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侠你坐我手上了 夜黑风高,宜偷鸡摸狗。 嘶…… 白梨梨看着撕破的裙摆,双手紧紧抱住胸,颤声道:“还不行?” “还是紧,再开大一点。” “快些,冻死了,唔……疼……轻些……” 身后的人下手毫不留情,“这胸,太大了也碍事。” 白梨梨深吸几口气,憋得眼冒金星,终于听到一声:“行了,赶紧穿好衣裳。” 说话之人从她身后走出来,身材高大健壮,足足比白梨梨大了一圈,上下左右仔细审视了一遍,温言嘱咐道:“是不是太紧了,要不松一松?千万小心行事,莫被人发现了,若为一口锅把小命搭进去太不值了。” 白梨梨看着少了半片的裙摆,拍拍成功缩水的胸脯,对粉黛丫头哆哆嗦嗦说道:“裹紧了好,爬墙方便。一口锅,还得来床棉被,最好弄几身厚衣裳。” 粉黛叹口气:“你如今也有位份了,那些人也许会送……” “想都不用想,这会子,靠天靠地不如靠两条腿,刚封了美人就被贬到这破地方,看笑话的不知凡几,咱们谁也指望不上。” 这西北角的冷秋宫素来是最冷清的地儿,人少鸟多,并非带个秋字便是风景如画,还有可能破败不堪! 宫女太监平日里都绕着走,嫌这地儿晦气。 落脚的这间屋子算是好的,至少屋顶还是有的,到处是厚厚的尘土,冷风一扫直呛得人咳嗽,几个瘸腿少角的木柜子挤在一旁,老鼠窜上窜下。 破烂的窗棂与仅剩的半扇木门“吱哟吱哟”响个不停,平添了几分阴森,要是从哪出窜出个鬼来,白梨梨一点也不意外。 流年不利,拜那搅屎棍子所赐。 看着粉黛一脸沮丧,白梨梨一阵心酸,安慰道:“今天你我二人把命保住已是万幸,冷宫算个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冷宫虽不是好地方,可好歹有处遮风挡雨的屋子,打今日起,咱也是一宫之主了。” 粉黛满脸沮丧,硬是扯出一抹笑:“都听你的,你当一宫之主,我还当丫头。” 天色不早,白梨梨把后面安慰的话吞进肚子里,拍拍粉黛的肩膀:“明澄湖离这里不远,先弄个锅,再捞几条鱼,晚上炖个汤,我走了。” 为了谋生,白梨梨劫过富济过贫,摆过摊算过卦,看风水驱妖魔,所学十分杂乱,更谈不上什么派系弟子。 可惜所学都不精,唯独这飞檐走壁还拿的出手,曾经的江湖名号也小有名气——大侠两枝梅。 自然另一枝是粉黛了。 白梨梨沿着墙根边走边琢磨,库房里的东西最全活,离冷秋宫虽说远了些,可天亮前来回搬两趟还来得及,是个最佳去处。 伸手摸了摸腰间,粉黛做的速粘丸还有两粒,万一被发现,扔出去黏住脚底,还是能拖延片刻的。 白梨梨一猫腰,身子跃出老远,俨如一只敏捷的猫儿。 中秋夜宴,太后放飞几百只金雀,可当打开笼子时,一群傻鸟扑棱棱的乱扑腾,竟然没有一只金雀飞出去。 万众瞩目之下,眼看太后那漂亮的老脸即将摔在地上之时,被白梨梨高高的捧起来了。 这和白梨梨原本无关,可一旁闹事之人竟然把罪过归咎在喂鸟之人头上,要当即处死。 喂鸟的偏偏是粉黛,与她一同长大生死相依闯荡江湖同甘共苦的丫头,原本在御膳房做得好好的,月前被御膳房掌事推荐出来喂养这些金雀。本是个轻松活计,那掌事也是好意,可谁也没想到这鸟被喂得太舒服,失了本性。宁做金丝雀,不当野生鸟。 姐妹之情,关键时刻就得两肋插刀,白梨梨硬生生挤出两行泪,从人群中挤到太后跟前。 仰头道:“鸟儿们今日不肯出笼子,正是被太后娘娘的仁慈所感化,乃千古一见的万鸟朝凤奇观,是太后娘娘厚德所载,乃是北梁之幸,万民之福啊。” 凤臀拍的极好!极妙! 太后脸上有了笑模样,粉黛的死罪也免了。 不曾想,太后抬举她,当场赐下个美人的位份。 又不曾想,这位份还没热乎热乎,便被皇上贬到冷秋宫,美名其曰:“太后既然喜欢你,你便去为太后祈福吧。” 粉黛过意不去,自请到冷秋宫伺候新美人,这自然没人拦着,俩人便一同进了那破地儿。 *** 夜黑风高,偷鸡摸狗的不只白梨梨一个。今日真的很衰,衰的不能再衰,是不是该弄个火盆跳几跳,去去晦气。 “唔……嗯……要死了……” 白梨梨想捂起耳朵,可身上背着大锅,里面还有两床被褥,一手扶着树枝,一手握着速粘丸,实在无能为力。 “啊……表哥……你坏……” 好不容易盗得锅和被褥,不过顺路来捞几条鱼吃,怎么就碰上这档子事儿。 听话语,女人是后宫妃嫔,男人是官宦之子,俩人一早就有奸.情,今日之事不是一回两回。 看不花钱的春宫戏也不是头一次了,闯荡江湖那几年,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可是…… 他大爷的!还有完没完了! 树下这俩人都快一个时辰了,白梨梨立在树枝上,手臂发软,小腿直哆嗦,万一掉下去可就不好玩了。 男人显然武功比她高出不是一两个段数,一旦被发现,小命休已。 不过这俩人极为投入,恨不得黏成一个人,哪会想到树上会有人! 一行汗水顺着额际流进眼睛,白梨梨咬牙闭眼,睁开,再闭眼,再睁开,还是不得劲,干脆仰起头。 哎……上面的树枝怎么那么粗……哎……哎呦……吾草! 白梨梨小心脏猛地跳起来,头顶上居然有个人! 一急躁,血液顿时涌到头顶,汗越发的往外冒,白梨梨琢磨着这人的来意。 凭着江湖经验,夜探皇宫的除了刺客便是江湖大盗,头顶这人八成是后者。 若是刺客早就直奔搅屎棍子那屋了,哪里有闲功夫在这里看鸳鸯打架。 白梨梨心里一松,友善的对上面那位大侠笑了笑,又一寻思,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这笑脸大侠也看不见,便头靠在一旁的树枝上继续听鸳鸯哼哼。 萧昱眼神好,脚下这人一仰头便认出来了,不是中秋夜宴上那位舌灿莲花的美人么? 按常理,这会子应该在冷秋宫里痛哭流涕才对,居然躲在树上看春宫戏? 嘿!有点意思! 小宫女……啊不,虽然贬至冷秋宫,可位份还是在的,这新晋的美人叫什么来着? 桃?梨?梨桃桃? 记不住了,反正能吃! 萧昱也自叹倒霉,想着明澄湖畔素来人少,何况是大晚上,他不过想来散散心,透透气,竟然遇上了景贵妃和景道匀。 一个是摄政王景权的干女儿,一个是景权的长子。 一个是自己后宫的贵妃,一个是自己的臣子。 大半夜不约而同的来湖边赏景,三个人的缘分啊! 竟然还来了第四个! 鬼鬼祟祟的不说,还戴着圆圆的壳……若非萧昱看见了那身破破烂烂的宫女衣裳,还当是明澄湖的王八成精了! 中秋宴上随意瞥了一眼便打发到冷秋宫,萧昱只记得脸色蜡黄,全身上下,唯有胸还看得过眼。 只是,这胸怎么跑后面去了…… 树下打架的鸳鸯步入尾声,萧昱也松了口气。 这俩人的奸.情只怕是景权和太后默许的,就为了早日让景贵妃诞下皇子。 一旦有了皇子,便可悄无声息的弑君,太后垂帘听政,与摄政王掌控北梁。 “咔嚓——” 树上传出枝干断裂的声响,树下男人身形一顿,转手一把飞镖打出。 萧昱脚下的树枝已不牢靠,身形一闪靠在白梨梨身前。 几只松鼠吓得从树上落下,渣渣一通乱叫。 见状,树下两人松了口气,转眼穿戴好衣衫,男人夹带着女人,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呼…… 终于走了,白梨梨再也忍不住,小声开口:“大侠,能否把贵脚挪开?” 被这么个大男人踩在脚背上,让谁谁受得了! 萧昱半转过头,压低嗓门:“女侠,先把你的手拿开!!!” 这女人的手一直摸在他屁股上,还抓了几把,萧昱心头火蹭蹭蹭的冒到喉咙,鬼知道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不懂得男女有别么! 白梨梨累得够呛,手脚打哆嗦,感觉这大侠有点不仗义。 “大侠是哪条道儿上的?” 萧昱伸出左手食指。 白梨梨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江湖八大门派十八条道儿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没听说有这手势,许是刚出来的门派,还是江湖通用的暗号比较好使。 “来人可是诸葛孔明?” 萧昱闭眼,左手伸出两根手指。 白梨梨眨眨眼,这个手势也不认识,试探道:“天王盖地虎?” 萧昱伸出三根手指,仰天叹气。 不是“宝塔镇河妖么……” 白梨梨摇头,无奈道:“大侠,我也曾混过几年江湖,你这手势过期失效的吧,我一个也不认识,还请大侠见谅。” 萧昱半回头,冷冷道:“女侠,在下一忍再忍,是给你三次机会把手拿开,否则……哼哼!” 白梨梨很冤枉,可是……不是她不想拿开,是拿不下来! “嗯……大侠不要误会,并非在下非礼你,实在是……你落下来的太突然,正巧坐在这手上了。” 坐手上怎么了,还黏上了不成! 萧昱忍无可忍,正要动手,却听身后女人继续道:“我手上有几粒丸子,特别黏,得沾水才拿得下来。” 还真是自己不打声招呼便落下来的,理亏在先呐。 萧昱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个沾水法?” 身后女人幽幽道:“大侠,旁边有个湖……” 是啊……有湖,长眼的都看见了。 “有湖又如何?” “得泡一个时辰……” 噗……萧昱一张口能吐血,这女人和他定是八字不合,不合!不合! 2.大侠你裤衩会发光 萧昱心里正下着倾盆暴雨,何曾有人这样摸过北梁皇帝的……龙臀。 后面那胶十分粘稠,无论如何也拽不开,正如那女人所说,得用水泡。 那女人还说了,把粘的那块撕下来也是个法子。 这算什么鸟法子?! 他只着一条单裤,总不能把裤衩露出来吧,何况面前还守着一个女人。 冷风一吹,白梨梨打了个寒颤,心道这大侠忒磨叽,从树上到树下,这么前胸贴后背的还要站多久。 “大侠,不如撕下这块衣料可好,总比泡湖水强些,虽说是八月半,可今年这天气冷的早,湖水冰冷,万一得上风寒就不好了。” “不可!万万不可!” “大侠想开些,千金散去还复来,何况一条裤子,若非在下如今落难,不然送你条裤子也非难事。” 萧昱仰头,想把这女人捏死,闭眼,忍耐!再闭眼,再忍耐!长叹一口气道:“你因何落难?” 白梨梨也叹道:“流年不利,拜一根搅屎棍子所赐。” 嗯?什么意思? 萧昱自小皇宫长大,处处被人伺候,何曾见过搅屎棍子,此时虽不懂搅屎棍子为何物,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物件。 见男子又沉默,白梨梨耐不住了,“大侠,不就是条裤子么,至于如此难舍难分?大不了我赔你一床被子,把裤子切一块可好?!” “断断不可!” 白梨梨一着急,正想弯腰下嘴啃那裤子,却听男子继续道:“本大侠,是有贞操的人!” 白梨梨忙直起身,咂咂嘴,心道幸好没下口。 湖水不浅,能没过人,萧昱只得上半身趴在岸上,下半身没在水中。 白梨梨趴在一旁,伏在萧昱背上,听着“砰砰”的心跳声,心里竟说不出的滋味。 小时候在北海郡长到五岁,家里只有她和奶娘两个人,里里外外全靠奶娘接绣活过日子,日子清淡温暖。奶娘把她背在背上唱歌,揽在怀中讲古儿,冬天屋里冷的结冰,奶娘把她的小脚丫抱在怀里暖着。 直到奶娘病重,临危之际托人将她交给远在庐江郡的爹。 这爹比白拾的还不如,从不给她一个好脸色,就连偶尔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自小没娘,又没了奶娘,爹和没有差不多,好在有个长她几岁的师兄可怜她,时常暗中照顾。 三人住在山顶道观之中,爹的来路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只知道能文能武,对师兄严厉而慈爱,是她这个女儿渴望却得不到的。 既然没人管,她便整日在山中撒野,说起来运气好,那几年竟然没被野兽当美味吞入腹中。 有一次,她为躲避狼群爬上树,整整一日一夜,最后是师兄赶来赶跑了狼群,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去。 奶娘的背,师兄的背,都很温暖。 背上的女人老实得很,一动不动,得泡一个时辰呢,不嫌无聊么…… 萧昱咳了咳嗓子,“你背的是何物什?” “锅,被褥!” 冷秋宫的破败宫里人是知晓的,他以为每个女人这时候都会哭泣,没想到竟然有翻墙盗锅的。 中秋夜宴,这女人几句话扭转乾坤,逗得太后大喜,还当场赏给她美人的位分。 众人觥筹杯盏之时,摄政王景权起身舞剑助兴,挥剑劈开了金制的鸟笼,一堆鸟吓得扑腾乱飞,放生一事浑然天成恰到好处。 若说这女人的出现是巧合,萧昱是不大信的。 太后急切盼望皇子降生,整日里搜寻美人塞进后宫,知道的明白太后欲李代桃僵,不知道的还当这后娘体恤继子。 放眼后宫,尽是太后布下的探子,若不依附势力,纯良之辈难以活命。 想想这些年遭遇的毒杀、刺客、美人计……萧昱心里一片荒凉,杂草都懒得生。 “你师从何派?” “无名派。” 萧昱:“……” 似是知道不妥,白梨梨解释道:“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凡夫俗子是也。想当年丐帮长老十分看好我二人的侠义,诚邀我等入门,我思来想去,丐帮规矩甚多,便婉拒了。” 萧昱十分不屑:“既然是个自在人,又何必入宫?” “自在虽好,也比不得吃饭重要,宫里比外头还好混些。” 闻言,萧昱不语。 她说的没错,当今乱世,求生不易,折子上时常有某某人自称帝王之后,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村子纠集千百来人自立为王,除了皇后妃嫔,居然还设有辅政大臣。 朝廷整日里东剿匪西平乱,国库空虚,奸臣当道,还得提防着太后和摄政王处处挖坑,他这个皇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不喜阴谋权势,奈何生在了帝王家,一出生就背负着北梁的担子。 默了不知多久,天际已微微亮。 白梨梨动了动手心,奈何还是牢牢的粘在裤子上,好心提醒道:“大侠看重贞操之心可歌可泣,可这胶忒粘,不如割破裤子吧,过会儿天大亮再出宫可就难了,性命总比贞操重要。” 萧昱被她一提醒,发现天色果然微亮。 坏了坏了,寅时起床,卯时早朝,再耽搁下去早朝都误了。 萧昱蹭的从水中窜出来,白梨梨没防备,下意识退后稳住身子。 “刺啦——” 一声脆响定住了萧昱的身形,他慢慢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女人黑色的手心,再看看自己的裤子,露出了巴掌大的灿灿的明黄色。 萧昱满心满肺电闪雷鸣,恨不得一头扎进湖里。这辈子没这么丢过脸,这可是北梁皇帝的俊脸! 萧昱气的目露凶光,浑身发抖,连腮帮子都直哆嗦:“大胆毛丫头!你竟敢——无礼至极!” 白梨梨也愣住了,泡了一个时辰还这么粘,粉黛这次做的速粘丸里加什么了,效果忒好。 “大侠大侠,误会误会,你没吱一声就跳上来,不可全怪在下,不过大侠的裤衩……会发光!” 只是……明黄色不是皇帝才能穿的么…… 难道……他是……不可能啊! 那搅屎棍子的声音有些阴柔,与大侠的低沉可不一样。 萧昱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把这女人倒进湖里,怎么把裤衩这事瞒过去呢,为一裤衩杀人灭口不是他的风格。 萧昱一手捂着屁股,咳了咳嗓子,撩起额边被风吹过的乱发,露出沧桑的面容。 “既然看见了,那我也不再瞒你,其实……本大侠乃江湖大盗,自小有一夙愿便是穿一穿皇帝的衣裳,坐一坐皇帝的龙椅,睡一睡皇帝的女……龙床,不巧,没找到龙袍,只找到这件裤衩……也算了了本侠心愿。” 果然是有节操的大侠! 白梨梨一脸敬佩,传说中的大侠都是有追求有理想的! 大侠似是很着急,招呼都不打,捂着后面的破洞施展开凌波微步,转眼不见人影。 白梨梨拧干湿哒哒的袖子,抚着手掌心,心想:结实,有肉,还挺翘! *** 永和殿内沉香袅袅,萧昱面色不愉,下了早朝便没在折子里。 主子心情不佳,做太监的压力山大。 小豆子心里直打鼓,正琢磨着如何让皇上开心,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伸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镶银边的碧玉碗。 “再来一碗。” 小豆子忙哈着腰上前接过碗,走两步又倒回来,犹豫道:“皇上……虽是姜汤,可喝多了也上火,您这……都八碗了……” “……无妨。”浓浓的鼻音,显然是感染了风寒。 “皇上,可要宣太医?” 奏折后面的手一挥,“不必,姜汤即可。” 小山似的折子终于批完了,萧昱伸伸腰,在室内打了一套太极拳。 直到汗透衣襟,方才觉得鼻子透气了些,一想到昨夜的狼狈不堪,萧昱满是姜汤的腹中顿时涌上一股子火。 这脸呐……这面儿呐……都随着那块破洞没了! 萧昱把夜行衣扔在一旁:“小豆子,把这个收拾了,再准备新的。” 小豆子收起夜行衣,上前小心道:“皇上,昨夜可是又遇见刺客了?” 萧昱不做声,又端起一碗姜汤。 “奴看您的衣裳,破洞之处有一手印,可是传说中的化骨绵掌?” 萧昱仰头灌下第十八碗姜汤,摇摇头。 “……可是摄政王派来的?” 萧昱想起了树下俩鸳鸯,时机未到,不必打草惊蛇。 “难道是江湖失传已久的吸星大法?” 萧昱打个饱嗝:“非也,是个采花贼!” 小豆子大惊失色,“啊?!竟然是采花贼!胆大包天!皇上武功盖世,必然是赢了的。” 瞧瞧那手印,正在后面那地方,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皇上吃亏了。 “朕与她大战八百回合,从天黑打到天亮,最后朕使出江湖绝技一阳指方才打败那采花贼,你猜那采花贼是什么?” 小豆子听得直吸冷气,“是什么,莫不是妖怪变的?” 萧昱给他一个傲娇的眼神,“是个王八精。” 小豆子一脸崇拜,“皇上真乃神人也!千秋万载,一统天下,寿与天齐!” 萧昱笑出声,指着他的脑袋笑骂:“你个猴儿精,哪学来的浑话!” 见主子终于有了笑模样,小豆子也松了口气,“奴这便去为皇上准备新的夜行衣。”刚一转身便被叫住。 “朕问你,何为搅屎棍子?” 小豆子愣住,一脸呆呆的看着皇上,宫里不雅之词是避讳的,皇上打哪里听来这等污秽不堪之词? 定是那王八精所言! 小豆子讪讪一笑,如何把此物解释的较为文雅真是伤脑筋…… 3.大侠鞋掉了 冷秋宫 “哎呦喂!这位小公公,你离倒霉不远了。” “呸!就凭这一只手,你能看出小爷要倒霉?啊呸!”小太监啐了一口,“都进这活人墓了,还——哎呦哎哎哎——饶命饶命,奴错了错了——” 冷秋宫的偏门是用来送饭的,可这小太监偏要把饭从狗洞塞进来,肮脏的木桶上满是污垢,隔着一丈远都能闻到馊味。 已经两日了,知道的是饭,不知道的还当是泔水。 今日天气甚好,白梨梨在墙根下晒一下午太阳,就为了盯这狗洞,此时可算是逮着了! 白梨梨嘴里叼着草杆儿,轻蔑的看着脚下的爪子。墙外哭咧咧的讨饶让人心烦,白梨梨眉头皱起,脚下又使了几分力。 “要我说啊,做人得给自己留条路,把路都堵死的,那叫畜生。”白梨梨的声音轻飘飘的,似是在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 可墙外的小太监受不住了,自叹倒霉,怎么就摊上了给冷宫送饭的差事,还当里面的是棉花团子,谁知竟是个不好惹的。 “我错了,错了,奴这就去给娘娘端饭,有菜有肉,您脚下留情,手,手断了,奴就没法再伺候您了。” 白梨梨可不傻,一松脚这人准跑的不见影儿。 “爬进来!” 小太监抹干头上的汗,知道里面的主儿不好惹,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里挪。 狗洞太小,正好卡在胯骨,小太监进不来出不去,脸涨得猪肝一般。 “娘娘饶命,奴有眼不识泰山,奴,奴实在进不去了,还请娘娘饶奴这一回。” 白梨梨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小太监,伸手取下他腰间拴的木牌。 “小墩子,好名儿!可惜啊,你可没长个敦厚的心!” 小太监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奴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人家,还请您饶了奴这回,奴的手脏,别脏了娘娘的鞋。” 白梨梨乐了,抬起脚,“嘴皮子挺溜,还一套一套的,给你脸面你得捧好喽,掉地下了未必还能拾得起来!我也不愿脏了鞋,松开也罢。” 小太监抽回手,连连谢恩。 “娘娘仁慈,必有后福,奴这就给娘娘端饭,这就去。”说着,身子往外退。 白梨梨招招手,小墩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一方影子铺天盖地罩下来,似是巨石从天而降。 “啊——呜,咳咳咳——”腰断了断了,是墙倒了么…… “小墩子,嘱咐你句话!我在这里只是一时,不是一世,总有出去的那天!看你面相,血光之灾近在眼前,不信等着瞧,老子的话素来准的很!一日三餐好酒好饭送过来,老子好歹还有个美人的位分,欺负老子就是打皇上和太后的脸,记住喽!” 身上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憋的脑门子都要涨破了,小墩子哪里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应是。 白梨梨抬手,粉黛站起身,立在一旁。 小墩子这才看明白,刚才压着自己的不是巨石,而是个女人,身高八尺有余,两扇门那么宽,这要是再坐一会子,自己的小命可就没了。 粉黛贴在墙上,听小太监走远了,问道:“血光之灾?” 白梨梨躺在草堆上,翘着二郎腿,“这种落井下石的东西,不见棺材哪里会掉泪。” 粉黛点点头,“我去找几块石头。” 那年两人游走平原郡,当街遇见一个欺负良家女子的地痞,见人家女子长得好看,非得把人家抢回去作妾。 白梨梨身着男装,贴着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上前劝那地痞有血光之灾,最好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说罢转身便走。 地痞眼里只有娇俏的小娘子,哪里会信这个,可还没进家门便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块打中了脑袋,当场血溅三尺。 地痞能保住命已是万幸,想起那高人的劝诫,便命人放了小娘子,自此不敢胡作非为。 那石头便是白梨梨所掷,自小在山中打鸟猎兽,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没想到这事落在了一个野道眼中,觉得白梨梨是个可造之材,将其带在身边三个月,传授看相算卦的学问。 白梨梨聪慧又勤快,野道教什么便学什么,短短三个月受益匪浅,随后野道留下一封字条,从此不见踪影。 从始至终野道的名讳都没有告诉白梨梨,也没让她叫一声师傅。 没有师名,但有师恩! 不多时,粉黛拿了满满一罐子石子过来。 白梨梨吐出草杆儿,不解道:“拿这么多做什么,砸那狗东西一块就够了。” 粉黛咧嘴笑道:“这石头圆润,晚上烧热了烤鱼。” 白梨梨拍手:“妙极!正巧昨夜搬来一罐好酒,配鱼甚美!” 粉黛手艺极好,进宫的时候因为过于胖大被刷下来,白梨梨贿赂了管记名的小太监,以特殊人才的名额把粉黛招进了御膳房,凭的就是做饭的手艺。 小日子本来不错,直到喂鸟的差事落在粉黛头上,费了功夫还丢了前程! 那鸟明明是自己在笼子里过得舒坦,不愿意飞出去,能怨得着喂鸟的粉黛么! 这两日白梨梨又出去搬了些东西,吃喝住暂时不愁了。粉黛也没闲着,把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住的那间小屋子收拾的干净明快,修好了窗和门,做了简易的床。 小墩子一去不见踪影,本来也没指望他来送什么吃的,晚饭俩人赏月吃烤鱼,似是回到了曾经一同闯荡江湖的日子,风一样自由畅快。 萧昱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十数碗姜汤下肚,将养了两日,风寒便好全了。 可一想起那日的情景,萧昱便恨不得撞柱。 这两日心里有了膈应,总觉得后面上黏着什么东西,甭管坐哪儿都习惯用袖子扫一扫。 看见细长之物便想起“搅屎棍子”,今日晚膳,油条一口没动。可恨的是,连南瓜粥都难以下咽,总觉得像什么东西。 皇上脸色阴沉,看的一众宫女太监胆战心惊,还当是自己的差事没干好。 她叫白……什么吃的来着? 真真儿可恨的女人。 萧昱扫了一眼旁边的果盘,拿起梨子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吞下腹。 多汁,脆生生的。 叫白脆脆……哦不,白梨梨。 “咔擦——咔嚓咔擦——”一只梨子被萧昱三两口吃的只剩下核。 据探子来报,那丫头的确混过江湖,江南海北走过不少地方,凭着小聪明吃饭,算卦看相风水卖艺都会那么一点儿。去年进的宫,一进宫被分在文渊阁,因为识字很快当上了小管事,平日里行事圆滑低调,并不引人注目。之前也没见她和哪个贵人有往来,倒是和喂鸟的胖宫女来往甚密,中秋夜宴,只怕是为了那喂鸟宫女才胆敢出头。 或许不是太后和摄政王的人? 知道不可全信,不可大意,可萧昱心里还是畅快了些。只是,一想起“搅屎棍子”,萧昱的俊脸又阴沉了下来。 这仇,得报! 敢说皇上是搅屎棍子,活腻了! 夜色渐浓,萧昱从床下暗格取出夜行衣,从头到脚打扮妥当。刚要走又折回身,夜行衣外边多套上一条黑裤子,这才放心跃出窗外。 白梨梨打着饱嗝,在院子里溜达着转圈。 这悠闲和自在是暂时的,看似没人管没人问,实则危机四伏。 江湖有言,“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坐以待毙不可取。 可是这局该如何破……得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像小墩子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小鬼不在少数,个个使手段哪使得过来,还是钱财好用。 钱财……钱财…… 墙头上传来一声猫叫,白梨梨正诧异,抬头一看倒吸冷气。 上面立着一人,看身形,是那晚偶遇的蒙面大侠。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大侠那日说夙愿已了,怎么又来了…… 哦……难道是心疼他那贞操…… 白梨梨咧嘴一笑,拱手问好:“大侠身姿不凡,如月下仙人,令在下心生敬仰。” 萧昱撇撇嘴,暗道好一张巧嘴,不过这话还是很受用的。咳咳嗓子,慢慢扭过头,似是刚刚看到院中之人。 “女侠,好巧。” 巧? 大老远从宫外进来,站冷宫墙头上学猫叫,这叫巧? 白梨梨看着墙头上的大侠,再拱手道:“大侠可否告知是何门派?” 萧昱仰头,撩起额边被风吹乱的一缕长发,“你猜。” 大爷的,能猜中何必问! “既然大爷的……大侠不肯告知,可否对个江湖暗号……天王盖地虎。” 萧昱咳咳嗓子,压低声音:“小鸡炖蘑菇。” 白梨梨恍然大悟,拱手道:“啊!原来是谷墓派的兄台!难怪大侠风流倜傥,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一看便知人中龙凤!偶遇既是有缘,大侠要去哪里,我可为大侠指路……不收钱。” 萧昱闻言一抖,“咳咳,既然碰巧遇到了,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女侠。” “大侠何必客气,请讲……不收钱。” 萧昱脸黑了,这不是明摆着要钱的么。 “那日女侠说身陷困境是受什么什么所赐,那什么什么可是指的当今皇上?” 什么什么……哦哦,想起来了,问过这么句话来着,只是问这个干嘛? “啊……有这么回事。” 萧昱掏掏耳朵,“为何?” 还能为何,皇上的女人太多了呗! 若是后宫只她一个,虽说长的不咋地,可皇上舍得一照面就扔冷宫么? 不过这话说的不能这般直白,置自己的颜面于何地。 白梨梨琢磨了琢磨,委婉道:“那人与大侠不同,大侠是看重贞操之人,千金不卖,令人可敬;可那人的贞操一文钱买一筐。” 啊!!! 萧昱一口老血闷在喉咙,脚下打滑摔下墙头,好在反应极快,空中一个翻身便落在院中。 白梨梨上前虚扶一把,叹道:“大侠是谦虚之人,这般不经夸,莫激动,莫激动。” 一股酒气迎面扑来,萧昱心中万马奔腾,恨不得捏死这女人。 见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白梨梨还当他想起了那夜破裤子之事。 谷墓派之人素来看重那玩意儿,想必那夜在大侠心中的确留下了很深的伤痕。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一声不吭自树上落下,又不是她白梨梨主动摸着他屁股不撒手。 “大侠别激动,为何怒视在下?” 萧昱顿了顿,身份不能暴露。 “你……嘴角有米粒。” 白梨梨摸摸嘴角,果然有东西。 “多谢,是烤鱼,并非米粒……大侠,我们甚是有缘分。” 萧昱抬头,瞥了她一眼,心中仍旧万马奔腾。冷宫里喝酒吃烤鱼,能把日子过成诗啊。 哼! 萧昱冷冷道了一声:“告辞!” 哎……哎哎……怎么回事,脚怎么动不了? 白梨梨摸摸鼻子,退后一大步,拱手道:“大侠,在下刚才说了有缘,我院中做的速粘丸正在晾晒,大侠从天而降落在上面,实在怨不得在下。” 萧昱:“……”这女人有毒,真想捏死她。 “一,二,三,四……” “你——你你又在数什么?”萧昱气的音儿发颤。 “一共踩了八颗,一颗二百文,你算算……哎哎哎,大侠别着急走啊,钱还没给……鞋,鞋子也不要了么?” 4.仙姑仙姑 “仙姑在上,小墩子有眼无珠,前日竟惹仙姑发怒,实在是该打。这不,奴特地端来好酒好菜,还请仙姑笑纳。” 小墩子这几天实在倒霉透了。先是晚上如厕的时候滑进茅坑,接着被师傅嫌弃,又被一群拜高踩低的小畜生暴打。 白梨梨躺在草垛里,口中咬着草杆儿,似是根本没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已是半下午,这顿饭送来的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自上回教训了这小太监,今天已是第三日。中间莫说好饭,就连馊饭都没影了,可见其心肠歹毒。 “仙姑威武,仙姑万福。那日仙姑的话果然应验了,奴有血光之灾,还请仙姑出手相救,奴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您老的恩德。”见草垛上的人没回应,小墩子急了,把饭盒放在一边,膝行上前,重重叩首在地。 听到“咚”的一声,白梨梨嘴角轻蔑的一撇。暗道这头磕的比他人品实在。如此作态,必是怕极了。 活该! 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磕头声,白梨梨默数过一百只鸭子,慢慢转过身,一手撑着脑袋,眼角扫过地上的小太监。 “啧啧,前日劝你行事莫伤阴德,如今阎王爷要收了你,我可帮不上忙。看在酒菜的份儿上,提早告诉你一句,有什么未了之愿,及早安排吧。” 地上的人心惊胆颤,猛地抬起头。 眼前这人脸色蜡黄,模样普通至极,可身上就是有一股浑然的气势,压得他直不起身子。这等相貌都能爬到美人的位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或许真是个本事大的…… 只要能救命,莫说眼前的是活人,就是根狗尾巴草他也得拽住。 “仙姑仙姑,奴错了,真错了,宫里做王八事儿的多了去了,阎王爷怎么会看上我呢。他老人家那么忙,必定有疏漏,还请仙姑救我一命。日后我必定一日三餐给您按时送来,顿顿好酒好菜。” 眼前的小太监头裹白布,上面隐隐透出血迹,面上鼻青脸肿,眼睛只余一条缝。 不过是连着两晚趁他小解时从背后踢入茅坑,也不知被谁打成这副模样。想想他这品性,便也了然。 能踩别人也必定会被人踩。 白梨梨看着手指甲,又反过来看看手心,似是不经意道:“那多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请小公公前去问问,皇上是让我来祈福的,没说我犯什么错儿,按理说,我那美人的份例是不应该少的,饿着我是小事,耽误了给太后祈福可是大事。” 小墩子强扯了扯嘴角,疼的一趔趄,“仙姑,奴刚才已经去问过,可是他们说……皇上没说停了您的份例,可也没说给您发份例,进了冷秋宫的娘娘们没有发份例的先例,所以他们也不敢给。” 白梨梨暗骂一声,都怪那搅屎棍子,真不是个东西! 从前在道观,爹爹和师兄一下山就是数月,那么小一个人就得自己找吃的喝的。那年春天,河面上的冰层还没化尽,她不小心滑进河里。本以为就那么淹死了,可谁知她命大,小胳膊小腿在水里一阵的扑腾,竟然就这么学会了游水。 和粉黛下了山,两个女孩子在兵荒马乱中吃口饭受尽难为。她和粉黛学起绿林好汉在山中劫富济贫,劫别人的富,大部分济了自己的贫。多少次差点被人追上打杀,可也奇迹般活了下来。 想想从前,再难的时候都过去了,这冷宫算个鸟! 见仙姑脸色不愉,小墩子又强扯着笑脸膝行两步,“仙姑仙姑,奴这事儿还请您老费费心,奴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有有有弟弟妹妹,奴不能这么早就走了哇,留下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啊……” 鬼才信! 白梨梨吐出草杆儿,盘起腿,端详着眼前的小太监。人虽不厚道,可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的。把这厮拿捏好了,能用一时。 “我这人最大的坏处就是心软,唉!看在你八十岁老娘的份儿上,我勉强一试。” 小墩子喜出望外,连忙叩谢。 “你印堂发黑,眉毛黄白,目中无神犯阴光,是副短命相。幸好你遇上了我,若听话,延命也非难事。明日傍晚拿一只烤鸡,一只烤鸭,再拿一壶好酒来此。我做个法,先去一去你的晦气。此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的来。” 小墩子闪过犹豫之色,鸡鸭是贵人们吃的,下人哪里吃得着。白梨梨扫了他一眼,随手取出一块碎银子扔过去。 “看在今日酒菜的份上,帮你这回,日后热汤热饭按时拿来,我不会亏待你。” 肉食虽然不是下人们想吃就能吃的,不过有了钱就能办事,鸡鸭鱼肉不在话下。 小墩子连忙谢恩,拾起银子揣进怀里,躬身退出偏门。一路感念自己运气好,遇到这么有能耐的仙姑。 白梨梨摸摸腰里的碎银子,心中一阵惆怅。这是昨夜盗来的碎银,可解一时之忧,还得做来日方长的打算。 如何破局真是个事儿…… 永和宫 萧昱心里一阵堵,眼前小山般的折子内容具是相同,不过是请皇上赶快准了摄政王要钱粮的奏折。 这已是一月内景权第二次要求皇上拨军饷。 据探子密报,此次叛乱不过是千余人作乱,可景权竟然派出了五万大军平叛。 灭个小国都够用了! 脸皮忒厚! 若把摄政王的脸皮做成城墙,何必担忧邻国的狼子野心。 可萧昱不能粗暴的对摄政王说“不”,只看看这一堆折子便知道了。 先皇走得早,把担子留给了十二岁的萧昱。小孩子能懂什么,还不得太后垂帘,摄政王总览大权。 就这么着,养出只狼来。 不! 景家一窝狼,外加太后那只母狼。 景权与太后势大遮天,如何破这个局…… “皇上……皇上……”小豆子端来一杯热茶,见皇上双眉紧蹙,面色疲累,小声道:“可要点上香?” 萧昱扶额,摆摆手。 正是桂花开的时节,满室芬芳,可惜没有闲暇赏月赏桂花,满心满腹皆是朝廷的大小事。 小豆子道:“皇上用了晚膳就批奏折,一刻不曾歇息,小心劳累了身子啊。皇上,奴看今夜月色甚好,可要出去走走?” 见皇上摆手,小豆子又道:“那皇上可要哪个娘娘来服侍?” 后宫的嫔妃一堆一堆的,可打眼望去都是太后的人,没个省心的。面上甜如蜜,背后皆是刀。 萧昱一顿,想起了落在冷秋宫的那双鞋。 耻辱啊……她说他的贞操按框卖…… 那女人张嘴打酒嗝,满身江湖气,随口能扯一大串。 女人样儿呢?都跑到胸上了么!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小豆子见皇上面色迟疑,以为动了心思,想到几日前皇上对战王八精那么勇猛,笑道:“皇上武功天下第一,打的采花贼落荒而逃,奴仰慕不已……您的鞋可是甩进湖打王八精了?” 萧昱眼皮子一跳,抿口茶,起身舒展筋骨。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朕在湖边又遇见王八精,上次打的她落花流水钻入水中,她不服气,又寻机偷袭朕。朕英明神武,哪能被她偷袭?此贼诡计多端,居然设下粘液大阵,幸好朕早有防备,先使出一招白鹤展翅,又使出一招乌龟赛兔,最后一招无影连环腿打的她毫无还手之力,再次遁入湖中。那鞋子……朕的无影腿威力太大,把一双鞋给甩出去了……” 小豆子一脸崇拜:“奴虽未亲眼看见,可能想象出皇上的威风,那无影腿必然是火星子都“刺啦刺啦”冒出来的。您那鞋子甩出去,能把湖底砸个坑。皇上武功又精进了,实乃北梁的福气。” 火星子没有,破丸子倒是一地。 嘶……萧昱摸摸脸皮,似是又厚了一点。 那女人是太后派来的克星么?几次三番在她手中吃瘪,他堂堂北梁皇帝就值几文钱! 这个火大啊! 萧昱咳咳嗓子:“近日,朕丢了贵重物件,传朕旨意,多派些御林军当值,尤其冷秋宫附近,那里偏远,便于王八精出没,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小豆子躬身退下:“奴明白,这就去传您的旨意。” “等等,朕问你个事儿。” 小豆子一愣,上次问搅屎棍子那事儿就是这么被叫住的,这次难道…… “小豆子,你贞操多少钱?” 小豆子腿一软,噗通跪地:“奴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是奴的贞操……想当年……一刀下去……没了……” 萧昱一拍脑袋,暗道自己糊涂,怎么把这茬忘了。挥挥手,示意小豆子退下,一边溜达一边嘟嘟囔囔:“那朕的贞操……就那么不值钱……” 小豆子刚转过身,乍听此言惊诧的说不出话,暗恨那王八精,一人一妖相撞出火花,这次显然皇上受了内伤,伤在脑仁儿。 “皇上,皇上,您别吓唬奴啊,难道您忘了么,十四岁那年,您头一次那个……不是没了么……您的……贵!很贵!重!” 萧昱低着头,摆弄着手指头:“啊!没了,没了,难怪不值钱。” 小豆子满脸惶恐,汗珠子吧嗒吧嗒落下来,暗暗发誓:若有一日逮住那王八精,定要做成汤,给皇上补补脑子! 5.小试牛刀 又是一个艳阳天,白梨梨眯着眼睛,猫儿一般倚在南墙根儿晒太阳。 听到脚步声,白梨梨睁开眼睛,轻轻摇头,示意正往这边走的粉黛不要出声。 粉黛咧嘴一笑,放轻步子,把洗净的衣衫搭在竹竿上。 这几日宫里出了窃贼,宫中各处加强了侍卫防守,就连无人问津的冷秋宫外都有侍卫,一日倒三班,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 白梨梨很生气,问候了无数遍搅屎棍子的祖宗! 听小墩子说皇上丢了贵重物件,龙霆震怒。 切! 不就是被谷墓派的大侠盗了条裤衩,至于这么大阵仗? 想想那夜的春.宫戏,白梨梨心中莫名爽快——你小妾被偷了知道么! 幸好拿住了小墩子,这几日热汤热饭送的很按时。可这人靠不住,老实也是一时的。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不会把所有的路堵死,就算是狗洞,爬出去照样能看见艳阳天! 粉黛一回头,见倚在墙根懒猫一般的人儿露出一丝笑,心下一松。 有门儿! 墙外,侍卫甲一脸愁容,遥望远处独自伤神。 “嘿!兄弟,大兄弟。” 侍卫甲左看看,右看看,没人呐。正要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差了,刚才的声音却在头顶响起。 “嘿!兄弟,在上头,往上看。” 侍卫甲深感诧异,一抬头,登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头皮嗖嗖发麻。 只见一宫女打扮的女子坐在墙头,长发披在肩头随风飘荡,脸色蜡黄,口中长舌足足三寸有余。 侍卫甲腿一软,双目瞪的浑圆,浑身抖如糠。 “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不是说鬼白天不敢出来么,这女鬼大概戾气格外重,太阳这么大还能稳坐墙头。 白梨梨心中发笑,却又不好笑出声,指着地上道:“大兄弟,别怕,刚洗了头发没干,这不正在晒头发么。瞧地上,我有影子。” 侍卫甲颤颤巍巍的歪过头,果真见地上有影子,伸手摸了摸。 没错,是影子。 侍卫甲站起身,觉得刚才丢了脸,心中不岔。一手拍着身上的土,一手指着墙头,厉色道:“何方妖——啊不是——何方来的宫人?” 白梨梨嘴角微微上挑,吐出口中的数根草杆,“我乃新封的美人,在此为太后娘娘祈福,你可称我白美人。” 侍卫甲这才看清那并非三寸长舌,不过是几根草杆。想想刚才失态,再看看眼前失势的美人,恼怒之上添了几分轻蔑。 “呔!既然是被废的罪人,就该在冷宫老实悔过,为何出现在墙头?速速下去,我可当没看见,饶你一次。” 白梨梨面色一变,身上顿时起了几分凌厉之气,把侍卫甲看得一愣。 “我乃在此为太后祈福的美人,并非罪人。你若欺我,便是欺君。皇上还未废我,你一个小小侍卫竟敢僭越,可见丝毫不把皇上和太后放在眼里,这是欺君之罪。” 侍卫甲嗓子一噎,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明知眼前之人十有八九是胡扯,可一提到皇上和太后,再看看这女人的气势,又似乎是真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谨慎些的好。 见侍卫一脸狐疑,白梨梨咳咳嗓子,道:“我懂些玄门异术,之前曾算出八月间有一难,这一难非比寻常。为避过此难,只能在至阴至阳之处静待些日子。” 侍卫甲一脸懵懂的点点头,眼巴巴的望着墙头上的女人继续扯。 “何处至阳?自然是有皇上在的皇宫。何处至阴?那便是这西北角的冷秋宫,多少女人在此魂归他处,阴魂不散。”白梨梨伸手随意一指:“瞧,那有一个,你后面还有一个,晚上更多,没腿,飘着走……” 啊……侍卫甲感到背后发凉,脑袋晃了两下,也不知是点头还是哆嗦。 “大兄弟,还没懂?”白梨梨指指自己的脸:“说是一难,也不尽然。瞧瞧我这模样,为何能受封美人的位份?那是命中有此富贵。可是这富贵来的太易,担不住便把命丢了,故而得磨一磨才行。” 侍卫甲顾不上尊卑之别,仔细端详着墙上的美人,的确普通至极,就这模样能封成美人的位份,大概真如她所说——命里有的。 想说句好听的,可惜侍卫甲嘴拙,憋了半天冒出一句:“美人,神奇,神奇!” 白梨梨咧嘴一笑,“还有更神奇的,中秋夜宴可曾听过太后放生一事?” 中秋是个大日子,有名头的文武百官都在场,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文武百官回家叨叨了好几天——一群鸟不给太后脸,眼看太后的老脸落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把太后的老脸给抬起来了。太后亲点了个美人的位份,可惜长的太丑,皇上嫌弃,让美人给太后祈福去了。 侍卫甲也听闻过这事,眼前的丑女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丑。 几句话能一步登天,果然是有本事的。如丑女所言,此处至阴至阳极有道理。 嘶……此女神奇啊! 侍卫甲终于收起轻蔑的眼神,咧开大嘴,抱起双拳:“久仰久仰,白美人万福。” 白梨梨笑着点头,随即笑容一滞,眼神若有所思,“哎,天意如此啊。” 侍卫甲摸摸自己的大饼脸,再抬头看看墙头上的丑女,心里突突直跳,什么情况这是? “那个,美美美人,为何这这这般看着属下?” 白梨梨摇摇头,叹气,再叹气。 “你面上有桃花,本有一桩美好姻缘,奈何——” 侍卫甲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墙头上的人,若说之前的话半信半疑,现下可就信了九成九了。 侍卫甲已有妻室,可惜感情不睦。近来迷上了一个歌姬。此歌姬性子柔和,长的也美,侍卫甲被迷得团团转,一向想把歌姬纳为妾室。妻子死活不同意,还为此回了娘家。侍卫甲有今天全靠老丈人提携,对岳家是又敬又怕,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怜那歌姬,日日在耳边哭,把侍卫甲哭的心都化了。 如此两难,愁坏了侍卫甲。 侍卫甲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还请白美人指点,属下如何做才可以——” “才可以纳入后院?”白梨梨接上话茬。 侍卫甲再鞠一躬:“美人乃当世神人也!” 白梨梨心道:我在墙根儿下听你咕咕叨叨三天了,还能不知道你这点破事儿! “兄弟,相遇即是缘分。”白梨梨摩挲着手心,慢声道:“把你二人生辰八字拿来,我且看看这段缘分是否吉祥,若是不吉,那便是你二人命中有缘无分。” 侍卫甲不可怠慢,忙自怀中取出一红色香囊递上墙头,里面是二人的生辰八字,还有绞在一起的两股乌发。 白梨梨掐指一算,女子命中的确有贵人相助,可惜福薄不寿,红颜至多还有三两载。 “可是体弱多病,常年不离药?” 侍卫甲拱手道:“正是。” 苦命人呐。 “你命中本无官运,如今受贵人相助,理应感恩,万万不可辜负了贵人。你所心爱的女子,好生对待吧,非命久之相。” 侍卫甲眼神一滞,闪过一丝痛苦。 “她身子骨弱,日日不离汤药,只盼着与我双宿双飞,了了此生残愿……多谢美人指点,我会好好待她。”说罢,伸手掏荷包。 “白美人,属下今日不曾多带钱财,还请美人不要嫌弃。” 白梨梨眼角扫了一眼,十多两,嘶……很不少。白梨梨很想把这些银子都装兜里,可是钓大鱼还得放长线不是?转而一脸正气道:“大兄弟太客气了,此番皆是缘分,怎可收你这么多钱财。但是算卦这种事不能白算,不然就不准了,你把那一角碎银子给我便罢了,就当个心意。” 侍卫甲一脸心悦诚服,对着墙头拱手,诚恳道:“是属下眼皮子浅,辱没了美人。美人如今深陷困境,若是有吩咐,仅管开口,属下但凡能做到,定然不辞。” 闻言,白梨梨轻挑嘴角,眸中闪过一丝狡意。 “大兄弟,我如今需要积攒福德,只是这冷宫与外面难以接触,你若能搭个线,寻些愿意算卦的人来帮我攒些福德,助我早日脱离这冷宫,你看如何?” 侍卫甲略一寻思,随即答应下来。此事并不难,只要不惊动上面的贵人便可。 白梨梨把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直乐呵。这侍卫比那小墩子靠谱,可见上天不会把生路都堵死。 白梨梨转身跳下墙头,见粉黛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两人默契颇多,不需要太多言语,白梨梨咧嘴一笑,打了个手势。 一见那手势,粉黛放下心来。可只要和外边搭上长线,凭白梨梨的手腕不怕没生意上门,两人的困境暂时可解。 6.本大侠也算一卦 永和宫 朱红的御批一勾,萧昱合上折子,起身舒展筋骨。 一旁昏昏欲睡的小豆子听见动静打了个激灵,见皇上起身了忙笑着端茶上前,笑呵呵道:“陛下,千万保重龙体,莫过于劳累,日日这般批折子到深夜,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萧昱嘴角轻提,“下辈子朕投胎当个江湖侠客,劳什子皇帝谁稀罕谁干去。” 小豆子咧咧嘴,“陛下说笑了,这福气哪是谁想有就能有的。”萧昱没再应声。打完一套罗汉拳,边擦汗边问道:“几更了?” 几更? 小豆子刚才站着迷迷糊糊的小睡,也没听见打更声,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的话,亥时已过,许是子时。” 萧昱今日心情好,也不计较。打开窗子,月上中天,正是子时。 今日景贵妃与赵婕妤一同来面圣,两人哭哭唧唧了半天。本是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小事,被萧昱一搅和,把景权与赵楷一同拉进了坑里。 萧昱嘴角弯弯,这坑好。 萧昱连着三日与赵婕妤一同逛花园,此事宫中上下传了个遍。景贵妃嫉妒不已,仗着自己是景权的义女,再加上太后的溺爱,竟然以节俭为由断了赵婕妤的一天三顿肉食。 宫里上下都知道珠圆玉润的赵婕妤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这等同于要了赵婕妤的命啊。 赵婕妤不干了,哭着跑进了永和宫。 赵婕妤的父亲赵楷乃是当朝丞相,位高权重。在朝中虽不如景权势大,却也有一帮臣子吆三喝四。 赵楷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便是景权,只要有景权一天,他赵楷在朝堂上便是千年老二。 赵楷本是个角色,可惜其暗地里与灭国的南梁旧部牵扯不清。萧昱借机放任景权与赵楷互相撕咬,就算赵楷斗不倒景权,咬他块肉下来也好。 见景贵妃与赵婕妤各说各有理,萧昱心里直乐呵。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还都能扑腾,萧昱便抛了个鱼饵。 “国库空虚,摄政王更是多次上折子要军饷,不如你二人做个典范,在后宫各自筹集银钱捐作军饷,谁筹集的多,谁便更胜一筹。” 后宫之事从来不单单只是女人之间的事,往往牵扯到朝堂风向。闺女输了自己这当爹的哪有脸面?景权和赵楷定会铆劲儿的出力筹钱。 届时再把景权带着五万人马围攻几千人的事暗自传给赵楷,不怕这两人咬不起来。 萧昱越想越得意,破解军饷难题指日可待。 啊!智慧啊! 看自己如何破局,如何搅动风云,如何把景权与太后搅进漩涡。 搅啊搅,萧昱想起了冷秋宫里某人。她说的,北梁现任皇帝是个搅屎棍子。 若说景权与太后的阴谋是一堆屎,那自己还就是不折不扣的搅屎棍子。 嘶……太不文雅!萧昱使劲摇摇头。 宫里加强巡逻已有三日,那丑女人如今不知什么样子。若一见到自己,会不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悔恨自己不该中秋宴上出头?会不会抱着大腿哭诉皇帝不是个东西?会不会求自己带她出宫再入江湖? 到时候再亮出自己身份,她会不会吓傻? 一旁的小豆子见皇上瞅着窗棱不停的笑,唤了几声都不曾听见,定是上次那王八精把皇上脑袋打出后遗症了,心疼道:“皇皇皇上,您您可要宣御医来看看?” 宣御医? 萧昱回过神,盯着小豆子:“朕甚好,为何宣太医?” 小豆子硬着头皮咧咧嘴角,谁敢说皇上脑子有病? “陛下,您上次与王八精大战百十回合,奴怕您……不如宣御医开个药方,补补身子。” 以为自己傻了?呸你个小豆子! “闲的你!区区王八精有何俱。准备衣裳,朕要出去走走。对了,把桌上的糕点包起来。” 小豆子不解,“陛下可是饿了?奴这就吩咐——” 萧昱咳咳嗓子,“朕上次出手太重,把那王八精打成重伤,朕胸怀天下,以仁治国,怎会容不下一只王八精。咳咳,朕给她带点吃的,养好了伤修个正果啥的,也算功德一件。” 小豆子一脸崇拜,“陛下仁慈,真乃千古明君。” 萧昱脸一红,“还不快去。” 宫里哪处有岗哨,萧昱清楚得很,轻身一跃飞上屋檐,避开侍卫,一路奔向冷秋宫。 萧昱捂着怀里的糕点,生怕掉出来。那女人原本就长得丑,几日出不得冷宫,里面饭食也不周,只怕是更丑了。 靠近冷秋宫,萧昱觉得不太对劲。 远远瞧见冷秋宫院子里有火光,侧门处七八个人鬼鬼祟祟的聚成一堆。 至于侍卫,萧昱一个没看见。 半夜三更的这是做什么?找事儿的?虽说那丑女人不是受气的主儿,可架不住人多啊。 会不会吃亏? 萧昱心里一紧,几个翻身来到冷秋宫一侧的墙头,只见远处几个侍卫聚在一起,十有八九在赌钱,而那丑女盘膝坐在侧门门后,口中□□念有词。 白梨梨自门缝接过一张泛黄的草纸,上面是来人的生辰八字。借着院中一点火光,白梨梨又仔细看了门外女子的面相。 “你此生与皇上无分,若说有缘,也就是见个面的浅缘。不过你运势颇好,若不出差错,过个一年半载便可升为掌事。你面相与八字中皆带着一点偏财运,若好好经营,后半生也算无忧。” 门外女子不为那一点财运所动,泫然欲泣道:“我与皇上果真无缘么?我曾在梦中多次见过皇上,每次他都说——就喜欢我这样的。” 白梨梨掏掏耳朵,这皇上有什么好。 “姑娘,听我一句劝。努力干活,天天向上。小掌事之位向你招手呢。” 见姑娘面色幽怨的要离开,白梨梨咬一口馍馍,对着门缝小声道:“姑娘,还没付钱。” 那女子回过神,忙掏出一角碎银子塞进门缝。白梨梨把陶碗递过去,传来“嘎啦”一声脆响。 白梨梨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对着门缝小声道:“今日五人已看完,剩下的明日子时再来。” 门外几人嘟嘟囔囔的很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的散去了。 从门缝里见众人走的不见踪影,白梨梨这才喜滋滋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拿着陶碗对一旁的粉黛道:“生意一日比一日好,比昨晚的又多了些。” 粉黛咧嘴一笑,将剩下的馍馍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你说的没错,老天总会留条路的,就看能不能寻到。我去烧点水,洗一洗睡个好觉。” 白梨梨点头,见粉黛身影没在屋后,方才对着墙头暗影处拱手:“大侠,多日不见。” 萧昱跃下墙头,看着面前的丑女,心里一阵翻腾。 他以为她会哭泣,会悔恨,会抱大腿,结果……春风里还带着一点得意。 “你怎知我来?”萧昱问。 “自然是看见的。”白梨梨又咬了口馍馍,里面带肉馅的,真香!御膳房厨娘拿过来的,二十个馍馍顶了卦钱。 萧昱吸吸鼻子,香!平日里吃饭也没觉得这玩意儿好吃,怎么见她吃着格外香呢,此女有毒!撇撇嘴道:“好眼力。” 白梨梨今日心情好,也愿意多说几句,“大侠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往墙头上一蹲,犹如月宫中的吴刚下凡,光辉四射火花四溅,我怎能看不见。” 在嫦娥宫里砍树的那个吴刚?这算是夸他? 萧昱表示怀疑,这丑女只怕是在打趣他。 “我每次都蒙面,你怎知一表人才?” 白梨梨笑的一脸灿烂:“听闻谷墓派收弟子,不看资质,先看模样,不好看的一律不要,我虽未见大侠真容,不过想来也差不到哪去。” 江湖皆知,古墓派尽是俊男美女,想找个难看的都难。 “你会算卦?”探子说,她以前曾以算卦看相谋生,萧昱有几分好奇。 “一点点。”白梨梨没否认。 “一点点?” 白梨梨啃一口馍馍,回道:“我一般很谦虚。” 萧昱一噎:“那,为何要子时算卦,且只五人?” 白梨梨看他,嚼着馍馍只笑不答。 萧昱略一寻思便明白了,暗恼多此一问。 在冷秋宫还是低调些为妙,选在子时为的是是避人耳目;至于每日五人,只怕是这丫头装神弄鬼,故作玄机。 “为我算一卦,如何?”萧昱也不知这念头来自何方。 白梨梨笑笑,也不推拒,“几番相遇,也算缘分,我便为你算一卦。你面巾捂得忒严实,面相是看不得了,不如写一字吧,我为你看看运势。” 看着她嘴角上的油,萧昱心里一阵翻腾,左手持木棍在地上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口”字。 此字一出,白梨梨咬馍馍的动作慢了下来,围着此字绕了一圈,又抬头看看蒙面大侠,道:“此字不凡。” 萧昱反问:“为何不凡?” “瞧瞧这字,一挥而就,笔下生风,流畅如水,似是要飞起来,贵气逼人,由此可见不凡。”白梨梨看看大侠,又看看隐隐西斜的月亮,继续道:“若能飞上天,便是条龙,可惜如今在土里。你适才用木棍所画,里面添个‘木’字便是‘困’,可见大侠心有所困,身有所困。” 真够能忽悠的,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萧昱乐了,“如何破解?” 白梨梨摩挲着下巴,仔细揣摩着地上的字,“月影已有西斜之势,虽是暗夜,却离破晓不远。只是,此字里面已有‘木’字,写字亦是手持‘木’,再加上这冷秋宫位置亦属‘木’,大侠与‘木’字似乎缘分格外深厚。如今陷入两难,能否破局还是未知。” 萧昱这下笑不出来了,她没说错。景权与太后一手遮天,他这么多年暗中积蓄力量,为的便是破晓之日。再看看眼前这女人,梨树也是木,缘分果然深厚。 萧昱起了兴致,“我再写个字,如何?” 白梨梨不干了,这本就是不收钱的买卖,他还上瘾了? “大侠,你上次踩坏了我的丸子,还没给钱。” 萧昱又是一噎,“我的鞋留这里了,也没要你钱。” 白梨梨睁大眼睛,这人脸皮真厚啊,撵出去行不行?! 见大侠伸手入怀,掏啊掏,掏啊掏,掏出一包物什递过来。 “何物?”白梨梨没接。 萧昱往她怀里一塞:“我从皇上宫里窃得一些糕点,赠与你当卦钱。” 听闻谷墓派出来的都没啥钱。算了算了,人家也算有心。 白梨梨接过糕点:“得了,今日心情好,给你破个例。” 萧昱略一寻思,在地上写了个“一”字。 白梨梨围着此字转了一圈又一圈,摇摇头,开口道:“大侠,此字解法与上个字差不多,可见大侠如今深陷沼泽,难以脱身。” 萧昱道:“说说看。” “‘一’乃首字;地乃‘土’字,这便是个‘王’,‘王’亦是首字;‘土’字反过来加一笔,便是个‘天’字,贵不可言,可见大侠身份贵重,许是古墓派当家人?或许是下一任当家人也说不定。可是——一字虽大,却显得独木难支,许是大侠身边缺少得力之人,从而导致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点儿意思啊! 萧昱一脸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丑女,果然上天给她留了条路——拿走了她的容貌,留下了头脑。 这个女人,不一般。 若能精心培养她,或许可以成为他在后宫中的助力。 只是长得实在难看了些,难以下咽。 白梨梨见大侠若有所思,还以为他在烦恼古墓派的内部事,劝道:“大侠不必忧心,我看你命中有贵人相助,或许难事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哪有那么容易。 萧昱拱手:“你提醒的极是。今日不曾带银子,若下次再见面,我必不会亏待姑娘。” 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肉馍馍了,白梨梨心情实在好,抬起袖子擦净嘴角,“大侠何必客气,下次补齐也可,利钱好商量。” 萧昱嘴角一抽,还要利钱! 见大侠似乎不高兴,白梨梨很理解,谷墓派的脾气都古怪,还抠门儿。 抱拳道:“大侠大侠,你是个有节操的爷们儿,堪为天下人的楷模,就连穿龙袍的那位也不及您的小指头。” 噗…… 萧昱嘴角又开始抽,抽,抽……停不下了!他把这女人捏死行不行?! 7.神梦(上) 白梨梨蹲在地上,看着陶碗里的几枚铜钱,眉头微微蹙起,转而闭上眼睛,再次摇动陶碗。 知道事有不妙,粉黛停下剔牙的动作,蹲在白梨梨对面,小声问道:“不吉利?” 白梨梨摩挲着下巴,看着碗里再次呈现的卦象,眉头蹙的更紧了些,“卦中卦里又含卦,极少遇见这类情况,不太吉祥。” 见粉黛着急,白梨梨忙补充道:“有生门,无性命之忧。” “卦里说了什么?”粉黛肚子上肉多,蹲着实在费力,便席地坐于一旁。 “卦上说,有一难在眼前,却不见得是真难;还说,有小人在前,却不见得是真小人;隐卦上说,贵人非贵人,小人非小人,君子非君子。” 这……云里雾里的有点复杂…… 粉黛愣了愣,道:“你打算怎么办?” 白梨梨往后一仰,窝进松软的草垛:“通则变,变则通,万事不离根本!” 山雨欲来,谁也拦不住。 生逢乱世,有什么比安身立命还难? 保得自己与粉黛安好便是她白梨梨所求的根本。 早上小墩子送饭的时候提到了宫里这两日的新鲜事。景贵妃和赵婕妤杠上了,俩人四处敛银子。 想起小墩子一脸咬牙切齿却又伸手向自己讨要赏钱的模样,草垛里的白梨梨嘴角一撇,轻蔑的模样瞬间划过脸庞,转而不见踪影。 两大得宠的贵人相斗,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小墩子这等低末太监,奈何景贵妃与赵婕妤的网撒得太大,不光妃嫔们这些大鱼得掏钱,就连各个宫女太监这些小鱼也没放过。 宫里一时怨声载道,最可气的是——这掏钱也就罢了,还得掏两份。一份孝敬景贵妃,一份孝敬赵婕妤。 谁也不愿意掏,可是谁也不敢不掏,毕竟哪个贵人都惹不起。若是碍了贵人的眼,寻个小差错打杀了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得不说,永和宫里的那个搅屎棍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白梨梨觉得那人搅合屎的功夫堪称第一。谁都知道景贵妃代表的势力是摄政王,赵婕妤身后的势力是丞相,二人势如水火。 萧昱莫名打了个喷嚏,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直愣愣的望着不远处的香炉。 那个女人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他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是被暗夜遮掩的月光。他的势力需要增强,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 今日赵婕妤来送养生汤,他顺便给冷秋宫里的丑女人挖个小坑。 能在这么短短几日时间想出对策且赚到银子,那女人的确有头脑,可是赚来的银子瞬间飞走,那丑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她生气上火的模样,萧昱忍不住一阵乐。 一旁的小豆子愁眉苦脸,皇上盯着殿里的大香炉得有一刻钟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小豆子心想皇上十有八九被王八精打傻了,要不然咋成这样了呢? 那王八精太招人恨了,总有一日他要把王八精炖成汤给皇上补脑,但愿还能补的回来。 橙花殿 白梨梨跪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膝盖传来阵阵凉意。一大早被宣进橙花殿,这么被晾着已过两刻钟,而赵婕妤斜倚在榻上吃着肉干,时不时的抿口茶水。 这肉干的味道真香,回头找机会淘换点来吃。只是白梨梨有些不明白,赵婕妤召见她一个废妃做什么,还这么晾着,难道觉得她会争宠不成?! “可知,为何召你来此?”声音慵懒,带着上位者的不屑与蔑视。 白梨梨端端正正的叩了个头,回道:“回婕妤的话,妾不知何故,还请婕妤明示。” 赵婕妤扫了地上的人一眼,黄不拉几的小脸实在丑陋,难怪中秋夜皇上把她打入冷宫。就这模样,太后还指望她能争宠不成?哼! “皇上为军饷发愁,后宫上下所有嫔妃愿为皇上分忧,都掏了腰包,唯独你是个例外,可有话说?” 原来为此事,白梨梨暗暗舒了口气,面上无比恭敬,崇拜的看着赵婕妤:“回婕妤的话,妾幽居冷秋宫,并无人通知臣妾掏银子,若是臣妾知道此事,定把所有月例拿出来,支持娘娘与皇上的恢弘之举。” 嗯……是个懂道理的,赵婕妤心里舒坦了些。其实冷宫的人活的还不如一条狗,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皇上今日跟她说了,让她查一查嫔妃花名册,所有的嫔妃不能有例外,宫女太监都掏腰包了,万一漏下的哪个嫔妃不是笑话么。 这话提醒的对,赵婕妤回头查了后宫的花名册,发现果然有漏网之鱼。 虽是打入冷秋宫,可是并无废黜的旨意下来,花名册上的美人位分依旧在。 赵婕妤看着地上跪着的漏网之鱼,拿起一片肉干塞入口中,“算你识相,那你便交一个月的例银,念你无知的份上,本婕妤饶你这一回。” 白梨梨一脸感激涕零,赶忙又叩首:“娘娘有所不知,臣妾的例银从未到过手,一直都在内务府搁着,若娘娘需要,尽管差人去领。” 那就是没发钱呗? 赵婕妤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却还是被噎了口唾沫,怒道:“贱婢,竟然敢耍我?” 白梨梨扫了一眼榻上的赵婕妤,只见她目含凶光,脸上扫过一缕杀气,心道不好,这女人起了杀心! 8.神梦(下) 白梨梨脸上的感激涕零转眼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一副惊恐不安的模样,颤抖道:“婕妤莫要生气,给妾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戏耍您,婕妤且听妾说一句。妾如今还有美人的位分,可从未领过月银。内务府欺负妾在冷秋宫,故而不给月银,可是您是皇上最宠爱的婕妤娘娘啊,他们怎敢对您有半丝不敬?对您不敬,那便是对赵家不敬,就算借给他们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呐。您动一动小指头,那些人的狗头便会搬家。” 赵婕妤的怒气慢慢平息,身子又躺了回去。这几句话实在得她的心意,赵家实力雄厚,景家完蛋了,那她赵家便是响当当的第一。那时候她赵雅兰在宫里便可横着走,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景似梅那个贱人做成人彘扔进旱厕。 “算你说的有道理,人不笨,就是长得太难看。你也别怨皇上把你撵到冷秋宫里去住,就你这模样……皇上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雾草!这是什么论调!天下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难道是她丑的缘故?! 白梨梨心里骂娘,面上却一副受教的模样,笑眯眯道:“您说的极是,妾不敢有半句怨言。” 赵婕妤的纤纤玉指轻抬两下,示意她滚回冷秋宫,莫脏了橙花殿的青石板。若是一般人也就走了,可她白梨梨是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能这么容易回去。 白梨梨站起身,施了一礼:“婕妤娘娘,妾原本有一事不明,如今已然明白,妾这便回去了。” 赵婕妤吃肉干的嘴巴顿住,“什么事不明,先别走,说明白再回去。” 白梨梨一脸犹豫,吞吞吐吐道:“妾,妾不敢说。” 哎!说话只说一半最让人难受了,后半句听不到的话,赵婕妤今晚恐怕睡不好了。 “快说,小心本婕妤让人打你板子。” 白梨梨一脸惊恐,似是怕极,道:“妾昨夜有梦,梦见一仙女站在河边,她问妾有何要求,妾便说饿了,仙女十分和善,手一挥变出一枚肉包子递给妾。还说……” 怎么又断了,赵婕妤催促:“还说什么,速速道来!” “还说,她本是天上的玄女,为解救黎民之苦下落凡间。” “然后呢?真磨叽!” 白梨梨眨眨眼:“后来妾便醒了,本来不明白什么意思,如今妾明白了。” 赵婕妤一脸茫然,又十分不耐:“明白什么了?” “妾私心里想着,婕妤娘娘便是那玄女。您瞧,妾要不回来的月例便是那包子,可不是娘娘给要回来的么。” 哟!有道理! 赵婕妤把肉干一扔,盘腿坐在榻上:“那玄女什么模样?” 白梨梨对答如流:“肌肤白里透红,貌美不可方物,如娘娘您这般。” 赵婕妤脸上有了笑意,玄女下凡,解救黎民之苦,难道说后位在向自己招手么…… “其实,本婕妤昨夜也有一梦,十分蹊跷。” “哦?娘娘可否说来,妾曾得一高人指点,对解梦略知一二。”白梨梨笑的比花还灿烂。 赵婕妤指着一旁的青石板,“坐,且给本婕妤解梦。” 白梨梨依言坐于地上,笑的一脸谦卑,看的赵婕妤很是舒服。 “本婕妤昨夜梦见在一片菜地里,准确的说,是一片白菜地,突然来了一只野猪,只见这只野猪发狂一般乱跑,突然金光一闪,野猪不见了。你且说来听听,这是何故?” 白梨梨第一反应那野猪是皇上,众嫔妃是白菜,可不是一只野猪在白菜地里乱拱么!可是这话一说出口,她这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白梨梨一脸凝重,看的赵婕妤心里有些没底,“可是不祥之兆?速速说来,不得隐瞒。” 白梨梨整理一下衣衫和头发,对着赵婕妤又叩了个头:“娘娘,妾敢断定,您便是那九天玄女。您瞧,那野猪是作乱的贼子,白菜地便是百姓,您金光一闪,收了野猪妖,解救黎民百姓,可对?” 赵婕妤一寻思,甚有道理啊。低头看看自己肉乎乎的手掌,似是有一道金光划过。 白梨梨又道:“九天玄女把包子给了臣妾,那包子便是猪肉馅的,可不是与您的梦对应上了么?” 赵婕妤又一寻思,很有道理。 白梨梨再道:“娘娘今日把妾召进橙花宫,与妾说起这梦,可不是上天的意思么?” 很有道理啊,赵婕妤点点头,眼前这黄不拉几的女人似乎顺眼了一些。 赵婕妤胖乎乎的脸上绽放出笑意:“你说的不错,可见本婕妤来历不凡。既然玄女给你一枚包子,本婕妤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你有什么想要的,本婕妤满足你的要求,不过……冷秋宫这事是皇上的决定,本婕妤做不了主。” 意思是不能放她出来,不过白梨梨也没指望她能放自己出来。 白梨梨仍是一脸谦卑:“妾本不敢要求什么,可是又怎能拒绝娘娘的好意。” 赵婕妤满意的点点头,“算你识趣。” “当初皇上让臣妾到冷秋宫,说的是给太后娘娘祈福,并未废黜美人的位分,妾想着,能不能把美人该有的吃穿用度给妾,妾一定不忘婕妤娘娘的恩德。” 赵婕妤点点头,养着这丑女或许还有用,“并非难事,皇上也没说不给你,本婕妤会交代下去。” 白梨梨施身一礼:“娘娘仙女风范,恩泽四海,普济众生,实在令妾仰慕不已。多谢玄女娘娘恩典。” 闻言,赵婕妤笑得更欢,腮帮上的肉一颤一颤:“本婕妤就喜欢聪明人儿,瞧你这身儿衣裳怎么见人。来人,赏白美人两套衣裳,十两银子。对了对了,冷宫苦寒,给白美人带个肘子回去……” 果然是个爱吃肉的主儿。 “多谢婕妤娘娘恩赏。”白梨梨谢了恩,扛着大包小包回了冷秋宫。 9.拆字(上) 小豆子把橙花宫的事当乐子一说,萧昱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 见皇上眉梢眼角里都透着愉悦,小豆子打心眼里高兴。 朝堂局势紧张,难得有什么事让皇上开心。小豆子乖觉,便又捡着丑美人解梦一事叨叨个三两遍,中间免不了添点油加些醋。 萧昱也不嫌烦,听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聪慧在他意料之中,可他却不知她如何出牌,那丑女似乎不走寻常路。 动荡不安的朝局之势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他的头顶,太后和景权等人又一再相逼,他的四周皆是围墙。 他太需要透气了! 正当一切使他麻木的时候,那个丑女出现了。好比一段树枝伸进了围堵他的石墙里,让他感受到了一丝趣味。 只是,对于这段生机勃勃的树枝能否耐过寒冬,萧昱很期待。 “赵婕妤的梦是个好兆头,让你的小徒弟们长点心,将此事传进芳华宫。” 传进芳华宫? 小豆子一愣。谁都知道景贵妃可是个狠角色,与赵婕妤素来不对付,近来因为筹集军饷一事正别着劲呢。 如此一来,那丑美人可是要倒霉了。 萧昱扫过小豆子一眼,明白他心中所想。萧昱推开窗子,带着桂花香的凉风灌入鼻子、嘴巴,直到凉意沁入心头。 他要把这段带着盎然生机的树枝拽进手里,让那丑女走投无路时抱住他的大腿,成为他在后宫里的一颗棋子。 芳华宫 白梨梨近来很倒霉,先是赵婕妤找她晦气,接着又是景贵妃。 一定是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白梨梨决定回去跳个火盆子去去晦气。 景贵妃的指甲修了小半个时辰,白梨梨便跪了小半个时辰。 好在景贵妃只有十个手指头。三刻钟后,低头垂目的白梨梨自余光里看见景贵妃终于坐起了身,嫩白的柔夷执起一把玉骨金丝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天气乍寒,芳华宫里的地龙已然烧了起来,满殿如春,也难怪景贵妃会热。 “你,便是会做梦的那个美人?”声音婉转如莺啼,闻者酥麻入骨,只闻声音便知是个难得的美人。 白梨梨一愣,觉得声音很是耳熟。刹时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曾在湖边上演鸳鸯戏。 缘分呐!兜兜转转,竟然在芳华宫里遇见。 知道此女不善,也大约知道景贵妃叫自己来此的缘故,白梨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白梨梨恭恭敬敬行了礼:“回贵妃娘娘的话,妾不敢。” “抬起头来。”声音柔美,却不容抗拒。 白梨梨依言抬起头,却没抬起眼皮,她知道自己此时最适合上演谦卑恭顺的模样。 景贵妃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响起,声音高昂婉转,似是发现了天大的笑话,令白梨梨再次想起了那一夜黑暗中两人激潮澎湃的鸳鸯戏。 挺带劲的! “去把何婕妤和封婕妤叫过来,说本宫这里来了个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给她们开开眼。”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却是讽刺十足。白梨梨低下头,畏缩起身子。 景贵妃把这副模样看在眼里,露出个轻蔑的笑容,如看一只将死的猫儿,随即把目光转在自己刚刚染好的指甲上面。 鲜红如血的颜色,甚是美艳,景贵妃满意的闭上眼睛,轻轻摇起团扇。 10.拆字(中) 不多时,何婕妤和封婕妤便双双到了。 封婕妤的泼辣性子是出了名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闻娘娘召见妾,妾立马就来了,半路上遇见了何姐姐,听闻也是得娘娘召见,便一起来了。娘娘总是挂念着妾,令妾感激涕零。”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脆而伶俐。 不过这伶俐的声音随即一顿,似是刚刚看见一旁跪着的女子,接着一阵大笑声爆出,打都打不住,“哎呀,娘娘啊,这就是那‘绝世美人’么……哈哈哈哈哈……妾,妾当真见识浅薄,竟从未见过此等美人。” 殿内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嘲笑。 景贵妃轻轻放下团扇,笑道:“封妹妹这张泼皮子嘴,本宫也是及不上的,你二人既然来了,咱们便一起听听这会做梦的美人是如何做梦的。” 白梨梨之前虽然不与贵人接触,可宫里大小事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个娘娘归哪个派系,那个宫女太监是谁的亲信,这是入门课。若是连这个都搞不清,一旦惹恼了哪个贵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譬如眼前这位封婕妤,在景贵妃面前最是得宠。 听宫里人传,这位封婕妤人虽美艳,可手段毒辣,心如蛇蝎,最是难缠。 倒是旁边那位何婕妤,人如随风摆动的柳叶,姿态娴静,话语不多,待下人温和,在宫里的名声极好,有“小菩萨”之名。 可若说这样一位宫妃是“菩萨”,不管别人信不信,她白梨梨是不信的。 封婕妤又是一阵笑,“那赵雅兰说什么夜有所梦,玄女降世,妾被呕的几日食不下咽,就她长得肉丸子样儿,说是野猪还差不多。喂!你,说说,怎么做的梦。若是说得不好,本婕妤把你拖出去喂狗!” 雾草!传说果然是有道理的,这封婕妤的确不是个鸟玩意儿! 白梨梨似是恐惧至极,一个趔趄歪在地上。 封婕妤又是一阵大笑,极是张扬,对着一旁的景贵妃道:“此人胆小如鼠,甚是愚蠢。依着妾的主意,就该把她的舌头割下来,给赵雅兰送去下酒。” 今日鸿门宴,白梨梨畏惧刀斧,可是对这手持刀斧的小鬼更是反感。“回婕妤娘娘的话,妾并非会做梦,而是会解梦,还会几手算卦之法,故而被赵婕妤召见垂询。” “哦?你竟有这本事?”封婕妤好奇道,“莫不是骗我们?” 白梨梨勉强一笑,“不敢不敢,妾曾得高人相授,小有所得。赵婕妤也正是看中了妾的这一点微末之技。” “不如这样,你先给自己看一看,今日是死,还是活?”景贵妃突然问道。 封婕妤大笑:“还是娘娘聪慧,妾可想不出这么好玩的主意,丑美人儿,你先给自己算一卦。” 白梨梨眨了眨眼皮,心道这套下的忒不地道。若说“生”,只怕下场凄惨;若说“死”,也难得生门。 “回娘娘的话,妾今日一大早心绪不宁,可是进了芳华宫,妾居然心里不慌了。妾本来纳闷这是为何,后来见到娘娘,妾心里便明白了。贵妃娘娘面含大喜之兆,故而妾沾了一丁点儿娘娘的福气,这坏兆头便没了。” “好一张巧嘴,贵妃娘娘有如此大喜竟被你看了出来,倒是不好打罚你了。”何婕妤轻轻一笑,对着景贵妃道:“娘娘,此女中秋夜宴上给太后娘娘解了围,想来是个有本事的,不如娘娘赏她个机会说说此大喜是什么,如何?” 一番话说得极是偷巧,明知道她在狡辩,景贵妃却也起了兴致。 “既然何妹妹开了口,本宫便给她个机会又何妨,本宫生辰八字贵重,不可给你,你还会什么?” 宫妃都是贵人,贵人的八字自然不可轻易与人,白梨梨心知肚明,可面上仍是犹豫一下,方才道:“那请娘娘赐个字吧,妾拆拆看。” “拆字?哼哼!本婕妤从未听说过此等技法。”封婕妤极是不屑。 倒是何婕妤解围道:“娘娘,妾曾听闻民间有此技艺,还从未见过,今日倒是借了娘娘的圣光,妾可开开眼了。” 一番话说的极是巧妙,既满足的景贵妃的好奇心,又显示了自己见识广泛,还顺道压了封婕妤一把。 这道行完全碾压封婕妤,果然不是善类!白梨梨对何婕妤暗暗上了心。 景贵妃:“测测有何喜事,竟然是连本宫都不知道的,赏你个‘十’字吧。” 白梨梨直起身子,问道:“还请娘娘明示,是哪个shi字?” 封婕妤插嘴道:“自然是饭食的食,愚昧。” 白梨梨余光扫过景贵妃,眼尖的瞧见景贵妃面上划过一缕不耐烦之色,心里有了数。 “回诸位娘娘的话,此字有两部分,上面是‘人’,下面是‘良’,‘良’字可谓好兆头,一来是说娘娘遇得良人,二来娘娘做事顺利。再看‘食’字,中间有‘日’,阳之极也,自然指的是皇上。此字上面有一大人,‘良’字下面有一倒着的小娃娃在怀中,妾恭贺娘娘有添丁之喜。” “哦?”景贵妃也不是没脑子的,没被好话冲昏了漂亮的脑袋,看了一眼殿里盛开的蝴蝶兰,转口道:“是个好兆头,只是……封婕妤说错了,本宫要的是十支蝴蝶兰的‘十’,并非你所言的‘食’。” 11.拆字(下) 封婕妤脸一红,刚要起身告罪却被景贵妃一个眼色制止,只得小声道:“多谢娘娘宽恕。” 白梨梨微微一笑,此等把戏以前卦摊子上没少见,刚才瞧见景贵妃那个脸色便知道了,毕恭毕敬道:“是妾鲁莽了。‘十’字甚好,娘娘您瞧瞧旁边这二位婕妤,一臂加一膀,可不是个‘王’字嘛,可见娘娘地位高贵,前程无可限量。再看此字一横加一竖,横乃‘一’,万字之首,更是彰显了娘娘您的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竖便是您的贵人,加了这一竖,您更加十全十美,贵不可言。在看看您的坐姿,微微曲腿倚在贵妃榻上,恰是个‘子’字。妾再恭贺娘娘有添丁的喜兆。” 如此解释实在是好,好到了景贵妃心坎里,若有了表哥的儿子,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皇上,那她便可母仪天下,北梁就是她景家的了。 似乎看到了自己凤冠华袍加身,景贵妃终于弯起嘴角,眸中溢出丝丝喜色。景贵妃轻声一咳,睨了旁边的何婕妤一眼。 何婕妤善于察言观色,顿时领会了景贵妃的意思,转头对着白梨梨道:“白美人,你误会娘娘的意思了,娘娘说的‘拾’字,乃是‘拾’一支蝴蝶兰的‘拾’,拾起来的‘拾’。” 无赖啊! 白梨梨不慌不忙行了一礼,接着道:“妾知错,是妾不曾问清楚。妾以为,‘拾’字,左边是‘手’,右边是‘合’,‘合’字便是添了一口人,左边以手相护。贵妃娘娘,您看看自己现在是不是左手持团扇,右手放于腹部,这正好应了‘拾’字的美意。且‘拾’字在九之上,更彰显了贵重之意。这么贵重的皇子,只能在贵妃娘娘您的怀里。妾,恭贺娘娘。” 一番话终于说得景贵妃笑颜如花,她料定没人知道她的秘密。她的贵人,只能是最爱的表哥——景道匀,也只有她的表哥配当北梁的皇帝。 “起来吧,你运气好,长了一副巧嘴,你若是没了,本宫岂不是少了乐子。”本打算将她打杀,扔在赵雅兰的橙花宫前,杀一杀那贱婢的威风,而景贵妃此时却改了主意,若将她收在麾下,兴许有点妙用。 景贵妃端详着地上的人,啧啧两声,又摇了摇头。可惜了那张脸,黄里透着黑,除了眸子还算亮,别的简直惨不忍睹。皇上断断不会喜欢这等丑女。不过也不全是坏处,权当此人死了勾搭皇上的心。 “丑美人,你为本婕妤也拆一字。”封婕妤心里痒痒得很,若是拆出个大富大贵的凤命,那她何须再看景贵妃的脸色。 白梨梨看着封婕妤那张倨傲不可一世的脸,直起身子,淡淡一笑,“回婕妤娘娘的话,不是妾不给您看,而是算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极贵的卦文之后便不得再看卦,万一是个不详之卦……会沾染了前面贵人的吉卦。” “你——”封婕妤面色一变,话语戛然而止。她再傻也知道此刻景贵妃正在兴头上,打杀丑女不要紧,打扰了景贵妃的兴致可就是大事了。 “妾,还有一事,还望娘娘恩准。”白梨梨恭敬道。 “何事?贵妃娘娘准你说了。”何婕妤巧笑嫣然,替景贵妃接下话茬。 景贵妃摇着团扇,睨了何婕妤一眼,笑道:“敢替本宫做主,看你找不找打。” “贵妃娘娘,民间算卦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吉利的卦也就罢了,可这越好的卦,给的赏钱就越多。” “哦?”景贵妃笑出声,很是愉悦,“你胆子也不小,还敢跟本宫要钱。也罢,为这巧嘴,赏你十两金子好了。” 白梨梨叩首谢恩:“谢娘娘恩赏。妾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也不能为娘娘分忧。妾愿把这十两金子拿出来,献给娘娘和皇上作军饷之用。” 到手的金子献出去? 景贵妃摇着的团扇一顿,转头与何婕妤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 何婕妤反应极快,最擅长察言观色,知道景贵妃对此丑女动了拉拢的心思,起身娇笑道:“娘娘,这位妹妹可真是个稀罕人的,模样虽然不出众,可性子讨喜的很,妾打心眼儿里喜欢白妹妹。妾愿为她向娘娘讨赏,娘娘您可别不舍得。” 景贵妃审视着地上跪着的人,团扇一下一下摇的不紧不慢,把时间拉扯得又黏又长,似是考虑着什么。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美人白氏,献金有功,本宫甚悦,特赐玉如意一对,首饰两盘,布料五匹,白银一百两。” 白梨梨那张黄黄的小脸儿立马浮上一抹惊喜,见景贵妃白葱段般的手指微微一抬,便识趣的谢恩退下。 12.我有肉,你有酒么 夜色如墨,寻不见半颗星子。 似是要下雪,寒风里带着湿重的土腥味。白梨梨裹紧斗篷,把火堆添的更旺了些。 火焰欢快的跳跃,似是各种形状的妖魔鬼怪,如同宫里形形色色戴着假面的人。 白梨梨有些担心,她感到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看不着摸不透,却正将自己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按常理,她一个废弃在冷宫的美人应该无人过问,可偏偏赵婕妤为了军饷之事召见她。 谁都知道冷宫里的嫔妃过得什么日子,可皇上偏偏多了那么句话。 橙花宫里解梦一事在宫里上下迅速传开,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乃至景贵妃等人寻她的麻烦。 靠着小机灵暂时可以左右逢源,但并非长久之计,可宫里哪个女人是傻的? 她只想和粉黛安稳度日,不想掺和宫里的浑水。 可……景贵妃命几个小太监将赏赐一路抬到冷秋宫,边走边吆喝,就差敲锣打鼓了。生怕赵婕妤知道的慢,几个小太监竟然围着橙花宫转了一圈,吆喝的格外起劲儿。 冷秋宫的幽静日子只怕是到尽头了。 白梨梨不相信什么巧合,更不相信接二连三的巧合。 她又陷入了一个局……能否破局……该怎么破为好呢…… “难非难,贵人非贵人,小人非小人,君子非君子。”白梨梨闭上眼睛,仔细琢磨着那日为自己占卜的卦中卦。 奈何道行尚浅,怎么也看不透里面的玄机。 白梨梨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冰凉又粗糙。 老道师傅说过:她天生贵相,越晚露出真颜越好,否则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她是相信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何况她的容貌那般惊艳不俗。 她的命定之人此刻在哪里? 男人呐……信不得!看看她爹白庄就知道了。 初到山上那年,也是这个季节。山下秋色斑斓,山顶上白雪皑皑。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爹爹见她时的眼神——厌恶,好像她是多么肮脏的东西。 那时候她还小,以为长途拨涉的赶路把脸弄脏了,于是伸出冻伤的小手急忙擦擦脸,抬头对着面前的爹粲然一笑。 可白庄的脸比雪山还冷,袖袍一甩便转身而去。 小小的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是师兄白少启上前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至道观的偏院。 这爹果然是捡来的,平日里教师兄练武习文,却对女儿不管不问。 想起那时候的日子,她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白梨梨用木枝戳戳火堆里的泥包鸡,轻叹口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小脸儿也逐渐张开了。便宜爹每当看到女儿的脸便大发雷霆,甚至不顾身份的破口大骂:“与你娘一样下贱!” 娘下不下贱她不知道,反正这爹当得够下贱。 白庄这句话仿佛是个魔咒,催发了她心中的长久以来的疑惑——她娘到底怎么下贱了,连带着她也被这般错待! 她要下山去找答案。 她与粉黛四处飘零,直至进了宫。 本以为低调做人能混几年安稳日子,谁知还是逃不出命数。虽说背了个美人的位分,可她对搅屎棍子不抱半分想念。 为了一个男人,要她跟这群心怀鬼胎的蛇蝎美人勾心斗角,白梨梨宁可养鸡斗狗过凡人的日子。 当然,她有自知之明,就凭自己现如今的这幅容貌,皇帝更不会对她有什么念想,否则就不会有冷秋宫这档子事了。 在她眼里,皇上这根搅屎棍,还不如此刻火堆里冒着香气的泥包鸡实在些。 “在想什么?” 男子的声音自墙头上飘来,白梨梨头也未抬,答道:“在想我的盖世英雄。” 萧昱扑哧一笑,未曾想到丑女竟然也会思春,更没想到丑女回答的这般直白。 “你的盖世英雄在何方?” 白梨梨抬眸,墙头上的男子一身夜行衣吴带当风,身材挺秀高硕,搁着厚厚的蒙面布都能感到姿容不凡,实在养眼呐! 白梨梨扬起嘴角,摇摇手里的烧火棍:“我有肉,你有酒么?” 萧昱亦笑问:“我有酒,你有故事么?”随即一个翻身坐在白梨梨对面的石头上。 接过萧昱递过来的酒壶,白梨梨咧嘴一笑:“还当大侠说笑,不曾想真有酒,多谢。” “今晚夜探皇宫,无意间听几个小太监谈起冷宫之事,想来你心情不好,便顺手摸两瓶酒来此。”萧昱的“摸”字用的很地道,正是江湖盗者的行话。 白梨梨拱手示谢,凑近瓶子轻嗅,面上绽出一抹惊喜:“竟然是‘金醉’,听闻这是搅屎棍子的最爱,制作工艺极其复杂,配方虽不是秘密,可只有御膳房一个老太监做的最地道,粉黛几次偷师都不曾悟到其中奥妙。” 火光下的丑女并不丑,刚才的那一笑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还不待看清便已消失。 萧昱犹在回味那笑容,猛然听闻“搅屎棍子”四字,心情顿时不好了。 “既然是皇上的最爱,你怎知是‘金醉’,难不成偷喝过?” “粉黛偷师几次未成,酿出来的酒空有‘金醉’的味道,却没有纯味,我二人喝的自然是不纯的‘金醉’。”白梨梨举起酒壶再次示谢,“托大侠的福。” 看着对面的女人喝的畅快,萧昱的心情又莫名好起来,把手中另一壶酒也递过去,“这‘金醉’有个故事,你可想听?” 想,大侠都开口了,白梨梨怎会扫他的面子。知道大侠捂着面巾不便喝酒,白梨梨也不客套,伸手接过另一壶酒。 “洗耳恭听。” “十年前,北梁灭了南梁,摄政王景权命人一把火烧了南梁宫室,收拾残局时无意间发现了地窖里的‘金醉’和老太监。因为懂得酿造‘金醉’,老太监凭此得了一条命。景权也想知道此酒的配方,可后来发现,即便得出了配方也酿不出此酒的味道,于是,老太监凭着酿酒的手艺一直活到现在。” 白梨梨又喝一口酒,附道:“是个有意思的老头。”大侠讲的故事不是秘密,宫里人尽皆知。那老太监对自己的过往并不避讳,有人问,他便聊几句。 有人说老太监没有风骨,白梨梨不这么看。南梁国都灭了,难道南梁的国人都不活了么?!老太监不过是凭手艺吃饭,没招谁也没惹谁,和风骨有个屁关系。天下乱成一锅粥,能活下来就是本事。 见白梨梨面色如常,萧昱咳咳嗓子,道:“说点你不知道的。” 白梨梨抬头,“大侠请讲。” “‘金醉’虽是在南梁地窖里发现,方子却是一个北梁女子所创。” “哦?”白梨梨来了兴致,这个她第一次听。 见她感兴趣,萧昱咧了咧嘴角,娓娓道出这段过往密事。 13.密事 “南梁犹在的时候,其国相裴晋曾与北梁联姻,娶得是北梁的名门望族赫连家的三小姐,这三小姐赫连锦瑟号称北梁第一美人,两人成婚后也算举案齐眉。这三小姐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金醉’便是她所创。” “赫连?当今太后不也姓赫连么?”白梨梨问道。 萧昱看着她,慢语解释道:“太后是赫连家族的长女,闺名赫连锦程,二小姐赫连锦语嫁给了摄政王,三小姐便是酿酒的这位。” “可是,三小姐嫁给了相国裴晋,配方又怎会在一个太监手中?” 问到点子上了,萧昱微微一笑,“这三小姐命运多舛,红颜薄命,老太监曾是伺候她多年的家仆。南梁皇帝仰慕于她,以至帝相失和。要知道裴晋可是个才子,南梁大半国事都扛在他肩上。北梁先帝看准了南梁帝相失和的时机,突发二十万大军夜袭南梁皇城,南梁就此国灭。传闻景权对那位三小姐也是仰慕不已,占领南梁后,听闻三小姐死于夫君裴晋之手,追杀裴晋不得,一怒之下竟然违抗了帝令,杀死南梁皇帝,一把火烧的宫城化为灰烬。” “那裴晋真的杀妻了?”白梨梨为三小姐不值,青春年少死于异国,竟然还死于夫君之手。 萧昱点点头,“有人说,亲眼看见裴晋一剑杀死了赫连锦瑟。” “嘶……男人果然不是东西。”白梨梨咬牙切齿。 萧昱一噎,她这一棍子打趴下了天下男儿,再想想自己给她挖了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心里顿时有些虚。 “我的故事说完了,讲讲你自己。” 白梨梨抬头,满是狐疑:“你怎知这些朝廷密事?” 萧昱看着她,眸中满是无辜:“我们古墓派行事虽然低调,可是从不曾远离江湖,一些朝廷密事也是知道的。说起来,此事也不算多么神秘,不过有些年岁而已,一些江湖老人皆知此事。” 他说的有道理,这种恩怨情仇的事在江湖上最是让人津津乐道,嗑一把瓜子儿能聊一天。 “我没什么好说的,年少跑江湖,和粉黛一起同生共死,后来进了宫,本想安稳过几年日子,谁知惹恼了搅屎棍子,他一张口我便来此了。” “就这样?”萧昱一听到“搅屎棍子”四个字,心情顿时又不好了。 白梨梨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啊,就这样,没别的了。” 嘶……有这么聊天的么,忒不识抬举。 萧昱问:“天下纷争不断,就算很多贵族大户女子也不见得识字,你怎会识字拆字?”这点是探子也探查不到的,他想知道。 白梨梨一凝,想起了山上的日子。 爹爹教师兄读书,她每日前去打扫书房。日子一久,师兄背诵的文她竟然也背的下来,非但如此,竟然还能理解其中的意思。那日,趁着爹与师兄外出,她独自在书房念书习字,不想被回来的二人撞见。她以为爹爹会狠狠地责罚她,没想到爹爹看了她写的字之后,竟然同意她跟着念书。 后来她才明白,爹爹与师兄习惯手持书文倒背着手走路,她便看习惯了,以为字就是那么写的。 那日爹爹见她写的字全是反着的,一开始纳闷,后来很快想明白了,爹爹虽不喜他这个女儿,可是作为读书人,他不舍得浪费读书的苗子,一时心软便同意她读书习字。 “我爹教的,他本是私塾先生,后来起了战乱,我们失散了。” 知道她没说实话,萧昱没逼她,又道:“我来时,听几个小太监闲聊,说冷宫近来很热闹,还听说你给景贵妃拆字,说她有得子之兆,可是真的?” 唉……白梨梨无奈的点点头,“有此事。” 萧昱好奇:“你如何断定景贵妃有得子之兆?” 白梨梨看着他沉默不语,一脸你明知故问的神情。 萧昱顿时明白过来,想起那日两人在湖边看景贵妃与景道匀的连体大戏,不由得脸上一红,再看看火光中的白梨梨,心中竟然起了一阵躁动。 萧昱摸摸发烫的老脸,暗想幸好黑布捂的严实,“哦哦……懂了。” 白梨梨叹道:“后宫女人多如牛毛,搅屎棍子只有一根,还不知道好不好使,这么好的田留给别人耕,唉!这是碰见的,没碰见的还不知多少!皇上就是个绿毛龟!” 噗……萧昱站起身,抬头望着夜空,生怕自己的眼刀把这丑女人射成刺猬。 她说他不好使,还说他是绿毛龟!她竟然说他是绿毛龟! 再想想景似梅和景道匀的湖边连体大戏,萧昱似乎看见暗色的夜空中有只身着龙袍的王八,头顶满是绿色长毛…… 萧昱嗓子冒火,他把她扔湖里行不行! *** 永和宫 萧昱素来不喜铺张浪费,晚膳也不过八菜一汤。 “这是什么?”银盘里整整齐齐摆着八颗圆溜溜的东西,鸟蛋不像鸟蛋,鸡蛋不是鸡蛋。 萧昱见过此物,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小豆子踌躇走上前,硬生生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结巴道:“回……回皇上的话,此物……此物养分极高,是奴特地吩咐御膳房煮的。” 嗯? 见小豆子神色不对,萧昱沉下脸色,手中银筷“啪”一声放在桌上。 “还不赶紧说清楚,你是想再进一次净身房?” 小豆子一慌,双膝跪地,结巴道:“皇皇皇上,奴不是有意欺瞒,只是此物有些……不雅,故而奴没敢说。此物乃是王八所下……奴私心里觉得……皇上被那王八精……所伤……想给您……补补脑……啊不……身子,补身子。” 萧昱“哦”了一声,伸手扶了扶发冠,声音平淡:“这是——传说中的王八蛋?” 小豆子急忙点头:“皇上圣明,此物正是王八蛋。这可不是一般的王八蛋,奴特意命人从南边儿寻回来的。据说是千年老龟,浑身都长了绿毛,当地人都说,此王八蛋极难得,吃了补身子是极好的。” 萧昱把玩着圆溜溜的蛋,似是极感兴趣:“哦……绿毛龟。” 见皇上感兴趣,小豆子咧嘴一笑:“千年绿毛龟的蛋,只有皇上您才配的上。” 难怪眼熟,以前在明澄湖边曾见过一次乌龟蛋。萧昱看看蛋,又看看小豆子,塞一个到他手里:“朕赏你了,吃了补身子,看看能不能补全活喽。至于朕嘛,脑子没病,身子也好好的,不补也罢。” 小豆子打着呵呵,将蛋塞进怀里:“谢皇上赏赐。” 萧昱坐于案前,在蛋上大手一挥,将蛋交给小豆子,道:“将此物送到冷秋宫,就说‘贵人赏赐’即可,闲话莫多一句。偷偷地去,莫被人看见。” 冷秋宫? 帝心不可随意揣测,小豆子忙双手接过王八蛋,转身退到殿外。 14.踩小坑 白梨梨看着手里的蛋,心里一时疑惑,把蛋转过来一看,上面竟然写着一个“贵”字。 耶?这是啥意思! 不就是个王八蛋,干嘛还写个字在上头,难道是什么新的江湖暗号……白梨梨仔细端详着手里的蛋,猛然想起昨夜说起“绿毛龟”,心里陡然一紧。 哎呦哎呦雾草!“贵人”原来是他! 见白梨梨双手捂脸蹲下身子,粉黛紧张的跑过来一把搀住她的胳膊,急道:“咋的了?难道蛋上有毒?” 白梨梨摇头,“没毒……有屎!” 粉黛:“那还不扔了它!” 白梨梨把蛋塞进怀里:“留着……砸狗!” 好歹是御赐之物,不一定哪会子还能派上用场不是! 知道事有不妙,粉黛问道:“谁送来的?” 白梨梨有气无力指指天:“一只披着黄袍的戏精!” 天上来的披黄袍的戏精? 粉黛仰头,疑惑道:“难道是……” 白梨梨抹了把脸,望着粉黛,应道:“是他。” 粉黛望天,掏掏耳朵:“流年不利啊!‘贵’是何意?” “他告诉我北梁皇帝贞操贵重。” 粉黛:“流年太不利啊!好像有人曾说那鸟是搅屎棍子……贞操不值钱……还说……他是绿毛龟!” 白梨梨:“……不是我。”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白梨梨与粉黛对看一眼,微微叹气。 过个太平日子真他娘的难。 门上的铁链子锁“喀拉”被打开,一道不阴不阳的嗓门儿吆喝道:“白美人,即刻随奴走一趟。” 是上次来过的太监,芳华宫的人,好像叫小枸子。 白梨梨剔了剔牙,将蛋又往怀里塞了塞,这才磨蹭出门。 今日的芳华宫里多了几盆子鲜花,远远望去一片粉色,煞是好看。白梨梨仔细瞅了一眼,眼皮子一跳,那粉色竟是一丛丛争相怒放的桃花。 桃花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开在下雪的季节里就是稀罕物了。这些桃花不是一两日便能开的,必然是花匠为了讨好景贵妃,平日里拿木炭悉心暖着,天冷了再献宝般的将桃花抬进芳华宫。 地位这东西,一丛花便看得清。 室内除了几名低眉敛目的宫女太监,并无景贵妃的身影。可若是殿内无人,宫女太监怎会眼皮子都不敢抬?! 白梨梨眼睛随意一扫,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屏风。偌大的殿内,有没有人四处一眼便看的清,唯有屏风后可藏人。 带她来小太监呵呵一笑,道:“这花儿可是后宫独一份,今日刚来的,白美人看着可还好?”那不阴不阳的嗓子像是一缕坟头的烟,瘆得慌。 景贵妃借花说事儿呢,她白梨梨怎能不懂,一脸赞叹的模样好似见了王母的瑶池。 “外面天寒地冻,桃花实在难得,难得,难得,稀罕,稀罕。” 屏风后面响起微不可闻的动静,是女子喉中发出的一声轻笑,带着浓浓的轻蔑,随即似是帕子掩了嘴。 是封婕妤。 白梨梨耳朵好使,听得细细碎碎的脚步散去,随后便没了声响,心道头一出戏算是完了,第二出要开始了。 果然,小太监又道:“白美人随奴来偏殿等候吧,贵妃娘娘有事脱不开身。” 偏殿内没那么暖和,可比冷秋宫强多了。 殿内只有两个小宫女,见白梨梨进来,献上了软垫和几盘糕点,便立在一旁再不出声。 白梨梨也不客气,坐下撸起袖子便开吃。 有白吃的白喝的就得吃吃喝喝,不吃不喝的那是傻! 嘴里塞进一枚桂花糕,想起景贵妃的戏,白梨梨心下陡然一片明亮,暗暗问候了景家祖宗。 以前流浪江湖时,白梨梨和粉黛曾到过溧阳郡。山青水美鱼肥,俩人便在那里小住了个把月。 山下有个小村子,里面稀稀落落住了十数户人家。村头一个寡妇姓李,人称李寡妇。村尾一个寡妇姓廖,人称廖寡妇。 李寡妇貌美勤快,人缘也好。 廖寡妇人懒嘴碎,私下里到处嘀咕李寡妇的不好,意图败坏人家的名声。 有个能干的婆子姓魏,大家都喊她魏婆子,因为有着一手接生的本事,人也刚正,众人都敬她三分,毕竟谁家也有个结婚生娃的不是! 廖寡妇心计多,喊着为婆子到家里聊天,聊来聊去不过是家长里短。可魏婆子前脚刚出门,后脚廖婆子便到处喊:“李寡妇忒不是个东西,连魏婆子都嫌弃她。” 魏婆子从未说过此话,知道自己落了廖寡妇的圈套,顿时恼火不已。魏婆子轻易不发火,发起火来不一般,一声不吭的抄起榔头到廖寡妇家砸了一通,吓得廖寡妇瘫在地上起不来。 自此,廖寡妇见魏婆子便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说李寡妇的是非。 白梨梨又塞了块桂花糕,心道景贵妃这做派与廖寡妇同出一辙。虽说对此行为极为不齿,太没江湖道义,可她白梨梨如今当不得魏婆子呀! 嘶……女人心海底针,又深又扎手。 吃饱喝足,白梨梨竟自起身离开芳华宫,并无一人阻拦,看来已是得了上头的指令。 不多时,景贵妃带着封美人、何美人便从侧门袅袅走进来,面上满是一切掌控在手的春风得意。 不出白梨梨所料,前脚离开芳华宫,后脚便传出了消息——白美人夜有所梦,景贵妃乃凤凰转世。 凤凰转世? 啊呸!去他景家的烧鸡! 就看这下作手段也断断不能上景烧鸡的破贼船,再想想那只披着黄袍的戏精……嘶!也不是个好东西! 白梨梨揉着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 还有爱吃肉的赵婕妤…… 太平日子已是去而不返,被戏精拖下水……哎呦!头疼! 15.把戏 冬日的天格外短,白梨梨从芳华宫回来,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 小院里燃着篝火,白梨梨坐在一旁转动着手里的木棍,上面有一只半熟的烤鸡。 油滴进火堆,蹦起滋滋响的小火花。 冷秋宫不再是以前无人问津的冷秋宫,除了赵婕妤景贵妃等人,还有背后盯着的狠角色。白梨梨斜了一眼墙角落的小土堆,眼神里划过一抹厉色。 下午从芳华宫回来不多时,一个小太监送来了晚膳,说橙花宫的赵婕妤赏的。 四菜一汤,做的极为精致讲究,并非是低阶嫔妃可享用的吃食,可是……里面加了重分量的泻药,若真是吃下去了,就她这个身板怎么也得折腾个五六日。 粉黛把菜埋进了墙角,重重啐了一口,骂道:“哪个天杀的作孽,拿吃食做手脚,糟蹋粮食可耻!” 可不是? 天下乱成一锅粥,路边随处可见饿殍,糟蹋这般好的吃食不是可耻是什么! 想想那圆滚滚团溜溜的赵婕妤,那般嗜肉如命,应该不是她干的。不是说赵婕妤是什么仁慈的主儿,只是爱吃之人通常不会这么糟践爱吃的东西。 白梨梨收起木棍,满意的看着一层焦色的烤鸡,香味自鼻腔沁入肺腑,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这烤鸡烤鱼都得要个火候,太焦太嫩都不好吃,不能过头。 好比下药这人,做事就过头了。 想当年大侠两支梅的江湖名号不是白叫的,放泻药这等上不了台面手段是她白梨梨用剩下的,靠着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手法放倒了多少江湖好汉。 今日景家烧鸡挖的坑她不得已跳了,谁让景家权势滔天呢,可不代表谁都能来欺负她! “粉黛,来吃鸡,今晚不安生,吃饱了好干仗。” 粉黛五大三粗的身躯一屁股坐在火堆旁,两只眼睛晶晶亮,笑道:“知道是谁干的?” 白梨梨撕下两根鸡腿递过去,“八九不离十,既然那人想看我出丑,那今晚必定要来的闹一场的。” 粉黛吃完了搓搓手:“需要我准备点啥不?” 白梨梨指指墙边一堆瓦罐,坏坏一笑。 粉黛心领神会,顿时笑弯了腰,随即拿起罐子往屋里走去。 暮色降临,白梨梨打了个饱嗝,围着院子溜达了一圈又一圈,一看到围墙便想起萧昱那搅屎棍。 若非他在背后搅起浑水往她身上泼,事情也不会到如今这地步,真是个绿毛龟! 远处暮色天际亮起一抹火光,成群的麻雀扑啦啦飞进夜色,只看这动静便知道阵仗不小。 糟践吃食的那只坏鸟来了! 白梨梨摁下心底涌起的一抹躁动,拍了拍冷冰冰的腮帮子,桀骜不驯的模样瞬间不见,转而换上一副恭敬模样。 封婕妤的轿撵直接抬进了冷秋宫,白白嫩嫩的小手一挥,轿撵在几间破屋前停落下来。 封婕妤斜倚在靠背上,上好的白色狐裘裹得严严实实,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在火光下越发显得娇媚阴柔,俨然一只随时准备吃人的狐狸精。 白梨梨恭恭敬敬行了礼,垂首立在一旁不作声。 封婕妤环视了一圈破烂不堪的院子,满是轻蔑之色的挥起帕子在鼻子前摆了几摆,又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丑女,问道:“白美人可还安好?” 想知道那泻药如何吧,就不让你得意! 白梨梨微微笑道:“回婕妤娘娘的话,妾安好,谢娘娘挂念。” 封婕妤面色一滞,难道还没起作用?不是说药效甚快! 封婕妤狠狠看了身旁小太监一眼,暗骂其做事不利落,药效狗屁用没起!再看向白梨梨时眸中厌恶之色更甚,多看一眼都堵心,音色随即冷下来。 “今日你去芳华宫,可曾见过一只七宝金钗?那可是本婕妤的爱物,你在偏殿逗留甚久,宫人们曾见你将一物揣进的衣兜,速速交出来,本婕妤念你不懂礼数,可不与你计较。” 丢了七宝金钗? 原来是这等把戏! 以前茶肆酒坊说书的先生讲过若干次这样段子。 大户人家妻妾互斗,一人埋怨另一人偷盗,随即派人进屋搜寻,结果是人赃俱获的,被冤枉的人哭天抹泪,却说不明白此物为何在自己屋里。 那还用问?自然是提前让人放好的,或是进屋搜寻之人放在身上准备好栽赃的。 冷秋宫不大,有粉黛在这里自然进不来人,那只剩一种可能,谁冲进屋里那便在谁身上。这冲进屋里的人也是有讲究的,头一个进去的必定是那人的亲信,十有八九便在头一个人身上。 白梨梨抬眼一扫轿撵旁的宫女太监,心里已然有了数,望着轿撵上的封婕妤道:“妾乃拾金不昧之人,况且冷秋宫清寂,这般珍贵之物妾戴了也无用。” “哼!这般丑颜自然戴了也无用,只是宫人看见你塞了一物在怀里,你强辩也无用。”封婕妤胜券在手,丝毫没把眼前的丑女当回事儿。 白梨梨若有所思,道:“娘娘的爱物多么珍贵!偷窃者应重责!不过,婕妤娘娘可曾听过一句话,‘家贼难防’,您可曾问问身边的人是否见到您的七宝金钗?”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美人胆敢质疑娘娘!”轿撵旁一名绿衣宫女猛地出声喝斥。 气势不小!绿衣宫装是二等女官的例服,也是婕妤这个位□□边官衔最高的女官了。 白梨梨看向绿衣宫女,脸蛋稍圆,杏目怒睁,颇有几分俊俏,只是讨人嫌了些。 “水碧,人家好歹是个六品美人,怎么也得给三分脸面呐。”封婕妤说的不阴不阳,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白梨梨微微一笑,道:“这位女官天庭饱满,目含荧光,真是长得一副好相貌,你叫水碧?名字也好,日后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说完对着封婕妤一拱手;“婕妤娘娘好福气,日后宫里又多一位妹妹了。” 闻言,封婕妤漂亮的小脸儿再也笑不出来,看向水碧的眼神透出一股寒气,明知白梨梨这话不能全信,可嫉妒之心已经冲入了头脑,厉声道:“水碧你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屋给本婕妤找七宝金钗!” 水碧吓得打了个哆嗦,狠狠地瞪了白梨梨一眼,转身带着两个小宫女往屋里走去。 白梨梨十分礼貌的对着水碧回以一个微笑,还客气的点点头,这态度看在封婕妤眼里越发觉得水碧日后是个祸害。 虽说皇上来后宫的次数不算多,可架不住女人们对皇上想入非非啊,哪个宫女不想使出浑身解数把皇上拖上床!再看看水碧凹凸有致的身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蜂腰圆臀,封婕妤心里仿佛冒出了刺。 16.收场 看见封婕妤阴阴的小眼神儿,白梨梨心里舒坦了,再看看走到门口的水碧和两个宫女,白梨梨下意识的往后面站了站。 水碧撸起袖子,寻思着刚才那丑女的一番话到底灵不灵验,自己是不是有爬上龙床的那一天,余光却见门内闪出来一五大三粗的身影,还未醒过神,只见一瓦罐迎面泼来,臭气恶气撒了一身。 “啊!哦哟!哇——呕!”竟然是屎尿! 水碧首当其冲,身上污秽之物沾的最多,头上脸上是重灾区,另外两名宫女也没能躲过,身上沾了不少,几个人哇啦啦扭在一旁狂吐。 院内众人也傻了,门里怎么这时候冲过个大块头的宫女来。 小院里顿时一阵杂乱,封婕妤从轿撵上站起身,满脸厉色,抬手一指门口站的粉黛:“你个大胆贱婢,来——” 话音未落,只听白梨梨大喊一声:“婕妤娘娘,您看呐,水碧怀里的是什么!” 粉黛虽然身子胖大,可是手脚灵活,几步窜上前,从满身屎尿的水碧怀里抽出一根金灿灿的东西,喊道:“婕妤娘娘,美人,家贼抓住了。” 众人齐齐看向粉黛手中所拿之物,金钗上金丝缠绕,七色宝石镶嵌,正是封婕妤口中丢失的七宝金钗。 封婕妤面色大变,指着地上瘫坐的水碧,“你——你——”手腕一歪,又指向粉黛:“你是哪里蹿出来的丑东西,竟敢在本婕妤面前耍弄这等污秽之物,来人——” “且慢——”白梨梨又栏声喊道,“婕妤娘娘,这是妾的宫女,因着身材丑陋不敢出来,生怕吓着您,您要水碧姑娘进去搜屋,她怕尿罐熏着水灵灵的姑娘们,这才急忙往外端。若不是遇上她,这七宝金钗可就难以找回来了,您聪明睿智,赏罚分明,必定不会怪罪好人,也必定不会饶了水碧这个妖艳贱货。” 妖艳贱货? 封婕妤一愣,这词头一次听,仔细一琢磨的确有道理,再看看瘫在地上的水碧左一把屎汤又一把屎汤的往下抹,心下那股子火苗腾地窜起嗓子眼。 “来人,把水碧押回去。”封婕妤的话众人不敢不听,也不管身上是不是粘上污秽之物,利索的上前扭住水碧的胳膊。 白梨梨自粉黛手中接过金钗,对着火光仔细瞅了瞅,用袖子一抹,双手奉给封婕妤,恭敬道:“婕妤娘娘,完好无损,刚才上面沾了一点屎汤,妾已经擦干净了,您瞧瞧。” 封婕妤小手捂住口鼻,嫌恶的往后挪挪身子,心里知道那屎汤子来的蹊跷,人没抓成脸还丢大了,怒瞪着白梨梨:“哼哼!今夜惊扰了白美人,本婕妤过意不去,这小玩意儿赏你了,做压惊之用。” 白梨梨赶忙将金钗揣进怀里,拱手笑道:“多谢娘娘赏赐,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上说。”脑袋一扭,看向了一旁臭哄哄的水碧。 封婕妤斜眼看了水碧一眼,挥挥手里的帕子,怒道:“谁让你们把这么个臭东西押这儿的?活腻了都!滚远点儿!” 白梨梨瞅了一眼垂首不语的水碧,凑到轿撵旁小声道:“妾有一言是为了婕妤着想。此女今晚虽犯了大罪,蒙蔽了娘娘您,但是此女面相上带着富贵,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娘娘能松松手便松松手。说句大胆的话,将来她能提携您也说不定。” 封婕妤鼻子里哼了一声,“鬼话连篇!切!若有人破了这富贵之相又如何?” 白梨梨面上一惊,摆手道:“她乃是老天爷赏饭吃,命中注定,您瞧这臀,浑圆天成!瞧这手,白嫩如葱!再瞧这模样,水灵娇美!娘娘您可要想好了,宫中姐妹甚多,不差她一个。” “娘娘,不可听她胡扯,奴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呀。”水碧猛地抬头,污秽之物随着头发一甩顿时四溅开来,众人纷纷捂了口鼻。 封婕妤嫌恶的甩甩帕子,“把这脏东西压回去再处置。”又看看白梨梨一脸煞有介事,明知她的话不可全信,可又真真儿的信了,恨道:“回宫!白美人,你给本婕妤等着!” 等着就等着! 白梨梨一脸笑意,恭敬道:“谢您的赏赐,妾等着您的吩咐,恭送婕妤娘娘。” 一行人离开了冷秋宫,粉黛关上大门,一溜烟小跑过来,满脸笑意:“看你擦的跟真事儿似的,哪有屎汤子沾上面?我看看。” 白梨梨笑着拿出金钗递给她:“你技巧拿捏的甚好,屎汤子半点没浪费,全泼那丫头身上了,自己还没沾一丝儿。” 粉黛拿着金钗看来看去,又递回来:“那是,好歹咱也是当过土匪的人!你说,景贵妃既然想招揽你,为何封婕妤还要来找茬?她俩不是一条船上的么,她不怕得罪景贵妃?” 白梨梨整整衣衫,解惑道:“她见景贵妃给我挖坑,便想在我面前立威,今日她若众目睽睽之下抓住我的把柄,那我日后不但要听景贵妃的,还要惟她封婕妤的命令是从。” “日后,你可要小心她。”粉黛一脸忧色,“我知你计谋多,那也当心些。今晚来的人都是她的,为何最后……” “为何最后就这么走了?”白梨梨接话,“因为景贵妃给我挖了坑,我也跳了。封婕妤若强行折损棋子,那也得看景家烧鸡让不让。” 粉黛摸摸大脸,道:“景家烧鸡,封家臭鱼,给咱们挖坑的都是鸟东西!明儿我给你做道鸡鱼乱炖,保准好吃!”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白梨梨,“水碧身上的,顺手摸了。” 白梨梨笑着接过银子,拍拍粉黛的搭肩膀,俩人说说笑笑的收拾好院子。 一夜好眠。 17.雪景 这年冬天冷的早,雪也来得早,白梨梨和粉黛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发现小院里一片洁白,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正飘的尽兴,半点没有停的意思。 俩人在院中扫了一条小路便不再打扫,免得坏了雪景。 难得这般有兴致,白梨梨和粉黛燃了炭炉,把羊肉切成小块,配上香料,俩人美美的吃烤肉赏雪景。 虽说是偏僻的冷宫,可是别有一番自在天地,只是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待多久,白梨梨一想到离开冷秋宫竟然有些不舍。 离开这里,那便意味着踏入女人的纷争。 后宫就是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的故事,一根搅屎棍与一群苍蝇的故事,能讲出什么趣儿来?! 她白梨梨不稀罕! 可是有人正惦记着白梨梨,譬如此时明澄湖畔与一群后宫嫔妃赏雪景的萧昱。 石桌上摆着此时难得一见的鲜果,小小四方铜鼎中温着美酒,几个小太监在亭子一旁熟练的靠着肉食。 十数名花枝招展的低阶妃嫔在雪中打闹嬉戏,时不时艳羡的瞅瞅亭子。 亭子不大,自然只有皇上和位份高有脸面的嫔妃才可入座。 景贵妃与赵婕妤一左一右将萧昱围在中间,何婕妤封婕妤坐在景贵妃一侧,杨嫔与吕小仪坐在赵婕妤一侧。 六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滋啦啦火星子四溅,萧昱对此早已习惯,手持一杯温酒默默看着湖边景色,偶尔不着痕迹的挑唆几句,别有一番乐趣在心头。 斗蛐蛐斗猫斗狗有什么稀奇的,后宫女人斗朝堂上大臣斗那叫个精彩! 他与这湖水有缘分,大冷天的从天黑泡到天明,裤子上还多了个五指洞,这都是那个叫白梨梨的女人干的。 “咳咳,后宫捐物一事进展如何了?”萧昱让景贵妃和赵婕妤各自为前线军士筹募金银,这事儿他可不会忘,后面还准备钩景权和赵楷两条大鱼呢。 景贵妃忙接过话,柔柔一笑,明艳如雪中的明澄湖水,“回皇上的话,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有半点马虎。为了筹募更多的金银,妾日思夜想,还亲自走遍了后宫姐妹的住所,甚至惊动了太后娘娘。” 萧昱一脸感动的点点头,“爱妃辛苦了,瞧瞧,头上竟然长出两根白发,朕心甚慰。” 白——白——白头发?那还了得! 景贵妃面色一僵,伸手抚上秀发,勉强笑道:“多谢皇上关心,似梅不敢辜负皇上的厚望,总共筹募到八千两银子,还有两箱金银珠宝,只要能给皇上解忧,臣妾多几根白发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的如同景贵妃的脸一样漂亮,萧昱满意的点点头,好似不知道他景家父子在前线如何吞没朝廷的银子和军资。 “切!”嗤笑声自一旁的赵婕妤口中吐出,景贵妃脸色一变,正要回怼几句,却见赵婕妤扭扭丰满的身躯,把胸蹭在皇上手臂上,撒娇道:“臣妾都瘦了,皇上可曾看出来?为了筹募银钱一事,臣妾可是什么劲儿都使上了,连家里沾亲带故的都被臣妾喊了一遍收银子,宫里姐妹更不用说,就连冷宫里的那个白美人都被臣妾喊出来捐银钱了。” 白美人?戳到点子上了! 萧昱满意的看向赵婕妤,圆溜溜的大脸真是珠圆玉润,脑子里想起那个白梨梨黄黄的,瘦瘦的,除了胸哪里都瘦。 “婕妤辛苦了,啧啧,瞧瞧这脸,当真是瘦了,朕那个心疼啊。”萧昱一手捂着胸做心疼状,乐的赵婕妤花枝乱颤,萧昱转而问道:“筹募了多少?和似梅相比如何?” 赵婕妤得意的睨了景贵妃一眼,娇笑道:“整整一万两千两,还有金银珠宝三箱,皇上可满意?” 萧昱摸摸赵婕妤的大圆脸,赞赏道:“爱妃辛苦,朕不能让你白白掉了肉。”扭头对一旁小豆子吩咐道:“昨日朕猎得的狍子给赵婕妤送一只,鹿肉两盘,野猪肉两盘,熊掌一只。” “谢皇上恩赏,臣妾就喜欢吃肉。” 景贵妃眼里的刀子能把赵婕妤扎成刺猬,可偏偏赵婕妤皮厚,不畏惧她这一套,俩人的目光叮叮当当又是一阵乱战。 “你说的冷宫里的白美人是谁?既然住在冷宫,哪来的银钱?”萧昱一脸不解的模样。 不待赵婕妤开口,景贵妃把话拦了下来,“皇上可是忘了,中秋夜宴上此女曾为太后解围,被赐封了美人的位分,只是面貌丑陋,皇上命她住在冷秋宫里为太后娘娘祈福。说起来,她的美人位分还是有的,故而……臣妾也召见了她,命她捐献银钱。” 萧昱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原来如此,朕听闻有一白氏女夜有神梦,可是此人?” 赵婕妤与景贵妃都想招揽白梨梨,既然皇上提到这里,俩人生怕求情的话被对方说了去,急急异口同声道:“臣妾恳请皇上放白美人出冷秋宫。” 萧昱犹豫片刻,似是有些为难,抿口酒道:“难得你二人为她求情,两位爱妃的面子朕不能不给,便先见她一见,传白美人来此。” 白梨梨在院中踏雪散步,打了第九十八个饱嗝后,听到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白梨梨看看灰蒙蒙的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一旁的粉黛道:“只怕这悠闲日子到头了,帮我梳个简单发髻吧。” 粉黛麻利的扔掉手里的雪团子,搓搓冰冷的双手,转身往屋里走去。 18.又见 好不容易看见皑皑白雪中影影绰绰出现几个身影,一个五大三粗,一个纤细瘦弱,前面是前去宣旨的两个小太监。 亭子前打闹嬉戏的女子静了下来,大家都想看看最近站在风头浪尖的白美人是何等相貌。 有人说她长了三只眼,能见阴阳事。 有人说她面貌奇丑无比,丑过夜叉,中秋夜宴把皇上吓了一跳。 还有人说她……无论哪个版本,皆离不开“丑”字。 中秋夜宴,默默无名的小宫人仅仅靠几句话便得到美人的位分,这本就是奇事一桩,更何况后宫从来不缺三姑六婆,米粒小的事一传变成了大事。 随后白梨梨进了冷宫,看热闹的人嚼了几天舌根也熄了火。可进了冷宫的人竟然夜有神梦,被赵婕妤和景贵妃双双请进宫,还捐赠了银子,听说数量不少。 如今难得赏雪景的时候又被皇上重新召见,这实在是不凡呐! 萧昱遥遥望着白梨梨瘦小的人影越来越近,嘴角微不可见的一翘,将酒杯放于一旁,今日又有好戏看了。 她不是说他搅屎棍子么? 萧昱十分想知道把白梨梨放在后宫女人堆里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赵婕妤和景贵妃此时只盼着皇上能够恩赦白美人出冷秋宫,随后能够招揽在自己麾下,可封婕妤就不同了。 封婕妤昨夜在冷秋宫闹得不愉快,性格又格外跋扈,平日里仗着母家势力和景贵妃的的庇护张扬惯了,生怕景贵妃过于重用这个丑女,此时半点不希望白梨梨从冷秋宫出来。 拉她一把封婕妤自然是不肯的,不过踩她一脚封婕妤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封婕妤对着身边刚换的女官使了个眼色:“桃叶,还不去扶着白美人,天冷路滑的,可别摔坏了。” 绿衣女官是个机灵的,主子的意思自是明白,赶忙走下台阶向着白梨梨几人走去。 雪花下的十分密实,脚下的雪已有半指厚,踩的“咯吱咯吱”响。 一想到与黄袍戏精面对面,白梨梨心里有些烦躁,萧昱不是没脑子的人,自己一步一步往坑里跳,可不就是他在背后推的?! 还谷墓派传人?谷他个大头! 白梨梨眼神儿好使,不光看见了亭子里的几个人,还看见了封婕妤贼贼的眼神儿。 再看看向自己走过来的绿衣女官,白梨梨微微一笑,封婕妤动作真快,身边的水碧已经换人了。 对于封婕妤的不怀好意,白梨梨虽然动不了她,不过修剪一下她的爪牙还不是难事。 桃叶走进一看,眼前之人果然丑陋,可人家已经是美人了,自己刚刚晋升为二等女官,可到底是个奴婢。桃叶心里一酸,不情不愿的行了礼,走上前扶起白梨梨的手臂,慢慢向亭子走去。 萧昱看着白梨梨那张乖巧谦逊的脸庞,想起她那张牙舞爪的样儿,不由得想起“戏精”二字。 放她身上是多么贴切啊! 几人走到亭子跟前,忽然白梨梨身子一晃,身边的桃叶惊叫一声滑倒在地,还不待爬起来猛地感觉一座山砸在了腿上。可怜桃叶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连“啊”都喊不出来,只听到自己的腿“咔嚓”一声,剧痛袭来,桃叶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众人一呆,只见五大三粗的胖宫女抬起大脚,一脸懵的看着地上晕倒的桃叶,结结巴巴道:“对对对不……住了,你躺下没打招呼,没刹不住脚,不小心踩踩踩着了。” 封婕妤刚要怒斥白梨梨,却被一旁的何婕妤拉了一把,这才想到景贵妃在一旁。怒斥个丑美人是小事,惹了景贵妃可就是大事了。 性子一压再压,出口道:“没用的东西,来人,把桃叶抬下去。白美人,我的女官好心去扶着你,可你的宫女却踩伤了我的女官,你说怎么办好?” 别人没那个眼力,可萧昱看的清楚明白。桃叶趁着雪地路滑故意从裙子下面伸脚绊白梨梨,可白梨梨是个江湖老油子,这点子事算什么?暗中试了个巧劲桃叶就趴地上了,后面的粉黛顺势踩了一脚。 那一脚可真不轻! 萧昱也想看看白梨梨如何应对封婕妤,可还没等白梨梨作声,一旁的赵婕妤掐准了机会,怼道:“封婕妤这话说的没道理,你的女官滑到在地,差点把白美人拽到,这账又如何算?桃叶滑到在人家脚底下,踩上一脚也难免。人呐,得长眼睛,也得要脸面儿。” 这是说封婕妤不要脸面儿呗! 封婕妤脸色一红,刚要与赵婕妤开撕,却听一旁的萧昱咳嗽一声,封婕妤吓得一哆嗦,顿时禁了声。 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撒野,只是心里憋屈的难受,把怨气记在了白梨梨头上。要不是白梨梨那个丑女,她怎会受赵婕妤的奚落,总有一日她要把账还回去。 白梨梨给众人请了安,与在旁的一众才人选侍相互见了礼,随即垂手立在一旁。 “听闻你会做神梦?”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戏弄。 白梨梨上前行了礼,心道自己中秋夜宴怎么就聋了耳朵,要不然哪来这么多啰嗦事儿。 想归想,可面上依然是顺从恭谦,小声答道:“回皇上的话,这梦人人会做,臣妾也只是凡人,梦也是凡梦,担不得神梦二字。” “哦,原来白美人的梦不过是凡夫俗子的凡梦。白美人,后宫近来颇多关于玄女凤命的传言,皆因你而起,扰的后宫不安宁,你可知罪?” 关她鸟事!后宫何曾安宁过! 赵婕妤和景贵妃见皇上言语中颇有为难之意,便都想为白梨梨解围,保得自己的“玄女”“凤命”之名,也赚顺手个人情,可还未出口,便见皇上打了个手势,示意旁人不要出声,景贵妃和赵婕妤互相瞪了一眼便不敢再出声。 封婕妤手中帕子一甩,嘟囔道:“怕不是个骗子吧。”说是嘟囔,可这声音并不小,足够让众人听得到。 景贵妃睨了她一眼,目含不满。封婕妤似是没看见,扭头欣赏一边的雪景。 亭子外看热闹的才人选侍捂着嘴嘀嘀咕咕,隐约有着“骗子”二字。 白梨梨念叨了一万遍绿毛龟,面色十分为难的开口:“臣妾老老实实在冷秋宫里待着,如何骗得皇上,倒是臣妾昨夜偶得一梦,却不知什么意思。” “哦?说来听听。”萧昱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似是十分感兴趣。 众人也竖起来了耳朵,都想听听这又得了个什么梦。 “臣妾梦见——一只大乌龟,浑身带着绿莹莹的长毛——” “噗——”萧昱一口酒猛地喷出来,紧着咳嗽的面色通红,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白梨梨。 19.晋升 景贵妃和赵婕妤忙拿出帕子抢着给皇上擦拭酒渍,关切道:“皇上怎么了,可还好?可是感染了风寒?” 萧昱一手掐着嗓子,又咳了几声,蹦出几个字:“你继续。” 白梨梨仿佛没看见萧昱恶狠狠的眼神,面上浮现出一丝虔诚,似是昨夜神奇的梦境就在眼前。 “那大乌龟已有千年寿龄,对着臣妾点了点头,随即变成一道光束转眼不见,待臣妾醒来,竟然发现手中有一颗蛋。” 这还了得! “蛋何在?”景贵妃急急问道。 “速速拿出来。”赵婕妤也不甘示弱。 白梨梨伸手入怀,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真的掏出一颗蛋来。 圆溜溜的,不是鸡蛋,不是鸭蛋,更不是鸟蛋。 赵婕妤不愧是吃货,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大喊道:“竟然真是乌龟蛋!此蛋不凡,臣妾吃过若干乌龟蛋,都不如此蛋品相好!” 萧昱没说话,手指一勾,旁边的小豆子哆哆嗦嗦的上前把蛋放在皇上手中。 景贵妃眼尖,竟然看到了蛋上的字,奇道:“皇上,您看呐,竟然有一个‘贵’字在上面,此字竟然有皇上您的风骨,真真儿的奇了。” 嗯,能没有他的风骨么! 萧昱摩挲着手里的王八蛋,叹息了一声又一声:“真乃奇事一桩啊!此字竟然有朕的风骨……白美人,此梦不凡,你可有感悟?” 白梨梨一脸严肃,仿佛被乌龟大神上了身,朗声道:“臣妾觉得,此梦许是暗喻皇上长寿,北梁昌盛之意。” 萧昱一脸认真的点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有道理,有道理啊!这梦梦的好,祥瑞之意,朕心甚慰。” 景贵妃见皇上有了笑意,正是大好时机,带头跪下行礼:“臣妾私心里想着,那千年神龟许是专程来给皇上报喜的,祝愿吾皇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昱似是很高兴,笑的眼角出了两道眼纹,还亲手扶起了景贵妃。 赵婕妤拍马屁慢了一拍,不甘示弱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白美人祥瑞之梦有功,请皇上下旨,为白美人另赐住所吧。” “臣妾的芳华宫宽敞,皇上让白美人住芳华宫吧。”芳华宫的确宽敞华丽,偏殿不下十所。为显示恩宠,素来景贵妃一人独住,其她嫔妃想也不敢想。 赵婕妤也道:“橙花宫也宽敞,臣妾一人住久了也闷,还是请白美人来橙花宫吧。” 萧昱将酒杯一放,沉吟片刻,起身道:“两位爱妃一个人住久了也不好安排她人进去,白美人得神梦有功,便赐居玲珑阁。” 白梨梨正欲行礼谢恩,却听萧昱又道:“白美人为太后祈福有功,着晋升为从五品良媛。” 白梨梨一愣,猛地抬头,正见萧昱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见她呆愣,萧昱终于笑了:“怎么,白美人还不谢恩?正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给朕神梦,朕给你位分,你不满意?” 很不满意!这是把后宫女人的火往她身上引! “臣妾无功于皇上与社稷,实在愧不敢当,臣妾愿当个普通宫女侍候皇上。”这话说的真真儿发自内心。 萧昱走下亭子,站在白梨梨面前,低沉的声音中满是欢喜:“想不到白美人如此谦逊,朕之前错待了你,心有不安,着晋升白美人为小仪,即日搬进玲珑阁。” 啊! 白梨梨不敢再多言了,搅屎棍子这是与她斗法呢!只要她多说一句,指不定这搅屎棍子还有什么幺蛾子等着她! 后宫女人的嫉妒心可比三味真火! 这是明晃晃的引火往她身上烧啊! 一众内含三味真火的女人有妒忌的,有妒忌的,还有妒忌的……眼里的小刀子恨不得把白梨梨切成小块。 景贵妃和赵婕妤虽说不甘,毕竟后宫没有侍寝过的女人就这么蹦到小仪的位分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是俩人都想招揽她,尤其现在,更想招揽于她,所以面儿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恭喜一番。 众人口不对心的跟着恭喜一番,唯独封婕妤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临走还给了白梨梨狠狠一瞥。 很快,白美人摇身一变成了从五品之首的小仪之事迅速传遍了后宫。宫内一片哗然,连蹦五级,非人力所为。 也有人说了,人家有千年神龟相助呢。 众人都盼着什么时候见一见这位新晋的小仪,也都盼着自个儿什么时候能做个神梦! 最好还有一样与众不同的物件儿,比如神奇的王八蛋之类的! 20.魅香 宫里新晋的白小仪势头太猛,内务府不敢怠慢,东西都是往好的里面选,能多给的绝不少给。 内务府总管廖兴是个人精,亲自在玲珑阁正殿前指挥宫人摆放物件和打扫庭院,生怕有半点闪失。不过小半日功夫,玲珑阁里里外外便安排的妥妥当当。 玲珑阁位处紫绯宫一隅,四周是成片的竹林和人工湖,玲珑阁就这么单独给隔了出来。 玲珑二字,恰如其名。地方不大,但景致是极好的。湖边赏落日,散步于竹林小路,清幽雅致怡人。 廖总管带来了数十名宫女和太监,白梨梨按照规矩挑选了十一名宫女和八名太监,再加上粉黛和小墩子,玲珑阁的宫人配置便差不多了。 见白梨梨面含微笑,没有仗着皇上的抬爱而骄纵,也没有因为之前内务府的怠慢而多加难为,廖总管笑着上前行礼,道:“小主您可真是个随和性子,之前是内务府怠慢了小主,奴在此向您赔不是了,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奴已经狠狠地责罚过他们了。” 这位廖总管据说和景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平日里眼高于顶,行事十分干脆利落,把内务府拿的死死的。莫说太监宫女,就连一般的嫔妃见了也得客客气气。今日能在玲珑阁下这般力气,自然是看着白梨梨势头太猛,不能轻易得罪,要不然一个连娘娘都称不上的小仪搬寝殿,廖总管怎会亲自在此指挥这个那个。 白梨梨笑的一脸天真无害,伸掏出块银子递到廖总管手中:“您别嫌少,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今日多谢您这般费心,日后还请公公多关照玲珑阁。” 廖总管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又往前凑了凑:“小主乃大度之人,这性子莫说皇上喜欢,就连宫里娘娘们也喜欢,日后还得仰望小主多多照顾奴才是。小主可知,之前封婕妤也曾看中这处地方?” 封婕妤?这倒不曾听说。 见白梨梨摇头,廖总管一副就知道你不知道的小样儿,卖好道:“玲珑阁的景色极好,这在宫里是出了名儿的,封婕妤本想搬来此,可皇上说此处虽有竹林和湖水,可蛇虫蚊蚁极多,万一咬坏了漂亮的小脸儿,那可就不好了。封婕妤闻此,便搬到了别处。” 啥意思?白梨梨点点头,等着廖总管的下文。 果然,廖总管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蚊虫怕什么!宫里有进贡的上好香料,专供皇上、太后和景贵妃用的,奴惦记着小主,故而给您拿了两盒。” 哦……这才是要紧的,白梨梨很给面儿的笑了笑。 见白梨梨露出一抹掩都掩不住的喜色,廖总管得意道:“就在正殿的木几上,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整块儿香料都镶了金箔,您看了准喜欢。” “公公的人情我记住了,多谢。” 白梨梨十分客气有礼,廖总管看在眼里舒服不已。要知道,宫里脸蛋儿漂亮的多了去了,可人家长得夜叉一般照样住进了玲珑阁。 这就是本事! 皇上吃够了荤菜,没准想换换口呢,何况这白小仪是真有两下子,要不然能让景贵妃和赵婕妤抢人么! 好好供着就对了! 殿内装饰精致讲究,鎏金的摆设比比皆是,连房梁上都描了鎏金仕女图。 白梨梨扫了几眼,心下有数。廖总管料定她不会止于小仪这个位分,故而一些摆设和装饰布置的过于华丽。 殿内燃起地龙十分暖和,怒放的鲜花仿佛宫里人的嘴脸,此刻争相斗艳盛开。 粉黛如今升任三等女官,取过宫女手上的蓝色女官衣衫,示意宫女都下去。 待宫女鱼贯而出,粉黛趴在门上往外看,见小墩子一脸得意的晃来晃去,不喜道:“小墩子不可久留。” “小人有小人的用处,咱们摸得着他的性子,刚进来的这些摸不着脾性,一时看不透是谁派来的人,且过几日再说。”这些宫女太监可不是白菜地里捡来的,身后的势力分了好几拨。 白梨梨仔仔细细把屋里检查一遍,一屁股坐在脚踏上,“皇上让我来这里,必然有他的理由,嘶……啥理由呢?” 粉黛撩起衣袍,席地坐在一旁:“就是拿你当棋子呗。” “当棋子那是一定的,可是将咱们安排在玲珑阁是为什么,我一时看不透。这人心机太深,每一步棋都有他的用处。” 粉黛一骨碌爬起来,围着屋里兜兜转转,压低声音:“咋的?这玲珑阁里难道有机关不成?” 白梨梨摇摇头:“我刚才仔细翻看一遍,没看见可疑的地方,所以说一时看不透。” “白小仪可在?”声音又尖又细,太监调调儿格外重,一听便知是芳华宫的小枸子。 景贵妃贺白小仪晋升之喜,赐下了金银珠玉六盘,外加一株硕大的紫珊瑚。 金银珠玉也就罢了,这株紫珊瑚实在稀罕人,足足有半人高。放眼宫里,区区一个小仪能让景贵妃下这等大手笔的还数头一回。 白梨梨自然是千恩万谢,赏了小枸子一块银子。 小枸子前脚刚走,赵婕妤身边的小谢子又来了,同样是金银珠玉六盘,外加秘制的烤乳猪一只,秘制烤全羊一只,秘制烧鹅一只,秘制烤鸭一只,秘制螃蟹酱两罐。 小谢子还特意嘱咐:“咱们婕妤娘娘说了,这都是秘制的,格外好吃,方子千金难买。您尽管吃,吃完了娘娘那里还有。” 贺礼不停地从门口抬进来,一间库房不够用,有开了旁边的大库房。 萧昱后宫妃嫔虽不少,可位分最高的除了景贵妃再就是几位婕妤了,位分低的美人才人选侍加起来能堆一个小山头,成气候的没几个。 何婕妤和封婕妤也送来了贺礼,何婕妤的贺礼中规中矩,是上好的布料首饰,可封婕妤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库房里,粉黛端详着手里的香料,低声道:“啧啧,这香料味道上好,不是宫里常见的,可我总觉得封婕妤没安好心。老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 白梨梨看看门口的两个宫女正侧着身子,显然在偷听二人的谈话,也小声道:“狗改了吃屎还叫狗么!巧了,这香料我以前见过,从南边海那头运过来的,叫魅香。” “魅香?好名儿!有啥讲究没?” “有大讲究,这魅香据说混合了三十几种香料而成,往香炉里一扔没啥事,不过,有种蛇特别喜欢这味道,叫什么蛇不记得了,样子很特别,细细的,浑身红色。我若是没有料错,哼哼——” “毒蛇?能吃不?”粉黛一脸好奇。 白梨梨笑着斜她一眼:“这蛇少见,也是南边儿的稀罕物,想吃也得看封婕妤给不给你机会。” 粉黛笑的捂住嘴,心里却想着多加注意,千万别让白梨梨着了那些坏鸟的道儿。 皇上和太后也赐下了不少东西,许是为了表扬白梨梨献上的乌龟神蛋,皇上特意命工匠赶制了一枚玉制龟蛋,亮晶晶,金灿灿的。玉是上好的品相,金质的托盘,上下足有二尺高。 白梨梨命人将玉蛋放在寝室里的柜子上,鞠了三个躬,口中还念念有词,把来送蛋的小豆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就架势差插上几柱香了。 21.太后 翌日一大早,白梨梨收拾打扮妥当,按规矩前往永乐宫拜见太后娘娘。 永乐宫里檀香缭绕,莫名让人心静。 白梨梨跪在软垫上已有两刻钟,一名名唤红珠的紫衣宫女十分客气有礼的奉上茶水和杏仁酥,说太后尚在礼佛。 白梨梨接过茶水,嘴唇轻抿,道一声谢,随即放在一旁的木几上。 木几上放着一本《心经》,晨辉洒在泛黄的纸面,让人觉得神秘与心安,放佛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一刻。既然放置在此,那便是让人看的,若是不看,岂不是拂了太后的意思。 白梨梨伸手取过《心经》,一页一页的翻看,一旁的红珠看在眼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宫里把丑美人传的神乎其神,长相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可脑子是真有的。别的娘娘小主来请安,莫说识字不识字,就算识字的也不敢随意看什么,生怕惹了太后娘娘的忌讳。可这位不一样,行事大方得体,不卑不亢,正是太后喜欢的女子模样。 经书叫人行善,可未必读了的人都会行善,若真要行善,不读经书也会行善。太后母仪天下,能从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爬上太后之位,可见此人脑子之精明,手段之不凡。 这样的人,必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皆有用意,为何让人放本经书在此,难不成是要渡化后宫女子? 白梨梨眼里看着经书,脑子里却在琢磨着太后的意思。太后不是景贵妃赵婕妤,在永乐宫里装无能无用之人是吃不开的。 后宫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是活人,一种是死人。 狼变羊改吃草,别人信不信她不知道,反正她白梨梨是不信的。 太后郝连锦程从佛堂出来,见到一女子跪坐在软垫上,一手捧佛书,一手端起茶杯饮茶,心道这女子果然有点意思。以往的女子头一次来这里请安,哪个不是屏息静气老老实实的不敢动。 中秋夜宴此女为她解围,谁知被萧昱一怒之下发送到冷秋宫,可此女有本事从那活死人墓里风风光光的出来,还一跃晋升为从五品的小仪。 有意思! 宫里从来不缺美人儿,可有脑子的不多,美貌双全如她郝连锦程的更少。 好比此女,那张脸……啧啧,可惜了。 “你便是白小仪?”声音温和如暖絮,让人莫名亲近。 白梨梨抬头,只见一雍容女子自内室走出来,面含微笑,十分和蔼。听闻太后今年不过四十岁,可面上十分年轻,犹如二十几许。黑色绸缎衣袍,袖口和裙角用银线勾勒出细小的碎花,分外别致优雅。 可不知为何,白梨梨忽的心跳有些加速,背后冒出冷汗。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已是几年前…… “妾白梨梨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端详几眼,心下叹息数次,吩咐道,“嗯,是个好孩子。红珠,赐座。” 白梨梨行礼道谢,不着痕迹的揉揉麻木的腿,小半个屁股挨了个凳子边儿。 “孤第一次见你便觉得投缘,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如今出来便好,好在皇上不是个糊涂到底的。” 不糊涂到底那还是糊涂呗! “是妾貌比无盐,怨不得皇上,伺候皇上的后宫姐妹众多,妾这幅样子实在惶恐。”该谦虚还是要谦虚的,虽说这两位一个是继母一个是继子,面和心不和,可好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果然,太后笑了笑:“是个得体的孩子。后宫女子虽多,可得皇上眼缘的没几个。你尚未侍寝便连着晋升,这在宫里尚未有过。” 不合宫规啊! 白梨梨道了声:“妾惶恐。” 太后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女子,话音一转:“今日来见孤,你可有神梦相告?” 重点来了!有还是没有? 这个可以没有! 白梨梨微微一笑,起身行礼:“回太后娘娘的话,娘娘有神佛庇佑,安康福寿加身,岂是妾小小梦境所能仰望的。” 这话明白人才能听懂。太后娘娘是个有福气的,她白梨梨的小心机瞒不过太后,也不打算瞒了。 殿内宫女面面相觑,不懂得为何这么好的机会白小仪不把握,若是再得个什么神奇的梦,没准太后一高兴又升她的位分呢。 太后看着低眉垂目的女子,嘴角轻轻扬起,好久没见到这么可心的人儿了。人是聪明的,唯独那张脸,太可惜! “孤喜欢聪明人。孤平日里虽然专心礼佛,可眼睛不瞎,后宫的风吹草动瞒不过孤的眼睛。皇上年轻孟浪,时时行事无度,孤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多操心一些。你眼睛放亮一些,伺候好皇上,可明白?” 明白,怎能不明白,让她当细作呗。她再不愿意也不能当场回绝,要知道,太后才是后宫之主,且难糊弄,违背她的意愿那便离着黄泉路近了。 就差说皇上昏庸无道四个字了! 白梨梨回话道:“妾谨遵太后娘娘旨意,好好伺候好皇上。” 太后端详着眼前的女子,这对话也太爽快了些,好似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对她说什么。 人太聪明也不好,不好控制,不过此等丑女貌似无盐,料她也飞不上天。 “白小仪甚得吾心,这本《心经》赏赐于你,需日夜参悟,不得懒惰。” 白梨梨从红珠手里接过《心经》,弯身叩拜行礼。 出了永乐宫,白梨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看的粉黛一脸紧张:“咋的了?老妖给你施了法?” 白梨梨搓了搓凉凉的鼻子尖儿,打个喷嚏,刚才一直憋着呢,“算是吧,不知为何,见到太后我浑身不舒服。” “有啥不舒服的?”粉黛不解:“搞不好你俩相克。拉你上船这我明白,为何送你佛经,还要你日夜参悟,难不成也让你信佛不成?” 白梨梨摇头:“她能潜心信佛?鬼才信!太后是说,她就是后宫的佛,我逃不出她的手心,需日夜想着法子探听皇上消息,不得懈怠,哪里是钻研佛经啊。” 粉黛:“啧啧,这算盘打的好,果然老妖!” 冷风卷起落叶打了个璇儿,白梨梨裹紧貉子大氅,吸口凉气:“嘶——他娘的好大一个局,要活命就得破它!咋破这个局呢……” 22.景道玄 ~ 捉虫 玲珑阁的话题在宫里沸沸扬扬的半个多月,终于慢慢凉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不过是皇上自那之后不闻不问罢了,让看热闹的人好一个失望。 正在宫女太监们闲的太无聊时,一个又一个劲爆消息出现了,不仅抓住了众人的眼球,也抓住了众人的嘴。 北梁第一美男子景道玄打完胜仗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景道玄他爹——摄政王景权。 说起景权,在男人的心里他是权罢朝野的摄政王,可在女人的心里,那可是响当当的美男子,独占北梁第一美男子之位若干年,旁人无可争锋。 不得不说景家遗传基因好,景家几个儿子个个长得好看,就连过继过来的景贵妃都艳盖后宫。 五年前,十三岁的景道玄一鸣惊人,国试上文武超群,碾压一众官宦子弟。非但拿下了北梁第一才子之称,同时也承包下了北梁贵都未出阁少女们的心。 为啥是贵都?别地儿的少女们没瞅见呗。 说未出阁少女的心不太准确,连很多出阁少妇的心都包揽了。 景权对此子一百二十个满意,曾放言称此子最肖他。言外之意,他最看重此幼子。 景道玄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不但长得越来越好看,还成了北梁新一代文武全才的扛把子。 太后郝连锦程十分偏爱景道玄,每年总要把景道玄拘在宫里住个把月陪她,还让皇帝给年纪轻轻的他赐了个宣王的爵位,凌驾于景家其他几个儿子之上。。 如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是爱煞北梁女子,都巴不得进宣王府伺候。 听闻皇上要设宴为景家父子洗尘,宫里女子仿佛一夜之间开了花,一个个欣喜不已。 “告诉你们,我曾亲眼见过宣王爷,长得那个俊啊,跟皇上有一拼。”一女子言中窃喜,带着一丝炫耀之意。 另一女子似是不满,出声道:“你见过宣王爷有什么稀罕的,去年在永乐宫旁的花园里,他还看过我一眼呢,啧啧,比皇上可好看呢。” “呵呵,你们可知近来贵都相传,‘宁进宣王府不入皇宫门’?听闻宣王府女子虽多,但都是北梁权势人家送过去的,宣王爷还没个可心的人呢。”女子声音甜美,透着一股子娇嗔,接着道:“这次宣王爷来,太后娘娘定然要留下他的,你们谁想见一见,往永乐宫旁的花园去便是了,准能碰上。” “姐姐消息就是比咱们几个灵通,我倒是想去宣王府伺候,哪怕当个贴身婢女你也好啊!本以为白小仪能受皇上宠爱,可谁知皇上不管不问了,只怕玲珑阁又要这么冷下去了。” “皇上也是一时兴起,宫里头多少好看的娘娘们,别的不说,就咱们几个,随便挑一个都比那夜叉好看……也不知白小仪走了什么狗屎运。” 消息更外灵通的女子嗤笑一声:“想知道?那你也去踩个狗屎试试不就知道了。” 被打趣的女子似是不乐意,嘟囔几声走了,剩下几人很快散了场。 一名身材胖大的女子从假山后出来,看着几名宫女的背影,摇摇头:“大梨子,咋办呐?” 胖大宫女身后闪出一人影,正是白梨梨。 “咋办呐!凉拌呗!” “刚下山那会子,你俩可是交过手的,那小贼精着呢,一旦认出你……”显然粉黛很担心。 白梨梨拍拍她的肩,一脸无赖劲儿:“如今我容貌已改,只要咱们不承认他也没办法,那时候你是男子打扮,也没现在这般魁梧。再说咱们那时候用的是化名,料他忘了那回事也说不定。” 忘了那回事?他爹他太后他全家捧着长大的景家幼子,国试力压一干才俊的景道玄,脑子没那么不好使吧! 粉黛果断摇摇头:“要说他睡过哪个女人一转身忘了,这我信!可你他忘不了!当初在你手里吃那么大的亏,调动全郡的兵力寻你,怎么会忘?!” 白梨梨搓搓冻红的双手,一脸云淡风轻,好似粉黛所说之人与她无半点关系:“谁让他吃亏的?李子贺是也!可不是我白梨梨。” 粉黛心里不宁,跟在白梨梨身后小声嘟囔:“李子贺!梨子核!那小贼可不笨!” 白梨梨何尝不明白景道玄不是个笨蛋,只是当初那事做下了就做下了,没有后悔药啊!只能尽量不见面,免得招来麻烦。 “大梨子,你说,皇上为啥升了你的位分,给了这么好的院子,可偏偏不来呢?” “他来干嘛?找我侍寝?我这副容貌他只可远观!”见粉黛还是面带忧色,白梨梨拉起她的手,安抚道:“搅屎棍子还在与我斗法呢,无事!” 粉黛一脸不解,白梨梨低声道:“听过熬鹰不?他能捧我,也能摔我!他告诉我,咱们的命运在他挥手之间,可明白了?” 若是没料错,只怕他还会出幺蛾子给她! 前有狼后有虎,周围还有一群毒蛇,走一步看一步吧,要不然能咋办?! 白梨梨裹紧大氅,将硌脚的石头踢进湖里。 景道玄归来的消息尚在沸腾,另一股爆炸性消息又来了! 皇上晋升了赵婕妤的位分,一跃成为正二品的淑妃,离着景贵妃正一品之位仅两步之遥。 宫里顿时炸开了锅,怎么景家父子打胜仗归来,赵婕妤晋升了? 皇上糊涂了不成?! 可偏偏景贵妃不作声,连素日里疼爱她的太后都安心礼佛,半声不语。 皇上还嫌不够热闹,下了道旨意。 意思是两件喜事甚好,宫宴一起庆贺了。 简直看瞎众人的眼,景家胜仗庆功宴上同贺赵家闺女的淑妃之喜,什么情况这是! 摸不着头脑的人很困惑,摸着头脑的人很烦恼。 譬如说此时正在永乐宫里哭诉的景贵妃。 太后娘娘看着景贵妃哭的梨花带雨,心里一阵无奈,干脆闭上眼睛,等她哭够了再说。 景贵妃从指头缝里瞄了一眼太后,心道太后眼皮子挂上了千斤坠不成? 该出口的时候不出口了。 好在太后很快把眼皮子上的千斤坠摘了下来,睁开狸猫儿一般的双眼,打量着景贵妃肿的核桃似的眼皮子,长叹一声:“皇上猴精一般,连我这个老婆子也时常看不清他的路数。似梅啊,你父亲这次做的过了火,没想到皇上竟然知道了。” 景贵妃拿绢子擦擦鼻涕,委屈的点点头,她何尝不知道皇上比猴子还精。 太后又道:“做事得细致,怎能让那探子逃脱了呢?该下手就早下手,哪有后面这些事!更可恨的是还让赵楷知道了,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好在人证都被处理干净了,阿玄这孩子做得好!下手快准狠!孤没白疼他!” 景贵妃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太后,“那就让赵家肥丫头这么上位了……似梅不甘心。” 太后摸着景贵妃的脸蛋儿,一副语重心长:“宫里的女人不能光靠脸蛋儿,得靠脑子!你父亲这次做下的事实在不敞亮,也太心急了,落一堆把柄在赵家手里,皇上没公开处置已是念了旧情。这次晋升赵家丫头,便是给景家看的,你可莫要冲动再犯错。” 景贵妃乖顺的应下,心里却想着怎么再见表哥一面,让表哥给她出气,狠狠整治赵家和那肥丫头。 23.又爬墙 夜深人静,凌厉的北风吹得竹林哗哗作响,窗棂时不时的被风卷起的石子敲打。 屋里地龙燃的格外热,不免让人有些烦躁,白梨梨只着里衣尚且冒汗,干脆卷起袖子敞开怀,坐在烛火旁翻看杂书。 她不习惯别人伺候,早早的遣了宫女去休息,连粉黛也没留下。 她是喜欢看书的,要不然也不会找藏书阁的活计。回想那时,虽然只是个小掌事,可是过的自在逍遥。每日里除了必须干的一丁点儿活计,其余时间都泡在藏书阁里埋头看书,还有粉黛时不时从御膳房带出来的糕点。 那小日子,啧啧……再也回不去了。 案几上的小小金质香炉十分玲珑喜人,藏身荷叶下的一对童子嬉笑俏皮,手中一只扭着腰的大鱼似是要翻腾进水里。 张大的鱼嘴上方香气袅袅,沁人心脾,正是魅香。 今日晌午,屋里侍候的宫女嫦兰献宝般问她要不要点上这味香,说是极难得的。 点,怎么不点! 香气淡雅,略带一丝甜,好似以前山中秋日里的山梨子。 咬一口,脆甜脆甜的。 爹与师兄不知好否,天下虽乱,可凭他们的本事找一处安静地也不难。若没有师兄暗中相助,只怕是很难活到今天。 那次山中迷了路,几十只狼围坐在树下等她掉下来,她背上满是凉汗,想着自己跳下山崖摔死也比被狼群撕咬入腹的强。 是师兄寻到了她…… 想想在山上那段日子,孤苦伶仃,唯一的温暖便是来自师兄——白少启。 师兄看似冷漠,可是对她暖暖的,眸中有怜悯,有怜惜。 白庄责罚她不准吃饭,是师兄暗中给她送的饭。她委屈难耐,自嘲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孩子。” 师兄目中怜悯更胜,揽她入怀:“阿梨,莫要轻贱自己,你母亲是高门大户的贵女,才华天下无双。” 高门贵女么?天下无双么? 那白庄为何说她娘贱妇,为何骂她是贱种?!她娘……是否还在人世呢! 她问娘是谁,师兄目光黯淡下来,摇头不知。 是真的不知么? 白梨梨越发烦躁,将书扣在案几上,起身立于窗前。推开窗,冷风刹那间袭遍全身,头脑渐渐清醒。 窗外夜色幽蓝,几颗星星挂在远处天际,隐隐约约闪着光芒。不远处的竹林在夜色下随风摇摆,似是里面藏着可怕的黑暗力量。 屋里不再那么燥热,鼻腔也透气了些,白梨梨准备关窗就寝。 突然,外边横出一只大手扣住窗棂,白梨梨吓了一跳,猛地拉紧窗子,眼看着那只大手被挤住四根手指头。 白梨梨拔下头上的长簪子,透过窗纸猛地戳向外面的刺客,只听外面的人闷哼一声,低声喝道:“大胆女匪,胆敢谋杀皇帝。” 耶?大侠? 白梨梨手一抖一松,金簪被外面“大侠”抽了出去。 虽然犯了错,可是白梨梨认错态度还是好的,赶紧打开窗往外瞅。 不瞅不要紧,一瞅吓一跳。 大侠一手捂着眼睛,上面明晃晃的插着一只长长的金簪,另一只眼睛里满是怒火,眼看怒火就要喷发。 白梨梨真的有些慌了,虽说搅屎棍子不仁不义不是东西,可人家毕竟是北梁正牌皇帝啊,真的戳瞎他一只眼睛,那……可怎么办好?! 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大侠可安好?”白梨梨问的十分小心翼翼。 “你看本大侠安不安好?快不开窗请进去。”萧昱嘴里都开始喷火。 对啊,得上药啊! 白梨梨转身打开木几上的长匣子,里面放着金疮药。若是别的嫔妃小主自然不会把药放这里,可白梨梨是一路吃着苦过来的,讲究实惠。 萧昱已翻身进屋,关紧窗子,见她翻腾木几,便安坐在一旁。 她是着急了,额上出了一层汗,面上几分急切。萧昱一阵乐,好在脸上包的严实,只露出两只眼。 不,现在是一只。 她在烛火下没那么丑,眸子里淌过河流,河流下闪烁着星星。再往下看,萧昱心里陡然跳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发热。 这女人面上黑,脖子黑,手脚黑,可偏偏敞开的衣裳里面一对儿圆兔莹白如玉,随着她的动作,白兔一跳,一跳,一跳…… 萧昱嗓子开始发痒,浑身燥热,说出来的话不自觉的软了三分:“还没找到么?” 白梨梨手里动作一僵,大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这会子暴怒才对。再抬头看向大侠,只见他一手捂着那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的目光嗖得从自己身上收回,随即闭目坐在一旁,闭口不语。 白梨梨一低头,只见自己里衣全开,月白色的肚兜大剌剌的露着,脸色咻地通红,赶紧扣上扣子。 再看大侠手指头缝里没有血流出来,心知自己刚才心急上这贼的当了,手里的药瓶转手换做一粒大药丸子莫入袖中。 又被骗了,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看她动作停下来,萧昱知道露馅了,把眼睛上的金簪子拿下来,好好的一只眼睛在烛火下贼亮贼亮的,里面戏谑感十足。 “害怕了?” 白梨梨看他一眼,尽是不满,无奈,还有庆幸,“嗯。” 萧昱嘴角一扬,拉下面巾,摘下头套,还想吓唬她。 “谋害圣驾,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白梨梨睨他一眼:“半夜爬窗,欲行不轨,你能好到哪儿去,再说我也没九族可诛。” 萧昱撇嘴:“啧啧,果真女匪。” 不得不说,这个皇帝是极俊朗的,不比景道玄差,跟师兄白少启也可一比高下。 显然他查了自己的过往和来历,只是……他能查到多少呢?白梨梨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当过女匪,不过女侠也当得,我也曾劫富济贫,救助贫苦百姓。” 这话不假,想当年劫持了景道玄的粮食财物,除了自己留下所需,剩下大半给了流民。不管那些流民是否能活下来,她当时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有时候人能否活下来,就差一碗饭一口汤的距离。 24.你给朕等着 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正是他所向,可惜生在了帝王家,十年如一日的面对魑魅魍魉,简直折寿。 见她衣裳系好,萧昱也感觉呼吸顺畅了些,屋里的香极好闻,只是…… “这香哪来的?” 白梨梨垫着帕子捏起香炉盖,自抽屉里取出封婕妤给的七宝金簪挑了挑里面未燃尽的香块,“封婕妤给的。” 萧昱了然,封婕妤便是给鸡拜年的那只黄鼠狼,“你喜欢香?” 白梨梨摇头:“偶尔点香也无不可。” 萧昱长臂一伸,将杯中剩茶倒进香炉,袅袅香烟随着“滋滋”几声消失殆尽。 他这是做什么,白梨梨看着香炉里扔在挣扎的丝丝缕缕。他没有那么好心肠,护她性命是因为棋子尚可留用吧。 萧昱见她愣神,以为白梨梨心疼这香,道:“想要上好的香,朕有的是,给你带来便是,这香就不要用了。” 白梨梨顺从的点头,“好。” 见她面色不愉,萧昱心下不快,心道为她好还不领情,嘴巴一撇:“白梨梨,今日你行刺圣驾,到现在还没给朕行礼,有你这样的后妃没!” 行刺圣驾?! 哪朝哪代的皇帝半夜爬人家后窗子! “也没有你这样的皇上。”白梨梨小声嘟囔。 萧昱一噎,好像真没听说哪个皇帝如他这般爬人家后窗,语气一软:“听闻你之前闯荡江湖用的双耳连环刀?” 哪门子的探子,这么不靠谱。 白梨梨摇头:“不曾。” 萧昱自然是诓她的,看那瘦弱的小身板儿,如何提得起双耳连环刀,“那是使剑?” 白梨梨抬头,对上他贼贼的目光,不紧不慢道:“臣妾使的打狗棍。” 萧昱撇撇嘴,心道怎么和搅屎棍子这么配! “你曾说过,不曾入丐帮,怎会使打狗棍?” “进宫前那些年,兵马之乱,旱灾水灾,我和粉黛也曾四处流亡,有时和野狗抢饭吃,怎能不备下打狗的棍子……莫说我,就是普通的流民百姓,打狗棍也是人手一根的。” 萧昱心一紧,他心疼百姓,也希望天下太平,怎奈尽了力也还是硝烟四起。北梁尚且还算好的,开国至今已有几十年的光景。 远的不说,南梁不早灭国了。 气氛凝滞片刻,见案几上倒扣着书,萧昱取过一看,竟然是本《周国游记》。 他书架上也有一本,数年来不时的翻阅,已经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书里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倒背如流。 他渴望有一天能够周游天下,看山看水看人情,呼吸宫外不一样的气息,而不是靠着一本游记想象天下河山。 在这高高的墙围之中,如同一只密封的罐子,他憋得难以呼吸。 “喜欢这本游记?” 白梨梨点头:“喜欢。”她本来就是一只山中鸟,就算兵荒马乱,山还是青的,水还是美的。 萧昱目光渐渐柔和,轻声道:“能说出几个地名?说的好了,今晚你行刺圣驾一事便作罢。” 白梨梨略一沉思,将书中地名从头说了个遍,竟然一个不落。 萧昱噙笑:“最喜欢哪里?” “北海郡。”白梨梨回答的毫不犹豫。 “曾闻北海郡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遍地美食,你喜欢北海郡可是因为这些?” 白梨梨轻轻摇头,又点点头,目含一丝迷离,仿佛久远的过去就在昨天。 “小时候在北海郡生活一段日子,那里有最疼我的奶娘,这些年走过不少地方,比北海郡山高的地方很多,比北海郡水清的地方也有,可唯独北海郡有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萧昱沉思,他的家就在宫墙内,小时候父皇母后住在长乐宫,如今物是人非。长乐宫里住着太后,两次整个宫殿翻修,早已经寻不见一丝半点曾经的痕迹。 白天,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夜幕下,他是游走在宫墙里最孤独的人。 烛火下的她并不丑,萧昱多看了几眼,此刻的她似是在回忆过往。唇角微微上挑,眸光潋滟,像极了普普通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整个人泛着柔和的光芒,不再是那个狡猾如狐的女子。 萧昱又开始浑身燥热,如果吃下她,会不会是自己口味太重了。 其实,关了灯吃,味道也都差不多。 萧昱挠挠头,难道是好久没来后宫的缘故…… 白梨梨回过神,抬头瞥见萧昱面色发红,以为他热得很,起身道:“今晚地龙烧的格外旺,我打开窗进进凉气。” 忽然,萧昱神色一变,挥掌灭掉烛火,屋里瞬间漆黑一片。 白梨梨不知所以,刚要开口询问原因,只觉得腰身一软,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好在萧昱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自己的背部先着地,双臂紧搂怀里的美人腰。 白梨梨倒没想到萧昱有什么歪心思,自己这副模样,怕是光了身子站在他面前也不会将他拖入床帏。 “怎么?”白梨梨小声问道。 “嘘——”萧昱口中噤声,食指点上她的唇。 暖暖的,湿热的,萧昱又开始燥热,手指短暂的摩擦后迅速收了回去。 白梨梨开始不自在,挣扎着想坐起来,偏偏腰间铁臂揽的更紧,男人不悦道:“老实点儿,有动静。” 白梨梨竖起耳朵仔细听,确实有“簌簌”的动静,不仔细听难以辨别,心中佩服搅屎棍子的耳力好,便不再动作。 萧昱揽着怀中的美人细腰,胸前十分柔软舒适,脑中不由得想起了烛火下见到的那一幕,白花花的两只圆兔子一蹦一蹦…… 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白梨梨一低头,竟然发现身下的大侠口中流涎。 还当自己看错了,白梨梨低头离得更近一些,大侠嘴角亮晶晶,果真在流涎。 “皇——大——大侠,你流口水了。” 萧昱用力一吸,嘴角的亮晶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淡然道:“你看错了,本大侠怎会流涎。” “难道大侠有旧疾?”明明就是看见了,白梨梨十分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昱满脸火辣,浑身燥热难耐,压低嗓子道:“嘘——朕的旧疾犯了。” 浑身僵硬,口中流涎,很像那啥! “我曾在民间见过,莫不成是羊羔疯?”白梨梨觉得大侠有风范,自己背部着地,免了她的苦头,当然要热心一些,搞不好旧疾是这一摔摔出来的。 萧昱浑身一哆嗦,他哪里像是羊羔疯了!可珠玉在怀,感觉甚好,一切都好商量,于是勉为其难的微微颔首:“嗯,有点疯……你这是担心我?” 白梨梨毫不犹豫的回道:“刚才的确有响动,只怕不是什么好物件,咱们还是小心为妙。你先躺一会儿,我起来寻一寻哪来的动静,听着像是蛇响。” 萧昱暗笑,这丫头耳朵好使。她起身时,一条蛇自高处落下,正巧在她左肩处,他眼疾手快的将蛇扣入手中,蛇不过弄出一点点动静便被她发觉了。 白梨梨挣开他的手臂,小心的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找异物,忽然脖子一凉,白梨梨反手一抓,正巧握住了萧昱的手指头。 萧昱故意逗她,此时禁不住笑出声,小声道:“别怕,那东西在这里。”说着,长臂一伸,一条指头粗细的小蛇正在月光下狰狞的露出獠牙,小身子攀上了萧昱的手臂,一副欲挣脱开来的模样。 “想不想知道哪来的?”声音低沉,含着一丝调侃。 白梨梨脚下一轻,被萧昱揽着腰身来到房梁。 萧昱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只见房梁上有两处圆圆的碗口一般大的蜡包。 其中一处蜡包已经化开,从中掉落下去的便是萧昱手中的小蛇。 另一处蜡包尚未化开口,只见半透明的蜡包下,一条指粗的红色小蛇卷成一盘,好似在睡觉,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在了火光下。 白梨梨打了个冷颤,身上的汗毛已然倒立,毒害她的人真是看得起她,竟然用上这么阴险歹毒的法子。 她只当今晚火龙格外热是为了让蛇保持苏醒,没想到还是为了化开房梁上的蜡包。 “封婕妤下手真够狠。”白梨梨咬牙切齿。 萧昱斜她一眼,噙笑道,“未必,封婕妤虽说下手狠毒,可这主意不像是她能琢磨出来的。” 白梨梨一愣:“还有谁?” 火光下的萧昱歪头看着他,眸中尽是调侃之意,手指一勾,示意她靠近些。 白梨梨撇撇嘴,她耳朵好使的很,又不是听不见,干嘛要靠近一些!可身子不争气,还是往前探了探。 萧昱嘴角一弯,轻轻吐出五个字:“自个儿想去!” 嘶……白梨梨送他若干个白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手摸摸袖子。 耶?没了! 又摸另一只袖子,耶?也没有。 去哪儿了呢? 眼神顺着大侠,从头看到脚,把萧昱看的浑身发毛。 “你看什么?” 白梨梨舔舔嘴唇,灵巧的跃下房梁,小声道:“大侠,我不是故意的。” 萧昱意识到不妙,“何事?速速道来!今晚行刺圣驾还没找你算账,你又打算干什么!” 白梨梨态度十分友好,咧嘴一笑:“我袖中本来藏有一颗速粘丸,刚才不翼而飞……” 哎呦雾草! 萧昱赶紧挪动身子,被这玩意儿害了几回了都。 耶?耶?脚动不了了! 萧昱又使使劲,还是动不了,干脆脱了鞋,光着脚跃下房梁。 白梨梨躲在墙角,萧昱上前,一手拿着呲牙咧嘴的两条小蛇,一手扣住白梨梨的手腕,恨恨道:“又一只鞋!你给朕等着,此仇不报非大侠,哼!” 说罢,狡捷地身影跃出窗外,转眼消失在暗夜中。 白梨梨终于松了口气,抬头看看房梁,心道幸好没粘在他裤子上。当初他说此生愿望是盗穿皇帝的裤衩,自己怎么就傻傻的信了呢。 骗子! 25.偶见 宫宴这一日是个好天气,日头暖和,把前阵子下的雪化了个干净。 白梨梨一大早便接到了旨意,庆功宴摆在永和宫大殿,午膳时分开始。 粉黛隔着门缝往外瞅,“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知道的是景家小贼来宫里蹭饭,不知道的还当是皇上选妃。” 白梨梨噗嗤笑出声,粉黛的话听上去简单,但总是含着对人情世故背后的一针见血。 “可不是?本来是好好的庆功宴,跟赵淑妃晋升之喜合一起,那还真成蹭饭了。皇上的道道儿多着呢,咱们只管吃自己的饭就是了。” 一想到在庆功宴上不可避免的和景道玄见面,粉黛的脸皱成一团。 白梨梨看在眼里,嘴上安慰粉黛无事,心里却也是有些担心,毕竟那小贼可不是景贵妃赵淑妃之流,没那么好糊弄。 物是人非事事休,但愿景道玄报仇的心也休了。 这几日景道玄住在永乐宫,近来宫女多往永乐宫附近跑,别的地方明显清静了许多。 这几日本不打算出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今日阳光明媚,竟然有春风拂面之感,白梨梨心里一痒,便拉着粉黛一起去了附近的小竹林。 两人在竹林里溜达了小半个时辰,正要往回走,只听身后一道男声响起:“白小仪请留步。”声音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迷离慵懒,似是将人吸进去的旋涡。 白梨梨心里“咯噔”一顿,明显的感到身旁的粉黛身子一僵,于是暗暗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白梨梨转过身,眼前的男子身着绛红色便服,头发随意披在身后,仅用玉带箍起。肤色不是贵都官宦子弟的那种玉白,而是略带一丝健康感的麦色,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挑。 饶是白梨梨曾经认识他,此刻也被男子的俊朗闪了下眼睛,那张俊美俊的脸庞上覆盖着沙场的风霜,带着一股子北梁官宦子弟少有的男儿气概。 曾经稚嫩的贵族公子,如今已是名冠天下的宣王。面上慵懒浮夸,可白梨梨能感到他身上所带的凌厉与杀气。 见白梨梨停下脚步,景道玄慢步走上前,轻声笑道:“林中清幽,本不想打扰白小仪,还望白小仪不要介意。” 白梨梨面容镇定,对着景道玄施了一礼:“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宣王爷,妾见过王爷。” “呵!你怎知本王身份?”声音满含趣味,好似面前的不是宫妃,而是一只猫儿。 “后宫男子甚为少见,何况王爷风流倜傥之名冠绝天下,妾即便身在后宫也有所闻。”声音一顿,白梨梨又施了一礼:“打扰了王爷清净,是妾的不是。妾这便退下了,告辞。” 刚迈出两步,只听男子声音再次响起:“白小仪何必着急走呢?听闻白小仪十分擅长拆字,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为本王拆一字如何?” 白梨梨想拒绝,可这拆字一事只怕是景贵妃所言,此时如何拒绝得了呢! 粉黛又是一颤,白梨梨知道她担心,轻声说道:“你去前面守着就好。” 景道玄看着粉黛的身影,笑道:“你的侍女有些紧张。” “她惯是个胆小的,生怕冲撞了王爷。”白梨梨小心解释。 “哦?”绵长的声调上挑,“素来见惯了在本王面前转来转去的宫女,害怕本王的还是头一次见,难不成本王今日一副獠牙模样?”笑意中含着狐疑,目光盯着白梨梨的面部,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几年不见,成精了这家伙! 白梨梨打起十二分精神,微微笑道:“王爷说笑了,我主仆二人面貌丑陋,在宫里本就是异数,自然格外小心谨慎,莫要冲撞贵人才是。拆字一事,也看机缘,还望王爷不要当真。” 她的话半真半假,越是这般,景道玄好奇之心更胜。 哪个普普通通的丑女能一跃成了宫里的主子? 哪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能得姐姐和太后青睐有加? 哪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能让皇帝另眼相看? “不要当真?”景道玄上前靠近她,仔细瞅了一圈她的容貌,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与景贵妃可曾说过这四个字?” 难缠! 白梨梨仍然不慌不忙,稳声道:“这全在个人的命数,并非一成不变。” “会变呐……以后的事在天,本王倒要看看过往之事如何变。” 景道玄围着白梨梨转了几圈,一双桃花眼似要把她身上看出几个窟窿,“拾字。” 是在芳华殿里给景贵妃测过的字,难不成跟他姐姐玩一个套路? 白梨梨稳住心神,问道:“敢问王爷,是哪个拾字?” 景道玄长臂一挥,自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软剑,在粗大的竹身之上手起游龙,一个洒脱至极的“拾”字赫然立在上面。 刻下的字如同他的人一般,含了几分凌厉的杀气。 “敢问王爷想问什么?” 景道玄看着她,忽然面上绽开一抹笑。 白梨梨忙低下头,掩饰被这抹猝不及防的笑带来的紧张,再抬头时已然迅速恢复原来的镇静。 “本王之前有一故友,失散多年,本王寻遍天下也不见她的踪影,本王就想知道她在哪里。” 白梨梨心里一颤,面上却是笑的稳稳当当:“王爷真乃长情之人,能被王爷惦记,您的那位故友实在是三生有幸。在妾看来,此字左边乃是手字,看来您为了寻找故友亲力亲为的下了不少功夫。右边一个合字,合字上方左右两边尖角出头,有分道扬镳之相,下方的口字亦是两横两竖,您与她并非一路。再看您手持利剑写于木字之上,有金戈之兆,十分不吉利……” “然后呢?”语调上扬,慵懒中带着几分不羁,“你可是要告诉本王,她已经凶多吉少?” 天下乱成一锅粥,找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 白梨梨低头:“还望王爷不要怪罪,正是此意。” 景道玄嗤的一笑,“本王也懂测字,你可要听听?” 白梨梨垂眸不语,立在一旁,等着他开戏。 “左边手字,乃是本王手持兵力。左边上方三角之势,乃是本王寻她的恒心,找遍天下在所不惜,生要见人,死则见尸。至于下面的口嘛,则是她早晚要落入本王的锅里,裹入本王腹中。” 他得有多恨她呀! 白梨梨笑的风轻云淡,“既然王爷已有解,那妾适才多言了。妾不便打扰王爷清净,这便告退。” “何必总是着急走呢,白小仪可知,本王适才为何叫住你?” “妾并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何引起他的注意,难道是景贵妃的缘故? 景道玄低头,与她的眸子相对,道出原委:“你的走路姿势与本王故友有几分相似呢。” “能与王爷故人有几分相似,妾很荣幸,想来天下相似之人很多。妾出来的久了,还望王爷恩准放行。” 她的声音极稳,眸中不见半色慌乱,可心中小鹿乱撞。在他面前,她掩饰了所有能想到的,包括声音,可走路姿势竟然忽略了。 景道玄不免有些悻悻,“白小仪请回。” 白梨梨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转身向着远处的粉黛走去。 景道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想起曾经吃过的苦头,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上天入地,我必会寻到你。天下兵荒马乱,死人无数,可本王知你必然无事。李子贺,你给本王等着!” 26.皇上搞事 宫宴尚未开始,白梨梨是卡着点到的。 晚到自然是不合适的,可去的早了,难免众人凑来闲聊。 虽说玲珑阁凉了半载,可是大部分小主们压根儿没热乎过。 聊来聊去,不过是后宫你好我好她不好这些琐碎事,仨俩人坐一堆儿,半尺布料子都能就着瓜子唠一上午,没唠完下午还能继续唠,随后抹抹嘴巴各回各居所吃晚膳。 这些花样女子们日日住在后宫里,抬头三尺看见的天都是四四方方的,除了景贵妃赵婕妤这些有背景能搞事的,普通的小主们也就是穿着华贵些的三姑六婆,掀不起大风大浪。 白梨梨明白自己本身就是个热度话题,干脆避远些为妙。 人多挺热闹,不过白梨梨觉得来人里面,看热闹的居多,毕竟景氏父子的庆功宴与赵楷之女的晋升贺喜宴合在一起,实在有趣。 太后身体欠佳,并未到场。 景贵妃与赵淑妃坐在皇上身边,一左一右,一胖一瘦,皇上喜滋滋的,一副享受环肥燕瘦之福的模样。 赵淑妃今日从头到脚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满头珠翠闪瞎众人的眼,映得皇上半个身子都跟着变色。 赵淑妃虽然长得圆润了些,可不得不说是个十足的美人。琉璃眸子俨如两粒黑葡萄,肉肉的脸蛋粉里透红,胖乎乎的白嫩嫩的小手搭在桃红色的宫服上,俨如桃花堆上的两只小猪蹄。 景贵妃早料到赵淑妃会隆重打扮一番,做人输阵不输气势,特意把珍藏的老坑种翡翠从头顶挂到脚脖子,配上盈盈发淡光的湖绿色华丽宫装,越发显得肌如白玉,容颜摄人。 白梨梨默默瞅了皇上一眼,嗯!这半拉身子是绿色!脑中又出现了“绿毛龟”的模样,面上不由自主的隐隐现出一丝笑意。 这不着痕迹的一笑显然不合圣心! 萧昱眼睛贼的很,人群中迅速瞥了白梨梨一眼,低头看看两侧的五彩斑斓和绿意盎然,心下怎能不知她在乐什么。 萧昱摸起一颗冬枣塞进嘴里,咬的“咯吱咯吱”脆响,心道看你个臭丫头过会儿能不能笑出来。 景道玄是今日的主角之一,身着一身绯红的便装大大啦啦坐在席上,全然不受赵家闺女晋升的影响。浑身的慵懒散漫一颦一笑,不知道勾掉了殿里多少人的魂。 歌舞已毕,酒过三巡,气氛甚好,就连景权与赵楷这对万年冤家也来回互敬了两盏酒。 一个满脸笑意恭贺摄政王得胜归来。 一个笑容可掬恭贺赵家女晋升之喜。 那叫一个君臣是一家的和谐,背过身去插刀毫不手软。 就在白梨梨一边琢磨各位戏精,一边胡吃海喝塞了九成饱的时候,好戏上演了。 封婕妤“啊嗷”的一声尖叫,太过惊人的大嗓门儿差点划破众人的耳膜,喧嚣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时间好似静止,所有的眼睛诧异地看向浑身乱抖面色全白的封婕妤。 赵淑妃夹的回锅肉片子“啪嗒”一声掉在宫装上,油渍渲染开来。 宫女倒的酒溢满了也没觉察,酒水顺着木几打湿了贵人的衣裳。 一个大臣惊得嘴巴大张,嘴角半拉菠菜叶子一晃一晃,宛如景贵妃头上的碧绿长步摇。 萧昱揉揉耳朵,一脸怒容:“封婕妤,何故有失礼数?你可知今日什么场合,这般失了宫妃的仪态,你可知罪?” 封婕妤站在木几上已经是花枝乱颤,两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委屈的哭泣:“皇上皇上啊,臣妾座下竟然有毒蛇,一时受了惊吓,还望皇上恕罪。” 萧昱一挥手,两名侍卫疾步上前,弯腰将封婕妤座下的毒蛇倒提了出来。 红色小蛇约莫手指粗细,尾巴被人提着很不情愿,尖尖的蛇头无奈的摆来摆去,吐着黑色的长信子耀武扬威。 白梨梨眼皮子一跳,这不是昨夜房梁上那条么?!眼睛咻地看向萧昱,只见他微不可见的与她对视一眼,眸子里贼光闪闪。 这家伙又要搞事! 封婕妤之父封侍郎见女儿受委屈,上前几步撩起官袍叩拜在地,满脸鼻涕眼泪的诉苦:“还请皇上为臣一家做主,这是歹人蓄意谋害,要取老臣女儿的性命啊啊啊啊——啊嗷——” 龙椅上的“歹人”摸摸鼻梁,看着封侍郎一派生无可恋的模样,咳咳嗓子,问道:“朕会细查此事,封侍郎起来,封婕妤也入席吧,莫扰了今日之喜。” 景道玄瞅了一眼小蛇,嘴角上挑,这蛇可是南边儿的稀罕物种,蛇身通体黑红,还有环状花纹,故而名为红环。 此蛇剧毒无比,莫说被咬上一口,就是被獠牙蹭破皮,小命只怕也没了。 这是谁在做妖,难道是赵楷所为? 不像! 还不待景道玄多加寻思,只听封婕妤嘶喊一声:“皇上圣明,是白小仪那个贱人妄想毒害臣妾,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咳——”白梨梨猝不及防,口中海带汤来不及咽下,卡在嗓子里猛咳。 白梨梨眼前一黑,只道是搅屎棍子要搞事,搞了半天顶锅的是自己! “白小仪,封婕妤的话可听见了?你是否见过此蛇,可有话说?”萧昱一副公正模样,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今日之宴他就是要搞事,没想到封婕妤指认白梨梨。此刻,他很想看看这丫头众目睽睽之下如何甩锅。 景道玄悠然的执起酒杯,眯起桃花眼,嘴角上挑,遥遥对着白梨梨一举,姿态甚是风流:“白小仪请上前来,本王也想知道你有何话说。” 殿内文武大臣窃窃私语,这人长得丑了是不是格外点儿背,怎的宣王也来凑热闹。 白梨梨走上前,仔细瞅了瞅侍卫手里的毒蛇,张开的嘴巴里竟然少了两颗獠牙,显然故意吓唬封婕妤的,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万遍搅屎棍子,行礼道:“这蛇臣妾从未见过,更谈不上毒害封婕妤,还请皇上与王爷明察。” 封婕妤平日里得罪人不少,譬如今日端坐皇上身边的赵淑妃。 今日就算不是白梨梨,只要是封婕妤看不上的人,赵淑妃总要拿来计较一番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人!该补刀时绝对不能手软! 27.谁的锅 “封婕妤,你有何凭证说是白小仪谋害你?今日可是本宫大喜的日子,你若蓄意捣乱,那便是对本宫不敬,蓄意欺君,藐视皇威,该当死罪!” 一顶大帽子压得封婕妤怒目而视,却不敢反驳,毕竟人家现在可是响当当的二品淑妃了,时务还是要识的。 景贵妃虽然看中白梨梨,可毕竟封婕妤是手下最得力的狗,出声护道:“淑妃这是做什么,今日的场合,没的失了淑妃的仪态。” 还不待赵淑妃还口,只见萧昱摆摆手,看向封婕妤:“淑妃的话有道理,你说白小仪谋害你,可有凭证?” 封婕妤一愣,她哪来的什么凭证?! 这蛇她亲眼见过,明明派人把蛇放进了白梨梨的房里,还特意用蜡包固定在房梁上,今日怎会出现在自己的脚下? 不是她是谁! 封婕妤脑子不笨,转而跪地哭诉:“臣妾与白小仪曾有过节,除了她,没人胆敢害臣妾。” 没人么? 白梨梨抬头看着座上那位一脸坦然的始作俑者,萧昱也正看着她,眸中满是不可描述的正义之光。 “白小仪,你可还有话说?” 白梨梨抿抿嘴唇,心道能说是你干得不! “回皇上的话,过节一事是封婕妤所言,臣妾并不知道什么过节,何时的过节,许是封婕妤做了什么亏待臣妾的事也未可知。”大庭广众之下,她并不担心局面失控,拿这种没头没脑的事冤枉人,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封婕妤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宫女扑通跪地,战战兢兢道:“皇皇皇上,白小仪曾把玩过此蛇,奴亲眼所见。” 白梨梨看向那宫女,正是封婕妤身边的二等女官桃叶,不由得一乐:“你在哪里看见的?何时看见的?我是如何把玩这条蛇的呢?” 桃叶抬眼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哆哆嗦嗦道:“那夜在冷秋宫,你便把玩这条蛇了。红色的,就是这条,奴——奴亲眼看见的。” 白梨梨闻言松了口气,看热闹的景道玄亦是咧嘴一笑。 这蛇在北梁,根本过不得冬天,更别说在冷宫那种地方。 封侍郎见桃叶作证,顿时理壮了三分,起身怒视白梨梨:“贱人!你可有凭证这蛇不是你的?” 殿内众人窃窃私语,都想看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风口浪尖上的白小仪是否能够甩净身上的嫌疑。 白梨梨一脸无辜的看着封侍郎,眸中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怒意。 “贱人!骂谁?”最他娘的讨厌“贱人”这两个字! 封侍郎怒吼:“自然是骂你!” 白梨梨悠然一笑,黑黄的脸上绽开不一样的风华,“贱——封大人请自重!当初美人的封号是太后亲赐,小仪的封号是皇上御赐,一来奖赏我为太后祈福有功,二来奖赏我为北梁偶得神梦!敢问封大人,你口中‘贱人’二字从何而来?你是说太后老眼昏花?还是皇上昏庸无能?还是盼着北梁朝政不稳?” 这锅忒大个儿! 封侍郎神情一滞,暗恨被白梨梨抓住漏洞,忙跪下请罪,再三表达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对皇上对太后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那是哪个意思? 萧昱十分不悦! 白梨梨此女,他可以欺负,封侍郎算个什么东西! 见皇上面色阴沉,封婕妤和封侍郎吓得一哆嗦。 萧昱呵斥道:“此蛇名为红环,并非此地之物,更受不得寒冷,你说白小仪在冷秋宫里便把玩这条蛇,嗯?” 桃叶浑身一抖,辩解道:“奴——奴——天黑,许是没看清……” 封婕妤大怒,劈脸一个嘴巴子打在桃叶脸上:“大胆贱奴,没看清你怎敢胡说!不是在冷宫看见的,那是何地看见的?” 赤.裸裸的诱导!摆明了让桃叶改口供,看的景道玄眯起了眼睛,世上的女人加起来,都不及一个她有趣。 若是抓到那个她,哼哼!他要她好看! 今日在竹林遇见白梨梨,那走路姿势却有几分相像,可容貌半点不同。景道玄忽然意识到,宫外寻遍了,许是人进了宫也说不定,毕竟相对于外边的苦日子,宫里至少还能吃口饱饭,她惯是个对自己好的。 桃叶脑子也转得快,改口道:“是是是上次在景贵妃那里,芳华殿内十分暖和,奴看见白小仪袖中藏蛇,无人之时还拿出来把玩几下。” 白梨梨没想把嫦兰和昨夜烧地龙的小太监传来对质,因为她知道,那俩人今日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封婕妤的手段,素来狠辣,不高明,但还算好用。这会子,俩人只怕已经在上路了。 白梨梨看向桃叶,问道:“哦?这次你可看清了?” 桃叶忙点头应是:“看清了,就在芳华殿。” 白梨梨微微一笑,“哦,原来在芳华殿里。好,那么问题来了。依你之言,我在芳华殿里把玩毒蛇,那蛇从哪儿来的?进殿之时,景贵妃娘娘的宫女搜过我的全身,这就说明那蛇不是我带进去的。那么只能是到芳华宫时,里面的宫人将此蛇交给我。那么为何给我毒蛇,我又为何放在封婕妤的脚下?难道你想说,是景贵妃娘娘主使么?” 桃叶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只听景贵妃大声怒喝:“大胆贱奴!满嘴胡扯!本宫看此蛇就是你带进来的,要不然怎会偏偏在封婕妤脚下?明明是你对主子心存怨怼,妄图谋害主子!来人,将此贱奴带下去杖毙示众。” 景贵妃是真怒了! 封婕妤有几把刷子她还是知道的,不止一次针对白梨梨,她也忍了! 可做事要做的漂亮,今晚手段实在拙劣,竟然被白梨梨抓住理,一步一步引到了自己身上。若是再由着桃叶乱扯,莫说干不掉白梨梨,旁边这位赵淑妃也会抓住时机与自己撕咬起来。 桃叶吓得浑身如抖糠,急忙喊冤:“不是奴的主意啊!娘娘饶命!皇上饶命!是婕妤娘娘让奴说的。” “还不快堵住她的嘴,拖下去!”封婕妤与景贵妃异口同声,这会子倒是有了默契。 桃叶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捂上嘴拖了出去。一场闹剧眼看落幕,谁知竟有人还嫌不够。 景道玄手持酒盏,悠闲迈步到白梨梨面前,懒散的步调好似一只吃饱喝足的猛虎,看得众人不知所以。 听闻宣王风流倜傥,男女都吃,难不成丑女也不忌口么?! 景道玄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白梨梨,萧昱也在打量着景道玄。 不得不说,景道玄比他爹更难搞,狡猾如狐,下手如虎。这次回来报信的探子便是让景道玄收拾了,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若不是人证被打扫了个干净,他又怎会把赵家闺女的晋升喜宴和庆功宴放在一起,不过是打景家的脸罢了。 景道玄才华惊艳,智谋过人,可惜投胎在了景家,此生注定只能是敌人! 萧昱脑子里打了个岔,回过神来只见景道玄将酒盏一扔,一手捂紧胸口,满脸痛苦状:“皇上,臣有请求,还望皇上恩准。” 28.嫔位 什么幺蛾子? 本不想顺了景道玄的意,可萧昱一抬头,见白梨梨眸中掠过一丝紧张,难得见她这幅神态,萧昱也起了好奇心:“宣王请讲。” “臣适才被蛇吓到了,心肝肺十分疼痛。今日本是喜事之宴,虽说封婕妤冒失,可臣想封婕妤也不会无缘无故指责白小仪。故而,今日喜宴不喜,白小仪并非无辜。” 噗…… 不远处传来喷酒的声音,白梨梨暗暗瞄了一眼,一老臣正捂着嘴巴猛咳,酒从指缝里流淌了一身。 殿内众人顿时呼吸不畅,沙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宣王爷说被蛇吓到了! 况且这理扯的太歪,封婕妤还在一旁跪着梨花带雨的哭呢,怎么就扯白小仪身上了! 果然是长得丑了点儿背。 景道玄却似毫无感觉,转身对着白梨梨笑道:“白小仪若能接下这道药方子,那么本王所受的惊吓便有救了,否则,白小仪如何对得起征战沙场几欲送命保家卫国凯旋归来的——本王。” 噗…… 又不知哪个道行浅的戏精忍不住喷了酒水! 白梨梨咬紧后槽牙,恨自己没有照妖镜,无法收了眼前这个红衣裳妖精。 “宣王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有何良方,且说出来听一听。”萧昱一脸假公道的凑热闹,这丫头鬼点子多得很,在她手里他吃过数次亏,此时也很想看看她能否解局。 景道玄又开始围着白梨梨转圈圈,还一手捂着胸口,眸中戏谑十足。 “今日之宴,一惊一乍,一悲一喜。惊的是毒蛇现身,这一乍乃是封婕妤那没人声的一嗓子,呼……吓的本王心肝儿疼!悲的是搅和了好好地宴席,喜的是景贵妃聪明睿智,当场拿下真凶。” 啊呸!除了第一句,别的没句人话。 “因此,本王这惊吓还得一惊一乍一喜一悲来解,另外配一副药引子——封婕妤的笑,如此一来,本王就算康复了。” 话音落下,满殿震惊,这宣王爷可是与白小仪有不共戴天之仇?! 一惊一乍一悲一喜,再加上封婕妤的笑当药引,若是做不到……众人瞪大了眼睛,今年就没看过这么有意思的戏。 “白小仪,此良方可解?”萧昱眸子里的贼光又一闪一闪。 白梨梨心里一股子火,可面儿上浮现出来的只是面对不公的委屈。 见她抿唇不语,萧昱心里竟然有丝心疼,语调一软:“你若做不到便罢了,若是能做到,朕可许你一个心愿。” 景道玄也跟着道:“本王亦可许你一个心愿。” 这心愿可不是随便能许的,譬如当皇后……那皇上肯定不答应。不过这许诺有比没有的强。 白梨梨施身一礼:“臣妾要两件东西,还要一个人帮忙。” 萧昱微微一笑:“准。” 白梨梨叫过粉黛耳语一番,随即粉黛退出殿外。 不过片刻,永和宫大殿里开始沸腾,只见殿门口八名侍卫抬进一块巨石,后面跟着的粉黛手持一把巨斧。 这这这这这是要干啥?! 拿巨石砸死封婕妤么?! 难道是用斧子砍喽? 都不是! 众人瞪大眼睛,只见后面那五大三粗的宫女摇摇左胳膊,再摇摇右胳膊,气壮山河般大喝一声,地上那块八个侍卫才可抬动的巨石竟然被掀起来,随后胖宫女竟然躺在了巨石下。 难道是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么? 北梁建国至今,永和宫大殿之上还从未有过这等这等这等……粗俗之举。 白梨梨毫不理会众人的眼光,对萧昱和景道玄俩人则连看都不看,松松胳膊踢踢腿脚,双手猛地提起了巨斧。 想当年俩人当街卖艺,这活计没少干。碎大石不能使蛮力,得有个角度,好比一个人的弱点,只要找准了,一击之下有事半功倍之效。 白梨梨提着巨斧围着石头转了两圈,对着四周抱拳行礼:“献丑了各位。”随即手起斧落,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一斧头砸了下去。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殿内乱石纷飞,尘灰暴土,鬼哭狼嚎。宫女后妃捂头乱窜,大臣有的目疵欲裂,有的还神游四方,不知魂魄何时归。 景道玄笑的直不起腰,萧昱则捂着脸浑身乱颤。 封婕妤本受了惊吓,又被白梨梨气的大怒,可此时扭头看见端坐在木几前的何婕妤吓得欲哭无泪,发髻散乱,头上挂着一块绿油油的海带,模样实在滑稽至极。 封婕妤早就看不惯何婕妤在景贵妃面前得宠,此刻见她吃瘪,心里一乐竟然笑出声来。 赵淑妃今日好好地晋升之喜被搞成这副模样,对封婕妤早已不满,见封婕妤捂着嘴巴偷笑,赵淑妃胖乎乎的肉掌“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大喝:“你个贱人笑了!” 白梨梨扶起粉黛,让她退下,随即对皇上施身一礼:“皇上,王爷,臣妾的药方子便是乃是民间的所传技艺胸口碎大石。巨石开花,满堂有惊有乍,有悲有喜,药引子也齐全了。” 可不是? 满殿有惊有乍,悲喜交加! 景道玄笑的已是说不出话,摆摆手,示意此事作罢。 殿内大臣见皇上和宣王都不计较,谁敢冒然发声计较此事。虽然愤怒,可觉得白小仪的确正解了药方子。 俗,但是俗的有才华! 萧昱立起身,眸中满是笑意:“白小仪献药方有功,着晋升为五品嫔位”。再看向地上的封婕妤时,声音已变的清冷:“封婕妤言辞无状,有失宫妃风范,降为八品更衣,迁居绿倚阁偏院,无事不得外出。” 地上的封侍郎口中念着“冤枉”二字,哭的不成人形。 萧昱冷冷道:“封侍郎口出狂言,藐视皇家,教女无方,如何配得上侍郎之位,即日起闭门思过,不得上朝。” 虽没有明说免其官职,却有逼其主动辞官的意思。封侍郎当然明白皇上的话外之音,身子一软,趴在地上哭的一抽一抽。 殿内鸦雀无声,萧昱转而对何婕妤温言道:“何婕妤受惊吓了,朕过意不去,着晋升为正三品贵嫔。小豆子,赐百年老参一棵,给何贵嫔压惊。” 29.谢礼 席散,白梨梨慢悠悠走回玲珑阁,坐在脚踏上闷声不语。 今日喜宴,全是萧昱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早就想除了封侍郎,打压封婕妤。只是把她扯进来,这场戏变的更为有意思罢了。 现在不是婕妤了,是封更衣。 粉黛见她烦躁,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嚼着花生米。她也是刚刚知道那条蛇昨夜出现在房里,由此知道为何封更衣指认白梨梨。 “皇上似乎对何贵嫔感兴趣。”粉黛道。 白梨梨长舒口气:“哪里是感兴趣,分明是借力打力,搞分化。封更衣与何贵嫔面和心不和,不过是被景贵妃压着性子不敢闹罢了,如此一升一降,裂痕更大了。” “粉黛,今日砸石头,只怕引起景家小贼怀疑了。”白梨梨语含懊恼。 “为何?他认识你的时候,咱俩还没卖过此艺,他咋知道?” “我曾摔碎过他的九连环,用最直接的法子解最难的题目!以他的头脑智慧,只怕怀疑越来越大了。” 粉黛一惊:“小贼脑子好使着呢!你打算怎么办,就算出了宫,咱们逃开他的眼线也得费一番功夫。” “跑不得。”景家只手遮天,能跑到哪里。“只能与他周旋,比比谁的道行高了,能拖一天算一天,只要不是原来那张脸,他能有什么法子!” 而此时宣王府的景道玄亦是心绪不宁,那丑女的每一个表情都在他眼前过了无数遍。 丑,又不丑! 像,又不是! 他摸着手中的玉质九连环,想起那如风般的人儿,邪邪一笑,天下这般有趣的女人可不多见。 吩咐侍卫道:“去给本王查个人,宫中新晋白嫔——白梨梨!” 当晚,皇上在何贵嫔的百合宫用了晚膳,听闻席间甚欢,何贵嫔的笑声在百合宫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粉黛边嘟囔着听来的小道消息,边磨着一小罐黑芝麻,旁边银盘里装满已经磨成粉的花生、核桃、红枣、莲子。 “要说席间欢快我是信的,何贵嫔比姓封的高明许多,必会使出浑身解数哄得皇上开心。要说百合宫外听得清清楚楚,那就不可信了,何贵嫔练过狮子吼不成?”白梨梨将书扣在木几上,起身来到粉黛旁,“做什么?” 粉黛嘿嘿一笑:“也是,就算练成狮子吼,在皇上面前也不敢使出来,定然是哪个宫人小主吃酸拈醋造出来的。”把银盘端至近前,舀起一小勺塞进白梨梨嘴里。 “好吃不?你最近劳累,用脑甚多,我怕你变傻了,做些补脑子之物,一天喝一碗。” 白梨梨十分受用,小嘴一咧:“我家粉黛最好!本来一碗够用,如今再加个景道玄,一碗还真不够用了,得两碗。” 话音刚落,门外小墩子来报:“小主,宣王送谢礼来了。” 谢礼?! 粉黛撇撇嘴,抬头道:“啧啧,此贼不经念叨,你万事小心,我就不出去了。” 白梨梨拍拍前额:“多做些,得一日三碗,不然真变成傻子咋办。” 白梨梨走进正殿时,景道玄手捧香茗,正旁若无人的欣赏着殿内的摆设。 今日的他一身玄色衣袍,衣袖衣袍更为宽大,头上的白玉冠简单不失华贵,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慵懒散漫,自内而外的散发着世家大族的贵族之气。 不得不说,这贼的确俊美非凡,单是看一看,就是很养眼的。 可白梨梨实在不想养这个眼。 每看一眼,养的头疼。 “白嫔安好,本王冒昧了。”嘴上客气,语气却不然。 白梨梨忙施身一礼:“见过王爷,王爷客气了。不知王爷今日来,有何吩咐?”客气话谁不会说咋地。 见她低眉敛目,景道玄眯起了眼睛,想起昨夜她那惊人之举,一开口笑意忍不住溢出来。 “本王今日专程送谢礼而来,昨夜多亏了白嫔,不然本王的心啊,肝呐,肺哦,哎呦疼!” 啊呸! “王爷何必客气,昨夜之事妾也有不妥,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景道玄看着这张面无波澜的脸,嗤的一笑:“本王是怪罪了,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 能当如何! 白梨梨垂头不语,与话唠之人对决,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见她当木头,景道玄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又嗤笑一声:“七窍玲珑心的女子本王见过,如白嫔这般缺心少肺的……本王是第二次见。” 白梨梨心里“咯噔”一下,头一次自然是那李子贺了。 见她还是不语,景道玄俊脸黑下来,口气不善:“来人,将贺礼抬上来。” 两个精美的木匣,外加一只大箱子。 殿内众人纷纷瞪大了双眼,只盼着开开眼界,宣王爷出手必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宝,那里面得有多少值钱的宝物啊,何况大箱子还是四个人抬! 谁知景道玄挥挥手,示意殿内众人都下去,一时只剩下白梨梨与他两个人。 白梨梨的眼睛里流露出对金银珠宝的贪婪和欲望,可她心里清楚的明白里面定然不是珠宝,否则就不会避开众人的眼了。所为贪婪和欲望,只盼着能蒙蔽过这小贼的一双利眼。 果然,景道玄上前打开第一个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玉质九连环。 第二个木匣一打开,白梨梨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匣子里是一只熟透的番茄。 景道玄走到第三只木箱前,阴恻恻的看了她一眼,抽出腰中利剑挥下,箱上的木盖子眨眼之间便碎成条,里面赫然躺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活母猪。 白梨梨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那柄软剑正横在自己脖子上。 难道他认出她了? 不可能! 白梨梨稳下心神,眸子里瞬间涌上泪水,贪婪之色眨眼不见,转而是失望与委屈。 30.恩仇 “王爷这是做什么,昨夜之事妾当真冤枉,那蛇不是妾放的,后来也是王爷逼迫妾,非得要什么药方子药引子,妾才不得已为之。今日王爷上门兴师问罪,妾实在是委屈。” “委屈?”景道玄收回软剑,“委不委屈你自己明白,昨日白嫔有句话说对了,那故人被本王惦记,实在是三生有幸。不管上天入地,本王一定会把她找出来,扒皮抽筋泡酒喝!” 啊……呸!白梨梨袍袖遮脸,口中嘤嘤哭泣。 景道玄看的没意思,转身离开玲珑阁。 听着脚步远了,白梨梨方才放下袖子,水盈盈的眸子里哪有半滴泪水。 再看看那只熟透的番茄,可真是难为他了,大冷天的从哪里找来这物件儿,当真是稀罕物。 再看看箱子里五花大绑的母猪,白梨梨忍不住露出笑意,转而又掩上愁色。 早知道这家伙不好惹,谁曾想这般不好惹! 那时,她才下山不久,与粉黛长途跋涉到了北海郡,本想着祭拜奶娘,没想到路过青州城时遇见了他。 那时的景道玄方才十三岁,国试上才华无双,力压一众贵族子弟,一举成名天下知。 翩翩少年立于城头,白衣飘飘吴带当风,一举一动尽是风华,看的她热血沸腾。 天下竟然还有男儿能与师兄比颜色! 稍一打听,便知道这少年深受太后喜爱,年纪轻轻被封为六品巡按使,此行除了代天子出行兖州府之外,还身负押运粮之职。 巡按使虽然品级不高,可权利大啊! 天子近臣,相当于皇帝的耳朵和眼睛,回宫把一路所见所闻得如实报告给皇帝,添一句减一句的可不得了。 再一打听,白梨梨不高兴了! 虽然那小贼此刻人在青州城里被众官热情招待,可这粮食却是押送到与青州府不相邻的兖州府。 而从贵都出来到兖州府,根本不必经过青州城。 好比一人手里拿着熟肉要给一个饥饿的人,可他不直接拿过去,偏偏要在另一个饥饿之人面前吧唧吧唧嘴一番再走。 这不是欺负人嘛! 随便打眼一看,街上的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路边饿殍随处可见。这青州城可是青州府最好的地儿,相邻的北海郡只怕还不如青州城呢! 凭什么吃饱喝足了把粮食带走?哪怕见面分一半也行啊! 就算一半分不到,搭几个施粥棚子也行啊! 到处都是灾荒,怎么就不能给青州府的灾民匀和匀和了?! 白梨梨和粉黛一商量,便定下了计策。 白梨梨去当铺买了件八成新的男子长袍,又死磨硬泡的让掌柜搭了一副棋盘棋子。 掌柜的不舍得,从库房里挑了副最破旧的。 这日,景道玄从青州城最好的酒楼往下一看,只见下面围着一圈人,人群上方冒出个硕大的布帘子,上书——棋战二字。 两个字写的草之又草,可气韵浑然天成,不羁的气势扑面而来。 再一看人群中间,布帘下有一少年,青衣长袍,面貌十分俊美,往那里一坐,好似哪家仙人座下的仙童。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但没人上前应战。 也不怪没人敢上前应战,实在是“棋战”二字甚是潦草,一般人根本不认得,就连景道玄也是看了两遍才认出俩字是什么。 其实他哪里知道,白梨梨故意把字写的飞一般,就是为了钓他这条大鱼,压根儿没想让别人认出来! 景道玄很配合,乖乖地上前咬了钩。 “这位兄台一手好字。” 青衣少年抬头,满脸默然,一副视权贵如粪土的清高模样,“若要应战,请上前来。若不应战,恕在下不能奉陪。” 景道玄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满贵都无人争锋……除了他爹。 此时再看眼前这小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与自己相比不逞多让。 他是景家嫡子,爹爹宠爱,太后爱如珠宝,所有见过的人都宠着他敬着他,何曾被人这般冷待过,此时心下竟然莫名喜欢,当即拱手道:“我来应战。” 青衣少年眉眼一动,掀开黑布露出下面的棋盘,“你若输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当下并不是小数,言语中好似一定会赢,景道玄不服气:“你若输了呢?” 青衣少年面上闪过一丝不舍,伸手抚上棋盘,好像面前的不是棋盘,而是多年的爱人。 “我若输了,就将家父遗留下来的祖传棋盘送给兄台。” 看看少年,再看看破旧但貌似很有来历的棋盘,景道玄当即应下。 景道玄的棋艺乃是当朝名师教导,自恃甚高,却没想到与面前的青衣少年战了个昏天黑地依然不分输赢。 眼看月亮初升,侍卫举起了火把,景道玄越来越欣赏眼前的青衣少年,拱手道:“兄台好棋艺,在下佩服,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得回府了,咱们明日再战。” 青衣少年站起身,甩甩僵硬的胳膊,粲然一笑:“在下亦是佩服兄台的棋艺,明日来此再战。” 景道玄咧嘴一笑:“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青衣少年拱手道:“在下姓李,名子贺。” 景道玄亦拱手道:“子贺,好名字!告辞。” 景道玄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踏实,脑子里全是棋盘上的走势。那青衣少年棋艺精湛,看似没有套路,实则处处是套路,套路里面还是套路。 当真有意思的很。 31.旧恨~虫 翌日一大早,景道玄吃过早饭便来街边寻找昨日的少年,谁知青衣少年不在。景道玄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觉得有些不对劲,跟旁边摆摊的一打听,方知青衣少年一大早就来了,可是被几个大汉拖走要债去了。 景道玄心下一紧,恨自己昨天怎么没留下银两给他。 又听摆摊的说,他们要到某某地方,还说要把青衣少年投河喂鱼虾。 景道玄一急,忙带人奔向所说之地,恰好看见几个大汉推搡一名青衣少年,那少年满脸倔强之色,毫不屈服。 正是李子贺。 几个大汉听到响动,见有人来此,将少年推倒在地后忙迅速散开。 少年被景道玄接到一家酒楼,换上干净衣衫,又饱饱吃了一顿,这才打开话匣子。 天下群起相争,百姓四处流亡,李子贺一家子也不幸失散。 父亲不幸病逝,独留下李子贺一人。之前为了替父亲治病,李子贺欠下钱财,刚才河边那些人便是要债的。 为了谋求生计,李子贺才把祖传下来的棋盘拿出来,当街战棋。 景道玄暗中派人查访那几个小混混,果然如李子贺所言,于是景道玄先是生了爱才之心,随后又生了怜悯之意,将李子贺留在身边当伴读。 景道玄发现,李子贺不光懂得下棋,更是妙语连珠,很多枯燥无味的书到了他嘴里,马上变得趣味横生,不由得越发喜爱他。 渐渐地,景道玄发现自己有点不正常,时不时的看着李子贺发呆,连晚上做梦都是李子贺一颦一笑。 他开始懊恼,害怕。 贵族子弟也有人喜爱男宠,可景道玄从未想过,居然有一天他会对一个男人动心,这让他十分烦恼。 他不想逼迫李子贺就犯,于是想出一个主意。 那日风和日丽,五月的青州城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候。 景道玄一行人压着粮食坐船西行,走到青州府边界时稍作休整。他拿出准备好的玉质九连环,问李子贺能否解开。 意在告诉李子贺,他景道玄的心如同这九连环,珍贵无比,唯有他能解开。 谁知李子贺把玩了一下九连环,笑道:“要解开,何必这般麻烦。”说着举过头顶砸向船头,九连环碎了满地。 景道玄的心如同满地的碎块,也碎成了渣渣。 随即,李子贺冷笑一声,道:“本以为兄台人品贵重,没想到如此不堪,吾宁死也绝不从!这几日吃喝用度,我没什么钱财给你,唯有一副祖传的棋盘,就当赠别之礼了。”说罢转身而去。 景道玄虽然羞愧,可是舍不得就这么放李子贺离开,于是一个人打马追了上去,沿着足迹一路追进了山林。 山林里早有陷阱,景道玄马蹄陷入深坑,人也被捆在了树上。 正在景道玄想办法脱困时,眼前出现一人让他惊讶不已。 那人正是生气走掉的李子贺,而另一人更让他惊讶不已,竟然是那日在河边推搡李子贺的小混混。 那小混混自然是还没发福的粉黛。 景道玄意识到被骗了,怒火中烧,发誓杀了李子贺。 可李子贺挠挠耳朵,毫不在意,拿布子堵上他的嘴,冲他邪邪一笑。 正当景道玄没看懂什么意思的时候,只见李子贺手起刀落。景道玄只听到“噗”的一声,紧接着一股血自腿间猛地喷了出来。 景道玄大吼一声,随即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景道玄在船上醒过来,床边跪着跟随的御医与一众侍卫。 景道玄首先想到的自己以后没有后代了,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捂着被子哭的昏天黑地。 屋内众人不敢打扰,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御医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大人,粮草还剩一半,尚且有回旋的余地,您不必太忧心。” 景道玄一愣,什么剩一半? 难道李子贺那贼把自己那啥切了一半? 咬咬牙,大着胆子伸手往下一摸……嘿!好着呢! 可是那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耶? 等等! 粮草?! 景道玄这才知道中了计策,他一走船上便失了火,待灭完大火,发现少了半船粮草。 他命人把裤子拿来一看,鼻子顿时气歪了,竟然是喷洒的番茄汁儿! 他堂堂景家嫡子,国试魁首,北梁巡按使,就然被这么个小贼给耍了,这口气怎么能咽的下去。 景道玄以缉捕盗贼之名布下天罗地网,发誓找到李子贺将其碎尸万段,可终究没有找到。 景道玄是真的真的生气了,嘴角起了两个大包。 直到某一天,景道玄忽然想起了那个棋盘,翻过来一看,上面竟然有个“史”字,想必是姓氏。 所幸青州城里姓史的不多,挨个排查之后,找到了那家当铺。 当铺老板被吓得三魂丢了六魄,只喊自己没干坏事,待见到那副棋盘时,更想哭了。 “小人冤枉呐,那日来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姑娘家,买了套衣衫。将价格压得极低极低还不算,非要小的送她一副棋盘,小的说不过她,就送她了。不过小的保证,小的不认识她啊!” 姑娘? 景道玄一愣,想想李子贺的容貌,还曾闻见过她身上的清香,那是男子所没有的,只是她太会伪装,景道玄只恨自己被她蒙蔽了眼睛,连男女都不分了。 什么都是假的,只怕“李子贺”也是个假名,可是她是谁呢? 这些年来,想着李子贺,恨着李子贺,寻找李子贺,已成了习惯。 当年若非被她一激,恐怕没有今日野心勃勃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宣王——景道玄。 若是找到她,他要怎么整治她呢? 景道玄眯起那双灼灼的桃花眼,修长而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腰中软剑,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事儿! 32.大侠又犯病了 粉黛咽下最后一口番茄,又舔了舔手指,吧唧吧唧嘴:“贼拉拉的香啊!想当年在山上,为寻那只番茄容易么我,费老劲了!如今景家小子竟然还回来了,孝顺!” 白梨梨走上前,看看碗里尚且有点汤,仰头喝了个干净,“大冬天的找个番茄,着实难为他了。” 粉黛却是记挂着那头猪:“打算咋吃?” 景道玄的眼睛带钩,话里带钩,送的东西里也带钩,还是防备些的好。 万一再让她赔只一模一样的呢? 那小贼的心思,难玩儿! “养竹林里圈起来,先别被旁人知道。” *** 萧昱连着两日在百合宫用晚膳,何贵嫔一时风头大盛。 何贵嫔风头虽盛,可比白梨梨还是差远了。 先是胸口碎大石,后有宣王亲自送谢礼上门,还避开众人说悄悄话。 紧接着,宣王连续两日拿着一副破棋盘拜访玲珑阁。 最为可气的是,白嫔拒而不见。 宫里上下炸开了锅,这白嫔有什么能耐,居然把宣王迷得晕头转向。 难道宣王只看胸不看脸的么?! 听闻景道玄给玲珑阁送去了贺礼,萧昱微微一笑,再问送的什么东西,萧昱却是笑不出来了。 又听闻景道玄还抱着棋盘子去堵门,萧昱脸黑了。 越是简单的东西,背后的故事越不简单,难道他俩是旧识? 萧昱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景道玄此行此举十分怪异,难道他能看上那丑女?! “那九连环呢?” 小豆子回道:“奴听说搁库房里了。” “番茄……咳咳,只怕是吃了!那猪呢?”萧昱语气不善。 小豆子一愣:“猪……只怕也吃了吧,这个奴没仔细问。” 萧昱不乐意了:“玲珑阁的大小事朕都得知道,万一猪是传递暗号所用,又该如何?” 小豆子恨自己粗心大意,差点误了皇上的国家大事!一脸凝重道:“奴错了,这便去打听。” 再回来时,小豆子满头大汗,跪地道:“皇上,那猪当真不见了。奴按插进去的人禀报说,只看见猪进了屋,再后来猪就没了……奴私心里想着,莫不是去给宣王传递密信了……” 哪有什么密信可传! 萧昱抿抿嘴:“多注意宣王在后宫里的动向,不得有误。” 夜,漆黑不见五指,空中无半颗星子。 白梨梨泡完半个时辰的热水澡,披着未干的长发趴在烛火旁看书。 萧昱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这副慵懒如猫的模样。 “还是那本游记?” 白梨梨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见是他,又暗中松口气。 刚才看的太入迷,竟然忽略了来人的脚步声。粉黛早就让她去休息了,可是门外的小宫女呢? 见她眼神儿往外飘,萧昱把门关好,径自脱下鞋放在一旁,“使了点小手段,她们睡着了。” 白梨梨撇撇嘴,“哪里有个皇上的样子。” 萧昱也不恼,伸手取过她手中的书,嘿嘿一笑:“孙子兵法?” “嗯。”她轻声回应,“给我。”转而把书又拿回去,眼睛依然盯在上面。 声音也如猫吟,听的萧昱心里痒痒的,再看她刚刚沐浴完的样子,长发乌黑如墨,缎子一般顺滑。 肤色……略过,起伏的胸口看上去也是软软的,像她的声音,上面一只扣子开着,萧昱歪了歪头,能看见里面的里衣带子。 粉色的。 萧昱浑身又开始热,自己摘下头套面巾,又脱掉上衣,这才觉得透气了些。 见他脱的这般实在,白梨梨道:“今日地龙烧的不热,你要热我打开窗子。” 见她欲起身,萧昱忙道:“你是女子,自然不怕热,朕是男子,不一样的。” 好像有道理,大部分男子是更为怕热一些,白梨梨便不再起身,继续低头看书。 萧昱往前凑了凑,“这书,我四岁便开始读了,你若有不懂的地方,我教你。” 这话白梨梨相信,“你最喜欢哪个计策?” 萧昱一寻思,道:“都喜欢。”也都不喜欢。 “最擅长呢?”白梨梨外头看他。 萧昱一笑:“瞒天过海吧。” 白梨梨撇撇嘴,庆功宴上他是瞒天过海了,然后把她踩泥里! 萧昱知道她在想什么,抿嘴笑道:“朕也没委屈你不是?” 他左手一个坑,右手一个坑,坑坑洼洼无穷尽也。 白梨梨继续看书,也不理他。 萧昱又往前凑了凑,她刚沐浴完,味道真好闻啊!没有花香,没有香露,就是简简单单的少女清香。 白梨梨忽然觉得大侠呼吸有些急促,一回头,只见大侠一手扶额,面色赤红,眼睛微闭,嘴角亮晶晶的正在流涎。 坏了坏了,又犯病了! 白梨梨急忙搭上他的脉搏,果然快的不正常,“大侠,可要宣御医?” 萧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身子歪在她的肩上,声音嘶哑:“千万不要,快……扶朕到床上躺下……一时半刻……驾崩不了……” 他的身子太沉,好在白梨梨还有把子力气,生拉硬扛的把他移到床上。 “喝……水……”大侠声音好虚弱。 白梨梨忙端来茶杯,一手捧着他的脑袋,一手端着茶杯喂他饮水,可大侠头一歪,脸靠上了她的胸脯,“还……喝……” 喝水好,比驾崩强多了! 貌似大侠隐疾很重,若不小心一下子过去了,她这个白嫔转眼成白太嫔了! 况且万一在她屋里那啥啥啥了,只怕白太嫔也当不成,妥妥的被人整死。 当然,她会溜的很及时。 “朕……有一事……不明,死前……朕要……问个……明白。”大侠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歪在她怀里,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白梨梨能感到大侠呼出的热气喷上了自己的脸,“你说吧,想知道什么。” “你和……宣王……可曾……有旧情……” 旧情真没有,旧仇真的有! 白梨梨摇头,说的斩钉截铁:“绝无半丝旧情。” 萧昱心里一乐,脸在某处蹭了蹭,断断续续道:“那……朕就……放心了,朕……就怕……绿毛长太多……” 白梨梨这时候觉得不对了,哪个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挂念着长了几根绿毛,低头看看他的脸,也不似生命垂危的样儿。 语气一冷,抽出胳膊,“大侠,说句实话,你头上绿毛一把一把的,咱们在湖边见识过。来年四月份,你往草丛里一蹲,别人准看不出你那是头发还是草盖子。” 萧昱猛地睁开眼睛,语含怒气:“白梨梨,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要!” 萧昱坐起身,擦擦嘴角的流涎,瞪着她:“你敢再说一遍?” 白梨梨看着他,语调平静:“你病好了?” 萧昱这才明白中了激将法,可是面子得要回来啊!一手捂住胸口,“朕刚刚差点就……如今重获新生,实为不易。你,过来给朕揉揉!” 白梨梨没说话,拿起梳子一遍遍梳着长发,口中道:“大侠,我会唱一首民谣,意思是春天天地合气,万物生长。草啊绿叶啊……长得又多又快……” 听见窗子“吱嘎”一声,一阵凉风吹过,白梨梨抿抿唇,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大侠跑了! 再看看门口落下的鞋,白梨梨摇摇头。 这次可没粘住他的鞋,是他自己不穿的。 33.出生入死的猪兄 翌日飘了一场大雪,皇宫里里外外镀上一层银装。 十步一景,煞是好看。 景贵妃发了帖子,邀请嫔妃小主们到芳华宫赏梅。 作为近来宫里风口浪尖上的“狐媚”女子,白梨梨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其实白梨梨心里明白的很,就算别人收不到,她也能收到。 因为这赏梅宴就是景道玄捣鼓出来的! 她避开一时,避不了一世。 白梨梨没有料错,连续两日闭门不见,景道玄一肚子坏水没处使,憋的肝火过盛,嘴角又起了个大泡。 景贵妃虽然不知道这小弟弟与那白梨梨有什么过节,可景道玄是太后的眼珠子,哄他开心了就是哄太后开心。 听闻景道玄要弄什么赏梅宴,景贵妃一口便答应下来。她私心里还想着把封更衣再扶上去,毕竟培养一条听话的狗是费了大功夫的。 赏梅宴上白梨梨坐在了赵淑妃下首,对面坐的便是近来风光无限的何贵嫔。 何贵嫔容光满面,嘴角含笑,姿态虽高,可面对景贵妃依然言笑晏晏,态度恭谦。 真是一把好刀! 封更衣坐在最下首,人清减了许多,两颊微微凹陷,手中拿着帕子绞啊绞,也不知把那帕子当成了谁。 白梨梨看在眼里,嘴里吃的却一点没耽误。 也有几个美人才人想来和白梨梨热乎热乎,可一看白嫔左手一块梅花饼,右手拿着盘子,嘴里压根儿没停一停,便打消套近乎的主意。 人家跟梅花饼的感情牢靠多了。 芳华宫这梅花饼里不知道加了什么料,格外清新甜蜜,吃了一块还想吃。 白梨梨把盘子里仅剩的两块梅花饼偷偷塞给后面站的粉黛,又招招手唤宫女过来:“这梅花饼甚好,再来两盘。” 今日戏多,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不是?! 要知道,与戏精对战,考验的不只是脑子,还有体力。 体力不支,万事皆休! 好比那胸口碎大石,若是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晃三晃,如何拿得动巨斧。 再说了,此时若不多吃些,等到景家小贼一出来,可就想吃也吃不下了。 景贵妃姗姗来迟,通身白色的玄狐大氅衬得越发好气色,与大家共饮一杯梅花酒后,笑道:“芳华宫不远处便是十亩梅花林,各位姐妹尽管去玩耍,午膳时刻再回来芳华宫便是。” 一旁的女官补充道:“各位娘娘,小主,我们贵妃娘娘还命人在林中小亭摆下了温酒与糕点,若是累了渴了,去休息便是。” 白梨梨跟着众人一同走进梅林,可走着走着便与众人走散了。 十亩梅林,地方够大的,白梨梨带着粉黛与众人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 避开众人并不难,难的是避开景道玄。 景道玄贼精贼精的,指不定早就在哪儿等着她。 两人来到一处假山,躲在避风口,席地而坐相视一笑。 白梨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正是跟宫女要的两盘子梅花饼。 “快吃吧,给你带的。”白梨梨递过去。 粉黛咧嘴一笑:“刚才那俩还不够塞牙缝的,我回去试着做做,那……” 忽然,白梨梨脸色一变,一手摁住粉黛的手,冲她摇摇头。白梨梨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景道玄披着玄色大氅正蹲在假山石上往下看。 见白梨梨发现他,景道玄邪邪一笑,纵身跃下大石。玄色的水貂大氅穿在他身上,一股子男儿英气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真好看,贵都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名不虚传。 “不错不错,发现的够快,本王还想多听你们聊几句悄悄话。” 他的武功比她高出许多,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上方石头上。可白梨梨鼻子好使,冷风扫过闻到了一股子酒味。她与粉黛都未饮酒,那自然另有其人了。 白梨梨施身一礼,面无波澜:“妾见过王爷。” 景道玄倒背着手围着她转圈圈:“本王见你一面,真不容易,白嫔架子可是大得很呐。” 白梨梨微微一笑:“王爷说笑了,上次王爷欲拔剑砍了妾,妾受了惊吓,躺了两日方才见好。” “哦?”景道玄自腰中抽出软剑,取出绢布细细擦拭,“白嫔是被本王吓着了?听闻玲珑阁上上下下吃了两日炖排骨,莫不是撑着了?” 白梨梨讪讪道:“王爷说的哪里话,怎会怎会。”一头猪哪够那么多人吃两天的。 见她这幅心虚模样,景道玄来劲了! “白嫔可知,那头猪不是普通的猪?本王养它多年,它与本王有着深深的情义!就连上战场,本王也带着它,说出生入死的兄弟情分也不为过。” 这感情好的! 白梨梨暗暗给后面的粉黛打了个手势,粉黛一点头,抱着梅花饼便跑了。 景道玄也不管,左右一个下人,跑了的好,省得碍事。 “这……妾当真不知,那猪是王爷的爱物,若是知道,妾不会……”白梨梨头垂得更低,声音渐渐闻不见。 远处影影绰绰走来几个人影,景道玄将剑放回腰间剑鞘,低头轻轻在她耳边道:“架子这般大,可是恃宠而骄?可是……本王听闻白嫔尚未侍寝。” 白梨梨没作声,睡不睡皇上……干他一文钱的事么? 景道玄轻轻一笑,热气喷在她的耳际:“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只爱美人,你这般模样能有几天好日子过?不过,本王对你感兴趣,跟了本王如何?” 白梨梨莫名想起了昨晚跟萧昱说过的话——头上一片绿。 “怎么,不愿意?本王还能亏待你不成?”说着,景道玄的手指勾上了她的头发,铁臂一伸,将她压在身后的石头上。 热热的酒气扑面而来,白梨梨一惊,正想这家伙有什么目的,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他想毁她的声誉,拿她把柄。 若是见她与宣王有染,那皇上必然会心生嫌隙,那么宣王与景家则是她唯一的生路。 哪有这么简单! 见她不语,景道玄凑上前,“跟了本王,那猪兄的事儿便算了,嗯?”手指缠绕着她的长发,又滑又顺,放在鼻尖轻嗅,“白嫔模样普通,头发倒是好得很,本王很喜欢。”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候差不多了。 见白梨梨不动,景道玄嗤嗤一笑,慢慢俯下身。 “今日出门,白嫔可有为自己占个卦,嗯?” 眼看着那张满是戏谑的俊脸越来越近,白梨梨唇边弯起一抹弧度,景道玄看的一愣。 正琢磨着那抹笑什么意思,景道玄只觉得腿间被一股大力击中,疼的顿时浑身抽搐,紧接着腹部遭受重击。 景道玄倒地之时,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雾草!招数太无赖太无耻了! 远处的赵淑妃几人赶过来,只见景道玄倒在地上缩成一团,面色涨的发紫,痛苦不已。 一旁的白嫔跪地谢罪:“王爷可还好?妾当真不知道您与那猪兄同生共死情深似海,您当初把猪兄送过去,也没说明白啊!妾差点把猪兄送到小厨房,好在年节未到,妾还留了它一命。” 梅林里跑出一五大三粗的宫女,手里还牵着一头狂奔的猪。 白梨梨急忙对地上的人道:“王爷瞧啊,您出生入死的猪兄来了!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妾这就把猪兄还给您。” 景道玄气的心肝肺疼,腿间更疼,手指着她恨恨蹦出几个字:“你……番茄……” 女人的想象力向来丰富,听了这话之后便明白了。原来宣王养了一只宠物猪,还送给了白嫔,白嫔显然没照顾好那猪,惹得宣王心疼不已。 赵淑妃等人刚听明白那猪是怎么回事,可这番茄又是咋的了。 白梨梨一脸难色:“王爷息怒,猪兄活泼好动,头一日便把番茄给吃了,许是吃完了没吃够,在屋里乱跑,又把您的九连环打碎了。” 景道玄目疵欲裂,可腿间疼的浑身汗淋淋。 她刚才一动不动,那么温顺,他怎么就信了她是只乖猫……她怎么真敢动手…… “白嫔!你……敢……本王……与你……”不共戴天! 白梨梨哭腔上来了:“您别埋怨妾没照顾好它,妾一看它打碎了九连环,心里十分内疚,辜负了您的信任,一怒之下就罚它去竹林里思过了。”说着手一指那猪:“您瞧,活蹦乱跳的,比您送来的时候还胖了!如今妾也算完璧归赵了,王爷还请带它回去吧。您可千万得保重身体啊,您与猪兄情谊再深也比不得您的身子重要啊!” 还是赵淑妃有眼力劲儿,吩咐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愣着做什么,没看宣王身体不适?还不速速把宣王抬回去。” 几个小太监抬着景道玄刚走两步,赵淑妃又喊道:“牵着宣王的爱宠,免得宣王伤心了再犯病。” 白梨梨十分感激地对赵淑妃道谢,看白梨梨如此感恩戴德,赵淑妃显然十分受用,邀白梨梨一同返回赏梅宴。 34.不妨一起玩个游戏 白梨梨跨进芳华殿时,萧昱正端坐在主位上,旁边是笑颜如花的景贵妃。 不过……景贵妃的眼神瞥到白梨梨时显然顿了一下,如花般的笑容瞬间蔫了。 白梨梨心里一颤,必然是因为景道玄的缘故。 有景贵妃这般作态,下面的狗腿自然要卖力。 这不,一旁的封更衣“哼”了一声,紧跟着道了声“狐媚。” 这声“狐媚”不轻不重,足够殿内大多数人听到。 何贵嫔一手摇着羽毛扇,莺啼般的声音也响起来:“白妹妹贵人事忙,这时候才回来,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如说出来让姐妹们一起听听。” 景贵妃冷笑一声,也跟着道:“是啊,白嫔,今日皇上也在此,没什么……是不能说出口的吧。” 刚才小太监来禀报,说宣王在梅林旧病突发,白嫔也在一旁。闻此,萧昱心里不是滋味,他与她独处时,“旧疾”犯了不止一回,怎地宣王爷也犯旧疾? 能有什么旧疾可犯? 难道也流涎不成! 萧昱看着她,心里咕嘟咕嘟的冒水,也不知是酸还是涩。 白梨梨施了一礼请安,一脸难色:“皇上,娘娘,都是妾不好。宣王几日前送到玲珑阁谢礼,今日在梅林巧遇宣王,宣王以为自己疼爱的那只猪被臣妾的小厨房给炖了,一时着急才会旧病突发。” 原来是一只猪引发的血案。 萧昱一脸黑,不悦道:“那只猪可还好?” 不是该先问问宣王好不好么…… 白梨梨忙道:“回皇上的话,猪好得很,如今已经送还给宣王。” 萧昱点点头,一脸语重心长的嘱咐:“白嫔记住,不可夺人心爱之物,既然那猪是宣王的爱宠,即便送给你,你也不能收。” 白梨梨自然满口应下,她本也不想收啊,是有人拿剑横她脖子上了。 见她点头十分真诚,萧昱心里又舒服了些。 皇上平日里十分忙碌,如今百忙之中过来参加赏梅宴,实在是给了景贵妃莫大的脸面。 席间十分热闹,后宫女人们挖空了脑袋争相献艺,希望博皇上多看一眼。 皇上的确不负众望,多看了好几眼,眼眼冒桃花儿,兴致似乎十分高涨。 歌舞的,抚琴的,秀刺绣手艺活儿的…… 白梨梨十分佩服那个秀手艺的才人,坐在角落里一针一线缝缝补补,歌舞表演快完了还没秀出个边边来,众人都快把她给忘了。 忽然,何贵嫔举酒撒了个娇:“皇上,今日此情此景,臣妾深有感触,愿当场作诗一首,祝愿皇上身体安康,北梁国泰民安。” 啧啧,这话说的太漂亮了,皇上怎能拒绝。 何贵嫔素来以才华名冠后宫,吟诗作画那是信手拈来,只见她轻摇羽扇,仙儿一样的人,玉口一张一合便成了章。 “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萧昱率先叫好,殿内众人也跟着叫好。不管听懂的还是没听懂的,皇上都说好了那就是好。 何贵嫔一抬头,娇滴滴的道:“皇上,臣妾一人作诗有什么意思,不如众姐妹一起同乐呀。” 嗯,主角唱完了,往往这时候就有人捧了。 这不,封更衣接上了:“皇上,宫里众姐妹难得欢聚一堂,何贵嫔才貌双绝,白嫔也是才华出众,臣妾想着,不如白嫔也作诗一首,如何?” 众人的目光“唰唰唰”看向白梨梨。 她是底层宫女出身,所谓的才华无非是算个卦砸个石头,嘴里还能吐出鸟诗来? 白梨梨没推辞,她也知道自己推辞不了,今日惹了景贵妃不愉快,这是穿小鞋来了,就为让她出丑。 要怪,只能怪景家小贼。他不怀好意,非要揪着她不放,若她是个软柿子,早被捏扁了。 白梨梨掏出绢子擦擦嘴角,袖袍一挥,出口成诗:“明澄湖里有乌龟,乌龟头上一抹灰。灰里藏着绿毛蛋,蛋开又见小乌龟。” “噗……哈哈哈哈”景贵妃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举团扇捂着脸笑的前仰后合。 一旁的何贵嫔也笑的打颤,封更衣更是笑的狂浪不顾形态。 倒是赵淑妃抹抹嘴角,放下手里的肉干,笑道:“皇上,臣妾倒是觉得白嫔的诗比何贵嫔的好。” “哦?”萧昱听到“绿毛龟”三个字想生气又无奈,笑的眼里皆是泪,“赵淑妃说说,此诗文怎么个好法?” 景贵妃与何贵嫔也止了笑,只拿着帕子不停擦眼角。 赵淑妃平日里不好作诗习字,对何贵嫔的惺惺作态十分不喜,道:“白嫔的诗文虽然简单,可一听便懂,豪不卖弄,且句句诗文可‘吃’,而‘吃’是一种难得的内涵!因此臣妾认为,白嫔的诗文更胜一筹。” 句句可吃? 哦哦,众人明白过来,还的确是每句里面皆有物件可食用,果然是赵淑妃的风格。 白梨梨对着赵淑妃暗暗一施礼,表明谢意。 萧昱看在眼里,不经意的与她对视一眼,将手中酒盏搁在木几上。 “何贵嫔与白嫔的诗文各有千秋,朕不做评判。临近年关,这场雪甚是祥瑞,来年百姓有个好收成。今日朕高兴,不妨一起玩个游戏。” 35.侍寝的机会 女人们来了兴致,谁不愿意与唯一的搅屎棍子玩个游戏? 除了白梨梨。 “难得皇上兴致好,臣妾等姐妹们赢了的可有彩头?”何贵嫔娇笑连连,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春波。 “贵嫔想要何彩头?”萧昱笑笑,十分配合。 景贵妃看看何贵嫔,又看看皇上,笑道:“臣妾有个主意,不知妥不妥。谁若是赢了,皇上去临幸可好?”这眼神意思很明确,她想要赢,要何贵嫔助她一臂之力。 何贵嫔又摇起了羽毛扇,拍马屁道:“还是贵妃娘娘的主意好,臣妾实在佩服,后宫的姐妹们可是都盼着皇上您来呢。” 萧昱看了一看景贵妃,笑道:“爱妃主意甚好,深得朕心。小豆子,取一只木匣来。” 木匣很快取来,是一只描着金漆合欢花的漆质木匣,上面的盖子可以打开。 萧昱道:“每人将一件首饰或者爱物放进来,朕闭着眼睛不看,抽到谁就是谁,可好?” 太他娘的公平了! 此话一出,一群女人顿时沸腾起来,叽叽喳喳个不停,面上满是喜色,纷纷取下自己珍爱的首饰放进木匣。 小豆子端着木匣走到白梨梨面前时,白梨梨十分配合的摘下一枚小巧金簪放入木匣,首饰碰到木匣边缘,发出“叮”的一声。 白梨梨对着小豆子歉意的笑笑,小豆子也客气的道:“白嫔小主小心,这般金贵千万别碰坏了。”客气话而已,金簪哪有那么容易碰坏。 一切都与别的嫔妃小主一样,再平常不过。 可萧昱眼神儿贼的很,一手捂着眼睛,从缝里一眨不眨的盯着白梨梨,眼看着她的手有多么的快,金簪碰了一下木匣边缘,借着声响骗过小豆子,接着一转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金簪滑进了袖中。 这个女人呐……当小豆子傻……也当他是傻的么…… 小豆子将木匣放在木几上,萧昱假作一本正经的拿下捂着眼睛的大手。 伸手到木匣里,翻来翻去,若有所思,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白梨梨。 只见她一脸若无其事的品茶,浑身从里到外散发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气质。 “哪个顺手呢?这个……还是这个……”萧昱若有所思的嘟嘟囔囔,也不管下面的嫔妃小主们脖子伸的天鹅颈一般。 整个大殿静悄悄,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几个美人才人眼巴巴的盯着皇上的手,景贵妃何贵嫔也坐直了身子,封更衣的脖子往前探出去了足足六寸长! 唯有白梨梨,眼皮子连抬都不抬。 没她什么事,有这功夫还不如喝口热茶舒服。 终于,萧昱手动了,慢慢地,慢慢地,从里面抽出来。 众人睁大了眼睛,封更衣更是眼珠子要出来了,手上那件东西怎么眼熟…… “七宝金簪!”封更衣忍不住喊出声。 “噗……”白梨梨一口茶喷在了袖子里,什么什么…… 谁来告诉她这玩意儿怎么落到搅屎棍子手中的! 喷完了茶也明白过来,那日晚上见她用此物挑香料,想必他那时就准备好今日了。 可她平日香料用的极少,七宝金簪就那么一搁,往后也没在意。 眼看封更衣激动地打哆嗦,白梨梨正要把好事往封更衣身上推,谁知萧昱一眼看穿了她的念头。 “小豆子,这是谁的?” 小豆子看看白梨梨,笑道:“回皇上的话,此物是白嫔的,奴绝不会记错。白嫔放此物的时候奴记得清清楚楚,金簪还碰了木匣子一下,奴还提醒白嫔小心呢。” 白梨梨心肝儿都挤一团了,她没放的呀! 小豆子难道被萧昱附身了? 她不想睡他还不行么! 他怎么随手又是个坑啊! 正要起身推辞,却见萧昱站起身,将七宝金簪塞进怀里,一脸的勉为其难:“唉!哎呀!这个这个……朕一言九鼎,谁都不用多言了!小豆子,回永和宫,今晚侍寝之事的事交给你。” 景贵妃看看何贵嫔,何贵嫔又看看景贵妃,心里嫉妒的很,又觉得皇上运气不济,美如画的女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偏抽了这么丑的白嫔。 白梨梨也着急,忙窜出来跪倒在地,诚恳道:“皇上,您别勉强,臣妾——” 萧昱袍袖一挥,打断她:“白嫔不要着急,离着晚上还有三个时辰!” 噗…… “皇上皇上,臣妾——” 萧昱再次打断:“白嫔,放宽心,朕说去就一定会去的,勿要多言!” 不是……她不是那个意思……好不好……她不想睡他还不行么! 她把他让给别人睡还不行么! 萧昱大步流星的迈开步子,听到后面的女人不再作声,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话说她吃瘪的样子太有趣。 哼哼!景家小贼,你不是有贼心么? 朕偏不给你下手的机会。 36.空即是色 听闻皇上要来,玲珑阁上下一片欢喜,宫女们擦胭脂抹粉,打扮的俊俏可人,就连一个个的太监都换上了新衣裳。 唯有屋中的主仆二人面色如常。 望着窗外长廊下的两个小太监,粉黛嚼了颗花生米:“大梨子,你说皇上要来玲珑阁,宫女打扮打扮也就罢了,可太监怎么也抹的油头粉面。你瞧那小墩子,走起路来腰枝儿都软了三分,他还想当个宫妃不成?这世道,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太监当……啧啧,什么鸟世道。” 白梨梨换好衣裳,将三粒速粘丸揣进袖口,“天下纷争,苦了百姓。这世道,哪里都离不了争斗。宫外头,为口吃的争得你死我活。宫里头,斗权斗势斗野心,斗鸡斗狗斗女人。” 粉黛回头,笑的狡捷:“我觉得你怎么都好看,若是哪天这些人见到你的真面目,只怕腿都迈不动了。” 白梨梨从她手中取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那就不让他们看呗,老道说了,不可早露真颜,有杀身之祸。现在看看,老道师傅的道行太高了,我这辈子都赶不上。” “晚上吃啥?皇上难得来玲珑阁,我下厨。”粉黛问。 粉黛的厨艺那可是一绝,玲珑阁的小厨房里没一个厨子比得上。 “吃啥?”白梨梨略一寻思,道:“赵淑妃给的秘制肉还有吧,来两盘。有豆腐吧?豆腐汤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 “就这样?”粉黛一愣。 白梨梨抿口茶:“就这样。皇上晚膳也不过八菜一汤,咱们勤俭一些就是了。”顿了顿,叹息道:“天下多少人连豆腐都吃不上。” 这锅不应该给萧昱,他的勤政是所有人看在眼里的。天下纷争已经百十来年,多少小国灭了生,生了灭。 北梁尚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已属不易。 念及此,白梨梨又加了个菜:“炸豆腐盒子。” 萧昱从轿撵上下来,见白梨梨率众在玲珑阁门口夹道欢迎,心里一阵好笑,这丑女热情劲儿背后不知打的什么注意。 再一看,宫女个个花枝招展,连太监收拾利索了也比她好看,心下又是一阵叹息。 这模样如何下得了口! 白梨梨低头垂目,迈着小步子,温顺端庄弱不经风的模样简直比小家碧玉还胜三分,看的萧昱直抽抽嘴角。 冷秋宫里盘腿坐地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野女人是谁? 永和宫里抡大斧子砸石头的是谁? 谁谁谁摸着他的龙臀不当回事? 谁谁谁敢说他是绿毛龟,头上是草盖子? 简直是个江湖女痞! 待往桌前一坐,萧昱笑不出来了,指指眼前的秘制荤菜:“白嫔,要不是看见你在这里,朕还以为进了赵淑妃的橙花宫。” 再看看一旁的豆腐:“白嫔,朕这是掉进了豆腐作坊?” 白梨梨上前施了一礼,笑道:“看皇上说的,臣妾面若无盐,唯恐皇上看了食不下咽,这才做了香香的秘制鸡鸭和清淡香嫩的豆腐。您瞧,还有一道豆腐汤。看似不起眼,可味道好得很呢。”舀了一碗端给他,轻声道:“皇上您尝尝。” 第一次听她这般轻声细语,萧昱不知为何一下子想起了她怀里那对软软白白的肉兔,顿时没了脾气,乖乖端起碗。 喝了一口,又喝一口,味道是真的不错。素日里极少吃豆腐这类物件,此时当真觉得味道鲜美。 萧昱挥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下去。 白梨梨关好门,回头见萧昱已是换了个样子,跷起二郎腿,身子倚在后面的椅子背上,勾勾食指,示意她过去,一脸的不正经。 大侠又附身了! 白梨梨很自觉的坐在一旁,抄起碗筷一顿猛吃,毫不顾忌旁边坐着后宫唯一的搅屎棍子。 她什么样子,他都见过了,何必再装模作样。 萧昱见状,嗤嗤一笑,“别人巴不得朕来一趟,有哪个先顾着自己先吃的?” 白梨梨搬起汤碗,几口便喝了个干净,又伸银筷夹豆腐盒子。 “我若要殷勤,只怕大侠也不稀罕。” 他总是戏弄她,今天在芳华殿里也是,明明那七宝金簪不是她放的。 见她吃的大块云朵,豆腐盒子只余一块,萧昱也伸筷子去夹。 白梨梨停了筷子,打个饱嗝:“我饱了,最后一块给你。” 萧昱一愣,他何曾吃过别人剩下的,筷子也放下,“大胆白梨梨!哪个妃子如你这般没规矩!” “大侠客气了,哪个皇上您这般处处给臣妾挖坑。” 挖坑? 还真是,坑坑洼洼的没少挖。 萧昱笑出声:“牙尖嘴利的丫头。” 白梨梨擦擦嘴角:“胡搅蛮缠的大侠。” 萧昱撇嘴:“胡搅蛮缠的可不是本大侠,是景家那位。说说吧,你俩怎么认识的。” 不说行不行?! 白梨梨抿抿嘴唇,刚要开口,却听萧昱打断道:“别编,朕可是火眼金睛,你说实话。” 白梨梨一噎,刚要吐出来的借口又咽了回去。 怎能说实话? 若说了实话,她容貌变化的事不就露馅了?! 想了想,挑挑拣拣的说道:“听闻王爷有一故友,两人情比金坚,后来故友失散,不知栖身何处,王爷对她甚是挂念。那日在竹林偶遇,王爷说我走路姿势有些像他的故友,许是为此,这才几次刁难。” 萧昱冷哼,睨她一眼:“景道玄何许人也,怎会轻易认错人!你这话不老实。” 白梨梨一脸无辜:“要不你去问宣王爷,看他如何说法。” “今日宣王为何犯了旧疾?”他逼问。 白梨梨刚要开口,又被打断:“不要说为了那头猪!当朕傻的不成?!” 谁敢当他傻? 猴精猴精的! 这次白梨梨说的很坦诚:“我踢他了。” 闻言萧昱促狭一笑,不必问他都知道景道玄肯定是做过了头,把这个野猫逼急了,鼓励她道:“啧啧,活该!下次给他往嘴里塞你那破丸子,看他贵都第一美男怎么哭。” 这丸子他吃几回亏了! 谈话间,天色暗了下来。 萧昱瞥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再看看在一旁嗑瓜子的白梨梨,嘴角噙上一丝笑意。 她……不紧张么? 别的宫妃小主头一次侍寝,恨不得把这辈子的殷勤劲儿拿出来,怎么她就像是在戏园子里看戏。 “天色不早了。”萧昱提醒她。 白梨梨放下手里的瓜子,往外看了看,“那大侠早休息。”指着床,十分有礼节的说道:“大侠万金之躯,你睡床,我随便找个地儿便凑合了。” 哦哦,萧昱明白了,她算准了他是演戏给众人看的。 那……若是他多演一点呢? 萧昱很期待她的反应。 “阿梨,这不合规矩,你头一次侍寝,怎可睡在别处。” 嗯? 白梨梨一滞,他什么意思,难道口味当真这般重么? 烛火下她的眸光清亮如星子,萧昱从瞳仁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英俊的倒影。脑子一热,温热的唇蝴蝶一般轻轻落在她的眼睛上。 37.色即4空 白梨梨身子一僵,猛地退后两步,一脸复杂的看向萧昱。 什么情况这是? 明知难以下咽还非得咬一口试试? 见她眼神躲闪,像只受惊的小狐狸。萧昱凑上前,双臂将她卡在床柱上,调侃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怕?还是不怕?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白梨梨斟酌了话语,抬眼看他:“皇上风流倜傥,相貌堂堂,对臣妾来说,您好比那满桌上的秘制荤菜,臣妾的相貌臣妾自己知道,就好比那盘豆腐。” 萧昱转了转眼珠子,这比方太妥帖不过,有意思!嘴角一勾,下巴轻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梨梨抿抿嘴唇,“臣妾荤素不忌,可大侠您爱不爱吃豆腐,臣妾就不知道了。” “以后不就知道了。”他偶尔吃回豆腐也不是不可以,萧昱又往前凑了凑,原来她香香的。 其实她没那么丑,眸子亮亮的,鼻梁高高的,嘴唇也是莹润的,就是肤色差了些。 “仔细瞧瞧,朕以为阿梨还是耐看的。” 白梨梨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怎么也品不出味儿来,难道大鱼大肉吃多了想换换口味? 有点重! “皇上就不怕掉进豆腐作坊?” 眼神顺着脸蛋儿往下看,那对儿玉兔隔着衣裳一起一伏,萧昱嘴角勾起一抹笑:“今晚豆腐汤甚是鲜美”。 他想换换口儿,白梨梨眨眨眼,这不在意料之内啊! 萧昱砸吧砸吧嘴:“吃素有益健康,朕并不厌倦。阿梨,灭了烛火,本大侠无可畏惧。” 后窗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风吹竹叶。 萧昱袍袖一挥,屋里瞬间漆黑一片。 猛地被萧昱推坐在木床上,白梨梨心里一咯噔。 难道还真被当做一块嫩豆腐不成,白梨梨拽拽衣领,以前看过春光不知凡几,轮到自己了还有些紧张。 脸上有些热,白梨梨一手抚上脸庞,心道如何过这一关呢! 抬眼一看,只见萧昱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白梨梨脸上一阵燥热,心道大侠又在逗弄她!正要开口,被他食指摁在嘴上,“嘘,别作声。本大侠吃多了,腹胀。” 说着,萧昱伸伸胳膊,踢踢腿,静悄悄的在屋里走了几圈。 似是出汗了,把外衣一脱,只着里衣在屋里打了套太极拳。 月影下,黑漆漆的屋里只看得到他的身影,一招一式柔中带刚。随后又打了套八卦掌,掌掌生风。 白梨梨看得十分入迷,暗暗学着他的动作比划。 萧昱看在眼里,对她勾勾手指,小声道:“想学?来,本大侠教你。” 白梨梨抬头:“大侠会的太多了,佩服佩服,可会谷墓派的功夫?”当初他可是冒充谷墓派大侠蒙骗了她许久。 萧昱没作声,悬空几个翻身,随后稳稳落地,手上变出一块豆腐盒子,得意道:“谷墓派只传女不传男的绝技‘拈花飞叶’,可看清楚了?” 白梨梨心里痒痒,这些帮派绝技都不外传,可见当皇上多么有特权,想学什么学什么,连传女不传男的绝招都能学来,那会个谷墓派的暗号又算得了什么。 萧昱勾勾手指,目中贼光闪闪:“机会千载难逢,上哪儿找这般文武全才帅气潇洒的师傅……不收钱。” 白梨梨嘴角一抽,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脚腕,低声道:“刚才那‘拈花飞叶’教我可好?” 好啊,怎会不好! 萧昱摆出一个动作,白梨梨也跟着学。摆了几遍,总是哪里不对。 萧昱似是不耐烦,拍着她的脚腕,声音大了些:“抬高,再抬,嗯嗯,脚尖踮起。” 又敲敲她的手臂,声音又大了几分:“手往上举,举的高高的,就这样,别动。” 白梨梨单脚立地,一条腿后伸,两手向前平举,整个身子成一条直线。 萧昱围着她转了两圈,似是满意了,声音落下来:“别动,这是基本功,先练习两刻钟。” 说着,萧昱走到床前,脱了靴子和长袜,大长腿一抬搭在床柱上,身子前倾,再前倾。 木床不堪重力,发出“吱嘎吱嘎”的抗议声。 这床是上好的黄梨木打造,还是廖总管特意选的,白梨梨见他在木床上压腿,床体晃得“吱嘎吱嘎”直响,心里不免可惜了这上好的木床。 不得不说,这大侠身子极有型,肩宽腰窄。大长腿也是极好看的,修长健美。 “大侠,轻点。” 大侠没听清:“什么,大声点。” 白梨梨很配合,声音大了几分:“轻点轻点。” 大侠这回听清了,却没回应。腰肢猛地用力,长腿压得木床又“吱吱”作响。 白梨梨抹了把汗,这个姿势相当的累:“轻点儿,说了轻点儿!床贵着呢!” 萧昱换了条大长腿,回头道:“这姿势累不累?” “累,不过能坚持。”女侠此刻气喘吁吁。 大侠很满意,声音又高了几分:“朕就喜欢这样能够坚持的。” 窗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梨梨竖起耳朵仔细辨别,面上陡然一变。 窗外有人偷听! 刚才还奇怪呢,他这时候压腿做什么! 就算想演戏,那悄无声息的一晚上不就过去了么,干嘛非得弄这么大阵仗!想想以前看过的无边春色,白梨梨羞臊的满脸通红,刚才那些话是他引诱自己说的,只怕都被外边的人听走了! 早知道这搅屎棍子不会做无用的事,她刚刚怎么就信他吃多了腹胀呢! 见她此刻才明白过来,萧昱笑的直不起腰,腿上动作却不减,还伸手招呼她过来,小声道:“想了想,本大侠怕被豆腐硌了牙,还是锻拉拉筋骨为上策。” 又被他戏弄了! 38.兽性大发(含入v公告) 白梨梨顿时羞得满脸燥热,嘴上却无法逞英雄,转身坐在床上,小声道:“你若累了就歇一歇,太过头了也不好,只怕明天.朝前朝后都知道白嫔此人狐媚至极。” 萧昱咧嘴一笑:“太后不是给了你一本经书?若不这般,你如何念经。” 这话没错,若皇上一直都不来,如何在太后面前念几段经文。 若不念经文,她在太后眼里有何存在的意义。 白梨梨点头,很是温顺,看的萧昱又是一阵燥热。 抬头见大侠满头是汗,白梨梨掏出绢子给他擦拭,大侠很满意。 白梨梨端来不冷不热的茶水,大侠更是满意。 野猫般的女人突然温顺的喵喵叫,萧昱心里流淌过一条河,那条河里的水是蜜糖做的。 “大侠可累了?我来给你揉揉。”声音缓慢且柔和,大侠浑身有些酥。 白梨梨捏着他的腿,从小腿一直捏到脚腕,又抬起他的脚,对准床柱子用力一摁。 不得不说,抡大斧头的力气不是闹着玩的,这一下摁的相当结实。 萧昱感到脚下一凉,再往回收脚却是收不回来了,心道又中了她的破丸子诡计。 见他伸手过来,白梨梨反应极快,身子一扭,可惜没躲过萧昱的大手,被他猛地拽进怀里。 萧昱制住她的双手,却没防住她的阴招。萧昱是高手,可白梨梨也是江湖混战出身,招数胜在出其不意,赢在快准狠。 萧昱只觉得脚面子被狠狠踹了一脚,腿一用力,身子一歪,床柱子“咔嚓”断成两截,随后整张床“哗啦”散了架子。 动静大成这样,门外的小豆子方才有了反应:“皇上,您可安好?” 半晌,屋里男子闷声道:“无事,正与白嫔切磋。” 切磋成这般大的动静? 小豆子暗暗点头,白嫔可真不一般啊! 次日,白梨梨成功的占据的占据了后宫的头条消息。 上至太后,下至宫门口送菜的大婶,人人知道后宫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子。 面相似无盐,性子狐媚至极,引得皇上兽性大发。 白嫔非但睡塌了上好的雕花木床,还差点睡塌了皇上。 最后皇上忍无可忍,半夜披着龙袍从屋里逃出来,一瘸一拐的回了永和宫。 三姑六婆的舌头是神奇的,不过短短半日,皇上一瘸一拐的回了永和宫,成了“皇上瘸了一根腿,被抬回永和宫”。 就连貌似无盐的白嫔,也成了“比夜叉还丑几分的狐媚女子,吓得皇上半夜跌落床下,磕伤了龙腿”。 还有白嫔姿势奇特,花样众多,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腿翘到房梁,胳膊伸到屋顶! 白梨梨盘腿坐在脚踏上嗑瓜子,看着笑的打跌的粉黛,眉头一皱:“我哪有那么丑?脚瘸是因为脚底下粘着块木头,怎么就成被我吓得了?腿翘到屋顶?谁腿那么长,来翘一个看看!” 明明是他戏弄她在先!想想昨晚那动作,白梨梨小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粉黛闻言更是笑得浑身打颤,“我就是心疼那床,上好的木头,只怕是廖总管伤透了脑筋,不知道该给你送什么床过来。” 粉黛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廖总管在库房里正转来转去,指着一张雕花红木大床道:“就这个吧,最这个床腿粗了,也不知白嫔是如何坐断了那床腿的。” 永乐宫里的景道玄听闻昨日白嫔侍寝,面色阴郁的吓死人,在院中挥汗如雨的练剑已有两个时辰。 休息时听闻这些谣言,面色竟然慢慢缓了下来。 那女子的狡猾和能耐他是受用过的,若是没料错,她极有可能就是遁天入地循而不得的李子贺! 探子收集到的消息并不多,无非是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行事作风与打劫他的粮船有相似之处。 李子贺!梨子核! 天下女子这般胆大刁钻的能有几个?! 只是那张脸怎么回事,没了往昔的半点影子。 曾经的青衣少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华,而如今的白嫔,面色黄里透着黑,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到底是不是她?! 景道玄心里一阵痒,恨不得把那人揪到面前来拷问一番。 当初树林那一幕简直惨不忍睹,每次想起那段伤心往事,景道玄恨不得戳自己几刀。 自那之后,番茄这玩意儿就是他最最最痛恨的,整个宣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在他面前不要提番茄这两个字。就连宫宴上都极为注意,不管冬日里番茄多么难得,番茄炒鸡蛋这道菜是断断不能被宣王这祖宗看见的。 景道玄抓起一只梨子,“咔擦咔擦”啃得只余下梨核!要是抓住她,他要把她揉成圆的,扁的,方方的! 太后对宣王“旧疾”复发一事极为不满,再加头一晚侍寝便让不爱近女色的皇上“兽.性大发”,闹得宫里沸沸扬扬,几个美人才人竟然跑到太后宫里添油加醋的告了状。 太后很生气,下令责罚白嫔每日抄写《心经》,去去狐媚之气。 要知道,这些一抓一大把的美人才人能搅出什么大浪来?还不是背后有人指挥。 这指挥的人也好猜,白梨梨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掰掰手指头,也不过那几个人。 手里抚着《心经》,心却一点静不下来。 白梨梨眼前竟然出现了那厮的大长腿,结实有力的腰肢,还有浑圆上翘的臀。 那可是北梁皇帝的龙臀! 一摇一晃,一摇一晃,一摇一晃……太扰乱她的心神了! 白梨梨把书往头上一盖,默默念了句:“他大爷的!这搅屎棍还曾学会狐媚术不成?!” 而此时永和宫里的萧昱也无心正事,那丫头的一嗔一怒总在眼前浮动,还有那对一跳一跳的大白兔。 眼前的奏折看不进一个字,干脆放下笔,闭目养神。 近来南梁余孽动作颇大,据探子来报,南梁余孽裴晋频频现身,一同现身的竟然还有传言中葬身火海的南梁太子李正卿。 如此一来,引的南梁旧人纷纷南下,企图从新建立南梁国。 裴晋……杀妻的裴相…… 想当年,郝连一族多么荣耀,三个女儿嫁的一个比一个好,羡煞天下人。 可是呢,短短荣华数载之后便遭受灭门之祸。有人说是裴晋所为,为了报复郝连一族带给他的耻辱。 可萧昱不这么想,若是裴晋有这个本事,郝连锦程这条毒蛇安能活到现在! 一想到太后那个毒妇,萧昱攥紧拳头,眉头紧蹙。 宫廷是多么丑恶的地方,繁华之下尽是隐隐白骨,歌舞升平背后尽是诡计阴谋。 他一直站在风口,被人算计谋害,这些年也习惯了。可一想到将白梨梨那个丫头置于浪尖,心里竟然莫名紧张。 她本可以逍遥,可是他打乱了她的步调。 时局紧迫,该和那个狡猾丫头摊牌了! 海浪汹涌,波涛澎湃,萧昱很想知道她能否站稳浪尖。 39.正四品容华 窗外阳光甚好, 透过窗子晒进屋内, 暖暖的光线铺满整个木几。 女子手持狼毫,一笔一划书写的十分工整。《心经》合页在搁在一旁,连续抄写了三日,如今已经可以默下来了。 粉黛眯着眼睛在一旁打坐, 时不时的摸颗花生米放嘴里。 “昨夜皇上歇在了杨嫔那里。”见女子没有半点反应,粉黛又道:“前日歇在吕小仪处, 再之前歇在了赵淑妃的橙花宫,再再之前歇在了景贵妃的芳华宫。” 萧昱自那日之后, 没再来玲珑阁,反而接连宠幸了其她几个嫔妃。 宫中三姑六婆又说了——那个白嫔就是一把钥匙,开启了皇上当男人的大门! 这他娘的关她鸟事! 想当年,第一个睡他的女人, 那才是开启他作为男人大门的钥匙。 话又说回来,就算她想当钥匙, 萧昱也没给她机会不是?! 想想那身段,那臀,那腰,白梨梨脑子里猛地冒出三个字——美人计。 太可恨了!让她在圈套的边缘跳来跳去。 身上又一阵燥热, 白梨梨抿口凉茶, 继续写字。他的城府极深,她看不透, 她不喜欢按章出牌, 他也不喜欢按章出牌。 可不管怎么出牌, 白梨梨深知他是个极有目的性的皇帝。看似胡来,实则不然。 粉黛抛起一颗花生米,张口接住,笑道:“瞧瞧这床腿,赶得上我的腿粗了。听闻,廖总管让人打制了张床,没床腿的。廖总管说了,放库房里别动,给玲珑阁预备的。” 白梨梨手一顿,摁住抽抽的嘴角,“拜搅屎棍所赐,我白梨梨从此艳名传遍四海八荒。” 粉黛笑的浑身打颤,张口接住落下来的花生米:“实至名归,你本来靠相貌便可名扬四海,偏偏非要吃才华这碗饭。” *** 入夜,萧昱来了,并没提前打招呼。 一进玲珑阁,萧昱挥挥手,示意屋内众人下去。 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慨皇上精力充沛,前脚刚进门就要直入主题。 白梨梨当着宫女的面儿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一关上门便直接到木几前写《佛经》去了。 萧昱笑笑,径自脱了外衣,也坐在了木几前。 看她用左手写字,萧昱眼睛一亮,赞叹:“哟!有两下子,右手写个字看看。”字迹虽不是出奇的漂亮,可是很工整,只怕右手写的更为好看。 这丫头显然是藏拙! “啧啧,这可不像是作出乌龟诗的白嫔。” 白梨梨也不理他,下笔如飞:“臣妾祸国殃民,红颜祸水,除了睡塌了床,还睡瘸了皇上的腿,大侠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萧昱忍不住笑出声,“谁那么夸你了?红颜在哪里?明明丑似夜叉!” 见她撇嘴,萧昱道:“太后看似罚你,实则不然。后宫女色众多,一个比一个水,可都祸害不了英明神武的——本大侠,故而出现一个能坐断床腿的祸水,太后怎么舍得罚你?不过是给别人看罢了。” 这个白梨梨相信,后娘继子故事的升华版本。 当年和粉黛四处游荡,曾遇见过一个被后娘虐待的继子。 那孩子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冰天雪地的蹲在破庙里冻成一团,高热了三天,在白梨梨和粉黛的悉心照料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原因。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那孩子的亲娘过世的早,亲爹娶回了一房水灵灵的后娘。 后娘看似纯良,实则一肚子坏水。自从生下亲生儿子后,便想方设法陷害继子,企图把继子赶出家门。 那孩子是个有造化的,遇到了侠义心肠的白梨梨。 白梨梨从当铺里花了十文钱买了身带破洞的道袍,又让掌柜的搭了把破旧的拂尘。 披上道袍,竖起兰花指,仙风道骨的当了一回指路大神。不过几句话便把孩子又塞进了家门,连哄带骗的让那富商爹送孩子进了私塾,富商还心甘情愿的送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后娘继子的故事,她看的不比春.宫戏少。 萧昱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四瓶小酒,“不是爱喝金醉?瞧瞧,本大侠可是专门带来的,今日供你喝个够。” 男色与美酒在前,白梨梨放下了笔。 打开塞子,酒香浓郁扑鼻,白梨梨想起了在冷秋宫的那夜。 也是面前的这个人,一嘴的谎话,偏偏她信了。 酒瓶到了嘴边,忽听大侠调侃:“啧啧,这床腿粗,廖总管差事办得不错。” 这酒没法喝了! 白梨梨只觉得脸上一阵热过一阵,好似夏日里太阳底下的热浪,风吹过,浑身是汗。 “萧昱!!!”她点北梁皇帝的大名。 萧昱也不计较,见她黑里透红,别有一份风情,忍不住笑出声:“阿梨别担心,廖总管还准备了张大床,没床腿的,床柱格外粗。”边说着边比划,“这么粗,比你的大腿还粗。” 真没法喝了! 白梨梨酒瓶子往木几上一搁,胳膊横扫过去。 萧昱嗤嗤一笑,身子后仰,抬手两指夹住她的手腕,却见她手心张开,一粒大丸子抛出来。 萧昱吃够了这玩意儿的苦头,忙回头躲避。 就这瞬间的功夫,白梨梨一手抓住他的衣衫,手肘攻向肋下。 萧昱急忙躲闪,只听“刺啦”一声响,从脖子到腹部,衣衫撕成两半。 八块腹肌分界明显,看的白梨梨一愣,心道这厮的身材跟脸不相上下,都那么好看。 美景就在眼前,白梨梨咽口唾沫,还没来得及脸红,抬头见大侠一脸痞样。 大侠两手一拽,衣衫又是“刺啦”一声,白梨梨正琢磨大侠这是犯的什么病,却听萧昱大喊一声:“啊!别撕朕的衣裳!” 白梨梨手一哆嗦,刚到脸上的热乎劲儿顿时直升入脑,对着大侠中间一腿踢了过去…… 好在大侠知道她的招数比普通人无赖的多,两腿一夹,减轻了攻势。 饶是如此,也有几分疼痛。 大侠十分不要脸,一嗓子喊了出去:“啊!你轻点儿。” 门外小豆子急的满头冒汗,进去呢还是不进去,抬头看看一旁的健壮宫女,一脸的风轻云淡。 小豆子低声问道:“你就不着急你家主子?” 粉黛嚼着花生米,歪头道:“刚换的大床,结实!” 啊! 上次被折腾的瘸了腿,这次不会玩命儿吧。也不知这白嫔与明澄湖里的王八精对战,哪个赢哪个输。 小豆子又问:“宫里传你家小主……可是会妖术?” “狐媚”二字被两颗板牙硬生生挡了回去,这大宫女举石头的本事他可是见识了的。万一生气了,把他扔出去毫不费力。 粉黛一脸理所当然,目光十分纯洁:“你没听说?我家主子点石成金。” 小豆子更着急了,千万别把皇上点成金子! 粉黛又竖起手掌,比划比划:“也变不太多,就变这么长的一块金子。” 小豆子心里一急,皇上龙.根贵重,不是什么都变成金子的好! 见他冒汗,粉黛掏出绢子递过去,“擦擦,别急,里面好着呢,看不出皇上好这口么?” 小豆子一寻思,也是!皇上武艺高强,受不了了也能逃出来。 就跟上回似的…… 屋里白梨梨面红耳赤,看着萧昱赤膊上阵,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大声吆喝,不然指不定明天传成什么样儿。 与他相比,她还是要脸的。 萧昱看着她炸毛的小样儿,心里一阵乐。 这几天流连别处,不过是混淆视听,搅乱后宫这潭浑水。 水越浑,他下手的机会越大! 人越乱,她的生机也越大! 她是一株野草,不管是瓦砾还是砖缝,下雨还是雷鸣,她都可以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 他很喜欢她的这种韧劲,像他自己一样! 黑暗中,努力破壳而出! 他遇见的所有女人,没一个如她这般有趣,他想去探究,想去逗她,还想……护她。 萧昱伸手制住她的肩膀,力气大还是占便宜的,一把将她圈在怀中。下巴蹭着她的乌发,低头嗅着她的芬芳,萧昱缓缓开口:“白梨梨,我们做个约定可好……” *** 酒劲儿真过瘾! 白梨梨酒量不差,可金醉不一样,一瓶下肚也有些头晕。眼前的狐媚男子笑吟吟的看着她,眸中开遍桃花。 萧昱微微有些醉意,不过这金醉酒他素来喝惯了,此时尚且算是精神。 见她眼神渐渐迷离,萧昱亲自为她斟上一杯酒,又给自己斟满,冲她微微一笑。 传说天子是神龙转世,原来是骗人的,眼前这位十有八九是狐妖转世! 瞧瞧发光的双眼,娇嫩欲滴的红唇,滑嫩的肌肤,那腰,那臀…… 白梨梨伸手甩出一粒大丸子灭了烛火,黑暗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萧昱被盯的想笑:“你瞧什么,本大侠脸上有花不成?” 白梨梨重重的点头,又摇头:“没有绿光。” 绿光? 说他禽兽? 萧昱凑上前,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其实,朕就是野兽,你猜是什么变的?” 白梨梨看向他,一点都不意外,手指轻点他的胸膛:“狐狸精!” “哈!阿梨聪慧,得喝一个!”萧昱端起酒盏,与她共饮。 见她仰头喝的一滴不剩,萧昱也喝了个干净,随手又给自己和她满上。 “朕的眼睛里有绿光,不信你瞧瞧。” 骗人! 白梨梨扶额轻笑,“又骗我。” “真的有绿光。”他凑上前,靠近她的眼睛,“阿梨,看这里,朕的眼睛会发光。” 白梨梨笑着抬头,鼻尖离着他的唇不足一指,金醉的酒香扑面而来。他的眼睛似是真的有光芒,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眼睛里有个微醺的小人儿。 正是她自己。 白梨梨的心猛地跳跃,脱离了胸腔,蹦在嗓子眼里。她手抚脖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脏跳跃的声音。 “你……可曾修习过媚.术”她不确定,不该问,却又很想知道。 大侠一脸理所当然:“你可曾听闻过青丘狐族?” 听闻四海八荒中,有一仙地名青丘,此处乃是狐族繁衍圣地,男子俊美,女子绝色。 萧昱又为她斟满酒,一同饮下。 美酒流过喉咙,声音略微嘶哑:“青丘美狐皆修行媚.术,尤其是男子,修的不好不让出山。” “哦?为何?”怎么对此技这般严格。 萧昱目光贼贼,看着眼前身形摇摇晃晃的女子,轻声道:“身为青丘美男子,这都练不好,出来多么丢人。” 白梨梨煞有介事的点头:“难怪你最近来后宫多了,原来是去双.修去了。” 萧昱一滞,赶紧给她满上酒,道:“在我们大青丘,有个女长老叫阿云,长得美若天仙,深受狐族百姓爱戴。” “嗯,青丘有美人名云。”好似听说书先生讲过,狐族第一美人,“然后呢?” 萧昱眨眨泛桃花的眼睛,“是教习媚.术的先生,每次考试,格外严厉。” “啊,原来如此。”白梨梨眼前的美男子变成一个,两个,三个……她伸手摸起酒瓶,可是已经空了,不满的摇摇头,“那你们怎么考试?又是如何上课?怎么个严厉法儿?” 萧昱咧嘴笑笑,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啊晃,“秘密不可轻易泄露,阿梨日后自会知晓。” 好困啊! 看着歪倒在怀里的女子,萧昱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女子呼吸变的均匀绵长,方才将她放在床里侧,轻轻为她掖好被褥。 窗外的月亮已快西沉,拂晓即将到来。 萧昱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 他说与她做个三年之约,她应许。北梁只要有他萧昱在一日,许她今生有一隅安身立命,许她繁华,许她自由。 前提是与他共同站在风口浪尖,做他后宫里的刀剑。 他想,他会护她平安! 女子睡的十分香甜,萧昱慢慢抚上她的脸颊,顺着摸到脖颈。 没有任何的异样,萧昱微微有些失望。 探子来报,景道玄早些年曾受一女子迷惑,此女子作男子打扮,俊美异常,雌雄难辨,一场苦肉计骗得景道玄好苦好苦。 十三岁的年纪,国试上大放异彩,翩翩少年锐不可当。太后厚爱,当即封官,随后委以重任。 巡视到青州府,本来一切都好,下面的官员众星捧月般伺候着。 谁知半路碰上个女贼! 粮食盗走也就罢了,还差点阉了景道玄。景家严防死守,费了大力气保下景道玄的颜面。 萧昱唇角笑意漾开,那个番茄的故事到底还是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至于那头猪……萧昱摇摇头,笑意弥漫到眼底。 猪不是重点,只怕五花大绑才是重点。 是她么? 像,又不是! 萧昱走到床前,拍拍床柱,结实的很!内务府看人下菜碟是出了名的,不过这事儿做的不错。 那没腿的床不知什么滋味,应该结实一些,至少床腿不会断。 萧昱又拍拍床柱,床柱被拍的“砰砰”作响。床上的人虽然醉酒,可耳朵依然好使的很,嘤咛一声,翻了个身。 萧昱被这声音唤的腿脚一酥,忙掀开被子一角,轻轻躺在床外侧。 他的床上爬过毒蛇,鞋里藏过毒虫,就连衣服上绣的金丝也曾染过毒素…… 源于此,他向来浅眠,即便睡觉也是一有动静便醒。 看着身旁女子的侧颜,萧昱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暖意,暖意包融着整个身体,心情竟然慢慢平静下来,身体也随之放松。 睡意袭来,萧昱渐渐合上了眼睛。 *** 次日,自玲珑阁出来的消息又占据了后宫头条。 白嫔生猛!一进门就撕烂了皇上的衣衫,撕得皇上“嗷嗷”直喊。腰粗般的床腿被晃得“咯吱咯吱”作响。 一小宫女听得目瞪口呆:“那皇上怎么受得了?” 一小太监解释道:“皇上身边的小豆子公公是我师傅。” 几名宫女“啊”一声,谁不知道小豆子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一等一的红人呐,这不打眼的徒弟原来是小豆子公公亲生的! 那么消息肯定准确,而且是刚出锅热乎乎的最新消息。 小太监咳嗽一声,挺挺脊背,继续道:“是我师傅的隔壁房里的小李子公公的师傅的干侄儿的好朋友听说的。” 几个宫女转了转眼珠子,这么复杂的关系一时没整理明白,总之最新消息就是了。 “快说快说。”小宫女催促道,她家小主和隔壁家的小主都等着听呢。 小太监又咳咳嗓子,晃晃脑袋,道:“上次皇上是半夜瘸了腿出来的,你们可知?” 小宫女点头,“知道,白嫔给皇上坐断了腿。” 几名宫女点点头,“太狐媚太过分了。” 小太监好似亲眼所见:“啧啧,皇上出来时,衣不遮体,都快哭了。” 一名小宫女感同身受:“太心疼皇上了,若是皇上宠幸我一夜,我可舍不得折腾皇上。” “白嫔猛如虎,昨夜皇上为啥子没半夜出来?”一小宫女问。 小太监神秘一笑:“你们可知为何?” 众人摇摇头。 “那是因为,白嫔把皇上灌醉了,皇上浑身发软,想出来时被力大无穷的白嫔拖了回去……再出来……又被白嫔拖回去……听闻,皇上嗓子都喊哑了。” 众人显然很怀疑,皇上武艺高强,怎会如此不堪折腾。 小太监俩胳膊环成一圈,“瞧见没?白嫔的床腿比咱们的腰加起来都粗,那都晃得直响,差丁点儿就断了。” 小宫女又道:“你骗人的吧,皇上是男子,力气总要大一些的,白嫔半夜变成猛兽不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就是就是,床腿那么粗,如何晃得动。”众人附和。 小太监急的脸都红了,“你们不信?那可是我师傅的隔壁房里的小李子公公的师傅的干侄儿的好朋友听说的,白嫔一人自然摁不住皇上,可白嫔身边有一力大无穷的宫女,长得很高很高,很大很大,就是一人举起大石头那个,知道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狐疑的点点头,“听过听过。” 小太监说的很肯定:“就是她!把皇上摁在床上,皇上动不了,被白嫔好一顿折腾,折腾的皇上脸半夜逃出来的力气都没了。” “那那那……那啥……坐断了没?”小宫女终于问出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小太监一拍手,指着宫女道:“问到点子上了!听闻白嫔会一手点肉成石的妖术……明白了吧?断了还能接上!” “啊!” “嗯。” “原来如此。” 事实真相了,几个小宫女满意的回去报告给主子听。 今儿个冷风格外的溜,墙拐角的粉黛缩缩脖子,对倚在石头上的人道:“断了咋接?我学会了给小豆子也接上。” 那人闭着眼,哀叹一声:“你怎么把人家摁在床上了,床腿又要坏了,我那床可是刚换的新床。” 粉黛嘿嘿直笑:“你把人家在屋里拖来拖去,当成拖布不成?” 那人笑道:“我一人哪里拖得动,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宫女拖的。” 说话的人一脸悠闲,毫不在意,好似别人说的不是她。 白梨梨倚的这块大石立在墙角,本来当景观欣赏之用,没想到今日在此听了一场“白嫔大变禽兽”的故事。 昨夜她喝醉了,早晨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她极少喝醉,更别说喝的烂醉如泥。 昨晚的金醉,当真好酒!美男,也的确赏心悦目! 她记得戳了他的胸膛,结实,有弹性,耐戳。 哦,对了。 他说他是青丘美狐,天生妖媚。明明知道这话是假的,可是她很想相信。 狐媚的人明明是他,怎么白日里成了自己呢?! 白梨梨此刻方才悟出一个道理,千古风流事里的男女主角,不管是妲己还是褒姒,又或者其她魅惑君王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是背负了骂名的。 如她这般这般,再如他那般那般! 事实上就是这些个男人妖艳狐媚又祸水,要一个个女人去背了锅。 眼前又浮现出他的眼神,昨夜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此时想起来,似乎真的荧荧发绿光。 白梨梨揉了揉手腕子,暗暗地想,下次灭了烛火好好看清楚。 永和宫里的萧昱想起昨夜,唇角浮起一抹笑。 破天荒的,他一觉睡得很好,连梦都没有,今日起床神清气爽。 心情好,吃的好,身体倍儿棒。 萧昱大笔一挥,晋封白嫔为正四品容华。 想了想,又提起笔,晋封杨嫔为从四品末位的顺义,吕小仪为正五品嫔位,还晋封了一个默默无名的才人。 宫里一时热闹的很,这样一同晋封数人是多少年未有过的稀罕事了。 更稀罕的是萧昱连续大半个月在后宫流连,虽未宠幸哪个,可时不时的去坐坐,听个小曲儿,吃个晚膳,这已经足够让后宫女人们欢喜了。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那两面便是六分情,三面便是九分情。 见的多了,情分多了,离着晋升还远吗?! *** 立了春,宫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芳华宫的景贵妃近来脾气暴躁,面上突然起了数颗红痘,对于像景贵妃这样嗜脸如命的那女人来说,那可是天灾。 芳华宫里时常传出惨叫声,景贵妃怒气没地儿撒,专找这些宫女太监出气。 鞭打针刺跪钉板,成了芳华宫下人们的噩梦。 景贵妃性子大变,旁人多多少少都避着些。就连素日里最会讨欢喜的何贵嫔也吃了几回瘪。倒是性子里也喜欢打骂下人的封更衣往前凑的很是勤快。 一来一往,封更衣都快住进芳华殿里了。 当从粉黛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白梨梨默写经书的手一顿。 景贵妃作为一个久居深宫的老人儿,自然知道城府的重要性,什么事都放在脸上,暴露短处,留下口舌,这不应该啊。 她不会这般无缘无故的变化。万事皆有因,找到了因,才好预料结果。 往往一些看似与己无关的事,不经意时会莫名烧火烧到自己身上。 何况还有个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封更衣围绕在景贵妃身边。 其实封更衣最近也时常传出些消息,不过都不怎么好。 前阵子玲珑阁床柱断了,听闻封更衣恨得咬断了筷子。 自己晋封容华时,听闻封更衣又咬断了筷子。 封更衣今年二十岁,白梨梨掐指一算,子丑寅卯……还真是属狗的。 白梨梨让粉黛暗暗去打听打听,景贵妃近来睡眠怎样,吃的什么,爱说什么,除了爱折磨人还爱做什么…… 粉黛天黑的时候回来了,带回一些消息,白梨梨听了微微蹙起眉头。 翌日,天色阴沉,风中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噗噗”作响。 芳华宫小太监来传信,景贵妃召见。 白梨梨并不意外,放下狼毫,披上大氅随之出门。 一路上小太监欲言又止,白梨梨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到了宫门前,掏出两颗银豆子递给小太监。 小太监勉强扯扯嘴角,低声道:“容华小主小心,封更衣在。” 白梨梨对下人一向温和:“多谢提醒。” 殿内依然温暖如春,景贵妃面上蒙了块纱巾,可眼睛里的戾气挡也挡不住。 白梨梨行了礼,却未听见景贵妃吭声,这是起来还是不起来…… 旁边的女子阴阴笑出声,白梨梨不用看也知道,正是属狗的封更衣。 正琢磨着起还是不起,身旁一道带笑意男声响起:“起来吧,跪着不起给请贵妃折寿不成。”说着,扶上了她的手臂。 白梨梨一楞,是景道玄。 “你进来也不通报一声,像话么?”景贵妃娇嗔,并无怒意,“白容华坐吧,你可是皇上的心尖尖,本宫哪里敢受你的礼。” 浓浓的酸味,怨气,弥漫了整个芳华殿。 白梨梨欠欠身,微微笑道:“贵妃娘娘可是皇上的心头宠,妾在您面前,犹如明珠与暗尘,一个光辉四射,一个黯淡无光。” 话音刚落,掌声响起,又是景道玄。 “白容华可真是一张巧嘴,本王算是见识了。听闻本王那日犯了旧疾之后,你在芳华殿上当场作诗一首,叫什么什么‘乌龟毛’,可有此事?遗憾,本王不曾看见。” “哼!下贱狐媚女子,也配作诗。”封更衣也听闻宣王几次三番被白梨梨拒之门外,适才又见宣王为她解围,很是不满。 这个女人是什么做的?怎么男人见她就勾走了魂! “来人!”景道玄喝道。 小宫女忙上前跪倒,等候吩咐。 “去拿些盐水过来。” 景贵妃不明所以,“阿玄,为何要盐水?” 景道玄笑笑,瞥着一旁的封更衣道:“自然是给封更衣漱口用,本王不喜污秽。” 封更衣闻言羞得面色通红却不敢反驳,眼前这位小祖宗可是个惹不起的。 “王爷恕罪,妾知错。”封更衣识时务,急忙跪下认错。 景贵妃抬抬手指头,示意封更衣起来。 “阿玄,为何这般袒护白容华,难道你二人之前认识?”这是很多人都好奇的事,景贵妃当面问出来了。 “非也,封更衣之前那一嗓子把本王吓病了,此事本王一直耿耿于怀。说起来,药方子一事还得多谢白容华。” “阿玄,莫要胡闹。”景贵妃显然有些无奈,这个弟弟自小被宠到大,还是太后的心头宝,他的面子不能不给。 “妾并非有意的,那都是白容华陷害妾,就连贵妃娘娘近来染了邪气,也是这个狐媚妖精做的法。王爷,您可要救救娘娘啊。此女会吸阳气,非但吸了皇上的阳气,还吸了娘娘的阳气,若放任她这么下去,娘娘要被这妖精害死了。”封更衣说得十分急躁,生怕自己还未说完便被口中的妖精施了法。 景道玄饶有兴趣的看着哭哭啼啼的女人,身上闪过一缕杀气,语气却是和缓下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封更衣急道:“这种贱女人,自然是要烧死的,再让法师做法,将魂魄打入九九八十一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白梨梨叹口气,这女人不可救药。 景道玄呵呵一笑,“你怎知白容华是个妖孽?” 生怕宣王不相信,封更衣急急道:“宫里都传,此女魅惑了皇上和王爷,还传此女会妖术,您若是不信,烧她一烧便知道了,定会现出原形。” 白梨梨暗暗呸了一声,怎么不烧烧你看看出来个什么东西! 景道玄仰天大笑,天下女子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李子贺有趣! 景道玄笑够了,走到白梨梨跟前,与她平视,道:“白容华,封更衣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白梨梨点头:“回王爷的话,听到了。” 景道玄邪邪一笑,说出来的话让殿内众人心惊:“本王觉得甚是有道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吧,本王让人在院中燃起火堆,如何?”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想看她害怕,求饶,还是想看她如何过关,景道玄自己都没想明白。 白梨梨抬头,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对着面前的男子笑道:“王爷刚才还说多谢妾的药方子,如今转眼又开妾的玩笑。妾听闻王爷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会真的将妾置于险境呢。” 说完,白梨梨起身,对着景贵妃道:“贵妃娘娘,妾有一言不吐不快。” “说。”景贵妃很是不耐烦。 白梨梨面色十分严肃,拱手道:“贵妃娘娘,妾几日前夜观天象,所谓‘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大星朱雀有了变化,一道光芒直直落入宫中。” “哦?”半躺着的景贵妃坐起了身子,“继续说。” “若妾没有看错,此光芒落入了娘娘的芳华宫。” “娘娘,不可听她胡说,她就是个妖女,她就是来迷惑皇上和娘娘的,她就是来祸乱天下的贱人。”封更衣这尖刻嗓门没得比了,连景贵妃也蹙起了眉头。 白梨梨连看她一眼都不看,继续道:“天上星宿分为二十八宿,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四主星各含七宿,七宿中又含不同星宿。妾观天象,柳宿闪亮,宛若含珠。翼宿位置变化,有腾飞之意。” 景贵妃听得云里雾里,虽不懂,可听出来了其中有祥瑞之意,“白容华继续说。” 景道玄唇角上翘,拄着下巴坐在一旁听她说天象。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多像李子贺说起祖传的那副棋盘啊。 “本是祥瑞之意,可妾还看到了北方上空玄武大星有变化,危宿与虚宿同时变得微弱,实为不祥之兆。” 景贵妃忙道:“白容华,讲清楚,到底是何意?若是不明不白,本宫要你好看。” 胃口吊的差不多了! “贵妃娘娘,恕妾鲁莽,能否请娘娘摘下纱巾,让妾看一看您的容貌有何变化。” 见景贵妃横眉竖起,白梨梨忙道:“您的面相主运道,妾是为了慎重,若是娘娘不愿意,那妾便不看了。只是有关娘娘身体,还请娘娘三思。” 景贵妃沉思片刻,“你过来。” 白梨梨上前,景贵妃用团扇遮住,轻轻摘下面纱。鼻下数颗红痘十分显眼,围着唇长了一圈,还有往外扩展的趋势。 白梨梨轻声问:“娘娘可曾吃辣的?” 景贵妃摇头,低声道:“不知为何,十日前突然这般,御医也看不出所以,只开了些药膏,并不见效。” “那,娘娘近来吃东西的口味可有变化?” 景贵妃眉间轻蹙:“如同嚼蜡。” 白梨梨背对大殿,不着痕迹的为景贵妃把了个脉。 “如何?”景贵妃显然很不耐烦。 白梨梨走到殿前,面上溢出喜色,拱手道:“娘娘,朱雀腾飞乃是喜事,妾看娘娘的面相,鸿运当头。若是妾没看错,娘娘该是——有喜了。” 话音刚落,满殿震惊。 景贵妃腾地站起来,手指白梨梨,声音颤抖:“此话当真?” 白梨梨笑道:“自然当真。只是,危宿与虚宿同时变弱,说明胎相不稳,娘娘身子有虚,还请娘娘保重身体。”说罢施了一礼:“妾,恭贺娘娘。” 景道玄上前,一脸怀疑,低声道:“你可知此话不可乱说,御医都没诊出何缘故,你缘何得知?” 白梨梨并未答他的话,朗声道:“数月前,妾曾言娘娘喜事将近,如今此话应验。娘娘若是不信,尽管来找妾。” 景贵妃一手哆哆嗦嗦的抚着小腹,声音激动地颤抖:“来人,速速传御医,说本宫身体不适,赶紧让人来。”话毕,又补一句:“传所有御医都过来!” 景贵妃走下台阶,目光紧紧盯着白梨梨,一字一句吐出口:“今日你若说对了,本宫重重赏你,可你若说错了,本宫当即烧了你!” 40.解蛊水 不过一刻来钟, 御医们排着长队来了。 前面一个小太监领路, 后面一个小太监压阵,中间大多数是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的老者,饶是腿脚不好的也提着药箱卖力小跑,哗啦啦一大群人进了芳华殿。 白梨梨站在一旁, 想起了山中的牧羊人。 御医们挨个给景贵妃把了脉,详细的询问了各种变化, 确定景贵妃真的是有身孕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 当今皇上年逾二十,尚未有子嗣, 景贵妃肚子里的这个金蛋蛋要不然是皇长子,要不然是长公主,太贵重了。 之前御医来把脉,日子尚浅, 并未觉察有异。只是景贵妃身子状况并不乐观,尚不足一个月, 孕初反应也太大了些。 御医们忙着给景贵妃开药方调理身子,景贵妃也激动地抽抽搭搭掉眼泪。 白梨梨跟景贵妃身旁的女官悄声说了几句,便默默退出了芳华殿。 不知不觉走进了小竹林,呼啸的北风掺杂着雪粒子, 把竹子吹得东倒西歪。 白梨梨拽紧大氅, 脖子上暖和了一点。 她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万一孩子降世, 对萧昱意味的是什么。尤其是个儿子, 还是景贵妃的儿子。 戏文里这样的故事并不少。 他虽说是个喜欢给人挖坑戳洞的主儿, 可到底是个政治清明的皇帝,这对北梁,对天下,都是难得的幸事。 何况还有三年之约。 有些人,辛苦一生不过是为了活着。 而她,是为了自己和粉黛更好的活着。 狂风中被吹的东倒西歪的竹子,多像永和宫的萧昱啊。 此时,他是竹竿,她是竹叶。 “白容华,见你一面甚是不易,你怎么悄悄地溜了,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本王么?!” 白梨梨停下脚步,抬手慢慢捏住横在脖子上的剑尖,回头看着笑得一脸痞子气的景道玄。 “王爷好兴致,大冷天的来竹林里散步,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啧啧,你这丫头过河就拆桥的本事与本王的故友还真是一般无二。”景道玄收起剑,撇撇嘴,“见了本王都不行礼,真是好大的胆子。” 白梨梨心中一个激灵,他说的是那年在河边,救下被小混混追债的李子贺,又好吃好喝的相待,最后……不光是拆桥,还差点拆了这大爷的某个部分。 “王爷是说在芳华殿要烧了妾?”明明知道是行礼的时候他扶她的那一把,白梨梨接着道:“妾多谢王爷抬举,这便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今日风大,她想来竹林静静脑子,便让粉黛先回去了。幸好让粉黛先回了玲珑阁,粉黛心里很是畏惧这家伙。 眼前一晃,玄色大氅落在眼前。景道玄唇角一勾,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眼神阴恻恻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本王有一心愿,白容华能否帮个忙?” 这个忙可不是好帮的!白梨梨盯着那个瓶子,知道那不是□□,可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是控制人的蛊毒,那可就……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白梨梨一歪脑袋,对着景道玄身后喊道:“粉黛,快去告诉皇上,宣王要杀我。”说罢身子猛地一跃。 只是……哎……哎……跳不动! 回头一看,自己的大氅正被景道玄踩在脚下,而始作俑者一脸的邪笑。景道玄一把卡住她的后颈,迫使她转向自己。 “跑啊,怎么不跑?雕虫小技也敢来糊弄本王!看你是活腻歪了。”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河水流过,里面星星点点,景道玄毫不怀疑那些闪过的星星点点就是这丫头的坏主意。 他的手比铁钳子还硬,紧紧地卡着她的后颈。白梨梨缩着脖子,动也动不了,可恨的是手腕也被他另一只手钳的死死的。 怎么办呢…… 她最恨当案板上待宰的鱼。抬腿对着他腿.间猛地踢去,瞬间也被他两腿夹住。 这……就剩嘴了…… 看她想挣脱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景道玄仰天大笑,多么像一只被捏着后颈四角乱蹬的小狐狸。 “求饶!”他命令。 这好办! “宣王爷,是妾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怪,松开手可好。”声音楚楚可怜。 “切~”景道玄低头,“你这认错比眨眼还快,拆桥拆的比认错快。”他钳起她的下巴:“这般诡诈多变,女子中实属异数,难道你是个狐狸精变的么?” 狐狸精是萧昱,可不是她! 白梨梨话语一软,“王爷何必这般为难妾?妾不曾招惹过您,后宫女子众多,天下女子遍地都是,您又何必处处找妾的麻烦?妾日后见了您绕路走还不行么。” 景道玄摩挲着她的下巴,并无异物感,再看看脖颈上,也无异物。 “本王不管别的女子怎样,一天找不到那个臭丫头,本王寝食难眠。” “若要找到呢?”女子问。 “哼!本王——”景道玄话未说完,只觉得手腕一疼,随即肋下被手肘狠狠一击,疼痛下放开了钳制她的手。 白梨梨不顾一切的往前跑,眼看着快出前面的小路,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白梨梨身子一转,脚蹬在竹子上,借力窜入竹林里面。 景道玄也随之追入竹林,看着她在竹林里穿梭,心道这哪里是狐狸精,明明是个猴子精。 白梨梨自小山中长大,爬树穿林那是家常便饭,即便在树上睡觉也不会掉下来,可……还是被追上来的景道玄捏住了脖子。 景道玄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手压住她的两只手腕,恨恨道:“白梨梨,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你三番两次的耍诡计戏弄本王,你当本王不敢杀你是不是!” 白梨梨很是委屈,眼中蒙上一层泪水:“王爷,您这话说的不地道!妾何曾主动招惹你,无论您要开药方子,还是处处为难,妾何曾有一次对您先起歹心?!妾处处躲着王爷,王爷还百般为难,妾……当真不知该如何了。” 景道玄冷冷笑出声,吐出两个字:“狡辩!”说着,自怀中又掏出那个小瓶,冷声道:“是不是一个人,本王自有办法证明。这是解蛊水,可解百种蛊毒,是你自己饮下,还是本王强灌,你自己选。” 自知躲不过去了,白梨梨刚要开口说自己饮,谁知两颊被他一捏,咸咸涩涩的水就这么被灌了进来。 景道玄把瓶子一扔,冷笑道:“与其等你耍花招,还不如本王来个痛快的。最多一刻钟,这解蛊水便会将你打回原形。” 男子狠狠地盯着她,眸中有狠,有怨,也有期待,还有一丝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景道玄稍稍犹豫,“你若是李子贺,本王……”他会怎样呢,杀了她?捏扁她? 寒风越刮越烈,竹林刷刷作响,风声淹没了景道玄在口中呢喃的话语——带你入府。 41.太损了 宣王府 景道玄一动不动坐了两个时辰, 身上的阴冷气息比下雪天还重, 两手攥拳,攥的手指关节发白。 “啪——”一拳砸碎了身前的木几。 旁边的侍女吓得扑通跪倒,手里的木盒摔在地上,里面的剪刀掉落出来。 一同掉落在地上的还有几缕碎发。 景道玄看着地上的头发, 气的呲牙咧嘴,重重一拳垂在地上。 “到底有何解法?” 侍卫拱手道:“属下曾见过江湖上有人用此物, 听说得用水泡,泡的时候久了, 您的双手就可以打开了。” 景道玄又是一拳捶地,怒喝:“还不去端水过来,等着本王跳荷花池么!” 那女子就是个妖精! 被灌下解蛊水,转眼脸色一变, 嚷嚷着腹痛,不过片刻, 身上竟然开始抽筋。 景道玄急了,没见过饮下解蛊水这般状况的,难道她身体有异不成?想想景贵妃,别人也怀孕, 可少有她那样性子大变的。 难不成解蛊水放置时间太久了么…… 景道玄怀疑有诈, 可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装的,额头上竟然泌出汗来。他不过是稍稍往前探了探头, 就探了一点点, 一点点…… 谁知这女子双脚缠住他的头狠狠往树上一碰。 吾草! 景道玄是身经百战出来的, 磕磕碰碰也习惯了,可他娘的头被粘在树上是头一回。 景道玄急忙两手往后一抓,这下好了,两手就这么攥成拳打不开了。 眼睁睁的看着她从竹林里跑了。 早知道她非善类,他就不能有一丝半点的心软,他就该把她压在底下,好好的审问一番。 揉成团团的!扁扁的! 景道玄头痛欲裂,心肝肺剧痛……气的! 天知道他是怎么两只拳头捧着剑割断了后脑勺上的头发,又怎么双手成拳披头散发从宫里走出来的。 天知道在宫门口遇见几个官员,那些个眼光有多么多么奇怪。景道玄耳朵好使,听见两名官员窃窃私语——难道宣王的爱猪又跑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憋着一口老血回府的。 抬起手腕,上面有一排隐隐透出血迹的齿痕,景道玄挥舞着两只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景贵妃孕事一出,后宫震动。 太后和皇上赐了好多东西送到芳华宫,听闻景贵妃脾气也好多了,不再日日打人。 皇上对景贵妃十分优待,连着几日去用晚膳。 不但专门下旨用名贵的稀世彩玉做了一尊菩萨送入景贵妃的寝殿,还重金从异域购买了雪莲玉容膏,只为了景贵妃恢复玉颜,重现光彩。 因着看出景贵妃的孕事,让景贵妃能够提早安胎,白梨梨也跟着风光了一把。 太后和皇上专门赏赐了玲珑阁上下几十号人,景贵妃也单独给她一份重重的厚礼,佛经也不必日日抄写了。 “不是免了抄写佛经么?怎地还写?”木几上一堆药材食材,粉黛拿着药杵砸着药末,抬头看向窗边的人儿。 已是半下午,窗子开着一丝缝,小风儿吹进来并不冷。木几上的白色水仙花微微摇着花头,摇曳的影子绰绰约约映在《心经》上。 写字的人双手执笔,左边工工整整,右边风走游龙,完全不似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写字让我心静,就像你爱捣鼓药丸子一样。你做的速粘丸越来越好使了,估计景家那小贼要泡一夜。” 粉黛嘿嘿直笑:“太损了你啊,粘哪儿不好,非要粘人家头发。” 想起他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样子,白梨梨也忍不住笑了,“我不确定解蛊水对我有没有用,可防备些总是必要的,万一他发现那人就是我,岂不是白白地招来麻烦。” 现在那小祖宗给自己惹得麻烦已经不少,白梨梨叹口气,“早知道这家伙这么难缠,当初就该换个办法。” “你怎知景贵妃有孕?”粉黛好奇,“宫里把你传神了,不但把皇上点肉成石,夜战三百回合,还给景贵妃肚子里点出个金蛋蛋来。” 白梨梨手腕一滞,那个金蛋蛋哪里是她点出来的,只怕是景道匀点出来的。 萧昱鬼精鬼精的,若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宫里又怎会这些年无子诞生。 “孕初把不出脉的常有,以前咱们见过这么一个,北海郡奶娘家村里的,情况和景贵妃差不多。面上起疙瘩,吃东西如嚼蜡,浑身说不上哪里难受,性子本来好好的,那阵子突然天天哭闹。” 粉黛仰头看天,半晌,道:“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她夫家还以为招了邪,在家里烧火盆子来着。” 白梨梨悬起手腕继续写字,其实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因素。 那夜景道匀和景贵妃的鸳鸯大战她可是铭记在心,见过时间长的,没见过那么长的。这般努力耕耘,沙滩也能变良田。 她在树上看那么久容易么!累的胳膊疼腿疼。 那一晚真是个特别的夜晚,她头一次摸了大侠的美臀。 白梨梨脸一热,又想起了那晚大侠迷惑人的话语,他说他是青丘美狐下凡,青丘最考究的媚.术技能不合格不让下山。 他身上有好闻的酒香,还有好看的腹肌…… 白梨梨摸摸热热乎乎的脸,字是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入夜,萧昱来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听见门响,白梨梨头也没抬,这家伙肯定是把门口的小太监和宫女又怎么着弄睡着了。 见她在烛火旁看书,萧昱上前径自坐在一旁,将两瓶金醉放在她脚边。 本想看看她手里拿着什么书,却不料女子将书一合,歪头看向她。 她唇角上勾,眸子里星星点点。 萧昱本来郁闷的很,见她如此,反倒扑哧一笑,心中闷气不知不觉散去少许。 “看什么?” 女子笑笑:“你们青丘狐族的云长老想来对你十分满意。” 知道她提的是景贵妃的孕事,萧昱抿抿嘴:“本以为云长老的道行最为高深,谁知近来宫里出现一无盐仙姑,会一手点肉成石的功夫,啧啧……想来云长老也是愿意学一学的。” 女子拿起酒瓶,塞给他一个:“这个无盐仙姑还会往肚里塞金蛋蛋呢,你们云长老可愿意学一学?” 萧昱拔下瓶塞,轻碰她的酒瓶:“先教教我,可好?” 女子轻轻蹙眉,看着他的脑袋假作为难:“啧啧,太笨了,满头绿草茵茵,如何教得?!” “哈!”萧昱差点笑喷,勉强咽下一口酒,抬袖擦干嘴角的酒渍,“听闻宣王的爱猪跑了,宣王伤心欲绝,披头散发魂不守舍的跑出了宫门。”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等着她自己往下说,他想听实话,他们中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白梨梨与他碰碰酒瓶,豪饮一口:“宣王心中有旧恨,难以纾解。”她怎么可能说实话。 “切~”萧昱嗤她:“景道玄何等人物,谁敢让他吃那般苦头,还不止一次。”指着她的鼻尖:“不老实。”换了别人,只怕早被大卸八块扔去喂驴了。 “你说的那几句星象,还挺像那么回事。”宫人传话传不明白,可他听了几个词便知道她说的什么。 不得不说,这女子总是给他意外。 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星象可不是卦摊子上随随便便的算卦先生能会的。 星象……白梨梨放下酒瓶,酒劲上头,身子有点飘忽忽。 在山顶道观时,爹爹常常给师兄讲解星象,她偷偷学得一点点。要说透过星象看什么东西,她做不到,可是扯几句还是随口就来的。 正所谓“行内人看门道,行外人看热闹”,芳华殿里一番扯天扯地扯蛋.蛋,糊弄糊弄景贵妃还是可以的。 “以前有个师傅,教过一点皮毛。” 这话半真半假,萧昱也不再细问。看着酒劲渐渐上来的她,萧昱唇角弯起。 她身上满是故事,总有一天他会知道。 “唉!”女子不乐意了,晃晃手里的酒瓶,“喝没了。” 大侠将酒瓶倒立在木几上,“也没了。” 女子抿抿嘴,“不过瘾,上次拿了四瓶,这次就拿两瓶,小气。”明明是大侠来找她喝酒的。 说他小气? 大侠咧嘴一笑:“上次你喝多,占了本大侠的便宜,可不敢让你多喝酒。” 女子眼中酒色朦胧,“啧啧,如何占你便宜了?” 大侠指着床柱,一脸委屈:“女侠点石成金,抱着床柱摇啊摇,摇啊摇,摇的本大侠头都晕了。随后女侠撕开本大侠的衣裳……”话未说完,一只胳膊横扫过来。 萧昱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啧啧,小狐狸被抓住了。” 白梨梨另只手攻向他的肋骨,反而被大侠侧身一滚压在身下。 他满身酒气,在她耳边轻轻笑出声:“阿梨,朕带你去酒窖偷酒喝,可好?” 43.秘术 景道玄自从上次灰头土脸回到府中, 之后极少到宫里来, 除了年节来太后宫里请安,连宫宴也不曾参加。 民间大大小小的酒肆茶肆,说书先生都在讲着宣王与其爱猪的故事,说那头猪上辈子不知道修了什么福气, 让宣王这般爱护有加。 还有的说,这头猪不是一般的猪, 是从瑶池里落下来的,本是个美丽的仙女, 却不料掉落在地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太后很是心疼,日日命贴身小太监前去问候。奈何问来问去,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隔三差五赐下各种大补之物给宣王养身体。 景道玄的那瓶解蛊水并非没有一点作用, 白梨梨的脸自那日之后白嫩了那么一点点,五官也比之前好看一点点。 “宫里传, 白容华容貌有变,是皇上给你滋养的。”粉黛拿药杵砸着了熟花生,旁边还放了一盘黑芝麻。 “都羡慕坏了,好些个人来玲珑阁里打听, 你到底有什么招数, 引得皇上宁可日日进补,也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白梨梨摸摸脸, 竟然没有发热, 心道近来脸皮厚了不成?! “要说滋养, 我倒是觉得好酒比男色好使些。”其实男色也好使,尤其是萧昱的男色。 粉黛嘿嘿直笑:“啧啧,下次给我也带两瓶,喝着金醉,嚼几颗花生米,人生一大乐事。” “容华小主,芳华宫里来人,邀请您过去品茶。”门外传来小墩子的声音。 白梨梨撇撇嘴,不情愿的放下狼毫,“知道了,这就过去。”说罢吹干墨渍,合起纸页,与粉黛一同前往芳华宫。 年节后,景贵妃时常召见一些嫔妃,芳华宫里比之前热闹许多。 话说几日前,在去芳华宫的路上,遇见一个才人。 那才人面上满是忧色,十分不安的问:“容华姐姐,妾听闻贵妃娘娘脾气很是暴躁,几日前还打了孙才人,今天妾不会也……” 白梨梨忙安慰:“那是孙才人不会说话,惹怒了贵妃娘娘,你放宽心就是了。” 白梨梨的一番安慰话说的很是冠冕堂皇,其实原因很简单。 景贵妃养胎,大冬天的不让出门,谁在屋里憋那么久不闷啊!不过是想找人去说说话,热闹热闹。 谁知那个孙才人很不会说话,故作聪明的讲了几个段子,本想让贵妃娘娘笑一笑,谁知惹得景贵妃勃然大怒。 那个段子是以前邻居家的小媳妇儿不检点,背着夫君在外偷人,还怀孕了,想方设法瞒着,闹出了些笑话。 后来被人发现,浸了猪笼。 景贵妃哪能听的了这个?!总感觉段子里的小媳妇儿说的是自己!于是以口出狂言之罪将倒霉的孙才人撵了出去,还命小太监打了孙才人几个耳光。 孙才人很委屈,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口出狂言了,回去以后绝食两日,以表冤情。 可是没人理也没人问。 许是绝食太折磨人,孙才人两日之后该吃吃,该喝喝,跟挨打的不是自己一样。 粉黛来说这个的时候还啃着猪蹄子,边啃边道:“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己过不去,有本事饿别人去,饿自己算哪门子本事!” 不得不说,粉黛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说话间到了芳华殿,入眼满是花红柳绿,大大小小的嫔妃得有十几个。 何贵嫔坐在景贵妃下首,面上言笑晏晏,态度比以往更添了几分谦恭。 封更衣也来了,面色发黄,眼睛下大大的黑眼圈。因着到景贵妃前搅和事,太后很是不满,这段日子被禁了足,直到过年宫宴那日才放出来。 即便放出来也不得闲,太后罚她抄写《金刚经》,五千来字的经文一日三遍。 白梨梨听了只觉得太后手段真是厉害,同样的罚抄经文也也能不一样的花样,封更衣只怕是从早写到晚,日日不得闲。 嗑嗑瓜子花生,闲聊几句,今日没人敢说段子了。 喧闹中,一道甜糯的声音传来:“白容华,近来宫里颇多关于你的传闻呐。” 嘿!挑事的出来了,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静了下来。 白梨梨放下瓜子,抬头看向戳事儿的何贵嫔,再看看半躺着的景贵妃,还有殿里十几个女人,一个个眼里闪着贼光,恨不得把她这个传言中的狐媚女子给剥开了看清楚。 往往这时候,捧话的就该出来了。 果然,景贵妃跟着道:“宫里盛传你有秘术,不妨说出来大家听一听。都是后宫姐妹,也都为了把皇上伺候好,白容华不必羞怯。” 介绍经验这事儿啊……白梨梨很想说自己没有半点羞怯,之所以犹豫一下,那他娘的是给众人看的。 若说自己没有什么绝活,别人肯定不信。 旁人信不信不要紧,白梨梨可不想惹怒景贵妃,这娘们儿就是属老虎的。 绝技是什么?那是不外传的绝活儿,能这么随随便便就传授给大家么?! 自然要摆一摆架子。 何贵嫔挑这么个时候问出这句话,可见也是动过脑子的,毕竟景贵妃也很想知道。这话,只怕一大半是替景贵妃问的。 芳华殿里静悄悄,嫔妃们眼巴巴的看着她。 犹豫,再三犹豫……直至景贵妃等的轻蹙眉头,白梨梨开口了。 “贵妃娘娘抬举妾了,妾哪有什么秘术可言。”话音一落,眼看景贵妃面色有变,白梨梨接着道:“不过……妾有一点点的心得,愿意与众姐妹分享。” 众人瞪大眼睛,一眨不眨。景贵妃一时后悔今日叫这么多人来,秘术嘛,大家都知道了哪里还叫秘术。 白梨梨轻叹口气,似是很不愿意分享,“妾当年生活困苦,在民间卖艺求生,抡斧头劈石头,那是常常干的伙计。因此,妾也练得了一把子力气。”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床腿断了果然是有原因的。 “快说!”景贵妃催促。 白梨梨咬咬牙,狠心道出自己的“秘术”。 “臣妾这一点心得,便是——快、准、狠!” 嗯? 众人低头沉思,不是应该慢一点么?轻柔一点?矜持一点? 白梨梨挥手一劈:“快,就是那个那个要快。” 哦……众人没太懂,可是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准!”白梨梨伸出手指一戳,“那个那个一定要准。” 哦……众人想想,这个字还是有道理的。 “狠!”白梨梨右手成拳,在木几上一砸,“那个那个一定要狠,狠狠地,越狠越好。” 宫里盛传白容华坐断了床腿,众人深感这个“狠”字是极有道理的,又不约而同点点头。 看来皇上的确喜欢重口味! 明白的都明白了,不明白的也跟着点头,不然显得自己多么没文化啊。 景贵妃想想自己威猛过人的表哥,好似明白了这三个字的意思,带头赞许:“白容华说得极是,难怪皇上宠爱于你,把皇上伺候好了便是咱们后宫女人的首要之务。” 景贵妃此言一出,谁也不敢说个“不明白”,包括云里雾里的何贵嫔,也勉强笑着赞了声:“极是”。 这就是“悟性”! 唯有封更衣,撇撇嘴,悄悄道了声“狐媚”,可心里却在琢磨这三个字的深刻内涵。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更没有。 白容华的“秘术”很快传遍了各个角落,也传进了萧昱的耳朵。 小豆子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嘴角抽,眼角抽,浑身抽抽…… * 过完年尾,已是阳春三月。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例行的春猎,今年也不列外。 后妃跟随的名单是皇上亲拟的,一共三个人。除了白梨梨,还有何贵嫔和杨顺仪。 春猎的地方离着皇城有段距离,马车得一天的路程。 出发的前一夜,萧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玲珑阁。 白梨梨沐浴完。刚打开寝室的门便让宫女下去,不必再过来。听见宫女脚步声渐远,轻声道:“下来吧,知道你来了。” 大侠自房梁上翻身而下,一脸的笑眯眯:“啧啧,你怎知朕在上面?” 女子也不理他,径自坐在镜前梳理尚未干透的长发。 “一进来便有浓浓的金醉味,如何不知道是你。” “那你怎知我在房梁上?”萧昱坐在一旁,用布子帮她把发梢拧干。 女子回头,俏皮一笑,指指床帏。 萧昱顿时明白过来,刚才忽视了影子。 萧昱咳咳嗓子,食指在木几上轻叩:“白容华,你可知近来后宫女子猛于虎?” 知道他说的是“三字诀”要领,白梨梨笑出声,接着捂脸,笑的浑身打颤。 萧昱眸中亦满是笑意,自她手中取过木梳,一下一下为她打理长发。 “几日前,一个美人上来就敢撕扯朕的衣裳,好好的衣裳被撕了个口子,朕很是心疼那衣裳……那日,朕悄悄地去何贵嫔的百合宫,事先没让宫女通报,一进去竟然看见何贵嫔在摇晃床柱……朕怕呀,万一坐断了,那本大侠可就绝后了。” 白梨梨实在忍不住,笑的身子发软,伏在木几上一个劲儿的打颤。 “快、准、狠”,萧昱摸着她的发梢,顺滑如丝绸,一股淡淡香气弥在鼻尖,“胆敢乱传睡皇上的秘术,阿梨你可是在危害北梁的江山啊。” 他的声音缓而慢,像羽毛,一下一下撩搔着她,直到她瘫软的像块湿棉花。 44.月上柳梢头 择了个良辰吉日, 萧昱领着上千号人浩浩荡荡出行了。 春日苏暖, 阳光透过镂空的淡绿色帘子,车里洒进星星点点的光斑。 车内很是宽敞,白梨梨倚在车壁看杂书,一旁的粉黛则眯着眼睛打盹儿。 白梨梨想起了昨夜, 萧昱给她一件软软的金丝马甲,嘱咐她务必穿在身上。 白梨梨就算没见过这稀罕物, 也听过江湖上传说,谷墓派有件镇派之宝, 名“金丝软甲”。 此物用金丝寒蝉所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比普通的衣料厚一点,穿上并无不适感。可惜这么好用的软甲天下只此一件, 再无多余。 就为这个,江湖上屡屡起纷争。 相传数年前花山论剑, “金丝软甲”便是胜利品,江湖上各大门派纷纷前往花山论了个剑。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金丝软甲没了消息。 白梨梨当时还好奇此宝物落到了谁的手中,原来在皇帝手里。 昨夜, 她摸着软甲, 不解道:“为何?”他是皇帝,就算有人行刺也是杀他, 为何他不穿此物。 萧昱戳着她的脑门儿, 一脸的不正经:“啧啧, 功夫这般差才会给你穿,本大侠功夫天下第一,谁敢行刺?!” 白梨梨将书合上,闭眼养神。 他虽是笑着,可眼睛里有忧色。她摸不到他的哀伤,可是她可以不去触碰。 他未明说,她便不问。 将金丝软甲给她,这何尝不一种交代。 掏出几枚铜钱卜卦,卦面说有险。 白梨梨攥紧拳头,心下划过一丝不安,此行会遇见什么…… 晌午,车驾停下休息,小豆子跑过来,递给白梨梨一张纸条。 粉黛极有眼色,赶紧抓住小豆子的手塞了一把东西。 白梨梨还当是银豆子,却见小豆子一张嘴全塞了进去,又伸手过来:“好吃,还要。” 粉黛一拍他的手,“没了。” 小豆子咧咧嘴,“回头再找你要。”说完跑了。 “什么东西?花生?”白梨梨问道。 粉黛笑嘻嘻,“裹了糖衣的花生豆,甜着呢。车里有一小罐,里面满满的。刚才你看书看得入迷,没告诉你。” 白梨梨上了马车,打开纸条一看,上面画了棵柳树,再无其他。 这什么意思? 小豆子已经跑了,没法问。 白梨梨打开车帘,正看见站在河边不远处的萧昱往这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摸摸后脑勺,又摸摸嘴角。 白梨梨放下车帘,捂着嘴一阵乐。 晚膳很简单,肉干配馍馍。 篝火旁,吹着野外的小凉风,白梨梨心里说不出的舒畅,连馍馍都多吃了半个。 感觉就是像是一条水缸里的鱼游进了河流,一只笼子里的鸟飞进了山林。 晚膳后,众人小乐。 何贵嫔献琴技,杨顺仪来了段舞技。 何贵嫔恰到好处的推举白梨梨也来一个,众人一想起她在永和殿里砸石头的壮举,一个个都往后退了退。 白梨梨顺手摘下一片柳叶,吹了个民间小调。 篝火燃的再旺也比不上白天视线好,可白梨梨就知道篝火那头的萧昱在看着她。 她吹的小调是儿时的记忆,曲调拙朴,登不上大雅之堂,可别有一番乡间滋味。 幼时奶娘常常哼给她听,夏天伴着蝉鸣,冬天伴着寒风。这首小调里,满是奶娘慈祥的模样。 曲终,眼前的篝火变的朦胧,周围的人影也变得模糊……白梨梨挥袖轻抚额间发,端起酒盏。 萧昱坐在暗处,眼尖的看见她的酒盏里溅起一朵小小的酒花,眸中哀色眨眼即逝。须臾间,唇角已带笑,面色如常。 萧昱低头品酒,她刚才眸间的哀伤再次浮现在眼前,还有那朵小小地酒花……她也会哭。 萧昱轻柔地摩挲着酒盏边缘,那滴眼泪让他的酒变的微微发涩。 夜半,月上中天。 白梨梨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黑色衣裳,偷偷溜出了营帐。一路疾行,躲过层层侍卫,来到几里外的小河边。 河边有棵百年垂柳,树干粗大,柳枝茂密。月下随风轻舞,姿态轻扬,宛若柳中仙子。 周围静悄悄,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狼嚎。 忽然,一道风声自后面袭来,白梨梨轻身跃起躲过一掌,转身一拳打了回去。 大侠低笑,与她来回过了几十招,再一个擒拿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往怀中一拉,沉声赞道:“不错不错,是个好苗子,反应机敏,出手快准狠,没有中看不中用的花招。” “大侠收个徒弟?”女子轻笑,想来各大门派与皇室有什么秘密约定,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多门派功夫。 “你要拜到我青丘门下?”大侠似乎在考虑,“我青丘门人更看重媚.术,本大侠愿意教你。啧啧,阿梨长得虽然不好看,可是本大侠愿意为扩大门派献出纯洁的身体。” “呸!你还纯洁!”白梨梨一挣,可惜大侠擒拿手攥的巧妙,并未挣开。 大侠将她锁的更紧:“啧啧,少林擒拿手乃是江湖绝技,怎能轻易挣脱开来,阿梨莫要做无用功,先叫声师傅朕听听。” 他就是个狐狸精变的,月下这般撩人,真要命。 女子不从,想下口咬,被大侠捏住一边的脸颊。 大侠低下头,轻嗅她的脸庞,淡淡馨香沁入鼻尖,“阿梨,叫声师傅,朕便教你这擒拿手。” “师傅!”女子一听教授擒拿手,毫不犹豫的张口。 可是大侠很无赖,“本大侠心情不好,你得先入我青丘门下,本大侠再考虑教你。” 女子斜他一眼,大侠说好的要脸呢! 女子猛地踢腿,被大侠轻轻一挡,轻笑间抱她来到树上。 树干粗的足以容纳两个人的身体,大侠紧紧挨着她,与她席树而躺。 柳条在上方悠荡,眼前视野开阔,正好看见远处的山峦与河面。 身子下面并不硌得慌,白梨梨这才发现,萧昱在树干上铺平的大氅。 大侠好像很得意:“盛邀仙姑来此,怎能搁着皮包骨的仙姑大人。” 白梨梨笑出声:“我虽不胖,可也并非皮包骨。”骨小肉多,还是软软的。 大侠眼神灼灼,“你若趴着,必然是硌不到的。” 说她胸大?白梨梨咻地脸色通红。 “大侠若是坐下,那更硌不着的。”他龙臀的质感还时常在她掌心徘徊。 男子大笑:“阿梨啊阿梨,你可知后宫这么多女子,唯有你一个敢在那处下手。” 女子摇头:“分明是你落下来时坐在我手上,并非本女侠一巴掌贴上去的。” 好像有道理,是他自己落下来时没打招呼。 萧昱侧身,从树干一端取出两瓶金醉,递给她:“来,两支梅女侠,干一个。” 女侠眉开眼笑,接过酒瓶,与他对饮。 “午时,朕就知道,你必然猜得出谜底。”他说的那张纸条。 白梨梨轻轻笑出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站在河边,那便是河边的柳树了。摸摸后脑勺,便是下半夜。摸摸嘴角,那是喝酒。” 萧昱看着她,眸子里的星光比天上的还亮。她的容颜的确比之前有了微小的变化,他说她丑,其实并没那么丑。 七窍玲珑心,当真难得! 萧昱坐起身,随手摘下一片柳叶,轻缓的调子回荡在幽蓝的夜空中。 白梨梨咽下美酒,喉间苦涩,眼角落下一串泪珠。 他吹的,正是她晚上吹的小调。不过吹了一遍,他记下来了。 一曲完,萧昱并未回头,却道:“阿梨,莫哭。” 女子的泪早已拭干,笑问:“你怎知?”声音并无异样。 “看见了,隔着篝火,你抬起袍袖,那滴泪,就落在酒盏里。”刚刚她在他身后,气息不稳,他如何不知。 “想听你的故事。”他说。 她的故事……说起来很简单,却又不容易,与众多在疾苦中挣扎的百姓一样,努力的活着。 “我幼年长在北海郡,与奶娘相依为命,那个小调是奶娘最喜欢的,常常哼给我听。我们的家有个小院子,里面有棵很高很高的槐树。槐花飘香的时候,奶娘坐在树下给我缝制衣衫,我在一旁玩耍。奶娘的笑,那么那么暖和……后来奶娘病逝了,我被送到了爹爹那里。” 她的声音有一丝哽咽,中间一滞,变得清冷。 “爹爹很忙,顾不上我,我常常在山中游荡。再后来,我离开了爹爹的家,与粉黛一同闯荡江湖,直到入宫。” 她所说的,与探子说的基本一致,除了前面那段幼年时光。可他就是知道,她瞒了许多他没调查出来的东西。 她那么怀念幼时给她温暖的奶娘,却独独不提那个爹。 她曾说爹爹是私塾先生,她所学很多来自于爹爹。 可是哪个私塾先生忙的顾不上女儿,还让少年的她出走呢?! 他并为拆穿,打趣道:“然后,认识了一位武艺高强英明神武的大侠,这位大侠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遇到了你这个狡猾的小狐狸。” 女子笑笑,抬起酒瓶:“敬青丘狐族武艺高强英明神武的大侠。” 萧昱眨眨眼睛,掩不住唇角的笑意:“干,敬武艺高强英明神武的仙姑。” 天际微亮,树下多了几只空空的酒瓶。 女子酒后酣睡,萧昱轻抚她的长发,在她额间轻轻印上唇印。 萧昱将她拦腰抱起,几个起跃隐没于林间。 45.比箭 白梨梨醒来时已过了早饭时辰, 这一觉可谓是香甜。 听见有动静, 正在一旁点着小炉子裹糖衣花生的粉黛道:“醒了?皇上特意命小豆子来交待,不要吵醒你,让你多睡会儿。” 想起他昨夜吹小调儿时的样子,白梨梨唇角微微勾起, 懒洋洋的伸伸腰,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 “甜甜的, 真好闻。”帐子里满是糖衣花生的味道。 “嘿嘿,小豆子刚才来传话, 把余下的半罐花生要走了,我再做些。” 白梨梨笑笑,粉黛近来和小豆子来往不少啊! 早膳简单用了些牛乳和点心,白梨梨收拾利索了走出营帐, 看见远处围着一群人。走近一看,是萧昱与一干将领在比箭法。 杨顺仪与何贵嫔也在一旁, 见白梨梨过来,三人相互行了礼。今日都换上了窄袖紧衣,配马靴,扎的高高的头发束成一束, 与往日的宫装模样相比, 别有一番风情。 白梨梨眼尖的看见何贵嫔和杨顺仪的眼睛在她胸上扫了一圈,随后嘴角微微一动。 白梨梨假作不经意的低头……看不见脚尖, 忽然想起了昨夜萧昱说的话——你若趴着, 定然是硌不着的。 脸上微微热, 白梨梨往前凑了凑,人群里总有许多有眼力劲儿的知道给宠妃让条道儿,这一让就让到了萧昱眼皮子底下。 萧昱往她这一瞥,嘴角微勾,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窄衣窄袖,越发显得胸大腰细腿长。许是她之前女扮男装多了的缘故,身上透出一股子不羁与洒脱。明明那张脸不出众,可就是偏偏吸引目光。 萧昱勾勾手指,让她近前来。 “可会挽弓?”萧昱说完,又笑道:“啧啧,白容华抡斧头都会,想来挽弓也挽得。”一番话引得众人大笑。 “这把如何?”萧昱自弓箭里选了个小巧的递给她,又挑了两把弓箭命小豆子交给杨顺仪与何贵嫔。 白梨梨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她就知道这个皇帝没有哪件事哪句话是白做的。 果然,萧昱让三个人同时下场,五十米外一人一面草靶,道:“每人十支箭,射中靶心三支以上者,与朕一同林中射猎。” 这诱惑可是了不得! 哪个后宫女人不愿意与皇上林中幽会?有很大的机会还可以同皇上同乘一骑。 这同乘一匹马可以有许多花样,一前一后蹭来蹭去极容易蹭出火花。 杨顺仪和何贵嫔这个后悔啊,刚才皇上让她俩练练,怎么偏偏装的娇柔无比,连弓箭都抬不起来呢。 豁出去了!杨顺仪咬咬牙,360度抡圆了手臂。何贵嫔也在一旁扭腰压腿,恨不能此刻大力神附身。 白梨梨抚着手中的弓箭,敏锐的摸到了弓内侧的小字——梨。 这是他专门为她备下的弓箭! 白梨梨抬头看向他,却见萧昱眼光注视着远处的草靶,可手指摸摸头,又摸摸嘴角。 白梨梨忍不住想笑,大侠手势告诉她——拔得头筹,请你喝酒。 白梨梨拉弓搭箭,“唰——”一箭插在地上,尾羽晃啊晃,坚挺着没倒。 杨顺仪的箭射出去了,标在了一个小兵士的鞋面子上。小兵士吓得一脸惨白,想往后撤又抬不动脚,幸好鞋子大了些,箭没扎进脚面子。 何贵嫔开门红,一箭扎进了草靶,可惜在草靶边缘,离着靶心尚有一臂距离。 白梨梨再次搭弓射箭,“唰——”箭尾蹭着草靶子飞了出去。 围观众人“噫——”的一声,纷纷表示失望。不是说白容华力气大得很,连腰粗般的床腿都坐断了么,怎地看着还不如瘦瘦弱弱的何贵嫔呐。 人群里一个毛头小兵很没眼力劲儿,对着同伴小声问了句:“喂喂,那胸大女子可是坐断床腿的那个?” 白梨梨耳朵好使,闻言手一抖,一箭正中靶心。 那毛头小兵紧着道了句:“看来这就是坐断床腿的那位贵人了,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同伴道:“你当人家胸是白长的么!” 毛头小兵不解:“这和胸大什么关系?” 同伴像是过来人,很有生活的觉悟,淳淳善诱:“好比一方秤砣,砣大了才稳当。” 白梨梨挠挠耳朵,又想起了昨夜萧昱的话……硌不到的…… 脸上发热,手一抖,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那小兵的同伴开启了话匣子,猛地灌输不靠谱的生活觉悟。 “你看那两位贵人,为何射不中靶心?那是因为胸小压不住阵势。没有大砣拽着,风一吹身子都站不稳。” “哦——难怪这位贵人长得不好看,可是皇上还是很宠爱,原来皇上喜欢大砣啊!”小兵终于领悟了。 “嘘——你俩嫌命长是不是,胆敢乱议论贵人。把眼收起来,贵人的胸是给皇上看的,别瞎掰掰。”一老兵士听过不去了,出口制止了这段误导人生的谬论。 “唰——”又是一箭正中靶心,白梨梨内心颤抖着放下弓箭,硬是忍住不去看那俩小兵。 “怎么了?”身后传来一道男声,身子贴上她的背,与她一同挽起弓,在她耳边轻轻呼气:“朕就是喜欢砣大的!” 感到她的身子微微一抖,萧昱大笑,手指一松:“瞄准靶心,射!” 何贵嫔和杨顺仪虽败犹荣,一个射中了人家的鞋,一个好歹蹭了下靶子边,自知没有跟着皇上出去的机会,两人悻悻地去何贵嫔的帐子里讨论绣花边儿去了。 用过午膳,萧昱带着百十号人马进了树林,白梨梨跟在皇上一侧,手上拿着上午用的小弓箭。 萧昱把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拥在前面,小声道:“可喜欢?在路上专门为你做的。”他指的那把弓箭。 “喜欢,拿着顺手。”她回道。 萧昱轻笑,这丫头就会藏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恰当的时机显示恰当的手段是对的,此举正合他意。 “堂堂女匪大侠两支梅,怎么可能连弓箭都不会使。啧啧,骗得杨顺仪和何贵嫔扭腰甩膀子,早知道你是百发百中的女匪,人家俩人儿早去一边绣花了,何苦比什么箭。”他的声音小而又小,撩起她耳边的几丝秀发。 这人撩起来没完没了,明明情况有些不对,还撩!白梨梨又感到脊背凉的刺骨,往后缩了缩,感到他的胸膛火热,便又往前挪了挪。 萧昱将她揽紧,靠在自己胸前,在她耳边轻轻呼气:“白容华的大砣太重,小心压的马头抬不起来。” 白梨梨大窘,抬起肘子往后捣,偏偏被他胳膊夹的紧紧的。 男子埋在她的颈窝笑的打颤,直到胯下的马闹意见。连着打了几个响鼻,接着摇头晃脑。 萧昱止了笑,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塞进她的靴中,“江湖上流传的‘碧雪剑’,拿着防身用。” 碧雪剑乃是江湖圣器,听闻削铁如泥,白梨梨想低头看看,被后面的萧昱轻轻拍了脑袋,“看什么看,真货。” 白梨梨翻了个白眼,他堂堂皇帝拿出手的还能是假货不成?! 人群渐渐散开,山林中多了野兽嚎叫声。 几十名侍卫将萧昱和白梨梨二人夹在在中间,生怕皇上有什么意外。 萧昱似是不耐烦,挥手让众人散开,留下了十余个侍卫在身边。众人不敢违抗皇命,转眼间连人带马没进了森林。 走了小半个时辰,林子越来越密,小路两侧茂密的林木几乎树冠连着树冠,少有阳光照进来,林中一股子阴森森腐朽的气息。 十几个侍卫走走停停,此时也剩下了七八个。野兽的嚎叫声也越来越远。 林中安静地只剩下马蹄踏断枯枝的声音,偶尔几只鸟扑啦啦飞过头顶,留下惊慌的鸟鸣。 萧昱轻声道:“你的马左右侧满满两桶箭,红色箭簇无毒,绿色箭簇有毒。过会儿出了乱子,骑马往回跑,不要回头。” 她预料到此次出行会有这么一出,带她出来,不过是迷惑对手罢了,他本是早有准备,可…… “你呢?”她有些担心。 萧昱轻笑,在她耳边道:“无事,行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本大侠见多了。”话虽如此,可还是嘱咐她:“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不会在你身上下工夫。你的马是朕专门挑的,快如疾风,后面有侍卫接应你。尽管跑,不要回头。” 她点头,那些人的目标是他。只要杀死他,便可改朝换代,迎立新君。 白梨梨换了马,缓缓跟在他的身侧。 “啾——”忽然林中传来刺耳的长哨音,两侧树丛中洒豆子一般跳出了密密麻麻的绿衣人。 绿衣人手持刀剑,前面绿衣人首领大吼一声扑向萧昱,后面的绿衣人也蜂拥而上。 46.行刺 转眼间混乱成一团, 萧昱找准时机, 一拍她的马臀,马声嘶鸣中白梨梨逃出混战圈。 白梨梨回头,果然如他所讲,不知哪里出来众多黑衣人正与绿衣人杀得昏天黑地。 萧昱端坐马背, 一派淡定自然,众多侍卫围成圈, 里三层外三层将他护在中间。 稍稍放了心,此时若是过去也是给他添乱, 不如听他的安排不当累赘。 两名护卫自后面骑马跟了上来,身上一股子血腥味,脸上也沾着血沫子。 一名护卫抱拳道:“属下见过白容华,皇上不放心您的安危, 命我二人护送容华回营地。” 白梨梨点头,“有劳了。”随即跟在两名护卫中间向回走。 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听不到, 白梨梨一颗心仍然悬在喉间,骑马慢而又慢。 两名护卫似是知道她的担心,其中一人抱拳道:“小主不必担忧,我们的人马皆藏在林中, 侍卫是杀手的数倍, 皇上提早便安排了的。” “可知杀手何人所安排?”白梨梨问。 侍卫拱手:“这个……属下并不知晓。” 这些杀手纪律严明,不顾生死, 分明是花了大力气养出来的死士。萧昱既然能提前安排, 说明洞察了对方的招数和刺杀手法, 作为精挑细选出来,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皇家侍卫,只看对手招数便应该心里有数。 不管是真的不知还是推脱,白梨梨没有再问。 心绪不宁的骑了一段路,前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听声音约有百十骑。 片刻间,百十来骑人马便到了眼前,为首的是负责此次春猎的首领之一。白梨梨听萧昱提过此人,姓何。 两名侍卫拱拱手,并未下马,“何将军见谅,吾等有要务在身,在此给将军行礼了。” 何将军面上一团和气,可神色中掩饰不住焦急:“二位可是要护送贵人回营地?” 侍卫拱手回道:“正是,将军可是要去前面树林?” 何将军道:“适才有人来报,前方有刺客行刺,本将军立刻调集人马前去营救皇上。二位兄弟,前方情况如何?” 侍卫道:“皇上早有计谋,秘密安排了人手,想来此刻已无大碍。” “哦,那就好,那就好。”何将军咧开嘴,左手拇指来回摩挲着剑鞘,“容华小主就此别过,本将军前去给皇上问安要紧。” 白梨梨点点头,微微一笑,“不打扰将军。” 两名侍卫一脸了然的神色,救驾这种好事谁不愿意,那可是封官进爵的大好机会,尤其是前方已无大的危险,也难怪何将军一脸的笑意。 何将军拉紧马缰,正要前行,却忽然被一道女声叫住。 “何将军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此次救驾前途无量,敢问将军今年贵庚?”白梨梨笑的一脸灿烂,颇有交好的意味。 问贵庚可不是白问的,通常有介绍亲事的意思在里面。一旁的两名侍卫禁不住撇撇嘴。 什么时候了,人家赶着去救驾,这个女人此时乱攀什么亲。 何将军脾气甚好,笑的眼角出了褶子:“多谢白容华记挂,在下今年二十有二。” 白梨梨又问:“将军哪里人士?” 何将军笑的露出了牙龈:“在下泸州郡人士。容华小主,在下这便告辞了。” 白梨梨好似刚刚反应过来人家要去干嘛,一脸歉意:“啊,去吧去吧,本容华会在皇上面前给将军美言的,将军救驾有功,必然有门好亲事。” 何将军挥手示意,转身带人打马扫尘而去。 一番啰嗦话让两名侍卫很是不爽快,却又不敢多言,正要催促,只见白梨梨跳下马来,一脸凝重之色。 “你二人速速回营地报信,就说情况有变,加派人手救驾,该找谁你二人比我明白。”皇家侍卫等级分明,训练严谨,有暗中联络的手段。这些人是皇上的亲卫,就算中间有人谋反,他们也会有办法联络到可信的人。 见二人一脸懵,白梨梨稍显急躁:“何将军是逆贼,只怕皇上并不知道。不要骑马,从林中抄小路回去,林中只怕还有不少逆贼,你二人务必小心,活着把口信捎到。” 侍卫见她说的一脸认真,可何将军跟随皇十多年,军中人缘极好,怎么可能是乱贼。 “白容华,这等玩笑开不得,为何说何将军是逆贼,何将军可是为了北梁出生入死的功臣。”侍卫语气有些不耐烦。 白梨梨取下马身上的箭筒,用腰带勒在背上,手持弓箭,一边给二人解疑:“皇上曾言,回去路上有人接应我,如今走了一半尚不曾见人来,说明情况有变,此乃其一。其二,并非所有人着急的时候都皱眉,也有爱笑的,何将军便是。刚才那笑意显然是越来越着急,但是着急并非因为救驾。” “你怎知不是因为救驾?”侍卫不明白。 “这些人马镫上有红绳,与你们不一样。我也曾疑惑是不是何将军手下的习惯,可是我叫住何将军的时候,他身后的兵士手扶上了剑柄。在我问出那几个问题时,那兵士的手又放了下来。何将军固然会伪装,可是他的兵士不会,刚才明明是想杀我。时间也不对,树林深处有人行刺,就算有侍卫打马回去报信也没那么快,必然是何将军听到了那声哨音。” 两个侍卫互看了一眼,神色有了变化,“何将军若是反贼,刚才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们?”几十个人杀他们,可是很简单的事。 “为何没动手我如今并不知,中间一定有他的缘故,但是我断定,前面来接应的人马已经被杀,所以你二人下马,从林中小路赶回去报信。”白梨梨手持利刃割破衣衫下摆,将布条缠绕在手心和小腿。 来接应的人手不少,不是何将军百十来人便可以轻易应付的。侍卫不懂,正要再问,只听女子语气更为着急。 “他们马背上有机弩,且装努的皮袋空了一部分!”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兵士的机弩断断不会用来打猎,只会用来射杀敌人。 “那贵人怎么办?”侍卫问,这可是皇上交待给他们的任务。 白梨梨身上已经收拾妥当,“我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你二人赶紧走,只怕晚了会出差错,快走!”说罢转身没入林中,几个晃身便不见人影。 侍卫来不及多想,也随之没入林中。 白梨梨在林中猫着腰,专挑近的小路疾行。脚步轻盈,轻的几乎听不见声音,远远看去好似一只野山猫。 喜欢用笑掩饰内心的人通常圆滑至极,何将军此人更是如此。萧昱若是有防备还好,若是真不知道,那便防不胜防了。 刚才走过的小路有一段距离在小溪边,石头的路面长满苔藓,且又窄又滑,骑马过去要慢慢走才不会滑到小溪里。 白梨梨手脚并用在林中狂行,只盼着何将军一行在此处耽误些时间,能够让自己提前到达萧昱的身边。 行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山涧,中间约有三丈来宽,山涧下面的水流湍急,深十几丈。 山涧那边隐隐传来尖锐的哨声,与之前绿衣叛贼的哨音一样。 白梨梨心里咯噔一下,乱贼只怕是一拨又一拨的接上头了。 这么宽的山涧怎么过去呢,若是绕过去着实浪费时间,可是石头上满是苔藓,下脚太滑。 白梨梨抬手擦额上的汗,望着头顶巨大的树冠,心下有了主意。 险,但可行。 正要上树,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飞快,轻功在她之上。白梨梨忙躲在及腰高的灌木丛里,看来人到底是谁。 来人身着黑衣,跑到山涧前一愣,没想到这里出现这么个拦路虎。黑衣人骂骂咧咧的转身想绕路走,脑袋后面猛然一阵风声。 黑衣人反应极快,蹲下身躲过脑后的一闷棍,谁知来人动作极快,眼前寒光一闪便没了意识。 白梨梨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黑衣人,黑衣人浑身抽动,片刻后一动不动。 白梨梨刚才还奇怪黑衣人怎么这么会子在这里,后来听他嘟囔几句时才明白,黑衣人并不是萧昱安排的侍卫。此人口音来自南边,也就是南梁旧地。虽然身着黑衣,可是手臂上缠了红色布条。 若是没料错,此人是南楚派过来的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中到底还埋伏了多少黄雀呢?! 想起何将军马镫上的红布条,白梨梨瞬间反应过来,何将军既是绿衣反贼的人,又是这些黑衣反贼的人。 一人演了好几个角色,当真是无间道高手! 白梨梨快速换上了他的黑衣,臂上系好红带子,又从黑衣人腰间摸出一支竹哨。 借着身子轻盈,小心的走到树干一头,借着树枝的弹力纵身跃到山涧另一侧。 林中又见几名疾行的黑衣人,手臂上皆缠有红带。见白梨梨也手缠红带,黑衣人伸手打个手势,继续前行。 白梨梨心越来越沉,两名侍卫能否成功报信?萧昱准备是否万全? 厮杀声越来越近,白梨梨行疾在十数名黑衣人后面,直到看见萧昱的身影安好,这才稍稍放了心,身子一跃,隐于树上。 不远处尘土飞扬,白梨梨看见骑马赶来的何将军对着萧昱举起了弓.弩。 47.再许一个心愿 白梨梨箭在弦上, 一触即发, 却见萧昱左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手势,右手自身后取出一把金色弓.弩。 何将军口中喊着:“皇上,臣等救驾来迟。”话音未落,弓已离弦。 一道金光自萧昱的弓.弩中疾射而出, 穿过何将军的弩箭,直入他的咽喉。 随着萧昱射出的这一箭, 两侧灌木丛中站出了密密麻麻弓箭手,纷纷射向马上的反贼。 一时间, 箭羽的响声弓.弩声和哀嚎声充斥了整个树林。 绿衣人很快被绞杀殆尽,眼看松口气,这时候树上的黑衣刺客加入了混战。 一波接着一波的刺客,让侍卫们疲累不堪, 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圈已经出现裂痕,就连萧昱也挽起了弓。 黑衣人的攻势凶猛, 疲累的侍卫们渐渐有些不低,可远处并未见到援兵。 白梨梨手握翎羽,心急如焚,不知两个侍卫能否把消息带到。 突然, 萧昱身后的一名侍卫手中扣上匕首, 转身对着萧昱的背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梨梨弦一松, 一箭正入那侍卫的咽喉。 萧昱转身, 见那支箭尾是红色翎羽, 抬头看了看白梨梨隐身的方向,挥手做了个手势。 这是让她快走! 白梨梨眼睛有点模糊,唇角微颤,再次挽起弓。 白梨梨射箭的准头和扔石子是一样的好,山上那几年就靠这个活着了。 一箭比一箭快,箭箭不虚发。 有隐藏在灌木从中的黑衣刺客对着白梨梨藏身的地方射箭,可白梨梨十分狡猾,射三两箭换个位置,反倒一箭箭解决了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几个刺客。 场面太混乱,萧昱的人马此时并不占优势。 若是此时往外走,定然会遇见埋伏的刺客,且不知道数量有多少。若往里走,生机应该更大些。 白梨梨看准了时机,一次连挽三支箭,射向萧昱右边的刺客。 萧昱只看那突然加剧攻势的绿色翎羽便明白了她的意图,转而杀开右边的缺口。 混乱中见萧昱对着自己做了个手势,在冲破重围的刹那间,白梨梨跃到了马背上,紧紧抱住了萧昱的腰。 两人低低伏在马背上,头顶飞过箭羽飞鸣声。马儿知道有危险,一路向前狂奔,直到再也跑不动才慢了下来。 天色微暗,白梨梨和萧昱下马才看见,马臀后面鲜血淋漓,上面中了两只弩箭。 萧昱盘坐在地,脸上有些血沫。抬手一擦,更显得有些狼狈,可还是嬉皮笑脸的看着她,道:“叫你走,怎么不走?如今能不能走得出去还未知。” 白梨梨拍拍马身以示安抚,转头来到萧昱面前蹲下,这才看到他的腿上有支弩箭,把大腿穿了个透,心中顿时说不上来的难受。 “忍着点。”白梨梨拔出匕首,一刀削掉了弩箭上的箭头,双手用力拔出箭,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一手连忙压紧伤口,另只手撕下衣摆为他包扎。 “疼吗?”话一出口又觉得简直废话,刚才箭弩隔着金丝软甲打在背上的时候都生疼,何况这一箭把大腿穿了个透,怎么可能不疼。 “不疼。”萧昱看着她,温声道:“你怎地又回来了?”他心里是知道的,可就是很想听她说。 “路上遇见姓何的,放心不下你,便回来看看。”白梨梨看着他,咧嘴一笑:“本女侠行侠仗义,怎会舍下同伴独自离去。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坏了我的江湖名号。” 萧昱握紧她的手,面上一丝笑意:“女侠果然好气概!”声音一顿,“我提前知道了有反贼,也做了准备,只是没料到南楚会突然发难。” 几日前,他与南楚新帝李正卿做了秘密协定,十年之内,北梁不干扰南楚建国,南楚也不犯北梁。 与其说李正卿翻了盘子,萧昱更相信中间有人作梗。 “护送我的两名侍卫回去报信,这会子应该已经把消息传到了。”她安慰他,林中那么多埋伏,能不能传到一切都是未知数。 “想必已经有人来寻我们了。”萧昱笑笑,“阿梨,他们要的是北梁皇帝的命,你此时离去,尚可来得及。” 他不愿意拖累她,林中危险他如何不知,追兵随时可能追来,可是他的腿走不了远路。 白梨梨看看他的腿,血虽然没有止住,但比之前好了许多,不过骑马是不行了,刺客单靠马臀留下的血渍便能寻到他们的踪迹。 拍拍马臀,马儿撒开蹄子向黑暗中奔去,但愿能引开一部分刺客。 “坚持一下,我们藏到林中。”白梨梨又撕下大片衣摆缠在他的伤口,看着血渍没再透出来,扶起着他向林中走去。 萧昱带着打火石,可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点火,只能摸着黑走路。脚下的树叶极厚,每一步都软软的,像是踩在棉花团子上。 林中不远处有绿色的光光点点在闪烁,时不时的嚎叫几声,给阴森的树林更是添了恐怖。 “阿梨,现在走,还来得及。”萧昱再次重复。 “那你呢?”女侠问。 “我可以在树上等。”如此可以避免被猛兽生吞下肚。 “等刺客来请你?!”女侠气喘吁吁,很不满他的想法,何况他的腿伤也上不了树。 萧昱低笑,“从小到大遇见过那么多生生死死,都数不清多少次了,唯独这次最是狼狈。可是最狼狈的事,是被你看见了。以后本大侠如何夸赞自己武艺高强,英明神武,算无遗漏。” 白梨梨搀扶着一瘸一拐的他,明知道他在逗自己笑,可心里忍不住酸酸的。 “你那是夸得次数太多,老天都看不下去,给了本女侠一个表现的机会。日后,本女侠尽可夸赞自己,曾经救过一个武艺高强,英明神武,算无遗漏的古墓派大侠。” “哦哦,原来如此。女侠,若是本大侠逃出生天,可许你一个愿望,此时女侠尽可狮子大开口,本大侠照单全收。”他又开始嬉皮笑脸,哪里像是在逃命,好似与她游览春景。 “哼!”女侠不屑,“上次永和殿,你还欠我一个心愿。” “啧啧,这都记得那么清楚,那就先还上次那个。说说,有何心愿。” “此时要说?”女侠质疑。 “说吧。”他怕自己以后没有机会听。 女侠迟疑片刻,道:“我希望不要当太容华!”他若是死了,新帝继位,那她可不就是太容华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连太容华都没得当。 萧昱身子一震,低笑出声,正要说什么,可身子一歪,两人一同坠入深坑。 幸好两人反应快,萧昱一手抓住坑壁上的树根,白梨梨也手持利刃扎进了坑壁。 月光扫过森林,透过巨大的树冠洒进一点光亮,两人这才看清了坑底有着密密麻麻竖立的木尖。 原来是以前猎户留下的陷阱,专门用来抓捕猎物,坑口有反弹的机关,木头盖子已经从新合上。 坑内腐朽之味刺鼻,白梨梨暗骂一声,施展轻功跃下坑底,用利刃将木尖一一扫平,这才搀扶萧昱落下来。 坑下面倒还算是宽敞,足够两个人的身量,可是离着坑口足足有几丈。她自己可以上去,可是带着受伤的萧昱,那可就难了。 萧昱靠着坑壁坐下,转头看向她。 白梨梨一手捏上他的脸颊,低声道:“别让我自己出去,本女侠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匪,劫富济贫扶危救弱,怎能抛下同伴自己离开?!”她若是走了,万一来个凶猛的野兽他尚且能应付,那万一来一群呢。 跑都跑不了! 萧昱低低笑出声:“……那朕尽力不让你当太容华……” “可还有后招?”她问。 他向来狡兔三窟,不会不留后路的。 果然,他道:“有,不过得等到天亮。”若是今晚侍卫寻到他们固然好,若是寻不到,那只能明日。 坑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对看一眼,显然他俩是外来的不速之客。 白梨梨拿出打火石,燃了一小段木枝,这才看清坑底除了他俩,一旁有数不清的白骨,白骨上下盘着数十条颜色艳丽的毒蛇,毒蛇堆里盘踞着各色毒虫,密密麻麻的十分渗人。 这些东西山中见多了,她并不害怕,可让她心惊的是,这些毒蛇毒虫显然不是普通的山里货色,而是用尸体喂养出来的蛊虫。 “小心!”萧昱也看出来了,“是蛊虫,有剧毒。” 萧昱也燃起了一段木枝,把两个人周边清理一遍,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洒在两个人前面。 “驱虫药,本来是给你打猎准备的,女孩子再怎么见惯了这些,也是反感这些个毒虫的。” 可是这些毒虫对药粉毫不畏怯,对火光也不畏惧,毒蛇探着三角头,吐着长信子,显然对外来的俩人很不友好。 白梨梨掏出匕首,正准备先下手为强,趁它们尚未被控制先扑杀一阵,谁知隐隐传来一阵哨音,坑里的毒蛇毒虫瞬间像被捏起了身子,齐齐地转向白梨梨和萧昱。 蛊虫尚未被控制还好说,可一旦被养蛊人操控,瞬间好似长了眼睛和腿,一声令下会铺天盖地的扑向目标。 白梨梨一愣,这声音曾经听过。摸出从黑衣人身上顺来的竹哨,也低低吹起来。 坑里的毒虫瞬间软了身子,毒蛇也低下了头,继续盘绕在白骨上。 远处的吹哨人也显然一愣,又换了个调子,坑里的毒虫也再次弓起身子。 这次任凭白梨梨怎么吹,毒虫还是朝着两人爬了过来。 白梨梨不再犹豫,用利刃划破了手腕,汩汩而出的鲜血洒了一地。 萧昱强撑着站起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梨梨推开他的手,鲜血洒的越来越多,“听闻蛊能克蛊,我从未试过,今日只能如此冒险一试了。”否则,只怕两个人都没有活路。 这个方法果然有用,地上的毒虫忙避开血渍,围着血渍周边爬来爬去,好似血里有毒一般。可远处的哨音起起伏伏,毒虫也蠢蠢欲动。 萧昱再次捏住她的手腕,急急道:“这么洒下去不要命了?!” “你放心,我无事。”她的声音变得微弱,身子也摇摇晃晃。 怎么会无事! “不许!就是不许!”萧昱怒极,紧紧捏住她的伤口,为她缠上布条。 争执间,一道响亮的笛声划破天际,毒虫瞬间软了身子,缩在坑边不再动弹,好似怕极了这声调。 不多时,一名蒙面男子揭开了陷阱木盖,纵身跃下陷阱。 男子手举火把,细细端详着萧昱怀中昏迷的女子,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再抬眼看向萧昱时,目光已变得清明。 黑衣人摘下面巾,唇角微微勾起:“我是南楚李正卿!” 48.香妃 又回到了道观, 回到了山顶, 到处云山雾绕,飘飘渺渺…… 师兄在院中舞着长剑,爹爹手持书卷坐在一旁…… 她在山中打猎,在山中自由的奔跑, 忽然看到爹爹吹起了奇怪的哨音,一群毒虫滚成一团, 轻易的吃掉了一只受伤不能动的野狼。 随后爹爹又吹起竹哨,那团毒虫竟然向着自己爬来…… 跑……跑…… 眼看着的毒虫快要追上自己, 白梨梨又害怕又着急。忽然,从天而降的一块彩云将她托了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脚下的毒虫无法咬到她, 急的乱叫乱爬。远处的爹爹面目狰狞,一双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看着她。 师兄急的大喊, 快跑,阿梨,快跑…… 她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心里多年的疑惑:“阿爹, 我娘是谁啊, 你为什么这么恨她,又为什么讨厌我……我会乖乖地……不会惹祸……爹爹……别打我……” 春和日暖, 宽敞的马车里满是阳光的味道。车子疾行, 车厢里略有些颠簸。 萧昱放下笔, 回头看着一直昏睡的女子。她不断地呓语,额上泌出汗,眉间紧蹙。 她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上面隐隐渗透出来血液。 萧昱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不断的安抚。 景家叛乱他是知道的,赵楷有异心他也知道,南楚有人谋害他,他也知道。可乱中有错,忽略了一颗棋子的三刀两派。 昨日……萧昱闭上眼睛,不愿回想,他差一点失去她。她只当他会使美人计,没想到他也会使苦肉计。他本可以用别的手腕,她原本可以不用受伤。 李正卿到的及时,并与他当场结下血盟,重申之前的秘密协议。 十年内,互不侵犯。 南楚有李正卿这样的英雄人物出现,是南楚的幸运,也是天下的幸运。若平稳几年,百姓也能喘口气。可是裴晋,必须要借李正卿的手除掉。 想起昨夜李正卿看她的目光,有不解,有疑惑。 她会一点点控制蛊虫的口哨,以自己的血护着他。她有好多的秘密,她是谁…… 萧昱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她的容貌一点点的变化,他不是看不出来。昨夜她失血过多,今日的容貌又有了一点点变化。皮肤比之前略白,连五官都比之前好看一点。 她的身体里有蛊,会是什么蛊,又是谁给她下的蛊呢。 萧昱食指关节轻叩木几,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车厢里。 一身的白衣白发,面目僵硬,目中无神,一动不动的半跪在车厢角落。若不细细看,还当是个假人。 “她体内有何蛊?”萧昱问。 白衣人取下她手腕上的白布,用白色的长指甲蘸几滴血放入口中。片刻,嘶哑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回皇上的话,此蛊无害,只是让贵人变化了容貌,此蛊叫什么名堂属下不知,可属下曾听闻天机老人最善制蛊解蛊,且天机老人制蛊喜欢用雪山上的红山甲虫,此蛊里正有此物。” 天机老人……她与天机老人有何关系。 民间有传天机老人是和尚,也有传天机老人是道士,还有人传天机老人是老妇。 可到底长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此人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通。还传,此人年轻时制蛊用蛊,惹了无数仇家,因而时常变化容貌身份,至今无一人知道天机老人到底是谁。 “昨夜吹哨之人可是裴晋?” 白衣人仿佛是车里的一件摆设,丝毫不动,直到听见此话时有了反应。 “正是。” “裴晋悄无声息了这么多年,一朝窜了出来,还扶持新帝上位,不得不说是个人物。”萧昱轻柔的为她伤口换药,白布缠起来,“去查,查白容华与裴晋和李正卿之间的关系。” 白衣人得了令,转眼消失在车厢。 若是白梨梨见到这一切一定会奇怪,车厢门未开,连车帘子都不动,这白衣人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萧昱摸着她的脉象渐渐平稳,心下稍稍好受些。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她蹙起的眉间,口中喃喃:“阿梨,阿梨,快快好起来。” * 白梨梨醒来已是两日后,窗外天色已暗,粉黛坐在一旁的脚踏上,整个人瘦了好几圈。 听到有动静,粉黛忙探过头,见白梨梨睁开了眼睛,面上满是惊喜。 “醒了?可算是醒了!我去给你端红糖水。” 白梨梨坐起身,脑袋稍稍发晕,其他并无不适。 伸伸懒腰,动动腿,甩甩胳膊,手腕上传来刺痛,白梨梨闷哼一声。睡的太舒服,竟然忘了手腕上的伤。 “伤口深的很,差点伤到筋骨,你怎地不把爪子剁下来!”粉黛端着红糖水,见她动到了伤口,又生气又心疼。 见粉黛瘦了好几圈的脸,白梨梨眼圈里雾蒙蒙的,咧嘴笑道:“我没事了,这一觉睡的好沉呐,做了许许多多的梦。” 粉黛坐在床边,喂她喝下一大碗红糖水,“补补血,早点起来活蹦乱跳。梦见你爹了,还梦见师兄,可对?梦见蛊虫,还梦见搅屎棍。” 白梨梨猛地咽下口中的糖水,拍拍胸膛:“我说梦话了?” 粉黛瞥她:“就是没念叨我的名儿。”摸摸大脸,又道:“伤心的瘦了。” 白梨梨咧嘴,抱住粉黛胖胖的手臂,“幸好之前给我喝了那么多黑芝麻核桃糊糊,稍微补了补脑子,不然这回我可回不来了。” 粉黛笑笑,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指指木几上的一堆食材,“我做些给你补血的。”又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回来的人说你们遇到了刺客,你为皇上挡刀,皇上深受感动,那日皇上将你一路抱进来的。” 得知他安好,白梨梨嘴角上勾,可转眼面色冷了下来。 他的腿不是受伤严重的走不了路么……那晚她死拖硬拽着他一步一步往前挪,怎地转眼能抱着她走路了?! “还有什么?”语气转冷。 粉黛一愣,“别的没啥了。哦哦,还有就是营地也招了刺客,杨顺仪没了。” “那何贵嫔呢?” “何贵嫔哭着回来的,听闻下车的时候手脚软的无力,还是轿撵抬回去的。还听闻,何贵嫔这两日梦中总是哭喊,被刺客吓得丢了魂。” “对了对了,还有,我差点忘了。”粉黛一拍大脑袋,“你现在不是容华了。” “嗯?”白梨梨抬头。 “搅屎棍下了道圣旨,说你救驾有功,封你为妃。”粉黛又拍拍大脑袋:“什么妃来着……这两天忙着照顾你,怎么给忘了。” 白梨梨刚要起身溜达溜达,却见粉黛猛地一拍大腿,“香妃!” 嗯?什么什么妃? 香妃! 白梨梨闭上眼睛,心中一团小火焰正在慢慢变大……去他搅屎棍的香妃。 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体含异香,可搅屎棍的意思明明就是一只香香甜甜的梨子很好吃! 前朝乱成一锅粥,赵楷为洗白自己,当堂咬定刺客是景权派出去的,还搬出了一系列的物证人证。 可是赵楷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可一上堂就变成了呆呆愣愣的傻子。 甭说,赵楷对这手法太熟悉了,显然是景道玄做的怪,与上次一般无二。 赵楷疯一般嘶咬出了景权的下属,萧昱当场勃然大怒,立即下旨把这些首尾两端的朝廷蛀虫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一时间朝堂上鬼哭狼嚎。 萧昱眨巴眨巴眼一算,景权在朝廷中的枝叶被砍掉了一半,不错不错。 景家不干了,你抽我底盘我也抽你的底盘! 反过来又一阵撕咬赵楷,萧昱趁机又清出去一批首尾两端的蛀虫。 萧昱再眨巴眨巴眼一算,不错不错,赵楷的枝枝叶叶被砍掉了大半。 朝臣们一看皇帝下了狠手,谁也不敢多言半句。 皇帝爱妃死了一个伤了一个,还有一个吓掉了魂的,就连皇帝自己也差点回不来,也难怪皇上怒急了要杀人。 要谁谁不急! 朝廷空了许多位子,萧昱当场宣布下旨,一个月后国试。 这次国试开两个考场,一个是贵族子弟专场,一个是民间有才人士专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盛事,一举打破朝中多年来被专宦控制的局面。 景权和赵楷也不敢多话,只靠着凶狠的眼神在空中噼里啪啦决斗。 萧昱又在圣旨上大笔一挥,留下几个闪着金光的大字——不分贵贱,不计过往,只收天下有才人。 萧昱晚膳后来了。 白梨梨瞥他一眼,并未起身,自顾自的在烛火旁看书。 只看她一个眼神,萧昱就自知不妙,这丫头聪明的很,这会子醒过味儿来了。 “香妃香妃,本大侠请罪来了,莫气莫气。”萧昱一贯的嬉皮笑脸。 “香妃?我呸你个搅屎棍!”话音未落,女子一腿扫向大侠。奈何身子未恢复完全,力道小了些,脚踝被大侠捏在手里。 萧昱捏着小巧的脚踝,一脸笑嘻嘻:“阿梨瘦了,本大侠疼的心肝肺都哭了。” 49.玉女.心经 女侠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萧昱倒背着手在永和殿里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怎么能和好呢? 以往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般费心思,都是一见了他就笑,笑的跟花儿开似的。 当然, 这花儿真开假开就不好说了。就好比景贵妃,此花儿为了表哥开。还有在营地里遭了殃的杨顺仪, 此花儿为太后开。 “啪——”萧昱一拍脑门子,自书案夹层里摸出一把小巧玲珑的玉质钥匙, 打开了书架后面的一扇小门。 放眼望去,几排书架上的书满满当当,尽是各种武学秘籍。 晚膳后,萧昱命人抬着一个木箱来到了玲珑阁。一进门, 挥挥手,示意宫女太监都下去。 见女侠如前两日一般, 不言不语不理他,萧昱凑上前:“阿梨,你比以前白了,漂亮了。” “阿梨, 那日不是有意骗你, 朕不是让你早走了么。” “阿梨阿梨,你不觉得本大侠今日格外好看么。” 女侠外头看书, 好似旁边说话的男子是只飞蛾。 “阿梨, 你若不喜欢香妃这个名号, 那朕给你换一个。甜甜,脆脆,甜脆脆,你喜欢哪个?” 女侠依旧不理他。 萧昱挠挠头,咬咬嘴唇,拽开衣衫,露出一半香肩。 “阿梨阿梨,你看,大侠这肉块杠杠的。” 女侠不看,坚决不看,她是那么色的人么! 萧昱松开腰带,敞开衣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双手把女侠的脸对着自己扶正。 “阿梨阿梨,你瞧我的腹肌,怎地又多出两块,好看不。” 女侠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嘴角微勾,轻声道:“大侠,闭上眼睛。” 萧昱咧嘴一笑,乖乖闭上了眼睛。 白梨梨揉揉拳头,对着大侠的伤腿便是一拳。饶是大侠有防备,及时躲开大半,可还是被风一般的拳头蹭了个边儿。 大侠对着她又是咧嘴一笑,张张嘴,“啊呜——啊——朕的腰!” 白梨梨脸一红,就知道这丫的不安好心。上次这么一叫,满天下都知道她白梨梨坐断了床腿,坐瘸了皇上,自此名声大噪留名北梁后宫史册。 “要脸不?!”女侠恨道。 大侠很认真的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不要了。” 女侠猛地出拳,接着玉腿横扫,大侠不慌不忙的躲闪,两指轻轻捏住她手上的手腕,就地一滚,女侠便到了他的身下。 白梨梨想想他的恶劣事迹,想想自己当时操的心,眼泪顺着眼角淌进发髻。 她是真的以为他没有准备,真的以为他会被杀。后来再想想,他那么狡猾的人,怎会轻易使自己陷入绝境。 他说他从小熟读三十六计,她怎么就忘了。 他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萧昱亲吻她的眼泪,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阿梨,何氏一族叛乱,朕的确事先不知道。让你早走,朕是向着你的,没想到你回来了。” 是的,他几次让她走,可白梨梨哪里知道他一肚子的心眼儿。 “你回来了,朕很是感动,可是做戏做全套,若是做的不像,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那老贼十分狡猾奸诈,朕若是告诉了你,那一定会被他看出蹊跷来。” “马停在那里是朕安排好的,就连那个陷阱朕也是提前便知道的。” “阿梨,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体内有蛊,可是你瞒着我并没有恶意。你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我等着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我瞒着你,也没有恶意。掉入坑里,我会护着你。有蛊虫,我也会护着你。” “你尽力护着我,我也会尽力护着你。” “你说不当太容华,那便当朕的香妃。”香香甜甜的,他想吃。 白梨梨听着他的话,慢慢寻思了寻思,他说的有道理。他骗她,她生气,可是他的打算没必要都告诉她,她是他的谁?! 对啊,他又是她的谁?! 心里闷闷地,女侠推开他,坐直了身子。 见她面色冷清,眸中冷意如霜,萧昱苦笑。这女人不怕生气,就怕一生气胡思乱想。 萧昱打开箱子,取出两瓶金醉,“阿梨阿梨,来干一杯,喝醉了便不生气了。”没什么是好酒解决不了的事,若是解决不了,那就多来几瓶。 和他过不去,可是美酒是无辜的。白梨梨打开塞子,仰头喝了几口。 啧啧,真香。 门外的小豆子被皇上“啊呜”一声吓了一跳,手里的花生豆洒了一地,此时听见里面没了动静,便一一捡起来放嘴里。 这糖衣花生实在好吃。 粉黛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纸包,里面满满的花生豆。 小豆子咧嘴笑笑,打开继续吃,“你们白容华,啊不,香妃娘娘太厉害了,手腕受了伤,还能把皇上磋磨的大叫。” 粉黛看看他,一脸理所当然:“你不知道?” 小豆子一脸懵,“知道啥?” 粉黛摸摸自个儿的大脸,眼里冒光:“我们娘娘怎么受的伤,你不知道?” “不是为皇上挡了一箭么?!都知道了呀。” 粉黛撇撇嘴,“挡了一箭那是后来的事,之前的事你没看见?” “没。”小豆子很诚实。那场面他要是看见了,估计就回不来了。 粉黛两只拳头碰的咚咚直响,道:“皇上身处乱贼之中,好比一块肥肉落进了苍蝇堆里,那苍蝇乌压压一片就上来了——” “嗯?”小豆子忙摆手,“别别,皇上可不是肉。” 粉黛拍拍他的小肩膀:“你们皇上也是肉做的,这话没毛病。淡定淡定,贵人忙着呢,顾不上咱们。我们娘娘左手拿刀,右手用弩,噼里啪啦宰了一群。” 小豆子嘴巴张得圆圆的,把本来就小成一条缝的眼睛快挤没了。 “那那那然后呢?” 粉黛一拍大腿,“草!突然一个反贼拿着两丈多长的大砍刀对着皇上挥来。” “啊!!”小豆子眼珠子快掉下来了,两只手比量了比量两丈长的大砍刀,手里的花生洒了一地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我们家香妃娘娘厉喝一声,用手腕一挡,两丈多长的大砍刀被硌出个缺口。那小贼不死心,又想往前冲,被我们家香妃娘娘单手提起……你猜怎么着?” 小豆子摇头像拨浪鼓。 “被我们家香妃娘娘两手这么这么一撕——噗嗤——人成了两半!” 小豆子一脸惊诧:“啊!手撕包菜菜菜……反反贼。”本来不相信,可是一想起永和殿里砸石头那一幕,手撕反贼很有可能的。 粉黛点点头,一脸的高深莫测。 “你可知皇上的腿咋受伤的?” “不知,就知道是箭伤。”小豆子道。 粉黛又是一拍大腿:“皇上见我们娘娘被两丈多长的大砍刀蹭伤了手腕,哇呀呀呀,那个气啊!右手猛地一拍大腿,可偏偏忘了手上拿着一支箭,就这么着,插腿上了。” 小豆子咽咽唾沫,默默低头捡起地上的糖衣花生。这皇上也太不小心了,怎地不拍反贼的大腿,偏偏拍自己的大腿,定然是被那王八精气坏了脑子。 还是得补补脑子! 屋内满是酒香,地上歪倒四个酒瓶。 女侠终于不再冷若冰霜,红彤彤的脸上有了笑意,口中依然嘟嘟囔囔:“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大侠脸上也有了醉意,往她身边凑凑,再凑凑。胳膊一伸,脱掉了上衣。 “阿梨啊,我给你带了本武功秘籍,顶好顶好的,江湖上早已绝迹。若是练成了,明年的花山论剑,你就是第一。” 女侠睁大了眼睛,伸出小手,“拿来一观。” 大侠一把攥住小手,紧紧握在手中,“你得答应我,不要外传。” 女侠点头。 大侠又道:“这可是青丘狐族不传之秘。” 女侠再点头。 萧昱自木箱子的夹层里取出一本书,揭开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蓝布子,露出秘籍的真容。 白梨梨就爱这些武功秘籍,此时酒醒了一半,摩挲着破破烂烂书籍封面,隐约看出上面写的四个大字——玉女.心经。 “听闻,这个是男女那啥啥啥的时候修炼的。”女侠随意翻看了几页少儿不宜的图画,一不小心看到了大侠的腹肌,面色一红。 果然是他们青丘狐族的媚.术。 见她一脸悻悻的模样,大侠厚脸皮一红,又从木箱子底下掏出一本,“瞧瞧这本,明年花山论剑,拿个前三名是没问题的。” 白梨梨双手如接圣旨一般捧过秘籍,只看上面写了五个大字:“干柴.烈火掌?” 大侠点点头,又从底下掏出一本。 白梨梨探过头一看,“郎情妾意剑?” 大侠咬咬嘴唇,“你喜欢哪一本?” 女侠看他,“还有么?” “有。”大侠目光灼灼,像那夜里的狼,“《阴阳.合合》、《正反两仪》,阿梨,你喜欢哪个?” 大侠很友好,很友善,总是问她喜欢哪个。 女侠闭上眼,叹口气,“就没有《九阴真经解读》、《打狗棍速成》、《降龙二十八掌》啥的?” 大侠也闭眼,肯定的摇摇头,“我青丘狐族,不用那玩意儿。阿梨快看看,你喜欢哪个……我教你。” 女侠摩挲着几本书,哪一本也舍不得放下,都摞在一起。 大侠舔舔嘴唇,“你要是都想学,也不是不可以。” 女侠点点头,“大侠用心良苦。” 大侠笑笑,刚要客气两句,只觉得腿上伤口猛地被拳头砸中,一声“啊呜——轻点儿——朕的腿——”脱口而出。 白梨梨把书往地上一掷,恨道:“骗子!大骗子!” 门外打瞌睡的小豆子被这一嗓子吓得浑身打颤,手里的花生豆又洒了一地。 50.碰见了 萧昱这几日嘴角起了个大包, 一日八壶菊花茶都下不去火, 急的小豆子团团转。 过阵子便是国试了,皇上要见多少优秀才子,能这么顶着大包出去么! 香妃娘娘把皇上磋磨的半夜狼嚎似的嘶吼,怎地皇上这火还下不去?!精力充沛血气方刚虽然是好事, 可也不能一直方刚的毁了龙脸呐。 那可是北梁的俊脸。 一想到香妃娘娘手撕反贼,小豆子打了个哆嗦, 别把皇上撕了就好。 白梨梨这几日也有了烦恼,这模样一日比一日有了变化, 当初老道师傅虽然告诉了她蛊的解法,可是没告诉他失血过多容貌也会变。 眼睁睁的看着皮肤越来越白,五官越来越好看,虽然比不上景贵妃何贵嫔她们, 可是比之前的容貌美多了。 那一夜,难道蛊虫从血里流出去了不成? 能不能再爬回来了! 白梨梨一遍一遍往脸上刷着姜汁儿, 这是粉黛调配的,能吃。虽然味道不咋地,可是还算好用,抹在脸上一片蜡黄蜡黄的。 粉黛在一旁嚼着花生米, 撇撇嘴:“眼看着快四月了, 我在屋里坐着都出汗,你这姜汁能抹到几时?总不能热天不出屋了吧。一出门, 别的美人淌汗是晶莹剔透的香汗, 你个香妃娘娘一出汗尽是姜味, 颜色还染一身?” 白梨梨手一滞,转过涂了一半的脸,“唉!拖一时算一时,要不然能怎么办。” “皇上这几日,看你的眼神好似狼见了肉,发绿光。” 白梨梨嘴角直抽抽,此贼是有点异样。 那日说她救驾有功,非要教什么《玉女.心经》。她当场拒绝了,问他要江湖名器软猬甲。萧昱一脸为难,说她胸太大,软猬甲装不下。 粉黛伏在窗台晒太阳,眯着眼睛十分慵懒,像只胖胖的大猫。“宫里都说,香妃娘娘太过凶猛,哪怕折了一枝手,还把瘸了一根腿的皇上坐断了腰,可怜的皇上被折腾得半夜鬼哭狼嚎,吵得附近几位娘娘小主都睡不安稳。” 白梨梨摁住抽抽的嘴角,“还说啥了?” 粉黛砸吧砸吧嘴,“还说,玲珑阁又要换床了。” 终于抹匀了姜汁儿,白梨梨对着镜子瞅瞅,啧啧……也只能如此了。“那是搅屎棍喜欢嚎,属狼的,关我什么事,我何曾坐断他的老腰!那些个娘娘小主隔着几里路都听得见,有顺风耳不成?!” 别靠近还行,若是靠得近了,一股子姜味儿。 “香妃娘娘,贵妃娘娘邀您喝茶,请您即刻就去。”门外传来小墩子的声音。 “知道了。”白梨梨又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一番,这才出门去。 自打皇上遇刺回宫,景家势力大挫。景贵妃很是低调,低调的不能再低调,整个宫里几乎没有芳华宫里什么消息。 如今突然传召自己,哪能有什么好事。 一进芳华宫的大门便觉得不对劲,宫女太监一个个战战兢兢,领路的宫女小腿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景贵妃斜躺在贵妃椅上,眉头紧蹙,脸色有些发白。再一看,旁边还坐着景道匀和景道玄。 景道玄她认识的很,景道匀倒是头一次看清模样。 有景权这样的美男子爹,景道匀长得也十分俊美。可目中带阴光,鼻尖的钩略长了些,整个人往那里一坐,顿时显得阴郁了些,越发显出一旁的景道玄丰姿如玉。 白梨梨上前行了礼,景贵妃睨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倒是一旁的景道匀开口道:“你便是香妃?” 语气很是不屑,连个“娘娘”的尊称都没有。 白梨梨暗暗地揉揉手腕,就是这家伙,上次在明澄湖和景贵妃摸黑偷.情,害得她在树上站的手脚发软。 也是托此鸟的福,头一次摸上了搅屎棍的翘臀。 白梨梨还未说话,旁边的景道玄一开了口:“自古开天辟地以来,能以这幅尊荣爬上帝王龙床的已是罕见,爬到妃位的更是前无古人。这位,自然就是传说中的香妃娘娘了。” “娘娘”二字咬牙切齿,是从牙缝子里挤出来的。 自打她进了殿,景道玄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下来。她的变化别人看不出,可他看得分明。 若说子女不是李子贺,景道玄真不信,可若是拿什么证明她就是李子贺,景道玄还真没有办法。 连解蛊水都试过了,没啥作用。 景道匀斜斜的瞅着她,出言不善:“皇上很宠爱你。” 白梨梨很谦虚,“不敢不敢,宫中女子,除了太后娘娘,都以贵妃娘娘为尊。”当着景道匀的面,她可不会说皇上多么宠爱景贵妃这类话。 景道匀围着她转了一圈,嗤笑道:“也不知怎么得了个‘香’字,皇上为何赐你此字?” 关你一文钱的事么!偷了人家的小妾,怎地就不能低调些?! 白梨梨心里腹诽,面上却是微微一笑:“许是本宫吃起饭来格外的香,故而得了此字。” 眼睁睁的看着景道匀腮帮肉一颤一颤,明明不可信却又觉得此女说的有道理。腮帮子颤了又颤,还是说道:“听闻你会测字? “会一点点,见笑了。”做人还是要谦虚的。 景道匀眼睛一斜,嗤笑道:“香妃何必谦虚,贵妃娘娘与宣王都十分器重你,你为本将军测个字,一个‘王’字。” 言语间透着狂妄,无半分客气。 “敢问将军,要测什么?” 景道匀又嗤笑一声:“测什么!宫里不都喊你仙姑的么,既然一股子仙气,何必问本将军测什么,你就看着说便是。” 白梨梨一眨不眨的盯着景道匀,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直到把景道匀看的浑身不得劲方才开口。 “将军可要听真话?” “自然!若有一丝不实,你给本将军等着。” “将军……被衰神上身了!”白梨梨十分犹豫的说出口。 景道匀怒目一瞪:“大胆!” 倒是景道玄拍拍他的肩膀,对白梨梨道:“你接着说。” “这衰神可不是一般的衰神,将军的衰神难以送走。单看此字,本是万人之上,奈何成‘主’却无头,成‘玉’却手中无宝,‘土’字上面加盖为棺,成‘田’却无臂膀。” 一番话把景道匀说的一愣一愣的,硬是把嚣张气焰给灭了三分,“那,那后面如何?” 白梨梨摆摆手:“将军别着急,还没说完。将军印堂发暗,面色发乌,坎位尽是浊气,唯独鼻子尖尚可看。鼻子尖代表什么,那是将军作为男子的雄风。” “男子的雄风?”景道匀怀疑的看着她,“什么雄风?” 白梨梨翘起兰花指,掐算过后,摇摇头:“持久,过于持久,将军可明白?” 景道玄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都能算的出来?! 景道匀点头,又摇头:“后面呢?”他不愿意相信,可此女说的没有哪里不对,就连他引以为傲的男子雄风都掐算的极准。 “一个人的气数和运数是有限的,将军此处太过,免不了别处就要虚亏。做什么都亏,做什么都不成。非但如此,连靠近将军之人都要避嫌,不可靠的太近,若是染了浊气,那轻则身子不好,重则霉运上头。” “此话当真?”景贵妃勉强起了身。 “自然是真的,妾何曾骗过娘娘。” 景贵妃想了想,还真找不出哪一件不准的,且近日身子格外不舒服,事事不顺心,就想发脾气,许是真的被景道匀的衰神传染了。 “那如何避免?” 白梨梨一脸难色,斟酌道:“景将军杀戮太多,难免有损子嗣。景将军回去沐浴斋戒,一年之内不许杀生,日日抄写佛经,尽量不出门,至于男子行的那事就此断了念头为好,不可把运势都放在此处。” 景道匀一身的嚣张气此时去了九分,硬剩下最后一分在那里硬撑着。 白梨梨抬头,见景贵妃若有所思,道:“贵妃娘娘,您面色不太好,还是多休息为好,妾十分挂念您的身体。” 景贵妃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白梨梨退出殿外,疾步走向与玲珑阁相反的方向,宁可转个远路也不要被景道玄踩住尾巴。 刚才那些话,能糊弄景贵妃和景道匀,可是糊弄不了景道玄那个人精。他刚才没揭穿自己,除了对李子贺的那点念想,只怕还有与景道匀不和的缘故。 世家大族,兄友弟恭的能有几个! 可远路绕是绕了,还是被景道玄追了上来。白梨梨心里一阵腹诽,早知道被追上来,何苦绕这远路。 “香妃娘娘何必着急绕路走,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本王么!”男子说话间,身子一跃来到她的前面拦住去路。 “什么男子雄风!什么衰神上身!也就你敢这么忽悠!”男子虽然生气,却压低了声音。 “你若不是李子贺,本王的王倒过来写。”景道玄恨道,一步一步欺上前。 倒过来不还是个王字? 白梨梨往后退,再退,直到倚在假山石上退不动,狡辩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可听不懂。雄风就是那个雄风,衰神就是衰神,妾哪里敢忽悠景将军。” “你可是李子贺?!”景道玄一拳打在她的脸侧,后面的山石“咚”地一声,听的白梨梨手疼。 “妾怎会是李子贺,妾姓白,一早就进了宫,良民,千真万确的良民。” 景道玄听了这话更恼怒:“你若是良民,那天下可就没有刁民了!你若是心里没鬼,为何出了宫门绕路走?” “今日风和日丽,妾不过是想溜达溜达,不知怎么又碍了王爷的慧眼。” 景道玄咧咧嘴,“你可知本王为何知道你从此路走?” 白梨梨摇头,她也想知道。 景道玄一手捏上她的下巴,迫使她离的自己更紧,“你洗澡用姜汁儿还是怎么着,本王最讨厌的除了番茄就是姜,一身姜味熏的本王鼻子疼!光靠这刺鼻子的姜味儿本王便知道你走的这条道。” 这……白梨梨抿抿嘴,“妾这就告退了,王爷身体贵重,千万别被熏坏了。” 景道玄手里的力道加重,“想走?瞧瞧本王这头发,你可知你那破丸子毁了本王多少颜面,本王从小到大就没那么丢过脸。知道的说本王损了头发,不知道的都说本王爱慕上了一头猪!” 简直是他堂堂宣王的耻辱啊! 白梨梨又抿抿嘴,李子贺那次不是更丢脸……可这话她万万不会说出口。 “再看看你这脸,本王也见了天下的世面,怎么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脸?隔几日换换模样,你这是变个法儿的丑给大伙看的?” 白梨梨点头,她也不愿意啊。 “王爷放开手,妾并不愿意丑给大家看,更不愿意丑给王爷看,妾该回去了。” 景道玄抱怨几句,再看看面前这女子,心里着实发痒。其实,他也不是特别的嫌她丑…… “白梨梨,宫里不是那么好待的,你这般丑陋,皇上怎会真心待你,不如我把你——”藏进王府可好…… 话音未完,后面传来一道男声:“宣王要把朕的爱妃如何?朕都不嫌丑,你又何必嫌弃朕的爱妃丑?朕就是喜欢香妃这模样的,怎么看都好看,看哪里,哪里好看!” 51.开个导 “茶。”某人吩咐。 白梨梨忙端来一杯热茶, 放在木几上。奏折堆得小山一般高, 白梨梨把一部分奏折放在地板,这才腾出块地儿来放茶杯。 “热。”某人挑毛病。 白梨梨往茶杯里加了点凉开水,一股子浓郁的茉莉茶香弥漫在大殿里。 某人又不乐意了,食指关节敲着木几, “菊花!菊花!菊花茶!” 白梨梨这会子脾气相当好:“好好好,菊花, 菊花就菊花。” 某人抬头,面色不善:“茶!菊花!菊花茶!” 白梨梨点头如啄米:“好好好, 皇上的菊花,菊花,上好的菊花!没人抢你的菊花。” 萧昱“啪”的一拍桌子:“不是朕的菊花,是茶!茶!菊花茶!” 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要不是看他这么勤政,谁稀罕在这里伺候似的! 白梨梨一巴掌拍上某人的伤腿:“说了你的菊花茶, 菊花的茶,耳朵里塞驴毛了不成!” 萧昱抱着腿“啊呜——”一声喊,“啊啊啊——朕的菊菊菊花——茶!” 门外的小豆子被这嗓子喊得又一哆嗦,手里的一壶热水“啪啦”掉在地上, 眼看着滚烫的热水顺着台阶蜿蜒而下。 自打上次与宣王闹得不欢而散, 皇上已把香妃娘娘拘在身边五日,白天晚上都在一起, 殿里只留香妃娘娘一个人, 连他都被撵了出来。 永和宫里时常传出皇上的惨叫声, 就像刚才。小豆子暗自抹把泪,香妃娘娘太凶残,皇上的菊花是多么的贵重,怎能轻易……那个那个……太不像话! 作为一个有责任感有觉悟的贴身太监,小豆子很想进去阻止,可一想到香妃娘娘手撕反贼的血.腥场面,小豆子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动了。 小豆子暗暗掏出袖子里的一小瓶香油,又掏出一小块皂荚,想了又想,最后又塞回袖子里。 有句老话叫作“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他一个下人再不乐意也拦不住皇上自己喜欢啊!他小豆子,不能替皇上心疼北梁的菊花。 萧昱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她:“香妃娘娘谋杀亲夫,太狠了。你可知,你那拳头这么大。”两手一比划,“跟西瓜似的,你这一拳下去,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白梨梨坐在一旁的木几旁,那是萧昱单独为她设的,让她在一旁写个字画个画,消遣时日。 “软猬甲到底有没有,听闻上面都是倒刺,我一直很奇怪,若是全身的刺,如何穿衣裳。你若是有,拿出来我看一看。” 萧昱咧咧嘴:“软猬甲乃是江湖圣物,不可随便摸。要想摸一摸,那得先练成《玉女.心经》里面的绝技。有了绝技傍身,才可身披软猬甲。” 白梨梨嗤他:“天下第一登徒子,哪里有皇上的样子。” 萧昱凑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你也没有个娘娘的样子,咱俩天生一对。” 白梨梨面色一紧,声音沉下来,看的萧昱一愣。 “跟你说件事。” 萧昱一脸的认真,“阿梨你说吧,朕心里有准备。”她的秘密瞒了他许久,每当想起她的秘密,萧昱心里很是痒痒。 “小时候,我住的那个村,很小,人也少。” “嗯,阿梨你继续说。”萧昱握紧她的小手。 “村里有条河,河对岸有户人家,他们没有孩子。” 萧昱一阵小激动,这是她头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身世。 “虽然没有孩子,但是那户人家养了十几条驴。” 嗯?画风有点偏了吧。 白梨梨看着他,眸中满是沧桑,问道:“多不?” 萧昱点头,一本正经的回道:“多。” “你看,这么多驴,中间只有一头是公的。” 萧昱眼神变了,身子往前越凑越近,“阿梨,你想说什么……” 白梨梨一个箭步跳出老远:“那头公驴日日想着双.修,想着下小毛驴……” 萧昱使出拈花飞叶,追的白梨梨满殿跑,直到把她压在身下,贴着肉兔滚了几滚。 “朕捉到了一只小驴。”萧昱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白梨梨眼睁睁的看着他舔了舔嘴唇,又舔舔嘴唇,咧咧嘴。 “朕的香妃原来是辣的。”说着,竟然舔了一口她的脸颊。 白梨梨脸一歪,身子使劲往外挣。可这力道比大侠差远了,使足了劲也撼动不了大侠分毫。 “萧昱!”女侠娇斥。 “啧啧,满脸的姜味,辣的舌头疼。朕现在就是那只想着双.修的公驴,最喜欢带着辣味的小母驴。阿梨,应否?”萧昱低低沉笑着,轻咬她的脖颈。 酥酥麻麻的,痒痒的,白梨梨浑身一颤,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其实……不讨厌。 伸手摸上他的胸,硬硬的。他的腹肌,也是硬硬的。白梨梨眼睁睁的看着大侠眼神有了变化,似乎真的发绿。 “大侠还要脸不?” 大侠砸吧砸吧嘴:“为了与一只小母驴双.修,驴脸就不要了!” “你低下头。”揽着他的脖颈,女侠抬起头。 大侠很配合,低头低头…… “啊呜——疼!”大侠捂住脖子,身子滚在一旁,眼看着女侠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朝着门外跑去。 萧昱再想起来追,已是晚了,摸着脖子,看着她的身影哭笑不得。 这小母驴太狠了! 听着皇上日复一日的喊疼,门外的小豆子很是心疼自家皇上,得想个办法开导开导香妃娘娘,不能任由皇上忍受酷刑的磋磨啊。 门一开,见香妃发髻散乱,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小豆子暗暗想:折腾的皇上很够劲啊! 怎么个开导法儿呢……要是直说,那肯定不行,香妃娘娘那可是手撕活人的主儿! 那就侧面开导为妙。 “香妃娘娘,您出来了。” 门外没别人,白梨梨也是出来透透气,笑道:“是啊,出来了。” “皇上……可还好?” “啊,好,好得很。”白梨梨点点头,甩甩胳膊,踢踢腿,扭扭腰。 小豆子挠挠头,得说说皇上的勇猛事迹压住这个娘们儿。 “皇上很勇猛啊。” 白梨梨有点奇怪,今天小豆子变话唠了不成。 “是啊,很勇猛。” 小豆子笑着上前,低声道:“娘娘可想知道,皇上以前的一些勇猛事儿?” 白梨梨摇头,“愿闻其详,豆公公请讲。”她是真的想听听关于他的过往。 “娘娘应该知道明澄湖吧。”小豆子挺直了腰杆,“里面其实有一只千年王八精。” “哦?”白梨梨来了兴致,她很想知道这只王八精和萧昱啥关系。 “咳咳,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皇上夜游明澄湖,谁知正巧遇上了这只千年王八精。”小豆子腰杆又直了些,突出了圆圆的小肚子。 白梨梨想了想,明澄湖离冷秋宫可近着呢,难怪萧昱总是走到冷宫那偏僻地方儿,原来是与一只王八精有旧。 “那王八精是个母的,还是个色鬼,竟然偷袭皇上,还抓破了皇上的裤子。皇上龙颜大怒,一巴掌拍上了那王八精的光头,将王八精打入了湖底。” 他怎么总是破裤子?! 白梨梨点点头,“还有么?” “当然有。”小豆子咧咧嘴,“我们皇上英明神武,有一次,那作死的王八精摆下了粘液大阵,要是普通人肯定玩完了,可是我们皇上是谁?” 小豆子拍拍胸膛,“那可是我们北梁的腰杆子,坚决不能断!” 白梨梨听着不太对劲,“继续继续。” 小豆子手脚开始比划:“说时迟那时快,我们英明神武天下无敌武功绝世的皇上啪啪啪啪啪啪使出了降龙十九掌,奈何那王八精太狡猾,竟然又想吐黏液,被皇上使出一阳指,啪的点上了大光头,又甩出一双鞋子将王八精打入湖底。” 白梨梨摸摸头,一头秀发真顺滑! “还有么……” “有!我们皇上心地仁慈,还想着那王八精受了伤,连一王八精不容何以容天下,于是带了御膳房的点心去看它。”小豆子说的满心感动,快出泪了。 “那点心可是桂花馅儿的?”白梨梨掐着指甲里的肉,脑袋有点发麻。 小豆子连连点头:“正是。”难怪都说香妃娘娘聪明,掐掐指头都能算出这个来。 白梨梨嘴角又开始抽抽,抽抽,抽抽……干脆捂起了脸。 见香妃娘娘羞愧的捂起了脸,小豆子终于放心了,相信香妃娘娘还是有觉悟的,从此皇上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皇上都幸福了,北梁的幸福还会远么,北梁都幸福了,他小豆子的幸福生活还会远么…… 52.人家想吃梨了 老话说“一物降一物”, 诚不欺人也。 小豆子那日装了熊心豹子胆, 在永和宫门前豪言阔论一番,白梨梨当场哆嗦着进了屋。 粉黛知道了此事,当时一声没吭,第二日问小豆子想不想吃牛皮糖。 小豆子说:想。 于是粉黛找了个偏僻地儿, 说教他做糖的诀窍。 小豆子虽然不明白为啥要在偏僻地方,但想来做糖的诀窍很珍贵, 不能随便透露,就这么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来到明澄湖畔, 粉黛以小豆子本人做示范,如何展开,铺平,拉伸, 卷起来,再压平, 再伸展开来,再压平…… 小豆子当天学的很有成效,虽然一瘸一拐的哭着回去的,可是从此可以当场打劈叉, 下腰了。 小豆子长了记性, 女人是记仇的,千万别惹容女人, 尤其是胸口碎大石的娘们儿。 白梨梨在芳华宫里给景道匀算的那一卦, 不过短短两日便传遍了后宫上下, 一时都觉得景家近来事事不顺是景道匀的缘故。 倒霉催的,惹谁不好,非要惹上衰神。 奇的是,没过三两天,景贵妃腹痛难忍,三个月大的胎儿就这么没了。 更奇的是,景道匀出门打猎,听闻景贵妃滑胎的消息,景道匀不慎跌落马下摔断了腿。 白梨梨一时名声大噪,就连原本怀疑她骗神骗鬼的太后,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为了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太后震怒,当场以伺候不尽心为由,将芳华宫里几个宫女太监撵到了慎刑司。 太后说了,把皇子伺候没了,这些下人活该赔命。 谁若交代出这胎儿是怎么没的,尚可留活口。若是交代不出来,那可就把命丢这里了。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如果说恶人死了会落到十八层地狱受苦,那么慎刑司里则是让人失去了希望的地方,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干重活,稍有懈怠便挨打,简直生不如死。 一个身子弱的宫女在这人间地狱里连十二个时辰都没熬过去,扑啦啦骑着小白鹤西行了。 剩下的几个宫女太监也受不了这罪,平日里芳华宫的人哪个出来不是趾高气昂的,就连景贵妃的私刑也比这里舒坦些,于是相互攀咬。 翌日,宫里出了惊天消息,一个小宫女耐不住酷刑,临死前交代出了导致景贵妃滑胎的幕后黑手——赵淑妃。 就连赵淑妃怎么安排的,怎么说的话,小宫女都吐的一清二楚。 太后雷厉风行,还没等赵淑妃见一面皇上为自己伸冤,已经下了旨意,将赵淑妃的橙花宫封锁,一个不许进,也不许出。 太后命身旁的老太监给橙花宫里传话,谁若交代了赵淑妃的罪行,则可活命。 否则,一个个全部凌迟赐死。 赵淑妃本想看景贵妃的笑话,谁知道天降一坨屎砸到自己头上。短短两日功夫,白胖白胖的赵淑妃瘦了好大一圈。 太后下手太快太狠,不止橙花宫里战战兢兢,就连整个宫里都风声鹤唳,生怕祸延到自己身上。 后宫和朝堂向来联系紧密,赵楷一看自家胖闺女这般境遇,连肉末都没得吃了,心疼的当堂大哭。 鼻涕眼泪一把接一把,控诉太后和景家同气连枝,景权多么多么不是个东西,如何如何做梦都想着谋权篡位,景家长子景道匀就是个灾星,会给北梁带来霉运。 景权怒了,上前就一个拳头! 赵楷年轻时也曾带过兵,有把子力气。两个朝廷重臣就这么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打了起来。 萧昱面色阴沉,当场一扫袍袖离了朝,临走还留下一句话:别把他俩拆开,让他俩尽情打! 太后盼望皇孙若干年,好不容易景贵妃有了身孕,千小心万小心,吃着各种名贵补药,谁知还是三个月的时候没了。 事情闹成这样,太后的武断之行难辞其咎,可太后似乎一根筋。宫里人都说,太后一怒之下有些失心疯,见谁咬谁。 话虽不好听,可是太后还真就是这般,连算卦的白梨梨的也受到处罚。 罚什么? 抄佛经。 五千字的《金刚经》一日二十遍……太狠了! 玲珑阁 白梨梨点着烛火抄佛经,双手悬笔,工工整整一模一样的字迹,好似真的很虔诚。 “啧啧,这字不是你的水准。”用过晚膳的萧昱一脸笑意进了门。 白梨梨抬手对着俊脸便是一笔,可大侠手太快,两指一晃便捏住了她的纤纤手腕。 “写字的时候端庄温婉尚可看,转眼便成了河东狮,写第几遍了?” “还有两遍。”女侠很不情愿,她可以写的很快,可是这么日夜抄写,也是为了让细作传信给太后。 大侠撩起袖子,“笔拿来,看本大侠给你露一手。” 萧昱旋起手腕,下笔如飞,字迹竟然和她的一模一样,见女侠笑意盈盈,萧昱停住了笔。 “这痒。”大侠指指脸颊,“你亲一口便好了。” 白梨梨两指作钳子状,还未碰到他的脸颊便被捏住手腕,“啧啧,小母驴不听话,你不亲我,那本大侠亲你也可。”说着凑上前,在脸颊上吧唧一口。 白梨梨没躲过,嫌弃的用袖子一擦,看的萧昱直撇撇嘴。 “干嘛擦?还嫌弃不成?!” 白梨梨睨他一眼,又蹭了两下。 萧昱裂开嘴:“看看,看看,姜汁都擦下来了,脸上黄一块白一块黑一块,果真是只小母驴。” 白梨梨一挥胳膊,见萧昱抬手挡,伸到一半的胳膊又缩了回来,笑道:“大侠武功盖世,绝代风华,才华横溢,翩若惊鸿,侠肝义胆,人家敬佩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写:“快,快,别耽误了正事。” “切~”萧昱嗤她,旋起手腕下笔如飞,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写完了,“瞧瞧,本大侠出手,顶两只小母驴。” 白梨梨上前一看,字迹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是两个人所写,拍拍大侠的肩膀:“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谁是孺子?”大侠目光灼灼。 女侠眼睛笑成月牙,“一位大侠。” 萧昱伸手将女侠拽入怀里,在她耳边吹热气,“双.修下只聪明的小毛驴,本大侠日日替你抄经书。” “这事说起来,经书本来就该你抄,我不过替你受过而已。景道匀为何忽然要测字?还不是景家受挫,谁让景家受挫?自然是你!” 萧昱将她揽得更紧,嗤嗤轻笑:“还有么?” “有。景贵妃胎儿滑落,后宫闹腾的一团乱,赵淑妃也被锁宫,你可别说你没动过手脚。” 大侠轻吻她的脖颈,顺着脖颈一路向上,见她躲避,更是将她紧紧锁在怀里。 “女侠聪慧,本大侠势单力薄,只得趁乱摸鱼。景贵妃养小月子,后宫管理大权便全权委托给手撕反贼的香妃娘娘了。” “我?”白梨梨一时诧异,“太后能允许?” 按理说,即便景贵妃一时腾不出手,那太后也不会让别人染指后宫权利。 “这个放心,朕会让太后很忙很忙。”也会让景贵妃一直病下去…… 萧昱不愿意开口,哪怕她自己能猜到。他私心里,不愿意她见到他的残忍冷酷。 “赵淑妃的事你得想想办法。”萧昱提醒她。 人出来,才能斗的爽快。若是赵淑妃一直在宫里关着,那太后和景贵妃等人难免把精力放在她身上多一些。 赵淑妃不光能吃肉,还能关键时刻顶缸! 白梨梨点点头,这事儿她一点就透。 萧昱又在她耳边吹气:“阿梨,还有件事朕很苦恼,近日姜格外贵,你还是为国库节省些银两为好。刚才亲你一口,朕的唇现在还辣乎乎的。”说着,轻轻咬她的耳唇。 女侠浑身一酥,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发冷又发热,不由得想躲避。 “阿梨阿梨,《玉女.心经》里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阿梨阿梨,宫里皆传,你给北梁皇帝坐断了腰……你要不要坐一下试试……” “阿梨阿梨,阿梨阿梨……甜又脆……”人家想吃梨了! 53.又有了 萧昱想吃梨, 馋的口干舌燥, 可到底还是没下口,充其量舔了舔。 这一添不要紧,嘴角的包又起来了。 国试眼看着要开始,脸上长这么个东西着实不雅观。 好在天气一暖, 南边的梨子已有成熟的,萧昱每日吃梨喝菊花茶, 硬是把包缩了回去。 太后把芳华宫里的宫女太监换了大半,可景贵妃并不领情, 暴躁的脾气让人心惊胆颤。 芳华宫里每日上演不同的私刑,景贵妃只有看了下人痛苦挣扎又不敢反抗的模样才高兴些。 与芳华宫的阴沉气氛截然相反的则是赵淑妃的橙花宫。 那日赵淑妃突然晕倒,贴身宫女佩兰冒死爬墙出来,本想求见皇上, 可一路侍卫太多,便摸到了侍卫一向不多的玲珑阁。 佩兰本想着, 自家赵淑妃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与众人不怎么合,可似乎与香妃娘娘还过得去。 如今香妃娘娘一手揽起了后宫管理大权,虽说后宫人情冷如冰, 可生死关头香妃娘娘总比景贵妃靠得住,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来试试。 佩兰运气很好,遇到了在正好后门给青菜灭虫的粉黛。粉黛为人豁达, 出手又大方, 私下里与宫女太监们的关系倒是好得很。 佩兰一见到粉黛简直喜出望外, “咚咚咚”扣了三个响头,抱住粉黛的大粗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求她带自己见香妃娘娘。 粉黛拍拍大腿,说的义薄云天,立马带着佩兰去了正殿。 白梨梨正在屋里看账本,听闻赵淑妃无故晕倒,很是关切,当即拿出令牌交给粉黛,要她二人速速传太医去橙花宫看望赵淑妃。 真是个好人呐! 佩兰感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难怪皇上宠爱这位丑娘娘,原来人家心里这么美啊。 宫里僧多肉少,皇上就是唯一的五花肉,谁不愿意多吃一口。 要是换了别的娘娘小主,巴不得赵淑妃就这么骑着大白鹤西行算了。 白梨梨这好人没白当,赵淑妃竟然被摸出了滑脉。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太医不敢懈怠,仔细问了赵淑妃平日里的身体情况,有什么症状。 得知月事已有一月多未上身,近三两日稍微有些恶心和嗜睡。太医们商量了一下,终是确定——赵淑妃有喜不足两个月。 萧昱很高兴,当即赐下许多贵重的安胎药品,眼看着赵淑妃飞黄腾达之日近在眼前,太后又出手了。 以谋害景贵妃胎儿之罪,连连命贴身太监前往橙花宫呵斥。说是呵斥,其实比呵斥严重多了。这太监骂人不带脏字儿,上午下午骂的还不重样,气的赵淑妃蒙着被子大哭。 再一想到怀孕后各种忌口,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赵淑妃委屈的气都上不来了。 本来嘛,景贵妃的崽子掉了,关她什么事! 赵淑妃也不是吃素的,以最快速度从自家宫里找出了一个替罪宫女,还留下一封认罪绝笔信。 小宫女的信里写的满是血和泪,因为景贵妃曾经责罚过自己,一直记恨在心,与芳华宫里一个宫女一拍即合,联手毒害了景贵妃的孩子,此后心里一直愧疚担忧,于是思来想去,寻了根麻绳一了百了了。 人已死,还有认罪书,萧昱一拍桌子,此事盖棺定论。 啥叫盖棺定论,就是棺材盖子盖上了,谁也别再叨叨。 景贵妃一怒之下长了满脸痘痘。他娘的,那个服罪自杀的小宫女明明就是景贵妃自己派过去的眼线。 可恨的赵雅兰! 景权觉得此事盖棺定论为时尚早,赵楷又瞪了眼,你们锁我们家胖闺女时怎么不说为时尚早?! 眼看着又要撸起袖子打一架,谁知皇上甩甩袖子走了,俩人一看打架没意义,便也各回各家,回家后再接再厉继续阴对方。 把景权这老东西拉下马,是赵楷毕生的梦想。只要把这老东西拉下马,他赵楷就再也不是千年老二。 橙花宫一扫之前的阴郁,转而一派欢天喜地。赵淑妃还特地差佩兰前往玲珑阁送了厚礼,感激香妃娘娘相助之恩。 * 夕阳西下,不同于芳华宫里的阴郁,也不同于橙花宫里的兴奋,玲珑阁一派低调的温馨。 萧昱嗑完手里的瓜子,把皮堆在一旁,还用手指量一量。 “瞧瞧,小山似的,不过一小会儿,竟然吃了这么多,朕现在可算知道什么是爱屋及乌了。香妃香妃就是香啊,这玲珑阁里连瓜子都比别处的香。”说完又捧了一把。 白梨梨扑哧一笑,睨他一眼:“是粉黛手艺好,光配料就十几种,先腌制后小火烘干,再用大火炒。听着都麻烦,吃起来当然好吃。” 看他咧嘴笑,白梨梨又道:“你若觉得吃太多过意不去,给钱我也收。” 萧昱故意嗑的格外响,“赵家的胖闺女给你的可不少。啧啧,朕只当你要用什么法子,没想到演了这么一出。” 萧昱那天就那么一提,白梨梨下手可是快准狠,一刀插在了太后和景贵妃的心头肉上。 这后宫,谁怀孕都好,哪怕是她香妃怀孕也行,唯独赵雅兰不可以,生生的助长了赵楷的嚣张气焰。 万一将来真的诞下皇子,对景家而言,那可就是火上浇油的惨剧。 白梨梨笑笑,上次春猎,她受的罪历历在目,手腕子现在还疼呢。不让景权和赵楷伤点心,她如何对得起自己洒下的鲜血。 手中有权利,不用白不用。前阵子,橙花宫封宫了,小厨房也无法做饭。 白梨梨略施小计,粉黛便把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洒进了赵淑妃的饮食里。没啥副作用,不过是贪睡恶心,脉象变化,有喜脉的样子。 这种雕虫小技在民间大户人家的妻妾斗争中见多了,防不胜防,只是没人想到会这么光明正大的用在突然被锁宫的赵淑妃身上。 萧昱凑上前,拽拽她的胳膊,取下她手里正绣着的荷包。 “你可知,朕虽然去过橙花宫,可跟赵淑妃根本没啥事,也没有宠幸记档。” 萧昱吐出瓜子皮,抿口茶,“太后找茬儿,差人去永和宫问我为什么没有记档,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便说,有那回事。后来害怕赵淑妃那里露了馅,朕还专门去了趟橙花宫。” 看她露出笑意,萧昱咧开了嘴:“谁知赵淑妃一把拉住朕的手,说玄女给她托了梦,一只金光闪闪的大手往她肚子上一摁,便有了个金蛋蛋。” 萧昱剥了一小把瓜子,填在她嘴里:“朕的玄女娘娘,你何时去的橙花宫装神弄鬼,怎么不叫上本大侠?” 白梨梨笑眯眯的嚼着瓜子仁,“本想叫你来着……还要。” 萧昱咧咧嘴,一把扯开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阿梨要什么?” 白梨梨睨他一眼,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萧昱觉得这一个眼神简直风情万种,便把上衣都脱了下来。 “阿梨阿梨,瞧瞧,本大侠又多了两块腹肌,好看不?” 女侠真的低头看了看,“啧啧,明明就是两块胸,哪里多了腹肌,骗子!” 大侠嘿嘿直笑,继续在一旁剥瓜子。 “说说,你怎么去的橙花宫?” “自然是爬墙过去的,我以前走江湖,用过一种迷药,味道芬芳像芍药,只撒一点点便可让人有幻觉。” 萧昱把剥好的瓜子仁喂到女侠口中,“啧啧,难怪呢,我问赵淑妃玄女长的什么模样,赵淑妃说玄女只露着一双眼睛……” 自然是把蒙面巾上涂了解药。 女侠笑眯了眼,“还说什么了?” “还说女侠浑身散发着芬芳,一举一动美若天仙。朕当时就说了,人家玄女就是天仙,怎么还像是天仙呢。” 话题一转,萧昱提醒道:“你现在可是新官上任的香妃娘娘,总揽后宫大权,太后和景贵妃虽然没拦着,可总是要给你找点麻烦的,还是要防备些。” 白梨梨咽下瓜子仁,“还有吗?”瓜子好香。 萧昱凑得更近了些,低沉的声音里满含春.意,“有,当然有,朕是个爷们儿,不能说没有。” 白梨梨伸手拧住他的耳朵,这家伙怎么说肉段子跟喘气似的,老调.戏她。 萧昱光顾着看她衣裳缝里若隐若现的一对肉兔,一时防备不及没躲开,一只耳朵被揪的生疼,“哎呦哎呦,大胆香妃白梨梨,你可知你手里揪的是什么?!” 女侠又加了一分力:“猪耳!” 大侠忙纠正:“是龙耳,龙耳!” “猪耳!” “龙耳,龙耳!阿梨放手,朕给你剥瓜子儿吃,乖!” …… 萧昱所料很准,不过几日功夫,挑衅找事儿的纷纷上门来了。 54.兵不血刃~捉虫 大清早的, 白梨梨正在屋里看账本, 听闻封更衣与其她几个小主来请安,便让宫女先上茶点伺候着。 给主事娘娘请安,本该五日一次,上次请安这几个人未来, 这次还未到请安的日子,竟然一起来了。 白梨梨微微一笑, 有些事躲不过,也不必躲。 赵淑妃对自己虽有谢意, 可这般大张旗鼓的送来谢礼,何尝不是做给景贵妃与太后看的。 在太后眼里,她白梨梨过于左右逢源了。 要是按照太后的意思,她就不该给赵淑妃请来太医, 那也就没有怀孕这回事了。 白梨梨轻轻抿口茶,她何止是左右逢源, 明明是萧昱在前面挖大坑,她在后面递铁锹。要不然萧昱为啥老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若是太后知道赵淑妃怀孕一事是她白梨梨搞的鬼,那还不生生撕了她做肉汤! “娘娘, 几位小主还在等着您, 您看……”小墩子在门外道,这已是来催的第三遍。 “知道了, 这就过去, 刚才那茶泡没味了, 再给小主们换盏今年的新茶。” 待封更衣几人等的极不耐烦时,宫女们又给几位小主上了新茶。不得不说,宠妃就是宠妃,连茶都不一样。这茶是极品中的极品,封更衣就是在当婕妤的时候也没喝过。 不喝白不喝,封更衣使个劲儿的往肚子灌。 直到新茶泡了三泡,白梨梨才慢腾腾的出现。 还没见到人,几位小主便看到了小山般的账本被搬了进来。 “众位久等了,是本宫的不是,还望各位包涵。” 封更衣挺挺腰,正要开口,只见香妃娘娘笑的一派祥和的看着自己。 “上次请安,封更衣身体欠安,如今可是好了?这几位姐姐妹妹,你们的身体是否也安康了?” 老话说“开口不打笑脸人”,封更衣刚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冷着脸回道:“谢香妃娘娘关心,妾等安好了。” 白梨梨连连点头:“安好了便好,身子是伺候皇上的本钱,没有好身体便不能伺候好皇上。不能伺候皇上,那便是失了宫妃的本分。失了宫妃的本分,那太后娘娘就要生气了,连皇上都伺候不好,宫里留着你做什么,白白吃饭的?!” 这些个小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香妃娘娘这话有些不客气啊,不是说香妃娘娘很和气的么…… 这些个小主里面,封更衣虽然位份最低,可是在景贵妃面前还是比较得宠的,其她几位小主也是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封更衣又挺挺腰,人都来了,不能怂啊! “香妃娘娘此话不妥,妾等并非不愿意伺候皇上,而是宫里有人恃宠而骄,又是坐断了皇上的腰,坐断了床腿,此等狐媚手段,妾等看不上眼。” 上次被景贵妃斥责又绝食的孙才人也道:“香妃娘娘独占圣心,妾等望尘莫及。妾也有伺候皇上的心思,奈何皇上总喜欢到娘娘的玲珑阁,妾实在不知雨露均沾是什么意思,还望娘娘教导。” 白梨梨继续看着账本,心道这孙才人是个傻的还是呆的,上次在芳华殿里讲了个歪段子,被景贵妃扇耳光还没受够呢,这又上赶着为景贵妃献忠心。 看看杨顺仪,萧昱一边抬举,一边不动声色的收拾了,孙才人这等货色比杨顺仪可是差远了,简直是嫌死的慢。 白梨梨抬头,看看其她几位小主,笑道:“几位妹妹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本宫实在忙了些,平日里与大家见面也不多,不如先听大家说说心里话。” 看看人家客气的,好像挺好欺负,不像是永和殿里砸石头的疯魔样啊。 “说吧,都是后宫姐妹,没什么说不出口的。”白梨梨再次鼓励众人。 封更衣斜了斜眼,嘴角一撇:“娘娘您出身市井,身无长物,除了魅.惑皇上,妾不认为您比妾好到哪里去,更不认为娘娘您能管得好后宫。故而,妾想知道,香妃娘娘想管几天后宫,何时把管理后宫之权还给景贵妃娘娘?整个后宫,除了景贵妃娘娘,妾不服气任何人!”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仿佛凝固,几位小主也怯怯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话也太过了些,不由得后悔今日跟着封更衣蹚这趟浑水。 好忠心!白梨梨真想给她鼓掌。 她以为景贵妃还能给她撑起一片蓝天白云? 她以为景家还是昨日一手遮天的景家? 她以为当今皇上是个傻包子? “众位,可还有话?有话直说,日后不见得还有这般机会。”白梨梨依然扒拉着账本,好似没听见刚才封更衣的一番豪言阔语。 孙才人附道:“妾,妾,妾觉得封更衣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还望娘娘三思。” 其余几位小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位小主举起手,“香妃娘娘,妾适才饮了数杯茶水,妾想去趟净房。” 此话一出,接连几位小主起身道:“妾也想去趟净房,还望娘娘恩准。” 白梨梨端起茶杯,喝的呲溜呲溜直响,几位小主听得腿直哆嗦,这声音这会子真要命啊。 “咚。”放下茶杯,白梨梨抬起头,一脸的笑意,终于开口了:“别跑啊,跑什么,本宫是个讲理的人,又不是不让人说话。坐,坐,在本宫这里别见外。” 封更衣笑不出来了,在这里等着呢!见过打耳光的,见过罚抄写佛经的,还见过罚跪饿饭的,这让人憋尿的还是头一次见。 “香妃娘娘,你此举什么意思?妾在宫里多年,从未见过不许别人去净房的,难道娘娘对妾不满,就要让别的姐妹这般不痛快?” 白梨梨笑笑,“封更衣,莫要把本宫想的太小气,本宫面相忠厚,像是狭私报复的娘娘么?本宫适才说了,有话直接说,本宫忙得很,这会子正好有空,来和大家聊一聊。” 几位小主一一坐下,有些摸不着头绪,这香妃娘娘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本宫虽然出身市井,以前靠着抡斧子砸石头为生,可本宫知情达理,贤良淑德,事事以皇上与太后最尊。本宫之前说的那番话,并非是出自本宫,而是出自太后之口。太后的话,本宫时刻放在心上,诸位姐妹也要放在心上为好。皇上不是御膳房的菜,谁想吃就咬一口,若是都要雨露均沾,后宫女子几千人,尔等难道想把皇上做成汤,一人舔一口不成?!” “妾等不敢,妾等不敢。”几个小主吓得噗通跪地,不住的磕头。 谁敢把皇上当成御膳房的菜,想吃就吃? 谁敢把皇上做成汤? 就算想了也没用,后宫女子那么多,一人舔一口也尝不着皇上是啥味儿。 白梨梨变了脸色:“本宫看,封更衣和孙才人就是这个意思。还雨露均沾?在这后宫里,皇上是主子,我等都是伺候皇上的。只有皇上想睡你就睡你的份儿,没有你想睡皇上就能睡的份儿。” 这话说的透彻但不露骨,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是被皇上睡的,不是来睡皇上的,跟谁谈雨里均沾?! 封更衣想再翻点浪出来,可是这话找不出毛病,只得斜斜眼歪歪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孙才人实在忍不住了,刚才明明看见封更衣喝茶喝的最多,怎的不见她想去净房,原来封更衣的长处是尿泡大啊。 “香妃娘娘,妾,妾想去净房。” 白梨梨没作声,又呲溜呲溜的喝茶,“孙才人,本宫一说话你就要去净房,怎么个意思?!嫌本宫说的不对?还是嫌本宫怠慢了你?” “妾,不敢不敢。”孙才人夹紧腿,咬住牙根。 白梨梨开始讲大道理,一套接一套,中间都不带停顿的。还说到了太后让抄的《金刚经》和《金刚经》,再次重申太后让抄写经文的良苦用心。 说的口干舌燥,又开始呲溜呲溜的喝茶。 眼看着下面几人憋尿憋得开始哆嗦,孙才人的脸都绿了,白梨梨终于收起了茶壶。 “本宫刚刚接手后宫事务,十分繁忙,深深感到景贵妃打理后宫的辛劳与不易,只待太后与皇上开口,本宫巴不得赶紧还回去。咳咳,众位姐妹,谁识字?” 孙才人哆哆嗦嗦举起袖子,“妾,妾识字。” 另有一人附道:“妾也识字。” “嗯,不错。”白梨梨摸出二十本厚厚的账本,“宫里的账目繁多,本宫以为副本很重要,你二人五日内抄完十本,下次请安的日子带来。” 见众人低着头不做声,白梨梨咳咳嗓子,“你二人可以走了。” 孙才人和那位小主喜出望外,连声谢恩便抱着账本子跑出去了。 余下几位小主见有人走了,忙抢着道:“香妃娘娘,妾认得字不多,可是妾可以学。” 这态度好! 白梨梨又取出几个账本子,还未说话,几个小主抢着上前,“妾愿意为娘娘分担辛劳。” “嗯,不错不错。”白梨梨一人分了十本账,“可以走了。” 众人忙抱着账本子跑出门,直奔最近的净房。 此时殿内独独剩下封更衣一人。 白梨梨很是大度,“封更衣,本宫想你也不愿分担辛劳,便直接去净房好了。” 封更衣很意外,香妃娘娘也太好说话了,可……净房要紧。 小宫女领着封更衣一路来到后门处的菜园子,一片绿油油,格外有生气,好景好景,可……净房要紧。 小宫女伸手一指,“我们娘娘说了,请封更衣来此处即可。” 封更衣一看这菜园子便明白了,化作更泥更护菜,天然营养不流失,想吃青菜哪家有,玲珑阁里种菜强。 只是这净房可不比殿内的点着熏香还干净,就一个大大的粪坑。封更衣实在憋不住了,顾不上恶心,靠着墙边慢慢蹲下,正要舒爽一番,谁知墙外飞进来一只粪桶,险些砸到自己。 封更衣险险躲过一只,可是没能躲过第二只,里面装的满满的污秽物,正砸在封更衣面前,身上难免溅上几滴。 封更衣气得跳脚大骂,可忘了身后有个粪坑,这脚下一滑便落进去了…… 55.无畏 永乐宫里檀香袅袅, 太后娘娘闭目安坐于佛前, 手里有韵律的捻着一串佛珠。 白梨梨一派谦恭的跪坐在一旁,细声漫语的把上午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随后又开始絮絮叨叨近日宫里的大小事。 听闻封更衣脚滑,不慎落进粪坑, 太后腮帮子颤了颤。 再听闻让这些个小主回去抄写账目,太后捻动佛珠的动作一滞。 白梨梨是个聪明人, 见太后如此,忙细声道:“若是太后觉得妾此举不妥, 那便不让她们抄写了,一切都听太后娘娘您的。” 太后重新闭上了眼睛,拇指摩挲着手里的浑圆的珠子,“香妃聪慧, 从孤这里学会了的,用来教导宫里的女人, 没什么不妥。仔细伺候好了皇上,佛经是个好东西,可延绵子嗣,福气加身, 还可……增长命数, 香妃你有空还是多念些佛经的好。” 白梨梨眼皮子一颤,忙应声。 待白梨梨退出殿外, 太后睁开露着精光的眼, “元芳, 你怎么看?” 殿里此时空无一人,唯有袅袅檀香和珠子摩擦的细微声音,好似太后在和鬼魂说话。 旁边的珠帘晃动,从里面倒背着手走出一人来。身材修长健壮,面容是少见的俊秀。 正是摄政王景权。 “此女利刃也。”人虽儒雅,可透着股子肃杀之气,一看便是经历过沙场之人。 “是把好刃,就是不知道伤敌还是伤己。”太后缓缓开口。 “再好的刃,也要看什么人来握。握的好了,便可伤敌,反之,则伤己。若是有疑虑,早早捏死便好。”景权看着太后手里的佛珠手串,面上闪过一缕讽意。 郝连家族曾经多么风光无限,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北梁民间曾传言,“要娶就娶郝连女,一女胜过百男儿”。郝连家的女儿最为有名的是郝连锦瑟,才华美貌融于一身,最受郝连家主的喜爱。 本是要嫁给南梁皇帝为妃,阴差阳错竟然嫁给了手握重权的裴晋。裴晋此人适才为傲,自私自利,竟然亲手杀死了郝连锦瑟。 景权攥紧了拳头,可惜了那红颜薄命。 不久后,郝连家族一夜之间被灭门,独独留下了此时闭着眼睛念佛经的太后。 好似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太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元芳啊,孤知道,前阵子阿玄与香妃之间有些不快,你因此不喜香妃。孤也不喜欢她。奈何宫里女子痴痴傻傻,这些年,没见过几个能成器的。皇帝羽翼一日比一日成熟,日后若事不成,你怎么办,阿玄怎么办?!” 景权长舒一口气,往事历历在目,他的锦瑟啊…… “知道你最心疼阿玄,事事为他铺路,瞒了天下人二十年,就连本王都佩服你的这份能耐。”蛇蝎妇人也有软肋。 锦瑟聪慧过人,可是心地纯善,不喜机谋。论谋略,眼前的妇人可谓难得的好刃。 宫中女子千万,最终唯有一人能坐上太后之位。 相识几十年,景权难得说句暖心话,郝连锦程心里一热乎,闭上眼睛遮了一闪而过的温柔。 “谁让孤是他的亲娘呢,阿玄就是孤的命。” 这话也让景权有了丝暖意,“阿玄也是我最为出色的孩子,当年玄机为他算过,天生的帝王命。” 话锋一转,景权看着郝连锦程的背影,木然道:“你动用手段灭了自己家族,我实在不喜。你瞒得过天下人,瞒不过我。几番设计谋害锦瑟,我厌恶你。可是唯有生下的阿玄,是我最喜。” 太后手中快速捻动佛珠,唇角尽是志得意满的笑意,郝连锦瑟算个什么东西? 从小谁都喜欢她,说她聪慧,说她命贵,可最后还是早早的死了。 她郝连锦程只信自己,才不信命。 得知她谋害郝连锦瑟,爹爹责骂她,娘也打她耳光……那就都下去陪伴郝连锦瑟那个贱人! 活下来的人,才是胜利者,最终还不是她郝连锦程赢了天命?! * 烛光下,白梨梨拿着一卷佛经发愣。 太后手上的佛珠有十四粒,佛语为“无畏”。按理说,一千零八十颗是上品,可是戴在身上太多了,民间多以一百零八颗代替。 也有十八颗,三十六颗,寓意都与一千零八十颗的寓意相近。 宫中爬到上位的女子,手中粘血腥不稀奇,可是一般的血腥太后不会放在眼里。 无畏,无畏,太后畏的是什么呢…… “在想什么?”门声响动,萧昱走进来。 白梨梨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挥挥手里的书卷,“在看野史。” “你这憋尿的法子,是从野史上看来的?”萧昱满脸的笑意,这丫头心眼真多。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群来找茬儿的女人,不打不骂不罚,轻轻松松就收拾了。还讲了一堆大道理,把太后搬出来压她们头上,让太后和景贵妃挑错都难。 今日在永和殿,小豆子进去把这事一说,逗得萧昱大乐。今日一看到恭桶便想起那倒霉催的封更衣。 白梨梨睨他一眼,“怎么?心疼你的女人们?” “错,朕心疼那好茶,你可知那茶多么难得?那是雪山顶翠,今年进贡来了一斤,你自己就得了八两。雪山顶上只得这么一棵仙树,经过一年的风霜雪花,四月开始萌生绿叶,再选二八年华女子只采最嫩的芽儿,经过三十二种工序放得了这么一小撮。” “哦?那二两给了谁?”白梨梨真不知道这般难得。说起来,茶香格外清冽。 “给了太后。”萧昱道。 白梨梨奇怪,“你自己没留?” 萧昱笑着凑上前:“你那八两里面,有七两半是朕的,先放在你这里。谁知道香妃娘娘这般大方,竟然拿了朕的好茶来待客,朕的心疼哭了。” “心疼的哭?莫不是心疼封更衣?”白梨梨乐呵呵的道。 萧昱连连叹气:“太心疼了!” 女侠作势拧他,被萧昱躲过。 “你说说这封更衣,在朕的阿梨这里,明明是来找茬儿的,吃饱喝足了还不算,临走还带一身的大粪……难道不知道玲珑阁的菜要上养料的么,连大粪都不放过,朕替阿梨心疼。” 白梨梨笑着拧他的耳朵,“人家不止要大粪,还要雨露均沾,你不沾的匀和点也就罢了,连茶都不舍得匀一匀,你那颗黑心好意思疼的哭?” 萧昱拍拍胸膛,一脸的不服气:“朕是她们想睡就能睡的么?朕是御膳房的白菜炖粉条子么?也不看看,是谁坐断了朕的腰!想睡朕,也得先过了手撕反贼的香妃娘娘这一关。” “去你的,没正经。”女侠笑眼弯弯。 萧昱握住她的手,一把撕开自己的前襟,“阿梨看看,朕的心是不是黑的。” 女侠手指戳戳左边的胸肌,又戳戳另一边的胸肌,“啧啧,又大了。” 萧昱拉着她的手往下走,要撕开自己的衣衫,白梨梨羞得面色通红,硬生生把他的衣裳合住。 “人家的腹肌多了两块,给阿梨看看……不收钱。” 女侠的脸越来越红,“你们青丘的云长老就是这么教学生的?” 萧昱又要自己往下扯衣裳:“朕是阿梨的菜,朕是阿梨的汤,阿梨怎么就不饥渴呢。阿梨阿梨,朕的心是你的,朕的身子也是你的。” 白梨梨燥得浑身发热,一手捏住他的衣裳,一手捏住他的脸颊,“萧昱啊萧昱,男人的话能信,猪都会爬树,一看就是颗黑心,黑黑的。” “朕不是个男人。”萧昱狠狠心。 “那你跟小豆子一样?” 萧昱再狠狠心,“嗯!” 白梨梨手上用力,捏的萧昱想哭。 “要脸不,要脸不?” 萧昱牙根一咬:“为了阿梨,还要什么脸呐!吃不到阿梨,那朕这辈子都没脸了。” 话音一落,大侠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反手握住女侠的两只手腕,一翻身两人上了床。 萧昱手一挥,屋里暗下来,唯有月光隐隐投在床前。 萧昱目光灼灼,看着身下的女人,如水,如绵,如蜜。他趴在她的颈窝,嗅着她独有的芬芳。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她,很喜欢,他很想将这颗甜梨子吞入腹中。 哪怕她长的不好看,哪怕她隐瞒自己的秘密,哪怕她的身世有隐情,可是……萧昱还是想吃这颗梨子。 那晚,她舍命陪他,与裴晋的引蛊哨音相对。 萧昱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便是怀疑她。她这般聪慧,若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那一刻,又何必用哨音让他怀疑。 显然,对这些她并不知情。 她姓白,自小流落江湖,面上与裴晋并无牵扯。可探子来报,有人见过一位姓白的江湖人士曾出没在花山大会,正是如今的南楚摄政王——裴晋。 这位白姓侠客身边还有一位面貌十分俊美的少年,若是没猜错,那便是南楚皇帝李正卿。 萧昱轻咬着她的脖颈,一下又一下,感受着她的微微颤粟。 萧昱轻笑,他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身下身世坎坷的小女人,压根就不知道她爹爹真正的身份是谁! 56.信我 封更衣深受刺激, 回去以后要死要活的闹。 太后近来精神不好, 封更衣抄经抄怕了,没敢踏上永乐宫的门槛。景贵妃身体欠佳,也闭门不见。 不得不说封更衣的优点除了尿泡子大,还有脸皮厚, 一闹闹到了永和宫。 听闻封更衣在门前跪着,萧昱从折子堆里抬起头, 蹙起眉头:“嗯。” 待萧昱忙完小山似的折子,已过了午膳时候, 忽然听到外边有女人的哭声,萧昱这才想起来,外边还跪着个人。 封更衣终于见到了皇上,满脸的戚戚然, 眼睛一眨一串泪,一眨一串泪。 “封更衣, 有话就说吧。”跪了老半天,这会子墨迹个毛?萧昱很想说,肚子饿了。 “皇上,妾受了天大的委屈……”封更衣嘴头子挺利索, 添油加醋的把粪坑那事一说, 把香妃说的罪恶滔天,完了又开始哭。 萧昱冷着脸听完, 问道:“你可见到是何人扔的恭桶?” “妾, 并不曾看见。” “那, 你可与何人有仇?” 封更衣很想说——香妃那个贱人!可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妾,并不曾与谁有旧怨。” “封更衣,你既与他人无冤无仇,又不曾看见何人扔了恭桶,那你来闹腾个什么劲?”萧昱又问。 “定然是香妃作怪!”封更衣肯定的说道。 萧昱问:“你看见了?” 封更衣摇摇头。 萧昱气的一拍桌子,“你无凭无据就敢来控诉主位娘娘,朕看封更衣你就是个挑事精!整天在宫里游手好闲,不想着如何伺候好朕,也不想着如何伺候好主位娘娘,整天就知道私下里拉帮结派,嘀嘀咕咕,没事找事,闲的你!” 封更衣又开始哭:“皇上……您偏心……” 心本来就是偏的,谁的心能长在胸膛中间?! 萧昱又一拍桌子,“来人!拉下去!每日抄写宫规二十遍,写不完不准用膳!” 眼看着封更衣哭哭唧唧的被拖下去,萧昱忙搓了搓手心,拍的真疼! 他的阿梨是该捧在手心里的,容不得这些个人作践! 听闻封更衣在皇上面前吃了瘪,太后忍不住摇头,蠢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那宫规字数多了去了,及得上五本《金刚经》,就算封更衣手腕子写断了也完不成一日二十遍。 这皇上轻易不罚人,一罚就是个狠的。 香妃虽是好刃,可是太过狡猾,摸不清路数,太后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景贵妃小月子里调养着,身子和精神都蔫蔫的,脸上尽是疙瘩,不复往日的花容月貌。太医使出了吃奶的劲,可效果甚微。 至于何贵嫔……倒是个聪明人,可自从上次春猎回来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听闻,夜里时常惊醒。 一想到手下没有得力的人,再一想到赵淑妃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郝连锦程心里一阵不舒服。 国试近在眼前,天下学子蜂拥而入,皆想一展才情。 皇上打破数十年来的常规,破格选取大量平民子弟,而这些即将出世的人才便是皇帝日后的羽翼。 一想到景家渐渐势微,所谋大事越来越艰难,太后十分烦躁,将手中的佛珠猛地掷在地上,十四颗珠子游魂一般散的七零八落。 突然,郝连锦程面目狰狞,用力堵住耳朵。可是索命的声音依然响彻在周围。 有先帝,先皇后,郝连锦瑟,郝连锦语,她的爹娘,几百条郝连家族的亲人,还有宫里无数被她索命的鬼魂…… 郝连锦程用力拍打着脑袋,大口喘着粗气,面前的人影晃动,满地都是哀怨仇恨的眼神。 她不怕,什么都不怕,郝连锦程扑倒在地上,哆嗦着捡拾地上的十四颗佛珠…… * 太后有疾,近几日不见任何人,连日日来报告的香妃也不见了。 白梨梨将所有账目捋了一遍,脑子里有了数,动动手切掉了该省的部分。 省下的钱要花在刀刃上。白梨梨想了想,前去与太后商量。宫里四十岁以上的宫人,但凡愿意出宫自谋生路的,可拿到一份较为丰厚的钱财。 这对宫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有的宫人在外边还有亲人,愿意出去的就出去,不愿意出去的还在宫里。 宫里有一处专门的别院,里面尽是年纪大的宫人,条件极差,自生自灭。除了有头有脸的宫人老了还有小宫女小太监伺候着,大部分宫人年纪大了都往此处去。 太后原本不愿意见,可这事前所未有。太后刚要发怒,白梨梨劝道:“放生鸟儿是积福报,放生宫人不也是积福报嘛。” 别的都是废话,唯有“积福报”三个字进了太后的耳朵。 太后近来尤其害怕鬼魅,生怕招来报应,便勉强答应了此事。 萧昱听了此事后,觉得甚好,龙掌一拍,把年龄缩了一半。 年逾二十以上的,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也不管是不是妃嫔小主,愿意出宫的尽可出宫,还可以领一笔钱财。 宫外生活不易,可宫里生活也不易。遇到个好主子自然是万幸,可大部分是不幸的。 好比遇见封更衣景贵妃之流的,大概是前世做了大孽,这辈子来还债的。 香妃娘娘一时人气高涨,贤名远播,差一点压过了之前的艳名。 宫里这一走,便走了一小半。 萧昱还嫌不够,将几十个叫不上名来的小主也安排出去了。小主们排成一溜跪在永和宫门前哭诉。 萧昱很感慨,他想睡的不给睡,不想睡的都想来睡他。 这人和人咋差别这么大! 宫里一时清净了不少,萧昱很满意,宫中各派势力都有削减。 阿梨这媳妇儿太好了,勤俭持家,懂得过日子。吧唧吧唧嘴,又想吃梨了。 入夜,玲珑阁。 香妃娘娘看着账本,大侠倚在木几上嗑瓜子。 “待太后缓过神来,只怕是要找麻烦的。”女侠面色不爽。 “一时半刻她缓不过来。”萧昱道,“赵淑妃和南楚的势力都有消减,不只是她的人出去了。” 也是,太后和景贵妃现在盯得最紧的是赵淑妃。 萧昱把瓜子仁放在她面前,又捧出一把继续嗑。太后日日在佛前念经,屋里常年点着檀香,萧昱不会告诉白梨梨,他命人在香里掺杂了致幻的物什。 量很少很少,经年累月才能起作用,哪怕再高明的制香师也察觉不到香里有什么东西。 不是不信她,就是不想让她看到他阴暗的另一张脸。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女侠捏了捏他的耳垂,“还吃。” 萧昱宠溺的一笑:“好。” “宫里派系复杂,你千万要小心。”他道。 女侠眼睛盯着账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嗯。” 俩人话不多,却别有一番滋味,好似春雨敲打窗棂,冬雪轻轻飘舞。 萧昱心里一阵甜,若是日后天天这般,干脆把后宫都清了! “阿梨,上次你说的那个故事,朕没听够。” 女侠自账本上移开目光,“哪个故事?”她好像没正儿八经的说过故事。 “就是驴的那个。”大侠一脸的笑眯眯,“那头公驴,有没有找到最喜欢的母驴?” 女侠笑意加深:“有啊,找到了,那头公驴和最喜欢的母驴私奔了。” “啊?竟然放弃了驴圈?” 女侠把账本合在脸上,咯咯直笑:“后来又回来了,给每只母驴带了许多草料,那些母驴便一起私奔了。” 萧昱笑的肚子疼,这个女人呐,一点就透! “最后那头公驴和母驴便生下了一只聪明的小毛驴?” 女侠不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只母驴想找一只懂得爱护自己的公驴,此生不渝……可是……” 她可以此生不嫁,也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快乐。可是如果要嫁,那就嫁一个值得付出一生的好男儿。 萧昱,她是喜欢的。 可是一想到,此生活在一个笼子里,看着这个深爱的男子与别人亲亲我我,哪怕是演戏,心里也终究会在乎…… 萧昱何等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她的忧虑。执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前。 “阿梨,朕萧昱,以硕大的胸肌向你保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爱你,宠你,护你,让着你,有人欺负你,朕替你报仇;有人害你,朕替你报仇;有人看不惯你,朕替你报仇。” 白梨梨一时愣住,心里蒙上一层热气,这股子热气一直上,一直上,来到了眼睛里。 “你是皇帝,怎么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在骗我,大骗子!” 萧昱笑笑,拥她入怀,“阿梨,信我,任何时候都要信我!此生,萧昱许白梨梨为后!” 57.是她! 五月端午, 天气开始热了。 白梨梨在镜子前一遍一遍往脸上涂抹着姜汁, 可心里明白,这东西盖不住多久了。 正如粉黛之前说的,人家美人流汗晶莹剔透,她流汗一股子姜味。饶是粉黛一再的努力减少姜的味道, 可一靠近了还是闻得出来。 端午节是后宫里难得的热闹节日,往年是景贵妃带着众人前往附近的皇家庙宇烧香拜佛。今年景贵妃身子不适, 太后也不露面,这差事便落在了白梨梨头上。 女子们兴奋并非只因为能去拜佛, 主要是皇家庙宇旁边有条溪流,庙里拜佛事宜结束后,还可以在附近游玩一番。 对于十几岁进了宫,之后一直熬到死的宫人们来说, 出宫门的机会太难得太难得了。 当然,能出宫游玩是乐事, 最最主要的是,皇上也会露面。 宫里近来出去了那么些人,剩下的一部分总觉得自己的机会大了许多。 寻找合适的时机,把握机会, 想方设法睡一睡皇上, 是大部分后宫女子的毕生事业。 这不,端午节就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白梨梨太会做人了, 明知道这些女子所想, 还给要出去的女子们一人发了一身新衣裳, 按等级分了首饰。 萧昱听了撇撇嘴,对一旁呼声高涨的香妃娘娘道:“你当朕是那么容易被勾.引的么?” 白梨梨笑着睨他:“难道不容易?” 大侠凑上前:“朕的身子是纯洁的,心也是纯洁的。”一边说着,一边又要撩起衣裳。 白梨梨赶紧捂住他的爪子,“好,好,你是纯洁的,像雪山顶上的白莲花,冰清又玉洁,风吹不坏,雪打不败,脱衣裳就免了。” 大侠轻啄她的脸颊,眉头蹙起:“呼……真辣,朕近来吃松花蛋都不加姜末了。” 女侠摸摸脸,“味真那么大?” 大侠严肃的点点头:“你不知道味多么大?” 女侠蹙眉:“粉黛已经把味道去掉很多了。” 大侠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真的不知道味有多大么?” 白梨梨神色微微暗下来:“那也只能如此……” 话音未落,只觉得大侠身影一晃,唇上一阵湿热。 太坏了这个男人,非要让她也尝一尝…… 感到怀里的女人在回避,大侠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微微往怀里送。 感到她的身子发软,大侠轻笑,顺着脸颊一路向下轻轻啃咬。 女侠想推开他,却双手被他捏住,白梨梨只觉得自己是一道美食,正在被他耐心地一点点品尝。 脸上热热的,身上软软的,他的唇有一种力量,带给她微痒和颤粟。 其实这种感觉很不错……与她以前看过的并不一样,没有肉.欲,没有丑陋,他的亲吻像笔尖划过布帛,有力且舒适。 既然喜欢,那便放开的喜欢。 女侠一手揽上了他的脖颈,照着葫芦画瓢的啃咬大侠,他的耳垂,他的脖颈,他的胸…… 轻轻揉捻着他的两颗红豆豆,直到大侠又把她的双手捏住。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白梨梨没有再动。 萧昱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侧,喘的有些粗,“阿梨啊阿梨,你莫不是云长老的化身,专门来考验朕的,嗯?”尾音翘起,音色沉沉,显然他在隐忍。 萧昱紧紧拥她入怀,鼻尖蹭着她的耳垂,“阿梨啊阿梨,你简直是来折磨朕的,朕想吃梨,可是又不舍得。” 他想要她!可是他更想给她最尊贵,想给她最好的,而不是这般轻易。 若是这般轻易,那他的阿梨岂非与其她女子一样了。 他的阿梨,自然是不同的。 * 庙里的仪式不长也不短,差不多两个时辰。 白梨梨身子骨好,没觉得累,一马当先的领着众人拜了又拜,跪了再跪。 后面的小主腰都开始酸疼了,一看人家香妃娘娘精神头十足,难怪有坐断床腿的实力。 想偷懒都不行,生怕皇上在哪个角落里看着自己,小主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咬紧牙根,跟着前面黄不拉几的香妃娘娘叩了又叩,拜了再拜。 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一想到去溪边嬉戏,还可以有机会睡到皇上,小主们又来了力气。 溪边流水汩汩,深度只到小腿,阳光映在水面,一片耀眼的波光粼粼。 水下面的小鱼小虾看的清清楚楚,穿梭在一块块的大鹅卵石中。 女子们欢喜的要疯了,把裙子系在腰间,在水中追逐嬉笑。 白梨梨静静地坐在柳树下,看着草长莺飞的春.意,感受着轻柔的小风,嫩绿的柳条在眼前随风摇摆。 突然想起了萧昱,那晚,她说他头上顶着草盖子。他瞪她,眸中满满的不乐意。 唇角溢出笑意,白梨梨轻轻闭上眼睛,口含柳叶缓缓吹着小调儿。 明明都是一样的水,一样的草,一样的树,可就是觉得宫外的不一样。 自由自在,是人人都渴望的。 不时地有小主上前搭讪讨好,白梨梨面上一派祥和的说说笑笑,心里却有些不耐烦。站起身,自己向林中走去。 粉黛跟在后面,见白梨梨摆手,便不再上前。 河边十分幽静,寻了处大石头。石头面上挺平,能容纳三个人的身量。 白梨梨躺在上面,口含草梗,半眯半睡。 这样自由的空气,自由的时光,已是好久不曾有过了。 忽然身侧一阵风袭来,白梨梨想躲却是慢了一步,被一只铁臂揽住了细腰。 反手一抡,又被那人锁住了手臂。 “宣王爷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兄弟妻不可欺’么?!” 天知道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 景道玄嗤嗤笑道:“谁跟他是兄弟,我兄弟皆为景姓。” 白梨梨想下口咬,却被他捏住了下巴。 “小狐狸,你跑啊,这回再让你跑了,老子跟你姓。” 今天王孙贵族皆跟着皇上在庙宇行礼,怎的这家伙出现在这。白梨梨动弹不得,嘴上却不示弱:“你兄弟姓景?知道姓景还把你大哥设计摔下马跌断腿?!” 景道玄邪邪一笑,“小妖精!那又如何?如今你还不是在本王手中。赶紧求饶,本王让你死的痛快点。” 说着,手上用力,白梨梨下巴被捏的生疼,想动还动不了。 景道玄看着这张蜡黄的脸,满身姜味,很是嫌弃:“你整天吃多少姜,干脆叫白姜算了!” 忽然,拿下手指捏了捏,黏糊糊的。再一看她的下巴,竟然白了一块,正是刚才拇指摁的地方。 景道玄摁住她的手臂,邪邪笑道:“可让本王逮住机会了,今天非要把你泡出原形,本王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李子贺!” 看她挣扎,景道玄更来劲:“你若是李子贺,本王要你好看,扒皮抽筋泡酒喝,眼珠子当花肥,脑壳子当尿壶。” 说着,景道玄将她摁住了水中。 此处河段与树林那边的溪流不同,水深了些,能没过一人多。水略浑浊,许是泥沙多的缘故。 白梨梨脸被泡在水里,心里并不着急,就算脸上的姜汁洗掉了,可自己并未恢复原来的模样。 仔细看,略显浑浊的河水下有暗流,几条小鱼围着旋起的泥沙嬉闹。 感到手中的人渐渐不动了,景道玄心里一沉,忙把她捞上来。 面上真的白了许多,可并不是李子贺的天人之姿,看她紧闭双眼,口鼻无息,景道玄有些慌。 再一想,这丫头诡计多端,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 “哎,醒醒,醒醒。”他拍她的脸颊,又捏捏,可女子毫无醒来的征兆。 景道玄开始心疼,他不过是逗她,就算是李子贺,他也不会真的淹死她。 他哪里舍得! 眼看着女子气息全无,景道玄连忙抱起她,用力摇晃,“白梨梨,喂!白梨梨!喂!丑女,醒来。”女子像个布偶一样,毫无反应。 景道玄抱着她,刚要起身叫御医,谁料怀中女子猛地用力,两人一同翻进了小河。 白梨梨翻身入水,犹如猛龙过江,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可景道玄就不一样了,虽是会一点水,可毕竟是地面上骑马打仗的,不是水里坐船打仗的,遇见暗流便失了平衡。 景道玄只觉得胸里憋得难受,脚下被什么拽着,身子不停的下坠下坠,直到手脚无力翻腾。 正当以为必死无疑时,眼前出现一位女子。 女子在水中比鱼还灵活,光线透过水面,映的她肤如美玉,眸子琉璃一般散着光彩,与李子贺的眼睛一模一样…… 那双眼睛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不会看错。 景道玄再醒来时,树林里已是黑漆漆的,自己赤身裸体被绑在树上。 说赤身裸体也不合适,那女人好歹给他留下了底裤。 景道玄一动不动,看看西山上的月亮,忽然开口仰天大笑。 李子贺就是她!她就是李子贺! 除了那女子,谁敢将他堂堂宣王爷两次绑在树上。 58.撒豆成兵 国试开始, 来自五湖四海的有才人士纷纷来应试。 除了以往的文试, 武试,萧昱又增加了医学、天象、马技等科目。 文试也不再是单纯的根据题目写诗文,而是给出“忠、义、仁、孝”四个字,根据这几个字自由发挥写文章。 武试也添了花样, 除了十八般兵器,还加上了行兵布阵、临机应变等。 不只是在北梁的历史上, 就是在整个天下,这些都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 贵都一时热闹的很, 除了来考试的,还有很多来看热闹的。路边的客栈住的满满当当,就连普通的住户家都开始招揽客人。 小摊小贩生意异常火爆,尤其是路边的麻辣烫和串串, 简直供不应求,被称作北梁第一美食。 贵都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乍一看繁花似锦,好似太平盛世重现。 萧昱心情不错,带着几瓶小酒来到玲珑阁。 恰好香妃娘娘心情也不错,宫里的事物很快上了手, 前些日子来找茬儿的也不再冒头, 景贵妃和太后谁也不出屋,跟约好了似的, 身子都不爽快。 两人就着花生米喝了三四壶小酒, 心情更加愉悦。 “阿梨, 朕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萧昱目光灼灼,笑的一脸狡意。 还当他要带自己去角楼,白梨梨笑笑,跟着大侠跃出窗子。 谁知大侠从冷秋宫的破柜子里翻出一只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两身平民百姓的衣裳。 白梨梨喜出望外,这是要偷偷出宫去。 衣裳换好,两个男子笑盈盈的看着对方,一个俊秀,一个平平无奇。 俊秀的那个是白梨梨,晚上出来没来得及擦姜汁。 平平无奇的那个自然是萧昱,面上贴了一层假面。 萧昱带着白梨梨跃出宫墙,一路往最繁华的铜雀大街走去。 已近亥时,铜雀大街上竟然还是熙熙攘攘,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梨兄,可还喜欢?”大侠一派淡然,细看之下,面上难掩喜色。 女侠唇角勾起,“当今圣上真是难得的明君,在下好久未曾见到这番盛景,好似冬日遇到了盎然的春.意,久未发芽的枯木又现生机。” 大侠笑意更胜,“梨兄好文采,定然写不出什么王八诗文。” “嗯?”什么王八诗文。 大侠大笑,并未解释。 并非奉承,白梨梨心里的确有些激动。这等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致,自打她出生就没见过。 路过一家酒肆,两人一同进去坐坐。 酒肆里满满当当,平日里十五文一壶的酒,如今卖三十文。众人也不为买酒,不过是坐在一起,听听五湖四海说说热闹事。 酒肆这种人多又杂的地儿,是听消息最好的地方,效果堪比勾.栏院,但价格合适多了。 白梨梨在江湖上也算见多识广,萧昱往这里一迈腿,她便知道来意了。店里已是座无虚席,白梨梨掏出块银子塞给店掌柜,便给两人在二楼走廊里加了座。 萧昱笑笑,似做无意的摸摸头顶。 这是夸她手段高明啊! 女侠很谦虚,双手随意一甩,也摸摸头,意为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何必用脑子去解决。 酒肆里专门请了一位讲书的先生,四十几许,留着山羊胡,明明是个说书先生,却带着一身的匪意。 萧昱往楼下探探头,悄声对女侠道:“啧啧,瞧瞧那说书先生,比你还像土匪。” 女侠笑笑:“真正的土匪都看不出来,若是一眼就看出来,那可怎么拦路打劫?那先生怕是跑场子跑惯了,生怕众人听书不给钱,故而扮了样子吓人的。” 大侠又道:“啧啧,我身边有女匪保护,什么都不怕。” 女侠笑笑:“别害怕,若是有狗咬你……我先跑。” 大侠倒上酒,品了一口:“比金醉差远了。” 女侠睨他,这能比?! “啪——”木块子一拍,说书先生开讲了。 “说说我大北梁近来的热闹事儿,诸位来自五湖四海,可曾听过我北梁皇宫里有位无盐娘娘?” “不曾不曾。” “说来听听。” “怎么个无盐法儿?” “啪——”有人扔了几枚铜钱下去,可是坐断床腿的那位么?快讲快讲!” 女侠嘴角一抽一抽,刚才扔铜钱的客官就是身旁的萧大侠。 楼下讲书的先生见有人打赏,很是得意,手里的木块指指楼上:“赏钱的贵人有眼光,看好你哦!” “啪——”木块又是一拍,“话说这位无盐娘娘,正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天下的仙女。” 有人不解,接口道:“耶?不是坐断皇上腰的那位么?” “啪——”说书先生猛地一拍,“皇上日理万机,爱民如子,腰部有了严重的劳损,竟然病的起不来床。咱们这位香妃娘娘手段高超,把皇上腰拆断了又按起来,皇上的腰便好了大半。” “那坐断的床腿咋回事咧?” “腰好了,床腿断了,那床腿乃是戴过之物。” “哦……原来如此。” “这位娘娘仁义啊,当初身在冷宫,还拿出仅有的钱财捐献给前线的兵士,自打上位当了主位娘娘,还放愿意出宫和亲人团聚的宫女太监出宫了。非但如此,愿意出来的人还可以领一笔钱财。” 众人瞪大了眼睛,这也是宫廷前所未有之事。 “这位娘娘还会什么?”有人好奇。 “会的可多了,手指掐一掐,便知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与来世,还会撒豆成兵……” “咦……不信不信。” “哗啦——”一大把铜钱撒在说书先生周围,一群人跟着起哄,“快说快说。” 白梨梨再看看旁边笑嘻嘻的大侠,撒钱毫不手软呐。 “啪——”说书先生来了劲,“话说那一日,皇上带人出门打猎,谁知遇到了刺客。刺客一批接一批的往上扑,眼看着侍卫没了力气,谁知从天而降下了一些豆子。这些豆子在地上一滚,一下子成了天兵天将,将刺客杀了个片甲不留。原来啊,是无盐娘娘在宫里掐指一算,算到有人黑了心,谋害当今圣驾。” “好,好!”众人鼓掌,跟着起哄。 白梨梨这会子终于醒过味儿来,再看看笑眯眯的大侠时,心里热乎乎的。 这个大侠啊,在民间为她造势,铺垫她的皇后之路…… 大侠转过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她,一言未语。 女侠微笑着点点头,她懂。 楼下突然有人问:“那刺客可是南楚所为?” 有人附和:“南楚也不一定是新皇帝干的,听闻,有个摄政王处处压着新皇帝,十分霸道。” “听说了,新皇帝和摄政王裴晋并不和睦,还听闻,摄政王想把新皇帝给换了,自己登基当皇帝……” “那新皇帝也不是弱的,听闻手段十分厉害,摄政王有所忌讳……” 白梨梨摇摇头,“干出杀妻的勾当,这种人即便有能耐也无心肺,南楚皇帝还是早日拿下裴晋为好。” 萧昱看她,笑笑,道:“是啊,这般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徒,活该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孤独一生。” 子散? 白梨梨歪头看他:“裴晋有子么?” 萧昱慢声道:“听闻郝连锦瑟当年有一女,并未有子。” “那她的女儿呢?虎毒不食子,裴晋总不会连女儿都杀了吧。” 萧昱食指轻扣木栏杆,“他的女儿没了音信,想来这种人对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梨梨想到了自己的爹——白庄,恨她娘,也恨她。不由得点点头,深有感触。 “孩子总是无辜的,那么小哪里知道恩怨情仇,什么气也不该撒在孩子身上。生下来了就该爱护,要不然就别生!但愿那个女儿还好好活着。” 萧昱看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活的好好的。” “你怎知?天下乱成一锅粥,生生死死不过一念之间,是你刚才说没了音信的。” 萧昱看着她,眸子里又开始闪光:“别人没有音信,我还没有?” 也是啊,人家是皇上,总有自己的办法。 白梨梨好奇:“那他女儿呢?说来听听。” 萧昱一脸严肃:“那女子的娘是个美人,她也丑不到哪里去。自小被人收养,已经嫁人了。” 白梨梨感叹:“还好还好,老天没有把她从头辜负到底,但愿她的夫君能够好好待她。”与自己身世相似的人,白梨梨总是多一点怜惜。 萧昱更是严肃:“听闻,她的夫君将她捧在掌心,待她好得不得了。这女子算是苦尽甘来,她的夫君长的不错,干的差事也不错,待她一心一意。” 白梨梨连连点头感叹:“总算雨过天晴,老天开眼了。” 楼下的说书先生也不知讲到了什么,此时面红耳赤,精神亢奋,唾沫星子横飞四溅,手中木块猛地一拍,喝道:“老天他终于——开眼了!” 59.定情礼 俩人在酒肆听够了说书先生的唾沫横飞, 便出来逛铜雀街。 已近子时, 小摊贩们精神饱满,钱袋子里装的鼓鼓囊囊。来来往往的人群用不同地方的口音相互聊着,别有一番乐趣。 大侠给女侠买了一盏灯笼,上面画着一只王八。店家说了, 益寿延年之兆。 女侠挑着王八灯笼蹲在墙角已有两刻钟。其实这灯笼做的相当不错,小风一吹, 王八的四条腿还会动,灯笼旁边有着四行诗。 “明澄湖里有乌龟, 乌龟.头上一抹灰。灰里藏着绿毛蛋,蛋里又见小乌龟。”正是当初在芳华宫里作的打油诗。 店家还说了,时下最流行乌龟灯笼,就因为宫里的香妃娘娘曾有千年神龟托梦的吉兆, 当下的北梁才有这般盛世光景。 这几句诗文就是香妃娘娘随口所作,乍看很俗, 可是细细品味,竟有点醒世人的作用。 白梨梨当时手一哆嗦,问店家怎么个点醒世人了? 店家很不耐烦的看着她,道:“你瞧瞧, 没文化了吧?这乌龟好比咱们普通百姓, 那个辛勤劳作脸上不抹灰?抹灰为了啥呀,就为了下一代的小乌龟过得容易些。” 白梨梨一琢磨, 好像真有那么点道理。 身旁的大侠一手拿着酒罐子, 一手握着数十只串串, 脚底下的竹签子铺了一地。 女侠近来看账本很有进益,粗粗看了眼地上的竹签子便合计出该付的钱财。 素的一文钱两串,荤的一文钱一串,女侠摸摸怀里的钱袋,还够吃个百十来根的…… 大侠辣的吐舌头,酒罐子很快见了底,勾勾手指,要女侠手里的那一罐。 女侠递给他,凑上前,悄声道:“这家养的和散养的就是不一样,回去让你家大厨做一顿,想吃多少有多少。” 萧昱嚼了又嚼,好不容易咽下去,吐吐舌头:“这你就不懂了,吃东西得吃个气氛,自己端个锅吃就没意思了。” 有道理! 女侠把王八灯拿近些,指着地上道:“瞧瞧,吃了一地了,你小心吃坏肚子。” 大侠头都不抬:“人家练过铁布衫,吃不坏。” 这都行?! 白梨梨撇撇嘴,“小心上火了再长包,这几天你的脸可是给天下人看的。” 萧昱又吐吐舌头,张嘴哈气,“不辣不辣,爽着呢。”说完,手里的签子一扔,对着店家吆喝道:“再来五十根串串,十根素的,四十根荤的。” 旁边过来一中年汉子,见萧昱吃得欢,便靠的近了些,“在下头一次来贵都,实在开了眼界。听兄台的口音,好似贵都人士?” 萧昱笑笑,从店家手里接过串串,“是啊,在下贵都本地人,就住在城南破庙附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边吃边聊,直到萧昱撑得打嗝,这才起身告辞。 这中年汉子性情中人,与大侠一见如故,连家里几头猪几只鸡都说了个清楚。见大侠要走,忙用袖子一擦嘴,在身上擦擦手里的油,想要与大侠握个手。 大侠也想擦擦嘴,可看着自己的袖子实在不忍心,拉过旁边女侠的袖子擦了擦嘴,顺便在袖子上擦擦手。 女侠嫌弃的拧他耳朵,大侠顺势撒了个娇。 中年汉子看的目瞪口呆,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勉强道:“原来二位……”有基.情。 大侠忙点点头,指着旁边的女侠道:“我相好的。” 中年汉子面部开始抽筋,双手捂胸,竟然回头跑了。 大侠回头,“他跑就跑了,为何捂着胸?” 女侠嫌弃的撇他一眼:“怕遭到你的魔手。” “可是我的魔手只为你而生。”大侠剔剔牙,这玩意儿太塞牙了。 “你的魔手之前糟.蹋了多少女子。”女侠又嫌弃的瞥他一眼。 大侠不干了:“明明是她们糟.蹋我纯洁的身子。” 女侠不理他,径自上前付了余下的钱。 “你不是铁布衫么,谁能糟.蹋的了你。” 大侠一噎:“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是铁布衫,嗝——” 大侠吃多了,一路打着饱嗝,时不时的揉揉肚子。 “可是不舒服?”女侠问。 大侠舔舔嘴唇,“就是嘴上辣些,我练过铁布衫,自是不要紧的,嗝——” “要是肚子难受,就直说。” “我肚子好着呢,怎么会不舒服,嗝——”说着,又开始揉肚子。 “这灯笼,你可喜欢?嗝——” “喜欢,用我的钱付账,我自然喜欢。” 大侠笑笑:“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有什么不一样,这是送你的定情礼,你收好了。嗝——” 出来以为他带银子,谁知这大侠什么都没有,幸好白梨梨兜里有两块碎银子,出来到酒肆换成了铜钱。 且不说谁的钱,单说定情礼,有送王八灯的么?! 白梨梨走着走着,硌了一下脚,低头一看,是块较为圆滑的石头。 捡起来,放在大侠手中,“礼轻情意重,这是还你的定情礼,收下吧。” 大侠看着手里的石头,想说什么,开口却是:“嗝——” 两人进了宫门,大侠还是揉肚子,走到永乐宫附近,大侠实在忍不住了。 “女侠,带草纸了么……” 女侠笑的浑身发抖,“不曾,忍忍吧。” 大侠紧闭眼睛,“忍不了,嗝——” “可用树叶。” 大侠一摇头:“那怎么行。”人家是有贞操的人。 女侠笑的眼睛都出泪了,“还可以用石头。” 大侠摸摸怀里的石头,“这是阿梨给朕的定情礼,嗝——” 女侠刚要说什么,眼看大侠的魔掌伸了过来,赶忙一躲。 “为啥不撕你自己的衣裳,干嘛非要撕我的衣裳,太不道德了你。” 大侠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指着她:“好啊你,见死不救,落井下石。” “有人练过铁布衫。” 大侠紧闭眼睛:“你见过谁家能把肠子练成铁皮的。” “有啊,我相好的。” 大侠手指一颤一颤,眉头蹙的更紧,“嗝——回头找你算账。” 见大侠身影遁在夜色中,白梨梨飞身上了永乐宫的墙头。 就在永乐宫的地头上,不过来看看太后,如何对得起大侠吃坏的肚子。 猫儿一般行走在屋脊上,找准了太后安寝的宫室,悄悄地掀开了上面的红瓦。 空口处涌上一阵檀香味,白梨梨趴下身子,正听到几声呓语。 “郝连锦瑟,孤不怕你,孤不怕你……” “你们都是些孤魂野鬼,孤不会怕你们,孤要让你们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孤是笑到最后的人,孤赢了……”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紧接着几声厉笑,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像是喘不过气来。 突然厉喝一声:“孤不怕你们——孤不怕——” 殿内一盏盏的烛火亮了起来,四名小宫女鱼贯进来。一人点烛火,余下的叫醒太后。 小宫女们的动作井井有序,显然是做惯了。 白梨梨轻轻盖好瓦片,转身跃下。 两人在冷秋宫里换好衣裳,回到玲珑阁。 大侠面色不愉,时不时的还揉肚子,好在不打嗝了。 大侠是个干净人,不洗干净如何睡觉。玲珑阁半夜里开始闹腾,几个宫女太监忙着烧热水,供皇上沐浴。 可是大侠一遍又一遍的沐浴,整的几个小宫女太监没法睡觉。困,又不敢叨叨。 直到天微亮,萧昱去上早朝,玲珑阁这才安静下来。 翌日,宫里又传出了最新的消息。 玲珑阁里的香妃娘娘简直不是一般人,与皇上奋战了一夜,皇上大汗淋漓,一晚上洗了八回澡。 有史以来,这是萧昱晚上洗澡次数最多的一次,皮都快秃噜了。 谣言止于智者! 可是当智者们看见皇上又红又肿的嘴唇,没法不信了。 这香妃娘娘得多狠呐! 皇上这几日还得出来见人的呀,怎么就给吃成这样了! 更有甚者,看得出来皇上比昨日瘦了些,面色黄了些,走路轻飘飘了些…… 一众小主们捶胸顿足,心疼死了! 粉黛进来把这些个谣言一说,白梨梨便蹲在地上不动了,身子一颤一颤的,仿佛中了毒。 粉黛是谁啊,最了解她不过,“咋了?笑成这样,出去玩也不给我带好吃的。” 白梨梨好不容易止了笑,面上已是红彤彤一片:“一共带了二块碎银子,下次给你带好吃的。” 随后把太后宫里看到的一说,让粉黛也注意些。能狠得下心谋害自己的亲人,那可是狠到家了。 满手血腥,心已入魔,十四颗佛珠又如何能让她解脱! 无畏,无畏,到底还是颗凡心,怎能无畏! 60.巫蛊~捉虫 翌日, 天气阴沉, 厚厚的乌云遮在贵都上空,刮起的风里卷着泥土气息,随时都可能下一场大雨。 永乐宫的佛堂里一贯点着檀香,袅袅细烟与泥土味混在一起, 说不上来的滋味。 白梨梨拿着几张布帛,记录着近日宫里的大小事, 一项一项的念给正在礼佛的太后娘娘听。 “赵淑妃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淑妃娘娘身体安康, 都好着呢。”白梨梨轻声回道。 “嗯。”太后快速捻动着手里的十四颗珠子,“皇上年纪不小了,膝下至今无子,于朝廷十分不利。淑妃的孩子, 你要多多上心。” 到时候去母留子也是个办法,可是赵家不是一般人家, 就是难对付了些。 “是,妾记下了。” “皇上他近日可还安好?”太后的始终闭着眼睛,声音阴沉的如同外边的乌云。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吃的与往日差不多, 许是国试的缘故, 近来稍显烦躁,并不曾与妾说起什么关于国试的事。” “那, 可曾提过景家?” 白梨梨打起了精神, “并不曾提过景家。”见太后眉间微蹙, 忙补充道:“倒是提过宣王爷。” “哦?”郝连锦程手里的珠子捻动的慢了些,“说什么了?” “说宣王爷文武双全,这次的国试,最好选几个如宣王爷一般的人才。”白梨梨随口就扯,马屁拍的在自然不过。 “嗯。”太后面上舒坦了些,心道阿玄那般的人才乃是帝王之才,哪能一抓一大把,当是满地的瓦砾不成?! 心里舒坦了些,太后要起身,白梨梨忙伸手扶着。 正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屋里照了个雪亮。太后不经意的抬头,正看见郝连锦瑟的眼睛看着自己。 一声刺耳的尖叫夹杂着轰鸣的雷声响彻在永乐殿,白梨梨猛地被太后推开,紧接着太后捂着耳朵再度尖叫,随后晕倒在地上。 白梨梨忙传太医,几名小宫女上前照顾晕倒的太后。 太后昏迷了半个来时辰,饮下了日常服用的汤药。 再度醒来时,郝连锦程见到身边的香妃,仔细瞅了几眼,又觉得不像了。 许是刚才看走了眼,太后出了一身的冷汗,烦躁的闭上眼睛,挥手示意香妃退下。 太后的身子好似一日不如一日,原本红润的脸庞苍白了许多,手常常不自觉的颤抖。 太医并没有很好的办法,开的药不过是补身子和安眠的作用。可刚才,就算服下了安眠的药物,可太后还是从噩梦中惊醒。 用过午膳,白梨梨在木几前挥洒墨水。 粉黛进来,脸上并无笑意。 “怎么了?”白梨梨问。 粉黛自袖子里掏出一只长型木盒,打开里面裹的红布子,一只扎满针的木偶正躺在里面。 木偶通身乌黑,每根针都有一指长,密密麻麻瘆得慌。 “是巫蛊。”白梨梨用帕子垫着,将木偶翻过来,后面贴着一张黄纸条,上书四个字——郝连锦程。 “后院挖出来的,这几日见小墩子时常走神,我便留了心。他今日一大早埋进去,刚才趁着没人,我把它挖了出来。” “小墩子人呢?” 粉黛摇头:“没见着,要扣起来么?” “不用。”让他折腾就好,做下这等事,焉能被人留下活口。 白梨梨仔细看了看太后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看不出有何特点,显然是背后之人有意歪曲的字迹,免得牵扯到自己身上。 “是谁?”粉黛问。 “不好说。” “会不会是赵淑妃?原本她俩霸占了大半个后宫,你一来,又多了一位争宠的。景贵妃身子不适,我觉得赵淑妃嫌疑最大。”粉黛一脸愤慨,恨不得把赵家胖丫头坐成扁的。 白梨梨摇摇头,“应该不会。我没有根基,在她眼里算不得大患。若是要来这么一出,不如直接陷害景贵妃的好。景贵妃若是一除,那赵淑妃心里才叫痛快。” 说到这里,心里闪过一道人影。那人心思缜密,不漏锋芒,最善于嫁祸别人。 好比当初的媚.香! “怎么办?” 白梨梨挥舞狼毫写下几个大字,叠的方方正正,又把太后的名字撕下来,换了张纸条贴上。 “找个差不多的盒子,将此物放进去,埋好了,别被发现。” 粉黛把物件收拾好,转身去找盒子。 白梨梨搁下狼毫,看着挥洒出来的大字——仁。 何为仁? 把心怀歹意的那人给收拾了,那才叫对自己的仁,否则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粉黛来说都收拾妥当了,白梨梨点头,只等好戏上演。 * 太阳还未下山,宫里炸了锅。 封更衣到永乐宫告状,说香妃娘娘院中有巫蛊,意图毒害太后娘娘。 太后勃然大怒,这巫蛊可是抄家灭九族的重罪,当即命人锁了玲珑阁,派人满院子刨地面。 萧昱急急赶过来,远远地见香妃娘娘双手揉着太阳穴,便不再着急了。 女人告诉他,她已经动过脑子了。 太后先是把香妃训斥一遍,又把皇上训斥一遍,景贵妃闻讯赶来,也跟着挨了一顿训。 太后跟个刺猬似的,谁往前凑的近,谁挨训最多。 白梨梨不卑不吭,一脸的茫然,泪眼汪汪的满是委屈,看的太后心里直犯嘀咕,不像是干这糊涂事的人呐! 再问封更衣,封更衣哭哭啼啼,只说这事是香妃的太监告诉自己的。那太监受香妃指使,在院子里埋下了不干净的东西。小太监心里过意不去,不愿受香妃指使谋害太后,这才前往封更衣处讲出此事。 小太监到现在没找到,也不知去哪里了。 太后点点头,正在感慨傻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的时候,盒子被翻出来了。 萧昱亲自上前取过盒子,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下打开盖子。 封更衣眼睛直了,不是说里面是巫蛊么……怎么是一根葱,一块姜,外加一头大蒜。展开里面的纸张,上书八个大字——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封更衣,这就是你说香妃谋害太后娘娘的巫蛊?!”萧昱呵斥。 “哎不是——是小墩子说有巫蛊——香妃娘娘心怀不轨——不是这个——一定还有——再挖呀!!” 封更衣结结巴巴的狡辩,“一定还有,你们还没挖到那个盒子,里面真的有巫蛊!”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盒子里有的。 萧昱将盒子猛地掼到封更衣面前,“挑事精!朕看你就是罚的轻!” “启禀皇上,明澄湖里发现一具太监尸体,有人认出来,正是玲珑阁的小墩子。”小豆子在一旁禀报。 白梨梨心道,幕后之人下手可真快,生怕小墩子有反口的机会! 快准狠! 萧昱挥挥手,交给下面的人去查。 指着地上的葱姜蒜,道:“这是朕让香妃准备的,为北梁江山郁郁葱葱,千秋万代之意。埋在地下,以敬土地神仙。”又指指傻了眼的封更衣,“都被你个搅事精给毁了。” 赔得起不?! 封更衣总算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忙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太后饶命啊,妾也是为太后着想,怕太后被妖女所害,妾一片赤诚忠心,可对日月天地。” 表起忠心一套接一套的,可见在景贵妃那里练了不知多少回。 白梨梨正要多问几句,只见一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噗通跪在皇上面前,哆哆嗦嗦道:“皇上,赵淑妃小产了。” 萧昱面色大变,一甩袖子往外走去,临走撂下一句话:“查!要查就都查,所有宫室给朕翻个遍,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把封更衣给朕扔进冷秋宫!” 皇上的命令不敢不从,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开始刨地皮,这一刨就刨到了赵淑妃的橙花宫。 橙花宫之所以叫橙花宫,是因为橙花殿后面有处地方种的皆是橙花,味道芬芳,是宫里难得美景之一。 可是就在这么美的地方,挖出了一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打开一看,黑漆漆的木偶上扎满了长针,背后还贴着一张字条,上书三个大字——赵雅兰。 赵淑妃不干了,哭得死去活来,声音洪亮有力,隔着三堵墙都听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像小产的人。 本来嘛,赵淑妃不是傻子,身边亲近的医女这几日发现她并未有身孕。今日发现保胎汤药里掺杂了打胎之物,赵淑妃要狠狠地打击一下景贵妃,以报数年来心里埋下的仇恨,不想竟然后面还有巫蛊这回事。 赵淑妃这个气啊,不把她景似梅扒下一层皮,她赵雅兰从此再也不吃五花肉! 61.景嫔 难得的机会, 赵淑妃咬住景贵妃, 好似咬住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就差嚼一嚼咽下肚了。 景贵妃也是昏了头,一想起赵淑妃的胎儿,心里比猫爪还难受。去母留子的主意她也有, 可怎么这日子就这么漫长。 算算日子,她的胎儿刚没了, 赵淑妃这就有了,岂不是克了她的福气?! 她赵雅兰难道是天生来克她的么?! 越想越气, 景贵妃一时冲动,想下落胎药。 其实……也就是想想,景贵妃到底还是没动手。 不是因为心慈手软,实在是橙花宫防她比防贼还严实, 景贵妃想着慢慢找机会。 哪里想到,还没下手, 这屎盆子就扣头上了。 赵淑妃这些年肉不是白吃的,宫里不是白待的,下手相当利索。 下落胎药的小宫女当着皇上的面喊了一声:“景贵妃娘娘,奴来生再伺候您。”话毕, 当场咬舌而亡。 景贵妃这个恨呐!就怕这种不要命的死士。 萧昱命人搜查芳华宫, 不多时,人回来了。 小豆子手里拿的落胎药与下到赵淑妃碗里的一致, 是从景贵妃贴身女官房里搜出来的。 细细盘问, 女官招认了, 是景贵妃指使自己干的。 景贵妃跳河的心都有! 明知道是赵淑妃陷害她,可人证一死一活,物证也有,一时说不清了。 萧昱亲自盘问巫蛊之事,景贵妃哭诉自己冤枉,可宫里一名小太监自己认了罪,说是受景贵妃指使,某月某日偷偷溜进橙花宫,将此物埋在地下。 景贵妃想要再盘问之时,小太监又留下一句:“来生再伺候您!”随后咬舌自尽。 景贵妃欲哭无泪,太后在一旁帮腔,可这人证物证都有,一时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过于偏颇。 好在香妃娘娘及时提了一句封更衣。 封更衣是最早揭露此事的人,身上诸多线索。 太后很是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忙命人将冷秋宫里的封更衣押来。 可惜迟了一步,封更衣在冷秋宫里不过小半日,已经悬梁自尽。 线索一时没了头绪,可皇上还在暴怒之中,就连平日里最为宠爱的香妃娘娘也劝不下皇上的怒火。 皇上要将景贵妃打入冷宫,可太后拦着,说事情还有悬疑之处。眼看着僵持不下,香妃娘娘出了个折中的主意。 就这么着,高高在上的景贵妃一时成了景嫔! 太后还想据理力争,可看皇上气鼓鼓的,恨不得要把景贵妃碾死的模样,便住了嘴。心道来日方长,慢慢谋划,毕竟景家如今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否则,景嫔今日哪里会受这等气。 太后紧皱眉头,快速捻动着手里的十四颗珠子,似乎如此才能平复内心火一般的怒气。 * 入夜,白梨梨已经就寝,忽然听见门一动,手里扣上了小小的一枚戒指。 这戒指是几日前萧昱给的,请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武器制作坊订制的。外表看上去并不起眼,金戒指镶嵌一颗绿宝石,可里面花样可不少。 有数枚牛毛针藏在里面,只要摁动机关便可射出,上面无剧毒,但有迷药。 白梨梨很喜欢,日日戴在手上。 来人步伐轻盈,有着熟悉的金醉味道。偷偷进了门,翻身上了床。 大侠轻笑,取下她手里紧扣的戒指,“不错不错,没睡的太死。” 白梨梨重新把戒指放好,往里挪挪,给他腾出一块地方。 “大侠心情不错,竟然独自饮金醉。” 大侠面朝着她,搂紧,轻笑道:“嗯,狗咬狗一嘴毛,借香妃娘娘的金光,让本大侠看了一场好戏。” 甜香的酒气喷洒在耳边,女侠心里痒痒的,往温暖的怀里钻了钻。 “今天你那样子,面色通红,像是气的要吃人。” “怎会,面色通红,那是乐的。”窝里狗咬狗,省下他多少事。 萧昱又道:“这俩人后宫一斗,前朝景权和赵楷就斗,朕巴不得他们撕一嘴毛。前朝那两位打起来不止一次了,甚好!” “谁打架更厉害?”女侠轻笑。 萧昱亲亲她的眉心,“景权是沙场战将,理应更胜一筹,奈何赵楷是个无赖,打法也无赖,上次一口咬住了景权的头发,愣是生生采了下来。景权十分看不上他,可又捏不死这癞皮狗,想来很是头疼。” 女侠咯咯直笑,那场面一想起来,啧啧…… 宫里有一只黑手,也在浑水摸鱼,这只黑手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拽着尾巴尖儿,揪出幕后指使人,这才叫漂亮! “国试如何?” “甚好,比朕之前想的还要好。天下英才辈出,他们需要一个机会。朝廷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一个有识的明君。” 这话没毛病,萧昱算得上一个难得的明君,勤政为民,废寝忘食。 天下那么多隐藏在民间的英才,他们出仕需要机会。 这次的国试,一拍即合。 “阿梨可知,这次星象的第一名是个叫杜星云的学子,年纪轻轻,行为有些……”萧昱笑笑,一时竟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总之,文采非凡,与一般的才子大不相同。” “怎么个大不相同?”女侠好奇。 大侠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似是小猫爪子一般绵软,“机灵古怪,有点像你。” 这个杜星云本是文科榜眼,那日殿上萧昱召见几个考试类别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谁知杜星云站出来,要和星象状元冯若棋一较高下。 莫说北梁史上,就连天下也未有这般奇事。 有人当场站出来,说杜星云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不应该做此糊涂之举。 可是杜星云一脸的委屈,说他师傅说了,干啥子都得要干最好的,若是得了榜眼回去,师傅定会将他逐出师门,打断狗腿。 有人问他师傅是哪位高人。 杜星云一脸委屈,说师傅不让说。 又对皇上道了一番很有哲理文绉绉的话,还引用了不少古人的哲理,愣是说了小一刻钟。 众人还在这番话云山雾罩的时候,萧昱终是听明白了,就一个意思——人才是皇上要招揽的,他也是奔着皇上来的,规矩是皇上定的,干不干得看皇上的意思。 有意思的事萧昱愿意干! 冯若棋也是个人才,好不容易得了个状元乐滋滋的,谁知出来个搅局的。 可哪里知道这搅局的才是刚刚开始。 杜星云往殿中盘腿一坐,从左边袖子里掏出一只百年龟壳,右边袖子一抖,哗啦啦出来几枚铜钱。 众人一愣,这是比星象么,明明是个来摆摊算卦的。 冯若棋没见过此等不要脸的人物,正要开口,却听地上坐的人说:“我师父说了,星象可观大局,此等活计却是看的东西更多,小到一个人的吃穿住行,大到……很大,比星象学实用的多。” 冯若棋眼皮子一个劲的跳:“杜兄,皇上下旨,考较的是星象学,并非拨弄几枚铜钱。” 杜星云抬头:“在下知道,这不是白天的么,看不见星辰。冯兄不要看不起这几枚铜钱,听闻宫里的香妃娘娘不也是卜卦的高手么?冯兄从星象上看的什么,在下用铜钱占卜出来不也是一样的么。” 冯若棋嘴角一斜,冷笑道:“哼!无稽之谈,杜兄是来愚弄皇上的么?” 杜星云也不恼,嬉笑道:“怎敢怎敢,皇上是难得的明君,在下不敢愚弄皇上。”转身对皇上行礼:“皇上,学生自知理亏,愿意让冯兄一局。学生愿意献技卜卦之术,若是不准,学生这就退出国试,文试榜眼也不要了。若是学生侥幸赢得一局,还望皇上给学生与冯兄一较高下的机会。” 萧昱笑笑:“你想卜卦也可,就卜个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当场可证明你卜卦卜对了的题目即可。” 杜星云拿起乌龟壳,将铜钱装进去,“学生遵旨。”说完转身看了一圈殿内,把目光放在冯若棋身上,看的冯若棋直发毛。 “学生就卜冯兄的底裤颜色。”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冯若棋气的腮帮子鼓鼓囊囊,若不是在殿上,就要动手了。 皇上挥挥手,笑道:“亦无不可。” 摇啊摇,摇啊摇,铜钱撒了一地,杜星云低头看了看,笑道:“不好意思了冯兄,都是为朝廷出力,在下卜得,冯兄今日穿了红色的底裤。” 噗……殿内众人捂着嘴一个劲的笑,冯若棋则满脸通红,闭目不语。 显然,杜星云猜对了。 晚上考较星象,杜星云轻轻松松赢了冯若棋。 就这么着,星象一门的状元成了杜星云,冯若棋为榜眼。 国试前几名的才子,萧昱都查了底细,唯有杜星云和冯若棋有些不同。 杜星云是摸不到底,而冯若棋则是底子太干净。 更有意思的是,杜星云住的客栈与冯若棋只隔了一面木墙,可冯若棋似乎全然不知,而杜星云则是后来进去住的,还主动要求住那一间。 若说无意之举,萧昱不信。 若说杜星云那日没偷偷看人家底裤颜色,萧昱更不信。 萧昱殿上对他有些纵容,朝臣以为他求贤若渴,其实也不尽然。直觉告诉他,杜星云深不可测,但无歹意。既然无歹意,那便看看来意为何。 白梨梨只听着有趣好玩,并未想到,杜星云的来意是为她! 62.辅帝星 自景嫔谋害赵淑妃的事后, 皇上鲜少来后宫, 似是厌倦了后宫的女子们。 就连素日里常去的玲珑阁,也只是偶尔去用个膳,晚上没留宿。 宫里小道消息流传,皇上又该广纳新人了。 可白梨梨深知萧昱那家伙有多么“厌恶”后宫, 日日半夜揣着两壶小酒踏夜色而来,天未亮再踏星光而去。 就为了跟她聊个天儿, 喝个小酒,也不嫌折腾。 有几次白梨梨睡着了, 大侠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萧昱聊起南楚,新帝与裴晋之间裂痕越来越大。 听闻,摄政王裴晋有意与北梁联姻,想将自己的义女许给萧昱为妃。 新帝是个难得的明君, 裴晋也是及有能耐,可是裴晋心地狭隘, 总想将新帝握在手里。 裴晋恨北梁,时时刻刻想一朝灭了整个北梁,一雪带给他的前耻。联姻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家谁都明白。 正当裴晋想的美时, 这义女与皇帝李正卿“偶遇”上了,好比干柴遇见了烈火, 此女被皇帝的绝色勾搭进了南楚皇宫。 裴晋这个气啊! 李正卿接着下了一道旨意, 寻找当年宫乱中丢失的王妹。 此公主并不好找, 没有胎记什么的特征,幼年失散,连个信物都没有。 此消息一出,天下好女子一窝蜂的前往南楚。不为别的,就为了认个好兄长。 就算认不成兄长,万一被皇上看上呢,是吧! 改变人生轨迹的时刻到来了! 南楚一时遍地美色,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北梁。女子所用的珠钗首饰、丝绸锦帛日日断货,胭脂水粉更是更不应求。 白梨梨感叹:“这失散的公主也是个可怜人,本该在宫中锦衣玉食,谁料到宫乱就这么没了消息。” 萧昱随道:“命运这东西,谁又能摸得清呢。” 有时候聊起新晋红人杜星云,显然萧昱很欣赏他。 这人面上嘻嘻哈哈,看上去没个正经,可做事从不马虎,虽常常不按套路出牌,可做事结果是极为出色的漂亮。 冯若棋则中规中矩,不苟言笑,做事也很是认真,对杜星云很是看不上,时不时的撂下几句话磕碜他。 杜星云一向的嘻嘻哈哈,也不恼,显得胸襟十分豁达。如此一来,在朝中反而比新人冯若棋要受欢迎的多。 有几个朝中大臣请杜星云来家里喝茶。杜星云呢,也很有眼色,拿着乌龟壳子摇一摇,卜卦当回礼。 说起来,杜星云真有两下子,一般大小事,说的八.九不离十。当然,杜星云是个聪明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好比当着人家正室的面,绝口不提这人外边有几房外室。 就连一开始看不上杜星云的老臣,也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还说皇上有魄力,慧眼识英才。 这话传出来,被“英才”压倒的冯若棋很不是个滋味,想着哪天飞黄腾达,一血被压的前耻。 不曾想,飞黄腾达的机会来得很快。 * 六月初,天气越来越热,白梨梨在屋里尽量少出门。 倒不是为了怕热,实在是一热了就流汗,姜汁挂不住。 景嫔自从受了罚,身子越发的不好,多数时候在芳华宫里休养身子,出来的时候并不多。 赵淑妃见景嫔如此,心情格外好,一好了就想吃肉,短短十几日,又多了一层双下巴。 日子这般宁静,反而有鬼。就像如镜面的湖水,看似无害,实则底下有吃人的怪兽。 正在白梨梨有些心绪不宁,又一时没有头绪时,一封密信神不知鬼不觉的躺在了永乐宫佛堂的木几上。 太后打开一看,又惊又怒,当场呕出一口老血。 翌日早朝,冯若棋举着折子噗通跪倒在殿上,正当众人疑惑出了何等大事时,冯若棋大声道:“臣昨夜观天象,发现白虎星有异常,皇上后宫中有妖人作乱。那白虎的尾星,正对着紫绯宫,臣断定,妖女就是香妃娘娘。” 萧昱心里一沉,只见赵楷出列,手捧奏折:“皇上,老臣也收到一则密信,信中指出,后宫有南楚的奸细。不巧,这奸细正是香妃。” 萧昱拉下了脸:“有何证明,奸细是香妃?” 赵楷道:“香妃易容,其正是南楚逆贼裴晋之女。臣以为,皇上春猎时遭遇刺客,也是此女通风报信。裴晋心怀不轨,此逆贼之女断断不可放过。” 萧昱食指来回摩挲着龙椅上的绿宝石,“你怎知香妃易容?” 赵楷道:“也是信中所言。” 景道玄闷不住了,“可知如何恢复原来的容貌?只说香妃易容,却不知如何恢复原貌,想必此说法不能令人信服。” “这……”赵楷卡壳,“臣以为,将香妃关押起来严刑拷打,必会招认。” “真是个好法子。”景权出列道,“老臣以为,赵楷是南楚奸细。” 赵楷气的龇牙咧嘴,“你血口喷人,有何证据?” 景道玄在一旁道:“本王以为,将赵相国关押起来,严刑拷打,必会招认。” 噗……朝中有人笑出声,寻着声音找去,正是杜星云。 “皇上,臣有个法子,可让香妃娘娘恢复全貌,届时一看,可辨真伪。”冯若棋道。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许久未作声的萧昱道。 “香妃娘娘体内有易容蛊,只要放血,此蛊便可失了效用。” 杜星云一脸的鄙夷:“冯大人,放血能把蛊虫放出来?那蛊虫不出来,是不是全身的血都要放没?” “这……”冯若棋一愣,“既然是奸细,就算放没了血,也并不可惜。” “皇上,此话臣并不认同。若是臣要说冯大人体内也有易容蛊,那就可随便放个血?放着放着就放习惯了,冯大人你以为死一回很容易的能活过来?放出去的血能自己收回来?你那是割的人家的手腕子,放的人家的血,你舌头左右上下一动弹,别人就得丢了小命?” 杜星云一口气说完,对着皇上行礼,接着道:“皇上,臣简直不知道,冯大人的爹娘怎么把冯大人这样的傻玩意儿下出来的!” 下——下出来的! “杜星云,你你你大胆!你你你——我我我——你给我等着!”冯若棋一顿咆哮,撩起袖子恨不得抽他。 赵楷也皱了眉头,本来觉得这年轻人不错,怎的如此行事。 “杜大人,冯大人是朝廷命官,你这般侮辱冯大人,有失风度,也是对皇上的不敬重。” 呸! 杜星云笑笑,“赵大人,下官并非是不敬重皇上,不过下官是真的在辱骂冯大人。” 真的在辱骂冯大人? 此话一出,众人瞪大了眼睛,只听杜星云接着道:“不是下官愿意辱骂他,是冯大人自己非得赚!下官是吃皇粮的,也就是吃皇上的饭。冯大人侮辱皇上的女人,那就是侮辱下官,有人侮辱下官,下官怎等坐视不理。” 眼看着冯若棋嘴唇急的哆嗦,可嘴笨,说不过人家。 杜星云再接再厉:“冯大人,不是我说你,人家媳妇儿长什么样儿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你说你昨晚占了个星,怎么怎么地,我呸!就你那两下子,当个榜眼都是运气好!要是我师父的记名不记名弟子们来考试,莫说榜眼,榜边儿你也摸不着。你说你看了个白虎星尾巴,我还说我看了个白虎脑袋呢。你说香妃娘娘是妖女,我还说香妃娘娘是来拯救天下的仙女呢。就你长着一张嘴,上下牙一碰出来的就是理?我呸!” 我呸死你!敢构陷他师姐! 据他所知,老头只有一个挂名弟子便是他杜星云。宫里那位挂不挂名,都是他的师姐,天知道那老头只教过一个女弟子。听闻貌美如天仙下凡,老头时常将其美貌挂在嘴上。 若是老头真不当回事,那就不会让他来参加国试,暗中护佑师姐。 两颗帝星光芒越来越盛,两个半圆渐渐环成一圈,将北梁与南楚裹在里面。天下有安稳之势,这是多么难得的好事啊! 他师姐这颗辅帝星功不可没,怎能容许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坏了大事。 杜星云一番话看似强词夺理,实则大实话。凭什么冯若棋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他还是踩冯若棋一脚的星象状元呢。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景权感叹道:“杜大人说的有道理。郝连一家当年遭遇不幸,太后十数年来难以释怀。郝连夫人嫁给了逆贼裴晋,可惜所托非人,终是死于非命。听闻当年郝连夫人留下一女,终是没了音信,若香妃是郝连夫人之女,那太后也可欣慰了。” 萧昱脸皮厚,补充道:“算起来,香妃还是朕的表妹!” 此话一出,众人禁了音。 景道玄脸皮也厚,跟了一句:“咳咳,那也是本王的表妹。”摄政王妃也是太后的妹妹,可惜早早的没了。在景道玄的记忆中,王妃的存在渺如云烟。 只说香妃是裴晋之女,是逆贼,可好似都忘了郝连锦瑟还是太后的妹妹。 有的人是假装忘了,好比赵楷之流。 有的人可是真不知道里面的原委,比如年轻的冯若棋等人。 就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谁让郝连锦瑟嫁了个畜生,留下了血海深仇。如此一来,太后便该多多怜惜郝连家仅剩下的这点血脉。 “小豆子,去传香妃娘娘上殿,要她去了易容,以本来面貌来见朕。” 63.真容 白梨梨想到有一天露出真容, 可是没想到自己的爹竟然是那个杀妻的裴晋! 知道了真相, 也就知道了为何厌恶她。 心里涌上一股厌恶感,哪怕是冷血无情,对她不闻不问的白庄,也比杀妻的裴晋强一些。 依照小豆子的嘱咐, 白梨梨卸去易容蛊。 其实很简单,三月三的桃花水, 四月四的梨花白,外加一点蛊血, 掺和起来洗个澡便可以了。 这些东西是早就收集好的,以备不时之需,今日便用上了。 见到香妃娘娘的真容,小豆子总算明白了皇上为何老爱来玲珑阁, 原来脑袋没被王八精打坏啊! 又或许,是被千年王八蛋把脑子补回来了。 “皇上让奴悄悄给娘娘传个话儿, 娘娘不必担忧,一切都有皇上顶着呢。” 皇权在萧昱手里日渐稳固,若是数月之前,她会担忧, 如今不会。 白梨梨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一身素色衣裳,不带半点铅华, 随着小豆子前往永和宫。 这面容, 自己也有多年未见了, 刚刚一照铜镜,竟然愣了一小会儿。 肤白如脂,目含星子。这眉眼,鼻子,唇,长开了。许是易容蛊的缘故,肤色比之前更白嫩,像是一掐能掐出水来。 若说以前是朵含苞待放的清浅芍药,那么现在则是烈日下盛放的红色蔷薇,散发着诱人的女人气息。 下意识的找寻有没有像裴晋的地方,审视片刻,并没有。 还好没有! 都随了郝连锦瑟吧。 白梨梨嘴角挽起一抹笑意,不然,再姣好的面容她也会有一丝厌恶。 裴晋为何杀妻,为何让年幼的她失了母亲,还失了父亲的爱护。 白梨梨轻轻闭上眼睛,试问如果她挡了裴晋的路,会不会跟她的娘一个下场。 她毫不迟疑的告诉自己,会! 从何时盯上她的,是春猎那时候吧,那个竹哨…… 今日这一场戏,究竟裴晋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要拿她祭奠灭亡的南梁? 还是要用她祭奠裴晋那可笑的脸面? 迈入大殿,白梨梨清楚的听到了吸气声。这等容貌……若说之前的景贵妃艳压后宫,那此时便是被明月比下去的黯淡繁星了。 还未行礼,便被一只大手拉住了,紧接着被拥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男子深情的说道:“表妹啊,朕可找到你了!” 表妹……表妹……他可从来不觉得景贵妃也是表妹…… 白梨梨正想跟着抒情一番,不料一歪头看到了一旁的景道玄。 他是在笑,可是这笑好勉强,眸中有掩饰不掉的妒色。 景道玄无数次想象见到李子贺的场景,可是从来没想到过会在金銮殿上,更没想到会在别人的怀里见到她。 他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人拽到跟前揉捻一番,搓成团团的,扁扁的。一雪前耻,一报仇恨,一解相思。 可此时见到她,只想笑,且笑的发自肺腑。 可是一看到在别人的怀抱里,景道玄又想怒,发自肺腑的怒。 一喜一怒,这笑容便有些勉强了。 待萧昱表演完了表哥的戏份,白梨梨这表妹自当也要抒发一下情感,解释解释为何易容。 不解释不行啊,总会有人揪着问。 “爹爹姓白,妾并不知他便是裴晋。”这是实话,“妾自小吃尽了苦头,因为裴晋对妾不闻不问,几次死里逃生,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妾很小便流落江湖,后来进了宫,一直勤恳本分,从来不敢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因为妾就是北梁子民,良民中的良民。”这倒是真的,没做过对不起萧昱的事,除了背后说几句关于他的坏话,最大的坏事便是摸他的龙臀了。 “妾兢兢业业的打理后宫,一心想着伺候好皇上,从来不敢奢望找到母亲一家,更没想到……找到了表哥!表哥啊……” 她也是有表哥的人了! “妾曾偶遇奇人,教授了妾一些卜卦之道,还劝妾易改容貌,说此举会为北梁带来祥瑞。妾一想,只要为了我大北梁祥瑞,莫说要妾易改了容貌,就算要了妾的命,妾也毫无怨言!” 一番壮志凌云的话说的半点不卡壳,皇上一脸的激动,眼圈里闪着光芒。 “表妹好样的!朕就喜欢表妹这样的!”萧昱大赞,正当一切乌云化为细雨的时候,有人插话了。 “皇上,老臣觉得香妃娘娘话里有纰漏,依臣之见,还是应该好好审问一番。裴晋狡猾如狐,其女能好到哪里去?极有可能就是送入宫中的探子。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还请皇上不要过于贪念儿女私情。”说话之人正是赵楷。 紧接着,几位看赵楷颜色行事的大臣随道:“还请皇上不要过于贪念儿女私情。” 不长眼的还有一个冯若棋,“皇上,香妃娘娘乃是不祥妖女,不但祸乱后宫,还会给北梁带来灾难,望皇上从大局着想,将香妃娘娘依法严办。” 草!查办你个鸟! 冯若棋话音刚落,只觉得脑袋后边被重重一击,眼前直冒金星子,捂着后脑勺子一回头,只见眼前一黑乎乎的东西扑面砸了过来。鼻子生疼,一股热流冲出来! 莫说萧昱和景道玄愣了,满殿大臣愣了,就连白梨梨也愣了。只见一名年轻人追着另一名年轻人满殿跑,还用个乌龟壳子把人家鼻子砸出了血…… 这是白梨梨第一次见到杜星云。若干年后,每当说起这一段,杜星云满眼放光,那个沽名钓誉的星象榜眼被自己砸的满殿乱窜,多么威风,多么生猛,多么的杜星云,多么的给师傅和师姐长脸…… 这一砸,不仅让满殿的同僚知道他杜星云也是个有脾气的,还让大家伙知道,他的乌龟壳子真的有百年历史,很硬很硬。不但能卜卦,还能用来砸狗和冯若棋。 萧昱眼看杜星云追着冯若棋满殿里跑,本来有侍卫想上前阻止,见皇上摆摆手指头,便立在一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大臣们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见皇上如此态度,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便不作声,都跟着皇上看戏。 当表哥和表妹的戏码,不经意间发生在皇上和宠妃之间,那是多么的勾.天雷,动.地火,天无棱,山地和! 原本依附赵楷的臣子,此时也闭了嘴,生怕那乌龟壳子长了眼,砸到自己脸上来。 皇上不主持公道,可不是砸了白砸么! 一直到景道玄斜着伸出一只脚,冯若棋被绊了个狗吃屎,这场闹剧方才结束上半场。 只见杜星云撩起袍子,往殿中央一跪,朗声道:“臣昨夜观天象,并未发现白虎星有特别之处。不过臣自年初时便发现,紫微垣、太微垣与天市垣皆有小的变动,其中紫微垣两弓相合,是为吉兆,预示北梁国力有所稳固。东西两番的星子越加闪亮,交相辉映,是为后宫入住贤德之人,堪称皇上的贤内助。冯若棋也不知被谁收买,这般陷害在民间素有贤名的无盐娘娘,实在可耻可悲,有辱天下读书人。” 说罢,手指尚在流鼻血的冯若棋:“天下读书人皆以你为耻,我若是你,就一头碰死在柱子上,省的出去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句句辛辣,半点情面不留,莫说冯若棋这会真有撞死的心,就连一旁的几个大臣都开始流汗。 以后长个记性,这甩乌龟壳子的年轻人可不能惹,比摄政王狠辣,比赵楷无赖。 最关键的是,皇上有意护着! 白梨梨这时候方才体会到,为啥萧昱说这年轻人与她有些像。不知为何,莫名的熟悉感。 年轻人对她的维护,不是出自对上位者的谄媚,也不是单单要打压同僚,就是一种单纯的维护,让她感到暖意。 直到与杜星云对视一眼,见杜星云不经意间抬手捏捏耳垂,再抬手捏捏另一边的耳垂,白梨梨这才明白熟悉感为何而来。 这家伙,只怕是老道师傅的安排。 老道喜欢揉捏耳垂,说能延年益寿,排毒养颜,平日里时不时地揉啊揉,捏啊捏,一双耳垂比常人大出不少。 老道说那是天生的,佛祖的耳垂都那样。可白梨梨觉得,那就是硬生生拽出来的。 冯若棋终于止了鼻血,不成想竟然跪倒在殿上开始哭泣,离着前面的杜星云三丈多远,生怕再被乌龟壳子砸脑袋。 明明有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摆在眼前,那是昨日有人暗暗找到他,教他怎么怎么说。许诺只要香妃被抓,那贵人许他高官厚禄。 他也曾怀疑是不是陷阱,可来人是一名老太监,气势不凡,还拿出了永乐宫太后所用的令牌。 事成有高官厚禄,可是败了也有风险。不可吐露此事,不然他全家的几十口性命不保。 眼看皇上拉着香妃的手,一脸的情意绵绵,就连摄政王也无异议,显然赵楷一人翻不了天了。 冯若棋被押下去的时候,心里还在后悔,不该答应的,不该答应的…… 永乐宫里的太后正闭眼睛养神,听闻永和殿里的几场戏,面上尽是讽色。 就知道,这些个人成不了事! 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 当年的郝连锦瑟没逃过她的魔掌,她的女儿照样也会死在她的手中。 似是想到了极乐的事,郝连锦程仰天大笑,一旁的宫女太监扑通跪了一地,浑身抖个不停。 64.都睡不着了 漫漫长夜, 睡不着的人何其多。 摄政王景权自书架暗匣里抽出一幅画, 上面的美人正在戏弄一只波斯猫。 眉目含笑,娇艳欲滴,一颦一笑楚楚动人,堪称绝色。 大手轻轻抚过画面上的美人, 略显苍老的声音幽幽回荡在书房:“锦瑟,你的女儿还活着, 长的如你一般,太像了。锦瑟啊, 你好好睡吧,裴晋老贼离着报应不远了。” 当年的郝连锦瑟犹如一颗璀璨明珠,无论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郝连家主疼爱她胜过任何一个子女。 捧在手心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 还未到及笄之年,求亲的人已踏破门槛。就因为有人偷偷趴在墙头看美人何等绝色, 气的郝连锦瑟的爹爹将府内围墙加高了三尺,愣是乐坏了贵都城内做梯子的匠人。 贵都城内,至今梯子还比别处的长一些,就是这个缘故。 郝连锦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诗文对句信手拈来, 堪称北梁第一才女。 在父母盛宠之下长大的女儿,对世故知之甚少。虽聪慧, 可是少了心机。 郝连锦程是长女, 但并非嫡出, 对郝连锦语和郝连锦瑟这两个嫡出的妹妹十分爱护。 每当妹妹们生病,这个姐姐比谁都尽心照顾,衣不解带,昼夜陪护。 听闻主母生病时,郝连锦程曾经割肉入药,一片诚心感动的连婢女都流泪。 郝连锦语和郝连锦瑟对这个庶出的长姐也疼爱有加,甚至说服了母亲,将长姐郝连锦程记在母亲名下。 从此,郝连锦程不再是庶女,而是正儿八经的郝连家族的嫡长女。 有个好的出身,可以改变女子一生的命运。 郝连锦程最善于玩弄人心与权术。 明知道郝连锦瑟有了意中人,对景权无意,还偏偏制造各种机会让两人“偶遇”,直到郝连锦瑟有所察觉,渐渐对其有所疏远。 其实景权对郝连锦瑟是有心的,可郝连锦程也对景权有心,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假借景权对妹妹的心思,让自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景权罢了。 那年,郝连家三姐妹同时出嫁,红妆铺了三十里,多么的风光无限。 郝连锦语许给了景权当王妃,郝连锦程进宫为妃,郝连锦瑟嫁到南梁皇宫为贵妃,以结两国之好。 可造化弄人,不知道怎的,郝连锦瑟并未进宫,而是嫁给了当时总揽南梁朝政大权的裴晋。 众人不由得为此叹息。 不过裴晋好歹是权臣,也生的一副好模样,配郝连锦瑟也不算辱没。 谁知中间出了岔子,裴晋对新妇并不好,反而南梁皇帝对其怜爱有加。 一来二去的,出来一些风言风语。 北梁看好了帝相失和的大好时机,一举侵入,占领皇城。 裴晋举剑杀妻,一雪耻辱。 一代美人,香消玉殒,就此化作一缕玉魂。 景权叹息一声,将卷轴重新卷好,放入暗匣中。 此时叹息的不止景权一个,还有景道玄。 他觉得自己疯魔了! 从白日到现在,那女人的面孔在眼前挥之不散。 他觉得自己一遇到这个女人就不是自己了。他无数次想把她揉成团团的,扁扁的。 可在见到她真容的那一瞬间,景道玄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想揽她入怀。 若她不是皇宫里的嫔妃,哪怕是一个不得宠的嫔妃,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把人弄出来。 可是,她现在是萧昱的眼珠子。 此时,正是景家与萧昱势力角逐的关键时候,他不能轻举妄动。 心里爬着几万只蚂蚁,又痒又疼,被咬出了千疮百孔。每个汗毛孔里,都是对那个女人的爱恨情仇。 景道玄不由得苦笑。 他自认为天赋秉异,世上一切皆可破,唯独遇到的这个女人是异数。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存在。近在眼前,却是水中倒影,摸不着求不到。 总有一天,他要代替萧昱。 总有一天,他要把她捏在手里。 * “阿梨阿梨,回过头来,朕没看够……” “阿梨阿梨,叫一声表哥朕听听……” “阿梨表妹,亲亲的表妹……” 烛光下,大侠一脸痴迷的望着新得来的表妹,满头满脸满心满肺的兴奋。 眼里贼光烁烁,比烛火还亮三分。 白梨梨在一旁捂着耳朵,一听到表妹二字,不知怎的,总是想起那夜湖边的景嫔与景道匀。 声音曼妙,持久,持久…… 难道这两个字还有别的功效? 转头看看大侠,红光满面,眼皮子已经盖不住里面的桃花。 嗯,这两个字果然有其他的功效! 女侠往里面挪挪身子,离着饿狼远一点。 奈何此狼不但饿,还脸皮厚,终于将女侠挤在墙角。 “表妹,表哥很想你!”说着,手伸了过去。 女侠忍无可忍,使出擒拿手绝技制住了大侠的一根手指头。 “别再叫我表妹!谁是你表妹!” 大侠又是一声狼嚎,吓得女侠赶紧松开他的指头,生怕第二天再传出些什么话。 大侠的脸皮像是锅盖子,说不要时,真甩的出去。 大侠揉着手指头,一脸的笑眯眯,“还是表妹疼我,舍不得表哥受苦。” 又是表妹,呸! 白梨梨挥拳捣向那张俊脸,不过大侠早有防备。两指一捏,夹住女侠的手腕,身子一压,将其困在臂间。 鼻尖蹭着馨香的发髻,脸颊,唇,脖颈…… “阿梨阿梨,有生之年遇到你,这等幸事我从未奢望。我以为自己会在又黑又高的山顶,孤独的度过一天又一天。没有人听我说悄悄话,没有人值得我信任,就连安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在阿梨这里,我可以睡那么一会子安稳觉。身边有你,我心里踏实。身边有你,这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有了趣味。我不再是一个木偶,担负着北梁的所有,却没心没肺的活着。” “阿梨阿梨,有了你,朕活了!一天一天过的不重样子,从此有了眼睛,有了心。每一天可以呼吸,膳食有了滋味,安寝可以无梦。朕,终于可以像个常人那般懂得日子的乐趣,不再是行尸走肉!这都是因为阿梨。” 感受着他喷洒的气息,听着他如雷般的心跳,触摸着他火热的肌肤,女侠慢慢迎了上去。 一阵热.吻,两人气喘吁吁的看着彼此的眼睛,里面泛出的桃花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塑一个她,再塑一个他,缠缠绵绵,到天涯。 “阿梨,朕说过,对你不会草率。”大侠在她耳际轻蹭,努力的克制自己。 女侠双面泛红,娇嗔的看他一眼,“知道了,表哥。” 一声“表哥”几乎让大侠的克制前功尽弃,无力的趴在女侠胸口,“表妹这般磨人,日后可怎么办好。” 抚着她的面容,萧昱感叹:“好一个如玉美人,终于不再抹姜汁了,每次舔一舔,朕的舌头辣的发麻。” 身下的美人甜甜一笑,“曾经师傅告诉我,轻易不要露出真容,会招来杀身之祸,便给了我易容蛊。” “你师父是何许人也?这易容蛊不是谁都会的。”大侠早就想问了。 女侠眉头轻蹙:“并不知,说起来,连师父也算不得。他是一个道士,教授我几个月的卜卦,但从不允许我叫师父,真名我更是不知。” “杜星云与你只怕是有些渊源。” “你怎知?”女侠咯咯直笑,他猜对了。 “没问过他,但私底下派人查过。身份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行事出人意料,但好在结果并不令人失望。第一次见到他,朕就像看到了女扮男装的你。尤其今日看他追着冯若棋扔乌龟壳子,想起了你在冷秋宫里卜卦赚钱。朕很想笑,又不能,肚子憋的生疼。” 也是,那么多大臣呢,皇上一人笑的跟傻子似的多不好。 “极有可能也是师父的弟子,想来是善意的。”她道。 他笑着点头,微眯眼睛。 白梨梨轻抚他的侧颜,真好看,堪与师兄比颜色! 也不知师兄如今怎样,想来那横空出世的南梁太子便是他的师兄白少启。 如萧昱一般,只怕师兄的日子也步步维艰。朝廷内外,别的不说,单单一个裴晋便够头疼的。 说到裴晋,白梨梨想起了被杀的娘亲,一股冷意涌上全身。 她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杀了郝连锦瑟。 想起那一夜太后的呓语,显然她在害怕,怕郝连锦瑟的报复。 究竟,娘亲的不幸与郝连锦程有什么纠葛。 感受到了她的冷意,萧昱轻抚她的额际,道:“你娘亲的死,朕会帮你查清,表面是裴晋杀妻,背后只怕有鬼。” 话毕,又嘱咐道:“小心太后,此妇人心比蛇蝎。” 此时的南楚皇宫,皇帝李正卿望月兴叹,他多年暗暗找寻的阿梨,终于出现在了北梁皇宫。 她的身边,有了一个叫萧昱的男子。 那夜在陷阱里,易过容的师妹昏迷,他看到了那个男子将她护在怀中,眸中满是彻骨的疼爱。 她自小缺了爱护,得此良人也算幸事。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裴晋救过他,也悉心教导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也想善待裴晋。 奈何,此人狼子野心,将他扶上皇位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灭掉北梁,手握大权,再有朝一日坐上龙椅。 他,不会容许! 天下初定,难得萧昱为民着想,又无吞噬四邻的野心。与萧昱一样,李正卿也希望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 阿梨啊,他的小师妹,已是许久未见,是不是该见一见了呢…… 甚是想念! 65.哪里不如他 永乐宫 眼前的太后已是换了一块又一块帕子, 眼睛肿的像两只核桃:“可怜孤的妹妹, 就那么走了。” “兄弟姐妹那么多,孤与你母亲的感情最好,我们自小便在一处玩闹,刺绣, 习字。” “你母亲就那么走了,孤恨不得跟着去, 心里这些年,最最放不下的便是你。” “一出生便没了娘亲, 孤命人四处寻你,始终没有你的下落。可恨你那父亲心狠手辣,把我们郝连一家都屠了个干净。” 太后絮絮叨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若是之前没注意过太后的细微之处,白梨梨真的就信了。 白梨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用过的帕子甩了一地,直接用袖子擦满脸的鼻涕眼泪。 天知道粉黛在袖子上涂了多少煮过的姜汁。味道不大,可是依旧辛辣。 轻轻一抹,这效果, 啧啧…… “妾早年流落江湖, 进宫不过是混口饭吃,谁知妾的母亲竟然是被裴晋杀死的, 妾心里难难难难……过过……难过啊……”抽噎的喘不上气, 话都说的费劲。 太后被白梨梨这一哭, 打乱了呼气的节奏,深呼吸几口气,仍是憋的气息不稳。帕子捂着嘴,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刚要再抒发一下内心的情感,眼前的香妃又开始了。 “妾很想想想想……念念念……想念……太太太后……啊呜呜呜呜……想啊……” 太后又开始深呼吸,直到坐着也缓不过来,站起身扶着宫女大口喘气。 白梨梨手指缝里看着太后那摇摇晃晃的双腿,往自己这里刚迈了两步,抽抽噎噎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太太后后后……妾妾委实不知……裴裴晋……这般……心心心狠……” 太后再度捂起胸口,脸色由红变紫,口中断断续续吐出一直想说,却一直憋在嗓子眼儿的话。 “阿梨,孤有个最大的秘密,憋在心里好些年了,今日,孤一定要告诉你。” 白梨梨慢慢止住哭泣,太后今日这番大戏,不就是为了这个“秘密”,怎能不让她演下去。 “当年,你母亲要嫁给南梁皇帝为贵妃的,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料裴晋从中作梗,硬是拆散了他们。” 就这样? 白梨梨抽抽搭搭,并未接话。 太后咳咳嗓子:“其实,南梁皇帝与你母亲认识在先,早就私下定了情。” 哦? 这个有意思,白梨梨总算抬起了头。 “那年的灯会,我与你母亲一同在河边看花灯,猜灯谜。锦瑟是出了名的才女,那么多的灯谜,她一猜便猜中。如此,引起了一名男子的注意。那男子借故与锦瑟搭讪,我们并未理会。不料突然下起了雨,我与你母亲东躲西藏,躲进了一艘乌篷船暂且避雨。巧的是,那男子也在。” “那男子可是南梁皇帝?”白梨梨问。 “正是,他乔装打扮来我北梁,不想遇上了你的母亲,就此一见倾心。后来南梁皇帝暗中查访,得知那是郝连家赫赫有名的三女儿,便提出两国联姻,永结同好。” “那裴晋又怎会娶了我母亲?” 太后叹口气,抹抹眼泪,“那裴晋是迎亲使,半路贪图你母亲的美色,便将你母亲劫入府中。南梁皇帝很是愤怒,可是手中并无兵权,奈何不得裴晋。” “裴晋并不喜我母亲,也不喜欢我。”白梨梨哭诉,很是悲伤。 “你母亲与裴晋并非良配,那裴晋是个恶毒之人,心胸狭隘,总是怀疑你母亲与南梁皇帝不清不楚。” 这个白梨梨已经听过了,便老老实实不说话,让太后继续说下去。 太后瞅了一眼酷似郝连锦瑟的脸,赶忙厌恶的闭上眼睛,缓缓道:“孤暗中得知,先夫……也就是先帝,暗中给你母亲下了死命。那时候你还未出世,先帝竟然拿你的性命逼迫孤可怜的妹妹,要她暗中偷取裴晋手中的兵符与布阵图,以用来偷袭南梁。你母亲当然拒绝了,于是——” 太后拉了个长音,见白梨梨面色有变,充满惊讶和愤慨,这才继续道:“于是,先帝设计你母亲与南梁先帝偷情,被裴晋正好撞了个正着……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抹抹眼泪,太后又道:“因为恨你的母亲,南梁国灭后,裴晋竟然杀害了我郝连一家百十多口人。孤,死也不会放过他!” “竟然是先帝做的怪,真可恨呐。”白梨梨满脸愤怒。 太后叹口气,似是不经意的说道:“都过去了,虽有父债子还的说法,可你不可……唉!” 白梨梨似是丢了魂,目中无神,随后又是捂脸大哭。 太后十分满意她的反应,捻着手里的佛珠,仰视供桌上的神佛,嘴角弯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 刚出了永乐宫,白梨梨以袖遮面。旁人当是她伤心的哭,其实不过是被姜汁辣的眼睛疼,此刻有些畏光。 扶着她的粉黛步子一停,手指掐掐胳膊肉:“哎哎哎,抬头抬头。” 咋了? 从袖子边儿露出微眯的眼睛,前面走过来一人。 来人停下步子,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下巴微抬,眸中神色复杂。 正是景道玄。 白梨梨巴不得这会子长出一对翅膀,扑啦啦飞过他好看的头顶。 奈何……哪里长的出来。 景道玄挥手,示意宫女太监都下去。 粉黛转身便走,步子的比哪个都快。不怕太后,不怕皇帝,就怕景道玄。 左右无人,景道玄唇角一勾:“子贺兄,不如一同走走。” 也罢,哪里也比太后宫门前好。 见白梨梨甩开步子,往玲珑阁的方向走去,景道玄也提步跟上。 走了小半刻钟,谁也不曾开口。 白梨梨是不想开口,身边这家伙多么难缠她很清楚。 景道玄是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说她当初如何捏碎了那只该死的番茄?还是说她在小树林里又扒了他的衣裳?又或是把他的脑袋紧紧粘在树上? 好似哪个都不光彩! “阿梨,好手段。”本王竟然被你蒙在鼓里这么久。 “过奖了。”蒙的就是你。 “为何?”当初那般对待他,她欠他一个解释。 “我自小跟着奶娘长在北海郡,那是我的家乡。兵荒马乱,饿殍满地。你带着粮食,明明不必经过那里,可偏偏要从青州府路过,而粮草半分不留下。” 景道玄眯了眯眼,那年他从青州府路过,的确存了心思。青州府知府在景家与皇帝之间摇摆不定,他少年血气方刚,所幸带着粮草从青州府里面走一圈,借此打那知府的脸面。 没想到,倒是自己脸面丢了个尽。 景道玄笑出声,原来如此。 “本王后来四处找你,找到了你买棋盘的当铺,由此得知你是女子。”她骗他骗了那么久,久的他心疼。 路过一片蔷薇花,景道玄伸手采下一朵,轻轻一抛,簪入她的发髻。 女子伸手拿了下来,把玩在手中。 看着那朵被她取下的蔷薇,景道玄微微低下了头。 “本王从未想过,你竟然是姨母的女儿。阿梨,我们实在有缘分,那么早便相遇了。”他想说,比萧昱更早的遇见她。 白梨梨点点头,可不是有缘分么,一见面就被她打劫,此后恩怨难解。他多少次,信誓旦旦的要把她的脑壳子做成酒壶。 摸摸脑袋,幸好每次她跑得快。 见她如此,景道玄文弦而知雅意,不由得笑出声。 “哪怕被你气的再狠,本王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解气罢了,哪里真会伤你。”他哪里舍得。 不过白梨梨不这么想,转头道:“是我跑的快,不然后果难料。搞不到眼珠子当了花肥,这么漂亮的脑壳子已经被镶上红宝石绿宝石,摆在王爷家的橱柜上了。” “怎会摆在橱柜上。”景道玄笑出声,“这么漂亮的脑壳子自然是要摆在本王的书案上,日日欣赏。” 男子望着她,片刻的出神,“阿梨是本王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最好看的姑娘?”白梨梨把玩着手里的花。 “嗯,最好看的姑娘。”景道玄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本王是最好看的男子。” 他们最先相遇,她很早便掏空了他的心,揽她的臂弯不该是萧昱,而是他。除了皇位,他哪一点不如他! “阿梨,如果……” 似是知道他要说的话,女子转过头,一脸明艳,“宣王爷,你该称呼我为香妃娘娘,阿梨是本宫的闺名,并不合适。” 不合适么…… 景道玄向前走了两步,见她不做痕迹的后退,脸上的笑容终是淡了下来。 “阿梨,你知道本王的心意。” 女子摇头,“你也知道本宫的心意。” “阿梨,萧昱早就知道你是裴晋的女儿,李正卿的师妹,他一直在利用你,你就这么甘心被他利用么?他是皇帝,没心没肺的皇帝,所有人在他手里,都是棋子。你愿意只当他的棋子么,就不担心哪天他一转身便弃了你?” 女子笑笑,转身便走,“那也是本宫的事,不劳王爷费心。” “你!”景道玄闪身挡住她的去路,“你会后悔的。” “那更不劳王爷费心。” 景道玄面上涌出怒气,“你喜欢的是权势么?若本王有朝一日给你同样的权势,你可会……” “当然不会!”一道沉沉的男子声音响在他身后,“阿梨喜欢的是朕这个人,与权势无关,想来宣王爷这等俗人不会懂!” 来人正是萧昱。 66.抽丝剥茧 “你怎会在此?”白梨梨跪坐在软垫上, 为他煮热茶。 大侠半躺在软垫上, 一手拄着脑袋,面色显然有些不愉,“今天早朝下的晚了些,得知你被太后叫来, 朕怕你吃亏。” 好巧不巧的见到一只发.情孔雀,羽毛展开, 叽喳乱叫,他咋不上天?! 知道他挂念她, 白梨梨微微一笑,“还好,太后讲了个故事。”大侠没作声。 没见过他这般,“怎么?朝上添堵了?” 大侠眼巴巴的望着她, 不愉成了不满,“堵, 不过并非朝会。” 知道他指的是景道玄,白梨梨笑的一脸促狭:“酸?” “嗯。”声音闷闷的。 很酸很酸,叨牙了! 大侠往垫子上一躺,闭上眼睛, 表达心里满是酸水。 忽然, 额头被温热的唇印上,大侠嘴角弯起。 唇从额上一路向下, 流连在脖颈, 耳际。 大侠的酸水没了, 眼睛开始冒绿光。 “阿梨阿梨,你就是磨人的小妖精。”话音一落,道:“表哥知道个好去处,晚上带你去。” “和上次一样?”还是逛街有意思。 大侠摇头,一脸的神秘,“比那有意思,敢不敢去?” 有什么不敢! “去哪里?” 大侠笑意隐去,一脸的严肃:“阿梨到时候便知道了,那里藏着很大很大的秘密,与你有关。” 哦? 白梨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大侠闭目不语,一脸再正经不过的模样,仿佛思绪飘在那神秘之处。 那得是多大的秘密…… * 午后小憩,白梨梨做了个梦。 黑黑的屋子里满是阴森,忽然亮了烛火,萧昱从暗室出来,递给她一个盒子。 打开一看,竟然是梦寐以求的软猬甲。 软猬甲还未试试合不合身,竟然从天而降少林十三罗汉。 一个个金头金身,与化身成东方不败的太后打了个天翻地覆。不曾想,这东方不败还没折腾够的,便被裴晋给打死了。 裴晋还是原来山上的那副模样,从头到脚的冷意,直直的冲着她走过来,手提长剑,眸中满是厌恶之色,一言未语拔剑便刺。 此时一个人影自暗中出来,挺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手紧紧握在剑柄上,鲜血染红了长剑,也染红了裴晋的大手。 眼看鲜血流的越来越多,地上渐渐成了红色。 白梨梨着急,却浑身动弹不得,挣扎着看到那人的面孔时,心里一阵颤粟。 那人与自己长得太像了,一脸的痛苦,可是为了身后的人毫不退缩。 白梨梨轻轻叫了一声:“娘。” 女子苦笑,泪水滴在剑身上,与鲜红的血凝在一起。 白梨梨心如刀绞,挣扎着想救那女子,可这时裴晋竟然抽出剑向她刺来。 那女子不顾自己,使出浑身的力气抱住裴晋的腿,口中说不出话,眼睁睁的看着她。 白梨梨清楚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快走,快走! 梦醒,那女子凄惨的笑容在脑中挥之不去。 白梨梨睁眼,一行泪流进发髻,轻轻开口:“是你么,娘,你想告诉我什么……” 不想再睡,不想再看见女子凄惨的模样。 心里有些烦躁,白梨梨起身打坐。可打坐也难以静下心,所幸在屋里溜达来溜达去。 当年裴晋杀妻是多大的丑事,外人看的是热闹,内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太后的话并非全然胡扯,总有一点蛛丝马迹在里面,听进耳朵里不算本事。找出哪句真,哪句假,那才是本事。 该怎么找呢? 白梨梨想起了酒窖里的老太监。 正打算什么时候去趟酒窖,粉黛进来了。 “阿梨,有个小太监找你,说他师傅让来的。” 嗯? “他师傅是谁?”白梨梨问。 粉黛摇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小太监师傅给的,说你看过便知。” 没有信笺,就是黄黄的一张纸。 白梨梨接过来打开,一个字也没有,反过来,也没有。映着光看,纸页一角有湿过的痕迹。 粉黛皱眉:“我刚才看过了,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江湖上有些□□,透过肌肤便可置人于死地,有时便会抹在信上,致敌人于死地。 白梨梨将信合上,“无毒,是酒窖的老太监。” 信上无字,只在角上有几滴金醉。 粉黛把人带过来,小太监普通跪倒在地,实实在在的磕了几个响头。 “小缸子拜见香妃娘娘,香妃娘娘万福金安。” 这名字好! 白梨梨让他起身,小太监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 知道事不寻常,粉黛使了个眼色,亲自到门口放哨去了。 小太监抬起头,红肿的眼泡子,脸上还挂着两行鼻涕,抬袖子一擦,鼻涕立马没了。 白梨梨心里越来越沉,哭成这样显然是个坏消息。 “你师傅……” 小缸子抽抽搭搭,“师傅他,没了。” 白梨梨闭目,果然如此,是有人快她一步么? “怎么没的?” “师傅他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今日凌晨,睡过去了。” “就这样?” 小太监忙道:“回娘娘的话,就这样。” 白梨梨眯起眼,“那你怎会来玲珑阁?” 小太监挂的鼻涕流出来吸进去,流出来吸进去,许是不好意思,又抬袖子一擦,脸上一侧顿时亮晶晶。 “师傅之前便有了话,好像知道身子骨不好,便将信交给奴,让奴送走了他,再来找香妃娘娘。” 将身后事托给眼前的小太监,显然小太监是他最信任的人,可是为什么让小太监来玲珑阁? 他们之前并无交集,老太监缘何得知她会信任他。 见香妃娘娘若有所思,小缸子往前移了两步,道:“娘娘,师傅说,若是见您犹豫不决,便让奴说一句话。” “你说。” “您与贵人藏的不严实,那门便是给您留的。” 白梨梨一阵叹息,起身来到窗前,一时间明白了许多事。 那晚,萧昱与她一同溜进酒窖,看着老太监为郝连锦瑟烧纸,随后老太监出去时并未锁门。 她以为老太监年纪大了,容易忘事的缘故。 如今才知,老太监一早便知他们藏身在酒缸后面。 酒窖里昏暗,老太监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又怎知他们的藏身之处呢……她记得,老太监在她藏身的酒缸旁站了一小会子。 看不到听不着,只余下一个可能,老太监嗅到了他们的气味。 冷秋宫时,萧昱曾说过,哪怕景权拿了配方,命人跟在老太监身旁学酿酒,一招一式都一样,可酿出来的金醉就是不一个味道。 几十年来,老太监酿的金醉无人出其右。靠这手艺,老太监活了下来,也成了皇城万千谜中的一个。 凭着天赋秉异的嗅觉酿酒,这个没人学得来。 “你师傅埋葬在后山?”她想去看看。 宫里有规矩,宫女太监死后,都葬在宫外不远处的山上。 生前再怎么有头有脸的下人,死后都一样,破席子一卷,黄土一捧,连块墓碑都没有。 郝连锦瑟横死,作为女儿,白梨梨感激念着她的人。她想给老太监一处坟地,一块墓碑,逢年过节还有个烧纸的地方。 小缸子叩头,“就在后山。奴死罪,偷偷买了棺木,葬了师傅。” 是个孝顺徒弟,难怪老太监将身后事托付给他。 仔细问了地方,白梨梨吩咐:“日后你便来玲珑阁吧,去领五十两银子,买副上好的棺木,好好打理你师傅的身后事,多烧些纸钱。”但愿他老人家来世不再受苦。 小缸子的到来打乱了白梨梨的思绪,很多事并非看见听见的便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事实的某一块碎片。 抽丝剥茧,乱成一团的真相才可能显露出来。 入夜,萧昱来了,听她将此事一说,免不了叹息几分。 这皇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一个故事便是一生。 两人小聊片刻,女侠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不是说有大秘密?” 大侠笑笑,“见你眉间藏着小哀愁,还当你忘了此事。” 怎么会忘! 这会子关于她身世的事,哪一件她也不会忘。 大侠敛起笑容,一脸严肃:“阿梨,朕是心疼你的,可知?” 女侠点头:“知。” 大侠抚上她的肩:“就怕你承受不了!” 白梨梨心下一沉,这得是什么秘密啊,难道比裴晋手刃她娘亲更悲惨么…… “怎会,我心里有准备。” 大侠仰天叹息,眼里似是有光。低头时,合上了眸子。 拉起她的手,沉声道:“那便走吧……准你哭……准你喊……就是不准跑……不准后悔!” 女侠眨眨眼,狼窝不成?! 大侠搂她入怀:“放心,有表哥在。” 67.他的大秘密 白梨梨看到眼前的一幕, 顿时捂起了脸, 真的没想到…… “别怕。”萧昱抚上她的肩。 女侠背过身,一时有些紧张。 大侠从后面揽住她的细腰,下巴轻轻蹭在她的脖颈,一双大手开始游走。 “阿梨, 朕说过,你可以哭, 可以喊,就是不可以跑, 不可以后悔。”声音沉沉,似是一种魔力游走在她的身体。 明明是他耍赖皮! 他早已准备好了马匹在宫外,一路狂奔至此。这是一处位于半山腰别院,离着宫城几十里地。 马拴在外边不远的树桩上, 萧昱使出拈花飞叶,带着她飞进院子。 院子里漆黑一片, 萧昱蒙上面,一脸凝重的带她走屋檐越高墙。 “阿梨,此处主人是江湖人士,素有贤名, 你我二人千万小心。” “阿梨, 院子的主人聪慧过人,此处机关重重, 千万不要被发现。” “阿梨, 表哥保证, 你不会后悔。” “阿梨,莫紧张,表哥与你一起。” “阿梨,阿梨,过会儿,你可千万别怕!一切都有我!” 来到后院,此处雾气袅袅,仙境一般。 只见萧昱在假山石上拨弄一个机关,山石裂开一条缝,只容两人的身量。 萧昱又转身,拉下面巾,对着后面的表妹道:“阿梨,到了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女侠觉得今晚的大侠格外唠唠叨叨,有什么过不去的惊天秘密,非得这般架势! 就算知道白庄就是杀妻的裴晋,也不过认定不管孩子的禽兽成为了杀妻的禽兽罢了! 还能怎么地? 除非她娘此刻能够活生生站在山洞里,那还值得惊讶一回。 白梨梨甚至想到,这假山石下面难道有北梁的秘密武器,或者说书先生口中的神奇护国兵阵。 可是萧昱说,他的大秘密与她有关! 白梨梨百般遐想之下,见到了眼前的一幕。 山洞里十分宽敞,犹如一座地下小别院。一颗蜜瓜般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洞顶,四周皆是鸡蛋般的夜明珠。 袅袅雾气浮在上空,俨如明月星辰与白云。 洞内长满绿萝和各色花朵,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在开朝会的大臣,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洞内温泉汩汩,石桌石凳一应俱全。 令白梨梨愣住的是,洞内处处挽上了大红色的喜结,石床铺了厚厚的红色锦被,上面是金丝银线所绣制的龙凤呈祥。 被褥上面摆放着大枣、花生、桂圆、栗子。 石桌上一对手腕粗的龙凤喜烛正燃着,烛火之光上面是大大的喜字。 石桌上,还有两套喜服,一套是萧昱的龙袍,一套则是皇后所用的凤冠霞帔。 萧昱转过她的身,抬起她的下巴,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看着她。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阿梨可喜欢?”大侠含情脉脉,大手抚上她的脸庞。 “时间仓促,简单了些。日后阿梨的封后大典,朕再给好好你补上这一夜。” 今日一早他说有个大秘密,今晚便备好了。东西是其次,难得的是心意。 女侠摇摇头,他是很无赖,可是……又不算无赖。 “骗子,大骗子!”女侠红了脸。 “哪里骗夫人了?”萧昱笑出声,手指来到她的领口。 他的大秘密,与自己有关…… 这所院子的主人聪慧过人,机关重重…… 此处主人,江湖上素有贤名…… 好像哪句都没骗她,怎么凑一起就把她骗的神魂颠倒,青丘狐族的媚.术果然不凡。 “你骗人的法子,也是狐族的云长老教的?”女侠娇嗔。 大侠轻笑:“自然是,还有别的,夫人稍后便有所悟。” 呸! 女侠小脸更红。 大侠一颗一颗解开盘扣,沉声缓缓:“夫人今夜可以哭……可以使劲喊……不可以跑……不可以后悔……” 女侠捂脸,后悔来得及不。 大侠的手指修长有力,盘扣在他的手中十分听话,片刻便散开来。 “夫人,你希望夫君今夜如何……”大侠轻柔的褪下她的外衣,修长的手指又来到脖颈处,动手解她的里衣。 他手指温热,碰在她的脖颈处痒痒的,烫烫的,感受到她的微微颤粟,萧昱满意的弯起唇角。 她的阿梨呀,今夜将为他绽放。 “轻轻地,还是重重地,阿梨喜欢怎样?漫长地,还是更漫长地……”大侠轻咬她的香肩,揽她入水。 水中温热,十分舒适,萧昱把自己的里衣拽开,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 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可喜欢?” 白梨梨见过香艳无数,轮到自己了,没想到这般羞赧,简直丢了大侠两支梅的脸。 连粉黛那份儿也丢了个尽。 “喜欢。”声音如蚊子叫。 萧昱亲上她的额头,低声笑道:“我家阿梨可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女匪,怎的此刻不见半分女匪的气势,嗯?” “阿梨,拿出女匪的气势,这般美色在你面前,竟然不想劫个色么。” 女匪抬头,手指轻轻滑过他的喉结,他的胸,他的红豆豆。 “女匪很想很想劫色,奈何遇上个狐狸精,竟然还是青丘云长老的高徒,本女匪也在想,该如何劫这个色。” 大侠褪下衣衫,站在女侠面前,眸中贼光堪比洞顶上的夜明珠,映的女侠睁不开眼。 “云长老说了,有阿梨这般美色女匪打劫,便乖乖躺下,不必反抗。” 拉着她的玉手来到小腹,向下游走,大侠的声色隐隐暗哑。 “阿梨不是喜欢腹肌么,你看看,是不是多了两块。” 女侠脸颊火热,仔细瞅着眼前大侠的变化。这般撩人,难不成真的是个狐狸变的…… 好似知道她想什么,萧昱把女匪引导的游刃有余。 “阿梨的夫君,青丘美狐是也。” 嗯,白梨梨闭上眼,真的信了。就算真的狐狸精,也不过他这般。 他的额头抵着她,缓缓道:“阿梨的夫君说过,给阿梨看个大秘密。” 嗯,这秘密很大…… 女侠已经手脚酥软,捂起了眼睛。大骗子没骗她,秘密真的很大,很大…… 萧昱扶上她的腰,再次在耳际轻声道:“这院子就你我二人,阿梨可以大声哭,也可以大声喊——” 嘴巴被女侠捂住,萧昱大笑,趴在她的胸前。 这真是漫长的一夜! 翌日,白梨梨是被膳食的香味勾起来的。睁开眼睛,依然在石洞里。 白梨梨再次感慨,什么叫没日没夜,想起昨夜大侠的无休无止,总算是体会了那句话的意思。 “这院子就你我二人,阿梨可以大声哭,也可以大声喊……” 果真应了他的话,这回他没骗她! 她是真的哭了,也喊了…… 不得不说,萧昱堪称上品狐狸精,若是放在勾.栏院,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头牌。 忽然想起了昨夜那身凤冠霞帔,她还没来得及穿,便被他生吞下腹。 白梨梨舔舔唇,他也很可口,回味无穷! 石门开了,萧昱闪身进来,一脸的笑意。 “夫人还不饿?”摇摇手里的金醉,“起来喝两杯。” “你刚下早朝?” 萧昱大笑,“阿梨这一觉睡得好,外头已是满天星辰。” 睡了一整天?! 白梨梨一咕噜爬起来,洞内昼夜都靠夜明珠照亮,哪里分得出几个时辰。 身子有点疼,不过还好,昨夜被他这般摁着,那般摁着,真是…… “当真?” 萧昱笑的欢畅,摇摇手里的酒瓶,“自然是真的,夫人快来,一醉方休。” 小菜并非是宫里的,样式简单,十分可口。 想起那夜他吃了串串闹肚子,白梨梨忍不住笑出声。 大侠哪里不知道她笑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她,开口赞美: “阿梨声色优美动人,哭起来也好看,夫君不能自持,辛苦劳作一夜——” 话未说完,眼看着女侠红着脸扑过来,大侠翻身一躲,将其压在身下。 “啧啧,夫人今日嗓子有点沙哑……昨夜夫人欢喜而泣,夫君也十分欢喜。” “不许说!”女侠想遮起脸,奈何双手被他单手捏住。 大侠另一只手又开始游动,湿热的唇贴在她的脸颊。 “阿梨阿梨,表哥又想你了,昨日劳作一夜,今日早朝满脑子都是阿梨娇喘的模样。” “原来,阿梨的极致也这般可爱。朕想过无数次阿梨的极致是什么样子,昨夜终于见到了。” 女侠脸红的不像样子,咬住唇,不看他。 天知道此刻多想有个洞能够让她钻进去。 萧昱哪里肯放过她的娇羞,一言一语,一搔一撩,把饿着肚子的表妹再次送上极致。 萧昱发现自己有了个新的嗜好,那便是观摩表妹各种极致的模样。 68.联姻 洞里不分昼夜, 左手美酒, 右手美男,日子很是逍遥。 快乐似神仙……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诸多的闹心事,白梨梨难免烦躁。 不过抽丝剥茧这种事,不是烦躁就可以解决的, 得一条丝一条丝的理顺好。 譬如刚来的小缸子,话里藏假。 再譬如裴晋藏在宫里的那只黑手, 得找机会除掉。 细作这种东西,不能除的太早, 谁都知道放长线钓大鱼,可他娘的未必放一根长线。 也有可能是一团。 “在想什么?”大侠自后面贴上来。 女侠仰头,看洞顶的夜明珠,“想明白一件事, 地下埋着的不一定都是死人。” 大侠顿时领悟,“晚上, 我们去看看。” 白梨梨早就问过小缸子详细的地方,后山虽大,但地方还算好找。 有墓碑,土也是新的。大侠拿火把照了照, 墓碑上并无名字, 想来或许是小缸子不识字的缘故。 两人下手就干,很快看到了地下新埋的棺木。 “阿梨, 确定要看?” 白梨梨肯定的道:“看。” 大侠轻笑:“不妨打个赌, 若是有人, 你在下,我在上。若是没人,你在上,我在下。” 女侠摇头,睨他:“里面有。”说着,拿起工具上前撬棺。 大侠坐在一旁的铁锹上,看着她的动作:“啧啧,女匪的劲头上来了。我家夫人床上酥软无力,下了床这般能作。” 闻言,女侠脚下一滑。大侠经验丰富,床上的功夫她甘拜下风。 见她无言,大侠不过瘾,又道:“我家阿梨哭起来可好看了,声音也好听,夫君实在欲罢不能,恨不能日日拥着阿梨在怀中,从此不早朝。” 真括噪! 女侠忍无可忍,抓起一把土扬向身后,大侠浪笑着躲开,这才清净了些。 棺木打开一角,一股浓烈的味道袭来,白梨梨遮住口鼻向前探去。 只看这棺木一角,心里便有了数。 * 翌日,玲珑阁。 粉黛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两日不见,变样儿了啊。” 白梨梨捂脸,指缝里笑道:“变什么样了?” “啧啧,变女人了。” 白梨梨捏她的大胖脸,“倒是看的仔细。” “比之前更为娇美,还是皇帝有福气。”粉黛嘿嘿直笑,话音一转,“刚来的小缸子不错,踏实,卖力,就是吃的多了些。” 心中了然,“这人不简单,仔细些,哪里不对的告诉我。” 粉黛一愣:“此人不可靠?” “未必不可靠,只是有些人,心中有执念。”白梨梨解释道。 粉黛似懂非懂,白梨梨将后山坟地和自己琢磨的事一说,粉黛这才明白了大概。 很多事,换个角度看,又是一个故事。 景道玄自那日碰见萧昱后,沉寂多日,而后忽然答应了太后之前说过的婚事。 娶赵侍郎的嫡女赵铃兰当侧妃。 赵铃兰也是有来头的,只不过不是因为其父是侍郎,而是喊赵淑妃表姐,与赵楷攀亲带故。 赵玲兰在北梁的贵女圈里颇多贤名,样貌才情皆好,想求娶的公子哥也能绕铜雀街环一圈。 不过相较景道玄的名气才气和家世,赵玲兰实在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若以铜雀街当做衡量的标尺,莫说想嫁给景道玄当妃子,就算只想进府伺候的,也能绕铜雀街百十来圈。 贵都的贵女们一时接受不了,论相貌也好,论才情也罢,宣王爷好比是天上挂的星子,赵铃兰就是地上爬的屎壳郎。 一颗亮亮的星子“吧唧”砸在了屎壳郎身上。 众贵女就等着赵楷和景权再反目,闹的这门婚事成不了。 可左等右等,两人非但不曾反目,还日渐缓和。 贵女们受不了了,她一个侍郎之女都能爬上宣王的床,那自己嫁给宣王也不是白日梦了…… 不过只能想想,因为没几日,宣王的正妃也定下来了。 贵女们这次眼睛都要瞎了,竟然是裴晋的另一个义女——裴娇。 听闻裴娇天姿国色,才情过人,其生父也姓裴,还曾经救过裴晋的命。为报恩,裴晋收其女儿为义女,待她比亲生女儿都要好。 为了这个女儿的婚事,裴晋千挑万选,终是敲定了宣王爷。 北梁的贵女们此刻顿时觉得,赵玲兰这个屎壳郎还算是好的,最起码没有个杀妻的义父。 万一哪天脾气暴躁,裴晋是不是挑剑杀女婿呢? 也不知宣王爷和裴晋哪个剑法更胜一筹,但愿宣王爷运气够好,能够平安终老。 宫里,白梨梨正在练字,听闻裴晋有了个义女,还与景道玄联姻,不由得笔下一滞。 “不必在意,权当没有这个爹。”粉黛恨得咬牙切齿,裴晋那老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管,还有功夫弄出来个义女。 说什么“比亲生女儿都要好”。 呸! 对待亲生女儿都这般,养女也就是个工具。 “自然会在意,不过我更在意他与娘之间的恩怨。娘去的那般惨,我这心里始终过不去。” 若是之前不知道郝连锦瑟是自己的娘亲,这事也就那么着了,大不了此生与裴晋再不相见。 可现在,她得知道真相,还要见一见裴晋,娘亲不能白死。 “听闻,裴晋十分看重义女裴娇的婚嫁,待订婚时,还要亲自来北梁为义女把关。”粉黛撇撇嘴,很是不屑。 景道玄与赵玲兰的联姻,显然是权势联合的借口。自从春猎刺杀皇上失败,两人的党羽被萧昱剔除了七七八八,若想翻身夺得皇权,那就得联手。 明着与赵楷联姻,会被众人诟病,也会有太多的怀疑,可若是与赵楷的族人联姻,这事便以大化小了,景权和赵楷两人的关系也有了缓冲的借口。 这一箭双雕,射的当真漂亮。 裴晋在南楚与皇上有了隔阂,要想谋权,也得需要很强的助力。 虽然与景权有着旧恨,可彼此都有互相利用的价值。先互相踩一踩,到时候就看谁先翻脸了。 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白梨梨再次深刻的理解了这段话。 这显然是个局,只不过让她感到十分厌恶,甚至恶心。 要说厌恶,不止白梨梨一个,还有宣王府的景道玄。 书房里,景道玄手握狼毫,一笔笔勾勒出绝色美人,正是他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白梨梨。 美人绝色,可目中无神。 景道玄一阵烦躁,将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掼在地上。 地上横七竖八已有不少作废的纸团,里面画的都是同一个美人,同一个动作,同一个表情。 她看他的目光,就像画里的美人。没有神采,便是无心。 可是他的心揪的生疼,嗓子里闷的想要吐出一口血,一切都是因为她。 当初相见在青州府,他的心便尘封起来,再也没有谁能够走进去。可是她又那么无情,面对他的炽热,没有半丝回应。 她对他,太残忍。 他景道玄要才华有才华,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哪一点比不上萧昱?! 就因为皇位么……他也可以夺过来! 只要有了皇位,有了权力,他景道玄也可以拥有一切所想要的。 赵玲兰他见过……应该是见过的,只远远地在宫宴上,太后曾经指给他看过,样子记不起来。 丑也好,美也罢,能够为他所用便够了。 还有裴娇,各取所需而已,这些不过都是活着的工具。 他眼中,与她想比,其她的女人都可以没有血肉。 宣王的婚事闹的贵都沸沸扬扬,街头小巷都在议论宣王被两只屎壳郎拱了。 宫里的太后很是高兴,心情一好,身子骨也硬朗不少。感慨这孩子终究是大了,也有了野心。 她的阿玄,聪慧勇敢,只要有野心,天下没有什么事做不成。 太后在殿里扶着宫女的手臂走来走去,她得做点什么,让她的阿玄可以借力打力,夺权之路不必那么艰辛。 “来人呐,宣何贵嫔来见孤。” * 南楚皇宫,李正卿听闻裴晋与景权联姻,不仅默默叹了口气,真是处处逼他。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这一大把的老鼠屎可真是让人头疼! 以为他下不了手? 当初裴晋担任太子太傅,给他上的第一堂课,便是要有一颗帝王心。 帝王心是什么? 便是耐得住孤独,对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没有什么比守住皇权更为重要。 他是他的好学生,哪怕裴晋认为他做不到如此狠心。 他不听裴晋差遣,于是裴晋便处处坏他的大计。上次刺杀萧昱不成,便想将义女嫁到北梁宫里,以谋长远。 他怎么就不想想阿梨还在宫里,他要阿梨如何自处。 他把那美人引进宫,便是对裴晋的警告。他放出风去寻找王妹,也是为了阿梨的将来。 他多想将阿梨捧在手心,可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步,就是一生的憾事。 也罢,他便与裴晋一同去趟北梁。给他看看,自己是否有一颗帝王心。 69.手段 北梁的萧昱与南楚的李正卿要会面, 成功的压过了景道玄婚事的风头。 两个有识明君要碰面, 天下趋于太平,这是多么难得的盛事。 一时间,百姓争走向告,欢庆鼓舞。 宫里也热闹起来, 香妃作为后宫的掌事娘娘,时常召集嫔妃小主们凑一块商讨。 商讨啥? 礼仪有前朝的礼仪部定细节。 吃喝有前朝的官员制定规格。 大事有皇上和诸位大臣们商量。 见面内容由萧昱陪着李正卿唠嗑。 白梨梨想了想, 得干点什么呀! 两手张开,什么都不干, 岂不是留下口舌,说她这个掌事娘娘不作为! 于是,日日准备好花生瓜子,水果香茶, 伺候着这一帮三姑六婆来唠嗑。 唠了三日,终于定下来了, 嫔妃小主们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抹什么颜色的口脂。 女人是男人的脸面,这后宫就是萧昱的脸面。 按照萧昱的话说, 白梨梨一个人便把北梁后宫的颜面都撑起来了。 可是白梨梨很谦虚, 很低调,还是把众人都放到台面上比较好。 白梨梨想的很长远, 到时候她站最前面, 后面哗啦啦跟出来一大排。 多威风啊!就像江湖上的老大, 后面跟着一群打手……虽然这群打手是伺候萧昱的。 萧昱想的也很长远,待朝堂上稳下来,赶紧把封皇后的事定下,再把后宫再减减。 省的睡他的女人太多,影响他睡表妹。 最好只留下表妹一个,日日来睡他。 一想到日日观看表妹的各种极致,萧昱摩拳擦掌,心神荡漾,看折子一目十行,下笔嗖嗖的快。 茶话会上,何贵嫔发言很积极,态度好得不得了。好到每次白梨梨一看到何贵嫔,就感觉自己变成了景似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何贵嫔笑的这般美丽。白梨梨便与何贵嫔话多了些,也时常邀她来玲珑阁坐坐。 众人都说,何贵嫔撇了景嫔,又攀上了新宠。 多观察了段日子,小缸子的确是个能干的,只是时常打盹,有时站着站着就打起了瞌睡。 粉黛戳戳他的脑袋,你的觉怎么这般多。 小缸子只是笑笑,说自己生来觉比别人多,吃的比别人多。 粉黛不再说什么,不过私下里格外照顾他,时不时给他替个班,让他小睡一会子。有好吃的也多给他一份,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饱了干活才有力气。 小缸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从神情里便看得出来,一见到粉黛,眼神格外热切。 太后近日心情格外好,仿佛景道玄夺.权篡位近在眼前,她的一切忍辱负重都得到了该有的回报。 可是梦魇就像是鬼魅,摸不着看不到,时不时的就会找上她。 这日,太后就寝不久,又梦魇了。 一片血色中,有先帝,先皇后,她的父亲,母亲,两个妹妹,郝连家族那么多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人,他们睁大了眼睛瞪着她,瞪着她…… 郝连锦程知道这是在梦中,用力捻动十四颗珠子,猖狂的大笑:“这是在梦里,你们死了,孤还活着。孤是赢者,孤是活到最后的人,孤的儿子会登基当皇上,孤的儿子会拥有整个北梁,整个北梁都是孤和阿玄的……哈哈哈哈哈……” 可是这次的梦魇不一样,郝连锦瑟不再是一脸幽怨的看着她,而是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迈向她。 郝连锦程加快速度捻动佛珠,好似这样会将她吓退。 郝连锦瑟轻蔑的笑笑,嘴角留下一行鲜血,伸出鲜红的双手走向她。 “我的好姐姐,你害得妹妹好苦啊!裴晋的剑身都是血红的,妹妹好疼好疼,姐姐啊,你的心真狠呐。” 郝连锦程大声的喊叫,想把自己从梦中喊醒,又想让外边的宫女进来把自己从梦魇中解救出来,可是无论怎么喊,郝连锦瑟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妹妹,好妹妹,不是姐姐害你,是裴晋,是裴晋那个畜生害了你,姐姐不过是给他穿了一封信,你该去找他,找他!” “姐姐啊,就是你那封信,就是那封信啊……你害的妹妹好苦。如今,你还要害我的女儿,妹妹今天就要把你带走……” 郝连锦程吓得大叫,手脚乱蹬,“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是你和南梁皇帝有私情在先,失了女子本分,怨不得我!” “明明是你妒忌我,妒忌我……”郝连锦瑟的手指越来越长,腹中鲜血流了满地。 郝连锦程陷入疯魔,五官扭曲:“有本事你带我走啊,孤已经是太后,你还是个孤魂野鬼……哈哈哈哈哈哈……不光是你,就连锦语也是孤使了手段,她怎配给孤的儿子当母亲?笑话!爹爹,娘,郝连一家都是孤下的狠手,有本事你带孤走啊,孤不怕你!孤哪怕到了阴曹地府,也是最终的赢者!” 眼前的郝连锦语愤怒至极,伸出手掌掐上了太后的脖子。 翌日,太后醒来时,身上的冷汗已是浸湿了身下的褥子,脸上捂着厚厚的被褥。 昨夜的梦魇那般真实,郝连锦程闭上眼睛,面前都是郝连锦瑟的影子。 凄惨愤恨的面容,猩红的鲜血流了满地,蜿蜒成河。 责问宫女为何没有叫醒她,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说太后一夜安眠,并未喊叫。 郝连锦程只当是自己梦魇的厉害了,烦躁的命人将几个宫女责打二十板子。 听闻永乐宫太后心情不好,责打了几个下人,还召了几个太医从新开药方,白梨梨弯起好看的嘴角。 入夏了,番茄多得很。昨夜她潜入太后的寝殿,扮演了一出鬼魂,再加上嘴角和身上的番茄汁,效果格外好。 粉黛还贴心的给番茄汁里加了糖,甜滋滋的,好吃。 萧昱听闻她这般胆大,也是后怕,只道以后这种事叫上他,免得她中了机关吃亏。 白梨梨吃着糖拌番茄,却是琢磨着郝连锦程提到的那封信。 到底是一封什么信,能够彻底的激怒裴晋呢! 再去太后宫里扮鬼么? 白梨梨撇撇嘴,不能去了。 郝连锦程心思缜密,虽抓不到她,可是能从细微之处找破绽,否则太后永乐宫里便不会那么多宫人受到责打了。 这等江湖招数,只能用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太后心里有了防备,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白梨梨搬起银碗,喝掉剩下的番茄汁儿,想到了青州府的那个白衣少年。 灼灼风华好一个少年,竟然是郝连锦程的亲生儿子,这算是昨夜的意外收获了。 郝连锦语又是以什么方式死在亲姐姐手里。 白梨梨越来越觉得太后是条盘踞在宫里的毒蛇,一步步,一口口,侵蚀掉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七月,荷花开,金蝉鸣。 很快师兄就要来了,还有裴晋。一想到师兄,白梨梨竟然有些兴奋。 多年未见,尚自安好! 这是兵荒马乱中,最好最好的结果。 想想,两个面如冠玉又一身男儿气概的皇帝站在一起,简直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师兄曾言,她的母亲是难得一见的大家女子,集才华容貌于一身。 当年的事,师兄知道多少。 这个亲手杀了她母亲的爹,又会怎样一番表现。再见到她这张酷似母亲的脸,会不会也提剑斩杀她? 至少心里会的。 白梨梨闭上眼睛,面上闪过一丝伤痛。若是能用自己的二十年换取另外一个爹,那么……她愿意。 可惜,终归只是想想罢了。 裴晋虽然给了她生命,可是她并不感激,甚至恨他。以前只是埋怨一个对她不闻不问,生死由她自己的父亲。 如今,则是埋怨一个亲手杀害了母亲的父亲。 一转眼,想到了裴晋的义女,即将嫁给景道玄当王妃,想联起手来和萧昱打擂,白梨梨气不打一处来。 呸! 入夜,萧昱口口声声当表哥,又将表妹吃下肚。 上半场休息,表妹挠着表哥的胸膛,道:“听闻那裴娇长的国色天香,表哥不如学一下南楚皇帝,将那女子勾搭进宫来。这样裴晋便不会和景家狼狈为奸。” 表哥一脸若有所思,“表妹说得对,最好,表哥将那赵侍郎之女也勾搭进宫来。如此这般,景权、赵楷和裴晋便连不成一起了。” 白梨梨眨巴眨巴眼,这个法子好! “表哥英明神武,想的很是周到。你去勾搭吧,勾搭回来仅管交给本宫,保证管的服服帖帖。” 一想到身下的女子智计百出,斗的后宫女子大气不敢出,萧昱嗤嗤笑道:“表哥才不傻,勾搭那么多女子回来都想睡朕的龙体,太不划算了,表哥就想睡表妹。” 说着,身体一沉,表妹娇哼,又是一番云雨。 70.师兄来了 李正卿的到来, 再一次点燃了贵都少女的春.心。 南楚的服饰与以往的南梁样式不同, 与北梁也有不同。 衣衫多以白色为底,配有暗纹。拖沓繁复的旧式样改做袖子缩窄,外衫缩短,看上去精神又利落。 男女皆带发冠。发冠也样式简单, 金银玉质的都有,女子的发冠两侧佩戴流苏。 看到这幅打扮, 白梨梨想到了以前在山里,师兄最不喜欢宽袖子, 嫌这袖子过于碍事,时常将宽大的袖子口用布带子束起。长发披在身后,喜欢用发带随意束起。 裴晋见了,总是皱起眉头, 斥责他失了君子风度。 白梨梨那时候还小,却也是最不屑这些繁文缛节。袖子散开就是君子, 束起来就不是了?! 师兄长得好看,穿什么用什么都好看。 她爹的袖子口倒是不束起来,可是白梨梨从不认为她爹是个君子。 君子谦谦,她爹对她何曾谦过。若非师兄暗里相助, 她只怕难以活下来。 往事已成风…… 为表示隆重, 萧昱亲自骑马到贵都郊外三十里外迎接李正卿。 当两个如玉君子骑着高头大马进入贵都城门的时候,百姓们沸腾了。 原来南楚的皇帝这么好看, 在萧昱身边半点不逊色, 可与北梁第一美男子景道玄比颜色。 裴晋跟在李正卿后面, 面貌虽然俊美,奈何脸上像是敷了一层冰,让人望而生畏。 “那个就是裴晋。” “哪个裴晋?杀妻的那个?” “天下能有几个裴晋,自然是杀妻的那个。” “啧啧,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嘘……别让他听见,枕边人都能下狠手,小心裴晋剁了你。” “我呸!他敢!这可是在北梁。” “北梁咋了,人家快成宣王爷的丈人了。” “……宣王爷胆子真大,这等丈人也敢要。” …… 人群中窃窃私语,裴晋武艺高强,耳朵自然也好使,这等话听到耳朵里不过是脸面更黑了些,牵住马缰的手微微颤动,牙齿咬的咯咯响。 这话,他听了十几年,每一次都能够让他想起长剑刺进郝连锦瑟身体的一刹那。 她的身体是软的,眼里有痛楚,有哀伤,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口中只留下一句话。 “求你,别伤害阿梨……” 别伤害阿梨…… 她到底还想着那个人,哪怕到死还是想着他们的孽种! 他恨这个地方,恨南梁,恨景家,恨郝连一家,恨郝连锦瑟那个贱人,恨南楚的皇帝,恨许多许多人。 裴晋也不知道自己不恨谁,就连跟在他身边长大的李正卿,如今也不听他的话。 他做错什么了? 他辛辛苦苦替南梁皇帝治理国家,可是南梁皇帝竟然窃走他喜欢的人。 他想好好与锦瑟过日子,给她富贵繁华的日子,可是那个女人竟然背叛了他。 他想好好把李正卿培养成一个好皇帝,可是李正卿上位之后,竟然一次次违背他的意思。 他想留名青史,可是人们只是背地里谈论他杀妻和不忠。 还有锦瑟的女儿,他没杀她,但也没养她,如今成了敌国皇帝身边的宠妃。 这些人都怎么了,为什么都选择背叛他,为什么都不听他的话?! 他裴晋多么有才干,多么智慧,违背他意思的人定然都是眼瞎的。 队伍中有一顶软轿,白色的轿杆,淡紫色的轿面,上面还镶有翡翠和珍珠。一看便知,里面的人身份高贵。 裴娇在轿子里晃了这么久,终于进了北梁贵都城内。数次拿帕子掩嘴,生怕一张嘴吐出来。 女子的脸是少有的精致,只是此刻有些微微发白,倦怠的倚在一旁的锦被上,看上去有几分虚弱。 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透过轿帘一角,看向外边熙攘的人群,精光一闪而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后合上眼睛。 鬼知道大热天的在轿子里,一天晃悠若干个时辰是什么滋味。 鬼知道此时若是吐一口,肠子会不会吐出来。 鬼知道为了找那个人,她受了多大的苦。 鬼知道她的心里对那人有多爱,此时就有多恨。 鬼知道她此刻多想把那人摁在地上,狠狠的拳打脚踢一番。 鬼知道……鬼知道……女子烦躁的把头埋进被褥,堵上耳朵。 * 见到师兄,是在永和宫的晚宴上。 该行的礼仪过后,众人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等着盛宴开席。 白梨梨看到了裴晋,裴晋也看到了她。 目中没有半点惊讶,只有与以前一样的冷漠,冷漠中带着一丝厌恶。 殿内众人可不是只看南楚皇帝好不好看的百姓,还等着看裴晋与白梨梨如何相认。 虽说裴晋现在是南楚的摄政王,即将与景家联姻,可毕竟顶着个逆贼的称号,不仅杀妻,还杀了郝连一家。 郝连家里还有谁活着? 北梁的太后——郝连锦程。不过今日太后微恙,不曾来参加宴会。 可是裴晋与白梨梨这俩人丝毫没有相认的意思,好似完全不认识。 倒是裴晋与一旁的裴娇说话时,面上松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许是说到了对面的景道玄,裴娇抬头,看看对面的俊美男子,面上娇羞不已,赶紧低下了头。 景道玄则低头喝酒,好似对面坐的是根木头桩子。 有人等得不耐烦,看热闹的事,自然有人站出来挑一挑的,譬如赵楷,譬如何贵嫔等人。 何贵嫔在一旁笑道:“香妃娘娘的父亲如今是南楚的摄政王,可妾看裴王爷当真不像是女儿那么大的人,这般年轻俊朗,相貌堂堂,怪不得香妃娘娘艳冠后宫,名满天下啊。” 话音一落,满殿静了片刻,赵楷又道:“贵嫔娘娘此话极是,裴王爷年轻俊朗,老臣看,好似二十几许的男子,哪里像是女儿这么大的人呐。” 两个人一唱一和,面上看似夸奖,实则戳了两人的痛处,话里话外说白梨梨不是裴晋的亲生女儿。 殿内众人瞪起了眼睛,都知道裴晋脾气不好,若是提剑与赵楷打起来,也不知谁赢谁输。 眼看裴晋眸中喷火,白梨梨正要开口,却见李正卿站了起来。 李正卿面含微笑,好似春风细雨,步步风华,走到白梨梨面前。 “阿梨,好久不见,可都还好?” 众人一愣,什么情况?! 白梨梨站起身,一脸笑意,“阿梨都好,对师兄甚为思念,师兄一切尚好?” 李正卿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师妹,长开了的她比之前更为诱人,俨如一颗滴水的蜜桃,令人想品尝下腹。 李正卿抬手为她正了正发簪,动作十分亲密。 众人又瞪起了眼,到底什么情况这是?! “阿梨,日后不要称师兄,要称王兄。” 这回众人惊掉下了下巴,难道这女子是南楚皇帝一直寻找的王妹么? 白梨梨自己也愣了,就连裴晋也愣了。 李正卿与萧昱对看一眼,都是难得的聪慧之人,一个眼神便知所以。 李正卿转身,对众人解释道:“昔年旧事,大家都听闻一二。” 简单的话,旧事一笔带过,丝毫不顾及裴晋的感受。 “当年父皇十分宠爱一名女子,封为莲妃。莲妃不仅才情好,连相貌都与郝连夫人有五六分像。两人相识后,感情十分要好,莲妃也时常召郝连夫人入宫说说话。” “后来莲妃诞下一女,赐名莲华公主,小字慕卿。父皇时常将其抱在膝上看奏折,甚是珍爱。宫破时,乳娘带着小公主不慎走散,父皇临终之际还念念不忘小女儿,命朕有生之年务必找到慕卿。” 李正卿一脸动情:“朕发誓,此生一定找到慕卿。慕卿受过的苦,朕这个兄长要好好的补偿给她。” 赵楷摸不着头脑,这这这……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按章出牌。 “那您怎知香妃娘娘是您的王妹?之前曾有人说,香妃娘娘可是裴王爷与郝连王妃的女儿……” 李正卿看了一眼裴晋,又看了眼赵楷,“朕与阿梨自幼相识,不过之前,朕并不知晓阿梨便是朕的王妹。朕秘密命人寻与莲妃相貌相似的女子,直到有人找到香妃娘娘。种种痕迹,与慕卿相合。慕卿幼时曾被莲妃宫里一只爱犬所咬,伤口在左手臂,那时出了很多血。被犬咬伤后,不慎磕到脑袋,左侧头上也留下浅浅疤痕。为了这个,朕亲手将那只犬砍杀。香妃娘娘的左手臂也有齿痕,是也不是?” 白梨梨一脸感动的站起身,泪眼汪汪的撸起左手袖子,上面果真有两颗牙印。 众人再次叹息,故事这般曲折回荡。 原本是裴晋的女儿,一转眼成了南楚皇帝的王妹。 白梨梨满脸是泪,哭倒在李正卿怀里,萧昱也感动不已,上前将哭倒在别人怀里的女人揽进自己怀中。 白梨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令人无比动容,心里却在感慨,怎么当皇帝的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手臂上那伤口明明是狼咬的,她从树上掉下来磕破了头,师兄将她背回去,还给她洗伤口,上药…… 71.师弟 事情如此反转, 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没有了杀妻的裴晋当爹, 她比谁都愿意。 身份一下子成了邻国公主,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只是演戏归演戏,师兄的话她并不相信。 师兄如此动作,只怕是有大缘故的。既然对师兄和她都有利, 她配合演戏就是了。 白梨梨在萧昱怀里正哭的伤心,只听传来杯盏猛掷在地上的声音, 抬头一看,正是甩袖而去的裴晋。 而刚才坐在裴晋一旁的女子赶忙告罪, 起身追了出去。 众人被这只杯盏摔的醒过神来,忙恭贺李正卿找到了王妹,恭贺香妃娘娘找到了王兄。 两人都是演戏的高手,眼中含泪, 两两相望,看的众人唏嘘不已。 一场接风筵成了认亲筵, 有人欢喜有人愁。 对于裴晋来说,那就是南楚皇帝与郝连锦瑟生的孽种。他原本就怀疑白梨梨不是自己的女儿,李正卿的一番话,只能证实了郝连锦瑟的不忠。包括那两只牙印子, 都是证据。 当年南梁皇帝的确有个受宠的莲妃, 只是顺序有些不一样。是南梁皇帝先喜欢上了郝连锦瑟,后来有人投其所好, 献上了与郝连锦瑟样貌相似的莲妃。 莲妃也真的生下一女, 与郝连锦瑟几乎同时生产。那女娃样貌酷似娘亲, 十分漂亮,南梁皇帝也的确很是宠爱这个小公主。 后来一朝宫破,女娃没了踪迹。 萧昱也很乐意,毕竟谁也不喜欢裴晋这等老丈人,倒不是怕裴晋提剑砍了他,只是裴晋此人难以让人喜欢,再想起白梨梨对这个爹爹有芥蒂,他恨屋及乌,更不喜了。 本来嘛,裴晋此人好折腾,不忠不义,也难终老。 接风筵并没有因为裴晋的离席受到干扰,裴娇的离去也只算个水泡而已。 众人只当裴娇孝顺,出去陪伴义父,可白梨梨眼尖的发现,在裴晋出去的前一刻,杜星云从侧门出去了。 裴娇看着杜星云离去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恼意。短短一瞬,那丝恼意转眼便不见了。 白梨梨擦擦眼泪,心道这个有意思,于是以换衣裳为名,也退出殿外。 宫里的换衣裳可不是单单的换身衣裳,去净房也叫换衣裳,修饰妆容也是换衣裳。 啧啧,换衣裳的学问大着了。 譬如景嫔的换衣裳,搞不好就是换表哥。 宫里虽大,能藏人的地方是有限的,尤其是一眼看去能藏俩人说悄悄话的地方就更有限了。 宫里人多口杂,杜星云是个聪明人,为免招来闲话,只能往净房的方向躲,如此一想也就不难找了。 果然,白梨梨顺着净房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到一处桃园拐角处停了下来。 隐隐地,传来一女子幽怨愤恨又刻意压低嗓门的声音:“你个黑了心的,良心被狗吃了么,人家大老远的就为了来找你,你连看人家一眼都不愿意。” 男子声音极低,不知说了什么。 女子显然很生气,声音大了几分:“你敢?!” 男子压低声音絮絮叨叨,也不知叨叨了什么东西,嗓子里猛地嚎了一声。 白梨梨猫着步子拐过去偷偷一看,只见女子两手卡着杜星云的脖子,膝盖正顶在他的小腹。 杜星云一脸受刑的模样,半点不反抗,口中不住的求饶:“阿月,好阿月,是师傅让我来的,不信你回去问我师父。” 女子又用了几分力:“呸!你师傅跟块云彩似的,整天飘哪里都不知道,本姑娘上哪里找他去。让你来这里干什么?定然是忽悠本姑娘,要不是本姑娘脾气好,这会子就废了你,让你杜大人变杜公公。” 杜星云憋的满脸通红,“阿月,月月,真的是师傅让我来的,他老人家派了活儿,让我来护着师姐。我不是有意逃婚,真不是。” 女子依然愤恨不已:“杜星云你是下蛋的公鸡么!我最讨厌满嘴扯蛋的男子。今日,本姑娘就废了你,以敬本姑娘一路坐轿子晃悠过来吐过的饭菜。” 杜星云又是一阵讨饶。 逃婚?! 这姑娘有意思,千里迢迢来到北梁追情郎! 一个阿月,一个星云,挺般配。 白梨梨没有继续偷听,转身向外走去。 只是这裴娇怎么和杜星云有了牵扯,是偷梁换柱了,还是裴娇有裴晋所没有掌控的一面。 景道玄低头喝闷酒,一抬头见白梨梨离席了,这才放下酒杯,也出来换个衣裳。 说是换衣裳,其实不过想和白梨梨单独碰个面。 一路从净房走过来,景道玄只寻僻静处,果然看见了坐在长廊尾端若有所思的白梨梨。 她没带宫人,眼圈发红,面上神色淡淡的,像雨后的梨花。景道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往前走,也不出声。 感到身旁有人,白梨梨微微转头,余光看见了绯色的衣衫。 是景道玄,他最喜穿这绯色。也唯有他,将绯色穿的极为出挑。 “阿梨,本王要大婚了。”他打破沉默,说出最不想说的话。 “恭喜王爷。” 她淡淡的神色像一从小刺,景道玄眸中神色暗了下来。 “阿梨,不管你是南楚的莲华公主,还是北梁宫里的香妃,你都是我心里的李子贺。”都是玩弄权术的人,李正卿的话他不全信。 眼前的女子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阿梨,可愿意出宫?你本就是天上自由飞翔的小鸟,山中自由绽放的花朵,为何要被萧昱困在笼中?” “如果你愿意,我与你一起走,我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建一座小宅院,生一群我们自己的孩子。” 说着,景道玄上前,欲牵她的手,被白梨梨到一个闪身躲开。 “王爷即将迎娶两位王妃,说这话不合适,本宫就当什么都没听到,王爷还是请回吧。” 景道玄面色沉下,“阿梨,你当真这般眷恋权势么?如果你想要权势,本王也可以给你。萧昱给你的,本王也可以。”只要她跟了他,他愿意给她所有想要的。 白梨梨轻笑:“王爷这话说笑了,你能放弃所有一切么?这话莫说本宫不信,只怕王爷自己都不信。皇上对本宫很好,本宫也一心为皇上着想。王爷,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你走吧。” 说罢,白梨梨转身便走,景道玄上前扯住她的袍袖。 “阿梨,你当真这般无情?”自从青州府相遇,她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时而温柔,时而旖旎,可每当梦醒,他无比失落。 难道她对他半点情义都没有么…… “王爷自重,本宫再次恭祝王爷大婚之喜,就此别过。”袖子在他手中,怎么拽也拽不出来,白梨梨见四周无人,抬脚便踹。 景道玄早知道这是只夜猫,爪子会挠人,身子一躲避开这一脚,嗤嗤笑道:“阿梨生气的模样,也是极可爱的,本王喜欢。”说着,将她拉进怀中。 怀中娇香软玉,透着一股子馨香,景道玄身子一紧,揽的更是用力。 白梨梨浑身动弹不得,又不能大声喊人,正着急,只听一个男人的哭声由远到近。 景道玄忙松开怀中的人,还不待整理衣冠,只见一男子披头散发,抹着鼻涕猛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大腿。 景道玄大怒,低头一看,男子的衣衫被撕的一条一条,连底裤颜色都看得出来。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甩乌龟壳子的杜大人嘛。 白梨梨躲在一旁,整理好衣衫,再看看哭的伤心不已的杜星云,心里一阵乐。 这师弟,不是白当的! “王爷啊,救命呐,臣刚才遇见一个女登徒子,非要强占臣的身子,臣好歹也是读书人呐,怎能不顾贞洁啊,啊呜呜……” 这杜星云出来的蹊跷,景道玄心有怀疑,可是当着白梨梨的面,也不能一掌把人毙了不是。 一旁的白梨梨上前扶起伤心不已的杜星云,一脸感动:“杜大人受苦了,听闻杜大人几次在朝堂为本宫仗义执言,本宫却不得而见。今日在此碰上了也是缘分使然,不如杜大人随本宫到前面的偏殿去,本宫即刻命人取新的衣衫来给杜大人。” 杜星云也不是个傻的,“呜呜呜……走……谢娘娘……” 刚才白梨梨本想趁机离开,可是一想到景道玄有叛逆之心,杜星云这么闯进来虽然给自己解了围,可万一遭到景道玄的狠手呢,岂非后悔一辈子。 还是一同将杜星云带走放心些。 景道玄见两人离开的背影,面上阴云密布。难得有独处的机会,竟然被这小贼给破坏了。 白梨梨这边有一段小小的插曲,却不知道师兄与萧昱定下,此次白梨梨随车架一同到南楚。下月,萧昱以皇后之礼迎娶白梨梨进宫。 南楚失而复得的莲华公主嫁给北梁的皇帝,缔结两国之好。 72.身份 短暂的分别在即, 表哥将不舍表现的淋漓尽致, 从入夜劳作到天际微亮。 表妹本想展现一下女匪的霸气,奈何体力与招数实在比表哥差太多,只能乖乖的被表哥翻来覆去的折腾。 洞内,一场酣战结束, 表哥倚在石床上喝着金醉,看着表妹半酥半媚的样子, 心里一阵醉意。 “阿梨,时间就这样静止该多好, 没有战乱,没有纷争,只有你我。” 白梨梨甜甜一笑,额头蹭上他的大手, “快了,天下太平, 指日可待。” “阿梨,朕舍不得你离开,哪怕很快你就回来。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朕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女侠坐起身, 笑意盈盈:“怎会是一个人, 还有后宫那么多姐妹陪着你,不会寂寞的。” 大侠脸拉下来, “明知道夫君心里只有你一个, 找罚是不是。”说着, 大手在她身上乱挠。 女侠受不住痒,赶忙求饶,大侠将人揽进怀,共饮一瓶金醉。 “太平之前,还得一场纷乱。” 景赵裴三家联起手来,萧昱也够头疼的。 “裴晋一时半刻,兴许与景赵两家无法联手。”白梨梨道,“昨日与杜星云小聊了片刻,景道玄这正妃是娶不成的。” 从杜星云口中得知,这个裴娇是有来头的,本名纳尼月。 阿月的娘亲是山寨头领之女,一次战乱中不幸被抓。因年轻貌美,被将军裴易看中。 可阿月的娘亲之前已经有了婚约,本是抵死不从的,可哪里拗得过身强力壮的将军裴易,为了活命不得不从了他。 裴易作为几千人的乱军首领,与土匪无异。几个月后,阿月的娘亲有了身子。 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裴易无法带着她四处打仗,便将她独自一人留在当地的村庄等待生产。 阿月的娘亲哪里会喜欢上这么个土匪头子,阿月刚刚出生三天,便趁人不备,带着阿月逃走了。 裴易也曾到山寨中找过她,可那山寨已经空了。战乱中人仰马翻,一个小部族的消失也是正常的。身边女人无数,裴易便歇了找人的心思。 阿月的娘亲很不幸,遇上了裴易。可是阿月的娘亲也很幸运,遇上了珍爱她一生的良人。 曾与她定亲的男子将阿月视作亲骨肉,一家人在新建的寨子中过得和和美美。阿月的爹是个有情有义的勇士,接替了阿月外祖父的寨主位子,成了新一任的寨主,打理的井井有条,族人过得算是安乐。 南楚渐渐稳定,战乱也少了许多,本以为日子越来越好,谁知半路出来个程咬金。 随着南楚势力的扩大,版图也一直往南延伸。阿月的爹和娘为了族人们的安危,自愿接受南楚的招降。没想到裴晋早年曾与裴易打过交道,一眼便认出了阿月的娘亲,也看到了美丽的阿月,裴晋动了心思。 女人嘛,不懂事可以调.教,不听话可以想办法控制,美色也可以找,可像阿月这般一身浑然天成的灵气实属罕见。裴晋见多了各色美人,深知阿月对于男人是什么样的诱惑。 景道玄也是打小长在美人堆里的,见过的美人无数,何况自己长得比女人还好看,普通的美人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阿月这般的,兴许能够吊起口味。 裴易早就死在战乱中,裴晋便让裴家的老夫人做主,从新认回这个孙女。 阿月当然不愿意,可是裴晋给她下了蛊毒,迫使阿月认自己当义父,与景道玄联姻。 偏偏正当阿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杜星云不见了。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杜星云来到北梁当了大官,阿月便假意答应裴晋,一路坐轿子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北梁。 “杜星云怎会认识纳尼月?”大侠问道。 “杜星云说起这个,有些支支吾吾,只怕里面有些隐情。” 大概是阿月提起的逃婚吧。 想起师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扭扭捏捏的样子与阿月的爽快利落可真搭配啊。 她问师弟阿月的蛊毒可要紧,杜星云摆摆手,风轻云淡的表示,小事一桩。 * 翌日,白梨梨前去拜访了裴晋。 裴晋端坐树下,独自饮茶,不曾看一眼来人,更不曾多拿出一只茶碗。 白梨梨叹口气,他对她从来都是这般。改变的是时间和地点,没变的是人心。 “本王认为,香妃来此是多余。” 白梨梨走上前,坐在树下的木墩子上,“好歹叫了裴王爷这些年的爹,怎会多余,王爷多虑了。” 裴晋倒茶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她,眸中厌恶之色一览无余。 “你是来听故事的,还是来炫耀如今的身份。若是炫耀身份,那便回去,省的污了本王的眼。香妃如何,贵妃又如何,不过是个妾室,待你成了皇后再来向本王炫耀不迟。” 裴晋小口抿茶,阖上眼帘。白梨梨能否当的成皇后,还不一定。 “我是来听故事的,王爷又多虑了。” “本王可不会讲什么故事,也没有故事可讲,香妃还是请回为好。” 裴晋的态度在她预料之中,白梨梨道:“王爷当初没下手连我也杀了,可是犹豫我到底是谁的种?” “王爷对我冷漠如冰,不闻不问,不也是犹豫我是谁的种?” 裴晋张开眼帘:“你如今不是知道了么,是郝连锦瑟与南梁先帝的孽种。” 李正卿在大殿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爷信么?你信郝连锦瑟做出背叛你的事么?” 裴晋大笑:“那个贱人,什么龌龊事都做得出来。” “是王爷亲眼所见?还是被一封信蛊惑?” 裴晋一愣,“你怎知有一封信?” 他当年本就怀疑郝连锦瑟和皇帝间有不可描述的奸.情,一封神秘的信让他更加怀疑。按照那封信上写的时间地点,他果真看到了郝连锦瑟与皇帝正在御花园的僻静处耳鬓摩擦,亲亲我我。 裴晋怒极,暗自回到府中,等待从宫中回府的郝连锦瑟。 待郝连锦瑟一回到府中,裴晋拳脚相加,半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愤怒过了头,裴晋没有追寻信的来处。 白梨梨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我当然知道有一封信,我还知道那封信是谁的手笔。” 裴晋不屑:“那又如何,郝连锦瑟做下这等龌龊事,本王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未必是真。天下人皆传,郝连一家是王爷所杀,我觉得未必。” 裴晋闭上眼,拧起眉头。 “锦瑟虽聪慧,可是不食人间烟火。”叹了口气,“你比她有脑子。” 两人相对无语,冷了片刻,裴晋开口道:“那封信,谁的手笔?” 73.气他 白梨梨径自倒上一杯茶:“那人视郝连锦瑟为眼中钉, 肉中刺, 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知道郝连锦瑟与皇帝相识在先,便设计引你入瓮。你没有辜负她的厚意,果真入了圈套,刺死了郝连锦瑟。” 落英飘飘, 落在茶盘上,宛若翩翩起舞的郝连锦瑟。当年, 他也是动过心的,也想与她好好过日子的。 “你说的是郝连锦程吧……当年, 先帝是喜欢上了锦瑟。可是谁都不知道,最早遇见锦瑟的是我。” “我裴晋一介白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只是靠运气,是靠真本事。” “裴家原本是高门大户, 一朝被乱军洗劫一空,家人亡于战乱,只留下我一人。我那时十六岁,空有满腹诗论, 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候我发誓,要做个强大的人。” 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 街上饿殍无数, 裴晋饿的浑身无力, 倒在饿殍之中,他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谁知醒来时躺在客栈中。 温暖的屋子,软绵的被子,他以为自己在梦里。 店家说他运气好,遇上了好心的郝连大人。郝连大人见他还有口热气,便让下人将他送至客栈,还留给他十两银子。 裴晋想去郝连府邸谢救命之恩,正巧遇见了出门的郝连锦瑟。小小年纪的她,一身华衣,珠饰点缀,样貌堪比天人。 他被她所迷,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马车旁。护卫以为他是要饭的,伸手便打。 郝连锦瑟喊住了动手的护卫,蹲在满身泥泞的裴晋面前,一脸歉意。 “大哥哥,对不住了,是我的护卫不好。”说着,掏出十两银子放在他身上,“你拿着钱财去医馆看看,若不够,你再来找我,我叫郝连锦瑟。” 他望着她,深深感到自卑。她是雪莲山上的花,而他是泥土里的虫。 他发誓,总有一天,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他。 靠着二十两银子活了下来,裴晋凭着过人的手段,一步一步迈进了官场,又一步一步爬上了国相的位子。 当年那个雪莲花一般美丽的女孩,他始终记在心里。 谁知皇帝也看中了她,还要娶她进宫。裴晋手握大权,强势的扭转了郝连锦瑟入宫的命运。 郝连锦瑟入府后,一开始裴晋待她很是温柔,可郝连锦瑟极少回应他,整日冷冷的不开心。 每当看到她,裴晋总会想起自己以往的不堪。 她还是雪山上的莲花,而自己依然是泥土里爬行的虫。 他以往的那段不堪,从未跟任何人吐露过。可裴晋总觉得,锦瑟看他时,似乎看出了他的肮脏和不堪。 慢慢地,他冷落了她。他要让她知道,如今谁是她的主子,谁才能操控他的命运。 郝连锦瑟整日以泪洗面,宫里的皇上听闻她的不幸,借莲妃之手召她入宫开解。 慢慢地,郝连锦瑟不再以泪洗面,笑容也多了几分。 裴晋越发觉得,是郝连锦瑟与皇帝偷.情的缘故,便更冷淡的对待她。 锦瑟给他亲手缝制的衣袍,他连穿都不穿,当着她的面撕成两截。 锦瑟为他亲手做的饭肴,他只说不饿,一口也不肯尝。 他納了数房小妾,当着她的面饮酒作乐。看到她再次悲伤流泪,这才舒坦些。 裴晋就是要她知道,嫁到裴府,他就是她的天,她要仰视他,以他为尊,她的命运从此在他的手中。 他再也不要当泥土里的虫,他已经脱胎换骨,他再也不是那个讨饭的叫花子。 他也不是不懂得感恩,郝连家主当年救他一命,他还是记得的。因此,怎会屠尽郝连一族。 世人皆传他裴晋屠尽郝连一族,狗屁! 怎的不看看郝连锦瑟带给他的耻辱?! 他裴晋的绿帽子是那么容易戴的么?! 郝连锦瑟不该死么?! “王爷甘心给郝连锦程当刀使么,不但在她的挑拨下,杀了妻子,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还为她顶了这么多年的黑锅。世人都道王爷杀尽郝连一族,却不知凶手正是当今的太后。” 裴晋看着眼前的女子,仰天大笑,站起身背着手在院中走了几步,回首时眸中满是阴霾。 “你啊你,终究是嫩了些!今日是来替小皇帝当说客的?让我当你们的刀使?你就不担心我看到这张脸杀了你?” 白梨梨浅浅一笑,“我来,不过是听王爷讲故事罢了,再将我所知道的告诉王爷,毕竟这些年也就喊过王爷一个人爹。王爷虽然不喜我,可是我并不像王爷讨厌我般讨厌你。” “至于刀也好,剑也罢,王爷人上之人,见过的诡计比我吃的米多,心中自有分寸。” 裴晋面如冰霜,将手中的茶壶一掌打向白梨梨。 白梨梨使出拈花飞叶躲过茶壶,眼看着茶壶碰碎在墙上,热腾腾的茶水洒的满地都是。 这么热的茶洒在脸上,只怕是有的受了。 裴晋冷笑:“拈花飞叶?想不到你还学会了古墓派的绝技,果然长了能耐,是本王小看你了。” 白梨梨站在墙头,墙外便是萧昱派给他的护卫,胆子顿时壮起来。 对着墙里头的裴晋嬉皮笑脸:“王爷气性真大,小心伤了身子,若是今日不小心气绝而亡,可怪不得本宫。” “半点教养也无,滚!”裴晋怒斥。 墙头上的白梨梨依然笑的欢:“拜王爷所赐,有娘生,没娘养。回头给我娘烧个纸,问问她啥时候把王爷带走,夫妻二人也好早日团圆。” 裴晋气的眼眶子通红,嘴唇直哆嗦。 眼看着裴晋进屋提剑,白梨梨赶忙跳下墙头,使出拈花飞叶往宫里窜去。 * 听闻白梨梨把裴晋气了个够呛,萧昱笑得十分开怀,却又担心不已。 “你还得跟着他们回南楚,这般惹了他,万一找你报复怎么办。” 白梨梨一脸无所谓,他在宫里布下黑手,害她何止一次。 “做下这等大的局,只怕离谋反的日子也不远了,此时不气气他,来日他死了我会后悔。” 见她一脸沮丧,萧昱心疼不已,自后面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髻。 “阿梨阿梨,朕的阿梨啊,怎么也抱不够。朕总觉得,以前的日子像是嚼木头,没滋没味,遇见阿梨,朕总算是个活人了。有喜有怒,有昼有夜,许是以前受的苦,都是为了换取阿梨的到来。这么一想,朕觉得以前的苦没白受。” 白梨梨动容,转身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蹭蹭,再蹭蹭。听着他的心跳,满心的甜蜜。 “那我以前受的苦也没白受,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遇见合适的你,想想,挺值的。” 想起两人在明澄湖边看鸳鸯打架,他露出黄色的底裤,还骗她说自己是个有理想的大侠。 明明见了她流口水,还说自己犯了旧病。 他说有个大秘密,带她偷偷飞檐走壁去看,结果……好大的秘密。 天下第一大骗子! 手在大侠腰间一拧,大侠闷哼一声,转身将女侠压在桌上翻云覆雨。 74.真相 离开北梁的日子近在眼前, 有些事还没有办, 白梨梨算算日子,也该办了。 入夜,小缸子进入酒窖,小心翼翼打开酒缸后面的暗门, 准备进去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巴掌。 小缸子发誓, 那会子差点吓尿了,当转眼看见笑眯眯的香妃娘娘站在身后, 是真的尿出来了。 白梨梨一身黑衣,手提一小包袱,里面尽是些好吃的,跟在小缸子后面进了暗门。 甬道很长, 也很窄,仅容两人的身量通过。两侧壁上的土很湿, 有的地方甚至隐约有水滴的痕迹。 显然,洞是新挖的。 算算老太监死的日子,便对上了。 在温泉洞里逍遥的那几日,白梨梨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地下暗无天日的地方, 也可以有活人。 细细观察小缸子,白日里时常打盹, 吃的比以前多, 鞋边常有土的痕迹。粉黛鼻子很灵, 闻出小缸子身上常常有酒味。 不难猜,老太监的密道便是从酒窖里开始,小缸子白日在玲珑阁伺候,夜里来给老太监送饭。 小缸子举着打火石在黑暗的甬道里走了约莫一刻钟,这才听见前面有挖墙壁的声响。 “师傅,小缸子来了。” 老太监没作声,继续挥着铁锹,忽然手中动作一顿,吸了吸鼻子,转身看向来人。 一身黑的白梨梨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可是老太监还是认了出来,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老奴拜见香妃娘娘,不知香妃娘娘驾临,老奴适才失礼了。” 白梨梨扶起面前这个浑身泥土,已经看不清模样的老人,洞中通风差,老太监身上已然是臭气熏天。 老太监往后躲了躲,“怕熏着娘娘,娘娘还是靠后站的好。” 白梨梨往后退了两步,整整衣衫,对着老太监弯腰,恭恭敬敬施了三个礼。 “您老人家受苦了,受阿梨一拜。” 老太监又跪在地上,眼中的泪翻涌而下,硬生生在黑脸上冲出几道痕迹,像是水流过碳渣。 “老奴何德何能,一生无用,不可受贵人的礼。小缸子说,贵人给了钱财,让他好好置办老奴的墓,让老奴死后还能有口棺材,老奴感谢贵人的心意,来世结草衔环,以报贵人的大恩。” 老太监不止知恩图报,还是个明白人,知道白梨梨来此为的什么,不用她问,自己便将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娘娘冰雪聪明,想来已经知道老奴的鼻子异于常人。呵呵,宫里人都说,老奴能苟活到现在,靠的是酿出地道的金醉酒,换句话说,靠的也是这鼻子。其实老奴以前耳朵也和鼻子一样好使,如今年纪大了,耳朵不再那么好使了。” “当年,老奴在郝连家当花匠,郝连三小姐是个爱花之人,时常去花房照看那些花花草草,老奴因此也跟三小姐熟络些。” “三小姐是个好人,真真的好人。三小姐有一次在花园里发现一只受伤的兔子,老奴是乡下人,知道怎么侍弄这些小东西。三小姐便将他交给奴,让奴把兔子养在花房里。两个月后,那兔子伤好了,长的又肥又大,三小姐便把它放了。三小姐说,好好的小东西,困在笼子里一辈子,太可怜。” 白梨梨低头,这话正是郝连锦瑟日后的一生。她怜悯别人,若是遇到个良人,也能平平安安走完一生,可惜啊,遇见个让人生恶的裴晋。 “老奴那时身子骨不好,府里给的月钱还不够吃药的,三小姐每月给老奴一点赏钱,这一给就是三年。若是没有三小姐可怜,老奴早就没了。说到底,老奴这条命,是三小姐赏的。” “三小姐与府里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关系是极好的,可是老奴看得出来,大小姐并非心善之人。那时她面上与三小姐关系最好,事事为她着想。每次与三小姐一同看兔子,都是笑着来,笑着回。可是大小姐有次独自一人到花房选花,冲着兔子便踢了两脚,奴在花架子后面整理花土,她并不曾看见奴。” “三小姐后来也觉察大小姐并非善茬,也渐渐有所疏远。时不时的到花房里,冲着花花草草一吐心事。奴记得,三小姐出嫁前有次到花房,独自一人对着花花草草嘟囔心事。说心里有了意中人,可是却要远嫁南梁了,此生只怕再也见不到那人。三小姐很伤心,还哭了好一阵。” “想着三小姐离开北梁,嫁到陌生的地方,哪怕是皇宫,那也够凄凉的。府里贴出告示,有没有人自愿跟着三小姐到南梁伺候,奴便自己报名,跟着到了南梁。” “为了彰显两国友好,先帝赐了三小姐大量的陪嫁,其中便有不少北梁独有的花草。奴是个花匠,手艺还过得去,便到裴府管起了花房。” “三小姐过得并不舒心,时常到花房里独自一人哭泣。奴那时候躲得看似很远,其实奴耳朵好使,三小姐说的什么,奴都听得着。” 白梨梨问道:“那三小姐跟南梁皇帝到底……” 老太监笑着摇头:“小缸子跟老奴说了,南楚皇帝说娘娘是莲妃的女儿,想来是上位之人的说法罢了。娘娘您是三小姐的女儿,这点老奴敢肯定。您的父亲,就是裴晋,并非南梁先帝。” “哦?”白梨梨看着他,琢磨着他的笃定从何而来。 “三小姐待字闺中时,仰慕者比比皆是,可是三小姐心里只有一个人,为了那人暗自伤神。有人曾说,三小姐与南梁先帝认识在先,早就定下私情,纯属狗屁。” “且不说三小姐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做不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老奴敢保证,三小姐的意中人并非南梁皇帝。” “那我娘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老太监摇头:“是三小姐的书画老师。” 白梨梨明白过来,在世人眼中,老师和学生难以结成连理。 “那书画老师是个温和厚道之人,老奴也曾见过几次。那人已经有了家室,三小姐只能暗自伤神,除了跟花花草草说说心里事,并不曾向谁吐露过半分。” 这等不光彩的事,若是一旦传了出去,女子的闺誉便完了。 “三小姐本来定下嫁入皇宫为贵妃,可是后来被裴晋施了手段,便成了裴夫人。很多人为她可惜,可是三小姐并不觉得可惜,左右进宫和进裴府,都再也见不到心爱之人了。” “裴晋是个伪君子,起初对三小姐还不错,后来便不好了,时常对她动拳脚,十分刻薄。三小姐不敢对家里人写信,每日到花房里对着花草哭诉。老奴看了心疼,有时也劝几句。” “宫里有个和三小姐样貌相似的莲妃,很受皇帝宠爱,时常宣三小姐进宫玩乐。三小姐那段日子开心了不少,倒不是为了进宫玩乐,而是因为时常进宫,裴晋老贼便不能常常打她。身上脸上带伤出门,总会招来闲话。” “三小姐有段日子真正的开心起来,是因为有了身孕。一想到在异国他乡,有个自己血缘相连的孩子,三小姐每日脸上带了笑意。有时候还给裴老贼做衣衫,做下酒菜。可怜的三小姐,她以为好好对待裴老贼,裴老贼也会真心对她。一片好心终究喂了狼。” “那日,三小姐又到花房里哭诉,十分的伤心,老奴听到后也伤心不已。裴老贼以为那孩子不是自己的,竟然一脚将她腹中不足两月的孩子踹掉了。” “时隔不久,三小姐又有了身孕,就是娘娘您了。三小姐虽然厌恶裴晋,可是对腹中的孩儿十分爱护。您对于三小姐来说,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指望。三小姐与莲妃也算说得来话,恰好莲妃也有了孩子。” “裴老贼整日疑神疑鬼,三小姐就不能与别的男子说话,就连老奴他也怀疑与三小姐有染。借口为皇帝好好培育北梁带来的花草,便将老奴送入宫里的花房了。” “自此,老奴与三小姐见面变少了。为什么老奴敢断定您不是莲华公主,因为莲华公主在襁褓中已经升天了。莲华公主的乳娘老奴认得,是同乡。宫乱时,老奴亲眼看着她与怀中的女娃被刀枪刺中,丢进湖中。” “娘娘您的乳娘是张氏可对?” 白梨梨点头:“是张氏。” 老太监继续道:“张氏是三小姐的陪嫁,也没找对良人。那人是裴晋的随从,喜好花天酒地,一次酒后玷污了张氏。可怜三小姐说不上话,裴晋也当不知道。张氏有了身子,生下孩子便被那随从带走了,张氏不愿意跟他走。所幸,张氏当了娘娘的乳娘。三小姐曾对老奴提过,张氏对娘娘十分细心爱护。” “一朝宫乱,老奴几经生死又回到了北梁。” 老太监忽然咧开嘴,笑道:“忘了跟娘娘说这金醉的来历,今日便一同说了吧,日后只怕没机会了。” 75.美人散 明月当空, 皎洁如雪。 白梨梨站在窗前久久不能平静, 老太监的话萦绕在耳边,郝连锦瑟悲剧的一生仿佛一幅幅画面展现在她的眼前。 “金醉酒啊,是三小姐给老奴的方子,可这方子的原主, 便是那位书画先生。想来那书画先生也是对三小姐动了心思,三小姐那么美, 那么好的人,不动心思才不正常。” “据说那方子是书画先生祖上传下来的, 到了书画先生这一辈,已经没人懂得酿酒了。老奴之前也酿过酒,不过都是些乡下的土方。承蒙三小姐不嫌弃,还说老奴酿的果子酒好喝。三小姐后来把方子给了老奴, 说万一哪天老奴不愿意伺候花儿了,也可以在坊间凭着做酒的手艺吃口饭。” “托三小姐的福, 老奴最终还是吃上了酿酒的饭,若没这个手艺,老奴哪能活到今天。老奴进了宫,试着将方子制作了出来, 没想到酒味芬芳, 竟然被南梁先帝看上了,老奴在宫里也渐渐有了名气。南梁先帝让酿酒坊的人跟着老奴学酿酒, 可是他们怎么也酿不出这个味。” “呵呵, 何时发酵, 何时储存,加多少料,何时启封,老奴都是凭着嗅觉,他们如何能学的出来。来学酿酒的一批又一批,都无功而返。老奴自打进了酿酒坊,见三小姐的次数便更少了。” “老奴一有时间便到花房四周溜达,就是为了能够见一见三小姐,知道她是否安好。那一日,恰好见到三小姐抱着娘娘您在梨花树下赏景。娘娘您睡在襁褓中,老奴听到三小姐喊您的名字。想来,娘娘也不知道名字的来历吧。” 她何止不知道名字的来历,连哪月哪日生的都不知道。 老太监告诉她,她生在二月,正是梨花开的季节。不过她的名字并非是因为梨花开得名,而是书画先生最善最喜画梨花,她的娘亲也最喜画梨花,就此得了这个“梨”字。 “那日,三小姐很悲伤,不停的哭泣,老奴不敢打扰三小姐,便藏身花房一隅,本想等着三小姐平静下来,再过去劝她。平日里都是莲妃娘娘与三小姐一起的,那日不知为何,并不见莲妃娘娘。” “老奴亲眼看见,南梁先帝妄图非礼三小姐,三小姐几番挣扎,终是挣脱出来,抱起娘娘您便逃了。那日南梁先帝也不知怎的了,眼看着三小姐逃走却并没有追上去。他的腿好似迈不动,晃了几晃便摔倒在地。依老奴看,宫里黑暗龌龊,只怕是被人下药了。” “从此,老奴再也没见过三小姐……” “郝连一家遭遇不幸,奴知道是太后干的。她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数年前的一个夏日,太后在花园中赏花时突然发狂,口中癫语,随侍的十几个宫女太监全被杖毙,包括太后身边随侍多年的大太监刘彪。那刘彪虽然跋扈,可他是个爱酒之人,时常与老奴讨论制酒,老奴也给过他几次金醉,他与老奴的关系倒还不错。刘彪死的那日,老奴去送他了。趁着没人,老奴买通了小门的守卫,藏身在恭桶中去了后山坡。” “刘彪当时被打成重伤,其实并没有死。十好几个宫女太监满身是血,就那么被扔在小树林。后来刘彪终究还是死了,伤的太重。死前告诉老奴,太后赏花时突然看见了三小姐从花中出来,变身成了花妖。太后狂喊,她杀死了三小姐,杀死了郝连一家,他们都是来找她报仇的。” “老奴自打那时起,就暗中观察太后。再后来,太后身边的人隔一段时间便有人死于非命,只怕又是听到了太后的呓语,都是枉死的冤魂。” “三小姐在世时,曾与老奴开过玩笑,若是有一天她走了,留下小小姐没人照顾多么可怜,若是老奴能尽一点力,那就帮扶一下。奴那时只当是三小姐悲伤所致,并不曾将这话当真,没想到,三小姐还是早走了。” “老奴苟活几十年,为的是找到小小姐,也就是娘娘您,可是奴能力有限,无计可施。再就是心中的仇恨,奴恨太后,恨她下狠手,不为三小姐做点什么,老奴没脸下去见她。” “老奴最后求娘娘,今日就当没见过老奴,老奴做什么您都不要过问……” 白梨梨仰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团子,窒息的难受。 * 翌日,出了意想不到大事。 景道匀前去拜访裴晋,偶遇在花园里散步的裴娇,惊为天人,下半身不受控制,妄图染指美人。 谁知美人是辣椒做的,一脚将景道匀踹到了水池里。 本来嘛,被踹一脚无非就是丢了脸,可是这一脚踹的地方太正当。景道匀不止丢了脸,连命根都丢了。 这一下麻烦大了,景权前去找裴晋理论。 裴晋正头疼裴娇呢,满肚子是火。 裴娇深深感到受了奇耻大辱,跳水池嫌水浅,挂了绳子上吊,被侍女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撞墙被裴晋亲自拉住了。 当场掏出匕首自刎,好在被侍卫夺了下来。 景权与裴晋俩人本就水火不相容,一言不合竟然当场打了起来。 这俩人都是纵观沙场的好手,打起来很是热闹,屋里能砸的全砸了,屋外能砸的也砸了。 就连墙壁上也划瞒了剑痕刀痕,院中石桌被劈成两半,好好一棵落英树被打没了毛。 景道玄匆匆赶来,正好看见自家爹爹被老丈人一脚踹进水池。景道玄不干了,爹还是亲的好,上前跟老丈人干上了架。 天下没有女婿打老丈人的理,裴晋气的几乎吐血,奈何打不过景道玄。裴娇是个有眼神儿的,危急之时甩出长鞭缠住景道玄。景道玄倒是不惧裴娇的长鞭子,可是他不屑于跟女人干架。 景道玄收起剑,扶着浑身湿淋淋的爹离开别院。裴娇收起长鞭,哭哭啼啼的把裴晋扶进屋内。 哪怕打成这样,景权与裴晋到底没开口说解除婚约,彼此都知道此事不能善终,就看大事一了,谁翻脸在先,谁翻脸在后了。 * 一事未了,又来一事。 宫宴上,歌舞还未表演完,何贵嫔突然发癫了。 两只眼睛直直看着前面,放佛看到了什么再美好不过的事,嘴角笑着,眼中却是不停地流泪。随后大声狂笑,宫女们拉都拉不住,直到笑声殆尽,人瘫软在地上抽搐不止。 片刻,气息全无。 殿内众人都惊呆了,窃窃私语何贵嫔为何突然如此。 白梨梨冷眼看着这一切,喝下杯中的果酒。萧昱揽上她的细腰,以示安抚。 十几日前,何贵嫔对她频频示好,她也借机与何贵嫔亲近,有时还邀她到玲珑阁赏花喝茶。 何贵嫔是聪明人,做事前思后想,十分缜密。那日,两人在一起喝茶,何贵嫔往她的杯中放了蛊毒。 她白梨梨打小混迹江湖,莫说自怀中窃物,就连桌上摇骰子抽老千都逃不过她的眼。何贵嫔这等小技俩,也就能糊弄糊弄其她嫔妃罢了。 随便使了个障眼法,调换了两人的茶杯,白梨梨眼睁睁的看着何贵嫔饮下那杯茶。 之前的魅.香,毒蛇,巫蛊,都离不开何贵嫔的手笔,就连封更衣一进冷宫便自缢,也离不开这个女人的影子。 白梨梨很早便跟粉黛提过,宫里这些女人,要说人才,何贵嫔算一个。 萧昱没开口,侍卫们也没人敢上前收拾何贵嫔的尸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何贵嫔的脸上起了变化,面色比活着的时候更加红润,指甲也同样红润。 景权站起身,走到何贵嫔近前,仔细查看尸身。 本是于礼不合,可皇上没开口,旁人也当哑巴了。 裴晋走过去,神色复杂的看着地上的人,开口道:“是蛊毒,美人散。听闻,当年王妃便是这般仙逝的,可对?” 景权抬头,看着他:“你怎知?” 裴晋大笑,笑的眼里出了泪:“我怎知,我当然知道。她让我裴晋身败名裂,我怎会不知她的手段。” 景权合上眼帘,眉头紧皱。 裴晋口中的“她”,殿内众人并不知道是谁,可景权清楚的知道,是郝连锦程。他以为锦瑟的死与她有关,郝连几百口的死与她有关,万万没想到,锦语的死也是她的手笔。 毒妇啊毒妇! 想当年,明明知道景道玄是她与自己所生,可是锦语心地纯善,视景道玄为亲生骨肉,甚至比对亲生的儿子都要好。 景权当时在外征战,还以为是郝连家的破灭使锦语受了刺激,精神受不了,这才故去。 原来,终究还是遭到了毒妇的狠手。 裴晋没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转身走出殿外。 景权双腿颤的走不动,景道玄上前架住他,二人一同离开大殿。 76.番外一 琉璃瓦, 水晶帘, 碧玉樽,金柱础。 我叫何秋水,不,应该叫裴秋水。 我的娘亲原本是一名舞妓, 因姿色出众,给大官当了妾室, 应该还算受宠,不然也不会允许我的存在。 妾对于男子, 不过是个玩物,甚至被用来招待友人过夜,还会被用来当礼物送来送去。 我记事甚早,很小很小的时候, 娘亲便会教我讨好爹爹。说,只有爹爹高兴了, 才不会将她送出去,我才能和娘亲一直在一起。 爹爹的女人太多了,比园子里的花儿还多。 我于是卖力的讨好父亲。 索性,父亲虽不怎么喜欢我, 可也没把娘亲送出去。 又或者是, 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南梁就没了。 后来我随娘亲到了北梁, 寄居在一名商人的别院。那个商人姓何, 据说很有钱, 妻妾成群。 我跟娘亲一直单独生活在别院中,一日三餐,还有两名老妇人伺候着,日子也算安静。 后来有专人教我读书,教我练舞,教我如何讨男子欢心,甚至教我一些害人的法子。 不管学什么,我都学得很快,这令娘亲很满意,也令爹爹满意。 爹爹是个不爱笑的人,总是冷冷的,连娘亲都怕他。我一共也就见过他一两次,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总之,很神秘。 我问过娘亲很多次,娘亲只说,你爹爹是个有能耐的人,一定讨好你的爹爹。 从小,娘亲就教我一定要做人上人,万万不能作妾室。因为妾室太可怜,指不定哪一日便被卖或被送,与牲畜无异。 可惜,娘亲左右不了我的命运。 娘亲告诉我,只有讨好爹爹才是出路,我的命运掌握在爹爹手里。 我终究还是做了妾室,不过,是皇上的妾。 娘亲很高兴,我也很高兴,皇上总不会随意将妃嫔当牲畜送人。 我以商人女儿的身份进了宫,处处小心谨慎,谦卑做人。在皇上面前,能不多话,就不多话。 皇上对我还算过得去,虽然极少来后宫,可是也并不苛待后宫女子。我的沉默懂事,换来了越来越高的的位分。那些嘲笑我是商人之女的人,终于闭上了嘴。 后来我攀上了景家的女儿,地位终于稳固下来。 景贵妃有些小聪明,在于我看来,这都不算什么。我若是有她的身家背景,岂会在贵妃的位分停滞不前。 再后来,赵家的女儿也进了宫,除了爱吃肉,什么也不懂。 还有封家的女儿,性子张扬跋扈,最喜欢在景贵妃面前邀宠,我是她最大的眼中钉。 她们凭什么获得皇上的另眼相看? 她们凭什么获得这么高的位分? 都是因为背景家势罢了! 我常常想,若是我也有这样显赫的背景,那该多好。 景贵妃与太后的关系,让我想到一个词,狐假虎威。 真虎,自然是太后了。若没有太后在后面扶着,景似梅的贵妃位子哪里坐得稳。 宫里的关系,像密集的蜘蛛网,每一步都要小心踏空。 后来有一天,宫里突然冒出个白美人,貌不惊人,胆小怕鼠。 我知道一句话,“人不可貌相”,可是没想到此人心术这般深。 芳华宫里给景贵妃测字,景贵妃有心提拔她为自己效力。我知道此女非池中之物,也有心交好。 当时不过是觉得,我与封婕妤同为景贵妃手下爪牙,相互斗来斗去,若是将此女拉到我这边,便可压封婕妤一头。 为了计划进行的顺利,还鼓动封婕妤,让她去冷宫找茬。 显然,封婕妤没赚到便宜,这正好顺了我的意。不过白美人像只滑溜溜的鱼,我也捏不着她。 再后来,白美人出了冷宫,入了皇上的眼。 所有人都以为,丑女没有前程,也没把她当做眼中钉。 就连太后也愿意招揽她,看她事事以太后为先的态度,我觉得她投靠了太后。 也对,在宫里,还是以太后为尊的。 我觉得此女并非表面看到的那般胆小怕事和一点点小聪明,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的好。 封婕妤一直怀恨在心,凭什么丑女敢给她吃瘪。我暗中命人为她出了主意,用薄蜡包了两只毒蛇,放于屋内梁上。待屋里一热,蜡包便会化掉,受惊的毒蛇从梁上爬下来…… 庆功宴上出现了那条蛇,我知道计策败露了,不过没关系,错都是封婕妤那个蠢人的,与我何干。 一石没有二鸟,只打中了封婕妤。不,已经是封更衣了。 皇上越来越宠爱白容华,听闻是此女媚.术过人。别人信了,我却是不信。我也曾专门学过房中之术,也没见皇上对我多几分怜爱。 若依我看,此女有妖气。 白容华春猎时为皇上挡了一箭,回宫竟然成了香妃,羡煞多少女子。 这时,我收到了宫外的指令,命我假意投靠太后。 我照做了。 再后来,命我陷害香妃。 我也照做了。 娘亲传信给我,爹爹在南楚做了大官,只要我做得好,爹爹会对我另眼相看,将来我还可以进南楚的宫里当皇后。 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后,我就是想让爹爹对我另眼相看,让娘亲过的舒适些。 我做的很漂亮,利用封更衣对香妃的仇恨做了此事,又在她开口之前,命人缢死了她。 一切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 我对香妃另眼相看,我精心设计的局,每次都被她破解,此女不可小觑。 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假意接近她,在她的茶水中下了太后给的蛊毒,眼睁睁看她喝了下去。 我想,任她是何方神仙,这次总算逃不掉了。 宫宴上,我见到了爹爹,原来他真的当了大官,竟然成了南楚的摄政王。 我内心激动不已,原来娘亲说当皇后不是骗我的,我也终于有了这么强大的背景。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宴会上,蛊毒发作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败在了香妃手里。 是她换了茶杯么,何时换的,怎么我全然不知…… 躺地时,我看了一眼爹爹,他也正看着我,目中除了冷意,还有失望。 唉,我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77.忠仆~捉虫 翌日清早, 景权与太后在永乐宫密谈了小半个时辰。前脚刚走, 太后便一病不起。 太医们一窝蜂的赶往永乐宫,又被太后一窝蜂的赶了回去。 听闻太后不肯看病吃药,萧昱只是摆摆手,道了声:“随她去吧。” 萧昱与白梨梨一同前往永乐宫看望太后, 太后拒绝相见。听宫女说,太后独自一人在屋里, 谁都不许进。 萧昱和白梨梨便转身去了花园溜达,本来嘛, 两人过来就是当黄鼠狼给太后拜年的,谁也没怀好意。 何贵嫔的死就像一颗扔进湖里的石子,连水花都没溅起来。随侍的宫女太监该罚的罚,该死的死, 该撵出宫的撵出去。 以疾病突发为由,何贵嫔的事情便这么了了。 除了妃子陵里多了一具棺木, 宫里并无其他变化。太阳照常升起,宫人们该怎样的还怎样。 半夜,太后服下药,好不容易合上眼皮子。脑子里全是景权呵斥她的样子, 唾沫四溅, 眼神憎恶。 他说她是条毒蛇,世上最恶毒的恶女人。 他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就是与她生了孩子。 他说一想到与她肌肤相亲, 恶心不已。 他怎么能这样?! 她最牵挂的两个男子, 除了阿玄便是他啊。 难道他不知道她的心么?她操心操力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让阿玄坐上皇位,让景家永世尊贵么? 郝连锦程两根大拇指用力顶着太阳穴,里面“突突突”的好似被人用脚踹,耳朵里阵阵嘶鸣。天旋地转,床都是转动的,胃里不住的上涌,快要吐出来。 郝连锦程张嘴吼叫,好似这样能减轻痛苦。 刚才太后嘶吼时,一名宫女进去,结果被太后下令杖毙。此时门外的宫女太监被吓得哆嗦,可是谁也不敢进去,生怕自己也枉死。 大好的年华,谁也没活够不是。 领头的太监抬抬手,示意大家到长廊里站着,太后这疯还得发好一会子。 郝连锦程又看到了郝连锦瑟,郝连锦语,郝连一家几百口,个个凶神恶煞张着血盆大口向她走近,后面还跟着先帝,先皇后…… 郝连锦程紧紧攥着佛珠,仿佛这般就可以逼退恶鬼。 突然,一名披头散发浑身恶臭的恶鬼自一旁走来,他颤着双手,双腿每走一步都留下泥印。 郝连锦程看着这个头一次出现在梦里的恶鬼,浑身又脏又臭,可是依稀能辨认出穿的是太监衣裳,品级不高。 这个太监是谁,何时杀过这个太监,为何杀他,郝连锦程已是记不清楚。死在她手里的人太多了,哪能一一记得清。 老太监咧咧嘴,也不说话,弯腰打开酒坛子,将酒水泼洒在地上,床上。 郝连锦程觉得梦境很真实,甚至几滴酒水洒在了自己身上,金醉的香气弥漫在众鬼之间,弥漫在天地之间。 老太监又咧咧嘴,嘟囔了句什么。郝连锦程并未听清,只听到“三小姐”几个字,还未来得及细想这“三小姐”是谁,只看到老太监手中的火折子冲着自己飞过来。 火光冲天而起,郝连锦程甚至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想往门口跑,却被那恶鬼紧紧抱住腰身,一步也动不得。 半夜,萧昱和白梨梨睡的正香,被小豆子叫醒,说永乐宫走水了。 两人赶到永乐宫,只见火势凶猛,用水救火太有限了,好在天上飘起了细细雨点,不一会儿,雨势竟然大了起来。 翌日清晨,火终于灭了,永乐宫里烧的最严重的便是太后的寝殿。宫女们说,也是太后的寝殿最先起火的,想必是太后旧病发作时打翻了烛台,点燃了床帏。 侍卫从烧成黑炭的永乐殿里找出两具叠着的尸身,都烧的焦炭一般。上面的尸身手带金丝镯子,手指上有几枚戒指,是郝连锦程无疑。 下面的那具却无法辨别,不知到底是谁。 旁人不知,萧昱和白梨梨却是明白的很,那是酿酒的老太监,假死后在地底下挖密道,一直挖到永乐宫。 萧昱命人将两具尸体分开,指着下面那具道:“此人,想来是救主人无望,便与主人一同赴死,忠心耿耿,乃是忠仆,以风水宝地厚葬之。” 永乐宫火灾一出,早就下人逃跑了,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故而,横空出来一具尸身也没人怀疑。 众人只当皇上口中的“主人”指的是太后,可白梨梨明白,正是指的郝连锦瑟。 侍卫按照皇上的吩咐,在后山择了一处风水地界儿,用上好的棺木将老太监风光大葬,因不知名字,墓碑上所刻——忠仆。 太后本应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可是天气太热,尸身留不住。萧昱做主,停灵七日便可下葬。 李正卿也决定,七日后,待太后下葬,便与白梨梨一同回南楚准备婚嫁的事。 李正卿早已命南楚的人准备师妹的嫁妆,可有些东西,还是得自己回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阿梨是他心坎上的人,疏忽不得。 谁都没料到,一事未了,又来一事。 景权谋反了,赵楷本就是裴晋插在北梁的钉子,也不知景道玄使了什么诡计,竟然模仿了裴晋与赵楷联络的暗号,骗的赵楷也发兵,突袭贵都周边的军队。 待裴晋得知赵楷发兵的时候,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骂赵楷是蠢驴,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贵都城内,一时满地硝烟战火。 景道玄从父亲那里得知,太后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一生都在为他的皇位挣扎,心里十分难过。 自从有记忆以来,太后待他说不出的好,比母亲还好,可惜还没叫一声母亲,太后竟然撒手西行。 这场火是有预谋的么…… 不管是不是有预谋的,景道玄发誓,要在太后下葬前,看到他将萧昱撵下龙椅,自己披上黄袍。 景道玄发兵太突然,带人攻破城门,直捣黄龙。宫里见人就杀,处处尸身,鲜红的血淌满了地面,可怜爱吃肉的赵淑妃被劈成两半。 禁卫军拼命抵挡,奈何数量太少,好在李正卿的两千护卫正在皇城里面,暂时还可以抵挡一阵。 能拖一时便拖一时,等待城外大批军队的到来。 景道玄带着人马直直冲向永和宫,永和宫外防守严密,景道玄冲了几次冲不进去,眼看着自己的兵士被弓箭手射死一批又一批,景道玄心急,调转马头冲向别的宫殿。 能去哪,必然是白梨梨的玲珑阁了。 景道玄主意打得很好,只要拿下白梨梨,相信萧昱总会心软退步,就算不退步,那么白梨梨见皇上如此待她,说不定心灰意冷,从此愿意跟着自己。 可惜来到玲珑阁,遍地是四处逃窜的宫人,并不曾见到白梨梨在何处。景道玄翻遍了每个房间,还是没有找到人影。 景道玄以为白梨梨藏身在永和宫,可是又冲不进去,气急败坏的命手下兵士一边攻打永和宫,一边命人屠尽宫城。 此时的白梨梨已带着粉黛和小缸子来到城外,拿着皇上的虎符,兵分三路前去调兵。 就在萧昱日日掬着白梨梨的那段日子,萧昱命人从湖下面挖了一条密道。从城外庙宇,直通玲珑阁寝殿。 玲珑阁里就白梨梨耳朵最好使,要想挖密道,先得避过她。这才是萧昱那段日子,日日夜夜将白梨梨掬在身边的缘故。 密道做的甚为精致,入口在一处柱子后面,表面上严丝合缝,半点看不出花样。机关一开打,里面通风良好,十分宽敞。 直到几日前,萧昱才将这条密道告诉她,说世事难料,近来总觉得心里不安定。有了这条密道,她可以直接逃到贵都郊外。 白梨梨撒娇,说他就是个大骗子。 萧昱揽她入怀,说这条密道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之前生怕太后哪日突然下手,防备不及。有了这条密道,她便可以藏起来,等着他来救她。 白梨梨一时眼里发热,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 不止他,连白梨梨也觉得近来事多而杂,心里不安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终究还是出事了,永和宫抵挡的艰难,城外调援兵也不容易。 赵楷发难也太突然,城外手握五万兵士的隋将军差点被他蒙骗,好在白梨梨赶到的及时,给隋将军提了醒。 赵楷见事不好,转身打马逃跑,被白梨梨一箭射于马下。 隋将军立刻整顿兵马,亲自带着人马前往皇城救驾。 粉黛和小缸子也是聪明人,手拿虎符顺利与城外大将接上了头,各自请回援兵。 白梨梨与隋将军一同返回皇城的时候,永和宫已经被攻破,萧昱带人与景道玄战在一处。 更心惊的是,裴晋手持弓箭,正对着远处的萧昱。 白梨梨来不及想,挽起萧昱为她亲手所制的弓箭,对准了裴晋。哪料裴晋沙场老将,善于作战,感到自己有危险,竟然迅速调转弓头,一箭射在了白梨梨的胸口。 白梨梨当场被射下马背,手捂胸口,面色痛楚。再抬眼时,裴晋已然自箭筒中抽出新箭,对准了萧昱的后背。 78.尾声 裴晋沙场虎将, 这一箭射出去可是很有准头的, 只看白梨梨胸前那一箭便知。 突然,一阵怪异的哨音响起,裴晋脸色一变,手脚发抖, 弓箭落在了地上。 裴晋几番挣扎着想站起来,怎奈手脚不听使唤, 抬眼看向吹哨的人,竟然是裴娇。 不, 应该是纳尼月,她正从杜星云身后走出来。 哨音落下,裴晋大口大口的吐血,浑身抽搐, 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裴晋骄傲了一辈子, 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竟然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更没想到,养蛊玩蛊十几年,自己竟然死在蛊毒之下。 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蛊, 下的什么蛊, 他全然不知,一种失控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甚至压过了体内蛊毒咬噬肉体的疼痛。 裴晋颤抖着伸出满是鲜血的左手, 指向纳尼月, 口中喃喃,可是没人听懂他说的什么。 终于,裴晋闭上了眼睛,那只满是鲜血的左手重重落在地上。 一代枭雄,就此陨灭。 纳尼月收起哨子,冷冷的看着地上的裴晋,脱口道:“裴老贼!” 裴晋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山寨头领之女,可是并不知道,她的爹爹来自于蛊毒世家。 从记事起,纳尼月玩蛊玩虫比玩泥巴都多。爹爹从未因为她不是自己的骨肉而避讳教她什么,反而倾囊相授。 若非有此技艺,当初也不会和杜星云有定亲那档子事。 裴晋当初给她下了蛊,想以此要挟控制她。其实那蛊早被她解掉了,反而借上次裴晋被景道玄打伤,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裴晋下了蛊。 裴晋一时大意,不知自己体内有蛊毒,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裴晋的护卫见主子死了,自己还扑腾个什么劲,当场缴械归降。 城外的赵楷已经被白梨梨一箭射杀,几个反叛的将军也不成气候,很快便被收缴兵器,就此兵败归降。 景道玄与萧昱都不是吃素的,两人动起手来招招狠的要命,白梨梨看的胆战心惊,胸口的伤都顾不上疼了。 幸好身上穿着金丝软甲,替她挡了要命的一箭。饶是没射进身体,可那一箭力道太猛了,掼的肉疼。 眼看援兵已到,景道玄自知没有拖延下去的必要了,只看援兵首领便知,萧昱为了对抗景家,背后不知做了多少努力,这些首领都是不在将册的将军。 哪怕有能力抗衡几日,可是最终会被困死在贵都,这并不是最合算的生意。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景道玄做了个手势,大军便开始往宫城外退兵。临走前,还不忘拉上太后的尸体。 待景道玄及兵马退出皇城,萧昱这才下令猛打。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自己家里打架不是?!出了门随便打。 一直将景道玄撵到南梁国土的西边,这才罢了手。 一场叛乱,就此结束。 贵都损失惨重,宫里的后妃死了七七八八,宫女太监也死伤多数。 萧昱着手重整军队,恢复秩序,修建皇宫。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剩下的嫔妃安排出去,每人一笔钱财,自由自在的安享后半生。 北梁趋于安定,嫔妃眼见睡皇上没什么指望,皇上又愿意给钱安家,便高高兴兴的出宫去了。 景道玄是个有能耐的,带着人马一路向西,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收服了几十个部落和小国,在南梁西边自立为王,建立了西楚。又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扩张了国土。 景权为西楚的太上皇,至于景道匀和景似梅这对表哥表妹,则没了下落。 听闻在南梁与西楚的边界,景道玄下令为郝连锦程修建陵墓,陵墓坐西向东。 景道玄立誓,有生之年让郝连锦程看到,自己终究不负她所望,将萧昱撵下皇位,夺得南梁土地。 * 八月底,北梁不再那么炎热,一早一晚有了凉意。 白梨梨以莲华公主的身份重新嫁入北梁皇宫,成为南梁新一任皇后。 李正卿亲自挑选的嫁妆,稀世珍宝无数。 听闻,为了给这位还珠公主挑选嫁妆,南楚皇帝把一半国库都给打包装车了。 白梨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玲珑阁的水榭中吃葡萄。身着淡红色的纱衣,肌肤粉嫩,胸前波涛起伏。 大侠把她手中的一串葡萄夺下来,劝道:“还小,不可不可。” 女侠又从水晶盘了拿起一串,满脸毫不在意:“他母亲皮实,他也自当皮实。” “不可,还是小心为好。”大侠使出一招移花接木,将葡萄取了过来。 女侠不乐意了,用眼神抗议。 “你要实在想吃,咬他爹好了,你让朕变桃,朕就变个桃子,让朕变葡萄,朕就变个葡萄,可好?朕巴不得阿梨来吃一口,咬哪儿都行,表哥甘之如饴。” 大侠就是匹狼,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发绿光。 女侠脸一红,“还小,不可不可。” 大侠往前凑,又凑,再凑,直到黏在女侠胸口,“他母亲皮实,他也自当皮实。” “不可,还是小心为好。”女侠使出一阳指,弹了大侠脑壳子一把,他那股子猛劲…… 大侠趴在她的胸口,感受着凉滋滋软和和的肉兔,心里一阵乐。这家伙就是贪凉,如今有了身子,还是爱吃凉,这招最管用。 大侠咬了一口肉兔兔,又被女侠弹了一把脑壳子。 “阿梨,如今宫里清静的很,朕心甚悦。” “嗯。” “阿梨,一想到表哥的身子是表妹一个人的,朕心甚悦。” “嗯。” “表哥饿了,很饿很饿,想吃表妹。” “……” 萧昱清理后宫的消息一传出,几个老臣跪在地上,拽着萧昱的龙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皇上不顾祖宗基业,陷他们这帮老臣于不义,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先帝。 女人多了有什么好处?!除了争风吃醋就是尔虞我诈,萧昱受够这些笑里藏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美人计。 他的阿梨,比一堆女人强多了! 萧昱把衣裳从几只手里硬生生拽出来,道:“朕的皇后有身孕了,如今吐得厉害,你们几个若是搅得皇后心情不好,影响了朕祖宗的基业,朕就让他下去向先帝请罪。” 啧啧,这个罪名大了,谁也不愿意下去向先帝请罪,都没活够不是! 听闻皇后有了身孕,几个老臣也不敢放肆,想着皇后生产完了再提此事也来得及。 万一皇后有个好歹,那可是南楚皇帝的心尖尖,惹不得。 来年春天,草长莺飞的时候,北梁终于有了太子,这是白梨梨和萧昱的第一个孩子。 孩子刚过百日,几个老臣又组团来了。朝堂上拽着萧昱的龙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皇上不顾祖宗基业,陷他们这帮老臣于不义,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先帝。 萧昱仰天叹气,如今只有表妹一个睡他,他高兴都来不及。 萧昱冷了脸,道:“朕的皇后有身孕了,如今吐得厉害,你们几个若是搅得皇后心情不好,影响了朕祖宗的基业,朕就让他下去向先帝请罪。” 耶?!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又有了?这速度! 咳咳,皇后身份不一般呐,还是等生下孩子再说此事为好。 来年春天,树枝吐绿的时节,白梨梨和萧昱的老二与老三降生了,一对孪生兄妹。 大婚两年,皇上有了两子一女。 几个老臣终于没再上折子催皇上广纳后宫,还私下里叨叨,这皇后娘娘当年可是坐断床腿的那位,实力果然不凡,坐皇上一坐一个准。 大皇子会跑,小皇子和小公主刚刚学会爬的时候,皇后又有喜了。 来年还未入夏,两人迎来了第四子。 宫人们私下里说,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平日里闲暇时间太多,又没个贵妃婕妤什么的争宠闹事,只好用来消磨皇上了。 白梨梨看着襁褓里的老四,一旁的老大领着老二老三玩耍,觉得宫人们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身为皇后,不能斗鸡斗狗,也没有妃嫔可斗,太寂寞了,只能与萧昱相互消磨。 生完老四已经一个多月,也该消磨消磨了,白梨梨咬咬粉嫩的唇,眯起眼睛。如今不光萧昱变狼,孩子生多了她也能变狼。 翌日,皇后寝殿传出大事,大婚时用的喜床被坐断了腿…… 79.番外二 我叫杜星云, 星子的星, 白云的云。 我出生在一个小镇子上的商人之家,从记事起,我耳边响的是算盘拨弄珠子的声音。 在启蒙读书之前,我先学会的是打算盘珠。没人教, 只看着爹爹怎么拨弄我便学会了。 都说我聪明,爹爹也格外偏爱我。 听乳母说过, 爹和娘婚后不久,娘梦见天上一颗很亮很亮的星子自云中而来, 跑到了娘的口中。 醒来后,娘把这梦当笑话说给爹爹听,谁知过了几天,真的诊出了身孕。 爹爹认为我是上天赐给的礼物, 星子的化身,便为我取名星云。 我读书不费劲, 先生教过一遍便会了,还会问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比如人都有两条腿,兔子四条腿,狗四条腿, 为啥虫子的腿不一样多? 为了搞懂这个问题, 我到后院挖了一罐虫子,搬到教书先生面前, 请他解惑。 先生一打开, 看到花花绿绿的一大团。 长的, 扁的,带毛的,光溜溜的,上百条腿的,还有六条腿八条腿…… 先生很生气,到爹爹面前告状,说我不尊师重道。 我就奇了怪了,读书写字是学问,怎地虫子就不是学问了?! 我说先生不地道,万物皆有灵性,不能因为他不懂就嫌我事多。 先生的胡子气歪了,爹爹也很生气,拿起戒尺要抽我。 我当然不能白白让他抽,就算抽我也得把这事说明白。圣人说了不懂就要问,还要勤学好问,我问个不明白的学问就得白白挨戒尺? 没道理嘛! 教书先生恨恨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面的意味是浓浓的“不走正道”。 不到八岁,我换遍了小镇上所有有名气的教书先生。不是因为我淘气,是他们会的我也会,他们不会的,我看看书本也能会。 天才的生活是寂寞的,直到十三岁那年遇见一个鬼才,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鬼才师傅学本事。 我的师傅不是普通人,普通起来不是人。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今天和尚,明天道士,竟然还有一次扮了尼姑。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性子扭曲了,后来才知道,师傅是江湖上有名头的人物,一辈子躲避仇家,躲躲藏藏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啊,忘了说,人们都叫他玄机大师。 师傅教我本事,说相遇是缘分,可是不让我喊他师傅,仇家太多,免得给我找来麻烦。 看,师傅多有良心。 说到良心,得从相遇说起。 那一日,我出门闲逛,看见一老道正歪在街边墙根儿晒太阳,瞅着不远处的卤肉店淌哈喇子。 我平日里花银子大手大脚,虽有各色狐朋狗友,但是从不赌钱逛花楼,故而爹爹对我总是大方的,娘对我也是大方的,两边都对我大方了,我自然花钱也就大方了。 我命小厮买了只卤鸡,递给了老道。 老道看看鸡,又看看我,咧嘴一笑:“小公子好面相,是个有福之人,老道不白要你的鸡,给你算一卦如何?” 我也是个随性的人,“行啊,鸡本来就是给你吃的,你的卦本公子不白要,咱俩干一壶如何?” 老道嘴咧到了耳根,脸上的皱纹聚在一起:“你这娃娃有意思,对贫道的口味,干一杯也无不可。” 提着鸡,我俩到对面的百花楼,整了一桌酒菜。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老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我见过最有趣最有学问的人。 与老道相比,那些教书先生犹如枯木,无趣极了。 许是见我眼里放光,满是崇拜,老道捋着胡须笑的一脸得意。 为了拜师,我想尽了法子。 在百花楼定了上好的房间,一日三顿饭陪着老道吃,顿顿好酒好肉,这么着过了十几天。 突然有一天,老道不见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跑来百花楼,说要找老道报仇。 我的机会来了,我决定拿下和尚,换取老道对我另眼相看。 我写信约了和尚到郊外,按照书中所画的八卦阵摆下了阵法,想困住和尚。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和尚被困住了,我大摇大摆的回去向老道通风报信。 可惜老道还是没有回百花楼。 过了一日,竟然来了个尼姑,说与老道情缘未了,找他报仇的。 对于女人,还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尼姑,我可不好意思用武力征服她,尽管我还是个毛还没长全的屁孩子。 我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好说好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的尼姑哭啼啼的回尼姑庵去了。 接下来几天,日日有不同的人来找老道报仇,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过我并没有退缩,使出了洪荒之力和十三年来所积攒的智慧对付这些人,尽力保老道周全。 一个月后,老道终于回来了。 我很高兴,眼里又开始放光,与他说起这些日子的光辉之举。 老道频频点头,说他都知道了。 我那时候傻得很,还当老道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哪里想得到这些人都是他扮的。 后来见师父再次装扮尼姑的时候,我真的要吐血,天知道为了感化那尼姑,我连自己不是童子身的秘密都吐出去了。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老道终于正式教我学各种东西。 看星辰,易容,看相,算卦,测字,史学……但凡想得到的,我都有涉猎。 我仿佛进了学问的海洋,每天学着不同的东西,我感觉自己从一只公鸡蜕变成了公凤凰。整整五年,老道终于允许我叫他师傅。 他说,从未教哪个徒弟时间这般长,教的这般多。还说,我有个师姐,长得仙女一般,比我还聪明,比我还学得快,比我还乖巧。 嘿!我不服气了,总有一天,我要看看这个师姐长得什么样子。比我好看我是相信的,比我乖巧我就不信了。 师傅教我用蛊,我学的很快。这些虫啊蛇的,没什么可怕。为了让我学的更广,师傅让我到南楚的地界上,找一个小山寨,说里面的寨主是蛊人。 蛊人是什么,那是……算是人蛊合一吧,制作蛊的最高境界。 我跨越千山万水,终于到了劳甚子破山寨。 也不算……很破,屋子是竹子搭建的,山也青,水也秀,姑娘特别的美。 在这里,我遇见了阿月。 遇见她时我正迷路呢,转啊转的,转进了一个小湖泊。 天知道里面有女人在洗澡! 天知道我会被发现! 天知道我什么都没看清就得娶她! 天知道她竟然是山寨头领的女儿! 天知道她用蛊比我用的好! 天知道她用蛊把我牵住了…… 我使出美男计,好不容易套出解蛊的方法。为自己解了蛊还待着做什么,当然是逃跑。 我要回去找师傅,是他让我去学蛊的…… 师傅说天下大势有变,南楚和北梁有平和之兆,师姐这颗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辅帝星功不可没。 可是一侧的太白星光太盛,师姐只怕会遇到些棘手的事,要我赶往北梁相助,早一日促成和平之势。 那可是我亲亲的师姐,不敢迟疑,我使出最快的速度赶往北梁。 天知道为了赶速度不止跑断了马腿,连我光滑如豆腐的屁股都磨出两个大泡。 北梁皇帝是个有作为的人,这是北梁之幸。我赶来时正逢国试,天下有识人士相聚在此。 可是我来晚了一日,文试还余两日便考完了。 他大爷的……我杜星云不能给师傅和师姐丢人。 于是,我遗憾的考取了文科榜眼。不过,殿试时我拿下了星象学的状元。 考的那些个东西,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有个被我压下去的榜眼冯若棋,总是朝着我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我忍他很久了。 玄机大师的徒弟,我师姐的师弟,能被他个小王八欺负么?! 总有一天我要拿龟壳子揍他! 的确有人看师姐不顺眼,可是有我在呢,朝堂上但凡有人说师姐的坏话,我总要出来抗一抗的。 有人质疑我为何这般,我说:星象所示,天意不可违! 我渐渐放下了阿月那回事,谁知她竟然以裴娇的身份来到了贵都找我。 老天作证,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就一个字,跑。 后来我还是被良心留下了,再后来……阿月还是很可爱很有趣的。 北梁叛乱已平,北梁南楚和西楚三足鼎立的局面形成,天下终于要安定一阵子了,这真是难得的好事。 师姐当皇后了,我杜星云感到满脸放光。 后来我才知道,师姐不愧是师姐,腰粗般的床腿都坐断好几根了。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个个生龙活虎,聪明可爱。 后来,我和阿月也有了孩子,阿月从来没有坐断床腿,可是我觉得自己要被她坐断了…… 再后来,我成了帝师,孩子进宫给太子当了伴读,俩人的关系那叫一个铁。 师傅还是飘忽不定,有时来个信,有时一年半载没有消息,就像阿月说的——你师父就是块云彩,整天不知道飘在哪里! 皇上圣明勤政,几十年来从未耽误过早朝。 皇后日日打理没有嫔妃的后宫,勤俭持家,相夫教子,一切井井有条。 北梁越来越安定,越来越富足。 南楚的皇帝也是个勤政的明君,只是他终身不曾有过皇后,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 西楚被景道玄治理的不错,国力比不上北梁和南楚,可是在西部土地,已是扎稳了根基。在北梁皇上有了第六个孩子的时候,景道玄迎来了他的太子,取名景之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