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光掠影划过 经千年辗转,聚散离合。 我守于河旁,望他向神明起誓; ‘若非黄土白骨,我定守你千岁无忧’ 既然相遇,怎知不是注定钟情? 即若钟情,为何不可坦然相守? 千年流转,山水温柔,一如初见。 我愿下凡历劫来补齐菱花镜的碎片, 它即因我而碎, 我便理应去补偿… 我在回生池旁落泪时 也断然没有想过,我又怎么会记得你…… 水面上悠然小舟,笛声荡漾,一人划船,一人独立一方奏萧萧笛声。 “靠河旁,由此入林过山,便可入长安城面圣了。”佩剑的人望着远处那林,回答得方方正正。 那林也是普通的林,只是更茂盛些,恍恍惚惚有些烟雾升腾,两人便靠河入林了。 “小心”他的身边跑过一只狼,另一人将长剑拔出,挡在他身前。 …… “本王,倒还不至于怕个狼。” “走,前面有情况!”他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忽的便停住了,树下大片血花蜿蜒着,女子肌如霜雪,白衣透血躺在树旁。 我也看见了他,只是我动弹不得,也无法张开口说话。 我看他眉间一皱,探了探我的鼻息:“漠亦,快去前方探探可否有人家,这女子似乎被狼所伤,若再不处理,性命难保。” “是,王爷!”漠亦转身立即探路。 他眼神里似乎只有这个天下和一个我,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举起手替我把了把脉,可能是觉得我命不该绝,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树旁将我搂入怀中,替我查看伤口。 齐亦琛愣了下,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从前他也是对自己在江南的婷妹如此。 他嘴角往上一扬:“这是谁家姑娘,额间海棠……柔婷,柔婷?”话毕,漠亦轻功飘来:“王爷,前面有一户人家,可去?”他二话不说,抱起我。他轻功好得很,倒也不是很颠簸。 那男人敲了敲门,抱着我的力道大了些。 不知是山林好人家还是如何,开门的妇人甚至未曾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就先看到了伤着的我。 “快,快,这姑娘伤口很严重。”那位妇人小碎步的抬着热水进入屋子。 漠亦好心巴巴的看向齐亦琛:“王爷,王爷,这是我去城中买的药。” 齐亦琛瞟了一眼看了看屋中的我,额间海棠妖冶。忘了许久甚至连漠亦叫都没听到:她,是江南的柔婷吗?她,不是故去了吗? 这边漠亦喊了许久,齐亦琛才缓过神来:“递过去。” 漠亦正准备踏入门中之时,齐亦琛叫住了他:“你进去干什么,本王让你把药送到厨房去,没让你进屋,女人治病,你想看吗?” 他推了一把漠亦:“快去。!”漠亦离开后,齐亦琛那担忧的眼神看向屋内,心想着:是你吗柔婷?你额间海棠,我怎么忘记?如果你真的是月柔婷,那你就不能死,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绝情吗? 感觉身处陌生环境,又有脚步循序渐进,我紧张起来。好在是齐亦琛,他抚上我的额间。 f;正~1版g)首发C 我面色苍白好不到哪里去,他继而心疼的抚摸我的发丝。漠亦端药时看见了这一幕,自知该退下,却又多说了两句。 “这姑娘,生得一副清秀面孔,这倒是与我般配的很。”漠亦开了个玩笑,齐亦琛却打翻了醋坛子:“退下!”漠亦自知王爷发怒,讪讪退下。 那妇人端了一碗药来,正准备持勺喂药时,齐亦琛夺过药碗来:“你出去吧,我来照顾她。”那妇人将房门关上后,他一勺勺地喂我喝药,我不知他后来有没有走,反正睡前他还在,醒后,他也在。 我双眼睁开时朦朦胧胧的,想起身却触到了伤口,伤口微疼,咳嗽了几声,齐亦琛被惊醒了:“你……你醒了?”他关切的将被子往我身上拉了拉,我挣开被子,下床穿上了鞋子。 伤口虽疼着,倒也没什么大碍。我知道他关切我,可我从来都对陌生人隔阂:“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还能遇见来日相报。”我说完后,准备转身走时,齐亦琛一把拉住我的手,一下拉着我的伤也跟着疼了起来,我忍着痛,狠狠挣扎着被抓住的手。 “不知姑娘姓名?”他转身深切相望,我揉揉被握红的手,头也不回:“芷蝶!” 齐亦琛锁了锁眉头:芷蝶?……不是柔婷,她额间的海棠,不,她一定是柔婷。齐亦琛一声令下:“漠亦,备马进城面圣,跟着刚刚那位姑娘。” “是,王爷。”漠亦走出屋内。 我赶路骑马时,不自觉回想了齐亦琛:他,他的感觉,好像,好像很熟悉。刚回过神来,头就开始疼痛…… “王爷,雨天路滑,还是慢点赶路为好。”漠亦一脸担忧,齐亦琛不理会,马速比先前快得多了。 我才入城便打听到皇上齐亦漓为了见我,在茶楼中冒险与我相见,我一袭白衣着地也不拖沓,时不时还招来几只蝴蝶。 漠亦和齐亦琛在后面跟着我,我不禁嗤笑,若是跟踪,也要隐藏一点啊。 我走到齐亦漓身前,将怀中短刀拿出……那是他给我的信物。 这时,齐亦琛却是以为我想刺杀皇上齐亦漓,于是一剑刺来,我在这两个男人眼前倒下了,齐亦漓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抬头却是他的兄弟齐亦琛,我的发丝在空中飞舞,齐亦漓抱住了我,在我闭眼的最后一刻,眼中却只有齐亦琛…… “亦琛?”齐亦漓还没说完,便抱着我冲进我父亲仵太尉的府中。 齐亦琛当时也是惊呆了,在婢女给我背部上药时,齐亦琛在门外无意见到小时月柔婷给他看的背部胎记,心中复杂:那块,胎记……柔婷,柔婷,不,她不在人世了,不,她就是!齐亦琛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心中伤情,还在回想他的江南柔婷…… 第二章 一味桃花劫 “芷蝶,你没事吧?”齐亦漓双手紧握着我的手,在一旁的齐亦琛终于坐不住了,有些狐疑的看着我:“皇兄,这个女子来路不明,还请皇兄小心为妙。对了,皇兄,你和她认识?” 齐亦漓拍了拍桌子,语气里皆是愤怒:“大胆无礼,她乃仵太尉嫡女芷蝶,你竟然伤了她!” 齐亦琛从未见过如此凌怒的皇兄,颤了颤低下头:“请皇兄降罪!” 齐亦漓指了指门口:“你给朕出去!” 我有些口干,张嘴小声劝道:“皇上莫气坏圣体,让他留下吧,他曾救过臣女。”齐亦漓仍是怒火难消,但却望向我,叹了口气,摆摆手。 齐亦琛舒下心头的气,站于一旁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伸手摸了摸脸颊:“臣女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为何王爷……” …… 不待我说完,齐亦琛将头别向屋外。 齐亦漓扶我起来喝药,就在这时我的父亲太尉走了进来:“老臣仵敌悸拜见王爷,皇上。” “太尉有礼了。”齐亦漓扶起我太尉。 “芷蝶可有事?”太尉口是心非的问候。 “芷蝶无事,劳父亲挂心。”我说完,看向齐亦琛。 父亲仵太尉不怀好意的看了看我和齐亦琛,笑了笑:“臣看,七王爷与小女芷蝶般配的很,不知七王爷意下如何?” 我急忙插了一句:“父亲,我和七王爷不识。” “那老臣――。”话还未说完太尉走了出去。 “你们都出去吧!”我轻轻说了一句。 “嗯!”齐亦漓轻轻说了个字便拉着齐亦琛走出房中,刚走到门口,齐亦漓故意问了句:“太尉倒是对你这七王爷上心的很。”齐亦琛生怕误会,紧忙做辑:“皇兄误会了!”我倒是觉得,他一直躲避着齐亦漓的眼神。 …… 日落斜阳,夕阳透过窗映照在齐亦琛背后,他将头扭向我,眼里意味不明:你,到底是不是月柔婷…… “芷蝶,外面有好玩的,来,朕带你去!”齐亦漓拉上我就往外跑。 “皇上,臣女……臣女身体还未好全啊!” “哎,姐姐,你干嘛去呢?我也要去,带上我呀!”石秋瓷埋怨的嘟了嘟嘴,扭头看见一脸惆怅的齐亦琛:“哎?琛哥哥你怎么会在这,我们一起去!”石秋瓷拉上齐亦琛紧随齐亦漓的脚步。 齐亦琛显出一副对石秋瓷冷漠的样子,很是不情愿。 两人刚到河边,石秋瓷一脸兴奋着拉着我的手,在滑石上走着的时候,不小心栽了个跟头还连累了我。 “啊!!!”石秋瓷如无头苍蝇般在水里乱扑,而齐亦漓和齐亦琛并没有理会石秋瓷,两人同时奔向我,水大溅,我无力的在水里挣扎着,之前的狼伤与剑伤虽都不严重,但都未好全。伤口已经隐隐作痛,我脸色苍白,痛得话都说不出。 齐亦琛游入水底,抓住了我的手:“芷蝶,抓紧我,快。”那双手在河水冲击下不放松,齐亦漓也如此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终于,两人将我一同拉上了岸边,我只感觉好冷……齐亦漓推开齐亦琛,齐亦琛不顾一切猛然地吻了下去。 “你,你干什么?”齐亦漓推开齐亦琛,秋瓷狼狈爬上岸,看见这一幕,泪水涌现: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是她的……齐亦漓将我抱起准备走时,齐亦琛硬抱了过来:“皇兄,还是由我来吧!您贵为圣上,龙体要紧”齐亦漓深感无奈和担忧。 “小姐,小姐她怎么了?”婢女汐莞冲进了房间,齐亦漓扯了扯被子将我盖上:“没事儿,你家小姐只是溺水了,伤口又犯了些,应该不会感染,不过暂时自己喝不下药了。” “这怎么行,皇兄,让我来!”齐亦琛拿过药碗,他抿了一口再接近我的嘴唇,虽然有些犹豫,我皱眉,反感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能这样!!!”齐亦漓发怒道。 “臣弟在救她,皇兄!”齐亦琛从始至终一直看着我额间的海棠花。齐亦漓终于坐不住了,但看了看我紧锁的眉头,踱步走出门外。 …… 我有些悲愤,我紧锁眉头是因为不想让他喂啊!皇上…… “皇上,你怎么了,为何事忧心。”汐莞小碎步跟在齐亦漓身后。 “你告诉我,你家小姐,可有什么心上人?”齐亦漓眼神中流露伤心。 “皇上,我家小姐并无心上人,只是……只是,太尉有意向七王爷提亲。”汐莞似乎很寒心:皇上……你的心里难道只有她吗? m¤A… “原来,朕……才是第三者。”齐亦漓垂头丧气的,狠下心说出了他自己不愿意说的话。 齐亦漓苦笑,他虽贵为一国之君,却没有权利挑选自己的幸福。 “皇上,不管有没有人陪伴你,奴婢汐莞会一生相伴陛下的。”汐莞想将头靠在在齐亦漓的肩上,却被齐亦漓躲开了。 “汐莞,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吃过药后,我睡了一觉,那梦模模糊糊的,我有些头疼。 “皇上呢?”一觉醒来,想见到的就是他,齐亦琛心中难免一番起伏,他压下心头的波澜起伏,微微笑道:“皇兄在外面等我们。” 齐亦琛无奈看向门外,又转过头来含情脉脉看向我,不知为何,他一看我我便有些,头皮发麻脸颊发烫,可我们……从未见过啊! “你,你在照顾我?”我看向他时,心里有些情愫。他说话的感觉都很熟悉:这种感觉,好像,好像…… “嗯!”齐亦琛望向我,暗暗下决心:既然,你还活着,就让我和你重新开始。 “芷蝶,你,你醒了?”齐亦漓一番兴奋,我微微点了点头,齐亦漓撩了撩我的发丝:“芷蝶,明日,朕来与太尉商讨和亲之事,可,可好?”齐亦琛听了这句,心中似乎波涛起伏,婢女汐莞听了后也颤了颤…… 第三章 半亦风半亦水 萧声鸣鸣,齐亦琛吹出的箫声里,皆是忧愁。石秋瓷慢步走来:“王爷为何如此忧愁?”她扶住齐亦琛。 齐亦琛不理会她,放下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雨倾盆而下,就突然的,让人猝不及防。齐亦琛的酒一杯又一杯,他一晃一晃的,好似随时都要醉倒了的样子。 “亦琛,你,你怎么了?”石秋瓷扶住了齐亦琛,有些心疼他:你心里放不下的是她?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你走开!”齐亦琛狠狠的推了石秋瓷一把,石秋瓷毫无反抗的摔倒在地上低声哭泣,雨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 她咬紧牙关,再一次起身抱住了齐亦琛:“你对堂姐有情,秋瓷知道,只是,你为何不愿意试着,给秋瓷一次机会呢?”石秋瓷伤心欲绝,那平时永远带着笑容的面孔,此时布满泪水与失望。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曾经江南柔婷,我寻的月柔婷!”齐亦琛一摇一晃的,面上尽是通红。石秋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走回阁内。 婢女莲儿心疼握住她的手,将干净的衣服披到她身上,为她试擦湿漉漉的发,安慰道:“小姐,你对七王爷付出了许多,就连当年江南月柔婷的……”莲儿刚说到一半,便被石秋瓷捂住了嘴巴。 刚刚制止住莲儿的话,秋瓷便被窗外的摔碎声给吓住了,她惊慌的准备跑出去,可是又看见我也在那里,脚步便堪堪的停在了那里,她望了一眼齐亦琛,眼中的流光终于黯淡了下去,就连那屋中的灯似乎绝望的灭了。 “王爷,你这是怎么了?”我柔声细语安慰他,抚摸着被风吹乱的发丝,眼里散发出的心疼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他看我的目光,是我从没有见过的,这好像是在离别前没有的,也是在没有得到时的目光。 “我,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齐亦琛很伤情的看着我,他自己的忧伤自己承受着:你忘记我们之间的所有,没想到你如此狠心,我既望着你又忘了…… “你这样子,秋瓷会心疼的,别伤了彼此的心。”我夺过了齐亦琛的酒杯。 “伤了彼此的心?你当年在江南为何只留下一纸书信?我不需要她,不要!我要柔婷,你知道么,她就像你,你!”齐亦琛抱紧她,太过激动带起急促的呼吸声:“你,可不可以不要和皇兄成婚?不要,不……。” 他似乎还不知道,父亲有意向他提亲一事,我暗暗压下。 “你!”我假装惊讶地往后退了退,一不小心将酒杯碰下了桌,打碎了酒杯,齐亦琛这才松开我,眼里尽是悲凉,我急忙蹲下身子。十指芊芊在捡起一片片碎玻璃时,一不小心划伤,血珠瞬间滚了出来。 我将手指伸了回来,很奇怪的是,我竟感觉不到太过于疼痛,仿若在那之前,承受过更大的疼痛,被狼咬伤时是如此,齐亦琛刺我时是如此…… 齐亦琛看见了连忙蹲下拉住我的手指,心疼的说:“怎么这么不小心?”齐亦琛将自己的衣角撕下一条为我包扎,他指尖温柔,我竟生出想抱住他的念头。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脸上既沉默又怀念这种不相识的温暖。 我起身伸回自己的手,别过后走回了房中,那一夜灯火阑珊,两人都彼此想着:是否,我们见过? 第二日,厨房里蒸汽腾腾,我端来一碗燕窝粥:“七王爷,先喝一碗粥补补身子。”我吹了吹碗里的粥,递到他手里。齐亦琛见我如此摸样,心中难免会动心:“你在关心我?”齐亦琛抿了一口粥,勾唇浅笑。 “王爷说笑了,七王爷来我太尉府是客,更何况,王爷昨日是因为小女,才……臣女照顾七王爷理应。”我垂头羞涩,齐亦漓来太尉府院子里寻了寻我:“芷蝶!” 更,新最fY快YO上√ “皇上来了,芷蝶告退。”我正准备走时,被齐亦琛一拉,回头便坐在他怀里,嘴上传来的触感促不及防,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我推开他,起身满脸通红的跑了出去。 “你,芷蝶,怎么了,可是闷坏了?”齐亦漓抚摸了我的脸颊,好烫。 “皇上,走吧。”我扯开话题,拉着齐亦漓正准备走出太尉府时,齐亦琛走了出来,他浅笑一番:“皇兄,亦琛同你们一同前去。”我听后,不自觉地缓缓走过去,齐亦琛拉了拉我:“你额间的海棠何时有的?” “打小就有,或许机缘巧合,小女自小便喜欢海棠。”我眼里发着了泪光,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 齐亦琛这才想起:我会陪你看一场十里海棠,婷儿?海棠?婷儿?我走进布料店选了白纱,齐亦琛更加笃定了:平生只许白纱。他牵住我的手:“柔婷!”齐亦漓分开了他和我的手,却不嫉妒他:“亦琛,你可能是思念柔婷过度了。” 齐亦琛有些失落的走出店内,泪水模糊这他的视野:柔婷,你一句话忘记了我,难道我为你许下的十里海棠在你眼中,只是一纸书信便能了结的吗…… 月色暗了,齐亦琛躺在凌青峰的峰顶,望着那南边最后的一颗星:“在江南时,起初,我叫你北衣,那是因为我喜欢你……齐亦琛在峰顶上睡着了,在梦里他见到了他的月柔婷,北衣,芷蝶,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可他们的眼里,装着的,却是不同的人…… 我那一个晚上,看着北方的海棠林,一直念叨着:“北……北…”我一个夜晚都在想“北”。 上天给了我最好的容貌家世,却惟独让我一次又一次痛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情劫…… 第四章 云想衣裳花相容 “芷蝶你快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齐亦漓拉着她的手,眼里充满了对我的欲望。 “是,陛下。”我说完后从容的躺了下去。 灯火依然亮着,齐亦琛见屋内灯光明晃,准备进去熄灭,被旁边的猫一惊,他见是我,便小心翼翼踏过门槛灯光熄灭几盏后,还有一盏在我的床头,他悄悄的走了过去,此刻,两人的呼吸声紧促,齐亦琛抚摸我的额头和发丝:从未有这般亲近,从未有这般靠近,芷蝶,你到底是谁,为何我一直想不起你是谁……他又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轻悄悄地关上了门。 风呼呼的,齐亦琛一个人走在院子里心中却心思缠绕:我堂堂七王爷,却被一个女子迷惑的一窍不通,难道我喜欢上了她……“亦琛哥哥,你在干嘛呢?” 齐亦琛还在挂念他人,怎会理会她,一个神回过来,“本王没干嘛,堂小姐,天晚了,为何在外面。” “因为你呀,我在等你!”石秋瓷抱着亦琛? 亦琛挣开她的怀抱:“敢问小姐,为何你是庶,而你堂姐是嫡,为何你父亲带你与你堂姐如此不同,带你堂姐严厉得很?” “我听姨娘们说堂姐不是父亲亲生的,起初姓月来着,不过这流言蜚语也信不得!”石秋瓷坐了下来。 *…PA首发?1 “原来如此。”齐亦琛抿了一口茶心想:月…月…这名字好熟悉,额间有一朵海棠,不错,月柔婷月柔婷,她…她……原来我寻了她这么久,她在这里。此时,他已经爱上这个儿时的伴友,可谁又知道他们仅有如此深的缘分,千年前竟是夫妻。 晨阳照进我的房间,厨房中传来烟味,呛得我不停的咳嗽,齐亦琛从容的走进屋来:“这碗粥快喝了,以免身体不舒服。”我虚弱得连手也抬不起,齐亦琛眼里作痛:“来,张嘴。”齐亦琛手中的一勺粥吹了吹才喂入我的嘴里。我心里想:他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对我一时冷一时热。我皱了皱额间的海棠,齐亦琛看向我额间的海棠花,手指温和的抚摸了上去:“海棠,海棠花……你知道你这海棠花是什么时候有的吗?” “臣女的胎记吧,因一场水灾而有,被父母救起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我将他抚摸的手甩开,“王爷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没了。”齐亦琛身体颤了颤,便泪光闪闪的走出屋了:真的是她,她父母就是因为水灾而死的,难道她不记得我与她之间的事了吗……齐亦琛面露浅笑:她……是她,我的婷儿。齐亦琛又想到她与自己的皇兄有婚约,心里又不是一番滋味了。 他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回想儿时的快乐,他抚摸着石桥,也抚摸着他的婷儿…… 第五章 何处暗香不留残 齐亦琛走进大堂内便说:“皇兄为何今日又出宫?” “朕来看看芷蝶,顺便商讨一些事,对了,亦琛,你怎么会来太尉府?找石秋瓷的?”齐亦漓勾唇浅笑,抿了一口茶。 齐亦琛听了这句话身子颤了颤吞吞吐吐的说了句:“皇兄三思,太尉府对您已经造成了威胁,如果再加上和亲,那岂不?” 齐亦漓大笑:“亦琛,朕还没提及此事,你怎会知晓,莫不是…秋瓷告诉你的?”齐亦琛玉树临风的坐于高堂之上,而齐亦琛浅笑而不语,齐亦漓又大笑道:“朕来看,秋瓷与你到是天造地对的一对佳人。” “皇兄玩笑罢。”齐亦琛浅笑道走出大堂内,房中和院子里并没有我的身影,只有箫声鸣蝉,齐亦琛便跑到了后花园去寻了寻,脚下不知踩着了什么东西,原来是一支玉簪,他一不小心掉入黑洞,因平时练功多了,摔入黑洞也只是疼疼。 “七王爷?”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身后荡漾。 “芷蝶你在哪?”齐亦琛在黑暗的洞底一不小心被岩石给绊倒在我身上,齐亦琛在黑暗中压在了我的身上,一个吻在不经意中,芷蝶很费劲:“唔…唔…七王…王爷…王爷。” 齐亦琛与我四目相对,他尴尬的急忙起身:“嗯…皇上找你…你怎么样?…这里…常有蛇出没,怎么样了?”刚说完,齐亦琛隐约见我手臂上有毒蛇咬过的痕迹,嘴连忙吸了过去,毒液全都吸了出来,齐亦琛立马抱紧了我:“没事,现在没事了。”我嘴唇连连发抖,脸上有划伤的痕迹,那一袭青衣都已经脏乱不已。 另外大堂内,华冀申求见齐亦琛,流星大步走进大堂,冀北王也是有声望的,在一无所有时白手起家,战功赫赫才在冀北郡封王,如今回京复命战事。那俊冷的声音府里的婢女听了都起了少女心:“臣华冀申拜见皇上,臣求见七王爷。”华冀申静候佳音。 “他应该在后花园或院子里吧,你就是冀北王?”齐亦漓边说边把华冀申扶了起来。 “臣正是,臣这就去寻七王爷,臣告退。”说完,华冀申向太尉府的后花园走去。 “七王爷,七王爷!”华冀申大呼大叫着。 “这儿,深底洞里。”齐亦琛也大胆应答了,华冀申找了一根绳子,放了下去。齐亦琛让我第一先爬了上去,自己紧随其后,谁知那绳子不结实,我们两人爬到一半给断了,我在半空中与他四目相对,齐亦琛连忙将我抱在怀中,我呆滞的眼神崇拜望向他,他自己摔在地上承受着疼痛。 “T正,版首发 “七王爷,臣马上去找绳子。”华冀申连忙说。 “不用了,本王独自爬上来。”话毕,齐亦琛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抓紧了岩壁,一步一步艰难的爬着,这也许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了吧,而我好像在这一刻就觉得对他有一点感觉了…… 齐亦琛还是坚持抱了我上去,他气喘吁吁的瘫在了地上。 “七王爷,让臣来报这位小姐进屋吧?”华冀申接过我时惊讶道:“月柔婷?”我闭了闭眼睛,将头无力的垂在他的怀中,那时我早已没有了知觉。 “月柔婷,柔婷?”华冀申渴望的眼神,我朦胧的醒来,却柔弱的说了句:“七王爷,怎么样了?” “七王爷无事,只是受了点伤。”华冀申从来都以冷漠对待他人,温柔只给他青梅竹马的月柔婷,可眼前这个人的容貌一模一样,让他好想靠近。 年少时,月柔婷因事故而死,可也许这就是禤镇灯给我的劫难,可悲劫中劫,没让我死,我风华正茂时,遇见了两位男子:一是华冀申,二是齐亦琛,一个是我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喜欢我的人。 另一边,汐莞端了一壶茶到皇帝齐亦漓的面前温和言:“皇上,这是奴婢刚刚烹的茶。” “不了,摆驾回宫。”齐亦漓冷言了一句甩袖离去。汐莞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齐亦漓离去的背影,可她毕竟是一个婢女,怎么可能相伴皇帝,这也是欲爱不罢。 石秋瓷日夜在齐亦琛身边照顾,而华冀申也在我身边照顾着。 “亦琛!”石秋瓷看见齐亦琛醒来:“你没事吧?”齐亦琛微微点了点头。 齐亦琛踉踉跄跄的坐起来了:“你堂姐如何了?” “堂姐有冀北王照顾着,不用担心。”石秋瓷垂下头,眼中乏着泪光。 齐亦琛硬着疼痛走了出去:“你,你没事吧?”齐亦琛细声细语。 “多谢七王爷挂心,臣女没事,倒是你。”我垂下头,这时,华冀申端着药说:“芷蝶,药好了。” “我来吧。”齐亦琛接过碗,一脸傲娇这是他喜欢的女人。 “不用了,既然王爷无事,便出去吧。”我硬生生的推开了他的手。 “七王爷先回房休息吧,臣来照顾芷蝶,再说王爷你身上还有伤。”华冀申接过碗将我搂在怀中,一勺一勺的喂药,齐亦琛看着眼红,流行大步走了出去。 “芷蝶,你还记得江南月府吗?”华冀申一脸温柔的样子,冷硬的五官,让人忍不住靠近。 “月府?……啊--啊--”我还没说完话便头痛起来,感觉世界支离破碎,脑子中想起了一些话:柔婷,待我从皇城归来,便许你十里红妆好吗?……柔婷,明日夕阳之时,十里海棠只属于你。 华冀申连忙紧抱我:“芷蝶,你怎么了?”华冀申将我安慰了下来,只听匆匆的脚步传来,齐亦漓正准备踏入我的房中时,汐莞拦住他:“皇上,冀北王在里面,恐有不便。” “大胆,你敢拦朕。”齐亦漓面容失色,推开了汐莞。 “奴婢不敢,只是冀北王---”汐莞似乎说不下去了。 “什么?”齐亦漓怒气冲冲的走进去,汐莞低头哭泣,齐亦漓进去后突然对华冀申礼貌的笑了笑:“原来冀北王在啊,冀北王与芷蝶相识?” “皇上,臣也只是觉得芷蝶和一位故人相似罢了。”芷蝶站了起来。 “你可以下去了。”齐亦漓挥了挥手。 第六章 开夏花败夏花 “你明日可与朕进宫看看,七弟与冀北王也会一同入宫。”齐亦漓握紧了我那双冰凉的手,心上一阵寒凉,可又想起沉入河底直到死去时的月柔婷,他如果将手伸向月柔婷她接受的话那如今在她身旁的就是月柔婷了。 “不知皇上唤芷蝶入宫何事?”我挣扎开他的手,礼貌性地咳嗽了几声。 “太后寿宴,邀你参宴罢了。”齐亦漓期待的眼神看向我,我却貌似心不在焉,她的脸色惨白。 我自从齐亦琛每次看到自己就会想到月柔婷,便去江南打听了消息,找到了月府以前的管家曹叔。 心里又想起了月府管家曹叔的话:“小姐?…你是?……小姐你……” “月府独女月柔婷从小就是我照顾,可就是一场意外月府全家人都丧命于江南河,而经常来月府的公子也就只有两位齐公子罢了” “而我们江南才女数一数二的只有我们小姐一人了,可怜小姐年华而丧命于意外”这些话曹叔都叹息了无数次。 我愣是半天发呆没有说话,齐亦漓感到奇怪便又喊了喊我,我终于朦朦胧胧的回答了一个字:“嗯!”我推了推齐亦漓:“嗯……你快回宫吧,臣女明日独自进宫。” a首J发2 齐亦漓流行大步,脸上勾起一抹笑容,走了出去,汐莞看见了恐怕心里又在嫉妒得牙牙痒了,我急忙起身唤婢:“汐莞,我们去街上逛逛,挑一件礼物。”汐莞随她正准备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了。 “本王也去。”齐亦琛脸色惨白,嘴唇发白,弱弱的说了句。自从齐亦琛没打仗后,齐王府这几年如日中天的声势便歇了下来。而圣上齐亦漓在政权上似乎说什么都不是很有用,而太后却插足朝廷政事,说的话一言九鼎,太后嘴上说着让他多进宫陪她老人家,可一连几个月都没过问他过,被太后撤掉了他的兵权,让他一个人管理好府上的事。 “你去何事?你的伤势不要紧了?”我在他面前放肆笑了起来,用手故意轻轻撞了撞齐亦琛的双手。 齐亦琛马上翻了个脸,那双桃花眼似乎在调戏我,强制地拉住她的手:“啊嘿---你有本事再碰一个试试?” 我马上认乖,偷笑了一番:“嘿嘿……七王爷,你这手能……”我那担忧的神情出来像极了月柔婷。 齐亦琛突然间止住了刚刚那笑容回想起江南年少时,每次他和月柔婷都会偷偷到别人家院子里看海棠,每次当月柔婷感慨海棠美时他都会大声对月柔婷许诺:将来我会在长安皇宫里种下满片海棠迎你入京。 我看见齐亦琛发呆,尴尬的也收回笑容:“七王爷?七……” “啊……走吧。”齐亦琛反应过来时,她与自己的距离就只有几寸,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很清晰地听到了,稍微一个不留神,彼此就会扑倒谁。 我那天真清澈的眼神,用纤纤玉指挑了挑齐亦琛的下巴:“七王爷好歹告诉我去的理由吧?” “我……我认为你很了解太后,因为太后很喜欢你,所以顺便和你去挑礼物而已。”齐亦琛吞吞吐吐的说了这句话,我收回指尖,得意忘形的走了出去,齐亦琛愣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最近天象不好,九重天的天君见红鸾星动的是凤凰族公主月柔婷,别有深意的一笑:“这才是…一个开始……” 第七章 撑一把青伞,赴一场旧时约 “汐莞,我们去挑幅刺绣,可好?”我在集市中看来看去,觉得好不热闹。 突然,齐亦琛牵着我的手,把我一把拉进一品阁里得意笑道:“你想挑什么?” 我勾唇浅笑一番,看中了一幅万寿无疆彩鸟飞舞的刺绣:“就这幅刺绣吧,自己绣给祖母好了。” “可是……小姐,你不会刺绣……”汐莞满满的心不在焉不禁说出了一句让我觉得奇怪的话。 “汐莞,你这是怎么了……脑子没烧坏吧……我会刺绣呐。”我用手抚了抚汐莞的额头,只是不停的出冷汗而已:“汐莞……汐……”我喊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啊……小姐……兴许奴婢昨晚没睡好。” “汐莞,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芷蝶手中的针正准备刺绣却停了下来。 “小姐,我……我没事,我来将刺绣收上带回去。”汐莞没注意我手中的针,一不小心将针刺到我手指上连忙关心道:“小姐……对不起……您没事吧?”我笑而不语,脸上写着“没事”两个字。 齐亦琛连忙抓住我的手指对着汐莞问责:“你怎么不长心啊!……芷蝶,你……没事吧?” 我摇头没事时,汐莞又回想起齐亦漓为了她推自己时的神情,那一句句话在她脑海浮现:大胆,朕是皇帝,你敢拦朕! 回想起来,汐莞用衣襟遮住脸颊便跑了出去,我准备追去时,齐亦琛拉住了她:“放心,她不会有什么事的,给她一个人安静的时间。”我不得不听齐亦琛,留在店内挑东西。 汐莞独自在东街上的小胡同内暗自哭泣,心里不停的委屈;齐亦漓,当今圣上,我一个小小的婢女怎么能对他有痴心妄想,况且……我还是一个逃奴,哼……想来说……我从来……自从见到他,他就没有在乎我……七王爷,不过是个傀儡王爷,凭什么…… 正当她一个人伤心时,三个醉酒的汉子盯上了她,汐莞立即擦干眼泪,准备跑时,三个醉汉却把她团团围住,露出了三张猥琐的脸和色眯眯的双眼:“小美人儿,来,陪哥一晚,哥保证让你爽……哈哈哈——!”三个醉汉放肆的对汐莞动手动脚的。 “不,不要——!”汐莞极力挣扎着,可是三个壮大的醉汉将她压在沙包上,不停的扒她衣服,她怎么也脱不了身,她挣扎到没有力气,那三个醉汉嫌麻烦,将她的衣服直接撕开,汐莞实在没有反抗之力便昏了过去,那三个醉汉在你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时,脱掉了各自的衣服,之后,你感觉世界支离破碎了,全身似乎有许多毛毛虫在爬来爬去…… 直到半夜,汐莞感觉身体终于不再摇晃了,感觉很疲惫,她朦胧的睁开眼,看见三个醉汉边笑边走:“哈哈哈——今儿晚哥们儿爽了,走吧!” 汐莞额头豆大粒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掉,想坚强的站起来却有心无力,她现在清白被侮,多想齐亦漓在这给她一个肩膀靠一靠,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话语,可是不可能,她的眼睛冒出一连串怨恨的眼泪:小姐?哼,可笑……芷蝶,我一定会将皇帝抢回来,这一切都是你……尊贵的太尉独女!……我……我的清白…… 想着想着,汐莞哭了起来。 更(新0最{…快Rj上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我睡在桌子上一晚,齐亦琛见此,将我抱起,走向床头,轻轻放下,而这时,汐莞推门而入,齐亦琛见她除了灿烂的笑容不过是手上和脸颊多了几道伤痕,汐莞看见齐亦琛和我,心中不——顿了顿:“七王爷,奴婢回来了,若没有其他事,奴婢先下去了。”齐亦琛挥了挥手准了。 汐莞背过身准备走时,露出一个斜笑,便走回了自己的睡处,有几个婢女看见她不停的来回打水,议论纷纷。 她一个人在浴盆里,感觉很绝望,用抹布不停的擦着自己的身子,她的身子被擦的红彤彤的,都有了血色,水溅得到处是:“啊———”她露出那狠毒的眼神,沉入水中,这一次洗浴代表着从此以后,她都不在是以前的汐莞…… 世间万物都是千变万化,欲火重生,红颜艳骨… 第八章 一颗棋子定江山 “汐莞,更衣。”我慵懒的挥了挥手。 汐莞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手中的衣服发呆,芷蝶看了看又叫道:“汐莞!”汐莞才回过神来:“是……” 珠帘内的女子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长发直垂脚踝,解下头发,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着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冀北王求……”还没等汐莞通报完,华冀申就闯了进来:“芷蝶,奉命来接待你。”华冀申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楞了一会儿,这世间想必再无她一样的人,此人,忍不住让人靠近…… “嗯……请……”我漫步每走一步似乎鞋底下就印着一朵梅花,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华冀申随后,齐亦琛也跟了上来,可见一个妙龄女子缓缓上前:“堂姐,秋瓷虽与太后无交际,但秋瓷真心祝寿,堂姐可否带秋瓷入宫?”石秋瓷拉着齐亦琛,我看了看她拉着齐亦琛的手回过神来,冷言:“要去便去吧。”说完,我着长裙流星大步走了出去,华冀申也跟了上去。 四人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内的气氛很是尴尬,石秋瓷紧紧的靠在齐亦琛肩上,齐亦琛很是介意的挪了挪位置,我看了,只是转移了注意力:“秋瓷,今日你的气色比往常好多了……” “堂姐,今日我衣着还好吗?”秋瓷理了理衣袖,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翠绿的裙子,在这浑浊的雨中更是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碧荷,雾薄甭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那呵呵的笑声传来,更叫人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思。 华冀申搀扶着芷蝶:“王爷,到了。” “参见冀北王,参见七王爷。”这浩浩荡荡的气势,一排排将领半屈膝,震耳欲聋的声音撞击着皇宫四壁。 齐亦琛孤傲的独自前行,石秋瓷小碎步跟了上去,毫无大家风范,华冀申跟在我身后,我每走一步,似乎鞋底就有一朵梅花,宫门前的柳絮四处飘舞,齐地打算灯火通宵,笙歌达宵。 我一身长裙漫步走入宴中,众人议论纷纷:“这是……仵太尉独女吧……真是多才多貌呐。” “臣女芷蝶祝太后大寿,金体安康。”我微微俯身,齐亦漓将我扶起,我礼貌的笑了笑,华冀申请安后入座时不时看向芷蝶,心想:或许……皇上知道月柔婷未死…… 石秋瓷强制拉着齐亦琛入宴,齐亦琛配合了一个笑容:“儿臣请太后金安。”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这位是?”雍容华贵的太后坐与上面,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却也将那保养的极窈窕的身段隐隐显露出来,白皙胜雪的皮肤衬托的吹弹可破,葱指上戴着寒玉所致的护甲,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雕刻成曼珠沙华的形状,美丽不可方物.绝美的脸映在铜镜中,并没有老去的迹象,仍然十足的娇艳.一头长发被侍女憟嫣挽起,用象牙雕花的梳子梳成松松的飞星逐月髻,插上了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垂下细细的羊脂白玉流苏,零零响动的声音极为好听。 “臣女芷蝶堂妹石秋瓷,前来给太后祝寿。”石秋瓷调皮的一笑,看得出太后很喜欢她的性格。 H最@新章w.节上# 第九章 霜刀冷葬海棠花 “回太后,儿臣并无心思去儿女情长,国家大事为重……”齐亦琛说完又看了看我,此时忽而一笑。 “额……”太后沉默了许久,对我如五月春风:“芷蝶,你与皇帝何时才会有喜酒的好消息?”太后刚说完这句话,众大臣纷纷点头赞好…… “臣女不胜酒力,先行出去透透气。”我一脸不在乎,我早早的离了席,往沁心湖走去,齐亦琛也离席跟了上去。 瞬间,一个男子从我的身后抱紧了她,那熟悉的拥抱还有温暖的呼吸声在她耳鬓越来越近了:“柔婷……” 我手发了狠的挣脱开,给了他一耳光:“你是心悦月柔婷还是一个替身的我?” 齐亦琛抓紧我的右手:“你是月柔婷,你是,我心悦柔婷!” 我站到河边:“你别过来,想来我不过是她的替身罢了……”我刚挣脱开他便不小心滑落湖中,我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很近了。 “柔婷!柔婷!”齐亦琛跳入湖中,我听了这个名字毫无挣扎的沉入湖中,闭上双眼,感觉绝望之际,齐亦琛发了疯的四处游寻,水花四溅,齐亦琛从水中将我抱起,踉跄的走向牡丹台的屋内。 轻轻将我放于塌上,将我搂入怀中:“柔婷!”抱紧了我,我从朦胧中睁开眼:“你,你是谁?”骇然呛出了几口水。 齐亦琛忽而一笑:“我是你的亦琛呐!”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停的用手捶打着他的胸口:“齐亦琛,都是你害我全家!”我很无助的哭泣着,真相总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齐亦琛连忙抱住她:“我什么时候害你全家了,你父亲仵太尉不是好好活着吗?” 我狠了手的挣扎:“若不是你,我全家怎会命丧淮河!” “柔婷,你记起来了?”齐亦琛深深的吻了上去,吻住了我蠢蠢欲动的心魔,可我借用此时,牙齿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嘴唇,齐亦琛很想叫疼,可是,为了阻止我心中的怨恨,反而越吻越深了。 “本王直到你咬够了为止……”齐亦琛轻轻说了一句我连忙松开了牙齿,看见他的嘴唇上满是鲜血,我狠了心的又一耳光扇去。 “你爱的不是我吗?”齐一琛擦了擦嘴唇上的血。 “齐亦琛,也许芷蝶爱你,但不代表月柔婷爱你,总有一天,我会以芷蝶的身份让你尝到锥心之痛!”我落下一句话后甩袖而去。 齐亦琛在原地楞了许久:柔婷……从未见过你如此心狠。 “芷蝶听旨,太尉独女芷蝶,德蕴温柔、性娴礼教,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今册为正一品贵妃,为三妃之首。授金册金印。钦此。”太后欣慰的一笑怕是令多大臣徐徐赞好。 “臣女芷蝶领旨。”我勾唇礼貌浅笑,齐亦漓激动的一笑,他醉的最满足。 宴散后,我疲倦的回府后更衣,齐亦琛突然闯了进来:“柔婷,你是为了气我,对不对?” “王爷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我傲慢的站了起,齐亦琛深深的吻了上去,一个夜晚,两人忘记仇恨,沉入爱河,我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了他…… 一早起来,我便出去了,齐亦琛这才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了。 太尉府上上下下热闹的很,就连平日不怎么关心芷蝶的仵太尉也巴结我了。 “蝶儿,明日入宫,你感觉如何?”仵太尉意味深长的一笑。 “父亲挂心了。”我冷冷的一句揭穿了平日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而在一旁的汐莞心里有不甘也有憎恨,牙齿格格作响。 华冀申流星大步走来准备劝说她:“芷蝶,你,你真的要入宫?” “圣旨不可违。”我温柔的看向华冀申,他的心不停的流血,看来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愿望没有了,脸上也只能为我祝贺的样子,为了安慰,我轻轻唤道:“阿申!” 齐亦琛在屋里坐了一天,泪水都没了。他还记得江南时,待他回长安时,便去娶我,那时,无论是十里红妆还是青壁青钱,我要什么,他便给什么。那时,月柔婷十岁时倚在他怀中缄默地笑,三千青丝轻轻扫过他的肩,半面芙蓉妆贴在他的胸膛。我说过:八年之后,江南娶我。八年之后,没抱得美人归,反而柔婷不记得他了,这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灰暗无比,支离破碎。他负了我的约,负了她在灼灼桃花下亲口许下的诺言。心又想:柔婷,你忘了往事便罢了,我既望着又忘了…… 入宫大婚之日,我正在房中梳妆,我听到有人在叩门环,声音遥遥传来,不一大,我心里无端一惊,他,又来了…… 刚开门,门口驻足着齐亦琛,两人对视良久,他清亮的目光似有千斤重,压得我险些抬不了头。 我稳住心神,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半天才款款礼问道:“七王爷,何事?” “今日贺你大婚,前来探望。”语速轻缓,不紧不慢。我见他想开了些,便引他进了房中。 “皇兄爱得是月柔婷,不是你芷蝶。”齐亦琛温柔的注视着她。 我一脸无所谓:“一个替身便是我,放一朵自己在心上足矣。” 齐亦琛走出去后,想号啕大哭一次,只有在缥缈的记忆中寻到她的足迹…… 齐亦琛心想,我愿化身石桥,受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愿你能从桥上走过,如你所愿的锥心之痛,心中一闪: 曾经,你是我的青梅竹马。 曾经,你要嫁给我。 曾经,我也负了你。 那是府中的最后一晚,婢女汐莞收拾时,拖出床下的一只木箱问道:“小姐,这里面的东西……还要带过去吗?” 连汐莞的神情很小心,生怕触痛了我,仔细想想,她也看见是齐亦琛送给我的。 箱子并没有被打开,可是她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我摇了摇头:“不带了,连同那幅丹青,一同焚了吧。” 这句话我说得极轻,声音落尽之后是一阵伤感的沉默,汐莞看了片刻又想起那晚,眼中忽然含泪,扑向芷蝶说:“小姐,您别这样……” 明日她就要嫁入宫中为妃了,远离了齐亦琛,那个曾经的诺言…… 心,多少是有点儿伤的吧。 那木箱里的东西与那幅丹青,曾经都是我最珍视的东西,如今都拿去焚了,连汐莞都以为她心如死灰,不想活了的。 我放下手中的书,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我不会寻短见的,你放心。” 我怔怔的看了她很久,手中的诗书“啪”一声掉在地上。 iF$ 夜风吹开了窗子,熄灭了桌子的一盏烛火。 齐亦琛从后院走来,见汐莞在烧什么东西,急忙赶了过去。 “王爷!”汐莞吓了一跳,急忙将木箱和丹青故意扔进火堆中。 “你在干什么!”齐亦琛一把推开了汐莞。 “王爷息怒,小姐…让奴婢焚了这些东西……”汐莞手一滑,丹青落入火中,齐亦琛见是自己给芷蝶绘的丹青,二话不说把手伸进火中,将残余的丹青救了出来,手虽然受了些烧伤,心里却很火热的流泪。 汐莞忙唤道:“王爷别伤人伤己了,小姐为这些东西已经够伤情的了,你这样做只会让小姐更加伤情!” 齐亦琛的一两滴眼泪滑落脸颊,他将画收了起来,将木箱带走了,他急于让我给一个解释,等来的却是那贵妃册封的场面。 满朝文武都知道,其实册封太尉独女为贵妃只是表面,封后是迟早的事,但也要对外做做样子。 那一夜,齐地的笙歌通宵达旦…… 齐亦漓喝得微醺,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我的面前,烛影摇红,他想趁着吉时揭开我头上的盖头,却硬生生地被我拦了下来。 我只说了一句话,却顿时让他醉意全无,浑身冰冷,犹如置身冰窖,从肌肤冷到骨髓。 “陛下,可否等臣妾应?”我问。 “你等的,是齐亦琛还是朕!”齐亦漓从平时种种行为怀疑了齐亦琛和她,齐亦漓那眼神直直发出锋芒逼向她。 “那陛下娶的,究竟是月柔婷还是芷蝶?”我知道,当一个人嫉妒另一个人,那个人便在另一个人跟前矮了下去。 这一问一答,近乎残忍,说不清是心虚还是难过,齐亦漓愧疚于她,熄了烛火,将被子往贵妃塌上一扔睡了。 他与月柔婷的事不是秘密,是单相思。月柔婷曾陪他走过此生最落魄的年华,奈何造化弄人,青梅竹马的不是他自己,而且自己最亲最亲的好弟弟齐亦琛。 那晚,我和他并没有同床,齐亦漓理解,也明白,可自己控制不住的爱她。 身住昭台宫的我,每日都有人来请安。 仵贵妃,不过一月便协理六宫了。汐莞见皇帝对她一心一意,自己却从未得到皇上的怜惜,便私底下与宫中怀了孕的昭嫔扛上了关系。 “昭嫔向娘娘问安!”昭嫔一来就满身骚味儿,使得旁边的婢女偷笑一番,昭嫔向我撇了一个冷眼。 “汐莞,将本宫刚烹好的茶给昭嫔呈上。”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身处宫门,一入宫门深似海,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会面对。 昭嫔刚抿了一口茶便昏了,齐亦漓知道后,只是一味的安慰她:“爱妃,孩子还会有的……” “陛下,臣妾的孩子怎么这么命薄呐,贵妃娘娘如此痛恨臣妾,还陷害臣妾的孩子,而臣妾没有保住龙嗣,求陛下赐白绫!”昭嫔哭天喊地地哭着,时不时偷偷地瞄了我一眼。 第十章 回不去的从前(小姑子趁我不在肉体上位) “贵妃有何意害你,昭儿…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齐亦漓怕这件事散播出去,便好好安慰昭嫔,他也是因为不想让我受到伤害。 “陛下,臣妾知错!”我明知这是昭嫔的一场阴谋,却希望如她所愿。 “昭嫔晋封贤妃,赐协理六宫之权。”他知道后宫的女人都是一个货色,便随便封个妃就能让她们心满意足了。 “陛下不惩罚臣妾?”我说这句话时很轻,生怕让任何人看穿我的心思。 “没错何来惩罚一说!”齐亦漓走向大殿外,只落下一句话:“不可传出此事!”这句话让昭嫔的心彻底堕落,当初就是因为她的性格才封嫔的,可她也没有想到她的性格是和谁相似…… 听说秋瓷来信说七王爷日日以酒消愁,我的心似乎一直被人揪着。 p√ 在这深夜的风雨中,大殿内有兰香的香味儿,越发浓郁的黑暗让天空越发显得空寂,这份悲凉飞进我的眼眸,穿越我灵魂,驻扎进心底叹息不息,冰凉了整个心灵。我想,我是需要拥抱的,需要被人关爱的温暖,那怕就是一点点自以为是的牵挂也好。他曾说过的每句话,在风中传来,吹动风铃,清脆的响在心间。面对着一切,我不敢看,偷偷的用鲜血酝酿成一朵鬼魅的玫瑰花,簪在发髻边,招摇过世。 王府内的七王爷齐亦琛,果不出其然,在院中喝酒,黑黑沉沉的天,淅淅沥沥的雨,一副淋湿的画面,风瑟瑟,踏着绝美的步伐,漫天花飞舞,缕缕沉香淹没在雨的天地里,水洼里独自徘徊的花瓣,旋转着......泪盈盈,滴滴跌落湖中,摇曳着的心碎,沾了雨的身略微凉意,冰冷着....房檐边雨珠成线,掉落着.... “柔婷!柔婷!”齐亦琛醉得很厉害,边往杯里倒酒还边打酒嗝,仅存一点眨眼皮的力气,却还惦记着我。 “亦琛哥哥,你再这样喝下去会伤身的!”石秋瓷用她娇小的身躯扶住他。 “你……为何要进宫!诺言……”齐亦琛还不肯闲嘴,步步难稳。 “柔婷?柔婷是谁啊?”石秋瓷还是一个闺阁未出的大家闺秀,却不顾族规前来王府照顾他。 “你为了离开我……为了气我!”齐亦琛醉得一塌糊涂连面前的这个女人都不知道。 “你是为了堂姐?”她已经极力忍住,脸部的肌肉看起来都有些痉挛,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落下来。手紧紧握着拳头,白皙的皮肤背后隐藏的青色的经络都开始显现自己的身影,双肩不停地颤抖可以看出此时她全身力气都用在这最后攥紧的拳头中,仿佛自己最后的一切都在里面,松开就什么都没有了。 齐亦琛冲进屋内,狠狠的关上了门。 石秋瓷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她。的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她抱膝瘫坐在了地上,泪珠就像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低落在衣襟上,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鼻子一酸,可能是怕自己喊出声来,贝齿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嘴唇。 我坐在宫殿中,齐亦漓走进来时语重心长:“你就是月柔婷?”齐亦漓抓得我手很疼,可是我依然面不改色那张冷漠的脸,或许,是因为他们皇室一家曾经伤我过深了…… “是……”我的这个字说得很轻。齐亦漓明知我在利用他却依然装作很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他的心理倾泻了出来,他再也无法隐藏他的那份斯文了:“太好了,柔婷,你没死!” “陛下,臣妾没有在等你,你信么……”我站了起来,只是冷眼。 他开始还没听明白,但一瞬间明白了:“那么,你在等谁?” 我还是一副老样子:“等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是谁……” “齐亦琛?”齐亦漓掂起我的下巴,而我甩开他的手向宫殿外走去,齐亦漓气咻咻地站在大殿门口,他头上冒着热气,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大喝:“来人,吩咐御膳房上酒!” “陛下,大酒伤身呐!”汐莞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好与仵芷蝶抗衡! “齐亦琛!齐亦琛!”他对天怒吼,汐莞生怕出什么事,从齐亦漓身后抱住他:“陛下,娘娘是在利用您呐!奴婢愿意跟随您……” 齐亦漓喝酒醉得一站起来就昏,直打酒嗝,一头栽在了桌上,汐莞将齐亦漓扶向大殿的后殿,汐莞心想:就算是替身,我也无悔。 汐莞刚把他扶上床,齐亦漓的眼睛半闭半睁错把汐莞当成是她了,汐莞被齐亦漓压在身下,齐亦漓深深的吻了下去,汐莞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惊讶,汐莞的玉指慢慢抚摸上他的脸颊,两人面夹桃花,她感觉到他俯身探了下来鼻息暖暖得喷到了她的脸上, 然后睁开眼就是他的坏笑……手指贴在嘴上一脸得意:“柔婷……” 听到这个名字,汐莞心里一凉。 “是你吗?”齐亦琛从身后抱住了我,一个熟悉的温暖,他轻轻吻住了我,这个吻充满了柔情,细细的在她唇上辗转着,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他的清香,我的柔软…… 他悄悄地伸出手臂,把我圈进自己怀里,低头看着我,眼神晶亮得恍若夜空中闪烁着的星辰,“我想你。”我顿觉脸上一阵燥热,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想逃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牢牢捆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温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我的脸颊不自觉滑落一两滴泪珠,他伸出一只手抹擦我脸上的泪痕,白皙修长的手温柔的抚摸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上身慢慢向我那边倾斜而来,看着他俊美的脸缓缓而来,越来越近,我羞涩的缓缓闭上眼睛…他无限温柔的吻住我娇嫩的双唇,轻轻的允吸、柔柔的啃噬,舌尖在她唇上轻舔啄吻,辗转反侧…吻住了我蠢蠢欲动的仇恨…… “陛下,该上朝了”贴身公公通报了一声。 “朕知道了!”齐亦漓唤婢女更衣。 “陛下……奴婢……”汐莞装着一副可怜兮兮和温柔的模样。 “传朕旨意,凤鸾宫主殿婢女汐莞封为常在,封号温,居储秀宫偏殿。”齐亦漓并没有跟她多说什么便甩袖而去。 “恭送陛下!”汐莞半蹲行礼,这句话说得很匆忙,牙齿嫉妒的格格作响,心想:陛下心里全是你,为什么又是你!她狠狠的甩了甩衣袖。 “恭贺陛下得如此温婉美人。”我行了行礼,便从容坐下了。 “柔婷,你明知朕不是那个意思!”齐亦漓还没说完,我就已经把他遗忘了。 “好了,柔婷,明日全朝大臣去江南议政,朕带你同去散散心吧!”齐亦漓一双期待的眼神望向我,可总是被我冷淡的样子打破了心愿。 “随陛下……”我说这句话时很轻很轻,我一想到自己一家都丧命于那儿,在那里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就心情沉沦。 “今晚朕去你那里。”齐亦漓刚说完,我不理他的任何话便走出渊以殿,齐亦漓背后一凉:柔婷,你在江南时,朕……可谁曾想…… 大殿内的弥漫着水安息的香味儿,弥漫着千百丝忧愁…… 第十一章 为谁染尽红青丝发(以前温柔的小姑子又准备害我了) 七王府里落叶纷纷,每一片落叶好似一片片锋利的刀片…… 院子中只有两个人,一个齐亦琛,另一个是石秋瓷,两人很安静,都没有说话,齐亦琛又再喝酒,秋瓷在一旁感觉是无存在。 齐亦琛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冷冷的说了一句:“秋瓷,你回去吧,你在本王府里不适宜身份……” z¤ 石秋瓷落寞的一步一步走了,一大滴一大滴的泪珠从她光滑的肌肤上滑轮,她用芊芊玉指慢慢的、不动声色的擦拭眼泪。 齐亦琛望着希望心中无比憧憬,我说过红衣金簪来江南娶你…… 宫中人听说一个婢女侍寝一晚便麻雀变凤凰成了常在,谣言越传越广,渐渐地宫里的一些新人便以为汐莞是一位皇上的宠妃。她在宫中穿着长裙,浓妆艳抹的到六宫到处走来走去,好不张扬。 “温常在求见!”一位婢女不慌不忙的走到贤妃面前通报消息。 “哼!”婢女只见贤妃冷哼一声,好似瞧不起任何东西,目中无人,“让那个贱人进来吧!”她的这句话说得非常娇气,傲慢的抚了抚耳鬓的发丝,勾唇浅笑:“哟!皇上身边的红人来了!” 汐莞见了她并没有行礼,而是傲娇地抚了抚头上的步摇:“贤妃娘娘先别动气,刚小产完还是身子重要,妹妹今日来是有重要事情与姐姐你商量!”贤妃听完这句话脸色突然惨白,挥了挥手让殿内所有婢女退下,又缓慢的躺在贵妃榻上。 “娘娘,嫔妾有个相当好的办法能让你一箭双雕,不知娘娘可听不听?”汐莞此时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和嫉妒,这个眼神令贤妃害怕不已:“……你说吧!” “明日去江南时你我都不在场,不如派听风阁的死士前去杀了仵芷蝶,好解你我眼中刺!从此你就会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皇后娘娘,而你只需把仵芷蝶交到嫔妾手中!”汐莞这个计划好像策划已久,贤妃又冷笑道:“本宫凭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嫔妾因为她所遭受的凌辱!”汐莞说得这句话说得很重,接着汐莞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像失心疯一样:“你知道那是什么一样的感觉吗!什么样的感觉吗!”汐莞的双手夹得贤妃脚疼可她却不敢叫出声来,那指甲几乎快掐进肉里去了:“凭这一点!”汐莞终于松开了手,贤妃吓得连忙答应。 汐莞拖着落魄却又可怕的背影缓缓走了…… 第十二章 春风一吹忘了谁(王爷和我触碰不到的吻) 昭台宫里,夜色朦胧,难得如此静谧,我刚沐浴完,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感觉不是自己了,指甲冰冷的一抚,几滴泪珠不自觉的滑落了,我才回过神来,急忙擦掉泪珠的痕迹,生怕任何人看见,我缓缓唤道:“剑青,更衣梳妆吧!” 剑青那爽朗的一答:“是!”剑青本是一个全家被地方官府屠杀了的人,一家几十口人只剩下她一人,我去江南时才遇见了她,并收留她,我有意培养她成为一个得力的杀手,但她内心单纯善良,只不过外表被那些无情的人伤得冷血…… “娘娘好生清秀,难得皇上青睐……”剑青轻轻反复的梳着我的长发,青丝及腰,素衣着身,我准备安寝时,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芷蝶!”齐亦漓流星大步走了进来,看向了我。 “你们退下吧……陛下金安……”我轻微说了一句,但没有丝毫温暖,只有冷淡之意。 “明日去江南,早些歇息便好。”他慢慢的坐到床上,生怕太直接了会让我反感,他慢慢挪到我身旁,场面似乎有些僵硬,他的手准备抚摸我的发丝时被我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陛下应当去温常在那儿的,为何来臣妾这儿……”我还没让他碰到我就急忙站了起来,这个举止让他也很是尴尬,他尴尬的收回手。 “朕去书房睡吧!”他为了不让我为难,起身向外走去,我又想起今早太医请平安脉时说的话,立马拦住他:“陛下今晚留下吧!”说出这句话让我很为难。 齐亦漓听了这句话,心中干渴了许久的小芽终于萌发了。 “柔婷,你可回答朕一个问题?”齐亦漓的声音很温柔夹杂着欣喜若狂。 “臣妾是陛下的女人,陛下有什么问题,臣妾必当洗耳恭听……”我一副尴尬的微笑,一个僵持了许久的微笑,还夹杂着冷淡的情义。 “你如今对亦琛是否还有情?”齐亦漓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再次触痛了我。 我主动的向他挪去,冷笑道:“臣妾那时年少无知,如今何来对七王爷有情……”我缓缓的脱下肩膀披着的纱衣,主动的吻上了他,眼泪都顺着鼻尖流了下来。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含着惊讶,双手抱住了我,我停下那狂躁的吻,他快速的在我耳鬓说了句:“朕相信你!”他又深深的吻上了我,珠帘落下…… 第二日晨起,我不断呕吐,齐亦漓下朝匆忙赶来质问太医:“仵贵妃怎么样了!” “陛下不必挂心,臣妾呕吐不断之事也不是太医院所能治就治的。”我用眼神暗示了稷太医,他心领意会。 “臣稷仵刚才给贵妃娘娘把脉时,发现,发现……娘娘已怀有了子嗣……才……”稷仵刚入宫的太医,他在宫外时还是太尉府雇用太医,我知道他喜欢我曾经的贴身婢女汐莞,但可惜汐莞对他没有心思…… 齐亦漓拉住我的手惊讶的话说不清:“芷蝶,我们……有孩子了……”他不停的摇晃着我的手,可我却无心去庆祝什么,因为,也许事实不是他的…… 大殿内的人齐齐跪下恭贺道:“恭贺皇上贵妃娘娘!” “你们都下去领赏吧,朕要大赦天下,封你为后!”他抓得我手出了冷汗,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无比和蔼。 “陛下不必大动干戈,臣妾小小贵妃怎敢为后!”我挣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来了,我的一举一动都隐隐透露着冷淡,婢女们看了也是不敢抬头,生怕多说了一句话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臣妾先去更衣了,陛下请便。”话毕,我缓缓走入屏风后的浴室,不久我便出来了。披上了一层白色纱衣,头上步摇斜入鬓发,和当年风采一点都没变。 “走吧!”齐亦漓向我伸出手,我愣了许久才将手轻轻放上他的手心,我和他一起上了马车,马车前前后后都有千军万马,而京城朝政暂时由太尉掌管,一些将军老臣跟随皇帝去了江南。 一路颠簸后,到了江南月府老宅,他抚着我下了马车,怕刺痛我便轻轻说道:“相信你一定对这里很熟悉吧……” 我并没有理他,确实,这句话的确刺痛了我,我仰望天空,希望泪水不会再流下,我怀着想念的心态,独自走入,齐亦漓尴尬的收回手,快步向月府老宅的大堂走去。回想这个地方曾经父母的惨死,曾经是自己与亦琛的约定,我和他初见时,他看着我的眼神…… “臣弟拜见贵妃娘娘!”我在院中遇见了齐亦琛。他就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他的面容憔悴了不少,我看了,长久闭上了眼睛,不想让他看出我的脆弱,眼泪止住了才睁开眼睛。 “七王爷同安!”我装作礼貌的浅笑,脸上的浓妆淡抹也掩饰不了我的憔悴,他,或许看出来了…… “你,憔悴了不少……”他准备抚摸我的发丝时,我直接走了。 月府老宅已经多年不安排了,蜘蛛网遍布,积了千层灰,院子里满地枯叶,树上落下的枯叶被风吹得飞舞起来,好几片枯叶落到他的衣袖上,还有他衣肩上,缭乱的发丝上…… 首发2, “众卿,朕决定待仵贵妃生下皇子便大赦天下封她为后,各位意下如何?”齐亦漓说了这句话后,齐亦琛不明显的反对,他不好说也不好反对,可脸上还要有勉强的笑容,各位大臣纷纷赞好。 “陛下,臣妾该去喝安胎药了,先行告退。”我就温和的在他面前对齐亦漓说了一句,齐亦漓眼神中早已没有了色彩,自从我选择入宫之后…… 我走向月府的后花园,这里荒废了多年,墙都有了裂缝,没有丝毫生机,我轻轻抚摸那句的墙、枯叶……勾起了我对往昔的怀想。 “既然如此牵挂,为何要自己走出这座墙……”齐亦琛缓缓走来。 “牵挂,何来牵挂?城墙已裂,家已破人已亡,又何来牵挂一说呢?”我冷笑道,为了伪装自己有多么强大,无时无刻都得装作自己讨厌的嘴脸。 “难道,世上千万人都没有你留恋的吗?我……”他说到一半就停了,我知道,他知道我牵挂他,他不想让我因为他而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王爷言重了,自从本宫得皇上怜惜,本宫就已经很留恋这儿了,巴不得……”我知道我说了这句话他肯定会阻止我的行动,他不知道也好…… 我从后门走了,他见齐亦漓从大堂出来了,于是从大堂的后房走了进去。 齐亦漓刚出来便见到我不小心撞见冀北王华冀申了,齐亦漓本来就生性多疑,这次怀疑与他有私情,齐亦漓怒气冲冲的走进大堂,盯着华冀申。 我推开了我少年时住的房间,推开时,灰尘太多,呛得我直咳嗽,我的泪又不禁滑落,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你,哭了……”齐亦琛向我递来一张丝帕,我开始还没注意,眼睛撇了一眼丝帕注意到了上面有一朵海棠,我呆滞住了。 “你不是说过,要我来江南娶你吗……”他的痴情没有用错,我觉得他用错了在谁的身上,我不值得他…… 眼泪我用尽心力止住了,愣了一会儿,狠狠的抿住了嘴唇,似乎已经狠下心来:“我若是要这万里江河国土,令这齐国百姓唯效忠我一人,我要你对我俯伏叩拜,你甘愿?” “凡是你所要的,我都可给你,一如皇位,又如皇土,也包括我。”他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似乎被我伤着了,但这也是我想要的存在。 “你不能给的,你皇兄能给!”我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重话,我知道这样伤了他的心,可是曾经伤了我的心的先是他…… “为了报复,你真的要如此吗?”他明知道我是为了复仇,报复他们皇室宗族,还明知故问,一边是他的兄弟,一边是他爱的我……很有可能,锥心之痛就是为了报复他…… 齐亦琛的心又被我深深的刺了一剑,又拉住她的手:“答应我,满足那个誓言,就算现在没有红衣金簪,至少有你我。” 我的心顿时又被他压了下来:“做什么……” 他从身后拿出一张红盖头,轻轻给我盖上:“拜天地成亲……” 我并没有说什么,我的眼泪似水龙头般止不了眼泪,我和他四跪后,他并没有揭开我的红盖头,而是直接吻了上去,他和我的嘴唇间只有一张红盖头之隔,却距离很遥远,他的泪珠滴到红盖头上,我感觉到了,那种感觉越来越远,他轻轻说到:“你还不是我的王妃,你是我的红新娘……”这句话时我的泪从眼角不经意落下,眼睫湿润了,这也是我能给他的所有,从此我们形同陌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轻轻揭开红盖头,不想说太多伤情的话,便缓缓走了。 齐亦琛看这晚来的月色,月色愁人,让他想起年少时,她经常依靠在自己肩膀上,对月起誓…… 第十三章 月光惊醒一尾鱼(男配中最腹黑最帅气的太子爷) 月府一如既往的安静,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手。 “臣弟拜见皇上,今早军情来急!”齐亦琛匆匆的向齐亦漓走来,齐亦琛这回穿上了出战时的盔甲。 “免,何事如此着急?”齐亦漓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 “禀皇上,亭国十五万大军压境!”齐亦琛以往出战也没有如此慌忙的口气,他以往都以战神的名义出战,战无不败,他与镇国将军深十桑和冀北王华冀申齐名大齐三盾。 “看来向宫中派援兵前来为时已晚,朕与你同赴战场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前来,命冀北王亲自送仵贵妃安全的到达宫中!”齐亦漓想亲自拿下亭军,并示威于他人,大齐不是好欺的! “陛下,臣妾与您同去!”我匆匆赶来,我知道皇帝也要上战场,况且皇帝连武功都不会迟早要死在战场,我想亲自上战场看见他死,我便早已经换上了简便的男装。 “你,还是不去为好。”齐亦漓扶住我,我看了看齐亦琛,又转过目光看向齐亦漓。 “臣妾家父在朝中已派出援兵,这样可好……”我知道他不会答应,便脑中一闪立即说道:“冀北王可以在战场上保护臣妾,这样总可?”齐亦漓听到“冀北王”后心中难免不舒服。 “来人,好好照看贵妃,不得让仵贵妃踏出大堂半步!”齐亦漓一声令下,一列列士兵便走了进来,把大堂的门围得是密不透风。 齐亦漓流星大步的走向府外,齐亦琛跟在他身后,忙说道:“皇上,真的要将贵妃娘娘围在那里吗?” “朕,也是为了她好!”齐亦漓此时只顾得上战事了,战事吃紧,他又怎么会讨论儿女私情。 二人骑上马,身后的千军万马一起向城内墙边奔去。 “臣华冀申,臣深十桑参见皇上!”他们二人一齐说道,齐亦漓看了看他们二人溅脸上的血,又看了看城墙外的残体的尸体,空气中都传来了血的味道。 硝烟四起,城外的将士们奋不顾身的去拼杀,顿时,鲜血犹如鹅毛般到处飞溅……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u4Bv首P发s 深十桑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城外望去,前方的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却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狞;前方的兄弟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 他用衣袖抹抹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红色土地的红色太阳,耀得睁不开眼来:“陛下,现在的战况紧急,该如何处理,还请陛下做主!” 玄城的守城将军在远方挥舞着戟,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颗盔甲下面的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国人的希望,好像旗帜。他撕裂的喊声:“上城墙放箭!”齐亦漓立马奔向城墙上,齐亦琛、华冀申和申十桑引领士兵跟随其后。 寒光一闪,守城将军却是又是一刀砍到,那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终究是没有闭上。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虎狼之师;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 “全体将领听命,放箭!”齐亦漓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惨不忍睹;绝地反击,放手一搏! “兄弟们,冲啊!”深十桑骑着骏马向城外奔去,他身后的千军万马都鱼贯而出。 战士们一个个冲上去,挥舞着大刀浴血奋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替上去,一个战士浑身划得稀烂,在倒下去的一刻,还高喊口号“大齐天下!”悲壮极了!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亭国和我大齐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准备再一次冲杀,灰尘飞舞的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就像是两只猛虎的凝视对峙,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 “亭国为何无故侵犯我大齐!”齐亦漓在城墙上高喊。 “大齐狗皇帝,要不是你上一次屠我亭国心腹之地,我亭国会来攻打你大齐!”城墙下的一个将领叫喝道。 霎时,一只破云剑向那个将领射去,那个将领还没来得及嘚瑟便坠下马去,当场身亡了。 全体士兵将领都将目光扫向身后我赶来的我,我手中缓缓放下弓箭:“我……本宫就只是……随便射了一剑。” 齐亦琛向我呆滞住了,她怎么会射出破云箭?破云箭是江湖上无人能射无人能破,她小小弱女子…… 深十桑和华冀申向后退了一步,齐亦漓向我走来:“芷蝶,你…你怎么来了?” “娘娘英明,好好灭灭他们的威风!”全体将领高声喝好,我缓缓走进了些,看见城墙下的遍地尸体,不忍的眨了眨眼,胸口还有反感,想吐。 “大齐皇帝,你先别着急,我亭军是来找大齐鼎鼎有名的七王爷,还他的人!”城墙下一个亭国将领吆喝道。 “皇上!”齐亦琛他走上前去看,亭兵推出一个女人,我一看还不是很清楚,乍一看,是石秋瓷,我的堂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四章 筝下旧弦张旧恨(腹黑太子爷,不要吻我) 我极力的拉住齐亦漓的衣袖:“皇上,一定要……” 齐亦漓小心翼翼的扶着我,生怕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事:“芷蝶,你放心,朕定会将你堂妹救出!” 齐亦琛还是平常的一副冷漠的样子,他可能并没有多在乎秋瓷,“皇上,贵妃娘娘,臣弟定当安全救回堂小姐!” “听说这位乃太尉府堂小姐,更不为人知的是,这位堂小姐还是七王爷的心系之人?”亭太子林月訚挥了挥手示意将石秋瓷松绑,冷冷笑了笑。 石秋瓷脸上血色在霎时间褪尽。 …{7:_ 林月訚看着她惨无人色的面容,越发笑得舒畅,狠一发力的用手掐住她的脸颊,掐得快进肉里,痛得秋瓷连声发叫“啊!” 我缓缓抬头,眼中戾气大盛,抬脚狠狠得踢了踢墙角,“来人,给本宫出兵!” 我迟疑神色落在齐亦琛眼里,令他蹙起浓眉,“娘娘,我们兵力不足,唯一只有等援兵,至于秋瓷小姐,臣弟定会救出她!”他心中一目了然,再看了看我隐忍容色,不觉叹了口气。 齐亦琛深邃目光掠过我双手,再移上眉目,只觉得我未施粉黛的唇颊异常苍白,“臣弟来与他们和谈!”他义无反顾的走到城墙上的墙边高声道,“还请亭太子先将人还于我大齐!” 林月訚用一只手将秋瓷的下巴抬起来,淡淡的语气和着他的气息拂向秋瓷的耳鬓,“看来大齐堂堂战神的七王爷很喜欢你。”这奇异笑意比他诡谲目光更加令秋瓷不适,秋瓷转头避开他的手,我着急的向前上了一步。 林月訚哧哧高声笑着,“七王爷若是能卸下武器独自一人走进我亭军,本太子便放人。” 我的脸色倏然变了,我惊恐了,心上如被炭火烫到,猛然间涌起浓烈的情感,想也不想准备大步跨向墙边,来不及挣脱齐亦漓抓着我的手,我用力太过,他一不小心放开了我的手,我一不小心摔出了城墙外,齐亦漓准备抓住我的手时落空了。齐亦琛立马从城墙上跳了下去,间接在半空中接住了我,我和他在半空中四目相对,直到着地。 “亭太子,既然本王已经来了,你就可以放了堂小姐了!”齐亦琛慢慢放开了搂在我腰间的手。 我缓缓才回过神来,反复的拍了拍胸口,气喘吁吁,好险,差点以为我快死了! 林月訚只见我一方素色衣角映入眼帘,我没顾千军万马,甩开了齐亦琛,便是狠命向那亭太子一掌掴了上去。 他竟不避,脸颊脆生生挨了这一掌,他白皙如玉的肌肤红印立透,唇角也渗出一丝鲜血。我用力太过,手腕也震得一阵剧痛,我怎么能打亭太子呢!这回惹大祸了! 城墙上的齐亦漓示意让我不要太过放肆,我心领了,我又看了看齐亦琛,回过头来懵懂的点了点头,却见亭太子低低笑出声来,他的舌尖将唇上鲜血舔去,仿佛舔舐着甘美至极的味道。我看得胸口一阵翻涌欲呕,这比女子更冶丽的容貌看在眼里,竟是如此诡谲怕人。 “第一次有人打本太子……女扮男?……有意思……这位想必是齐皇的宠妃罢了!”他犹带血迹的薄唇弯成妖冶一笑,“七王爷不必来了,本太子只要这位娘娘到营帐里做做客,本太子便放人!” 一字字都是寒冰侵入齐亦琛的心里,我怒极反笑,嘴唇颤颤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亭太子,朕还妄你考虑考虑,她不可在外多留!”齐亦漓和气里带着霸气的保护。 “陛下,臣妾愿意前去,请陛下宽心!”我挣扎怒道,“殿下乃亭国太子堂堂储君,本宫亦是齐国皇妃,殿下就不顾及两国颜面,弄得我大齐如此难堪么?” 亭太子停下手来,冷冷笑了,“你在大齐艳名远播,恐怕彼时秽乱宫闱肆无忌惮,今日来了一次战场,倒想起来了还有颜面一说?” 我脸上血色在霎时间褪尽。 “芷---”齐亦琛正准备喊住我时,我义无反顾的骑上了马,向亭军驻扎的兵营奔去。 齐亦漓朝他暗示,派几名探子跟在我身边,齐亦琛微微点了点头,他还时不时的在向亭军的方向眺望。 第十五章 红颜此历千万劫(腹黑太子爷不要吻我,我等你放人) 我走进亭军营帐内,受到了许多士兵和将领的议论,比如什么亭太子从来都不带女人回来,这次怎么带了个女人?亭太子将我大齐的退路全然封死,不留一分余地,无非就是想让我来他这儿当诱饵。 s}首,D发 便如冀北王所言:“一入宫门深似海。” 回想当日屋舍立约,齐亦琛以犀然的目光看向我,早早道出了谶语:“只怕终有一天你会后悔。”彼时我已经被置入棋局,犹不自如,却回答说,“悔便是悔了,只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营帐里只有亭太子和我,当我心不在焉时,直至被他困入怀抱,再无力挣扎。 “别忘了,娘娘还身在我亭军营帐!”恍惚里,耳畔又响起亭太子低沉笑语。他以强者的姿态俯视,肆无忌惮将我困在身下,薄唇掠过我耳畔,一字字说,“本太子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包括是齐皇或是天下。” 亭太子林月訚,眉目风流,神容俊美。 我望着他,惊觉恐惧滋生,恍惚以为眼前是魔人。 “娘娘艳名远播大齐、亭国、冀北、北漠,恐怕这是有史以来本太子第一次为你而来。”他抚上我的脸,目光深深,笑意淡淡,“本太子已经完全将胜负交到你手上了,若是你愿意让本太子停战,那本太子便停战。你若是让本太子灭了大齐,本太子便杀他大齐个片甲不留!” “本太子很想你说停战,芷蝶。”他深深看尽我眼底。 我苍白脸庞向后仰着,几缕鬓发散落在修长颈项。良久,那死寂的眼底终于乏起一丝波澜,唇畔浮起嘲讽笑意,“殿下的来意,芷蝶知道,看来殿下对我做了专门的调查,只是芷蝶不曾想到殿下如此挂心我。”我急忙挣脱开他的困抱。 亭太子蹙了眉,也不多言,手指在我颈项掠过,“那么,你可知道本太子想了解娘娘是怎生尢物,何以让齐皇神魂颠倒?”他俯身在我耳边曼声低语。 我缓缓抬起头,眼中戾色大盛,猝然张口朝他颈项咬去。 亭太子骇然惊退,颈上热辣辣已被她贝齿碰到,再慢得半步只怕要血溅三尺。而他只是抚了抚伤口冷笑了一声,便流星大步的走出营帐内。 一夕,皇帝齐亦漓和齐亦琛便已经着急了,而冀北王和镇国将军又被派去调遣军队了,这时跟亭军来硬的不行,但他们也敢保证我的安全。 “皇兄,娘娘已经去了将近一日,如若我们再不去恐怕娘娘会有事!”齐亦琛已经穿好战服做好了准备冲进亭军军营。 “先别打草惊蛇,芷蝶敢去自有敢去的理由,但一定要让那几个探子随时回报贵妃的动向。”齐亦漓疲劳的按了按太阳穴,闭了闭眼睛。 齐亦琛无奈自己没有大权在握,默默离开大堂。 烛影下,翩翩王孙,天人之质。 我心中微微沉了下去,似他这般缜密之人,我怎么可能再次回到大齐。 亭太子缓缓走了进来,一壶酒烫至微温,入口最是醇醚。 静室内我和他两人相对,他朝我举了举杯,眉色飞扬入鬓,“今日,本太子有大事与你相商。”我噙一丝笑,举杯饮尽。 我仰首姿态如兰花盛放,令他微微失神。 “亭太子现在有何事?”我目光微垂,轻描淡写开了口,我知道,他与我乃同道之人。 他没有即可回答,将杯中酒斟满才笑道:“本太子知道你在想什么,本太子也是正如你所想。” 我微笑,“哦,是吗?” 他眨眼想了一下,“本太子知道你与齐皇亦是皇室宗族有过节,本太子也同是。”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听到“过节”二字,我一凛,竟未想到如此之深的事竟被他挖了出来。他看见我变了脸色,笑意不减,“没有想到本太子会调查到你与齐皇有过节?” “你怎么知道?”我无奈,“恐怕太子是想与本宫做什么大买卖?” 他笑的狡黠,让我无法着恼。 再一杯酒饮下,他总算正了神色道:“我能助你报仇,如何?你既是齐皇最信任的人,我亦是亭国储君,以我们二人实力,以后里应外合,不成问题。” “哦?”我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亭太子,世上有如此便宜的事?” “信不信可是由你,本太子的实力加上娘娘的实力是足矣。”他颔首,“娘娘,给你一晚上的考虑时间,如果你答应了,明日就与齐国和谈,我与你就一同前去,而且我会长期在齐国。” “我……我答应你!”感情还是埋葬不了一颗仇恨的心。 “好!”他甩袖而去,满面春风,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今夜的月真圆,只可惜洁白已经被乌黑的云遮住了,永远没有最纯洁的一天。 我昏昏睡睡的靠在塌上。 “你是谁……”我惊恐的后退了几步,这个人很温柔,可却又是陌生人,让人想靠近却又不敢。 “柔婷,我是亦琛。”那个人准备上前抚摸我的脸颊,我推开了他的手。 “我要带你去我的梦里……” 第十六章 独向天阙伶仃行(盟友开启桌咚,复仇之路开启) 身姿伶仃,神容凄惶,贵为大齐皇妃,此刻已经是清晨,亭太子忍不住伸出手,想替我拢一拢肩头的披衣,外边天寒地冻,我却穿得这样单薄。 然而我蓦地抽身,拂袖将他重重挡开。 “我要回去。” 一字字,自唇间吐出,异常清楚。 晨阳下映得我毫无血色的面容,眉梢眼底似凝着一层薄冰。 亭太子平静地看着我,淡淡道:“一起吧,记住你昨晚,说的话。” 原先我想,我只是想让齐国的皇室宗族死无葬身之地,而让齐国再次有一个仁厚明君。如今我知道了,在复仇之前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让齐国永不复存在! 从前我不在乎大齐生死,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无知的女孩,只愿与他至死不离,而如今他有他的前途,我有我的独木桥。我很了解他,如果当大齐面临灭亡时,他会选择放弃我而去与大齐同生共死,撑起整个皇朝的安危。 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家族,终生护卫在御座之后,直至离开人世。 而皇帝齐亦漓后宫,贤妃无子无女,她也必须依附在御座之后才得以生存;前朝尚书令斐燕对皇位早以充满野心,利用贤妃博得齐亦漓的信任,贤妃一手将斐氏一族推上御座之侧。 而我,一朝舍弃月柔婷这个名字,难道抛弃家族仇恨,失去青梅竹马?只有太尉仵氏一族在背后撑腰,坐在御座之后是理所当然。 可笑我不曾想过这一层,竟要与敌国太子联盟灭了大齐。 大齐皇帝齐亦漓与大齐战无不败的七王爷齐亦琛,亦敌亦友,我知齐亦琛对我……朝朝暮暮深情,虽抵达不到帝王的深情,但亦让一个女人以身相许。或许只有同样深负仇恨与野心的王者,才能了解另一个王者;只有同样敢于割舍的男人,才了解另一个男人。 守在营帐外边石秋瓷犹如踯躅忧心,陡然听到了里面传出了笑声,令人惊悚心惊。那笑声不停歇,一直笑,一直笑……声声婉转。她听得忍无可忍,再不顾得军营里的军规,不顾一切一头奔进营帐将帘子掀起。 她抬眼只见那亭太子将我猛地拽入怀中,不由分说环住我的身子。我在亭太子林月訚双臂间颤颤似风中之蕊,披风半褪,云鬓松松欲坠,绵软得任人摆布。眼见他俯下身子,将我仰放在桌案,低头就覆了上去……我有些反抗,头摇来摇去,秋瓷惊呼一声“堂姐”,夺过手边桌上的匕首,拼尽全力便朝林月訚打去。他头也未抬,广袖凌风朝身后一拂。秋瓷只觉迎面微窒,匕首已被脱手击落。立足不稳跌向后去。 两根手指轻轻从后扣住她的咽喉,秋瓷毫无挣扎之力,便被身后那人制住。那人无声无息出现,只一瞬将她退出帘外,行止如鬼魅。秋瓷看不见他的脸,却感觉到熟悉的毫无温度的气息。 “住手!”我将秋瓷拖至一旁,秋瓷的目光狠狠的向林月訚,我的目光也随她的目光瞧了过去,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道:“请殿下不要怪罪,南人女子,难得性烈有胆。”我不紧不慢坐在一旁。 林月訚转过身,露出一半的面容阴郁怕人,“本太子不知堂小姐和意?” 秋瓷惊愕无措,“我……我!”林月訚看了看我脸色,便缓缓走出了营帐。 “堂姐!”秋瓷脱口唤我,我却一动不动,端坐着凝望出神。见我并没有什么事,秋瓷才缓出一口气,料想我平安无恙。细看我一番,眉目容色,除却一如既往的苍白,似乎并无异样,却又隐隐有些不妥。她回想方才那一幕,心里不停怀疑:亭太子对堂姐俯身欺近,似乎对堂姐说了什么……秋瓷惊疑不定,又不敢出口探问,只得倒了一盏犹带微温的酒递在我的手里,似乎再给我请罪。 我缓缓举杯就唇,却又顿住,杯盏停在唇边。 “你知道么,原本我厌憎饮酒。从前母亲嗜饮,每每醉了便大哭大笑,那时我想,待我长大绝不饮酒,不似她一般醉生梦死,忘乎所以……况且,如今我已经有了他……”我微微地笑,慈爱地抚向肚上,将那一只玉盏在指间流动,“斟茶。” 秋瓷听得呆了,那一字字从她口中说出,分明有刻骨之伤,却冷淡得无关痛痒。 我回眸,以一种幽沉的目光瞧着她,“秋瓷,什么是仇恨,什么又是爱?” 无须她回答我我已低低笑道:“往后,情爱都不要紧了。” 秋瓷心里莫名一痛,不敢想,也想不出亭太子对我说了什么,只能拿走我手里酒杯,颤声道:“堂姐保重身体,日后……日后总是来日方长。” 我将眼一闭,被这“来日方长”四字刺得痛入骨髓---还有什么能比漫长岁月更令人心凉,往后,可能大齐将不复存在,往后前路漫漫,只剩我一个人的昼短夜长。 看K正版v◇章节上Pn “我走了,你一起吗?”我淡淡的说了句,我明知道林月訚会一同前去还明知故问。 “芷蝶,当然!”林月訚语气温和,第一次以朋友之身唤了我的名字。听到他唤的这一声“芷蝶”,我一时神色怔怔,微垂了脸,不知如何作答。他忙笑道,“齐皇带军队已回到京城,齐皇准备迎我入宫和谈,你到时看我眼色行事风格。还有,路上马车一路颠簸,你去准备准备。” 我依言走出了营帐内,侍从远远随在后头。林月訚驻足在硝烟四起中,淡淡笑道:“由心生矣,于彼朝纲。” 五天四夜,我辗转反侧,时常自梦里惊醒过来。尤其今夜,半宿不曾安宁过,况且野外扎营。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起明日就要越过北界,踏入南界玄城境内,再一次走进是非之地,又想起自己的复仇大业,一时间心生凄凉,无边萧索。我以往有人可以牵念,可现在自己却牵念谁都不知道。 更漏点点滴滴,夜色浓重,仿佛永远不会天明。 慢慢的,我看累了一片漆黑,睡着了。 我凄厉声音在床帷后响起:“亦琛---” 他一言不发地抱紧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不让任何人将我夺去。 “你真的就愿意看见大齐倒下,我倒下吗!”齐亦琛张臂抱紧我,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我---该偿还的必千倍偿还!”我哑了嗓子,手中慢慢抽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在他胸口捅了一刀,“原本是我欠你的!” 我抿了抿嘴唇,不忍心杀了他,可最终还是背后为他两肋插刀。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不放松抱着我的手。苦苦隐忍的这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苦痛罪疚随之痛穿心扉,却无语可诉,无泪可流。我的唇上咬出血来,一口腥甜,也浑然不知痛楚。他慌忙地钳住我的下巴,迫我松开唇齿,那鲜血依然滴下,染红他指尖。 他痛极气极,低头吮住我的唇,再也不肯放开。 气息紊乱交错间,谁咽下了谁的叹息,谁吮去谁的悲伤。 鲜血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我霍然抬头,见他唇上一片血红,唇角慢慢淌下鲜血,眼中也流出血,将胸前染作猩红。一柄匕首赫然从他胸前透出,刀尖雪亮。 我的眼角再也忍不住了,泪珠滑落,我张大了眼睛,突然间不能动弹,眼睁睁看他满身是血!周围遍地是大齐的尸体,我带领的军队千千万万站立,周围陷入血腥的浓黑,血红雾霭滚涌起,自黑暗最深处走出一个人影,素白孝衣的冀北王华冀申,浅浅笑着走到齐亦琛身后,将他身上匕首猛力抽出,高举过顶,再一次刺下! “亦琛---” 撕心裂肺的呼喊猝然中断。床帷被秋瓷掀起,光亮照在我惨白的脸上。只见我瑟缩在床头,骇然睁大眼睛,嘴唇巨颤。秋瓷忙搁下手中的水盆,将我扶起来,“堂姐,你又做梦了?” 是梦,又是梦。一次次午夜梦回,景象不断重现,连带着当时伤心痛楚,蔓生出更可怕的异象。竟叫人分不清孰真孰幻,是梦非梦。 我咬了嘴唇,脸色青白得骇人,眸色深不见底。 “梦里都是假的,醒来了就好。”秋瓷柔声劝慰,敦如长姊,将我冰冷的双手轻轻拢住。她黑暗里看不清我的神色,只觉得我一双眸子灼亮迫人影,语声细柔,却似低沉,“不错,那些都是假的,但总有一天或许是真的了……” 秋瓷僵住,隐隐在我眼中见到一掠而过的杀机。 第十七章 南归前夜 上(“车咚深吻” 起干戈,裂玉帛,血溅喜红,一夜噩耗惊传。 第一天向大齐方向去,还是和敌国太子一起。 密不透风的四帘隔绝了外间明暗,也不知是昼是夜。疾驰的马车似乎永远不会停下,也不知将要驶向何方。颠簸起伏在峙岖路面,如风波里的一叶舟,耳边除了马蹄嘚嘚、车轮轧轧,便只有车夫的叱喝与后面沉闷齐整的铁蹄声。 并不宽敞的车内,只剩三个人,秋瓷贴身随行,亭太子与我缄默相对。 一连三天了。 从早到晚都在马车中颠沛疾驰,间或停下片刻,人马修整补给,不到半炷香光景又匆匆上路。 起初秋瓷还觉得惊恐万状,时刻戒备着随行的护卫,唯恐这些来路不明的亭国人对我不利。 那几十万大军,亭太子只带了几万兵,将十几万兵都将大齐各个重要城都包围住了。而那几万铁骑都换了寻常服色,个个弯刀长弓,盔罩软革面甲,只露出一双锐眼在外。 马匹雄健人彪悍,行止间如疾风,似魅影。 五天过了,只剩最后一夜,也不见分毫倦怠,竟似铁铸钢浇的汉子。 :Q首Ph发 日夜奔向大齐,车中逼仄窒闷,遥遥无尽的前路几欲让人发疯。 到了最后一夜秋瓷已经没有心思默记路途方向,因为我终于病倒了---周身滚烫,日夜昏睡呓语,像是极重的风寒。如此境遇,落在平时金枝玉叶的我身上,我却始终不曾慌乱失措,静静撑到这时才终于病倒。唯有秋瓷知道,我独自挨过多少不眠深宵。而秋瓷告诉我,每次我昏睡时都是亭太子林月訚在照顾我,腹痛时汗流满面,我连说话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而我在心中的隐秘,连秋瓷也不知晓,不知我还能忍耐着多少,又承受着什么。 途中,无医无药,连静卧修养也是奢望。 就算亭太子再怎么关心我,却也只对护卫首领说了句停下一炷香,一炷香后照常赶路,一刻也不可耽误。 仿佛后面有啮人猛兽追赶,又好似有恶鬼索命。 不知世间是否有鬼魅,然而那一夜的刀光,已同洗不去的血腥味一起缠进心头。 只有见惯死亡的人,眼中才有如此冷寂。 马车窗外旁的侍卫的鲜血溅上了车壁,我的脸颊上也溅染猩红。秋瓷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直至侍卫的脑袋落进马车内,才猛醒过神来---而那个头咽喉的血如同涌泉,眼看我就要睁开眼,便急忙准备说,却被亭太子拦了下来。 秋瓷已经呆若木鸡。 “别看!”亭太子叫道,我还是睁开了眼,我苍白了脸,蓦然将广袖一扬,遮住了我的眼。可是已经迟了,秋瓷眼尾余光堪堪扫向那头颅上,亭太子将那头颅拎在手中,走向马车外:“全军停止前进,防守!” 只这模糊一眼,秋瓷险些昏厥过去。 我却一动不动,直面眼前的血腥场景,不曾眨眼。 而马车外几群刺客很快被杀光,而外面几个刺客看起来很像死士,有的知道自己刺杀不成便咬舌自尽了。 亭太子身穿玄色,嘴角有些鲜血,进马车时频繁咳嗽,我看透了他已经受伤,却头一转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入夜时已进入离大齐皇宫最近的成城,车外隐约有灯火人声,不久似又出了郊外,桥下流水潺潺,道路盘旋。我醒来了一次恹恹无神望住车壁,拥紧了身上的披衣。秋瓷以为我冷,忙要脱下自己外袍给我。我却摇头,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定睛看了看她片刻,哑声道:“秋瓷,你先去马车外守着。” 秋瓷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关上车门退下了。 林月訚朦胧的睁开眼,胸前虽然看不出受伤了,但地上都是他的血。 “殿下怎么样了?”我疲惫地笑笑,“让芷蝶来替殿下处理伤口可否?”不待他答话,我撕下衣裙角的纱衣,我将他胸前的上衣轻轻脱下,一边用纱布轻轻擦着,深怕弄疼了他。 “为何对本太子这样好?”他的脸色很惨白,唇色也是青得很。 我张口了一半,原本一句话冲到唇边,却还是忍了回去,木然半晌,只低头道,“殿下多虑了,殿下原谅了芷蝶的堂妹,作为堂姐自该为妹妹恕过。” 我的心不知不觉惊了一下,他的感觉不如齐亦琛的温柔,不如冀北王的温暖,不如…… 我不知不觉的哑然笑了,转头倚着车壁不再说话。 马车内显得有点阴暗,我的手中握着一颗石子,突然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一惊,石子咚地落在地上。 “你……” 话未说完,我已经被拉进一个坚硬的怀抱里,毫无防备的身体被压住。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陷入这措手不及的意乱中,暧昧的空气中浮动着丝丝香味。我身上的香味?他贴近了些闻着这体香。 我清醒了一点,推开了他的身体,气息不稳地叫道:“太子殿下!” 他停滞了,头还在我的脸上方望着我。 良久,我才听到他喑哑的声音:“怎么,怕了?” “不知太子殿下什么意思?”我强制的推开他。 “这就怕了,曾经你可这样怕过谁?”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悲哀。 “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我不安地问。 沉默,然后他猛地推开我,牢牢的把我固定在车壁内,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狼狈和恼怒,冷冷地清醒地说:“本太子一定会!我是疯了!” 他紧紧拥着我,低下了头,双手抚摸着她的脸,无视我的挣扎,只是将唇凑了上去。 我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凤眸顿时瞪得圆咕噜的,带我反应过来,双眸立刻浮现怒意,想要反抗,却被他死死的攥在怀里,动弹不得,我双眸愤恨的瞪着他,眸光尽是愤怒和锋利,恨不得一个眼神杀他千里之外。 他紧紧扣住我的身体,手捏着我的下巴不让我别过脸去,眼睛充满了愤怒,让我眼睁睁的与他对视。男性的气息,侵进我周围的空气里,我正想说话,结果突然他冰冷的唇就压了下来,我想开口反驳,但刚开口,他就得寸进尺。搅乱我的所有思绪,让我每一根神经都跟着活跃了起来,我脑羞的想要反抗,可是我的手被紧紧的扣在他的手掌里。 我一时情急,张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嘴唇之上,趁着他睁眼愣神之际再度用力推开他,扬手就是一耳光,清脆的声响回荡在他脑海当中,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隐隐作痛。感觉心里一阵无力,痛楚源源不断地袭来,快要将我的内心淹没,我虚弱地靠着墙上,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流淌。 马车“咚”的一声,马车外的侍卫和秋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护卫首领忙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他有些愤怒的看着我许久才答道:“无事!” 我心中一惊,他可能下意识的知道我不愿意,便愤怒狠狠的捶了几下车壁,就转过身去。 马车摇摇晃晃也不知驰行了多久,待我睡着,他还是脱下外袍覆在我身上。即便伤口疼痛,看这沉睡的容颜仍有夺魄之美,平时亭国后宫胭脂俗粉见多了也忍不住对沉睡的我凝望良久。 他抚上我柔润的脸颊,眼里浮起微笑之色。 第十八章 南归前夜 中(听风阁阁主?他是不是当年的巫师?) 疾驰的马车猛一颠簸,随后马蹄渐缓,徐徐停了下来。 夜晚了,又该歇脚休整了么,秋瓷自恍惚里惊醒,动了动僵直的头颅。 “殿下,今夜已到达成城巡府,今夜请殿下先在此委屈一晚。”护卫首领不知何时来到车前,语调依旧木然,“请殿下移驾入内。” 车帘掀开,眼前高墙飞檐,玉壁雕梁,积雪厚厚堆在石阶上。 放眼远处寒山深旷,夜寂静无声。一座宅邸依山而筑,看似寻常人家,却透着高华气派。门口挑着两盏灯笼,细绢绘淡蜀锦,古雅清幽,仿佛世外高人隐居之所。 马不停蹄赶了五天五夜,竟是这样一个去处。秋瓷不得心中疑虑,回身见我已醒来,正蹙眉凝望那宅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忧是喜。 宅门嘎然而开,两名白衣奴子挑着碧纱巾灯笼,左右迎上前来。 门后步出一名奢侈着装的巡府大人,身形微胖,似乎年岁近六旬。护卫首领朝他屈膝行礼,对亭太子的态度十分恭敬。巡府大人略点头,迟缓地摆了摆手。护卫首领俯身告退,上马率众而去,如来时一般迅捷无声,转眼隐去黑暗。 巡府大人步来到车前,振衣叩拜,始终一语不发,连同两个奴子都没有半分声音。此处山林静谧,私宅幽深,夜色森然迫人,只剩我与秋瓷二人孤立无依,比深陷乱军更可怕。 两位奴子引亭太子入房内了。 秋瓷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却见我从容起身,没有丝毫迟疑瑟缩,只在下车时扶了扶我手臂。秋瓷心中一紧,知道我若不是虚弱到极处,不会主动伸手让人搀扶。 奴子挑灯在前引路,大门在身后沉沉合上。 虽是偏僻侧门,里头曲廊影壁,玲珑周转,竟大有乾坤。 从后面看那老者,秋瓷只觉得他步态细碎蹒跚,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看在我眼中,却是熟悉不过---这巡府大人浑身透出腐气的阴柔,恰是个不怀好意的阉人。 两盏灯笼在前穿廊过阶,一路曲折,将我姐妹二人引入寒竹掩映的深深院落。 那巡府大人推开虚掩的院门,在门上轻叩两记,侧身让在阶旁。 里面有朦胧灯光,将一个暗淡人影投在阶下。 秋瓷见我抬步便要入内,忙将我的袖子暗暗一拽。此间处处透着蹊跷,不知里边的人是敌是友,岂能让我轻易涉嫌。不待我回头,秋瓷已挺身上前,将我护在身后。 巡府大人侧脸看过来,只一眼又低下头去,那光亮正正照着,我明锐目光扫向他颈上上骇人的疤痕---那是大齐哑人的标记。宫中有两种哑刑,分为割舌和斫声。被割去舌头犹能发出含混呼喊,斫声却是切开咽喉,挑去经络,人就全然哑了。不对,大齐哑人怎么会当官?难道……是何人派来? 再看那两名奴子,颈上都有一样的疤痕。难怪这宅中寂静得没有人声,原来这巡府所有人已经被屠杀了,难怪全是哑奴。 秋瓷已抢先迈入院内,见一人负手立在中庭,夜色模糊了面貌,,《 我含笑迎向听风阁主,直视他半面狰狞半面倜傥,那独目灼灼,却如烙铁落在身上。 “你看什么?” 冷不丁温常在汐莞突然开了口,惊得婢女手一抖,玉簪摔在地上折成两段。 妆镜里,温常在还未上妆的脸异常惨白,两颊凹陷,眼眶比颊上胭脂还红。她浓密黑沉的长发被掬在梳头宫女手中。适才宫女执了玉簪,又拿起了胭脂,迟疑要不要遮去自己苍白的脸,不觉向镜子里多看了两眼。 宫女呆望了镜子里温常在的脸,惊骇到极处竟忘了跪下。 温常在身子纹丝不动,目光却移下,瞧着地上两截断簪,幽幽说了声“捡起来”。 宫女扑通跪倒,颤抖着将簪子托在手心。她拿起一截断簪,叹了口气,“陛下说我戴这簪子最好看,你为何偏要摔断这一支?” 宫女面无人色,张口正要告罪求饶,陆地见温常在回转身来,抬手掠风,眼前骤然一片血红,连痛都来不及痛,便看见鲜血溅出,镜子里的她双目圆瞪,一只眼窝直插着半截断簪。 左右宫人眼睁睁看着温常在将那断簪插入宫女眼睛,霎时惨号声起,年少的宫女倒地翻滚,哀叫远远传出,惊得暖阁金笼中养的百鸟扑棱惊飞。惊骇万状的官人不敢近前,任凭那鲜血迸流的宫女在地上翻滚挣扎,直待御医和长公主赶来,才将她拖了出去。 第十九章 南归前夜 中下(梦里的人是谁?谁) 温常在倚着妆台,冷眼看着战战栗栗的诸人,手上犹如沾着鲜血。长公主快步上前扶住了她,被她猛地拽住手腕,赫然便是五指血印。温常在眼里闪动笑芒,恨声里透露出快意,“她们如何我忠于我,我便让她们生不如死!” 长公主脸色一变,忙将她按回锦塌,飞速扫了身后御医宫人一眼,在她耳畔低语声道:“温常在不怕小心目耳吗?”温常在大笑了起来,目光森森扫过左右,“怕什么,你以为我不开口,他们便听不见?左右都是隔墙有耳,你觉得有什么可避?” 御医与众宫人俯跪在地,汗出如浆,气不敢喘。连长公主也被她的目光所慑,低头见手腕上几个猩红血印,竟似被火烙烫。“皇上是宠爱我……可惜,我是一个替身。”温常在语声嘶哑,似哭还笑,“你,立即让皇上过来!” 这“立即”二字,却令长公主已灰败的脸色顿时乏青。 “小主……”贴身婢女咬住下唇,不忍将坏消息说出口。这几日温常在服用安眠药过度,神志未清,对皇上在朝野内外音信一概不知。见她如此神色,温常在霍然睁目,厉声道:“怎么,出了何事?”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浮木,假如错过这次大好时机,那今后在宫中想下手岂不很难。一只脚踏上了死地,如今这次大好时机,万万不可出事。 “说,行动如何了!”温常在眼中瞪出血丝,贴身婢女见此,再也无法忍耐,“是小主派去的人都末了!” “什么!”温常在脸色陡变。 “派去的人虽是杀手死士,但亭国太子带了三万铁骑,而且贵妃在马车内。”贴身婢女一字一句说得艰酸,“所以,派去的死士全都被杀死了,但是亭国太子受伤了,就是贵妃没有……”贴身婢女说不下去了,将嘴唇咬了又咬。 温常在目光却已直了,愣愣看着贴身婢女,仿佛已僵硬成石。 贴身婢女握住她的手,为了安慰她暴躁的脾气,也为了让自己在婢女这条路上不会挨骂,“小主,听说亭国太子到皇宫几日后会有谈和宴会,那时也可以下手,那时也可以的!” 温常在好似并未听见她的话,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 贴身婢女越发惶急,“小主,小主,到那时奴婢会想办法带贵妃到后花园的,小主!” 她语气越说越低,哽咽不成调。 温常在惨无人色的脸上却有了一丝冰凉的笑,楠楠重复道:“只剩下最后的时机了,只剩下最后的……” 隔日辰时已过,我仍未起身,秋瓷知我连日车顿劳累,好不容易睡上安稳一觉,也不敢惊扰。然而午时将至,秋瓷忍不住入内探看,这才发觉我气息沉沉,额头滚烫,犹自昏睡不醒。 而亭太子林月訚闻讯带来医侍诊脉,才知我寒气外侵,积郁已久,风寒伤及少阴。医侍见我脉象微细,手足冰冷,连重药也不敢下,只能以细辛甘草汤调理---这一昏睡下去竟两夜不曾醒来,秋瓷急得三魂出了两魂。虽然水米不进,喂我汤药却肯吞咽,病症也未见加重。 我的身子忽寒忽炙如在炼狱,我心中却是清明的,知道自己病着,且病得不轻。 一向知道自己是强健的,但凡有些小小病痛也习惯了忍耐,却不料在这个时候病倒,昏沉沉里却闻到药汁苦味,辛涩呛人,我只得强迫自己咽下。 一定要好起来,即便死,也不能死在此时。 答允了家人平安活着,也允诺了亭太子的联手之盟,岂能辜负于他们。若就此撒手,家人在天上必定失望,亭太子也必笑我怯懦……心中忧急如焚,急出一身的汗,房里仿佛烘烤着木炭,令人口干舌燥。我蹩眉辗转,想要唤秋瓷,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影影绰绰只见厚重帷幔,像山峦浓云一样压下来,压得我不能喘息,胸口窒闷欲绝。 救我,亦琛。 明知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仍只念着这一个名字。 我无力地喘了一声,放弃徒劳挣扎,任由周身火炭灼烧,喉中干渴欲裂,无数浓云阴霾将我包裹……忽而有风吹入,微弱的一丝风,带着晨间凉意吹来。这风和缓沁凉,掠过山峦,吹散浓云,拂过耳鬓发梢。 朦胧里睁眼,瞧见谁的身影飘忽在雾霾间,似近又似远。 是谁的目光深深凝视,又是谁的气息轻柔如五月的风。 我静静躺着,心中烦恶却已缓了下去。 眼前人影微微晃动,似有人声低语,却来不及诧异,一股微带辛呛的药汁已涌入唇间。我咽下两口,忍不住蹩眉瑟缩。手上却被谁轻轻握住,温暖的一握,暖意直透心底。 i,‘首发 不是秋瓷,她的掌心不会这般温暖有力。 谁,这又是谁? 秋瓷正拿解热的药汁给我擦拭身子,忽见我微微眨眼,薄唇间叹出一声:“谁……” “堂姐,你醒了!”昏黄灯影下,正是欣悦激动的秋瓷。 第二十章 南归前夜 下(本太子不会负你,也不会骗你) 原来是她,我微弱地笑了笑,神志渐渐清明过来。 秋瓷见我终于醒来,恨不得跪地合掌感谢上苍。她一脸笑容映入我眼里,仿佛有着异样的熟悉,除了父母,还有谁在此时一样关切我…… “多谢你。”我微笑,勉强抬起手,覆在秋瓷的手上。她的手有些凉,并不像梦里握住那样温暖安稳。可惜,到底是在梦里。秋瓷却顾不得我这些心思回转,已匆匆转身唤人,欢喜道,“贵妃醒了,快传太医!” 难为亭太子还惊动了太医,怕是费了许多风险周折。我微微侧首,看见秋瓷一阵风似的折回内室,将几名侍士兵使唤得练达自如。这真是个体贴得力的女子,可惜跟来了军营受了惊吓……我不觉歉然,却听秋瓷欢喜道:“多亏亭国太子殿下带来这位妙手太子,只两剂药就让堂姐醒来,若让先前御医拖延下去,还不如……” “亭太子?”我骤然出声打断她。秋瓷“啊”了一声,忙道:“秋瓷只顾欢喜,忘了告诉堂姐,早间亭太子前来探视,专程带来太医为你诊治。”帷幔间,良久我没有出声。秋瓷忐忑地想,堂姐或是责怪我不该让亭国太子入内,忙垂首道,“秋瓷无能,亭太子执意入内探视,秋瓷拦也拦不住……” “他,到了内室?”我弱声问。 “是。”秋瓷越发忐忑不安,“太医为堂姐你诊脉时,秋瓷未能入内,只有亭太子在侧。” 那轻柔如五月的风,带着熟悉的气息,竟未想到是他。 我缓缓将手交握,手上仿佛还停留着前一刻的余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这一病,足足过了七八日才算好起来。亭太子却再未出现,只有太医以替我诊治留在此成城,每日探视,亲自侍药。但那三万铁骑并未进京城,那么亭太子就定未进京。 老太医年过古稀,性情和善,听他说,成城这里的宅子是亭太子私自买下的,离京城不远,快马一夜可至。问及再多的事,老太医却缄口无言,口风纹丝不漏。 南地正是隆冬时节,入夜风雪骤急,南地这次的冬夜万籁俱寂。 错金麒麟暖炉加了香木末在炭上,暖雪融融,熏人欲睡。秋瓷早早熏好了衾枕,催促我早些安歇。一番患难下来,二人添了姐妹的亲近。 我披着亭太子命人赶制的紫貂裘,倚在窗下倾听风雪呼啸之声。 昔日齐国也落雪,齐国的雪说不出的空灵曼妙;风雪却包裹了刀锋般声势,尖啸盘旋在夜空,似有着摧毁万物的魄力。我听得入迷,神往于不顾一切的凌厉之声……暮然,风雪里传来吱呀开门声,踏雪而入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谁?”秋瓷一惊,来人夜入内宅,外院的仆役竟没有半点动静。 “太子殿下到了。”外头传来熟悉的语声,令秋瓷呆住。 我披了貂裘匆匆迎出,房门开处,风夹着雪粒倒灌进来,吹得灯影摇曳。四盏风灯在庭中飘摇明灭,照见雪地上一行人,个个身披连帽斗篷,周身遮得严实。 为首一人负手而立,身后有人挚起伞,鹅毛般的雪片被风卷得回旋飞舞,扫上他飞扬的玄色风氅。雪映入,人踏雪,茫茫夜色也在他身后淡去。 亭太子掀了风帽,朝我欠身而笑,“本太子星夜冒雪而来,可否进屋讨壶热酒?” 他立在门前阶下,双足都没入厚厚积雪,笑容却似煦春三月。迎着那熠熠目光,我一时有些恍惚,心中百般起伏,或焦灼或猜疑,都在这一刻平静下去。不过几日未见,我见他倜傥风神也平添几分疲惫---其间多少关切操心,此时无须多言,彼此都是明白的。 我和他相视而笑。 烛影下,翩翩王孙,无人之质。 或许是连夜冒雪之故,借着灯色只觉他一脸倦容,眼底虽有笑意,却不似当日飞扬神采。我心中微微沉下来,若非何事,必不会连夜冒雪而来。 亭太子却环顾四下笑道:“这地方有些寒碜,可还住得惯?”也不待我回答,他已自顾自在椅中坐下,闲适如在家中,随意将脚一伸,“我可以脱靴吗?” 我一怔,见他沾满积雪的靴子被屋内暖意一烘,雪水都化出来了,将波斯绒的毯子弄湿了一大片。他认真地望着我,不像是在说笑,“可以么?” 我不觉莞尔,“殿下请便。” 他俯身脱下湿靴,坦然将一双修洁的赤足踩上绒毯。仆役取来干净靴袜替换,当着贵为大齐皇妃的我,他又若无其事地穿上靴袜,末了抬头一笑,“这可舒服多了。” “替我斟酒一杯吧。” 我脸色一青,起身避开他的目光,将他杯中酒缓缓斟满,心中方始平静。 霎时,他抓住我的手,搂住我的腰,他凝视我片刻,邪笑道:“今夜,你还在本太子屋中。” 我默然点了点头,想避开他的目光,却怎么避也避不开。 “又怕了?”他淡淡道,“本太子就这么令人可怕么,你可知道,你至今还在本太子军下。” 他语气平静至极。 我急忙从他怀中挣出,站了起来,垂眸听着,同样的平静,不曾抬一下眸子。 什么都不必说,我已懂了。 他深深看着我,全不掩眼中激赏之色。 我也默然凝视他半晌,终是摇头笑叹,“你究竟骗了多少人,那些人偏偏都信了你……” “至少,我不曾骗过你。”他的声音柔和,仿若一声叹息。 更.新最z快~…上r☆ 我望着他,一时竟有些萧瑟,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 四目相触,他眼里似有薄雾,他目光却如春水。 “何其有幸,这一路,我竟不曾被人骗了去。”我自嘲地笑了,唇上依然苍白,紫貂裘不知何时已滑落肩头。他看着我,倾过身来,将我的貂裘拢起。 我眉睫一颤,浓重阴影旋即覆下。 他的确不曾骗过我。 他看透了我的心思,缓缓说道:“我曾允诺过,在你安然抵达大齐京城之前,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缄默,胸口似有什么在抽缩,钝钝木木不知疼痛。他的语声却是如此清晰,一字字传入耳中,“往后齐国任由你掌控。” “齐国?”我心神剧颤,眸中晶辉碎溅。 “这便是我能给你的。”他深深看我,“芷蝶,自此以后,你再不是无依无势。” 我茫然睁大双眼,仿佛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神色复杂莫名,既庄重且慨叹,“我以疆土赠你,你便是大齐女帝,日后去留,都有安身立命之地……若是你愿跟本太子回亭国,本太子会对你好的。” 我定定听着,脸上血色褪尽,仿佛已是痴了。 “嗯,会的……”我只喃喃自语。 如若大齐亡了,世上就没有仵芷蝶,谁去统领大齐都与我无关。我只愿做回原来的自己,悄然归去异国。 可他,设下这深谋远虑,往后种种都为我设想周全。 唯独,没打算让芷蝶死去,也没打算让我再次回到故国。 那日屋舍中,他笑着说:“明早就进京,若是心有所变,便再不许回来,若是回来迟了,那便当你不存在。” 再不许回来…… 不存在…… 我缓缓抬眼,眼前之人是谁,他在说些什么,语声嗡嗡,一切都变得模糊。 只觉得累,再也不愿去想、去听、去看……那人却靠近过来,离得这样近,就在我身体里,温暖气息拂上耳鬓。我恍恍惚惚的,似溺在深水里,若伸手,眼前可有浮木? 那个人在梦里她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第二十一章 一夕翻覆在天家 上(我会一件一件还给你!) 被亭国太子要挟去的仵贵妃回来了。 消息从宫外传进宫内,皇城内外为之哗然。 “L7 帝都街头巷尾遍传喜讯,仵贵妃和肚子里的皇子安全到京,而且亭国太子带了三万精兵进京,来与齐皇和谈。 这其间,齐皇和齐亦琛想必也是无兵可调和焦急。而冀北王和镇国将军回京调兵后也是兵力不足,便去各个边疆的大营调兵,如今还未回京。 亭太子当即令人飞马入宫禀报,并将三万精兵驻扎城外,亲自与我至京都官府,经确认身份无疑。得闻我平安无恙,齐皇大喜,即可遣使急报王府,并命七王爷携内将领亲往官府迎接。 纵然已设下七八盏暖炉,将长春宫偏殿的宫人内侍熏得汗流浃背,病后憔悴的温常在却依然觉得冷,入骨透髓的冷风无处不在,似乎再多暖炉也驱不散这阴寒。 恹恹倚在榻上,温常在侧脸向内,往日面容丰润美艳,如今却蜡黄枯槁。 珠玉摇动,垂帘半挑,贴身婢女真儿迎上前,扶起她,“小主,仵贵妃回宫了。” 她微微睁眼,见朝阳四射,她的目光不觉凝结,“哦?那好戏来了。”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久久凝在真儿身上,既不作声,也无示意。真儿深知她的脾性,见她脸上越是平静,越知她心中愤怒,忙跪下:“陛下请众妃前去宫门大殿迎接。” 她将衣袖轻轻一抽,“走吧!” 她灼灼目光望定眼前的路,唇角抽动,分不出是笑是悲。 天公似也畏惧皇家威仪,早早停了风雪,散了阴云。 南地冬日的阳光很单薄,越发将天下的众大臣、嫔妃照的熠熠生辉。 这和暖日光却照不进昏暗内室,重帘隔绝了光亮,帷幕密密围起。 各嫔妃和各大臣从大殿鱼贯而出,整齐的站在大殿外两侧。 齐皇华服璀璨,容色映月,恍似神仙中人立在大殿门口。 迎接我和亭太子的车驾此时入宫门口,仪仗浩浩荡荡在前,我鸾驾随后。虽已洒尘清道,百官远远看着,追随在后的是一些亭兵,万人空巷的声势已是多年未见。哪怕遥遥望见鸾驾宝顶和亭太子步下的暖轿的一点金碧之辉,宫人撑起金翠轿,也令群情翻沸。 关于我的传言遍传京中,有的说,我回来只是因为有皇子,也有的说,亭太子能放我回宫,一定有什么条件。 殿上百官齐集,亭太子是最显赫的一人。 “拜见亭国太子!”这声音浩浩荡荡。 亭太子轻蔑一笑,边遥望齐皇边对我说话,“哼,这就是你们大齐的仗势?” “意思是亭太子不满意?”我也轻蔑的看向齐皇。 我和亭太子,一步一步稳稳向大殿走去,繁复朝服一路摇曳,珠玉累累沉沉,这玉阶似永远走不到尽头。一步步晃动,恍惚令我想起那时宫中的仗势……仿佛是在我脸上的印记,总挥之不去,因为,我记得那年时是初冬。 三道屏风之后,典衣,典仪,典席等近侍女史鱼贯而入,六名内命妇拢袖侍立在侧。 兰汤香飘豆蔻,乳白水雾蒸腾,氤氲在紫檀错金浴桶四周。 最后一支发簪除下,青丝如瀑散落,丝丝滑过我的指缝。我一动不动,浓睫微垂,任凭女史替我卸去钗环,宽去外袍,仅剩最后一袭单衣。柔而单薄的绢料熨帖着肌肤,肩如削,腰若束,修长双腿若隐若现……我转身,绢衣徐徐褪下,再无寸褛遮蔽。 六名女官的目光齐齐落在我赤裸胴体,从头到脚,自下而上,仿佛在审视研判一只俎上的羔羊。 我漠然立着,迎向诸人目光,全无一丝瑟缩,也无新嫁娘的羞涩。 兰汤涤荡发丝,洗过如玉肌肤……这躯体不同少女的含苞待放,却已是红莲吐艳,盛开到最美的光景,每一寸肌肤流转着蜜糖般诱人的甘美,典仪女官唱颂吉辞,亲手舀起兰汤,从我头顶徐徐浇下---寓意洗尽旧尘,赤条条踏入新生。 沐浴毕,典衣女史奉上我朝服鸾帔,六名内命妇亲自替我更衣梳洗。 两名命妇左右近前,抬起我的双手细细端详。 腕上一痛,我反手甩开。 “谁许你放肆?”我漠然的面容掠过一丝厉色,语声轻极,却骇得众人都僵住。那命妇慌忙屈身跪下,禀称是宫中规矩,即便皇后大婚之前,也需要由内庭命妇检视其处子之身,看是否洁净安健,是否有恶疾云云。 第二十二章 一夕翻覆在天家 下 “我是否处子之身,由得你来检视?”我似笑非笑,松松散着衣襟,乌发映着雪肤,“即是如此,何不叫皇上自己来看!”这大胆骇俗之言,惊得众命妇面如土色,窘迫难当。一名年长命妇还欲劝谏,我目光掠去,凤眸生寒,“怎么,你想看?” “奴婢不敢!”那命妇慌忙跪地叩首,诸人随之跪下,连声称罪。我冷冷环视,也不多言,只端坐在镜前,轻敲手中碧玉梳,等着更衣梳妆。诸人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近前。 如云青丝梳做高鬓,绾以五凤朝阳珍珠冠,左右各垂牡丹璎珞;雪肤凝琼,眉匀深黛,额头依然耀眼的海棠花,颊贴花黄;五层繁复朝服裹了娇小身子,仍显出娇小。 我轻轻挑起最后一缕发丝,以珠钗绾入鬓。 妃子入宫前的更衣之礼,便在众命妇惶恐束手的环视下,由我独自一人完成。 我漠然凝视镜中女子,仿佛看着一张陌生容颜。 “贵妃娘娘起驾---” 目光照耀在薄薄的雪地上,正映得满庭玉树琼枝,些微碎雪被风吹得漫洒晴空。我一步步踏出,繁重华服拖曳在身后,似谁的手依依牵扯,不舍我越走越远。 侯在外头的内臣近侍,被这骤然而至的艳光惊得忘了跪拜。 如云扈从、耀目仪仗之中,我一眼便望见那十六乘蟠龙平金顶暖轿。 轿中铺设波斯绒毯,熏有异香,四角各设错金暖轿,中间贵妃塌上铺了整张白色虎皮,我风姿绰约的斜卧其上,容色冶丽三分。 ¤ 南齐风俗不同北人,南边讲究礼数,新妇未入门前不得与夫君相见。毕竟是大齐皇帝娶妃,自然要隆重些,用这十六乘蟠龙平金顶暖轿来接我,以示皇家庄重。 一条厚厚红毯从轿前铺至阶下,宫人撑起金翠宝盖,左右搀扶我至暖轿下。 迎接车驾过一会儿便入城了,仪仗浩浩荡荡在前。虽已洒尘清道,百官仍远远争睹。 关于我的离奇传言遍传京中,有说我是九天玄鸟应命降世,历经数劫不死。许多人相信,此番迎娶我,令大齐万里江山无灾难,可见乃皇室之幸,必定为天下带来太平福泽…… 鸾驾徐徐驶入宫城,将世人目光尽抛在尘土之后。 龙蟠朱梁,凤翔云阙,磅礴耸峙的宫城如在九霄。 齐人尚白,以白色为尊。光润汉玉彻出高大的白色巨柱,一列列耸峙天阙,千步白玉长阶直达金殿,由下仰望不见尽头,仿佛直耸入九天云外。 第二十三章 从此不复梦承恩 上 金殿之上众臣葡匐,玉阶之侧万众俯首,身后华盖羽扇相交,我见到齐皇华服璀璨,容色映雪,恍似神仙中人。 我与他四目相触,寒意直入心底---那初见时,我死水般的一双眼,此刻已全然变了。齐皇含笑向我伸出手,五指如莲花,眸色如琉璃。 齐皇与我相携走过的地方,连尘土也变得高贵。殿上钟磬长鸣,礼乐奏响,浑厚钟声远达九霄。 然而我只觉得累。 繁复朝服一路拖曳,珠玉累累沉沉,这玉阶又似永远走不到尽头。凤冠垂下珍珠流苏、花钿步摇,一步步晃动,恍惚令我想起旧时宫中的灯影,又似那江南日影光色,齐亦琛的笑容晃晃悠悠……仿佛他拂在我脸上的印记,总也挥不去。 殿上百官齐集,齐皇应在最显赫的一处。 我仰脸而笑,目光幻出无数光晕飞舞,将身子轻飘飘托起……宫阙万间如云彻,分不清是往昔还是今朝,天子殿上悲欢生死俱都一样。一时间天旋地转,碧空晴云入目,身侧携手之人朝我俯下身来,深情的眼眸望住我。 如此良辰吉时,如此庄重大典,初入大齐的我却晕倒在天子殿前---恰在玉阶尽头,离金殿不过十步的地方,似一片轻飘飘的云絮堕下天阙。 &X8正l版MW首tJ发*) 睁开眼来,却是这第一个念头浮现心底,恍然以为再世为人。 碧绡帐,锁烟罗,四下沉谧宁和,隐隐有暗香浮动,想来已身在皇帝寝殿。我静静躺着,依然周身无力、头痛欲裂,神志却异常清明起来。连日里浑浑噩噩心思,俱都沉下水底,浮上来的反而愈加清楚明白望了顶上烟罗碧纱,不想出声,不想动弹…… “汐莞……” 床帷里传出微哑声,将守候塌前的宫人惊起,“娘娘醒了!” 见我苏醒过来,宫娥医女鱼贯而入,汐莞却不见踪影。询问之下,才知汐莞被昭嫔召见,去了长春宫还未回返。我蹩眉沉默,耳听得一名内庭女官服色的贵妇絮絮叨叨,直说我风寒积郁已久,病势汹汹,已昏迷一日一夜,可急坏了人。 “陛下何在?”我环视四下,疲惫开口。女官一僵,嗫嚅道:“皇上,皇上不在宫中。”思及那双幽冷的眼睛,我松了口气,不必一睁眼就对着那人着实万幸。想来他也是理解我,如此倒省却许多尴尬,我本对他无意,若不是他执意娶我。我怎会如此。 然而汐莞被昭嫔召见了去,直令我心中七上八下,当即执意起身,也不顾医侍劝阻。刚刚梳洗整齐,就见宫人匆忙进来禀报,说皇上已起驾往这儿来了。我一惊,来不及顾全礼数,只得素衣朝天,常服迎出宫门。 天色竟已入暮,远远只见数盏宫灯逶迤,一行人来得匆匆。看这情形,我知道是先来通禀的内侍,却见为首一人已经到了殿前,是个身形清瘦的老者,一袭灰袍宽袖,乌簪束发,看似寻常不过。左右宫人已黑压压跪倒一地,“皇上万岁万万岁---” 我愕然,只怔得一瞬,忙屈膝跪下,“臣妾参见陛下。” 他呵呵而笑,亲自俯身搀了我起来,掌心虽稚嫩却很温暖,“你不必拘礼,朕今晚不会难为你,朕只是过来看看你,起来说话。”我全无准备,未料到在这般仓促境地下面见了他,一时有些戒备,待抬眼看着他对我宠溺的笑,更是怔了。 南齐国主刚继位不久,才年二十左右,瞧出了他俊美的五官,显出一份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我依稀记得自己进宫的目的。 然而我就是要亲手毁了这雄霸北方大地的君主。 齐皇环视殿前,温言问道:“这殿中你有什么还需要的?” 我略怔了怔,才明白他的心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我迟疑神色落在他眼里,“你很像一个朕的故人。”他心中了然我对他自己没有感觉,不觉低下了眼。 “月柔婷?” 宫人奉茶上前,我起身接过,亲自斟茶。 他深邃目光掠过我双手,再移上眉目,只觉我未施粉黛的唇颊异常苍白,心中一戳,“这一路来,朕都很关心你……”我微微屈膝奉上茶盏,垂眸含笑,“嗯。” “坐下说话,都相识多年。朕不喜拘礼。”他摇头笑笑,“你和她很像。”我妙目流波地望了他,“皇上有话直说。”我浅笑道,“莫非皇上已调查过臣妾?” 齐皇这才明白过来,她自己承认是月柔婷了? 我笑容稍敛,从容迎上他的目光,“皇上既然知道了,为何替臣妾隐瞒。” “朕知道你是她,只是朕想看你要做什么。”他深深看着我,感慨道,“朕只是不想你离开我,而去性格多有孤僻的七弟那儿,受委屈了。” 我垂眸而笑…… …… 当我回过神来,我已身处金殿之上。 “齐皇,好啊!”亭太子重重的拍了一下齐皇的胸口,齐皇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臣妾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我疲惫了蹲了蹲。 “亭太子,请!”齐皇这回也谨慎了许多,没想到连齐皇也让他几分。 “嗯……齐皇也请。”他刚说完,齐皇准备伸手拉住我,我却被亭太子林月訚一把拉进殿,这一刻我好尴尬,从前我都是端庄贤惠的形象,这回我变了。 “亭太子,你这是?”我悄悄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暴露的!”我这么一说他不但没松开抓住我的手还越抓越紧了。 第二十四章 从此不复梦承恩 下(回想孩子被自己亲手扼杀) “你这个笨女人!”他的这句话在我耳鬓悄悄说了,但尤其是那三个字“笨女人”说得很重。 “你,你!”我一步一步走在金殿上,说话声不敢太大声,毕竟还有众大臣和众嫔妃在场。 我从容走到齐皇的身旁,从容坐下。 一柄纨扇,究竟与谁,我同贤妃四目相对,凤瞳转辉,好不精彩。 “娘娘,且将你这手中的画扇收好,莫叫丢了,那可惜了。”亭太子睨着众嫔妃,薄唇如削,挑一丝戏谑的笑,“各有千秋。”这几句话中似乎话中有话,我早已了然。 更新☆k最#快ka上##Q 齐亦琛目光扫过,却无处可堪停留---却停留在我这许久,我婉转低首,徐徐抬眸,沉静而张狂地与我对视,似孱弱枝头开出炽热的花,媚色纵肆,直灼进入心里去。 我一直笑,一路笑,直至回到昭台宫里,仍有笑意漾开在眉梢眼角。身边宫人极少看过我笑,偶有愉悦之事,也只得一丝浅淡笑意。骤见这般笑容,反叫人打心里透出凉意。近侍女官悄无声上前,替我更衣卸妆。侍候我的婢女悄声站在一旁,我疲惫的躺在贵妃塌上。 我垂着眼,我垂在榻边的手蓦地扣紧。 “说话小声点。”我语声很轻、很慢。 我罗袖扬起,将一方血色侵染的白锦抛在榻前。 “拿去。”我漠然倚在枕上,“预备兰汤,我要沐浴。” 守宫锦就这么掷在地上,处子落红,溅染了白浊痕迹,入目靡色狼藉。 女官们惊窘不堪,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僵了半晌,近侍女官只得示意宫人将白锦拾起,率众叩首,声音带着些沮丧,“娘娘节哀---” 我神色空寂,在一片哀声中合目冷笑,“嘘---不要说话,不要传出去。” 屏风密致陈列,兰汤馥郁,室内水雾氤氲。 隔着若隐若现的床帷,我的声音疲惫淡漠,“你们都出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近侍女官再迟疑得片刻,只听罗帐后一声厉斥:“退下!” 众人惊惧,不待女官领头,已仓皇叩首退出。 内殿无人,床帷终于掀开。我长发散覆,白色单衣凌乱,扶了床柱缓缓起身。撕裂的痛楚自身子深处传来,每一步都似有尖刀埋在体内,令我脸色煞白。 浸入热水里,冰凉的肌肤为之一暖,痛楚稍缓。我仰面喘息,任自己缓慢沉入水下,黑发在水中袅袅浮起,和着水面漂浮的花瓣,迷乱了眼前……周遭宁静无声,就这样闭目沉沦也好,温暖如在母亲怀中。 母亲,海棠花下翩然起舞的母亲。 水波荡开,我骤然浮出,急剧喘息,黑发湿漉漉披散双肩,水流顺着我眉目滚落。低头掩面,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从我发间指缝渗出,压抑到极处已不似人声,仿如频死小兽的悲鸣。 水里洇散开丝丝淡红,带着甜腥气息。 我低头看见自己肚子周身的淤青,血痕遍布苍白的肌肤,腿间猩红蜿蜒。 血色映入眼中,随氤氲水汽变换,仿佛是怎么也捉不住的飘摇思绪。我拿起丝帕浸入温水中,一下下擦拭自己的身子,擦过肚子淤青血痕也毫不手软,似要将皮肉擦落一层才肯罢休。 雪白丝帕被染上血色,我痴痴望了那洇散的红,目光越过无边深红,望向更远的虚空。似又见到玉砖被血侵染的花纹,这是我一生最耻辱的模样,所幸没有人看见此时此刻的我。 我牵动唇角,眼前却又恍惚。 那一夜,月却蜀锦,人约三更。 在帐中沉默良久,我命秋瓷在帐中焚了一些麝香,那时,我表面是为了治病,实际,我早已决定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只会成为我复仇之路的障碍,不能生下他! 坐在床边许久,我战栗的指尖抚上肚子,手很凉,我的泪却炽热。 我静悄悄的独自躺在床榻上。 半夜三更时,外面下起了蒙蒙大雨,雷声鸣鸣,我额头豆大般的汗珠不停落下,我白裙下身被鲜血浸透了,腹痛的很厉害,为了不出声,我将自己的手咬住。这一刻,我感到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接下来,我再也不知道怎么撑下去了,缓缓的闭上了眼。 我深刻的感到肚中传来的痛楚,似锋利的刀尖就这么插入我的心脏。 可是那痛,往往不及心里的痛,那痛就如一根毒藤将我浑身捆绑让他无法动弹 只能陷入这痛苦中不能自拔。 就这么一夜,第二天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内殿水气已散开,兰杜幽香仍在。侍从女官应命入内,见我已穿上素锦中衣端坐镜前,自己拿一条软巾擦拭袅袅披散的湿发。女官忙上前,命左右宫人侍候我穿上翟衣青裳,梳起鬓发。 浴后的我肤色恢复了些嫣然,不似方才苍白,一旁的宫人怔怔,容颜的确是世间罕见的绝艳。女官一面亲手为我梳妆,一面从镜中暗窥我神情。这娘娘没事吧?落胎了可怎么办?要不要去通禀皇上? 我的指尖抚过碧罗朱裹,铺翠滴粉镂金珍珠五凤冠……触手微凉。 恍然又想起了那一夜,自己亲手扼杀的是谁。 第二十五章 半生素衣最情时(求土豪打赏个,求建议) :0更JT新最.快.上%QT 殿中很庄穆沉寂,突然一声急报。 “奴婢向贵妃娘娘问安。”汐莞身边的婢女真儿慌慌忙忙赶来。 我并没有立刻问她,而是让她等了半柱香,我静静看着真儿跪着,她垂眸敛眉,纹丝不动。良久我才说话,神色矜漠刻板,一字一句:“不知温常在派你来有何事?” 左右宫人侍从闻言变了颜色。 见婢女正准备说话时,我的侍从女官蹩眉唤道:“娘娘身子欠妥,你可以回去了。” 可见真儿赖死不走,女官看一眼廊下跪着的真儿,冷声道:“这婢子不识规矩,打扰娘娘休息,奴婢且将她带下去教教规矩。”我轻轻挥了挥手,“住手,让她说。” 这一说,让女官哑口无言。 “求贵妃娘娘去阻止贤妃娘娘,救救温常在!”这一声在四周金壁撞击。 纵是惩罚后宫嫔妃,也应跟贵妃知会。且不论嫔妃犯下什么,惩罚受完,后宫之主尚不知情,这于情于理都显出宠妃的蛮横。 我听了,甩袖而去。 贤妃见远处的我赶来,命令侍从婢女狠狠打一打我的颜面,汐莞被她侍从婢女狠狠的打了几巴掌。 “住手!”我命剑青扶她起来。 剑青忙上前将汐莞扶起,或是天寒跪得太久,汐莞已站立不得,只好让内侍负在背上。 恰此时,一行人从偏殿连廊而出,当先是贤妃,众人纷纷下跪,“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的目光直视我,将我细细审视。我心中已猜知几分,脸色只作冷淡,“哦?原来众位妹妹都在。” 我轻声将个“妹妹”字念得格外清晰,果然还是权威之大,我仪容气派也不逊众嫔妃。我莞尔,缓步近前,亲手搀挽汐莞起来,“看来,多久没有叙旧,众位都已经有了新的目标了。”我噙一丝笑,“嗯?”贤妃垂首浅笑,“姐姐哪番话的意思。” 进了内殿,贤妃斜躺在榻上,,左右两侧都是后宫嫔妃,扑鼻而来的是满屋的麝香味。 “你们倒是给贵妃娘娘让座呐!”贤妃叹息一声,语带讽刺,“嗯嗯?” “贵妃娘娘身边又有了亭太子,身后有太尉府,皇上对她也颇垂青。”丽嫔自嘲地笑笑,“若有心争起高低,倒也麻烦。当时让贵妃娘娘去亭军不就是通敌吗?” 我闻言,便赔笑道:“刚才贤妃的教训,适才你看过了,也应颇知分寸。再说,当本宫的面说这些,你还能在宫里翻天不成?” 姜常在莫测高深一笑,转过了话头,“这会儿,皇上应该翻了贤妃娘娘的牌吧?” 我蓦然沉默,目光幽幽一转,化为冷笑。 贤妃笑了,长指甲拨过鸟笼上颤颤银丝,“今日本宫还要准备准备侍寝,各位姐妹就先退下吧,正好本宫乏了。” 我搀扶着汐莞一步一步走回宫中,此刻,我刚回宫,就给我一个下马威。 宫里人来人往,我每晚都在用汤药泡着,为了去除身上的淤青。 温热汤药一浸上足面,冷僵的双足疼的好似针扎,汐莞咬紧住唇,额上汗水冒出。待她略感缓和,医女将红花、三七熬成的活血舒络汤倾入铜盆,水温渐渐加烫,直烫得她肌肤发红。 我俯身,以凤钗尖锐的一端扎了扎她脚踝,汐莞却茫然不觉疼痛。医女见状,忙取出银针重重刺扎她膝盖、足背的穴位,汐莞仍无知觉。 南地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天寒地冻,但在南地,整夜在殿外跪下来,脚已冻至麻痹。 医女束手无策,我面色凝寒,拂袖令左右退下。 汐莞神色黯然,却对我强笑道:“姐姐不要担心,是我……”她话音未落,只见我俯跪下来亲手将她麻痹的双足抬起,拿软巾擦去汤药。 汐莞惊得呆了,怔怔看着我为她自己揉足,看我柔软手指捏过自己干瘦脚趾。 “幼时我踩雪玩耍,冻坏了脚趾,母亲帮我揉足活血,一会儿便能走动自如。”我温柔专注地做着这些,仿佛再平常不过了。汐莞偷窥我的神情,再泪水滚滚而下,“妹妹的母亲也是这般,这般……”她哽咽说不下去,我抬眸看她,轻声道,“会好的,都会好的……往后还有许多日子,有我的太平,便有你的荣华。” 一夜未眠,该何去何从,真的要灭了大齐? 第二十六章 半为背影半蜀锦(回宫后第一次见他,下定决心) 汐莞再不能自仰,挣扎着扑下地,跪倒在我脚下,“姐姐,妹妹当初未敢有利欲之心,只想伴随陛下,生日辱命皆有天命,但不求似我娘那样靠刺绣来养活家人的穷苦命,教人看尽笑话!可如今,只怕是命里注定……” “虽你我之前是主仆,但如今你我二人相称姐妹,同侍一夫,你的命便由我来定。”我淡然截断她的话,不许她自伤自怜,狠狠将手上软巾绞干,重新为她热敷。她含泪推挡,“姐姐使不得,这是要折杀妹妹的!”她推开我的手,无意间掀起她广袖,赫然有淤青伤痕映入眼帘。我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谁伤你,谁如此大胆?” 她放下衣袖,神色冷淡,缄口不言。 她急了,准备起身,一时忘了自己双足麻痹,只顾逃避我的问题。我站了起来,准备拉住她的手,我和她立足不稳,一起跌在地上,打翻汤药横流满地。汐莞挣扎到我身边搀扶,连声自责不已。看着彼此狼狈憔悴模样,我不由一笑,戚然望定她,“现在是谁伤你不要紧了,从此以后,真正伤你之人,早已远在千里之外。” 她听得茫然,不知如何劝慰,却被这凄伤语声隐隐刺痛,她时不时停止哭嘘声探望我的神情。 我陡然有所触动,抬眸喜道:“你的脚,方才能动了?”她愕然试着抬足,果然有了些知觉,渐渐能动弹了。她欢喜挣扎欲起,却被我一伸手按住,“且慢。” 左右宫人都退避在殿外,仅我二人相对,我瞧着她的双足,欢欣之色转为莫测笑容。 “什么!” 内殿传出盛怒摔碎杯盏的声音,宫人噤若寒蝉。 医女应命入内,见汐莞垂泪坐着,双腿无力歪垂,看来果真是废了。 我焦急追问能否治愈,医女沉吟片刻,默然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连你也废了,以后如何侍奉陛下!”我气急无措,她只是掩面抽泣,医女小心翼翼退至一侧,左右皆伏地不敢开口。 医女灵光一现忙说道,“娘娘,倒是可以试试这个秘方。” 恰此时殿外内侍长声宣谕,“皇上有旨,宣仵贵妃渊以殿觐见---” “就按你的去做。”我甩袖而去,医女暗松一口气。 我无奈整理了仪容,匆匆随内侍而去,众人也随之退出内殿。 医女捧了药匣步出外殿,迎面见近侍女官袖手立着,二人目光交会,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前来传话的锦衣侍臣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在宫中地位不低,见我却十分恭敬,一路上谦卑询问我对回大齐路上出什么事了,又伶俐说起皇上今日心绪大好,称曾听得众大臣褒赞我娴雅云云。我只是微笑,并不多言,并命宫人依例打赏。 侍臣虽是阉人,却是内廷官属,只在御前侍奉,身份远高于内侍。 侍臣谢了我的恩赏,连声谢恩,悄然对我道:“贵妃娘娘稍候会见到您的父亲太尉大人。” 我颔首,淡笑不语。 侍臣觑了觑左右,悄然对我道:“太尉大人在皇上跟前说上一句,能顶朝官们十句百句,宫里您又与太尉大人来往……” 正说着,到了殿前,迎面侍立的瘦削老者,着一身太尉的青锦袍服,神色安详泰定,朝我公然行礼,“老臣仵氏,参见贵妃娘娘。” 我驻足颔首,“免礼。” 身侧那小侍臣递上眼色,暗示我对太尉热忱些,我只视若无睹,仍是不卑不亢的淡淡神色。仵太尉也就是我的父亲面无表情,欠身将我引入殿内。 渊以殿连着御书房,是皇上接见重要大臣、理政休憩的处所,因此营建不同于寻常宫室的奢华,廊外寒梅扶疏,暗香宜人。父亲引着我并未直入内殿,反而穿过连廊到了殿后御苑。遥遥就见几树白梅开得繁密,环绕池塘,水面被薄雪覆盖,也不知底下是否连成冰。池中建着个玲珑精巧的圆顶亭子,只容四五人大小,与岸上有曲桥相连。亭子四面垂下暖帘,隔绝寒风。 “皇上在里面。”父亲驻足在曲桥边,示意我独自过去。那密密遮起来的亭子,令我有一丝忐忑,猜不出皇上为何在这样的地方召见我。 行走桥上,衣带被水面微风吹得翻飞,发丝飞扬眼前,我拢了拢银狐轻裘,敛定心神在亭外跪下,“臣妾参见陛下。” “进来。”他语声温和,似乎甚是愉悦。那垂帘透着窄窄缝隙,是谁的目光穿过隙落在身上,令我掌心渗出微汗。他越帘而出,含笑伸手给我,“还跪着,不怕地上凉吗?再说你怀有身孕。” 看正版Y。章"节上 这手比女子的更秀美莹白,套着玛瑙扳指,血一般腥艳的玛瑙颜色令我周身僵了一僵。只僵那一刹那,我神色不变,顺从地搭了他的手臂起身。他笑容温柔,将我轻轻环入臂弯,拥入帘内。父亲立在岸边,远看着二人丽影,只觉美不胜收。 一入帘内,抬眸便迎上那深邃目光,他,齐亦琛。 亭中一张小石台上摆开弈局,皇上与七王爷各执一子,厮杀正酣。七王爷皂纱玉簪,褒衣博带,仪态闲散地倚了石台,见我进来才直起身子朝我微微欠身,算是故意远离我。我正欲屈身还礼,被皇上轻轻挽住,“此间没有外人,不必拘束。”我这才察觉亭中并无侍从,二人下棋间弥漫着味道,表面看起来不在意尊卑,甚是自如。 “朕这一局下得妙极,你来瞧!”皇上满面是笑,乐陶陶命我近前。皇上替我宽去狐裘,携我落座。我略略一看,初觉白衣气势如虹,七王爷的黑子被逼得无处可退,待凝神细看,方觉大有乾坤。皇上一味进击,不知预留退路,观一步便知他余下三步打算;而七王爷步步为营,首尾衔顾,看似弱势实则暗藏杀机,以我心思之细,也瞧不出他如何盘算。 “如何,你猜朕还需几子获胜?”皇上踌躇满志。 七王爷与我目光相触,深褐瞳仁愈显出坦荡淡明。我心中了然,转向皇上微微一笑,“依臣妾愚见,不出十子,白棋必输。” 皇上浓眉略轩,愕然道:“你可瞧清楚了?” 七王爷瞧着我又看向皇上笑道:“皇兄,这局你赢了。”我睨了他,远离他,计划才会顺利。“既然你这样说了,朕便去看奏折了。”他二话不说起身向亭外走去。 七王爷走时回身与我相视,目光直戳我心底。 我和他不约而同抬眸,望进彼此眼底。 我轻轻拂袖而去,这个地方有我,有他,从此,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待我跟随皇上走进偏殿,桌上也摆开弈局。 待要开弈,皇上却想了想,转头对我道:“来,这局你替朕和亭太子下。” 我闻言一怔,皇上却不由分说将我扶上座,他自己退至一旁饶有兴趣观看。既是君命,不得不从,我只得端坐于亭太子对面,执白先行,目光却不敢抬。 素手轻拈白玉子,敲云碎,起落见乾坤。亭太子的目光不觉游移,在棋子到我指尖……小小棋枰间,运筹帷幄,奥秘人心,恰滚滚桑田浪起,又飘飘沧水尘飞。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便在方寸硝烟里耗去,皇上负手踱步已有不耐之色,我和亭太子二人手谈正酣。 我暗自留意皇上神色见他负手立在一侧,亭太子每有凌厉杀着,他手指便会轻叩,脸上仍是不耐和怀疑。我不动声色收敛了杀势,处处留有余地,有乘胜之机也不穷追猛打。只听皇上又平和笑道:“进退有度,处变不惊,颇有风范。” 暮然,侍臣进殿通禀皇上去御书房,皇上不动声色的去了御书房。 第二十七章 何为冬凉何为我 上(计划暴露了?) 入夜,明烛将灭。 妆镜里卸去铅华的脸,竟有刹那陌生。 我凝视镜中女子,那萧瑟眉目间依稀见到母亲的影子,眉目隐隐阴戾,又似谁的神色?龙凤高烛映得一室温软,喜红的颜色却叫人心生寒意。 近侍女官剑青悄声探问:“皇上与众大臣共饮,尚未回宫,娘娘是否要就寝?”我自镜前转身,一身素衣,神容慵倦,“殿下尽兴自会回来,不必候着。”剑青默然,看着我孑然步入床闱,独自向内而卧,合欢绣帷在我身后垂下。 更漏声声入凤帷,罗衾香冷,孤枕透凉。 √($!V 同样的寒夜烛影,长春宫偏殿也只剩温常在汐莞一人枯坐镜前。 左右都悄然退出殿外,除却远处更漏,再无一丝声响。水色丝衣熨帖着肌肤,凉而轻软。 殿外忽然传来熟悉的步履声,伴着宫人惊慌失措的见驾请罪之声。温常在怔了怔,只疑听错。多少次半夜惊起,为殿外一点微末声响落得空欢喜,忘了皇上已许久不曾驾幸。身后垂帘拂动,却是那人身影真切出现在她眼前。 “皇上……”她喃喃开口,忘了见驾的礼数,回过神时皇上已经来到她面前,解下九龙披风,替她搭在身上。她仰头,猛然见到他眼睛里映出自己未施脂粉的面容,憔悴不堪入目。 “御前失仪,嫔妾罪该万死。”温常在僵然跪下将脸深深低了。皇上俯身搀扶,汐莞轻轻起身。 “今晚,不要把朕当作外人。”皇上摇头笑,将她强挽了起来,迫她转头迎视,“朕今晚要忘掉所有烦恼。”汐莞闻言抬眸,冰冷面容浮上红晕,唇角惊过一丝悸动。 自今日亭太子与我下棋后,皇上甩身就走。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在榻上坐下来,笑着伸了伸腿,“朕乏了,早些歇息罢。” 汐莞递过一颗金丸,皇上闭眼服下。 汐莞默然片刻。缓缓俯下身子,来替他脱去鞋袜。他看她举止有些笨拙,记得那时月柔婷为他轻揉脚踝。他倾身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玉钩摇动,层层凤帷落下,将身影裹入其中。 “陛下怎么了,切莫伤了贵妃姐姐的心,让陛下后悔。”汐莞唇角抿出一丝冷锐。 合欢帐内皇帝与她四目相对,眼光似刀锋相抵,颇有杀机。那冰凉手指却又纠缠在她发丝间,冷冷抚上她颈项,摩挲在唇畔,诉不尽缠绵温柔,“这就恼了?如此美眷朕怎舍得弃而不顾?” 刹那间,两人如胶似漆,缠缠绵绵。 他在她耳边呢喃,“只不知,爱妃想要什么来交换?” 汐莞斜睨浅笑,“妾身只爱皇后凤玺。” “除了这皇后凤玺,朕能给了你满身荣宠,若想要再多,朕却是给不了。” 罗帐四角垂下灿金流苏,有几绺拂上对枕。汐莞侧卧枕上,如云青丝铺散,手指一下下绞着那流苏穗子。他从身后环住她,温热胸膛贴着她单薄后背,气息拂在耳后。 汐莞并不回头,只冷冷地笑。 皇上抚着她罗衫半褪的肩头,丝滑的衣料摩挲在指尖。他叹了一声,“明日,朕大赦后宫,封你为嫔!” “陛下……”她突然眼眶乏红,昂头不肯落泪。 他紧紧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披衣起身。 身后传来她的哽咽。 “汐莞,你着实令朕失望。”他冷冷回身,迎上她的目光,“你不是爱朕么,爱朕你就应该想尽办法来哄朕!你如此模样,难怪,终身逃脱不了出身卑贱!” 哒一声响,是汐莞扯断了流苏穗子,将连在上头的珍珠一并扯下,散落在枕间衾上。 她望着他,良久才从齿缝间吐出哑声:“为什么?” 他头也不回,拂袖丢下一句,“因为朕对你没兴趣!” 珠帘被他摔在身后,簌簌乱撞,久久不息。 沉重脚步声远去,将仅存的一线温情也带去,只余断线珍珠满枕。汐莞目光直勾勾穿过床闱、珠帘、锦屏,追随那远去身影没入无尽虚空,一丝森然笑意绽定在她唇边。 第二十八章 何为冬凉何为我 下(下一篇接着写) “谁!”齐皇猝然回头,待看轻挑而入的侍臣,这才缓了神色,因气促而涨红的脸颊隐隐透出骇人的紫斑。侍臣顾不得叩拜,忙奔过去将掌心抵在他后背捶揉,一面掏出袖底温常在吩咐带的银瓶。齐皇一把将那银瓶夺过,倒出一两粒金丸塞入口中,水也未喝一口就强咽了下去。侍臣垂头露出一抹邪笑,“陛下,您的身子日益差了,还得每日按时服用。”齐皇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朕知道,也多亏这太医院做的金丸。” “陛下,这金丸可是每日温常在去太医院亲自做的,温常在还说,如果您每日都去长春宫用药会方便些。”侍臣从袖中取出丝帕为齐皇拭去额上汗水。 u*看…{正5版g/章节@#上u “嗯---赏,黄金百两,绸缎百匹,还有,温常在晋封温贵人,传旨去吧!”齐皇苦笑,抚在胸前的手却探入衣襟,颤然摸索出一方薄绢,上面墨迹斑驳却是一片海棠花,摊开来毫无出奇。齐皇手抚其上,久久凝视,手指骤然收紧,将薄绢揉作一团。 侍臣缓缓站在他身旁,“臣遵旨,臣稍候前去。” 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自亭太子进宫以来,她格外心思缜密了些,自那次棋局之后,心思变得不一样了。望亦琛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未防亦琛那里再次出事,必须…… 如今大齐谁有能耐调遣齐境大军,谁有能耐瞒天过海谋权篡位? 掌管大齐朝政的太后?叱诧风云的七王爷?战无不败的镇国将军?还是堂堂战神的冀北王?还是区区一个无人知晓的听风阁阁主? 这些疑窦不思则已,每每思及,必冷汗透衣、不寒而栗!齐皇狠狠捏了那薄绢,手抵胸口,仿佛心中痛楚全然融在那绢上,恨不能将它捏碎,“朕不敢想,朕也不敢闭眼!可是夜里睁开眼,脑海里都是权谋大事,每每国家大事母后都要插足,而兵权分别在亦琛和镇国将军手里,冀北王虽是我国挚友,可也说不定会背后捅我大齐一刀,而听风阁主冷昱宁又知晓天下之事而不能为我大齐所用,也是隐患。朕就像是无可动弹的棋子……你看古往今来为人君者,谁似朕这般无能!” 第二十九章 寸指方见奇乾坤(亭国一代女帝?) 近侍垂着脸,长眉下深邃的双眼早已见惯皇家喜悲,“所谓人君者,先是人后是君,万岁系天下,自当以大局为重。忍小悲而全大喜,足见万岁慈悲圣明之心。” “你不用哄朕,若换作当朝的大臣,只怕是又在私底下议论傀儡皇帝。”齐皇闷声一笑,眼皮投下落寞阴影在脸上,“如今朕只是表面有权有势,但却在母后面前动弹不得,朝中上下有多少人对这皇位有野心,古往今来就连亲兄弟……手心手背伤到哪处朕都不忍心!如今我齐氏一族只剩下我与七王爷,朕不想自己再剔一块肉。哪怕是个毒疮,也盼它能好。”说到最末一句,他语声颓弱,近几软下心。这无助到极处的话,从九五至尊的年轻皇帝口中说出,令近侍臣也微微动容。 “朕想要什么,母后是不会懂的;朕这番心意,他们是不会懂的……可笑天下之大,竟只有你能同朕说上几句实话。”他语声一颤,喃喃又道,“但是仵贵妃,朕也不知她对朕说的话是真或假。” 他转头看近侍臣,“你在朕面前也算阅人无数,且看仵贵妃如何?” 最n新C章节?上ee 近侍臣抖了抖长眉,呵呵笑道:“陛下是知道的,这宫中女眷看在圣恩浩荡的分上,对老臣总给三分薄面,各式笼络手段老臣也是见识过。倒是不给老臣笑脸看的,多少年来还只有仵贵妃一人。” 齐皇自嘲而笑,“或多或少朕也是了解他,从小心高气傲,而她为人不争不抢。”近侍臣觑着他神气,却迟疑道,“贵妃娘娘品格贵重,言止端方,堪为母仪天下。只是老臣看她眉宇之间,隐有三分傲色,一分戾气……” 齐皇闻言沉默,良久不语,神情隐透惆怅。 等了许久不见开口,近侍臣以为他已乏了,便躬身上前搀扶,却听他低低道:“朕初见她时便想起一个人来,你可知道是谁?”近侍臣怔了怔,只听皇上叹息道,“她与北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那般傲气就如从前的亭国女帝。那时她初入宫,傲骨奇绝,姿容无双……全然是当年亭国女帝般的样子。” “圣旨到---”近侍臣扬起盛卷,“温常在汐莞替朕日益做药,德才兼备,着晋封温贵人。赐黄金百两,每日按时送药至御书房,钦此……” 温常在缓缓俯身,“谢圣恩。”她又挥了挥手,暗示婢女退下,近侍婢女缓缓退下。她又慢慢斜躺在贵妃榻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近侍臣恭恭敬敬说道,“陛下很是满意,不知有一件事当说不当说?” 温贵人斜笑,毫不收敛:“说吧!” 近侍臣跪着向前挪了挪几步轻声道,“陛下怀疑仵贵妃是当时亭国一代女帝的子女月柔婷。” 温贵人听了瞪大的眼睛加上惊讶的神情久久不能松弛,“什么!” “你最好派人前去亭国打听清楚一代女帝这件事,否则…下场!”温常在死死的看着近侍臣,近侍臣的嘴唇连连巨颤,“……是。” 近侍臣匆忙走出长春宫偏殿。 第三十章 红颜艳骨为涅槃 上(我不愿意跟亭太子有关系!) 王府内寂静无声,走路的声音都荡漾在院子里。 漠亦轻功飘来,到七王爷齐亦琛跟前来,“王爷,宫中探子来报,皇上恐怕已经怀疑到我们了。” 齐亦琛的眼睛深邃无神,院子里的蜀锦甚是好看,“哦?那本王安插在昭台宫的探子呢?” “禀报王爷,昭台宫探子来报,仵贵妃回宫近日性情有些变化,与亭太子走得较近。”漠亦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故人如何,亦好亦坏?自从仵贵妃初次入宫后,王爷不是喝酒就是连夜处理战事。 “亭太子?”他眼里锋芒闪动,透出一丝感到危机,“近日流言通敌?” “王爷,近日有流言传亭太子仵贵妃通敌,恐怕……”漠亦有些迟疑,齐亦琛缄默,将漠亦说的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心口不觉冷了一团。院子里静谧无声,沉烟寥寥,漠亦立在他身后静静看他。 连廊盘绕,复道飞架,王爷所居的清幽台高筑于叠台之上,背倚青崖,俯瞰幽谷,取凌绝霜华之意。行走在玉阶琼廊间,只觉衣带生风,扑面沁凉,凌绝之高,不胜清寒。 漠亦亲自侍候着七王爷睡下,七王爷一径将他误作故人,握了他的手不肯放开。七王爷沉沉睡颜映入眼帘,心中却浮现出兰太妃和她的影子……漠亦垂眸端详着七王爷的面容,难以相信这俊俏王爷,便是不争不抢、宁愿让位的七王爷。 七王爷的气息均长安稳,似睡得很沉了,一只手还紧拽着漠亦。他俯身将那手抬起,小心送入被衾下边。 昭台宫的兰香扑鼻而来。 殿里静谧无声,我暮然回头,见宫人都退了下去,亭太子不知何时进来内殿,立在身后静静看我。 S3首}发$ 那目光,竟令我心口一紧。 我的手还未来得及抽回,便已落入他温暖掌心。 他不由分说将我牵起,转入厚重的帷幔之后。 层叠罗惟遮挡了二人身影。隐秘方寸气息交拂,肌肤相触。我亦不闪避,只抿唇望住他,一双黑白交翦的眸子里,深的怨浅的寂,无双艳色也掩不住的破碎。世间仿佛俱与我不相干,却又不得不羁绊。 一日日我改变,那蜀锦之约在我看来亦是破碎,那帐中盟约早已决然要付出代价换来的复仇,从前像傻子一样的我笑容已黯淡。 “怕么?”亭太子低头看我,衣上沉香混合男子气息,暖暖将我笼罩。 总算走到这一步,他问我怕不怕,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从不曾有人这样问过,也没人会在意我是否害怕---早已没有了亲人何来害怕一说。 怕如何,不怕又如何,总要迎头走过。 “不怕。”我微笑,笑意浮至唇角却成了苦涩,“我只是累。” 一个累字,万千难,终也脱口而出。 他将我揽紧,坚实胸膛下传来平稳心跳,似蕴着奇异力量,莫名令人心安。 “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他的唇轻贴在我耳边,一字字清晰入耳,温柔入骨。 我长睫半垂,眉目幽幽,“是,殿下的吩咐,芷蝶都记着!” “总是殿下殿下,难道我没有名字?”他眉峰微蹩,手指抚上我脸颊,一手我腰肢猛地圈紧,“还是你想离我远些?” 我一颤,被他箍紧得不能喘息。 他近迫我,目光自己,似鹰鹫审视利爪下的猎物。 我心头纷乱,来不及辩解挣扎,只觉得气息微窒,他已深深吻了下来。 陌生的气息袭掠,激起心底残存的执拗,唇舌间久违的温暖缠绵,曾是谁的纠缠……白衣萧索的身影,针一般刺痛心底!我蓦然地挣扎,却被他狠狠箍紧在胸前,仿佛洞穿我的心思,绝不给我半分挣扎余地。 第三十一章 红颜艳骨为涅槃 中(赐婚于七王爷,小狐狸出现) 御书房内檀香扑鼻而来,殿内只留下近侍臣一人侍候齐皇。 齐皇语意的细微变化,仍一径笑道:“昨日朕让你去办的事情如何了?” i6更D新、I最快3W上,B5h “老臣今日去办,顺便为王爷带了样好东西。”近侍臣斜笑,扬起嘴角,口气似乎有种得意。 “哦?那快去吧!”齐皇放下手中的奏折,眼中似乎有些恨意。 近侍臣缓缓退下,垂头时嘴角扬起。 七王爷在王府大堂中斟茶,石秋瓷自从我进宫后便一直待在他的身边,这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有名无份的在王府里难免遭人说闲话,可她还是一心一意照顾他, “亦琛哥哥,你今日朝中无事吗?”秋瓷手上端着一碟小菜,可这小菜看着怎么也不对劲,黑黑的,她脸上有许多灰尘和脏东西,七王爷看了就当若无其事,反而心里倒有些气愤。 “这些琐碎小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就行了。”这冷冷的一句不知道会刺穿一个女孩子的多少层底线和冰封了女孩子的心。 秋瓷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和平时容忍自己脾气的男子竟这样不领情自己的心意。她尴尬的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脸认错,“亦琛哥哥,秋瓷知错了,我就是想做顿饭给你……” “嗯……放下你就出去。”他一眼也没正眼看过她,只觉得目中无人,任何人都不能参透他。 秋瓷这个傻姑娘竟然还有些兴奋,自己做的菜亦琛哥哥终于领情了。 秋瓷还傻傻的站在一旁,七王爷有些气愤,不动声色的吼了一句,“出去!” 吓得秋瓷差点掉泪,急忙小碎步跑向大堂外,王府的二嬷嬷看见了拉住了她,急忙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秋瓷一句话也没说,就蹲下埋头哭了起来。 “圣旨到------”一声长叫从大堂外传来,七王爷从容的站了起来。 “七王爷、石秋瓷接旨------” 七王爷缓缓跪下,二嬷嬷听见了急忙拉了她进大堂内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辅国公仵太尉之养女石秋瓷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七王爷齐亦琛年已弱冠(18岁),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石秋瓷待宇闺中,与七王爷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石秋瓷许配七王爷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齐亦琛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会,怎么会?皇兄还是不放心?我和秋瓷怎么可能成婚! 秋瓷兴奋的不知该如何接旨,直接站了起来,她拉住二嬷嬷的手,兴奋的蹦了蹦,“二嬷,皇上给我和王爷赐婚了!” 二嬷也有些高兴,用手不停安抚着她的手,似乎在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七王爷二话不说直接走了,那冷淡的背影,有着绝望和不知所措。 二嬷和秋瓷一同望向了他的背影,刚灿烂的笑容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传旨公公惊讶中带有一些气愤,“这?这是!” 七王爷走着走着,在想,这或许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也是皇兄想要的结果。 整个大齐都在被一种蓝色的光映照着,这菱花镜神物随何人降临大齐? 惨白月光穿过重重树影,在黑墨无边的地面上映照出一个个浅白的斑点。 路边萧瑟的树林,一棵棵屹立着,透着露水的湿痕,反射出月色的银白光。 幽静无人的街巷,默默流露出孤寂的味道,月光大概是短路了,从树叶的缝隙中时不时闪出微弱的光,那光有些奇异,一会儿白,一会儿黄,总是黯淡哑光。 原来是一只蛾子在追逐灯源,不断拍打在树叶上,弱小的翅膀有永不放弃的毅力,追随那可能令它死去的光,它无法放弃的光亮。 露水渐渐加重,湿冷风息从路面上逐渐铺开,带着孤冷与冰凉好不留情的裹走仅存不多的体温。 不一会儿,足音渐渐靠近,他回头,见到模糊不清的黑影正对着他,五尾似疑惑的眯了眯眼,仔细一瞧:“是你?” 七王爷见她有锋利的牙齿和五条尾巴,一猜便是狐。他拔出剑,准备刺向五尾,五尾正准备说话时,他一剑刺进她的胸口,五尾的眼神有些痛苦的看向他,妖是不会被这轻轻一剑而刺死的,她的眼神里只有心痛的目光。她双手握住剑,自己拔出了剑。 七王爷并无任何惊慌神色,而是慢慢走去林子深处。 五尾急忙说了句,“你难道不知道,你杀不死我吗?”这句话在她心里是得有多痛,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想让自己去死,而这个人偏偏是他。 七王爷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如同在想什么,心心念念的是什么。 第三十二章 红颜艳骨为涅槃 中下(他成婚了,我&hellip 第二日晨起,王府里人来人往,许多大臣前来七王府贺喜,在房中的石秋瓷倒郁郁寡欢。 “小姐,该梳妆了。”旁边的婢女轻声说道。 “嗯……”石秋瓷有些迟缓,但为了陪伴在心爱的人身旁,再怎么顾虑都是无用。 梳妆后,当红盖头盖上她的头顶时,她的眼角落下一颗泪珠,自从昨日她看见七王爷当众抗旨而去后,她的心里煎熬、失落。 “小姐,好了。”旁边鱼贯而入的婢女站至两旁,她缓缓起身,头顶的头冠本没有多重,只是加上她的心重,便抬也抬不起头来,她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走向房外,生怕摔跟头。 “小姐,您别紧张。”二嬷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秋瓷感觉到了母亲的温暖,从小她母亲就难产而死,之后便跟随了义父仵太尉。 秋瓷的手抓紧了二嬷的手,手心汗不停冒出。刚走进拜堂的院子,众大臣便回头齐声,“拜见七王妃!” 透过红纱,隐约看见七王爷的脸色,有些勉强的笑容,醉熏了的脸颊,又一滴泪珠从她的脸颊落下,她急忙收了收眼泪,生怕坏了众大臣的兴致。 “秋瓷,你这是怎么了?”仵太尉走到她的面前,或许早已听见她那小小的抽噎声。 “义父,我……我没事。”秋瓷止住了眼泪,鼻子却酸酸的,忍不住有抽噎声。 仵太尉走到她身侧,在她耳旁道:“秋瓷啊,别忘了你和蝶儿是什么使命。”话毕,仵太尉得意洋洋的流星大步走向七王爷。 “七王爷,请入堂。”仵太尉在他面前贼眉鼠眼的,感觉心虚得很。 他并没有瞧仵太尉一眼,缓缓慢慢走进大堂内,秋瓷随后跟上,众大臣都围向仵太尉,纷纷赞这段姻缘。 二嬷站在一旁,微笑道,“入堂拜天地!”这一声传的很远,众大臣纷纷点头称好。 秋瓷和他二人并没有牵红纱入堂,而是二人各走各的路,好似街上的陌生人擦肩而过。 正要拜天地时,堂外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这时府内众人纷纷跪地,“参见皇上---” |最√新h章B节$上W… “参见皇上。”这一句七王爷说得很轻,他有气无力的跪下,脸上有一些惨白。 齐皇双手扶起他,他抬头睁眼之时,见我从齐皇身后冒出,眼中似乎闪烁了光芒。 “恭贺七王爷和秋瓷新婚。”我不敢抬头看他,好像觉得自己没脸见他,我保持礼仪的微笑看向秋瓷,激动的紧紧抱住她,激动的三四滴眼泪落下,“秋瓷,你一定要好好的。” 齐皇递给我手绢,示意我擦擦眼泪,当我擦完眼泪看向这对新婚佳人时,七王爷看向秋瓷的眼神温柔宠溺,令我有一些闷气。 “皇兄,请上座!”他那开初僵硬的脸颊终于活泼了些,礼貌的笑,温柔的笑,爽快的大笑,无一不令我心口有一些痛。 第三十三章 红颜艳骨为涅槃 下(他洞房之时,我便是欲火重生) 我将手交于齐皇的手心,他的掌心很温暖,却不足以融化我。我和齐皇一步一步走到高堂之上,缓缓坐下。 二嬷吆喝道:“入高堂,拜天地------”这一声在王府四院荡来荡去,如同回音般,我父亲仵太尉的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各大臣也似心满意足的笑了。 “陛下,今日你还特地跑一趟来为臣义女和七王爷贺喜,老臣感激不尽呐!”父亲说着说着,慢慢跪下,齐皇连忙扶起他,大堂内所有人余下的目光都扫向父亲,恐怕都以为我父亲这是有感而发。我了解父亲,任何时候都只为利益考虑,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落下一个贤父和忠臣的名声,顺便让朝中大臣知道,谁才是皇帝最重视的。 我连忙扶起父亲,为了不暴露,配合他,“父亲快快请起,陛下这是自己的意愿所来,亦是为七王爷亦是为皇家颜面。”我扶起他后,连忙将手收回去,自从小,就算我不是他仵氏之后,但我起码也是江南月氏之遗,我月氏多次捐款朝廷,谁想大齐朝廷竟这样对待有功之臣。 父亲好似艰难的起身,泪流满面,抬头纹也露出,泪流满面,众大臣看了议论纷纷,有的议论我大齐忠臣莫非仵太尉为首了。我往一旁向剑青瞪了瞪眼睛,暗示她招呼各位大臣去大院吃酒。 “送入洞房------”这一声彻底凉透了我心底,终于,煎熬的时刻还是来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可失落总比痛苦的好,我……我到底该如何抉择,仇恨和他……我选仇恨! “秋瓷,我……”七王爷和秋瓷刚走到房外,他突然停下脚步,说话吞吞吐吐的。 “亦琛哥哥,你不用说了,秋瓷都懂,懂------”她咬字“懂”很重,重得令七王爷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你先进入吧,我先去招呼众大臣。”他落下一句话就走了,走得洒脱,众婢女都连忙跪下,以为他生了气。 “你们……都起来吧。”秋瓷眼中有泪水在打转,红纱外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她的泪也是默默的,默默的流下,她缓缓走进屋中坐在床边,二嬷轻轻将门关上了。 “老臣敬陛下一杯!” “臣也敬陛下一杯。” “臣也……” 我立刻替齐皇挡下酒,“各位大臣,陛下今日龙体不适,还请谅解。” 不知是谁,从我手中夺去了酒杯,我惊得退了一两步,“臣来!” OG 他,不是应该洞房了吗,怎么会在这?想到这,我心里不知道何时竟会有一丝兴奋还有一丝感动? 齐皇用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停的接下大臣们的酒杯,众大臣有些议论纷纷。 “齐亦琛!”齐皇脸色突然一边,这一声吓得我心里一惊。 “嗯……呵……皇兄,来喝酒啊!”他醉的有些书名胡话了,脸颊通红,齐皇命下人扶他进洞房,我正准备想过去扶他时,他已经被下人扶走了。 看着那痛苦的背影,从此你我之间不会再有牵连,我也便可以完成我的江山复仇大业了! 第三十四章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上(最终,天下还不是你大齐……) 秋瓷在房中床榻上坐久了,腿也麻木了。她此时心里就算是有多煎熬,也不能摘下红纱,她渴望七王爷在花好月圆时亲自替她摘下红纱,今夜所思,痴心妄想,今后所思,也都是痴心妄想。 突然,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秋瓷以为是他回来了,连忙摘下红纱,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爷,您小心点。” “您慢点,马上就到了……” 两个下人都扶不住七王爷,七王爷压根就站不稳,酒喝多了,情也伤透了。两个下人走到门口,踉踉跄跄的扶着他,边叩门,“王妃娘娘,王爷喝醉了,还请您开门扶王爷进去。” 秋瓷急忙开了门,见他慵懒的俊脸上露出醉酒的酡红,粉唇也变得更红了,似是吸血鬼。红袍松垮的搭在身上,纤长宽大的手掌里握着未喝完的酒瓶,而在他旁边的两个下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 “王爷怎么会喝这么多酒啊?”秋瓷接过他,扶着他时,感觉很沉重,喘不过气来。 “这个……奴才们也不知,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那么奴才们就先退下去了……”说完,两个下人缓缓退下。 秋瓷扶着他一步步走向床榻边,差点就摔了。秋瓷将床帘抚开,慢慢抚他躺在床——她没想到,竟不小心重重的将他摔在了床榻上,幸好的是床榻上有睡枕,没有磕到头。 “亦琛哥哥……”秋瓷边喊边摇着他的手。 他一翻身,便不小心拉倒了秋瓷。 “啊——”秋瓷的鼻子碰到了他的鼻子,她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脸,心中蠢蠢欲——他泛红的脸颊很迷人,秋瓷的目光对他不曾离去半分。 “今夜,这就是我们的新房,就是我们的婚床。” 秋瓷握住了七王爷芊细的手,她的掌心已经热了起来。 这番安排,秋瓷确实是动了一番心思。秋瓷是他宠着长大的,从一个天真可爱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漂亮乖巧的大姑娘,双方年龄差距有三四多岁,小时七王爷对她很有些宠溺、呵护的感觉在里边,另一个,她成亲的年龄太小,眼下还没过十七岁生日。 果然,在秋瓷熟悉的地方,又是满室烛囘光和鲜花,四面环水,又不用总是想到前庭那些杯筹交错的贺客,茗儿的心踏实下来,开始恢复了她的温柔与活泼,当秋瓷躺在他怀中的时候,她环住他的脖子,脉脉含情地喊道:“亦琛哥哥……” 秋瓷轻轻舒下手,解开他的鸳鸯扣后,她有些不知所措,便端坐在床榻前。 秋瓷坐在一旁心里纠结,这衣服是要好好儿穿着,不然明日王爷醒来会问我……她利落的将衣服给穿上了,突然外面传来起哄的声音,秋瓷赶紧盖上头顶的红纱,端坐在床榻之上。 只听门吱的一声开了,四五个人踏了进来。 “为父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我父亲仵太尉宠溺说道,秋瓷丧着脸垂着头,间接点了点头,又接着打了个嗝儿。 “王爷既然醉了,王妃你们就赶紧洞房吧,太尉大人,我们就先撤了吧。”喜娘连忙笑着说道,又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丫鬟们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就出去。 听到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她心里咯噔一声,想必人都走了吧,连忙掀开红纱,喘了一口气。 秋瓷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小了许多,可能都去喝酒了吧。她这才抬起头从床边站起,活动活动做久了且麻木的腿部,为了让空气不凝固,她决定找点乐子。四下打量着她的新房,床很大,有四根柱子,她两手将帐子拉拢起来,觉得有点像庙里戏台的幕布,好看又好玩。 房间里的烛火照得眼睛生疼,秋瓷将床帘缓缓放下,心里不觉得紧张。再看给他盖上的大红被子,枕头上绣的是鸳鸯戏——摸起来感觉很舒服。 突然,在梳妆柜上看见了一朵海棠花,她兴奋的奔到窗前,双手抬起,这是海棠?院里怎么会有海棠,明明我最喜欢的是牡丹,怎么可能是海棠? 她说过,我将欠她的完好无损的还给她。这句话,亦琛哥哥说的,月柔婷,海棠,姐姐,什么……她这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 突然,身后有人抱住了她。 《看“k正I版;;章X节上n√ “柔婷——”七王爷踉踉跄跄地抱住她,说着说着,不禁哭了,轻轻地哭令秋瓷有些委屈,眼泪在她眼里打转儿。 秋瓷扶着他慢慢走向床榻,她正要松开手时,七王爷一拽,便把她拽进胸口,房中浓密地香味令她脸颊通红,使秋瓷也情不自禁。 浅浅的亲吻从脸颊移到七王爷的嘴巴,吧唧一口。 她眨巴了一下眼,那凤眸迷蒙的样子,带着浅浅的勾人,妩媚至极。 …… 我和齐皇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宫门前,下车时,他说了一句话,令我心有些顾虑。 “看到今日这一幕,你感觉如何?”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拉拢了肩上的披风,直望前方,装作冷淡的样子,眼角并未有过一丝后悔,只望他能平安与秋瓷生活,至于仇恨,用自己双手来了结罢了。 回到殿中,剑青急忙替我褪下披风,我甩袖看坐,闭眼良久,轻轻唤道,“请亭太子前来商讨。” “呵……最终,天下还不是你大齐……”我在殿中独自冷笑,笑声隐隐约约。 冀北郡江南百里外,深夜里,帐中还烛火未灭。 “臣参见冀北王,今夜大齐七王爷大婚,可要书信恭喜?”一位身着战袍的将领匆匆走来。 “不必了……” “如今江南还在混乱之中,齐皇不平也罢,竟还空闲。我华冀申三日之内不平定江南之乱绝不罢休,何况……”冀北王狠狠地捶了下石桌,心中有些不甘:总有一日,我定会抢会属于本王地东西…… “报——,将军……”一位小兵闯了进来。 他知道出事了,奔向城墙,见镇国将军深十桑举起火把高呼:“将士们,江南乃冀北境内,今有难,平不平?” 冀北王拉住他,“江南之乱,明日再议,今夜军心不齐,何以平乱。” “可……”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下去了。 “来人,上酒。”冀北王颔首,笑到,“大齐与我冀北有盟,今日小事,大齐为何不出手?待大齐称霸天下,我们这些邻国也就下场那样。” 深十桑若有所思,“齐国,我是齐国将军,齐国称霸天下是迟早,江南虽说不是齐国,可我出生在那儿,说到底,柔婷的魂也在那儿呢。” “哦?你是江南人?本王也出生江南,江南,也有她……”冀北王浅笑,玩弄着手中的酒杯。 …… 两人坐在城墙之上,边喝酒边说笑。 第三十五章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下(从未后悔用自己换来将后太平) 许久不曾睡得如此沉酣安宁,一夜竟无梦。 天明曚昽时,我从潮热里慵然醒来,微觉汗出,耳鬓间齐皇的呼吸匀长。他从身后拥着我,彻夜未松开双臂,以肩臂做我的枕。 昀凰静静闭了眼,将手轻覆在他扣在我腰间的手上。这双强有力的,握着至上皇权的手,缓缓抚过我身躯时温柔如掬初雪;攫握了我腰肢,将我悬置于他上方时,这双手悍然如铁,不可动摇;爱憎悲欢颠倒刹那,他深邃眼里的情与欲相织如猛烈漩涡,将落入其中的我绞杀……恍惚如从云端坠落,敞开了身体,甘愿粉身碎骨在这目光里,忘却这半生辗转人世处处抵御挣扎,忘却如野兽般时刻警醒蓄势扑杀,任她的王者,撕去彼此最后的清醒如挥手撕裂衣帛;任凭彼此灵魂袒露如躯体,寸缕无着,恣意纵欢。肌肤慰暖,躯体痴缠,爱欲是一个孤寂的魂魄渴盼另一个孤寂魂魄。 恨夜短,痴痴缠缠,深宵里竭尽欢好,相拥无间而眠。 脑海隐隐闪过一个画面,在火海中,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仿佛方才合了眼,醒来良宵已逝,清清醒醒的白昼如大敌已至,身躯与魂魄,又将穿上华服坚甲,去一步步越过世途风霜,蹈过人海血河。 可否在缱绻一梦里再踯躅片刻。 我不愿睁开眼,隐隐听得宫人们细碎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那是绣履走过玉砖的温柔动静,是宫女捧在双手中的金盆,亦在这轻悄的足音里,水面不起一丝波纹,水中漂起的花瓣有清芬四溢……再过一刻,宫女柔软的声音就要在凤帷外问安请起,侍候他穿上日月在肩山河满绣的龙袍,为她穿上朱红华章的翟衣鸾裳,以十二璎珞凤冠绾起广鬓高髻。一帝一妃将携手走出大殿的正门,同登御辇,登上千梯金殿,接受众人的朝拜。尔后,她这南齐的最尊贵的女人,后宫的统领者仵贵妃,待几时日,回那坤定天下的昭台宫去,做回她的中宫皇后。 帝迎敌国太子和谈,前所未有。 此时此刻,这消息已飞传回京,遍及四疆。 行宫中上上下下已井然就位,随行的宫人们彻夜未休,整装待发,只待帝妃启驾。 城中也已积雪扫净,黄沙铺道,御驾所经之处已设下层层守卫,鲜亮如洗的甲胄剑戟凝了清晨的寒霜,年轻将士峻严的脸虽被风吹红,与寒天早起的百姓们一样,因将瞻仰天颜而激动得忘却了寒冷。 然而深宫凤帷后,已苏醒的我却不舍得睁开眼睛。 “在想什么?”耳畔,他低沉的声音带了晨间的沙哑,原来他也早已醒来。 “在想,你何时醒来。”我略微舒展身体,腰间他的手,便将我扣紧了一些,令她宛妙光滑的背,与他的身体越发贴合无间,每一寸起凸伏凹都相契。他埋首在我颈项间,下巴抵着锁骨的微凹,鼻尖摩挲我耳畔,带了笑意问,“想我迟些醒,才好多贪一刻温柔乡?怕是你昨夜杂念,一夜未眠……”我低笑,语声慵然,“怕你一醒来,我便没有安宁……”他含住了我的耳垂,轻咬下去,我有意躲开,令他骤然血脉贲张,哑声笑,“那是自然。” 自然,往昔每日清晨在昭台宫里相拥醒来,他都不会令我安宁,总以浅吻轻抚将她唤醒,挑起我如醉的绮意。他的手游弋在我肌肤上,加重了撩拨的力道。我轻喘薄嗔,将指尖抵在他赤裸坚实的胸膛上,自下而上轻挑浅划,“时辰不早了,满城的人都候着陛下呢……” “可,朕在候着皇后呢。”他半支起身子将我圈在身下,居高俯视,未束起的头发慵懒散下,深目微睐,薄唇含笑。他明知我是故意的,他动容地看见了另一个冶烈如女妖,如精魅的我正自他眼底醒来,是那个在江南里与他共难的至情至性的女子,是自发肤到魂魄都与他勾连纠缠再难解开的女子。 可我,早已死在那意外。 我指尖从他胸膛轻抚而上,手臂缠了他颈项,蓦一仰头,以唇衔住了他的唇。他低笑出声…… 侍立在寝殿御屏外的青蝉,静候着起身,也听见了这声笑。 深宵里,青蝉一直值守在外。 本不该是我值夜,却惶然不知道除了彻夜在此值守还能做什么。 家族大仇,百姓安居乐业,牺牲一点何足矣。 …… 回想起来,一身寒意。 “太子,请。”齐皇招揽着他,他时不时回头看我。 我带着剑青急忙走向偏殿,剑青忙跟上,怕我有任何的闪失。 “是下过雪了么?” 她闻声回过神来,听见我在问话,忙应了声是。 剑青微怔。 镶嵌屏风上的云母流转幽光,我在屏风前止步,冰凉的两手拢在袖底,屏息片刻,才轻悄将合拢的屏风推开。 琉璃光,碧烟沉。 画案后的月柔婷,一袭素衣曳地,长发披覆两肩,执了羊脂玉管霜毫,垂首凝神纸上,仍在画那幅画。 笔尖凝停纸上,素手执笔,手指比玉管更匀皙,肤光比玉色更冷。 青丝素衣,雪肤黛眉,眸色似点墨坠入秋水染成。 我的目光,似乎落在画上,又似落在无穷尽的虚空。 如同悬停纸上的玉管霜毫,纸与墨,一白一黑之间,碧落黄泉,游丝天外。 屏风合上,也不近前,也不出声,只哀哀望着自己的画像,然而心底早已…… 我心里清楚,这幅画,一笔一痕,不是画在纸上,而是利刃划过我心底。 想着那画,那画里的人,我拢在袖地的双手不觉发颤。 “剑青你瞧,像么?” 我的声音,像那碧烟似的轻微。 最7新7章+节上 剑青走到画案之侧,画已画好,却不忍多看一眼。 “如今我也不知道,画得像不像自己了。” 我的目光语声,平静得近乎空茫,不见喜悲起伏。 剑青没有回答。 一点泪,却从眼角坠下。 我目光轻掠,仿佛察觉了自己的落泪,似也怆然一笑。 凝视画幅良久,我终究搁了笔,将画幅徐徐卷起搁在案侧。 “快要到变天的时辰了。” 我拂袖起身离了画案,徐步走向沁心湖,身后青丝散成一幅墨色长缎。 “娘娘……” 剑青却觉得连指尖也发软,这一天,这一刻,等了许久,竟然还是怕的。 我在湖边驻足,一动不动凝视镜中,唇角徐徐扬起。 这笑容如一簇妖红。 不可方物的艳光,在镜中漾开,湖面前的我,凝望着镜中的另一个自己,笑意更深,艳光凌厉。 “两年了,月柔婷,你可曾见过我流泪?” 剑青无言以对,引袖拭去泪痕,抬眼望定我,镜里镜外这一抹身影,历经尘劫,愈发风仪无双,孤绝如梅傲立,不可摧折。 泪光下,剑青眼中哀戚之色渐渐敛起,目光坚定如初。 “是,从今尔后,奴婢不会再落泪。” “会的,终有一天,你我都能纵情一笑,或纵声一哭。那一天不会太远。”眼前的华昀凰,与湖面中的自己,四目相对,“成王败寇,唯有胜者可以流泪,输尽一切的人只有血可以流。” “你去禀报,我不去宴会了……” 剑青缓缓退下,身后出来一个背影,之后,眼前模糊了…… 第三十六章 凤羽摇落美人影(喝我的血……小姑子) 簌簌,陈旧的殿前飞檐上一大块积尘被震落,沉闷的轰隆巨响又一次从南面宫门传来,伴随而来,是一种奇异的潮水般的声音。映红大半个天际的火光隆隆如熔浆,似要将天幕烫出个窟窿来。 五尾见有人来了,将尾巴缠住汐莞的脖子,汐莞想喊也喊不出什,她垂死挣扎。 凤凰公主?若这镜子修复之人死了,这镜子就永远修复不了,妖族就可以统一三界了,凡间不能使用法术,那眼前之人倒也可以利用……想到这里,五尾立刻松开了尾巴。 “你有什么意愿,我都可以替你……” “我……”汐莞蒙着一半的脸。 “脸……”五尾嘴角扬起,“眼前之人可是神仙凤凰族,你只要喝了她的血,你的容颜就能恢复了。” 五尾轻笑了一番,虽知道她下不了手,可却依旧嘲弄她,“不敢动手就罢了!” 一个失了清白、不受宠的温常在,十几年当婢女过的隐忍,到此刻终于不用隐忍了:“哼,谁说的,本宫照样杀了她。” 五尾的眉眼盈盈笑道:“那岂不便宜了她?让皇上迷上了你,和慢慢折磨她,岂不更好?” 汐莞手握匕首向我走去,广袖迎风,纷纷落英,恰被风吹散,如雪砌落。几点花瓣飘落掌心,质若初雪,犹不如她掌心的莹洁。 汐莞怔怔看着我,耳边听得五尾的话,心忖,再不能等了!一旦有了凤凰血和凤凰泪,她便可以一个人拥有齐亦漓了,这不正是她所想要的吗?她似有只冷冰冰的手捏上心头,将一片平日里对我的憎恨涌上了心头,她猝然在我的手腕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最a☆新n/章节R#上jB 汐莞划完,突然驻足怔在原地,缓缓看去,却见自己手中握紧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顿时浑身一颤,将手一松,扔掉了匕首。 “呯!”匕首脱落到地上,轻轻的发生一声响,汐莞却是满目震惊之色,看着我的手腕上那殷红的鲜血顺着流向指尖,她惊恐的退后了两三步,口中喃喃自语:“不……不是我!这不是我做的……”一片寂静,只听到芷蝶那鲜血从指尖滴落到地上的声音,隐隐中听到汐莞那急促的呼吸。 五尾扯住汐莞的头发,将她拖到我的手腕滴血处,冰冷的道:“这地上可都是珍贵的凤凰血了,有本事舔呐!” 为爱疯癫的女子却偏在此时固执起来,眼色慌乱,“你要我干什么?”五尾冷笑而不语,只是盯着汐莞。 汐莞一咬牙,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将地上的血舔了个干净,然后她一语不发,紧紧的抿了抿唇,被鲜血沾满的嘴连连剧颤。 她的手腕突然被五尾紧紧扣住,五尾殷切热望,眼里满是嘲笑:“怎么样?好喝吗?”汐莞望着她的面容,浑身又是一颤,对于五尾这人,她终于感到了害怕,拼命的摇头,且想要挣脱五尾,想要站起。 五尾却一拍她的头,她又踉跄着趴下,刚好我的手腕刮到她的右脸上方,五尾又捏着她的嘴巴,让她咧开嘴,接芷蝶的血,有的血滴进了她的嘴里,有的血却滴落在她的丹凤眼旁。汐莞瞟见鲜血滴落在她的丹凤眼旁,心里升起一股恐惧感,她这才看清自己是这样一个人。 血稠浓,顷刻间,汐莞的整张脸开始出现腐烂,惊得她连忙抚摸着脸,呼叫:“不……怎么会这样?我的脸……为什么会烂……啊,我的容貌!” 到最后,汐莞完全的尖叫起来。五尾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冷笑道:“若是神仙妖怪喝了也无妨,可凡人喝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汐莞奋力扭头,看向五尾,抓住五尾的衣角,哀求道:“不要,我不要这样,我求求你,要怎样才能把我的容貌变回去,求求你……” 五尾也敛去笑容,显出淡淡倨傲:“每月一夜,服用一杯凤凰血,加一滴凤凰泪,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汐莞一听,低头浅吟着最后两句,她突然双目放光,眉宇间显出一丝凝重,她会重生?五尾见汐莞用衣角擦了擦嘴,立即对汐莞一瞥,目光如刀锋掠过,惊得汐莞一头撞向柱子,她徐徐朗笑,带着菱花镜,撇下汐莞一人,大步离去。 第二日,汐莞睁眼,入帘之人就是齐亦漓,齐亦漓暖心一笑,“芷蝶,你怎么样了?” 汐莞深深看他良久,也是一笑:“陛下,臣妾……臣妾没事!” 她望定他,彷如灼灼金辉穿透云层,这一笑的光芒再我遮掩,她有些目眩,不觉屏住了气息:传说中凤凰历五百年一次涅槃,大限至时,喝下凤凰血和凤凰泪,便能让所有人将你看待成另一个人,丰其羽,清其音,髓其神,是为涅槃。 “看你脸色不太好,多休息。”齐亦漓轻轻说道,刚才一番话,他的心意已表露分明,她是心有七窍的女子,闻言,应知意——往后你是怜雅贵妃,仵太尉独女芷蝶,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始终也是一个贴身罢了。汐莞有些恍惚,神色突显慌张,从今往后,喝了凤凰血和凤凰泪,在齐亦漓眼里,她就是芷蝶,她就是齐亦漓深爱的女人,可这也只是喝了之后的效果,没喝之前,她依然是不受宠的温常在。汐莞默默起身,孑然走出殿门,裙裾拖曳身后,轻罗绡纱湿了夜露,凉凉的贴着肌肤,冷意直渗入骨子里去,她合目不语:这……这还是我吗? 第三十七章 此身已随前缘误 上(我的替身皇后……) 她在殿门前驻足,仿佛闻到了隐约浮动的杜若香气,她走进殿内,端起那半杯残酒,指尖拂过杯沿,很冰冷……很冰冷……腰间蓦然一紧,已被齐亦漓稳稳圈入怀中,男子温热气息迫近耳鬓,汐莞闭了眼,一两滴泪珠滑落。 齐亦漓语声低哑,似是半醒半醉:“为何郁郁寡欢?” 汐莞合目不语,只觉得他温暖的气息拂在颈间,撩动心头酥软,可回想芷蝶的样子,自己喝血时的样子,顿时背后很凉。“是有什么心事吗?”齐亦漓修长手指摩挲在她冰冷的脸颊,“不妨告诉朕。” 汐莞知道,从今往后,但凡自己痛恨的人,他都会交到自己手里;自己所受过的苦,皆还施十倍于她的敌人。他会给自己想要的权力,让自己亲手抹平过往屈辱,踏过敌人的尸骨,但这一切不过是喝了凤凰血和凤凰泪后当自己是芷蝶的权力。 汐莞默默抬起手来,纤白手指迎着阳光,脸上赫然有一道鲜红的伤痕流着血。 突然,汐莞甩下齐亦漓,便牵起一条丝巾围住脸,独自奔向外面去。“芷……”齐亦漓正准备拦住她,她却极力挣扎,发了狠地抽出手跑开。 设宴迎亭国太子当晚,温常在失踪了,也就是我失踪了?我被汐莞命人绑在了初简阁地下。 温常在失踪得蹊跷,虽说皇帝从不在意温常在,但毕竟是一条人命,于是便命人去查了许久,依然查无踪迹。当夜三道旨意传下——其一,温常在已死,追封温贵人;其二,芷蝶登基后位,入住凤鸾宫;其三,亭国太子留齐国时,暂入住宫中听风殿。 入正午,汐莞在初简阁内待了许久,她端了茶盏,细细地啜,仪态端方典雅,端茶的手却在发抖,对一旁的婢女冷言:“来人,泼一盆冷水叫醒她。” 哐啷一声裂响,净瓷描金茶盏被狠狠惯在桌上,碎瓷四溅,茶水淋漓。 汐莞周身都发抖,唇角一丝笑容扭向脸颊。 黑暗暗的地下室里,我猛然一声呛咳,似被什么惊醒。睁眼看了昏暗的周围,斜眼看去熟悉的面孔,我张了张口,想要问人这是何处,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一口气憋在胸口正自痛苦,眼前终于亮起一线,有人轻轻的抚动我的发丝,柔柔唤了声“娘娘”。 汐莞瞧见我张口欲言模样,看我倾国倾城的肌肤上多了几道伤疤,不觉一声苦笑:“哟哟,可怜了这张脸了。” 我虚弱的依靠在木椅上,眼睛似睁非睁,朦胧的看向汐莞:“你……你是?” ~b首发YI “娘娘,嫔妾汐莞呐!”此时她在汐莞眼里,已如同朽木。 昏灯下,照着空旷地下室里两个身影,一个伶仃红颜,一个消香玉损。 我黯然而笑,哑声翕动嘴唇:“快放本宫出去!”汐莞一步步近前,面容在昏灯的映照下,焕发异样神采,咄咄有昔日美艳。 她与我四目相对,唇角微扬,不似笑意,倒似凄厉,“娘娘这是怎么了?还真当自己是后宫之主的贵妃?”她笑,俯身靠近我,近得可以闻到我躯体上散发的凝香,“好香呐!”沉浊叹息在我喉间滚动,语不成声,只是瞪着眼睛看她。 “不好受么?”汐莞蹙眉,瘦削指尖抚上我的脸,“这帮奴才真是没用,嫔妾再三叮嘱过,用好东西来喂娘娘,莫让娘娘饿坏了,不然……本宫怎么喝到新鲜的血?”她抚上我的脸,指尖几乎掐入皮肉,“多久了,本宫忍着盼着,还留着一线指望他多看我一眼,可他心心念念的却是你!”尖利指甲越掐越深,我脸色渐渐紫涨,喉咙里呼哧哧只剩气喘。 我似只有气出没有气进:“汐莞……我……”“你什么啊?你想说他怎么了?”汐莞幽幽笑道,“除了他对你好,那还对我有什么的,你以为他钟情于我,当我是傻子?” 我猛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呼气,胸腔里发出空洞的声音。“娘娘想说什么?”汐莞袖手在侧,冷眼看着那遍体鳞伤之人,“陛下已昭告天下,封本宫为六宫之主皇后,贵妃娘娘大可放心,臣妾会好好当这六宫之主,纵然陛下以后驾崩,臣妾亦当以太后之遵,辅佐新帝继位,好让大齐太平!” 我身子连连抽搐:“够了!”汐莞回头看她,见火光映照刀戟,那寒光笼在她身上,照得我花容惨淡。汐莞僵直的后背缓缓舒展,回身一步步迈近,笑若牡丹含露:“娘娘,您听见了么?” 汐莞微眯双眸,冷冷审视我的面容,想起每次皇上都对我相望相依,她心头便似一阵阵蚕噬的麻痒——女子美而近妖!似乎觉察到我那想解释却解释不清楚的眼神,黑眸幽沉,令一旁的婢女几近窒息。 我却朝着她微微一笑,容色更见妖娆。“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忧。 ”汐莞也回以微笑,声色却甚傲慢,再不装作恭谦。“我……应……担忧……什么……”我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泰然反问。 “再也出不去,再也见不到七王爷,再也不是你自己。”汐莞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想在我脸上寻到一丝仓皇的神色。但我也眼神深邃的看向她,心中仅存的一点悯意也被她的目光浇灭:“困得了一时,困不了一世。” 我轻描淡写的态度令汐莞觉得分外可恼,“你往后留困在此,一世寂寥,就不想想别的生路么?” 虽然汐莞眼中锋芒夺人,但我却笑了,“你有别的生路给我吗?” 汐莞抿一抿唇角,压低了语声,“我可以放你出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果真是女子的敏锐,还是防患于未然?众人都被蒙蔽,唯独这女子觉察了她的威胁。我不掩诧异地看了汐莞,在她眼里寻到嫉恨和慌张。 当一个人嫉妒你,她在你眼前便已矮了下去。 我叹了叹气,摇头道,“这里很好,本宫不想走。” 入暮时分,御驾抵凤鸾宫。 冷寂空旷的殿上也不见人影,只得昏灯映照孤帐。外面是重兵把守,里头是汐莞在御榻之前。内殿水汽已散开,兰杜幽香仍在。 侍从婢女应命入内,见汐莞已穿上素锦坐于镜前。汐莞拿一条软巾拭擦这袅袅披散的湿发。侍从婢女忙上前,命左右宫人侍候仵后更衣,梳直发。浴后的汐莞肤色恢复了些嫣然,不似方才苍白。 婢女一面亲手为她梳洗,一面从镜中暗窥她神情。这太尉独女不愧是太尉独女,可在宫中除了皇上视她为宝,其他人都视她为眼中钉了吧?大殿之上当众晕倒,看也是个软弱之主,却不料言止如此特异,越是叫人难以捉摸。昨日太后责罚那无辜侍嫁,着急给她个下马威,好叫她明白六宫之中谁掌生死。思及此,婢女小心藏起唇角笑意,暗待好戏。 汐莞如今已贵为皇后,可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不过是她的替身。汐莞抬手轻掠鬓发,那斜簪的如意七宝钿不知怎么就掉落在地,摔成两截,近侍婢女一惊,只听皇后汐莞问道:“方才是你梳妆?” “奴婢该死!是奴婢的疏忽!”近侍婢女惶恐跪地,不住叩首。 “小小婢女,当本宫软弱无能?”汐莞垂眸,似笑还嗔,仿佛自言自语,“不知你该当何罪?” 凤鸾宫,取有凤来仪之意,侍从婢女剑青跪在大殿前,无凤皇来仪,不得起身。 辰时已过,并未让剑青起来,好似故意让她跪在此地做给六宫的女人看。随从婢女迎出,朝皇后汐莞跪拜行礼,这才令剑青缓缓抬头,与汐莞目光相触。剑青身子一颤,深深俯下头去,不敢看汐莞。 汐莞却已见她眼角泛泪。一时无人开口,正殿庄穆沉寂。 汐莞看一眼廊下远远跪着的剑青,冷声道,“还会觉得本宫是软弱的主子了吗?”然后随即挑眉,又道,“或许,剑青你还是对本宫的东西有忌惮?”这一问,问得剑青哑口无言。 凤鸾宫是最尊贵的女人居所,纵是皇后惩治后宫任何女人,也应和太后知会。且不论婢子犯下什么,惩戒受完,太后尚不知情,这于情于理都显出皇后的蛮横。 剑青进了内殿,却见皇后斜躺在凤榻上,似醒非醒的模样,榻前站着个锦衣垂髫的小小男童,一个贱婢所生的皇子,头上顶着一本书,小脸挂满泪珠,站得端端正正,动也不敢动。 剑青一见之下,似心头肉给人狠揪一把,换作平日早已扑上去抱着安慰了,但在皇后汐莞跟前,也只得强忍心疼,低低赔笑一声,“娘娘身子好些么?是不是城儿不乖,热您生气了?” 那孩子见有人进来了,小嘴一撇便想要哭出来,转眼却瞥见汐莞睁开了眼,冷冷的目光吓得他立时绷紧唇角,再不敢出声。 剑青看在眼里,心痛不已,平时视城儿为己出,连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而今被迫送到凤鸾宫里教养,还不知受了多少罪。 “还真当亲生骨肉了?”汐莞冷笑,斜目晙她。 剑青忙道:“娘娘教严,也是为了城儿好,奴婢不敢。 ”汐莞笑笑,伸手取下城儿头顶的书,“剑青呐,以前是本宫小看了你,城儿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你了,本宫罚了他,你是心疼还是不疼?”然后扭头对城儿柔声问,“于城,我这样罚你,你是服还是不服?” 城儿低低抽泣,“城儿知错了。”汐莞满意地点头,却又叹息一声,“你是皇家之子,生就是嫡长之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孩子,往后本宫就是你母后,凡事要听母后的话,记住了吗?”五岁孩童并不懂得什么是嫡长,只是茫然点头。 剑青心里暗暗回味“母后”二字,向着皇后娘娘对城儿寄予的厚望,似乎有心栽培他为日后储君,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八章 此身已随前缘误 中(至此,为何人人安好之?) 仲春二月,天地回暖,宫中颁下圣谕,御驾将巡率燕山汤泉,赐宴永乐行宫,命亭太子、皇后仵氏、七王爷、冀北王、镇国将军及诸妃嫔命妇伴驾。 旨意传出,立刻惊动六宫,朝堂间传言纷起。永乐行宫是当年先帝为兰妃,也就是当今兰太妃所建,自先帝逝世,当年宫变,当今太后赐酒,死在永乐行宫,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乃兰太妃所生,被当今太后派去江南知府锻炼行事能力,说是为了能早些继承大位,而事实上,她是为了辅助她的长子齐亦漓继位。 有一盛必有一衰,这边太后辅政,齐亦琛保复出,齐亦漓继位,宗室风光大振,另一边皇后仵氏一门,凡在朝中为官为将者,以雷霆手段名震朝野,况且后宫有皇后撑腰。御驾出巡是牵动朝野的大事,更何况此番皇室贵胄尽出,羽仪卤簿、衣食器具、侍卫仆从乃至宫宴上一杯一筹……巨细无不纷繁。 暗地里,大侍丞赵桓将内外闲言转述与皇上,只说宫里人心不稳,都怕仵皇后当不起事。 最z#新章jS节上F。 皇上齐亦漓头也不抬,蹙眉看着又一册弹劾贤妃族父的奏章,只淡淡问道,“依你看呢?” 赵桓眯起眼,笑了笑,躬身道,“陛下看中的人,自然当得起。” 齐亦漓哼笑,“老奸巨猾,你不也说过仵皇后最近戾气太重么?” 赵桓满脸堆笑,“臣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万岁且饶恕微臣吧!” “此时定论,倒也为时过早。”齐亦漓搁下奏章,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朕只期望她不是又一个昭洛容,又一个母后……当年朕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 赵桓缄默片刻,眼里有一丝迟疑闪过,窥了一下齐亦漓疲惫的脸色,想说点什么,但终于还是咽下了回去。 “仵皇后是当年朕错过的人,也是朕最对不起的一个人。”齐亦漓摇头苦笑,“要怪也得怪命运捉弄人……赵桓,你说……”他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你说,朕是不是不该多情?”不待赵桓回答,他已自嘲地笑,“前日里,张廷玉那酸儒当面骂朕妇人之仁,怨朕耽于情私,狠不下心肠,只是每每想起那些年,朕总觉得对不起她。 现在太尉府的确对朕造成了不必要的威胁,仵皇后再好,终归不是太尉亲生的。 ”龙椅虽宽,却是越发衬得他废前伶仃,一身怆然。原有满腹的话,赵桓再不忍心说出口来,默了半晌,只低声道,“皇后心质淳朴,并无过错,生在名门贵族,也是……” “朕知道!”齐亦漓神色略僵,将手一拂,“罢了,不必说了。” 冀北郡当时无兵可调,二十万兵力都驻扎玄城,冀北部遭边疆北漠野人侵犯,冀北王携全家上下逃至玄城,途中近臣突起叛乱,还好冀北一族上下十余口人安全抵达玄城。华冀申用虎领二十万大军屠了冀北部的所有北漠野人士兵。 至此,北漠灭国,可还是有残党苟且偷生。 北方其疆土一分为二,以南川为界,向右划为冀北部,向左划归北漠。 其冀北部间南川八百里沃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引齐、亭、冀北、北漠相争多年。 此番北漠是一个土地贫瘠、荒无人烟的地方,并无大首领,也一直是一个无规矩、尽出粗人的地方。三月初三,冀北王华冀申将玄城二十万精兵调回冀北,将家人上下十余口安全送回冀北部。 三月初五,亭国助力冀北部屠杀北漠核心。因着连番几桩大事的耽误,御驾巡车燕山行宫也延缓下来,就在诸事俱备,只待銮仪起驾的前夕,皇帝齐亦漓忽感风寒,御医担忧他能否经受鞍马劳顿,劝其暂缓出巡。 “皇上还是执意要去?”汐莞慵懒倚着锦靠,从剑青手上啜了口参汤,淡淡瞥向剑青。 剑青总感觉这段日子的娘娘有些不同,她垂手侍立在一旁。“娘娘放心,众大臣也当尽力劝谏皇上。”剑青温言低眉,态度柔顺。 “如此甚好!”汐莞颔首,“让皇上好好养好身子,以龙体安康为重!” 王府内,石秋瓷在房中整理衣务,她从来不让府上的女婢打扫,而是亲力亲为,王爷最近因朝中事务经常外出,而王府内的事务由她来打理。 “秋瓷姐,小玉想问问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五尾握着一瓶丹药在门槛处问道。 “小五,你怎么来了?”石秋瓷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务,走到五尾面前,轻轻拉起她的手,“王爷政事繁忙,不常回来也是正常。” “哦,那我先出府去半点事。”五尾刚说完,便走了出去,快步走向府外。 府外突然一阵马蹄声,石秋瓷猜想是七王爷回来了,便赶去门口迎接。 “王爷!”石秋瓷一声大叫,七王爷才回过神来,他轻松一跳,便下了马,石秋瓷迎上,替他卸下了披风,轻声道,“王爷可是忙完了政事?” “嗯!”七王爷一脸冷淡,让旁边跟随而来的一些大臣看了都不寒而栗。 “王爷是去办何事了?”这次他没有回答。 “王爷可是饿了?我去做菜。”石秋瓷的眼神都快扑在了王爷的脸上。 “府中的琐事就交给下人去做。”石秋瓷走到大门后,听到这句话瞬间僵硬了,回头还是保持着微笑,“王爷,那我去做你平时最爱吃的桃酥?” 七王爷还是没有正眼看她,带着大臣们缓缓走进王府,从她身边经过,石秋瓷的眼神有些呆滞,透着一丝失望,呆若木鸡的站立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 她见七王爷已经在大堂内与大臣们议政,心想自己也不能做些什么,她便赶去厨房。 “王妃,您这是……”二嬷拉住她,有些惊讶。 “二嬷,我这就去厨房做糕点。”石秋瓷郑挣脱二嬷,准备走向厨房,又一次被二嬷拉住。 “二嬷,你这是要干嘛?”“王妃,老奴记得您不会做糕点的啊!”二嬷连忙在一旁提醒道,却显出一副有些喷笑的样子。 “二嬷,你笑什么?我去学啊!”石秋瓷说完,抡起衣袖,不再理睬二嬷,向着厨房走去。 二嬷不放心,也跟着走了过来。一走进厨房,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先生火,后放糕点。 生火时,她自己抱来了一堆干柴,下人们都傻站在一旁看着,二嬷暗示她们不许插手。 刚生好火,她往火堆里送柴时,因为怕火便用扔的方式,扔进灶里。下人们看着她那夸张的样子,害怕她被火烧着,却又感觉到好笑。二嬷双目一瞪,把下人们都赶出了厨房。 石秋瓷继续生火,突然火堆中火一喷,烧到了她的手,也烧到了旁边的那堆干柴。可她并没有立即去扑灭那堆干柴,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受了一点伤,连忙从灶柜寻找酱油拭擦。 石秋瓷拭擦了手,才想起要灭火,看到灶柜上面有一支药酒,立即拿起酒瓶,拧开盖子,向着那堆干柴倒去,结果柴火越烧越烈。二嬷再进厨房,一看,发现柴火已经蔓延开了,她想不到石秋瓷如此莽撞,居然还让灶房给烧着了,不由分说的连忙将石秋瓷给拉出厨房,然后对在厨房外面逗留的下人们喊道,“着火了,快去救火!” “王妃,您没事吧?”二嬷拉着石秋瓷的手,慰问起来。 石秋瓷摇摇头,然后扭头看向那着火的厨房,心里升起了一股挫败感。 下人们一听二嬷的喊叫,立即去寻找水桶,幸亏火势不大,下人们合力将火给扑灭了,但灶房也差不多给烧了一半,烟味飘至到了整个王府四院。 七王爷闻讯赶来,怒气不已,他正在殿堂与大臣相谈正事,后院竟然起火? “二嬷,这是怎么回事?”七王爷生气的质问,随后他又看到一旁低头不语的石秋瓷,似乎已经猜出了事情的起因。 “王爷,都是奴婢的错!王妃她也是想做一顿糕点给王爷尝一尝……”二嬷朴实的回道。七王爷看向石秋瓷,眼神里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气恼。 “王爷,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二嬷,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自作主张……”石秋瓷连忙抬头解释,语气也尽是惭愧之意。 “当然是你的错!”七王爷怒斥,看着她灰头灰脸的样子,更是怒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真是荒唐可笑!”这一声怒喝,吓得石秋瓷呆愣原处,不敢再抬起头,摸着她那受伤的手,满腹委屈!也吓得二嬷老实的站立着,不敢发出一声,其他下人们都在忙着整理厨房,看到七王爷如此怒火,更是不敢走过来。 七王爷叹气一声,喝道,“这些小事,以后你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要注意一点,你是王妃!厨房损失事小,你不能有任何损伤!”说着,又扭头对二嬷吩咐道,“立即让大夫过来给王妃看看手!”说完,七王爷立即拂袖而去。 二嬷看到七王爷离开,连忙看向石秋瓷,发现石秋瓷一脸的委屈,立即安慰道,“王妃,王爷可能是政事繁忙,心情烦扰,才出声凶恶,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他也是很关心你的,你就不要再进厨房了,回去你的厢房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找大夫。”看着二嬷离开,石秋瓷瞟了一眼厨房,看到那些下人们都对着她边收拾,边悄声指点,她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好话,连忙灰溜溜的走开了。 第三十九章 此身已随前缘误 下(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此时,天上神界因菱花镜大乱,妖界起兵造反。 天君尽量维持了神界的安宁…… 我的眼睛现在见不得一点光,我闻到了腐臭的气味,可还是昏睡过去,脑海里浮现很多画面,我却已分不清了。 …… 帷帐外的身影渐渐近了。 我睁开了眼睛,隔着帷帐间些微透入的光,依稀犹是四月杏子林间的和煦阳光洒落下来。 他的身影停在一步之外,良久一动不动。 如云往事翻涌心间,胸口的钝郁撕扯,是伤还是痛。 望着帷帐上的影子动了,是他的手徐徐抬起,我猝然紧闭了眼睛,任凭光亮扑入帷帐,阳刚暖意的气息拂入,这是他的气息,原来一刻也不曾淡忘。 眉心印暖,是他的指尖,覆上微温。 一如旧日,他舍不得让我在梦中仍有忧惧,将我从频频噩梦中唤醒,以指尖揉开她紧蹙的眉头,将我拥入安稳臂弯。 指尖上一点暖,直揉到心尖上去。 如此幻景,如斯良辰,俱是静好故梦重温。 他的身影罩了下来,温暖气息拂入鬓间,彷如昔日耳鬓厮磨。 沉睡中的我,眉心一动。 齐亦琛俯下身来,屏息倾听我的呼吸,也听见自己心跳得纷急。 想唤一声,喉间却发涩。 我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捉起我的手,贴上自己胸膛,要我感知到他的守候。 P/最(y新=章节☆F上T7…L 我的气息起伏,正在从沉睡的黑暗中挣脱。 他抓紧了我的手,不敢放松半分,怕一松开就再也捉不回来。 已等候了多年,再一瞬的等候,更迟长如冬夜。 我徐徐张开眼睛,眸中泛着一层薄雾。 分明他就在这里,我仍茫然,目光在虚空里飘忽找寻。 他伸出手,缓缓托起我的下巴,“你在找谁?” 我看清了眼前人,目光轻忽如丝。 一时间,四目相对,无处言说。 自我决绝转身去后,片字只言不留。 如今只愿听我再唤一声他的名字。 “王爷。” 我微弱一笑,哑声唤的,清清楚楚是这两个字。 他定定望住我,恍惚了目光。 我也是这般,悠悠的唤了他一声王爷。 往事如惊风,如急雨,如雪浪,湮没起起落落间恩怨无数。 “你唤我什么?” 他镇定了心绪,将我的手攥在掌中,捂暖我冰凉指尖。 我眉目间舒展了一丝温柔,眼中深深的都是惘然。 “我总记着,你还是皇子的时候。” 熏暖如春的寝殿里,卷起无声无边的苍凉。 那时候,他是皇子,我是小姐,一个鲜衣怒马,一个红裳潋滟,并骑驰骋于春日倩晴的海棠林间。 他微微一笑,“过了这许久,你念念不忘的,还是旧时旧人。” 我之于他,一眼初见,便是一个名叫芷蝶的女子,不是小姐,不是月柔婷,只是一个他心中的人。 而他之于我,曾是王爷,是对手,亦是仇人。 直至万里来归,血火历劫后,记忆恢复,两个绝处逢生的人,紧紧相倚,互为浮木,于癫狂暗夜里许下执手之诺。他终于不再是她的王爷。 一声柔婷。 一声王爷。 乾光朗朗的殿前,群臣肃列,他着玄衣纁裳,我着袆衣凤冠,贵妃玺绂从他的双手,经由常侍、太仆、女史,依次跪进,交予我手中。我受玺三拜,面南升阶,与他上下列座,在六宫鸣钟,辉光远照,天下共仰中,成了他光明正大的皇嫂。 这般刻骨铭心,爱欲生杀,如今她一开口已轻描淡写抹去。 像一场梦醒,一场病愈。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醒了…… “倒真像做了一场大梦……”我合了眼,又睁开,眼中倦色空茫。 “于你,这些年是怎样一梦?” “有人死,有人生,有时相悦,有时相憎,如此而已……”我幽幽的似笑非笑,伤后气弱,话音断续不继。 我一瞬不瞬,气喘间牵动伤口,身子微颤。 连带着这些漠然无情的话,令自己心头也起了凉意,凉得发颤。 若我当恩怨都是幻梦一场,自言自语,也好,也好,就把旧事都勾销。 我噙一丝凉薄的笑,“若真一别成永诀,未尝不是幸事。可惜我是命硬之人。若我出去了,便将这恩怨都了结干净……废后,赐死,都无妨,我早已等得倦了。” 她仰首含笑,青丝缭绕下肤光如玉的颈项,五指如铁,便可亲手扼断这脆弱的生死,扼断这痴缠的爱怨。 我脸色苍白,凉薄笑容掩不住眼底凄楚。 “今时今日……”她的容色脆如瓷,薄如纸,“早已恩义两绝……”。 昀凰深垂如扇影的睫毛一颤,抬眸间尽成凄凉。 深邃眼底,因触动了最深的歉疚而黯淡。 那一桩心结,解不开,揭不去,毕竟是他亏负了我,再者我辜负了他。 我侧过脸,伤后虚弱,自言自语这许久,着实已力乏。 我闭目。 离此遥遥,更北更冷的帝京,早已雪满天阙。 入夜的宫城里金碧流曳,华灯耀雪连城。 星斗漫天,万里江山俱成了茫茫一色。 整日除了昏睡,我还能干什么?万分可笑,从小高傲的自己,到现在成了阶下囚,狼狈模样。 第四十章 刀刃他一遭 杀仵芷蝶的机会,已从手中,堪堪错失三次,汐莞冷眼看向桌上的一杯血,冷意来了。 当初并不在意皇后的位子,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可用也可弃。 冀北王察言观色,从他字字句句提到“仵后安危,于此计关系重大”之间,已然觉察——以亭太子之心机城府,如此掩饰不得,只能是情动瞬息的秘密。 为大事计议,亭太子将亭军安扎在京城外。 亭太子亲临宴席之日,大齐边疆发动兵变,七王爷被派边疆。 乱军中,刺客的霜刃掩藏在汐莞楚楚一笑之下,斩落了仵太尉的头颅,血溅鸾车。我至死也不知道,养父是死在一起长大的姐妹手里。挡在汐莞问鼎天下之路上的第一个对手,就此灰飞烟灭。 仵太尉临死前遣亲信护卫,秘密将这封信送到七王爷。 半路,护卫便被一群黑影杀了。 杀戮未止的风雪夜里,听风阁主第一次见到汐莞。 乍见她款款而出——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竟拥有世间空空,藐对生杀的目光。 溅在她珠履上的血迹还在,那场血火屠戮,并没在她眼里留下半分惊悸。 她是一个无动于衷的局外人,冷眼看着这幕刀光剑影,那血丝般的痕迹就已漏。 听风阁主一生见惯后宫中强横女子,如太后,妃,不过是在帝位之侧,争一分荣宠,占一时风光。他却看不透,这个南朝女子的眼里,为何藐空一切,为何又有孤注一掷的嫉妒。她所求的,恩宠,权势。 这样的女子,岂能留她在帝王身侧。 听风阁主又听她口中的芷蝶,心里微微一颤,我关注她已经很久了,她无非是凤凰公主,无非是渡情劫。 及至我入主后宫,以妃的身份,暗助齐皇夺位。 眼看着我一步步在宫中站稳脚跟,避过贤妃的暗算,谋得皇帝信赖,忍得亭太子的凌辱,更与亭太子暗通款曲,手段玲珑了得。 七王爷领军平叛,冀北王无动于衷,亭太子暗自派出杀手刺杀七王爷。 内有我的策应,外有冀北王的兵马相助。 派杀手之际,亭太子面对亭皇,亭皇厉色迫他答允唯一的条件——事成,即诛杀齐皇一族。 亭太子答允。 血流成河的边疆,叛兵伏诛,万箭待发,七王爷身陷乱军之中。 亭太子高城之上冷眼看冀北王,要他亲手发令,射杀七王爷。 双手染满至亲之血的冀北王,挽弓在手,与七王爷遥遥相望。 亭太子眼看着冀北王孤身策马,冲入乱军阵前,救下七王爷。 两人并浴血,在众军山呼万岁的震地之声里驰回。 亭太子徐徐放下手中长剑,黯然合眼,心底触痛。 当年的自己,今日的冀北王,同是生在无情帝王家的义气之人。 难越之苦,没有人比亭太子自己更清楚。 边疆血火烽烟,至夜方息。 静夜深宫,亦亲亦臣,终于坦诚相见。 “大事当前,冀北王不听芷蝶之令?”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以天子之尊来宣示他。 如今他才是天子。 罢罢罢。。 正版u首发| 冀北王颓然作罢,良久,只问一句“我和他从小兄弟相称,难道就让我去杀?” 山寺禅堂,清晨翠露犹自凝在叶尖,欲坠未坠。 一枚黑子,捏在听风阁主指间,恰举棋不定之际,外间脚步声急,蓝衣人影映入窗格。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留意着外面的单融,放了棋子在案上,朝对坐之人微一欠身,起身离座,阔步走到门外,听来人低声禀报。 来人只匆匆几句。 单融颔首,挥退来人,独自静立了片刻,一语不发步回禅堂。 他并不落座,望了对面那人,那人拈弄一枚白子在手,安然低首,竹簪束发,鬓间两缕霜白,一袭青衫洗旧。听风阁主沉吟欲言之际,那人倒先含笑开了口,“且下完这局如何?” 听风阁主目光闪动,笑道,“你我这局留待来日,外面那盘棋,更要紧些。” “到了外间,申某就不是弈手,只是棋子,凭人驱策罢了。”青衫霜鬓的申觉垂目一笑,将白子闲闲落下。听风阁主的目光随那枚白子落定,一笑,拱手道,“好棋,在下已输了。” 申觉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听风阁主神色敛正,“这几日在下有幸与申相相聚,品茗对弈,实乃平生快事。盼望日后,多有这般逍遥畅快之时。今日车马齐备,在下奉旨,要护送申相前往另一个去处。” “不回听风阁了?”申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委屈沈相在尘心堂暂居了这些时日。”听风阁主回道,声色一如既往的平和。 “我倒已住惯,是个清净地方。”申觉自若地拂袖起身。 “申相不问此行去往哪里?”听风阁主微笑,审视着申觉的举止。 “问与不问,有何差别。”申觉长身而立,意态如疏竹,清俊的脸朝了南面,“越发冷了,但愿此行是往南去,早日春风化雪。” 听风阁主与申觉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迈出门外,山寺清风拂面。 走在前面一步之外的沈觉,青衫被风撩起,鬓间那两缕霜白被风一吹,散了几丝,徐徐拂动,落在单融敏锐的眼里,几丝白发格外醒目。 望着这人从容垂袖而行的背影,在宫中久历炎凉的单融,也不由心下唏嘘。 那个初入北齐时憔悴狼狈却仍清傲的少相,正是英华茂年,如今风采仿佛依旧,却已无声无息的,白了两鬓——孤零零被囚在方寸之地,做了两年的囚徒,与外间音讯断绝,想来何等孤困煎熬。 但愿,日夜煎熬着这个人的,不单是身陷囹圄的苦楚,亦有愧疚之心。 当日若不是他走出一步错棋,何至于累得齐皇与太后一对母子,反目绝情至此。 听风阁主心知,皇上对申觉,有恼恨欲杀之心,有惜才宽恕之意,更是念着与太后的旧情,才容他活到今日。 却不知这个执拗成痴的申觉,是否已醒悟,太后今时今日的处境,两年来所受的凄楚,却是被他的护主忠心所误。 齐皇这两年又何尝有过一日安然。 江南,始终是皇上心头,放不下的耿耿,斩不断的念念。 当日月柔婷遇刺垂危的消息传来,皇上竟然等不得回宫,就飞骑赶去了江南。 申觉也曾想劝谏,瞧着皇上那般神色,硬忍了回去,不敢劝,半个字都不敢。 若是因他劝阻,令皇上误了一刻半刻,万一不测……不敢做此想仓促之下,皇上交代申觉去办的几件事,第一便是去江南查找月府。 似乎皇上一听说月柔婷在江南遇刺,便料到有人要将皇上心底的根系彻底拔除,毕竟那时皇上年少。 急欲除去月府的人,第一个乃是南齐朝太后。 若刺客是南边来的,倒是不幸之幸。 将申觉囚在尘心堂重地,并非怕他逃走,而是为了断绝他与外间传递消息。 南朝权臣世家历来有蓄养私卫之风,申家的门人死士中多有异人,本领高强,极为忠心。这两年间,尘心堂也还安分,申家的门人想来是无计可施,投鼠忌器。 北朝的人要防,自己人更要防。 皇上这样日防夜范,对那个人的警戒,是越来越深了。 尘心堂被袭之日,申觉早已身在山中禅寺。 御驾驻跸所在,无人敢冒犯。 只叹皇上心思之缜,预事之快,更叹再无侥幸幻想,皇上与七王爷之间,艰难维系至此,终究崩塌于一夕。 只叹红颜祸水令皇室不得安宁…… 何苦,何苦。 刺杀,刺的是月柔婷的身子,也刺到皇上的心尖了。 皇上赶去江南数日后,令听风阁主亲自将申觉送往江南。 得了这个信儿,听风阁主的心就定了,江南那边的情势大致也就明了。 回想起来,申觉和听风阁主不禁心里冷笑一声,笑自己过于愚蠢了…… 第四十一章 予我蛟龙心里珠 更)新最'快^上 那一碗药,已冷透了。 剑青悄然进来看了一回,见帝后二人都睡着了,不便惊动,退了出去。 此刻更声已迟,夜已深了,皇上还是没有醒来,就那么倚靠在凤帷间,睡了好些时候了。剑青再进来时,想着要不要唤醒他,却见仵后已然醒了,一枕青丝被皇上的手臂压着,她也不动弹,静静仰脸看着身畔之人。 那般眼神,令剑青心中一酸。 汐莞看过来,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惊动。 看他的模样,也实在疲累极了,半倚半斜着也能熟睡这许久。 汐莞侧首看了看床尾的长方锦垫,剑青会意,取了轻轻垫放在皇帝背后,这样他能倚靠得舒适些。动作已极轻,还是惊动了,皇上睁眼醒来,目光还有些朦胧倦色,看一眼皇后,像是这才记起,自己守着她竟睡着了。 夙夜不休地忙于政事,一刻不眠,是铁打的人也该累倒下了。 “你醒来,我倒睡着了。”皇上笑着直身而起,问剑青,“什么时辰了?” 剑青冷清清地答,“近子时,渊以殿御榻已备好了,请皇上早些移驾安歇,仵后娘娘也该服了药,安稳将息了。” “药呢?” “在温着,皇上不必挂心,妾会侍奉仵后进药。” “你小小婢女逐起人来,一点余地也不留。”皇上倒是笑了,“皇后不是还没有赶人,还赏了锦垫么。” 他说着,回头看汐莞,目光柔软。 那只暖垫,他留意到了。 汐莞避开他的目光,有些紧张却强装镇静,淡淡道,“渊以殿清净,陛下远到辛苦,早些安歇。” “南殿是客殿,皇后这是以宾客之礼待我?”他悠悠地看了一眼汐莞。 剑青哑然,安置在南殿只因知道皇帝喜欢居处向阳,却未曾在主居和客居这一层上多想,竟是忽略了礼制。方要开口请罪,却见汐莞一笑答道,“陛下是一国之主,北齐一草一木都是你的,客礼未必就怠慢了圣驾。” 剑青见她虽带了丝笑意,眼里的淡薄与恐惧之色,怕是为了挽回因那只锦垫流露的关切之意,仍是,不肯对皇帝放下心来。 “噢。”皇上点头,侧目瞧着汐莞,温然微笑,徐徐道,“你忘了,每次不都是婷儿勾我的衣带?” 汐莞抬眸,眼底微光闪动。 弦外之音如此咄咄----哪怕她想弃下心里恐惧的念头,让自己不对这张脸有愧疚之意,终究,看见齐皇,还是放不下。 齐皇朗朗一声笑。 依稀如过往,他笑起来,丰神湛澈,笑容如杏子林间的日光暖暖耀着人的眼。 昔日鲜衣怒马的太子,又到了眼前,仿佛岁月忽逝尚未变却旧颜色。 对此如何不怅然,汐莞静静无言地迎上他的目光,却在他眼里看见笑容也掩不住的倦色,光采也盖不去的伤感。 这般倦色,汐莞在镜中见过,在自己的眼里,也早有了同样的倦。 这张脸本就不属于我,这些待遇也本不是我……她仵芷蝶凭什么整个大齐围着她转! 情深知倦,痛极有悔。 她,悔了么? 一时间汐莞也恍惚,俩俩相望,各自忘言。 却是剑青的语声清冷,“皇后还在养伤,身子虚弱,皇上不宜留宿。” 齐皇看了剑青一眼,笑笑,“皇后凤体违和,朕自然要留下来照料陪伴。” 剑青冷着脸抿了抿唇,望向汐莞。 汐莞倚在枕上,一双眼似睁非睁,似合非合,似是默许。 剑青蹙着眉退了下去,像是料想不到她这样轻易就软了心肠。 凤帷深,烛影斜,一时就这么静了,只得两道影子投映在帷幔间。 外面悄静无声,宫灯都幽微下去。 齐皇并不作声,慢条斯理自己动手除去靴袜,脱了束发的簪,散下了头发。 又解下腰带,脱了外袍,着中衣,拂落玉钩,卸下凤帷四垂。 汐莞也静默着,目光隐在朦胧光影里。 我……我――― 帐顶莲花宝蔓舒散四角,宽而深的床上,两人静静并头共枕,隔了一臂之距。 肌体的温热,仍是透过衾枕暖暖传了来。 汐莞静静想起,他的胸膛,他的臂弯,他皮肤的温度……他的身体发肤,一息一暖,她都还记得,从前那些欢好缱绻,也还记得。 又想起,自己喝凤凰血时狼狈的模样,自己的这张脸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罢了。 “你肯这样骗我一场,我也欢喜。” 他的语声很低。 传入汐莞耳中,细针似的,扎在心口,定住了心口下的跳动。 “上一次受骗,还是少年时。”他微微笑了,“之后再不曾受过谁的骗,若是谁也不信,便谁也骗不了你。这一回上了你的当,不过是因为,我信你。” 汐莞纹丝不动,覆在身前的双手无声无息交握,绞紧了十指。 他捉起她的手,按在他温热坚实的胸膛上。 她挣了一挣,发僵的手,抑不住颤抖。 触手可觉,他的心,搏动得急促而有力。 “领军征伐亭国,沙场上刀伤箭创司空见惯。外伤若未立时致命,更凶险便是血毒攻心。你从敌军营回来之时,乍见你昏迷不醒,只怕是这险象。然而你脉息虚弱而不急乱,苏醒及时,并非血毒攻心……什么‘了无生志’,太医编这鬼话,真不知道你仵芷蝶是何等人物。这世上,从不曾有一人,有一事,能让你弃绝生念……那个人不能,我亦不能。” 心如流矢,直坠大荒。 汐莞木然,眼前无尽黑暗罩下来,你眼中只有她仵芷蝶么,那我,究竟算什么! 终究一着不慎,输尽满盘,这一盘输不起的终局,还是败了么。 耿耿忠心如剑青,成也忠心,败也忠心。 她从不曾违逆,只这一次擅自不遵时日,提早中止投毒,见到皇帝,便放下心来。 剑青是怕,怕毒性日久积深,自伤成疾。 缜密善忍如他,岂会放过半丝漏洞。 他既看透这破绽,若再对离光一剑起疑,这盘以命相搏的棋,便可以终了于三尺白绫,一盏鸩酒了。 刹那,如临劫海,如陷火狱,心中百千念,转掠如惊雷电闪。 不能输,不能死。 他讥诮的,低低的笑,握着她的手,徐徐收紧,“我最憎欺瞒,只这一回,你将我骗得很好。” “是么?”汐莞微笑,指尖,脸庞,声气都透了凉意。 “不如此,怎知道,你想见我。” 汐莞猝然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挣身在枕上一掌掴了过去。 他侧头一避,她凭虚无力地跌在他身上,牵动伤处,立时痛得白了脸色,仍要挣脱他双臂。他将她圈在怀抱里,沉声道,“柔婷!” 她的脸色煞白,眼底泛红,嘴唇颤抖。 他冷冷看着她,看泪水在她眼底凝成清光,终究不肯落下一滴泪来,睫上霜色渐凝,喉间微动,却哑然无声,唇上只有哀凉的笑。 “想要见我,便这般屈辱不甘?”他黯然。 “不够么?”她望了他,笑道,“一个女子,只有将死之际,才能见上弃了她的良人一面……遇刺侥幸不死,还需冒一个欺君之罪,编一番谎,好个痴心人,好个清高的仵芷蝶!” “在你眼中,我不爱你?”他也被这二字刺痛。 “那你……如何爱我?” 第四十二章 离弦 她颤抖了手,将白绢中衣褪下,露出两肩如削,肤光胜雪,胸口裹起的伤处兀然触目。双手一分,便要扯开伤口裹布。 “住手!”他将她双手手腕攥住。 “不是真伤,是假刺呢。”汐莞仰面而笑,满目讥诮与绝望。 他怒极,恨极,一言不发地迫视她。 她软声笑道,“陛下英明,什么谎也瞒不过你,我怎么倒忘了,你原是最会骗人的……既然不信,又何必来做这一场戏!太医的话,是我授意,这样你总肯信一回了罢!” 语声骤止。 他不容她问出这样的话来,低头,以唇舌封住了她的口。 她徒然挣扎,挣不出他双臂的钳制。 他吞没了她的呼吸,她的声音,迫她只能听着,他抵在她耳畔的低语——“为何不早些骗我?” 她紧闭了眼,不肯看他,肩头颤抖如风絮。 “柔婷……”他抬起她下巴,迫她直视,深深望进她眼中,手覆上她心口,“这一剑,无论是谁的主使,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再不会让你身受危难。” 她望了他一笑,目光飘忽,无处凭着,“何必再追查主使人,你有你的为君之难。既然太医虚言,是我的授意,不如将行刺也一并算入这场戏,只需一纸诏书,三尺白绫,一了百了。连同这后位,一同废除,待我一死,天下归元。” 齐皇神色遽变,深而锐的眉目间,竟有了杀气。 “后位,算得什么,天下又算得什么,你未免太小看了朕!” 汐莞一声冷笑,眼瞳中凌厉陡生,容色艳煞。 “不错,这都算不得什么,你手中自有乾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是么?” “事到如今,你仍信自己,不肯信我!” 自己这两个字,从他唇齿间吐出,直似飞灰。 汐莞颤声笑,“我该如何信你?” 齐皇望了她凄恻笑颜,万千言语,僵在喉头,只得一句——“就凭你还好好活着,你仍是中宫皇后,我……此刻在你眼前!仵芷蝶,你不信其他也罢,只需相信,当日誓约仍在,我一言既出,此生不改。” 她窒住,定定看他。 原来我汐莞在你心中乃不存在,而她便是天下至尊。 “看到我这张脸,你好吗?”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认为朕是因为你这张脸才喜欢上你么?” 仿佛一言戮中她最软弱的命脉,如果没有这张脸,你还会爱我……呵……可笑。我虽替身,但也要让你无法离开我。 她不出声,侧了脸,深睫轻颤,身子软得似要化开了,化在他臂弯里。 他慨然一叹,握住她的手,觉出她掌心薄薄腻腻的细汗,和她半褪衣衫下纷乱的心跳,“朕只是,从小喜欢你高傲的模样。” “高傲?”她怔怔的,不由露出半丝笑意。 “你的性子变了,从孤傲变得自卑……” “从前我没有……”汐莞脱口道,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是么,你有些变了。” “若是这样,倒也对你的不该想起记忆有好处。” 他一怔才省得,这是刺痛她的心。 “你告诉我也罢……” 他蹙眉,正色庄严。 汐莞到底掌不住笑。 “从来不信我,怎么会——呵……” 一笑牵动伤处。 他环住她,温暖掌心轻覆了她心口,在她耳畔低叹一声,“不惹你笑了,往后也不惹你恼了。” 汐莞缓缓敛了笑容,默然,感觉胸口闷。 他的唇贴在她耳畔,温柔啄吻,从耳珠而至颈侧,呵暖如薰风,浅浅掠上肩头……他低埋了头,更深地,向她起伏锁骨之间,一点微凹处吮吻了去。 汐莞缓缓闭上了眼,这一刻,可否暂容天地沉陷。 他的唇,他的吻,覆天盖地的暗与暖,烙在身上如焚如灼。 心间的寒,如炭泼冰上。 无力回应唇舌间痴缠,亦无从阻止心中无声崩摧。 最3w新$章节》0上go 纵然紧闭了眼,仍有另一双眼从虚空中俯瞰此间——那分明是自己的眼睛,是另一个仵芷蝶的眼,清醒而讥诮。 汐莞猝然睁开眼,那双虚空中冷冷的眼睛消失了。 望着她的,是尚尧的眼,深邃如静海,璀然有精光。 他温存长久地吻了她之后,这样看着她,褐色的眼瞳里隐去了所有锋芒,不言不语,静默得像屏息近观一捧雪,一握沙。 “七弟成婚,已很久,你想不想他?” “想不想……”汐莞喃喃,眼里渐渐起了一层雾气,蒙住了幽黑的瞳。 她转过脸,极力凝持着那层水雾,不让它化了雨。 他抚上她的脸,指尖拂上眉睫,像是不让这水雾凝结。 “你瞧见那画案上的卷轴了吗?”她幽幽开口,伸手挑起了帷帐。 尚尧顺着她目光所指,借了宫灯微光,见屏风下,长盈七尺的画案上,两端都堆叠了卷起的画轴。 “你要瞧瞧,我作的画么?前一年散步时——”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收回,她为了隐藏自己真实身份,每日每夜心惊胆战,得注意她自己的举止言行。 “嗯——”他扶她安稳地倚卧好了,起身行至画案前,随手拿起一卷徐徐展开,凝目看了良久,搁下;又展开一轴,搁下;再拿起一轴来,手中顿了片刻,展开…… 身后,传来她轻忽如叹息的声音。 “一年前你不是还未入宫,怎么朕会带你去散步?” 他听着,并不停下,仍将那些画卷一轴轴的展开来,细细看了。 每一幅,确是一样,又不一样。 画中都是乘舟与游鱼戏于莲叶,有团团酣眠在蕉叶下,有在花叶满覆的摇篮中甜笑,有一名婢女和一位公子…… 往日他见过她的画工,那双妙擅丹青的素手,落笔孤峻,开阖自如。 这些画,却全然不似她往日手笔。 一笔一画的细描慢摹,柔情慈怀入纸,仿若慈母缝衣,细密绵长。 “我——想的……画得像不像。想着你时,想着陛下入睡时,嬉耍时,会是什么模样……” 她低低宛宛的说着,怔怔垂低了目光,没有觉察,他自画案前转过身来,一言不发望住她,眼里隐约也有了一层雾气。 “画得很像,只是朕只记得汐莞陪朕在太尉府散步过,没有变。你怎么会知道?” 他拿了一卷画,到她身侧来,微笑指了她看,“这是朕为你画的。” 她抬起眼来,静静看他,唇角噙了淡淡一丝笑,目光柔若春水。 是因为想从他的脸上,寻到与当年相似的痕迹,才会有这样深柔的目光么。 他叹息,将她揽入怀中。 “陛下,你还记得你和汐莞散步?” 身后怀抱,隔一层单衣,传来他沉稳心跳,和似要将人融化了的温度。 昀凰默然听得他这样讲,心下恻然酸楚,手指缓缓回扣,将他牢牢握着自己的手,也握了一握,低声道,“不知道陛下,汐莞死的当天为何不查清楚,好歹汐莞也是我的姐妹,死不见尸的如何知晓她是否生还……” 他的手蓦地一紧,将她五指握得生疼。 “你竟是这样想的。”他一声长笑,“人既然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提,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朕摸不清你的心了,你最近变了一个人似的……” 汐莞瞬间缄默,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呵……原来我汐莞死与不死没什么关系,至少,不是你在意的人,不是吗? 她猛的拉住齐皇的手,着急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对她的感觉是怎样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齐皇眉毛明显骤起,似乎在深思,“嗯——她給我的感觉,最多,就像是自己的妹妹,这种感觉很温暖。” 哦——原来我在你心里是妹妹……还是最多,呵…… 汐莞顿时哑然无声,眼光一霎,“陛下,如果,我说如果,汐莞没有死,你会怎么做?” “这——” 何其有幸为你所依,何其不幸被你所弃,我只是不甘,不甘你为他人所拥,不甘自己跟着命运走…… “朕,也许会好好待她——” 汐莞听了,泪珠从眼里蹦出了一滴,身后的齐皇眼里,都看在眼里。 他自己从小就没有拥有皇帝的权利,政权全权由太后,自己上朝听政,完完全全就是做样子,无非说来,他自己就是一个傀儡皇帝。 他叹气,“若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有,一定给你。” 她睁大双眼,泪水涟涟,“你怎么会知道……” 他似是累极,缓缓闭上眼,轻笑,“依然像我初见你时一样,月柔婷……”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纵是性命,弃了又如何。” …… …… “滴答——”我的耳边又响起了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当自己缓缓睁开眼时,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脑子里出现无数个回忆片…… 当今齐皇听政,太后垂帘听政,七王爷筹划了很久,终于决定投身于政事,争太子位。 江南起事前一晚,他说,“明日起事,我走了,带事成再带你回来,我会昭告天下,立你为妃。” 我迟疑,他道,“你信我。” 我点头,“好。” 他没有成功,却也迟迟没有人来带我回去。不久,我在江南收到了一封无名的信封,里面有我給他的海棠珠子,唯一刺痛我的是那句话,我与太尉小姐成婚,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勿挂心。 我只得一人辗转回京,却险些死在追杀之中我对你深信不疑,却换得你一次一次的欺骗背叛,来世,再也不信了…… 在这段日子礼,回想因为你,我家破人亡,对自己当时愚蠢的行为有些嘲讽。 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 一日我出去之时,便是大齐天下灭亡之时,但现在,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何来爬出去,真是可笑…… 第四十三章 萦绕(冀北王揭开谎言) 所有事都已经尘埃已定,永乐行宫一事今日便有了结果。 天子出,车驾次第,兵卫居外,甲盾前导。 九龙五色华盖、双鸾雉尾执扇簇拥着二十八乘金辂玉舆徐徐驰上出京官道。皇家旌节蔽日,幢幡纛旗连成浩荡气象。汐莞的车驾紧随圣驾之后,妃嫔王公次第相随。奇怪的是太子爷没来,冀北王,和将军深十桑回来了。八百骑卫执戟前导,三千禁军并辔随行。 如此盛况空前的皇家出巡,令在远处匍匐跪拜,有幸觑望到一眼的帝都百姓毕生难忘。据说最前列的车驾已抵京郊,最后列的人马才出宫门。逶迤如长蛇的仗列徐徐往燕山行进,天子威仪令官道两侧山林肃静,长空飞鸟绝迹。御驾卯时出宫门,至酉时抵达燕山永乐行宫。 燕山绵延雄浑,奇峰叠峦,飞泉流瀑缀于山间。 永乐行宫依山兴建,已历六十余年,自下仰望只觉金殿碧阁层叠错落,飞檐复廊九曲缦回;谷中汤泉暖雾蔚蒸,峰上五道飞瀑如玉带注落,山间桃李盛放如云霞。 驻足半山,恍如登临仙宫。 皇上銮驾已抵宫门,汐莞步下鸾车,却无心饱览胜景,匆匆率侍从进了殿中。 皇上与七王爷、冀北王、深十桑在前,一路沿玉阶而上,看似他精神大好,全无疲惫。汐莞被剑青与齐皇左右搀扶着,渐渐额角汗出。剑青见状,忙唤宫人取巾子来拭汗。 汐莞淡淡颔首,“陛下,众大臣都来了,为何亭太子未来?” 她蹙眉又道,“冀北王和将军怎么回来了?” 汐莞侧目看向齐皇,目光闪动,脱口便问,“母后也未来?” “此事因由说来已久。”齐皇看一眼汐莞,低声道,“亭太子和母后今日身体不便,冀北王和深将军只是凯旋回来。” “你是说……凯旋归来?”汐莞骤然失惊,江南之乱,这么快? 剑青始终一言未发,此时才冷冷看了汐莞,“陛下,娘娘,请----” 昀凰温婉垂眸,“那好罢了。”汐莞抿了抿唇,目光紧盯在齐皇脸上,似欲找出她的闪烁之色。然而他神色平常,一如往日的沉静淡定。 汐莞却是一笑转头,“陛下,请。” 说话间已至殿前,行宫中内侍宫人匍匐跪候一地,肃然恭迎圣驾。 刚进殿,汐莞的眼睁得很大,有些惊讶。 早有人搀扶了高太后从内殿蹒跚而出,盘龙衔凤拐杖远远闪动灿金光芒,映着老太后满头银发,别有一种威严雍容。皇上定定立在阶下,痴了一般望着太后走近,直至被汐莞提醒,才单膝屈跪下去。 这一声“母后”,竟在君王的口中哽咽。 “母后。”这一声在七王爷口中也卡住了。 一别多年未见,昔日年过半百犹存丰韵的高太后,竟已老迈龙钟,行走都赖人搀扶。高太后扶了拐杖,颤巍巍俯下身来,权威的看向他。 “儿臣……”齐皇不敢再看太后迟暮面容,低了头,语声发颤。 “皇儿,你瘦多了。”高太后枯瘦的手抚上齐皇脸颊,眼里满是疼惜,“好些日子不见你来看母后了,母后只有自己来看你……”众人都怔住,眼睁睁看她将齐皇揽在怀里,絮絮抚着他脸,一口一声皇儿。 高太后蹙起两道淡淡眉痕,却看也不看他,只紧紧盯着身着皇后深红服色的汐莞。 “这是----”没想到,太后记忆力越来越不好。 宫人又道,“这是皇后仵氏。” 汐莞以额触地,方欲开口,却听她轻啊了一声,望着汐莞张了张口,目光古怪怔忡。 深将军在侧,见此情状也莫名不知所以。 汐莞只觉她眼里似悲似喜,又似有几分愧色,便试着双手去搀扶。不料太后一抓着她的手便再不肯放开,“你个贱人汐莞----” 左右有人恍悟,太后记忆力越来越差,莫不是也将皇后认作了汐莞。七王妃秋瓷容色唏嘘,剑青也将目光投向汐莞,却见汐莞阴沉了脸,双目冷冷半阖。 筵开殿前启燕乐,歌舞丝竹、玉肴琼浆俱是太后往日喜爱的,羽衣宫娥鱼贯入列,箜篌拍板、琵琶方响,诸部伎坐立廊下各施妙艺,一时间舞袖动扬,歌喉宛转,妙音直达九霄。 然而燕乐刚过了散序,一部清商大曲中序初起,慢板低回,那御座之侧的太后却已沉沉睡着。 众目睽睽之下,她头颈侧歪,口唇微张,高髻上累累的金丝九凤冠眼看就要坠下来。 宫人都远远侍立在阶下,惟汐莞端坐一侧,目不斜视,只专注殿前歌舞。皇上窘急,探身而起欲亲自搀扶,却隔了皇后凤案在中间。眼看太后将在宴上失仪,却见剑青翩然起身,步履轻巧地越过凤案,将太后歪斜身子端端扶好。 蓦地惊醒,太后懵懂睁眼,唇角一丝口涎流下。 秋瓷忙伸手去接,任由口涎落在自己掌心,却以袖沿隔了太后衣襟,不使她弄脏仪容。宫人这才捧了口盂丝帕近前。皇上缄默,将秋瓷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口不觉暖了一团。见太后这般疲态,皇上只得颓然叹息,“母后年事已高,怕是累了,剑青送母后回寝殿歇息吧。” 虽不抱指望,他还是侧目看了汐莞一眼,哪怕她礼数上虚应几句也好。 汐莞无动于衷,只淡淡瞧着秋瓷,似对她的关注远甚于太后。连众大臣也只顾与齐皇相谈甚欢,倒是冀北王和深十桑双双起身,欲护送太后离去。皇上无奈朝他俩点了点头。 王公亲贵云集筵前,虽缺了皇太后,这皇家天伦融融的盛宴还得继续下去。望着太后蹒跚离去,老迈身影与身旁风华无双的皇后相映,白发红颜,令人顿生悲凉。 一旁有宫人搀扶,高太后却将整个身子都倚靠在秋瓷臂弯,似孩子般顺从。 秋瓷托了她肘下,只觉她瘦削身躯比孩童还轻,似乎枯槁得只剩一具空壳。 冀北王随同在侧,与秋瓷一同陪伴太后还驾寝殿。 连廊盘绕,复道飞架,太后所居的凌华殿高筑于叠台之上,背倚青崖,俯瞰幽谷,取凌绝霜华之意。行走在玉阶琼廊间,只觉衣带生风,扑面沁凉,凌绝之高,不胜清寒。 秋瓷亲自侍候着太后睡下,高太后一径将她误作故人,握了她的手不肯放开。老妇人沉沉睡颜映入眼里,心中却浮起与兰太妃的影子……昀凰垂眸端详她面容,难以相信这迟暮老妇,便是当年把持朝政,显赫一时的高太后。 殿里静谧无声,沉烟袅袅,秋瓷蓦然回头,见宫人都退了下去,晋王不是何时进来内殿,立在身后静静看她。 那目光,竟令她心口紧了一紧。 冀北王走近榻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太后,目光藏在微蹙的眉下,深深浅浅都是谜。她是惯于辨察声色的,却从来看不清这个人的心思。太后的气息匀长安稳,似睡得沉了,一只手却还紧拽着秋瓷。他俯身将那枯槁的手抬起,小心送入被衾下边。 秋瓷的手还未来得及抽回,便已被她抓住。 “告诉本王,你听到仵后说过什么,你打听过仵后经常去后宫哪里?”这一抓,抓得秋瓷手腕疼。 “冀北王,臣女并未听到什么,臣女----” “不说,是么?”说完,他拿出一把匕首比在她脖前,秋瓷害怕的不敢出声。 “臣女说----臣女只是听见仵后说喝什么血,好好照看储秀宫的人。” “储秀宫?” “你走吧。”冀北王若有所思,储秀宫不是冷宫吗?怎么会有人? …… …… 终于听珠帘摇动簌簌,殿外脚步声急乱,有人叫道,“殿下,殿下!皇上不好了!” “陛下怎样?”汐莞连忙起身。 “皇上夜里噩梦惊醒,突发抽搐,现下连话也说不出,神智也迷糊了!”传讯的侍丞惶急得声音也变了调。汐莞一声惊呼,翻身下床,不待宫人侍候,抖抖索索便去抓外袍。宫人慌忙跟随,她似六神无主,一面催促宫人,一面劈头急问那侍丞。 秋瓷也匆匆起身,心底冰凉一片,映出毫厘毕现的清明。 宫人为她着履,察觉她娇小足弓绷起,脚趾并紧,几乎套不进珠履……幼年留下这习惯,紧张到极处足趾会抽搐,连路也走不得。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已多少年不曾如此。宫人错愕探问,“七王妃……” 秋瓷抬手止住她话语,深吸了口气,低头盯住自己足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发生了什么。 该来的,终是来了。 足弓一点点放松下来,套进珠履,稳稳踩在地上。昀凰推开宫人欲搀扶的手,随着七王爷向殿外。他在前边步履惶急,她一步步竭自走得平稳。 待赶至寝殿,汐莞已在殿外守候,里边灯火照着人影绰绰,御医已在诊治。只片刻间,晋王、诚王与云湖公主也赶到,众人候在一处,相对无话。汐莞僵直了身姿,只紧盯着殿里人影晃动,良久一瞬不瞬,仿佛全心都飞到了里面。七王爷也不理会她,径自焦急踱步,不时喝令内侍催请于相。直候到卯时已过,才见御医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如土,冷汗涔涔。 谁也说不出皇上这急症的起因。 )正@版首{发71 有说是宴间饮酒过量、有说是血脉阻塞不畅、有说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七八位御医却得出三五种病由,却谁也不敢笃定。汐莞盛怒之下,朝为首的医丞当胸一脚踢去,“陛下身子安康,岂会无故暴病,你等胆敢有所隐瞒,必诛九族!” 白发苍苍的老医丞跌倒在地,受不住这重重一脚,连声呻吟。眼见汐莞抬脚又踹,七王爷忙拽住她袍袖,“娘娘息怒,且容御医先为皇兄诊治!”汐莞回身朝她看去,目中厉色大盛,反手一掌掴去,“滚!” 七王爷来不及躲避,只觉掌风扑面而至,眼前骤然一花…… 死寂,四下死寂。 睁开眼来,只见秋瓷稳稳格住他的手,令这一掌凝顿半空。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手臂相格,角力般互不退让。刹那僵持,无比漫长,各人都攥一手冷汗。终究是秋瓷先开口,“皇上尚在病中,殿前不宜喧哗动手,望皇后娘娘体谅。”她朝汐莞淡淡一笑,垂了手,侧身退开半步。 “殿下!”汐莞脱口尖…… 第四十四章 宫变(后宫大乱,逃出) 亭太子半夜与冀北王约好在宫门前,俩人如约而来了。 “亭太子,本王已证实储秀宫确实有问题。”冀北王从事至今从未有的急迫。 亭太子递給了冀北王一把佩剑,眼色锋利,冷笑:“拿本太子便要去看看,是什么让如今的仵后隐藏这样深。” 俩人轻声快步走进储秀宫,储秀宫的灯是亮的,以前的储秀宫没有人,如今怎么会有了?俩人轻声走进大殿中,守宫的两位宫女吓了一跳,准备喊时便已经血溅四壁。 “看来,着实不简单,你我先看看有什么密道。”话毕,俩人各自摸索。 冀北王瞬间碰到了花瓶,书柜瞬间移开,里面一片漆黑,冀北王道,“亭太子,这有密道!” “带上宫灯,本太子与你一同前去。”说完,亭太子随手挑了盏灯,冀北王随后跟上。 …… 走了许久许久,他们一边小心翼翼的摸索着。 我疲惫的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我有气无力的说了声,“谁?” 亭太子和冀北王听见了一女声,便加快了脚步,“有人?” 冀北王提着灯四面照照,突然他摸到了一张脸,他将灯光往我这一照,见我却不知道我是谁,我有气无力的叫了声,“阿申!” 他听这熟悉的声音,有些迟疑的撩开我的乱发,有些惊讶和怀疑:“芷蝶?” 亭太子听见身后有人叫芷蝶这两个字,急忙转身往回走,迫切问道,“冀北王,你说什么?” “芷蝶,你怎么在这?你――你不是在凤鸾宫么?”冀北王边朝她问道,边替她解开绳索。 又一个人向我扑来,“芷蝶,你―――怎么样?”他是亭太子,我的跨国盟友。 “我……”冀北王解开了绳索,扶起我,我全身无力的被他们扶着,随后我软弱的差点摔了,亭太子接住了我,我昏在了他的怀抱里。 当我醒来,我已经在一个小厢房里了。 我缓缓睁开眼,观望四方后,发现冀北王熟睡在我身旁,亭太子在桌子旁睡着了。 我缓缓抬起手,手腕不再流血了,已经包扎了。我随后慢慢起身,发现衣服被换了,我惊喊:“啊―――” 冀北王先被惊醒,忙问候道:“柔婷,怎么了?” 随后,亭太子一愣后才清醒:“姑奶奶,怎么了?” “我―――我的衣服,谁换的!”我有些恼怒,但全身软弱无力。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亭太子一脸无奈,“当然是本太子和冀北王一起给你换的!不然鬼给你换啊!” 亭太子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和冀北王什么都没看!” 我抱紧自己的身体,将衣服抓紧,狠狠的瞪了瞪亭太子,随后立刻问道:“我怎么会在这,我不是―――”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那密道里!”亭太子冷嘲热讽的,我始终将余光扫向冀北王。 “柔婷,凤鸾宫的你怎么回事?”冀北王扶着我靠在床榻。 “那――那是汐莞,她也是痴心换情深……”我有些迟疑说了这句话。 “现在齐皇突发病,宫里大变,宫里太后又癫疯,全权由仵后做主。” “没想到我不在这些日子,报应这么快……”我有些感慨,眼神锋利,我在密道里许下的诺言终于实现了。 “你应该揭穿她!”冀北王拉住我的手准备往外走时,亭太子制止了他。 “不,她应该观赏这场宫变,不是吗?”亭太子嘴角邪笑。 “齐皇天下,无关于我,况且血海深仇,我只当蜀锦盛开十里罢了。”我心平气和的说了一句,眼里闪着泪光。 “那你还要回到齐皇身边么?”冀北王还是以往的隐忍温柔。 “不,不回去了。”我突然拉住冀北王的手:“阿申,带我走。” “柔婷,对不起,你也知道,我从小被大齐先皇收养旗下,暂时回不去冀北郡了……”他缓缓松开我的手,好似有些失落。 突然,另一只手伸在我面前,“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亭太子和我在帐中盟约,果然不弃,在我危难时刻,还是他伸出了手。 …… 片刻前还是旖旎无限温柔乡,转眼间,如堕冰窖。 就在两天前,御医还说只是吃错了补品,今天就已经严重了。然而各路分部首领就已经不安分的带兵入京了。 即便他病入膏肓,受制于人,却仍是天命所系的九五至尊。只要皇上活着一天,各方势力就依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谁也没有料到,皇家齐聚之夜,宴饮方罢,升平喜乐还未散尽,皇上竟猝然暴卒。 仵后汐莞立刻传令禁中亲卫,严守东宫,封闭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大内;并将齐皇身边侍从及太医院诸人下狱,严密看管;京郊行辕十万大军严守京城四门,随时待命入城。我匆忙穿衣梳妆,一时全身僵冷,转身时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冀北王忙扶住我,“柔婷!” “我没事……”我勉强立足站稳,只觉胸口翻涌,眼前隐隐发黑。 “你随亭太子出宫。”他强迫我,将我推到亭太子身边,沉声道,“我殿后。” 他已披挂战甲,整装佩剑,周身散发肃杀之气。触到这一身冰凉铁甲,令我越发胆战心惊。我颤声道,“假如你,你们……” 他与我目光相触,眼底悯柔之色一闪而逝,只余锋锐杀机,“眼下情势不明,我不希望任何人贸然动手,对你造成伤害!” 我哀哀望着他,用力咬住下唇,说不出半句求恳的话。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良久,深邃莫测。这四目相对的一瞬,各自煎熬于心,竟似万古一般漫长。 终究,他还是掉过头去,大步跨出门口,再未回顾一眼。 望着他凛然远去的背影,我无力地倚在门口,无声苦笑,苦彻了肺腑。 /d正版%首U《发》; 然而,已没有时间容我伤怀。 亭太子迅速拉着我的手走去。 皇上暴卒背后,若真是仵后动了手,此刻必是严阵以待,与冀北王难免有一场殊死之斗。 是仵后么,真是她迫不及代要取而代之?我不愿相信,却又不敢轻易否定这可怕的念头……心口阵阵翻涌,冷汗渗出,一颗心似要裂作两半。 一边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一半是血海深仇,究竟哪一边胜,我已木然无觉。 不过片刻工夫,亭太子的贴身侍卫飞马回报,汐莞亲率禁军戍卫入宫,京中各处畿要都被重兵看守,深将军已率三千铁骑赶往宫门。 我身子一晃,跌坐椅中,耳边嗡嗡作响,似被一柄利刃穿心而过。 早知道有这一天,却不料来得这么快。虽汐莞这样待自己,但也是一时蒙蔽了双眼。 其实,早晚又有什么分别,要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我停下了脚步,对亭太子道:“准备车驾,随我入宫。” 远远望见宫门外森严列阵的军队,将整个皇城围作铁桶一般。 尚未熄灭的火光映着天边渐露的晨曦,照得刀兵甲胄一片雪亮。宫城东面正门已被萧綦控制,南门与西门仍在父亲手中,两方都已屯兵城下,森然相峙。四下剑拔弩张。谁也不敢先动一步,只怕稍有不慎,这皇城上下即刻便成了血海。 车驾一路直入,直到了宫门外被人拦下。 亭太子一身黑铁重甲,按剑立在鸾车前面,面如寒霜,“止步。” “宫里情势如何?”我不动声色地问他。 他迟疑片刻,沉声道,“有些首领已抢先一步赶到宫门,正与齐军对峙。” “果真是仵后动了手?”我声音虚弱,手心渗出冷汗。 亭太子抬眸看我,“本太子不知,只是,各首领确是比仵后抢先了一步。” 我咬唇,强抑心中惊痛,“皇后现在何处?” “在渊以殿。”亭太子沉声道,“渊以殿也被左首领围,殿内情势不明。” “渊以……”我垂眸沉吟,万千纷乱思绪渐渐汇聚拢来,如一缕细不可见的丝线,将诸般人事串在一起,彼端遥遥所指的方向,渐次亮开。 我抬眸望向前方,对亭太子一笑,缓缓道:“请让路。” 亭太子踏前一步,“不可!” “有何不可?”我冷冷看他,“眼下也只有我能踏入渊以殿了。” “你不能以身涉险!”他抓住马缰,挡在我车前,“即使你碾过我的尸首,今日也踏不进宫门一步!” 我淡淡笑了,“太子爷,我不会踏着你的尸首过去,但今日七王爷若有一人发生不测,你便带着我的尸首回去罢。” 他霍然抬头,震动之下,定定望住我:“七王爷去边疆了。” 我手腕一翻,拔出袖底短剑,刃上冷光映得眉睫俱寒。 亭太子被我目光迫得一步步退开,手中却仍挽住马缰,不肯放开。 我转头望向宫门,不再看他,冷冷吩咐启驾。 鸾车缓缓前行,亭太子紧紧抓住缰绳,竟相随而行,目光直勾勾穿过垂帘,一刻也不离我。我心中震动不忍,隔了垂帘,低低道,“我养父毕竟是大齐太尉,总不会有性命之危……你的心意我明白,放手罢!” 亭太子终于放开缰绳,僵立路旁,目送车驾驶入宫门。 宫中已经大乱,连为皇上举哀的布置都没有完成,宫女内侍便躲的躲,逃的逃,随处可见慌乱奔走的宫人,往日辉煌庄严的宫阙殿阁,早已乱作一团,俨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景象。 仵后与深将军的兵马分别把持了各处殿阁,对峙不下,到处都是严阵待命的士兵。 天色已经透亮,巍峨的渊以殿却依然笼罩在阴云雾霭之中,森森迫人。 我不知道那森严大殿之中藏有怎样的真相,但是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一定有什么不对。 左首领为何如此愚蠢,甘冒弑君之大不韪,在这个时候猝然发难?论势力,论布署,论威望,他都占上风,稳稳压住仵后;唯独刀兵相见,放开手脚搏杀,他却绝不是仵后和深十桑的对手。这一步棋,根本就是两败俱伤的死局! 渊以殿前枪戟林立,重甲列阵的士兵将大殿层层围住,禁军侍卫刀剑出鞘,任何人若想踏前一步,必血溅当场。 两名禁军统领率兵驻守殿前,却不见我父亲的身影。 第四十五章 南征(身份解开) 我仰头望向渊以殿的大门,拂袖直入。那两名统领认出我是皇后,上前意欲阻拦,我冷冷扫过他们,脚下不停,徐徐往前走去。两人被我目光所慑,不敢强行阻拦,只将我身后侍从挡下。 我拾级而上,一步步踏上渊以殿的玉阶。 铿的一声,两柄雪亮长剑交错,挡在眼前。 我跪下,垂眸敛眉,静候通禀。 玉阶的寒意渗进肌肤,过了良久,内侍尖细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皇后,您请!” 高旷大殿已换上素白垂幔,不知何处吹入殿内的冷风,撩起白幔在阴暗的殿中飘拂。 我穿过大殿,越过那些全身缟素的宫人,她们一个个仿佛了无生气的偶人,悄无声地伏跪在地。那长年萦绕在这帝王寝殿内的,令我从小就惧怕的气息,仿佛是历代君王不愿离去的阴魂,依然盘桓在这殿上的每个角落,一檐一柱,一案一几,无不透出肃穆森寒。 明黄垂幔,九龙玉壁屏风的后面,是那座雕龙绘凤,金壁辉煌的龙床。 皇上就躺在这沉沉帷幔后面,成了一具冰冷的身躯,一个肃穆的庙号,永远不会再对我笑,也不会再对我说话。 白衣缟素的姑姑立在屏风跟前,乌黑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身后。齐太妃她缓缓回过头来,一张脸苍白若死,眼眶透着隐隐的红,一眼望去不似活人,倒像幽魂一缕。 “皇后娘娘,”她望着我,轻忽一笑,“只有您肯来陪着姑姑。” 我怔怔望住她,目光缓缓移向那张龙床。 “人死以后,是不是就爱恨泯灭,什么都没了?”姑姑亦侧首望去,噙了一丝冰凉的笑容。 “皇上还未殡天。”我看着她的脸,却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悲伤。 姑姑笑了,语声温柔,笑容分外冰凉诡异,“陛下这一生……” 寒意从脚底浮上,一寸寸袭遍全身。我僵然转身,往龙床走去。 “站住。”姑姑开口,“娘娘,你要去哪儿?” 我不回头,冷冷道,“我去看看皇上,看看……我的丈夫。” 姑姑语声冰冷,“陛下已经跟你说过话了,不需你再打扰。” 我深吸一口气,掌心攥紧,“皇上是怎么说的?” “你不知道么?”姑姑徐步转到我跟前,幽幽盯住我,似笑非笑,“或者是,你装作不知道?” 我陡然退后一步,再强抑不住心中骇痛,脱口道,“我?” 她逼近一步,直视我双眼,随后,她缓缓走了出去。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望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恶心,似有一只冰凉的手将肺腑狠狠揪住----是仵后汐莞借着我的名义杀了皇上,是她布下这场死局,引父亲而死……眼前一片昏暗,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开始晃动扭曲,我俯身掩住了口,强忍心口阵阵翻涌。 yN首发d 冷汗不住冒出,我咬唇隐忍,说不出话来。 我终于缓过气来,一把拂开她的手,颤声道:“那是她恩人!太尉他一直信任她,维护她,才让她辅佐太我……她为了对付我,竟连他也骗!”我全身发抖,愤怒悲伤到了极致,从小敬慕的姑姑此刻在我眼里竟似恶鬼一般,“她杀了皇上,嫁祸给我,骗父亲出兵保护太子,骗他与朝廷动手,等他们两败俱伤,好让你们一网打尽……是不是这样?” 我逼近她,语声沙哑,将她迫得步步后退。 姑姑脸色惨白,呆呆望住我,仿佛不敢相信我会对她这般凶厉。 “是你和她背叛父亲,背叛齐氏。”我盯着她双眸,一字一句说道。 “我没有!”姑姑尖叫,猛然向我推来,我踉跄向后跌去,后背直抵上冰凉的九龙玉璧屏风。 姑姑疯了似的狂笑,语声尖促急切,“是仵后逼我的!他恨透了皇帝,顶着皇后的身份反被朝廷和七王爷一手牵制,他说皇帝是废物,帮不了她,坐上皇位也守不住江山……有他在,他一辈子都是傀儡,比他先皇还窝囊百倍!皇上太傻,他以为七王爷会帮他,这个傻孩子……他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算计他!只有我,只有才能保护他,傻孩子,你竟不相信……” 她神情恍惚,方才还咬牙切齿,忽而凶狠跋扈,转眼却俨然是护犊的慈母样。 我倚着玉壁屏风,勉力支撑,身子却一分分冷下去。 疯了,姑姑真的疯了,被这帝王之家活活逼到疯魔。 陡然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从东宫方向传来,仿佛是什么倒塌下来,继而是千军万马的呼喝呐喊,潮水般漫过九天宫阙。 是东宫,是父亲和萧綦……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 我闭上眼,任由那杀伐之声久久撞击在耳中,周身似已僵化成石。 “启奏太妃!”一名统领奔进殿中,仓皇道,“冀北王攻入宫门了!” “是么?”姑姑回头望向殿外,唇角挑起冰凉的笑,“倒也撑得够久了,仵太尉的兵马比我预想中厉害……若非你那位好父亲,只怕再无人压得住你冀北王。” 单凭父亲手里的禁军,哪里挡得住豫章王的铁骑,让他们守卫东宫,无异于以卵击石。此时的宫门,想必已血流遍地,横尸无数。 我抬眸一笑,“不错,既然动起手来,你父亲的兵力自然不是冀北王的对手,只怕皇后您也是一样。” 姑姑失声大笑,“傻孩子,你真以为冀北王是盖世无敌的大英雄?” 她扬手指向东宫方向,“好孩子,你看看那边!” 殿外,一片浓烟火光从东宫方向升起,熊熊大火映红了这九重宫阙的上空。 “我会让皇上乖乖待在宫里,等他冀北王去拿人么?”姑姑仰头微笑,仪态优雅,“宫门后早已设下埋伏,一旦太尉府兵败,冀北王杀进东宫,埋伏在夹壁暗道中的三千甲士,刚好等着你的大英雄呢……纵然他力敌千军,也难当我万箭齐发,届时火烧渊以殿,叫他玉石俱焚!” 眼前这狠戾疯狂,弑君,挑动嫡亲兄长与侄婿相互残杀的女人,就是我自幼孺慕的姑姑,曾快要登上凤头的废后。 我直直望着她,只觉从未看清过这张面孔。 那片火光越发猛烈,身在乾元殿上,似乎也能听见梁柱崩塌,宫人惊呼奔走的声音隐隐传来。外面已经是火海刀山,血流遍地,而这高高在上的渊以殿,却如死一般沉寂。 守护着这座大殿的,不仅是外面的禁军戍卫,更是龙床上那具早已僵冷的尸身。 皇上躺在床上,谁敢在这个时候擅闯寝殿,冒犯天威,大不韪的弑君之罪便落到谁的头上。冀北王的兵马步步逼近,将这乾元殿围作铁桶一般,未得冀北王号令,却也不敢踏进一步。禁军戍卫退守至殿外,剑出鞘、弓开弦,只待一声号令,便将血洗天阙。 我在心中祈祷,冀北王,你可千万不能攻进来。 我笑了笑,“你将我的父亲和皇上一网打尽,不知有没有想好,如何处置我?” 她冷冷看我,目光变幻,阴枭与悲悯交织,恍惚看去还是昔年温柔可亲的姑姑。 “王儇已自投罗网,皇后您满意么?”我笑着看她,她脸色渐渐变了,阴狠中流露一丝凄怆。 她缓缓转过身去,背向我而立,过了良久才低低开口,语声恬柔,“若是你不长大多好,从前的月柔婷就像个雪团似的娃娃,让人怎么爱惜都不够。” 我咬住唇,一言不发。 “可是你大了,也不听话了那日我问你知不知道姑姑是谁,你也不肯说真话。”她长叹一声,幽幽道:“我知道你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呢?几十年了,陈年旧事早该昭告天下!” 我张口,却说不出话,脸颊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那一声声恨,从姑姑口中道出,似将心底所有伤疤都揭开,连血带肉,向我掷来。 我再也听不下去,颤声道,“姑姑,我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芷蝶真的不知道你。” 她转身动容,唇角微微抽搐,奔过来将我拥入怀中,身子剧烈颤抖。 我将脸贴住她瘦削的肩头,任由泪水汹涌。 阴冷的内殿,随风飞舞的白幔下,我和姑姑相拥而泣。多少年前,她也是这样温柔地抱着我,无论我怎么任性哭闹,总是柔声细语地哄我。 如今,却是我的仇人,教唆先皇屠我月府的不就是她吗?如今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恨她。她潜入太尉府,就是为了看我活的如何?还是死没死? 我正准备说话时,一支箭飞快向姑姑射去,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 “姑姑!” 我连忙扶起她,泪光已模糊了我的双眼,“姑姑!” “柔婷,芷蝶,仵后,你的身份自始至终都在亭国,我见到你时,你差点奄奄一息……”姑姑还没说完,她一口鲜血吐出,便去了。我的手粘满了血,我吓得不敢说话。 原来,自始至终,我都在异国他乡,姑姑说了我的身份,后面一句我没听清,只是当知道自己父母是亭国人时,却盲目不知所措…… 第四十六章 托孤(掌控齐国) 这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或许已是最后一次包容我的无助。 许久,许久之后,姑姑终于离开我,去了,不再看我一眼。 突然一个身影在我背后,汐莞的身影僵冷,肩头微微佝偻,“来人,将她拿下。” 殿上侍从静静立在垂幔后面,仿佛木雕石刻,没有人回应。 “来人!”汐莞一惊,厉声喝令,“禁内侍卫何在?” 门外侍卫答一声是,刀剑锵然出鞘,靴声橐橐而入。 我抬起手,双掌互击,清脆的三下掌声响彻空寂寝殿。 屏风内、垂幔外、廊柱下……那些泥塑一般悄无声息的宫人中,几道人影骤然现身,迅疾无声,仿若鬼魅一般出现在我们周围。 不待侍卫靠近,两名侍女欺身上前,执刃在手,一左一右扣住我肩膀,刀锋逼上我颈项。 其余人各占方位,密密挡在我们身前,手中短剑森寒如雪。 侍卫执刀而入,骤见巨变,顿时惊呆在门口。 “你----”汐莞浑身颤抖,面无人色,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殿外禁军统领听闻动静,已冲上殿来,一片刀光剑戟森然晃动。 我冷冷踏前,厉色道,“大胆!皇上未去,尔等竟敢带刀直闯寝殿,当真要造反了么?” 汐莞愤怒挣扎,毫不惧怕颈边刀刃,尖声叫道,“快将豫这个贱人拿下!” 两名统领大惊,眼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面前,一时进退无措,相顾失色。 “一群废物,愣着做什么!”汐莞暴怒,“还不动手?” 殿外侍卫僵立踌躇,一名统领咬牙踏前,正欲拔出佩剑,我转头一眼扫去,将他生生迫住。 “谁要与我动手?”我傲然环视众人。 那人一震,脸色转为青白,佩剑拔至一半,竟不敢动弹半分。 我肃然道,“带刀擅闯寝殿,是犯上死罪,按律当诛九族!冀北王大军现已将宫中围住,你们若能迷途知返,将功赎罪,本宫在此许诺,绝不加罪于诸位!” 恰在僵持之际,殿外传来整齐动地的靴声,大队人马向这里逼近,有人高呼,“冀北王奉旨平叛,若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众侍卫眼见雪亮刀刃已架在皇后颈上,殿外兵马虎视眈眈,局势已然彻底扭转。 冀北王一人终于脱手扔了佩刀,扑通跪倒在地,深十桑威胁他投降,其余人等再无坚持,纷纷俯首跪下。 “哈哈哈哈!”汐莞对天长笑,猛然一挣,跪倒在地。侍女慌忙撤刀,将她死死按住。我向两名统领下令,立刻撤去殿前兵马,又命侍女赶往宫门告知冀北王,汐莞已伏罪就擒,万勿伤及她。 汐莞仍在怒骂不休,长发纷乱披覆,仪态全无。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深深看她,“你输了,汐莞。” “成王败寇,并不可耻……即便输,也要输得高贵。”我轻声说出这一句话。 她身子一震,直直望向我,目光一时恍惚,仿佛越过时光,重睹往昔光景----在我宫心计,输给了她,正当生气撒赖时,父亲对我说,“输赢都要有气度,即便输,也要输得高贵。” 汐莞望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良久,她苦笑一声,“不错,成王败寇……想不到我自负一生,却是输在你的手里!” 她鬓发散乱,我想替她理一理,伸出手却僵在半空,心底残存的一分温情,被硬生生扼止。我侧过头不再看她,漠然道,“至少,你没有输给外人。” 她陡然笑出声来,直至被押着走出大殿,那笑声还久久回响在森冷旷寂的乾元殿上。 父亲遇刺当日,近身侍女被刺客所杀,自己受惊昏迷。我当即将那几名随身侍女留在她身边,以防宫中余孽再次加害。这几名女子是我亲自从最优秀的间者中挑出,以侍女的身份贴身随行,保护我的安全。 起初留下她们,只是为了保护秋瓷,然而她出嫁之后,我并没有将她们召回王府。当时众多老宫人被清查逐出,各处都添补了新人,这几名侍女混在昭阳殿中,并没有引起汐莞的注意。我与她们约定,除非事态紧急不得暴露身份;除我之外,不必遵从任何人号令。 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防备汐莞。或许是因她一次次的试探,因她对我的戒心,抑或是我骨子里的多疑和不安。 “柔婷,我来迟了!”冀北王带人奔进殿来,“兵马已接掌渊以殿戍卫,王爷与太子殿下正从皇宫赶来。” 我看向他,颤声道,“齐皇呢?” “齐皇无恙,不能下床,未踏出殿中半步。”庞癸压低声音,语带喜色,“你勿忧,齐皇大病,两方人马并无重大损伤。京中各处均无异动,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这短短四个字听在耳中,胜过天籁仙音。 眼前一切渐渐虚浮旋转起来,这才发觉,浑身冷汗早已湿了衣衫,凉凉贴在身上,透骨的冷。 有人上前扶住我,欲将我扶到椅上,刚迈出一步,脚下却似踩入虚空,只觉天旋地转。 侍女惊慌唤我,一声声“皇后”,惊叫着“来人”。 大概是一时眩晕,我渐渐回过神来,只觉她们大惊小怪。 所幸冀北王只是领兵入宫,没有贸然起事,倘若京中禁军真与冀北军动手,那才是两败俱伤,不可挽回。汐莞自以为设下了高明的圈套,请君入瓮,却不知入瓮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我已大概明白了是谁出卖汐莞,身边,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她炫耀,不知会是怎样的感受。 仵后伤心一绝,不过是混淆众人耳目的一出戏,恰好遮掩了这一场凶险宫变,烧尽了琉璃宫阙,却成就了仵后护驾东宫,铁血平叛的功勋。 “柔婷可在殿中?”冀北王的声音远远从殿外传来,如此焦切,全无素日的从容。 我有些慌乱,惟恐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忙扶了侍女,勉力从椅中站起。 身子甫一动,骤然而至的痛楚似要将人撕开,腿间竟有热流涌出……我软软向下滑坠,身旁侍女竟扶不住我……痛楚愈烈,我咬唇隐忍,只觉热流已顺着双腿淌下。 z}#S正C版;w首◇发= 这是怎么了,我跌俯在地,颤颤伸手揭起裙袂,入目一片猩红! 殿门开处,冀北王大步迈进来,一身甲胄雪亮。 “柔婷----”他猛然顿住,目光瞬间凝结在我身上。 我惶然抬眸看他,不知该怎么解释眼下的狼狈,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受伤,却莫名的流血…… 他的脸色变了,目光从那片猩红转到我脸上,满目尽是惊痛。 “传太医,快传太医!”他匆匆抱起我,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勉强笑了笑,想叫他别怕,我没有事。然而张了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倚在他怀中,全身越来越冷,眼前渐渐模糊。 第四十七章 乍寒(我居然对阿申动情了?) 空庭闲阁,落梅纷飞,暗香萦绕如缕。四目相交的刹那,时光回转,岁月如逝水倒流。记忆里温润如玉的少年,与眼前孤清落寞的男子叠印在一起,如幻如影,若即若离。他静静望着我,幽远目光穿越了离合悲欢,似水流年,凝定在此刻。 一瓣落梅沾着碎雪,随风拂上他鬓角,那乌黑的发间,隐隐有一丝灰白。五年的幽禁岁月,让昔日俊雅无俦的少年,已经早生了华发。 他半启了唇,隐约似要唤出一声“柔婷”,语声却凝在了唇边,终究化作一声微不可辨的叹息。 “仵后。”他低声唤我,这声音曾无数次唤过我的名,那些低喃浅叹,年少情浓的记忆,都随着这一声低唤,如潮水般涌现----只是,他叫我“仵后”,这淡淡二字却似潮水里挟裹的冰棱,生生刺进血肉,痛得人张不了口,发不出声。我缓缓垂下目光,平静地向他行礼,微笑道,“不知冀北王今日平乱,本宫失礼了。” 垂下目光,我再看不见他的神情,终于能够从容地开口。 正3版首8发, “本王奉召回朝,未能及早知会仵后。”他亦淡定回应,语声宁定得没有一丝波澜。 沉寂的庭苑,只听得风动梅枝,雪落有声,我与他却是相对无言。彼此相隔不过数步,却已经隔了一生,一世,一天地。 纷乱脚步和重物触地的声响令我瞬时回过神来,但见侍卫抬着几样简单的箱笼,已经进了宫门。两名内侍在前头领路,当着子澹面前竟高声催促,十分倨傲无礼。 领头的内侍陡然瞧见我也在此,面色顿时一变,慌忙奔到跟前,满面谄笑,“参见冀北王!仵后万安!” 我略蹙了蹙眉,“冀北王今日回朝,大殿为何还是这个样子?” 内侍忙回禀道,“小人也不知冀北王今日便到,仓促间没来得及洒扫,小人这就去办!” “是么?”我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以为,这是要等着我来动手。” “小人不敢,小人罪该万死!”内侍慌忙跪下,叩头不止。这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利,谁得宠,谁失势,捧哪个,踩哪个,向来毫不含糊。昔年光彩夺人的贤妃,如今已是孑然潦倒,性命尚且捏在他人手里,哪还有半分皇子威仪,回到这趋炎附势的宫廷,只怕是任人鱼肉了。我心中艰涩,仍强颜笑道,“冀北王风尘劳顿,请先移驾尚源殿歇息,待这里稍事整理,打点齐整了再搬过来,可好?”子澹微微一笑,唇边竟牵出一丝细纹,更显得那笑意凄凉,“如此便有劳仵后。”我默然别过头去,曾经那样亲密的两个人,如今已疏离得如同陌路。 忽见他身后转出一名宫装少妇,怀抱小小襁褓,走到我跟前,低头垂颈,屈膝重重跪下。 “臣妾参见姐姐。”这轻细语声落入耳中,我怔住,竟有些回不过神。凝眸看去,见她身形窈窕,秀发如云,那身粉锦贡缎的宫装虽是上好的衣料,却显得有些旧了,头上珠翠也极少……想来这几年,冷宫里实在过得很是苦寒。我心里刺痛,忙温言道,“苏妹妹不必多礼。” 那女子缓缓抬头,鹅蛋脸,新月眉,明眸含怯,红唇轻抿,这张姣好的容颜熟悉得触目惊心。 雪儿,苏雪儿,广地侍妾苏氏。 我万万没有想到,为齐皇诞下女儿的那名侍妾,竟是我在江南遇劫失散的贴身俾女苏雪儿。 雪儿只望了我一眼,立刻低下头去,目光与我相交一瞬,分明有莹然泪光闪过,“姐姐……” 我怔怔看她,又看向冀北王,竟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冀北王深深看我一眼,移开了目光,只怅然一笑,“她差点被汐莞折磨死,很是牵挂你。” 我命一名士兵趋前一步,欲搀扶雪儿,她却不肯起来。我忙俯身扶住她纤瘦肩头,展颜微笑,眼前却涌上水雾,“真的是你吗,雪儿?” “小姐,奴俾对不起你。”她终于抬起脸来,昔日丰润如玉的脸庞已变得纤巧瘦削,眉目宛转含愁,与从前判若两人。 自从江南遇劫,与她失散,那之后再没有她的音讯。一别两年,如今她竟带着孩子,和冀北王一起归来。我怔怔看她,分明惊喜欣慰,却又隐隐悲酸,半晌才轻轻叹道,“回来了就好。” 她怀中襁褓突然传出嘤嘤哭声,蓦的惊醒我----眼前一切都已变了,我却兀自沉溺于往日,分不清今夕何夕,浑然忘了眼下的处境! 原来这就是齐皇给我的惊喜,这就是他要等来的人,他在等着看我如何应对旧人旧情,看我究竟是惊是喜……寒意丝丝侵来,凝结于心,只余无尽寒意。 “怎么了,孩子可是冻着了?”我忙垂眸一笑,“先到暖阁歇着,再慢慢叙话不迟。” 冀北王颔首一笑,目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旋即归于无形。 我匆匆转身,低头在前引路,不敢再看他,只恐被他的目光洞穿了伪装的笑颜。 进得暖阁,那孩子越发哭闹,大概是饿了。 “宫里有奶娘,传奶娘来吧。”我看了看锦儿怀中襁褓,掉头吩咐婢女,不知为何,竟不愿多看那孩子一眼。雪儿忙道,“不劳奶娘,这孩子一直是我自己带,也不惯生人。”他们竟连奶娘也没有,真不知这些时日是如何过来的。雪儿抱了孩子去里间喂奶,外间只剩我和冀北王,对坐无言。沉默片刻,我微笑道,“太后已经给小公主拟了名字,是单名一个雨字,我若满意,便可赐命了。” 冀北王端了茶盏,修长苍白的手指轻叩青瓷茶托,静了半响,淡淡道,“我们以后去哪……” 我心口一紧,手上轻颤,盏中茶水几乎泼溅出来。我不能和他走,齐国,还是冀北郡,亭国…… “你以后都叫我阿申吧!” “我才不要叫你这么难听的名字,阿申!” “你既然扮作小丫头,那回的去么?” “其实……我和你和回的去,只是天下未止战,昏君未除。” “如果一切都解决了,我愿意和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阿申……” 那么多年了,我竟还记得,他也记得。浓浓酸楚袭上鼻端,我霍然抬眸,淡淡道,“仇人未死,我便没有享福的日子!” 昔年我们一起玩闹,雪儿亦常常跟在左右,她岂能不明白这个名字的深意。阿申,向来与我青梅竹马,他又是冀北的王。“我现在已经很好……”我望向冀北王,眼中不觉已泛起泪水,“你,切莫因为我毁了你的大好前途。” 冀北王定定看我,唇畔渐渐浮现一抹苍凉笑容,“你,还未忘了他?” 他终究还是问了不该问的话。我无奈地望住他,为何直到如今他还学不会机变自保,他可知这宫闱危机四伏,自己性命早已捏在他人手里。我漠然起身,仿佛不曾听见他方才之言,欠身道,“冀北王风尘劳顿,本宫不便叨扰,晚些时候再来探望。” “仵后娘娘,叛军深十桑已捉拿,可否去拷问。”婢女一边灵巧地帮我更衣梳妆,一边低声探问。 我闭上眼,“不必,就照常例办,罚他去边疆。” “是,那晚上宫宴,冀北王的席位也还是照旧安排?” 我略一点头。 “苏贵人身边还是拨些奶娘嬷嬷过去吧?” 我嗯了一声。 “小公主好像还……” “够了!”我陡然睁眼,拂袖将面前妆台上物什统统扫落。 第四十八章 两难(手中的筹码) 婢女和一众宫人慌忙跪下,我耳中嗡嗡作响,全是冀北王、苏贵人、小公主……一字字盘旋不去,扰得我心烦意乱,莫名不安。越是竭力想要挥开这阴云,越是有人在耳边一次次提起,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戏,看我如何应对这冰冷的一幕。 “不必折腾了,冀北王此番不会长住。”我颓然叹息,挥手让她们都退下。 七王爷等来领兵南征的人,原来是他。 我闭目涩然一笑,不错----讨伐亭国,还有谁比七王爷更合适。让他挂上统帅的虚名,以皇室的名义领兵南征,如此一来,就算屠尽江南宗室,也不过是皇室操戈,自起杀戮,与冀北王华冀申全无关系。屠戮盟友是万世难洗的恶名,七王爷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高明之至。 4k正版◎t首发¤ 我撑着妆台,身子不由得颤抖。 原来让冀北王留在冀北郡,就算兵荒马乱,也好过置身这是非纷争之地。至少他还有深十桑相伴,至少可以平安到老。 然而一道假诏书,终究将他带回到这物是人非的宫城,只怕他还不知道,眼前等着他的,将是一场手足相残的惨事。 全城还在为真假皇后议论纷纷,我也未完全掌控齐国,而如今深十桑还在怀疑我,齐国东南西北的兵权还在他手里。 阿申,我该怎么办,明知道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之灾,我却无力阻止。 “叩见亭太子。”侍女们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 我霍然转身,抬手一掠鬓发,挺直了后背,静静望向门口。林月訚踏入内室,挺拔身形被明烛之光照耀,笼上一层淡淡光晕。他已着上金章华绶的礼服,王冠峨嵯,广袖上腾跃云霄的金龙,长须利爪,龙睛点染朱砂,炯炯逼人,赫然不可直视。他负手立在我面前,影子投在汉玉蟠龙的地面,长长阴影似将一切笼罩。 眼前之人是我的盟友,亦是亭国天下的主宰,在那,无人可以忤逆他的意志。 他走近我,带着一如往常的淡定笑容,眼底敛去了锋芒,愈觉深不见底。我挺直后背,仰首屏息,静静望着他走近,近得可以触及彼此的气息。 他的目光能令阵前大将当众冷汗透衣,即便是杀人如割草的七尺男儿,也挡不住他洞悉一切的凌厉目光。 我平静地迎上他目光,并不闪避,任由他的双眼将我深心洞穿----硝烟四起中他又回来了,连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竟是如此清醒平静。一直不敢想,他归来之日会激起怎样的波澜,直到他真的站在我面前,猝不及防之下,我才清楚看见自己的心,是对他留着一点感激。过往种种,已如昨日长逝,曾经的伤口上早已长出新的血肉,覆盖了一切痕迹。人心是最柔软亦最坚硬的地方,我终于明白,属于齐亦琛的那扇心扉已经彻底锁上。 亭太子审视着我的眉目神情,我亦思量着他的喜怒心意,四目凝对之下,我们无声对峙,时光也仿佛凝滞。 他的眼神渐趋柔和,修长手指穿过我散覆肩头的长发,将一束发丝握在掌心,含笑叹息,“天下最美的女子还是我的女人。” 除此,他还拥有天下至高的权力,最为忠诚的勇士、最神骏的战马、最锋利的宝剑……世间男子渴求的一切,他几乎都已拥有。 而另一个人恰好相反,他已一无所有,曾拥有过的一切都已快要失去。 我深吸一口气,握了亭太子的手,将他掌心贴上我脸颊,微微一笑,“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已在你手中,别的,已是无足轻重。” 他轻轻扳转我身子,从背后环住我,与我一起看向巨大而光亮的铜镜,镜中俪影争辉,将明烛灯影的光芒尽压了下去。 “这一生,以后你只许站在我的身旁。”他语声低沉,缓缓吻上我光裸的脖颈,一点一点吻下去。那镜中的眸色迷离,青丝缭绕,从胸口到面颊迅速染上一层蔷薇色……我再没有力气支撑,软倒在他怀抱,咬唇忍回心底的酸涩。 此时此地,纵有再多委屈也不能开口,不能将他激怒。我已失去太多亲人,不能再失去一个一个筹码。 然而,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放下一切,再不用彼此猜疑。 一声清越悠长的钟声遥遥传来,那是入夜报时,命各宫掌灯的晚钟。已是掌灯时分,宫筵的时辰快要到了。宫灯高照,茜纱低垂,侍女们远远退去。 “还不梳妆,要我帮忙动手么?”亭太子含笑看我,终于将我放开。我垂眸一笑,亲手拈起象牙嵌金梳,缓缓梳过长发,挽做如云宫髻。亭太子负手立在身后,温柔笑看我梳头。最后一枚凤钗斜斜插上髻间,我从镜中凝视萧綦,静默片刻,淡淡道,“今日见着太子,我很高兴”。 我的话发自肺腑,由衷感喟,“我的亲人已经不多,能够见着盟友平安归来,过往种种,尘埃落地,也算了结一桩挂碍。” 亭太子似笑非笑,手指勾住我鬓旁几缕散落的发丝,悠然道,“你还欠我一个问题,不曾回答。”我转眸一想,不觉失笑,他竟对那句“总之不一样”的戏言耿耿于怀。我敛了笑容,深深看他,“青梅竹马是可以同欢笑,共无邪的伙伴,恰如兄弟知己;爱侣则是祸福生死都不离不弃,彼此忠贞,再无他念……这便是我所谓的不一样。” 萧綦目光深邃,久久不语,默然将我揽入怀抱。我不知道这一番话能否消除他心中芥蒂,只暗自忐忑,亦庆幸眼前是我的盟友而非敌人。陡然下颌一紧,亭太子抬起我的脸,笑意里透出杀气,“可我偏偏嫉妒。” 我呆住,几疑自己听错,他是说嫉妒么,如此桀骜豪迈的一个人竟亲口说出嫉妒二字。 …… “我嫉妒七王爷和冀北王早遇见你,竟敢比我早了十几年。”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底戾气忽重。 这孩子气的话,却一本正经从他口中说出,令我怔了片刻,才陡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喘不过气。 “谁叫你自己来得迟。”我伏在他胸前,一时悲喜交集,“迟了这十几年,往后就用你一辈子来偿还。” 亭太子还未回答,屏风外却传来阿越的催促声,“亭太子,仵后,时辰已近,是否去牢中审问罪犯?” 我们静了下来,两人均不语不动。我伏在他怀中,深深藏起脸庞,半晌才低低开口,“深十桑真的为她要反么?” 亭太子淡淡反问我,“你要去?”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紧闭了眼,心如刀割,“我以为,他不会反。” 亭太子笑了笑,缓缓道,“他若顺从旨意,可保他阵前无恙;若是抗旨,便将他与那贱人一同杀了。” 第四十九章 进退(不忍送他去死) 摇光殿凭水而立,殿阁玲珑,碧檐金阑倒映流光,入夜灯影与水中倒映的点点星辉相交融,迷离摇曳,恍如琼苑瑶台。茜纱宫灯沿殿阁回廊蜿蜒高挂,珠翠环绕的娇袅宫婢擎着上千枝巨大明烛,每隔五步,侍立左右,照得大殿明华如昼。龙涎沉香膏的馥郁香气,缥缈萦绕,行过九曲回廊,熏得人履袜生香。 琉璃杯,琥珀盏,金玉盘,满座王孙亲贵,锦衣华章,兰麝幽香遍传远近,环佩之声入耳旖旎。殿上钟乐悠扬,宛转丝竹响遏行云。殿前龙椅空置,水晶帘卷,帘后锦榻上的太后,早已昏昏睡去。小公主由我抱至殿前接受众臣朝拜,稍后便让奶娘抱了回去。 冀北王踞坐首席,席前迎奉祝酒之人络绎不绝。我矜然含笑,随着他一次次举杯,仰首饮尽的刹那,目光掠过杯沿,斜斜落至对面。 对面子澹神色恍惚地端起白玉杯,独自倚坐案后,苍白容颜染上一抹微醺的红。他以冀北郡之尊同样位列首席,席前却是冷冷清清,素日交好的名门亲贵纷纷避之惟恐不及。我握紧手中水晶杯,心底微微的痛,齐亦琛的话一遍遍盘旋心头,那甘醇美酒入喉尽化作苦涩。 不经意间,阿申回眸迎上我的目光,神色淡淡,隐有一丝缠绵掠过眼底,我手上一颤,杯中琼浆洒出,溅上衣袖。侍立在侧的宫女慌忙上前,帮我拭去衣上酒渍。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正在看着我,看着他,看着冀北王……我们都不能有本分行差踏错。我静静望着他,企盼他能看懂我眼中的担忧与歉疚。他却移开了目光,唇畔牵起一抹飘忽的笑,径直斟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我黯然垂眸,恍惚的瞬间,忽又有人趋前祝酒,“微臣感谢冀北王救驾。” 救驾,这话好生唐突大胆。我微微蹙了眉,却见眼前这人眉目清朗,风仪雅致,身穿御史大夫服色,原来是他----父亲的侄孙,仵氏这一辈里仅存的男儿,当日与冀北王交游甚密的风流名士仵笛。我淡淡一笑,转眸看向他身后的少女,那少女娉婷紫衣,臻首低垂,依稀窥得相貌不俗。 “仵大人请。”冀北王神情倨傲,微微颔首举杯,显然并不欣赏这句唐突的奉承。仵笛有些尴尬,旋即微笑侧身,引出身后的少女,“舍妹仵幽,素仰仵后风华,今日初次入宫,特来拜见王妃。”紫衣少女盈盈下拜,纤腰款款,我见犹怜。曾听说这是父亲弟弟的女儿、仵作的嫡孙女,是以工诗善画而闻名京华的美人,我凝眸看去,柔声笑道,“原来是仵幽,我亦久闻你的才名。” 仵幽缓缓抬起头来,明眸似水,绿鬓如云,好一个出尘的丽人。见我打量她,她亦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中掠过钦羡之色,垂眸柔声道,“仵后龙章凤姿,天人之质,仵幽心向往之。”她态度谦恭,言语却是不卑不亢,令我多了几分好感。我含笑点头,却见仵笛面露得色,悄然窥看冀北王,谄笑道,“舍妹对冀北王英名亦是钦慕久矣。”仵幽垂眸敛眉,闻言更是深深低头,颊生红晕。而冀北王听了此话,仍是倨傲慵然,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眼前丽人,并无停留之意。 可叹堂堂仵氏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自父亲被人杀故,昔日名门公子非但趋炎附势,更无耻到以美色讨好权臣。我心下雪亮,不由冷冷一笑,再看这仵幽顿觉可怜可惜。她却似松了口气,抬眸望向我,目光闪闪动人。 “仵氏门庭钟毓,果然人才辈出。”我不忍见她难堪,便温言笑道,“听闻你善画,不知师从何人?”仵幽粉颈低垂,颊上红晕更甚,轻声道,“仵幽曾受南齐仵太尉指点。”仵太尉,我一怔,旋即粲然笑叹,“原来是家父收的好弟子,难得难得。” “舍妹蒲柳之姿,蒙仵后谬赞,实在惶恐之至。”仵笛神色尴尬,似不肯死心,抬头却触上我冷冷目光,只得讪讪领了仵幽退下。 我回眸看向冀北王,见他似笑非笑瞧着我,眼底大有狡黠得意之色。 酒至半酣,宴到隆时,众人都已醺然,冀北王起身,抬手罢了乐舞,满殿笑语歌乐顿时归于沉寂。 他负手立于玉阶之前,环视四下,神色冷肃,“蒙天祚之佑,吾皇隆恩,今日得与诸公共庆良宵,安享盛世升平,乃予之幸也。然江南之乱未平,予等朝夕不能安寝。所幸今日仵后回朝,吾皇得肱股之助,实乃天下苍生之幸。” 众臣顿了顿,相互看了看,心领意会。 群臣顿首,齐颂吾皇万岁。 “我南征前锋已至江左,万事俱备,三军待发。此番伐逆任重道远,非皇室高望之人,不足以当主帅之任。”我的目光扫过群臣,满殿鸦雀无声,冀北王垂眸端坐,脸上不辨喜悲。我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而今放眼满朝文武,唯冀北王众望所归。” 冀北王不语不动,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似早已预见了这一刻的来临。他是永远不懂得反抗的人,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刻,也只是以沉默来抗拒,而这沉默之下,却已怀了为我赴死的决心,殿外夜风吹动水晶帘,簌簌的清冷声音,一下下敲击在心头。 殿上很静,死一般的寂静。萧綦冷冷负手,一言不发,静候着子澹的回答。 我望着他,默然咬唇隐忍心中焦急,却恨不得奔上前去将他摇醒----阿申,没有用的!即使你以沉默抗拒,也挽回不了这定局。圣旨早已经拟好,猩红的玉玺也已加盖上去。此刻众大臣还有耐心,还肯给你一线生机,只要你能顺从,他便答应我不会夺你性命……阿申,求你开口,求你接受这旨意! 仵笛的目光一分分阴冷下去,杀机迸现。 再不能拖延,我顾不得多想,霍然站起。一时间满殿皆惊,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子澹终于抬眸,静如死水的眼底泛起悸动波澜,淡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我端了酒杯,徐步行至冀北王面前,眼角瞥见一道焦虑关切的目光,是仵笛。 此刻满殿的人都在等着看,看我如何为昔日爱侣求情。 PX{U正P版首h发 我双手举杯,直视冀北王,微微含笑道,“得冀北王之助,是我社稷之福,百姓之福,芷蝶恭祝皇叔旗开得胜,平安归朝!” 冀北王定定望着我,面孔在瞬间褪尽血色。我对他惊痛目光视若无睹,只将酒杯双手奉至他眼前,不留半分退让的余地。 短短片刻的僵持,于他是生死相悬,于我却是爱恨之隔。冀北王终于伸出手,接过酒杯,指尖与我微微相触,只顿了一顿,骤然仰头,杯倾酒尽。 众人齐声高颂,“恭祝冀北王旗开得胜,平安归朝!” 我静静垂目而立,不看仵笛,不看他,亦不管任何人的目光。 就让世人皆当我凉薄无情,就让他从此恨我……阿申,我只要你懂得,与其愚蠢的死去,不如坚强的活着。从前是你告诉我,世间只有生命最为可贵,也是你告诉我,人要惜福,更要惜命----你教我的,请你一定要做到。 翌日,圣旨下。冀北王被拜为平南大元帅,仵笛为副帅,领军二十万,征讨江南逆党。 第五十章 如碑(静妍对冀北王动心,中计) 五月,京中皇上病重,众大臣监国,仵氏辅政。 江南叶王叶良辰称皇室凋蔽,君权旁落外戚之手,召集诸王共同起兵,率勤王之师北上,讨伐外戚专权。与此同时,冀北王华冀申挥师南下,遵奉我的懿旨,“清君侧,诛奸佞”,抗御江南叛军,守卫京都皇城。 苏王苏天佑倾十万兵马北上,江南诸王纷纷起而响应,勤王之师直逼二十万之众。 冀北王内抗叛军,外御突厥,为防外寇趁虚而入,从牢中带上镇国将军深十桑与二十五万大军驻守江南百里外,亲率麾下十五万铁骑南下。 此去北漠,路途遥远,我们务必尽早清除江南叛军,再向东去往北漠。 江南是兵家相争之地,扼守冀北郡和大齐的要地。一旦渡过长河,向西南,一路再无险阻,直指京师咽喉;往南过,再渡沧水,便是江南。 我们渡河之后,还需往东行,才到。那里偏处东域,青山沃野临海,尚礼知文,自古是刀兵不到的灵秀之地,也是王氏根基所在。 一连急驰数日,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傍晚抵达御辉关。 此处地界风物越发熟悉,过了御辉关,便是我出生长大的江南。 斜阳西沉时分,我们离城尚有十余里路,已是人倦马乏。车驾在一处野湖边停下,稍作休整,又要加紧赶路,方可在入夜之前赶到江南。 我恍恍惚惚倚在车上,只觉周身酸痛,索性步下马车,携玉秀往湖边散步。 这些日子赶路辛苦,阿申又忙于照料我起居,圆润小脸已略见瘦削下去。 我瞧着他面庞,心下越发不忍,便笑道,“等到了江南城里,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一晚。我那行馆里还藏有不少美酒,今晚便可邀了阿申一同过来饮酒。” 阿申还是以前的心性,顿时雀跃,“多谢仵后!” “这里没有其他人,叫我名字就行。” “阿申荣幸。”他温柔一笑。 “呀,冀北王在这。”静妍拍着胸口向马车奔来,颊透红晕,缓缓垂下头,似乎被他突然现身吓得不轻。 阿申一如往日般不苟言笑,按剑立在我身后五步外,欠身道,“此地荒僻,奉命保护仵后周全,未敢远离半步。” 我柔声笑道,“冀北王一路辛劳,我感激之至。” 阿申闻言似有片刻局促,却又肃然道,“此地离城不过十余里路,臣认为不宜在此久留,应尽快赶赴城中。”我转头看向远处席地坐倒休息的士兵,有人还在忙碌于喂马……我乘了车驾尚觉劳累,更何况是他们。我低叹了声,“兵士们实在辛苦,与其多赶这点路,不如让大家再多休息一会儿。” 冀北王毫不退让,“我等奉命讨伐江南叛军,王妃平安抵达江南,不敢言苦。” 我哑然失笑,阿申实在固执得有趣,便也不再与他争执,“好吧,我们启程。” 此时暮色渐深,湖上起了风,掠过野外高低密林,簌簌有声。 婢女静妍忙将一件雀翎深绒披风披到我肩头。 阿申一直缄默跟在我们身后,此时却开口道,“夜凉露重,望仵后珍重。” 我蓦然驻足,心中微微一动。 借着暮色中最后一抹光亮,我侧头向他看去,他清瘦挺拔,英气之中不乏温文,一向令我有亲切之感。在江南时,曾与他青梅竹马之缘,这几日忙于赶路,也未仔细瞧过他面目。此时细看之下,只觉他眉目俊朗,竟有江南相识之感。 尤其令我诧异的,是他方才那句话,竟似在哪里听过。 见我驻足看他,阿申脸色越发紧绷,缄默低头,如临大敌一般。 我扬眉一笑,曼声道,“冀北王很是面善?” 他霍然抬头,目光灼灼直望向我。这眼神从我记忆中一掠而过,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这般灼灼凝望过我…… “阿申?”我脱口道,“冀北王,要不要喝杯茶?” 阿申双颊腾的红了,眼中生出异样光采,张口似要说什么,却又顿住。 静妍莫名所以地望住我们,眼中似乎有些失望,我不由出声,“冀北王怎么了?” 他低下头去,默然片刻,终于红着脸微笑,“臣有命在身,万望恕罪。” “你去给吩咐下属们喝口水再上路吧。”我侧首一笑,再看这沉默严肃的阿申,顿觉亲切了许多。他却越发局促了,不敢抬头看我,“臣遵旨。” 静妍突然掩口而笑,这一笑,耳根都红透,“奴婢来帮冀北王。” 倒还是个腼腆的王呢,在军中待得久了,遇上仵后越发不善言辞。所有将领都往这边看来。 我掩了笑意,正色道,“算来何方郡王已经领军南下了,不知眼下到了哪里。叶王的前锋只怕已提早过了沧水,也不知瑜州还能坚守多久……” 阿申沉吟道,“何方郡王举兵南下的消息,已经通告北境六镇。北境远离中原,饱守战乱之苦,这些年仰赖大齐守疆卫国,百姓才得安居。北方六镇对大齐敬若神明,拥戴之心远胜朝廷。此番何方郡王举兵,各州郡守将无不归附,各地大开城门,备齐粮草恭候大军到来。一旦过了晖州,顺利渡河,以我们行军之神速,必定能抢在苏王之前,抵达临梁关下。” 我微笑颔首,“晖州刺史是我父亲门生,有他全力襄助,大军渡河应是易如反掌。” 抵达晖州城外已是夜深时分。 阿申已事先遣人通报了晖州刺史,此时虽已入夜,城头却是灯火通明,刺史率了晖州大小官员,仪仗隆重的出城迎侯,一路恭谦倍至,将我们迎入城内。 我静静端坐车中,从帘隙里所见,熟悉的风物人情,入目依然亲切。只是此时的我,却不复从前淡泊颓散的心绪,那些踏歌赏青,杏花醇酒的日子,已经褪色。我想起七王爷,不知道他此时身在何处,也不知行馆换作了怎样光景。宫中的海棠,可还有人记得照看…… 车驾入城,却未进入城中街市,反而径直出官道去了城西,眼前依稀是去驿馆的路。 我略觉诧异,令车驾停下,唤来刺史询问,“为何不往城中去?” 刺史忙躬身笑道,“众将士一路辛苦,下官在驿馆设下酒肴,待仵后与冀北王等各位将士先行安顿,下官自当亲自护送仵后返回行馆……从城西往行馆,路途也更近些。” 阿申立时蹙眉道,“仵后所在之处,臣务必相随,不敢稍离半步。” 刺史陪笑道,“冀北王有所不知,城郊行馆乃仵后旧居,只怕旁人不便叨扰。” 他这话,暗示阿申若随我同往行馆,于礼不合,果然令阿申一僵。 以刺史素来之谦卑顺从,今日竟一再坚持,甚至出言顶撞我身边之人。 我心下越发诧异,侧眸淡淡看他,不动声色道,“承蒙刺史大人盛意,我也正想邀大人与冀北王同往行馆,尝尝窖藏的佳酿。” “多谢仵后盛情!”刺史连连欠身,笑得颌下长须颤抖,越发谦恭,“只是这随行侍卫,难免人多喧杂……若是扰了仵后清净,下官怎么向大齐交代。” 他一再坚持,言下之意似乎定要将我与随行侍卫分开,我暗自一凛,转眸看向阿申。 却见阿申按剑而笑,不着痕迹地与我眼神交错,朗声道,“刺史大人说笑了,仵后只是体恤弟兄们辛苦,设宴与众同乐,至于怎么安顿,稍后自然客随主便。” “只是……”刺史踌躇,“驿馆中已经备好了酒肴……” “我离开晖州十年光景,十分想念城中繁华盛景。”我有意试探,向他二人笑道,“明天一早又要启程,不如现在取道城中,让冀北王也瞧瞧我们晖州的酒肆宵灯,可比成城热闹多了。” 冀北王欠身而笑,与我四目相对,似有灵犀闪过。 刺史的脸色却越发不自在了,强笑道,“仵后一路劳顿,还是早些回行馆歇息吧。” “数年不见,刺史大人似乎小气了许多。”我转眸,笑吟吟看向刺史,“本后只是取道城中,并不叨扰百姓,连这也不允么?” 刺史慌忙赔罪不迭,目光却连连变幻。 我与冀北王再度目光交错,都已觉出不同寻常的诡谲。 手心暗暗渗出冷腻的细汗,只恨自己愚笨,竟轻信了父亲的门生,没有半分提防。 若是晖州有变,刺史起了异心,此刻我们便已步入他设好的局中,回头已晚。 此去驿站行馆,只怕早已设下伏兵,纵然有援兵二十万,可深十桑还在后面召领各军队,当援兵到时,已是白骨。身边纵然五百精卫骁勇善战,也难当晖州近万守军之敌。 只是,刺史若要翻脸动手,自我们踏入城中便有无数机会。此人一贯谨小慎微,对我们也不无忌惮之心----我终究是皇室天后,这五百精卫亦是跟随冀北王南征北战的骁勇之师。 片刻之间,我这里心念电转,闪过无数念头,刺史也是沉吟不语。 “仵后娘娘有此雅兴,下官自当奉陪。”刺史阴沉的脸上复又绽出谦恭笑容,“仵后娘娘请。” 心上紧悬的大石落地,我暗暗松了口气,向冀北王颔首一笑,转身登车。 X)正D版Yq首发 车驾扈从掉头,直往城中而去。 我掀起车帘,回望身后城头,但见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兵士巡逻往来。 去往行馆的路上,街市景像依稀与往日无异,我却越发察觉到隐隐的异样,仿佛平静水面之下,正有着诡异的暗流。刺史带来的仪仗亲卫不过百余人,自车驾踏上去往城中的官道,刺史又急召了大队军士赶来,声称城中人多杂乱,务必严密保护我的安全。 此话看似合情合理,却令我越发笃定有异----以晖州守军一贯的松懈,若是事先毫无准备,绝不可能这么快招之即来。看这甲胄严整之态,分明是早已整装候命。刺史之前刻意让阿申与众人先往驿战,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眼见此计不成,又再调集人马赶来,只怕此时的行馆也已设下天罗地网,只待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握紧了拳,心下突突急跳,冷汗遍体。 直至我进入行馆,却还没见动静。 突然,一阵吼声袭来。 “柔婷,快走,晖州守军反了,京城大乱,深十桑反了!”阿申冲进来,拉着我就跑,在兵荒马乱中,我迷茫,打好的算盘就这样毁了? 第五十一章 天牢之灾(冀北郡灭族之难) “你在干什么!” ¤正版k首S发-f “柔婷,他们反了,现在你得跟我回冀北郡!”阿申拉紧我的手,我发了狠的抽出被拉住的手,停下了脚步。 “我的家人还在京城!”我惊慌瞪大了眼睛。 “我们先回冀北郡,再去救你家人!”阿申执意拉我走,我却不肯。 静妍准备向我奔来之时,被深十桑抓住了,我大喊一声,“静妍!” “不,阿申,你知道的,我父亲被人谋杀,家里只有亲人了!现在静妍被抓,你还认为我有何颜面,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我如何护天下人!” “柔婷,现在性命关天,你若死了,天下如何?”阿申这一句话让我哑口无声了。 “阿申,那你答应我逃出去后一定要回大齐救人!”我坚定的目光看向他,似乎在对他说,阿申,这次,帮帮我。 突然,深十桑从身后用剑放在我的颈旁,我一惊,阿申缓缓放开我的手。 “你放开她!”阿申小心翼翼,生怕我被剑划伤。 “深十桑,你敢刺杀本宫!”我一怒,头顶上的步摇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妖女,冒充仵后!”深十桑厉声道,我被吓得颤了颤。 “来人,拿下!”周围被十万大军团团围住,我和阿申动弹不得。 “阿申!” 我就这样和阿申被他们带回了了大齐。 我只知道在我醒来后我和阿申关在了挨着的牢房里。 低沉的嗓音犹如地狱里泣血的冤魂,带着浓烈的煞气和深深的失望,齐亦琛一身火红长裘,满头风雪,身后跟随着大批的随从,双目阴沉的看着满手鲜血的我,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哦?这就是芷蝶所说的妖女?” 我抬起头来,一双秀眉缓缓的皱了起来,齐亦琛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镇静的望着他,冷冷牵起嘴角,淡淡一笑:“如你所见,我在天牢里。” 他面容阴沉,双眼黑云翻动:“你到底是何方妖女!” 是啊,我灿然一笑,这样甜美纯真的笑容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是那般的不合时宜,笑容满面的说道:“我若是妖女?那宫中的人便是妖后?” “来人”他沉声说道:“将她给我拿下” 想得倒我冷笑一声,眉梢一扬,挥手大喝道:“本宫有圣旨!” 深十桑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掐住我的脖子,手指快掐进肉里,我叫了一声,“啊!” “你放开她,深十桑!”阿申在隔壁的牢房里对着我这边大喊。 嘭的一声,深十桑把我甩在地上,我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感觉窒息。 深十桑冷哼一声便走了。 “柔婷!” 窗子的外面,响起深十桑冷然的厉喝:“妖女,叛徒,等着看明天的好戏吧!” 月光森然,娇小玲珑的身体,转瞬就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少年面色发青,眼睛通红的坐在原地,我小心的看着他,着急的对他道:“我们还会出去吗?” 他这才如梦初醒,丧着脸。 “柔婷,你到墙边来。”阿申的语气有些小心。 我用我头顶的簪子,在墙中间挖了个小洞,我从洞口探过去只看见他的眼睛,我急忙唤到。 “阿申,你,你还好吗?” “柔婷……柔婷。”他低下头,轻轻喊着我的名字。 “阿申。”我急忙安慰他心情。 他将手从小洞中伸了过来,他有些着急,“柔婷,齐皇难道还未醒?” “我,我不知道。” 齐皇自从病发便再未醒来,本来应由我来辅政,谁知汐莞借着我的脸在作怪。深十桑偏偏还不信我和阿申,这大齐难道就要毁在她手里!现在唯一可以利用的,是冀北郡的兵马了。 我急忙拉住他伸过来的手,问道,“传言你父亲冀北郡王造反了?” 这一瞬间,他突然拉紧我的手,埋头轻轻哭泣道,“柔婷,我父亲不会造反的!” 我急忙问道,“那圣旨下达,屠杀叛徒是怎么回事?” 他再一次拉紧我的手,将头埋在我手背上低低哭泣,“我们一定能出去,我父亲一定回来救我们的,我也从不相信那些谣言,我父亲乃是朝廷忠臣,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造反……”说着说着,他的眼泪流了出来,眼角的眼泪流到了我冰冷的手背上,我顿时感觉热乎了。 “啊……”看见阿申哭得这么伤心,我并没有抽回手,而是安慰着他:“阿申,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你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父亲被捕得那些都是谣言,对吧。” “嗯……柔婷,你还要跟我回冀北,我答应你……”他的泪水不停滴在我的手背上,我的?也跟着疼,想想圣旨,冀北王在大齐长大后,冀北郡王室宗族必须死,这是多狠的誓言啊! “我父亲决不会做这种不顾苍生的事……对吧,柔婷,我父亲一定能救我们出去的,对吗……”阿申低声哭泣着,很委屈的哭泣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向我,我也抓紧他的手。 随后他缓缓放开我的手,靠着墙。 “阿申,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你父亲一定没有做不顾苍生的苟且之事。” 太阳一点一点已经升起来了,一束一光从高高的天窗射一了进来,明亮的一条,有细小的灰尘不断的扬起,在半空中轻轻的飘荡。 嚓嚓声轻轻的响起,声音很小,不仔细听还会以为是老鼠爬过草丛所发出的声响。阿申靠坐在一堵墙壁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可是在他的背后,我有一只手在缓缓的动着,拿着小石块,在土墙上细细的打磨。 太阳一升起,又缓缓落下,外面的喧嚣渐渐消退,寒冷的夜覆盖了这座繁华的都城皇宫。巡逻的狱卒来回看了两趟,就打着哈欠退了下去,月上中空,夜色已重,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大块土砖就落在了草丛里。 “阿申……” 微弱的声音缓缓响起,在死寂的大牢里,显得那般清脆,我凑过眼睛,望向旁边的牢房。只见穿着一身白裘的他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十分大方的伸着腿坐在肮脏的枯草里,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睡觉却又哽咽着。 “阿申,”我压低了声音,小心的叫道。 不知何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雪,雪花从高高的天窗飘了进来,带着寒冷的风,刺骨的扫在冰冷的牢房里。我正要说话,突然浑身一颤,就打了一个寒战。阿申见了,连忙凑过脸来,只见我衣衫单薄,面容青白,嘴唇都已经被冻紫了,顿时紧张了起来。 “柔婷,你冷吗?” “还好。” “你穿那么少,一定冻着你了吧。” 阿申突然站起身来,几下就将身上的大裘脱了下来,蹲下身子就想从洞一口塞过来,可惜大裘太厚了,根本连一个袖子都送不过来,我连忙将他的衣服推过去:“别闹了,被发现就糟糕了。” “被发现能怎么样?”阿申冷冷一哼,“等我出去了,这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种狠话还是等有命出去再说吧。”我嘲讽了一句,微扬起头,不屑的样子。 阿申一愣,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就等着瞧。” 夜里的牢房越发的冷,阿申靠在洞一口边上,突然说道:“柔婷,把你的手伸过来。” “恩?”我一愣,“你说什么?” “你的手,”阿申一边说一边比划:“把手伸过来。” 我皱起了眉:“你要干什么?” “别问了,”阿申不耐烦的叫:“叫你伸过来你就伸过来。” 我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伸出纤细的手臂,将一只被冻的发青的小手顺着洞一口伸了过去,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晃了晃,轻声的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冰冷的小手顿时被人一把握住,阿申的手略大又纤细,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不断的哈着气,眼睛亮亮的,动作很笨拙,边哈气边问:“好点了吗?暖和点了吗?” “阿申……你父亲郡王被通缉了,我们……” 突然,他低低埋下头的哭泣着,我的眼角也乏起血丝,不经意掉了一滴眼泪,“阿申!” “我跟你回冀北,那里有繁华的大城,有诺大的宫殿……” “父亲……”阿申还是未听进我的话,哽咽着,低声哭泣着。 我和他之间只隔了一面墙,我们的手在小洞中紧紧相握着,谁也不肯放开对方,害怕一松手便再也不能了。 “嗯……”汐莞轻轻说道,嘴角扬起,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七王爷静静走上来,单膝跪地,“仵后,召臣从边疆回京,不知有何吩咐?” “七王爷,本宫派给你一件以功洗罪的事,不知七王爷如何?”汐莞锋利的眼神看向他,有胁迫之意。 “冀北郡王造反,捉拿反贼一族的头颅,将功补过,可好?”汐莞把玩了手中的玉如意,斜嘴笑道。 “臣……遵旨!”他还是不得不接下这旨意,就算冀北王与他从小是兄弟,也是圣旨难抗。 第二日,他独自一人骑马向冀北方向行驶,没过几日,便到了冀北郡王宫。 他独自一人提着剑缓缓向正在独自看奏折的冀北郡王走去,冀北郡王正准备提剑时,便被他刺了一剑,冀北郡王抬头一看,瞪眼便倒下身亡。 他令探子前来取头颅,本是自己不忍直视。 他追杀冀北郡主时,冀北郡主正怀孕,他只是射了一箭,命士兵取其头颅。 …… 他取足了冀北郡王室一族的头颅十一个,而冀北郡众大臣被屠杀,士兵们在冀北郡烧杀抢掠足足七日。 他如仵后所愿,取来了王室一族的头颅。 牢中我已多日暗无天日,突然听见耳边刺耳的开门声,我惊醒后,站了起来,走上前。 阿申也站了起来。 “冀北王,众大臣邀您九风台一聚,再领旨,请---” 阿申这一听,落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无物,拳头紧握,青筋暴起,突然打倒了宣旨的公公,众士兵急忙控制住了他,将他和我拉出了牢外。 “阿申!” 将领将我和他的双手锁了起来。 尽管他没有反抗,可是我却似乎能看见他的模样和眉眼。于是我紧紧的抱住阿申越来越冷的身一体,咬住下唇,在少年的背后,他的一双手,渐渐的握成了拳头。 突然,传来军报,西北传回捷报,尚慎大捷,郡王被俘,已就地惩罚。 阿申突然掉一滴眼泪,青筋又暴起。 第五十二章 丧父丧亲之痛(冀北王一族被屠!) 皇都天牢分东西两所,各有两条主道,东边一条通往军政府大道,是犯人被释放和发配的必经之地,而西边的一条却是通往九风台,大多是执行死刑的所在。 九风台背靠崖一水一山,坐拥玄一都一赤水,而大齐皇朝最为神圣的雍容长寿宫,就坐落在崖一水一山的半山腰上。 我们被押来了九风台,只见众多士兵朝着我和阿申,一步一步往后小心翼翼的退。 阿申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我明显的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剧烈的颤一抖了一下,我扬起眉来,不解的望向阿申,可是他却没有说一个字。 帝皇天命,九五之尊,大齐皇朝帝王驾崩都要鸣钟五十声,而三十六声钟响,却是皇亲国戚故去时的礼节,以全四九之数。 体内流淌着大齐皇族之血,多少年前,也曾和齐氏皇族们祭拜过同一位祖先的冀北王嘴角冷冷讥笑,该来的躲不掉,就统统来吧。 一路来到九风台,旗幡林立,向北望去,远远还可以看见巍峨庄重的紫金门,红墙金瓦,气势万千,整块黑色铸成的九风台庄严的矗一立在平地之上,漆黑的地面反射着洁白的雪光,越发显得肃穆。 阿申正要往台上走去,一名身穿内庭朝服的国字脸中年男人突然走上前来,沉声说道:“冀北王,请这边走。” “深将军?”阿申微微挑眉,看向中年人指向的方向,说道:“那里,不该是我坐的地方吧?” “长寿宫有令,冀北王就坐在那。”突然,阿申的眼泪收起,默默期许着,父亲一定不会造反的。 阿申望着高台旁的监斩主位,如果今日所杀的人不是自己或亲人,又会是哪个王侯国亲?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t7b 阿申冷然转身,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走上了监斩台,在监斩官的主位上坐了下来。旁边都是军政府的内庭官员,少年剑眉若飞,面如冠玉,凌然如冰雪,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局促。 时间缓缓而过,却始终没见有犯人从朱武街押过来。这时,只听轰隆一声,紫金门侧门大开,军政府的各家掌权人物、外庭的兵马将军、内厅的武士文官纷纷鱼贯而出,就连七王爷、叶王还有苏王等人都在人群之后,随着各家的各房家主来到了观斩的位置上坐下。 叶王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手腕收在宽大的衣袖里,看不出有什么损伤,眼眸如刀在阿申身后的我身上划过。阿申见了,转头看去,大臣将军们的眼神闪电般在半空中一交一击,冷冷一笑,随即,好似什么都发生一般,各自正身,面色平静。 重云之上,日上中空,太阳正照,已近正午。 负责监斩的刑部司大人佝偻着腰,走上前来,指着九幽台中心用来计算时间的日锺,恭敬的请示道:“冀北王,时辰已到,该行刑了。” 冀北王淡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袖一拂:“大人请。” 刑部司大人颤巍巍的站上前,苍老的喉结上下滑一动,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时辰已到,带人犯,行刑!” “行刑!” 巨大的声音顿时响起,九风台之下的金翅广场上列兵万千,齐声高呼,声势惊人,飞鸟振翅,隆隆声不断响起,沉重的紫金大门被打开,二十名一身戎装的西征军人,面色冷然的捧着一个个罩着白绫的托盘缓缓走上前来,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漆黑如墨的九风高台。 叶王突然冷哼一声,嘴角讥讽的笑了起来,冷眼向着监斩台这边望来。阿申眉头霎时间紧紧皱在一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登时袭上心头,握着座位扶手的手掌紧紧的握起,青筋崩显。 二十名点将堂出身的帝国军人冷然站在九风台之上,都国第一元帅深将军走上台去,对着为首的军人沉声说道:“犯人可曾验明正身?” 军人面无表情,双眼目视前方,闻言顿时铿锵答道:“回禀元帅,不曾!” 深十桑眉头一皱:“为何?” “回禀元帅,无人能够辨别,长寿宫有旨,着今日监斩官负责此事。” 深十桑点了点头,转头向坐在主位上的阿申看来,声音浑厚的高声说道:“冀北王,还要偏劳你了。” 阿申紧抿着嘴唇,眉心几乎皱在一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无法抑制的袭上心头,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潇洒冷静,甚至连回答一声都显得有些吃力。 我站在他的身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伸出嫩一白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少年的手臂。 “启盒,验人犯!” 二十名大内禁卫齐齐走上前去,整齐划一的将托盘上的白绫掀一开,里面赫然是二十个黄金宝石打造的华贵宝盒,金黄色的钥匙伸进锁眼,咔嚓声不绝于耳。 随后,众人齐齐顿了一下,同时将所有的盒盖打开,使里面盛放的东西暴露在苍天之下! 阿申的双眼陡然大睁,额头青筋崩显,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顿时离座,就欲扑上高台。 两侧的帝国军人身手敏捷的冲上前来,刀剑离鞘声刷刷作响,雪亮的锋芒闪烁,动作迅如雷电,不可抵挡。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顿时拦在所有人前面,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我一把卸下一名军人的武器,眉头竖一起,护在阿申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大风猛然扬起,天地一片昏黄,天空中黑云堆积层云翻滚,漆黑的乌鸦飞掠尖鸣,在狂猛的疾风中振翅高飞,寒冷的风雪刺骨而来。 所有人不自禁的蒙住双眼,用衣袖挡住那肆无忌惮的狂风。 但却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睁着双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座嗜血的高台,冥冥中,有天上的武神在上空放肆的狂笑,声音穿透激荡的人心,横扫过世间的一切公理。 苏王和叶王的笑声犹如一段长歌,他们二人边喝酒边欣赏这千年难遇的景色。 这时静妍被拉了上来,在我旁边,却不敢说话,她的目光聚集在阿申上。 深十桑一身重甲,沉声说道:“刑部司大人,请唱名!” “是!”肩上绣着紫金纹绣飞鸟的年轻将领走上前来,手指向第一个黄金盒子里的鲜血凝固一片狼藉的首级,语调铿锵的大声说道:“冀北之地世袭郡王!冀北大帝第二十四代孙!齐国西北兵马大元帅!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六牌位!冀北镇北郡王华成世,四月十二日,斩于冀北大殿!” 说罢,走到第二个盒子前,继续寒声说道:“冀北之地世袭分王!冀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都国西北镇服使!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七牌位!冀北镇北郡王华成世长子华霆,四月十二,斩于冀北军营!” “冀北之地世袭分王,冀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都国西北镇服副使!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八牌位!冀北镇北王华成世第三子华啸,四月十四,斩于冀北风雷原!” “冀北之地世袭郡主,冀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九牌位!冀北镇北王华成世长女华雨绡,四月十六,穷途末路,自尽于淮河东!” “冀北之地世袭分王,冀北大帝第二十四代孙!都国西北兵马副帅!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八十牌位!冀北镇北王华成世族弟华一世,四月初九,斩于冀北火云高原!” “冀北之地世袭…..” “娘娘,冀北王---”我堵住她的嘴,示意我懂,只是我们现在也帮不上忙。 …… 漫长的唱名终于结束,激荡的风肆无忌惮的横扫九风台,深十桑站在高高的石台之上,俯视着监斩主位的阿申,沉声说道:“唱名完毕,请冀北王验人犯!” 轰的一声巨响,狂风陡然卷起,折断了九风台旁的一颗参天古树,巨大的树枝呼啸而飞,轰然砸在邢台的正中央。漫天风声呼啸,所有诡异莫测的眼光霎时间全都汇聚到那个监斩台上的阿申身上! 聚十一魂魄怨,难以铸此一恨! 阿申缓缓的闭上眼,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血红! 第五十三章 死里求生(虐哭夜宝我自己了?) 漆黑的天幕中闷雷滚滚,北风呼啸悲嚎,如同发疯的野兽,层层黑云几乎要压在地面,飞沙走石,睁目如盲。苏、叶、齐、仵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掌管都国兵马军需调动的铁血军人面色不变的继续沉声说道:“冀北王,请你验人犯。” 掌控一半兵权者乃齐亦琛,兵马副元帅,也是副监斩官。 一阵狂风突然平地而起,场中的黑色幡旗迎风怒展,猎猎如火。 阿申紧咬着牙关,双目赤红,一张脸孔青白泛紫,双拳紧一握,好似有通天的大火蔓延在他的胸腔之内。 突然间,只听阿申怒喝一声,身形瞬时间如同噬人崛起的豹子,一拳击中了一名齐国兵士,转瞬抢下一柄战刀,刀似飞虹,势如疯虎的杀出人群,向着九风高台怒斩而去。 一片惊呼声顿时暴起,身着盔甲的大内禁卫们纷纷冲上前来,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墨水之水。我站在阿申身后,他眉头紧锁,眼神迅速略转,电光石火间,我突然一脚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腿上,接力飞跃而起,一把抓住了监斩台上的旗幡绳索。只听呼啦一声巨响,无数面黑龙战旗瞬间当空罩下,将所有人都掩盖其间。 “抓住他!”叶王面色发青,最早从旗幡下爬起身来,手指着已经奔下台去的阿申大声喊道:“狼子野心的冀北狗,不能让他跑了!” 高台上的士兵们此时已经冲至身前,我拉住暴怒的阿申,眉头一皱,顿时掷出战刀,噼啪一声脆响,九风台旁的熊熊高架火盆就纷纷倾倒,炭火遍洒满地,火光四溅,呼啦一下就在遍地积雪之上燃一烧了起来。 “走!”我大叫一声,拉住阿申就欲向朱雀街方向逃去,谁知阿申却瞬时间力气惊人,一把推开我的拉扯,向着重兵防守的九幽风高台飞掠而去! “阿申!”长风倒卷,我头上的头盔顿时跌落,满头青丝随风而舞,一张小脸瞬时间苍白若纸,眉头紧锁厉声长喝:“你疯了!回来!” “阿申!” 轰然间,血光四射,尸身狼藉,少年阿申常年居于真煌帝都,为人温和幽默,潇洒不羁,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发怒动手,就连齐亦琛这些贵族少年,也难知其深浅。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阿申矫健如豹般的迅猛身影,看着他凶残如狼般的嗜血眼神,就连那些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于死人堆里饮酒吃肉的南征军人们,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胆寒。 那是一种力量,并非武艺,并非智慧,并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力,而是一种刻骨的仇恨,坚定的信念,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狂与决心! 大风呼啸,百草摧折,断裂的参天古木迎风发出呜呜声响,好似凄厉鬼哭,阿申墨发遮挡于眼前,肩头染血,大裘滑落,手腕上累累青筋,双眼如同绝境里的野兽,手握嗜血长刀,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九风高台,两侧兵士踟蹰不前,小心的半弓着腰。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千名都国精锐,面对着这个眼神疯狂的冀北王却无人敢挪动一下脚步,巨大的杀气弥漫在半空之中,引得苍天之雷鸣,以为下面热闹非凡。 噗的一声轻响,阿申的双脚踏在最后一个台阶之上,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走上九风。 就在这时,齐亦琛的声音冰冷低沉的缓缓响起:“冀北王是来验人犯的吗?” 阿申缓缓抬起头来,一滴鲜血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缓缓流下,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似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你让开!” “轰隆!”一声巨响登时闪过,煌煌冬日,竟打起滚滚鸣雷,遍地飞雪随着狂风肆虐而舞,阿申缓缓举起嗜血的战刀,遥遥指向齐亦琛,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嘭的一声闷响,身手如鬼魅般的都国将军突然凌空跃起,夹带着千军万马的万钧之力,一脚正中少年的胸口。 刹那间,只见阿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鲜血瞬时间漫空喷洒,整个人腾空旋转,落在高高的石阶之上,葫芦一般的登时滚落在地! “阿申!”我大叫一声,目赤欲裂,挥刀就往前冲。士兵们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将孩子一团一团包围。我毕竟身小力弱,个子又矮,怎能抵挡住这么多人的围攻,只是几下的拼杀,手臂大一腿多处受伤,身躯一软,就被十多一柄一雪亮的战刀架在了脖子之上,不能动弹分毫。 “阿申!”我悲鸣一声,双眼血红,双手被人反握在身后,挣扎不得。 “娘娘!冀北王!”静妍眉头长锁对天长喝。 时间那般急促,却又那般安静,猎猎风声如同催命的冤魂,在浩大的高台上肆虐奔腾着。真煌城内内外外,都国的上一位贵族、元老、官员、将军、士兵、还有那些围观在外围的普通百姓,无不屏住呼吸,翘首望着那个血泊之中衣衫染血少年阿申。仿佛过了那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阿申趴在地上,手指轻轻的一动,然后,狠狠的抓在雪地上,握紧,爬起,眼神如倔强的孤狼,一点一点,踉跄的爬起,身形微微一晃,然后拄着战刀,一步一步再一次向着高台而去。 “九风乃真煌重地,冀北王如果不说明来意,即便贵为监斩官,也不能踏前分毫。本帅再问你一遍,冀北王是来验人犯的?” l'e 上空旗幡飞扬,下面冷寂无声,阿申眼如寒冰,倔强的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把嘴角,沉声说道:“滚开!” “滚开!” 轰隆一声,又是一击惊雷闷响,阿申的身一体随着雷声,再一次滚落台下! “阿申!”我终于克制不住,疯狂般厉声高吼:“你这个傻子,你要送死吗?你回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阿申!”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双耳轰鸣听不到半点声响,眼睛红肿,一张脸孔满是被尘土岩石划伤的伤口,鲜血淋淋的双手如同刚从血池中浸泡而出,胸口仿佛被千钧巨石狠狠锤砸。好像有什么人在叫他,可是他却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冀北的声音,他似乎听到了父亲爽朗的大笑,听到了大哥没完没了的教导,听到了三哥和二姐互抽着鞭子追着他打,听到小叔悠远的琴声,还有父亲的那些部下,那些从小将他举在头顶骑马玩斗牛的叔叔们的马蹄声。 可是他们渐渐的都走得远了,渐渐的看不分明,天地一片漆黑,无数个冷硬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他们在低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华冀申,站起来,站起来,像个冀北的汉子一样,站起来。” 天地昏黄,苍天无道,所有的人瞬时间都瞪大了双眼,他们望着那个血淋淋的少年阿申,望着那个昔日里的天朝贵族,再一次从血泊里爬起身一子,一步,两步,三步,血印印在黑色的石阶上,反射着积雪的光,竟是那般的刺眼。 铁血的军人齐亦琛,堂堂七王爷渐渐皱起了眉,他望着那个踉跄走上来的冀北王,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在最后的一刻,仍旧轻松一脚将他踢下台去。 人群中,突然有小声的悲泣缓缓响起,声音渐渐扩大,压抑的哭声大片的回荡在贫苦的百姓之中。这些身份低下,血统低贱的贱民们,望着高贵的都国高台,心底的悲戚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那,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啊。 贵族们的嘴唇紧抿着,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也微微有些动容。 冷风吹来,阿申的身体像是一团烂泥,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还在支撑着他,让他仅靠染血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向九风爬去。 最后一次将阿深踢落,齐亦琛眉头紧锁,终于沉声对着两旁的侍卫说道:“不必再验,将他拿下,行刑!” “七王爷!”叶王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您这样怕是不合规矩,长寿宫下达的命令要他一一验尸,怎可敷衍了事?” 齐亦琛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看向这个叶氏门阀的翘楚少年,手指着阿申,缓缓说道:“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还能遵从圣旨吗?” 谁想过让他遵从圣旨,长寿宫此意,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杀了他罢了。尚慎民乱,都国长老会一起将罪责推给了冀北镇北郡王,镇北王一家满门屠戮,却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血脉。阿申身在京都多年,抽身事外,无法牵连其中,冀北之地历代世袭,华成世不在了,阿申继位理所应当,可是都国怎能冒这个险放这个狼崽子北去?于是,就设下这个局,阿申若是不尊皇命,就是藐视大齐,为臣不忠,若是乖乖听话,就是懦弱无能,大逆不道。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必杀的死局。齐国此举,不过是为了给天下百姓、给各地郡王们一个交代,以堵悠悠之口。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不能拿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做劝阻的理由。 叶王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看向阿申,寒声说道:“七王爷这样做,不怕圣上和仵后众大臣会齐齐怪罪吗?” “怪罪与否,本帅一力承担,不劳你来一操一心。” 齐亦琛转过身来,看了眼被众人狠狠压制在下面的冀北王,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身去,将欲行刑。 齐亦琛身为监斩副官,缓缓走上前来,对监斩正官深十桑看了看,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深将军,来此之前仵后曾叮嘱过,如是事情有变,就将这个给你看。” 面色登时大变,深十桑站在台上,许久,终于转过头来,沉重的望向冀北王,缓缓说道:“冀北王,请你别再固执,是与不是,你只需点一点头。他们都是你的父兄亲人,只有你最有来辨认。” 阿申的身体被人压在地上,整个人再也看不出是那个昔日里英姿飒爽、温尔的冀北王,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冤魂,充满了嗜血的仇恨和杀气。 “娘娘,冀北王这样下去迟早会没了性命啊!”静妍急得扯住我的衣袖,抓的很紧。 第五十四章 灭顶之灾(泪崩了) 1@《正》5版w#首k发Q “我来验——” “母亲?” 血泊中的阿申陡然回过头去,望向那个高居在马背上的女子,南风卷过大地,漫天大雪瞬时降下,飘飘洒洒,白棉扯絮。女子白衣胜雪,水袖如云,满头墨发披散在身后,质地绝佳,虽然已是年近四十,但是那张有若白莲般的素颜却是那般年轻,眼眸温柔如雪山之巅的清泉,就连眼角的丝丝鱼尾纹也显得温柔宁静。 女子翻身下马,动作轻柔,走到阿申身边,两侧的侍卫们仿佛愣住了,竟无一人上前阻拦。女子将阿申的头抱起,用洁白的衣袖轻轻的擦一拭他染血的面孔,淡如云雾的扯开一个温暖的微笑:“申儿。” 阿申的眼泪在瞬间滑落,这个之前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少年瞬时间嚎啕大哭,他紧紧的抓着女子的衣袖,大声问道:“母亲,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申儿,”女子温柔的擦去他眼角的血块,轻声问道:“你相信你父亲吗?” 阿申哽咽的点头:“我相信。” “那就不要问为什么,”女人抱着阿申,眼睛宁静的在观斩台上那些贵族的身上一一掠过,轻声的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说清楚原因的,就像兔子吃窝边草,狼吃兔子一样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母亲!”阿申陡然转过头去,冷眼望着那些衣衫华贵的贵族们,又将余光扫向齐亦琛,狠狠的撇了撇嘴,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是他们吗?是他们害了冀北吗?” 阿申的眼神凌厉如同冰雪,刹那间刺透了狂飞的雪雾,那一瞬间,所有的帝国权贵们几乎同时打了一个寒战,他们看着那个面容秀美空灵如兰的女子,只见她清淡的笑笑,拭去他眼角的泪水:“申儿,不要哭,华家的孩子,是流血不流泪的。” “深将军,我来验尸吧,上面的那些,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的亲人,相信在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加有资格来做这件事了。” 深十桑眉头紧锁,眼睛里有黑色的暗流在激荡的翻滚,看着女子如花的素颜,这个帝国最为铁血的军人突然间就说不出话来,那些跌宕风云的往事像是潮水一般的在他的脑海中飞驰而过,他还记得那年早春,他和华冀申,还有如今那个连名字都不能直呼的冀北王后一起,在冀北的清水湖畔,邂逅了超凡脱俗的女子。那时的他们,还是那般的年轻,冀北王后也就是阿申的母亲撑着船,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裳,卷起裤脚,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大笑着冲着两个个看傻了眼的少年大声的叫:“喂!你们两个大孩子,要上船吗?” 一晃眼,十年,那么多的血雨腥风,那么多的杀伐钢剑,那么多的狡诈一陰一谋,他们二人携手以共,从浓浓的黑雾中肩并肩的杀出一条血路来。那时的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十年后的今日会面临这样的境地,如果知道,他们还会那般同甘共苦,还会那般同气连枝,还会那般舍生忘死的祸福与共吗?难道昔日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们在后日互相举起刀剑,砍下对方的头颅? 深十桑缓缓的叹息,低沉的说:“王后,您不该来。” “先帝,他说过,不会限制我在帝都的自一由,只要我不出成城,就不会有人来阻拦,深将军,这是圣谕,你不能违背。就如同你带兵杀进冀北一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做了。” 女子提起裙角,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动作那般轻一盈,可是落在地上的脚步,却又显得那样的沉重。 “母亲!”阿申大急,顿时站起身来就要扑上前去,可是还没走出一步,陡然摔在地上,痛苦的闷一哼一声。 我见了,登时冲出已经不再阻拦的士兵的包一皮围,几步跑上前去,扶住阿申的身一体,紧张的问:“你怎么样?” 大雪纷扬而下,北风嚎叫,苍鹰凄厉,遍地狼藉的鲜血,遍地破败的旗帜和倒塌的火盆,千万双眼睛齐齐注视着那个一步步走上九幽杀地的女子的背影。长风卷起她的衣裙,翩翩欲飞,像是一只在狂风中徘徊的白鸟。 女子的手指抚上第一个金盒,男人的剑眉被血污了,暗一红色,但却并不显得多么狰狞可怕,他的眼睛紧闭着,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鼻梁高一挺,嘴唇紧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女人望着她的丈夫,手指在下面虚无的轻一抚,好像那里仍旧有一具伟岸的身一体,她并没有哭,而是偏着头,温柔的笑,轻声的说:“这是我的丈夫,冀北之地的世袭王,冀北大帝第二十四代子孙,齐国西北的兵马大元帅,长寿宫承光祖庙的第五百七十六牌位,冀北镇西王,华成世。” 雪花落在女人的眉眼鬓角之上,却并没有融化,她的脸孔有些苍白,可是声音却仍旧是那样的温和,双目如水般注视的冀北郡王的头颅,仿佛他随时会睁开眼睛对她微笑一样。她的手划过他的脸孔,在他的耳际,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似乎很多年了,不仔细看已经快要看不出来了。 “这里的伤疤,是当年北漠叛乱时,在长寿宫的朱雀街被人用剑刺伤的。当年先皇遭人暗算,服食了断魂草,浑身无力,成世和叶王还有苏王从东西两门杀进去救驾,成世当先找到先皇。他背着昏迷不醒的先皇,一个人孤身冲出了三千兵马围困的长寿宫,身上手上三十多处刀伤,事后养了半年才能下床走路。那一年,他刚刚十七岁。” “这里,是玉门关一战中留下的,”女人的手拂在下巴上一处明显的红痕上,继续说:“大齐历四百四十七年,祭拜祖庙,所有长老会的贵族长老还有皇亲国戚都有临场,北王却于此时发难,通敌叛国,打开大齐关口,放犬戎人入关,三十万犬戎大军包皮围。成世得知后,率军从冀北出发,七日七夜不卸甲不离鞍,昼夜不休,身先士卒的解了玉门之危。先皇当场在玉门关顶发誓,齐国和冀北世代君臣,永不相弃。当时你们这些老臣人,也大多数都是在场的。” 台下的帝国大臣们顿时一阵躁动,那些被尘土覆盖了的往事登时被掀了起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昏花的老眼仿佛也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夕一陽一惨败如血,冀北的旗迎风怒吼,将犬戎蛮人杀的片甲不留。那时候,他们还都年轻,也曾兴奋的簇拥上去拍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大笑着喝着烈酒。 “这里,是四月十六那天正午,在冀北大殿上,七王爷你亲手砍下的。王爷,你正当壮年,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剑,这个伤口是不是你砍的,这个人是不是华成世,你会不知道吗?” 齐亦琛陡然间哑口无言,面如青铁,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确定,这个人是我的丈夫,是冀北镇北王华成世,绝无虚假。”说罢,只听嘭的一声,金盒的盖子登时被女子一把扣上,转身就向下一个盒子走去。 “这是我的儿子,燕冀北世袭分王,冀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齐国西北镇服使,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七牌位,冀北镇北王华成世长子华霆。他今年二十一岁,十三岁从军,从低等小卒做起,八年里晋升二十四次,击退犬戎人进犯六十七次,立下大小战功无数,齐国长寿宫和长老会共同嘉奖七次,十八岁官拜镇服使,领兵护卫齐国北疆,从未失手。四月十四,在冀北军营上被万马践踏,头脸难以分辨,只余血沫。” “这是我的儿子,冀北世袭分王,冀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齐国西北镇服副使,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八牌位,冀北镇北王华成世第三子华啸。他今年十六岁,十三岁从军,跟随他父亲南征北战,三次征讨北漠蛮人,上阵杀敌,誓死报国,从未退却半步。他身上有四十多处刀伤,都是为冀北百姓子民而留。四月十四,他被七王爷以投石机击中,脊柱碎裂,双一腿斩断,血尽而亡。” “这,这是我的女儿。”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金盒里的头颅青白浮肿,似乎被水浸泡过,眼角鼻翼都是紫色的血沫,“燕北世袭郡主,冀北大帝第二十五代孙,长寿宫承光祖庙第五百七十九牌位,冀北镇北王华成世长女华雨绡。四月十六,她骑马来救被掳走的母亲,经过淮水之时,被七王爷派去的探子截获,先轮一奸一致死,最后抛尸于淮河。” 第五十五章 冀北灭亡(最惨男配) 漫天的风雪陡然变大,女人的声音越发凄厉,面色越发苍白,一字一句都仿佛泣血而出,狂风呼啸,大雪飞旋,无数鹰鸩齐齐扑朔翅膀,随着招展的黑龙战旗一同搏击漆黑低沉的苍穹上空。 “这些,都是冀北的战士,他们背主叛国,是乱臣贼子,深将军,七王爷,你行刑吧!” 巨大的青铜大鼎被抬上九幽高台,烈火熊熊,齐亦琛眉头紧锁,终于沉声说道:“行刑!” 二十只黄金盒子顿时被抛入青铜巨鼎之中,阿申陡然间双目如火,喉咙间迸发出一丝野兽般的惨叫,就要站起身来冲上前去。禁军侍卫们齐齐上前,拦在阿申身前,我一把死死的抱住阿申的身一体,倔强的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朔而下。阿申被我抱在怀里,声音凄厉,跪在地上,伸出布满青筋的拳头,一下一下拼命的砸在石板上,鲜血淋一漓却仍不自知,嘶声厉吼,声音可怖。 女人回过头去,望着猎猎燃一烧的青铜大鼎,苦忍的眼泪潸然而下,她伸出手来,轻轻触摸着火热的鼎身,面色凄楚,然后回过头来,一温一柔的看了一眼台下的儿子,随即对着齐亦琛缓缓说道:“七王爷,告诉他,别忘了他说过的话。” 齐亦琛浑身一震。 G&最新(章节x上w'? 然而就在这时,白衣女子突然转身,动作迅猛犹如流星,一头撞在青铜巨鼎之上! “王后!”“母亲!”“啊!” 巨大的惊呼声同时响起,高台上,千万人同时嘶声高呼,只见那女子额头鲜血有若泉一涌,手扶着巨鼎,软一软的倒了下来。 “快!快!叫御医!”齐亦琛抱着女人的身一体,坚韧的表情终于不在,惊慌失措的对着下面的侍卫们大声叫道。 “母亲!”阿申踉跄着爬上九风台,一把扑在女人的身上,狠狠的推开齐亦琛,大声叫道。 天地齐怒,草木含悲,天边闷雷滚滚,地上北风哀嚎,漫天大雪纷扬而下,女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孩子的脸孔,温和一笑,却只引的更多的鲜血喷洒而出。 “母亲!”阿申双目落泪,触手所及到处都是鲜血,绝望的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父亲已经不在了,大哥已经不在了,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连你也要离申儿而去吗?母亲!为什么?” 女子眼泪缓缓而下,她艰难的抬起手,握住自己的孩子,“申儿……答应我,要活下去哪怕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别忘了,你还有很多事没做。” “母亲!” 女人的眼睛顿时变的涣散,她躺在漆黑的墨兰石上,一身白衣上血花朵朵,像是盛开怒放的寒梅。一张素颜如同兰草,白的几乎透明,她轻轻一笑,声音低不可闻,蚊蝇般的说道:“我一直以为我最爱的是大齐的青山崖山,这里没有冬日,没有白雪,年无四季,岁无秋冬。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最爱的一切都在了冀北,现在我要回去找他们了。” 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层层乌云之上的晴空,看到了遥远的燕北草原,那个眼睛明亮的男人骑在马上,远远的向着她跑来,声音穿透了一陽一光,在青青的牧草里回荡着,远处的群山都在齐声应喝,一同随着他的声音在喊:“阿末……” “阿末,我要把天地间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你说,你最喜欢什么?”男人坐在马上,朗声的大笑。 傻瓜,天地间最好的东西我早就已经拥有了,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的冀北。 手腕无力的划下,凄厉的北风陡然刀锋般的刮过真煌上空,鹰鸩们迎风怒飞,翅膀上的黑羽被飓风吹散,随着漫天的白雪呼啸而下! “母亲!”阿申抱着女人的身一体,双目如血,瞬间跌入无边的漫长黑夜! 我护在他的身侧,双拳紧一握,一张小一脸青白,毫无血色。冷风凄厉而来,吹散了我眼前的乱发,我突然抬起头来,双眼凌厉的向着南方的长寿宫望去,那里,庄严巍峨,凝重大气,充满了排山倒海的威严和压迫。 第五十六章(冀北王黑化) 大齐历四百六十六年四月十九,是个令人无法忘记的日子,那一天,冀北镇北王一家除了常年在帝都为质的冀北小王华冀申,满门惨遭屠戮,冀北的亡灵们死后尚且不得安息,于长寿宫门前的九风台之上经受炎刑,身首异处,灰飞九天。 就此,曾经威震北疆的冀北开始了漫长的沉寂,在妄图瓜分冀北土地的帝国贵族们争相击掌相喝的时候,西北大草原上却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典。犬戎十一个部落齐聚一堂,由大汗王纳兰明烈亲自主持,庆祝冀北一族的举族没落,庆祝华成世的不得好死,庆祝大齐皇朝的皇帝大公无私的为他们犬戎一族开辟了一片肥沃的北疆厚土,伟大的犬戎天神福泽了这个彪悍的民族,就此,他们坚信,再也没有人能抵挡草原汉子们的刀锋了。 此时此刻,破败萧条的宗人所里一处偏僻窄房之内,冷风呼嚎,房顶露雪,没有火盆,没有暖抗,只有一床破败的被褥,又黑又脏,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门外,有兵丁们饮酒划拳的吆喝声,浓香的肉味远远的飘进屋子,阿申面色青白,额头却是滚一烫,嘴唇干裂,泛着不健康的白色唇皮,一双剑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大滴的冷汗从鬓角滑落,一头墨发已经湿一透, 嘭嘭的响声不断的在屋子里回荡着,我费力的搬起椅子,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终于将一把椅子拆成一堆零散的木柴。我长吁一口气,擦了把汗,然后就在地当中点燃一堆火把,柴火噼啪的响着,屋子里顿时就暖和了起来。小心的烧了一碗水,我爬上冷坑,扶起阿申的头,轻声的叫:“阿申,醒醒,喝点水。” 阿申已经听不见声音了,闻言没有半点反应。我眉头一皱,从桌上的饭碗里拿起一只粗糙的筷子,径直敲开阿申的牙关,就将热水灌了进去。 “咳咳”的咳嗽声顿时响起,阿申的胸口剧烈的震动,大声的咳嗽了起来,刚刚喂下去的水全部吐出,我仔细看去,那水中,竟有丝丝的血丝在其中游一动。我的胸口突然有些发闷,抿紧了嘴角,抽了抽鼻子,然后爬下床去,继续烧水。 “阿申?”夜幕来临,屋子里越发冷的让人无法忍受,我将大裘和棉被全都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小兽一般的缩在阿申的身边,端着一只白瓷碗,轻声说道:“我把饭加了水做成粥,你起来喝一点。” 他并没有说话,好像已经睡着了,月光之下,他的脸孔苍白如纸,可是那双紧闭的眼睛,却有眼珠转动的痕迹,我知道,他并没有睡,他一直醒着,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罢了。 我缓缓的叹了口气,她放下饭碗,抱着膝盖,靠着墙壁坐了下来,门外大雪纷飞,透过败落的门窗还能看见月光下惨白的树挂,我的声音很低沉,缓缓说道:“阿申,我是一个普通女子,我无权无势,无亲无故,我的家人都被人杀死了。他们有的被砍头,有的逃了至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有的被活活打死,有的被砍断手臂扔到湖里喂鱼,还有的小小年纪就被人一奸一污,一尸一体装了一马车,像是破烂的垃圾一样。这个世界应该是公平的,即便是普通百姓,即便血统是低贱的,但也应该有生存的权利。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一生出来就有三六九等,为什么狼注定要去吃兔子而兔子却不能反抗?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兔子不够强大,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要想不被人俯视,就只能自己先站起身来。阿申,我很小,但是我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大齐的那些欠了债的人,他们一个也跑不了,我一定要活着,看着他们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然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瞑目。” 看km正版2e章√.节,,上、|# 阿申的睫毛轻轻的颤一抖,嘴唇抿起,窗外大雪纷飞,冷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发出呼一呼的声响。 我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阿申,你还记得你母亲临死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她说让你好好活着,哪怕生不死,也要好好活着,因为你还有很多事没做。你知道是什么事吗?是忍辱负重,是卧薪尝胆,是等待时机,是将所有杀害你亲人的人手刃剑下报仇雪恨!你的身上,有太多人的期望,有太多人的鲜血,有太多双眼睛在天上注视着你,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你忍心让他们死不瞑目吗?你甘心就这样死在这张破烂的床板上吗?你能忍受那些杀死你父母亲人的人高枕无忧终日享乐的好好活着吗?” 我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仿佛是刀子划过冰面,掀起一星细小的冰碴,我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华冀申,你必须活着,哪怕像条狗一样,也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有能力去完成还没有完成的心愿,只有活着,才能在有朝一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这个世界,别人总是不可以指望的,你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 沉重的呼吸声突然响起,孩我爬起身来,端起碗,送到少年已经睁开双眼的脸孔前,一双眼睛明亮且充满力量,仿佛有熊熊的烈火在疯狂的肆虐燃一烧。 “华冀申,活下去,杀光他们!” 一道一精一光突然自少年的眼里喷一射而出,带着嗜血的仇恨和毁天灭地的不甘,他重重的点头,梦魇般的低声重复:“活下去,杀光他们!” 屋外冷风呼啸,两个幼小的人站在一片冰冷的破屋里,紧紧的握起了拳头。 在那个晚上,一无所有的孩我们二人在冰天雪地之中暗暗发下毒誓。 活下去,哪怕像一条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漫漫长夜就要过去,黎明前,长寿宫派来了传书的使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分赃不均,抑或是唇亡齿寒,总之在帝国其他藩王的共同施压下,并无过错的冀北小王华冀申将会接替冀北镇北王的王位,但是,时间却被压至他二十岁授冠之礼之后。在他成年之前,冀北之地由长寿宫和各地藩王轮流掌管,而冀北小王华冀申则继续留在大齐帝都,受帝都皇室的照料,直到他长大成一人。 在这之前,还有时间。 四月二十一,我和阿申从质子府迁出来,搬进了大夏皇朝戒备最为森严的长寿宫之内,那天早上,大风呼啸,白雪纷飞,阿申穿着一身黑貂大裘,站在金碧辉煌的紫金广场上,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九风台和紫金门,在它们的后面,就是帝国的西北部。那里,曾经是他的家,是他生长的土地,有他挚一爱一的亲人。现在,他们都已经离他而去了,但是他坚信,他们一定站在高高的苍穹之上,静静地睁着眼睛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铁蹄踏进冀北。 那一天,是帝国西征军一团一出兵满四个月的日子,尚慎民乱虽然处理的一塌糊涂,但是却果断的找到了暴动的罪魁祸首,冀北镇北王一门满门屠戮,大夏皇朝的铁血军队再一次用雷霆的手段维护了帝国的尊严。然而,多少年后,当后世的史官再一次翻开历史的画卷,却不得不感叹,正是从这一刻起,大夏皇朝为他日的灭亡埋下了祸端,有熊熊的烈火在死亡的沼泽里重生,那是肆虐一切的、背弃一切的、能够焚烧一切的决绝和残忍,灭世的刀锋在幸存少年的心里狠狠的划下一道血痕,鲜血肆虐长涌,终会将这个腐朽的王朝,彻底埋葬。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是冀北高原上终年游弋的风,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错了,我的眼睛被黄金的枷锁蒙住了,我看不见歌舞升平之后隐藏着的吞并天下的野心、伏一尸一百万的杀戮、诡异莫测的权谋,现在,我就要走进黄金的牢笼里,带着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兄弟们的血,但是我要对冀北的天空发誓,我现在走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 少年转过身去,拉着我的手,径直走进了那座厚重的宫门。大门轰隆一声缓缓关上,将所有的光线都吞没在其中,狂风呼啸而来,却被高大的城墙挡在门外,只有苍鹰犀利的眼睛可以从高空中俯视,清楚的看到那两个身影,如血的夕一陽一之下,恢弘的宫殿楼台之中,我们的身影显得是那般的幼小,却是却又是那般的挺拔。 终有一天,我们会肩并肩的杀出一条血路,从这扇紫金朱漆的大门里,昂首而出! 上苍坚信,终有这么一天! 第五十七章 囚中之鸟(我回来啦,夜小白来啦) “诸位,现在计划如下。”简陋的营帐里,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抬起尖瘦的下巴,纤细的手指指着书案上一张详尽的地形图,对着周围一众士兵沉声说道:行动时间为丑时三刻,方执带着第一小队在巢湖和赤水之间的赤巢桥设伏,张睿和李仓分别带五人潜入桥下,毁掉渡河草船,砍断渡河钩锁,然后方执发动攻击,除掉虎威营在桥上的防守据点。不必忌讳战局扩大,只管在一炷香之内解决战斗,明白! 明白方执、张睿和李仓三人顿时点头,沉声应是。 女子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西线,转过头来,阿柏带着第二小队,埋伏在锁河村小道上,配合方执的行动,以防虎威营在方执突袭的时候派兵增援东巢桥。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北面行动的时候切断虎威营和北牢之间的交通线,设法拖住大军一个时辰。 面色黝黑的阿柏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你放心吧。 R;正版首&¤发 女子点头,手指在地图的上方画了一个圈,用力的点了一下,沉声说道:你们的任务是,设法潜入北牢地下大营,救出被困在西北角水牢中的穆先生和朱夫子,还有南边塔内的二十八名弟兄。他们有的人可能无法走路,你们需要在天亮之前将他们救出来送到西南十五里外的安定村,然后由后续部队用马车接走。所以,我们要冒险在天黑之前行动。 帐篷里寂静无声,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女子的说话,女子面色冷静,继续说道:北牢前三百丈外,都是密林,但是一百丈的距离里,都被砍成平地,没有半点遮蔽物,营地四角有八座角楼,有人全天监控,你们需要匍匐前进。 女子回过身去,唰的一声拿出另外一张地图,说道:你们看,这是北牢的详尽地图,这是军需仓,这是粮草库,这是兵器库,这是士兵休息营,这里,就是我们的目标地:塔和西北水牢。我需要你们在两个时辰之内记得滚瓜烂熟,不能有丝毫差错。你们两方要配合着完成任务,所以,丑时三刻夏执发动进攻的时候,承阳要带着第三小队和第四小队开始进攻,阿力和阿城带着弓弩组顺着线,绕过北牢大营,以弩箭除掉角楼上的探子,必须一击而中,不能留下活口。得手后,承阳带着主力小队打开大门,一队人向西推进,佯装攻打军需仓和粮草库,吸引正在巡逻的士兵前来,制造混乱。另一队以火箭射击士兵休息营,不为杀人,只为制造声势,阻断里面的人跑出来的时间。切忌,一旦正在休息的北牢士兵全部跑出来,行动就已经失败了,所以你们必须手法精准,并且见机行事。小炅会在外面配合你们,放马群在密林里奔跑,以迷惑敌人。 小炅站在一旁,这还是个孩子,不过十六七岁,但是身上黝黑的肌肉和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已经说明,他早已是个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小炅笑眯眯的点头,对着承阳笑道:承阳哥,别再像上回一样,出来就把我给忘了,还当成敌人拿箭射我。 众人闻言呵呵一笑,稍稍冲淡了肃穆的气氛,承阳伸出手来在孩子身上推了一把,笑道:你倒是挺能记仇的。 女子轻咳了一声,众人顿时转过脸来,神情严肃不再嬉笑。 阿力的弓弩组除掉哨台和望塔角楼上的人时候,行动正式开始,承阳带主力小队迅速推进大营,每隔五丈设一个弓箭手,掩护大部队前进。你们的任务是营救,不必理会其他任何地方,阿力的人除掉目标之后会掩护你们。你们先去西北水牢,救出朱夫子和穆先生,然后去天元塔,那里的守卫有我们自己的人,你们赶到的时候,其他守卫应该已经被铲除。救了目标人物之后,迅速由西南部撤退,阿力带人攻击敌人右翼,阿城带人攻打后方,以作掩护,在承阳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人之后,发出绿色信号,寅时结束战斗,寅时三刻来到指定地点,肖将军会安排你们安全撤离。 女子眼眸清亮如雪,她抬起脸来,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沉声说道:还有人不明白吗 无人回答,女子点了点头:那好,现在去准备武器装备、背诵行军地图,半个时辰之后我会逐个问一遍行动的程序,没有问题的话,一个时辰之后就出发。 是。男人们齐声答应,呼啦一声站起身来,小小的帐篷立时显得有些拥挤。 一身青衣的女子随之起身,身形有些单薄,面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透着些许精光,女子伸出右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心口处,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冀北不会亡。 不会亡。 整齐划一的声音齐声响起,女子点了点头,众人就鱼贯退了出去。 帐篷里顿时变得安静,外面的风声很大,今日,又下了一场好雪。瑞雪兆丰年,也许来年,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刚刚喝了口茶,一个灰褐色短打服饰的少年突然走进帐篷,对着女子说道:姑娘,施先生来了。 女子眉梢一扬,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轻轻一颤,随即声音平稳的说道:让他进来。 清爽的风顿 时从外面传了进来,男子脱下斗笠,一身青布长衫,面容磊落清俊,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角却已有丝丝细小的皱纹,但却丝毫无损他身上的风华气度。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一笑:阿乔。 女子自然的接过乌道涯的外袍,淡淡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回冀北了吗 临时有事,必须马上回帝都一趟。 坐在小凳上,脱下靴子,轻轻一倒,全是冰碴。乔姑娘眉梢一挑,说道:从冰原过来的 那能怎么办乌道涯抬起头来:盛金宫里那位办大寿,宴请三国,盘查的太紧,现在风声鹤唳,还是小心点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说得对。 对了,施先生皱眉道:西华来信说,帝都的点子又被挑了两处,可是真的。 掩人耳目罢了,乔姑娘淡淡一笑,倒了一杯茶,递到施先生身前,说道:最近皇城盘查的太紧,一过了年,所有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穆贺西风新官上任三把火,上蹿下跳不得安生。我故意泄露出去两个废弃的据点,让他立立功消停一点,里面没什么实际内容,情报也都是真真假假难以辨认,我们的人也没有伤亡。 我猜八成就是这样。施先生笑笑:叶王这一次丢了差事,从南边惨淡收场,将这个大便宜白白让给了叶氏,看来长老院里,又将是一轮血雨腥风啊。 叶王老奸巨猾,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他有意安排。 施先生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此话怎讲 乔姑娘叹了口气:道卿,已经七年了,再有不到六个月,就是少主的授冠大典。但是你想想,盛金宫里那位,长老会的满朝元老,还有西北的巴图哈家族,会让少主安全的回到冀北去继承王位吗这些年,他们屡屡使诈暗害,各种阴谋陷阱层出不穷,无不想将少主置于死地,若不是有其他藩王在那看着,害怕引起过大的骚动,想必早就已经下了毒手。这一次是最后一搏,更加不会心慈手软,再加上夏王大寿,三国齐聚,番外小族纷纷朝拜,这真煌帝都,怕是又要大乱了。无论最后结果怎样,帝都都必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帝都府尹是真煌掌事,事后必将受到牵连。魏光何等奸猾,怎会看不清这里的局势。叶王只一次,想必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了。 施先生闻言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看来叶王一死,叶氏就再也没有能撑起大厦的子孙了。难怪在来的路上,派去东南筹办和怀宋接洽事宜,原来也是为了避祸。 施先生沉重的点了点头,叹道:为了这一天,冀北八万将士已经等了七年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着少主安全离开,王爷满门当年为了冀北而牺牲,我们不能放弃他唯一的血脉。 乔姑娘伸手拍在乌道涯的肩膀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别太忧心了。再说不论如何,少主不会有性命危险,就是大喜。 听到这话,施先生不由得展颜一笑,点头道:是啊,你也觉得那孩子不错吧。 恩,乔姑娘点了点头:小小年纪,思虑就这样谨慎实属难得。我当初为了让她相信我,颇费了一番功夫,这些年来,若是没有她在少主身边维护,想必燕北一脉早已绝后。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我会留心的。 有你照看我就放心了,我这一次在帝都呆不久,又一年的春税就要收缴,我必须回冀北坐镇,不能让齐国朝廷和巴图哈家族捞的太多。就算没有正式接任,我们不能使冀北像当年那般富饶,最起码也不要给少主他日继位留下一片狼藉之地。 乔姑娘轻轻一笑,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看护的,尽全力而为。 姑娘,时间到了 外面突然传来召唤声,施先生闻言站起身来:我只是来你这打个转,马上就要去冀北镇守府去,上一季的冬税已经送到京城,我要去看看少主上交了多少。 乔姑娘点了点头,就要出去相送。施先生伸手一拦:外面大风嚎嚎,你身子不好,穿的又少,就别跟出来了,我走了。 说罢,披上斗笠,转身就走了出去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七年了。 第五十八章 囚中生存(现在暂时第三人称,改版完重新发) 午后的阳光很好,大雪初晴,空气清新,少年坐在书房里,翻着刚刚送来的冬税文书,细细的批示。风致进来传饭三次都被守门的阿丹赶了出去,只得委委屈屈的在门外等着。 风柔和的吹着,书案上的香炉熏香悠悠摇曳,突然间,有一丝清新的味道传了过来,不是宫廷里的脂粉,不是莺歌别院的兰草熏香,不是竹海的绿竹香气,而是一种独特的,有着黄沙和泥土,甚至是带着凌厉刀锋之气的味道。 少年眉头一皱,就抬起头来,看到来人,眼睛顿时柔和了起来,想要说话,却又感觉有些好笑,撇过脸去,想要忍着,唇角却渐渐的弯了起来。 “你笑够了没有。”来人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是个年轻的少年,肤色白皙,眼眸如水,穿着一身青铠皮甲,越发显得英气勃勃,靠在门框上,双手交叉的抱在胸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丝笑意,但却固执的倔强说道:“外面冷着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少年的声音温暖如水,似乎霎时间就卸去了身上所有的锐气,他望着门前少年暖意融融的眼睛,轻轻一笑。 》●:$ 月柔婷也笑了起来,歪着头答道:“刚刚。” “那为什么不进来?” 她嘟着嘴,不屑的撇了撇:“有人说了,任是天大的事,也不准放人进去。” 少年点了点头:“是吗?我既然说过这样的话,那他们还敢把你放进来,其心可诛,真是该杀。” “我这不是还在门口站着呢吗?”她扬眉:“哪敢坏了冀北王的规矩。” 少年刚要说话,少年身后端着食盒的小书童小风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说王爷月姑娘,你们就别再耍花腔了,这饭我都吩咐厨房热了十多遍了,你们多少也先吃一口啊。” “好,”小不点一把提起食盒,跨步就走了进来,笑眯眯的说:“就给小风面子。” 小书童擦了把汗,就退了出去。少年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走上前来为小不点解下身后的披风,放在椅子上,然后回身坐在桌子前,看她将所有的菜色一一摆上桌,才闭着眼睛嗅了一嗅,陶醉般的说道:“好香,我刚才怎么没闻到。” “你鼻子已经没用了,我不回来你就会饿死。” 盛了一碗饭给少年,她径直坐在他的身边,大口的吃了一口:“还是你做的饭最好吃。” 少年面色微变,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心疼,低头看向少年,轻声说道:“一路辛苦了吧。” “还好,”月柔婷摇了摇头:“就是冷的受不了。” “脚又冻坏了?” “没有,你给的靴子真的很暖和,舒服的很。” 少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以后这样的事交给齐贺他们去做就好,你还是不要总出去东奔西跑。” “我也想窝在屋子里不出去,可是哪能放心。”月柔婷长吁了口气:“好在也没多久了,再有半年,咱们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少年眼睛一亮,外面的风顺着微敞的窗子吹进来,有远处竹海清幽的香气。 “你见到施先生了?” “没,”月柔婷摇了摇头:“我见到楚姑娘了,他说施先生已经进京统筹冬税的事情,叫你别太担心。” 少年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这样就好,我已经几个晚上没睡好了,一直在处理这件事,施先生来了,我会省很多力气。” “宫里一切还太平吧?” 少年闻言冷冷一笑,难掩嘴角的讥讽之色:“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你听没听到消息,叶王回来了,我和他今天还打了个照面。” “我听说了,”月柔婷点头答应了一声:“南山帝陵塌方,叶王难辞其咎,听说已经被罢免了帝都禁军的差事,只是没想到他竟回来的这么快。” 少年放下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好,现在宫里到处都在传言是叶王有意置身事外,想要摆脱这个职位,宫里那位虽然没有表态,但是朝中的其他元老都对叶王很不满,前几天圈地草拟的时候集体卡了叶家一道。齐亦琛虽然不成器,长老郑疆也不在了,但是齐亦琛却不是吃素的,等他从边疆回来,宫里就热闹了。” 月柔婷抬起头来,沉声说道:“这件事还需要跟进,不能麻痹大意,你放心吧,我会妥善处理的。” 少年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刚一说完,突然笑了起来,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擦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孔白皙如玉,肌肤晶莹滑嫩,略略带着外面的寒气,少年指腹温暖,月柔婷一愣,脸孔不自禁的竟有几分潮红,不自在的推开了他的手,皱起眉来:“你干什么?” “那,”华冀申伸出手来,指腹之上,沾着一粒亮晶晶的白米,笑着说道:“柔婷,你真是在外面饿坏了,看来我要好好的补偿补偿你。” 月柔婷刚想说话,突然瞥见他的手指,只见那只手白皙如玉,四指修长,然而他的小指,却生生的断了一截。 少年的眼神顿时变的寒冷了起来,缓缓的拔了口饭,然后抬起头来沉声说道:“这一次若是成了,就能让叶王永远也爬不起来。” 空气里突然有些静,少年看着月柔婷的侧脸,伸出手来,轻轻的拍在她的肩膀上:“柔婷,别想那么多。” “阿申,我不会鲁莽的,我会量力而为。”月柔婷的声音突然有些闷,她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我们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我不会这样没有耐心的。”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窗棱洒在两人身上,空气里,似乎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时光荏苒,昔日的幼小孩童,早已长大成人,外面阳光明亮,世事变迁,然而有些东西,却如同陈年老酒,越发香醇。 “柔婷,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过半年,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回冀北。” 月柔婷抬起头来,虽然年纪不大,一张小脸已经初具美人的模样,眉眼弯弯,却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多了几分英武的锐气和智慧的光芒。她垂下头,将额头抵在华冀申的胸膛上,轻轻的点了点,低声说道:“好。” 华冀申伸出手臂,环住女孩子的肩膀,轻抚着她的背。 “我们到冀北的时候,应该是盛夏,牧草青青,我带你去火雷原猎野马。” “恩,”月柔婷声音有些闷:“我们一定会去的。” 时间缓缓而过,他的肩膀有些发酸,柔婷却久久也没有说话。男人垂下头去,只见少女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处剪影,阳光之下,更显美丽。 “柔婷?” 华冀申轻声的叫,见她没有反应,不由得低声一笑,她竟然这样就睡着了。站起身来,拦臂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以柔婷的警觉,竟没有丝毫的挣扎,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安静的静静睡着。刚一走出书房,阿丹就迎了上来,华冀申剑眉一竖,阿丹和几名下人顿时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看着他抱着穿着皮铠的女子,缓缓走向卧房。 一会,华冀申走出了房门,阿丹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回事?” “路上遇到伏击,姑娘带人从吕耶小道一路绕道跑回来,怕王爷着急,三天没离鞍歇马,这会怕是累坏了。” 华冀申眉头紧锁,沉声说道:“那伙人呢?” “现在在煌城西八十里外的凉茶镇,我们有人正在盯着,王爷,要下手吗?” “恩,”华冀申点了点头,面色平静的就向书房走去。 “那么,”阿丹微微踟蹰,想了想,还是问道:“被姑娘收买的那几个负责帝陵的石料商人呢?” 华冀申微微沉吟,随即说道:“既然无用了,就一起除掉吧。” “是,属下遵命。” 冷风从崖浪山的方向缓缓吹来,华冀申抬起头,只见一只羽毛还没长全的白色小鸟徘徊在北风中,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香气吸引,竟丝毫不惧怕的盘旋在他的头顶,扑朔着翅膀,上下翻飞,很是好奇的喳喳叫着。 阿丹微微一愣,顿时惊喜的叫道:“是苍梧鸟啊,世子,可能是迷了路的小苍梧鸟,这种鸟最通人性,也不怕生,很是珍贵,很多人驯养着玩呢,这么小的苍梧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吗?”华冀申淡淡答应一声,伸出手来,看着在半空中盘旋的小鸟,微微扬了扬眉。 那小鸟喳喳的叫着,似乎很是好奇,扑朔了几下,竟就落在华冀申的手指上,用嫩黄色的小嘴轻啄他的手心,黑漆漆的眼睛灵活的转着,十分亲热的样子。 阿丹大奇,正要开口感叹,突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华冀申手掌顿时发力紧握,那珍贵的小鸟连惨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噗的一声落在地上。 “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我不杀你你也早晚死在别人的手上。” 男子黑袍闪动,身姿挺拔,转瞬就消失在楼阁亭台之间。大风吹过,积雪纷飞,很快就将小鸟的尸体掩盖了下去。 尽管地热温暖,但时节却仍旧是隆冬,太阳慢慢落下山去,黑夜,就要来临。 第五十九章 五年之约(阿申和婷妹双双复仇大计!)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房间里放着两个火盆,空气里很干燥,月柔婷喉咙干涩,摸索着爬起来找水喝。 桌上的小暖笼里照例温着一壶奶子,是南蓝寺饲养的雪鹿所产,极为珍贵。月柔婷倒出一小盅来喝了一口,顿时满口留香,从上到下暖和了起来。 屋子里很黑,今晚的月亮很大,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照的莺歌别院一片白亮,推开窗子,皎洁的月光射了进来。她坐在椅子上,支着手肘,趴着窗檐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打量着这个院子了,时间极速而过,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到底眼前的这一切是一场梦境,还是前世的记忆只是一场虚幻,转眼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二十年了。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一个人的思想、信念、憧憬、和奋斗努力的目标理想。 院子里有两棵木桩,立在那里已经有三年多了,即便是这样的黑夜,借着白亮的月光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木桩上深深浅浅的刀痕。那是这些年来她和阿申练武的地方,最初的那几年,他们不敢在白天练习,只能在每个深夜,悄悄的拿着刀,一个人出去放哨望风,一个人静悄悄的练习楚乔画下的那些融合了各国武术精髓的精妙刀法。每每有一两个宫人经过的时候都会被吓得面色发青,然后在别人离去时长吁一口凉气。 偏厢的西暖房里,总是准备着两套被褥,那个时候,他们没有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下人。经常的,两个孩子就要抱着刀剑住在一个房间里,一个睡着的时候另一个一定要醒着,门板的门栓上永远拴着细线,连在两人的手脚上,只要稍稍惊动,两人就会拔出刀从床上跳起身来。 书房书架上的古董花瓶里,总是会装满了各种伤药,随时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们很少用上,但是却渐渐的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连吃饭的筷子勺子都是银质的,并且喂养很多小兔子,每一次的饭菜都要兔子先吃了,等上一天半天才敢吃进嘴里。最初的那几年,他们似乎就从来没有吃到过新出锅的热饭。 无论是酷暑还是隆冬,内衫里面永远要罩上一层软甲。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身上总要有一件最趁手的武器。时间就这样缓缓而过,无论怎样的艰难,他们还是肩并着肩渐渐长大了。希望突然变得不再渺茫,未来也不再无望,心里,也渐渐的滋生出一丝丝热烈的期盼。月柔婷淡淡的牵起嘴角,这样,或者就是所谓的归属感吧,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杀戮,这么多的冷箭阴谋,她终于不再将自己当做一个外人想要逃离想要置身事外了。 其实,当她走进这座皇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早已紧紧的连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月柔婷不自禁的向着西北方的天空望去,那里,有阿申无数次跟她描述过的灵山、火雷原,有他们一直向往着的冀北草原。在每一个寒冷的夜里,在每一个受辱的困境,在每一个满心仇恨的境况下,支撑着他们,艰难的走过来。 深吸一口气,将窗子关好,她来到书案前,摊开一张图表,垂下头去,细细的看了起来。 房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打开,男子一身棉白长衫,脖领上有一圈细密的驼绒,衣衫磊落清俊,显得十分俊秀。月柔婷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并没有起身,坐着打招呼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你不是也没睡吗?” 华冀申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打开盖子,说道:“你一觉睡到半夜,晚饭也没吃,不饿吗?” 话音刚落,一声响亮的肚子打鼓声顿时响起,月柔婷揉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不说还好,一说它就开始造反了。” “先吃点,看看合不合胃口。” “恩,”月柔婷放下纸笔,站起身来接过食盒,探头一看,顿时惊喜的叫道:“呀!是梅花饺啊!” “恩,知道你爱吃,我一早就叫人准备好了,已经在外面冻了好几天,就等你回来,刚刚才下锅的。” “呵呵,”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眯眯的说:“阿申,每次吃到这个,我就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大口大口的吃下几个饺子,华冀申倒了一杯鹿奶,静静的看着她吃饭。窗外月光皎洁,透过窗子将光芒洒在两人的身上,墙角的烛火噼啪作响,越发显得一切都安然静谧。 “柔婷,”见她吃完,华冀申递过去一方白色锦帕,很自然的为她擦了下嘴角的油渍,沉声说道:“那些被你收买了的石料商人……” “阿申,你尽管去做吧,不用告诉我。”还没等华冀申说完,月柔婷顿时截口说道:“这件事是我思虑不谨慎,下不了这个狠心,但是这样的人留着终是祸患,在我们还没有能力和齐皇对抗的时候,留下这样的把柄是很不明智的。我之所以将他们带回来,就是希望你来帮我做这个决定,所以,你不必和我解释。” 华冀申微微一笑,眼神顿时变得柔和了起来:“恩,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对呀,”月柔婷笑着说道:“我们约定好了,绝对不会隐瞒对方任何事,隐瞒是所有误会和隔膜的起因,无论出发点是否善意,我们不能犯这个错。” “呵呵,”华冀申轻笑道:“那好吧,那你现在就把这一趟南山之行,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事无大小,无论巨细。” Q更o新Dl最快上1fCb “好,”月柔婷一笑,将华冀申按在书桌前,指着上面的图表,开始认真细致的讲述了起来。 天雾蒙蒙,万籁俱静,喝下一口茶,月柔婷划下最后一笔,指着图表说道:“章氏一族只要一天还是章杰将军当家,我们就不必过多担心,我现在看来,与其去担心齐皇和叶王,倒不如去担心齐亦琛一脉。” 华冀申眉梢一挑,沉声说道:“齐亦琛不是刚刚离京吗?兰太妃的病近几年已经渐渐恶化,将府中大小事情都交给齐亦琛打理。这一次,他会有时间插手吗?” “兰太妃?”月柔婷晃了晃手,道:“先齐大帝最宠爱的妃子,怎么会因为病,这难道不是一场阴谋?” “齐亦琛身为先帝密旨的继承人”月柔婷伸手指在图表上:“这是我这几个月收集的情报,齐亦琛一脉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动作,但是东南的粮草、河盐、铁矿,却屡屡有小规模的调配,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却很频繁。难道齐亦琛有夺位之意?而在我看来,齐亦琛虽没有兵权,但却可以是我们回燕北的助手,他负责的齐国四大边疆,所以此人绝对不可以小视。” 华冀申点了点头,“这个我有留意,你说的这些,前几日乔姑娘都派人跟我提过了。” “哦?”月柔婷眼睛顿时一亮,“乔姑娘怎么说?” “她说时间还早,齐皇寿宴之时,各国权贵云集,情况复杂万变,我们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月柔婷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她扬起脸来看向他,缓缓说道:“阿申,这样可以吗?我担心会出事,我们是不是应该事先准备一些以应万全。” “柔婷,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说道准备,这些年我们准备的还不够吗?”华冀申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他伸出手来,握住月柔婷的肩膀,沉声说道:“柔婷,你相不相信我?” 柔婷点了点头:“我相信。” “那你就歇一歇,”华冀申淡淡一笑:“把事情交给我,这次南山之行,你身体损耗太大,你有病在身,不能再操劳了。” “阿申……” “我不想一个人回冀北去。”他突然声音低沉的说道:“我已经没有半个亲人,柔婷,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柔婷,你还记不记得刚进这里的那年,我发烧重病却没有药医治,你跟我说过的话?” 月柔婷一愣,华冀申面色温和,缓缓说道:“你说让我放心的睡,你会一直醒着,直到我醒过来。结果我一觉睡了四天,你仍旧在撑着眼皮照顾我。柔婷,现在我有能力照顾你了,你就放心的睡,我会一直醒着,直到我们两个可以一起闭上眼睛安全睡觉的那一天。” 月柔婷低下头,轻轻的抿起嘴角,许久才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好,那我就不走了,留在你身边,等着你带我离开。” 华冀申点了点头,眼神明亮,笑容好似三月解冻的湖水。几个月来的烦闷的心情霎时间不翼而飞。 “柔婷,我们能一起走进来,就必定可以一起走出去,你要相信我,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能彼此信任了。” 那时,隆冬积雪,长夜安然,大齐帝都一片风平浪静。然而,没有人知道潜在的暗涌之下涌动着怎样激烈的锋芒,那些诡异莫测的逆流静静在地底蛰伏着,随时都会沸腾而起,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覆没。行走在岸边的人只能小心的行走着,努力不让衣角被浑水沾湿,当一个人的能力还不足以去对抗大潮的时候,他所能做的,只是远离潮水。 第六十章 四面楚歌(亭太子又装傻出场了) 关上柔婷的房门,亲眼看着里面的灯火熄灭,华冀申的眼神顿时变的冷冽了起来,他抬起头来,望着齐皇宫殿的方向,眼里有激烈的锋芒涌过。手指微微用力,一株干枯的树枝就被折断,他仰起头来,闭上双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一天,仅仅九岁的柔婷为了给生病的他寻找药物,被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的叶王发现,结果被二十多名彪形大汉围起来狠狠的鞭打踢踹,柔婷为了不给别人对付他的借口,竟然没逃也没还手,浑身上下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他赶到的时候,柔婷几乎奄奄一息,却还紧紧抓着那包偷来的药材。 从那一天起,他就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让他重视的人离开他的身边,而他重视的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第二个。 该来的,就快点来吧,他已经等了太久,几乎已经要等不及了。 男子睁开双眼,眼内清明一片,明日,就是齐亦琛还朝之时,五年未见,昔日的老友,过的还好吧。 肩头的伤口早已愈合,有些仇恨,却在心里扎了根。华冀申冷冷一笑,转身,就向黑暗中大步而去,身形决绝,衣衫随风。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这一年,是热闹并且极具戏剧性的一年,史书记载中改变历史走向的几件大事都发生在这一年里,从年初开始,大齐流血夜、复仇事件、叶王之乱、三国之战,相继接踵而来。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连续轰击在大齐皇朝的脑袋上,古老的西蒙大地一片疮痍,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战士的血肉和妇孺的白骨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领地。 年初,大齐帝都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风雪之中,大雪接连十二日袭击了这座古老的城市。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寂寞的古栈道上,一只黑甲军队顶着风雪,奔驰在古老的雪原上,向着煌城迅速而来。 风雪仍旧在刮着,月柔婷抬起头来,却也只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有那样厚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在今日这场风雪之中,回到帝都的又怎会是眼前的这一人? 煌城的局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越发的紧张了。尽管离阿申北归之日,还有六个月之久。 当天晚上,圣金宫里,举办了盛大的晚宴,与会的除了多了凯旋还朝的众多将领和亭国太子,更有五年前就前往四大边疆奔波的七王爷齐亦琛。现在,他已经是军机处的副指挥使通判了。 亭国皇帝林永宗仍旧是习惯性的不出席各种宴会,只有皇后穆云氏象征性的露了一下脸。毕竟亭太子林月訚还是他的亲生儿子。宴席上其乐融融,觥筹交错间,满满都是一派祥和的君臣同乐,丝毫看不出就在三日前,叶王因为犯了天怒,被罚,下了宗仁堂过审。 “那些血腥的政变很多时候都像是水中的石头,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看得出它的大小形状,只有有胆量的人才敢进去去摸索一番,只是水有多深,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难说的很了。” 当月柔婷将白日所见告诉仍旧没有资格出席大齐宴会的华冀申的时候,华冀申正在修剪一盆盆栽,他低着头,波澜不惊的说出这么一番话。 月柔婷歪着头,细细的考量了一番,然后递过一把剪子,轻声说道:“那你说,亭国皇后这次来不是为了亭太子林初訚吗?” 华冀申淡淡一笑:“穆云氏只生了两个儿子,穆云氏想要争夺太子之位,只能下力度扶植一人。呵呵。” 咔嚓一声脆响,兰草的花茎顿时被锋利的剪刀剪断,这是一盆极品的墨兰,从南疆大吕快马送到京城,刚刚才进的花房。月柔婷见了心疼的轻呼一声,却见画冀申毫不迟疑的抱起墨兰扔在一旁,然后拿起一盆雪兰草继续修剪了起来。 “现在对穆云氏来说,他们就像我一样,只有继续修剪雪兰草这一个选择了。”华冀申微微一笑:“谁叫花匠今天只送进宫两盆兰花呢?” 屋外风雪弥漫,星月无光,月柔婷突然知道,四年前阿申陷害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这个当初得罪了齐氏乃至整个朝堂,而被穆云氏抛弃了的皇子从泥泞里爬起身来,带着满心的仇恨和杀戮再一次回到了帝都,尽管他并不确切的知道谁是真正的仇敌,但是他们的日子,将会更需要如履薄冰的小心和谨慎。 “不必担心,”他的手轻轻搭在月柔婷的肩膀上:“林初訚被刺杀后死而复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你不是一直憎恨齐亦琛杀害了你的一家吗?临走前,我们就先讨回一点利息吧。” 深夜,叶家的马车从宫里行驶出来,叶王直接去了西湾口,那里,有一个北漠来的歌姬最近十分走红。叶王虽然位高权重,老谋深算,但是却也有身为男人的劣根性。年近四十的男人和自己的妻儿招呼了一声,就驱车离开了大齐护卫的队伍。 刚刚进了王府,贞儿就迎上前来,打着伞遮去齐亦琛头顶的碎雪,语调极速的说道:“王爷,大夫刚刚走,已经没大事了。” 齐亦琛面不改色的走进书房,书房的书架被挪到一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露在外面,他脱下披风,甩在一旁,边走边擦去头上的雪水。 面色苍白身形瘦小的女子被锁链紧紧的锁住,坐在石室的中央,面有菜色,苍白如纸,见了齐亦琛进来也只是轻轻的瞄上一眼,眼神冷寂,不言不语。 昔日的少女已经长大,曾经阴柔的气质也在多年的历练下变得凌厉了起来,他冷冷的望着石室中的女子,眼神却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愧是一家人!” 齐亦琛心下冷笑了一声,随即眉梢一挑,猛地转过头去,边走边沉声对着两旁的下人交代道:“若是下次再出现这种事,你们就陪她一起去死好了。” 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灯火转瞬熄灭,衣衫单薄的女子缓缓的咬住唇角,一滴眼泪划过面颊,慢慢的落了下来。 就在这个晚上,最得大齐皇帝的亲兄弟赵王于帝都宗仁堂被秘密处死,事情进行的风平浪静,尸体从西安门被抬出去,转瞬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等大罪,也没有人打算去追究这件事的始末,众人只是知道,这是继冀北门被处斩在九幽台之后,齐皇亲自下命令所杀的第一个人,那么,他就必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就如冀北郡王一样,非死不可。 而至于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撑帆推桨,已经不再重要了。 首U:发Ck 七日之后,亭太子林月訚就会作为使者造访大齐,同时,他也会再次亲自前往大齐,在齐皇的众多公主中挑选一位作为自己的和亲对象。这,是这位亭太子在上吊跳楼服毒寻死装傻之后为自己争取过来的权利,作为亭皇的长子,林初訚是一朵皇家王室中的奇葩,不爱权势名利,只重诗词美人,而这,也许只有是这样从未经历过争夺的人才会拥有的奢侈的闲情逸致。 就在大齐皇子们暗地交锋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位自语为亭国第一才子的亭太子,就要再次接近大齐帝都了。 而此时的月柔婷,却丝毫不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亭国才子将会和她的未来会再次有怎样的牵扯和羁绊。她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谈笑间赢去了华冀申身前的最后一块糕点,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明日的较武场谁的猎物会射的最多,但我却知道今天晚上你要饿肚子了。” 华冀申轻轻一笑,眼神顺着窗子望出去,只见一只梅树傲然立于风雪之中,别有一番风韵味道。 “柔婷,还记得我们当年在那棵树下埋的那瓶玉兰春吗?” “当然记得,”月轻轻一笑:“我们约好了,要在回冀北的前一天将它喝掉。” 华冀申轻轻闭上眼睛,嗅了嗅,说道:“我似乎闻到那酒的味道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月柔婷摇了摇头:“你从未急躁过,你只是等的太久了。” 夕阳西下,茫茫雪地上一片潮红,真煌北风将起,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森冷,大地苍茫。 “清儿,”茫茫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辛苦跋涉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华贵的马车上,伸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眼神含笑的对着体态丰腴面容娇媚的女子说道:“我手冷。” 清儿嘿嘿一笑,媚声说道:“那清儿给太子暖手吧。” 男人的手顺着襟口就伸了进去,然后轻轻一抓,哎呀一声,叫道:“清儿,这是什么?” 女子嗯咛一声,顿时软倒在男人的怀里,眼神如猫一般的嗤笑道:“太子,是暖炉啊。” “是吗?”男人皱了皱眉,手指摩挲:“好雅致的暖炉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起来:“小妖精,让我更暖一些吧。” 天地昏黄,天朝贵胄们,此刻都在以各种方式经营着他们睡前的节目。 大齐帝都,越发热闹了起来。 第六十一章 复仇开始(阿申黑化后好可怕) 齐皇自知晓汐莞所干之事,一怒之下便将她打入冷宫。而齐皇已解除冀北王的禁足。 第二日,就是大齐皇室举办的田猎大会。 有资格参加大夏田猎的,除了皇室贵族,王公大臣,大臣们的家眷亲族,还有临近封地的朝拜使者。是以,场面十分恢弘,春猎不比秋猎,只见围猎场上,白雪皑皑,松林苍莽,各门各户的子弟们全都盛装出席,锦衣大裘,后背弓弩,悍勇绝伦。 大齐风气开放,不比宋唐,放眼望去,女子的身影豆蔻嫣红,策马疾奔,所以月柔婷跟在华冀申的身边,也并不显得如何突兀。 “柔婷,”华冀申回过头去,看向她红通通的小脸,问道:“冷吗?” “不冷。”月柔婷抬起头来,说道:“好久没起这么早了,空气真好。” 华冀申笑笑,正要说话,突然只见一队人马迅速逼近,叶王之子叶简,乃世子今十九,一身紫貂长裘,俊朗出众,与他父亲同道,一路吸引了众多目光。 “冀北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华冀申转过头去,双目微微一眯,上下打量了一眼叶简,随即淡淡一笑:“叶公子常年领兵在外,你我果然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叶简嘴角轻轻一笑:“冀北最近又有小股民乱,还是冀北王命好,能够在帝都躲清闲,我就不成,天生的劳碌命。” 华冀申的笑容不变,点头说道:“能者多劳,一切都是为了大齐的中兴,叶公子所作所为,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叶简哈哈一笑:“那就呈你吉言。” 说罢,驱马转身,经过月柔婷身边的时候停下来多看了一眼,笑容诡异的说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倒是眼熟。” 月柔婷恭敬还礼:“叶少爷想是认错人了,婢女福薄,以前没福气见少爷您的金面。” “亭亭玉立,月柔婷,好名字。” 叶简笑道,转身驾了一声,就迅速离去。 就在这时,鼓声突然急促而响,七长七短,忽快忽慢,只见远远的,齐皇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登上高台。上万名禁卫分立两侧,将皇帝和外围的人阻隔,厚重的金帘下,竟丝毫看不清齐皇的眉眼,只能感觉的到那森然的冷意从帘子后面缓缓的散出。 全场肃然,齐声高呼齐皇万岁,跪伏在地,端正叩首。 绵延了三十多里的田猎队伍齐声高呼,声势惊人,万众期待的大齐围猎,终于缓缓拉开了序幕。 遥遥望去,只见赤水沿岸昇旗似海,人影栋栋,月柔婷站在华冀申身边,望着下面以军阵布防的数十里营帐,眼神不由得微微半眯了起来。 大齐军威,果然不同凡响。即便今日只是一场皇家围猎,就布出如此大的阵仗,可想而知,若是真正上阵杀敌,又会有如何的雄浑威盛。 只见以王帐为中心,齐人摆出了平原冲杀最有攻击性的环营,禁卫军、乾坤军、骁骑营、京骑军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纵贯排列,首尾相衔。两翼设翼营高台,位于高坡之上,呈方阵,拱卫中心大帐。 城守东南西北四军,摆蛇形阵,护在中央军外围,每隔三十步设通讯兵,百步安放百人防守。营地的四角外侧,各有上千野战军团的士兵们站岗放哨,防守可谓是做到了滴水不漏,毫无半点空隙可钻。 一阵长风吹来,战马长嘶,战旗招展,华冀申极目望去,面色不变,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柔婷,回去休息一会吧。” 月柔婷转过头来,看着华冀申的脸孔,心底顿时有些了然。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小心点。” 华冀申转过头来,淡淡一笑:“机会难求,千载难逢,柔婷,等我好消息。” 一整个下午,华冀申大营之内气氛都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下,月柔婷坐镇大营之中,穿着一身墨黑长袍,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冀北王坐在大帐之中。 她在地图上画下最后一笔,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切忌一切要小心谨慎,不可露出马脚。” 众人轰然点头:“月姑娘放心!” 当年下午,叶家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叶简在西北密林之中失踪,整个叶氏出动了大批兵力寻找,都没有找到半点踪迹。叶简是叶王的独子,叶王想要私自动用骁骑营出兵寻人,却被目前掌管骁骑营的赵泽义正言辞的决绝。然而此时此刻的赵泽,却丝毫没有想到今日的这个举动,会为他将来带来多大的祸患。 除了叶氏一脉,其余的各大世家和皇亲国戚们,全都沉浸在田猎的喜庆之中。暗暗窃喜幸灾乐祸之下,无人会为这事有半点同情。叶简常年在外戍边,为人张扬跋扈,阴冷残忍,早就不得人心。并且,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在丛林里迷了路而已,毕竟是不会有人在这样严密的包围防锁下谋害帝国权贵的。 #正}p版*首#发7‘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想法。 此时此刻,在西北密林的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华冀申看着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叶简,嘴角冷冷一瞥,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叶公子,您还好吧?” 叶简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好似凶猛的野狼,他眼神锐利的狠狠盯着华冀申,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华冀申,今日所赐,他日一定如数奉还,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华冀申微微一笑,笑容淡淡,带着一丝好笑的嘲讽。 叶简咬牙切齿,声音沙哑有若公鸭,眼神带着疯狂的光芒,沉声说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姐姐都已经给我睡了,将来你的女人也会被我压在身下。” “冀北已经亡了,你们一家都被人像条狗一样的砍了脑袋,只剩下你这个懦弱无能的杂种,苟延残喘的苟且偷生。你敢杀我吗?你不敢,只要我死了,整个田猎大典都会被打断,所有人都会开始调查,我们叶氏不会放过你,你连最后这几个月都活不了。你不是挺喜欢那个小婢女的吗,到时候,你只能带着她到阴曹地府里去和你的家人团聚,你只能……” 恶毒的话语还没说完,叶简的瞳孔陡然扩大,一道血线冲天而起,沿着他苍白的脖颈滑了下去。 华冀申目光鄙视的掠过叶简惊恐的脸孔,不屑的淡淡说道:“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仍旧大言不惭,你这个饭桶!” 嘭的一声,叶简的尸体陡然倒了下去,华冀申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痕,对着一旁的下人说道:“阿丹,拿去喂老虎,留下线索,引叶家的人来。” “姑娘做了准备,要陷害赵泽和齐亦琛,要实行吗?” 华冀申点了点头,走出山洞翻身上马,说道:“就按她说的去做。”说罢,转身打马向营地走去。 “姑娘,”嘉武走进营帐,语调铿锵的说道:“王爷回来了。” 月柔婷点了点头:“后面的事处理好了吗?”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不会有任何差错。” “那就好,”月柔婷点头说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是。” 营帐的帘子顿时一掀,华鸡申满头白雪的就走了进来,月柔婷上前为他扫去风帽上的积雪,边做边问道:“一切还顺利吧?” “还好。”华冀申脱下外袍,坐在火盆前烤火:“明天一早,怕是要大乱了。” “那又怎么样。”月柔婷摇了摇头:“这个世上有一种人,他若是死了一定没有人能够确定是谁下的手。因为他做的恶事实在太多,得罪的人也实在太多了。先不说我们表面上是不是势单力薄,就说我们在京五年都没有做的事,又何必在这个多事之秋在这样严密的防范下冒这个险?而赵泽和齐亦琛,却都是刚刚回京,而且相较于赵泽和他的恩怨,叶氏和齐氏的仇恨,若说是我们出的手,未免也太牵强了。” 华冀申侧过脸来,轻轻一笑,说道:“他昨晚欺负你了?” 月柔婷一愣,摇头笑道:“没有,我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 华冀申点了点头:“那就好。” 窗外大雪纷飞,华冀申拿起一张泛黄的白纸,重重的抹去叶简的名字。冀北的血仇,又少了一人。 第六十二章 步步惊心(醋王华冀申) 春猎的第二日,叶氏年轻一代的翘楚叶简死于西白林之中,尸体被老虎啃食,开膛破肚,头碎胸裂,被发现的时候尸身已有大半不全。若不是叶简的母亲在场,可能无人能够辨认出地上的那一堆模糊的血肉就是平日里意气风发显贵张扬的叶氏长房少子。 田猎的气氛霎时间陷入冰点,叶简常年领兵在外,武艺超群,寻常三五十人无法近身,一只老虎根本不可能至他于死地。而且现场毫无厮打的痕迹,叶简的刀剑甚至都没有出鞘,疑云重重之下,叶简的父兄叔伯们顿时上表齐皇,要求彻查此案,一口咬定叶简是被人所杀。 由此开始,情况霎时间就变得无法控制,叶氏如今手眼通天,掌握朝中大半势力。长老会中,徐氏徐振国向来不爱卷入帝都争斗,苏氏一脉则一直保持低调,苏家从上一代就开始没落,早已是长老会中的陪衬。现在,唯一能同叶氏对抗的仵氏又被封,叶王被剥夺了京城禁军的权利,剩下叶氏,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当今天下最为炙手可热的家族。 衙司进驻围猎场,调查取样,盘查众人。西白林被封锁,严禁外人进出。就连进出的书信都要严密监控,以免犯人潜伏,金蝉脱壳。大齐皇室对叶家的丧子之痛表达出了极大的同情和维护,支持他们尽全力的找出凶手,缉拿人犯,于是,围猎被迫中断了下来。 位于猎场西南的冀北王的营地里,此刻已陷入了黑夜的宁静,厚重的熊皮帘子一掀,一股冷风顺着门口吹了进来。书案上的灯火闪动,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抬起头来,双目漆黑,眼神深邃。 “王爷,姑娘不在这?” 阿丹的眼珠在营帐里转了一圈,然后转身就要退出去。华冀申长眉一轩,扬声说道:“有什么事?” “刚刚亭太子派人送来这个,说是给姑娘的。” 华冀申眉头顿时轻轻一蹙,放下手里的书卷,说道:“哦,那先放在这吧。” “是。” 阿丹答应一声,就退下去。帐外的风呼啸的打在帐篷的棚顶上,呜呜的鼓舞着。华冀申看着微动的帘子,久久没有动作,他的眉头紧锁着,眼神瞥向书案上的包袱,静静不语。 包袱很鼓,是紫金绣丝的苏北顾绣,兰胡锦缎为底,清月白莲为图,两端用绳结打死,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华冀申只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继续看书,屋子里很静,连外面兵士经过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不知为何,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男人却突然有些烦躁的看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茶案边,倒了杯茶。茶味清香,是从岭南新送的贡茶,齐皇不喜喝茶,就四下散给宫里的众人。岭南盛产丝绸茶叶,此茶名为红女,相传是用品貌端庄的处女清晨用舌尖采摘下来的,极为珍贵。味道虽然说不上会较普通茶叶好到哪里去,但是好就好在品茶时的那种感觉。 以华冀申的身份,自然是无福享用贡品的,但是无人知道的是,目前岭南茶庄大户的幕后掌舵者,就是这位幽居深宫的冀北王。 华冀申端着茶,回到书案前,幽香的清茶似乎让他的情绪又回归到宁静之中。他的眼神微微半眯着,面色淡然,步履沉着,可是就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手掌突然一倾,杯里的水就倾泻下去。 噗的一声,茶水全部洒在包袱上,迅速的渗透。男人面色平静,静静的看着茶水一点一点的蔓延下去,毫无惊慌之色。许久,突然自言自语道:“被我弄湿了,理应打开处理一下。” 深夜时分,月柔婷才回来,听了阿丹的话,来到华冀申的帐篷里,开口说道:“阿申,你找我?” “哦,”华冀申放在书卷,站起身来,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在灯火的映照下有些柔和的光辉:“你回来了,外面冷吧。” “还行,”月柔婷走到火盆边,拿下狐皮暖手抄,在炭火前烤着火,仰起头来:“你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刚刚有人过来,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我昨日的去向。” 月柔婷冷冷一笑:“他们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多少人多年戍北,从一个小小的参将干起,赵泽被发配边城这几年和他也算有些交情。若不是赵泽得道,他怎会跟着鸡犬升天?如今赵泽有难,他自然想帮衬着些。不过我估计不会是赵泽指使他来的,赵泽为人倨傲,不会屑于干这种事。” 华冀申点了点头:“他当年在北疆的时候,和我父亲兄长也算有些来往。” “叫风朔的小人一个,当年向京献地形图,出卖冀北,如今又来望风偷角,你若是不想理会他,就交给我处理吧。” “恩,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0AeL 灯火闪烁,月柔婷挪了挪脚,靠近火盆,说道:“那好办,只要找个合适的方式,让赵泽知道风朔今晚来过我们大营。以他倨傲多疑的个性,必定心怀戒备,才不会去理会风朔所来到底何事。这种事,还是不要我们亲自出手。” “恩,”华冀申点了点头:“你去布置吧。” “对了阿申,你找我就这件事吗?” “不是,”华冀申站起身来,走到后帐,取出一只白玉石匣,说道:“苏天佑昨日送来一件衣裳,想必是着急拿错了,竟是女款,给你吧。” 月柔婷接了过来,皱眉说道:“苏天佑整日的向你送礼,这次怎么会这么大意?” 月柔婷打开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端端正正摆放在匣子里的,赫然是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裘,不是整块的皮子,而是全部以貂尾续接,毛色光洁,没有一丝杂色,通体柔滑,好似上好的绸缎。袖口缀着白翎雪雕的胸腹绒毛,襟口光华夺目,皆为璀璨的黑海东珠,一看就是上等的极品。 月柔婷不由得一愣,说道:“苏天佑这下花了大手笔啊。” 华冀申也不接口,转身就回到了书案旁。 “那我先走了。” “唉,等等。”仿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华冀申递过一只包袱,说道:“差点忘了,这是亭太子刚刚派人送来给你的。” 月柔婷接过,用手颠了颠,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刚要离开,只听华冀申问道:“你不打开看看吗?” “是北漠人的雪皮袄,他前天说了要送我,没想到送到这来了。” “哦,”华冀申点了点头,说道:“北漠早年和我父亲交好,关系匪浅。他们前阵子有五六个地方发生动乱,虽然只是一件衣服,但是我们立场特殊,还是要避避嫌。” “我明白的,”月柔婷点头:“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好意思下亭太子的面子,他这个人就是大冰块,你是知道的。” “你办事向来稳妥,我最是放心。很晚了,去休息吧。” “恩,你也早点睡。” 月柔婷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没一会,阿丹就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对着华冀申说道:“王爷,那衣裳姑娘怎么拿走了,那是施先生特意从北冥渊找来的稀世之物,王爷不是打算送给亭国皇后穆云氏当做贺礼吗?” 华冀申低头看书,连眼睛都没抬,语调清淡的说道:“没了就再找一件,找不到就不送了。” 阿丹顿时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时,华冀申已经离开书案,回到内帐睡觉去了。 屋外大雪纷纷,这个晚上,除了冀北王的营地,整个春猎大会,无人可以安眠。 第六十三章(婷妹帅气,这章好甜哦) 尽管叶氏倒塌了中流砥柱,但是大齐皇室的田猎大会却仍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月柔婷披着一身洁白似雪的大裘,穿着白色的小靴子,骑在战马上,长发被简单的束起,戴着雪貂帽子,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双眼在灯火辉煌的夜色中好似璀璨的星子,明亮动人。 华冀申回过头来,目光淡淡的在楚乔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柔婷也长大了。” 少女眉梢一挑,皱着眉头看向少年:“你比我大多少?少在我面前装老头子。” 华冀申闻言哈哈一笑,正要说话,突然只听马蹄声迅速逼近,抬头看去,亭太子一身松绿锦缎披风,风驰电掣的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道:“柔婷柔婷!” 华冀申眉头一皱,声音多少带了丝恼火:“他怎么这么叫你?” 月柔婷轻哼:“还不是跟你学的。” 亭太子带着二十多个下人一阵风一样的跑过来,笑眯眯的迎上前:“你们也在啊。” “篝火晚宴,所有人都在。” 华冀申声音仍旧是温和的,但是语气却有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月柔婷疑惑的转头向他看去,眉头轻轻的皱起,好在亭太子没什么感觉,一个劲的上下打量着她,说道:“月柔婷,你怎么没穿我送你的雪皮袄,不暖和吗?” 月柔婷点了点头,笑容温暖的说道:“很暖和,我是看今晚不太冷,就没穿。” “哦,”亭太子恍然大悟,频频点头,赞美的说道:“不过你穿这件大裘也好看。” “我听阿丹说,下面正在斗马比箭,太子殿下怎么不下去看热闹。” 华冀申突然在一旁开口说道,亭太子一愣,脸上顿时有些发红,他怎能说自己是看到月柔婷后急忙放下比试跑上来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道:“那些,也没什么意思,我玩腻了,还不如站在这里看一看这万里冰封的美景,所以上来歇一歇。 “是吗?”华冀申突然笑道:“那真不巧,我们正想下去凑凑热闹呢,原本还想叫太子殿下一起去,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首发i1 “啊?”亭太子一愣,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张口结舌的对月柔婷说:“你们也要下去啊?” 月柔婷心下恼怒,偷偷在袖子下拽了拽华冀申的袖口。谁知男人却反手一握,就将月柔婷的手掌紧紧握住,另一手拉着马缰,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太子殿下清静了。” 说罢,拉着月柔婷就策马而去。 “喂!喂!”亭太子在后面大叫两声,却只能看着两人绝尘而去。 “你干什么?”刚一下马,月柔婷就摔开他的手,怒声说道。 华冀申也不说话,抿着嘴角瞅着她,那模样竟有些得意洋洋的喜悦。月柔婷看着看着,一腔怒火也就渐渐消了下去。 算了,他也好久没这样孩子气的开心过了。 月柔婷叹了口气,无奈的跟在了后面。 这时,清脆的马蹄声又再响起,月柔婷和华冀申同时一愣,齐齐回过头去,只见亭太子带着一票人大老远的跑了上来,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你们也在这啊?上面风大,我想下来烤烤火,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走吧。” 即便以华冀申的好风度,也不由得面色发黑。月柔婷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亭太子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嘿嘿了两声,就跑上前来,给两人充当导游领路。 偌大的营地此刻已陷入了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篝火处处,肉香四溢,三人行走在人群之中,身后跟着几名亲随,并不显得如何显眼。 突然,只听远处一处人声鼎沸,走近一看,竟是二十多名彪形大汉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抓对摔跤,一边摔一边大声的吆喝着。一名一身火红骑马装披着红裘大衣的少女骑在马上,面容娇媚,身姿绰约,嗖嗖嗖三只利箭离弦,全都射在百米外的靶心之上。 围观的人群之中,顿时爆出轰然的叫好声,少女放下弓弩,得意洋洋的环视一周。突然身躯如同弹丸般从马上翻腾而起,一脚踩在一名大汉的肩膀上,甩开手里的鞭子,嗖嗖抽在其他大汉的背上,大笑道:“我跟他一伙,你们一起上!” “玛雅?”月柔婷眉心顿时紧紧蹙起,转头看向华冀申。 多年的默契让华冀申迅速了解到她在担心什么,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转身离去。 “站住!” 一声娇喝突然从上空传来!红色的鞭影灵蛇般吞吐,转瞬就闪到眼前。月柔婷手疾眼快,一把紧紧的抓住鞭子,反手几下就缠在手臂上,两端顿时同时发力,将细长的鞭子拽的笔直! “刚来就打算走,冀北王,你是属乌龟的吗?” 少女身子一跃,就跳到地上,众人顿时让出一条路来,各家氏族子弟们无不暗暗地幸灾乐祸,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劲大声哄笑,西北巴图哈家族和冀北家族华氏一脉历来就是仇敌,这少女是老巴图最宠爱的女儿,在西北的地位比扎鲁世子还要高,向来专横跋扈,现在由她对上家破人亡的冀北王,真不知道会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玛雅,”华冀申转过身来,面色淡淡,语气平静说道:“好久不见了。” “是啊,”玛雅得意洋洋的一笑:“自从冀北一脉死绝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听说你在帝都深宫里龟缩不出,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冀北王了,今天还真是老天作美,让我又见到昔日威震北疆的华家后人。” “玛雅!你说话注意点!”亭太子突然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孩子讲话这么刻薄,老巴图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我父亲如何教导我还轮不到你来管!别以为有亭国给你撑腰就敢跟我大呼小叫!” “妹妹,有人欺负你吗?”粗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特鲁大步走上前来,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和玛雅竟是一母所生。 “没有,”玛雅大声说道:“就凭他们,还欺负不了我。” “你……” “十三殿下,不要理会他们,我们走。”华冀申伸手搭在怒发冲冠的亭太子身上,眼神平静,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转身就想离开。 “想走?”玛雅突然冷笑一声,厉声喝道:“也要问问我的箭同不同意!” 刹那间,巨大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只见玛雅纤腰一扭,弯弓搭箭,箭矢霎时间有若流星,直奔华冀申背心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直傍在华冀申身侧的少女旋风般转过身躯,巨大的白色大裘迎风而舞,手掌探出,有若幻影,五指如网,一把抓住利箭的尾端,反手掷了出去,动作迅猛绝伦,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只利箭竟然死死的插在玛雅的弓弩之上,铁木长弓瞬时间碎裂两半,噼啪落在地上。 所有人大惊失色,场中死寂一片,再无半点声音。 长风顿时平地而起,少女眼眸漆黑,肤色雪白,双眼毫无半点温度的看着目瞪口呆的西北郡主,语调很轻,可是却足以让全场的所有人清晰的听到她在说什么。 月柔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声音顺着北风寒冷的飘荡在空气之中,只留下四个淡漠的音节:“不知死活。” “你,你站住!”玛雅大怒,顿时就要追上前去。 “妹妹,”特鲁一把抱住扎玛,沉声说道:“宴会开始了,这笔帐咱们一会再算。” 远处灯火辉煌,大夏春猎的第一场盛宴,终于开始。 第六十四章 故人重见(男主和女主尴尬的重逢啊!) 五尾趁京城里只剩下齐后,便又去向听风阁主讨了一样东西。 6U◇, “本座知道你想做之事。”冷昱宁手中有一颗蛟龙珠。 “我想用我的妖力和你交换蛟龙珠。” “切记,人服下只会听从某一个人的指令,最后导致七窍流血而死。” “嗯,知道了。”五尾拿了蛟龙珠就消失了,她从小就确定:他就是我的信仰! 夜风冰冷,篝火处处,大齐皇帐占地极广,以西北雪鹿皮毛所制,刷上黑海金粉,蛟珠为饰,上绘彩绣盘龙,东珠做眼,口涂朱砂,利爪狰狞。两个巨大的油缸摆在大帐门前,火把闪烁,耀眼刺目,高高的旗幡招展张扬,皇城禁军守卫其间,团团围绕,甲胄鲜明。远远望去,明黄色的皇帐大营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东海神龙,散发出巨大的气势和无以伦比的威严,皇家锐气迎面扑来,将周遭一切放肆的欢乐远远的阻隔在外。 “王爷,”阿丹悄悄靠上前来,凑到华冀申耳边,小声说道:“有人偷偷靠近营地,要不要动手?” 黑暗中,男子的眉梢轻轻一挑,眉心微微蹙起,不解的沉声说道:“是什么人?” 阿丹恭敬回答:“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不是叶氏的人。” “我去看看吧。”月柔婷走上前来,小声说道。 华冀申点了点头,语气低沉:“小心点,如无必要不要动武,马上就到晚宴了,我等你来。” “放心吧,可能是特鲁的人来捣乱,我去去就回。” 说罢,带着阿丹就向营地走去。 “柔婷?”见她离去,亭太子一愣,顿时大声叫了起来,作势就要追上前去。 “太子殿下,”华冀申拉住他的手臂,淡笑说道:“柔婷有事,待会就回来,咱们先走吧。” 亭太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他拖走,一边走还一边不住的回头观望。 冷风夹杂着风雪迎面打在脸上,马蹄声响,两侧火把明灯渐渐稀少,漆黑的天幕下,冷月如刀,星子寥落,苍穹显得高且远,幽暗深沉,不时的有苍鹰的翅膀划过,发出扑朔的长鸣。 “驾!”月柔婷厉喝一声,策马疾奔,在空旷的原野雪原上,极速的奔驰着。 一名齐卫上前一步,对着来人大喊道:“喂!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柄雪亮的飞刀登时划破冷寂的夜空,势如闪电,来势惊人,夹带着惊雷般的锐利和杀气,向着发喊的齐卫呼啸而来。 “铿锵”一声,刀剑相击,在黑暗里迸发出一溜刺目的火花。阿丹反手拔剑劈开飞刀,弯弓而上,厉声喝道:“来者何人?这般歹毒!”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前方人数众多,狡猾的转身策马向西而去。月柔婷见了眉梢一挑,低声喝道:“追!”众人答应一声,齐齐策马狂奔,追在后面。 远山漆黑,密林如墨,巨大的雪原好似狰狞的白兽,无数马蹄踏在其上,雪花飞溅,呼啸翻飞。 突然间,前方人影栋栋,竟似有大批人马前来。战马无声,一片安静,可是整齐的步伐中,却透露着说不出的寒意和杀气。 “什么人?” 一声暴喝陡然响起,夜幕深重,距离又远,一时间哪里能看得清对面来者是谁。对面人马遭到伏击,一时之间,竟把齐卫们当成是和前面黑衣人一路前来的同伙,唰唰拔刀声顿时响起,刀剑森然,箭矢排空而来,对方的还击和反应能力,竟是快的惊人! “住手!”阿丹大喝:“我们不是……” 月柔婷眉头顿时紧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不查清楚事情就痛下杀手,实在可恶。少女一身雪白大裘,打马上前,翻身跳了下来,单膝跪地,手持巨弩,脸容严肃,双目如豹子般冷冷的逼视着对面漆黑一片的雪原,耳廓轻动,眉头紧锁,冷风吹过她额前的秀发,只见少女眼神如电,闪动着锐利的锋芒。 “飕!” 一只劲箭,顿时离开了月柔婷拉满的强弓,去势如电,威吓摄人,徒留一道白亮的锋芒,几乎要在空气里擦出火花,激射进殡葬的黑夜。 几乎就在同时,对面的黑暗里,同时响起了震动的弓弦声,一只利箭离弦,向着月柔婷的方向陡然迎上。 两道闪电沿着同样的轨迹呼啸而来,速度惊人,一往无前,众人目瞪口呆,只听噼啪一声脆响,两箭半空相撞,同时而折,碎裂在苍茫的雪原之上。 瞬息间,月柔婷以惊人的手法,不断变换位置和身形,改变箭矢的轨迹和力道,连射七箭。而对方也以同样神鬼莫测的手段一一还击。 半空之中,只能听到飕飕离弦箭声和箭矢撞击的碎裂之声,针锋相对,旗鼓相当! 剧烈的声音一下子消失,月柔婷眼神锐利,微微半眯,手指摸向箭壶中的最后三支箭,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月柔婷刹那间犹如暴起的野兽,周身上下充满了剧烈的爆发力,丢掉弓弩,右手撑地,挺身弹地而起,借腰力站起身来。然而,只听唰的一声利响,劲箭带着火热的力道,紧贴着她的脖颈而过,擦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姑娘!”齐卫大惊,齐齐追上前来,月柔婷站起身,伸手捂住开始渗出鲜血的脖颈,静默不语,眼神寒冷的远远望着对面的漆黑。 她知道,对面的那个人,也一样躲过了她的必杀之箭,但也一样同她一般,受了轻伤。 四下里一片安静,悄无声息,夜幕漆黑,大雪纷飞,可是透过重重的黑暗,她却仍旧能感觉到那抹冷酷的眼神,带着森寒的锐利,远远的射了过来。 时间缓缓而过,两方都没有半点声音,一个齐卫小心的上前几步,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大声叫道:“对面的朋友,我们在缉拿贼人,刚刚是一场误会。” 对面悄无声息,没有回应。齐卫左堂骑马上前,不一会,对面的人马中也有马蹄声响起。 “姑娘,”一会的功夫,左堂就跑了回来,翻身下马,递回月柔婷的佩剑,沉声说道:“您的剑。” 少女眉梢一挑:“对方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左堂据实以报:“对方亲卫穿着黑色大裘,是很普通的样式,模样眼生,从没见过。” 月柔婷淡漠不语,点了点头,接过佩剑,眉头却顿时皱了起来。 这是一柄罕见的宝剑,样式古朴,刀身轻薄,隐隐有枣红色的血痕,刀口锋利雪亮,在惨白的月光之下,有璀璨的锋芒光华闪动,好似流泻水银一般,剑柄以金蚕丝环绕,上面铸着两个古篆小字:刺月。 月柔婷眉头一皱,手指摩挲着剑柄,沉声说道:“这不是我的剑。” 左堂一惊,连忙说道:“属下这就去找他们换回来。” 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呼啸的马蹄声,雪雾翻腾,转瞬消逝。 “你追不上了。” 少女缓缓说道,唰的一声,反手还剑入鞘,谁知那剑和自己的剑鞘竟是十足的契合。 “将那人的尸体带回去,阿丹回营疗伤,其他人跟我去皇帐。” 女子声音铿锵,调转马头,带着众人策马而去。 来到皇帐前之上,就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烤肉的香气和欢声笑语,月柔婷解下兵刃,交给侍卫,在一名禁军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帐之中。 “王爷。” 月柔婷径直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亭太子大惊小怪的叫道:“啊!柔婷,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脖颈上虽然只是擦伤,但是这会却渗出血来,月柔婷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不小心擦了一下。”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亭太子皱眉关心道:“我马上去找大夫来,要好好处理一下。” “不用了,”月柔婷拉住他:“只是小伤,不必劳师动众。” “那怎么行?”亭太子不乐意的皱起眉来,却知道自己的话向来没什么力度,转头向华冀申望去:“冀北王,你说呢?” 华冀申眉心微微紧蹙,仰头看着女孩子略显苍白的脸颊,多年的默契让他明白什么,并不催促,只是低声问道:“真的没事吗?” 月柔婷摇了摇头,坚定的说:“没事。” 亭太子看着两人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有些不是心思的瘪了瘪嘴,没话找话说道:“那我去拿点金疮药来。”说完,就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一阵疾风吹进,冷气森森,所有人顿时全都转过头望去。 只见大帐帘子一动,紫袍白裘的年轻男子顿时走进,雄姿英发,双眉如剑,眼若寒星,面如冠玉,整个人俊秀挺拔,好似一柄出匣之剑,闪动着摄人的寒芒和锐利的刀锋之气。只是,挺拔的脖颈上,却极不协调的有一道擦伤的血痕,此刻,正向外透着丝丝血丝。 月柔婷的瞳孔顿时紧缩,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 “七王爷,”一众王公子弟顿时迎上前去,面若春风的说道:“一别五载,王爷风采更胜当初啊!” 齐亦琛嘴角淡淡一笑,一一回礼,举止有度,站在人群之中谈笑风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偏执多疑的孤僻少年。五年的时光历练,让他好似一柄出匣的宝剑,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散发出属于自己的璀璨光辉。 灯火闪烁,大帐内一片欢腾,脱离了众人纠缠的齐亦琛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终于,凝固在角落的最末一席。 华冀申静静饮酒,头也不抬,姿态磊落,举止潇洒,可是那宽阔的背脊,却将身后的女子完全挡住,阻止了前面那道森冷锐利的寒芒继续探究。 “冀北王,别来无恙。”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缓缓响起,华冀申抬起头来,洒然一笑,长身而立:“亦琛兄,好久不见。” 齐亦琛唇角牵起,邪魅寒冷一笑,微微侧头,望向华冀申的身后,声音低沉且的缓缓说道:“柔婷,不认识我了吗?” 时光流逝,岁月翻腾,光阴跌宕的脚步划破时空的虚无,七年的时间转瞬而过,曾经刀锋相对的人们,又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天平上。 月柔婷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眼神淡漠,看着俯视自己的昔日旧主,轻启朱唇:“齐国四公子名满天下,谁会不认识呢?” 第六十五章 千变万化(女主武功变强啦,阿申护妻) 话音刚落,巨大的钟鸣声登时响起,九长五短,声音雄浑,在绵延十多里的围场上轰鸣回荡。 华冀申和齐亦琛同时面色一变,只见喧嚣的大帐霎时间陷入一片安静之中,人人匍匐于地,大声跪拜道:“参见我王!” 大帐幕帘洞开,朔风北吹,灯火摇曳,一片寂静之中,有整齐的脚步声在外响起,大批的军队围在皇帐之外,铠甲所带的冰冷金属寒气瞬时间掩盖住了那浓郁的烤肉香味,月柔婷小心的抬起头来,一众鹿皮皓靴踏在大帐的熊皮地毯上,为首的一双常人尺码大小,白色的靴边绣着明黄色的彩云腾龙,步履沉稳,不急不躁,缓缓而行。 “都起来吧。” 低沉的嗓音在上方缓缓响起,并不洪亮,也并不严厉,甚至还略略带了丝沙哑,可是却有海浪般沉重的力量缓缓的覆盖在了这座刚刚还是喧嚣吵杂的大帐之内。众人齐齐起身,却无人敢抬起头来向上望去。齐皇的声音在上方低沉的响起:“都坐着吧,开始吧。” 侍卫恭敬的答道:“是!”然后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国宴开始,各位请就坐。” 丝竹乐器之声顿时响起,两侧的通道里流水般的走上一群衣衫暴露、体态婀娜的舞姬,人人面如春桃,肤似白雪,甩着长长的水袖,在场中魅惑的舞蹈了起来,各色珍馐佳肴被端上席位,众人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渐渐的,有欢笑声慢慢响起,逐渐扩大。 齐亦琛仍旧站在华冀申一席之前,眼神漆黑,面色冷淡,他看着站在华冀申身边的女子,看着那张冷静淡然中又透露着熟悉的倔强的脸孔,缓缓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决绝的转身而去,大裘甩动间带动起冰冷的风,像是一柄锐利的宝剑一般,划过桌案上的皇室酒水。水波震动,轻轻摇晃。 月柔婷的手指突然间变得冰冷,有些情绪在胸腔里升腾起来,让她的双眉刀子般深深的皱在一起,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然后坐了下去。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月柔婷抬起头来,正对上华冀申漆黑的双眼。 华冀申没有说话,可是她却能清楚的体会到他要传达而出的意思,多少年来,在每一个沮丧的时候,在每一个恨意弥漫的夜晚,他们都是在以这样的方式互相鼓励:等下去,忍下去,总有站起来的那一天。 月柔婷默默的点了点头,四下里声乐嘈杂,人声鼎沸,她抬起头来,向着大帐的最北端望去,那里,灯火通明,光线充足,刺眼的让人几乎有些无法正视。她瞪大了双眼,望向那个坐在光线环绕正中的男人,太多的光芒将他掩盖住了,金碧辉煌的灯火映照下,他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只能看到那一身宝绣金龙的狰狞龙爪,像是锐利的钢刃,遥遥的指向大帐之内每一道心怀叵测的眼神。 轰隆一声锐响,大帐前门的帐幕被人全部拉开,冷冽的风陡然冲进帐内,只见宏大的场地上,插满了熊熊火把,打眼望去,竟设了三百多席,没有资格进入主帐的全部坐在外帐,团团围绕,空出场中的一大片空地,声势鼎沸,比起皇帐里气氛更加高昂。主帐的帐幕刚被掀起,外面就传来一阵轰然的欢呼叫好声。 就在这时,清脆急促的马蹄声陡然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上百骑彪悍的战马由远处疾步奔来,速度惊人,迅猛绝伦,就在众人吃惊何处所来的无主战马之时,五百名白甲兵士猛地从队伍里冲出,原地跃起,凌空爬上仍旧在疾驰的马背,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围观的王公贵族们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只见那只轻骑驶到场中,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以双腿控马,不断的摆出各种花式和姿势来,动作行云流水,整齐美观,又兼有战斗的实用性,为首的轻骑将军年纪不大,头戴玄铁头盔,看不清脸孔,指挥若定,身姿挺拔,潇洒英武。 就在这时,突然只见所有兵士同时收刀,将盾牌放置马后,然后拿出腰间弓弩,弯弓搭箭,借脚力勾出马镫,翻身倒垂,于马肚之下松开手臂。只听嗖的一阵破空锐响,一百只劲箭同时向着一只箭靶而去,嘭的一声,厚重的箭靶被巨大的力量轰然折断,却并没有掉落,而是竖直而飞,呼啸中死死的射进一株巨大的松树之上。红心处密密麻麻插着一百只利箭,很多利箭都是穿透了别的箭尾,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 刹那间,全场死寂,士兵们回身坐正,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摘去头顶的铁盔,单膝跪在地上,语调铿锵的沉声说道:“臣苏天佑,谨祝齐皇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轰然之间,全场雷动,无人不为这神乎其技的箭术奋力鼓掌欢呼。 “几年的边关历练,苏将军有长进了。”齐皇坐在上面,声音平稳,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欣慰:“赏龙泉宝剑一柄,让我们大齐的刀锋为大齐开疆猎土,保家卫国。” “谢陛下!” 苏天佑高声说道,重重的叩首在地,徐振国和众大臣们见风使舵,同时大声夸赞起苏天佑的勇武起来。 华冀申坐在下首,垂首饮茶,淡漠不语,一双眼睛却缓缓的眯了起来。 “苏将军少年勇武,多年来为我大齐守卫边疆,确实是难得的帅才。北疆有七王爷和苏将军,疆土无忧矣。” 徐振国缓缓点头,面色自如,毫无嫉妒懊恼之色,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愧为一代贤臣的称号。 苏天佑谢恩之后,带着属下退下,场中气氛融洽,渐渐热闹了起来。各个军阀氏族,都拿出各种武艺演示,斗马比箭、军舞练刀,珍馐佳肴流水一般被端上席位,全是野味烧烤,味道上乘,香气诱人。 她们的手段虽然不如何出色,但是一众年轻健美的贵族少女难免会赢来大片的赞誉,齐皇开心,钦赐了二十匹淮宋贡纱,一时间,引来了场中的又一个高潮。 玛雅笑盈盈的叩谢皇恩,起身时突然说道:“陛下,总是表演没有意思,在我们西北,晚宴上是允许比武的。我今天第一次来到大齐,可以请求陛下准许我向一个人挑战吗?” 她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表情也是一派娇憨,众人听了不觉莞尔。齐皇坐在上座,面色瞧不清楚,声音却带着淡淡的愉悦,说道:“那你准备向什么人挑战呢?” “久闻冀北王坐下婢女武艺精湛,还一直没有机会领教,今日大家兴致都好,不如下场一起玩玩。”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转向坐在最末一席的华冀申处。知道刚才那一场比斗的人自然了解事情的始末,不知道的还以为玛雅是有意寻衅,毕竟西北巴图哈家族和冀北一脉历来敌对,冀北未亡之前,在这样公开场合对立的事情早已不在少数。 齐皇还没说话,华冀申顿时站起身来,只见他一身月白长袍,上绣细纹暗花的墨莲图纹,墨发黑眸,面如白玉,一副翩翩公子的潇洒书卷之气,淡淡的推辞,沉声说道:“侍女年纪还小,武艺上只是略懂皮毛,哪敢在陛下面前献丑。玛雅郡主马术精湛,武艺高强,不要强人所难了。” “冀北王,假意隐瞒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况且,玛雅郡主也才十六岁,她以堂堂郡主的身份和一个奴才比武,这是天大的面子,你这般推三阻四,不是太不识抬举吗?” 上首第四席,叶王身旁的一名青年人开口说道,这人是叶氏新晋崛起的旁系子弟,名叫叶池,口才了得,谈吐不俗,华冀申曾在几次宴会上见过他一面,不想今日竟敢这般公然顶撞。 “叶池兄所言极是,”晋小王爷哈哈一笑:“冀北王,君子有成人之美之量,难得西北草原的明珠有这般雅兴,你不如就成全了她,免得将来老巴图将军要怪大齐的氏族们欺负他的宝贝女儿了。” 他一开口,顿时有人接口随声负荷,齐皇沉声点头:“就准玛雅郡主所请。” “陛下,”华冀申眉梢一挑,还要再说话,月柔婷突然从后面站起身来,拉住他的衣角,默默的摇了摇头。 华冀申面色阴沉,却也知道今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说下去,很有可能会受到所有人的攻讦,宽大的袖口之下,华冀申的手紧紧的握住月柔婷的手掌,低声叮嘱:“千万要小心。” 她点头一笑:“放心。” 更|3新/*最快&o上j● 脱下长裘,月柔婷走到场地中央,先对着北首拜了一礼,随即转过头来,对玛雅郡主施礼道:“既然如此,就大胆得罪了。” 齐皇的余光汇在她身上,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胆识,怎么会有两个芷蝶?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五年前,月柔婷和华冀申同舟共济,九崴街上斩断叶氏少主叶简三根手指,并以之为质,逃出城内,后来又于九幽台前和禁军厮杀,险些逃走,至今仍让这些人记忆犹新。年少就在当初就有那样的勇气和实力,那么时隔五年,她又会有怎样的深不可测的能力?尽管此时这只是一个婢女,但是她背后所代表的却是冀北一脉。 整个大齐皇朝无人不知,尽管五年前,冀北郡王一脉殆尽,但是实行了百十多年的冀北自选官政策,还是让华氏一脉在北方深深的扎根。由于多年来犬戎人的不断饶边,使得大齐根本空不出手来将冀北彻底换血,这,也是齐皇久久不敢出手除掉华冀申的首要原因。更何况,私底下,还有那样一只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支持着冀北的经济政治,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将其连根铲除的时候,华冀申就还是冀北名义上的主人。 石秋瓷久久不能平下心来,自己的夫君在外,每日尽心打理好王府事务。 “王妃,王爷来信了!” 石秋瓷的目光聚集在那封信上,是期待的眼神。 “一切安好,切勿牵挂!”她的眼神还是有些失望,夫君并未多说什么甜言蜜语。 第六十六章 扑朔迷离(女主变化真大!但是,我喜欢!) 帐外的长风吹来,打在女子淡青色的裘皮短挂之上,女子眉眼漆黑,秀发如墨,一张小脸微微有些瘦弱,并不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但是周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冷静和果敢,却足以令任何男子为之侧目。 这,是月柔婷第一次站在大齐皇室所有人的面前,以一个女奴的身份,接受了西北身份最为显赫的玛雅郡主的挑战。 玛雅看着这个刚刚让自己出了大丑的女子,嘴角微微冷笑,傲然说道:“我刚刚表演了马术,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这样比武是不公平的。这样吧,我先派我的奴隶跟你比武,你赢了他,再来和我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亭太子终于按耐不住,站起身来说道:“齐皇,这不公平。” “玛雅郡主身娇肉贵,和一个女奴比武本就不妥,何况还刚刚表演了马术。太子殿下,奴隶而已,没什么不公平的。” 晋小王爷呵呵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 叶王嘴角牵起,眼神阴郁的望了月柔婷一眼,淡淡说道:“晋小王爷所言极是,奴隶而已,取乐罢了。” “你们……” “太子!”亭后穆云氏沉声喝道:“你坐下。” 见齐皇没有反对,玛雅回头对着一名坐在后席的彪形大汉说道:“土普,你来和这个小姑娘玩玩。” 那大汉刚一起身,所有人顿时惊呼一声,只见这大汉身形高大,竟足足有七尺多高,眼如铜铃,手臂上肌肉纠结,站在月柔婷身边好像大象和猫咪一般,不成半点比例。 至此,所有人顿时明白了玛雅郡主的意思,这根本不是比武,而是一场谋杀。但是,却无人提出半点异议,毕竟在他们眼里,就如叶王所说:奴隶而已,取乐罢了。 月柔婷抬起头来,面色冷静的注视着土达,她知道,今日一战关乎冀北的声望,这是多年来华冀申首次在帝国百官将士面前露脸,若是自己败了,对冀北的士气将会大大的打击,而阿申如今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冀北将士们无条件的效忠。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皇帐,来到围场的正中心,走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杆长枪,放在手上掂量了几下。然后转身走了回来,仰头说道:“你用什么武器?” 土普握着拳头对撞了几下,声音刺耳,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的拳头就是我的武器。” “刀枪无眼,你小心了。” 一阵风声陡然传来,向着月柔婷身处的方向迎面而袭,土普暴喝一声,声音响亮,犹如半空之中炸起一个惊雷!女子陡然回身,步伐移动,刚刚离开原地,一个巨大的拳头就轰然砸在土地上,骤然间,白雪纷飞,烟雾弥漫,硕大的坑洞开在地上。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只看这大汉所下的力道,就是要至那女子于死地,场中不乏年轻的少女和贵妇,见状吓得面色发白,纷纷捂住眼睛不敢观看。 月柔婷一把挑起长枪,可是却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土普力气惊人,身手却也十分灵活,一时间好似一只凶猛的猛虎一般,步步紧逼。 亭太子面色紧张,虽然知道月柔婷近五年来身手了得,可是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年轻的太子打定主意,只要情况一不好,顿时出手相救。 闪电间,两人已过了几招,只是那个单薄的女子却始终没有还击,四处避让,不与土普正面冲突。就在所有人认定她必输无疑的时候,忽听土普厉喝一声,合身向月柔婷扑来,面色狰狞,手段阴狠。大风袭来,火把高燃,噼啪作响,所有人齐声惊呼,都以为她难逃此劫,必定香消玉殒。然而人群中,华冀申绷紧的面孔却登时一松,将紧握在手里的酒杯凑到唇边,淡漠的喝了一口,再松开手的时候,清脆声响顿时响起,酒杯碎裂成几块,凌乱的散在案上。 千万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所有人顿时目瞪口呆,只见之前一直四处奔逃的女子陡然回过头来,步伐奇异,身躯灵活,纤腰一扭,凭借腰力凌空倒转身躯,长枪顿时拖了回来,反手枪花,夹带雷霆之力就送了出去! 噗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惨叫声起。 大风呼啸而来,吹起女子额前的秀发,只见她单手握枪,遥遥指向土达的胸口,长枪入身半寸,却并没有深入,显然是有意留手,不愿赶尽杀绝。 嗖的一声,月柔婷收回长枪,淡漠点头:“承让了。” 说罢,就转过身去,向着北首的主位叩首行礼。 围观的众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大齐最重武力,眼见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枪术绝伦,将那样一个彪形大汉弹指间打败,无人不扯开嗓子,高声呐喊。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暴怒土普突然暴喝一声,挥拳就冲了上来,对着背对着自己的月柔婷的背脊狠狠的砸下! “小心!” 亭太子厉声高呼,抢身就冲出席位。与此同时,只见一道白亮的锋芒陡然从后席传出,就在土普的拳头马上就要挨近月柔婷身子的时候,锋芒扑哧一声,射入大汉的头颅之上,在后脑上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 而此时,月柔婷的一个头,刚刚磕在地上。 土普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口鼻喷血,目光呆滞,终于轰然倒下,鲜血从后脑潺潺而出,迫人心弦。 “大胆!”玛雅大怒,一下从席位上跳起身来,厉声叫道:“面见圣上竟敢携带武器,华冀申!你要造反吗?” 华冀申好整以暇的坐在席位上,面色冷淡,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块瓷器碎片,淡淡的反问:“杯子,也算是武器吗?” 惊愕的众人这才发觉,原来他刚才用来杀死土普的东西,竟是一块碎裂的杯子! “齐皇,玛雅郡主的属下不讲规矩,背后偷袭,实在该杀。” 王位之上没有声音,两旁的侍卫见了顿时反应过来,将土普的尸体拖出帐外。 “郡主,你休息好了吗?”面色平静的女子转过身去,双眼毫无半点感情的望向神色不安的玛雅,沉声说道:“你若是还觉得累,可以先叫其他下属再来一场。” 大齐的贵族们转瞬就把注意力从死去的落败者身上转移了过来,纷纷看热闹一样看向扎玛,等着她如何措辞。 明眼人都看得出,玛雅根本就没想过和楚乔动手,之前所说,不过是以为土普一定能够杀死月柔婷,可是眼下土普已死,她若还是以借口推脱,那就谁都能看得出她是胆怯不敢迎战了。偏偏她还是主动挑战之人,以西北的风俗,胆怯者比战场逃兵还要令人不齿,会受到所有人的蔑视。 玛雅咬了咬牙,唰的一声甩了声鞭子,站起身来厉声叫道:“比就比,我还怕你一个下贱的奴隶不成?” “等等,”叶王突然起身,笑着说道:“已经很久没见过武艺这样精湛的女子了,似乎自从亭国女帝之后,世界上就再无女帅。这样吧,刚才是比武艺,这一局就来比试射箭,大家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下了然,巴图哈家族雄踞西北,势力强大,老巴图脾气火爆,若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帝都有所损伤必定大发雷霆,心怀怨愤。再加上这玛雅郡主向来以箭术精湛著名,叶王所言,不过是为西北挽回颜面罢了。 她一个小小的女奴,枪法虽是高明,箭法却不一定出众,等着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得大失所望,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上首的第七席上,紫袍白裘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领教过月柔婷精湛箭术的齐亦琛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果然,只见玛雅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得意洋洋的取了一只箭,冷然走到场中,说道:“你先来?” “不敢,郡主先请。” 玛雅冷笑一声,挥手摸出三只劲箭,弯弓而上,飕的一声,三只利箭同时而出,闪电般的射向百步外的箭靶红心处,连珠迸发,风声呼啸,手段高超,顿时引起大片的赞誉之声。 然而,如雷的掌声还没有停歇,只见女子陡然单膝跪地,拉动比她身高还要高上少许的巨大弓弩,三只劲箭紧追着玛雅的利箭而去,嗖嗖嗖三声脆响,势如破竹的穿透了玛雅的三只箭尾,几乎和她同时射在箭靶红心之上! 神乎其技,呼吸之间,高下立判!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欢呼如雷,久久不歇。 “玛雅郡主,承让了。” J)/? 月柔婷淡淡点头,就走向大帐。 就连齐皇也微微动容,沉声叹道:“这样的箭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你身为女儿身,的确不易。这样吧,就赐你脱离奴籍,到骁骑营做个箭术教头吧。”可惜她终究是月柔婷,不是芷蝶!既然和她一样的容貌,却拥有才华的人,自然,留下来。 月柔婷眉梢一挑,但仍旧重重的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多谢陛下恩典。” 缓步退下,来到华冀申身边,周围的气氛热烈,此时又有绝色舞姬上前献舞,众人的目光顿时又被吸引了过去。华冀申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相视一笑,就坐了下来。 对面的席位上,有一道目光远远的射了过来,有着阴郁难明的光彩,暗暗揣度,复杂翻涌。向来面容冷漠的女子脸颊上陡然现出的璀璨笑容,霎时间晃花了他的眼睛。 觥筹交错间,齐亦琛举杯,一饮而尽,面色沉静,却失了淡泊的风华。 盛大的皇家猎宴终于结束,月柔婷和华冀申回到帐中,阿丹身受重伤,外面有左堂布置守夜。 月柔婷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今日十分的疲劳,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一日之间冲进局势之中,将本就扑朔迷离的关系弄的更加复杂。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第六十七章 步步为营(甜~) 刚要站起身来离去,华冀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柔婷,刚刚那个叫土普的在后面偷袭你,你为什么不躲,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没发觉的。” 月柔婷回过头来,很是自然的说道:“因为你在后面啊。” 外面的风顿时有些大,吹在帐篷之上,丝丝的凉气透过帐篷刮了进来,华冀申微微一愣,可是很快的,他的嘴角就轻轻牵起,由衷的一笑,说道:“是啊,我真笨。” “我走了啊。” 帘子一掀,女孩子的身影就消失在帐篷里,他嘴角轻笑,表情很是温暖,一颗坚冰般的心,慢慢的融化开了一个缺口,有温暖潮湿的风柔和的吹了进来。 因为你在后面,所有就放心的将最危险的背脊空出来不做任何防备。 3 他们始终是对方最值得相信的人,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只可以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而她也只能够在他面前安然沉睡。 星月无光,夜色漫长,年轻的冀北王微微仰起头来:“柔婷,感激你,让我仍旧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营帐里一片温暖,月柔婷洗了个澡,感觉很累,她靠在软榻上,想要闭上眼睛,却在闭眼的一瞬间,看到了那柄放在床头的宝剑。 坐起身来,轻轻的抽出,青色的剑芒在灯火下有些流水般的光华,暗红色的剑纹像是诡异的鲜血,轻轻的闪动着。 五年了,她想过他们会再见面,只是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 她知道,齐亦琛也一定看到了她脖颈上的伤,他们似乎一直是这样,对立的,剑拔弩张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命中注定的敌人。 孩子的惨叫声似乎又回荡在耳边,那断裂的手臂,渗血的麻袋,清冷的亭湖,像是一部电影的镜头一般,缓缓的在她的眼前滑动。那块在她最最无助的时候于黑夜中,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头,那本来可以一家人安全离开江南,只是某人诡计多端。 “柔婷,你相信哥哥吗?我会保护你的啊!” 酸楚的气息再一次回荡在胸腔之内,她的眼神锐利,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那日日夜夜回荡在梦魇之中的声音,妹妹在船旁的囚车里那声临死前的悲呼整整盘踞了她十几年的噩梦。 “月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遍地积血,血肉模糊,被凌迟而死的孩子面目全非,那个梦魇般的夜晚,她偷偷逃到菜市口,和恶狗一同争抢那些破碎的尸首,却找不到哪里是孩子的头颅,哪里是孩子的手脚。她甚至没有能力将孩子的尸体安葬,只能让那些血肉通通沉到赤水湖中,染红那一汪沾满了贵族胭脂酒肉之气的湖水。 “妹妹,哥哥,父亲,母亲,你们就躺在这里看着,等着我给你们报仇。” 那一天,她眼泪已经干涸,只有熊熊的仇恨在心底狰狞盘踞,孩子的拳头紧握,像是狰狞的小兽,紧紧的咬住下唇。 再者,她便昏过去了,醒来时在河边,再后来,就被仵太尉收留。 一晃,十年过了,而这囚禁的五年也已过。 齐亦琛,你终于回来了。 黑暗之中,有少女低沉的呼吸缓缓响起。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天边星子寥落,那是冀北的风,带着肃杀的血腥之气,顺着北方大地的轮廓,远远的吹了过来。 冷风从远处吹来,在平地上刮起细小的旋风,白雪盘旋而上,好似命运的轮回般,升上去,又掉下,周而复始。 此时的禁府里,月柔婷缓缓放下书案上的文书,走到窗子旁,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愣愣出神。 丫鬟静妍小心的敲门,怯懦的拉开房门,小声的说道:“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在这里,除了华冀申外,其余的人都怕她,因为在每一个下人进入禁府的时候都受到过她严密的盘查。当时屡屡在生死边缘打滚,让她对一切都抱有严格的警惕和小心。 女子眉梢轻轻一挑:“什么人?” “侍卫没说,”静妍小声的回道:“是成城的李参将亲自来通报的。” “李哲?”月柔婷疑惑的说道,来人身份不简单,不但能自由的进入禁府,更能指派李哲来传话找她,会是谁呢? “你去告诉李参将,我马上就来。” 披上狐裘大衣,带好防身的匕首,月柔婷就拉开了禁府的大门。李哲那张几年如一日的冰块脸顿时展露眼前,女子心下暗叹,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的将领,难怪自己当初进宫的时候他就在守成城,如今仍旧在守成城,丝毫没有长进了。 七拐八绕,竟然来到了一座破庙。 李参将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月柔婷一个人往里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来人的影子。 “仵小姐。” 几年不见,漠亦已经有些发福,仍旧是一张笑脸,丝毫不为月柔婷秘密叛出大齐而落什么脸色。 月柔婷面色不变,声音平静的说道:“漠大人,我姓月。” 漠亦连忙陪笑着说道:“月小姐,我是奉王爷之命来找您的。” “王爷?”女子冷冷一哼,恭敬有礼却冰冷的说道:“哪个王爷?” 漠亦微微一愣,不过仍旧答道:“齐亦琛大齐七王爷。” “他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王爷命末将给小姐您送来的。”长长的青布,包裹着修长的木盒,只看木盒,月柔婷就知道那是自己送给他的纪念。 “王爷说,您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也请小姐将我家王爷的宝剑奉还。” “我没带在身上,”月柔婷眉梢一挑,沉声说道:“你应该事先告诉我是什么事,这样我才能将剑带来。” “啊?”漠亦一愣:“我告诉李参将了呀?” 月柔婷脑袋一黑,你告诉他,那不是跟没说一样吗,伸手就要去拿剑,说道:“剑我先拿回去,回头我派人将你家王爷的宝剑送上门去。” “月小姐,”漠亦脸现为难之色:“王爷说了,你们双方都不想跟对方有什么牵扯,事情要趁早解决,不要拖拖拉拉。这样吧,末将在这里等您,麻烦您回去走一趟,让别人给我送来就好。” 都不想跟对方有什么牵扯? ?最N新Ta章?"节。|上t 月柔婷眉梢轻轻一挑,伸手将宝剑取回,沉声说道:“好。” 随即,转身而去。 禁宫里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虽然无人盘查,但是月柔婷还是将宝剑放在大裘的里面,垂首疾步向禁宫走去。 再过两天,她就要去骁骑营赴任。齐皇的这一任命,让满朝文武困惑了很久。 大皇开始重用冀北的人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皇要既往不咎,安心放华冀申回冀北继任,好稳定天下藩王之心?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多年来,禁宫内对华冀申的打击、排挤、内斗,齐皇从来都是闭着双眼毫不理会。他虽然从没有亲自出手,但是作为一个帝王,放任不管的态度,就是鼓励其他别有用心者将华冀申斩草除根,若不是华冀申和月柔婷二人小心谨慎,可能早就已经死在一轮又一轮的冷箭暗算之中了。 齐皇曾当着燕洵的面,杀了他的父母兄弟,曾将在一夕之间,将这个天朝打落到地狱,那么,就绝对不可能会放虎归山的让华冀申回到冀北。他不是没有动手,只是那些动手的人都没得手罢了,如今,华冀申回归之日临近,他怎会功亏一篑的将冀北拱手送给这个满心愤恨的狼崽子呢? 那么,齐皇的这一任命,又有何用意?整个真煌城几乎无人不知,婢女月柔婷是华冀申的最强助力,这个女孩子曾在过去的五年里多次保护这冀北王逃过一个又一个生死难关,身手敏捷,武艺超群。难道齐皇说真的喜欢这个出类拔萃的女孩子,想要招安培养?抑或,是为了剪除华冀申羽翼,以防他日下手有所阻拦?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猜测都是浮于表面,月柔婷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只是她现在还没想通问题的关键罢了。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月柔婷眉头一皱,难道自己记错了,今日有朝会? 来不及多想,能进议政殿议事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她的身份,是要下跪回避的。 女子走到围墙的一角,靠着墙壁跪了下来,垂首不语,宽大的狐裘遮住她的眉眼,只露出一段白皙光洁的脖子。 脚步声渐渐逼近,然而走到她的身边,却没有离去,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起头来。” 月柔婷眉头一皱,缓缓的直起身子。 冤家路窄,今日真是流年不利。 她担任教头,也只是为了摧毁他所在意的一切,也是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 第六十八章 故人相救(女主打戏帅不帅) 齐宫内。 “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只是胎像不稳,还需多多静养。” “退下。”齐皇冷冷一声,心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 汐莞躺在龙床上,嘴角上扬,芷蝶,你这皇后之位争得过我么! 齐宫大门前。 她脸孔光洁,在白雪的映照下,有和田白玉的柔和光芒,双眼漆黑如墨,轮廓清瘦,却又透着丝丝独立沉稳的气质。她年纪还小,从小身体弱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一身如冰雪寒梅般的冷冽气质,却由内而外的渗透而出。 男人的眼睛缓缓的眯了起来,右手不自觉的握紧,血红夕阳的照射下,积雪微红,只见他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处生生断了一截,以黄金指套扣住,平添几丝诡异。 “给我打。” 低沉的嗓音突然回荡在萧瑟的风中,两旁早已摩拳擦掌的下人们顿时围上前来,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汉挥起蒲扇般的巴掌,对着月柔婷的脸颊就狠狠的扇去。 “嘭”的一声,巴掌没有预期的打在她的脸庞上,反而被她架住,月柔婷仰着头,面无表情的沉声问道:“叶王殿下,你指使家丁,随意伤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叶良辰冷哼一声,唇角现出一丝阴冷的笑来:“理由就是你一个身份低下的奴隶竟然胆敢对我的话有异议。” “叶王殿下,如果你记性不差的话,应该记得上个月围猎场上陛下已经亲口赐我脱离奴籍,官居骁骑营箭术教头,你我现在同朝为官,共同为大齐效力,我敬你是贵族门阀才对你行礼,不然,以你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接受我的跪拜的,毕竟,你刚刚被撤销官职,一介庶民,也敢在宫中这般嚣张吗?” 女子面容凌厉如冰雪,一把推开大汉,拍了两下膝盖,就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好大的胆子!”叶良辰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骁骑营箭术教头,有谁敢为你伸冤?” “动手!” 话音刚落,只见叶良辰身后的四名护卫顿时闪身上前。不待月柔婷动手,一名护卫已经拔出腰间长刀,向着月柔婷的头顶猛然斩下! 月柔婷哪里想得到叶良辰今日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公然带刀不说,还敢在宫内行凶。然而时间不等人,骤起的形式已经容不得她去多想。 出手!扣爪!拿腕! 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只听“咔嚓”一声骨折脆响,弹指之间,那名护卫就已经委顿在地,手骨断裂,惨叫连连。 反手之间夺过了那名护卫的长刀,后面仿佛长了眼睛一样,飞身一个漂亮的腾空后踢,一脚正中从后面偷袭的护卫的胸口。力道十足,闷声雷动,那名护卫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踉跄退后。 紧跟着,闪电般出手,拿住另一名护卫的手腕,另一手长刀挥出,标准的忍者刀术侧砍势,稳准狠的下劈,咔嚓声不断,痛楚还没袭来,两名护卫就已经倒在地上! 所有的动作几乎都发生在一秒钟之内,四名身手上乘的护卫就已经败下阵来,全部是一招致残,再无任何战斗力。 长风吹来,月柔婷站在横七竖八的男人中间,面色平静,身姿挺拔,一身白色长裘,越发显得超凡脱俗冰冷如雪,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样,冷冷的望着面色愤恨的叶良辰,淡淡说:“让开。” 叶良辰面色发青,断指之仇多年来不断折磨着他的心神,像是一只毒蛇一般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看a正$版章B节!3上 “给我杀了她!” 低沉的嗓音犹如地狱来的冤魂,长风吹过宫门,在两侧高墙之间横穿而过,卷起大片纷飞的积雪。 十多名黑衣护卫,登时走上前来,单膝点地,半蹲在叶良辰的身前,手腕探后,竟然变戏法一样的从大裘之中取出一排弩箭! 月柔婷双眉一皱,谨慎的后退半步。叶良辰进宫来竟然随身携带弓弩,这说明什么?是叶氏势力的扩大,还是他拥有了什么特殊的皇命,可以携带兵器进宫? 还没来得及思考,一轮弩箭轰然射击而来,近距离的射箭让这些弓弩的威力十分巨大,带着雷霆般的气势,呼啸的穿过冷风,向着月柔婷站立所在而来! 月柔婷闪身伏地,就地一滚,就来到之前被掐碎了手骨的大汉身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只听噗噗声响彻耳际,鲜血飞溅,大汉甚至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射成了筛子,满身血洞,倒地不起。 月柔婷借力打力,一脚重重踢在大汉的身上,大汉的尸体凌空而起,嘭的一声,砸在弓弩手身前,打乱了他们的阵型。月柔婷借机闪电上前,迅猛绝伦,双手分错,快到巅峰,一拽一拖,紧接着一撞!腕骨断裂的一刹那,女子一把扣住一名大汉的脑袋,身子凌空而起,侧踢在另一名嚎叫上前的护卫前胸,身躯下坠,唰的一声,扯下大汉一把头发! 众人已经傻了眼,残酷的肉搏让他们的弓弩完全没有发威的机会,女子冷酷无情的手段和冷静沉着的面孔像是一个噩梦般呼啸而来,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护卫们人再多也快不过她的双手,招招致残,下手狠辣,在她的身后,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大汉们扭曲的身体,而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襟。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然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身材单薄瘦弱的妙龄女子。 大汉们的出手渐渐薄弱,胆色发寒,面庞发青,对方专业的搏击技巧,狠辣的攻击手段,让这些平日里自诩为近身搏斗好手的护卫们肝胆俱裂。 转眼间,月柔婷就已经杀到身前,叶良辰双眼首次显出一丝难掩的惊慌,慌忙去抽腰间的宝剑,可是下一秒,月柔婷已经一脚踢飞身前的两名护卫,探手就向他抓来。 月柔婷的双手此刻比铡刀看上去还要恐怖,见识过厉害的叶良辰的下属们瞬时间爆发出忠心护主的高尚情操,两名侍卫由身后杀出,挥刀砍来。 不可思议的快!女子瞬时间旋身回首,凌空跃起,一脚踹出,正中一名大汉的脖颈,这一脚力道生猛,那人身子倒飞开去,一路撞在其他护卫的身上,滚地瓜一样遍地打滚。 趁着这段时间,叶良辰在两人的护卫下迅速后退,等到月柔婷回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后退了两个身位,任月柔婷速度怎样快,手臂也不可能够这么长。 远处急促的脚步声登时响起,想必刚才的一番动作已经惊动了皇宫的禁卫,原本气势磅礴要斩草除根的叶良辰突然有些可耻的暗喜。 然后,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青影陡然现出,青色棉布凌空飞舞,叶良辰脖颈一寒,一柄通体青白的玄铁剑芒就稳稳的停在他的喉间! 长风呼啸,大雪纷飞! 女子一身白色狐裘,墨发飞舞,双眼漆黑如墨,微垂着头,微微斜着眼睛,冷冷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叶王,眉眼之间,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住手!”前城门守卫参将带着人马冷然走上前来,沉声说道:“皇城之内,谁敢如此放肆,都住手!” 月柔婷冷眼看着面色发青的叶良辰,面色平静,眼神里带着一丝讥讽,冷哼一声,唰的一声反手撤下宝剑,昂首站在原地。 “参将,”叶良辰努力平息着自己急促的喘息,沉声说道:“她是什么身份,为何可以在皇城内携带兵器?” 参将见他不说为何在皇城内动武,反而纠缠武器一事,不由得缓缓皱起眉头。可是他为人虽然固执,但却不是傻子,想在帝都朝廷安身立命,若是得罪世家贵族,如何能够生存?参将强忍下心底的不悦,转头看向月柔婷,说道:“月姑娘,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何会在皇城内携带兵器?” 月柔婷眉梢轻轻一挑,目光向叶良辰手中的宝剑和遍地的战刀弓弩看去,意思不言自明:那里,也有人带着兵器。 参将面皮一红,还没说话,叶良辰却冷然喝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攀比。你不但在皇城里带着兵器,还敢对本王动粗,我看今日还有谁敢为你开脱。参将,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参将眉头紧锁,却不敢得罪这位自从断指之后还有受到痛失爱子后就性情大变的叶王,正要说话,突然一个清冽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众人一愣,齐齐回过头去。 “这把剑,是我让她拿的。” 漆黑战马,高大挺拔,缓缓逼近。 齐亦琛一身紫貂长裘,面色阴沉,策马缓步走来,来到众人之前,却根本没有下马,而是高居马上,看着下面的女子,伸出手来,沉声说道:“你想让我等多久?给我。” 月柔婷一言不发,定定的看着齐亦琛淡漠的双眼。冷风吹过,沿着两人相交的眼神吹去,像是亘古的风吹过时间的轨道,那些怀疑,那些试探,那些仇恨,都是轨道上横扎在原地的石碑,永远不会灭去。仿佛过了很久,实则却只是一瞬,月柔婷伸出手来,缓缓的。 “参将,刚刚托你去叫她就是这件事,我有一柄剑在冀北王的禁宫里,只是找这婢女取剑罢了。” 参将恭敬点头:“原来如此,属下多事了。” 齐亦琛目光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大汉身上转了一圈,面不改色的缓缓说道:“叫你去拿剑,你却在这里和叶王的手下切磋武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冀北王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 切磋武艺? 叶良辰脸色一变,登时动怒,刚要说话,忽见齐亦琛转过头来,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沉声说道:“叶王殿下,这个人我先带走了,此事是因我而起,改日必当登门造访。”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此事和七王爷毫不相干,七王爷这样强行揽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何原因?” 叶良辰冷哼一声,面色阴郁的沉声说道。 齐亦琛回过头来,双眉微微蹙起:“叶王是在说我别有用心、多管闲事?” “刚刚升为带刀参领,就迫不及待的给自家护卫配上弓弩在皇城里行走,叶王殿下,您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 第六十九章 千变万化(谁都不是当时五年前的人了) 叶良辰勃然大怒,然而话还没出口,齐亦琛就继续说道:“今日的事传扬出去对你并无好处,叶王,你出身豪门,理当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分清主次,理明轻重。这般轻率鲁莽,想必就算是陛下今日在此,也不会开心的。” 叶良辰双眼通红,嘴唇发青,却不再言语。 他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只是一口气压在心口七年,每次见面都有如烈火焚心,无法忍耐。 “我们走。” 齐亦琛缓缓说道,打马转身而行。宋缺在后面沉声恭送,月柔婷看了眼叶良辰几乎喷火的眼睛,然后跟在了齐亦琛的后面。 天际大雪纷飞,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绵长的宫门道两侧,有积雪在不断的纷扬翻飞,月柔婷跟在齐亦琛的身后,渐渐隐没在飘扬的大雪之中。 叶良辰紧咬牙关,然后突然怒喝一声,一脚踢在一名属下的小腹上,怒极而去。 幽幽碧湖,此刻已被大雪覆盖,两岸的景物如在画中,雕廊玉树,雪挂莹白,一座精致的石拱桥横在湖面上,遥遥的通向湖心的一处八角小亭。 亭子里,站着两个身影,男的一身紫貂大裘,面容俊美,剑眉星目,面容略略有一丝邪魅之气。女岁已二十来几岁,但却与五年前的容貌一丝一毫都未变,穿着一身白色狐裘,越发显得钟灵毓秀,超凡脱俗。 这二人,正是刚刚离开宫门道的齐亦琛和月柔婷。 “我并不是要救你,只是你的佩剑是我所给,并且碰巧看叶良辰不顺眼罢了,你不必感激我。” 女子抬起头来,面色冷然:“我并没有要感激你的意思。” 齐亦琛一笑:“还是这么固执,五年已过,看来冀北王并没有教会你什么叫做圆滑。” “你也一样,看来兰太妃也并没有教会你什么叫愚蠢,仍旧是这般狂妄自大。” 话音刚落,齐亦琛眉梢一挑,身躯陡然拔地而起,向后急退。就在同时,原本安然站在原地的女子已经闪电般冲上前来,步伐诡异,身手敏捷,一个小擒拿手,敏捷而上。齐亦琛伸臂阻挡,双手分错,抓向女子手腕。月柔婷灵活缩回,翻身前踢,登时落在亭子之外,双脚踩在封冻的湖面之上,遍地白雪瞬时间腾空而起。 一把拔出青布包裹的剑,剑锋凌厉,光华闪动,游龙般剑走偏锋,诡异打法中又带有大开大合的招式,搅起漫天积雪,缠绵而舞。 齐亦琛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顺手折下亭子边怒放的一支梅枝,白梅朵朵,陡然迎上。 远远望去,只见漫天风雪之中,封冻的碧湖之上,大雪苍茫,一地银白,两个矫健的影子缠斗在一处,招式凶狠,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翩翩美态。长风横扫,天地雪雾弥漫,两岸梅花纷扬飘落,红白相间,合着纷飞的大雪,一同飞旋盘踞在半空之中。 月柔婷的白色狐裘迎风倒卷,三尺青锋游龙缠斗,一时间和诸葛玥倒斗了个旗鼓相当。 就在这时,不知为何,脚下却突然一滑,顿时立足不稳,长剑被齐亦琛击中,瞬时间脱手而飞。月柔婷大惊,单手撑在地上,就要站起身来,不想此刻脚下突然咔嚓一声脆响,震动过大,冰层开裂,寒冷的湖水渗透而出。女子一愣,低呼一声,可是想要回身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一颤,就向下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齐亦琛面色一沉,身躯瞬时间有若惊鸿,一把拉住月柔婷的手臂,紧紧的握住,猛然发力,就扯了回来。 “你仍旧是这么愚蠢!” 电光石火间,一把寒冷的匕首死死的抵在齐亦琛的咽喉上,女子眼神狠辣,嘴角冷笑:“以前的你就被我骗的团团转,如今五年已过,还是这般没有长进吗?” 齐亦琛冷冷一笑,不屑的撇嘴:“你这个人,一定永远都要这么自信吗?” 同样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齐亦琛的掌心,刀锋紧紧的抵在月柔婷的背心上,稍一吞吐,即中要害。 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竟是这般的胜负难分! 冷风陡然刮起,夹杂着冰冷的风雪吹打在两人的脸上,他们靠的很近,呼吸相通,肌肤相亲,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在相拥亲热,互诉衷肠,只有近处的风雪梅花才能感觉得到,那气氛是多么的剑拔弩张。 “齐亦琛,你我之间仇深似海,永无化解的那一天,我今日不杀你,只是因为我不想连累阿申。你的脑袋我暂且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只要我活着一日,它就一日不属于你。” 齐亦琛嗤之以鼻:“就凭你?” “就凭我!”月柔婷声音铿锵,一字一顿的说道:“月家和仵家的人,不会白死。” “好!”一把松开,旋身退后,捡起地上的长剑,齐亦琛站在梅树之下,冷然说道:“我就等着你,等你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再来取回这把剑。” 北风激烈的席卷而起,月柔婷站在原地,看着齐亦琛渐渐远去的背影,身侧的手掌,渐渐紧握。 刚才的一切,不过做戏而已。 如今归期渐近,哪有时间和七王爷纠葛?当初齐亦琛放过自己,没有揭穿她的身份,而是让冀北族做了掩盖,他作为阿申的仇人,那么如今阿申的回归,就是危机的开始。 就让他等着吧,等着阿申去报仇,只要他不主动出击,不揭发自己的身份,就能为阿申争得宝贵的时间。 不管他相不相信,都值得冒险一试。 寒梅怒放,残阳如血,女子单薄的身影站在空旷的湖面上,显得那般萧索却又那般坚强。 齐亦琛没有回头,他的眉头紧锁,眼神深邃,有激烈的锋芒在里面来回的碰撞。 “此人,不能再留。” 走出梅园,齐国的七王爷缓缓的扬起脸来,任漫天积雪洒在脸颊之上。 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被动的等待别人找上门来,他也不能给别人这个发展壮大的时间和机会。 “柔婷,你以为齐亦琛还是五年前的七王爷吗?” 五年磨练,在人心和狡诈中苦苦求存,见多了亲族间的血雨纷争,他还会如当年那般轻信? “七王爷。”漠亦走上前来,呈上一封密封的书信。 齐亦琛撕开信封,看完之后点燃火折子,将信烧毁,沉声说道:“他怎么说?” “他说愿意和王爷结为盟友,只要事成,绝不亏待兰氏。” “呵,”齐亦琛冷笑一声:“小狼崽子,还在泥沟里坐着就开始幻想飞上天的封赏,我宁愿捧起华冀申,也不愿意看他坐大。” “不过,我们倒可以利用他离间叶良辰和齐氏。” 齐亦琛眉梢一挑:“陛下这么说?” 漠亦点头:“是。” “好。”扔掉烧毁的纸灰,齐亦琛盯着地上的飞灰,喃喃念道:“亭国,亭太子……” “王爷,”漠亦叫住转身就要离开的齐亦琛,小声说道:“芷蝶小姐她……” “派人盯住,如有异动,”说道这里,微微一顿:“就照原计划行事。” 说罢,举步就向前走,漠亦愣在原地,原计划,什么原计划,杀吗? 这时,刚刚离去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声音低沉的说道:“记住,要留活口。” 漠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遵命。” 大风飞扬,等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月柔婷站了一会,就一个人离开了梅园,碧湖的另一侧,花树晃动,松柏林立,阿丹和阿申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阿丹,你刚刚引齐亦琛到玄门道的时候有没有被他发现?” “没有,”阿丹沉声坚定的答道:“属下很小心。” 华冀申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那就好。” “王爷,”阿丹疑惑的皱眉:“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齐亦琛会帮月姑娘解围呢?” “呵呵,”华冀申轻轻一笑:“想必,他自己也在奇怪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帮柔婷解围呢?” 华冀申沉声说着阿丹无法理解的话:“这天底下,也许只有我一个人了解他,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阿丹,以后要打起精神了,七王府已经卷了进来,局势更加复杂,守夜的人要增加两倍,一旦发现,立杀无赦。” 阿丹一愣:“杀?王爷,这样可以吗?” “你放心,绝对可以,因为就算他们死了人,也没有人敢声张出去。这潭水越深越混乱,对我们就越有利。” 华冀申抬起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是时候动手了。” 大齐盛世,宫阙深深,那倾盆的大雨吞噬着整个皇城,水雾在宫灯的照耀下恍若隔世,深深冗廊,一行宫人脸色沉郁地走入“昭台宫”。 倏地,一行宫人停住步伐。 “皇后娘娘。”手捧托盘的剑青颔首,低唤一声。 她仿若未闻,静静凝视雨帘,飞溅的雨水拍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凝成水珠滚落至项颈间。 剑青上前一步,将摆放在托盘中的玉簪呈上:“这是皇上赐给娘娘的。” 四个月内,齐皇曾为她做了数不尽让六宫妃嫔艳羡的事,可现在,齐皇根本不见她,这是为什么,难道芷蝶那个贱人又回来了! 7j正版T“首“发 她也不过是帝君心中那昙花一现,这个皇城宫阙,没有永不凋谢的昙花,帝后如是,后宫嫔妃亦如是。 “娘娘,天变了,你还是回殿里吧,太医说了您的胎气不稳。”剑青出声提醒,声音虽冷,却多了几分惋惜。 那个伫立在回廊的女子终于收回视线,侧眸凝望青雨,许久许久。 剑青被她灼人的目光盯得发寒,底气不足地唤,“娘娘……” 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地笑,望着那玉簪,“臣妾,谢主隆恩。” 那一字一句,在淅沥的雨声中,那么清晰,那么坚定。却又带着讽刺意味,赏赐簪子,什么意思,有了孩子便不闻不问,在齐皇眼里,她不过如此罢了,在自己心里,一个替身罢了。 她已然忘记,这是在宫中的第几年,只记得“仵后”这个封号,是那个男人当着满朝文武亲赐的,从那一日起,仵后就成了她的名字,永远无法抹去的名字。可到底自己还是借用了仵芷蝶脸了。 我一定要这大齐江山,永无安宁之日!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仿若昨昔。 第七十章 黄雀在后(二月份不断更,大家多多支持) 回到禁宫,天色已经全黑,掌灯的小李子巴巴的倚在门口,看到月柔婷归来顿时大喜,乐颠颠的跑上前来,笑着说道:“姑娘,你可回来了。” 月柔婷眉梢一挑:“出了什么事?” 小李子答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冀北王回来问起你,听说你出去了就带着阿丹出去找你了。” “哦,”月柔婷点了点头:“去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小李子一边回答,一边殷勤的在前面打着灯笼,忽见月柔婷欲往议政殿的方向而去,顿时挡在前面,说道:“姑娘,议政殿那边有大臣在与陛下商议大事,咱们从这边走吧。” 月柔婷一愣,缓缓抬起头来,眼梢淡淡的瞥向小李子,静静不语。 小李子面色尴尬,嘟囔半晌,喃喃的说道:“那边路不好走。” 女子面色一沉,一把推开小李子的手臂,向前大步而去,刚走到拱门前,就听有娇媚柔弱的女声柔柔传来,连同下人们搬箱捣柜声响。 女子停住脚步,站在拱门前,面色平静,默立许久,方才沉声说道:“谁送来的?” “叶王殿下叶良辰。” 月柔婷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又是他。” 月柔婷语气不好,小李子也噤若寒蝉,眼巴巴的望着她,生怕她真的不顾反对径直走进去。 唰的一声,月柔婷猛地回过身去,就向禁宫的方向走回去。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告诉她们都噤声,不要打扰我休息。” 小李子愣愣的望着月消失的方向,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这里距月柔婷的房间相距甚远,就是大声喧哗呼喊,那边也未必听得到吧。 晚饭的时候,派人叫了两次,都没见月柔婷前来。冀北王表面上叹了口气,心底却暗暗升起几丝得意,正想亲自前去,忽见月柔婷一身白衣的走了进来,五年来仍旧是一身男装打扮,似乎回来就一直没换过。 华冀申愕然,问道:“柔婷,你刚才在干什么?” 月柔婷抬起头来,神情平淡:“冀北的逃兵冀北营,有几处问题,想要同你商量。” 一丝淡淡的失望顿时席上心头,华冀申坐下身子:“先吃饭吧。” “哦,”月柔婷点了点头:“真的有点饿了。” 女子拂袖坐下,神色自如的吃饭,华冀申眉头轻蹙,见月柔婷没有说话的意思,也看不出有任何着恼或是异常的神色,心下郁结,生生生出几丝烦闷。 屋外冷月如辉,星子寥落,飘了一日的风雪终于止歇。 “要想与骁骑营里的冀北营取得联系着实不易,时间不多,我们要做好打算。” d》$g 放下筷子,女子声音声音清冷,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一边看着一边说道:“齐亦琛在骁骑营这一块地方着重监督,而且我只是一个教头,虽然我管的是冀北营,但也有齐亦琛和骁骑营的人在那,恐怕想与骁骑营秘密商议有些困难。” “还有,我想住在冀北营,好多多了解营里到底什么情况,你看如何?” 华冀申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 见华冀申没精打采,月柔婷眉梢一挑,扬声问道:“很累?” 男子毫无商讨事情的兴致,淡淡说道:“还好。” “那你先休息吧。”月柔婷站起身来,“亭国太子就要到达大齐,齐皇生辰临近,亭国使者也在路上,这里就要热闹起来了。其余的什么事,也都要放一放。” 华冀申没有做声,就见月柔婷转身就走了出去,静妍追在后面为她披了一件外袍,两人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长长的回廊尽头。 华冀申轻声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这一日,处理行会秘密送来的消息,应付因为上次围猎之后态度变得大为亲热殷勤的朝堂官员,和皇室贵族子弟谋算较量,都没有刚刚这么一瞬来的辛苦。 “阿丹,”锦袍的公子淡淡的开口:“把叶良辰送来的那些女子送出去吧。” “王爷?”阿丹一愣,说道:“不是要做样子迷惑权贵耳目吗?如此做,恐怕会让叶良辰起疑心。” 华冀申摇头叹息一声:“真正能被这样粗浅手段迷惑的人都不足为惧,应该重视的人也不会被这种做戏迷惑,如此,还不如放出去笼络人心,做个顺水人情。” “更何况,”下面的一句华冀申说的很是模糊,阿丹并没有听清楚。只见华冀申嘴唇轻轻张合,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和柔婷的信任相比,叶良辰何足道哉? 虽然,她并不一定是在乎的。 华冀申催眠般的自我安慰:月柔婷,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啊。 虽然,她的表现从来没有像过一个女孩子。 “王爷,”静妍轻快的跑了回来,递过一大卷文书,说道:“这是月姑娘刚刚批复的。” 华冀申恹恹的翻看了两眼,正想搁置不看,突然眼睛一亮,抽出厚厚的一沓文书说道:“这几封火漆怎么没有拆开。” 静妍挠了挠头,说道:“姑娘说,无非又是些谄媚之言,她嘱咐说告诉来送信的下人,让他们的主子下次想点新鲜的词再来。” 华冀申一愣,随即面上陡然显出几丝欣喜,眼角都带了笑来,将书信随手交给阿丹,说道:“就按柔婷说的做。” 说罢,起身就回了书房,那脚步竟然也轻快了许多。 阿丹不解的看着燕洵的背影,看了眼手中的书信,只见封皮上,用飘逸的宋体写着一个大大的“叶”字,纸张飘香,幽香扑鼻。 第二日,骁骑营的陈副将派人送来了一套骑射胡服,配有官靴弓弩,给月柔婷过目。 几个小丫鬟都十分兴奋,手舞足蹈的说这么多年,还没有女子进入骁骑营为教头呢,真不知道那些贵族子弟被一个女子教导时会是什么心情。 她们一群人说的热闹,月柔婷却暗暗留了心,先不说齐皇此举的深意,就说那些眼高于顶的皇城守军们,真的能听从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的牵制吗?就算大齐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颇高,恐怕也不现实。毕竟当初在现代,女人在部队里也是受歧视的,无论怎样骁勇,立下多少军功,晋升的速度也大大不及男人。 想到这里,即便是聪慧如她,也不禁为五日后的走马上任感到一阵担忧。 “姑娘。”阿丹突然从外面走来,说道:“王爷说今天晚上会很晚回来,你自己先吃饭吧,不要等他。” 月柔婷一愣,这几年来,阿申为人向来低调,虽然如今境况已大不如前,可是也从不会如京城的那些氏族公子们深夜在外游荡的。 “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阿丹笑着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 见他不答,月柔婷也就不再问。 自己一个人,晚饭没有吃,只吃了点糕点,就在房间里烤火,懒懒的不爱动弹。 这两年,一直在外面奔走,为阿申培植外界的势力,已经许久没过上这样悠闲的生活了。 宫里的主人虽然限制阿申的行动,不允许他离开大齐,但是对于阿申手下的众人,管制倒不是很严格。在这一点上,月柔婷至今也想不明白齐皇的意图,他难道真的不顾及阿申的势力在暗中发展壮大?还是他另有什么杀手锏? 如今的大齐,各方势力割据,远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翻了天去,他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和把握? 几家欢喜几家愁,叶氏的渐渐没落,就是齐氏一脉最喜欢听到的喜讯。仵太尉老谋深算,就算女儿是皇后,这几年来也容忍了,终于为今日的一朝勃发积攒了足够的力量。端妃多年幽居深宫,虽然并不如何得到皇帝的喜爱,但是却也行止有度,典雅雍容,是如今仅次于仵氏仵后的当朝贵妃,而如今仵后怀有龙子,如今仵氏执掌帝都大权,深得齐皇信赖,仵氏一脉水涨船高,声势日隆。 第七十一章 赐婚(你猜,你猜,阿申要娶新娘啦) 其次,就是散居各地的候王。 二十年前,江南之地的候王曾群起而乱,打击齐国氏族,结果被氏族们联手打压了下去。大阳泰王、景郡王、冀北郡王华成世,都是那一役之后的幸存者,当初势大的几大诸王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王室族人惨遭屠戮,如今所剩,不过十之二三。 当年大肆屠杀皇室亲族之时,冀北郡王华成世曾极力上表为候王们求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这个没有涉足其中的候王,被削候驱逐,从齐氏宗庙里除名。改齐姓为华,发配冀北苦寒之地,不许回京。 时至今日,还有几人记得,冀北郡王也是大齐的皇族一脉,和齐国先皇喝着同一个母亲的乳水长大。 月柔婷淡漠一笑,先皇当时皇帝当得真可谓辛苦,从大齐建国开始,皇权就一直旁落,比起华夏几千年来军政大权系于一身的帝王们,实在是太过憋屈。 这时,忽听前院有开门声响,女子眼神瞥向窗子,耳朵竖起,静静出神。 “姑娘,你睡了吗?” 静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月柔婷答应了一声,她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姑娘,夜里凉,奴婢给你换一个火盆。” 月柔婷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可是王爷回来了吗?” “恩,”静妍脆生生的答道:“我听开门的小李子说,王爷去了望春楼宴请骁骑营的几个将军吃饭,还把昨天叶王殿下送来的那些舞姬都送了他们。” 月柔婷闻言顿时一愣,看着红红的火盆就不再说话。 “姑娘?”静妍皱眉叫道:“姑娘?” “恩?”月柔婷抬起头来:“什么事?” “没事的话,奴婢就先下去了?” 月柔婷点头:“下去吧。” “那姑娘早点休息。”静妍关上房门,外面的风声突然变大,嗖嗖的吹过窗棱,前院的声音渐渐变小,渐渐的归于宁静。 再过五天,她就要去骁骑营赴任了,阿申今晚宴请骁骑营的将军,其用意可想而知。 他们总是对对方说,一定要坦诚相对,决不隐瞒,一生信任彼此,永不心生嫌隙。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无法对对方坦诚的说出口。比如她和齐亦琛的恩怨,她心中对贵族做派的厌恶和不以为然,还有他在外面的另一副模样,放浪形骸迷惑他人的浪子嘴脸。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深入心肺的默契、携手以共的情谊让他们总是默默的对对方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尽管不说出口,但是面对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永远是生死相随的家人。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夜,她寻药被打,满身伤痕,一步一踉跄的在雪地里跋涉,怀抱着他的救命药材,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想要赶回去,却在冷寂幽森的篁园里看到病的奄奄一息但却惶惶不安强撑着身体,低声呼喊她的名字找寻自己的他一般。那一天,单薄的少年满身病痛,但却决然的背起伤痕累累的女子,嘴唇发青,面色苍白,在漆黑的夜里孤独的走着。即便步履蹒跚,神情却异常坚定。 那一天,他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在女子将要昏厥的眼皮前一字一顿的低声说此生此世,必不会再让她受人欺凌。 那时候的他们,连在夜间高声说话都不敢。可是就是这么一句毫无气势的承诺,却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神,让她将这个侥幸得来的一生,系在了他宏图霸业的刀锋之上。 第二日,在叶良辰再一次带人前来逼迫的时候,无权无势的少年华冀申被砍下了一段小指,若不是齐亦琛赶到,可能整只手都要断在叶良辰的刀下。 那天晚上,是月柔婷进入禁宫之中第一次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缺衣少食的时候,她没有落泪,被人欺凌的时候,她没有落泪,遭到鞭打遍体鳞伤的时候,她也只是睁大了双眼,牢牢的记住仇人的长相,不显露出一丝懦弱。可就是那一天,阿申被砍断了一段小指,晚上却固执的不肯给她看伤口的时候,她却再也忍耐不住的痛哭失声了。 她可以忍受饥饿、忍受痛苦、忍受轻贱,可以忍受自己承受苦楚,因为她知道,她总会长大成人,总会逃出困境,总会一刀一剑的亲手报仇雪恨,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 可是她却不能忍受身边的人受到伤害,阿申的手指断了,谁来为他治好?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哭到阿申手足无措,最后只能笨拙的抱着她,拍着她不断抽泣的背脊,举着右手说你看只断了这么一小节,不耽误握剑,不耽误练刀,不耽误吃饭,不耽误写字,没事的。 江南月府被屠,写让她感觉没有了亲人。可是就在阿申断指的那一天,她突然发现她也有亲人了。于是,她才能放任自己情绪上短暂的软弱。 他们两人都是一身孤寂,在这世上,除了彼此,没有旁人。 火光照在女子的脸上,夜色越发朦胧,窗外更鼓绵长,夜深风重,月柔婷抬起头来,望着外面摇曳的树影,缓缓在缩在软榻上,她晚上没有吃饭,此刻正在静静的等人有人来敲门。 “柔婷,” 果然,半晌之后,有醇厚温和的嗓音在外面响起:“你睡了吗?” 女子嘴角微微一牵,竟是少见的低声一笑。外面再无声音,过了一会,她跳下软榻,光着脚就跑到门边。 门板咯吱一声打开,门外没人,只有一只雕花楠木食盒,静静的放在地上。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拿起来,是潇洒醇厚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知道你睡得晚,若是饿了,就吃一点,这是一品坊的鸭子,去了油,不用怕胖。” 月柔婷抬起头来,只见飘飘洒洒的白雪之中,一只青面竹伞撑在头上,白狐大裘的披风之下,青衫寥落,身影清俊,渐渐的隐没在漆黑的回廊之间。白雪纷扬而下,一时间她几乎看到了多年前站在赤水湖畔大叫着再帮自己一次就不姓华的少年,而不是那个终日隐匿在黑暗之中,身着墨袍眼神阴郁的男人。 或许,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偶尔显露出当年的样子。 他并不是没有改变,只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才在心底留下了那么一处柔软的地界,旁人不得涉足,高墙围绕,院门幽闭,独为她开。 月柔婷抱着食盒站在原地愣愣出神,风雪飘洒,落了满地苍茫。 两日后,是叶良辰叶王独女叶雨的及竿之礼。叶雨和叶简同为一母所生,是当今皇家地位最为尊崇的郡主,她的及竿之礼自然隆重的大肆操办。 因为当日围猎上的争执,华冀申对这刁蛮女的耐性也渐渐耗尽,只派了阿丹送了份贺礼就草草了事。 月柔婷翻看礼单的时候,阿申正在堂上喝茶,只见上面恭敬客气的写了几句吉祥话,下面就是一溜的礼品:两对和田如意,四只金玉彩狮,一对海珠玉簪,八匹怀宋玉锦。 既不贵重,也不寒酸,很是符合礼数。 月柔婷摇了摇头,不知这叶雨收到礼物的时候会做何感想。这么多年来,雨郡主小时爱慕冀北王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上层圈子里传开,叶王妃寒如氏曾干预过此事,奈何叶雨生性刁蛮,除了华冀申旁人的话一概不听,加上齐皇的对她的喜爱,更让这小郡主越发的没有顾及了。 “柔婷,有机会我们真的要到叶王府去看上一看,品尝一下竹山酒,吃一颗嘉园丸。” 月柔婷抬起头来,今日阳光极好,少见的没有下雪,一大早就被阿申叫来花房,两人相对就是坐了一上午各自没有言语,她看书,他喝茶,倒是怡然自得。突然听到他说这话,月柔婷点头一笑:“好,有机会一起去。” 见她欢喜,华冀申也是展颜一笑:“柔婷长大了,必是一代佳人。” 月柔婷嗤笑:“今天吃了什么,嘴这么甜?还是在外面油嘴滑舌习惯了,回来也脱不下你这放浪形骸的公子哥的模样?” 华冀申闻言顿时一愣,生生的就说不出话来。月柔婷自知失言,有些东西,他们很有默契的从不去触碰,只是没想到那些东西还是深入心底,在不自觉间尴尬的掀了出来。 月柔婷轻咬了下嘴唇:“对不起,我多嘴了。” 华冀申摇了摇头:“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无人能及的。” 他这话说的语气极为自然,就好像是说今天的饭菜可口一般,月柔婷闻言却是微微一愣,脸颊微微一红,竟也少有的露出一丝妙龄女子的娇态。 尽管再是亲密,也一直不曾袒露心事,多年来的相处好似战友也可比亲人,却丝毫没有涉及男女之情。忽听华冀申这般说,有过两世经历的女子,也不禁有些慌乱。 “柔婷,”华冀申突然正色,很是认真的望着她:“你我相交已有五年,其间祸福与共,患难相随,如今,一切就要过去了。等这边事情一了,回到冀北,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阿丹微微惊慌的声音:“王爷,圣上召见。” 所有缠绵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月柔婷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书卷唰的一声落在地上。 华冀申也是一愣,七年了,齐皇从没召见过他,今日突然召见,究竟是福是祸? “怎么办?” 月柔婷面色沉重,转过头来,沉声说道。 华冀申默想了半晌,最终说道:“不必惊慌,应该不会有事,我去看看。” “阿申。” 华冀申刚转身要走,突然被月柔婷一把抓住。女子的小手微微冒着汗,冰冷似雪,紧紧的拉着他,眼神担忧,却又有着玉石俱焚的坚韧:“小心点,早点回来。” wywM首发 “放心吧。”华冀申心下一暖,反手握住月柔婷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去去就回。” 静妍走上前来,为华冀申披上大裘,华冀申带着几名下人,就出了禁宫。 第七十二章 危机四伏(女诸葛月柔婷) 整整一个下午,月柔婷都坐立不安,总是觉得会有事发生。傍晚的时候,阿丹突然回来,月柔婷大喜,疾步跑上前去,沉声问道:“阿申呢?怎么样?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阿丹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缓缓说道:“王爷没事,现在正在前殿赴宴。” 月柔婷长吁了一口气,放心的说道:“没事就好,皇帝传召他有什么事?” 阿丹左右看了一眼,见几名小丫鬟跟在月柔婷周围,全都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月柔婷眉头缓缓皱起,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沉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阿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沉声说道:“皇上刚刚传召王爷,是要……是要给王爷赐婚,已经指给刚刚过了及竿之礼的叶雨郡主了。” 女子登时一愣,想说什么,却张开了嘴说不出来,她左右望了一眼,双眉渐渐紧锁如川,终于紧皱眉头,声音很低的反问道:“赐婚?” +@更e新!x最$2快F上B%KG “姑娘……”阿丹担忧的叫道。 月柔婷却点了点头,喃喃说道:“赐婚。” “姑娘,王爷怕你担心,叫我回来告诉你一声,他说……” “我没事,”月柔婷摇了摇头说道:“皇家饮宴锋芒太多,你快回他身边保护他,切莫出了差错。我只是有点担心,害怕齐皇对他不利,哦,赐婚,我知道了。” 阿丹面露不忍之色,低声轻呼:“姑娘……” “我先回房,你快去吧。”月柔婷转过身去,背脊挺直,毫无悲伤之色,只是喃喃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静妍,把花房的书信都送到我房里来,我要批复。” 白雪茫茫,女子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衫,披着一件同色的披风,少见的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妩媚,远处的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她的背上,披风翻动,显得有几丝凄冷。 远处夕阳缓缓西下,天边火红,但再是多彩,也终要落下去了。 烛台灯火,红泪点点。 三更的更鼓已经敲过,华冀申仍旧没有回来。静妍捧着火盆小心的推开房门,只见屋子里一灯如豆,女子的身影单薄纤细,仍旧伏在案头,听见响声也没有抬起头来,眉头轻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姑娘,”静妍面露不忍之色,虽然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但是也懵懂的明白点什么,她小心翼翼的对着这个平日里严肃寡言的主子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您还是早点睡吧。” 月柔婷没有说话,只是略略竖起手来,示意让她出去。 静妍端着换下的火盆,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道:“王爷若是回来了,奴婢来叫您。” 纤瘦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微挑,淡淡的看着静妍,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很闲?” 静妍一愣,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奴婢多事了,请姑娘责罚。” “下去吧。” 清冽的声音陡然传出,女子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里的信函,静妍战战兢兢的低着头退出去,房门关上,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烛火轻燃,不时的爆出一丝火花,烛光将女子的影子拖得很长,纤细的一条,朦胧的看不清轮廓。 并没有什么别样的举动,照常忙碌,照常思索,就连回话的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那一张张洁白的宣纸上,墨迹深深,力透纸背。 冬夜漫长,五更时分,前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书写的毛笔登时一顿,月柔婷侧耳倾听了半晌,就站起身来,将房间里所有的灯火通通点燃。 光线顿时大盛,隔得再远也能够看到,月柔婷站在窗前,抬起窗子的一角,夜风顺着窗棱吹来,吹起她墨色的长发,女子的眼神沉静,静静的沉默着。 她在等一个结果,只需一眼,就会知道她还没有睡,知道她在等他。如果走过来,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如若不然,那就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更改。 时间缓缓流逝,前院的灯火始终没有移动,男子身披一袭银狐裘斗篷,风帽半掩,青衫磊落。阿丹站在他的身后,打着一只青竹碧伞,遮于他的头上,白雪纷纷,飘飘洒洒的落在伞顶。有细小的风从远处吹来,卷起地上的积雪,在角落里转着圈,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扫过他洁白的靴子和大裘的衣角。 “王爷,”小李子躬身走上前来,顺着华冀申的目光向长廊的尽头望去,那里,梅林掩映之间,假山盘踞之后,有明亮的灯火远远的倾洒开来。 “姑娘应该还没睡。” 华冀申恍若未闻,只是静静的站着,他知道,那重重屋舍之后,青竹窗帐之前,也一定有一个身影默默而立。他们之间,隔了三条回廊、两扇大门、一池清泉、满园梅枝,走过去,只是眨眼之间。 可是,沉重的无力感却渐渐的心头升起,为何,这看似短短的一段路,却显得这般遥远? 他的眼神宁静,悠然如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目光穿透了这五年的寸寸光阴,穿越了似水流年的悲欢离合,往事如飞,如幻似梦,患难与共,祸福相依。 长风陡起,阿丹手中的竹伞一掀,就被吹飞。年轻的护卫一惊,就转身去追竹伞,遍天的大雪簌簌洒在华冀申的肩头,尽管穿着厚厚的大裘,仍旧觉得是那般的寒冷。 “走。” 短促的一个字从男子的口中吐出,小李子一喜,顿时就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说着:“姑娘肯定还没睡,王爷……” 话还没说完,就见华冀申带着阿丹竟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小李子微微一愣,提着灯笼,长大嘴巴,一时间就茫然无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噗”的一声轻响,月柔婷将窗子轻轻的放下,缓缓脱下外袍,只穿着一身单衣,走到四角的灯笼前逐一吹灭,动作缓慢,面色平静。 终于轻轻一声响,书案上的烛火也被吹灭,屋子里霎时间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摸索的来到床前,拉开被子,躺了进去。风声静谧,异常安静,黑暗之中,女子的眼睛睁得很大,冷月将清辉倾泄满地,朦胧中,清冷的双眸中并无泪光,只是,却有一些说不清明的东西,渐渐的沉了下去,一层一层,好似绵绵的细沙和海浪。 第二日一早,月柔婷照例来到前院吃早点,今日的禁宫里别样安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心谨慎的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月柔婷和华冀申相对而坐,仍旧和平日一样各自吃饭,偶尔抬起头来说上一句闲话。 主子们毫无异常,平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阿丹和静妍等下人疑惑胡望,最终却通通无奈的叹息: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早饭过后,一切趋于平静,大家各司其职,神色间,似乎还透出几分喜气来。 毕竟,从此以后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禁宫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中午的时候,华冀申打开花房的门,只见月柔婷静静的靠在花架栏杆上,一副等了许久的模样。 “我的蜀锦!”华冀申哀呼一声,急忙跑上前来,月柔婷一愣,回过头去,只见在自己的背后,华冀申捧着一株断了一段根茎的蜀锦,面色懊恼的叫道:“我的蜀锦!” “不是我弄的。” 女子顿时举起双手想要置身事外:“我没靠着那。” “你没看到这花架之间有丝绳吗?” 月柔婷一愣,细细看去还果然如此,耸了耸肩:“就算是我好了,大不了再赔你一盆。” 华冀申摇了摇头,将花盆放置一旁,坐在椅子上,正色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月柔婷默想了半晌,然后说道:“齐皇是对你动了杀意了。” 华冀申淡淡一笑,嘴角轻扯:“他对我动杀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一次不同,”月柔婷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并非真心想要同你冰释前嫌,只是要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为自己找一个缓步的台阶,既要除掉你,又要置身事外。” 女子面色凝重,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如今氏族势大,封地辽阔,齐皇除了京城的军队,几乎没有兵权。军政财权均掌握在叶良辰和分散在世家的手中,齐亦漓想要收回王权,除了依靠齐亦琛,就只能寄望于分封在边陲之地的王侯们。所以,他必不可明目张胆的杀你,一来害怕引起冀北躁动,激发大同行会死士的疯狂刺杀,二来也怕寒了天下王族的心,以免再一次引起削候的流言。毕竟,氏族们都在等着各家王爷皇族的起兵,好趁机争夺封地,扩大家族势力。一旦王侯势力被氏族蚕食,皇室再想要收回皇权,就会更加困难。” 华冀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女子继续说道:“所以他要杀你,就必须要假借别人之手,要做的似是而非,然后再嫁祸他人,将自己置身事外。但是现在只要你一死,全天下的矛头就都会指向他,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你仇人叶良辰的女儿嫁给你,做出想要冰释前嫌宽容大度的假象,让世人以为他真的想放你回冀北,对以往的事情一概不再追究,然后再亲自出手,至你于死地。你一死,他最喜爱的郡主也就是叶良辰的独女就成了寡妇,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反而叶良辰会恨你,就算事情暴露,齐皇也可以拉叶良辰做替身鬼。” 华冀申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说道:“你说的都对。” 华冀申眉梢微微上扬,轻声问道:“那柔婷以为,我该如何做。” “你心中早已有计较,又何必来问我?”月柔婷微微挑眉,沉声说道:“娶了叶雨,他日必有杀身之祸。不娶她,却是违抗圣旨,不尊皇令,拒娶仇人之女,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大祸瞬间临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无法权衡这其中的利弊?” 说完,月柔婷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五年来,多大的侮辱和困境都挺过来了,何况是如今区区的一个女孩子?呵,皇帝是在为他自己寻找退路以作掩饰,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只可怜了叶雨一颗痴心,满腔柔肠。” 第七十三章 好久不见(深十桑又出来了) 华冀申面色渐变,淡漠又带了两丝落寞和辛苦,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原来你早已为我谋划好了。” “你我多年来祸福与共,生死荣辱早已系为一体,我自然是要为你谋划的。”月柔婷沉声说道:“何况,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昨天晚上,你就已经告诉我了。” 华冀申闻言一愣,随即淡淡一笑:“柔婷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月柔婷站起身来,释然一笑,上前拍着华冀申的肩膀说道:“那是当然,我们从小一同长大过,是生死与共的情义,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华冀申看着月柔婷轻松的笑脸,也是一笑,点头说道:“对,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先走了,马上就要去骁骑营任职了,走之前去跟人打个招呼。” 华冀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也代我向他问好。” 月柔婷转身就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脚步一滞就停了下来,缓缓握起拳头,然后再松开,反复三次,却仍旧没有走出去。华冀申仿佛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站着。 “阿申,儿女情长,难免英雄气短。你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大事为重。” 华冀申心下一阵冰冷,他没有做声,只是望着女子的背影渐渐隐没在花厅的层层翠绿之中,久久不动。 柔婷,我施恩滴水与你,你却报我以涌泉。那么,面对你的滔天之恩,我又该如何偿还? 午后阳光明媚,可是突然间,华冀申却觉得一切是那般的刺眼。 “谁?” 一声短促的轻喝骤然传来,月柔婷一惊,低头看去,只见石桥之下的桥洞里探出一个脑袋,金冠束发,两道剑眉又黑又浓,鼻梁高挺,眼神愤怒,额头有些红肿,竟似被人用硬物砸了一般。 月柔婷心下一凌,眉头顿时紧紧皱起,暗道今日果然运道不佳,打消了转身逃走的念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行礼道:“参见深将军,月柔婷不知将军在桥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深十桑一身天青纹龙袍,金冠紫绶玉带,腰间挂了块藏蓝色的玉佩,色泽上佳,整个人俊朗出众,和他平日的打扮大相径庭。若不是表情太过愤怒的话,在这样白雪茫茫的景致下出现,倒也是一桩赏心乐事。 “是你?”深十桑眉心一皱,仰着头看着桥上的月柔婷,表情阴郁的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出现的不是时候,不该在桥下呆着是吗?”与仵后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气质不大相同了。 “将军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皇室的,而您又是镇国将军,将军喜欢在什么地方,愿意在什么地方,自然轮不到属下置喙。” 深十桑一愣,喃喃的重复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句话,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何她说出这一句话时,自己的心会有些疼。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月柔婷行了个礼,沉声说道:“不打扰将军休息了,属下告退。” “站住!”清冽的嗓音顿时响起,生生将月柔婷将要跨出的步子顿住,深十桑绕了个大圈,从结了冰的湖心另一侧爬上来,长途跋涉,竟有些远。大齐镇国将军微微气喘,隔着老远冲着月柔婷喊道:“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月柔婷心下一叹,少不得又要被他试探恶语一番,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面色郁郁,缓缓的走下石桥。 两岸树枝干枯,一片萧索,大雪茫茫,缘湖封冻,七月桥横跨在湖面之上,莹白剔透,远远望去,竟如一条缎带一般光华夺目。 月柔婷离开禁宫之后,并没有去找冀北营的陈度,而是独自来到御花园想要清静一下想点事情。大齐夏日极短,冬日严寒,这御花园衰败乏味,向来少有人烟。不想从桥上扔下去一个石块,竟砸上一个深十桑来。 “你刚才自称属下,不称奴婢,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柔婷一愣,没想到他要问的竟然是这事,连忙答道:“当日围猎大典上,皇上开恩脱去了我的奴籍,并亲口赐予我骁骑营箭术教头的职位。将军是整个骁骑营的直属上司,虽然还未正式拜见,但是也是月柔婷的上司。” 深十桑眉梢一挑,沉声说道:“骁骑营箭术教头?你?” 他惊讶,月柔婷却更加惊讶,皱眉反问道:“将军难道不知吗?没有人告诉您?” 深十桑眉头顿时紧紧皱起,微微震怒,冷眼望着月柔婷,并没有回答。 只是这样短短两句话,却无形中透露给月柔婷太多的信息,心中的震动一时间几乎无法言语,太多的念头纷纷汇总,让她目不暇接。当日深十桑演兵之后就退了下去,没来得及观看她和玛雅的比斗,难道事后竟无人告诉他? 正想的出神,忽然眼梢一瞟,月柔婷顿时一惊,手指着深十桑的额头,尴尬的说道:“将军,你……” 深十桑眉头一皱,疑惑道:“怎么了?”随即伸手一抹,顿时摸了满手鲜血。 2最X新…章1节上fO “别动。”月柔婷连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不顾尊卑就按在深十桑的额头上。 “住手!”深十桑面现厌恶之色,向来厌生人的深十桑将军眉头紧锁,冷冷的呵斥月柔婷:“谁准许你触碰本将军?” 月柔婷闻言一愣,顿时罢手退于一侧,冷眼望着头顶血如泉涌的深十桑,淡淡的说道:“既然将军不准属下帮忙,属下就听从命令,只是这里距正殿遥远,距后宫有人烟处也有两柱香的时间,以将军的伤势来看,还没走到地方估计就已经血流而死了。” “贱民!”深十桑冷然喝了一声,迅速的失血让他有些晕眩,几乎站立不稳,之前被月柔婷扔下的石块砸中,只是微微有些疼,并没有流血,不想现在却血流不止。可是尽管这样,他却仍旧固执的沉声说道:“竟敢伤害本将军,我必当诛你九族!” 月柔婷冷冷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的九族早就已经被你们诛尽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倒是省事的很。不过将军如果再不让我帮忙,你恐怕连告诉别人帮你报仇的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说罢,月柔婷随手拿出一小包金疮药,就走上前去。 “让开!” “你给我老实点!”素颜的女子厉声喝道,一个小擒拿手就将失血晕眩在原地画弧的大齐将军制住,语调阴狠的沉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救你,我只是不想因为你的死而受到牵连罢了。” 深十桑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胆狠辣的婢女,一时间竟然微微一愣,忘记了挣扎。 月柔婷抓起一把雪,一下就按在了深十桑的伤口处,呆愣的将军顿时惨呼一声,大声叫道:“你干什么?” 月柔婷冷冷一哼,还以为是怎样的硬汉,原来也会叫疼。一边想着,一边迅速的拂去积雪,倒上金疮药,然后再以手帕敷住,一把扯住深十桑的锦袍,拿出匕首唰的一声就扯下一条布料,在深将军的怒声厉吼声中包扎了起来。 “大胆奴才,”深十桑坐在雪地上,恨恨的低声道:“擅自撕扯皇室蟒袍,你可知该当何罪?” 月柔婷皱眉望向他,缓缓摇了摇头,表情竟生出几丝怜悯。 这个男人,每次见面都给人不同的感觉,让人无法忽视,以前的她,是深深惮忌此人的,可是现在,她却感觉有些好笑,看着他衣衫染血面色青白却犹自苦撑面子的模样,一颗原本郁结烦乱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女子淡淡一笑,靠着树木就坐了下来,雪白的大裘披在肩头,好似空谷幽兰,旷野烟树。 深十桑闻言一愣,疑惑的挑眉:“我看出来了,你还真是不怕死。” “不,我怕死。”月柔婷摇了摇头:“我只是不信你会杀我。” 深十桑沉声问道:“为何?” 月柔婷说道:“真正会报仇的人,都会先有心机的记在心里,求我救他们,然后会在得救之后再来杀我报仇。你这人虽然有些傲慢自大、自以为是、眼高于顶、外加残忍嗜杀,但却还有那么一点风骨和良知,所以你是不会在事后来找我报仇的。” 这金疮药果然好使,这么一会,竟然就已经止住了血,深十桑闻言冷冷一哼,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这番侮辱皇室的话,已经足够杀你十次。” 月柔婷一笑,站起身来:“无妨,反正我今日连镇国将军都打了,也不差再侮辱两句。” “大胆!”深十桑猛地站起身来,面色震怒。 “别过来。”月柔婷也是冷冷一哼:“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你全盛时是不是我的对手还要另当别论,更遑论你现在身受重伤。我不想揍你一顿让你对我恨上加恨。” 深十桑咬牙切齿:“好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承蒙你夸奖。” 月柔婷粲然一笑,转身走向石桥,大声说道:“如果我看错你,你真的是那种不知好歹仗势欺人的败类,那么我也奉劝你最好不要派人来抓我。因为我是不会承认的,说不定还会在关键时刻反咬你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将军现在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不一般,齐皇陛下都已经怀疑了,如果我将那些证据抖了出来,你认为会怎样呢?” 第七十四章 燃起信念(女主男主彻底分道扬镳了) 三月十六,天高风清,腊梅怒放,正午时分开始飘雪,一切平淡如常。都城的权贵们仍旧沉浸在冀北王将要迎娶血统最为尊贵的叶雨郡主身上,各种揣测夺算暗暗钻营,皇城内外翻涌,暗流涌动。 然而,就在这一团乱局之中,无人注意到虎威营的城防人马提前一个时辰换营,而且西城门的一角一早就开启,也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 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华冀申正在花厅里饮茶,轻袍缓带,面色悠然。外廊的乐师正在演奏一曲西船花夜,曲调悠扬,百转千回。 华冀申嘴角轻扯,淡淡一笑。阿丹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华冀申的指示,然而华冀申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吩咐他下去,并从身旁的乐签盒子里抽出一支,随手抛了出去。 乐声一顿,就停了下来。年迈的宫廷乐师捡起地上的乐签,略略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愣。随即,充满杀伐激越的筝声顿时响起,声音激荡,如断金石。 华冀申哈哈一笑,合着乐声打着拍子,朗声诵道:“醉握杀人剑,斩敌八百首,周身酩酊气,捧雪葬残红。” 月柔婷站在门外,手指略略一寒,仰起头来,长空之上白雪飞扬,有黑色的苍鹰在头顶盘旋高鸣。 动乱来的何其之快?好似秋后的草原,一颗火种洒下之后,迅速蔓延,猎猎如荼,转瞬滔天。 午后,雪霁初晴,一封来自户部小小催事的奏折被递上了议政殿的案头,上称户部粮钱不足,寿宴难酬,郑州赈灾之粮被人克扣,灾民动荡,蚕食大户,伤人无以计数。有人私下以糟米兑换东边大营的将士粮草,以致有人中毒身亡,四十二军半部哗变,死伤过万。世家大族狼口贪墨,中饱私囊。后面更是例举了一连串令人胆战心惊的数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都城风雨,都由这个小小的户部催事而起。 紧跟而来的,是动作快的惊人的彻查和抽调,众大臣秩序瞬间大乱,军部的火热檄文紧随而来,字字血泪,句句铿锵,各大氏族风声鹤唳,奔走活动。一个时辰之后,惊人的结论被呈上台前:郑州赈灾一事,由京城叶府统辖,在叶良辰上任之前,一直由齐亦琛主管。粮部军部的调粮一事,是粮部总事宋松执掌,而京城上下无人不知这宋松是前家主叶寻诀最宠爱的外孙,在叶氏的地位可比叶良辰。帝都叶府亏空达黄金八十万两,粮部更是空账两千万金株。 众大臣当机立断,上表齐皇,叶氏家主叶良辰长跪宫门,请求皇帝开恩,并反咬一口,指出那名小小催事乃张党一脉,所做数据皆属虚假,不足为信。 宫里出人意料,以叶雨郡主和冀北王定亲为名,封闭正殿宫门不见来人。然而,就在叶良辰长跪不起之时,一道密令被悄悄地传出紫金乾门:叶氏贪墨数额巨大,玩忽职守严重,特命张恭领两万虎威兵马,查抄叶府,缉拿一干人犯,一律打入天牢,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霎时间,风雷震动,一片萧索。 这就是后世有名的都城流血夜。 就在张恭带着虎威军兵马偷偷赶往叶家的时候,尚私坊送来了定亲宴上的显贵华服,华冀申站在中厅,恭恭敬敬的恭送了尚私坊的礼官,礼金丰厚,随行人员一律打赏。 西贡进献的宝络佳衣,享誉天下的苏瑾盲绣,蟒龙盘踞,五爪狰狞,光华璀璨的金丝绣线款款勾勒,几乎要将那些眉眼都复活一般。月柔婷蹲下身子,为华冀申扣上绶金宝锦玉带,浓烈的苏合香刺入鼻息,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屋子里很静,下人们都已散去,月柔婷的身影在灯火之下显得有些孱弱,脖颈白皙娟秀,耳廓雪白可爱,胸前微微鼓起,再也不是五年来当初那个扮起男人来惟妙惟肖的假小子了。 华冀申轻轻吐气,缓缓问道:“柔婷,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华冀申站在他的背后,为他整理后面的肩带,闻言回道:“不记得了。” 华冀申一愣,还以为是她不愿意说:“你也快要二十三了,到时也应给你办个不一样的生辰。” 月柔婷摇头:“我要那些讲究做什么。” 华冀申顿时噤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月柔婷绕到他的对面,皱眉看着前襟的青海云青图,上属的一角,有一处透丝,不知是尚私坊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疏忽。 “脱下来,我把丝线勾回去。” 华冀申愕然:“你会这个?” 华冀申微微挑眉,看着他:“你五年来的衣服都是谁补的?” 女子灯下坐,双眉蹙拢烟。 华冀申的思绪似乎一下子飘远,怎么就忘了,五年的那些个冰冷的雪夜,屋子漏风,寒冷阴森,女子坐在炭火盆边,就着微弱的烛火,一点一点的绣着丝帕,然后卖了才有了生活费,买得那么一点点可怜的食物和火炭。 他还能想起她的姿势,弯着腰,身子小小的,有时候困的实在睁不开眼睛,就趴在膝盖上稍稍睡一小会。侧脸很安静,从无抱怨。 这些年,他已经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曾经的那些过往,害怕那些事情会让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于是他竟然忘记了,五年那些孤独跋涉的时光里,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如何扶植着自己挺过来的。她为他煮饭缝衣,她为他望风放哨,她为他寻医问药,她让他抛去那些花把势武艺的空架子,教他近身格斗,教他实用的刀枪棍法,她为他书写兵法计谋,她为他忍气吞声的留在这个偌大的牢笼里,被人欺凌被人殴打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个女子,单薄瘦小,无权无势,却拥有一颗世界上最坚强的心,在他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的时候,她用她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他破碎的天空,拼尽性命的撑起了一方存活的空间。 “好了,”女子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说道:“试一试,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定亲宴,不能有差错。” 最新;章节V上D0 一声低低的叹息突然自男子的口中发出,他张开怀抱,顿时就将女子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疲惫的轻呼:“柔婷。” 月柔婷登时一愣,整个身体一时间都僵硬了,她轻轻的推华冀申的手臂:“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别动,”华冀申轻声的说道:“就让我抱一会。” 月柔婷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她也缓缓的伸出手,环住了华冀申的腰,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不再说话。 “柔婷,别怪我。” 华冀申轻声的说,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有若秋风扶桑。 “这些年,我做了很多你不喜欢的事,你表面上冰冷,杀人挥刀从不手软,可是我知道,你心里是个真正善恶分明的人。叶良辰的独子,卖兵器的商人,盛京的米粮商户,还有那些不听从命令的冀北大员…..我手上的血腥,很重啊。” “我只是不想再像从前一样,看着身边的人受人欺凌被人砍杀却无能为力。可是我现在,这么努力,做了这么多,却还是要被人摆布,无法顺从自己的心意,无法保全你。” 月柔婷眼神微微闪动,缓缓的抿起了嘴角,有些暖流缓缓涌过心头,带着那些莫名的,无法说清楚的心绪,像是蚂蚁一般啄食着她的心神,她并非不明白,只是却仍旧摇头说道:“我全都明白,你不必担心我,那些骁骑营的大兵们,未必奈何的了我。” 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听到她的话语,华冀申顿时一愣,顿时愣愣的松开了手。 她还是不明白,抑或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华冀申默默的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 月柔婷也点头道:“你放心吧,待会大宴,我就不陪你去了,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 转身就要走出去,华冀申的声音突然低沉,在后面淡淡的响起:“柔婷。” 女子一愣,就停住了脚步。 “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离开我,你不可以。” 月柔婷并未答话,默默而立,随即拉开房门,抬脚离去。 华冀申缓缓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你若是离开,我就一无所有了。” 庭院雪浅,女子一身淡青色长衫,披着华冀申亲手送来的白色狐裘,长发被微风卷起,丝丝纷飞。默默的回首望着窗子上的剪影,久久没有离开。 不同于这里的清冷,此时的禁宫之外,宗室满座,遍目喜庆,五彩的琉璃端玉摆在禁宫之前,一排排直通往叶雨郡主的夜来阁。朱锦铺在雪地上,两侧宫女彩装缤丽,秀灯高燃。 初更时分,人群汇集端木阁中,皇帝亲临,宾客皆欢,喧嚣的丝竹之声从夜来阁的方向袅袅而来,冷寂一片的长华道上,一骑战马默默的立在一旁,女子一身骁骑营军装短打,外批青色披风,远远的回过头去,望着灯火绚烂之处,面色淡然,冷静自持。 黑夜寂寥,长风冰冷,天地间一片孑然,茕茕孤寂,冷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越发显得一张小脸尖瘦凄楚。 这条路,是我自己为自己选择的,从一开始就无路可退,只能往前走。 生命从未给过我后悔的权利,我也绝不会让无用的心绪阻挡你前进的脚步。大仇未报,朝不保夕,何来儿女私念? 家仇不报,此生为何而活! 阿申,我会陪在你身边,等待你大功告成仗剑天下的那一刻,懦弱的人才去感伤,无能的人才会抱怨,我不会,我不伤心,从不。 巨大的钟声登时响起,漫天的烟花在礼官高昂的礼成声中升空绽放,丝竹声乐伴随这钟鸣激越响起,热闹的人声从端木阁远远传来,普天同庆这一庄严喜悦的时刻。 “驾!” 冷风中,单薄的女子蓦然扬起鞭子,厉喝一声,抿紧嘴角,策马狂奔而去。 冷夜凄凉,热闹的大殿上,华冀申长身而立,望着大殿外漆黑的长空,久久无语。 第七十五章 复仇又少了一个人(战争写成这样,能力有限啊) 冷寂的禁宫,一间小小的闺房之中,雪白的狐裘静静的放置桌前,纤尘不染,整洁如新。 “你我相交已有五年年,其间祸福与共,患难相随,如今,一切就要过去了。等这边事情一了,回到冀北,我们就……” 我们就…… 我们就成亲吧,我们就在一起吧,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讲出来的心事,终究被岁月的尘土缓缓覆盖,零落到尘埃之中,再也看不到昔日的影子。命运是一场大火,很多时候,机会只有那么一次,错过了,就是很多年。 城外的骁骑营营门,女子拿着御赐的令牌敲开了大营的营门,堂而皇之的走进了这座大齐最骁勇的军队之中。 铁甲森寒,军歌雄浑,中军大帐之前,有士兵小心的叫醒了睡梦中的将军。 骁骑营的深十桑披甲而起,眉梢轻轻一挑,沉声说道:“月柔婷?” “让她进来!” 铿锵的语调刚刚落下,都城的西北角天空中,顿时传来一阵破空的厮杀和惨叫声! 深十桑一惊,连靴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就急忙跑出大帐,只见西北角的天空中,火光熊熊,喊杀震天,混乱犹如瘟疫般轰然袭上,本来早已出城修建驰道的虎威军兵马迅速的汇拥到骁骑营的营前,刀锋森寒,兵将铠甲森森。 Ou更o新@最%R快(8上☆r3 出了大事! 深十桑眉梢一挑,对两侧的亲兵厉声喝道:“拿兵刃来!” “等等!”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外等待召见的月柔婷一把握住了深十桑的手腕,面色冷静的说道:“不能去。” 她声音里透着强大的信心和力量,使得深十桑一时间竟没有意识到这个新来的教头正抓着自己的手腕,而是沉声问道:“为什么?” “你看那边,是谁的府邸?” 他一愣,沉目望去,却陡然想起了一个最不愿意想起的姓氏。 叶氏! “你若是去了,整个骁骑营都要为你的鲁莽陪葬,我不想刚来第一天就受到牵连”女子淡淡的放开手,冷冷的说道:“再说,大事已定,你现在赶去,也无济于事了。” 西边喊杀震天,转瞬间,全城惊动,只有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仍旧沉浸在一片糜烂的喜悦之中。 “你现在只要走出大营,就是自寻死路。” 女子语调清冽的说道,悠然自得的坐在骁骑营的中军大帐之中,表情自如,毫无半点惊慌之色。 深将军已经穿好了甲胄,若不是事态紧急,他可能真的要严厉惩治一下这个目无尊卑的女人。但是外面的声音越发刺耳,情况越发紧急。尽管他对叶氏并无感情,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厌恶,但是现在他的命运和叶氏已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唇亡齿寒,他不能不管。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深十桑冷冷的看了女子一眼,手按在剑柄上,对着属下副将程默说道:“整顿兵马,跟我走。” “唰”的一声脆响登时响起,深十桑身手敏捷,猛然侧头闪避,只见一道白光猛地袭来,嘭的一声砸在柱子上,力道很大,竟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 深十桑的亲兵见了勃然大惊,厉声叫道:“大胆刺客!来人!保护将军!” 外面的士兵顿时冲了进来,战刀齐刷刷的拔出鞘,冷气森寒,反射着室内的烛光,晃得人眼睛发酸。 深十桑眉头紧锁,一双又黑又浓的剑眉轻轻一挑,沉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月柔婷歪着头,眼神在这一屋子虎视眈眈的士兵身上扫过,然后盯着深十桑,嘴角讽刺一笑,很自然的站起身来,走到大帐角落,捡起地上的东西,竟是一块碎银子,将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灰尘,女子扬了扬眉:“这也算暗器?” 深十桑的面色登时有些尴尬,对左右低喝一声:“都出去。” 人群霎时间潮水般的退了下去,月柔婷仰着头看着高大的深十桑,正色道:“我之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 深十桑冷然一哼:“军营重地?何来你这个女人说话的份?让开!” 话音刚落,只见娇小的女子霎时间好似敏捷的豹子,陡然原地跃起,探手前推,变腕,成爪,在所有人有反应之前,一把扣住了深十桑的咽喉。 面对她如此迅捷的身手,无人会怀疑这个女子到底有没有掐断别人脖子的力道。 月柔婷粲然一笑:“你是我上司,所以我就不用刀子,只用手跟你比划比划。”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深十桑的声音阴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说道。 “当然知道,”月柔婷一笑:“我在救你。” “救我?” “对,”女子仰着头,眼睛明亮,嘴角带着一丝自信的笑容:“你现在若是走出骁骑营的大门,必死无疑,这个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深十桑闻言冷冷一笑:“就凭他们?” “不错,就凭他们。” 月柔婷眼睛一眯,冷然说道:“叶氏卷入贪案,叶良辰在议政殿宫门前跪了一个下午,陛下拒不召见,为何?此事事发突然,从检举,到齐皇审查,到罪名落实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没有事先安排,谁会相信?叶王独女叶雨郡主今晚定亲,如此盛宴为何不招你入宫,就算你和叶王不亲,但你和叶王可是兄弟,她也算是你的妹妹,这又是为何?他们在等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深十桑顿时一愣,眼内锋芒暗涌,不断闪动,随即沉声说道:“你是说,是齐皇……” “那倒不一定,”月柔婷轻轻一笑,放下手来:“齐皇留你在骁骑营,也许只是为了试探你,看看你到底是否为了叶王造反。至于外面那些人,未必是齐皇安排,而是最希望看到你死的人。” 深十桑本就聪明,只是一时间的惊怒让他失了分寸,此刻细细回想,所有的事顿时融会贯通,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人就是要让你掉以轻心,故意以少数人包围骁骑营,但是只要你一踏出骁骑营就立刻变为叛党,到时候来杀你的人,可不止外面这点人马了。” 深十桑眉头紧锁,过了好久方才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现在是骁骑营的一员,你若身死,我也不得善终。”说罢,女子锵然单膝跪地,语调清冷的低声说道:“末将月柔婷,冀北营箭术教头,参见将军。” 深十桑你看着女子的脸孔,面色沉静,久久不言。 三更时分,西北方的声势犹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女子写好书信,撩开帘子,屈指入口,吹了一个响亮的号子,通体漆黑的苍鹰登时下落,矫健且诡异,在这浓烈且惴惴不安的夜色里,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不一会,大鹰从新高飞,向着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去。 遍地洁白的路上,男子锦衣华服,面色微醺,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明亮的。一声厉啸突然传来,他陡然抬起头来,阿丹曲起手臂,苍鹰就落在其上。 展开书信,凌厉的字迹顿时映入眼帘:双星耀空之局必当誓死以铸,禁宫深深,落足需小心谨慎。 男子嘴角温和一笑,眼神悠远,北望,归故乡。 整整一个晚上,动乱都没有结束,都城的百姓们幽闭家中,无人敢出门观看。喊杀声从深夜一直响到天明尤未断绝,火光刺目,黑烟翻滚,一片哀声。 叶氏的反,已在意料之中,就算他们还没意识到此事会这般严重,没有意识到这是家族的灭顶之灾,没有想到齐皇会赶尽杀绝,张氏和齐氏皇族也会将他们逼上这条绝路。 在家族兵力全都毫无准备的时候,百年来的世家大族、多出庙算权臣的叶氏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结果,就是让大齐军队一口一口的蚕食干净,毫无还击之力。 天明时分,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叶夫人、叶风、叶吉日三人当场被诛,家族兵将死伤达两千余人,叶良辰被缉拿下狱,叶家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收押,上至叶良辰的九旬老母,下至刚出生的襁褓婴儿,帝都天牢霎时间人满为患,除了叶雨,其他人都在天牢。叶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牺牲品,并且所有亲人都将由她杀死! 然而,四方首席兵马的总指挥官在刚一踏进都城的时候,就被都城兵将拿下,叶氏最后的希望付诸流水,一败涂地。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叶良辰的亲戚宋松却从守卫森严的天牢里逃了出去,并且一路势如破竹的逃出了大齐都城的城门,向东策马而去。 叶家的人欢声雷动,叶良辰却目瞪口呆,许久之后,他缓缓闭上浑浊的双眼,大呼一声对不起列祖列宗,淌下两行清泪。 三日之后,张氏的嫡孙张涛,带着张氏大军,一路向东而去,讨伐跟随叶氏阴谋造反的宋氏。宋氏闻风大惊失色,宋氏家主当机立断,将叶良辰的亲戚叶兰和宋松一起五花大绑,送到张氏大军的军门之前。 谁知张涛拒不收人,一轮箭雨之后,大军继续开拔,不出五日,就攻破了这个淮东第一礼教之家的宋氏大门。 刹那间,同气连枝的两大世家惨遭屠戮。三月二十八,九风台的铡刀之前,落下了叶氏、宋氏两家的四千多颗人头。叶氏祖孙五代,除了独女叶雨郡主,余者无一幸免,她仍然不知家族已被屠。 九风台斩首那天,整个大齐都城的百姓齐齐争相观看,一时间,都城万人空巷,气氛热闹,比之过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七十六章 亭国太子(你们的太子爷出来了) 一代盛世门阀,昔日的繁华荣宠,车水马龙的豪门望族,就这样被深深的埋在了泥土之中,零落成野地里的泥土,消散在飘零动荡的岁月里,成为大齐权利变更的又一个牺牲品。昔日穿金戴银、珠翠满盖的高贵头颅,也终于深深的低了下去,在大齐铁血的铡刀之前,喷洒出满腔鲜血。 所谓福禄齐天的繁华荣盛,不过尘埃而已。 整整十四日,深十桑都呆在大营之中没有踏出一步,可是消息却源源不断的传了进来,这些并不是深十桑的密探,他越发残酷的明白,这些消息,都是为了刺激他逼他出营的诱饵而已。他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可是,却已经看到了帐外那些寒冷的刀光。 四月初二,宫里下达嘉奖令:褒奖深十桑深明大义,忠君爱国,特赐黄金两千两,擢升为护国将军。此军衔虽然眼下并无实权,可是一旦皇帝御驾亲征,他就是贴身大将,足见皇帝对他的满意和信任。 一时之间,深十桑重得圣恩的消息传遍整个大齐皇朝,无数双眼睛紧盯其上,暗暗艳羡。 接到圣旨的这天晚上,深十桑站在骁骑营的武校场上,静静站立,久久一言不发。他可以厌恶叶氏,厌恶他们的张扬跋扈,厌恶他们的不分尊卑,厌恶他们的擅权乱政。 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在众多诸侯和将军当中多年屹立不倒,也是拜这个强大的兄弟族所赐,如今叶氏一朝如山倒,面对如嗜血狼群的皇室,他又该如何立足? ●最4新P5章节NS上ra 整整五日,骁骑营都沉浸在一片阴郁之下。 五日之间,骁骑营人员三分之二,剩下的不是多年跟随深十桑的忠心部署,就是从边境晋升上来的寒门子弟。 这日,风雪越发猛烈,深十桑一身墨色皮铠,挥手撩开营帐的帘子,很是自然。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陡然袭来,深十桑狼狈一闪,只听叮的一声,那道白光顿时狠狠的插在柱子之上,转头看去,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干什么?”深十桑勃然大怒:“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大齐皇朝的护国将军顿时脸孔一红,多年的从军生涯,风吹日晒下,他的皮肤已经不像京城的这些世家公子们般白皙如玉,带着几分健康的黝黑和风霜沉稳之色。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有些目瞪口呆,许久之后,猛地怒声说道:“你在干什么?” 女子纤腰玉肩,藕臂长腿,身无寸缕,只抱着一块皮革遮挡身前,露出消瘦的香肩和修长的双腿,面色虽然尴尬愤怒,可是却没有其他女子般的惊慌失措,大方的站在原地,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我在换衣服。” 深十桑窘迫的转过身去,怒声说道:“大白天的换什么衣服,快点。” 身后传来噗朔的铠甲碰撞之声,深十桑不自在之下,眼睛四处乱瞟,突然看到自己对面竟有一面巨大的铜镜,女子曼妙的身材顿时在铜镜里毫不掩饰的展现了出来。男子的眼睛顿时大睁,无法控制下竟目不转睛了起来。就在这时,锐利的目光陡然射来,直看铜镜。女子穿着贴身小衣,却越发显得身姿绰约,面色愤怒,眼神冰冷。 深十桑面色一红,却陡然瞪大眼睛更加凶狠的回望过去,仿佛自己理直气壮一般。 月柔婷冷冷的牵起嘴角,一边看着她一边穿上衣服,黑色的紧身夜行服,腰间缠着自制的钩锁作为腰带,绑腿上插着两把飞刀一只匕首,上臂的护臂上也插了一把雪亮的刀子,然后在夜行服外披上甲胄,腰间佩戴一把长剑,随手够得到的地方还放着能够折叠的小型弩箭,森亮的箭矢整齐的呆在箭筒里。 深十桑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样全副武装要干什么去?” 月柔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我习惯这样。” 深十桑嘲讽道:“你还真是个奴隶命,随时都想着逃跑。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整天打打杀杀的,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女子闻言也不怒,只是继续整理自己的靴子,深十桑见她不还嘴,反而多了几分无趣。 “不知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深十桑一愣,登时有些语塞,是啊,自己来她的营帐做什么,似乎之前想到了什么,此刻却记不得了。年轻的将军面色一沉,很是恼恨月柔婷问起这个尴尬的问题,索性径直在地几旁坐了下来,拿起案上的酒壶就喝了一口。 军营里各房都备有酒壶,分量不多,只是为了在冬夜暖身而用。月柔婷眉梢一挑,沉声说道:“你来我这里,不是只为了喝酒吧。” 深十桑扬了扬眉:“不行吗?” “当然没问题,”女子一笑:“这是您的地盘,你哪怕是去马厩茅厕喝酒都没人管得了你。” 深十桑顿时冷哼一声:“牙尖嘴利,早晚死在这一张嘴上。” “呈你吉言,最起码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喝了一口酒,男人抬起头来说道:“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次我就不杀你。” “我哪敢有如此奢望?”月柔婷说道:“护国将军杀人如麻,何时在乎过他人的性命,这些年来,死在你手里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又怎会怜惜属下小小的一条命呢?” 这般挑衅,深十桑却不被激怒,转而问道:“你里面为什么穿着夜行衣?” 月柔婷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答道:“我睡觉都习惯穿着,跑起来方便。” 年轻的将军少见的没有出言讥讽,默默的点了点头,静静饮酒。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深十桑眉头一皱,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月柔婷眼睛一转,也跟了出去。 来人是骁骑营的兵马,径直去了中军大帐,见深十桑没在,放下书信转身就走。远远的看见深十桑前来,也装作没见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深十桑双眼渐渐眯起,却没有说话。副将将书信交过来,皱眉说道:“将军,七王爷派人传来了兵部通文,说要调遣骁骑营出城,前往一百三十里外的都城修筑驰道,方便亭太子车驾前行。” 深十桑没有接那封书信,只是缓缓的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甭现,血脉膨胀。 深十桑眼神狠辣,双拳紧紧握起,月柔婷站在他的身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可恶,她低叹了一声,轻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忍了吧。” 深十桑冷冷一笑,蓦然回过头去,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宫,眼神好似雪亮的刀子。 月柔婷知道,被凌辱蔑视的仇恨种子已经在他心里发了芽,只待时日积累,定会慢慢长大。 第二日,骁骑营全军而出,前往京城一百三十里以外的都城,修建驰道以迎接亭太子----林初訚。 亭国距大齐国都并非遥不可及,快马一月足以,若是马车慢行两月也可到达。只是这位太子竟然生生的提前四个月上路,并且现在还遥遥的看不到影子。前阵子来大齐恐怕有敌意,如今又来,倒不知为何意了。 大齐的将领们,大多有过戍边的经历,跟随军队草地荒原山涧大河哪里都走得。偏偏这个亭国的贵客,过河需搭桥,还必须是四骑战马可并肩而过的坚固石桥,逢草原需先开荒,美其名曰不能污了亭国金赐马的马蹄,山路不走,沙漠不走,五十里内无城镇不走,帐篷不住,非泉水不喝,非新茶不吃,非佳酿不饮,吃食也是从亭国一路携带,出行一趟,光是装随行衣衫器皿等物的马车就足足有四百多辆,甭管是什么东西,凡是除了身边几个女人的东西一概不碰,而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为了养活这根独苗,亭国皇帝可谓是挖空了心思,就连林初訚所吃的稻米蔬菜瓜果,也是在宫中开辟出的一片沃土,由民间选拔出出色的农民,再由宫廷妙龄少女学习之后亲手栽培,太子方可下咽。 得知这一切之后,月柔婷暗暗咋舌,这简直跟第一次见面的亭太子不搭边儿啊,第一次见他就是个霸道蛮横不讲理的人,如今别人口中的他倒是一个娘娘腔和不理朝政花天酒地的不孝子?迎接这般强悍的人物,大齐皇室竟然派来了深十桑,还带着一大堆骁骑营的士兵,那不是有意刁难吗? 总之,骁骑营的战士们顶风冒雪的开辟了十天的雪路,总算将一切收拾停当,正翘首等待着这位亭国太子的大驾光临。前方突然传来消息:太子夜里,害了风寒,已经折返了。 深十桑一听,鼻子几乎气歪,上马带兵呼啸而去,月柔婷看着深十桑离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惮忌之心,这个亭太子,若不是真正的荒唐之人,就必是一个懂得隐藏真正可怕的高手了。 傍晚时分,深十桑派人带回消息,这位架子极大的太子终于同意暂时停下来休养身体,但是却拒不进入军营,着骁骑营副将暂时统领骁骑营,原地待命。并且,通传前锋营箭术教头月柔婷跟随亲兵,前往前营和自己会和。 月柔婷眉梢一挑,不解的询问。 那小兵犹豫半天,才小声的说道:“那太子不肯见护国将军,说将军身上煞气太重,会使他的病情加重,这些话,都是亭国太子身边的小侍女转达的。” 众人一听,顿时头大,这极品太子难道还是个不愿意跟男人讲话的男人? 小兵特意嘱咐月柔婷必须穿上女装,草草装扮一番,立时上路。 天公作美,这几日未有大雪,不然之前的一番功夫就全都白做。月和四名亲兵策马狂奔,一身火红大裘,虽是男款,倒也显华丽。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肤白似雪。 两地相距并不远,不过两个时辰的行程,谁知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迎面一辆马车就缓缓而来,镶金显贵,绫罗飘扬,白马神骏却为拉车而使,四骑并驾,一时间竟将一条驰道都堵得严严实实。 第七十七章 巧妙(婷妹误打亭太子) 月柔婷眉梢一挑,勒住战马,只见对面驾车的竟是两名少女,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穿了一身白色的貂裘小马褂,下面是一条水粉色的棉布裙子,另外一个却是一身葱绿色的衣裤,颇有些猎户人家的模样,她们都披着风帽斗篷,小脸冻得通红,却不时的回过头去对着马车里的人说笑,声音清脆,遥遥的穿了老远。 “呀!丽姐姐,前面有人呢?” 马车就停在了月柔婷五人的身前,绿衣衣裤的少女眼睛一亮,笑呵呵的回头说道。 “什么人?”妩媚的声音顿时响起:“男的还是女的?” 少女咬着嘴唇吃吃一笑,旁若无人的说道:“四男一女。” “哦?”里面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公子问你,那女的长的怎么样?多大年纪?” 少女对着月柔婷上下打量了一会,随即撅起嘴巴,说道:“老了,二十三四岁,也比我好看不到哪里去,跟丽姐姐贺姐姐素姐姐更是没法相比。” 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哄笑,之前那个声音一边笑一边说:“公子说了,能让你婉儿说这般话的人,一定是绝色,男的就放了吧,那女的留下,公子要问话。” 少女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对月柔婷几人说道:“听到我丽姐姐的话了吗?男的走吧,女的留下。” 几人顿时一愣,那四名亲兵更是大怒,自己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不管这几个女子是谁,也不该这样大胆。 月柔婷却暗暗留了心,大齐豪门众多,行事大多离谱,穷奢极欲不说,家族的少年主子更是无法无天。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户,需小心些不要得罪。 谁知他们还没说话,那女孩却急了,怒声叫道:“我说话你们没听见吗?真是蠢死了。”说罢,掏出两锭金子,随手扔在地上,傲然说道:“我看你腰带上没有玉牌,说明你不是氏族,一个寒族女子卖这个价不错了,你们几个快快走吧。” 一名小士兵勃然大怒,厉声叫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胆敢……”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鞭影猛然袭来,小丫鬟看似幼小,身手却是不错,那名士兵激愤之下竟被她偷袭个正着,唰的一声打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粼粼的鞭痕,辫梢抽在眼睛里,也不知伤势如何,那小兵顿时掉落马下,捂着眼睛大声惨叫了起来。 “哼!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小丫鬟冷哼一声,又再抽来。月柔婷见她这般蛮横,不知不觉间也动了真怒,催马上前,劈手抓住辫梢,手法巧妙的略略一用力,就夺了过来。 “不要欺人太甚。” 女子声音清冷,冷冷的望着小丫鬟,寒声说道。 “哎呀!”另外一名亲兵突然大叫一声,月柔婷低下头去,只见刚才被抽到的士兵手掌上全是鲜血,竟都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显见这只眼睛是保不住了。 “哼!”名叫婉儿的小丫鬟凌然不惧,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个贱民罢了,大不了我赔你……啊!” 话音未落,一道鞭影猛地抽来,唰的一声抽在她白嫩滑溜的脸颊上,比之刚才的那下力道更足,鲜血顿时顺着脸颊而下,少女惨叫一声,捂住脸颊,暴怒望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畜生一只,我也弄瞎你一只眼睛玩玩,大不了赔你银子。” 月柔婷学着她刚才的口吻,冷冷的说道,举鞭就要再抽来。 那少女倒也硬气,叫也不叫,只是咬牙切齿的望着她,眼神极尽怨毒之色,怒声说道:“死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谁要你放过了?”月柔婷半眯起眼睛,反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要买下我吗?现在就看看你的本事。” 说罢,一道飞刀登时挥出,闪电般冲上前去,一下狠狠扎在一匹拉车马儿的臀部,战马受惊,扬蹄而起,呼啸奔腾而去。 “扶他上马,走!” 月柔婷冷哼一声,对属下沉声说道。当先策马而去,身后的四人顿时跟了上来。 就在刚才,她察觉到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几人,在两侧风雪掩盖的密林之中,还有众多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她顿时知道不妙。这看似势单力孤的一辆马车,实则却有近百个身手高明的护卫在侧,一旦冲突,他们绝对无法讨到好处。只能先故作不知,再攻其不备。 果然,不出片刻,身后顿时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月柔婷挥鞭策马,厉声说道:“快!” 更/h新最4M快上 五人当先,迅速而去。 就在这时,一阵呼啸的箭雨顿时而来,射马不射人,四名亲兵登时摔落马下。 “还不停下吗?” 一声邪魅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通体洁白的神驹奔驰在侧,马上的黑衣男子墨发飞扬,媚眼如丝,竟好似女子一般,面容邪魅,一手握缰,一手拿剑,与月柔婷并驾齐驱,朗朗而笑。 月柔婷并未看清楚他的脸,只是想快点回营。 “嘭”的一声,月柔婷顿时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男子的马肚上,白马哀鸣一声,却仍旧没有退后。男子一愣,随即笑道:“好个凶悍的女子,也好,既然你不喜欢它,咱们就不要让它来打扰你我二人。” 说罢,男子身形陡然一跃,离鞍而起,稳稳的落在月柔婷的马背上,由后面伸手环住少女的腰,呼吸温热,丝丝缕缕喷在女子的耳后,声音暧昧的说道:“体香如兰,肤质盛雪,红川之上原来也有美貌女子,婉儿真是孤陋寡闻了。” 月柔婷冷哼一声,回肘向他撞去,男子哈哈一笑,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伸出舌头在月柔婷耳背上轻轻一舔,笑道:“滑如凝脂,香如雪莲,果然是燎原上的佳人。” 月柔婷浑身一寒,鸡皮疙瘩顿时冒出,几乎要一口呕吐出来,勃然大怒,只见身侧人影栋栋,显然自己已被包围,恶向胆边生。挥拳、拿肘、推掌,顿时打在男人的肩头,侧腿、弹臂、下压,手肘狠狠的撞在男人的小腹,随即身子一侧,登时滑到马背之下,只以双腿夹住马腹,拽住男人的腿,用力一扯。 那人哪想到她身手竟然这般矫捷,猝不及防之下,嘭的一声,狼狈无比的摔落在雪地之上。大头朝下,直扑雪原,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风仪和气度? 女子随之跃下,单膝狠狠的跪在了男人的背上,直撞的他眼冒金星,巴掌一拍,一个清脆的耳光顿时打在男人的脸上。 趁胜追击,连消带打,月柔婷如猛虎般按住男人的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出一套秘藏于胸的咏春拳法,噼里啪啦的重拳而下,排山倒海、勾露手,源源不断,尽数施展开来,全数落在男人的头脸之上! 巨大的抽气声不断在四周响起,女子拳头虎虎生风,迅如闪电,雨点般落下,速度之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骑坐在男人的身上,拳头老辣,身手矫健,一时间竟呆若木鸡的不知做何反应。 “啊!一群蠢货,救太子啊!” 女子尖锐的声音顿时响起,月柔婷心里随之咯噔一声:太子? 轰隆的马蹄声随之响起,雪雾翻滚,战马呼啸,乌黑的骁骑营大军在深十桑的带领下雷霆而来,然而,看到眼前的场面,却无人不大惊失色,面色蜡黄。 深十桑剑眉如墨,高居马上,厉声喝道:“月柔婷,你在干什么?” 月柔婷顿时住了手,那被她骑在身下的男人也晕头转向的抬起了脑袋,仰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茫然的望向众人,一双眼睛乌黑肿胀,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深十桑铿锵一声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来,对着地上的男人行礼道:“太子殿下,本将军御下不严,得罪了。” 说罢,一把抓住月柔婷的手臂,将仍旧骑在亭太子身上的她拉了下来,扯到自己身后。 女子已经目瞪口呆,望着亭国使者们哭天抹泪狂奔而至的身影,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 这,就是亭国皇室的独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可理喻以及霸道好色成性的太子吗? 她还真是疯了。 月柔婷知道,这一次她惹了大祸。 虽说这不是第一次和他见面了,但当时真没注意他的脸,不然也不会知道他就是以前造访齐国并与自己出生入死的男人了! 她已经不敢去看深十桑的脸色,对面那几个女人的呱噪声足以冲破中军大帐的屋顶,她站在深十桑的身后,仔细回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来为自己开脱。现在,她只能寄望于这件事不会连累阿申。 “你们几个说够了没有?” 阴冷的声音突然低沉的响起,语调寒冷,带着强烈的煞气。几名衣带光鲜的少女顿时一愣,只见深十桑一身甲胄,面色如铁,双眼刀锋般的望着几人,一字一顿的沉声道:“说完了就给我滚!” “你!”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突然指着深十桑叫道,却被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子拦住:“小素,不可对护国将军无礼。” “丽姐姐……” “既然将军还有公务要忙,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不过此事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已派出信使,我国会即刻派遣使臣前来大齐协调此事。至于这位姑娘…..”女子的眼神在月柔婷身上缓缓的转了一圈,淡淡说道:“将军拒不交人,我们也无可奈何,就请将军暂时先为我们看押,他日再作计较,告辞了。” 说罢,转身当先离开大帐,其余几名女子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深十桑静静的站在大帐之中,望着随风飘动的帐帘久久一言不发。 月柔婷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心里却能想象的出他有多么愤怒。对深十桑而言,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当场将她这个大逆不道的女人斩了,再不济也要移交给七王爷处罚,可是他现在将自己扣押下来,还拒绝交给亭国的使者,所为的,到底是什么? 月柔婷发誓,如果他现在向自己挥拳相向,她绝对不还手。 突然,深十桑的背脊轻轻一震,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却努力的忍着不说。她的额头缓缓流下汗来,手心潮湿,瞳孔微微收缩。 第七十八章 月季cp:她若不在,我必成魔!(为青宁加更) 他,究竟要如何?可会借此机会攀诬乱党?皇帝一直在寻找阿申的错处,好将之除而后快,那么现在,自己会不会成为这个借口? 女子缓缓握起拳头,不自觉的去摸索大腿处匕首。 深十桑转过头来,面色怪异,眼神炯炯的看着月柔婷,可是突然间,他的嘴角缓缓咧开,然后….. “哈哈哈哈!” 巨大的笑声登时响起,副将等几个骁骑营的将领突然走了进来,一个个捶胸顿足的轰然大笑,深十桑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竖着拇指叹道:“好样的!干得好!” 这,是什么状况? 月柔婷霎时间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瞪大了眼睛。 “林初訚这个小子,早就该修理了。” “什么亭国太子,整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看着我老李都恶心。” “毛病那么多,就该有人杀杀他的锐气。” “月丫头,你干得好,谁敢对付你,咱们第一个不同意!” 月柔婷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小心翼翼的轻咳一声:“将军,这件事,似乎不能这样草率。虽然不知者不罪,但是我毕竟打了亭国的太子,何况人家还是来给大皇贺生辰的,就算再不济,也得诚心诚意的去道个歉吧?” “你打他了?”深十桑眉梢一扬,转过头去对着一众大汉:“谁看到了?你们看到了吗?” 众人众口一词:“属下没看着。” 某人登时懵了,不明所以的向深十桑看去。 深十桑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过说起来你也真是蠢,你要揍他也该找个没人的机会下手啊。” “是啊!”李大胡子的上前说道:“将军都跟我们商量好了,等这家伙上路,就找个没人的机会套上麻袋揍他出气,非让他鼻青脸肿的去大齐京城不可,没想到你下手比我们还快。我们其实早就到了,隔得大老远看你揍他,就是没露面。” 月柔婷看着一屋子眼睛冒光的男人,一时间真是欲哭无泪。 “放心吧,”深十桑很仗义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过去虽然怀疑你来路不明,但是现在你怎么也是我的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一天,冰湖解冻,冬雪已晴,大齐皇朝的春天,终于在夏初的尾巴上悄悄来临了。 夜晚降临,大营里一片安静,只有东边一角,有隐隐的丝竹声缓缓传来,和这夜幕下的军营显得极为不搭调。记得深十桑的副将说这是亭国太子的习惯,睡觉的时候没有曲子就难以入眠,如今他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这曲子就演奏的越发哀怨了,活像深宫女子的思春之曲, 月柔婷坐在雪丘上,把玩着手里的长剑。茫茫雪原之下,无数的灯火闪烁,冷月如霜,月光倾泻,大营里一片安静,偶尔有巡逻的士兵走过,但因这里不是战场,难免松懈许多,少了几分紧张的气氛,多了继续苍凉的痕迹,月柔婷轻叹一声:“所谓的千帐灯,也不过如此吧。” “筝”的一声脆响,突然传来,月柔婷低下头去,只见却是那把尚未出鞘的宝剑,发出铮然的声响。她的眉头轻轻一皱,唰的一声,就将宝剑拔出剑鞘来。 此剑锻造独特,足足有四尺长,剑身青白,上面隐隐有暗红色的点,乍一看,还以为是未干的血滴。 “好剑!” 赞叹声顿时从身后传出,月柔婷回过头去,只见却是深十桑,一身黑色锦袍,一步一步的走上雪坡,径直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说道:“叫什么名字?” 月柔婷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你自己的剑你会不知道?” 女子摇了摇头:“这剑不是我的。” 深十桑点了点头,也没再问,右手提着一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随手递给月柔婷,挑衅的扬了扬下巴。 女子摇头一笑,说道:“你不用激我,我从不喝酒,喝酒只会误事,或者愁上加愁。” 深十桑闻言却是一愣,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以前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样,但是后来却渐渐不这么想了。” “深十桑,你今天这件事,做的有些糊涂。” “是吗?”深十桑轻轻一笑,仰头喝酒,并不回话。 月柔婷继续说道:“你公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欺辱亭太子,见我打他而不露面,事后却拼命护短,搞得众人皆知,可知一旦泄露出去是何后果?你就真的那么相信你的那些部署吗?” 深十桑懒散一笑:“那我该怎么办?将你交出去送到七王爷?我自己本就想干的事情,别人为我干了,我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你不该是这样的。”女子缓缓摇了摇头:“深十桑,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那我该是什么样?如皇宫里那些人一样?整日尔虞我诈你争我夺?” “住嘴!”女子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深十桑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他目光悠远的望向远方,语气阴沉的说道:“有些时候,我真想将这一切一把火烧了。” 男人低下头来,缓缓说道:“我跟别人勾心斗角十多年,从我被封将后就一直在为利益谋算,直到被发配边境戍边,才算真正的闲散了下来。有时候,我觉得跟这些寒族子弟在一起,远远比皇宫议政殿里要舒服。那里面有我的兄弟姐妹,可是他们对我来说,却比洪水野兽还要凶狠。” “月柔婷,我今晚来只想问你一问,你来骁骑营,到底是为华冀申他日筹备后路的,还是真心想要效忠于我。” 月柔婷面色平静,她看着男人的眼睛,终于坚定的说道:“我只是想活着,一直以来,只是这样。” 深十桑眼中顿时精芒一闪即逝,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要一心一意的跟随我,无人可以再伤害你。” 女子铿锵跪在雪地上:“多谢将军!” 灯火寥落,星子寂灭,回到营帐的时候,月柔婷浑身上下的衣衫几乎都已经湿透。泡在热气腾腾的澡盆里,所有的思绪顿时间翻腾了起来。 京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演戏的高手,同样的,她也是。 齐皇诛杀叶氏满门,深十桑却突受圣恩,深十桑本就是出身普通人家,上了战场差点捡不回一条命,他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一个英明的皇帝,能够容的下不开心耍小脾气的儿子,却容不下一个将所有的苦果都压在心底心机深沉伺机报复的逆臣。 一个谋图皇位的侯王,能容的下一个将愤怒表现在表面上的无能兄弟,却容不下一个装腔作势忍辱求存将一切做的滴水不漏的竞争者。 没有人会真的认为一个小小的箭术教头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去殴打邻国太子,背后的主使者是何人,几乎一目了然。 她今晚留在那里,就是为了等他。她不相信深十桑没有派人调查过她,只要有心,对于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奴隶,他不会一无所获。所以,她拿着齐亦琛的长剑静静的等待时机,残月剑,是剑中极品,由铸剑十大大师所铸,他深十桑又怎会不识? 只要他知道自己和齐亦琛家的那些纠葛,就会认定当初自己跟着华冀申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自己的父亲仵太尉被杀,他的政权也就交给了齐亦琛,无处可去不得不依附那个落魄的冀北王。 只要他知道这些,就会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和阿申之间的主仆关系只是利益驱使。也只有他抱着这样的念头,才有可能试图收买自己为他所用。 尔虞我诈,欺上瞒下,你暗自窃喜的蒙骗于我之时,焉知我不是顺水推舟的敷衍与你,鹿死谁手,我们还要慢慢的看。 “人心?”面色冷冽的女子低哼一声,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浴桶的边缘:“不过草芥而已。” 长鹰扑朔,雄踞于禁宫宫门,华冀申展开书信:抚亭国之龙子,大局安稳,唯防齐氏一脉。 宫灯闪烁,火舌吞没,看着信纸被烧毁,齐皇的新婿,冀北的王下达了一条命令:三日之内,但凡从齐亦琛送进宫里的奏折,一律截下。 阿丹闻言一惊,此事事关重大,一不小心,就会将几年布置下的势力全数葬送,不由得质疑道:“王爷,这样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失去柔婷,代价更大。” “王爷?” “阿丹,”男子轻袍缓带,面容如玉,微微扬眉:“你只要记住,柔婷的生死比任何事都重要,就可以了。” 阿丹声音上扬:“比冀北还重?” 华冀申淡淡一笑:“她若不在,我要冀北何用?” 阿丹大惊失色,铿锵跪在地上,沉声说道:“王爷是冀北的王,是北方的主人,是苍生的希望,怎可因私废公?怎可儿女情长?” 华冀申冷冷一笑:“我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冀北在哪里?北方在哪里?苍生又有何人对我施与援手?我多年艰辛,忍辱求存,一为报仇,二为保护珍视之人,天下苍生于我而言,不过粪土尘埃。” 阿丹紧皱双眉,赌气的说道:“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要让她落入别人之手,为何不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年轻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说道:“因为,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是百折不弯的刀锋,相信她是唯一能够懂我的人,必可与我站在一处,并肩风雨,共同战斗。 “阿丹,我希望你们北方行会,能够像效忠我一样的效忠她,能够像保护我一样的保护她。因为有她在,我就是你们北方行会的领导者,是天下庶民苍生的希望和福祉。她若不在,我必成魔!” 看正o版◇章节J上8fL 阿丹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华冀申,看向这个行会多年来悉心效忠的男人。他们以为他必定会如冀北郡王一般,爱民如子,崇尚北方,可是今日,在这间灯火闪烁的书房里,他突然意识到以前所有的想法都是那般的错误。 他们在做一场豪赌,赌注滔天,却顷刻就有可能颠覆! “不必惊慌,”华冀申淡淡一笑:“我敢告诉你,就从未怕过冀北会倒戈。华冀申不是华成世,他不做棋子,不做傀儡,只为自己的心而战。” 阿丹低下头去,语气已显淡漠冷酷:“王爷如此,令属于下寒心。” 第七十九章 为你而来(中间男主的戏份可能会少点) “无妨,”窗子突然被吹开一角,冷冽的风吹散了华冀申的鬓发,他的眼睛望向很远,声音也渐渐飘渺,却还是坚定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到阿丹的耳朵里: “我要先是一个男人,才是你们的王爷。” 冷风如铁,他似乎嗅到了兵甲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个小时之后呈上了乔姑娘的书案,方执站在一旁,皱眉说道:“姑娘,这女子是冀北王的软肋,早晚会出大事。” “对,”李仓沉声说道:“成大事者,怎可儿女情长、不顾大局?” “姑娘,要不要向上面并报,或者,先将这个女子掌握在手里。” 乔姑娘面色淡漠,转过头去看向张睿,缓缓说道:“你想说什么?是掌握在手里,还是杀掉以绝后患?” 张睿一愣,顿时垂首说道:“属下并无此意。” 乔姑娘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强者?刀兵之强,不过百人之敌,谋算之强,不过千人之敌,权利之强,也不过万人之敌。真正的强者,是内心坚强,无坚不摧,百折不挠,只有拥有这样一颗钢铁的心智,才能无往而不利,不惧怕任何艰险,最终登上顶峰,达成世人所无法达到的高度。而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内心坚强,无情无义毫无牵挂羁绊?还是信念坚定永无贪婪之心?都不是,人皆有私念,所谓的白莲之节,不过是寓言传说罢了。真正坚强的人,必有想要誓死守护的东西。” 女子放下书信,缓缓叹了口气:“我终于不必再为王爷担心,他已经长大了,你们,以后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不必再来请示我。” “姑娘?”李仓一愣,连忙叫道。 “庆幸吧,”女子闭着眼睛由衷一叹:“多年的囚徒生涯,还没有完全磨灭掉他心底对人性的信任。如果他今日是一个阴郁狠辣,满心仇恨,毫无半点信任感的疯魔,那这里面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到冀北。” “这个名叫月柔婷的姑娘,是上天赐给冀北的希望和宝贝啊!” 原本以为这位亭国太子必不会善罢甘休,深十桑等人甚至已经做好了在这里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第二天一早,林初訚就吵着要去京城,一刻也不要在军队里呆下去。 虽说不惧,但是如此一来,月柔婷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先不管这亭太子到京城之后会如何状告自己,最起码他肯走路,自己就减轻一分罪名。 三日后,亭太子的车驾,终于在骁骑营的迎接之下进入了京城! 这是多年来,两国第一次正式派出皇亲国戚,进行这样的邦交。大齐皇朝极为重视,以七王爷齐亦琛为首,带领百官亲自迎接到十里开外。 沿途昇旗具备,锣鼓喧天,百姓纷纷出城观望,铁甲军旅护卫一旁。声势浩大,堪比皇帝出游。 然而,亭国的车马刚刚到地方,只见马车帘子一掀,一身明黄锦袍,外披黄色大裘的亭国太子,就大步跨下马车,步履沉稳,脖颈高昂,若不是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孔,相信一切会更加完美。 深十桑和月柔婷等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就连亭国的使者们也人人一副哭丧的表情。 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位太子殿下这个造型也敢出来见人! 可怜了齐亦琛和大齐的文武百官,毫无任何心理准备,人人面色惊悚,一片慌乱。但是官场老手不愧是官场老手,众人的反应一个比一个快,朝廷四大元老之首张华第一个行礼叹道:“久闻亭国太子人品风流,俊朗不凡,今日得见太子金面,果然是光彩照人,堪比日月。” 话音刚落,众人立时争先恐后的随之迎上,文官们吟诗作对,一唱一和,直将亭太子夸得天上没有地上全无,超越古今,乃古往今来第一美男。武将们没这么多花花辞藻,但也是极为捧场的竖着大拇指组合着他们所能想出来的词:漂亮,美,太俊了。 林初訚哈哈一笑,突然牵动嘴角的伤口,一边哎呦叫疼,一边对众人挥手致意,连声“好说好说。”对于一片赞美之词,倒是接受的心安理得。 不知道若是亭国帝后在此,会做何感想。 好说歹说让亭皇的命根子上了马车,一路号角吹奏,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走去。谁知刚走几步,亭太子就提出异议:“为何号角声吹得像出征打仗一样?” 齐亦琛一愣,心下再一次为自己没亲自去接他感到万幸。这号角乐曲声是有礼制的,出征有出征曲,凯旋有凯旋乐,帝王出行有帝王特用的仪仗,迎接贵宾也要按照对方的品级吹奏。如今一切都无不合规矩之处,亭国又有何不满意呢? 协商了大半个时辰,大齐不得不做出了让步,转瞬,靡靡之音顿时响起,在一众衣衫光鲜的妙龄女子吹奏着软绵的丝竹乐声中,大军再一次缓缓开拔。 林初訚丝毫不以自己脸上的伤为意,还不停的撩开车帘对着下面的百姓招手示意,笑容可掬,平易近人。 这家伙,若不是只刁狐狸,就是个真傻子。 月柔婷暗暗一叹,骑在马上跟随骁骑营一路将亭太子送进了皇宫的紫金殿。 深十桑和副将随行入了宫。随同一众兵士直接回了骁骑大营,刚走到门口,忽见上空一只黑鹰盘旋。一名弓弩手见了了,抽出腰间的弓弩,开弓就射了出去。谁知一只利箭却后击而上,一下将他的箭打偏。 那只大鹰见了越发嚣张,嗷嗷直叫,围着众人转了好几圈,方才展翅而去。 “月教头!为什么射偏我的箭?” 月柔婷目光冰冷的看了士兵一眼,冷哼一声,打马就进了大营。 几日辛劳,总算有时间休息,众人刚一回到大营,除了站岗放哨的卫兵,全都陷入了睡眠之中。 月柔婷穿了一身寻常的便服,顺着侧门悄悄走了出去。 天气渐暖,赤水湖已经解冻,远远望去,只见湖岸边上,一名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白衣,微风吹来,说不出的潇洒倜傥。 月柔婷上前一笑,说道:“你在那摆造型给谁看呢?” 华冀申转过身来,温和一笑,上下打量了月柔婷几眼,说道:“可害怕了?” “没有。”女子狡黠一笑:“从小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嘴硬。”华冀申失笑:“整个皇城都知道了,你也算成了一次风云人物。” 月柔婷一愣:“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了?那没人上奏吗?” “深十桑说没瞧见你打人,整个骁骑营统一口风,就连那个亭太子都不承认被你打了,硬说是自己摔的。连苦主都不追究了,皇上还能如何。” 月柔婷掩嘴笑道:“早知如此,我就该打的更用力些。” “柔婷,军中生活可还习惯?” “还好,”月柔婷点了点头:“深十桑对我并不信任,屡次试探,不过情况并不糟糕,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华冀申默默点头,缓缓说道:“恩,你自己小心些,若是事不可为,也不要勉强。”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我不多留你了,这块令牌,能驱使北方行会的人马为你效力,你在外面,或许用得着。” 月柔婷接过木牌,只见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一只巨大的虎,背面写着一个“北”字。 “我先走了。” 最~新%章节上_p “阿申!” 男子转过头来,不解的向她望来,月柔婷也惊异于自己一时之间的失态,尴尬的笑了笑:“路上小心些。” 华冀申一笑,笑容和煦如杨柳春风,衣带飘飘,策马而去。 月柔婷默默站了许久,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缓步向骁骑营走去。 “吁”的一声,华冀申翻身跳下马来,对着迎上前的几人沉声说道:“怎么回事?” 阿丹连忙回道:“不知是谁连夜派人收集了姑娘殴打亭太子的消息,并收买了骁骑营的两名士兵为证,就要赶往议政宫了。” “什么?” 华冀申停下身子,缓缓说道。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虽说亭太子怕丢脸不追究,但是一旦事情被摆在台面上,姑娘还是在劫难逃。” 华冀申眼光一寒,沉声说道:“通知夜组,让他们处理。” 阿丹一愣,喃喃说道:“王爷是要?” “杀了那个人。”男人的眼睛顿时变得比豺狼还要凶狠,哪里还有刚才一分半分的柔和,语调阴沉的缓缓说道:“那个人多半是我的仇人之一,那个人已经活的够久了。” 第八十章 烟雾缭绕(“很美!”) 夜已经很深了,紫金宫的上空仍旧沉浸在一片丝竹声乐声之中,清冷的远月高高的挂在空中,散发出一种惨淡凄迷的光辉。京城虽然从不实行宵禁,但是过了落花街就是皇城的范围,戒备森严,一片死寂,尤其是这个时辰,基本上少有人行走,而这个时候还能在此处走动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一百多人的骑兵,前方后窄布成梭阵形,寂静的长街上只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夜里,越发显得清脆。铁甲森寒,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却没有进入皇宫的主道,而是折入靠城墙的巡道,沿城墙而行。 行走在中央的骑兵众多,两翼卫兵都手拿高盾,前后分别有两盏灯笼照明,队伍中央则完全没入黑暗,让人无法看的真切,但是一看这样的布置就知中心必定护卫着重要人物。 .nr◎ 前排的前锋将们均手持利器,战刀长矛遁甲齐备,即刻攻又可守。 左右两侧各有二十人的骑兵,像是两堵墙一般护卫着队伍的中央,人人手持战刀,向着外侧,穿着厚重的盔甲,盔甲闪动着银白的光芒,一看就是以西域重甲所铸,即使有人在高墙或道旁偷袭放箭,只要不以重型弓弩,就无所畏惧。 这样严密的防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自从叶氏叶良辰神秘死去之后,惜命的京城贵族们立时人人自危,陷入了一轮惶恐之中。 寒风凌厉,地面上积雪翻飞,更见肃杀森严之气。 “公子。”一名家奴策马上前,对着马上的男子沉声说道:“再往前走就是宫门北侧,我们悄悄的进去,不会被家主发现。苏公公已经在宫门前等着我们了,只要将折子递上去,冀北王和那个丫头一个也跑不了。” 张氏张节冷冷的点了点头,目光好似凶狠的狼,残忍且嗜血,嘴角弧度坚硬,阴郁且枭桀。 天空中层云堆积,星月无光。 黑暗中的男子一身黑色夜行服,双眼微微半眯,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一阵冷风吹来,扫过他修长的身体,越发显得孤傲凌厉,卓尔不群。 三十名黑衣手下围立两侧,或蹲或伏的隐藏在层层阴影之中,静候时机的到来。 突然,宫殿方向乐声大震,隐隐有擂鼓和编钟长鸣声。男人知道,时机已到,乐师们开始为他们的行动做掩护,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声尖啸陡然划破了长夜的宁静,惊乱了那些有规律前行的马蹄。 大齐兵将们顿时大骇,慌乱的仰起头来向黑洞洞的两侧望去。 就在此时,嗖嗖声呼啸而起,高墙之上三十架弩箭齐发,箭芒闪烁,嗜人心肺,取马不取人。 战马的惨嘶声起,奋力扬蹄,马上士兵纷纷堕马,哎呦惨叫声不绝于耳。张节被众人护在中央,惊怒交加,怒声喝道:“来者何人?” 黑暗中的女子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金色弓弩,嗖的一声离弦而去。然而箭矢还没到达,他的身形已如豹子般闪电跃下高墙,天兵降世般落下几尺,随后甩出手中钩锁,凌空飞跃,转瞬间稳稳的落在地上。 “唰”的一声闷响,女人手中的长剑一下狠狠的插在对面士兵的铠甲之中,另一名士兵举刀冲上前,谁知刚走了一步,金色箭矢先发后至,已狠狠的穿透了他的咽喉! 惨叫声立时响彻整条落花长街! 紧随其后,隐藏在高墙之上的死神们纷纷跃下,悍然举刀杀至。 张节的随从这时候已倒下了大半,战马惨叫哀鸣,马蹄乱扬,好多人被弩箭射伤,摔在地上,却被战马一脚踩死,队伍早已乱了阵形,一百多人的护卫团立时溃不成军。 “张氏奸贼!陷害忠良,排除异己,窃国恶枭,我今日替天行道,来取你性命!受死吧!”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张节知道皇城的禁军们定是听到了声音已经赶来,顿时心神大定,悍勇暴喝:“贱女人,有本事就尽管来吧!” 就在这时,突然一只大网从天洒下,兜头就将张节紧紧缠绕,四名黑衣武士利落的交换位置,将巨网收紧,随即猛然抛出钩锁,跃上高墙,悍然离去。 一声轻啸顿时传出,黑衣武士们受到了召唤,尽管占了绝对上风,却仍旧毫不恋战的退了开去,零散的刀剑被抛下,两名黑衣人举着两只木桶,将里面的液体哗哗倒出,然后丢下一只火把,再也不看一眼,几个飞跃,就消失在重重楼宇之间,向着外城而去,只是刹那间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行动,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一切转瞬归于宁静,而紫金宫的方向巨大的声乐犹自没有停歇,仍旧处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高效率的攻击和爆炸般的手段之后,留给皇城禁军的只是一片火海和血泊中挣扎呻吟的张家军。 皇城的禁卫军统领路将军面色惊慌,急忙说道:“张大公子被掳走了,快!快去通报各位长老!其他人跟我去外城追击凶手!” 就在皇城禁军们风风火火的去外城追击刺客的时候,一队黑衣人马却毫无顾虑的奔进了皇城,官道旁的松柏林里,十多名青衣侍卫正静静的护卫在一辆马车旁边,几人迅速奔至,将被巨网网住的张节一把狠狠的扔在地上。 “你们……” “嘭”的一声闷响,张节刚要开口,就被一人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嘴上。满口牙齿登时碎裂,张节闷哼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名青衣侍卫迅速上前,将张节紧紧绑了起来,封住手脚嘴巴,然后拉开马车的下层,竟然将他装在平时盛放炭火的夹层之中。 为首的黑衣男子上了马车,脱下外面的黑色夜行衣,露出里面的一袭白衣,拉下蒙面,面容清俊,双眼锐利如星。 “王爷,”换好衣服的黑衣人也穿了一身青色的侍卫服,恭敬的抱着一个火盆,说道:“烤烤手,暖暖身子吧。” 华冀申淡淡点了点头,将火盆接过,帘子放下,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衣,扔了进去,然后伸出手,对着外面的人轻轻一挥,马车随即就上了官道,向着禁宫方向缓缓而去。 剧烈的马蹄顿时在身后响起,一名护卫立时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什么人?深夜在宫里跑马,不想活了吗?” 那人一愣,看清楚来人之后,顿时接口说道:“原来是冀北王,张公子在紫薇道遇袭,属下奉命要赶往皇宫禀告陛下。” “遇袭?”马车的帘子被一把掀开,华冀申眉头轻蹙:“可抓到凶手,张公子现在何处,可受伤?” “回禀冀北王,凶手潜逃,已经向着外城逃跑,路将军带人去追了,张公子被人掳走,至今生死不知。” 华冀申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你快去通报。” “是。” 战马随即呼啸而去,华冀申回到马车里,对着外面沉声说道:“继续走,去长老会。” 刚一下车,就见徐振国带着其他三位长老以及几名官员行色匆匆的从长老会中走了出来,上马之后极速向宫外驰去。 华冀申披着一身白色大裘,面容俊朗无匹,目送着四位长老众人离去,才缓缓踏进了长老会。 齐皇已经退席,只剩下因为张节被人掳走而神志恍惚的张飞在主持大局。穿着彩衣的宫女穿梭其间,为众人布菜,巨大的皇家乐师团围绕在大殿一侧,丝竹声悠扬蹁跹,绵绵如春水,一听就知是在投谁所好。 亭太子一身深紫蟠龙锦袍,和四周众人谈笑风生,杯来即干,毫不含糊,还不时的伸出手去逗弄跳舞的舞姬,一派名士风流,若不是脸上的风景实在太过壮观,想必也是一幅风流浪荡的潇洒之举。 宴会上气氛热络,百官都喝的差不多了,情绪高涨,笑声不断,一片觥筹交错之景。 华冀申悄无声息的入席,抬眼淡淡的看了一眼林初訚那鼻青脸肿的面孔,嘴角一牵,举起酒杯,摇头轻笑。 “你怎么才来?” 叶雨一身彩蝶嫩粉对偘衫,下着金紫色长裙,满头珠翠,眉心嫣红,脸颊乳粉,樱桃小口,珠玉滔滔,翡翠光华,别样的光艳照人。 华冀申抬起头来,看着款款走来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略略弯起嘴角,淡淡的说道:“小睡了一会。” “我还以为你又不来了呢,”叶雨眼神如水,瞥向坐在上首的亭太子林初訚,嘟着嘴说道:“那个家伙刚刚问人家的闺名,真是不知礼数。” 华冀申洒然一笑,仰头饮酒,并未答话。 叶雨痴痴的仰头看着他,丝毫不介意他对自己的不理不睬,过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小脸一红,扯着自己的衣服问道:“你看,这是新域刚刚进贡的彩蚕丝,好看吗?” 华冀申微微一愣,却想起了,有一个女子眼神明亮,急切的叫他的名字,然后略显慌乱的说:路上小心。 华冀申的表情顿时温柔了起来,由衷的叹:“很美。” 叶雨以为说的是自己,顿时开心了起来,美滋滋的坐在一旁,不住的为华冀申夹菜倒酒。 不断有士兵悄悄从侧门进来向张飞禀报,张飞面色发青,越发难看,四周的官员们都谨慎的注意到了,渐渐收敛,宴席上声势减弱,却只有亭太子仍旧醉醺醺的拉着张飞的衣袖,不住的说话,晃晃悠悠间几乎将手中的酒都洒在张飞的身上。 直到二更方才散席,亭太子醉的一塌糊涂,竟然趴在几子上就睡着了,将饭菜沾了一身。 第八十一章 来者不善(没想到这次见到太子是这般模样) 张飞命人将他抬到寻芳殿去,而是直接出了大殿,上马出城。 华冀申站在黑漆漆的地方,一身白色狐裘,面容硬挺,眉飞入鬓,看着赵齐离去的身影,淡淡的牵起嘴角。 天空一片萧索漆黑,寒鸦飞过,一片呱噪之声。 “华哥哥,”叶雨小心的拉着他的衣袖,轻声说道:“这里好冷,送雨儿回宫吧。” 华冀申恭敬的退后,行了一礼,疏离感顿时拉开,彬彬有礼的沉声说道:“臣不胜酒力,不敢叨扰郡主,郡主还是自行回去吧。” 说罢,转身就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渐渐远去,叶雨仍旧站在原地,宫人走上前来,为她披上大裘,却一不小心落在了地上,深红色的大裘落在雪地尤其显得醒目,好似一滩鲜血。 叶雨倔强的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努力的不让它掉下来。 “郡主?” 嬷嬷叹了一声,上前拉住小郡主的小手,说道:“回去吧。” 叶雨抿紧嘴角,听话的点了点头,跟在嬷嬷的身后一言不发的向马车走去,冷风吹来,一滴眼泪顿时下落,划过脸颊滴在苍白的雪地上。 “嬷嬷,”小郡主的声音细小,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雨儿做错了吗?” 嬷嬷叹了口气,轻轻的摸了摸叶雨的头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说错,就只能怪你生错了人家爱错了人,这个可怜的孩子,未来的路又该如何去走? 马车缓缓向前,隐没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之中。 禁宫的密室里,阿精一把扯下男人蒙眼的黑布。 张节紧紧的皱眉,好半晌才适应了这样明亮的光芒,抬起头来,却陡然看到男子淡漠轻笑的脸孔。 “华冀申?”张节双眼顿时大睁,不可置信的大声叫道。 华冀申坐在椅子上,正在品茶,闻言略略抬眼,淡笑着打招呼:“张公子最近贵人事忙,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你好大的胆子!”张节顿时大怒,厉声说道。 “我的胆子向来不小,张公子应该心领神会。” “华冀申,长老会不会放过你的,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华冀申呵呵一笑,好似听到一个笑话一样,缓缓说道:“我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不知道,但是我却敢肯定你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记得吗?”华冀申微微探前身体,笑容邪魅,声音舒缓的缓缓说道:“冀北被屠你也有份功劳,我可要好好款待你。” “啊!” 巨大的惨叫声顿时响起,凌厉的刀锋下,一只断手顿时掉落在地,鲜血狼藉。 几滴血浆溅到华冀申的手腕上,男子微微皱起眉来,厌恶的拿起一块白绢用力的擦拭。对着属下冷然说道:“拖下去,砍了喂狗。” 张节垂死挣扎,怒声叫道:“冀北狗!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 “徐振国?”华冀申冷笑一声:“他太老了,脑袋已经不够用了,只有你们张氏还将他当做神一样的供着。现在他那颗腐朽的头颅里,还不一定在怀疑谁呢。” “张节,你这个蠢材!” 华冀申突然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厌恶的沉声说道:“你原本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活,可惜你不该激怒我,尤其不该拿我最在乎的人来威胁我,你以为你可以扳倒我?天真。你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以前是,现在是,原本以后也会是,只可惜你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一把将染血的白绢扔在地上,华冀申凌然转过身去,大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声说道:“拖下去!” 怨毒的咒骂和惊恐的厉啸顿时响起,华冀申背脊笔直,充耳不闻。 他已经走上了复仇的道路,曾经羞辱过他,伤害过他的人都将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从此以后,他再不允许有人将他心爱的东西夺走,再不允许! 冷月如霜,夜风冰冷,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日,整个京城都被惊动,张氏嫡长公子张节昨晚在皇城遭人伏击,一百兵马全军覆没,张节被人掳走,皇城禁军赶到的时候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瞧见,搜索一夜一无所获,如今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五骑快马迅速奔出京城城门,向北绝尘而去。 *☆k 阿丹来通报的时候,华冀申正在廊下品茶,闻言冷然一笑,淡淡的说道:“越热闹越好。” 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却顿时让阿丹浑身上下都冰冷了起来,他跟了华冀申五年,却发现自己渐渐看不清楚这个主子了。 骁骑营的校场上,传来一波又一波雷霆般的叫好声,笑容明朗的女子站在校场中央,七箭齐发,连珠弹丸般一支接一支的射向百步外的靶心中央。 “月教头!” 远远的一骑战马迅速奔来,年轻的士兵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短打武服,翻身跳下战马,气喘吁吁的说道:“有人找你。” “找我?”月柔婷一愣,放下弓弩,一下自箭台上跳了下来,问道:“什么人?” “月教头!”笑容爽朗的大汉挥舞着弓箭大声叫道:“还比不比啊?” “连袍子都输给我了还不知悔改,早晚要你输得没裤子穿!”女子转过头去,语调清脆的喊道,周围的骁骑营战士们陡然大声笑了起来,纷纷哄起那名吵着要比箭的大汉。 通讯兵也跟着众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亭国太子的,人很多。” 月柔婷的眉头缓缓皱起,会是谁来找她?华冀申不是说打亭太子那件事了了吗?还会有什么人来找她这个小小的箭术教头? “走,去看看。” 月柔婷翻身跳上另一匹战马,跟在通讯兵身后,向着大营的方向而去。 远远望去,今日的骁骑营格外热闹,金龙幡旗,锦衣礼官,一色身姿绰约的女子们端着巨大的金盘,亭太子的总管们穿着大典才穿的华服,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一排排金碧辉煌的箱子摆在营帐之前,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旷世奇珍。 张飞眉头紧锁,对程副将沉声说道:“深将军呢?怎么还没回来。” 骁骑副将额头冷汗直流,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压低声音答道:“就快了,属下已经派人去通传。” “不错,原来这军营之中,也别有一番景致。” 一个慵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张飞闻言顿时头痛,转头苦笑道:“太子殿下,不知您此番来我骁骑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啊?” “待会你就知道了。”亭太子林初訚一身大红锦袍,衣衫如火,下摆处绣着几只鸾凤戏龙图,金光耀眼,衣带飘香,外罩火红狐裘,一双眼睛邪魅如桃花,大冷的天却偏要死命的摇着一把折扇,故作神秘的模样直看的人牙根痒痒。 张飞发誓,他真的有些忍无可忍了。 整整两天,他随着眼前此人四处折腾,先是嫌紫金宫睡觉的地方不通风,忙活半晚上总算通了风他又嫌通风之后屋子冷,一早上起来就开始为宫里的宫女长得丑而不肯吃饭,吃顿饭也是百般挑剔,一会说茶叶不是最近三日的新茶,睡觉时,下人凡事要路过的必须垫上棉布。总之是花样百出,无穷无尽。 张飞一条命几乎去了一半,感觉似乎和众多兄弟们争斗多年都没有陪着他这两天辛苦,眼下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别出心裁的念头,不贯不顾的叫上一群人来了军营。 如果在这之前,他还一直怀疑这家伙是扮猪吃老虎的隐藏高手,那么现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这家伙就是一个变态,毫无理智可言。 “哎呀!来了来了来了!” 亭太子双眼突然放出光来,张飞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他一把拉到一边,唰的一声合上折扇,男人紧张兮兮的说道:“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不俗气吧?你看我这双靴子,是北漠进贡的极品花貂,还上档次吗?” 张飞无奈的叹了口气,频频点头:“好,美极了。” 刚一踏进大营,月柔婷就看到了张飞的虎威营军兵马,她的眉头轻轻一蹙,心下暗暗留了几分小心。 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张飞会亲自前来找自己呢?会不会是阿申出了什么纰漏? 这时,她已经靠近了人群,只见亭太子身边的官员们一个个皱眉看着她,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她稍稍安心,若是阿申事败,张飞只要带着虎威军来就好,何必带着亭国太子?事情一定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 “末将月柔婷,参见张将军……” “哈哈!看你这回往哪跑!” 一个火红的身影突然从身后窜了出来,一把伸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所有人霎时间目瞪口呆,然而他们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那女子骤然间好似受到攻击的小兽,雷霆般原地跃起,一个繁琐手就从对方的掌控下挣脱而出,小擒拿手随之而上,咔嚓两声脆响,就反客为主的将偷袭的男人死死的按在地上! “什么人?” 月柔婷冷喝一声,沉声说道。 然后,就见亭国大皇的心肝宝贝拼了命的从地上抬起头来,仍旧保持着笑眯眯的色狼表情,语调慵懒的说道:“真是粗鲁,是我啊,你不认识了?” 第八十二章 霸道太子(“我要娶你” 大齐的官员们顿时间懵了,他们看看趴在地上的亭国太子,又转头看看黑着一张脸的将军张飞,随即再去看看有些傻眼的女子月柔婷,人人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反观亭国的使者们,却人人一副哀怨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不会按照常理的方向发展。 张飞当先反应过来,顿时上前一步,对着月柔婷厉声说道:“大胆!竟敢对亭太子无礼,该当何罪!” 月柔婷一愣,连忙松了手,正想请罪。忽见亭太子一个翻身从地上利落的爬起,对着张飞十分有气势的喝道:“你才大胆!本太子要娶的人就是她,我把聘礼都带来了,来人啊,抬上来!” 几百只巨大的箱子被抬上前来,刚一打开,满是金碧辉煌之景,一片耀眼夺目之色,众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月柔婷站在原地,看看傻了眼了大齐官员,看看目瞪口呆的张飞将军,看看得意洋洋的亭太子,最后欲哭无泪的皱紧了眉头。 谁可以来告诉她,眼前这一切,究竟是什么状况? 寒冬已过,大地回春。 今天一早推开窗子,就发现外面的积雪大多消融,冰层融化,湖水泛开,南方的燕子纷纷北归,莺莺啼鸣,声音清脆悦耳。 华冀申今日的兴致极高,他前几天刚刚手刃仇敌,心怀大放。 穿了一身湖青色的锦袍,腰间斜斜的系着一根同色衣带,面如白玉,眼若寒星,翩翩贵介,玉郎神风。此时此刻,他正端坐在湖心亭里吃茶,一炉焚香幽幽的燃着,香味极淡,烟雾竖直而上,空气里没有半丝风,丝丝筝声从遥远的东苑传来,遥遥看去,一袭青碧掩映的假山碧水之间,好似超凡脱俗的画卷一般,毫无半丝人间烟火之气。 /N●: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自如了。 午后,一骑快马奔入了紫金宫,霎时间打碎了这份难得的清静。 “王爷,”阿丹带着几个莺歌院的下属大汗淋漓的跑到亭子里,对着正往亭外走的华冀申大声叫道:“大事不好了。” 微风轻拂,吹起华冀申翻飞的衣角,男子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阿丹一眼,似乎为他的莽撞有些不悦。 “何事如此惊慌?” 华冀申的声音平和,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质,阿丹却学不来他的这份超然,语调急促的说道:“亭太子刚刚去了骁骑营,点名要求娶骁骑营的箭术教头!” “亭太子娶妻,与你我何干?” 华冀申微微挑眉,语调悠然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向前继续走去。 阿丹顿时傻了,和几名同伴对视一眼,心底顿时升起巨大的崇敬和喜悦。 难道,王爷终于懂得凡事以大局为重,不再为儿女私情所牵绊了吗?月姑娘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过,感情非比寻常,王爷这般冷静,丝毫不为之动容,这该是一种怎样巨大的自制力和自控力?为了大同的信念和理想,他究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放弃了什么,做出了多大的代价和牺牲? 然而,一个开心的笑容还没从眼睛蔓延到嘴角,一阵风陡然刮至眼前,原本云淡风轻的男子面皮紫胀的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厉声说道:“你说什么?哪个箭术教头?他要娶谁?” 阿丹哭丧着脸,心底百般哀怨:“骁骑营的箭术教头,只有月姑娘一个是女的啊。” “该死的!” “该死的!” “该死的!” 长风吹过真煌城的上空,就在这一刻,有三个愤恨的声音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响起,华冀申深十桑和齐亦琛三人同时冲出居所,翻身上马,向着城东的骁骑大营风驰电掣而来! “亭太子林初訚?” 七王府的梅园之中,白袍墨发的男子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沉声说道:“他又来搅什么局?” 漠亦笑眯眯的弯腰说道:“王爷,他可不是搅局,这位亭太子现在已经带着月姑娘去见皇上了,吃了秤砣铁了心,似乎是咬定青山不打算松口了。” 齐亦琛眉心紧锁,突然唰的一声站起身来,披上外袍就向外走去。 “哎?王爷,您要干什么去啊?” “去看看……” 远远地,只有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后面的话漠亦没有听清,可是齐亦琛的身影已经走得远了,转瞬间,骏马长嘶一声,蹄声踏碎了梅园的清净,漠亦摇了摇头,不解的叹道:“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就在华冀申等人快马加鞭的赶往骁骑大营的时候,亭太子的马车却已经离开了铁血的军营,沿着官署卫道绕了一个大圈子缓缓的向着紫金宫的方向而去。 林初訚的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一样,刚刚被揍完没多久,眼眶到现在还是青的,多少令他的绝代风华失了几分颜色。月柔婷坐在豪华马车的一角,被他看的浑身发毛,眉心紧锁面色发黑,可是尽管心下暗恨,却不得不故作恭敬的拱手施礼,说道:“太子殿下,当日月柔婷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怪罪。” 林初訚眼梢一挑,慵懒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改名了?月柔婷?我叫你婷婷可以嘛?” 月柔婷身上顿时一冷,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皱眉说道:“柔婷身份低贱,贱名不足以为殿下所记。” “要么我叫你柔婷好吗?这样听起来比较亲切。” 女子面色冷然,耐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稀少,她皱眉说道:“如果是因为当日属下对殿下的冒犯,而让殿下今日有此等举动,那么属下甘愿接受惩罚,还请殿下明示。” 林初訚充耳不闻,仍旧笑着说道:“你父亲仵太尉,仵伯父还好?” “殿下,你想做什么不妨直接说,月柔婷草民一个,从小没父母,受不起殿下这般爱护。” “你现在还没嫁人吧,还没和华冀申成亲吧?。” “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能不能正常说话?” “长的这般钟灵毓秀,不像是南方人,反倒像我们北方的女子,你父亲可跟你说过吗?” “太子殿下!” “发起怒来都这么好看,我真是太有眼光了!” …… 半个时辰之后,月柔婷试图重新和他交流,她很认真的平复下自己的怒火,态度诚恳的说道:“太子殿下,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林初訚温柔一笑:“你的什么我都喜欢。” 月柔婷自知失言,摇了摇头:“换言之,你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你不想娶大齐的贵族小姐可以有很多办法,犯不上拿我做挡箭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民,没有利用价值。” “婷婷,”林初訚皱起眉来,表情困惑的说道:“我五年前对你一见倾心,你却这样误会我,我会很伤心的。” 你会很伤心才怪? 月柔婷突然发现,和正常人说话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哪怕那个正常人是你的敌人,也不像眼前这样,敌我难分,连对方的态度都根本无法摸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放弃想从他嘴里知道什么的奢望,靠着马车静静的坐着,连眼睛都不愿意再睁开。 “婷婷,”亭太子淡笑着靠上前来,声音邪魅,语调轻佻,带着几分难言的沙哑和魅惑:“我手冷。” 半晌沉寂,随即“嘭”的一声,亭太子霎时间犹如一个皮球,轰然飞出了马车,从众多亭国使者和大齐侍卫的头顶,猛地大头朝下摔落在地。 “什么人?” “啊!太子殿下!” “有刺客!保护殿下!” 杂乱的呼啸声登时响起,张飞眉梢一挑,一把拔出腰间长剑,几日来因为张节的失踪而一直紧绷的神经顿时紧张了起来,招呼着身旁的侍从就围住了那辆大的离谱的马车。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林初訚一边哎呦着一边狼狈的站起身来,踉跄着就向马车跑去,拦在剑拔弩张的众人身前,连忙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没坐稳,没事没事。” 众人紧锁眉头面面相觑,看着毫无半点动静的马车,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坐稳?这马车跑的比人走还慢,什么人会没坐稳的从里面飞出来? “没关系,大家不要紧张。” 亭太子撩起衣衫下摆,笑着爬上马车,冲着众人连连摆手。 张飞面色冷淡,语调阴沉的沉声说道:“太子殿下坐稳了,道路难行,还是要小心一些。” 帘子刚一放下,他顿时就呲牙咧嘴的揉着胳膊,哀怨的瞅着冷冷的坐在一旁的月柔婷,撇着嘴说道:“婷婷也太心狠手辣了,这样对你的未来夫婿,是要遭报应的。” 月柔婷半眯着眼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男女有别,还请殿下自重。” “婷婷,帮我上药吧。” 林初訚拿住一个白玉瓷瓶,可怜巴巴的凑了过来,伸出摔得渗出血丝的手臂。 月柔婷眉梢一挑,并没有动作。 “我是为你好。”他说道:“若是被别人看到我又受伤,你肯定又受牵连的。” 月柔婷叹了口气,一把夺过瓷瓶,粗鲁的拉过他的手臂,就为他上起药来。 亭太子的惨叫声顿时传出,张飞等人走在外面,听着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眉头越皱越紧,面色铁青。 官署驿道的两旁,跪着许多来不及躲避的平民,他们理所应当的低着头,模样恭谦,但是却在听到上面声音的时候偷偷的挑了下眼角。 今晚,就是大齐皇帝齐亦漓为迎接亭国太子林初訚而亲自主持的接风大宴,到时候,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都会到场,就连极少露面的皇室宗亲贵妇公主千金们都会出席。 名为迎接亭国太子,实则却是在为他日的和亲做准备功夫。 毕竟,亭国太子多年游荡,至今未娶,一旦被他选中,就是亭国国母。 大齐皇室登时就会赢得一位强有力的外援,这在面对满朝虎视眈眈的宗室氏族之时,助力将会不可估量。 霎时间,整个皇室郡主和贵族的千金小姐们一片紧张,描眉梳妆,彩衣着身,胭脂香飘出十里,一片奢靡锦绣之气。 然而她们却无人知道,那个已经被钦点了的女子,此时已在肇事者的无赖挟持下,向着紫金宫缓缓而来了。 第八十三章 五角恋?!?(男主吃醋了) 流光溢彩,洪钟大吕齐齐响颂,声音穿透了洪荒大陆,激荡在逐敖之野上,似传遍整个南方。 庞大的马车队伍停了下来,林初訚撩开帘子,静静的望着远处高峨耸立的金塔,眼睛明澈,嘴角淡然,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半眯着,那一瞬间,月柔婷甚至已经确认,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放荡和不羁,因为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有悸动、有艳羡、有不甘、甚至还有疯狂的锋芒。 可是下一刻,他却咧开嘴角笑了,笑得很没心没肺,他开心的说道:“这灯排列的形状,真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舞姬,身姿曼妙,起伏玲珑,齐皇真是太有心了。” 大齐的士兵们闻言几乎一口血吐出来,那金塔上的灯火,名名是一条五爪的盘踞金龙,为什么在他的眼里却成了一个脱光了衣服的舞姬? “快走吧,”他不耐烦的放下了帘子:“看假的毕竟没什么意思。” 张飞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吩咐士兵们继续前行。 “你就是这样乔装掩饰以自保的吗?” 月柔婷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淡然,可是却带着几丝蛊惑的笑意。 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女子,突然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腰:“你猜对了,我其实英明神武满腹经纶,怎么样,崇拜我吧?” 女子并没有抗拒,双眼闪过几丝蜜色的光芒,微微半眯,缓缓说道:“我听说,人若是总是装成傻子,时间长了,就会变成真的傻子。” “婷婷,女人还是要可爱一些,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呢?”男子邪魅的笑,魅惑的伸出舌头,就要舔在女子脖颈上。 月柔婷的手一把推在他的下巴上,强行让他闭了嘴。 “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他嘿嘿一笑,温热的呼吸喷在月柔婷的脸颊上:“那你说,我是不叫的狗?” “不是,”女子缓缓一笑:“你像是毒蛇,满身花斑的藏在草丛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咬人一口。” “哈哈!”他突然哈哈大笑,似乎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好久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婷婷,你还真是有趣,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眼光独到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的眼光有多么独到。”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缓缓的靠了过来:“有多快?” “非常快。” “咔嚓”一声脆响登时响起,月柔婷一个剪刀手反手一扭,就将他的一条手臂卸了下来,然而还没等林初訚惨叫一声,又是一连串的脆声响起,电光石火间,他的手臂又被她接了上去。 “告诉你,我绝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女子半跪在马车里,一手撑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面色阴冷语调冰寒,缓缓说道:“我想杀你不过弹指一挥间,将我带在身边对你来说绝对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做事最好为你自己留一条退路,我不是甘于被你利用的人。” 林初訚眨巴着眼睛,突然扑哧一笑,说道:“婷婷好凶啊,不过没关系,我会用我的真心打动你的。” 月柔婷不再言语,顿时回身做好,该说的她已经都说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这亭太子想玩什么花样。 “深将军!” 清越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有紧张的侍卫顿时上前喝道:“何人拦路?” 张飞顿时打断了侍卫们的声音,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原来是七王爷,哦不,现在应该尊称你为齐指挥使了。” “护国将军说笑了,兵部的檄文还没有到,军机处指挥使花落谁家还言之过早。” “众望所归,大势所趋,七王爷才高八斗,指挥使一职舍你其谁,还是不要过谦了。” 齐亦琛骑在战马上,一身白色的锦衣华服,面容清俊,眼神好似古井,波澜不惊,淡定无锋,静静说道:“后面的可是亭国太子的车驾吗?” 林初訚坐在车里,回过头来,低声一笑:“你的老朋友来找你了。” 月柔婷微微挑眉:“太子殿下连这些陈年旧事都这般知之甚详,如何让人相信你只是个放浪无羁的纨绔子弟呢?” 林初訚一愣,自知语失被抓了个正着,随即呵呵一笑,也不解释,撩开帘子对外大声叫道:“七王爷,听说你在京城箫声一绝,改日能否让我开开眼界啊?” 齐亦琛站在灯火的暗影之中,孤身单骑,并没有随从。长风从他的身边吹过,带起地上的尘埃和杂草扑朔朔的向前滚动。天色已暗,灰蒙的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火红的流云,在他的背后染下油画般的光彩。 男子的眼神并不锐利,淡淡的一束射向亭太子的背后,那昏暗的光影中,有女子单薄的身影轮廓,柔和的一条。多年的历练让他变得内敛而低调,曾经年少时的锐气似乎已经磨平,匕首入了鞘,却并不代表着安全,他就像是一只隐藏的猛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出刀鞘,将人一刀洞穿。 “太子殿下过奖了,他日有机会,必当聆听太子殿下的高艺。” “哈哈,”林初訚放声大笑:“好说好说,我的水平还可以,比你高不到哪里去。” 张飞眉头紧锁,似乎感觉只要和亭国太子站在一起就有辱身份一般,连忙沉声说道:“七王爷,时辰不早了,陛下设宴,我们还是早点到的好。” 齐亦琛淡淡一笑,策马让路:“深将军请,本王随后就到。” “多谢。” 车轮滚动,缓缓前行,马车和齐亦琛交错的那一刹那,冷风吹起了窗帘的一角,男女的侧脸交叉而过,却没有一个人侧头望上一眼。 时间太快,他们就像两颗毫不相干的流星,擦肩的瞬间甚至来不及道一句珍重,就要各奔前程。 “哎呀呀……”林初訚在一旁摇头叹息:“落花有意随流水,无奈流水不解情。婷婷,他这般不避嫌的来看你,你却连个笑脸都欠奉,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sut首》发m 月柔婷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沉默不语。 “婷婷,”他突然笑眯眯的上前来说道:“如果我杀了齐亦琛,你会如何?” 月柔婷闭目,一声不吭。 “那么,如果我杀了深十桑呢?” “杀了你。”女子毫无犹豫,冷然说道。 “哎,还真是狠心。”亭太子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么,如果我杀了冀北王呢?” 女子突然睁开眼睛,冷冷的向着男子看来,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如果那样,我必当穷我一生,以命相搏,灭了亭国,然后让你猪狗不如的活着。” 亭太子突然愣住了,原本的一句戏言,却登时让四周的空气顿时凝结了起来。 多年之后,当他再一次回想起那一刻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黯然失神,不是为了这女子强大的信心,不是为了她坚定的口吻,也不是当年就真的相信她一个小小的女子会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只是突然间有些感伤,如果是自己死了,可有人会如此坚定的说出这一番话吗? 龙袍加身的男人提起酒壶仰头喝下,知己永远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东西,哪怕你坐拥天下,也无法得到。 一腔热血,唯献知己。 马车缓缓而行,向着金碧辉煌的宫廷而去。 亭栈今日提早打烊,大门紧闭,乔姑娘摊开大齐京城的地形图,看着一众属下,沉声说道:“大家都明白了吗?” “姑娘?”张睿皱着眉:“真的要这样做吗?” 乔姑娘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们既然追随了王爷,就要无条件的追随他的命令。” “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并不是每一次行动,上面的人都要详详细细的告诉我们原因为何,方向为何。” “难道连姑娘也猜不出吗?” “是,我猜不出。”乔姑娘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说道:“但是我知道,今晚要出大事了。” “嘭”的一声,深十桑一把扔下酒盏,冷然说道:“准备朝服,本将军要进宫。” “将军,”副将走上前来,小心的说道:“今晚夜宴诡异莫测,将军之前不是打算远离吗?” 深十桑眉头轻轻一皱,缓缓回过头去,语调低沉的说道:“本将军说现在要进宫去。” 副将一愣,随即铿锵一声跪在地上,答道:“属下遵命。” 夜风从西面吹来,吹过京城外刚刚破土的野草嫩芽,百年之后,有人轻轻翻开那一段落满了尘埃的历史画卷。这整个京城就好似一只棋局,一盘混乱,看似各自统系,互不相干,但是他却顺手拾起了一只边角的棋子,这棋子位置低微毫不显眼,但却在顷刻间搅乱了整盘棋势,京城,在刹那间风起云涌了起来。 “紫…金…门…,亭国太子到……” “落…花…通…途…,亭国太子到……” …… 马车驶进了紫金宫,朱灯环绕,红门大开,一排太监们拉着流水般的嗓子,一溜声的大声高喊,声音穿透了苍穹,激荡飞扬而去。 这,是月柔婷第一次从正殿正途正门走进紫金宫,她闭着双眼,端坐在马车之后,却能感觉的到那空气里散发着香甜味道的和合香。命运是一场奇妙的旅程,她一直试图帮助别人挣脱这条困顿的绳索,却不想大事未成,自己却身缠丝线,渐渐卷了进去。 黑暗吞噬掉天边的最后一线光明,夜幕降临,灯火大盛,远处,有盛大的音乐飘渺而起。 林初訚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然后仰着一张笑脸迎接女子,笑容和美,甚至带着几分蛊惑。 “婷婷,来。” 月柔婷仍旧一身轻甲,看也没看他一眼,身手利落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林初訚在一旁哈哈一笑,拍掌道:“婷婷好身手啊!” 月柔婷并没有理会他,长风从远处而来,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颇有些阴冷,她抬起头来望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只觉得脊背发寒,周身冰冷。 突然间,有一道温暖的目光从身后射来,她眉头一皱,心有灵犀般的猛然转身。 第八十四章 五雄争姝(第一次见深十桑吃醋) 灯火阑珊,人头涌涌,无数的天朝贵胄、王公大臣、小姐千金,他们行走在偌大的广场之上,香车骏马,擦肩磨肘,青衣的侍卫们护卫在其间,流水般的喊着吉祥康健的吉利话。目光如电,穿过那层层叠叠的人影,月柔婷突然看到了他,心脏瞬时间的回暖,天地在一瞬间都失去了声音。 华冀申一身白衣,面容清俊,眼神温和如三月春湖,负手站立在广场遥遥的一边,太多的人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好似一个个剪影,华冀申望着她,轻扯嘴角,温和一笑,然后张开了嘴,无声的说:“别怕。” 像是深海漂泊的人突然看到了灯塔,女子温和的笑了,眼睛好像是星子,她抿紧嘴角,缓缓的点了下头。 “婷婷?”亭太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软绵绵的腔调,月柔婷一愣,再抬眼看去,华冀申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人海之中,可是她却已经不再担心了。 他们是一起的,一起进来,定会一同离去。无论对方遇到什么状况,另一个人总会在第一时间站在身后的。 月柔婷转过身去,突然之间,再无惧怕。 “婷婷,来。”亭太子笑容邪魅且蛊惑,声音沙哑,眼神飘忽:“让我带你进去吧。” 让我带你进去吧,走进这座黄金的牢笼,走进这座璀璨的皇宫,走进权利漩涡的中心,你本来就该是属于那里的,本就不该平淡生活。 让我带你,走进去吧。 月柔婷面色沉静,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起脚步,当先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所在。 远处鼓号齐奏,编钟长鸣,一切都在醉生梦死的喧嚣之中。 如果她无路可退,那么她最起码可以选择向前。 这一天,是月柔婷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日,就在这一天,她以一个教头身份,走进了大齐皇朝最为尊贵的所在,以万众瞩目的方式,进入了皇朝权贵们的视线之中。 从此以后,天下都会记住这个名字,她姓月名柔婷,将会在不远的将来,以一介女子之力,扭转天下乾坤。 眼前的灯火突然变得大盛,编钟吕乐长鸣,水袖细腰摇曳,金粉明香飘荡,醇美的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好似大麻,只是吸上一口,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口的吞下去。 月柔婷跟在亭太子的身后,走进了紫金宫的正门,巨大的钟鸣顿时响起,琉璃红瓦之下,是金光璀璨的鎏金玉栋,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麒麟戏珠的壁画,大殿的两侧,是两排巨大的金烛,两人多高的红色蜡烛上刷着金粉,齐齐雕刻上江山永固的吉祥话,视线的尽头,是一座金光灿灿的王座,下首两侧共有八十席,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原本热闹的气氛却因为亭太子几人的进入突然冷场,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都凝聚而来,有艳羡、有惊叹、有揣测、有不解,但是更多的,却是难明的敌意和无尽的猜度。 这,就是天底下最为高贵的地方,玉食琼浆锦衣奢华,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想要爬进来,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也此生足矣。可是此时此刻,月柔婷却感觉一股无法宣泄的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合着满室的香风一同来临,让她呼吸不畅。 “太子来迟了,待会可要罚你两杯。” 刚刚死了侄儿的徐振国笑容满面的说道,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有半点衰败的模样。 亭太子哈哈一笑,大步上前:“好!就怕徐大人你又像上次一样,喝着喝着就做了逃兵。” 徐振国洒然一笑,说道:“人老了,比不得太子年富力强,做逃兵嘛,也是无可奈何。” 众人闻言齐声高笑,齐皇仵后还没有来,气氛难免会轻松一些。 “咦?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谁?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场中众人顿时心下骂了一句,几日来,这亭太子的口头禅似乎就没变过,好像天下美人他都眼熟,果然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永不改其风流本色。 徐振国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身边一名粉衣少女盈盈而起,面若春桃,眼若秋水,身如弱柳,神似幽兰,好一个天香国色的绝代佳人。 “呵呵,这是小女素洁,太子殿下谬赞了。” “非也非也,素洁小姐天仙之姿,徐大人多年将其养在深闺,可是不舍得给外人瞧见吗?本太子今日真是有福了。” 众人听着徐振国和亭国太子一唱一和,顿时醒悟,徐氏刚刚扳倒了叶氏,可是徐振国老谋深算,却并不就此满足。昔日叶氏也是权倾一时,败亡之际却仍旧是一遭死伤殆尽兵败如山倒毫无还击的余地。徐振国今日此举,难道是想跟齐皇一同争这个亭国女婿,来给自己争取筹码吗? 就在这时,亭太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啪的一声拍在额头上,几步回过身去跑到大殿门前,一把拉住了那个自从进门就一直站在门口的女子,急忙道:“看我这记性,忘了给柔婷你引荐了。” 说罢,径直拉着月柔婷的手走到了众人身前。 徐振国眉头轻轻一皱,不解的看向张飞,似乎想从他那里了解一下这个女子是何身份,然而张飞心不在焉,愣愣的望着王座出神,并没有看过来。 尽管徐振国老谋深算,可是对于一个身份低下的小女奴,他并没有明察秋毫的放在心上。虽然当日在围猎场上也有过一面之缘,可是记得却并不深刻,在他的眼里,真正的敌人是叶氏,是皇家齐氏,是其他的豪门大族是坐拥四地的异性侯王,华冀申作为一个在他们眼里随时有可能会死掉的失势世子,早已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太子殿下,这位是?” “她是柔婷,”亭太子眨巴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笑眯眯的说:“是本太子未来的太这,我就要娶她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低声的惊呼声在人群中顿时响起,月柔婷的装束和打扮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并不是豪门出身,对于亭太子这般大胆的疯言,一时之间,就连老成如徐振国,也被惊呆了。 “太子殿下不是在说笑吧?” 平息了半晌,徐振国终于完整的说出这句话来,却见亭太子正色说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本太子今天前来,就是希望齐皇陛下能将柔婷赐给我的。” 今日的亭太子锦衣华服,眼眶虽然还有点发青,但是已经消肿,不再顶着一张五彩缤纷的脸孔让他恢复了往日飞扬的神彩和自信,男子笑容朗朗,加之身份显贵,在场未嫁的少女千金全都紧紧的盯着他,不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平民女子,这让她们如何自处? “哦,原来是这样。”一直站在一旁笑容甜美的徐素洁盈盈走上前来,伸手拉住月柔婷的手,笑着说道:“不知姐姐姓什么,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洁儿要在这里恭喜姐姐了。” 她年纪比月柔婷大上一两岁,却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发腻,月柔婷面色冷淡,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沉声说道:“我姓月。” “哦?江南月氏?” “不是。” “不是江南月氏,怎么可能,你知道江南月府吗?” “不认识,我是一介平民,不久前刚刚被齐皇陛下亲口脱了奴籍,以前是冀北王的家奴。” 话音刚落,巨大的抽气声陡然响起,细小的嗡嗡声响彻耳际,亭太子转过头来望向月柔婷,却见女子也毫无畏惧甚至还有几丝挑衅的望着他。 96D/正☆F版首a发'$ 老谋深算的徐振国看看月柔婷,再转眼看看亭太子,霎时间通晓全局,老头子淡淡一笑,拉着素洁缓缓退后,拱手说道:“太子殿下为人洒脱,总是能人所不能,给人以惊喜,这世上有了太子,人生真是多了很多乐趣呢。那老夫就在这里祝愿太子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亭太子一笑,说道:“承蒙徐大人吉言了。” “她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太子怎么不知道!” “护国将军到!” 拉长的声音顿时高呼道,深十桑一身松绿锦袍,一边走一边扯下脖间的披风,扔给身后的侍从,形色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一室的寒气。 张飞一愣,连忙疾步走上前去,就想要拦住深十桑下面的话。只是深十桑却竖起手来,拦住张飞,沉声说道:“久闻亭国太子风流不羁,行事放荡,今日本将军真是大开眼界。” “深将军!不可无礼!” 张飞连忙低声呵斥,两旁的皇亲国戚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一时间上百人的大殿竟然寂静无声,全都眼巴巴的望向这里。 深十桑站在亭太子的面前,目光在月柔婷的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回到他的身上,缓缓凑过头去,靠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利用她。” 亭太子眉眼一笑,靠近深十桑的耳边低声笑道:“我哪里舍得,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深十桑眼睛一瞪,正要说话,九五之声钟鸣突然响起,轰然的钟鼓之声中,大夏的国君终于姗姗而来。 而就在深十桑和亭太子对持的这段时间,华冀申也悄悄入席,面色平常,好似不曾有半点波澜的情绪。 “参见齐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明黄色的衣袍之下,齐皇面色和蔼,淡淡一笑,挥手说道:“众卿平身。” 寒暄几句,大宴正式开始,丝竹声起,舞姬妖媚,齐皇笑容和蔼的对着亭太子嘘寒问暖:“太子殿下,这几日住的可还满意?” 第八十五章 好戏上演(女主好抢手!) 月柔婷抬起头来,看向明晃晃的王座,这是她多年之后第一次见到齐皇。他的苍老了不少,眉眼相貌只能称得上是端正,属于一般般的美男子,眼睛不大,狭长的一条,半眯着,像是一只正在打盹的猫。可爱极了! 可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才会让人心下发惊。思量一番,一个从小身居高位,万万人之上,掌管着世间权柄的帝王,这么多年来还能保持着这样平静普通的气质,是该说他天生庸碌不显眼?还是该说他的隐藏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呢? 月柔婷知道,只看他灭冀北诛叶的手段,就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具体的原因,更是呼之欲出了。 “多谢大皇陛下挂怀,本太子过的很好,比在家的时候还好,几乎有点乐不思蜀了。” “呵呵,”齐皇呵呵一笑,笑容很是平和,摇头说道:“那可不行,你若是不回去,亭皇不是要找朕拼命吗?”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极为捧场,全场除了目无表情的叶雨,一片欢腾。 不过是一月不见,叶雨狼狈了不少,即便艳妆也难以遮掩。 “皇上,”徐振国笑容可掬的站起身来说道:“刚刚亭国太子殿下跟老臣说,要娶这位月姑娘为妻呢。” 话音刚落,两旁盛装的公主们顿时面色一变,齐刷刷的向月柔婷看去,眼神凌厉如刀,带着巨大的惊怒和敌意。如果今日当着大齐最尊贵的郡主们的面前,亭太子却娶回去一个低等的奴仆,那么大齐就必定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她们这些天之骄女,又该如何自处? 谁知齐皇却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当属平常,何况亭国太子。徐老不必多虑,两国联姻乃是千秋盛事,想必太子殿下是不会让朕和亭皇失望。” 亭太子面色一沉,正要说话,突然只听一旁的叶雨郡主抢先说道:“陛下说得对,千秋盛举,势在必行,徐大人不必担忧。” 徐振国闻言一愣,随即缓缓坐下。 “陛下错了,”亭太子微愣一下,突然笑着说道:“本太子非是纳妾,而是娶妻,以皇家的说法来看,就是本太子要纳正妃了。” “你说什么?” 齐皇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他缓缓的看向亭太子,目光在自己一众女儿身上掠过,低声说道:“亭太子心意已决吗?” “是,”亭太子淡淡一笑,点头说道:“心意已决。” “好,”齐皇点了点头,突然剑眉一竖,冷然喝道:“来人啊!将这妖媚惑人的女子拉下去,斩断双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媚惑他人!” “是!”虎背熊腰的士兵们顿时冲进大殿,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臂就向外拉去。 李亭太子急忙拦住,沉声说道:“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她小小的一介奴仆,先是冒犯与你,事后又媚惑勾引,若是不严加惩处,我大齐律法为何物?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你的父亲?” 亭太子解释道:“我要娶她是我的事,和她无关,陛下怎可将我的心仪之人斩去双手?” 齐皇冷冷说道:“她先是大齐国民,其次才是你的心仪之人,亭太子,你要插手我国内政吗?” 亭太子一愣,顿时就没了言语,两旁的侍卫冲上前来,月柔婷眉头一皱,没想到事情的转变竟会这样迅猛,她目光急切的在大殿中搜索华冀申的身影,却只看到他淡然的表情,波澜不惊,好似毫无所察。只是拿着酒杯的手指轻轻的再桌上点了两下,然后曲起,久久不动。 “陛下!”深十桑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您这样不公平!” 谁知他刚要说话,齐皇陡然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奴隶,不但能引得他国太子的青睐,竟连我国的护国将军都为了她不惜忤逆我,不是红颜祸水是什么?不必斩手了,直接砍头,以儆效尤!” “陛下!”深十桑大怒,张飞上前一把拦住他,沉声说道:“深将军,闭嘴,你想让她被凌迟而死吗?” '首5;发 “拉下去!” 两旁的士兵顿时上前,亭太子叹息几声,却并没有为她求情,月柔婷面色沉静,丝毫不惧,看到了华冀申的手势,顿时放弃了想要反驳的念头。她顺从的被士兵拉出大殿,正要离去,突然一个挺拔的身影拦在身前,男子一身深紫长袍,头戴金冠,一把拉住了女子的手臂,大步上前,沉声说道:“陛下,如果一定要将此人处死,可不可以赐给微臣?” 华冀申看到来人,终于面色一变,登时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只是此刻,已经无人注意到他的举动了。 齐皇眉梢轻轻一挑,看向男子,缓缓说道:“你也认识她?” “是,”齐亦琛缓缓点头,转头看向女子,沉声说道:“我认识她。” 第八十六章 求婚(女主是个抢手货啊) 齐亦琛一身深紫长袍,剑眉斜飞,嘴唇紧抿,透着妖异的红,一双手却苍白若纸,指尖冰冷,紧扣着月柔婷的手臂,一揽衣袍跪在地上,沉声说道:“还请皇上成全。” “成全?”齐皇声音清冷,缓缓说道:“成全你什么?” “请皇上将此人赐给臣,放她一条生路。” 上首的王者嘴角轻轻一笑,目光在月柔婷身上转过:“好大的面子。” 齐亦琛跪在地上,眼神微微的瞟向华冀申的方向,眼睛缓缓眯起,露出一丝难掩的精芒。燕洵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之中,有冰冷的风从他的身后吹来。男人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在一处,有看不见的火花在明亮的大殿里爆裂开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狩猎场,只有优秀的猎人才可以满载而归,既然大家都自信自己是优秀的猎人,那就放在台面上来玩吧! “皇上,臣御下不严,教导无方,愿意一同领罪。”华冀申大步上前,跪在地上,沉声说道。 张飞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上个月的围猎这名女子就已经被父皇脱离了奴籍,早已不是冀北王的家奴,冀北王硬要置身事内,不知有何居心?” “照你这么说,这一个月来她是我的属下,那么她今日的罪责就该由我来承担了?”深十桑一身黑袍,冷然走上前来:“陛下,亭太子为人放荡不羁,即便是走在路上的女子也可能被他一眼看中,只因他的好恶就要处死臣的属下,臣不服。” “将军此言何意?”亭国特使余大人沉声说道:“护国将军这般无礼诋毁我国太子,就是大齐的待客之道吗?” 深十桑仰起头来:“深十桑绝无此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路行来,亭太子足足走了四个月,沿途送女子回唐京的马车就没有断绝过,亭太子人品风流不拘小节,此事天下皆知,难道就因为他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就要置人于死地?太子殿下身份虽然高贵,大齐的女子却也不是猪猡畜生,任人随意宰割!” “岂有此理!”余大人怒声说道:“要杀这名女子的人是齐国大皇又不是我们太子殿下,将军此言未免太强词夺理!” 深十桑冷笑一声:“世人皆不盲,有目共睹之。李太子口口声声遇到心仪之人,要娶之为妻,可是听到齐皇的处斩令却没有半分悲戚之色,反而面色兴奋,试问太子殿下就是这般保护心爱之人的吗?不过是兴之所至,胡言乱语,却不去想想,有人也许就会在你的一念之间丢掉性命。” “说得对,”华冀申上前说道:“陛下,他根本就是搅局!” “放肆!”齐皇突然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陛下!”深十桑跪在地上上前一步,一个头重重的磕了下去,沉声说道:“我大齐立国之本,就是要保护族中老幼不受外人欺凌。几百年来,我大齐的士兵从未在战场上退却一步,从未在疆土上割让一分,我们大齐的祖先,一生戎马白手起家创建起这份基业,难道今日,我们要败在自家的谈判几上吗?” “越说越远,简直不像话!”徐振国冷喝一声,厉然说道。今日仵后为来,因此他也不多话。 “亭太子,”华冀申突然抬起头来,目视他沉声说道:“如果你今日真心喜欢柔婷,就放她一条生路,另选一名女子为妃,柔婷身份卑微,不堪太子如此厚爱。如果你只是胡闹玩笑,也请你放过她,她自幼艰辛,屡经波折,请不要因为你的一时兴起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人果然是不能常开玩笑,”亭太子摇头笑道:“玩笑说多了,偶尔想说一句真话都没人肯相信。” 看正)版9h章|节》V上K.酷mx匠网d0 皇帝半眯着眼睛,他看着少女单薄却倔强的背脊,思绪突然呼啸而走,想起了仵后年轻时的那张脸,帝王微微叹了口气,说出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来:“真像啊!” 大殿一片安静,方才的热闹早已消失不见,齐皇似乎突然间失去了兴致,他挥了挥手,再也没有方才的盛怒,低声的说:“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潜在用心顿时失去了着力点,齐皇喜怒无常早已在天下传开,没想到他竟变得如此之快。 深十桑反应最快,闻言大喜,一个头磕在地上,高声叫道:“陛下英明!”说罢就站起身来,跑到月柔婷身边,一把拉起女子的手腕,说道:“你,跟我来。” 齐亦琛眉梢一挑,握着月柔婷的手顿时一用力,这时,另一股力量陡然从身侧传来,华冀申笑着站在他的身边,拍在他的肩膀上,淡笑说道:七王爷,可否过来喝一杯?” 歌舞丝竹声又起,上百席的席位顿时热闹了起来,大齐的国宴向来气氛轻松,可以随处走动。亭太子眉头轻蹙,嘴角一牵正要上前,却见亭太子走上前来,拦在他的面前,沉声说道:“今日太子殿下来军营,本王有事在身,真是抱歉。” 只见大门方向,月柔婷和深十桑的身影一闪即逝,亭太子眼光一滞,举起杯子,轻笑说道:“无妨,能在今日领略到护国将军锋利的词锋,本太子不虚此行。” 夜里一片漆黑,冷风吹起月柔婷的衣衫,她突然感到有些冷。深十桑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关心的问道:“你,你冷吗?” 月柔婷摇了摇头,看着深十桑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深十桑,谢谢你。” “你还跟我说这个?”深十桑不高兴的说道:“月柔婷,你不拿我当兄弟了。” 月柔婷心下一暖,伸出双臂轻轻的拥了深十桑一下,笑着说道:“咱们好兄弟。” “讲义气。”深十桑接口说道,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反手将月柔婷抱了起来,大声说道:“柔婷,别怕那个亭国流氓,我会帮着你的。” 夜风低垂,雪白的袍袖随风轻舞,月光皎洁,洒在花树那一边一身白衣的男人身上。 几个皇室贵族的年轻男子争夺一名少女的事情,在大齐诡异莫测的朝政中只能算作一个小小的浪花,被人在茶余饭后当做一件可笑的风流韵事。之后的宴会宾主尽欢,亭太子舌灿如花,将皇室的郡主千金们哄得芳心大悦。齐亭官员们一片和睦,相谈甚欢。 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宴会之后,皇帝竟然下了一个命令,将月柔婷留在宫中,在尚义坊做女官,归内务府节制。 就此,月柔婷短暂的从军生涯正式宣告完结,无论深十桑是真心结交还是别有目的,事情不得不截然而止,回骁骑营取东西的时候,深十桑并没有见她,她只是在帐外拜谢,就转身跟着尚义坊的礼官而去。 不管深十桑是如何想法,当日在大殿上他却真的为自己出了头,那些话至今想起来还好比在悬崖上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引发一场巨大的血雨腥风。 华冀申和深十桑会救自己已在计划之中,只是对于齐亦琛的想法,她已经不愿意去猜测了。她只能固执的认为,这个男人是想将自己讨回去然后加以羞辱,报仇雪恨。 她一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其余的,她没有时间去考虑。 尚义坊的工作十分简单,只是将每日太学送下来的书卷分册,然后送到各房教习太傅的手上就可。 第八十七章 时机成熟(“相信我吧!) 回到尚义坊已经很晚了,几个女官都已睡下,月柔婷收拾了一下也回了房,可是过了一会,窗子轻轻一动,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的闪出,几下就消失在院落里。 沁心湖边,一只青色画船停泊在岸边,女子掀开帘子,正好看见男子明亮的眼睛抬起来淡笑着望着她。 “来了。”华冀申轻轻一笑,伸出手来拉住她,说道:“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听说再有半个月就是你和叶雨的婚期了,料定你今晚必定在这。” 华冀申点了点头:“我已经在这等了你三晚了,你若是还不来我明天就要去找你了。” a2更"新.最{快o3上 “那样太危险了,”月柔婷皱起眉来:“齐皇现在派人看着我,就是为了防备你的,当日他说要杀我也是为了试探你的反应,你千万要小心。” “我做事你放心。”华冀申收敛笑容,沉声说道:“也是到了该清帐的时候了。” 月柔婷一愣:“准备好了吗?” “十五日之后,北漠的使者会抵达京城,齐皇会大开国宴,到时候北漠亭国两方的使者都会进入京城,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十五日之后?”月柔婷皱起眉来,沉声说道:“那不正是你和叶雨大婚的日子?” 华冀申点头:“正是。” 月柔婷顿时说不出话来,眉头紧锁,静默不语。 “到时候我会从叶雨的住处出发,阿丹负责接应你,我们在京城唯一废弃的府邸会和。乐师在大殿偷袭亭太子,制造混乱,冀北行会的会员会在乔姑娘的带领下事先攻打外宾馆,乔装怀北漠使者,攻打正西门。我们则从正东门出宫,在淮湖西岸和施先生会和,然后由冀北死士冒充我们由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冲出城去,吸引追击的齐军。我们要迂回转回冀北。这段时间,冀北军会趁机起事,以做出我已经回到冀北的假象。一路上接应的据点有已经安排好,你之前在外地建立的那些暗隐据点出了大力,会作为首批接应员。乔姑娘已经按照你的方案制出了火药,虽然威力没有你说的那么大,但是只要在神庙引爆,定然会引起大的混乱。” 月柔婷微微有些发愣,听了半晌仍旧没有说话。 华冀申微微一笑,打趣她道:“怎么了?开心的说不出话了?” 月柔婷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有些像是在做梦一样,等了这么多年,突然希望就在眼前,我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华冀申心下一痛,站起身来,绕过小几,来到月柔婷身后,半跪下来,伸出双臂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 月柔婷的身体顿时一僵,竟丝毫也不敢动。 华冀申并没有用力,可是却有源源不断的热力从他的身上传了过来,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难言的沙哑和压抑:“柔婷,不是在做梦,我们终于要熬出来了,我会带着你回冀北去,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再也没人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月柔婷顿时呆住了,她没想到华冀申会这般自然的说出来,她脸孔火烧一般的热了起来。然后,一个冰凉的吻,缓缓的落在了她的后颈。 “柔婷,”华冀申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绵绵的海浪,轻声的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要听好。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在地狱里陪了我这么多年,谢谢你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没有遗弃我,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若是没有你,我华冀申什么也不是,他早就已经死在五年前的雪夜里了。柔婷,这些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我会用一生来弥补,有些话,我们之间不必说,我们应该互相明白。你月柔婷是我华冀申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会护着你,带你离开,我五年前牵了你的手,就再也没打算放开过。” 月柔婷缓缓闭上眼睛,夜晚的风像是沙沙作响的蚕,心如桑叶,被一点一点的轻轻啄食。 冀北,一个自由,繁华…… “阿申,我从没有家乡,是因为有你在,我就把你的家乡当做自己的家乡了。” 男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收紧手臂,心底是大片大片的湖水,温暖如春。 “柔婷,相信我吧。” 男子轻轻的叹,他没说要她相信他什么,但是月柔婷明白,她在心里跟自己说,相信他吧,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呢?在这个世上,家人,他们只有彼此了。 那时的他们也许还太年轻,并不知道何谓世事,何谓人性,何谓利益何谓前程,前途会有什么风雨,路上会有什么坎坷,他们通通一无所知。他们像是两只刚出生的猫,外面冰天雪地,他们依偎在一起静静的取暖。却不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终将长出锋利的牙齿。 第八十八章 太子追妻记(婷婷!) 天朗风清,微风和煦,推开书院的大门,就看到亭太子像是一朵花一样站在廊下,笑容灿烂,眼睛眯成一条线,看到她开心的使劲挥着手。 女子穿了一身青色的宫装,好似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转身就向尚义坊走去。 “婷婷,”粘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亭太子穿了一身松绿的蟒袍,腰间系着同色的玉带,显得十分英俊。他大步赶上前来,拦在月柔婷的身前,笑弯了眼睛,说道:“生气了?” 月柔婷微微退后一步,廊下就是一弯碧湖,天气暖和了,已经有小鱼在静静的摇曳游走,清澈见底,水草飘动。 “婷婷,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我是知道会有人替你出头,故意想要看看我家婷婷有多大魅力而已。” “亭太子,这里是皇宫大内,还请你说话注意一点。” 亭太子皱起眉头,受伤的跨下了脸:“婷婷,你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林初訚,”月柔婷缓缓皱起眉来,沉声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很不讨人喜欢。” 他哈哈一笑,一把摇开折扇,笑着说道:“这话本太子还是第一次听到。” “是吗?”月柔婷冷冷一笑:“敢说真话的人还真是少,那我今天索性一次跟你说个明白。我很讨厌你,讨厌你整天在我面前晃悠,讨厌你说话不尽不实装腔作势的腔调,讨厌你的桃花眼,讨厌你的自来熟,讨厌你的口蜜腹剑唯恐天下不乱。既然我们已经注定要成为敌人,就请不要再装出一副老友瓷实的样子,我没有那个功夫和你演戏陪你胡闹。你要么就摆出你的太子架子,我见面好好端端正正的给你行个礼作个揖,不然的话,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不要多做纠缠。我贱民一个,受不起太子殿下的青睐和厚爱,您有什么花招和想法,请另选高明吧。” 说罢,女子拂袖向前而去。 “哎!别走啊!” 林初訚一急,在后面一把拉住女子的衣衫,月柔婷眉头一皱,一个诡异的步法闪过,只听嘭的一声,他身子一歪,顿时落入冰冷的碧湖之中。 “来人啊!” 远处顿时响起了下人们的惊呼:“太子落水啦!” 午后,月柔婷坐在尚义坊的廊下,两旁花树环绕,柳枝抽芽,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很是温暖。 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来人呼吸缓慢,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脚步轻柔,步伐虚浮中又透着一丝沉稳,明显是练过武艺,但却没练到家。 月柔婷正在擦拭一只陶器,闻声不动声色的缓缓放下手上的宝贝,静静的等待时机。 一个黑影,缓缓的拍向月柔婷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女子顿时矮身,拿肘、扣腕、过肩!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连同着男人的哀嚎声,一身光鲜的男子就仰面摔在院子里,那处的土地刚刚被月柔婷泼了水,此刻全是泥巴,滚了男人一身。 林初訚苦着脸爬起身来,郁闷的皱眉:“婷婷,人家刚刚换好衣服!” 月柔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蹲下身子继续擦拭陶器。 林初訚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蹲在月柔婷身边,说道:“婷婷,下午北漠长公主进城,你不去看吗?” “奴婢身份下贱,没资格去迎接北漠的金枝玉叶。” 林初訚十分熟络的坐了下来,硬是霸占了月柔婷的半个板凳:“你不去啊?那我也不去了,咱们出城去吧,我听说大齐的围猎场占地极广,现在刚刚过了冬,猫冬的狗熊都醒过来了。” 月柔婷眉头紧锁,声音阴冷:“不去。” 他托着下巴,皱眉道:“那咱们去哪呢?这地方我也不熟。宫里真没意思,齐皇做事很不地道,张飞那家伙已经三天不见人影了,他们派了一堆老头子陪着我,我随便打个哈欠他们都被吓得浑身发抖,没劲十足。” “啊!是太子殿下,奴婢失礼了!” 几名尚义坊的女官走过来,陡然看到林初訚,人人一惊,吓得急忙跪下来行礼。 “没事没事,起来吧。”林初訚笑眯眯的冲着几名小宫女挥手,样子可亲的很,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月柔婷看着他的样子,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上午说的话全都像是废话一样,自己的涵养越来越差劲了,竟然会跟这样一个人真的生起气来。 “你们去忙吧,我还要在这里坐一会。” 他毫无架子的和几名宫女闲聊,全没有半点太子的样子。 “婷婷,我们出城去打猎吧!” 月柔婷一言不发,站起身来,端着水盆就往房里走去。 林初訚起身追上前去,边走边说道:“你觉得怎么样?婷婷,我们去吧?” 月柔婷仍旧没有说话,开始收拾书卷。 亭太子围在一旁,锲而不舍的问:“婷婷,我们去吧,好吗?” 月柔婷跟自己说,我一定不能搭理他,然后继续沉住气,没事找事的忙活,就是不回一句。 “婷婷,我们去吧,好不好?” “婷婷,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婷婷,你是不是心里其实想去,就是表面还放不下面子?” “婷婷,你其实很想去吧,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你看你把我推到冷水湖里我都没生你的气。” w正版$G首}发C《 “婷婷,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我们几时出城啊,再等一会天就黑了……” …… 月柔婷都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竟然真的跟他出城来了。 这还是月柔婷第一次在没有下雪的时候走出京城,偌大的围猎场上青草一片,绿油油的,很是美丽。林初訚穿了一身白袍,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大雅的感觉。 男人骑了一匹很是拉风的白色骏马,马脖子上系了一朵紫色的蔷薇绢花,活像娶媳妇的新郎一般。 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月柔婷终于无奈的问了第一句话:“不是要来打猎吗?怎么不去?” “我怎么能干这么残忍的事?”林初訚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异,随即凑到月柔婷耳边,小声的说:“我可不像吹毛饮血的大齐人,对生命一点都不尊重。” 女子眉梢一挑:“那你还来打猎?” “嘿嘿,”他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笑眯眯的说道:“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跟婷婷独处一会。” 月柔婷已经对他的疯言疯语有了免疫力,扬着鞭子说道:“你刚刚说齐人对生命不尊重?” “是啊,”亭太子说道:“听说他们还有一种狩猎叫作猎人,实在是太过于灭绝人性。” 月柔婷闻言心下一震,抬头说道:“怎么,亭国的皇室不是如此吗?你们又是如何对待奴隶?” “我们亭国嘛,”林初訚得意的摇了摇头,说道:“大齐崇尚毁灭生命,我们亭国崇尚创造生命。” “创造生命?” 女子皱起眉来,不解的轻声问道。林月訚突然嘿嘿一笑,声音沙哑的凑过头来:“婷婷想要尝试一下吗?本太子良好的血统可以免费给你用。” 顿时明白所谓的创造生命是什么意思,月柔婷回头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狗改不了吃屎!” 说罢独自向前走去,林月訚乐颠颠的跟在后面,后面跟着大批的护卫高手,自从叶良辰一家和张节相继遇难之后,京城原本因为齐皇生辰而紧张的气氛,更如拽满了的弓弦,充满的紧迫感,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权贵们出入均要大批护卫随行,就连他也不例外。 由此可见华冀申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有多么强势,也许整个京城只有月柔婷一人知道,这些脑满肠肥丧尽天良的大齐权贵们,早晚会有一天饮恨收场,追悔莫及。 “婷婷,等等我,我不习惯骑这匹马。” 林月訚又在后面大声叫道,月柔婷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头去,只见林初訚骑在马上别扭的扭着身子,那马就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倔强的使着性子。 月柔婷皱眉说道:“我们第一次遇见那天你骑马不是骑的挺好的吗?还敢在马背上挪腾,马术精湛的很啊。” “就那一匹,”他不好意思一笑:“那是南疆火烧寮进贡的纯血马,我自小养大的,最听我话。我当年跟着马师只学了一招,觉得用起来比较潇洒。”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骑那一匹?” 林初訚自然的答道:“你骑的是纯黑鼻尖,我自然要找一匹纯白鼻尖的,你没看见吗?在这呢。”他费力的弯下腰,指了指。 月柔婷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看着他那张好似桃花的脸,只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太子殿下,如果你真的是装的,是别有用心的暗中搅局,所表现出来的做派都是假的,那你的道行实在是太深了。” 林初訚得意一笑:“本太子来到大齐京城就是别有用心暗中搅局,不过我的做派倒是真的,本太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一样的风流不羁,潇洒倜傥。” “那么,第一次在战场上叫你,怎么没有这样的风流不羁呢。” 月柔婷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角一扫,心底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安! 凤目在草原上一扫,只一瞬间,女子顿时飞身而起,一把扑在他的身上,将他撞下战马! “婷婷!怎么你的投怀送抱都做的这般粗鲁?你……” “闭嘴!” 女子怒喝一声,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密集如雨的利箭蝗虫般激射而来。远方的高坡下突然涌出无数的敌人,人人手持弓弩,弓弦响声不断,前方百多名护卫登时如筛子般倒下战马,无主的战马齐声哀鸣,月柔婷扯着他一个侧滚,就躲过了那匹白马庞大的身体,数不清的弓箭密密麻麻的插在白马的尸体上,箭头上闪着幽蓝的光芒,一看就知道都是淬了毒的。 “是不是你在搞鬼?” 月柔婷厉喝一声,亭太子也是双眼发懵,不解的叫道:“我自己找人伏击自己?” “该死!” 同一时间,杀声四起!高高的草原上凭空蹦出无数的敌人,人人手持厚背战刀,穿着平民的服饰,喊杀着就冲了上来。 “保护殿下!”亭太子的头号手下孟郊厉喝一声,带着几名亲卫就冲上前来,幸好是出来打猎,众人都带有弓箭,仓促间竟然能还击几下,不然定会全军覆没毫无幸理。 第八十九章 入戏太深(声明:太子在演戏) 大怒,厉声喝道:“你真的不会武艺?” 林月訚忙不迭的点头:“婷婷,你要保护我。” “白痴!”女子顿时火大,一脚踢在林月訚的膝盖上,男人哎呦一声矮身倒下,正好躲过一只飞来的流箭。 “不要慌,前面迎敌,中部射箭掩护,后方拉拢战马,随时准备突围!”女子抓起一只弓弩,一边跑动一边凌厉反击,箭矢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箭无虚发,每发一箭都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四面八方全是喊杀声,箭矢排空,喊声震天,对方的人马如潮水般源源不绝的奔涌上来,足足有上千人,而林月訚身边的护卫此时只剩下一百不到,还人人带伤,仓促之间根本无法迎战。月柔婷拉着林月訚踉跄而跑,眼见不远处就是茂密的林子,顿时心中一喜,大声喊道:“往林子里退!” 凌厉的刀锋迎面而来,林月訚惊慌大叫一声,月柔婷极速上前飞起一脚,重重踢在男人下身,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响起,然而还没待那人声音拉长,月柔婷挥刀而上,一剑削去了男人的半边脑袋! 鲜血霎时间喷了林月訚满身,男人顿时一惊,竟然顺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锦帕,对着衣服就使劲的擦拭了起来。 “白痴!都什么时候了?”一把拉住男人的手,月柔婷拉着他就冲入林子,身后的箭雨顿时被茂密的树林挡住,只有少数的箭矢会冲进来,力道却也大不如前。 敌人见他们躲进树林,当机立断放弃弓弩,挥刀随后冲上前来。 只见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好似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月柔婷剑势惊人,挡者披靡,拉着林月訚一马当先,那些人追在身后,此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人人浑身鲜血淋漓,受伤严重,已无再战之力。 月柔婷脑筋迅速运转,遍目搜索敌人包围网的虚处,手段狠辣,连杀六七人,多年的苦练终于在这丛林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优势,她身材虽然不高,但却更能运用地形,在丛林间挪腾劈杀几乎无人能当其锋芒。 “婷婷!婷婷!” 林月訚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月柔婷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大汉正挥刀逼近他,林月訚的贴身侍卫李宁浑身鲜血淋漓摇摇欲坠,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月柔婷飞身而起,一脚踢在那名大汉的肩头,当空一剑劈下,破月长剑龙吟一声,顺着大汉的脸颊斜劈至肩,只听那人惨叫一声就倒在地上,头骨碎裂,鲜血淋漓。 ¤¤@正j版首发k 宝剑长鸣声响彻耳际,远在后山随时准备接应的男子顿时一愣,眉头紧锁,抬起头来向着遥远的围猎场方向望来。 月柔婷也是一惊,没想到这残月剑真的是一把宝剑,竟会发出这样凄厉的剑啸声,不过此时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事了,左肩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女子秀眉一挑,左手反手摸出肋下的匕首,登时刺入偷袭者的眼眶之中。右手手腕一抖,架住右边来的一只长枪,趁对方踉跄退后之时,剑花猛刺,飞身而起,右脚连环踢在男人头脸之上,宝剑随之迎上,刺入男人的心窝。 “婷婷!”林月訚大惊失色,一把上前抱住月柔婷:“你受伤了!” “不用管我!李宁,带你主子往西面跑!” “不!我不能抛下你!” 林月訚固执的站在原地,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摆弄着花架子比划了两下,虎虎生风的喝道:“亡命之徒!来吧!” 月柔婷闻言,却顿时心下一寒。 她并不想受这无妄之灾,以她的能力,想在丛林战中脱身而去放眼天下几乎无人能够拦住她。今日的情形一看对方就是冲着林月訚而来,只要他离开了自己顿时就会安全。可是听到他这样的话,她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男人也许别有用心,也许心术不正,也许狡诈多变,但是最起码,此时此刻,她看不出他还能有什么样的心思。她可以很专业的说,这绝不是一场作秀,若是没有她几次出手相救,林月訚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啪”的一声,林月訚的长剑还没刺到敌人,先划到了自己的袖子,一个不稳就掉在了地上。 “蠢材!”月柔婷怒喝一声,拉着他的手,对着李宁等人大声叫道:“跟我来!” 残月剑剑芒锋利,削铁如泥,唰的一声,迎面敌人的宝剑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那人大骇下被后面跟上来的李宁一刀劈翻,浑身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 踏着敌人的尸体,月柔婷迅速而上,众人随她登上一个高坡,只见下面河水湍急,浪花朵朵,里面似乎还带着冰碴,竟是刚刚开化的一条河流。 “跳下去!” 月柔婷娇诧一声,一脚踢在一名刺客的小腹上,对着众人大声叫道。 “啊?”林月訚站在月柔婷身后,伸着脖子向下张望,皱眉说道:“婷婷,会被冻死的!” “想死你就留在这!” 林月訚犹犹豫豫的站在高坡上,几次都没下得了狠心,忽见一男子从高坡下挥刀而上,从侧面偷袭正在迎敌的女子,养尊处优的亭国太子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抱起一块大石就向那男子的脑袋砸去。只听呼啸一声,那人霎时间头破血流,葫芦一般的滚了下去。 “哈哈!”林月訚一击得手,大为得意,继续抱石御敌。 众人见太子大发神威,也纷纷有样学样,一时之间,敌人的势头竟被压了下去。 “快走!”月柔婷转身一把抱住正打的不亦乐乎的林月訚,拉着他就滚下斜坡,只听嘭的一声,众人纷纷入水,刺骨的寒冷霎时间猛袭而上,月柔婷和林月訚顿时沉入水底。 月柔婷神智冷静,迅速上游,可是无论怎样使力仍旧无法上浮。低头一看顿时大怒,只见林月訚双手抱胸,正死死的抱着一块大石,好像抱着金砖一般。 一拳打在男人的后背上,将那块大石抢了出来,然而还没来得及上浮,突然只听一阵密集的箭雨猛然射进,惨叫声不断从两侧传来,显然李宁等人在水下中了招。月柔婷暗道一声傻人有傻福,拉着林月訚就潜游而去。 月柔婷嘴唇青白,肩头染血,体力渐渐不支。 “婷婷,婷婷?”林月訚的声音越发显得模糊,月柔婷费力的转过头去,只见林月訚正费力的划水,见她望来连忙沉声说道:“你要坚持住,我们就要脱险了。” 这还是林月訚第一次这样正经的和她说话,他面容有些发青,嘴唇也是苍白无血色的,一双眼睛没有平日的嬉笑放荡,多了几分认真的正经,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不一样了。 月柔婷像跟他说,你以后别再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死样子了,可是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浑身冻得发抖,过多失血让她浑身无力。 河水暗红,敌人的喊杀声由身后传来。 身侧已经没有了护卫的声音,水声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河水冰冷刺骨,水花高渐,去势加速。月柔婷和林月訚惊呼一声,就顺着一个小瀑布飞速而下,天旋地转间,林月訚突然发力紧紧的抱住女子,两人一同由高空下落,巨石嶙峋,月柔婷背心登时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第九十章 汐莞黑化升级 雪后的昭台宫,巍巍绰绰,笼在冷月幽光里。 次第宫门,直入云中,直入夜色最浓最寒之处。 深宵宫门已合,十余名内侍挑了灯,默无声息地清扫蜿蜒玉阶上的积雪。 亭国和北漠的使节,明日午时前后就入后宫,奉旨前来觐见仵后。 汐莞独自在殿中,思绪万千。 连汐莞都不知道,为何这五年来没有五年前般的幸福,为何现在她怀有身孕,齐皇连正眼都不看自己!难道是因为飞燕阁的怡贵人?怎么可能,就因为这个贱人长得像仵芷蝶?这就是所谓的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的心里始终对活着的仵芷蝶不放心,每夜她都担惊受怕,生怕哪天突然再众人面下脸毁了,不!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如果在陛下面前,那岂不是所有事情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绝对不能让此事发生! 清扫玉阶的一名宫人,呵气成霜,将双手插进袖笼暖一暖,抬眼望月。 子夜寂静无声。 城中驿馆内,住进了亭国和北漠的使者。 明日一早便要觐见皇后,齐皇近年了脑疾加重,早早便已歇息。 有个随从送了衣袍簪戴来亭国舞者的房中,嘱她明日殿上觐见照此穿戴,也不多话,掩门而去。舞者* 她闻声回过神来,听见怡贵人在问话,忙应了声是。 “今年雨下得真早。”怡贵人顿了顿,似自言自语,“还好。” 婵娟微怔。 极少见到怡贵人过问起齐皇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 怡贵人就像仵芷蝶的一个影子,就算汐莞与仵芷蝶长相一样又如何,而性情却没有她那般高傲。怡贵人沉默淡漠,仿佛世间事全无一样与她相干。 在行宫侍奉她一年来,婵娟眼里的怡贵人,从来素衣单髻,不着脂粉,容色很美,性情高傲,举止气度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即便是在齐皇病得极重的那时候,也不见她有过慌张失态,只是一步不离伴着齐皇。 而今夜,怡贵人没有在寝殿随侍,只在外间候着,垂袖静立于帘下,听外边的风雪声,问起无关的闲事。 也许是因为,明日来的亭国使者,觐见了仵后,便要出使江南,去往她的故乡。这多少撩起了怡贵人的思乡之心? 这昭台行宫还从未有朝臣或内官前来觐见过。 齐皇更是不闻不问。 自仵后怀孕以来,仵后仿佛已被遗忘在寂寥殷川。 一忘便是许久。 自此以来,仵后也终日白衣素服,抄经事佛,对自己的处境浑不在意,连齐皇的生辰也不陈表向齐皇问安,仿佛是万念俱灰,一心就此终老行宫了。但实际,她却在谋划什么天下大计! 如今齐皇令亭国的使臣前来觐见仵后,或是又念起旧情,多少有些关切之意么?怡贵人这般在意明日的觐见,也是盼着皇上还能回心转意罢? 婵娟暗里揣摩着,却见怡贵人已回转身,徐走向分隔内殿的屏风,斜长影子垂曳身后,珠灰素锦长裾似流水逶迤。 不知为何,婵娟隐隐觉得这端凝背影,比往日多了些萧瑟。 镶嵌屏风上的云母流转幽光,怡贵人在屏风前止步,冰凉的两手拢在袖底,屏息片刻,才轻悄将合拢的屏风推开。 琉璃光,碧烟沉。 画案后的仵后汐莞,一袭素衣曳地,长发披覆两肩,执了羊脂玉管霜毫,垂首凝神纸上,仍在画那幅画。 笔尖凝停纸上,素手执笔,手指比玉管更匀皙,肤光比玉色更冷。 青丝素衣,雪肤黛眉,眸色似点墨坠入秋水染成。 汐莞的目光,似乎落在画上,又似落在无穷尽的虚空。 如同悬停纸上的玉管霜毫,纸与墨,一白一黑之间,碧落黄泉,游丝天外。 怡贵人将屏风合上,也不近前,也不出声,只哀哀望着仵后。 她心里清楚,这幅画,一笔一痕,不是画在纸上,而是有什么事如利刃划过她心底。 想着那画,那画里的人,怡贵人拢在袖地的双手不觉发颤。 “怡妹妹你瞧,像么?” 汐莞的声音,像那碧烟似的轻微。 怡贵人走到画案之侧,画已画好,却不忍多看一眼。 “如今我也不知道,画得像不像她了。” 汐莞的目光语声,平静得近乎空茫,不见喜悲起伏。 “娘娘,您画的自己?” 汐莞目光轻掠,仿佛察觉了她的疑惑,似也怆然一笑。 凝视画幅良久,她终究搁了笔,将画幅徐徐卷起搁在案侧。 “天要亮了,是梳妆的时辰了。” 汐莞拂袖起身离了画案,徐步走向妆台,身后青丝散成一幅墨色长缎。 “是柔婷姐姐吗……” 怡贵人却觉得连指尖也发软,这一天,这一刻,等了许久,感觉回到了江南。 一年间,为亡母守孝,以补偿十几年前的遗憾。 汐莞在妆台前驻足,一动不动凝视镜中,唇角徐徐扬起。 这笑容如一簇妖红。 不可方物的艳光,在镜中漾开, 镜前的汐莞,凝望着镜中的另一个仵芷蝶,笑意更深,艳光凌厉。 “五年了,仵芷蝶,你又回来了。” 以贵人无言以对,引袖拭去泪痕,抬眼望定汐莞,镜里镜外这一抹身影,眼角仇恨的张开,愈发风仪无双,为恨而生,不可摧折。 泪光下,怡贵人眼中哀戚之色渐渐敛起,目光坚定如初。 “是你,柔婷姐姐。” “会的,终有一天,你我都能纵情一笑,或纵声一哭。就算你的柔婷姐姐不是真正的,就算我与她仵芷蝶有过节,但我也会让你的芷蝶和你同生死,那一天不会太远。”镜前的汐莞,与镜中的那张脸,四目相对,“成王败寇,唯有胜者可以流泪,输尽一切的人只有血可以流!” 怡贵人有些懵懂的看向她,看见她的眼中带着嫉妒,羡慕,仇恨,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第九十一章 不能动心(控制!血腥) 虽然对丛林行军早已驾轻就熟,但是每次登高还是能看到大批追捕者的火把,好似追命的冤魂一样紧紧的咬在尾巴上,让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稍事休息和选择逃亡途径,只能向着茂密的丛林和难以翻越的峻岭奔去。 等到终于暂时将那些人甩掉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他们也终于迷失了路途,无法辨认真煌的方向。 夜寒雾重,上半夜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小雨,气温急速下降,为防被人发现,甚至不敢生火。月柔婷和林月訚两人坐在一片茂密的矮树丛中,单薄的女子靠坐在树干下,浑身的骨头都几乎散架,身体多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水,疼痛难忍,肩头的箭伤尤其严重,稍稍动作过大就会撕心裂肺的疼,失血过多让她感到一股极大的困顿和无力,几乎就想倒地而睡。 但是多年的训练和经验让她知道,此时此刻是逃亡最重要的时刻,一旦在此时倒下,可能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柔婷?”林月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件外袍披在女子的肩膀上,月柔婷眉头一皱,抬起头来,只见男子蹲在自己的身边,仍旧是笑眯眯的说道:“我的衣服干了。” 林月訚衣服已经没有那么干净,被河水浸泡半日,又在丛林里逃亡,皱巴巴的像是一块破布,大白的衣衫上满是暗红色的印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杀手的血。 月柔婷轻轻一动,肩头的血丝顿时渗出,林月訚一惊,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手忙脚乱的按在月柔婷的伤口上,急忙说道:“又流血了,怎么办啊?” “没事,”月柔婷眉头紧锁,撕下衣衫的一角,草草的包扎了一下,沉声说道:“先坐下。” “啊?”林月訚瞪大了眼睛,不解的询问。 ●bs2 “先坐下!”女子不耐烦的皱起眉来,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是气势十足:“我们时间不多,抓紧时间休息。” “哦,”林月訚老实的坐了下来,想了想突然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你若是这么有精神不妨待会多跑几步,再敢吵着要休息我就先杀了你,以免你拖我后腿。” 亭太子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却不安分的乱转。 她当然也想知道是谁干的! 可是目标太大,一时间真的让她有些抓不住头绪。 林月訚若是在京城外被暗杀,亭国皇帝必会当先发难,大齐和亭国的战事无可避免,当世两大国一旦开战,从国家的大局来看,首先会得到好处的就是北方荒漠的北漠、和西北疆外的西藏。尤其是北漠,如今他们繁荣的商贸和丰富的粮食储备登时就会成为两国强力拉拢的对象,北漠也会从军事弱国一跃而起,占据强有力的战略地位。 从内部政局来看,林月訚若死,亭国皇室后继无人,下属的宗庙旁系血亲就会得到继位的机会。亭国威皇的几个兄弟也会顺理成章的成为顺位继承人,在亭国广袤的国土上分一杯羹。 从亭国来看,有实力做此事的,除了大齐皇室就是各大宗族世家,毕竟如今叶氏刚刚倒台,华冀申又借刀杀人先后铲除了叶良辰一家和张节,各大世家难免会生出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情绪。大齐政权的稳定向来来自于皇室力量和世家势力的均衡,一旦一方超过太重,必然会引起一连串的血腥政变。以徐振国等人的老奸巨猾,不会看不到家族繁盛外衣之下隐藏着的危机,先发制人挑起战乱、让齐皇不得不依靠于世家的势力、趁机拿回兵权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干不出的。 但是月柔婷最担心的,却是此事是由华冀申主导,由大同行会派人促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此时的情况就会相当尴尬了。 也许整座京城,只有月柔婷一个人真正清楚华冀申的实力。从华冀申的角度来看,除掉林月訚并不失为是一个好的战略方案。林月訚一死京城顿时大乱,各大世家和皇室的信任感瞬间破碎,亭国和大齐兴起刀兵,北漠大荒趁机起事,整个西藏登时就会陷入一片纷乱的战火之中,那时候齐皇必不会在此时挪出手来对付华冀申,甚至还有可能会仰仗冀北的兵力对抗北方犬戎。华冀申霎时间就会立于不败之地,占据完全的主动权。 如果事情真的是华冀申所做,那么他现在是不是该立刻想办法暴露行藏,设法杀死林月訚,再巧妙的祸水别引,将脏水泼到各大世家的头上? 如果不是华冀申所为,那么她既然已经看到这事情结果对冀北的好处,从全局着眼,她是不是该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特工守则,任何时候都要从全局着眼,不惜牺牲任何代价的换取最大限度的己方利益。 女子的手掌缓缓握紧,肋下的匕首发出森冷的寒芒,几乎刺进她的皮肤,她不愿意去想自己刚刚昏迷之后是如何上的岸,不愿意去想林月訚背着自己踉跄走在丛林里的侧脸,不愿意去想他一遍又一遍呼喊自己那种急切和担忧。 若是没有我,他也定然早已死在之前的暗杀之中。 一报还一报,上天很公平。 月柔婷缓缓眯起眼睛,手指滑向肋下的匕首,冷静的头脑让她迅速抹去了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情绪,她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比出一个任务一样,这五年来她一直心心念念着回到冀北,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 暗纹印花,寒铁打造,刀身轻薄小巧,以棉布包裹,以目前的铁器锻造技术来看,已是超时代的高科技产物。月柔婷摸到武器的那一刻,霎时间头脑一片清明,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霎时间不翼而飞,顿时恢复为一个合格的复仇者。 中指和食指夹住刀身、抽刀、旋转、握柄、出手!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只见林月訚的身体陡然凌空扑来,面色惊慌的大叫道:“婷婷小心!” 一只体型硕大的猎犬从月柔婷的身后顿时扑来,电光石火间一口咬在护在月柔婷身前的林月訚的手腕上,而林月訚身体让开之处,一只更加巨大的猎犬随之跃出,森寒的匕首方向不变,顺势刺入猎犬的颈部大动脉,刺入、旋转、横向拉扯! 血光飞溅!哀嚎声起! 回身一脚踢在另一只猎犬的腰部,猎犬顿时惨叫一声,倒在一旁! 十名蒙着面巾的黑衣人从树林中闪出身来,眼神凶狠,脚步沉稳,一看就是武道上的高手。月柔婷缓缓上前一步,将很出息忍着痛没叫出声的林月訚拉到身后,缓缓抽出腰间的残月长剑,目光阴冷的望着对面的十个人。 高手过招,速度永远快至巅峰,唰唰唰唰唰唰六声抽刀声顿时响起,冷月的映照之下,靠近左前方的两人身形顿时腾空而起,厉喝一声,气势十足的扑向娇小的女子。身体升上最上方的一刹那,手中的战刀带着两道诡异森寒的弧线陡然划下,气度雷霆! 月柔婷身躯半弓,标准的日式侧身,一手护着林月訚一手斜举宝剑,然而就在对方的刀影笼罩在她头上的那一刻,女子顿时拔地而起,双方的身体在高空中迅速交错,残月剑势如破竹,瞬间劈裂两人的战刀,快至巅峰的斩入一名男子的肩膀之上,右脚随之迎上,重重踢在男人的下身,左手成爪,一下死死的扣住对方的脖颈。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错位声,那男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化作一具尸体。 顷刻间,一死一伤,战斗力超强。 就在这时,另外四人已经瞬间迎上,其中六人攻向月柔婷,两外四个人却去围攻林月訚。 月柔婷迅速回身,想要上前保护林月訚,身体堪堪躲过刀芒,就在和对方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间,月柔婷侧眼看到一名刺客正挥刀斩向林月訚,她顿时眉头一皱,一把掷出残月剑,宝剑呼啸而去,夹带雷霆之风。空出的双手迅速一分,顿时鬼魅般摸到两名刺客的后脑,猛地一拍! 眨眼间,巨大骨裂之声嘭然响起,快速猛烈的袭击转瞬而来,两名刺客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霎时间一黑,鲜血飞溅,脑浆迸裂,身体就势而下,只是短暂的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能动弹。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陡然从林月訚身前传来,正在挥刀攻向他的男子眼看就要得手,一只利剑陡然袭来,唰的一声刺穿了他的前胸,从心脏处血淋淋的渗透而出,剑锋锋利前指,在林月訚的身前稳稳的停了下来。 林月訚面色一白,吓得不轻,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仅剩的一名杀手顿时扑上前来。 电光石火间,那名身上插着宝剑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倒下,女子的身体顿时如旋风一般转瞬袭上,一把拔出那人身上的残月剑,身体交错,滑开,刀身交错,快至巅峰! 断腕,扭转,断肘,夺刀,回身切腹! 动作迅捷,行云流水,下一秒,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已经双目圆瞪,下腹处刀口巨大,潺潺血流,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女子刚刚从跳跃的姿势回过身来,冷风从她的身上缓缓吹过,发丝染血,一滴一滴的向下滴溅。 “婷婷!”林月訚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兴奋的大叫:“你太棒了!” 月柔婷不动声色,缓缓推开他,目光冷冷的望向丛林深处,寒声说道:“都出来吧!” 林月訚一愣,面色顿时冷了下来,转头一看,只见四名同样服饰的黑衣人缓缓从密林里走了出来,战刀还没有出鞘,显然是刚刚赶到。 四人看着身材瘦小的女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和前方六人不过相距几十步,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十步,己方人马就已经五死一伤,这个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的战斗力,究竟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 第九十二章 追妻之路(蟹蟹那些解封的人!) 月柔婷面色倨傲,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四人,神情蔑视,突然冷哼一声,冷然说道:“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 几人谨慎的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抽出战刀,斜举身前,却不敢莽撞进攻。 月柔婷冷哼一声,一把扔掉手里的残月长剑,冷哼道:“对付你们几个,赤手空拳都算本姑娘欺负你们。” 四人顿时一惊,随即四双眼睛中齐齐爆出一阵狂喜。暗道这丫头肚皮吹破了天,脑子发昏竟然想要徒手对付几人,简直是不知死活,见过傻子,没见过这样傻的,齐喝一声,陡然发难,生怕失了先机,毫不客气的猛然扑来! 刀锋凌厉,刀气逼人,冷冽的寒芒几乎逼近月柔婷的毛孔,然而女子却仍旧冷冷的站着,面色冷静,嘴角冷笑,似乎完全不将几人放在眼里。 四人顿时心下大乐,瞅准时机想要立下这头号战功,再无犹豫的冲上前来,气势惊人,爆裂如雷! 然而就在这时,月柔婷却突然有了动作,只见她手腕一抖,四把锋利的飞刀顿时变戏法一般的凭空而出,刀身流畅,光洁如镜,活像是一件艺术品一般。 可是那四名刺客此刻已经没有欣赏艺术品的闲情逸致了,他们的面色顿时大变,双眼顿时惊恐的大睁,比宝剑速度更快,角度更加刁钻的杀人利器面前,没有人会没有担忧和惧怕,可是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女子手腕一抖,顿时挥出,四把飞刀霎时间好似催命符一般,猛地袭击上前,如今近距离之下根本无处可躲,四把飞刀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齐刷刷的钻入四人的咽喉,血水喷涌。 眼见四名刺客眨眼间就全部了账,林月訚面色发青半晌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V#更$新Zx最RG快M上、)0; “婷婷,你真卑鄙啊!” 也说不清楚这句话是赞美还是讽刺,月柔婷冷冷的横了他一眼,骤然间只觉得全身无力,身子一软,就向下倒去。 “哎呀!你伤口又流血了!” 月柔婷已经无力再去理会他,看着远处还直挺挺的躺着一个受了伤的黑衣刺客,对林月訚吩咐道:“去,杀了他。” “好嘞!” 林月訚轻快的答应一声,满地踅摸了半天,最后很是念旧的捡起一块石头,奔着那名失血昏迷的刺客就走去。 “哼,敢偷袭本太子,本太子现在就送你上西天。”说罢,林月訚顿时抬起手来,举着石头就朝那男人打去。 “啊!”一声惨叫顿时响起,月柔婷双眉紧锁,林月訚也是面色不好看,只见他信心满满的一击不但没将那人打死,反而将人家打醒了。刺客感觉到疼,大声惨叫哀嚎。 月柔婷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林月訚手忙脚乱的想要捂住刺客的嘴,另一手噼里啪啦的挥舞着大石,不一会,那刺客的脑袋就成了一团浆糊,惨不忍睹,辨不出眉目了。 月柔婷看着不由得为这刺客不值,他也算是武艺不凡,没想到还是以这样的悲惨的方式去死。 “婷婷,”林月訚搓着双手,不好意思的走了回来,讨好的说:“你还能走吗?” 月柔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拄着剑鞘站起身来。 耳际传来瀑布飞泻的轰鸣声,天边火光满布,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齐皇的营救人员不知道在什么方向,一切都不能麻痹大意。 “婷婷,你刚才那招太厉害了,你能教我吗?” “婷婷,你说刚才那几个人是被飞刀杀死的还是被你气死的?我看有两个死了都没闭眼,肯定是死不瞑目。” “婷婷……” “闭嘴!” 女子恶声恶气的怒声喝道,收敛心神在前方小心的探路,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一炷香前的想法,要杀死林月訚的念头被她暂时押后。她想起了方才的那只猎犬,林月訚的手腕上现在还有一寸多长的伤口。 算了,就当是利息,让他再多活一阵。 此时此刻跟在后面的林月訚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只猎犬救了自己的命,他很是气愤的看着自己白皙手腕上狰狞的伤口,郁闷的嘟囔:“我在亭国养了一群大犬,随便放出来一只都能打那样的八九只。” 夜雾凄迷,前途难测,怪石嶙峋,林月訚小心的跟在女子的身后,向来没吃过什么苦的亭太子郁闷的皱眉:“齐皇会不会派人来救我们啊?” 女子没有说话,林月訚也没指望她会跟自己闲聊,一会就继续嘟囔大齐天气太冷不是人呆的的地方。 “会。” 低沉但却肯定的声音顿时响起,林月訚一愣,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 那些人不认识自己,不是冀北的人,那么阿申此刻,必定在前来营救自己的路上。 “一定会的。”月柔婷沉声说道,眼神坚定,闪动着璀璨的光芒。 那时的林月訚,也许还不明白这种光芒叫什么名字,等到很多年以后他终于了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永远的错失了得到这种眼神的机会了。 有一种感情,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风雨水火,无论刀山火海,都不会被世事磨碎,都不会被时光打磨,它的名字,叫做信任。 “王爷!” 阿丹勒住战马,看向前方黑衣翻涌的男人,担忧的说道:“骁骑营和虎威军就在前面,我们是不是该小心一点?” “驾!”男人一声不吭,挥鞭抽在马股上,衣衫翻飞,披风飞舞,五年来从未独自出城的冀北王此时此刻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走出京城,策马冲进那一望无际草原之中。 “柔婷在等我。” 黑暗中,男子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我必须赶去。” 第九十三章 暖心太子(突然爱上太子爷了) 黎明前的一刻,黑暗笼罩大地,微波粼粼的湖面反射着细微的光芒,清冷且惨白,两岸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冤魂,终于在这时紧追上来。月柔婷肩头染血,嘴唇青白,连番的战斗和负伤逃亡,已经让她的体力达到了最大限度的透支,可是当敌人的气味散播在鼻息中的时候,她顿时以巨大的意志力站起身来,双眼眯起好似尖锐敏捷的豹子,随时等待危机前来的那一刻。 轻微的脚步声,踏在刚刚破土的青草上,悄无声息,这一小队共有二十多人,外加十条条恶犬,领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丛林野战追击者,也许是见到了之前同伴惨死的模样,让他们明白自己所要刺杀的人并不是待宰的羔羊,转而更加的小心谨慎了起来。 一行二十人无一人发出声音,就连猎犬都懂事的屏住呼吸,缓缓前行。 月光凄然,黑夜里一片肃杀,月柔婷面色冷静,表情沉着。 人群缓缓逼近,突然猎犬齐齐向左侧奔去,狂啸声起。 黑衣刺客们顿时大喜,一人冷然说道:“快!在那边!” 二十多人迅速从月柔婷面前掠过,女子握紧手中的匕首,长吸一口气,吊着敌人的尾巴,缓缓跟上。众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带路的猎犬,犬吠声在丛林里嘈杂的响起,让人忽略了其他声音,丝毫不知索命的煞星正在后方缓缓靠近。 手握匕首,追上走在最后面的敌人,一把死死的捂住敌人的嘴巴,匕首顺势而下,狠狠的插入敌人的颈部大动脉,旋转,横向拉扯,鲜血顿时无声的飞溅,那人挣扎两下,随即气绝,在月柔婷对人体精准的死穴确认下毫无还击的余地。 人群仍在极速的前行,丝毫没有人留意到后方,迅速换下死者的衣物,将头脸包裹上之后,月柔婷俨然又是一个黑衣刺客,在这样漆黑一片的灯光下,根本无人会察觉。 楚乔混在人群之中,趁着猎犬狂吠又以同样的手法送了两名刺客归西,这时,猎犬停了下来,围着一棵大树狂叫,刺客头领小心的退后,沉声说道:“在树上,点火把!” 明亮的火把登时亮起,众人抽出弩箭,蓄势待发,静静等待时机,头领冷喝一声,高声说道:“上面的人,你们逃不掉了。” 冷风突然吹来,清脆油绿的树枝间,大红的衣衫突然一闪而过,一阵密集的箭雨随之射去,密密麻麻呼啸如蝗,然而,片刻后,却没有半丝惨叫声响起,显然是并没有得手。 一阵扑朔声突然在树枝上响起,红色衣角闪现,隐约可见一人在林中挪腾。众人精神一振,又是一轮利箭,可是半晌过后,却仍是一无所获。 头领眉头紧锁,沉默半晌,突然沉声说道:“锯树!”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纷纷拿出战刀开始伐树。 月柔婷一身黑衣,丝毫没有被人发觉,也规规矩矩的加入了伐树大军的洪流之中。 四周古木参天,粗壮巨大,想要斩断一棵树何其艰难,何况他们还没有趁手的利器。忙活了半天,眼开就要得手,大树摇摇晃晃就要倒下来,突然只听噗的一声,众人连忙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红影闪过上空,在漆黑的天幕下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就此消失在另一株树上。 众人顿时傻眼。 “你们几个,上去看看!” 头领顿时沉声吩咐道,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霎时间面如土色,可是碍于命令,却不得不小心谨慎的开始爬树,人人退后,不敢争前。 八名刺客刚一上去,下面立时显得空旷,头领虎目一扫,顿时皱眉,沉声说道:“怎么少人?” 众人互相对望,相顾愕然,头领反应最为迅速,一把抽出腰刀,沉声低喝:“有敌人!” 然而,还没待他找到敌人的方向,一阵令人心惊的弩箭声顿时响起,众人魂飞魄散,这样近距离的发箭怎能抵挡,只是仓促的一轮就有五人命丧黄泉! 火把坠地,刚刚下了雨,丛林又阴又湿,顿时熄灭,四下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头领一愣,抬头望去,然而,就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杀手的刺杀机会永远就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尽管他洞悉一切,也已经来不及了。冰冷的匕首霎时间插入了他的咽喉,让他连惨叫都无法发出一声。 “头?” 对面的黑暗中,有人在愚蠢的试探着,而回应他的,却只是一只嗜血的利箭,瞬间封喉,血脉喷溅。 月柔婷身形犹如鬼魅,在对方惨叫出声之前,登时闪身而上,以同样迅捷的手法将利刃刺入剩下两名刺客的胸膛,只是喝一口茶的时间,九名身手老辣的刺客,就在她高效率的行动下全部了账,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上方的八名刺客已经攀到树顶,似乎察觉到下面的情形,刺客们经验丰富的没有发出声音,而是默不作声的迅速向下攀爬。 月柔婷来到刚刚被锯了大半的大树旁边,找好角度,突然挥起地上的战刀猛烈的劈砍下去。 只听咔咔声不断响起,上面的人顿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一个个魂飞魄散。夹带雷霆之势,轰隆一声,大树猛烈摇晃,上面的人顿时高空呼啸而下,砰砰声响,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够完好无损的站起身来。 月柔婷哪里会给他们缓过气来的时间,一轮箭雨密集而去,刹那之后,地上就已再无活口。 大树仍在摇晃着,四下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一个红色的影子从上方飘飘荡荡的飘了下来,女子拉下黑色的面巾。 黑夜中,女子身形犹如鬼魅,转瞬就消失在一片浓郁的夜色之中。 “林月訚!” 女子的声音清脆,回荡在水潭边。 “婷婷,我还在这呢。” 男子站起身来,开心的摇着手臂,看着月柔婷迅速跃到身边,朝她的身后张望了两眼,说道:“都被你干掉了?” 月柔婷默不作声,来到水池边,用手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婷婷,太厉害了!” 林月訚开心的蹲在月柔婷身旁,月柔婷皱眉看着他一身破烂的衣裳,随手将他的外袍又扔还给他,说道:“穿上。” “哦。”男人听话的穿上衣服,表情兴奋,丝毫没有身为猎物的半点自觉。 “婷婷,咱们现在还去找他们吗?” 月柔婷皱起眉来,林月訚一愣,顿时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是觉得,我们可以把他们都干掉,这样我们逃跑也方便些。” 少女竖起一根手指,缓缓的摇了摇,沉声说道:“第一,是我,不是我们。第二,敌人有上百人,你觉得我能杀掉几个?若是你还是像刚才一般看到只老鼠都大呼小叫,我早晚被你害死。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我是很愿意将你交出去为自己换一条生路的。” 林月訚皱起眉来,一副难过的样子,拽着月柔婷的衣角:“婷婷,别这么绝情嘛。” 女子突然闷哼一声,吓得林月訚急忙缩回了手,只见刚刚被他拉扯的地方又有大股的鲜血渗出,显然是又添新伤。 月柔婷皱眉查看一番,只见左肋下竟有一处箭伤,伤口不是很大,但是却在迅速的渗血,疼痛难忍,这样的伤口她刚才竟然没有发现。 “婷婷,你又受伤了。”林月訚眉头一皱,担忧的说道:“怎么样?要不要紧?你要坚持住。” 月柔婷手按在伤口上,闭上眼睛靠在树上,沉声说道:“帮我包扎。” “啊?” “帮我包扎!” 女子的声音顿时锐利了起来,林月訚点头如蒜倒,笨手笨脚的撕下一条衣衫,掀起女子的衣服,露出她被鲜血染红了的娇嫩肌肤。 第九十四章 危机四伏(霸道太子要回来了) 一只箭头,深深的插在了左肋下,两侧肿胀发红,林月訚抓住折断的箭矢,皱着眉说道:“婷婷,疼的话就叫出来,要么你咬着我吧。” 月柔婷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静默不语。 林月訚的脸孔少见的露出一分郑重,握住箭矢,突然眉头一皱,一把拔了出来! 鲜血顿时飞溅,林月訚一把用布条紧紧的捂住伤口,月柔婷痛苦的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倒去。林月訚张开另一只手臂,一把将女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婷婷?婷婷?”林月訚的声音顿时有些惊慌,看不到女子的脸,只能感觉到手上粘糊糊的鲜血,让他的心紧紧的抽搐,他面色紧张的急促轻呼:“婷婷?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女子沉吸一口气,下巴靠在林月訚的肩膀上,重重的呼吸。 林月訚松了一口气,迅速为她包扎止血。夜幕昏暗,一片冰冷,女子的身体寒冷如冰,林月訚突然知道,她已经无法在经受一次打斗了。 然而,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远方响起,两人顿时犹如紧张的兔子一般,坐直了身子,双眉紧锁,眼神锐利。 “该怎么办?”月柔婷眉心皱在一起,自己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这里的血腥味这样厚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出路,就是拿下林月訚,以自己这身打扮来换取一个混乱的局面,让自己可以安然逃脱。 她的眼神缓缓的瞟向坐在一旁的男子,只见男人紧锁眉头,表情是少见的郑重和严肃。 她不是救世主,救人也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当见义勇为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聪明的人立时就会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况且,林月訚的死会给阿申带来巨大的利益,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必须知道该怎么做,也理应如此做。她还有更重的重担在肩,还有人在等着她,她的生命还很宝贵,不允许轻易的放弃。 手指沉重的摸向小腿上绑着的匕首,蓄势待发。 “婷婷!”林月訚突然转过头来,面色郑重,沉声说道:“我去将人引开,你趁机逃走,千万要小心!” 月柔婷一愣,瞪大了眼睛。 林月訚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月柔婷的身上,又从腰间拿出一只金属长筒,交到她的手里,说道:“我从小放在身上的防身利器,你只要一拉动引线,就会有一百根飞针射出来,上面有剧烈的毒药,沾身必死,可以连发五次,你小心保管,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月柔婷愣愣的拿着那只金属圆筒,眉头紧锁,不解的望向林月訚,似乎想要看透这男人一般。 “呵呵,是不是突然间发现自己爱上我了啊?” 林月訚突然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笑着拍着月柔婷的肩膀:“没关系,等回到京城,你还是有机会的。” “林月訚!”月柔婷突然拉住将要离去的男人,沉声说道:“这东西给你,我用不着。” “我也用不着,其实我不太会用,我听他们说的那么吓人,害怕一不小心那针发到自己身上,那岂不是完蛋大吉?你先给我试试,要是好用我以后回去多做一批。” 月柔婷皱眉,轻咬下唇,终于放开手掌,沉声说道:“小心点。” 林月訚一笑:“婷婷也是,等回去之后我还要找你学武功呢。” 月柔婷点了点头,男人就站起身来,踉跄的扒开地上的荆棘,向着有嘈杂脚步声的方向而去。 “哎!你带上刀啊!” 林月訚也没回头,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清冷的月光映照之下,只见男人手里竟拿着一块嶙峋凹凸的石头,上面血迹斑斑,他衣衫破烂,脚步踉跄,哪里还有一丝一毫亭国太子的风范,像是一个落魄的乞丐一般。 月柔婷看着他的背影,握着匕首的手放开。 第九十五章 虎口逃生(趁放假?赶紧更) 肃杀的风掠过茂密的丛林,像是野兽低沉的喘息,黎明前开始下雨,大雨滂沱,泥水飞溅。月柔婷半跪在草地上,眼神好似警醒的狼,透过前方茂密的树林,锐利的向前望去。 一伙足足有一百人的队伍小心的靠了过来,人人黑衣蒙面,长刀出鞘,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的左右观望,几只体型硕大的猎犬走在最前方,引领着众人向着少女匿藏的地方缓缓靠近。 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去思考为何自己这般小心还是会暴露行藏了,她收敛了所有的想法,静静的潜伏着,随时等待着危机到来的那一刻。 猎犬陡然狂吠,众人顿时停下脚步,随即集体整齐的向着月柔婷的方向狂奔而来! “唰”的一声锐响登时响起,女子一把抽出长剑,破月寒芒闪耀当空,辉映着她苍白但却坚韧的脸庞。 “上!”一声短促的低喝声顿时响起,黑衣人顿时齐齐上前,冷冽的刀锋划破浓重的黑夜,四下里一片肃杀林月訚。 “噌!”清亮的剑芒中,四颗头颅同时飞上了天,少女身姿矫健毫无拖沓,好似闪电中锐利的苍鹰,丝毫看不出身负重伤。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月柔婷徐徐收刀,这时候那两具无头的尸体仍旧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前跨两步,和月柔婷错身而过,噗通一声倒在泥水里,血花喷溅,染红了女子的长靴。 跨步、拔刀、劈砍、收势,没有多余累赘的花招,干脆利落,一招致命! 霹雳一声巨响,闪电在刹那间投射在女子苍白但却坚韧的脸上,无人不望而却步。百里奔袭,誓死绝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刺客们从未有过惧怕,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面前女子决绝冷冽的眼神和干脆果敢的招式,他们却惧怕了。 踟蹰只是一瞬,下一瞬,头领低喝一声,带着黑压压的百人刺客持刀冲来,眼神如铁。 滚滚闷雷轰隆巨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脚踏血泥,上百个挥舞着战刀的刺客汹涌而上,将单薄的女子团团围住。没有呼喊声,没有厮杀声,一切都被闷雷大雨所掩盖,然而冰冷的雨水中,却有混乱的身影闪电般的腾起交错,鲜血飞溅,破碎的肢体和血块凝结在树干上,多年来的历练和经验让那个被团团围困的少女好似惊鸿游龙,尽管局势依然完全沦入下风,却仍旧没有一丝软弱的屈服。 刺客们的心脏的砰砰的乱跳,热血在无声的沸腾,刀剑全部出鞘,脚步在轻轻的移动,面对刚刚结束的这一轮绞杀,众人肝胆巨寒,他们围成一圈,缓缓的退后,双目鹰隼般的望着人群中保持着攻击姿态站立的女子,在头领的示意下,纷纷将手摸向后腰。 那里,银光闪闪,竟是一排长标枪。 “杀!”头领蓦然间低喝一声,对着月柔婷挥枪而出。 刹那间,上百人同时出手,无数的短枪从四面八方向着楚乔射去,在半空中留下一片银白的光痕! 冷风萧萧,大雨倾盆,就算这个女子真的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决杀之下逃得性命!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飕”的一声,一道银白色的劲箭陡然激射而来,紧随其后,漆黑长索从天而降,灵蛇般一下捆住女子的纤腰,巨力陡传,就在漫天枪影瞬间袭上的空挡,女子拔地而起,竖直而上! 黑衣刺客大惊,反应灵敏迅速的抬头射箭,只见半空之中,一个身影流星般划过,手中长剑洒下漫天光华,将密集如蝗的箭雨阻挡开去,他手中的钩锁犹如长了眼睛,接连抛去,带着他的身体在林间迅速穿梭! 闪电闷雷,滚滚而过,就在刺客们抬头仰望的时候,无数钩锁横空而至,又一批黑衣蒙面人顿时飞掠而来,从天而降。 “阁上先走!” 为首的黑衣男子一刀斩断对方人马的脖颈,厉声高喝,几名黑衣人上前护在刚刚落地的月柔婷和男人的身前,如雪花般的刀锋迅速飞击,数十只马蹄在泥土里翻飞着,烂泥飞溅。 “走!”男子声音低沉,难辨喜怒,一把抱住女主的腰,跳上一匹战马,挥鞭而去。 “拦住他们!” 敌人厉声长呼,刺客们顿时闪身迎上。男人冷哼一声,一剑挑破一名刺客的喉管,鲜血霎时间飞溅而出,喷射在另一名刺客的眼睛上,那人些微慌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利箭划破的胸膛。 “嘭”的一声巨响,男人蓦然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双腿有力的踢在两名刺客的前胸。刹那间,刺客胸骨碎裂,鲜血狂喷,身体直飞出去三米多远,狠狠的撞在两外四名刺客的身上。 刺客头领眼见不敌,抽出腰间的圆筒顿时激射上空,一道浅蓝色的烟火飞射,笼罩四野。 “抓紧了!”男子沉声说道,一扬马缰,狂奔而去! 无数的马蹄声在身后追击,月柔婷被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冷冽的风从两侧吹过,漫天风雨狂飞,却并没有多少打在她的身上。密林山坡间亮起数不清的火把,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围在身侧,更无法分辨哪些是帝都大军哪些是黑衣刺客。 “是王爷!” 前方突然响起短促的声音,黑衣蒙面的男人们和他们擦肩而过,眼神交错间纷纷恭敬的点头,随即抽出武器,匕首森寒,长剑如虹,毫不迟疑的迎向身后紧跟的嗜血豺狼。 “王爷,正前方!” “王爷,西方八十步有敌人!” “王爷,西北有人接应!” “王爷,正东有人接应!” 一路冲杀,一拨又一拨的掩护人员奋勇而至,男人面不改色,单手策马,另一手抱紧怀里的女子,渐渐的将嘈杂的声音甩至身后。 浓密的林子突然消失,海浪般摇曳的草原呈现眼前,月柔婷胸口顿时一轻,手掌处鲜血淋漓,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手臂受伤了。” 男人仍旧蒙着面,一身黑色劲装,骑着墨色神驹,低下头来,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线,说道:“林月訚在哪里?” 月柔婷老实的回答:“逃了。” “你先走。”男人顿时跳下马背,对着跟在身侧的护卫说道:“送姑娘回城。” “阿申!” 月柔婷急忙下马,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男子手疾眼快迅速回身,一把扶住她,沉声说道:“你干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月柔婷双眉紧锁:“你要干什么?” 华冀申眉心紧蹙,寒声说道:“我去杀了他。” “你疯了?虎威营和骁骑营都在里面,现在为时已晚,时机已经过去了。” 华冀申冷然摇头:“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你先随他们回城。” “不行!”月柔婷紧紧的抓住燕洵的手臂,坚定的说道:“林月訚死了虽然会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是也会有无尽的麻烦,事情有我牵涉其中,你首先就会是被怀疑对象,尤其你还这般明目张胆的出城,一个不好就会被齐皇当成替罪羊捆绑回大齐受死。现在除掉林月訚对大局毫无帮助,你没有理由这样做,我不能让你回去冒险!” “他差点害死你,这就是最大的理由。” 华冀申的眼神坚定,声音低沉,伸出手来紧紧的拥抱一下月柔婷的肩膀,然后放开,沉声说道:“这个人太危险,我无法说服自己还让他留在这个世上,尤其是离你那么近的地方,哪怕是一天也不行。柔婷,回去等我。” 月柔婷站在原地,看着华冀申的身影随着奔腾的骏马迅速的隐没在浓浓的黑暗之中,只觉得心口如沸水滚烫,有浓重的内疚和自责,像是蚂蚁般爬满她的心肺。 她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她明明有机会不让这一切发生,即便发生之后她也应该有机会将一切扭转,使事情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转变,可是她却没有做,危机的关头还将阿申拉下水。她大错特错,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