。可是小菊从小就在金府,见到的男子不过就几位公子,小菊更是曾经在二公子手下服侍,对二公子痴情,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可是小菊现在不这么认为!”她忽然转过头来,眼角还带着泪,目光却清明:“小姐何尝不是一直执着于赵家公子?可是后来呢,赵公子娶了三公主,小姐固然伤心,却遇到了姑爷,看着小姐受伤这段时间,姑爷的细心照料,小菊才明白。也许姑爷并不比赵家公子有身份地位,可是小姐和姑爷在一起很幸福!小菊想,自己一定也会遇到那样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将我当做手心的宝!” 从前总以为她只是个呆呆的小丫头,可就是这样一个小丫头,竟比自己还要清楚自己的感情,有一份难能可贵的坚持与执着。金晚玉看着小菊,不由得就笑了:“好,我保证,有一天,若是你遇到那个将你视作珍宝的男子,小姐一定为你做主!” “恩!”小菊用力的点头,先前的忧伤惶恐已经一扫而空,原来小姐还是这么关心她的! 小菊为金晚玉打点好一切,便退了出去。 金晚玉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的粉色纱帐,脑子里忽然就响起了小菊的最后一番话——赵公子娶了三公主……赵公子娶了三公主…… 赵子然娶的是君娆!?他娶得不是君薇!? 金晚玉顿时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僵硬了,她的脑子开始不断地回响着小菊的那句话,脑中一股疼痛轰然袭来…… 第56章 仙人指路二点零 六月晃眼过了大半,天气渐渐由炎热变得更加炎热。今年似乎是个多事之秋,旱涝多发,饶是金苑再怎么静养,真的重大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支会她一声。是以,尽管三位夫君与儿子们都极力阻拦,金苑依旧换上了厚重的官服,梳洗完毕,因为三位夫君实在不放心,最后商议决定,由李世陪着一同进宫。 陈裕是个武夫,脑子里弯弯道道比较少,爱妻进了宫,他的一颗心也跟着走了,在自己的院子里郁郁寡欢的挥小斧头。苏卿无奈,只能任他郁闷,自己则去了女儿的房间,还没走到房门口,已经看见端着药碗却被小菊拦在外面的秦舜。 “姑爷姑爷,小姐说了,这两日不见人!”小菊手忙脚乱的拦秦舜,秦舜却坚持:“我将药端给她就好!” 小菊有时候也是一根筋,两天前金晚玉冷着脸起床告诉她自己这两日谁也不想见,只想好好休息时,她便牢牢记在心里!小姐才是她的主子,她都这样了还想着为自己说亲事,小菊觉得自己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苏卿看着争执不下的两个人,笑着走了过去:“怎的了?玉儿又耍小性子了?”他笑得和煦,小菊和秦舜都停了下来。秦舜心中牵挂着房里的人,小菊却如同一尊大佛岿然不动。苏卿摇摇头:“好了,玉儿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心性,我哄惯了,让我来吧。”他伸手接过了秦舜手里的药碗,在他们二人的迟疑下,推门而入。 苏卿关好了门才走进房内,可刚刚走进来,便忍不住一怔。桌子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自己最小的女儿一声不吭的坐在床榻边的地上,头埋在屈起的膝盖里,无力的双手垂在两边。苏卿沉了脸,放下药碗走过去将地上的人拉扯起来,厉声呵斥:“你这是闹什么!耍耍小性子也就罢了!你着身子哪里还经得起你这般糟蹋!你不担心自己,大家就不会担心你了吗!” 金晚玉似乎十分累,她无力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珠子竟布满红丝,神态疲惫,是累极了!苏卿心中一沉,将她拉到床榻上坐好:“玉儿,你告诉三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秦舜?” 提到秦舜,小姑娘刚刚睁开的眸子倏地更暗了,最后又无力的闭上。苏卿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他试探道:“玉儿……你……你是不是已经……” “三爹。”金晚玉忽然淡淡的叫了她一声。不知为什么,苏卿觉得今日的女儿,看起来有些陌生。可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三爹。母亲是个特别的女子,可固然是这样,以你们的身家,难道会找不到更好的女子?为何……为何你们最后都会放弃一切,甘愿在丞相府陪着母亲?” 苏卿的脑子里顿时就浮现出了尚且年少时,那个不可一世的女孩子向他下战书比赛的事情。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一生的惊艳,都属于那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鲜衣怒马的少女,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高位,她胸有丘壑,她的目光总能看到他们三个男子都看不到的远方,那样一个女子,世间如何能有第二人?无论是放弃功名利禄,还是居于相府平淡一生,都不过是他们甘心如此。 苏卿忽然笑了笑:“玉儿,你是不是耿耿于怀秦舜当初执意离开的事情?”事到如今,他自然知道,金晚玉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他摸摸她的头:“你当日来问我那三个图案的事情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那是梁国的图腾,你已经猜到了些梁青和秦舜的身份,是不是?” 金晚玉沉默不语。她的确是猜到了,可那有什么关系,她要护着的人,谁敢怎么样?可她只是不懂,她已经说的那么清楚,无论他如何,自己都不会离开,会爱他照顾他,做他的妻子一辈子。可他呢,为什么说走就走?究竟是她对他做的还不够,还是他对她的信任还不够?不信她有那个能力,不信她能坚定不移? 苏卿轻轻叹了一声:“玉儿,你可知道,当初你母亲怀着你,我们三位爹地不止一次的希望她能将孩子打掉?” 这样一句话令金晚玉浑身一震,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三爹,他们……曾经不想要她出生? 苏卿微微垂眼:“那时候你母亲登上丞相之位还没有几年,终日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接二连三生了你的三位哥哥,已近是十分虚弱。恰逢那一年又是旱涝撑在,你母亲不顾我们的阻拦,横着心要去灾情严重的地方勘察,舟车劳顿,更加损元气。玉儿,你母亲是继承了你外公的遗志,她自小就有自己的抱负,可她偏偏是那么一个值得人心疼的女子。若不是丞相之位,她现在定然是一个慈母,将你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可这么多年,朝中各种势力纷繁复杂,即便有你大爹二爹家族的支持,她也十分吃力。我们只能看着她慢慢褪去少女的青涩,变成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我们敬佩,却更加心疼。原本无意再要孩子,可无意间就有了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女帝如今更重女官,你母亲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可她的身子真的经不起再三折腾,我们什么方法都使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一意孤行。十月怀胎,最终生下了你,那十个月,简直就是我们三人最难熬的十个月,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担心我们三个会同时失去她。谢天谢地,你平安出生。” 金晚玉听得有些出神,苏卿的笑容变得柔和:“我一直以为你母亲只是想要一个能够继承她的位子的人,所以她才执意生下你,生下可能会是女儿的你。可自从你受伤后,竟是她最先发了话,不许旁人再在你身边多嚼舌根。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想错了。” “你母亲执拗,并非全部为了一个相位的继承人。她这样一意孤行,不过是因为你也是她的孩子。玉儿,这一点,你与你的母亲实在是相似,认定了要爱的,豁出性命冒着失去一些的危险也要去爱护着。呵,我们三人愿意陪着她,是因为我们不想再让她爱的辛苦。” 他摸摸她的头:“玉儿,你母亲执着,你也执着,那你可懂秦舜的执着?他那样的孩子,若不是有苦极了的过去,也不会有这样的性子。你一味的想着爱他护着他,可你们是否真的曾经互诉衷肠?你可认真的听他说过过去的事情?为何你不认为,他当初离开的决定,也是因为爱你而生出的一意孤行呢?” 金晚玉竟然有些茫然,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卿笑着摇摇头:“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你啊,这急性子的样子与你母亲年轻时一个模子,当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不成?不要说三爹没有教你。与秦舜相处,日后兴许还会有波折,许多事情,并非你一番赤诚捧着一颗火热的心就能将问题迎刃而解。” 金晚玉豁然开朗,心中那令自己抑郁不堪的回忆似乎都被三爹的话拨的清明了。三爹说的很对,一直以来,她又何尝不是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能够护好秦舜而从未问过他心中所想呢!?她转转眼珠子,对着三爹狡黠一笑:“恩,玉儿受教了!” 苏卿满意的点点头,起身就为她端起药,碰了碰,淡淡道:“药都凉了,再去煎一碗给你。” 金晚玉此刻又乖巧无比了,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拉着三爹一个劲小声嘱咐:“三爹三爹,您……您能不能先别告诉别人我……” 苏卿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见好就收,不要太过了。” 金晚玉脆生生的答应,送三爹出了门。 门口的秦舜和小菊还站在那里。门打开了,金晚玉带着疲惫之色的小脸露了出来,秦舜立马皱了眉。苏卿端着药对小菊说:“药凉了,随我去再煎一碗。” 小菊瞅了瞅自家小姐一眼,金晚玉瘪瘪嘴点头,她这才安心跟着老爷一起去煎药。 剩下两个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金晚玉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门外的人忽然一脸阴沉的大步跨进来,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金晚玉惊呼一声,双手使不上力气,害怕整个人都会被甩出去,愤愤道:“你放我下来!” 秦舜只是沉着脸将她放到床上,她一动他就一按!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变态秦舜:“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秦舜沉沉的看她一眼,忽然掀起被角,一起钻了上来!从身后搂住了她! “你……”金晚玉猝不及防,背对着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身后传来秦舜急促的呼吸声,仿佛有无穷怒火就要烧了起来,可眼看着那星星之火还未燎原,就被一股无奈的情绪压了下去,然后,金晚玉听着身后的人闷闷的说:“姐妹就姐妹!随你怎么看!既然是姐妹,同床共枕也没什么不妥……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睡觉是不是,快睡觉!”已经被君蕴乱七八糟的结论乱了心神的男人已经完全没办法再回避了!她不是当他是姐妹么!姐妹就姐妹! 金晚玉呆住了……他在说什么啊? 第57章 子然过府携手游 相府里的荷花在炎炎夏日中开的极为艳丽,金晚玉趴在水晶亭中,跪在亭子边上一圈的坐台上,脑袋搁在栏杆上,一歪一歪看着池子里的锦鲤。 不远处,小菊噔噔噔的抱着一摞书跑过来,汗流浃背:“小姐?今日在亭子里读书吗?”金晚玉撇过头,含含糊糊的“恩”了一声。小菊得令,立马将书都摆在水晶桌上。 如今多地都有旱涝灾害,母亲已经连续好几日忙于救灾了,二哥也不歇脚,甚少出现在相符里。母亲休养这一个月的时间,赵丞相秉承了一贯的强硬作风,多番进谏。 以往都是两位丞相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女帝在一边跟看戏似的,一边看着两位爱卿斗法找乐子,一边在两位爱卿的话语中捕捉朝政信息。最后架吵完了,戏看完了,乐子找到了,各种政见女帝也收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愉快的退朝了。 可金苑这一休养,战场立马转向,变成了赵丞相与女帝以及金相麾下的百官的战斗,兴许是赵丞相多年与金苑争权夺势,战斗值在不经意间提升,脾气也不大好了,赵家上下都是铁骨铮铮的忠良,究竟多么忠良尚未考究,就是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儿令人佩服。再多次提及金丞相贪污受贿的事情后,直接请命要调查丞相贪污一事,女帝多番圆场不被买账,最后直接气病了!在金苑回到朝堂后,女帝便称病,要两位丞相一同辅佐。 朝堂之上,金苑神色清冷,出语缓沉:“赵相在哪里寻得的证据,本座实在不知,对于贪污一事,也是子虚乌有之事,然则无论赵相要如何追求,眼下应当先将灾情解决。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万事当以民为先,待灾情稳定后,赵相要如何请命调查本座,本座配合就是。” 一席话说得赵月华脸都绿了,最终大家还是一起和谐的商讨应对灾情之事。 金晚玉听着小菊的小道消息,微微闭着眼,看不出表情。半晌,她又问:“可有三皇子的消息?” 小菊沮丧的摇头:“三皇子此行是南下,南边洪涝成灾,小姐你说会不会……” “不会。”金晚玉打断她:“再去探一探,他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安全回来。” 小菊点点头,提着裙子去干活。金晚玉就坐在亭子里,看着桌子上一堆书出神。 “怎么又在这里发呆了!?”相府里最闲最欢乐的小夫妻一如既往的饭后消食,见到没有午睡而是坐在亭子里的金晚玉,牵着手跑过来表示关心。 金晚玉微微睁眼,眸子瞬间清明,换上了甜甜的笑容:“三哥三嫂!哦,我吃完午饭睡不着,来这里坐坐,想看些书,兴许看着看着就困了呢!” 自上回秦舜闯进房中硬拉着她一起睡觉后,到了晚上他就将自己的铺盖都卷了回来,面不改色的将一只枕头放在了她的边上。因为他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金晚玉有些茫然,谁料还没等她茫然够,君蕴就粗线了。 那一大番长篇大论之后,她有些悲痛的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玉儿,秦舜对你好,不是白白对你好啊!你千万不能把他的好当空气一样自然啊,更不能把他当成小菊一样的存在啊!对,虽然他是长得不错,可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当成姐妹,其实我是不介意有男闺蜜的,可你看他那张脸一沉,多可怕啊!哪有女孩子看着和善啊!他这种人不适合做姐妹的!” 她呆愣了好久,最后不动声色的问道:“何以见得,我待他像姐妹,而非夫妻?” 君蕴觉得这是个挽回糟糕局面的好方法,于是卯足了劲,把姐妹之间通常会做什么,夫妻之间又会做什么,哪些是夫妻姐妹都可以做的事情,哪些是姐妹能做夫妻不能做,哪些是夫妻能做姐妹不能做的,通通整理了一遍,最后她认真的问:“现在发现你们的问题了吗?” 金晚玉就笑了,笑得可美了:“好阿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君蕴得知两人已经同房后,更是将功劳归于自己身上。为了邀功,她终于理直气壮地找到金晚玉将她所有的珍藏本都借了去,后来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厚道,从厚厚一摞旧书里抽了一两本,很通情达理的说:“咳,你们将将同房,我也不好都拿走,就给你们留两本吧,多了也不好,你要注意身体!” 至于那两本珍藏本是否用上了,无人知晓,只是据下人说,姑爷第二日出门时候的表情,不太好! 君蕴和金华几乎日日陪着金晚玉,原本金华和金晚玉都是爱玩爱闹的,可是现在金晚玉是半个废人,金苑又严令禁止不许她们出府,是以,再怎么会玩的人,被困久了,也怏了。 金华快闷死了,扯着媳妇的手百无聊赖。君蕴也闷,金晚玉更闷。就在这时候,有家丁来报,赵丞相的公子求见小姐! 赵公子……赵子然来了!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小夫妻噌的一下坐直了!炯亮的眸子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赵子然?”金晚玉低声嘀咕了一句,望向一边的人,身边两个人立马一左一右的望到一边,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金晚玉不理他们,对家丁道:“将赵公子请到前厅,我稍后就过去。” 家丁领命退下,金华立马咋咋呼呼:“好哇,金晚玉,你居然趁秦舜不在家私会外男!”然后他虎着脸吓唬君蕴:“你要是敢背着我这样我就要你一百次!让你怎么求都不放!” 君蕴一倒拐顶在了金华的肚子上,金华整个人脸色一僵,捂着肚子乖乖坐下来了。君蕴白他一眼,转过头对金晚玉道:“玉儿,你……你真的要见赵子然啊!”她只是想先试探一下,现在玉儿都把秦舜忘记了,说不定还喜欢着赵子然!要是让秦舜知道她和金华守着金晚玉的情况下还让金晚玉见了赵子然……她几乎是立刻联想到秦舜一脸阴沉的举着银针要扎她的样子,不仅一个冷颤,而在看到金晚玉的反应后,更是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金晚玉先是一怔,然后竟然——含、羞、带、笑! “三哥,帮我把小菊叫来,我想先梳洗一番。”金晚玉语调柔和,就想要去见情郎似的。 金华也发现了不对,看了看自己媳妇,小声建议:“我觉得……不用吧……” 君蕴坐不住了:“洗什么洗!有什么好洗的!他又不是没见过你!哎呀玉儿你的衣裳有些薄!回房加一件衣裳倒是正经的!” 金晚玉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手忙脚乱的三哥三嫂,在他们焦虑是先派人通知秦舜还是先回房拿件衣裳给她的时候,她已经怡怡然起身走向前厅。 走了几步,身后还有小声的争辩:“都说了先去找妹婿回来啊!” “妹婿还在太医署!一时半刻回不来!先拿衣裳要紧!” 金晚玉不管他们,先行去了前厅。 赵子然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金晚玉好好地走进来,目光不禁望向她的双手。金晚玉轻咳一声,将他的目光躲开。赵子然自知失礼:“金小姐,子然今日前来,是来请罪……闻得金小姐因为子然的事情受罚,牵动旧伤……” “无妨,小事而已。”金晚玉笑得淡然,望向赵自然的眸子清明无比。 赵子然不经意对上她的目光,不由得一怔,可此行太过失礼,他又匆忙移开。前厅中,氛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松活了下来。 前厅一片和谐,后院则是炸开了锅。 没多久,家丁噔噔噔的跑过来,告诉了二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三爷三夫人!小、小姐……小姐让传话,说……说她今日与赵大人外出郊游了……” 外出! 郊游! 金华与君蕴如遭雷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孱弱弱的问:“小……小姐还说了什么!?”留下一丝去哪里的线索也好啊!!!! 家丁很认真的想了想,仔细回话:“小……小姐还说……不必等她晚饭了……” 第58章 施计折煞有情人 `P`*WXC`P``P`*WXC`P`  夏日炎炎,一丝难得的风乘着丝丝凉意拂过了太医署的药园。身着青白衣裳的学童们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或研读医术,或辨认药材,或询问疑难,或望天发呆。一个青衣小童子微微垂首姿态恭敬的进了药园,对着伏案奋笔疾书的人回话:“秦大人,刘大人已经命人将大人需要的医书都送了过来,刘大人还吩咐小的转告,他近几日有要事在身,一旦得空,必定前往丞相府为尊夫人请脉。” 秦舜停了下来,放下笔,看着青衣小童后面跟进来的人,微微点头,令他们把医书都放到桌上来。青衣小童带着其他人退下后,他才将从刘熙宁那里借来的书一页页翻开。 刘熙宁不愧是神医,这里的医书不过是他书房中的冰山一角,可仅仅是这些,都已经全部读完,做了批注,当中有些地方不妥的,他也纠正过来,书的边角都有些毛糙,想必已经是研读过多次。 这些小童们说的不错,刘熙宁当真是有真才实学。 金晚玉的手有旧疾,当年偶然得到了圣药九灵断续膏,得以生筋续骨,可那圣药是她的师父留下的,当年师父救了金晚玉一命,之后开始四处游历,机缘巧合中,在金吕的军营中出现。如今灾祸连连,师父年事已高,兴许已经离世,且即便没有离世,要寻得此人,也是难上加难。 即便希望渺茫,也要努力一试。 秦舜将医书收拾好,准备回府。 如今,他是大周太医署的太医令,早出晚归,每每回到相府,都让他有回到家中的温暖之感,只是一想到那个十分不配合的某人,他心中就无限抑郁。 那晚他意志坚定的要与她同房,她竟然要他睡地板!他严词拒绝,她居然哭了。 瘪着小嘴一脸惶恐的看着他,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偏偏还不能自己用手抹掉,可怜兮兮的一别脸悉数擂到肩膀上,拉出一长串鼻涕糊糊…… 他本就是抱着作为姐妹与她同床共枕的,可午睡时候还好好的,晚上就死活不肯,秦舜心里隐隐生出些期望——兴许,她并没有把他当做姐妹?她心中还是有男女之防的! 还好还好……起码他还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形象存在在她心中的…… 忍了!睡地板就睡地板! 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老!实!睡!觉! “阿舜啊……我好热啊……” 热?热的好!他几乎是立刻就要点灯为她打扇—— “哎呀,不要点灯,好不容易有点困了……” 没关系……近身打扇,看不到身子,感受一下气息也是好的! “阿舜,你的风扇到我下面去了,我上面热……” 捏紧扇子,加大挥动幅度!全身都有风!爽了吗!爽了吗!? “啊……阿舜慢一点……你这样我睡不了了……”她哼哼唧唧的声音钻到秦舜耳朵里,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砰!”捏着扇子的手重重击在了床榻上,秦舜重重的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一股火从心上那个尖尖处轰的一下燃烧到了四肢百骸!秦舜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晚饭似乎没有吃什么啊,难不成今天的晚饭有什么鹿鞭虎鞭他吃了不知道?秦舜起身去桌边拿起那杯水,刚才他喝了一半,现在还剩一半,他仰头就喝了下去,可是……可是为什么越喝越热? “你……你怎么了嘛……我好热哦……”黑暗中,床榻上的人竟然带上了哭腔! 这样一个楚楚可怜柔柔弱弱的声音,没有勾起多少他的心疼,反倒勾起了无限的欲、火!明明是黑暗的房间,他仿佛已经看到她玉体横陈双目带泪,衣衫半路的卧在床榻上的情景…… 不行!一定是太久未曾同房,自己太激动了!不好不好,不能急进! 秦舜闷哼一声,扔了扇子就冲了出去。将近洗了一盏茶时间的冷水澡,他才稍稍克制住了自己。心中渐渐升起一个疑惑——为什么觉得今日的玉儿有些不同?似乎……格外撩人! 可惜撩人也没用!第二天只能顶着两只黑眼圈去太医署…… 回忆那一晚的惨状,秦顺有些头疼。近几日都是这样,白日里分明和以前一样,晚上回到相府,她也笑着与他说话,言语里也会叹息几声他不在,小菊都变笨了之类的感叹。可一回到房间,就真是寸步难近了…… 从前身为梁国护卫,博览群书,医毒超凡,以冷静睿智冷血无情心狠手辣闻名的某个人,开始思考怎样将自己的床位从地面移到床板子上去…… 大周朝内,丹阳城中,丞相府里,又是另一番惊心动魄鸡飞狗跳—— 小菊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回来,对着张望已久的三公子夫妇禀报:“公子公主!姑爷!姑爷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 君蕴和金华大惊,两个都怕妹婿那根出手快如影的银针,一时间急的不知所措。君蕴直跺脚:“回来那么早干什么呀!这离晚饭还早着呢!你你你、赶紧去拖着他啊!你想咱们三个打包被弄死啊啊啊啊!?” 金华也很害怕:“那……那玉儿和赵子然去哪里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小菊羞愧的低下头:“没有找到……似乎是坐马车走的……” 坐!马!车!开玩笑,丹阳城再大能大到哪里!赵子然你这个魂淡究竟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让秦舜回来知道玉儿和赵子然郊游去了,还是坐着马车走的!那那那……那他们得挨多少针? 三个人神色各异的相互看着,仿佛已经听到了秦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由心而发的遍体生寒,最后,三个人在炎炎夏日,悲伤地抱在了一起…… 而在丹阳城外出城小道的那辆精美的马车,在背着丹阳城渐行渐远的路途中,感受不到那些哀怨和悲伤。 赵子然换下了那身严肃冷峻的官服,而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如墨的黑发散下,用一根缎带撩起几缕系在身后。有风从马车的窗户轻拂进来,撩起了他的发丝,明亮的马车中,他微垂着目,令金晚玉顿时想到了一句话——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公子如玉,大概如此了。金晚玉心中描绘着,却冷不防的想到了另一个人。他几乎不曾打扮自己,永远只是淡淡的衫子,穿的不出彩,却让人心神难移,她甚至觉得,即便他一身粗衣麻布,也让人觉得舒服。他兴许不是文采斐然文韬武略,可是他每每认真的去做一件事,都能让她记到心里去。 “手……受伤了?”赵子然忽然开口,就将目光集中在了她一直垂在两边的手臂。方才上马车也是,他原以为她只是受了外伤,却不料他伸手扶她,她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金晚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肤若凝脂,细嫩柔滑,若不是它只能无力的垂在身侧,都很难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金晚玉点点头:“不过没有大碍,阿舜每日将我照顾的很好,我每日不知道多惬意。” 赵子然点点头,一时间,马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驾车的小厮还在打马,金晚玉有些不解:“这是要去哪里?” 赵子然闻言,抬手撩了撩车窗帘,看了看外头飞快倒退的景物,默了默,道:“其实……八年前,我本是想与君蕴为你过那个生辰,却没想,不过短短的时间,什么都变了。” 金晚玉一怔,眼中的疑惑渐渐加深。赵子然忽然就看向她,目光相撞,竟没有预想中的匆忙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久久凝视。金晚玉动了动唇,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反倒是赵子然继续开口了:“也好,听闻四公主如今过的比从前好,而你,也有一个好夫君……” 这番话让金晚玉总算有些明白了,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我也听说……你……你与三公主……” “够了。”他淡淡打断她,目光却是忘在外面,似乎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金晚玉默了默,就真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可一时又想不到别的,于是马车里又沉默了下来。 金晚玉百无聊赖的撩一撩帘子,忽然觉得……这条路似乎是去燕回山的路……她心中一动,又不由得望向沉默着的赵子然,某种预感渐渐升上心头。 丹阳城的大街上,秦舜同样撑着马车,从太医署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思索今晚的新战术。听说君蕴将玉儿的珍藏本都拿走了?不行,找个日子统统都拿回来!一本都不给留! 在热闹的城东大街穿行而过,他不经意的一瞥,恰好看到了路边的一家糕点铺子,脑海里忽然就想起来端午节的时候他给她做千层糕的时候,小东西馋的不得了的样子,秦舜靠着马车,笑着摸摸下巴——用食诱这招,好不好使呢? `P`*WXC`P``P`*WXC`P` 第59章 谁家少年谁家忆 赵子然的马车行的有些疾,金晚玉原本以为这是去燕回山的方向,可是马车忽然方向一转,没多久就停了下来。赵子然这才抬眼,看了看窗外,对着金晚玉微微一笑:“到了。” 一大片清湛湛的湖水,沿着台阶走下三阶,脚下踩着的木板咯吱咯吱的响着,一路延伸到了湖水中央,四根木柱顶着一个草棚,下面放着一张矮几。赵子然抬抬手,小厮已经将酒菜都准备好,恭敬的退了下去。 金晚玉瞪大眼睛:“这是……” 赵子然笑了:“郊游。” 这片湖金晚玉不晓得,可是看着这个延伸到湖中央的湖心亭,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家院子的水晶亭。她自从受伤之后就疲软的很,像个小赖皮一样,吃过午饭必定会到水晶亭歇息一番,那时候,秦舜就在她身后,让她靠着,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觉得安心。 赵子然拿起酒壶,似乎是看了看她的手,没有给她倒酒,而是给自己满上了,什么也没说,先豪迈的饮了一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弯了弯唇角,缓缓道:“想起第一次与你喝酒,真是好笑。” 是啊,的确很好笑。 那时候,赵子然时整个国子监年纪最大的小孩,也是最古板最不像小孩的小孩。 自从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赵子然明里暗里都会维护被欺负的君蕴,金晚玉开始对他有了其他的看法。可那种看法只是对待一个奇葩,一个小别扭的看法,没有那么多心思。而她真正发现自己对那个怪男孩,小别扭开始动了心思,是在一个放学的黄昏。 因为吊了君蕴,她也挨了几十板子,君蕴开始处处找她的茬,她也不甘示弱的回击回去,最后发现,常年养尊处优的公主除了嘴上功夫了得,基本上就是一个草包,所以,每每被金晚玉轻轻松松四两拨千斤的回击回去之后,她便只能继续找君蕴出气,金晚玉看在眼里,摸了摸恢复的差不多的屁股,决定再吊君娆一回! 那天下午,就快放学,金晚玉在盯了君娆一整天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时候!她计划在她解手的时候翻过茅厕,将人绑了!这回还得找个隐蔽的地方,不折腾死她难解心头只恨! 一切准备就绪,谁料就在她摩拳擦掌的准备翻茅厕的时候,君蕴白着一张脸杀了出来,拼死拼活的将她拉离了犯罪现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声苛责:“你……你你真的还要再戏弄三皇姐吗?上回就已经被罚了,这一回再出什么岔子,小命都会保不住的!” 金晚玉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君蕴,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捉弄君娆?” 年幼的君蕴有些呆,一时间想不到理由,可似乎又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死死咬着唇低着头,金晚玉被搅了局,还是被她要替之报仇的人给搅和了,她一时气不过,扭头就走!身后的小君蕴几次想叫住她,却不敢大声喊出来。 谁料金晚玉刚刚走到一处假山拐角处,一身玄色锦袍的赵子然负手走了出来:“还想去报仇?” 金晚玉被他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然后,她在面前的少年脸上看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谜题解开了!君蕴那个笨蛋怎么可能猜得到她的行动!能猜到她要干什么,还让君蕴跑出来搅局,搅完局还不敢透露背后指使者,这个人除了赵子然还会有谁!? 金晚玉顿时火冒三丈,回过头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看着慢慢从后面跟上来的君蕴。君蕴撞到她的眼神,惊吓中带着羞愧的低下头。 赵子然淡淡开口:“不必怪四公主。四公主比你懂事,所以不能任由你这么任意妄为。” 金晚玉跳起来:“我任意妄为!?你搞错没有!那那个不可一世的三公主就不是任意妄为了吗?她杀人放火都可以,我为民除害就犯罪了?赵子然,你不用维护的这么明显吧!?” 君蕴已经走了上来,看到金晚玉激动不已,小心的伸出手扯扯她的衣裳:“玉儿……不、不是你想的这样!?” 金晚玉哼气儿:“就是我想的这样?” 赵子然轻笑:“你想的这样?你想的哪样?你以为,上次不是我替你引开要找到你们那边的宫婢,你能顺顺利利的把君娆吊起来?” 金晚玉狠狠一震!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帮忙引开了要找过去的宫婢?她用一种十分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赵子然。赵子然似乎丝毫不介意她的目光,一直都淡定自若。君蕴这时候倒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只是依旧细声细气:“玉儿,是真的。那一日你和三皇姐都不见了一阵子,我……我看到赵子然替你引开那些差点找到你们的宫婢的。” 金晚玉一时目瞪口呆,看看君蕴,又看看赵子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子然脸上那丝似笑非笑,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微笑——这个小别扭也会微笑!还……还笑得那么好看…… 金晚玉没来由的一阵脸红。君蕴也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金晚玉。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姣好的身段,一张小脸上有些肉肉的,红扑扑的,似乎是……是在难为情? 赵子然也从不知道一向无所顾忌我行我素的女孩子也会有这样低首含羞的样子,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急促而清晰道:“君娆毕竟是公主,上一次她已经得到教训了,她到底是金枝玉叶,要是再被你吊一次,出了什么岔子,你就不止是几十板子的问题了,届时连累到你的母亲,父亲,甚至你们相府上下被陛下迁怒,你该如何?” 金晚玉惊讶的抬起头,眸子亮晶晶的:“怎、怎么会迁怒!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了就不会孬种!” 赵子然笑了……他竟然对着她笑了! 金晚玉看呆了。黄昏的夕阳打在他清俊无双的脸上,金色的光芒似乎给他那清瘦的身形镀上了一个金色的光圈。他的一举一动,都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好、好好看…… 以前怎么没觉得好看呢!? “金晚玉,你的确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孩子,比起一般的女孩子,你更多一份英气,像你母亲。可金相身在朝堂,你是她的女儿,许多事情,都不可以任意妄为,须得三思而行。否则,你会祸及你的家人。”这是赵子然第一次对金晚玉说这么多话,那时候的金晚玉——深深地醉了。赵子然在她心中,顿时成为了一个天神一般的人物。 他的玄色锦袍一点也不单调暗黑,而是一种沉郁冷峻的气质!他的书桌比谁的都干净,因为他是个对人对事都认真的人!他的书每一本都被翻起了角,那是他博览群书文采斐然的最佳证明!他身手过人,心智成熟,待人有礼,处事冷静!她是金晚玉见过的最出色的男孩子! 赵子然说的没错,那时候的金晚玉常年跟着师父学习,穿行于山林市集,没有大家闺秀的娇气,而是有一种女侠般的英气!金晚玉的师父嗜酒,常常自饮自酌,吟诗作对,感人生百态。她觉得师父一边饮酒一边吟着“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的模样像仙人一般洒脱飘逸。 师父也曾说过,以酒会友是一种境界,是以第二日,金晚玉就将自己的小水壶里的水彤彤换成了从三哥那里偷来的“玉液琼浆”!这可是难得的美酒!金晚玉喜滋滋的想,喝完这杯酒,她一定能与子然更加交心! 下课的时候,她跑到他身边,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赵子然!谢谢你那日救我一命,我敬你一杯!” 赵子然自小由赵丞相一把手教出来,餐桌文化无一不知,酒桌文化不在话下,见金晚玉一脸诚恳还带着些小期待,他向来爱干净的人,竟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 “子然哥哥!”抱着打断两人友好交流的心思蹦了出来的君娆天天一声叫。 “噗……”赵子然不知怎么的,喝下去的一口酒悉数喷了出来,直直的喷到了君娆的脸上。君娆当场就哭了,被老嬷嬷们带了下去。赵子然瞪大眼睛,向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人此刻一脸不可思议望着金晚玉:“这是什么?” 金晚玉讷讷道:“这是酒啊……怎么?是不是酒太烈了?哎……早知道我该多加一些蜂蜜和糖块!” 赵子然整张脸都僵了:“蜂蜜……糖块?” 金晚玉诚恳的点头:“恩啊!我问我三哥这个好不好喝!三哥说这是顶好喝的烈酒,我不懂什么是烈酒,三哥说……就是火辣辣的!我怕你喝不惯这个辣味儿,但是我每次吃了辣椒受不了,就含糖块或者喝蜂蜜水……” 她顿了顿,充满期待的问:“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第60章 真相大白心已止 湖边的风来得比相府的荷花池要更大更凉爽些。风拂起了金晚玉的裙摆,那淡蓝色的纱裙被撩起一个衣角,仿佛被看不见的顽皮精灵撩弄着一般。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在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之后,两人坐在一起,回忆往昔。赵子然带着微微的笑意,又饮了一杯酒。放下酒杯,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金晚玉:“金晚玉。” 金晚玉身边的人,或母亲,或兄长,或秦舜,或朋友,无非是叫她“四小姐”、“金小姐”、“四儿”,叫的最多最显亲昵地,是“玉儿”。除开那些恶意挑衅的人,几乎只有赵子然一个人,是用这样的语气直呼她的闺名。淡淡的声音,仿佛带着些飘渺。 金晚玉“啊”了一声。赵子然看着她,目光黯了黯:“我自问与你相识以来,不曾有过欺瞒。虽然你我两家政见不一,朝堂中势同水火,可我并未对你有什么偏见。相反,我觉得你活得十分自在,洒脱。”他定了定,目光微沉,语气坚定了几分:“我相信你是个敢作敢当,光明磊落的人。所以,你可以不可以也不要有任何隐瞒,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想弄清一个事实!” 一个事实?他会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事实?金晚玉垂眼。她能告诉他的事实,还有什么? 果然,下一刻,赵子然就开口了:“那一日我虽然酩酊大醉。可是第二日醒来,前一日的事情并没有全部忘记……我隐约记得你说……八年前……你救了谁……我一直以为我在做梦……可……可那一点也不似做梦……” 他说完一个疑点,打量了一下金晚玉的神态,继续说第二个:“八年前我身受重伤,可后来我痊愈以后回到国子监,你已经离开,我曾问过四公主……她说……她说自那日我们沐休后,你再也没有去过国子监……我曾想再去一次燕回山……可……” 金晚玉似乎不为所动,赵子然神色微动,直接说出了第三个疑点:“之后我去了金府,秦太医拦着我,他说……你受伤后牵动了旧伤……旧伤,是在八年前……” “你想问我,八年前,去燕回山救了你一命的,是不是我?”金晚玉倏地打断他的话。 曾几何时,她做梦都希望有一日,赵子然会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知道那一日救了他的不是君薇,而是她!可很长一段时间里,那都是她在痴人说梦。 原以为世上所有的梦想成真都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愉悦。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这个成真的梦非但没有让她觉得有“终于”的感觉。相反的,她真的觉得,从前的过往,都如尘如烟了。 他与君薇并肩而立时,就是天造地设。她有时候甚至想,即便他一早就知道是她救了他,最后,他依旧会爱上君薇。因为他要走的那条路,注定了他要一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君薇。就好比以狩猎为生的猎人,都要以身手最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猎人王马首是瞻,君薇,就是他那条路上的王。 赵子然抿紧了唇,不再说话,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金晚玉,似乎不想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可是面对着他的目光,金晚玉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四平八稳。 金晚玉撇开目光,看着那泛着涟漪的湖水,声音轻如风:“我也知道赵大人是个行事坦荡,最恶小人行径的人,那么,也请找大人回答玉儿一个问题。” 赵子然没有料到她这样的回应,只是无声的点点头。 金晚玉暗暗地深吸一口气,常常吐出,仿佛是拥有了什么样的勇气一般,她转过头,与赵子然对视:“先前琼花山庄女尸一案,陛下将此事交给了赵大人与我夫君一同调查。可是后来,那件案子似乎不了了之。当然,不一定是不了了之,也许是因为它的处理结果太过低调,玉儿未曾涉案,自然不会知晓。” 赵子然的脸色果然一白,目光也不禁垂了下去。 看着他的反应,金晚玉心中微微有些发凉:“若不是中间出了太多事情,玉儿险些忘记自己打的一个赌。如今玉儿不便出门,可心里常常存着一个疑惑,是不是那具女尸查下去,会牵扯到什么人,所以,赵大人为之掩护,所以……大人娶了三公主?现在想想,不知我夫君是使了什么法子令陛下赐婚,可这一行,是不是反倒顺水推舟的帮了你们呢?” 那一瞬间,金晚玉在赵子然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闪躲,以及深深地愧疚。 金晚玉笑了,笑得凉薄:“对,没错,我当日说的话,今日依旧想要这么说,早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就该让你死在燕回山上,好过你如今受尽良心谴责,生不如死。” 赵子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酒杯,还想说什么,对面的女子竟然已经起身。他本能的想要随着站起来,可是撞到她俯视下来的目光,不知为何,那双腿竟怎么也站不起来。那两道毫无情绪的目光,似一座大山,令他觉得压抑。 第一次,金晚玉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曾经被她捧上天的人。只此一次。多了,她也不稀罕了。现在的赵子然对她来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能割舍的人。他已经放弃了太多自己的原则,甚至做了他从前不屑于去做的事情。她原本只是怀疑,只是猜测,可是他现在的神情已经回答了太多问题。他不再是自己曾经执着过的那个热血少年。他的血已经冷了。而她,是金丞相的四小姐,是金家的掌上明珠,是母亲的期望,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她爱的人。 “我夫君回到家见不到我,定会着急。玉儿先行离开了。”她毫不留恋的转身,还没有走两步,左臂已经被人扯住。 她微微皱眉,却撞上了赵子然焦急的目光。 金晚玉忽然笑了:“赵子然,如果你会爱上谁,只因为谁曾舍命救过你,那么,你一定不是个值得爱的人。因为,你的爱一点也不可贵。”看到赵子然的脸色阴沉,她心中有些发寒……她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事情,如果赵子然想要隐瞒,这时候对她动手不是不可能。然后,他真的将手伸到了前襟里,金晚玉一颗心都要提了起来,这个时候,她首先想到的,还是秦舜——早晨他出门时,温柔的为她梳理长发,告诉她在家等他回来……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两个沉默的人,各怀心思。 半晌,赵子然苦笑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递到她面前:“其实……八年前,我的确想要为你过一个生辰。这个,是我准备送给你的……” 那个锦盒已经有些旧了,似乎放了有些年头。赵子然修长的手拿着它,递到她面前。 金晚玉没有接,也接不了,她问:“这是什么?” 赵子然沉默片刻,为她打开了那个盒子。 不大不小的盒子里,大红锦缎铺成的软绵之上,是许多颗圆润的小珠子。金晚玉这才想起来,这样的珠子,她似乎也有一个。那里面放着三哥骗她让她用一整年零花钱换来的“仙丹”。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当初读到这一句,她曾难过的叹息,嫦娥之所以过得这么不好,都是因为她把仙丹自己一个人吃了!她就不会!她一定会收集很多很多仙丹,然后分给她最爱的人!到时候大家一起做神仙,永远在一起! 这是他当年准备送她的仙丹,如她所愿,即便是个可笑的想法,他还是搜集来许多漂亮圆润的珠子…… 金晚玉忽然爆出一声嗤笑,看着赵子然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赵子然,世上哪有什么仙丹呢?” 哗啦啦的一片声响。盒子中的小珠子因为拿着它们的那双手微微一颤,直直的滚落到地上,散乱一片。金晚玉道了别,转身就要离开。 很快,赵子然又追上来了。此刻的他神色如常,已经彻底没有了刚才的失态。他声音沉沉的:“天色不早了,还是我送你回相府吧。” 金晚玉看他一点,点点头。她现在,忽然很想见到秦舜。 相府之中,秦舜一脸阴霾的坐在水晶亭中。他面前的水晶桌上放着一盘桂花千层糕,青白相间的,样子很好看。可是从这糕点蒸好到都快凉了,要吃的那个人——还!没!有!回!家! 金华君蕴和小菊像三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她面前。 君蕴委屈的揪着耳朵:“妹婿……对不住嘛,我……我们也没想到赵子然动作那么快!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他就直接把人卷走了!我……” 一道阴寒的目光射过来,君蕴浑身一颤,立马噤声。 金华看着自己的爱妻被瞪,男子汉气概顿时激发,他挺起胸膛,正欲与秦舜进行一番“论妒夫产生的利与弊”,谁料那道目光一个平移,刺到他身上,他顿时歇菜,比君蕴还要遍体生寒:“我觉得……玉儿是个有分寸的姑娘!好姑娘!” 秦舜放在桌子上的两只手顿时紧握。金华与君蕴咽一口口水,看着早在一边装死人的小菊。 小菊比他们两个都淡定,不断地对自己进行“我的主子是小姐,除了小姐我谁也不用怕!小姐会罩着我!”的自我催眠。 就在这时,先前来通报小姐出了门的家丁又欢天喜地的来通报:“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一阵风扫过,再回过头来看,刚才还像一尊大佛一样坐在这里大有等不到人决不罢休的秦舜已经飞快的奔向了前面。 亭中三人终于得到解脱!金华和君蕴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继续抱在一起,小菊泪流满面,喜极而泣:“小姐……小姐听到我的心声了!小姐!小菊要跟着您一辈子!” 赵子然把金晚玉送了回来,却没有过门,金晚玉只是站在大门口,转身看着他。赵子然抬眼,“金府”两个烫金大字就在她的头上,他渐渐清醒,往事如烟,如今的他们,真的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了。 不远处急急跑来一个男子。赵子然看着金晚玉回过头时,眼角眉梢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他终于别开了目光,转身离开。 第61章 以彼之道还汝身 相府的氛围很诡异。 刚才还绷着脸抿着唇飞快跑出去大有一副要撸袖子大干一场的人,最后却面无表情的扶着自己的小妻子回来了,而那个本应该被大骂一通狠狠冷落再被禁足的人,最后是一脸天真无邪的笑着被扶进来的。 金晚玉嘻嘻哈哈的和秦舜讲着赵子然待她去哪里哪里看了什么什么,小脸红扑扑的,水灵灵的大眼,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和情郎幽会后的模样。秦舜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菊狗腿的把那叠桂花千层糕捧到金晚玉面前,大大夸赞:“小姐!这个是姑爷专程为您做的!一直等着您回来吃的!” 金晚玉眨眨眼,看看小菊,又看看秦顺,很天真的问:“你一直在等我回来?” 秦舜坐到她身边,注视着她,默默点头。是啊,他一直在等她回来。从前,他只是为了还金吕一个恩,且还是因为金吕信得过他,信得过他能将自己的妹妹照顾好。所以他成了她的夫君。可他知道她心中还有一个赵子然之后,即便她告诉他她喜欢他,他依旧觉得如梦如幻——这么多年,有谁那样关心过自己,爱过自己?他不会怨天尤人,却不敢轻易接受相信。 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他让嫁来相府的变成了君蕴,让娶了君娆的那个人,成了赵子然。大婚前一晚,他心中进行着天人交战。他一面想着金晚玉对赵子然多年的执着,一面又自我安慰似的告诉自己她是爱他秦舜的!可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安。那种不安,在大婚之日变成了现实。 她是不是忘了,前一晚,她还那样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她不会离开,可是第二日,她就因为赵子然另娶他人而伤心欲绝对他横眉冷目。 也许即便没有的忽然出现,他也会离开。他只是答应金吕好好助她,照顾她,让她不要再游手好闲,能正正经经的做出一些成绩来。大婚那一日之后,她真的就开始发愤图强,小菊曾说,小姐一定是想成为丞相那样的女子,能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包括心爱之人!她想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所以才会发愤图强,这样,她就不会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另娶他人。 这之后发生那么多事,她废了双手,整日整日的呆在相府,就像一只金丝雀一般,他终于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只想一心一意陪着她,治好她的手,等她恢复记忆,他不再做任何决定,以后要如何,他都让她来做决定! 原本是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的!可是今日……她……她竟然会和赵子然出去郊游!君蕴曾说过她们年幼时感情很好!若不是两家水火不容,八年前各自受伤,也许今日……今日就根本没有他立足之地。 可惜天意弄人,她终究没能和赵子然在一起,成为她夫君的,是他秦舜! 他等了她多久,心里就忐忑了多久,她又知道这些吗!? 金晚玉看着秦舜,语气果然变软了:“你果真等了很久啊……”然后她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那盘糕点,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一脸惋惜:“难怪都冷了……哎……冷的不好吃啊……” 身边的人身子一僵,金晚玉暗笑,脸上却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其实我与子然已经用过饭了,现在的确吃不下,我有些累了,小菊,送我回房。” 小菊看了看冷在一边的姑爷,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家小姐去沐浴更衣。金晚玉不经意的瞥了瞥坐在那里眉头紧皱脸色不善的男人时,心里在哼气儿——看你还敢不敢再说走就走!看你还敢不敢整日让我惶恐不安!看你还敢不敢对着别的女子呵护备至! 她很解气,解了气,有很认真的思考——今晚还要不要在他的茶水里面下药呢? 小菊为金晚玉沐浴。 大大的雕花木桶中,自家小姐舒舒服服的坐在桶里,眉开眼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小姐开心,她也开心,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她十分周到的问:“小姐小姐!昨晚您要小菊下的药粉,还要再下吗? 金晚玉正在想今晚要如何捉弄秦舜,听到小菊的建议,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好不好,这个你有所不知,秦舜这个人……其实是外强中干!那药嘛……虽然是补药,可不能多放!这件事情,你万不可对旁人提起!” 小菊现在是忠仆中的忠仆,认真的点着头,更加认真地为金晚玉搓背。金晚玉被小菊服侍的舒服,便眯着眼睛,将下巴搁在木桶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主仆二人都未曾注意到,门外站着的男人,缓缓将要推门的手收了回去…… 金晚玉沐浴更衣之后,天色也渐渐晚了,肚子饱饱的,也没有用晚饭,舒舒服服的回房睡觉了。谁料她刚刚躺下,门边哐的一声被推开了,秦舜冷着一张脸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什么。金晚玉猝不及防,匆忙之下只好先装睡。 似乎感觉到秦舜靠近了,她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睁开眼:“你怎么来了。”她扭动着身子,似乎是想要起来。秦舜顺手把手里的药碗放在一边的木凳子上,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然后才端过了药碗,温柔的吹了吹,道:“玉儿,如今你双手动不得,实在不方便,这药有舒筋活血之效,你且喝了,我再为你推拿一番。” 金晚玉乖乖地点头,凑过去就要喝,秦舜已经将碗沿挨到她嘴边了,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移了开来,一脸严肃正经的说:“可是这药有些许副作用,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想不想喝?”才问完,他的脸色又暗了几分:“是我无用……至今不能治好你,这些无用的汤药……呵……” 金晚玉瞥了他一眼,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神情,心中却隐隐有些愧疚——她今日的确是故意为了气他才和赵子然同游,可以回到家里,见他默默地等着她回家,为她做好了她最爱吃的东西,她非但不好言感激,还故意说些伤他心的话。 她忽然就想到了初初与秦舜成亲的时候,她让他睡地板,睡贵妃榻,对他大呼小叫,对他一点也不好。可他就是现在这样,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安安静静毫无怨言的,继续为她做很多事。 当初梁青的事情她的确很生气,且一见到他就会不自觉想起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他是不是要离开,他都斩钉截铁的要离开,仿佛这个相府没有什么是他难以割舍的。所以她气,很生气! 可是……这也是他爱的男人啊。 她又想起了后来梁青找她说的话。 梁青口中说的秦舜——是她不认识的男人。她所说的那种生活,更是令金晚玉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梁青曾恳求她,如果有一日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先不要急着生气,先想一想她那一日所说的话。这一刻,她只要微微抬起头,就能看到她的夫君将她半搂在怀,为她煎药蒸糕。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金晚玉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摇摇头:“不要紧,我喝。” 此刻的金晚玉已经陷入了无尽伤情与感动中,那里还能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男人那深深地黑眸中一闪而逝的阴笑…… 咕噜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秦舜很满意的微笑:“来,躺下。”他扶着她躺下。 金晚玉乖乖地就躺着了,喝完了药,秦舜没有离开,也没有准备沐浴更衣的样子,只是靠坐在她的边上,双手抱臂,笔直长腿放上了床榻边,交叠着,目不转睛的看着金晚玉。 两人这样对视了一阵子,金晚玉被他盯得有些发麻,她咽了咽口水,望向一边:“阿舜……谢谢……”一个“你”字还没有说出来,她就不说话了,转过头看着秦舜:“阿……阿舜……我……”她一句话说不完整,整个人都扭动起来。 秦舜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十分紧张的问:“怎么了?” 金晚玉好难受:“我……我浑身上下都好痒啊……啊啊啊……阿舜……你你、你给我喝的什么啊……啊啊啊啊……好痒啊……”她两只手都不能动,连痒都不能抓,浑身上下仿佛有小虫子在爬,那种痒,似乎能从皮肤渗入到骨子里,深入到体内,从头顶一路向下,金晚玉痒的不行,细白直嫩的双腿因为不断地在床榻上摩擦,因为夏日炎热本就系的松松垮垮的裤子都快被扭到大腿处了,偏偏还不能止痒,她两条腿都交叠在一起相互摩擦,可不知为什么,越抓越痒,就在她两条腿紧紧合在一起时,一种十分愉悦的快感从她的下身延伸到全身,她整个人都如同魂体相离了一般,娇娇的哼出了一声,*无比! “阿舜……好痒……好痒!”她眼泪都快出来了。秦舜直接将她的两条腿按住,轻声安慰:“玉儿不怕,我早说过,这药有副作用,你且忍一忍!” 他说完,十分自责的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早知道这药有副作用,就不该拿给你!” 金晚玉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叠声央求:“啊……阿舜,求……求你,别按着我,我真的好痒……你……你帮我挠挠,求你了……”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痒的整个人都快麻木了,她只想有什么能帮她克制住这种痒!” 秦舜想了想:“那……那我拿羽毛扇为你扇一扇?” 金晚玉暴走了,直接吼了出来:“管他什么!快点啊啊啊啊啊!” 秦舜松开她的腿,她立马又扭动起来。他真的去拿来一把羽毛扇,看着床上痒不欲生的人,很正人君子的说:“玉儿……我……你我虽是夫妻,可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做出逾越之举……这宽衣解带……” 金晚玉只回了一个字:“快!!!!!!!” 秦舜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又十分正人君子的为她解开了衣衫,露出了妃色的小肚兜,他将她捞起来,三下五除二就褪掉了她身上的衣物,又将裤子扯了下来,半遮不露的小肚兜已经松松垮垮了,偏偏他丝毫越矩都没有,拿着鹅毛扇为她一下一下的打。尖尖的羽毛滑过她娇嫩白皙的皮肤,激起了她一层鸡皮疙瘩…… “呃啊……”她忍不住轻吟一声,可是完全没有满足,进一步命令:“更痒了,阿舜,求你了,帮我抓抓吧……我……我好难受……”她说着,都要哭出来了。 秦舜这下爽快了,一扬手扔了扇子,直接扑了上去,将人压在身下:“用手抓会留下伤痕,我有个办法,既能帮你止痒,也能不留疤痕……” 金晚玉整个人已经痒的快崩溃了,秦舜说了什么她也没心思去听,只觉得身上一重,肩头覆上了一个凉凉润润的东西,她这才意识到秦舜的唇落在了她的肩头。 秦舜近乎疯狂地啃咬她,牙齿滑过她的肌肤,在用力一吸,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在松开,寻找下一块娇嫩。 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真的真的很舒服……可……可她浑身上下都痒啊! 秦舜几乎不漏掉一处的吻她,每一寸肌肤都重重吸允,留下一团可爱的红晕,当他的唇收到了那层肚兜的阻拦时,他已经面红耳赤,蓄势待发。伸手抓住了松松垮垮的小肚兜,奋力扔了出去,捧着她就重重一口! 在被彻彻底底的啃过之后,金晚玉觉得那难耐的痒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些……可是……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开始痒痒的?她爱的男人就在眼前,亲吻着她,狠狠爱着她!他没有走,更没有再与别的女子有什么牵绊,她明明很想要他,为什么还要在浪费时间? 为某人止完痒,秦舜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偏偏他狠着心坐起身来——敢对他下药!世间的药只要他嗅过就没有辨识不出来的!他是对她太没有防备了,才让她这么嚣张!?外强中干?她诋毁起他来还真是眼睛也不眨!看着他心痒难耐她很开心?那他也要让她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可是秦舜明显低估了金晚玉的无耻程度,她虽然手不灵便,腿脚功夫还是不差的,身上一轻,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要离开,她几乎本能的要留住他! 因着秦舜上来时是直接张开腿跨坐在她的腿两侧,看着秦舜坐起身,金晚玉猛地往下一缩,一条腿撑起身子,一条腿屈折,膝盖顶上他的臀,往她的方向一勾!秦舜猝不及防,整个人又倒在了她的身上! 金晚玉觉得自己更痒了!百爪挠心的痒!她用自己的身子去蹭他,哼哼唧唧:“阿舜……我……我里面也痒……” 她说这话时,腿还不自觉的在他两腿间蹭来蹭去。 秦舜的呼吸变得极粗重,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金晚玉快被急死了,眼泪就跟着出来了:“是……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是个废人……所以……所以你……” 接下来的话她没办法说了。 又是一番大力袭了过来!金晚玉犹如在无边的浪潮中起此彼伏,那声音都似乎不是她自己的了,火热的浪潮带来的快感席卷全身之时,她隐约听到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下次还敢耍我吗?” 即便醉生梦死一般的迷离,这句话也足以震醒金晚玉的一丝神智——难道……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恢复了记忆!? 第62章 坦诚共叙许承诺 一觉醒来,金晚玉觉得自己仿佛被拆掉重装了一般。睁开眼时,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冰凉的丝被下,她一丝不挂的躺着,偏偏头就能看见胳膊肩膀上一处挨着一处的红痕……他真的是在为她挠痒,很彻底的挠痒!金晚玉气的牙痒痒,想到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心中已经大定——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伤情模样,让她软了心,就对他没有防备了!所以……所以才会…… 想着想着,她又开始琢磨——秦舜只道她下药整他,那是不是也已经知道她恢复记忆了?想着他昨天的打击报复和翻江倒海时的毫不怜惜,金晚玉在这个大夏天生生的颤了颤——要是让他知道她撒谎说自己没有恢复记忆,关起门来受苦的可是她啊! 不行!打死都不能承认! 心中有了谋略,金晚玉这才叫唤了一声。小菊很快就进来了,为她梳洗打扮,看到她身上的红痕,也只是很快的低下头,其实心里已经十分佩服她的姑爷了——看来姑爷说的给女人喝的那种补药真的比给男人喝的要有用,不然也不会姑爷喝了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小姐喝了……哎哎哎呀,羞死人了…… 实在受不了小菊脸红心跳的偷偷扫着她身上的痕迹,还要装作一副“其实我什么都懂,只是忍不住浮想联翩,想着就觉得很美好”的样子来。 “秦舜呢!”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小菊很理所当然的回答:“姑爷?姑爷当然是去太医署了?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每个早上都问同样的问题?其实您可以在头一天晚上就跟姑爷问清楚的……” 反了反了!她娶得侍郎!最后是她被压着!她的奴婢!最后反倒是她被数落!金晚玉觉得,她真是将自己的誓言遗忘的太久太久了! 男人果然不能宠!奴婢也不能宠!一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秦舜的确是去了太医署,可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刘熙宁。秦舜一边命人招待了刘熙宁,一边带着金晚玉回房间熟悉更衣,在金晚玉不解的目光下,耐心的解释:“刘熙宁,也许是你的师兄。” “师兄?”金晚玉瞪大眼睛。 秦舜点点头:“他医术高明,我几次见过他行医时的手法,像极了你师父。几番询问下,他竟然也是刘师父的弟子。而你的师父,是刘家逍遥在外的传人。” 金晚玉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她那个老不休的师父,竟然也是显贵之家?不是说女帝十分器重刘家,那为何他不愿回到刘家,反倒在外面做一个糟老头子呢?”可转念一想,刘熙宁那个清高冷傲的性子,竟然是自己那个老不休师父的徒弟,哈哈哈,她转头就说:“我师父为老不尊的,竟然也能教出刘熙宁那样的冷面男。”她又来了兴趣:“真奇怪,我原以为你们势同水火的,想不到关系倒是一日千里啊!” 话才说完,她就知道自己露馅了——失忆的金晚玉哪里会知道秦舜和刘熙宁不和?瞥瞥秦舜,他果然微微挑眉看着自己! 金晚玉背后一阵阵冷汗——生生的将自己刚才的话给接上去:“若不是阿蕴告诉我,我定然是不知道的!” 不对不对,君蕴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金晚玉觉得自己简直是口不择言了,看着秦舜的目光越来越深沉,她只觉得如芒在背,最后干脆低下头去了。 秦舜一直静静地扶着她回房,目光落在她身上很久。看着身边的女人从说漏嘴开始一点一点局促不安,最后索性低下头,加上她近些日子来的行为,一直堵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仿佛被汹涌的浪潮哗啦一下给冲开了!薄唇勾起一个弧度,俊彦顿时舒展开来,扶着她的手稳了稳,连一句疑问都不再提。 对于刘熙宁和自己同出师门的事情,金晚玉并不是十分惊讶,虽然师父会的,刘熙宁不一定会,她的手也不一定能好,但是大家心里都希望她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除了配合,她也想不到其他能令大家心安的法子。 待她重新梳洗完毕后,秦舜将她扶到了床榻上,降下了纱帐,这才将刘熙宁请了进来。 金晚玉就躺在床榻上,伸出一条臂膀。刘熙宁打开自己的箱子,拿出一套金针,在她的手臂上嗖嗖嗖刺了三针,然后询问她是否有知觉,金晚玉很遗憾的摇头。一边抱着些希望的小菊目光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刘熙宁不动声色的又取出一根针,沿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一针下去,穿筋入骨! “啊……”金晚玉失声叫了起来,那一针带来的细微刺痛仿佛从那一点蔓延到整个手臂,只是很快,又变的没有感觉。 虽然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但刘熙宁眼中的凝重终究少了一分,他收了针,淡淡道:“是因为骨头断裂手臂拉伤,加上旧疾未愈,所以才会没有知觉。今后,我会为金小姐定期时针,此间,小姐须得服用我所开的汤药,要恢复,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刘熙宁这番话无疑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小菊欢天喜地的接过刘熙宁的药方,闻讯而来的金华夫妇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刘熙宁的话,一个个都开心无比,只有秦舜看着那药方,没有说什么。 他让君蕴和金华陪陪金晚玉,自己送了刘熙宁出门。 两个风姿绰约的男子并肩而立,引得府中不少小丫头回眸。秦舜一路将人送到门口,在刘熙宁离开前,缓缓开口:“医理方面我不如刘大人精通,可一张方子,秦某还是看得懂。那张方子只是普通的舒经活血,没有什么特别。” 刘熙宁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坦白:“不错,天下间只有九灵断续膏能有生筋续骨的奇效,虽说尊夫人曾受过伤,用过这中药,按理说,她大伤未愈又牵旧伤,很难恢复。但她毕竟年轻,手骨在奇药作用下,不是没有重新长好,活血舒筋的可能。配上骨针疗法,治愈的可能性就更大,唯一可惜的是,我们没有九灵断续膏。” 秦舜俊眸微沉:“只要给我些许药种,我一定能配出来!即便没有药种,有一两味药草都好!我可以试,总有一日我可以试出来!” 刘熙宁笑着摇摇头:“你何必强求?放心吧,我自是不会先行放弃,天下间,没有我医不好的人。如今开这方药,终究对她有好处,即便药理作用不大,也能让她生出希望。” 刘熙宁说的不无道理,秦舜点点头,送走了他,转身进了相府。 君蕴和金华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兴奋着,仿佛她现在就已经康复了一般,没多久秦舜进来了,毫不犹豫的将一屋子的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关好门,直接走向床榻边。 他轻轻撩起纱帐,宽了外衣,脱了鞋,直接挤到了金晚玉身边,就这么抱着她一起睡下来。 金晚玉一直都是最清醒的状态,从秦舜进门开始,到他赶人,到现在相拥而眠,她都越来越清醒。秦舜侧卧着,面朝着她,似乎真的是在午睡,金晚玉偷偷瞄了一眼,他闭着眼呢! 看来不像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来找茬啊…… 金晚玉睡不着,又起不了,身边的人躺着,她一动不敢动。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三爹当日对自己说的话,他问她,她那么介意秦舜好不眷恋的要离开相府,可她究竟知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金晚玉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她很想,很想探听他的过去。 “秦舜?”她仰卧着,看着上头的纱帐,轻声喊道。 “唔?”他没有睡着,沉沉的应了她一声。 金晚玉咽咽口水,在他看来,一个人不美好的过去,是不愿意经常想起的。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她真的很想知道。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好不好?遇到我以前的……再之前的事情……” 秦舜忽然睁开眼睛,单手撑起身子,眼中有担忧的神色:“你……你还在介意青儿的事情?”他一手伸过她的颈后,一手揽住她的腰,坚定的说:“没有,玉儿,我从未对别人动过心。” 金晚玉忽然觉得很心疼,心疼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摇摇头:“不止是青儿,还有你的过去,秦舜,我很想知道,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秦舜看了她很久,忽然勾出一丝淡淡的笑,重新躺回她身边,却没有松开手,侧身抱着她:“你不是曾说,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我现在很好,这就够了。” 身边的人没有反应,秦舜微叹,继续道:“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金晚玉侧过头来看着他,眸子中忽然浮现光彩,她将脑袋凑过去,更靠近他几分,积极地说:“开始吧!” 秦舜失笑,又重新换了个姿势,将她彻底揽在怀里,然后,一点一点向她诉说他的童年。在他们遇见以前,在梁国灭亡以前,在他成为梁青的护卫以前,在他被梁国国师救回去以前…… 他是孤儿。梁国是靠着蛊毒称霸的,几乎所有梁国人都会养蛊虫,他年幼时,被一个杀手组织抓了回去,当做杀手来训练。可他从小就不适合练武,因为无依无靠漂泊流离,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他们开始教他用蛊毒杀人。他从小就接触各种毒药,只不过,虽然师父教的好,他却无心去学,因为他知道,学会这些,是要去杀人。 最后,这个杀手组织被剿灭,许多杀手当场毙命,他带着许多蛊虫逃了出去,被梁国国师救了。自那以后,国师就是他的师父。他过上了比以前更血腥的生活,同门间适者生存的相互残杀,师徒间性命利用的无情冷漠,都让他心灰意冷。自此,他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终于,他凭着百毒不侵的体质,成为公主的护卫。那样辛苦的或者,却一直活的努力。直到最后梁国覆灭,他带着青儿逃出来,被金吕所救。他自小熟读医术,犹精药理。战场之上死伤无数,草药有限,许多草药可以救命,等闲大夫却闻所未闻,他就只能带着青儿一同去寻找。他与青儿是兄妹相称,在军营两年多时间,他也成为了大周的军医。 之后,金吕看重他,希望他能成为金家人。 然后,他就遇到了金晚玉。 那些阴暗血腥的过去,秦舜都简简单单一笔带过。可是身边的人却一听越朝他怀里缩。他乐意这般,也就不再简略了,她能扑过来才最好呢。 金晚玉却是听的真正的难过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童年过的太过艰难,母亲那样严厉,从不似别人家的母亲,大哥二哥不屑玩闹,她热脸贴冷屁股,三哥太没品,她不愿意和他玩。直至后来遇到赵子然,她为了救他受了重伤,等等等等。她一直以为自己过的不如意,却不知她这样的可怜,是多大的幸运。 不知道这样说了多久,金晚玉忽然扭过身子,扑进了秦舜怀里。秦舜乐意之至,将她一把抱住,扯过丝被,将两人盖住。 良久,怀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秦舜……你不怪我明明恢复了记忆,却不告诉你吗?” 秦舜却笑了,一下下抚着她的背:“只要你不赶我走,你爱怎样我都陪你。” 金晚玉的鼻子忽然就酸了,她为自己辩解:“明明是你要走!我从来没有赶你走!只有你,总是迫不及待的要离开!” 秦舜笑意散了,抿着唇将她抱得更紧:“玉儿,我与青儿的身份终究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你……” “你又想走是不是!你就从不相信我是不是!?”怀里的人忽然挣扎的抬起头,毛茸茸的小脑袋,头发已经乱了。那红彤彤的大眼,应该是哭过了。 秦舜心中一痛,叹息道:“我是说,如果麻烦早晚会来,可我相信你,信你会会护着我。” 金晚玉很赞同,继续窝了回去:“对!我会保护好你!我会好好宠你的!” 秦舜心中的心疼逐渐被阵阵暖意替代,他抬起怀中人的脸,吻了过去。 第63章 君倾心止洒脱去 刘熙宁当真开始来每日施针,金晚玉除了每日吃吃喝喝睡睡看看书,又多了一样扎针和听小菊的消息。 其实她心里一直存这个疑惑,当初赵丞相来找茬的时候,为什么刘熙宁会突然出现。他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知道了大哥悄悄回来的事情。可是陛下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庇过谁?还有之前指婚的事情,秦舜是金府的人,也就是母亲这边的人,秦舜曾对她说不让君娆嫁来金府的事情包在她身上,可他怎么做到的?谁都知道陛下很信任刘氏一家,刘氏一家就相当于陛下的心腹,如果说秦舜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不如说是刘熙宁有这么大的本事。 可如果说秦舜能说动刘熙宁,那他又是拿什么去说服让刘熙宁以陛下的名义来帮金家? 看着面前认真扎针的男子,金晚玉不由得看出了神——从前不仔细看,可是现在细细一看,原来刘熙宁真的长得人模人样的…… 看得太认真的后果,是连秦舜进来了都没发现。 秦舜沉着脸轻咳一声,刘熙宁收了针:“这几日手可有什么感觉?” 金晚玉感觉了一下,很遗憾的摇摇头。刘熙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一转身,才发现脸色阴沉沉的秦舜。刘熙宁比金晚玉来事儿,立即收拾好东西就撤离了。留下金晚玉还傻乎乎的和人家道别。 秦舜看着人走远了,这才沉着脸一步跨上去将人抱在怀里揉来揉去:“是不是还想追追出去?我送你一程怎么样?” 仿佛闻到了浓浓的醋酸味儿,金晚玉冲着他嘿嘿一笑,扭着身子讨好:“怎么会呢!刘大人哪有我们家秦大人好看!” 秦舜最后不了她这样装小扮乖,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好了,去前面吧,丞相回来了。” 秦舜带着金晚玉来到前厅时,金苑已经在上首坐好,似乎是要开家庭小会议了。果不其然,金苑发话,陛下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会去檀林别苑休养十日,因着陛下向来不愿示弱,又将这休养改成了在别苑附近的围场进行狩猎。 “狩猎?”君蕴开心的跳起来:“我要去我要去!狩猎啊!肯定很好玩!” 金苑有些狐疑的看着她:“公主?” 自知有些失仪,君蕴脸色一红,乖乖站到了金华身后,还念念不舍的问:“母亲,那我们都可以去吗?” 金苑的神色就不那么轻松了:“这次别苑一行,内外的防卫事宜,陛下交给了我负责。” 金殊皱了皱眉:“负责保卫陛下安全,什么时候是丞相的事情了?陛下何以让母亲来安排?” 金苑笑了笑:“陛下信任我们,自然会将事情交给我们,只需做好即刻,无须问太多。” 金苑几句话算作安慰,可是金晚玉却暗暗记在心上。一番吩咐下来,一行人又要回去准备出发的事宜。当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君蕴,自从大家知道金晚玉恢复记忆后,又看着二人日日情深,整个相府的氛围都好了起来,只要金晚玉的手能康复,那就真真是最好的事情了,如今还能再去狩猎玩耍一番,君蕴觉得就像夏令营一样,欢天喜地的和金华回去收拾东西了。 秦舜和金晚玉一路回到房间,见她闷闷不乐,将人拉到怀里,温柔的握着她的手:“是不是嫌舟车劳顿,不想去?” 金晚玉摇摇头:“阿舜,我总觉得,这次一行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负责陛下安全,这个责任太过重大,稍有不慎都有性命危险,我……有些担心。” 秦舜轻笑起来:“哦?原来,你还有比我会离开更害怕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我在你这里不那么重要了?”他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她的心窝处,笑得温柔。 他竟然说出这么幼稚的话,金晚玉怔了一怔,笑着用脑袋狠狠撞了他,没好气的说:“你倒是安逸!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秦舜理所当然的神气:“那是自然,我有相府的千金小姐照拂,有什么好怕的!”他说着,竟然还朝她眨眨眼。 金晚玉鲜少见到这样的秦舜,一时心动,美美的赞了一句:“秦大人这样真好看!” 秦舜挑眉:“真的?比刘大人还好看!” 金晚玉笑着凑过去蹭他:“比所有大人都好看!” 秦舜很满意,捏捏她的下巴:“夫人真有眼光!” *** “休养加狩猎,这件事情真的有些怪啊,她……母后要是想办个活动,可她确实是身体不适休养了好几天,可她既然要休养,又为什么要凑个狩猎的名义带着大臣一起呢?大家一起夏令营?”君蕴和金晚玉坐在水晶亭中乘凉,手里捧着半只西瓜,一边大嚼一边对金晚玉的疑惑做肯定。 可她肯定完了,金晚玉非但没有发话,反倒一直看着她。君蕴第一次收到金晚玉这样的目光,仿佛……有着被看透的感觉!果不其然,金晚玉看了她一阵子,提出另一个疑惑:“阿蕴,你来到相府这么久,似乎没有见你进宫见过陛下。平常也就算了,如今陛下抱恙在身,你也不要回去看看吗?还有……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现在的君蕴,非但没有终日惶惶不安的模样,连那份唯唯诺诺的胆怯也没有了,她更加像个平凡人家的女孩子,无忧无虑。甚至还会有许多奇思妙想,金晚玉原以为是因为君蕴嫁出了皇宫,换了环境,所以心境也变了。可现在她才隐隐感觉到,她变得不是心境,是性情!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君蕴! 伪君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暴露了,不用秦舜说她也知道,无论对金晚玉还是君蕴来说,那么多年,能交心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彼此了,金晚玉是真正将君蕴当做姐妹的,要是冒冒然告诉她君蕴其实早就死了,自己不过是抢占了躯壳的陌生人,她真的能接受? 君蕴想了想,脑子一转:“玉儿,从前我在宫中,为人处事处处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有话不敢讲,有怨不敢言,出了皇宫,能进金府,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从前你就说过,会带我走出皇宫,真正走出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从前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那些不敢讲的,不敢做的,现在都不怕了。”她苦笑一下:“玉儿,你我都很清楚,母后根本不看重我,我小时候生病,一个人在寝宫中就快病死了,照顾我的老嬷嬷于心不忍,即便有几位姐姐处处针对我,也冒死去请了母后。可是后来呢,母后国事繁忙,根本无暇顾及我,我的父君早就死了,最后,她也只是派了一个太医过来。” 君蕴看一眼金晚玉:“玉儿,若我说我心中有恨,不愿意去看她,你会不会责怪我?” 君蕴若是找些别的理由,金晚玉也许更添怀疑,可她这样直白白的把这个可以致死罪的理由说了出来,金晚玉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年幼的时候,金晚玉也恨过金苑。她甚至抱怨过,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不近人情的母亲。她从未像别人家的母亲一般抱着自己哄逗,更不要提说故事谈心。所以,当她见到同样被忽视的君蕴时,便不顾一切的帮她。可后来她渐渐明白,自己比之君蕴,不知走运了多少倍。君蕴,才是真的可怜。 她忽然就怀疑不下去了,反倒安慰了几句:“阿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总归你现在是我的嫂嫂,是我三哥的妻子,我的父君就是你的父君,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我只是觉得陛下总归生你养你,即便心中再恨,人生短短数十年,又何必在心里存着那么一份恨意呢?” 成功躲过怀疑,君蕴自然要顺着路走下来,她做出一番沉思的模样,最后点点头:“你说的是,待出行时,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去看看母后的。” 金晚玉彻底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其实,你现在的样子,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你要怎样过活,我不会干涉,只要你开心就好!” 君蕴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不知是为了过去的君蕴,还是为了现在能找到这样一个归宿的自己。 这一日,相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谁也没想到,一个消失已久的不速之客,再次出现。 好些日子不见,君倾再次出现时,却不再是从前那个翩翩皇子的模样。他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胡乱扎起的头发有些凌乱,那张如玉的脸庞早已布满胡渣,眼中有血丝,泥尘裹身,风尘仆仆而来。 见到这样的君倾,所有人都怔了好久。而令人更加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找到了九灵断续膏! 听到这个消息,秦舜几乎是同一时间通知了刘熙宁,又将君倾领进了府。金晚玉这段时间一直都有打探君倾的消息,可是一直都没有确切的消息,现在人平安回来了,总算不必再担心。 君倾再不似从前那般谈笑风生的风流模样,他手里拿着灰不溜秋的盒子,要见金晚玉。原以为秦舜会阻拦,可他只是看了看他手里的盒子,让开了路。君倾不知道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直奔相府的后院,他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可以说—— “玉儿,我可以治好你的手了!” “金晚玉!睁大你的狗眼!本皇子不是只会欺负你!不对!本皇子从来就没有想过欺负你!” “我来这么久,你是不是也会想念我担心我?你会不会害怕我会有什么不测?” “如果可以治好你的手,你会不会开心?会不会爱上我?” “我这一趟出去,见识到了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风景,你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一说给你听?” “金晚玉,我很想你。因为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可是,当他直直奔到后院的荷花池边,看着那个女人俏生生的在那里,冲着自己笑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菊扶着金晚玉走到君倾面前,金晚玉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你怎么这么邋遢?你被山贼抢劫了?还是被黄河水洗劫了?呀,你这里破了一个大洞!”她盯着他的袖口,煞有其事的大叫。那神情中,分明都是嘲笑和鄙视。 紧接着,金晚玉冲着他的小腿轻轻一踹,也不顾着鄙视他了,言辞间有些责备:“你怎么回事?你要来我府上做奴才,我不答应是为了顾及你的颜面!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这样说走就走,你是在摆脸色摆姿态吗!?君倾,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君倾呢?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迫不及待,再到心潮澎湃,以及到现在,面无表情的将人一揽入怀。 猛地扎进一个脏兮兮的怀抱,金晚玉立马哇哇叫了起来,小菊在一旁恐慌的拉着君倾,却被一个冷眼冻了回来。 闻声而来的金华和君蕴正要冲过来,却被站在一边的秦舜拦下来。金晚玉起先是挣扎,最后干脆破口大骂,君倾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直到怀里的小女人快要没有力气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人,不由分说的将手中的东西一抛,小菊本能的接过。 金晚玉好不容易逃出虎口,抬脚就要踹,可君倾却率先退了一步,那张邋遢的俊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是啊金晚玉,老子就是无法无天!这不是你说的嘛!人生处处有禁锢,不如自挂东南枝!有本事就让自己的手好起来,到时候要打要杀,小爷陪你!”他说着说着,松了一口气一般的活动活动手腕:“不过话说回来,这趟出去,才晓得外面的姑娘比你好的多了去了!你要真老是来找我麻烦,我指不定没那个空呢!这药我也不知管不管用,不过你死马当活马医了,随便用用吧,不说了,我回了!” 话毕,他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随意摆摆手,又带着那一身风尘,匆匆离去。只是那个离去的背影,挺拔坚韧,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去不回头。 第64章 母女知心话家常 原本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打断,谁料君倾忽然带着药出现。这无疑是解决了令大家最担忧的事情。秦舜将刘熙宁请来后,就直接将人抱在怀里让他诊治,金晚玉几次想把人赶走,都被强势禁锢,最后无奈,只能在刘大人的知情识趣的视若无睹下,羞涩的让秦舜托着她的手臂给刘熙宁探脉。 这一回,不仅是刘熙宁,几乎所有人的神情都是轻松愉悦的。刘熙宁将小菊手中的盒子拿到手里,打开盖子端模了一番:“虽是灵药,也有其要把握的分寸,还请金小姐再多等一日,待我将这药研究一番,再与金小姐上药。” 秦舜也赞同,金晚玉就更没什么意见了。她早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好不了的准备,现在君倾为她找到了药,假以时日,她的手一定能开始恢复! 因着再过不久就要去檀林别苑,秦舜最后与刘熙宁商定,出行期间刘熙宁随行施针,上药的事情就由秦舜来。在秦舜和刘熙宁回太医署准备出行的药品时,金晚玉去找了一次金苑。 金苑虽然开始重理朝政,精力到低是大不如前了。除非用饭或者偶尔的闲聊,基本上都是由几位爹爹轮流照顾在后院休养。金晚玉来的时候,金苑正要睡下,苏卿正准备关门,看着在外面踟蹰不前的女儿,笑着将人带进了房间。 金苑已经躺下了。不知怎么的,金晚玉觉得,和母亲这样正经八百的坐下闲聊,是一件不太习惯甚至有些奇怪的事情。 自从懂事后就再没心平气和的找过自己的女儿忽然出现,金苑似乎并不意外,让苏卿扶起来靠着床榻坐着,将金晚玉招到了身边。苏卿安顿好这母女两个,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叩的一声关门响,金晚玉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自己的母亲,眨巴眨巴眼睛。金苑退下了那威严厚重的丞相朝服,只着了一件柔白的中衣。黑发散落下来,漆黑中夹杂着少许的几根银丝,被金晚玉一眼瞧进了眼里。 “母、母亲是要睡下了吗?”她小声的问着,似乎是害怕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她与母亲这么多年有过太多的争执与吵闹,从前,是她任性不懂事,如今,她不敢说自己懂事明理了多少,可她心里明白,她更喜欢和母亲在一起,像平常人家的姑娘家一样,在母亲怀里撒撒娇,说一说心里话。 换做往日,金苑一定是眉头一敛,疾言厉色。可今日,连金晚玉都没想到,金苑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竟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听说三皇子寻得了奇药,假以时日,玉儿就能康复了,是不是太开心了,所以想来告诉母亲?” 金晚玉曾以为自己的母亲不会笑,可原来,那张冷艳的脸笑起来,竟、竟丝毫不比那些倾国倾城差到哪里。她今日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告诉母亲这件事情,只是,这样的美好让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不想打破,所以沉默着点点头。 金苑如何会看不到女儿的心事,笑着点点头,又接着问:“那玉儿还有什么事情想和母亲说的?” 金晚玉一怔,然后小鸡啄米般点头:“有的、有的……” 金苑但笑不语,那笑容,让金晚玉的心都暖了。心中暖了,身子也不似刚才那样僵硬了,她甚至暗自松了一口气,朝着金苑坐近了些:“玉儿今日来,是想和母亲商量一件事情。” 见金苑一副但说无妨的样子,金晚玉又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说出了口。原来,当初与秦舜成婚,他的确是以一个侍郎的资格抬进来的。大周民风开放,女子抬个侍郎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丞相的千金。所以,即便只是个侍郎,也是小小热闹了一番。当然,若是正方夫君进门,便是正经八百的结亲,按照金苑的圣宠来看,指不定陛下都会亲临。 金晚玉曾经听说过,母亲当年是以正方夫君的名义,一次与三位爹爹同时拜堂,曾成为大周的一段佳话。一次抬了三位,三位还都是正牌正房的夫君!这么多年,母亲也只对三位爹爹好,不要说是普通男子,即便是身份地位好过爹爹们不知多少的,母亲一眼也不多瞧。金晚玉今日的目的很简单,她希望母亲能同意,将秦舜的身份改为正房的夫君,而非侍郎。 “玉儿知道爹爹们与母亲都是真心实意,一生相守。这世上,也的确还有很多值得一爱的男子,可是,玉儿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玉儿只想和阿舜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母亲,希望您应允。” 金苑没有说话,金晚玉有些忐忑。从前,只要一语不合,她们就会争执不休,往往是金苑没有闲工夫与她吵闹了,就将她赶出了府,亦或是别的什么惩罚。抄书罚站跪佛堂,挨饿挨打睡柴房,样样齐备。她不愿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和母亲一语不合争执起来。 金晚玉不自觉的低下头去,面前却传来了金苑的一声叹息。 金晚玉的心里,随着这一声叹息,莫名的有些难过。从前,仿佛她说什么,做什么,在母亲眼里都是错的,都是不对的。虽然那时候金晚玉心中不服,行为上更是不服,可那时候,她还有气力与她吵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缓缓地一声叹息。 金苑看着金晚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也开始会为了别人着想了。你是我的女儿啊,除了做母亲的,还有谁更懂你的心思?当初你大哥带回秦舜,我就已经查明了他。原本我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是你大哥说,秦舜和一般的男子不同,他有信心,秦舜一定能改变你。” 金晚玉不说话,抬起头看着金苑。金苑笑着,语态柔和:“可你是我的女儿,我金苑的女儿,哪里需要别人来改变?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越是不开心,就越要让自己过的开心,你坚强,果敢,你有普通女儿家没有的英气,更有令男子都佩服的毅力,一旦是你认定的,不要命都要去做。由其,是当你遇到你喜欢的人,无论是赵子然,还是秦舜,你都这样做了。你哪需要别人来担心?你哪里需要别人来改变?你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孩子,我知道,无论是谁,只要是你认定的,无论你在别人眼里有多混账,最后,你都会变成像今天这样,这么懂事。玉儿,你太像从前的我,这让我觉得开心,又让我觉得担心。” 这是母亲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这么多话,一字一句,都带着暖暖的感觉,是啊,她是母亲啊,她怎么觉得母亲不关心自己呢!?金晚玉不说话,眼睛却红了,金苑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出来,伸手把自己从未呵护过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我的小姑娘这是怎么了,才说你长大了,转眼就哭鼻子了。” 金晚玉不管这么多,她抱不住母亲,就只能使劲朝她怀中蹭。母亲怀里有淡淡的香味,不浓烈,却足以让她记住。 “我以为……我以为母亲不疼我,因为我让您很失望,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对我有期望,我……”她没说完,而是放声哭了起来,仿佛是将心里多年积压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金苑原先在笑,可笑着笑着,声音渐渐隐了下去,抱着腻歪在怀的金晚玉,伸手在她的背上一拍,一拍的安慰着。 原本就该是慈母,为何要硬起心肠这么多年呢?金苑苦笑一下,将金晚玉从怀里捞了出来,伸手摸摸她的眼泪:“好了,不哭了,你今日说的,母亲答应你,从此以后,秦舜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金晚玉不哭了,抿着唇点点头。其实,不要说金苑,这金府上上下下,都已经将秦舜当做四小姐的正房姑爷,且在金苑的治理下,相府出落得都是高素质家丁,金晚玉这一举,其实有些多余,可她就是想正正式式对母亲说出这番话,也许除开想为秦舜正名,她也想利用这个机会,于母亲好好说一说话。 还好。 金晚玉从来不知道,母亲竟然也会有话多的一面,她就这么和金苑同榻而卧,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挨着母亲撒娇一样,说到最后,金苑都笑了出来,点着她的鼻子温声数落:“仗着阿舜不敢拿你怎么样就随意胡来,真是胡闹!” 金晚玉不服气:“他还不是报复我了!母亲你们都看错人了!秦舜是个睚眦必报之人!玉儿也吃过很多亏啊!” 金苑却不以为然:“睚眦必报如何不好?这样,你才不会被谁欺负一分一毫!这样的人,才会将你保护的好好地,让谁也不敢伤着你。” 金晚玉忽然嘚瑟起来:“哼,母亲错了,是我答应了他,我要保护他,要好好爱护他!玉儿这辈子都会和阿舜在一起!” 听到女儿这番颇有大志的话,金苑非但没有笑出来,反倒是收敛了几分笑容,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番,母女两个都躺着,金晚玉见母亲不说话,以为是母亲睡着了,可很快,金苑便淡淡开口:“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阿舜是个心思挺重的孩子,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夸口保证,十个人里头九个人都不敢相信,更何况是阿舜呢,所以,你给下多少保证,都不及你的所作所为来的有说服力。你啊,还太年轻!” 金晚玉没有马上就回答,而是想了很久,才小小的“哦”了一声。 因着还有事务要处理,金苑必须先休息一阵子才有精力,金晚玉不想打扰她歇息,找来小菊回了房间,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回荡着母亲的话——所作所为?她怎么做才算表决心呢? 第65章 无耻恩爱刺旁人 要去檀林别苑的事情终归有些匆忙,出发前一个晚上,刘熙宁过府来为金晚玉上了第一次药,之前是简单地扎骨针,现在却配上了药,金晚玉一双胳膊第一次感到一阵又一阵针扎的疼痛。一个晚上,她没有睡好,秦舜也跟着没有睡好,可是包着的手不能把布带拆开,于是金晚玉一个晚上都致力于哼哼唧唧,秦舜就跟着轻声哄逗。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金晚玉终于消停了一会儿睡着了,秦舜却只能黑着眼圈端来热水为她梳洗。出发的时候,金晚玉整个人还是离魂状态,秦舜直接让人将早饭装在食盒里,一并提上了马车。 金晚玉直到马车开始颠簸的时候才慢慢转醒,耷拉着脑袋靠在秦舜身上。秦舜一边护着她的手免得被马车的颠簸撞到了,一面在她耳边问:“要不要吃些东西,还有半天的路程,你早上也没有吃什么。” 金晚玉闷声摇头,秦舜怕她是在马车里面闷着了,便撩起了车帘子,好让她吹吹风。小菊乖巧的把食盒打开了捧过来,秦舜夹起一只蒸饺送到她面前,她有些嫌恶的摇摇头,扭过头又开始混混睡睡了。 等到了目的地,金晚玉才终于睡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同样是由秦舜抱着下了马车,半圈着摇头晃脑的走。 忽的感觉到身边的人步子顿了顿,金晚玉迷迷糊糊的睁眼,还没看清楚面前站着的那一大排排人是谁,就先感觉到了一阵阵阴冷的让人警报直响的目光。 君娆依偎在赵子然身边,巧笑嫣然的走过来,身边奴仆成群,拥簇着她,盛气凌人。 “早些时候听闻姐姐的手废了,可把君娆急坏了,本想早些时候看姐姐,可夫君说,姐姐养伤期间情绪不大好,不想见人,又怕姐姐一个恼怒伤了君娆,这才没能去看望姐姐。”她面露担忧:“姐姐还是不要恼怒的好,毕竟养伤还得伴着修身养性的。” 金晚玉的瞌睡早就被她恶心跑了。君娆没别的本事,就是一张口就让人想拿东西砸她,如果说换做从前,君娆还能用赵子然来刺激金晚玉一下,现在,她就只能用自己滑稽的表演浮夸的演技来娱乐一下大众。 只是,因为睡得不大好吃也没吃饱,金晚玉不大想和她废话,眼皮子一抬看了看她身边的赵子然,果然,赵子然面无表情,甚至神情有些冷淡,被君娆挽住的那只胳膊,手已经握拳垂着。 金晚玉莞尔一笑:“早就听说三公主新婚燕尔,正是与赵大人情浓之时,我的手没什么,难道公主不知道再过不久我就康复了嘛。倒是公主,与其来看我这么个身在病重气色不佳的人,倒不如多看看自己的相公。赵大人终日劳心国事,想必与我母亲一样,都是脚不沾地的,公主……还是多看几眼的好。”她说的意味深长,眼看着君娆的脸色一点点尴尬起来,赵子然的嘴角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不只是在笑君娆还是笑他自己。 金晚玉觉得这样唇枪舌剑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便打了个呵欠。秦舜何等细心,旁人一眼也不多看,搂着金晚玉有些责备:“晚上不好好睡觉,白日里还没个消停,跟我回房。” 金晚玉这时候就乖巧的不得了了,小鸟依人的靠在秦舜怀里,一边走还一边想着上回君蕴他们吵架的时候说他们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秀恩爱?对,就叫秀恩爱! 身边忽然一阵夹杂着脂粉味的风扫过来,秦舜手疾眼快,抱着金晚玉闪到一边,横冲直撞过来的君娆果然撞了个空,蹭蹭蹭冲到了前面,瞎子都能看出来她是怒极攻心,想冲上来撞一撞她的胳膊,可惜秦舜护妻心切,让她扑了个空。 君娆恨恨的看金晚玉一眼,也不管还在后面的赵子然了,气冲冲的走了。 赵子然几步上前,走到金晚玉面前,神色中尽是疲惫,却好言道歉:“君娆脾气是坏了一些,金小姐不要见怪。” 金晚玉看着他和声和气的为君娆道歉,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看向秦舜,意思大概是,我无语了,你来吧。 秦舜笑了笑:“赵大人言重了,三公主性子直爽,我们做臣子的如何能与公主置气,不过玉儿如今的确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一步。” 赵子然点头,侧身让开了道。秦舜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小女人,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跟随者圣驾后面浩荡的人群走向他们的歇脚的地方。 一路上,金晚玉一点也不老实,小脑袋左顾右盼的,秦舜打趣她:“是想看看赵大人如何了?要不要我抱你回去看,跟在后面看?” 金晚玉怔了怔,旋即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如果她现在能用手,早就一把摸上他的脸了,可惜动作上不能调戏,就只能语言上调笑:“秦大人,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 秦舜也笑了:“是啊,我哪有赵大人可爱。” 金晚玉忽然笑不出来了,母亲说了,秦舜因为从前过的辛苦,有时候心思会重一些,指不定什么开玩笑的话,到了他那里都会被记在心里,往深里想了。原本想跟他开开玩笑,好在及时想到了这一点,她赶紧改了口,一脸正色的说:“胡说!秦大人!你是咱们相府最可爱的人!”似乎还怕这话没有说服力,她认真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秦舜笑了出来,摇摇头,抱着她大步进了安排给他们的屋子。 金晚玉经过这么几闹腾,早就不困了,摇头晃脑的闲了半天,不说要去哪里走走,也不说要吃要喝要睡,秦舜看了她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交代了小菊过来照看着,自己出了房门。 几乎是秦舜前脚出了门,金晚玉后脚就凑到小菊面前,交代了几句,小菊认真的一一记下,领命出去了。 女帝此行要休养十日,是以今天就供大家休养生息,狩猎什么的,要明天才会开始。秦舜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端着刚刚做好的糕点,金晚玉大呼一声,口水直流,还不忘记问他:“你就是去做这个了?” 秦舜无奈的把东西递到她面前,拿起一块喂到她嘴边:“你要是好伺候些,我就不用做了。” 金晚玉哼哼:“怎么你觉得我不好伺候了吗!?好哇秦舜!你果然开始嫌弃我了!” 秦舜的做法,是直接用吃的堵了她的嘴。 金晚玉本就一直没有吃东西,秦舜做的东西又颇合她的胃口,一下子就将胃里的馋虫全部唤醒了,一口接一口的吧唧吧唧,秦舜对她的捧场感到十分欣慰,喂食的动作都温柔了不少。等小菊回来的时候,金晚玉也吃的差不多了,秦舜端着空的盘子出去了,金晚玉就将小菊叫到身边细细询问,小菊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汇报。 和金晚玉想的一样,赵子然和君娆的感情十分不合,成亲这么久以来,赵子然都是在书房过的。平日里真的就像金晚玉那玩笑话说的一样,脚不沾地的忙,大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势头。君娆呢?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成亲这么多日,对赵子然简直是软硬皆施,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可是留不住人,倒是叫府里的丫头下人们将笑话看了全套。 小菊报告完毕,又爆出了一个消息:“听说……前些日子,三公主还动了手!” 她打了赵子然!?金晚玉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了看小菊,小菊面露难色,左右看了看,确定秦舜不在,这才伏在她耳边咬耳朵:“是啊,听说,就是小姐您和赵大人郊游的那日……三公主每日都派了人跟踪赵大人,赵大人回府以后,三公主险些就来找您麻烦了,最后是被赵大人拦了下来,被三公主气的打了一耳光!那气还没消呢,就被赵大人的脸色吓坏了,听说赵大人因为三公主派人跟踪他,到今日都没和她说一句话。也就是因为要来这里,太过冷淡会让陛下看了去,才让三公主接近了他!” 金晚玉嗤笑一声:“打了就打了呗,又不是我相公,我才不心疼。算了,他们怎么闹都说不是我们的事了,你打听了,听过就忘了吧,别在外头嚼舌根子,若是她诚心找茬,你多说一句她都能撕了你的嘴!” 小菊很赞同的点点头,旋即又奇怪起来:“那小姐您还要我打听什么呀!小菊还以为……以为您还惦记着赵大人呢!要是让姑爷知道了可不好!” 话音刚落,知道了就会不好的姑爷回来了。金晚玉使了眼色,让小菊退到一边去了。 秦舜含笑将笑眯眯的小女人抱入怀中,一手将洗干净的食盒递给小菊:“收好了,小姐的东西都有专用的,我都带着放在马车里了,去收拾一下,以后小姐就用那些,不要用这里准备的。” 小菊乖巧的记下,转身就出去忙活了。 第66章 君娆挑衅无下限 如果说从前的金晚玉还会被秦舜温柔体贴的服侍和那和煦的如三月春风般的微笑迷惑,那么现在,只要她稍微感受到秦舜有些这方面的趋势,浑身的警报都会拉响!她可不想再被灌一碗痒药求着他帮忙抓痒…… 现在,秦舜笑得温柔无比,将她搂在怀里,金晚玉就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可现在天大地大夫君最大,她已经请示了母亲,现在的秦舜,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现在别无所求,哪怕这双手好不好都无所谓,只要亲人在侧,爱人相伴,她不觉得人生有什么遗憾。 她忽然想起上一回这样出巡,还是三月的时候,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中间竟能发生这么多事情,金晚玉觉得,人生这个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女帝虽然古里古怪的为自己的休养之行安排了一个狩猎活动,可终究还是以休养为主,今日大家主要修生养息,金晚玉没有官职在身,平日里没有事务,秦舜虽为太医院令,却终日游手好闲,用他的话说,那是因为刘熙宁一人足矣,且太医院的事务他根本不熟悉,无心打理。所以,此次别苑一行,金晚玉和秦舜安安心心的当做了游玩。 只是,她想安心,未必有人肯让她安心。晌午刚过,金晚玉照例要午睡一番,因为她的手已经开始上药,三日一换药,五日一施针,所以秦舜除了陪她,有时候也与刘熙宁一起研究九灵断续膏的药性成分,这个时间,一般都安排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比如午睡。 这边秦舜刚走,那一头,君娆已经带着常常一串奴才们过来了。小菊如一尊门神一般守着不许君娆进来,可君娆今日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不过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嬷嬷上前来一人一边的将小菊架到了一边,小菊当即哇哇大叫起来,企图引起旁人的主意。君娆如和能让她这样,厉声道:“没教养的丫头,见到本宫还这样大呼小叫,嬷嬷,给我好好教训她!” “谁敢动手!?”原本闭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金晚玉还穿着一身睡袍,黑发垂下,脸色有些苍白,可那样堪堪朝着一大群人立着,倒有几分不怒而威的味道。她几步跨出了房门,朝还拉着小菊的两个老嬷嬷冷冷看了一眼:“还拉着做什么?要不要也来扯一扯本小姐?” “放开!”她紧接着一声厉吼,那股子小金苑的样子都出来了,几个老妈子倒是被震慑的松开了手。小菊挣开钳制,立马冲到了金晚玉面前,一副拼死护住的模样:“三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没有招惹您,你何故来扰我家小姐休息!” 君娆气笑了:“放肆!金晚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对着本宫也敢这么出言不逊!?简直反了!” 金晚玉也笑了:“小菊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哪里有皇家的奴才用起来得心应手呢,三公主向来仁厚,和小菊这样的乡野丫头计较。” 君娆这回也知道硬来会吃亏,不禁冷笑两声:“说的也是,什么样的奴才,就会有什么样的主子,这样的乡野丫头,本宫的确不会跟她计较,可金晚玉,你身为一个有夫之妇,勾引驸马,还恬不知耻的挑唆驸马与我和离,你是什么居心!?” 君娆这番话也亏得她傻气才敢说出来。她府里什么情况,只怕她们自己最清楚,她现在这样不怕丢脸的瞎嚷嚷,想要干什么?让别人以为她真的和三公主的驸马牵扯不清? 金晚玉觉得很无力。如今她与秦舜再没什么阻隔,且她与秦舜日日在一起,她究竟怎样,秦舜乃至整个相府都看在眼里,若说当日与他私下出游,两人也是堂堂正正,若是君娆死咬着不放,她也一点也不介意将赵子然拉出来与之对峙。可若她真的这么做了,只怕赵子然会更加厌恶她。 金晚玉轻叹一声:“君娆,我根本无意与你争斗,驸马府的事情,无论大小,你最好关起们来自己解决。我奉劝你一句,摊开了来说,你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你……”君娆没料到她说的这么直白,可她今日火气大,就想闹一闹,怎么闹她都不介意,可就是不想看着金晚玉舒服:“金晚玉,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和你斗一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二皇姐都喜欢子然,可他最后娶得人是我,怎么样,你很不服气是不是?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哪里是不想与我斗!?你根本斗不过我!如何,爱而不得的滋味,怎么样?这样背着我与我的夫君私会,你尝到甜头了吗!?” “住嘴!”一个冷厉的声音响起,赵子然一脸阴寒,站在不远处,眼中有未能按捺住的怒火。金晚玉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抄着手站在后面看戏的秦舜,仔细一想,赵子然大概也是他请来的了。 赵子然一步一步走过来,每走一步,脸色都更沉一分,君娆被他最先的气势吓到,可是在金晚玉面前,她是绝不会示弱的,即便是强撑着,她也要让金晚玉看着这个让她痴迷了多年的男人时怎么做被人的夫君的。 可惜的是,金晚玉真的不想看他们夫妻两的闹矛盾,她的目光越过赵子然,带着些不满的落在了后头的秦舜身上。 秦舜噙着笑,总算现身走了过来,越过那对夫妇,走到自己的小妻子面前,可一看她睡袍大敞,媚态勾人,顿时就脸色一沉,不由分说的将她敞开的前襟两下拢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说:“再敢这么暴露我就让你没机会下地,我看你要暴露给谁看!” 金晚玉一个冷战,乖乖地任由秦舜将她包裹起来。 这一头又在羡煞旁人的秀恩爱,那一头显然就有些势头不妙。从赵子然出现后,君娆的气势就大减。其实从心里出发,她对赵子然并没有什么执着,不像金晚玉那个傻子,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还巴巴的追着跑,简直丢尽了脸。可他毕竟是堂堂三公主的驸马,她们是母后亲笔赐婚,无论如何,赵子然都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还是金晚玉一辈子都肖想不来的! 只要是她的东西,无论死活,都该绝对属于她! 赵子然脸色难看至极:“闹够了没有?” 君娆今日大有撕破脸皮的觉悟,倘若赵子然给她一个台阶下,她兴许也就鸣金收兵了,可自成亲以来,他根本没将自己当成妻子看过!同房不用说,仿佛多看一样都觉得恶心!君娆今日是真的不准备要什么脸面了,她昂这首站在他面前,拿出了她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公主骄傲,丝毫不肯退让:“闹?赵子然,你说我闹?那什么不叫闹?金晚玉巴巴的追着你这么多年,因为你视而不见所以就不是胡闹对吗,你不尊重我,不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就不是闹对吗?你怪我派人跟踪你,可你居然被找我和这个贱女人私会,这就不是闹了是吗!?” “你……”赵子然怒极攻心,一只手已经扬了起来! “啪!”下一刻,被打脸的,却是他。 金晚玉惊了。听说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君娆丝毫不顾场合,在赵子然的手打出来之前,已经飞快的扇了他一耳光,声音之响亮,力道之凶狠,让金晚玉不由得一颤。 不只是金晚玉,所有人都愣住了。众目睽睽之下,赵子然只是猛一握拳,紧紧闭上眼。然后,慢慢,慢慢地将扬起的手放了下来,无力的垂落在身边。 君娆深吸两口气,恨恨的看了金晚玉一眼,那眸子中,尽是得意与挑衅。 看,你这么钟爱的人,这么奉如神明的男人,到最后,还不是如一条狗一般在我身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金晚玉竟有些无法直视面前的一对人,她心中隐隐觉得,赵子然现在,一定不希望被人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眼前已经一黑。整个人被转了个圈儿,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秦舜将她抱住,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将脸埋在自己的胸口,对着君娆冷冷道:“三公主,玉儿近几日正在休养,此事已经呈报陛下,玉儿是丞相唯一的女儿,陛下有口谕,太医署务必倾尽全力为玉儿诊治。这休养期间,实在见不得那些蛮横粗暴的场面,三公主有家事要解决,我相府的人不好干预。恕下官失陪。”末了,他对着一旁相府的侍从冷声道:“为三公主与三驸马腾个地方出来,谁也不许打扰三公主三驸马处理家事。” 说完,半搂半抱着金晚玉进了房间,砰的一身关上了门。 “金晚玉你……”君娆似乎还在不依不饶的挑衅,可她的声音忽然被截断,似乎是谁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多久,小菊进来回报,三驸马已经将公主带走了。 金晚玉有些不安的打量秦舜的神色。她真的不再是因为对赵子然还存着什么念想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她纯粹是……纯粹是觉得,他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舜……我……”红润的唇被堵住,秦舜轻轻按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的唇上辗转亲吻。半晌,他放开她,眼中尽温柔:“不用解释,秦大人面前,不需要解释。” 金晚玉忽然很想哭,她不能用手,只能简单粗暴的用身子蹭他的怀抱:“秦大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 第67章 秦舜施计说过往 檀林别苑建成几年,鲜少有过这么多人。其构造别出心裁,假山乱石,檐牙高啄,廊腰缦回,一点一滴,都是由当今圣上最为看重的二公主执笔构造而成。 女帝共有三子四女。三位皇子,除了君倾游手好闲之外,其他两位皇子都只领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碌碌无为。大公主君筱生性软弱,胸无大志,毫无主见;三公主君娆嚣张跋扈,小女人胸襟,四公主君蕴地位低微,怯懦胆小。所有儿女中,唯有君薇深的女帝心意。自她三岁入学后,诗词歌赋不在话下,国事道理一点就通,时事政见更是一阵见血,心思独到!通透的臣子,皆是将二公主当做了未来储君看。 君薇自小就带着些君王的气度,倒是鲜少有那些女儿家的矫情,那般姿态,一度风靡整个丹阳城,成为了皇城公子中有意的神女。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意。芸芸众生中,唯有一人,能与二公主并肩而立,笑谈天下。这个人,便是当朝右相大人,赵月华的独子,赵子然。 五六年前,陛下曾在琼花山庄外的一处围林中办过一出狩猎赛事,二公主自然不甘落后,一袭红衣骑马装惊艳全场。众人只见那英姿飒爽的少女惊若翩鸿,婉若游龙,一个借力拉开长弓,倾身对着不远处的猎物,利落的放出一箭! 这一箭必然是百发百中,就在群臣还没来得及拍手叫好前的电光火石间,一道更快的箭自一侧袭来,抢在了君薇那支箭前面,率先射杀猎物,那猎物应声而倒,君薇的箭则堪堪从倒下的猎物上方飞过,直直的钉入后面的一颗树上。 片刻的沉寂后,不知是谁喊出一声“好”!顿时,击掌叫好声如雷鸣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后来那一件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骑于白马之上,手中同样握着一把长弓,背脊挺直,俊朗无双的容颜上,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与活力,他毫不遮掩的看着不远处的红衣少女,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两人前面,是葱郁的林子,二人就着一段短短的距离相望,有微风拂过,衣袂翻飞。有人曾惊叹,天造地设,大致如此了!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以为,二公主最终会招赵子然为驸马,可谁也想不到,真的到了最后,曾经那对被人看好的佳偶,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君薇换上了多年来她一直钟爱的那套红色骑马装,轻夹马肚,在林子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她也不回头,只是微微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常常吐出来。 “我总以为,换上一样的衣裳,去到差不多的地方,就能找到从前的感觉,呵呵,真是可笑。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身边的一切都在改变,除了你。子然,有你真好……”她看着前方的葱郁翠绿,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女儿家娇羞和感慨。 “公主。”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君薇背脊一僵,猛地调转方向,那张容色倾城的脸上,瞬间只剩下苍白与愤怒:“怎么会是你!?不是告诉过你平日里不要出来吗!?” 来人一身黑色斗篷,看不清面貌,他只是默了默,然后将白日里君娆闹了金晚玉掴掌赵子然的事情说了出来。君薇是背对着那男子的,听完男子的话,她沉默了许久,脸上的怒色渐渐消退,唯有握着那缰绳的手渐渐紧握,似乎再一用力,那修剪精美蔻丹指甲就会咔的一声断掉。 “他人在哪里?”听完男子的话,君薇冷冷的问了一句。 “三公主在气头上……驸……赵大人让小人传话,他……不便过来了。”男子的声音沙哑,似乎刻意的掩小声音。 如果他敢越过她与她面对面,他就会看到那个为人称颂的二公主,眼中闪过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有心痛……有狠厉。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让别人发现你!”她说完,径自夹了夹马肚子,一个人朝林子深处走了。黑衣男人怔怔的看了她很久,最后,还是抬手掩了掩斗篷的帽子,骑着马朝林子的另一个方向离开。 与此同时,在一张石桌旁呆坐了近半个时辰的赵子然终于回过神来。不远处的屋子里,砸东西骂人的声音还未停歇,有刚刚进去的婢女哭着跑出来,急急地走到赵子然身边,泣不成声:“驸马,公主她……她不肯进食,驸马你要不要去和公主……” “随她去吧。”赵子然打断了婢女的话,也不理会婢女要如何看他。他能怎么理会呢?这里里里外外,有多少君薇安插的眼线,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又是一个花瓶打碎的声音,赵子然忽然觉得,他好累,身心俱疲。 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君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八年前,他是在二公主宫外的宅子里醒过来。君薇喜欢出宫游历,处处都有宅子,自他醒过来到顺利下地,她几乎日日守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他不是没有听过君薇的诸多赞美。年少的她,并未像许多良家子弟般对二公主趋之若鹜,相反的,母亲曾告诉他,身为臣子,要有臣子本分。母亲在朝中身居要位,他便是母亲的希望,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恪守本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结交,不妄言,一切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 在他完美规划的人生当中,只有两个特例人物曾让他一度无视自己为自己定下的原则。 第一个,是金晚玉。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孩子。或者说,他从没有在那个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中见过金晚玉那样的人。你说她不知礼数,她却对那些繁琐的礼仪信手拈来,你说她粗俗,她却能给你一种意料之外的清新脱俗。也许是因为年龄尚小,阅历不够,他有限的人生经历中,从未出现过金晚玉那样的人。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会因为这个女孩子,做出自己从未想过能做出来的事情。 吊公主,逗先生,醉酒对骂,摸鱼打鸟,那加起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原则,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精神出走。那是他人生中最疯狂的时候。哪怕他每每都是先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没三两下,他的坚持就会被金晚玉几句戏言击垮。她生辰那一日,若不是与君蕴一起去为她过生日,他也不会受伤,也许……就不会和君薇有牵绊。 只因为这一次受伤,他开始明白,赵金两家势必无法化干戈为玉帛。可他没料到的是,与金晚玉划清界限的同时,也是他与君薇牵扯不清的开始。 他想,他大概是第一个被二公主那样温柔照顾的男人。她明明高高在上,为人称颂,却能纡尊降贵为他一个臣子之子换药熬药喂药。人前,她是精明睿智的公主,是被所有人看做未来储君的人,可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悉心照顾一个男人的女人。 他想,那大概就是心动了。他受了伤,君蕴因为慌乱,所以找到了君薇,君薇带着大队人马到山中去救他,之后的养伤期间,她更是找到了九灵断续膏为他治疗伤处。他知道九灵断续膏有多难找,所以更为她那份用心而感动。 他是臣子,他一辈子都会效忠这个国家。而君薇,就是大周未来最至高无上的人,他要走的这条路,只要抬起头,见到的,就是她。 如果说,因为金晚玉,他曾经丢掉了很多自己的原则。那么,在养伤的那一段时间中,他为了君薇,将自己的原则一样一样的重新捡回来,整理清楚,彻彻底底的与自己融合,并且告诉自己,就为这个救他一命的女子,他这一辈子,眼中都只会看到她。 倘若一切都这样单纯的走下去,该有多好。 赵子然有些痛苦的抱住头,自从他知道,真正救了他一命的,是金晚玉,那九灵断续膏,也是金晚玉拖君蕴给他的,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君薇,你是否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我可以理解你是因为爱我,所以才骗我是你救了我,可是我越来越不懂,如果你爱我,你要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娶君娆?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劝我与君娆好好相处,甚至是……同房? 我越来越不懂,究竟是因为你爱我,还是因为你确定我不会离开你? 我可以告诉自己,就算是为了救命之恩,我也会娶了君娆。可是现在呢……君薇,你要让我用什么再来支撑自己的想法? 赵子然只觉得浑身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以后。就这样漫无目的的一步一步,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围场边。 不远处有三个人,赵子然回过神来时,身子已经躲到了一颗大树后。那三个人他都认识。是金家的三公子,四公主,还有秦舜。 话分两头。这一边,秦舜拿着新做好的马鞍,看了看金华牵来的一匹枣红小马,顺手将马鞍放了上去。 那马鞍是临时特制的,能让两个人都很舒服的坐好。这是秦舜亲手设计出来的,坐在上头溜溜马是十分舒服的,且只适合坐在马上慢慢悠悠的遛弯儿,并不适合策马狂奔。金华很鄙视这个设计:“中看不中用!拿来赛马我还怕颠下来呢!” 君蕴瞪了他一眼,金华委委屈屈的噤声。 秦舜丝毫不介意他的鄙视,一边试着马鞍的摆放,一边对君蕴说:“帮我记一下,明日还要将这缰绳也缠一层,免得磨手。 君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从身后摸出个小本子,认真的记下来,随后又记下了些其他的注意事项,最后,她都不得不赞叹:“妹婿,你真是越来越会疼妻子了!”她说着,还不满的瞪了瞪在一边用一根狗一把草逗马的金华。 金华浑然不觉,还在逗马。秦舜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问君蕴:“除了受伤那一次,她当真没有再骑过马?” 君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点点头。秦舜并不打算放过:“还有什么没说的,都告诉我。” 均匀很纠结:“你这是何必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玉儿现在也不想触及以前的事情,你就和她一起当做不知道吧!” 秦舜并未作罢,而是转过头,淡淡道:“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君蕴沉默了好久,终于缓缓道:“八年前她救了赵子然,还把自己那份九灵断续膏分了一部分给赵子然,托我转交过去。那时候她还躺着,由师父治伤,她没有全好,直说是因为伤的太重了,所以没办法,能活着已经是福大了,可是我知道,如……如果不是因为她分了九灵断续膏,导致药量减少,药性不足……她……她说不定是可以痊愈的。” 秦舜的手还放在马鞍上,催促道:“继续。” 君蕴舒了一口气,索性都说了出来:“那时候,赵子然也在二皇姐的府里躺着,皇姐照看的紧,所以我的药也只能通过她拿了进去。赵子然本就是男子,底子也比玉儿好,他只用了三个月就痊愈了。可是玉儿,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下地。她本想恢复之后就立刻回到国子监。可是后来……总之她离开了。没有再回去。” 君蕴望向了一边的围场,目光却像是看到了很远,她说:“玉儿从没因为再不能骑射而难过过,连我都差点以为,她巴不得可以逃掉这些必修课。可是五六年前,也有一次狩猎。我还记得,那一日,二皇姐和赵子然一同骑着马,似乎是在比试。全场惊艳之时,玉儿就一个人站在最角落的地方,呆呆的看着围场中最显眼的两个人。” “之后,她一个跑掉了,我追到围场后面的一块荒林时,看到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长弓,可是她拉不开。大周的女子都在马上骑射展现英姿。可是她做不到了。然后,她狠狠扔了弓,一个人蹲在那里哭。”那是君蕴第一次见到金晚玉伤心欲绝的样子,可那时候的君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君蕴收起了那副玩笑嘴脸,认真的看着秦舜:“所以我想说的是,你这么细心的为她准备这些,也许……她并不想。难道她要一辈子借着你的手来骑马,用你的手射猎?秦舜,没有了的就是没有了,你这样……” “如果她真的想,我不介意带着她骑马射猎,最好就是一辈子。”秦舜打断她的话,淡淡看她一眼,抬手拿过她手里记载了许多事项的小本子,提着马鞍又去进行第无数次修改。没多久,金华也拉着君蕴去挑马。 待围场边没有人了,赵子然才缓缓地走出来。 他垂着眼,没有表情。最后,他沉默着从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而在另一个角落,刚刚已经离开的秦舜不知从哪里又绕了出来,他隔着远远地距离,冷冷的看赵子然一眼,这才抱着他设计的马鞍离开。 第68章 刘熙宁惊爆喜讯 天色渐渐暗下来。檀林别苑里里外外都是灯火通明,守卫森严。领头的太监领了上膳的宫婢门自膳房中依次而出,一路上还不忘嘱咐:“都走着点儿心,待会儿谁给我出乱子,我就让谁吃板子!” 身后传来阵阵弱弱的回答,那脚步声越发紧凑一致。 假山处忽然传出一个人来,太监瞧见了,立即停下来,长长的队伍也一并停了下来,他满脸堆笑上前行礼:“奴才参见二公主殿下。” 君薇亲自扶起了他,语态不可谓不尊重:“王公公何必多礼。公公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母后近几日身体欠佳,公公可就辛苦了。” 王忠祥吓得连连摆手:“二公主这话从何说起,真是折煞老奴了!能伺候陛下,是老奴祖上积德,何来担得起辛苦二字。” 夜色有些昏暗,借着路边的灯火,君薇的目光扫了扫那长长队伍的末端,见到黑影闪过,她的眸子中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撩衣摆,让开了道路:“母后近几日食欲不佳,难得此行能够休养一阵子,这膳食想必是公公精挑细选的,还是赶紧送了过去,免得误了时辰。” 王忠祥垂首称是,拜别了君薇,又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走了。君薇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人都走远了,方才面无表情的朝前走,到了一处假山拐角,神不知鬼不觉拐了进去。 里面,一身黑色斗篷的男人恭敬的站在那里,一旁,倒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宫女,那男子手里端着的,正是一份膳食,见到君薇进来,立即回复:“公主请放心,人已经安排进去了。” 君薇看了看地上的人,还颇有兴致的伸脚踢了踢:“切记,要做到不留痕迹。等那个宫女出来以后,和她一起处理掉。” “是。”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将那娇小的宫女拢入了自己的黑色斗篷中,趁着暗沉的夜色消失无踪。君薇站了一会,这才缓缓走出假山,轻轻道了声:“出来吧。” 赵子然沉默片刻,还是从隐蔽处走了出来,站在君薇身边,君薇忽的转过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轻声哭泣。赵子然面沉如水,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看了看四下,的确是没有人了,这才抱着她重新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怎么哭了。”他的声音沉沉的,如同往常一样。君薇抽泣着,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压抑着声音:“我应该开心对不对?子然,我只有你了。” 赵子然依然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却不在拍她的背,而是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的抱住:“为什么会不开心呢?你部署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君薇将他抱得更紧:“是啊……怎么会不开心呢。子然,你明白吗?” 赵子然看了看怀里的人,忽然说道:“阿薇。我带你走好不好?放下这里所有的一切,我们隐居山林,过完这一生。我心中一直有你,过去,现在,将来,我都只爱你一人。我保证,我会拼尽全力让你幸福,好不好?” 怀中的人忽然一僵,君薇推开他,带着些警惕的打量他的神色。可看着他有些黯然伤神的模样,心中渐渐放松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脸,苦笑一下:“子然。这么多年,我只信你一人,所以,那些丧气话,我也只能发泄一般的告诉你。可是,哪能就这么放弃呢?子然,你……你会离开我吗?” 赵子然今日有些反常。往常,他也会有倦怠的时候,可那时候,他眼中的情绪,都是对她的心疼,而不像今天这样,沉冷的陌生。 她试探的叫了一声:“子然?” 赵子然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嫉妒宠溺:“我怎么会离开你?我只是想着,终于可以回到你身边,和你一生一世,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君薇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分辨出这情谊的真假,可是想着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君薇第一次,第一次不想去猜忌他。她没有说谎,她是信他的,如果连他也不能再相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信谁。 君薇笑着重新拥住他:“怎么不是真的?子然,这是真的!很快,很快我就会回到你身边!我们再没有别的阻碍!”她放开他,缓缓闭上眼睛,一双娇唇凑了上去。 赵子然伸手捧住她的脸,深深一吻。 昏暗的夜色中,那隐蔽的角落,有女子的娇喘声传来。 狩猎明日才开始,是以晚膳也只是膳房做好后送到各个地方。晚膳以后,刘熙宁依约前来。药是昨晚上的,三日一上药,五日一施针,可是刘熙宁依旧前来探脉。 不知是不是路途颠簸,金晚玉早上没有吃东西,晚上却吃得奇多,才吃晚饭,人已经胀瘫了。刘熙宁来的时候,秦舜正皱着眉将她整个人夹在腋下,厉声呵斥:“都给我吐出来!否则你晚上睡不着我可不管!” 可怜的金家小姐被夫君几乎倒提过来——催吐。 刘熙宁心中一惊,几步上前把人捞了过来,看着金晚玉满脸通红,面前的盆里已经吐了些东西,不动声色的为她把了把脉,有些责备的问道:“秦大人平常也是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为小姐消食?” 小菊闻言,赶紧上来解释:“刘大人您误会了。我们姑爷是为了小姐好!” 刘熙宁皱眉,听着小丫鬟解释。原来,金晚玉一早上的食欲都不好,来了之后被闹了一场,紧接着就困了,谁料睡完了起来,一顿山吃海喝,拦都拦不下来!结果一不留神,吃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舜想带她走走,她便跟块膏药似的粘着人不肯走,秦舜给她开了些消食的药,她居然嫌难喝,偷偷喂了房中的那株兰花。秦舜的医术也许并不高超,可是在药理方面,他从小熟悉各类药草,光是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药,那一盆子味道独特的兰花当即被拎了出来,金晚玉无所遁形,开始耍无赖,发脾气,可她还是吃多了,一边耍无赖发脾气的同时,一边哼哼唧唧。 秦舜忍无可忍,只能采用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恰好刘熙宁上门,目睹这一出。 看着可怜兮兮的金家小姐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嗝儿,刘熙宁有些哭笑不得——女人果然麻烦。可是……这个男人会不会太迟钝了一些?不是说他医术高超吗?即便只精通药理,对把脉施针没什么研究,可是他连望闻问切都不会?还是他连常识都不知道? 刘熙宁还是不动声色的请金晚玉坐下了,伸手为她探脉。秦舜和小菊一左一右挨着她,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接着吐一般,刘熙宁像看两个白痴一样看了看这两个人。 金晚玉手臂还缠着绷带,一一回答了刘熙宁的问题。这几日,她的双手虽使不了力,可是敷着药的时候,她的手有感觉。有时候是觉得骨头疼,有时候是觉得抽筋一般,只是感觉并不强烈,所以她没有声张,只是在刘熙宁问的时候才答。 秦舜很不满:“为何不告诉我?” 刘熙宁瞥他一眼:“秦大人平日都不为夫人把把脉?” 秦舜一脸正色,心却有些虚:“那是自然!”不过最近似乎没怎么把过了。自从她开始治手,他每日更多的是研究九灵断续膏这种灵药,加之最近她实在能闹腾,他觉得她生龙活虎,大致是没什么问题了。 刘熙宁挑眉看了看秦舜,淡定的从药箱中拿出纸笔,行云流水的在脉象情况下写了八个字: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然后又开了些药方。 末了,他将药方递给秦舜,调侃道:“秦大人对有些脉象似乎不是很熟悉,不知道对有些药方会不会也闻所未闻。” 秦舜皱着眉接过药方,细细一看,那脉象……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有这种脉象的介绍,而这药方——然后,秦大人渐渐不淡定了。 小菊第一次看这自家姑爷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一连绊倒两只凳子,似乎是想去翻找些什么,然后发现这里不是自己家,那些他还没来得及读透的医理书籍也没有带来,然后懊恼的捶桌! 金晚玉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有些不正常的秦舜,她有些好奇刘熙宁写了些什么。也很希望刘熙宁给秦舜把把脉,看看他是不是有些失心疯。 很快,不正常的秦舜瞬间正常了,他冲回金晚玉身边,小心翼翼的为她把脉,可是他还是不敢确定,有些疑惑的望着刘熙宁。刘熙宁无奈的摇摇头:“出去了可千万别告诉旁人你我是同僚。” 他望向金晚玉:“恭喜金小姐,是喜脉。” 是喜脉……喜脉!金晚玉有些愣了,连小菊都呆住了。刘熙宁将秦舜手中的药方拿了过来,交给了小菊。 小菊不敢相信似的,努力揉了揉眼睛,片刻之后,整个房间爆出了疯狂的欢笑声。小菊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疯狂姿态一路疯癫出了房门。 刘熙宁有些无奈——相府的人都是这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实这个脉象他一早已经把了出来,只是她怀孕时间应当没有多久,若不是他技术精湛,一般人把不出来。他不说出来,倒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以为秦舜应当已经把了出来,比较低调而已。 可他不知道的是,秦舜精通药理,是因为他从小被逼着认毒食毒。他知道哪些药可炼毒,那些草药可解毒,久而久之,药理也就精通了,可是,他终究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夫,不说他完全不懂,可有些,他真的不知道。比如……他从没有把过喜脉。 所以,看着秦舜那么粗暴的为金晚玉催吐,刘熙宁忽然觉得,自己在医学界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悲凉。 第6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金苑带着一大家子匆匆赶过来时,秦舜已经如同护崽一样把金晚玉护在怀里。他此刻只要一想到刚才自己那样粗暴的催吐方式,就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金苑冲进来,一看到自己女儿,声音都有些颤:“阿舜!快快……你抱得太紧了!松开些!” 一语惊醒,秦舜仿佛已经失了神智,立马松开了她,还紧张的上下打量她:“把你弄疼了吗?” 金晚玉从得知有孕后到现在,都有些失神。她来不及回答秦舜,而是有些无措的望向刘熙宁。刘熙宁仿佛直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似的,垂了垂眼,轻轻摇头,只是这个动作做得不太隐蔽,有心人要看见,并不困难。 金晚玉拢了拢心神,冲着秦舜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君蕴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跶出来,跳到金晚玉面前,看稀奇一样看着她瘪瘪的肚子:“玉儿,你真的有孕了!嗷嗷嗷!我的小外甥小外甥女!” 金华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也跑过来,暧昧的看着君蕴。可是君蕴此刻完全感受不到自家夫君那暧昧火热且迫切的眼神,只是一个劲绕在金晚玉身边,问着她怀孕是个什么感觉。 三位爹爹似乎也是震惊到了。一听到这个消息,赶来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一个个都兴奋不已。金苑收回了落在刘熙宁身上的目光,忽然道:“好了,玉儿现在需要休息。你们都回房吧,这是喜事,可也不好太闹。你们先出去,我跟玉儿说些话。” 金苑发话,大家自然不会忤逆。秦舜显然还沉浸在惊喜之中没有回过身来,被金二金三一人一边架了出去,君蕴偷偷跟金晚玉比了个等会再来的口型,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刘熙宁自然也是要离开,只是离开时,金苑一道利落的目光让他微微一怔,他拱手一拜,退了出去。 等人都退了出去,金苑才缓缓走到金晚玉身边坐下,目光有些沉重的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你大哥已经收到你的修书,他已经将你大嫂安置好。至于你说的身上有刺青的人,你大哥很肯定,军中并无此人。” 被母亲揭穿,金晚玉一点也不惊讶。母亲何等人物,她本就没有打算在母亲眼皮子低下做这件事情。她只是听闻陛下身体抱恙还要来檀林别苑,更是将护卫一事交给了母亲呢来安排的时候起,心中就留了个心。 金晚玉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抬起头,目光坚定:“母亲,这件事情迟早会来。君薇狼子野心,金家不肯为她所用,迟早都会被她铲除,一旦她得势,她必定是先抓住我们的把柄,再借机铲除我们!” 金苑笑了:“玉儿,事情未必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先前你有手伤在身,我本就不是十分愿意让你插手这些事情,如今你有身孕,更是不能胡来。你放心,母亲自有打算。君薇再大的胆子,也不会这么急于对陛下下手。她手中的兵权尚未抓牢,陛下虽盛年已过,可余威尚在,不要说是君薇,即便是先皇,也未必有陛下那份谋略。还有,刘熙宁这个人,你莫要太过相信。他背景复杂,即便曾近与我们有恩,也未必就是真心,你无须再过多接触,那些传话更是容易落人口实。先前你做的,我既往不咎,只是如今,你安心来养胎,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 “可是我……”金晚玉不甘心,还要开口,却被金苑一声打断,金苑神情肃穆的叮嘱:“你若是再任性妄为,为娘只能将你禁足。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先想到你腹中的孩子!” 金晚玉的不满因为金苑的最后一句话,再也宣泄不出来。 刘熙宁挎着自己的药箱,刚刚走出一段距离,便被人拦了下来,刘熙宁淡定的很,看着来人,笑了笑:“赵大人。” 赵子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的药箱,淡淡道:“听闻陛下近日身体抱恙。陛下向来信任刘太医,倒不知陛下如今身体如何了。” 一提到这里,刘熙宁忽然就笑不出来了,甚至露出了几分沉痛的神色:“下官无能,实在诊断不出陛下因何抱恙,如今看来,只能是因为日夜操劳,所以积劳成疾。赵大人时时挂念陛下安危,实在是国之栋梁。” 赵子然看了看脸色沉沉的刘熙宁,点点头,与之告辞。 金苑离开以后,秦舜就进了房间,顺手关了门。君蕴和金华在外面很不满的拍门,最后还是被金苑一眼瞪回了自己的小窝。 秦舜这下知道轻重了,小心翼翼的将人搂在怀里,紧张之情显而易见,先前还夹着人催吐,现在连摸一摸小腹都怕震了孩子。金晚玉看着觉得好笑,自发的把小腹凑了过去:“来,摸摸。” 身边的人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伸手去触碰,而是小心地,小心地抱住了她,弯下身去,将耳朵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小腹处。金晚玉很想嘲笑他这个姿势,正欲开口,忽然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大腿上。一滴一滴,液体沁过了单薄的纱裙,浸上她的肌肤。 然后,她听到一个沉沉的声音:“玉儿,你记好,你现在有了我们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将孩子放在第一位。” 金晚玉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她也不动,两人就保持了这个姿势,仿佛谁看到谁的眼,那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如果……如果是到了你和孩子,我必须只能选其一……” “放弃我。”秦舜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继而强调:“玉儿,你只能放弃我。如果不顾这个孩子,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如果不顾这个孩子,就一定不会原谅你。金晚玉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她忽然抬腿将身上的人踢开,恨恨道:“你为什么又要这样?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你不是说我会保护你吗!?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当初是要走,现在是要我放弃你,秦舜,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为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这样断定我就不行?你也是,母亲也是,难道这种时候,我们不是更应该在一起吗?你不要我,也不要这个孩子了是吗?你准备舍生成仁是嘛?你以为把罪名都拦在自己身上,金家就可以避过一个窝藏敌国逃犯的罪名吗!?” 秦舜不再说话,只是沉默。 金晚玉偏过头,任眼泪疯涌而下,她深吸一口气:“其实你根本就是从来都不相信我。秦舜,你只信自己!你从来不肯相信别人!你只知道一厢情愿的用自己的想法为别人着想,你一直是这样,你还告诉我你会改,你根本是在骗我!一旦发生事情,你先想到的不是和我一起面对,而是一个人揽下,或者逃避,秦舜,我看错你了……” 后面的声音被人吞了下去,秦舜不敢碰到她的身子,只好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下去。金晚玉情绪波动有些大,双手动不了,她就死命的凑上去吻他,两人都有些疯狂,忽的,秦舜只觉得身前的人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要栽了下去,他终于拦腰将她抱住,大步走到床榻边将她放好。 金晚玉似乎是因为情绪过度起伏动了胎气,这也是她怀有身孕以来第一次动胎气,秦舜将她抱上床的时候,她还有些晕乎,可嘴里还在骂着他:“你看,连孩子都生你的气了!” 秦舜握住她的手,靠着她侧卧着,低头亲吻她的脸,紧张的安慰:“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玉儿,你好好休息,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好吗?” 金晚玉狠狠地看他,恨不得捏他的脸。就在这时,握着她的手的秦舜忽然呆住了,目光渐渐地落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上。 雪白的绷带从手肘处一直缠到了手掌的虎口处,系着一个结,从绷带中露出的五根手指自然的蜷曲着,而除拇指以外的其他四根手指,正一下一下的动着,幅度很小,可是真的动了! 秦舜脸上的伤痛顿时转为了欣喜,金晚玉也看到了,太久没有用这双手,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在秦舜的狂喜之下,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点一点的,她真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可以微微动弹了! “阿舜……”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可秦舜似乎比她还激动,握着她的手,不断的问她还有什么别的感觉。 金晚玉原本还将注意力放在手上,听着秦舜的话,她忽然就不说话了,而是抿着唇,死死地看着他。 秦舜看着她,两人就这样良久的对视。对视之后,总有一方要服软认输。 半晌,秦舜轻叹一声,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抚她的鬓发,声音沉而稳:“好了,我在,我会一直在。除非你赶我走,除非我死。” 金晚玉顿时又泪眼汪汪的了,秦舜不太晓得孕妇的情绪就是这么容易被挑起来,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她现在有身孕,自然是应该开开心心的,他一时间急了,各种好话各种毒誓都说出来了,直到把哭着的人说笑了,这才算了事。 而这一夜,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70章 君薇狠心下毒手 金晚玉怀有身孕的事情并未被隐瞒,第二日,不少朝中大臣们纷纷向金苑道贺。也因此,众人对金晚玉的缺席并未感到有何不妥,就连休养多日的女帝都特地嘱咐金苑,要好好照看着她的千金。 金苑含笑称是,抬手瞧见对面的赵月华神色有些黯然,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笑着。女帝高坐于首位,不多时,王公贵族们都骑着马抵达了围场,当中,又以二公主君薇和三公主君娆更为夺目。君薇那一身红色骑装,一如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 君娆今日着了一身蓝色的骑马装,娇娆的身姿包裹着,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媚态。不知怎的,君娆今日似乎十分的开心,在马上都片刻不得停歇。 昨日三公主大怒闹出的那些响动,已经随着留言和金晚玉有孕的消息一并传遍了整个别苑,可是今日看着三公主兴高采烈,三驸马身侧相随,俨然一副恩爱模样,昨日那番闹腾,大家即便晓得昨天的事情,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大群太监们捉来了一只饲养着的猎物,一大群人将这些猎物驱赶如林。王忠祥一甩拂尘,高声宣布狩猎开始! 君娆当即一声大喝,打马而去。紧接着,大队的人马都冲进了树林之中。 而另一头,金晚玉总算是睡饱了。缓缓地睁开眼,秦舜已经在床头坐了不知道多久。以前燃着的香可以驱蚊,但毕竟含些药性。所以他燃了刘熙宁送来的熏香,据说是对身体无害的。 金晚玉歪歪脑袋,笑眯眯的看着秦舜,秦舜见人醒了,便放下扇子,拿来衣裳为她更衣。 这些活计从她受伤那会开始已经做的十分顺手了。如今,他为她穿衣梳洗,简直比为自己做的还要利索。为她梳头发时,金晚玉懒懒的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阿舜,日前我修书给了大哥,让他将大嫂安顿好。你放心,大嫂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她不知是在安慰秦舜,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秦舜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大哥对青儿一片真心,我没什么好担心的。玉儿对我呵护备至,我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金晚玉用下巴抵了抵他的肩窝:“对,虽然我们现在的确是被动了些,可是,她不出手,我们就没办法抓到她的小辫子。君薇这个人,做事太谨慎了。阿舜,我会让你陪着我,直到孩子出生,长大,到他娶媳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哐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来,小菊被扔到了地上,为首的是女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忠祥。他几步上前,细细的声儿硬是被压出几分粗噶:“二公主有令,传秦太医与金小姐去前头问话!” 二公主旨令?问话?难不成真的已经当自己坐上了那个位子?金晚玉与秦舜对视一眼,秦舜报以一笑,牵住了她的手。金晚玉忽然就有了底气,由秦舜搀扶着下床,对着王忠祥道:“劳烦公公带路。” 金晚玉知道君薇会下手,也害怕女帝的态度。 君薇几乎是毫无争议的储君人选。可是就是这样没有争议的人选,却要选择最血腥的方式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君薇上位,要除去金家,金晚玉害怕女帝会默许。毕竟古往今来,帝王家手足相残都已经不是新鲜事,但凡涉及到皇位继承,当中的残忍,无人能想象。 然而,那些记载在史书中的故事毕竟只是纸上之言,带着些残忍的事情真正的发生在眼前时,金晚玉还是不由得心中一震!她远想不到,问题比她想象的要困难的多! 君娆死了。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盖在她身上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部分,她当即就有些作呕。而在君娆的尸体边,刘熙宁正在检验着尸体。 百官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赵月华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看不出神情,金苑与之相对,却是在闭目养神,似乎这里的凌乱与她分毫干系都没有。 君薇一袭红衣,立于高出,居高临下的扫了扫金家的人,厉声道:“金苑,母后对你信任有加,方才将重任交予你,然则围场之中,竟有人前来行刺!惊扰圣驾,令母后旧病复发,更是连累我皇妹枉送性命!金苑,你还有何话说!” 金苑这时睁开了眼,缓缓站起身,拾级而下:“令陛下受惊,是老臣失职,老臣甘愿领罪受罚。” “君薇!”金晚玉忽的激动起来,作势就要冲上去的样子,秦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可是金晚玉看着地上君娆的尸体,红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一直检验尸体的刘熙宁再爆惊天大事——经检验,三公主所骑马匹被射入了毒针,药性为慢性,是在马奔跑以后加速了毒性扩散,使马癫狂,而三公主,则有吸入了噬魂香的迹象。 噬魂香的名字一出来,不少朝中武将皆倒吸一口冷气——当年大周阀梁,梁国曾以毒攻,用的,就是令士兵神智混乱的噬魂香。而后若不是有位工匠做出了防毒的面罩,只怕大周士兵的伤亡会更加惨重! 刘熙宁面不改色的将这些事情说出以后,下面传来一阵阵的讨论声。君薇目光凌厉的看着金晚玉和秦舜,朗声质问:“金晚玉,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请你们二人前来?” 金晚玉此刻莫名的有些激动,秦舜这才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他凑到她身边微微一嗅,立即蹙眉。刘熙宁送来的熏香,他不是没有检查过,不可能有毒,可是现在他搬出了噬魂香,秦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君薇看着金晚玉,眼中闪过笑意,可神色却是焦急又惊讶:“刘太医!你来看看金小姐的样子!是否与方才我皇妹的行为有些相像!” 秦舜心中一紧,看着怀中激动地人,目光投向上面的人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阴寒!刘熙宁领命走下来,伸手就要去为金晚玉探脉。可金晚玉忽然激动起来,高喊:“君薇你这个蛇蝎毒妇!你连自己亲妹妹都杀!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放肆!”君薇怒喝一声,秦舜也在同时翻出了掌中的毒针逼退身边要靠近的人。 “秦舜,你不许刘太医为金小姐把脉,是因为你心虚是不是?听好,你若再不放开,便代表毒是你下的!”君薇咄咄逼人,眼中有嗜血的阴寒。 “公主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妄言的好!”一直不语的金苑忽然发话,冷冷的驳斥这君薇。君薇只是冷冷一笑:“咦,看来,丞相似乎是被隐瞒了一些事情。真不巧,本宫日前接到密报,梁国覆灭后,有两个敌国奸细逃出了大周围剿,生还至今。而这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丞相你的好女婿,金小姐的好夫君,我大周的太医署令,秦舜!来人!把秦舜拿下,检查他腰后是否有梁国的图腾!刘太医,去为金小姐诊治!” 金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欲上前进言,却被金苑拦了下来,金华和君蕴更是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摸不着头脑,只能在一边忐忑着。实在太奇怪了,怎么好像一夜之间,矛头就指向了金家? “放开我!放开我!”金晚玉忽然叫了起来,刘熙宁朝一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便上前来几个人,将她按住秦舜几欲反抗,却被忽然出现的赵子然制服。 秦舜因为金晚玉的叫喊,已经乱了心神,那一边,刘熙宁已经利落下针,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女人,后一刻就昏睡过去。 就在秦舜要上前杀了这些人以前,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金苑的目光。意外的,金苑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就在文武百官还没有从这些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位高权重的金相已经被二公主扣下护驾不力,窝藏敌国嫌犯两大罪名,令其禁足与丞相府。而金四小姐那位新进门的夫君,竟然是梁国的奸细!金家老大金吕手握兵马大权,若是和通敌叛国的罪名联系起来,只怕这金家上上下下都逃不了一死! 金苑自始至终都淡定如初,拦着自己急躁不安的儿子,命君蕴和金华将金晚玉抱回来。君薇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经刘熙宁检验,金晚玉的确是吸入了噬魂香,噬魂香往往不是吸入后发作,而是吸入后,神经受到外界事物刺激才会发作,好比沙场作战的士兵看到敌军的时候会激动不已,金晚玉则是在看到了君娆的尸体之后情绪上有了波动,这才使药性发作。 君娆和金晚玉同时中了噬魂香,导致情绪失常,而噬魂香是梁国皇族才会有的东西,一旦秦舜被落实为敌国奸细,君薇要弄死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围场之外,赵子然死死钳制着秦舜。百官纷纷低头下跪。自始至终,赵月华都不发一言的坐着,金苑则是淡定无比的站着,身后的儿女们都被她一一拦下。 烈日炎炎之下,有清风拂来,带动了大片树木的枝叶摇晃,飒飒的响着。君薇舒展了一口气,仿佛那枝叶摇晃的声音,是胜利的号角。只差一步,她只差一步,就能顺利的达到目的! 君薇看了赵子然一眼。赵子然立即叫来两个侍卫,秦舜的反抗也在金苑的那一眼之后化作顺从,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目光阴冷。 赵子然淡淡的看秦舜一眼,说了句:“得罪了。”然后带着秦舜去一旁检查,可是意想不到的是,当赵子然检查完来复命,秦舜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梁国的皇族印记! “不可能!”君薇厉声驳斥:“你可检查清楚了!?” 赵子然垂眼:“是,微臣已经检查清楚。” 君薇藏在宽大袖筒中的手不禁紧握,她不由得望向一直老神在在的金苑——老狐狸,你以为这样,我就真的拿你没办法?! “即便如此,丞相护驾失职,秦太医虽没有梁国印记,可金小姐身中噬魂香乃是事实,且我皇妹之死不能就这样算了!来人!将秦舜打入天牢,此事由大理寺查办。另将金苑革职,禁足于相府,直至圣上康复以前,相府中人,不得随意出入!” 君薇一声令下,围场之中顿时一片缄默。 第71章 刘熙宁明暗不定 白茫茫的烟波江上,金晚玉缓缓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置身一条小舟之上。孤舟飘荡在江面之上,悠然晃荡。忽的,身后传来了女子低低的哭泣声,金晚玉心中一紧,缓缓转过身,忽的印入眼中的,是一具盖了白布的女尸!那女尸眼珠崩裂,满面血污,却仍然有女子的哭泣声。 金晚玉猛一睁眼,周身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有人围了上来,在她的身边问着她的状况。金晚玉渐渐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她偏过头一扫床边的人,脱口而出:“阿舜呢?” 离她最近的君蕴脸色一黯,将她扶了起来:“玉儿,你放心吧,秦舜身上没有梁国的印记,君薇没有证据。” 金华已经咬牙切齿:“刘熙宁这个混蛋,真是错信他了!他敢把噬魂香偷转给你,我一定要扭掉他的脑袋!” 金晚玉闻言,没有说话,目光一移,落在了坐在一旁的金苑的身上。 她是昏迷着被带回相府的。据说狩猎当天早晨,众人是在号令下来之后冲进林中。不知为什么,君娆忽然就兴奋起来,她的那匹马也跟着横冲直撞,与此同时,四个黑衣人身影极快的冲了出来要行刺女帝。 危急时刻,赵子然挺身护驾,一举拿下了黑衣刺客。可是刺客训练有素,立即服毒自杀。陛下惊魂未定,与此同时,传来了三公主摔马身亡的消息。女帝一时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君薇早有准备,假模假样的道出了君娆死因可疑,君娆身边的宫女早就一个个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道出了昨日公主就已经与金家小姐闹了不愉快,一整日都是性情暴躁,今日君娆这样摔马,君薇便以询问为由,将他们请了去。 金晚玉见到君娆的尸体,加之她怀有身孕,必然性情激动,如此,君薇便可顺势将她的状态与君娆相比,就为了引出噬魂香。有了噬魂香,自然就容易引出梁国奸细的问题。只是她没有想到,早在金晚玉在三处地方发现了那个梁国印记后,秦舜已经将自己的那个生生剜了去,用了假皮做掩饰,即便假皮被揭,那也不过是一个疤痕,做不的证据。 秦舜身上没有印记,可是君薇死咬着噬魂香,还是将他收了监,扬言要彻查此事。 金晚玉知道,只要君薇不愿意放过他们,秦舜的事情迟早都会被她捅了出来。原来,她一直都会担心,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以后,她反而冷静下来了。 “我要出府一趟!”金晚玉沉默半刻,忽然道。 君蕴惊呼着反对:“出府!?玉儿,我们已经被禁足了,别说你了,就是我想借着回宫看一看母后,都被拦了下来。玉儿,皇姐已经疯了!她真的疯了,现在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我们出不去的!” 君薇的势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的?金晚玉有些不解,疑惑的望着母亲。可金苑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仿佛禁足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悠悠的喝着茶。金晚玉定定的看了自己那被整个大周都看做神一般的母亲,心中渐渐定下来,目光则是更加坚定:“我要出府!若是不能出府,你们替我引一个人进来,拿我肚子里的孩子随意找个由头,府里没个大夫,请人来为我诊治。” 金殊皱眉:“你要请谁?” 金晚玉定定答道:“刘熙宁。” 皇宫之中,一片肃穆。君薇锦衣华服,端着一只茶杯坐在龙床边上,赵子然一身玄色锦袍,立于她的身侧。龙床的帘子被放下,刘熙宁隔着帘子为女帝号脉。 君薇放下茶杯,悠悠道:“不知母后身体如何?” 刘熙宁收回手,向君薇拱手道:“回二公主,陛下国事忧心,积劳成疾,今日心神不定,且因三公主之事,急火攻心。现下……” 君薇挑眼看他:“但说无妨。” “是。”刘熙宁微一垂首:“现下,陛下气息微弱,脉象混乱……臣……” 君薇那张精致的容颜上,竟展出了笑颜。她款款起身,走到刘熙宁身边,将他扶起:“听闻刘氏一脉,多年来都效忠于大周。多年前,刘氏医官救宠妃与危难,反倒成就了大周的一位女帝。本宫以为,刘大人作为刘氏之后,应当是慧眼如炬,颇识时务。母后病重,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君,且四方灾祸尚未平息,的确是需要一个人出来主持大局。如今,若是刘大人有机会再匡扶一位女帝,定然能为你刘氏一脉,再添一笔辉煌。” 君薇说这话时,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一旁的王忠祥身上,王忠祥却丝毫无惧,看着君薇,句句讽刺:“二公主本就是陛下看好的储君之选,只可惜陛下勤政多年,英明果断,还是看错了人!” 君薇懒懒的收回目光,微微抬手。一边已经有侍卫走上前去,一人一边驾着王忠祥,又有一人走过去,拿着刀,刀柄对着他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桶!一旁的侍卫立即将他的衣裳卷了塞到他的嘴里,捂住了他的叫喊声。 君薇笑着再看向他:“王公公不说话,本宫险些把你给忘了。当初母后赐死我的父君,只怕王公公也出了不少力吧。您别急,等本宫如愿以偿,一定不会亏待您。” 王钟祥啐了一口血,猛地被放开,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君薇懒得再看他,嫌恶的走到龙床边上。床榻之上,女帝脸色苍白的陷入了昏迷之中。君薇冷眼看着这个身为她母亲的女人,心中再无半点温情。 “小的刘青,参见二公主。”刘熙宁的小厮慌忙的赶了进来,一见到君薇,惶恐的低下头。 原来,金丞相府刚刚派人前来传话,金小姐因为受到刺激,导致腹中胎儿有些不妥,从前好歹有秦舜照看着,如今只望二公主法外开恩,派遣太医前去。 君薇挑眉,似乎是在听什么好笑的事情,目光却不经意的落在了赵子然的身上,连问都是冲着他问:“子然,你怎么看?” 赵子然一直垂眼沉默,听到君薇的问话,他抬起头来,冲她宠溺一笑:“我的看法不重要。只不过,金晚玉一直是个不懂世情的小丫头,她遭逢家变,身怀六甲,夫君被擒,想来也慌了手脚,她的死活并不重要,可是秦舜的罪名还没有定下来,一切尚未成定局,就先出了人命,这对你不好。” 这个,君薇自然是知道,否则,她不会留着王忠祥的狗命。她现在要做的,是让女帝以受惊过度,旧病复发而慢慢死去。只有等她先咽了气,她才能名正言顺的上位,其他人,可以慢慢收拾。 可是,他还是不想让她死。这是君薇看到的。 君薇笑了起来:“子然说的不无道理。刘大人,就劳烦您去相府走一趟。” 刘熙宁面露难色:“公主,噬魂香一事,微臣已经与金府结怨。即便是微臣去了……” “怎么刘大人还害怕他们那群丧家之犬,会对刘大人怎么样?要不要本宫再派人保护你啊!?”君薇目光一厉,似乎是对刘熙宁的胆怯不满。 刘熙宁并未因为君薇的不满而退缩:“公主,我刘氏一脉多年来都只求一个安身立命。能得陛下多年庇佑,是臣之幸,然则陛下之命终有尽时,微臣只为了刘氏上上下下的族人而活,能得新主庇佑,是我刘氏之福,只是金丞相多年执政,微臣心里……” “啰啰嗦嗦的真是讨厌!”君薇广袖一拂,眉宇间生出了几分怒意:“来人,护送刘太医去金府走一趟!谁若是对刘太医不利,杀无赦!” 刘熙宁千恩万谢,躬身退下。君薇顺了顺气,对着房中其他人一并挥手:“都滚下去!” 不少人都隐隐感到二公主近几日有些性情大变,可如今宫中二公主最大,大家也只能看在眼里,默默退下。赵子然正要退下,衣袖却被人给抓住了。 “子然,你别走。”女人的星眸如水,慢慢地依偎过来。赵子然就那样站在原地,知道那沁人的香气钻入鼻尖,他垂眼看着怀中的女人,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话分两头,刘熙宁出了皇宫,便直接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行驶到相府门口的时候,刘熙宁微微撩起车帘,相府内外果然已经有重兵把守。 刘熙宁下了车,刘青为他提好药箱,紧跟其后。进去以前,刘熙宁还郑重其事的强调:“是不是再多派几个人给我?你们知道的,本官没什么安全感。不然跟紧一些也好啊。” 门口出来的小菊早已经按捺不住,隔着老远招手:“刘大人!刘大人救命啊!我家小姐整个人都不好了!” 刘熙宁听着小菊的话,非但没有过去,反倒更加谨慎的对身边的侍卫说:“千万不要走开!” 侍卫的嘴角抽了抽,面露鄙视:“请大人放心吧!” 刘熙宁高深莫测的看了侍卫一眼,这才放心的走过去。 第72章 施计离府苦相求 小菊红着眼睛拼命招着手,可刘熙宁和身后的侍卫刚一走进,便闻到了阵阵恶臭。刘熙宁本能的朝后一腿,那侍卫也跟着后退。刘熙宁抖着手指指着她:“你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小菊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刘大人,我家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呕吐不止,先前你说小姐中了噬魂香,是不是那香有什么问题?刘大人,小菊求您了,丞相只有小姐这一个女儿,小菊也只有这一个主子,小姐现在怀有身孕,真的不得有半点差错啊!” 刘熙宁:“姑娘,并非刘某不愿施救。只是这金小姐将将中了噬魂香,噬魂香有没有毒先不说,可如今看来,小姐的呕泻物有些非同一般,弄不好,生出些旁的病症,会传染也说不准。” 刘熙宁此话一出,不大不小的声儿,足以让周围一排排的守卫们齐齐一怔。连刘熙宁再三要求要与他走的近些的侍卫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小菊当即傻眼了,一双小眼瞬间又盈满了泪水,略带浮夸的演技令她显得十分激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可即便这样,刘熙宁都未曾上前一步,而是远远道:“这样吧,就请侍卫大哥代本官进去,将小姐的呕泻物拿出来,本官来好好研究一番,对症下药。” 那侍卫闻言,脸都绿了,旋即又气势汹汹的瞪了一眼刘熙宁身边的刘青,大手一指:“你!你进去!刘大人……我等……还是在外头等候刘大人吧,大人放心,有我们兄弟保卫大人,保管大人在这金府中一根汗毛都不掉!”话毕,顺手一推,就将畏畏缩缩的刘青推了进去。 刘青惶恐的看了一眼刘熙宁,刘熙宁很为难的说:“既然这样,你就去一趟吧,你若是害怕,我与你一同进去。” 小菊当即千恩万谢,迫不及待的拉着刘青往里头走,那身上的阵阵恶臭让刘青忍不住捂住了连口鼻。刘熙宁在小菊的带领下,进了金晚玉的闺房。守卫们只跟到了房门口,便不再进去了。 不一会,里面传来了女子的作呕声,小菊的惊叫声,还有刘青的哀嚎声,最后,只闻得刘熙宁一声大喝:“还不赶紧把这些拿去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刘青已经用布料捂着口鼻,手里用绳子挂着一个散发着更为浓烈的恶臭的包裹冲了出来。外头的侍卫当即偏过头去,一同捂住了口鼻,而从房间中散发出的味道更是让他们不敢呼吸,一个个都憋红了脸! 刘熙宁似乎也在憋气,红着脸冲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边走边道:“小菊姑娘,下官会为小姐开些药,先止住恶吐。这病症有些奇怪,金小姐还是不要四处行走的好!下官先行告辞!”说罢,刘熙宁直接抬脚走人! 那号称他的贴身侍卫见到刘熙宁离开,也纷纷脚底抹油,深怕会染上这恶疾。 那刘青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了相府外边,便匆匆上了马车,刘熙宁紧随其后,也跟着上了马车。待到车夫驾车,马车开始行走,刘熙宁方才扯下了她脸上的遮布,露出了那张俏生生的脸。 刘熙宁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金晚玉也知道此处不便多说,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刘熙宁的府邸。 刘熙宁将金晚玉带倒了自己的书房,关好了门窗,这才开口道:“我府中的人都是我的心腹,金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刘熙宁为她撤了遮布,金晚玉两步上前,直直的跪在了刘熙宁面前。刘熙宁立即将她扶了起来:“金小姐不必如此。” “刘大人,玉儿知道刘大人心中对孰是孰非自有分明,否则,陛下不会如此器重大人。当日刘大人为我金府解了赵相之难,玉儿便将大人当做可以信赖之人,虽不知这信赖的依据如何,但如今,玉儿只能求助大人。左右被大人出卖,与在相府等死,结果都一样!” 金晚玉字字铿锵,倒是让刘熙宁笑了:“早些年,我那老不休的师父还曾想将他的小女徒儿交给我,好在我拒绝了,否则以师妹这样的性子,我这个师兄只怕已经死了千次万次了。” 金晚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可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与刘熙宁叙旧:“刘大人,玉儿让大人随玉儿一同冒险,只是有三件事情相求。其一,是希望大人能安排玉儿与我夫君见上一面。其二,是希望师兄能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能否想一个法子,令玉儿的手能动弹一些。前些日子,我已经有了些感觉,是不是只要加大药量,或者扎骨针,玉儿不怕疼,只想能用上这双手!” 刘熙宁沉吟片刻:“要见秦大人一面,并非难事。他如今被收押,到未曾听过大理寺卿有用过什么刑。要治你的手……如今你已经换过药,照你先前的那先症状,想必新的筋骨已经长得差不多,若是以金针刺激,要小用一下,并非不可能。只是师妹,你这手再经不得摧残了,师兄觉得,还是缓和着治要好一些。” 金晚玉却很坚定:“求师兄成全!” 刘熙宁敛着眉看着她,缓缓道:“你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金晚玉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垂下眸子,声音轻了些:“望师兄帮忙,让玉儿见大理寺卿一面。” 渠酉殿中,宫娥尽退。宽大的床榻上,纱帐层层叠叠的放下。君薇躺着,任身上的男子在她的娇躯之上挞伐驰骋。赵子然撑起身子,抬起她的双腿直接扛上肩,握着她纤柔的腰身,一阵孟浪。汗水沿着他硬朗的轮廓滑下,滴在了她白皙的肌肤之上,君薇娇喘着,却还嫌不够似的,妖娆的扭动着身子,哪怕被撞的魂飞魄散,却还是媚笑着看着身上的男子。 赵子然掐着她的腰,忽然加快了速度,君薇顿时嗯嗯啊啊的尖叫起来,仿佛知道他的疯狂快要来临,君薇咬着牙,用力一缩小腹,赵子然闷哼一声,大片火热就这样交给了她。 伴随着君薇的娇声,赵子然轻笑一声,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放在自己身上,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坐姿。君薇娇喘着推他:“子然……不要了。”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赵子然轻而易举就将她的双手绕道身后,用一只手将她钳制住。君薇因为这个姿势,不得已的挺起了胸。 那对丰盈凑到了他的面前。赵子然沉沉的笑了一声,张口含住,奋力的撕咬,君蕴失声尖叫,咬着唇呢扭动着身子,一会儿往回缩,一会又忍不住凑上去任他撕咬。很快,君薇便精疲力尽了,再强悍的女人,一旦被征服在床榻之上,所有的强势都要丢盔弃甲,只剩那娇柔的躯体,承受着痛与快乐。 可是赵子然今日有些疯狂的过了头,君薇隐隐有些受不住的娇嗔:“子然,不要了……”赵子然丝毫不理会她的乞求,依旧肆意掠夺,最后,他就这样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掐住她的腰,奋力的将她上下提动。君薇再也忍不住了,疯狂的叫了出来。 再次激动后,赵子然终于将浑身瘫软的人放在了床榻之上。他伏在她耳畔,低声道:“阿薇,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所以……我不想让它太早结束……” 面前的人已经累的闭上了眼睛。赵子然坐在床榻边,回过头看了看她的睡颜,然后转过头,伸手去拿散落在地上的衣裳。 穿戴整齐,赵子然面无表情的走出了渠酉殿,而在殿外不远处,一袭青色锦袍的刘熙宁,似乎等待已久。 “赵大人。”刘熙宁微微一拜,眼神有些暧昧的朝渠酉殿的方向看了看,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子然一眼:“赵大人,下官已经前往金府,金小姐并无大碍,赵大人大可转告公主,请公主放心。” 赵子然漠然的点点头:“刘太医辛苦了。只是陛下如今身体抱恙,还要劳烦刘太医好生诊治,令陛下早日康复。” 刘熙宁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那是自然,陛下日理万机,我们这样的臣子着实难以体会到陛下的辛劳。我们尚且能忙中偷闲,约二三好友前往城外的世外桃源喝上一壶酒,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反倒没有这样的清闲。” 赵子然目光一凛,直直的看着刘熙宁。刘熙宁面不改色,感叹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从前下官读这个句子,到时会好奇几分,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那样的仙丹。若是有,寻来了先给陛下,如今陛下也不会这样卧床不起。”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笑着摇摇头。 赵子然抿着唇,目光沉了沉,忽然道:“三公主与金小姐皆是中了噬魂香,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本官猜想是否也与中毒有关,不知刘大人是否有空,本官好借一步说话。” 刘熙宁微微一笑:“下官正有此意。” 第73章 赵子然矛盾相助 幽暗的天牢里,四面都是阴寒的石壁,高高的天窗中洒进的阳光,也被窗户上横亘着的铁杆分割。一缕一缕的铺洒到略显潮湿的地面。 刘熙宁以追查*香一事,令狱卒将秦舜带出来。原本只以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狱卒却迟迟不肯将人带出来,且大声道,二公主有令,除开她的亲笔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见犯人。 君薇到底还是疑心太重,刘熙宁微微蹙眉,看了看自己身后一身男儿装扮的金晚玉。心中不禁感叹,分明是她急着见夫君,如今,倒是能这么淡定。 “把人带出来吧。”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话音刚落,先前还有些威风的狱卒们纷纷下跪。 赵子然今日未着官服,而是一身天青色的长袍,黑发垂落,面色如玉。负着手慢慢走近来。只是那淡漠的神色,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将人带出来,我与刘大人需要好好审问。”赵子然垂下眼,看着地上的一群人,冷言道。 赵子然身为大理寺卿,赵相之子,且是如今手握大权的二公主身边近臣,狱卒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可是事关二公主手谕…… 看到狱卒仍旧有些迟疑,赵子然从腰间拔下一块玉佩,扔在了他们面前。狱卒眼睛一直,慌忙将玉佩捡了起来,双手奉上呈到赵子然面前。 赵子然伸手接过,无需再多废话,狱卒已经迅速请他们进去,不多时,秦舜便被带出来审讯。他手上脚上都有铁链,好在,那身白色的囚服上,没有血迹没有伤痕。 原本淡定的金晚玉再一看到秦舜后,险些控制不住的冲了上去!刘熙宁眼疾手快,飞快的将她拦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还在一边的赵子然和周围的狱卒。 秦舜一直低着头,不经意间见到刘熙宁身边跟着的那个随从时,眉头顿时紧蹙:“不用再问我了,你们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子然忽然对着周围的狱卒道:“你们先出去,本官有些话,要单独审问。” 狱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都跟着出去了。 赵子然不再说什么,拖了一张椅子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刘熙宁拍了拍金晚玉的肩膀,也与赵子然坐到了一处。 秦舜被绑在木柱之上,金晚玉咬着唇,慢慢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秦舜定定的看着她,紧抿的唇,似乎正压抑这心中天翻地覆的情绪。 被强行施过针的手终于在刺痛下有了反应,只是因为荒废太久,用起来,还不大习惯。金晚玉从袖中摸出一块通透的玉佩。秦舜如今只穿着一身松松的囚服,她只能摸索着玉佩上的红绳,然后缓缓抬臂,将玉佩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秦舜看出她的吃力,早早已经将脖子低下了一些,待看清了脖子上的玉佩,他才恍然想起,这是端午的时候,他们从三爹那里赢来的一块。 她曾向他许诺,待她双手康复那一日,她会亲手为他戴上这块玉佩。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那双素手之上。金晚玉怔了怔,缩回了手。 梁青曾说过,秦舜的过去,过的太辛苦。可就是这样一个一只辛苦过活着的人,却第二次在她面前掉眼泪。金晚玉凑到他的耳边,略带沙哑的轻声道:“真没出息,再哭我就该丢人了!阿舜,等我。” 移开之后,金晚玉转身就走到了刘熙宁身边,沉默的站好。 刘熙宁多少还是有些意外,已经为她支开了人,原以为她该是有千言万语哭诉衷肠,谁料这么快就完事了?比起刘熙宁,赵子然则是要淡定的多,他起身走到秦舜身边,扬声道:“秦大人,本官是奉了二公主之命前来调查噬魂香一事,若是大人不肯坦白,本官也不顾的同僚情谊了。” 秦舜沉默,只是低着头看着他面前的玉佩。 于是,这又是一场毫无收获的审讯。赵子然离开时,有多事的狱卒凑上来献言:“大人,这犯人嘴巴紧得很!不若用些刑……” 金晚玉冷冷的看了那个狱卒一眼,刘熙宁觉得她很是能惹事,只好站到她和狱卒中间,未免狱卒发现端倪。 赵子然转身就踹了狱卒一脚:“糊涂!二公主将要在殿上当中审问,若是犯人精神不济伤痕累累,瞎子看得出是屈打成招。如今犯人罪名已是落实,只待招待证据,自然能发落,你们好生看管,不得出任何差错!” “是是是……”被踹的狱卒点头哈腰的领命。 赵子然看也不看他,与刘熙宁一同离开。 刘熙宁是驾着马车来的,赵子然则是骑马来的,回去的路上,却变成了刘熙宁打马而去,剩下的两个人驾着马车往回走。 马车一路颠簸,车上的两个人,安静对坐。 回想上一次,两人这样一同驾着马车,还是他邀着她一同出游,不过短短一段时日,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完全对立的场面。 马车并未驶向丹阳城,而是方向一转,直接去了城外。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景色,同样的两个人,再临此景,心境却已经大变。 两人并肩行至湖心亭,一路无语。等到两人一同临湖而立,看着那又有湖水上,不时的有蜻蜓点水而过,当初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赵子然才轻轻地叹出一声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金晚玉看着那湖中的涟漪:“是不是忽然觉得,如果能抛下一切,找一个世外桃源,和心爱之人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哪怕没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不枉此生?” 赵子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收起了方才那瞬间的松弛,声音都变得淡漠:“你今日要见我,还是想劝说我吗?金晚玉,怎么你认为,我还会有退路?我不放了当的告诉你,自我决定陪她走上这条路,我就没有打算回头。无论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背叛她。” 金晚玉向前走了几步,沿着湖边坐了下来,细细的两条腿临着湖面微微晃荡,仿佛她今日,真的是来游山玩水。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却是越走越远的声音。 “我想见你,并非是来劝你。”她忽的出声,成功的阻挠了那脚步声。赵子然站定,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就这样相背着。就像他们一直以来的方向一样,一只都是背道而驰。 金晚玉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这才不急不缓的慢慢道来:“我承认,年幼无知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没有君薇那样大志,也没有君娆那样的小女儿娇羞。我从出生以来,就是被母亲历练着长大。我曾经怨过她,恨过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的母亲会那样仁慈和蔼,我的母亲,整日都只有国家大事才能让她放在心上。可是后来我懂了,所以我也懂了,为什么在多年以前,你会选择君薇。” “后来那么多年,我追在你身后看着你。当我站在你身后的时候,也同时站在了君薇身后。如果抛开那些身份的约束,也许你们真的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现实就是现实,就好比我们两家水火不容一般,你和君薇,也同样摆脱不了现实的。” “君薇的父君,在她年幼之时,被陛下赐死。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对不对?君薇多年来韬光养晦,努力地将自己营造成那样一个出色的女子,其实,一直支持她的,是那份恨意,这个,你应该也知道,是不是?” “她恨女帝,所以即便她清楚女帝赐死了她的父君,依旧舍不得她这样出色的女儿后,仍然要选择一个血腥残忍的方式得到那个位子。她在报复,是不是?” 身后没有声音,金晚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果我是君薇,面对左右丞相的权势争斗,我一定会选择更好拉拢的那个人为自己盈冲实力。比较我们金家四兄妹,显然,你们赵家只有你一个独苗,倘若君薇能得到你的衷心,就相当于赵氏一党的衷心。” “够了!”赵子然的低吼声从身后传来。 “你何必不信?哦,不对,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当初,你的一命是我用性命换回来的,你的伤,也是我用我这双手换回来的。可是君薇却将所有的功劳归结到了她自己身上!呵呵,你有没有问过她,她选择接近你的手段,是要你把自己的命作为恩情系在她身上,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是,如果你们有男女之情,她就可以利用这份情谊,恳求你保护她?即便有一日,你们之间没有了那份男女之情,她还能用那份恩情把你牢牢系住?” “君娆的父君,原是军器监的少监,只因为后来一次兵器铸造中出了意外,英年早逝。君娆多年来嚣张跋扈,无非是因为女帝看在她过世的父君面子上。虽然我未曾见过他,却也知道,他是个口碑极好之人。是以,多年来,军器监中的元老,都对那位少监的唯一的女儿极为照顾。单凭姐妹之情,君薇不一定能牢牢抓住君娆背后的势力。可君娆毕竟是个女子,但凡女子,都应有自己的归宿,只有这份归宿,才是最能抓牢她的,你说,是不是?” 金晚玉站了起来,转过身。 赵自然的背影颓废至极,在金晚玉最后那三个字说完后,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第74章 金晚玉步步相逼 “我想,你大概也没有猜到,君薇回一次又一次的向君蕴下手,对不对?先是在琼花山庄,那个浣衣局的宫女,也许真是做了什么心虚之事,所以她死了,你们只会顺着她的身份查出她做的那些事,而出现在那里的君蕴,便成了不幸被牵扯到其中,这样,就可以掩盖,下手之人,根本就旨在君蕴。这件事情,你原本并不知情是你心爱的女子所为,因为她的目的,就是不能让你知道君蕴知道的那个秘密。所以,她不但要对君蕴下手,还要对我下手。无论是几个月前我的马车还是现在君娆的马,被下的毒,能不能查出来是一种毒?” 金晚玉觉得好笑,所以分享着和他一起笑:“看来,君薇果然是爱你至深,为了你的衷心,什么都做的出来。也对,或许,她是害怕你知道真相以后,会拂袖而去,这样,她多年经营……哦不,是多年深情,就会付诸东流了。” 赵子然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转过身,与她对视,隐忍着所有的情绪,一字一顿:“你是想告诉我,她并不爱我,是吗?可是没关系,我会爱她。” 金晚玉不避不闪的看着他的眼睛,比他更加坦然:“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否定掉公主对你的情意呢?谁都知道,你与公主其实是情深似海……只不过,我在想,君娆这么多年,如果只是为了报仇,她有太多机会可以结果掉女帝。可是,她想看着女帝慢慢受折磨,她给自己的亲生母亲下药,她要让身边所有会威胁到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这当中,包括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如果有一日……威胁到她的人,变成你……她会不会为了往日的情谊,放过你全家老小。你知道她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的秘密……”金晚玉说的不急不缓,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宛如最锋利的刀,狠狠地割碎了赵子然最后的冷静。 “你比我更清楚君薇究竟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报仇惹人疼惜的女孩子。皇位,权利的诱惑,能将一个人的心扭曲到什么地步,你站的比我近,理应看的比我清。” 赵子然面如纸白,双拳紧握,抿着唇不发一言。金晚玉觉得心里堵得慌,可是,她也有要守护的家人,所以,她也要选择最直白的方式! “其实,你也是一个自私之人。当年最艰难的时刻,我都告诉自己,我不相信你对我一份情谊的都没有!可是结果呢,我终于明白,你的确对我有一份情谊,只是那份情谊,无法支撑你为我放弃原则!即便没有君薇,你也会因为家族的利益,站在我的对立面。你是你母亲的期望,难道我就不是我母亲的期望?所以,君薇的出现,只是给了你一个走回自己的路的更好的理由和借口!那么现在,如果君薇也有可能威胁到你整个家族的利益,你还能一如既往的守着你的爱情,守着她吗?而君薇,她又能否以她那颗爱着你的心,去和一个君王的残忍相对抗,保你一生?” “够了!金晚玉,你不要再……”赵子然的话被金晚玉的一跪给堵了回去。 金晚玉跪在他面前,仰首看着他,分明是笑着,却有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要以这样的姿势来面对你。可是现在,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有家人,有爱的人,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想要救他们一命。我说过,我今天来不是来劝你,我是来求你。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跪下来求你,求你把当初的救命之恩还给我,赵大人,我求求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荒无人烟的郊外,连炊烟灯火也欠奉。时不时的会有一两声鸟叫,却更似归巢的倦鸟迷失了方向一般。 马车缓缓驶入了城中,抵达相府门口的时候,却是刘熙宁跳下了车,身后,依旧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小随从紧随其后。 “大胆!二公主的命令要遵守,本皇子的命令就可以违抗了吗!?”君倾带着一行人马前来相府,却被守卫堵在了门外,此刻正大发雷霆。 刘熙宁与金晚玉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下官参见三皇子殿下。”刘熙宁大步走至君倾身边,躬身行礼。君倾正在气头上,自他回来以后,一直都在宫中读书养性,所以狩猎他并未去参加,谁料却除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他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后,立即开始着手调查,却不料君薇平日里看似低调的一个人,转眼间就能在宫中布下那么多眼线!来到金相府,居然还被拦在外面! 君倾火冒三丈,正欲直接闯进去,目光却瞟到了刘熙宁身边那个小厮的身上,满腔的火气顿时在头顶打了个璇儿,滋溜一下,变成了烟气儿。 “这……”君倾看着刘熙宁,有些闹不懂,刘熙宁不是君薇那边的人吗!? 刘熙宁拱手:“三殿下,如今相府已经被围住,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几位大哥不过是奉命行事,殿下还是不要为难了,若是殿下不介意,倒是可以去臣下的寒舍坐一坐。” 君倾一脸嫌弃:“算了算了。打道回府!” 刘熙宁立即接话:“臣送殿下。”话毕,立即带着金晚玉送君倾,君倾没有走向他的马,而是冲随从挥挥手,转身跳上了刘熙宁的马车。 一上车,君倾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金晚玉倒地发生了什么事情。等金晚玉将前因后果都悉数说明后,自然,秦舜和梁青是梁国人的事情,她也一并告知。原以为他会大吃一惊,谁料君倾却一改往日的狂躁,反倒沉默了下来,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换了从前,大概君倾已经喊打喊杀的冲进相府,带着那一众老小进宫对质,可是现在,他却能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时间就是这么奇妙,它可以让每一个人都不着痕迹的改变,从外貌,到性情。 “玉儿,你可还记得,当时在琼花山庄刺杀我们的那个黑衣刺客!?”君倾思索片刻,道出了这个想法。 那个黑衣刺客!金晚玉自然是记得:“对,我记得,我还记得,他的手腕处,有梁宫皇族的的印记!这个印记青儿身上有,阿舜身上也有一个!” 君倾点点头,右手握拳抵着唇,眉头紧锁,思考了片刻,右手猛地一击左手:“那就对了!你说过,君薇是直接令人去搜秦舜身上的印记,那么这个告诉她有这样一个印记存在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那晚刺杀我们的人!” 金晚玉极快的反应过来:“君薇将窝藏敌国嫌犯的罪名押给了我们,可我们如果能找到那个黑衣人和君薇的关系,也许我们就能将这个罪名反推给她!?” 君倾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看着金晚玉,勾了勾唇角。金晚玉看着君倾的眼,似乎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这么多年,女帝的确有意无意的打压皇子,君倾一直以来就是个逍遥皇子,从前,金晚玉只要一眼,就能看清那双眼中的澄澈,可是现在,她遗憾的发现,君倾,也有她看不懂的时候。 “不出意外,君薇要不了多久,就会在大殿之上当众审问,她的把柄,就是秦舜的身份,以及噬魂香。护驾不力的失职之罪,加上窝藏嫌犯,最后扣在你们金家头上的,就是叛国的大罪!”君倾声音沉沉的,每一个字,都击打在金晚玉的身上。 金晚玉垂下头,刚刚恢复一些的手忍不住握成拳,奋力的击向马车的坐垫,可出拳出了一半,就落在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手掌中。 君倾将她的手握住,放回了她的腿上,松开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找到的药,好不容易治了你的手,你倒是珍惜一下吧。” 这样的君倾,成熟稳重,深思熟虑,观察入微。金晚玉抬眼看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无助,她分明向秦舜承诺,自己一定会救出她,可到了最后,她除了找到赵子然,却在没有别的办法。那个黑衣人在哪里,君薇毒害女帝已是死罪,可是女帝如今…… 金晚玉这才想起来,刘熙宁是女帝的主治太医! 可是看刘熙宁的表情……让金晚玉联想到了相府中母亲的淡定。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个期望,可是又很快被打散!不会的,君薇机敏过人,心细如尘,如果真的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弄虚作假,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刘熙宁的马车将君倾送到了皇宫门口,君倾跳下马车前,忽然莫名其妙的对金晚玉说了句:“玉儿,我真后悔。”说完,便直接跳了下去,金晚玉和刘熙宁对视一眼,刘熙宁果断的放下帘子:“去相府。”金晚玉的目光却黯了黯,低下头,不再说话。 君倾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五味杂全。 我后悔了,如果我知道有一天,只有权势才能护你周全,我定燃全力厮杀,搏一个天下。 丹阳城中的这个夜晚,似乎连虫鸟都感受到了那份迫人的讶异,鸣叫声越发的淡去,唯剩一个寂静的夜。 赵子然勾着一只酒瓶,缓缓地回了驸马府,再抬眼看到门口那刺眼的白花时,猛地摔了酒瓶,转身离开,回到了赵府。 见到公子回来,下人们纷纷上前搀扶,赵子然奋力的拂开了他们,得知丞相在佛堂静养,便带着一身酒气直直的冲了过去。 佛堂的大门被轰然撞开,一身玄色锦袍的赵丞相风雨不动的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连头都没有回,只是那手上翠绿的佛珠在手指间停住了滑动,被紧紧地捏住。 赵子然混混噩噩的走到赵月华身边,双膝一弯,直直的跪了下来。 “赵大人请起,老身受不起。”赵月华声音沉重,重新闭上了眼,滑着手中的佛珠。 赵子然跪着,双手前撑:“母亲,儿子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是儿子的错。” 赵月华闭着眼,哼笑一声,摇摇头:“本座这一生,几乎都在和金苑斗法上,斗了一辈子,以为自己对了一辈子。可世事难料,养出这样的儿子,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也罢,你走吧。朝中之事,金苑不再搭理,本座也不会再插手。” 即便插手,也于事无补。 直到夜深之时,皇宫之中的内侍找到了赵子然——二公主醒了,想要见他, 赵子然将人打发走,重新走到了赵月华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第75章 巧施伎俩引黑手 夜深人静之时,整个丹阳城中都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死寂中。夜色之中,有黑影打马而来,直奔皇城。皇宫之中,连宫灯也幽暗了几分。黑色的影子一路急行,走进了渠酉殿中。 君薇一觉醒来,却似乎是更加倦怠了,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青葱玉指接过了内侍呈上来的赵氏一党对金苑的各种弹劾,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宫女将黑衣男子一路引致渠酉殿内,男人依旧是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色斗篷,斗篷的遮帽掩盖了他大半张脸,垂落着的黑发中带着屡屡银丝,从那发丝间露出来的脸上,布着狰狞的疤痕。 黑衣男子行至君薇身边,声音暗哑:“公主,人已经找到了,属下已经连夜押回来,只待公主大殿开审时,金家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君薇的眸子中闪起了兴奋的光芒,她忽然望向了身边的黑衣男子,柔柔的伸出手来:“过来。” 那男子微微一怔,退后一步:“属下不敢。” 君薇红唇一抿,伸手将人拉到了身边,那才刚刚经历欢愉的身子带着女儿家的温香缓缓凑近了去:“你为本宫办事,甚至不惜背叛你的国家,你放心,待本宫荣登大宝之日,便是你加官进爵,翻身之时。” 那男人微微抬起头,藏在暗处的眸子盯上了君薇美艳的脸庞,薄唇忽然勾起一个弧度,缓缓伸出的手竟修长白皙,温柔的落在了君薇的侧脸,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公主自有那傲人之姿,倾国倾城,属下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男人一手捧起她的脸,一手揽上她的腰,倾身而下,一个风尘仆仆,一个风姿绰约,很快,两人便交缠在了一起。 “赵大人……公主她……”宫女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阵风扫过,赵子然已经冲上前去一把将床榻上衣衫半露的男子抓了起来,重重一拳打了下去。 君薇尖叫一声,如梦初醒,拢着衣衫缩到一边。那黑衣男子摸一把嘴角的血,冷眼站了起来。 “子然!先不要杀他!”君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赵子然双拳骤然紧握,与那男子良久对视,眼中的杀意才渐渐退去。他抬起手指向外面:“若是让我再见到你对公主不轨,梁国什么下场,你就是什么下场!” 男子默默站了一会,冷笑一声,转身出了渠酉殿。 等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赵子然才沉着脸转过身,走到君薇的床榻边,迎上的,是她惶恐不安的目光。她一手拉过赵子然,扑进他的怀里,连声辩解:“子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天吴……我……我和他没有什么!” 赵子然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畔轻声安慰:“不用怕,我都明白。阿薇,我会好好护着你。” 君薇闻言,总算安心下来,却仍是不肯放开她,轻声道:“我们现在还用得上他,只待明日我们处决了金家,颁下由我登基的圣旨,便不用再留着他!” 赵子然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都明白。”他想了想,继而道:“可都准备好了?明日就要上殿?” 君薇十分坚定:“是,我等了太久,子然,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明天,我就要所有欠我的人,血债血偿,而那些拦路的石头,就得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怀中的人激动异常,连言辞间都变得激愤不已,赵子然将她放在床榻上躺好,终于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好,今晚我在这里陪着你,明日,我们就做个了结。” 丹阳城中,三伏天时,烈日炎炎,空气中仿佛都氤氲着令人憋闷的湿气。 同一时间,三辆马车一同驶向了丹阳城中戒备森严的皇宫大门。 秦舜手脚还上着镣铐,多日未曾打理的黑发凌乱了几丝,垂在额前,一边有刘熙宁和赵子然打过招呼专程派来看守他的狱卒,一个犯人,还能驾着马车进入皇宫,已经是极大的优待。 狱卒觉得很奇怪,从他被派遣到秦大人身边后,这位大人就总爱握着挂在他胸前的那块玉佩发呆,他自然知道此行是要去哪里,若是一个搞不好,可就是杀头的大罪,可这位秦大人,未必也太过淡定了!狱卒自以为阅人无数,可是他忽然发现,他似乎还不大了解这个世界…… 一连多日大门紧闭的金府终于在一声沉重的开门声中迎进了新的艳阳,那朱红大门之后,是整齐划一的金家人。金苑今日换上了丞相的朝服,她身后的三位夫君,曾几何时,亦是朝堂之上江湖之中的风云人物,此时此刻,只是面色平静的陪伴着她。 自从被诊出怀有身孕后,除开最初几日还有些不适,之后的日子里,金晚玉几乎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君蕴笑言,那是她腹中孩儿与父母同心同德,知道有此一战,便比常人家的孩子更加懂事。 秦舜不在,金殊便在金晚玉左右照顾着,金晚玉笑着表示自己不会有问题,金殊却依然不放心。看着自家妹妹,向来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金三少爷,忽然牵住妻子的手,认认真真的:“阿蕴,若是金家真的有何不测,你……” “我生是金家的人,死是金家的吉祥物!”君蕴一口打断他的话,回以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成亲以来,金华曾十分讨厌这个凶如母虎手段毒辣的女人,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当她云淡风轻的说着那句话,露出这样一个微笑时,他却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是他金华此生都不可以放手的女子。 府外,有下人驾了马车来,停在了门口,金苑缓缓开口:“走吧。” 太医署中,刘熙宁彻夜未眠,红烛燃尽,火光一跳,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他放下手中的医书,唤来了刘青,梳洗更衣,驾车入宫。 大殿之上,一早恭候的官员们鱼贯而入,一个一个站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最前头,左右丞相的位子,却还空着。 陛下病重,王公公自然是伴随圣驾,是以,当二公主出现之时,百官除了屏息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更遑论有所非议。 君薇终究还是隔着那个位子一步之遥,站在了龙座之前,她今日着了一身明黄色的袍子,这样的颜色,向来是不许旁人穿的,可是君薇今日这样大胆张狂的举止,似乎是在隐隐暗示着大周朝的风云变色。 君薇瞥了一眼站在下面的赵子然,便收回目光,凌厉的直视前方,厉声道:“檀林别苑一案,母后圣体受惊,连日来精神不济,事关行刺圣上杀害公主的忤逆大罪,本宫今日,便当着各位大人的面,公开审理此案,来人,将金家一众人带上大殿!” 话音刚落,便有人踏进了大殿。金苑一日既往的走进来,老神在在的走到了最前面,金家一众则紧随其后。 一阵手铐脚镣的声音传来,金晚玉急急地回头,便瞧见了秦舜正被带上来,她想走过去,却被金殊一把拉住。金晚玉过不去,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舜站在几步开外,重犯一般被押解上殿。 君薇眼眸一沉,看着金家众人,扬声道:“檀林别苑一事,此刻行刺,惊扰圣驾,本宫原以为,只不过是丞相失职,谁料细细查究,却远非如此,更是令本宫的皇妹枉死!金苑,本宫如今赐你金家一个通敌叛国的死罪,你认不认罪!” 金苑眼眸一抬,淡笑道:“老臣不知公主所指为何,通敌叛国更是无稽之谈,凡事讲求证据,公主的证据,又在哪里?”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辩驳,君薇有种猎物上钩后的满意:“本宫早就料到丞相不肯乖乖俯首认罪,来人,将人带上殿来。” 还有谁?金晚玉心中一慌,不由得望向秦舜,果然,连秦舜的眸子中都露出了些不安和担忧,而在来人上殿以后,完完全全的落实了她心中的不安。 梁青似乎被下了药,眼神有些迷蒙,甫一上到大殿,目光便直直的落在了秦舜身上,顿时激动起来:“秦舜!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些周狗!” “放肆!”有大臣指着梁青大声呵斥,君薇笑意更甚:“各位大人可看清楚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梁国的公主,关于她的身份,当初被母后授派到梁国的使臣,可以证实。如今梁国已亡,而这个公主和秦舜,都是被金苑窝藏在府内的敌国逃犯!” 随着君薇最后一句的话音落下,朝野上下惊讶之声四起,当初金府办喜事时,不少来道贺的大臣纷纷打听过,那位侍郎是金将军军中的军医,可这个军医的身份究竟如何,也是无人清楚地,如今二公主一语道破,许多人才恍然大悟! 金苑,就算你有三头六臂,这一次,也逃不掉了。君薇心中的兴奋忽然汹涌而来,看着下方沉默的金家人,她有种抑制不住的快感,就快要席卷全身!在这样的兴奋之下,她朗声笑了出来:“来人!金家上下,通敌叛国!全部给我押出午门斩首示众!” “慢着!”金晚玉终于按耐不住,挣脱金殊冲了出来,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君薇已经红了眼:“来人!把她拿下!” 话毕,已经由着侍卫拿着刀逼近金晚玉。金华眼眸一厉,上前一把拉开金晚玉,低下腰躲开刀刃,一左一右,飞快的踹开了侍卫! 仿佛一场氤氲许久的火山在顷刻间爆发,大殿之上的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金殊,金华和三位爹爹护住了身后的女人们,一行人退至一边,金晚玉不顾阻拦,将秦舜拉了过来,君薇的眼都变得红了起来,她一把抢过侍卫的刀,挥手便朝着还独独站在那里梁青砍了过去! “大嫂!”金晚玉惊呼出声!眼看着君薇的刀就要落下去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的闪出来,斗篷轻翻,轻而易举的将刀锋挡开了,那人一手揽住梁青的腰身,灵巧地躲开,将她护在了身后。 “天吴,果然是你。”原先还混混噩噩的梁青,忽然冷冷的发话。那黑衣男子迅猛的望向身后,他明明给她施了蛊,可……可她为何看起来毫无异样? “天吴!你敢背叛我!”君薇握着刀指着那个黑衣男子,眦目欲裂。 金晚玉拨开人群,当着满朝文武,怒指君薇:“各位大人看清楚,二公主此番性情大变,才是有古怪!这个黑衣男子,才是行刺陛下,杀害三公主,更在数月前在琼花山庄杀害宫女,毒害四公主的真正元凶!而指使他的,就是君薇!” 第76章 君薇惊恨丧黄泉 金晚玉语出惊人,如今这大殿之上,已是乱作了一锅粥。天吴见行迹暴露,转身就要带着梁青离开,金晚玉眼尖识破,大声喊道:“不要让他们离开!” 话语间,已有一个身影从金晚玉眼前闪过,长枪一刺,天吴猝不及防,已经快要沾到梁青衣角的手迅速躲开,梁青腰间一紧,一个天旋地转,顷刻间,已经被金吕揽在怀中,推到了金晚玉这边。 “大哥!”金晚玉惊讶不已,她分明已经修书告诉过金吕不要回来,更是要带着梁青走得远远的!一旦被抓住,就百口莫辩了!可如今,他们两人竟已经齐齐站在了面前。 可是金晚玉很快发现了不对。君薇今日的性情真的有些古怪,似乎各年的激动亢奋,而那个叫做天吴的黑衣人,在金吕出现以后,呼吸明显急促,那露在斗篷之外的双手紧紧握着,仿佛是恨极了的模样。 金晚玉还在神愣,身边却不知不觉站住了一个人,转过身,秦舜已经站在她身边。他神情淡漠的看着对面的天吴,一字一句道:“若是不让青儿出现,只怕,你也会一辈子躲在暗处,叫我们难寻痕迹吧。”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让梁青被抓住,就是为了用梁青将他引出来? 金晚玉心中大定!如今引出了这个黑衣男子,就绝不能让他和君薇脱了干系。 此刻的君薇,已经为一连串出乎意料之外的不顺利打乱了情绪,她死死地看着金家人,仿佛要将他们千刀万剐。金晚玉猛地想起赵子然,立马四处寻找,可这样的时刻,他竟然不在这里? 金吕放开了梁青,对着天吴厉声道:“天吴,站在大周抗敌大将的立场,你手段狠毒,以毒攻残害我大周士兵无数,站在一个丈夫的立场,你杀害我妻子至亲,无论是哪个,都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天吴猛一抬头,那常年笼罩着的斗篷帽子倏地落下,一头长发已经黑白掺半,那张白皙的脸上,竟布满了狰狞可怖的疤痕,似乎是烧伤所致,唯有那双隐含的眼,直直的看着金吕,眼中尽是妒火燃烧起的愤怒。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与金吕紧紧相牵的梁青手上,声音暗哑道:“我的公主,这个人才是杀害你父皇母后的真正凶手!您这样认仇作夫,您要梁王和王后如何安息!?我怎么会伤害你?我爱你还来不及!你不是不喜欢皇宫生活?那我就和这个蠢女人结盟,现在,梁国灭了,您不再需要担惊害怕,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所有想要的!” “你住嘴!”秦舜冷冷的呵斥住他:“天吴,当年你以药物假死骗过师父,混迹在皇宫中,已经是死罪一条,后又乔装身份,以毒攻之计骗取梁王信任,再与周朝公主里应外合,颠覆梁国,你死多少次都不够!不要再拿公主做幌子,来掩饰你的卑劣。”他一字一句,悉数他的罪行。 仿佛被提起了最不愿提起的过去,天吴顿时狂躁起来:“秦舜!你不过是贱命一条,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恨毒了梁国,狠毒了师父?他们才是最残忍的人!他们才是最卑劣的人!” “废话少说!”金吕不耐烦的打断他,一枪就挑了过去!天吴反应过来,很快,两人就在大殿之中厮杀起来,满朝文武无不脸色铁青的躲到一边,深怕殃及池鱼。 这一头,金晚玉几乎是立即望向君薇,方才她砍向梁青的时候被天吴用内力弹开,此刻,她一手还握着剑,已经回到了龙椅前,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坐上去,而是扶住了龙椅,大口喘着粗气。 “君薇!根本就是你串通敌国叛党,妄图谋朝篡位!如今你的同党已经招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金晚玉仰首看着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君薇。君薇听到金晚玉的声音,猛地转过身来,眼中竟全是杀气! “小心!”秦舜飞快的抱住金晚玉,可他还没有解开手铐脚镣,抱着金碗玉躲开君薇那一刀的时候,一不留神和她一起倒在了地上,连滚了好几圈,秦舜惊恐的起身,带起金晚玉,慌乱的为她把脉:“玉儿,你感觉怎么样?” 金晚玉两只胳膊都被压倒,只觉得疼痛难忍,秦舜在耳边问她什么,她也来不及回答他。陈裕看了看那边金吕的战况,直接上前一把将君薇制服住,君薇已经接近疯狂:“放开我!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今日要将你们杀光!杀光!”她嚎啕之后,似乎又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痛苦的喊叫着。 与此同时,秦舜在梁青耳边说了什么,梁青看了秦舜一眼,忽然对着那边的天吴喊道:“天吴,你死心吧!我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和你在一起!最好,最好你今日就死在我面前!我爱的是金吕!你永远比不上他!” 女子的声音,仿佛最锋利的刀刃,直直飞向天吴,就在他动作一滞,循声望来的那一瞬间,金吕已经回身一刺,一枪挑了他的手筋!现在还不能杀他,否则,只会死无对证。 君薇还在奋力的挣扎:“放开我!我是大周的唯一储君!你敢对我不敬!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大周即便让贤旁人,也不再有你这样一个储君。”混乱之际,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分明不是高声喊叫,却能将大殿中的混乱一扫而光,惊恐不已的群臣顿时双眼直冒泪花,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缓缓步上龙座,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薇的疯狂在看到女帝的那一瞬间,终于有了片刻的冷静,她迅速望向女帝身边一脸淡定的刘熙宁,抖着手指指向他:“你……是你……你敢背叛本宫!” 刘熙宁淡淡的看一眼君薇,丝毫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女帝看一眼君薇,露出一丝苦笑:“阿薇,你果真没有令朕失望,当年你的夫君有多么工于心计,手段狠毒,你如今,便有多么的青出于蓝。朕真是后悔!后悔将你留下来,养虎为患!” 君薇呆住了,她呆呆扫了周围的一圈人,目光最终落在了龙椅之上的人,她扯了扯嘴角,然后,欢声笑了起来,眼中渐渐蓄起泪水,旋即脸色一沉,恨恨的看着女帝:“你胡说!分明……分明就是你嫉妒猜疑!我害怕我的父君会威胁到你的帝位!你根本就是小人之心!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没有父君了,哪怕他对我那么好,那么疼爱,我的母亲每日忙的连面都见不上一次,是他!是他日日哄我睡觉,为我说故事!他还告诉我,我的母亲是一个多么英明之人……可是后来呢?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我的娘杀了我的爹!我是什么感觉!?你说我狠毒,可是比起你当年的狠毒,我还不够!远远不够!是,我就是要看着你死!看着你慢慢受折磨而死!” 女帝的眼中闪过痛色,却是短暂的一瞬间,便闭上了眼。 君薇笑了起来,笑得妖娆:“你以为我输了?我没有!这么多年,我忍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军器监中都是我的人,城中处处也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立刻攻进来!拿下你们这些叛党!哈哈哈哈哈哈……” 身边的人似乎想走出去,秦顺立即将她抱紧,可是金晚玉冲他摇摇头,挣开了他,缓缓走到君薇几步之外,语气淡然:“如果我是你,我起码会知道什么叫大势已去。噬魂香这个东西,他能下给自己拜过天地的妻子,自然就能下给你……” 金晚玉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君薇整个人当场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金晚玉。 事到如今,即便没有人告诉金晚玉,她也能猜出来了。君薇是一个何等心细多疑之人?她靠着那份冷静,策划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允许有丝毫的错漏,怎么会允许自己放过每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君娆的死,如果赵子然真的心中有愧,他会给君薇下噬魂香,一点也不奇怪。只有噬魂香,能让君薇每每想到那些仇恨时,或者看到他们这些令她仇视的人时,才会失了控制。只有噬魂香,才能催败她这么多年来的冷静自持。或许,他只是希望她能有所错漏,致使事情败露,她就可以及时收手,或许,到了最后,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而天吴,自然是在于君薇接触之后,也被施下噬魂香。他会冲动现身,也是咎由自取。 君薇连连后退几步,一边后退,一边摇头:“不会……你在骗我,你们都会背叛我,他不会!他绝不会……”她忽然瞪着金晚玉,杀气再生:“是你,一定是你!一直以来,你都死缠烂打,只是一次救命之恩而已,你以为他会为你做什么?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说了些什么!金晚玉!都是因为你!”说到最后,她已经激动地再次提刀砍向金晚玉。 金晚玉只觉得身前一紧,回过神来时,秦舜已经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君薇的那一面。 可是,君薇的那一刀终究没有砍下来。 在城外整顿了乱军,匆匆赶来的君倾,已经利落的一剑刺了过去,对着君薇,穿心而过! 哐当一声,带着血迹的刀掉落在地上,君薇张着嘴,惊恐的看着自己胸前横亘而出的冰冷,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似笑非笑,缓缓倒地。 金晚玉一直被秦舜堵在怀里,金华看着君薇倒地,立即伸手捂住了君蕴的眼睛。君倾面无表情的收剑,而女帝,则是缓缓睁开眼,那眸子中,再无半分痛色 。她不是没有给她机会,从檀林别苑至今,只要她放弃那些仇恨的念头,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一连数日的伪病放纵,是她身为母亲,最大的宽容。 一场纷乱,就这样落下帷幕,而令君薇失败的那个原因,也许,是她致死,都不愿相信的原因。 第77章 雨过天晴团圆庆 艳阳升至正中之时,整个皇宫都仿佛被强烈的日光洗涮了一遍似的,格外亮堂。 宣正殿中,群臣跪了一地,前方左侧,是以金苑为首的金家人,金晚玉挺直了腰板,牵着秦舜的手跪在母亲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右侧,则是赵月华与赵子然。赵月华今日并未着丞相朝服,而是一身便装,她身后的赵子然,一直垂着眼,倒显得有些狼狈。 刘熙宁将刚刚熬好的药端给女帝,女帝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将药放在一边,君倾站在女帝身侧,身长玉立,皇子贵气顿时倍增。 殿内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金苑抬眼看了看自己交手多年的老对手,以及身边迫不及待的小女儿,终于发话:“启奏陛下,老臣家中的女婿儿媳,的确是梁国中人,却非什么梁国皇族,我吕儿大破梁国之日,所有梁国余党早已全部诛杀,如今东南一带同样还有梁人生活,皆是凭着陛下感召日月的恩慈方有了今日安定,即便他们二人身为梁人,我大周也定然能够接纳。那梁国的天吴身中噬魂香,神智早已不清,口中的胡话,又如何能作信?至于阿舜和青儿,乃是按照老臣的意思,做戏一场,顺着那反贼的话说,刺激他的神智,旨在捉拿乱党。老臣一家为大周,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望陛下明察!” 事实归事实,既然事情完结,金苑自然要有一套自己的说辞,这说辞并非只是说给女帝听,更是女帝要说给更多人听的。若说中了噬魂香,君薇亦是,可是同样的情况,君薇的便是情急之下的坦白,天吴的,只能是神志不清时的胡言乱语。 换做平日,若是听到金苑这样满口胡言,赵月华早已经用一种看奸臣的眼神鄙视金苑,然后理直气壮地顶回去。而今,赵月华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手中的佛珠没有一刻离身,不发一言,没有动作。 她当初明明晓得自己儿子的行径,却终究没能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大义灭亲,而是袖手旁观,说开了,无非是不知该如何下手,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圣颜,她终究并非旁人口中秉公无私的大周丞相,在自己儿子面前,她也是一个母亲。如今金苑这番话,到时让她生出几分同为母亲的共鸣来,是以,她无话可说。 女帝冷冷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人,那淡然的神色,丝毫看不出是刚刚失去女儿的母亲。比起金苑,似乎赵家更应该先追究:“金相的事情,可容后再谈。赵子然,你伙同君薇,意图谋朝篡位,你可知罪?” 赵子然低着头,冷静的出奇:“微臣有负陛下所望,有负母亲和大周多年教导,铸成大错,微臣甘愿以死谢罪……”他顿了顿,继而道:“然则母亲与赵家上下皆属无辜,还请陛下法外开恩。” 女帝没有发话,而是屈着食指,一下一下瞧着座椅的扶手,垂眼看着跪着的人。 “陛下。”安静的大殿上,忽然想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金苑侧目,自己的小女儿已经起身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女帝面前。 女帝眉色一敛,有些不悦的看着金晚玉,连君倾都在对她微微摇头。 金晚玉红唇一抿,捏着拳,毅然开口:“启禀陛下,此次事件,赵子然其罪当诛,却也不乏有可以功过相抵之处!若非他暗中相助,我夫君兴许已经惨遭牢狱之苦,而二……而叛党,也没有办法如此顺利的捉拿……”金晚玉一鼓作气,索性放开了来说:“赵丞相虽多年来与臣女母亲水火不容,可是对大周之心,天地可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赵子然虽犯下滔天大罪,却能及时悬崖勒马,更是凭着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和对家人的守护之心,玉儿并非朝廷命官,却晓得百善孝为先,事到如今,赵子然依旧牵挂家中亲人,可见其本质纯良,只是一时误入歧途,陛下仁政多年,想来是赏罚分明,朝野上下皆是赞誉一片,如今之事,还望陛下三思!”说完,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女帝抬眼看了看她,冷笑一声:“好一个金晚玉,这可真是丞相教出来的好女儿,那朕问你,倘若今日赵子然有片刻迟疑,而是祸及你一家,你在九泉之下,还能原谅他吗?你金家逃过此劫是命大,你说赵子然顾及家中亲人是以本质纯良,可你连亲人的感受都不顾而为赵子然求情,那你的为人,朕是不是也应当好好审视一番?你说出的话,朕是否也需要好好考究一番?” 金晚玉急了:“皇上怎能以此断定玉儿为人?” 女帝笑了:“那你又如何能凭此断定,赵子然乃是纯良之人?古往今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朕也可以猜测,他根本是见大势已去,这才倒打一耙,反咬君薇一口,如今求情,不过是惺惺作态,你说,是不是?” “不是!”金晚玉大声回驳,却被金苑一声怒斥堵了回去。 金苑正了正衣冠,向女帝叩首:“老臣教女无方,还清陛下责罚。” 女帝似乎就等着这一句:“既然丞相认为令千金说得不好,不如丞相来说一说,朕该作何决断?” 金苑多年来与赵月华和女帝周旋,一手太极打的好,球也踢得好,女帝既然问了,她便坦然作答:“陛下决断,臣不敢妄言,然则陛下明察秋毫,向来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臣等绝无二言。” 女帝看了看金苑,低笑一声,听不出情绪。 一场审判,直到日落黄昏之时,才算有了个了结。 金府大门重开之时,管家下人们已经泣泪连连的端过了火盆和柚子叶,欣喜若狂的迎着主子们进府。 经历一场劫难,再重聚于此,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感受。 小菊早已经张罗了一大桌子的饭菜,时隔多日,金吕与梁青回来,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从前最为闹腾的金华和君蕴,此刻也是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跟随众人一起沉默。 最后,最先没忍住的,竟然是金殊,他俊美紧蹙,手握成拳:“母亲,您……您真的要辞官!?” 金苑瞥他一眼,径自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肚丝:“不是已经在陛下面前说的十分清楚了?问来问去的要做什么呢?” 金殊激动不已:“可……可孩儿入朝之初,大爹曾说,孩儿是为了助母亲一臂之力,如今母亲辞官……孩儿……” 金苑不满的看一眼李世:“你怎么和孩子说这些?” 李世歉意一笑,安抚了金苑,遂对金殊道:“殊儿,你母亲常说你为人处事思量颇深,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难不成你母亲辞了官,你便一并退隐了?” 金殊硬气:“有何不可?” 母亲太强大,致使他们自小便是看着母亲的身影长大,修文习武,入朝堂,上沙场,都是母亲的安排,三位爹爹自与母亲一起后,便不再理朝政世事,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除开为了大周,更是为了给母亲在朝堂中的地位增添一份力量,以至于他们很少去想,当母亲不再在前面领着,他们该如何。” 金晚玉看了看愣神的二哥,第一次有机会嘲笑他:“二哥怎么这么傻,还以为是自己在为母亲铺路助威,却没看明白,根本就是母亲在为你铺路助威!” 金殊回过神来,仍旧有些茫然,陈裕是武官,这会儿也忍不住提点一下这个人人夸聪明,关键时刻却蠢笨的儿子:“你母亲总有一日会从相位上退下来,你多年相随,朝堂中的事情,有你母亲的指点,你看的也就比旁人更加通透些,这么多年,你母亲那里需要你们这些毛孩助阵,她不过是在为你们开路,毕竟,一旦她退下来,真正为金家独当一面的,还是你们啊!” 此话一出,金殊更加不懂了:“可……可母亲分明是期望玉儿……”他们都晓得,母亲自玉儿出生后,便格外待遇不同,那些异于一般千金的成长,已经昭示着母亲将她当做了接班人来培养,可惜,金殊这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金晚玉气呼呼的打断了—— “三哥说的什么话,自古以来,哪有像玉儿这样胸无点墨见识短浅的人做丞相的!二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才是金家的期望!”金晚玉说的煞有其事,还不忘记给他数个大拇指。 她的手倒是真的好起来了,如今一些小动作,做的可溜巴极了。 金苑打住了话题,对着金殊道:“从前母亲也有执念,只是如今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放心,母亲并不逼你做什么。左右,路已经为你铺了,丞相之位,你是承了也好,弃了也罢,你都是母亲值得骄傲的儿子。” 金殊在金苑难得一现的肯定之色中,忽然舒展出一个笑容来:“是,孩儿明白。” 金苑转而望向正在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流口水的金晚玉:“至于玉儿,自小便是个让人操心的,也罢,如今各有各的归宿,我倒也可以少操心些了,不过你们可记好了,你们就这一个妹妹,往后她惹什么货,就得你们这些当家作主的哥哥来操心了。我这个当母亲的,总该休息几年了。” 向来严肃的金苑,最后几句话语气都轻松了几分,顿时一改先前沉默的氛围,金华率先叽叽喳喳起来,不服的指着金晚玉对金苑道:“母亲这可不成!玉儿向来不老实,从前您还约束着,这以后日子越发逍遥,便没人管得住了!” 金晚玉瞪着眼仇视金华,金华丝毫不畏惧,谁料眸光一转,撞上了她身边饱含威胁的目光,可怜的金三少爷,顿时萎了……谁让他家夫人没有自己妹妹夫君那么厉害——哼!他也要学扎针!学下毒!总有一日,他定能翻身! 一顿饭立马就吃开了,劫后余生的一家人,喝起酒来也格外的热闹,正在给金华灌酒的金晚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大喊一声“还有一件事”,一桌子人都静了下来。 金晚玉眨巴眨巴眼睛,跑到金吕和梁青身边,笑言道:“大哥,玉儿曾说过,大哥下次回来的时候,玉儿一定已经康复,届时,亲自为你们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大哥,玉儿已经准备好啦,你……是不是应该也给大嫂一个名分了!?” 金晚玉话一出,整个氛围顿时涨到一个沸点,金华是个人来疯,君蕴也能闹腾,一顿团圆饭,最后以众人聚在一起商讨着金吕的婚事该如何办而终结。 晚饭终了,各自牵着各自的夫君媳妇回房。 秦舜搀扶着完全没有显怀的金晚玉,伸手摸着她扁平的肚皮:“你说,母亲辞官,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赵丞相也被罢官?” 今日的大殿之上,女帝虽不愿宽恕赵子然的行径,却并未对赵月华多作苛责,到了最后,赵月华一脸疲惫的自愿辞官归去,不再过问政事。她辞了官,赵子然自然再无可能涉政,如此一来,赵家算是彻底中落。 金晚玉毫无异样,笑着回答:“兴许吧。母亲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你都需要一个对手,毕竟,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么多年,兴许母亲一直将赵丞相引为了一种另类的知己,两人虽失火不容,却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政见不同,并不代表不能欣赏对方,你说,是不是?” 看着身边的人笑靥如花,秦舜终究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还会担心赵子然?” 金晚玉的笑容顿时收住了,望向秦舜的眸子里,一点一点的增添着温柔,末了,她还是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缓缓摇了摇头:“阿舜,我曾救过赵子然一命,而今,他也将这条命还给我们了。即便他一心求死,也是因为这个结局会让他安心,如今他被发配边疆,说不定有一日,他会在那苦寒之地,找到另一种生活,而那个时候,无论我至于他还是他至于我,都彻彻底底的告别从前的一切。这么说,你明白吗?” 秦舜笑了笑,捏捏她的小鼻子:“恩,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金晚玉蹭了蹭他的胸口,不满道:“你就是爱吃这些醋。” 秦舜将她扶好,两人慢慢朝房间走:“金晚玉,你这德性我太了解了,你就喜欢我吃醋,是不是?若是我哪一日不吃醋了,你指不定多着急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秦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回房就告诉你……” “唔……啊!你放我下来!” “你走得太慢了……”急不可待的人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温柔,将人抗走了。 相府中的夜重新归于沉寂,而这份沉寂,少了一份沉郁,却多了一份安逸。 躺在舒适的床榻上,金晚玉伸手抱住了身边的男人,那熟悉的药香盈满鼻间,床榻边上,开着一只木盒,上面散着许多木偶。她睡着前,曾一个一个把玩,直至迷迷糊糊之时,她还不忘记叮嘱秦舜:“不许骗我……以后你的刻刀,只能雕刻我一个人……” “恩,只有你一个人。”秦舜轻轻吻她,回答的温柔。 金晚玉点点头,眼睛已经合上了:“嘿嘿,一辈子这么长,你得刻多少个呀,那你明日要去买一个大一点的木盒子了……” 何须木盒子?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被他雕刻在心房之上,每一个角落。 明日太阳升起时,又是新的一日,而他知道,他和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第78章 番外一 对于大周绝大多数百姓来说,这一年与往常的众多年份一样,五谷丰登,生活幸福又美满,可是对于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来说,则是十分不普通的一年! “听说了吗!左右两位丞相一夜之间全都下台了!这是要变天了啊!”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卖油条的小贩和一边那个卖糖葫芦的聊起了八卦。 卖糖葫芦的惊恐地把食指抵在唇上,狠狠地“嘘”了一声,不慎蹦出了几滴口水,足见其紧张程度,卖油条的觉得他没什么意思,不大愿意再跟他说话,转而去做生意。 卖油条的转过身,看着摊前站着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男子,清隽斯文,遂笑道:“公子小姐,要不要来跟油条?” 那小姑娘冲着他哼了一声:“你说的我都听见了!无知小民散播谣言,信不信官府把你抓起来!”小姑娘张牙舞爪,极为活泼,一旁的男子微微敛眉,将她朝身边扯了扯,那小姑娘似乎不肯罢休,对着卖油条继续道:“什么叫倒台!左右丞相是因为年迈辞官,难道你不知道新上任的金丞相吗!?江山代有才人出你知道吗!这左右丞相,也得有新人来继承了!” 金丞相!那自然是知道的!旁边一个卖拨浪鼓的无聊凑了过来:“知道!金家二公子,前丞相的二公子嘛!金府几位夫人小姐似乎都有喜了,前几日府里的丫鬟们在我这买了好些个拨浪鼓呢!话说这新上任的金丞相,可真是了不得啊,这不,前几日才将旱涝灾害里面的贪官污吏都惩治掉了,灾银都发放下去了,咱们大周,可又有一位好丞相了!” “是啊!我婶子的儿子,都跟着去修河堤了,听说现下不少地方都有活儿做,大家有活儿做,就有好日子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丹阳城中,又是一派生机。 人群之中,小菊姑娘左手用绳子吊着糖葫芦,右手臂下面夹着两根包好的油条,握着一支笔朝手里的小本子唰唰唰不知道在记着些什么,记录完毕,她满意的看一眼自己的成果,转身小旋风一般的跑掉了。 八卦完了,少女大大方方牵过身边男子的手嘻嘻笑道:“宁莫,我早说过了,丹阳城很热闹的!” 叫做宁莫的男子似乎有些尴尬,想要挣开她的手:“人来人往的,你庄重些!你不是说今日是出来采购的吗,有什么要买的,买了赶紧回去。” 少女努努嘴,扭过脸去,却依旧不放手。 一辆马车驶过,少女的声音从帘子溢了进去,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刘熙宁挑开车帘子,看着车外面正到处张望着少女,淡淡的叫了一声:“刘裴悦。” 见到刘熙宁的一瞬间,宁莫立即大力回握住刘裴悦的手,而刘裴悦则是看着年轻俊朗的刘熙宁,大喇喇的打招呼:“义父!” 噗呲……刘熙宁的表情裂了。他冷着脸放下车帘子,冷言道:“继续走。” 刘青看着那不怕死的刘小姐,硬着头皮驾车。 刘裴悦见马车要走,立马想要撒手追上去,宁莫的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原先的尴尬一扫而空,他现在只想狠狠拽住这个不怕死的女人! 刘裴悦似乎是太兴奋,这一兴奋,直接拉着宁莫一同挤到了刘熙宁的马车前,刘青深怕撞到她,慢慢缓下来,拜刘熙宁所赐,刘裴悦自小就练就了一身爬马车的好本领,她滋溜一下窜了上去,宁莫沉着脸,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刘青,咬咬牙,也爬了上去。 两人欢快的坐定,刘熙宁已经是咬牙切齿:“谁允许你这样爬上来的!?” “你要去哪里啊!我们难得回来一趟,还准备去太医署看看你的!幸好碰上了,不然我们就扑空了!”某女人完全没有回答他先前的话,直直发问。 刘熙宁看了看和她坐在一起的宁莫,原本想冷哼一声道“扑空才好”,可是看着少女澄澈的眸子,话到了嘴边,他又硬生生刹住,选择了回答她的问题:“今日是金府大公子的大喜之日,我接了喜帖,去道贺喝喜酒。” 喝喜酒!吃白饭!刘裴悦眼睛一亮,抓着宁莫道:“我们也去!” “刘裴悦!”最先发出反对声音的,倒是宁莫。可是在宁莫发话以前,刘裴悦已经率先打断他:“宁莫!你知道城里东西多贵吗,咱们出来一天,吃吃饭什么的该用掉多少钱啊!你不是说要省吃俭用吗!你看你,为了赶考,都瘦了好多,我们和他一起去,相府的油水多,你得补一补,还不要钱,多好!” 刘熙宁发出一声嗤笑,探出手:“那好啊,份子钱,我们五五平摊。” 宁莫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硬气,一把拂开他的手,冷声道:“今年我定能高中,你抚养悦儿用过多少钱,我宁莫穷其一生,都会全部还给你。” 刘熙宁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刘裴悦……果然,她又深深地沉醉了。 罢了,刘熙宁淡淡一笑:“那你可要好好算一算了,她从八岁开始就在啃人参了。” 宁莫眉头都不皱一下,很男子汉的表示接受。刘熙宁看着这两个二货,忽然觉得,他没能留住她,果然是有原因的,物以类聚,而他,是个孤独的天才。 话分两头,相府之中,已经是一派张灯结彩的喜庆,只是在这份喜庆之中,还夹杂着无数的双紧张的眼神。 金晚玉和君蕴一人捧了两只硕大的红灯笼,一左一右站在喜堂门口的梯子上,下边的下人们提心吊胆的看着两位小祖宗,一个个汗流浃背。 “这样吗?还是要左边一点点?”金晚玉捧起灯笼比了比位置,上头有好几只挂钩,她们正在比对怎样挂位置才最正确。 才从外面回来没多久的小菊转眼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小姐!我求求您了,您下来吧,这喜堂的灯笼谁挂都一样啊!小菊,小菊是个喜庆的人儿,您下来,让小菊来!啊!小姐您小心!肚子!肚子!”小菊已经乱的六神无主,仿佛下一刻,金晚玉就会摔下来。 那一旁,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主啊,您下来吧!让奴婢来啊!您千万别摔了!站稳!千万站稳了!”小宫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也不知道是谁不长眼的,说什么喜堂前的灯笼若是由本身就喜庆的人挂上去,会更添福气,这话偏偏就被两位身怀六甲的祖宗给听见了,于是闹大了,两位祖宗要亲自爬梯子挂着个据说会增添福气的灯笼! 明明已经去请三公子和姑爷了,怎么还没来呢!小菊急的不得了,再一抬头,险些吓破了胆!金晚玉踩在梯子上的脚居然还掂了起来,她两只手捧着灯笼,身子微微前倾,稍不注意,就得出事了! “金晚玉!给我下来!” “君蕴!给我下来!” 两个暴怒的声音同时从后面传来,君蕴和金晚玉齐齐一震,连下面的奴才都吓了一跳,不只是谁吓到之后撞到了谁,谁又撞到了谁,于是乎,下面的大一片奴才,纷纷撞向了竖着的两把梯子。 金华和秦舜大惊失色,在一片惊声尖叫中飞身冲了出去! 眼看着君蕴就要摔下去,金晚玉似乎是想抓住她,猛地伸手探了出去,可是,君蕴自从怀孕后的一个月里,和金晚玉一起加入了山吃海喝的队伍,体重直线上升,将金晚玉也拉了出去,于是,两个人一起华丽的掉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金华一个□□,半抱住君蕴,垫在了她的身下,缓冲了力道,且下面还压着一个下人,就更加安全了一些,可金晚玉被君蕴拉着,直接拉脱了正常轨道,摔向了一边,摔在了地上! 秦舜当场血液倒流,一股股冷意从脚底灌入,直冲身体各处! “小姐!”小菊一声惨叫,和秦舜一起飞奔了过去, 金晚玉疼的龇牙咧嘴,一叠声的哼唧,秦舜当机打横将她抱起,飞奔回房:“快去请大夫!” 金华也担心的不得了,带着君蕴回房,大声喊着找大夫。 于是,一场喜事,在混乱之中,变得更加混乱! 君蕴这一摔,不过是个小动胎气,大夫吩咐好好休息,喝几贴安胎药即刻。 只是,谁也没料到,在临时请来的大夫为金晚玉把完脉之后,额头的大汗顿时哗哗直下,惊恐的看了看金晚玉的身子,抖着手抹汗。 秦舜已经暴走了,一把抓起大夫:“大夫,我夫人怎么样了?” 小菊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声央求:“大夫,您行行好,千万要救我们家小姐啊!” 大夫也是害怕得不得了,神情举止,都让秦舜和小菊的心陡然凉了下去。 听闻金晚玉摔跤,目前整个人都不是很好的一大家子都赶了过来,其中,还包括一身喜服还未拜堂的两位新人,以及同样摔了一下现在已经可以跑过来看情况的君蕴! 金苑也不淡定了:“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你们倒是给个准话啊!”三位爹爹纷纷安抚金苑,苏卿皱着眉对大夫道:“大夫,有话不妨直说,若是延误了诊治的时间,您也担不起!” 大夫已经汗流浃背,看着虎视眈眈的金家人,忽的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各位大人……小人……小人不知该怎么讲啊……” 金殊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人抓起来,目光凌厉:“该怎么讲就怎么讲!” 觉得自己很倒霉的大夫终于心一横,牙一咬:“大人,恕小人直言……这金小姐……没有身孕啊……” 整个房间一片死寂,秦舜愣愣道:“你说……你说玉儿的孩子……没了?” 大夫一脸惊恐,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小人的意思是……这金小姐……她……她根本就没有怀孕的迹象啊!” 一片死寂ing…… 没过多久,刘熙宁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刘熙宁动作潇洒的下车,对着身后两个跟屁虫,一脸嫌恶道:“进了丞相府,就得恪守礼仪,若是敢给我丢脸,便不要告诉别人你姓刘。” 刘裴悦不满的哼唧:“我又不姓刘,我现在姓宁。” 一边的宁莫,觉得自己的妻子很给自己长脸,腰板儿都直了些。 于是,刘大人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带着两个蹭饭的人进了相府的大门……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79章 番外二 番外二姑爷的能力 丞相府喜事连连,先是苦恋多时的金家大公子与一梁人女子终成眷属,再是金家三夫人有了身孕,最后,是女帝的一封圣旨,简单粗暴的将金二公子提上了大周丞相的位子。古往今来,能坐上丞相位子的,须得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可这金二公子有一位不得了的母亲做了后盾,已经在起跑线上领先别人两百多年…… 这大中小登科,金家都齐齐的占了,不知是不是老天都有些嫉妒,便硬生生的在一连串的喜事中投了一颗催泪弹,让人欲哭无泪——原本已经被大周第一圣手确诊出怀有身孕的金家四小姐,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手中,被确诊为——根!本!没!有!身!孕! 一个消息,打击了无数人。 据目击者称,当日,刘太医一脸菜色的冲出了喜庆的相府,后面,是手里拿着一把毒针的金家姑爷。马车绝尘而去,车尾上,是一排排的银针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下下的颤抖着! 目击者又称,当天拜堂时,金小姐未曾出现,而后的多日里,金小姐也十分的萎靡不振,古往今来多少女子都因为意外痛失子嗣,可金小姐的悲哀之处在于,她还没来得及有一个孩子,就先失去了一个孩子……很矛盾的想法,很痛苦的心! 目击者还称,金家姑爷自此以荷花池为居,陷入了终日沉默寡言的寂寞中。 末了,八卦的目击者感叹,好好的一对小夫妻,指不定要因为这个大乌龙而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经历多重劫难终于在一起,若是这样分开,该是多么多么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 身份神秘的目击者眼中,金家的氛围是以上那个样子的。 可是,抛开那些版本复杂说法夸张的传言,相府的生活,是这样个样子的。 在怀孕乌龙事件之后,怀孕这件小事上升成为金家继金晚玉废手之后的又一禁忌! 这日一早,小菊一如既往的来为金晚玉梳洗,金晚玉如今颓靡之姿,比起当初废了手,真是有过之无不及!不仅是颓靡,青天白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菊放好铜盆,走到金晚玉身边,扒拉了一下紧捂着的被窝,唔,纹丝不动。 小菊忧虑的想,小姐大概又在纠结那几个见人就问的问题了。 第一个,为什么没有怀孕? 这一点,在后来力争要亲自为金晚玉把脉直到把出她的喜脉为止的刘太医解释过——当初金晚玉双手敷了灵药,且扎了骨针,按照她的反应来说,是在生筋续骨,活跃血脉,且从金晚玉当时的身体状况来看,金晚玉在服用了他开下的药因为体质原因出现假孕症状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还有balabalabala(此处省略一千字官方解释)…… (秦舜:(╯‵□′)╯︵┻━┻!误诊就是误诊!你这庸医!) 第二个,为什么金晚玉会嗜睡好吃?这明明就是孕妇的症状! 这一点,在金华不懈努力地探究且结合了多年的经验记录给出的结论中说道:如果仅凭好吃懒做又爱睡觉就能断定是怀孕,那么,金晚玉其实已经怀了十几年的孩子了…… (金晚玉:(╯‵□′)╯︵┻━┻) 第三个,君蕴是在回府那一日的次日被诊断出怀有身孕,而后,两人都是由刘熙宁亲自照看,两人分明都喝了安胎药,金晚玉的肚子都有些起伏了! 这个问题,小菊表示可以回答:“自从小姐以为自己怀孕后一天吃六顿!还跟着四公主喝那个叫什么下午茶的东西!身子……圆润不少!” 金华:╭(╯^╰)╮就是长胖了嘛,尤其是肚皮!你说这么委婉又没有人给你发工钱。 秦舜:我的针呢…… 金晚玉:(╯‵□′)╯︵┻━┻! 如果说前面两个问题金晚玉还能厚着脸皮撑过去,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足以让她崩溃! 当她的肚子凸显起来之后,秦舜每日每夜都更加悉心照顾,每每吃完晚饭,他都要亲自为她沐浴,为她打香膏,为她擦拭水渍,为她穿上衣裳,他看着她肚子的神情都格外的温柔,因为那微微隆起的,是他生命的延续!偶尔,他还会轻轻侧耳,贴着她的肚子听着里面的响动,往往一个小小的声响,就足以令他欣喜若狂! (刘氏官方解释:肚子中的动静,可能是大肠蠕动发出的声响和其他动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伪孕妇——吃!太!多!) 当初因为身材有些走样,金晚玉曾有些抗拒秦舜那样亲密的接触与服侍,是秦舜牵着她的手连连亲吻,温柔的劝解:“这不是身材走样,而是一个生命的成长……” 现在,真相就是……这根本就是身材走样! 金晚玉只要一想到秦舜那深情的眼神看着的,其实就是一坨肥肉,他还侧耳贴在这坨肥肉上……听着……大肠蠕动……然后,欣喜若狂……她就有种羞愤欲死的感觉! 回忆这些不堪的记忆,已经成为金晚玉不可抗拒的每日必修课,而这门必修课,都是以秦舜贴着她的肚皮笑得幸福而结束。 “嗷!”金晚玉哀嚎一声,又重新躲回了被子里。 七月流火,丹阳城很快就从那炽热的天气中走了出来,转眼间,已经快要入秋了。自从君蕴怀孕后,如果说金华从前像一只猴子,那么现在,他已然退化成一只真正的猴子。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当爹了一般,除了金晚玉的院子,哪里都能看到金三少爷得意洋洋的模样,君蕴想着金晚玉必定不好受,是以也借着养胎的名义,甚少出来拉仇恨值。 金苑退休以后,便和三位夫君开始了游山玩水的美好生活,隔几个月还会寄一封信回来,而每封信的末尾,都是千篇一律的——玉儿有消息否?阿舜努力否?二人恩爱否? 于是,在相府上下经历了一重又一重的大惊小怪后,大家将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了第二点——姑爷努力否? 其实,只要身子没问题,怀孕也就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如今,姑爷日日处在荷花池处,愁眉苦思低着头,有不怕死的下人曾顺着姑爷的目光一路往下去,正好惊恐的落在了姑爷的裤裆处! 于是,一个可怕的疑惑在相府的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滋长起来——姑爷,没毛病吧? 荷花池边,水晶桌旁,手握《风华绝代春风史》的金家姑爷,陷入了无限的苦恼中。 秦舜只要一想到小菊整理的那么多据说是金晚玉要她去找的图册和道具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加之府中各类版本各种传说听说和据说,秦舜恨不能立即冲到房间中,将那个鸵鸟般的小女人当场给办了——如果他足够狠心…… 一看到自己的小妻子一脸受伤拼死捂着自己肚子上的肉,秦舜真恨不能那些肉是长在自己身上。奈何天大地大,夫人最大,她抗拒了多久,他就忍了多久。 就在这时,一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靠近,一男一女两个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只知道玉儿听不得有孕,不知道妹婿会不会也被大肚子刺激啊。”这个猥琐的声音,是金华。 “啊!他也见不得大肚子吗?那我要不要收腹一下?”这个更猥琐的声音,是君蕴。 “你敢!”金华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厉声驳回了她很可能会伤害到宝宝的愚蠢想法。 秦舜此刻很想甩一把毒针赶走这两个人,可是听着他们的话,他忽然灵光一动,嘴角无声的勾了勾,顿时间,他整个背影都颓废了几分。 “呀,似乎真的跟下人们说的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呢!”君蕴躲在后面,煞有其事的点评。金华觉得,妹妹的性福是个大事,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做出了一副“男人说话,女人看着就好”的姿态,大步挺胸的走了过去,一撩衣摆,在秦舜身边坐下。 “妹婿,我听说你近几日身体不大稳健,如何,要不要请刘太医……”金华的话还未说完,秦舜的寒光已经扫了过来! 在秦舜这里,刘熙宁三个字,才是禁言。 金华稳稳心神,轻咳两声,道:“近日,府里的确有些传言,不过你不要放在心上,都是粗鄙的下人,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自认为是开到,还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直到秦舜已经一脸菜色后,他终于觉得有些不妥,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轻声问道:“妹婿……你不会……真的……”他把目光落在了他的下面…… 秦舜的眸子黯了几分,丢下手里的书,也不打招呼,起身就离开了,那背影,十分之萧瑟…… 金华眸子一瞟,目光落在了那本书上——嗷嗷嗷嗷!这么香艳的画面!他不过看了一眼,就自发的将那上面的美人幻想成了自家的小妻子,顿时就血脉贲张了,与此同时,他深深地认同了一个观点——看到这样的图画,秦舜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完了完了……这果然是能力有限了? 金华带着这样的观点和君蕴一同跑到了金晚玉那里,以她很有可能会失去性福为由,终于将她刺激出了被窝! “什么!?你说阿舜!”金晚玉双目圆睁,一脸的难以置信。 金华万分肯定:“真的,我都求证过了!” “求证!?你什么时候求证的,怎么求证的?”君蕴顿时暴走,猛地拍案而起! 金华一颤,嬉皮笑脸的安抚孕妇娘娘:“我是口头求证!口头求证!” 君蕴闻言,放下心来,可金晚玉却彻底的担忧了起来! 君蕴和金华走后,金晚玉兀自悲伤了一阵子,最后,当目光落在那个被她日日把玩的小木偶时,终于化悲愤为力量! 她一定要挽救现在这样的状况!鉴于秦舜刚刚堕入这样的情况中,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她在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制定了可行方案——先减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金晚玉抱着要让秦舜眼前一亮的期望,彻底与他隔绝,未免他多想,她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理由——她想美美的出现在他眼前。对此,秦舜只回了一句话——衣带渐宽终有日,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句话,被金晚玉自动理解为——秦舜一定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所以借机分开,她知道,她在这边努力让自己瘦下来的同时,他也会在那边努力让自己硬起来! 金晚玉激动地小手握拳——阿舜!我们一起加油!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夏意阑珊,秋高气爽之时,金晚玉站在专门打造出的大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终于能入眼的腰肢时,兴奋的差点裸奔。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在君蕴的友情指点下,金晚玉知道了许多减肥的方法! 例如:少吃,跑步,仰卧起坐,扭臀画八字,蛙跳……等等等等……统统没有用! 最终,两人悄悄跑到了刘熙宁那里,威逼利诱加恳求,终于求得了一张刘氏祖传的——减肥秘方! 据说当年的宠妃,就是靠着刘氏这张药方,叱咤蛇腰界多年!深获隆宠! 金晚玉捧着命根子一般的收好药方,末了还不忘问上一句:“这个药方吃完,还会有假孕的迹象吗?” 她现在一听到假孕就要心碎。 刘熙宁当时的反应时——脸一沉,眼一冷:“滚!” 无论如何!成败与否,就在今天了!金晚玉回到房间,喜滋滋的洗了一个花瓣澡,小菊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的,赫然是很久以前,金晚玉要用上,却一直没机会用上的——情趣睡衣! 小菊冲金晚玉坏坏一笑,放下衣裳就撸起袖子为金晚玉撒花瓣。 好久没开荤了,金晚玉甚至都能想象秦舜那副如饥似渴的模样!她还有点小激动呢! 万事俱备,只欠一人!金晚玉叫来小菊,让她请姑爷回房,然后,她就无比忐忑无比欣喜的陷入了焦躁的等待中。 然而,金晚玉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秦舜居然会拒绝小菊!看着小菊一个人回来,她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小菊很为难的回禀:“小姐啊,姑爷……还在荷花池发呆呢……看起来,很不好啊……小姐您要不要……先来点语言上的鼓励和诱惑呢?” 金晚玉想了想,一咬牙,点头,换衣服,出门! 一路走到荷花池旁,远远地就看见秦舜萧瑟的背影。金晚玉心疼不已,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了,这才走了过去。 一阵淡淡的幽香袭来时,秦舜就收了笑意,换上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金晚玉——一身淡紫色轻纱,薄薄的裹胸紧紧地缠绕着她娇娆的身子,将那仍旧有些丰腴却更令人血脉贲张的曲线勾勒了出来。下身同色的纱裙,仿佛还能看见那两条细嫩的长腿,她绞着手指站在自己面前,秦舜一想到她为了今日努力的模样,就恨不得将她狠狠揉一顿! “阿舜,我们回房吧……”她弱弱的开口,仿佛一个新婚后的小媳妇,娇羞姿态让人难以自持! 秦舜立即移开了目光,望着那一池凋谢的差不多的荷花,碧绿的池水中,仿佛能荡出她的模样来。 金晚玉含笑望向他,却见他并未看着自己,而是盯着一个破池子,她不淡定了——难道是时间太长了,他真的憋坏了?怎么办?怎么办? “阿舜?你怎么了?你……你不想回房……不如我陪你在这里坐一坐吧……”她撩起裙摆,轻挪莲步,直接……坐到了他身上。 秦舜浑身一震,声音有些干涩:“在这里……做?” 金晚玉才刚刚坐下去,便立马惊恐的弹了起来,看着他下面那硬邦邦的一处,惊讶不已:“你……你你你……”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你骗我!?” 秦舜脑子里只有刚才的温香软玉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金晚玉已经气得不行:“你……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同房?好啊,我今日就让你看看,这个相府谁当家!来人!给我把姑爷押回房里!” 暴走的金晚玉,让人将姑爷抗回了房。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金晚玉气若游丝,艰难的抖着手指,张张嘴,绝望的看着跪坐在身旁擦拭自己,准备再战的某个人:“你……” 秦舜皱皱眉,看着她:“玉儿,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同房?这样一只反抗,我真的很难不生气,也罢,今日,我就让你看看,这床榻上,由谁当家!”说吧,秦舜一个饿虎扑食,继续着他的生子大战去了…… 第80章 番外三 再过几日,就是金晚玉的十岁生辰。 听说金晚玉说,她长到这么大,丞相几乎从未认真的花过一天时间为她过一个生辰,往往是她的几位爹爹和哥哥,给她做一碗长寿面,亦或是瞒着丞相带她出去玩耍,如此,就算是过了一个生辰。 我知道,金晚玉这样照顾着我,是对我的同情多过了友谊,可从小到大,真正保护过我为我出头的人,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是我的朋友。她与我一样,母亲从未为我们过过生辰,可她比我幸运,因为,她还有爹爹,兄长。 无论如何,在偷偷听到她要过生辰的时候,我觉得,我应当为她做点什么。 往日下学了,金晚玉都会蹭我的马车蹭一段路程,原因是因为她又做错了事,被丞相罚着徒步上学,不知为什么,我十分喜欢这样的金晚玉,天不怕,死不怕。 路途有些远,为了避免丞相发现,我总会令车夫先将她送到离丞相府一条街的路口,减少她的脚程。 在外头等了许久,一直没见到她出来,我有些担心是不是三皇姐为难了她,毕竟,方才出来时,我亲眼瞧见三皇姐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看的我都觉得心里毛毛的。我对车夫说了声,将嬷嬷留在外头,重新折了回去。 意想不到的是,学堂里头只剩下金晚玉和赵子然两个人。赵子然一丝不苟的整理着自己的书桌,又放了几本书到自己的书袋里,那一定是他要温习的书,整个学堂里,只有他最得先生赞许,因为他的勤奋和聪明。 我看到金晚玉又在发花痴了,仿佛赵子然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她不能漏掉的美景,直到他收拾完毕要起身离开,金晚玉才如梦初醒的冲到赵子然面前,平日里的潇洒似乎在一瞬间全部死光,她的脸有些红,说话也有些结巴,我听到她说:“喂……那什么……三日后是我的生辰……你……我……我请你吃长寿面吧!” 那一刻,不只是赵子然,连我也有些呆愣。金晚玉喜欢赵子然,我很早就看出来了,也许赵子然惊愕的,是一个女孩子竟能这样大胆的邀请他,而我惊愕的,是那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金晚玉,也会有这样紧张羞涩的一面,那根本不像平时的她。 我躲在一边偷偷看着,赵子然只是迟疑片刻,随即淡淡道:“我每日回家要温书和默写,母亲会按时检查……我……” 他还没说完,金晚玉已经火急火燎的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我……我知道您贵人事忙,当我没说!” 说完,她涨着一张通红的小脸就要撤离这个尴尬之地。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赵子然忽然道:“我说的是,若我三日后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默完书,母亲检查之后,我会有几刻钟的时间……吃你的长寿面。”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金晚玉背对着他,所以,她没能看到他脸上浮起的红晕,而金晚玉,红的比他更加彻底。然后,她随意的说了个时间,飞奔的跑出去,连躲在一边的我都没有发现。 等金晚玉离开,我忍不住走到赵子然面前。而这时候,他已经又恢复成那个翩翩少年的冷淡模样,看着我,恭敬道:“四公主。” 我冲他笑,告诉他,我也想为金晚玉过一个生辰,我想与他一起,给金晚玉一个惊喜。 赵子然只是迟疑片刻,便答应了。我甚至怀疑今日是自己在做梦,无论是金晚玉还是赵子然,似乎都奇奇怪怪的。 可是,事与愿违,在我和赵子然成功的给金晚玉一个惊喜前,赵子然先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他站在我面前,神色有些疲惫,淡淡道,他没有办法为金晚玉过生辰了,因为,那一日,他要在家里默写三倍的书,可能没有时间了。 当时的我还太小,直到我们都长大了,我才明白过来,赵子然莫名其妙的加倍默书,只是因为赵丞相发现了他与金晚玉的来往,刻意阻挠而已。 赵子然明显的有些颓靡,我也能猜想到,金晚玉若是知道了他没法吃她的长寿面,一定会很失望。 而那时候,我们都还不懂什么权谋争斗,什么政治立场。而赵子然,应该是我们之中明白的最早的那一个。所以,他才会让我把他不能去的事情转达给金晚玉。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连当面拒绝都不愿意,可是,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金晚玉的时候,她那一瞬间的呆愣,然后若无其事的点头,转过身时没来得及掩藏的失落,让我隐隐明白,也许,赵子然是不希望看到她这样的失望吧…… 他终究没能出现,金晚玉告诉我,她生辰那天,要去燕回山找师父。我默默点点头,算作知道。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我无意间听到了三皇姐指使人去偷袭金晚玉,要给她点颜色瞧瞧的消息,那一刻,我慌了神。整个皇宫中,我几乎找不到求助的人,而那一夜,是我永生难忘的夜晚。 我知道金晚玉今晚会上山,所以,皇姐很可能也知道了,若是在那个荒郊野外,她会有什么不测,我实在难以想象!慌乱之间,我想到一个人——赵子然。 金晚玉曾说,我是个软弱的性子,是,到我死的那一刻,我都是个软弱无能的性子。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一晚,用小太监们溜出宫的方法去到赵子然家找他帮忙,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的出现令赵家有些措手不及,见到赵子然时,我几乎是立即抓着他就朝外跑,兴许碍着我的公主身份,没有人阻挠我,我们一口气跑到外头,我才惊慌失措的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赵子然脸色一沉,立即去牵了马,纵身一跃就要奔向城外,我死死拽着缰绳,求他带我一起去。 那一晚,我们赶到燕回山时,天已经全暗了。进山的入口处停着两匹马,赵子然沉声道:“看来来的不止一个人。公主,你躲在暗处,千万不要出来,我去引开那些人!” 我是个没主意的,只能点头跟在赵子然后头。赵子然捡了一根木棍,让我抓着另外一头,我们也算是牵着了,燕回山我不熟,我不知道赵子然熟不熟,可是他走的很快,也很有方向感,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 很快,前方传来了异动!赵子然呼吸一凛,将我按在身后,悄然道:“公主,我现在去引开前面的人,您一直朝着前面的路,朝山的中央走,看到灯火处,就是金晚玉要去的地方,记住,找到金晚玉,赶紧和她一起离开!” 我担心的问:“那你呢?” 赵子然笑了笑:“我对着燕回山很熟悉,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出去,况且,我是男子,身手也比金晚玉好,我不会有事的。” 我想,如果我那时候死死拽着他,而不是那么相信他的话,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可是我点头让他去了,然后提着裙子飞快的朝赵子然说的方向跑,身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也许真是老天开眼,跑了一阵子,我忽然听到一边有响动,起先我吓了一跳,可当我看到躲在那里的是金晚玉时,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就跑。她大大咧咧拍着我:“干嘛呀干嘛呀,火急火燎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顾不上解释,只能说有人要偷袭她,她得赶快离开!金晚玉笑了起来,鄙视道:“你说的就是那两个跟踪我的人?不是吧,你就这么小看我!我一早就发现了,这不是早就甩掉他们了吗!” 我慌乱不已,不经意将赵子然为她引开那些人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金晚玉笑不出来了,她要去找他。 我拼死拦着她,我告诉她赵子然不会有事,可是她执意去找他。我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她一起去找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找到了他,可是他受伤了。 手上,腿上,还有脸上,似乎到处都是伤。我吓得六神无主,却听到金晚玉冷静的说:“阿蕴,你现在赶紧下山,赶回城中,找人来救他!” 我无措的问:“那你呢?” 夜色很暗,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到她说:“我现在回我师父那里,赵自然伤的很重,我去给他找药,最起码,要护住心脉!” 我却是立即反对:“不,我们一起回城中找救兵!那两个人……他们也许还没有走远,你……你可能会有危险!” 她推了我一把:“让你走你就快走!我师父的茅屋离这里近,我对山中熟悉,方才我都甩掉了那两个人,现在能有什么问题?我一去一回用的时间短,师父的药一定能救他!君蕴,我求你,求你快去快回!” 她没有给我迟疑的机会,毅然转身踏进了夜色之中。 我承认,我很害怕,可那一刻,不只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抹掉眼泪,顺利的下了山,找到了赵子然上山前藏好的马,飞奔回了丹阳城。 我不敢找两位丞相,就好像是小孩子犯了错误不敢告诉长辈一样,在同辈里,若说还有哪位姐姐不曾可以为难过我,便只剩下我的二皇姐,二皇姐从小就聪明伶俐,上进好学。她上学期间,更是在城中的宅子里住着,方便求学,这时候,我第一个就找到了她。 二皇姐答应的爽快,立即带了手下的人去燕回山救人。当我们找到赵子然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可我并没有见到金晚玉,我央求皇姐陪我找金晚玉,皇姐却有些诧异,最后,她留下了两个手下给我,带着赵子然离开。 那一晚,我没能找到金晚玉。我有些慌了,我怕她出事。最后,我还是去到了金丞相府,告诉了丞相实情。丞相当即带了人出府,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结果比我想象的更加糟糕,我们是在一处斜坡下面找到金晚玉的。找到她时,她已经伤痕累累,她的手里,握着一个装着药膏的盒子。 金丞相沉着脸,将金晚玉送到了她的师父那里。而我则是被丞相送回了丹阳城。 我仍旧有些担心赵子然,我以为金晚玉没能及时拿到药救他,可是当我赶到二皇姐那里是,我听到大夫说,幸好赵小公子及时服了灵药护住了心脉,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我讶然,金晚玉已经将药送到了,为什么还会受伤? 后来,她将半盒药膏交给我,告诉我,那是治伤的灵药,天下难寻,她给赵子然喂了药,才发现他手脚伤的严重,他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手脚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她折了回去,就是为了这个药,却没料到走的太急,被仍旧没有走远的歹人偷袭,滚到山坡下面。 我还记得,她当时昏迷着,手里仍旧紧紧握着那盒九灵断续膏。 她把一盒九灵断续膏,一分为二,半盒灵药,让赵子然痊愈,却让她成了一个废人。 ***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 赵子然将君薇当做了救命恩人,而金晚玉因为大伤未愈,没能回到国子监,等她终于能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她让君蕴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只当她从来不知道,赵子然曾为了她金晚玉受过伤。 而这,是君蕴短短十几年生命中,唯一的秘密。 君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最为痛苦之时,她的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多年前燕回山的那个晚上。她喊的更加凶猛,坚持陪伴在侧的金华紧紧握着她的手,伸了手到她面前,紧张的说:“阿蕴,你咬我!咬着我!千万不要咬到舌头!” 君蕴猛地一用力,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 一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金华抖着手为她抹掉眼泪,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君蕴生了一个女儿。女儿满月之时,金华彻彻底底的豪气了一把,开心的大摆流水席,深怕丹阳城中没人知道他做了父亲。 君蕴看着怀中的女儿,忽然生出一个奇妙的想法,这个孩子,会不会是真正的君蕴转世投胎?可若不是,那个早早离世的女孩子,是否能真的安然转世,去迎接一个新的人生? “怎么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你还在发呆!”金华捏捏她的鼻子,又亲亲她的唇。君蕴回过神来,对金华道:“我在宫里,曾有一个好姐妹,可她命比纸薄,早早的就去了,我想找个地方,给她立个衣冠冢,这样,她也好早日投胎,你说好不好?” 金华温柔的笑了:“你说好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反对过,放心吧,我明日就去准备,直到你满意为止。” 君蕴抱着怀中的女儿,幸福的靠在了自己夫君的怀里。 今日相府热闹,君蕴将孩子交给了金华,想要去休息休息。路过后院时,一如既往的看到了正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赏玩的两个人。 又快到了一年的夏季,时间过得真快。金晚玉的肚子挺得老高,刘太医一直作为主治医师,甚至一口咬定,这一回一定是双胞胎,倘若不是,他便从此退出医学界。 其实,无论是不是都好了,他们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 君蕴站在隐蔽处,偷偷观望,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那时的君蕴站在学堂外边,看着学堂里的赵子然面色微红,金晚玉紧张不已。 亭中的女人噗的一声,吐出一颗梅籽,她的面前已经被胡乱的吐了一地。前面热闹,却也吵人,她不愿去,秦舜便陪着她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呼~有点累了,我们回房吧。”孕妇娘娘艰难的撑起身子,眼看着就要站起来。秦舜惊恐的将她抱好:“你先坐好!这里被你吐的满地都是!让我先把地上扫干净!”说着,他真的就起身,拿过一早就让小菊准备好的扫帚,将梅籽扫拢成一堆,放下扫帚,擦干净了手,这才去扶金晚玉。 “阿舜!我好无聊,我们去捉鱼吧!”孕妇娘娘突发奇想。 “上回你激动的险些没掉到河里!等你生完孩子,我再带你去!”秦舜满心都注意在她的脚下。 “你捉鱼!我来看!我现在就要看!你捉不捉捉不捉!不捉我就不生了!”孕妇娘娘一生气,还跺了跺脚。 秦舜吓得不轻,咬牙:“捉!捉!” 金晚玉满意一笑,靠着男人宽大厚实的胸膛,一步一步回了屋子,就好像她一步一步走出了过去的执着,一步一步走进了令一个男人无限的宠溺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