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军装狭路遇红妆 C市的七月,气温高的得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不动的了,街上行人很少,偶尔走过几个也是脚上冒火似的行色匆匆。位于城东的第一医院门诊大厅里此时却是人满为患,随着棚顶六架老吊扇一圈慢似一圈的转动,挂号窗前的长龙队伍正一格一格地缓慢前行着。 温昕已站在了队首,等前一个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后,这才把手里的十元钱递进窗口,“内二科左保全。”玻璃上的扩音器清晰传出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没一会儿,正擦汗的温昕听到里面的人说了声,“没号了。” 大厅里人很多,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在她耳边嗡嗡转了两圈,温昕才反应过来。“那改邱毅平吧。”温昕明显觉得窗里的人看了她一眼。这没什么奇怪的,就算出诊牌上没挂他的名字,温昕也知道邱毅平今天出诊。作为第一医院已故院长的女儿,温昕对这里的了解未必比父亲少。 几分钟后,当拿着诊疗本的温昕站在二楼两间内科诊室中间时,突然有种今夕昨夕的感觉。过去父亲并不看好的左师兄,如今办公室里几乎是人挤人的状况,甚至就她站在那里的几秒钟,温昕还看到有个一家三口在拼命的地在往门里挤。再看看隔壁,温昕叹口气,走过去撩起门帘。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父亲的爱徒邱毅平正坐在办公桌上前,安静的地看手里那本堪比砖块分量的《医理病理学》。 “你真打算把爸爸教你的一身本事埋没在书本里吗,师兄?”温昕走到桌旁,手指哒哒地敲点着桌沿。邱毅平抬起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抬起头,一脸意外:“温昕,你怎么来啦!” “嗯,这两天又开始咳嗽,来开点药。”见邱毅平给自己她拿凳子,温昕摆摆手,“家里有事,开完药就得马上走,不坐了。” “哦……”邱毅平脸上的兴奋迅速转为失望,但医生的素质让他很快就调整收敛好情绪,邱毅平点点头,“稍等下。” 邱毅平的字还是多年如一日的工整,带着满满的书卷气。温昕拿着药单,站在门口听他说,“保全说去年你情况有减轻,我给你加了两味中药,温补型的没西药那么伤身。还有……” “什么?”温昕抬头。 “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咱们好久没见了。”邱毅平低着头,的手插在口袋里,温昕看不到他的纠结,但却想得的到。她耸耸肩,她说:“恐怕不行,这周公司有安排,改天吧。” 其实温昕知道,自己怕见邱毅平的程度,丝毫不比他怕见自己小,因为一旦两人见面,双方都难免都会想起那段过往。邱毅平深吸一口气,“小师妹,当年师父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已经准备离开的温昕转过脸,“爸爸已经过世了,何况那件事的责任也不在你。所以,师兄,我从没怪过你什么。另外……”温昕扬手指指隔壁,边走边说,“你也要通世故些,保全和你同期,人家都升副主任了。” 在人事这方面不善钻营的邱毅平再次推推鼻梁上800度的眼镜,想把远去的身影再看清些。 从邱毅平那里离开的温昕早料到药房的人也不会少。又一个十分钟过去,总算轮到了她。交单子等药的功夫,上行电梯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温昕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眼神慌张、身上沾满血的女人一头冲过人群,奔向一旁最近的科室,“大夫,哪里有大夫,救命啊!” “真惨,满满两客车大学生,就这么被撞得的不像样了。……”几个吃好饭回来交班的大夫从温昕身旁经过,正接药的温昕听他们这么说。两客车,将近八十个伤者……,的确是大事故呢!一边收着药,温昕一边暗想着若有所思。 正午十二点,温昕出了门诊大楼,隔着老远她就看到急诊楼前横七竖八停着的那堆救护车。不用细看,温昕也想象得出急诊大厅里的惨烈状况。第一医院向来是任务重、人手少,至少比起几年前,现在多不了几个人。这么想着,温昕拎着药袋,直接朝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可真站到急诊大厅里时,她就后悔了。她是来看病的,救人不归她管。医院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大厅里没被安排到医护人员救治的伤者还有很多,吸口气,鼻子都里全是血的味道,呛得人直想倒退。在那一刻,温昕真想就这么退出去。正犹豫时,温昕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爆喝,她发晕的头也当即清醒了许多。 “你既然穿了这身衣服,治病救人就是你的天职,我命令你对她救治!现在!立即!马上!”说话的是个军人,颜色深重的绿军装在一片血的猩红中独树一帜,让呼吸了很久凝固空气的温昕长出了一口气。人民子弟都这么爱人民,她这个“人民”又怎能不爱自己呢?这样想着,温昕迈步朝绿军装身后那台孤零零的担架车走去。 温昕已经开始试探着查找女生的具体伤处了,可“首长”先生与小护士的对话依旧没停。 “我护校还没毕……毕业,而且,我今天才第二天来医院……”被“首长”训斥的小护士很委屈,可“首长”的语气却丝毫没有缓和,“没毕业?这是理由吗?!医生能因为第一次拿手术刀就说手术我不做了吗!?天职是什么?就是有条件的时候要上,没条件没人时硬冲也要上!” 温昕不知道和平年代当兵的是不是都把力气都用在大声喊话上了,但是男人每说一句都震得天花板直嗡嗡,实在是…… “军官先生,如果你想这人不被截肢,就请管好你的嘴巴,安静点!否则大可放开嗓门可劲儿喊号子。”温昕手下未停,微倾着脸看男人肩膀上的那一排星。 厉铭辰瞪着小护士,正在生气现在非军医院太无效率、无纪律时,身后就传来这么一声点“名”批评,厉连长的意外不是一点点。 今天是他从云南A军区参加特训返程的日子,行程比预计的提前了一天。他打算趁这个空档回家看看。下了火车坐公交,车倒没开出多远,就直接被大事故现场堵着个正着。司机改线路前,厉铭辰就拎着行李直接下了车。 憋足力气从车里救下十几个学生,厉铭辰他又帮忙把人送到了医院,可忙活半天,到了医院竟然没人治疗,这是哪国的道理!T军区出了名只认道理不认人的厉连长彻底暴躁了。问题没解决,火也没撒干净的人,冷不丁头顶就被人浇了一瓢凉水,还是拔拔凉的那种,应激反应满分、作战效果满分、突发敌情应变力A级的厉铭辰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是谁?” “民兵!”非正规军! 温昕边四处找着绷带类的东西打算给那人止住血,边没好气的地应付着暴躁“首长”,“护士,这人腿上静脉伤了,给我找条绷带来,要快!”最后,她干脆把挡在她自己和小护士之间的厉铭辰扒拉开,和小护士开始直接对话。 “绷……绷带……这个我知道,绷带在处置室的柜子里!”回忆半天总算想起来的小护士,终于发现自己还有点用处,脸涨的得通红,眼角挂着泪珠说回应着。不是手脚发僵,她说不定会和小学生一样举手回答的,温昕按着病人血管时想。因为这种感觉温昕许多年前也曾体会了一把过。 那也是场大车祸,医院的人手依旧不够,本来要带她去买衣服的父亲半路把她带到了医院。“小昕,去拿把止血钳给我!”父亲当时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可当时被吓傻了的温昕早把经常见的止血钳的样子忘光了。 温昕思绪插播的时候,被她搡到一旁的厉连长却没闲着,他大手一指正对小护士下着命令:“跑步去取!”小护士跌跌撞撞地的跑没了影,温昕忙着手下使力,没功夫搭理厉铭辰,厉铭辰也碍于刚刚那一搡,面子有点下不来。军人的面子让哭声、呼痛声纷杂一片的大厅一隅出奇的地静默。 指导员教导军中犯错的同志时总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厉铭辰虽然不认为自己救人的心有错,但态度多少有些问题,于是开始没话找话,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你是这医院的大夫吗?” “不是……”就不能救人吗?温昕的一句话被气喘吁吁呵斥带喘跑回来的小护士拦腰斩断,只有头却没了尾。她的温昕整双手被伤者的血染的得通红,可这也不及不上她看到小护士手里那一米不到的“长绷带”时她,心里流的血多。 “简直是胡闹!这是花拳绣腿的时候吗!?”二连军演失利那次,参谋长对着他们怒吼的这句话,刚好被头皮发紧的厉连长用上。 温昕手麻头疼,被发火的男人这么一吼,头像被敲了一记闷棍,嗡嗡的地,更疼了。 “储物室的东西都被拿光了,就这条还是我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呢……”凭白莫名被厉铭辰吼了一顿的小护士,脸上,旧泪未去新泪又来。 “军人流血不流泪!”虽然不懂怜香惜玉,但把一小丫头片子前后弄哭两次,厉连长多少有点别扭。安慰的话他不会讲,脑子里唯一蹦出来的,就是这一句鼓励新兵的,算是他对部下最缓和的训话了。 厉铭辰端正的肩膀上,黄五角星闪闪发光,棱角“尖锐”得的同温昕下面的话一样。 “上尉先生,有这个时间特训医务兵,不如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多救几个人实际!”她看着厉铭辰绿绿的军装外套,语气强硬。 许多年前,这样的事也发生过。 那次,一样是绷带紧缺,俩两个没东西法止血的病人眼看就要完了不行了,是爸爸毅然脱下外衣丢给了当时的实习医生。温昕晃晃头,把爸爸全身是红的身影从脑子里晃走,嘴上说:“脱!” 厉铭辰是军人,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的一个必备条件,就是在最短时间内对危机作出利益取舍。搞明白女人的意思,厉连长二话不说,直接把厚厚的军装外套脱下来。这还不够,就连里面那件衬衫,他也一并脱了递给护士。 “除了这个,都给你们!”厉铭辰手掌摊开又快速握起,掌心中只在温昕她眼前晃了一下的五角星肩章突然让温昕她心里一震了一下,那是一个军人所有的尊严和坚持。 除了凶、说话大声、不讲理外,他也并非一无是处。 温昕绷了很久的嘴松了些,“来帮我下吧……”她把重心换在另一条腿上再蹲好,对只穿了件跨栏背心的男人说。“掐住这里,尽量让血管少出血。对,好,保持住这样……” 温昕指挥着厉铭辰,细细的白胳膊交叉在黝黑粗壮的男性双臂间,场面出人意料的地和谐。 厉连长两件衣服用完,支援的医护人员也总算赶到了。看着被推离的救护床,温昕喘口气起身,腰下的腿却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似的,酸麻到丁点不受控制,她人刚站起来,就晃晃悠悠的地又往地上栽去。 一直在旁边帮忙的小护士早被叫走了,温昕身边此时只站了一个厉铭辰。 人民疾苦,解放军自然没有不伸手的道理。 厉铭辰条件反射般地的伸手、一回钩勾,温昕就直直躺被带撞进了他的怀里。 和一起摸爬滚打战友的满身汗味不同,温昕身上是香的,香味带电似的传遍厉铭辰全身,他胸前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地紧缩…… 温昕一米六五,厉铭辰目测一米八,他这回手一带,直接让温昕的脑门撞到自己硬得的像花岗岩的胸肌上。咚……“唔!”温昕手捂额头,眼睛疼的得睁不开了。 这“咚”一声“咚”不仅响在温昕脸前,也炸在厉铭辰耳边。像刚进新兵营打牌被首长抓时的反应一样,他迅速松手,退后一步,脚下成立正姿势。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耗时仅六分之一秒。 看着军姿标准的男人,再好脾气的温昕也终于忍无可忍,她边揉着头边弯腰捡起刚被医生留下的他的军装衣服,团成团一把扔到男人的胸口,“当兵的故意伤人也要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女人已经走出好远,厉铭辰仍愣愣站在原地——发呆。 整个T军区都出了名的浑混不吝,官不大,却在师长旅长面前却只认道理不认人的痞子连长厉铭辰,怎么刚刚你就没解释下那只是一个高素质军人自身必须具备的应激反应呢?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除了家里调皮的外甥外,这是他见过的最难养的一人。 手机隔着厚实的军装裤料高频振动了好久,也许是腿上那道厚厚的痂降低了连长同志的局部灵敏性,接起电话时,高营长那东北大嗓门已经迫不及待的地在踢厉铭辰的屁股了。 “报告现在具体方位!”情报出身的高汉一张嘴,厉铭辰就知道提前回来的事情暴露了,家看来是回不去了。 厉铭辰打个哈哈,对着墙角站直回答,“报告营长,路上有点事耽搁了,现在位处C市安钟区花湾路、艾子石路交叉口,具体纬度……不清楚。” “完蛋,连个方位都报不明白,出去别说是我手下的兵。你给我原地待命,十五分钟后有车接你,速度给我滚回来!” 一般能让营长动用“滚”字把他找回去的,情况不外乎他手下那群猴崽子又后背起皮,开始不安分了。厉铭辰笑着答“是”,一边快速从墙角的行李包里拿出件换洗新衬衫换上。 至于两件早成了血葫芦的“绷带服”,他也找东西包好后收了起来。军用物品,随意毁坏或丢弃,在队里都是要被问责的。这件事,刚刚大声命令他“脱”的那人,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提起行李,厉铭辰眼睛四下一扫,脚边一个标着“药”字样的塑料袋被他瞧见了。 是她的……记纬度记不准的厉连长,记起军情进展、人员部署什么来的,可比什么都利索。 与此同时,还没发现自己掉了东西的温昕正慢慢往家里踱着,过了前面的樱花路就到家了。 C市虽是小城,却有个很浪漫的特质——老城区这里大部分路段都以花命名,而相应路名的路段上也种着同名各应的花。就像刚刚走过的樱花路两旁种满了樱花树,再有就是桂花香扑鼻的桂花路——温昕家所在的地方。 整条街最大的一棵桂花树下,此时正聚集了好多人。打从温昕老远地方温昕就看到几个穿深蓝色制服的在人群里时而冒头。今天是怎么了,就和制服对上了吗?先绿军装,现在又是蓝警服的!心里不痛快的温昕脚却没慢,几步跑到了跟前。 温暖便民超市门前,派出所民警小刘冬在给地上趴着的一个人上铐子。 “给我老实点!”地上那人最初还想伺机挣扎逃脱,被刘冬的同事一巴掌按回地上。 上好手铐,刘冬和同事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其他两名民警带着人走了。留下的刘冬转过身直接朝温昕竖大拇哥:“昕姐,今天你家小钱可帮我们大忙了,就这个偷儿,已经在咱们区流窜了好一阵了,不是你家小钱,单你哥在家,这贼今天铁定又得手了。” 刚还疑惑的温昕立刻理清了缘由,她朝刘冬笑笑,“小事情,哪天你放假,和季梅一起来我家吃饭。”季梅是的温昕的高中、大学同学,从小的邻居,也是民警小刘冬的老婆。 说到老婆,刘冬一拍大腿,“瞧我这臭脑子,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季梅让我和你说,她晚上过来。正好今儿我值夜班,你要是行行好,就留她在你这儿住一晚得了,我怕她一人儿在家害怕。” 刘冬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至于他跑到这个南方小城当片警的原因则一直成谜。 但他对季梅无微不至的好,却让温昕很欣赏。她见刘冬唠叨个没完,干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知道了,没问题。哪次她突然空降我没收留她啊。” “是、是、是!”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刘冬满头大汗,“那昕姐,我就先走了,我老婆就拜托你了。” 刘冬转身正要走,温昕突然出声把他叫住了,“刘冬,肩膀上带星的军人官大吗?” 冷不防被问这么个问题,小片警脸上的迷茫显而易见。刘冬挠挠有点超标的毛寸头,“昕姐,这部队里除了班长,但凡带个“长”的,肩上都顶着星啊,说官大小,那就要看是几颗星还有几道杠了。” “哦,知道了。”温昕脑子里回忆着那人肩膀上的细节,道谢刘冬的话有点敷衍。 “姐,你没事吧?没事进去看看温大哥,刚刚就忙抓贼,也没顾得上看他。”临走前刘冬还不忘热心肠一把。也几乎同时想起这事的温昕朝刘冬点点头,迈步进了超市。 温暖便民超市是拿温昕小侄女的名字取的,面积不大,三十平方米不到的大小却五脏俱全,大到过节礼盒,小到烟酒研究日用,几乎全部涵盖。进门时,温岭正滑着轮椅扫地上的碎酒瓶渣。 “这次损失最小,小钱只打碎两瓶二十五块的白酒就抓到了贼。”听到声音知道是妹妹回来的温岭低头边扫边说。温昕从哥哥手里接过来扫帚,把地上的残渣扫净,“只要你人没事,两瓶二十五的算什么,就是二百五的都不在话下!” 处理好垃圾,温昕回来蹲在哥哥腿边,拉着他的手说:“哥,开这个店不是指望你赚多少钱,就是想你有个事做,你要知道,单靠你妹的能力,养活咱们一家三口完全没问题!” 温昕说话的时候,温岭一直注视着妹妹,“心心,如果不是哥没了两条腿,你现在就不用这么累了。” 哥哥眼里的一些东西刺到了温昕,她把头搭在哥哥那半截残腿上,慢慢说:“哥,人民医院那里今天抢救了八十多个车祸伤者。我也救了……两个。” 她脸下的手突然抽离开,温岭调转轮椅,“你今天还没上香呢,去吧。”说完,温岭摇着轮椅进到柜台后。看着哥哥又瘦了一圈的背影,温昕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知道哥哥一直不肯原谅爸爸,如果换成是温昕自己,也许在自己和一个外人同时受伤时,爸选择先救另外一个获救希望大的,而放弃先救自己的孩子,恐怕她也会恨的吧。 但温昕知道,就算再重来一次,爸爸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那是身为医生的本能与天职。所以,爸爸,你也体谅下哥哥吧。温昕手拿香对着黑白照拜了拜,袅袅的烟消散在四周,气味有点死沉。她,温昕又看了会儿照片,这才把燃掉四分之一的香插进香炉,转身进了厨房。 小钱立了功,加上季梅那个孕妇要来,两相加在一起,怎么着今天这顿饭都不能怠慢掉。 红烧鱼出锅时,季梅大喇喇的粗线条声音踩着点从前面传进来。 “温昕,你家小钱还真是猫如其名啊,我想拿根冰棍吃,不给钱它就要挠我,这可真是黄世仁投胎到了猫身上,视钱如命的财迷猫!”随着话音,身体过早发福的季梅出现在厨房门口。 温昕看看她笑了,“我家小钱就算再干净,但你怀着孩子还是少招它,万一哪天瞧你不顺眼,把你当贼一样给一爪子,你家刘冬就该找我算账了。” “哪能?”季梅晃晃手里的冰棍,咬一口,脸却突然换了一副神情,“温昕,我有事和你说。” “说。” “我今天好像看到她了。” 第2章 别样的情怀 温昕端着盘子的手顿了一下,鱼尾上的汤汁禁不住重力,沿着尾骨坠下来,落在水泥地上,很快晕出个颜色不浅的圆印。 “谁啊?”她拿锅铲把鱼往盘子中间拨了拨,问。 季梅冰棍吃得的正欢,一时并没发现温昕的异样。她狠狠咬口冰棍,生气的地纠着脸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啊。还不就是白鹭那个小贱人,不光抢了我的奖学金,最后还他妈抢了你男人……”说到这儿,粗线条的季梅才发现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和眼前的人谈。“温昕,我没想……” “我知道。倒是你,都快当妈的人了,嘴上还没把门的,注意胎教啊,祖宗……”温昕点点季梅的嘴,单手把鱼放在桌上,“而且,白鹭也没抢我男人。” 这世上,恐怕没人能人为拆散温昕和魏跃。因为那时的他们,早好的得如同一人。能够折断磐石般爱情的,永远不可能是人,只有命运…… “去拿碗筷,准备吃饭。”温昕把季梅嘴里溜光的冰棍杆揪出来,朝她笑着说道。女人的泪,最该流进男人的心里,她的男人走了,自己也就不流泪了。 那天的晚饭,是有季梅加入的晚饭里最安静的一次。 如果不算美美吃好掉鱼尾巴,躺在门口偶尔喵上两声的猫小钱,外加隔壁来买醋的张大娘,以及一个买了两瓶康师傅矿泉水、一包软红河的陌生人外,饭桌上的三人竟没一个说话。 夜里,季梅摸着肚子看安静铺床的温昕,将功补过的地提议:“林麦约我明天去逛街,不如咱们再找上冬雪小夏他她们聚聚算了,就这么定了!” 说是风就是雨的季梅是不会让自己“善意的提议”落空的,所以第二天下午,温昕坐在了爱沫咖啡厅里,身边多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大学同学。 朋友间性格互补的说法果真没错,好比工作时才有精神的温昕,就有着一群只有到了休息日才发神经有精神的大学好友。 性子最抽的小夏咖啡续了第三杯,说完他们公司第五只笨鸟的故事后就嚷着要去洗手间。小夏坐在里面的位子,外侧的温昕很自然的地起身给她让路。目光范围内,一个她以为再不会看到的人意外出现。 温昕试想了下一个杀猪的屠夫拿着菜刀在学校听课的场景,大约就和那人现在给她的感觉一样。脱去军装的厉铭辰坐在爱沫的靠窗位置上,手正不耐烦地拨弄他面前的咖啡杯。很不自在,也很附庸风雅。 温昕收回目光,重新坐好,既楞又凶的军人她不喜欢,所以,无视是最好的选择。可一贯对待公司那个总一脸色迷相财务科长的招数,显然不适用在厉铭辰身上不适用。 “温昕,那边那个好高好帅的人你认识?!”小夏习惯性形容她感兴趣的男人时,会频繁的地用“好”字。还没回位子,小夏她就不受控制音量的地开始嚷嚷,音量大小刚好让足够听力正常的厉铭辰听到。 “温昕”就是药单上的患者名,如果不是为了找她,厉铭辰真是不会出席今天这种场合。他是来相亲的,从进到入爱沫咖啡厅里开始,厉上尉的脸上就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而这一切,都被坐他对面的相亲对象杨洁看在眼里。 在国内最一流军医大学修读了七年多的杨洁,课余时间研究了些肌肉心理方面的课程,成绩优异的她可以轻松的地从任一军人的表情中上看到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可此时,从她相亲对象的表情上,杨洁读到些意外的含义——兴奋、兴趣。 而这一切,都不是为她。 “厉连长,有什么事吗?”好感虽然只才在萌芽生阶段,但女人都是会习惯性地把感兴趣的东西自动划到“本国”领土,女人是、当兵的女人是,当了兵年纪快二十八还没男朋友的女人杨洁更是。 “遇到一熟人,你稍等。”感情上笨的得像榆木疙瘩似的厉铭辰,丝毫没发现身边的防御警报已经全线拉响,兀自说着起身离了位子。 厉铭辰离开位子不要紧,却让另一个人紧张起来。 即使是便装,温昕也否认不了厉铭辰穿出来效果不错、站姿也很正,甚至她也愿意承认没有满脸血污的厉铭辰长得也不赖。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站在自己身边,还是在她身边有一群朋友的时候。 “温昕。”厉铭辰站在温昕那桌旁,叫着她的名字,音量比昨天要小些。但就算如此,温昕还是止不住尴尬,因为她的朋友是们都是出了名的爱八卦。小夏最先忍不住,拿肩耸了她一下,“温昕,这帅哥谁啊,介绍介绍。” 视厉铭辰为瘟神的温昕没回小夏,直接站起身,“跟我来!” 还是不输昨天的气势。厉铭辰笑看着女人的背影,抬脚跟上去。 吧台上,一台供店主自用的咖啡机咕嘟着泡泡,情绪波动的得就像这屋子里被留下的两桌人一样——一桌是愣神后的沸腾,一桌是坠体后的失落。 温昕一直把厉铭辰带到了爱沫咖啡厅那条小走廊上,抱着肩温昕没好气地脸色不好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你的药掉在医院,药单上面有你的名字。”厉铭辰回答言简意赅。 “好吧,知道了,再见。”温昕并不打算把这次对话继续下去。 “你的药!”自己真有他那么吓人吗?好像和他多说句话会得病似的!厉铭辰有种挫败感。 “不要了,我会再去开,那份麻烦你丢掉好了。” 三番五次被视为瘟疫神,厉连长很窝火,也很上火。 正打算往回走的温昕冷不防面前又多了一堵墙。咚!“你属我克星的吗!我的头不是沙包,不能给你拿去练习,更不是手榴弹,军资短缺时可以拿去扔敌人!”有男人手臂的缓冲,这次不是很疼,但温昕还是很的生气却一点不少。 她不喜欢身边总出现男人,特别是如此高频的地出现同一个男人。 “昨天没扶好你,是我的‘作战失误’,我道歉!”厉连长声音洪亮的地吐口道歉,天晓得三连那群兵知道他们连长和人道歉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厉铭辰的话让要温昕脑子停转了一小下。虽然只和他见过一次,但厉铭辰霸道、倔强犟死牛的性格形象却在温昕心里根深蒂固。所以,当这头“死牛”张嘴道歉时,温昕也就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唔……”一个声音的意外插入,让忘了怎么动的温昕找回了知觉。 “季梅,你个孕妇在墙角扯脖子,不怕拉到腰吗!”收起乱套的情绪,温昕跨出一步绕开厉铭辰,“首长先生,道歉我收到了,我也接受。你女朋友还在等你,我就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了,再见。” 在队里最善言辞色、会打擦边球和首长对着干的厉连长,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人家摆明了不愿搭理你,你能怎样?内火猛增的厉铭辰只能眼见着自己被当成真空,绕行。 从驻地正门进去一直往里数,通讯连、汽车连、侦查一连、二连,一路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路上走的,脑袋上那俩玻璃珠子功能正常的,都看得的出独自在路上晃悠荡的厉连长心情欠佳。 “猴子!老丁!过来!”晃悠半天总算到了连队大门口的厉铭辰一抬眼,刚好看到二班两个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俩混小子。 “有!(有!)”两个头顶油光还没擦的大头兵听到连长叫,小跑几步到了厉铭辰面前,立正站好。 “手里……那手里鼓鼓囊囊的,藏的什么呢!?”厉铭辰皱着眉,回来路上不知打哪儿捡来的小棍派上了用场,一下就把猴子往裤兜里藏的东西挑了出来。 一盒华西烟。 “瞧你们那点出息,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厉铭辰一阵没劲,随手把烟丢了回去。“最近训练成绩怎么样,我不在你们偷懒不是一点点吧?” 厉铭辰倒背着手,叉着腿,离老远看,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流氓抢劫,就是不像干部训话。这是三连连长的训话特色。 “报告连长,我们二班在最近一期射击测验里,平均成绩全营第一,据说和比机动营他们就少了0.001个平均分。而且这几天咱们T军区直属特殊兵种篮球友谊赛,我们已经平掉了三个连了,这盒烟就是晚上比赛我从邱连长手下的大雷他们那里赢来的……”猴子越说越高兴,猴尾巴都快翘出起来了。 “混蛋玩意儿!”厉铭辰窝了一下午的火全放在这脚里了,“差0.001就满足了,你怎么不比人家高0.001啊!都给我滚回去写检查,关于骄傲心理的,还有赌球的,一万字一个字都不能少,明早交到我这儿来!” 很久没被连长这么训过的俩老兵有点摸不着头脑,立个正转身就要走。 “给我回来!” “是!(是!)”又一个180度转身,俩人面朝向着息喜怒不定的连长。 “下次赢就赢红河,一盒华西就被打发了,还不够给三连丢人的呢!滚吧。” 瞪了眼俩不争气的兵,厉铭辰先回了宿舍。 果然对军人来说,写检讨果然是个很好的减压方式,前提主要是针对像厉铭辰这种发号施令施动的一方。 发泄好的厉铭辰回到宿舍床上一躺,闭上了着眼睛…… 睡不着! 他扑腾一下坐起身,一阵挠头。自己究竟是哪儿那么不招她待见了呢!?正心烦,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瞧时间,八点整,准是老妹每周末固定的请安电话。 “哥!”电话刚一接通,果然是水果带有高杀伤力的尖嗓子,“周末我们公司拓展训练,王兵他体质那么差,自信心肯定会受挫的,你来帮帮我吧……” 厉铭辰眉毛一拧。水果打小跟着自己长大,性子也和假小子一样,可大了大了却为了那样一个的男人,跑去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做事,实在让他心疼。 “厉铭辰,王兵是为了救我才弄伤自己的,你要还把我当妹妹,星期天就准时到位,不然……,哼!”水果比他们军区的首长难伺候多了,直接挂了电话。 行吧,……看在他妹子的面子上,下星期就去帮那个“兵王”一把,前提是如果自己没事的话。厉铭辰收起手机,劳累降临在这个强体力的男人身上时,他闭了眼。在梦里,厉铭辰正伸手对一张脸动粗,可无论他如何做,那人就是不搭理他。 “该死的!!” 当天晚上,95838营区东南角一声喊声叫过后,临近几间寝室在某几分钟内都进入了处于了警戒状态…… 第二天,温昕起得很早,做好早饭她就拿包换鞋准备去上班。温昕工作的地方离住处不算远,都在安钟区,只是中间隔的路段略多了些,一共七条,单程走一趟就要半小时。可这两年,温昕早就习惯了徒步去上班的日子。 “哥,早饭记得喝豆浆。”冲着朝在里面洗漱的哥哥温岭喊了话,温昕顺手朝趴在地上发懒的小钱扔了个一块钱钢镚,然后嘱咐句“好好看家”,温昕就踩着上鞋出了门。 八月,桂花飘香中的太阳,可爱的如同懒惰小钱露在门沿外的左前脚掌,柔柔嫩嫩的,让人不禁想伸手触碰。小风吹过,温昕随手捞了一朵飘落在肩上的桂花瓣,放在鼻间闻闻,是甜甜微腻的味道。想到昨晚小侄女从夏令营那里发来的短信,温昕一阵无奈。 温昕最爱每年的八月,因为桂花;也最恨八月,因为桂花糕。当一件事物因一人而被雕刻进记忆时,那东西的喜恶就开始因人变迁了。 温暖喜欢桂花糕。魏跃也喜欢。 温昕松手把桂花瓣放开,同时放开的,还有脑子里、嘴角上沾着糕点渣的那张男人的脸面孔。季梅小夏他她们的话对她来说真很的无关痛痒,就算没有魏跃,就算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她一样可以活的得很好,因为离开家门的她,有着自己的事业…… 打好卡,温昕刚进办公室就被告知说周总要召见。来通知的市场部主任盯着温昕离去的背影,撇撇嘴。 刚来公司两年,25岁就做到老总特助、副总级别的位置,还动不动就被老板单独召见,这里面的幺蛾子,“可想而知”。在万博呆了五年的老员工对温昕有点酸葡萄心理。 温昕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话还没说一句,周焕荣就直接递了给她一个盒子,“晚上有个饭局,你陪我去一下。很重要。”知道温昕不喜欢这类场合,周焕荣边推过盒子,边强调着重要性。 温昕低头短暂沉吟了下,“一定要去吗?”说实话,她对“饭局”这东西深恶痛绝。 “嗯,这次的客户很重要。这样吧,我再带个人,还有刘副总,咱们四个一起,怎么样?” 事到如今,刀架到脖子上,只能这样了…… 想想酒桌上喝不完的酒,温昕就头疼。好在这次人多,而且还多了个和她一样的“专陪”。如果温昕事前知道这个“专陪”是左柚的话,那她去不去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万博的一天在雪花一样多的资料文件中很快就过去了,下班前半小时,温昕核对完下今天的工作内容后,打开了公司内网聊天软件。 点开“柚”字头像后,温昕键入一句话:这月的考勤表明早给我。 等了半天,那边才慢吞吞跳出来个╭(╯^╰)╮的表情,后面跟着“知道了”三个字。 左柚是年中突然空降到公司的新职员,刚入职时,就被周总暗示要特殊“照顾”的人。 温昕即便对工作要求再严格的,也没理由反抗忤逆领导。但对这个毫无工作热情的小女生,温昕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关掉电脑,拿起早上周焕荣给她的那个盒子,走进换衣间。 这次客户的重要性,单从酒店排场上就看的得出。C市最大一家五星餐厅、顶层贵宾包间,最低消费五位数。意思就是,脚踏进了这个屋,温昕两个月的工资就没了。扯扯身上的粉色套装,就坐后的温昕有些不自在。粉色,周焕荣特意给她准备的。 “年纪轻轻,别总穿死气沉沉的衣服,这套挺适合你。”来时的路上,坐在车里的周焕荣对副驾驶上的温昕说。 温昕当时只是笑笑,倒是和周焕荣一起坐在后排的左柚不高兴了,“周叔叔都不夸我。” 身为“太子党”的左柚和她不一样,左柚可以随意和老板撒娇,而就算温昕不想参加这种场合,也不得不坐在这里听一群大男人“侃侃而谈”。 “万博想扩大规模,与其找银行贷款发展,不如找些大型企业投资合作来得的划算。”提早就座的周焕荣和刘副总坐在这次的牵线人身边,讨论着这次万博获得投资的可能性,牵线人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后生,边玩着桌上的空酒杯边说。 温昕认得他,C市第二大股份银行的少东家,有名的花花公子、风流少。让她庆幸的是,今天少爷似乎没心思寻花问柳,因为他根本就极少看向自己和左柚。 “我去下洗手间。”坐了五分钟,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温昕决定先离席做下事前准备。 “事前准备”是温昕自己的叫法,每次出席这种以酒为主的饭局开始前,她都要先喝点酸奶垫垫胃,因为她酒量实在一般,不得不为肠胃多考虑。可这次,站在走廊边角地方的温昕连酸奶管子还没插好,手就动弹不得了。 因为身后的那个声音,她太熟了,熟到对方刚说一个字,温昕脑子里就出现了当初他们交锋时的画面。几年没见,温昕大学四年的同寝室友、曾经的好姐妹、觊觎她“男朋友”很久的人白鹭,说起话来依旧那么“聪明”。 “一会儿进去,注意下万博他们的合作诚意,以及我们的具体投资额度,把这两点摸清,老板今天交给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记住,我不是你们的白总,就是一个跟班的小秘书,知道了吗?”站在墙后的温昕听白鹭这么吩咐。 “知道了。”随着两个男人的应声,温昕刚出来的那间包房门开了又关了。 没几秒,左柚就从里面跑了出来,“温经理,客户已经来了,周总叫你进去。”左柚的语气不好,温昕也顾不得在意,把没喝的酸奶丢进垃圾箱,她跟着左柚往包房走。 把软弱表现给外人,是懦夫的表现;把软弱藏进心里,是勇者的做法;没有软弱的一面,是意志上的完人。温昕不是完人,但昂着头走进屋的她温昕,尝试成为一个完人。 “这位是我们万博的总经理特助,温昕小姐。”刘副总起身和为对方做介绍。 “你们好。”温昕脸上最可以自动调节的表情,就是微笑。 这顿饭,温昕和白鹭就像怀揣着共同秘密的两人,心里波涛翻滚,脸上平静无波。 没拿酸奶垫底,喝了三杯白酒的温昕,胃里有点火辣辣。倒是左柚,觥筹交错的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和没事人似的。忍到最后,温昕还是没忍住,离席去了洗手间。 再是山珍海味,在五脏庙里转一圈,出来都是一个德性。趴在水池边快把胃吐空的温昕擦擦嘴,看着镜子里抱臂冷眼看她的女人。 不紧不慢的洗掉嘴角沾的污物,温昕回头朝白鹭笑,“白鹭,好久不见。” “啪!”一个耳光,既狠又响,同当年她给白鹭的那个一样不留情,充满恨。“这是还你当年给我的那个的,这也是我替魏跃还你的——薄情的女人!” 白鹭皮肤很白,指甲涂了红色的油,扇巴掌时甚至姿势都是极漂亮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给温昕,白鹭便昂着头姿态优雅的地离开了。 “我从来没欠她什么。”摸摸自己的脸,温昕想着是现在回包房还是直接离开算了。 左柚帮温昕做了决定。 卫生间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左大小姐直直冲进来,看也没看温昕一眼,就钻进小隔间。“呕……呕……”走过去看着直接趴在马桶盖上就开吐的左柚。温昕不知道该不该为她庆幸,没去小便池那里。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温昕拿出来看,是周焕荣发来的短信:帮忙照顾下左柚,她喝多了,估计去了洗手间。一会儿客户我去送,你把她安排好就行。 温昕回了个“好”字,庆幸自己不用再考虑刚刚的问题了。可是这个吐着吐着就睡着了的女生,她要怎么安排呢?想了会儿,温昕弯腰从左柚的口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机。 左柚的手机是几年前的老机型,操作起来并不费力,温昕很快就调出了电话簿。可里面不是“首长”,就是“领导”的称谓要让温昕一阵头晕,这丫头到底干嘛吗的啊?马屁精转世?好不容易拉到了一个“哥哥”的名字,前面还加了个讨厌鬼定语。温昕忍着笑,心想管咋的反正都是个“哥哥”,于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和温昕距离几十公里外的军队驻地里,紧急集合结束后的厉铭辰给猴子和老丁俩人加了个“睡前夜宵”,——把俩人喊到连部做俯卧撑。 厉连长拿着手上一小搭沓纸,敲着大腿看地上的俩兵,“出息了是不是,一个检讨都给我写出个创新意识,什么叫只求红河不要华西。你们的问题就只是红河的问题吗!?” “连长……”已经做到第169个的老丁小声嘟囔,“那我们想要中华,人家也不给啊连给算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群烟枪!”睡了一觉气还是不顺的厉铭辰被他的兵弄的得很火大,提着拳头就奔了过去。地上的猴子狠瞪了老丁一眼,贫也不看时候,心想这下完了。 厉铭辰步子刚迈到一半,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猴子连忙提醒,“连长你电话!” 厉铭辰瞪了眼狗腿状求饶的猴子,“我耳朵没聋!行了,今天夜宵就到这儿,明天的检查再不深刻!就、——请、——你、——们、——吃、——大、——餐……”手机在掌心颠了几下,威胁气十足。 “是!保证完成任务!”获得了赦的俩兵撒丫子就往外出跑。惹到心情不好的连长,后果还真不是一点点可怕。 厉铭辰见俩兵没影了,这才接起电话,“水果,又怎么了?” “请问你是左柚的哥哥吗?” 厉铭辰愣了,那个在梦里对他臭了一宿脸的女人,她的声音,厉连长记得!! 第3章 第三种相逢 “是左柚的哥哥吗?”厉铭辰半天没声音,温昕以为对方没听清,又重复了下刚才的问题。这次的厉连长已经百分之百的确认,对方就是温昕!可接下来,就当温昕等着他回答时,大男人厉铭辰却做出个孩子气十足的事,他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不是不想我和你我说话吗?我还就跟你耗到底了!沉积在厉连长脸上一天的阴霾,在熄灯前的半小时时内,彻底散去。三连宿舍楼下,一个人影飞一般从外出归来的副连长占东风面前奔过。 占东风本能地的大喊一声:“谁!?” “东风,来得的正好,和我一起跑他五公里去!”鹅黄色灯光照在厉铭辰过于“朝气”的脸上,让占东风不得不怀疑——这次特训的那道伤,厉铭辰没伤到腿,而是伤到脑袋了。 “还有二十八分钟就吹熄灯号,你这又是抽哪门子风啊?” “抽东风!” 连个抗议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占东风直接被厉铭辰“抽”在后脑勺的一巴掌拐带走了。 入夜的军营静悄悄的,光线熹微的操场草坪上,占东风骂骂咧咧的声音随风断续传来,“厉铭辰,你就和我扯王八蛋能耐,告诉我有啥好事会死啊!” 占东风最讨厌这样的厉铭辰,一有好事,就拉着他出来疯跑一气,这次更是不分时间了。眼见着今天这点儿,俩人违纪是板上钉钉了。 最可气的是:他死也不告诉他,让他笑的跟神经病一样的似的原因是什么! “混蛋!”虽然以下犯上,占副连长还是没忍住,对着厉铭辰后背骂了一句。 比起厉铭辰,温昕要面对的问题就棘手多了,唯一一个可以确认拨打的电话被挂掉,之后竟然就“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厉连长的手段真能活活气死个人。 温昕盯着黑屏的手机,开始犯起难。总不能把左柚带回自己家吧,就算她愿意,左小姐醒了也铁定不高兴,这点她是百分百确定。她还没那么高的道德标准,明知吃力不讨好却偏为之。 “你拿我手机干什么?”狭小空间里,身后突然多出来个声音,性子再稳的温昕也在第一秒时有点不淡定。她回头,看到刚刚还醉的得软在地上的左柚,此时已经“精神抖擞”的地站在她面前,瞪视着自己。 “你不是醉了吗?”温昕迟疑的地递过手机。 左柚接过去,拿手使劲儿擦擦屏幕,半天才不耐烦的地回答:“我外号下水管,喝了醉,吐了醒,你不知道吗?” 左柚用眼神挑衅的眼神看着温昕,感觉像是“左柚等于下水道”这事是生活常识,不知道很丢脸似的。温昕还在惊奇左柚这个一点都不斯文的外号时,已经走到洗手间门口的左柚突然回头大声说了句:“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换谁在左柚那个位置,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一直领导、一直批评自己的温昕类人,大概都喜欢不起来,可直接说出来的,就左柚一个。 “不好意思,我也一样。”温昕说完,径直朝左柚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门把手说,“酒醒了就早点回家,别让你那些叔叔婶婶的担心。你不喜欢的我,就不亲自送你了哈。”温昕笑着说完,抬脚走人。 挑衅啊,太挑衅了! 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左小姐被气跳脚了。 那晚,温昕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她正拿一个皮搋子修理一个堵掉的下水井,虽然总修不好,可她心里却无比痛快。 温昕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班,就算左柚把那张月度考勤表“轻摔”在她桌上时,温昕也没不高兴。 “做好了?” “就这么点活,十分钟弄好的事儿。”左柚一挑眉,放开声音说,“温特助,你找这些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工作给我,不会是故意的吧?” 左柚来万博的动机虽然并不真为了工作,但堂堂一个国家一流大学高材才生,怎么能允许被人视为“后门生”呢?几乎从来报到的第一天起,温昕这个上司交给她的就都是琐碎到不行的工作,她受够了! 左柚正激动,拿着一沓发票的人事部员工敲敲门进来,发现有人在,进退为难,最后还是在温昕的示意下把事情说了。“温总,上星期派出去学习的员工回来了,可是负责报销审核的小刘病假,怎么办?” “左柚,你来做这个。”温昕一抬点头。 又来了,还是这种琐碎到不行的事,左小姐不满意。办公桌后的温昕却没看出她的不满一样,继续说,“这个做好了,公司下半年的招聘策划全,就是你的了。” 对于一个员工总数达500人,正规化发展的中型企业来讲,招聘工作是人事里的重中之重。而这块,向来只由主管把关的……,左柚眼睛开始放光。 “这可是你说的!”左柚一把抽走资料东西,看了温昕一眼后走开。那眼神分明在说:别后悔。 “温总,你当真啊!”手里资料东西被拿走的小职员有点发愣的地问。 “真,为什么不真……”温昕说完,打开电脑,开始今天的工作。曾经,她也和左柚一样,对自己充满自信,不屑于任何一个项枯燥的工作,直到跌过无数次、伤过无数次后,她才发现,满身伤痕的她真正长大了。 左柚能否长大,她不知道,只是这样希望罢了…… 温昕为左柚做的左柚不知道,厉铭辰也不知道,但唯一一件清楚的事情是,厉连长的A+级的战斗力经过了昨晚的操场五五万米,以及后半夜的床铺仰卧起坐500个,外加伏地挺身287个后,终于在今早政治课结束后恢复到正常水平线,在占副连长和指导员洪斌眼里不那么神经了。 可就在二人谋划着该怎么盘问他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三连长早刺溜一下,没影子了。 三连长在哪?三连长早躲在补给库后面的草坷垃里开始摆弄他的无线装置了。 “水果,昨晚怎么了,怎么电话讲一句就断了?” 作战讲究战略战术,在暴露身份之前,一切可能被怀疑的“罪证”都要撇干抹净,所以昨晚的电话是他妹妹“左柚”挂的,绝不是他厉铭辰。 “哥,那电话不是我打的,更不是我挂的。”丝毫没发现老哥倒打一耙的左柚开始抱怨,“打电话的是我们公司最自以为是的女人,她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别人做的对,她不表扬,一旦做错了就批评个没完,人凶的得要命!” “是挺凶的……”妹妹说话时,厉铭辰把这些词和他印象里的一一对号,前面的他不觉得,就算只见过一次,但温昕的能力以及稳重的态度他还是看得见的。 凶,倒是真的。厉连长忍不住附和。 “哥,你认识温昕?”怎么从小怎么也是军区幼儿园什么的上过来的,左柚的耳朵也是极灵,厉铭辰一句话出了破绽。 厉连长打个哈哈,“能被你这凶神叫凶,那一定很凶。” 耳边又是一阵妹妹的咆哮声。 “哥,你说我在她手下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啊?”发泄好情绪的左柚打算躲进哥哥的翅膀下面蹭蹭毛,可别有用居心的厉连长这次却没了以往的好兴致给妹妹挠痒痒,他正逐渐把左柚绕到一个他感兴趣的话题上去。“你一个全国一本大学的高材生去了万博本来就大材小用,别的还说什么啊。” 左柚跨了几个省跑到鸟不拉屎的小C市来,进到万博无外乎就为了一男人,一个救过她的男人。可想而知,左柚看的比什么都重的追爱旅程成了哥哥嘴里的无足轻重,她怎么高兴的得起来,“妈都没说我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娇养的妹妹在哥哥面前,眼泪是肆无忌惮的。厉铭辰完全想象得出,此时左柚满脸挤满了柚子汁的摸样,“行了,节约点黄汤资源留着对你家兵王扮柔弱吧,战略上麻痹敌人,战术上智取敌人,嫂子给你抄的爱情三十六条都忘了?” 左柚来C市后,高营长家的嫂子传授过她几条东西经验,被水果奉若圣经一样的地抄在本子上,偏巧某天被记忆力超强的厉铭辰一眼扫到、并记住了。 “你混蛋,谁让你看我东西的,你、你这是窃密行为。” “我最多只窃不泄不就完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杀伤性武器。”厉铭辰边说,边逐一回忆着那些个条条框框。还真是无聊,嫂子教他家假小子扮乖乖女,可自己回了家,收拾起营长还不是一来套一来套的。 “所以我只能采取蚁族作战模式,打算一点点软化他了,可让要你来参加个拓展训练,看你不配合那劲儿!”左柚撇嘴,伸手开始挠面前的白墙皮。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一次吧。” 通话时长十分四十八秒,厉铭辰等的就是这一秒的顺水推舟,他心里的花开了几朵,只有他自己知道。 “厉连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叫外公军纪处置你!” “嘿嘿。”那位才没时间管她这种小孩子家家的事呢。厉铭辰躺在草坪上,从一边揪下一根毛毛虫草茎,叼在嘴里,“对了,那个什么温昕去吧……” “当然去了,就是……”左柚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她收住话头,“你问这干嘛吗?” “笨蛋,当然是替你报仇了……”捎带把自己的那份“仇”也报了。 结束了愉快的通话,厉铭辰走路带直蹦高地的往连区折返,丝毫没发现两组人正迅速的朝他包夹抄过来。 看着一起站到自己面前的猴子老丁两人,以及高营长那里来的李勤,厉铭辰毫不犹豫的地先选择了职位高的……晾凉到了一边。 “你们俩,又捅什么篓子了?”厉铭辰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据说在他离开这段时间,连里最活跃的俩兵。 “报告连长!检查已经写好!请连长指示!”俩兵后脚跟一并,肩膀一耸,异口同声。 “嗯嗯……错误认识得的算比上次深刻了,回去给告诉副连长,这个月就由你俩给全连示范军姿,每天一小时,挑太阳最大的那个点,要咱们连的和其他连的人看看,什么是军人中的军人……”厉铭辰拍拍脸上已经看不出人色儿的猴子俩人的肩,甜枣过后的大棒是管理这群兔崽子最有效地的手段。厉连长用得的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见俩兵没一个应声的,厉铭辰板起脸:“有意见?” “有……(/没……)”两人的回答劈叉了。 “有意见自己保留,无意见滚回去执行!今天起,立即执行!解散!” “是!”哭丧的着脸拉嗓子的猴子,预感自己这两斤肉快掉没了。 打发走俩混球,厉铭辰转身看李勤,表情恢复懒散的地说道:“大清早就召见,不是啥好事啊。” 厉铭辰估摸约计着也就是昨晚他违纪的事,可从李勤那双狐狸似的贼眼睛里,他又觉得远远不止…… 营部。 厉铭辰保持立正姿势,眼睛上翻十五度倾角,盯着写有营部俩字的牌子研究个没完。前锋营教导员赵宏申拿着两份文件来找高汉谈事情,冷不防被门口这尊门神堵个正着。 “呦,三连长今儿是唱哪出啊?武松大战蒋门神?不像啊。”一个团带久的兵,和厉铭臣说话赵宏申总不吝惜调侃,“我瞧怎么这蒋门神有点想武装起义的意思呢?” “报告教导员,我不是蒋门神,你更不是武松,是营长同志在罚我站!要我给全营起个警示告作用!”厉铭辰回答得倒是“一本正经”。 “警告示?你又哪根毛抖的得不对了?”赵宏申看着厉铭辰,压抑着笑。厉铭辰的为人他最清楚知道,刚入伍三天不掀房不正常,当了连长,手下兵三天不掀房不正常。可他明明记得这臭小子特训回来还不到三天,怎么又开始犯毛病了?拍拍厉铭辰的肩,赵宏申进门找高汉。 赵宏申再出来,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站在厉铭辰面前,赵宏申拍拍厉铭辰的肩,“你们高营长要你进去,老三啊,好自为之……” 好好一句话,被赵宏申一脸坏笑全给说毁了。 “领导没个领导样子,不正经。”也不细究他自己这个兵咋样,厉铭辰不客气的地剜白了赵宏申一眼,整整风纪扣,敲门进入。 时间约计约莫又过去了二十五分钟,厉铭辰踢着正步从营部里走出来。走廊里几个后勤班的小兵在搬运军需,看到他不禁奇怪:每次厉连长来营部,都是营长被气个半死,今天听着静悄悄的营部,怎么好像死掉的那人……转移了? 你见过哪个营长前脚刚严肃的地通知营部大会上给你升副营,后脚就笑容满面地的补充:“顺便把你关于这次晚归的违纪检讨也准备下,开会当着全营干部读一下。” 领导不能每回都来甜枣后的闷棍吧,太没正形了,太打击积极性了! “还不如罚我个十万米呢!”懊恼的厉铭辰手上再使使劲儿,都能把头顶毛寸连根拔光了。一阵小风打从厉铭辰萧瑟的背影吹到了春风得意的窗台。开着红色花朵的君子兰后面,高汉看着在外面直抖搂正步的厉铭辰,对进来送文件的通信兵指了指,面色“凝重”的地现行教育道:“记着,得罪谁都别得罪女人,至理名言……” 想想给自己出这招的老婆蒋一冰,向来对手下只会用吼的高营长突然发现,老婆比他高得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厉小子,你就认栽吧! 和哥哥厉铭辰比起来,左柚这几天过的倒是舒服的得不行。发票核算那个活她没用半个小时就做好了,交到会计部后,左柚靠着靠椅背,边盯着新做的美甲边等着温昕“服输”。一天两天过去,特助办公室一点动静也没有,左柚也不急:让个一贯骄傲的女人俯首认输,需要给她点时间缓冲下心理。 随着案头的旧文件被替换成新的、新的再成旧的,日子一天天被消磨直到周末——万博半年一次的拓展训练的日子。 大清早,左柚换了身水粉色的运动服,对着镜子左右照了半天才满意的地拎包出门。在玄关换鞋时,厉铭辰回她的短信也到了。与她先前编写的那一长串话不同,厉铭辰的答复简洁到不行:已到。 已到!她还未到,他就已到了!左柚再不敢磨叽,飞速的奔出门去。 万博门口两辆大巴前,职工和少数家属正排队登车。左柚站在车头旁,四处找了半天,才发现厉铭辰竟然就一直站在自己不远处。 “哥,你咋穿这样!”盯着厉铭辰身上那件可爱到不行的“唐老鸭”T恤,左柚觉得哥哥是在锻炼提高考验她自己的忍耐极限。厉铭辰倒一脸无所谓,他敲了下左柚的遮阳帽檐,小声说:“当然是麻痹敌人了,笨!” “哥,你真好,去了好好替我报仇!”握着拳头幻一想到温昕要被整,左柚的心情就说不出的happy。她倒没注意,此时看着邻车某个方位的厉铭辰,表情同样是说不出的兴奋。 温昕头靠着车窗打瞌睡,丝毫不知她正被两个人“惦记”着。这次的活动她是交给同事做的,所以直到车子开到目的地,她才发现这次来的竟不是一直和万博合作的那个拓展训练场。 郁郁苍苍、一片广袤的森林场地让置身其中的温昕心中不安。虽然这次活动的安排过程她没参与,但之前合作的训练场一直是她去谈的,现在……想不通的她问老板,“万总,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万博想与得到天和投资合作必须通过的一关考验。”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回答了她。 时光匆匆,岁月侵染荏苒,有些人从你的生命中经过、成了过客,有些人被自己当成“过客”却在几年后出现,然后用行动提醒你这个“过客”只是你单方面的自欺欺人。几年没见,魏跃的样子却一点没变,变了的但当年只是那个满头大汗举着化得只剩半根冰棍对她说“温昕,快吃”的大男孩早已不在。 “那半根肯定是你偷吃的。”思想回归现实,温昕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话,让正和魏跃打招呼的万刚有些尴尬。万刚缓缓神,朝温昕招手:“来来来,温昕,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天和的魏总,青年才俊、年轻有为。魏总,这位是我特助,温昕。” “哪个xin?欣喜的欣吗?”跟在魏跃旁边的一个长相油腻的半老男人插嘴。 “应该是日斤昕,太阳将出的意思。”无视掉手下人的无礼,魏跃语气平淡的地说。但转即他又热情的地转向万刚,“万总,趁着没开始,先上去和他们说两句吧。” 自始至终,连个礼貌的握手都没有,魏跃在靠近温昕两分钟后就离开。九点的阳光正好,照在台上并排站立的魏跃和万刚身上,一身银色西装的魏跃意气风发。温昕别开眼,不去看;把耳朵换到另一波段,不去听。像几年来一样,温昕期盼这次她一样能管住自己的心。 身边的人按照要求开始自行组队,温昕却在失神,等她发现时,自己早已成了孤家寡人。讲解员扫视一圈发现温昕这个光杆司令,出声询问:“这位小姐,你还没找到队友吗?” 组队?她搞不清状况。万刚跳下台走过去拍温昕的肩膀,“这次的项目是四人组队寻找目标物。” 用最简洁的表述和她做了解释,万刚回头看了一圈,“那里少个人,你去那一组吧。” 后背被人轻轻一推,温昕重新融进了人群。不是一个人的感觉真好,舒口气的她丝毫没注意身边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自己她。台上讲解员拿着扩音大喇叭继续做着安排,“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队友,那就过来领迷彩服,换好衣服,活动就正式开始了。记住,找到一个目标物返回即可,不比多,我们最后按照完成速度给大家计算成绩。” 按要求领了迷彩服,进到更衣室温昕才发现,她竟和左柚在一组。 “温总,咱们这次活动的成绩,可是算在天和对万博的企业评估成绩里的,你不会拖我们后腿吧?”左柚对颜珏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可被小辣椒一呛,温昕跑光的精神却意外回归,温昕她微微一笑,“拖不拖的,试了不就知道?” 如果把左柚比作小辣椒,那厉铭辰的出现就是在放了辣椒的炒锅下加了把小火,虽然没有马上炸锅,辣味却早早就跑出来了。一见厉铭臣,温昕的脸色立刻变了。 温昕同厉铭辰间不寻常的气流被左柚误会是有“陌生人”在的关系,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温昕总一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冷美人摸模样。左小姐一摆手,“我哥也在我和王兵这组,温总要是不高兴在我们组,请便。” “好了好了,那边开始发枪了,我们过去领枪吧。”有温昕在,不愿和左柚多话的王兵也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王兵的话成功让左柚闭了嘴,她抽开王兵拉着的手跨前一步,在离温昕脸前一拳距离站住,盯了她几秒,最后“哼”了一声,扬着脖子走人。 大家都去领枪了,门口小块水泥地上只站了温昕和厉铭辰俩人。温昕看着厉铭辰。“哥?”她脑子里一下就想起那个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的电话,军官先生既然这那么小气,那她…… 厉铭辰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着温昕的表情变化,像正伺机捕食猎物的豹子,随时准备跳出来对她的“大惊小怪”挖苦一番,可温小姐的惊讶也仅是在刚发现他的那前半秒,之后的表情竟是平静。这还不止,就在厉铭辰沉不住气想开口时,温昕干脆转身,……走了…… 又把他当空气了! 了解敌情不够,造成第一轮交锋时战斗力大减的,厉铭辰窝火的得不得了,头顶的毛寸又少了几把。可转念一试想一下,一直高昂着头的温昕被激光把射的得手忙脚乱,和继而向他求助的样子,厉铭辰就又一阵暗爽,他然后就抖抖眉毛,踏着流星步去领枪了。“小样儿,一会儿CS真人模拟,我就不信你不和我说话。” 仿真枪战这种“小儿科”到弱智的东西,他应付起来易如反掌。 军事要领第一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厉铭辰这次自信过头了。 置身于绿木密林中,手持“枪械”的温昕觉得自己拿枪的姿势有点怪,横托竖扛的总是感觉不对。前面几组已经相继进入到“战区”,而原地待命的她连基本姿势都没找好,这让温昕很懊恼。 离她几步远之外的左柚却笑得既大声又开心。“王兵,知道我这叫什么吗?英姿飒爽!有我这样的女中豪杰喜欢你,你就知足去吧。” 左柚从进到公司就开始倒追科研部的王兵,这已经是全万博不宣都知道的事实,左柚也不害怕人知道,进攻火力越发强势。温昕回头朝他们看时,王兵正被左柚扯着看她站军姿。迷彩服穿的得中规中矩,枪姿也端的得有模有样的左柚往那儿一站,难怪王兵脸色有点红。 好笑之余,温昕眼神突然定在一旁的厉铭辰身上。他只是随意往那里一站,枪也只随性拿着,可男人身上不同寻常的味道就是异乎寻常的地明显,温昕猛地找到自我感觉不对的原因了。试想往一堆矮木桩中间立根电线杆,木桩子就算再扯脖子也只能是电线杆面前的矬子。 沦为挫木桩的温小姐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服。 厉铭辰这只大电线杆,单根手指勾着枪把晃悠,反应向来机敏的他一时也没发现自己正成为某人暗自揣摩腹诽的对象。手里的“假枪”轻飘飘得连点质感都没有,更别提手感了,厉铭辰恨不得把这掉价的玩儿意儿扔开老远,别说这事被营长师长他们知道,就算被他手下随便哪个兵看到了,他厉铭辰的一世英明就全没了。 正不耐烦的少校先生脖子一扭,刚还在夏眠的眼珠子突然就来了精神。 温昕并没发现大步朝自己靠拢的厉铭辰,等她发现时厉铭辰也已经走到她跟前,并且干脆把她的枪缴了。 “着装都不正确,枪能拿对劲才见鬼了呢!”厉铭辰一脸你不和我说话我偏和你说的无赖样,弯腰凑到温昕腰间,伸手拉了拉被她束进裤子里的迷彩上衣,“这都是怎么个穿法啊。” 以为他最多就是动嘴,压根儿没想到这次他干脆动手的温昕本能的地拽紧衣襟倒退两步,一脸戒备看着连腰带都还没系的厉铭辰,实在压根不想理他,直接伸手去抢自己的枪。就是为逼她说话的厉铭辰哪会这那么轻易就放她过关,他直接两脚一并,把枪竖直夹在了脚间。 想要?自己拿!厉铭辰的笑在温昕眼里是如此的欠扁。 “你到底想干吗嘛!”不想说话也不行了,如果可以没顾忌,温昕真恨不得把小钱抱来,直接给这个不断挑衅的军官先生两爪子,解气! “不干吗嘛,就是想给你这个‘无知’民兵讲讲迷彩服的正确穿法。”厉铭辰收起脸上的戏谑,一抖肩膀,把大号的迷彩服抖的得平整贴身,“这个训练场的服装质量也就凑合,赶不上标准军品的三分之一。” 厉铭辰边把衣服弄平,边抱怨着料子差,如果不是枪被夹的位置太尴尬,温昕哪会有这闲功夫听他讲。她没用心听,厉铭辰却讲得的投入,“迷彩服是作训服的一种,上衣的正确穿法不是扎进裤子,而是露在裤子外侧,瞧瞧你塞的得鼓鼓囊囊那一团,舒服?” 厉铭辰突然的反问让温昕脸色开始轻微变化,这也不能怪她,衣服码数太大,扎上腰带也不合身,多那么大块待会儿肯定影响活动。 她脸红的功夫,厉铭辰已经拿出腰带,在手里扯了两下,皮带声啪啪直响,却盖不住少校先生的批评,“这个质量更完蛋,连拿武装带边角料做的也都不如。” 活动两下,把腰带弄的得稍软些,厉铭辰拿着腰带比在腰间:“武装带系在跨上约三公分处,从作训服上衣外侧扎紧!” 从讲解到演示完成,厉铭辰做的是流水作业,温昕却没看进去几眼,她就想早点拿回自己的枪,可竖直站立枪尖所指的位置,太尴尬了。温昕管着自己眼睛不去看,等他讲完,侧着脸伸手说:“教官瘾过足了,枪还我。” 不知是温昕把军人想的得太过天真,还是厉铭辰这个军人把无赖表现的得太自然。厉铭辰这次改变了对付温昕的战略战术,在列举了几条作训服穿着不当导致的成绩不理想,进而影响到他们公司的整体评估成绩的严重后果之后,他终于成功的地抱着肩膀在一旁看温昕笨拙地操纵那件几乎装的得下一个半她的迷彩服。 “早饭没吃啊!”最后实在看不下去被她勒得的松松垮垮的腰带,厉铭辰一步上前,一伸手,一回力,温昕的小细腰出来了。“勉强算是合格了。” 多年以后的某天,温昕忆起当时自己腰被勒疼的感觉,想和厉铭臣抗议时,九点的太阳照在厉铭辰下巴上的细胡渣茬上,张着嘴的她脑子里唯一蹦出来的名词就是——土匪头子。 王兵难得搭理自己一次,所以直到被通知入场时,左柚才有时间“发现”已经凑到一起的两人。看到温昕脸上一副被什么东西膈应硌硬到的纠结表情,左柚真由衷的地感佩:这才刚见面就已经有效果了,不愧是作战协调能力一级棒的厉铭辰。 哥,你真棒!左柚眉飞色舞的地招呼他们,“哥,进去了。” 安心把“复仇”大后方交给厉铭辰的左柚拉着王兵率先进入了战区。 “不想给你们公司丢人就跟着我。”厉铭辰一副我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帮你的表情对温昕说。莫名的地,温昕突然笑了,她跨前半步拉近同厉铭辰之间的距离,仰脸看他,嘴里慢慢吐出四个字:“不——、劳、——费、——心。” 厉铭辰被面前突然多出的那股香熏得有些晕乎,想继续表示自己慷慨时,女人就赏了他这么四个字。 “民兵也有属刺猬的啊。”厉铭辰搔搔头,不过这只刺猬总比部队那群女悍匪好些,部队里的女兵擅长过肩摔,部队医院里的女军医擅长一针见血。想起上次嫂子给自己来的那一针见血,厉铭辰浑身一哆嗦。 还是她好玩些,把温昕当成一件趣味生活玩物趣事一样自处的厉铭辰,还没发现自己这次有多反常,他大跨几步,追上了已经进到入口的温昕。 温昕的确是不劳厉铭辰费心的。虽然拿枪的姿势多少还有些别扭,不大标准,但不可否认,她的枪法——明眼人一见就是…… Biu…… 一枪击毙模拟机目标。 温昕放下枪,把枪把托在手心,抱进怀里,她看着厉铭辰,眼里传达的意思异乎寻常的地明显:还需要你操心吗? 温昕不知道,就是这个挑衅的眼神,让一个铁血军人的心脏正怎样剧烈跳动着。厉铭臣胸腔一阵激荡,轰隆隆像装了五台鼓风机,原地站了几秒便迅速追了上去。“还真有点意思!” 风穿过高大树木,吹起灌木丛里藏着的一朵小花,它扬着头,不知道少校先生的“有意思”是对事,还是对人。 室外的气温随着太阳的升高变得有几分灼人。除了树木密集的训练场,最凉快的就数训练场监控室这间空调房了。十几面液晶屏幕上,参训人员的行动一目了然。 万刚坐在魏跃平行位子上,对自己员工的表现,不时满意的地点点头。“真没想到,温昕枪法还不错,就是端枪的姿势怎么有点别扭呢,像练过又不像。”等得呆的口渴的万刚从身边拿过瓶矿泉水,打开喝起来。 “用惯手枪和短式射枪的人,第一次拿这种‘大块头’,不习惯是肯定的。”从外面进到入房间里后就几乎没怎么说话的魏跃突然开口。正喝水的万刚嗓子一呛,心想这个年轻人真够深不可测的,连温昕用不惯枪的原因都“推测”得出。 “魏总真是年轻有为,博闻强识啊!”万刚恭维。 魏跃嘴角动了动,坐回位子。什么博闻强识,不过是一些熟悉如骨髓的事情罢了,要知道,温昕的枪法还是他们一起去练的。那时候,每次看着自己的环数高过他,她总是昂着头,调皮的地翘着鼻子说:“谁说女生打枪不如男生了,看,这就是反证。” 时间的沙子异常可怕地磨平了当年的青葱,再见面她已经把他当成路人。但如果真的是路人,又怎么有刚刚“偷吃”一说? 温昕,弄丢的我把它找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魏跃在失神,万刚却突然腾的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小李,去看看温昕和那个人伤的得怎么样!” 分区显示屏角落的一个画面上,左柚趴在地上,身下压着厉铭辰和……温昕,几块断桥碎片散落在他们四周。整场训练最后一步就是到木桥上取得目标物。 画面里外的温昕在接住左柚的前一秒,倒是还回忆着刚刚经历的一段激烈“枪战”。 厉铭辰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战友”。如果不是他,这次的拓展训练温昕也没有把握是否能通过,因为很明显,在训练难度上,天和不打算让难度安排得太过弱智,给他们安排的“对手”也不是同公司那群菜鸟。与其说这是万博内部的员工PK,不如说是万博的全体员工被PK。 温昕刚刚打掉的第一个目标把靶,比起之后的“真人”密集型,简直小儿科到不行,她前脚刚一踏进某个区域,就像是连环地雷被拉了线,噼里啪啦的激光弹从四面八方毫不客气的地射向她。这根本不是普通意义的拓展训练,这是有意刁难!温昕倒退的得有些恼火。 “不想直接当‘筛子’就老实在我后面待呆着!”队里模拟训练时,厉铭辰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特别勇于“自我牺牲”的新兵蛋子,每次遇到,那人至少要收到一顿让他刻骨铭心记一辈子的厉铭辰牌怒吼才算罢行。对温昕,他算是温柔的了,也就是提着她迷彩服的领口,拎小鸡子似的把她拎到自己身后而已。 忽略掉她两只小火球眼睛,厉铭辰像什么也没做过一样对后面的左柚他们等人喊道:“我们先进去,把他们解决掉你们再跟进。” 温昕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成了前锋,被厉铭辰拽着袖子踏进了埋伏圈。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总这么拉拉扯扯的!”知道想过关没他不行,可被一个“陌生人”,还是个讨厌的“陌生人”动不动就肢体接触一下,温昕不喜欢。厉铭辰看看温昕,再看看他手里的袖子,松了手,“不拉扯可以,但前提是你听得懂我的命令。” “只要你说的是普通话国语。”温昕扯扯被拉皱的袖口,感情色彩已经很明显了。 一踏进“埋伏圈”,厉铭辰就端起枪“biu biu”两下,两名躲在暗处的“靶机人”当即时没了声音。平静只维持了两秒不到,对方剩余三人像是约定好一样突然一齐朝他们“开火”。 “三点方向给你,剩下俩给我。”说话间,厉铭辰已经一枪解决掉了一个。 “三……三点方向是哪儿?”厉铭辰不说还好,一说温昕一下却就没了方向,只能端着枪对着大概方向射击。温昕正慌着手脚,腰间突然一紧,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被男人抱住的转了个圈。 Biu…… 最后一个目标,被厉铭辰完美击毙。一切都安静了。 “连三点方向都不知道还不服管呢!?”厉铭辰这次手放开得的倒快,可鼻孔朝天的批评也来的得很快。温昕心里刚冒出来的丁点敬畏,也随之很快被厉铭辰一副小人得志的坏笑弄没了。 她直接扭头走人。 “嘿!过河拆桥啊!”少校不满地的追了上去。 经过了最难的CS真人对抗,后面的关卡就容易很多了。几乎是拉着王兵“玩了”一路的左柚提出,最后的勇闯天桥由她来。 天桥是由几段绳索吊起的木板梯一字排列而成的,人走上去会晃来晃去。向来不畏高的左柚爬到最高的那级木板桥,摘下目标物时,情绪多少有点激动,于是古老的木板子皱了皱,然后断了…… 所有思绪都被疼痛夹断,温昕右半边身子压在被左柚压在身子下面,脚疼得呲牙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上去了。现在傻了吧,她嘴巴咧咧,想动也动不了。 动作敏捷的厉铭辰承担了妹妹的大部分重量,却没事人一样的地起身,抱起妹妹,查看无事。再看温昕,他真恨不得把她掐死,这女人怎么这么爱逞能,救人救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战损比4:1,被师长知道了不得关我一个月禁闭啊……”很快从姿势的不对劲找到她其伤处的厉铭辰边嘀咕,边要去脱温昕的鞋。就在温昕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时,消失一会儿的声音插了进来,“别动她,我带了医生。” 第一种重逢,属于欣喜,久别后的再聚,充满了对命运感恩的眼泪。 第二种重逢,属于悲剧,生活的变迁带来巨大的落差感,相见不如不见。 温昕与魏跃的重逢属于第三种,不欣喜,也非悲剧;经历了日出之美,也走过了阻隔的波澜壮阔,重遇后路在哪儿…… 一切,未知、待续…… 第4章 想要的幸福 医生的诊断出的得很快,左脚踝软组织挫伤,不大却比较烦人的伤,因为温昕直接不能自由行走了。 魏跃站在一旁,从医生脱她的鞋子、到验伤、再到最后诊断,自始至终全神贯注看的得极认真。确诊的那一刻,他松口气,幸好没再骨折。不带任何商量的成分,魏跃直接作出决定:“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一出来,落入不同的人耳朵里,有着截然不同的思虑。 万刚的眼光逡巡在二人中间穿梭,试图寻找出到那一丝异样的气流,可除了魏跃严肃认真的表情外,温昕脸上连点波动都没有。站在一旁安静半天的左柚有点急了,她不喜欢温昕是一回事,可人家是因为她受伤的,现在自己好手好脚的地站在这儿,送人这事理所当然的该她出马! “万……”她想求助她的万叔叔,有人却比她提早开口了。厉铭辰两脚分叉,手扣在腰间“武装带”上,下巴微扬看着魏跃:“小兵受训、首长离席,怎么都说不过去。我看这俩伤兵还是交给我吧。” 厉铭辰边说,边分出一只手在左柚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从来打暗号都像扔手榴弹,左柚对哥哥的力度控制向来不满,她“咳咳”咳嗽两声,点头附和,“戴罪立功”四个字大大的地写在脸上。 万刚也吃不准怎么做决定,把选择权丢给了当事人。“温昕,你说呢?” “还是要左柚和那个……谁,送我吧,不能因为我耽误公司的集体活动。”温昕“合情合理”的理由把魏跃彻底的拒之门外,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大步朝温昕走去。 厉铭辰到了温昕跟近前,弯腰伸手就要行动,却不知训练前自己的“鲁莽”似乎已经给某人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直接后果就是温昕左脚丫露在空气中,两手抓住衣襟,一脸戒备的地看他,“你干嘛吗?” 阳光下,温昕脚上的皮肤出奇白,厉少校揉揉头,自己有那么流氓吗?“当然是抱你上车啊,不然你是想金鸡独立的地过去?还是单脚蹦上车去?” 他一脸你真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温昕,趁她还在考虑哪几种方案哪种比较可行的空档,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把温昕抱进怀里,厉铭辰朝身后喊了一声,“左柚,带路!” 厉铭臣高声喊着,经过魏跃身旁时放慢下脚步,说:“也要咱见识下魏老总的车多高级!” 目光相接,俩两个男人眼中火花迸射。军人的潜意识让厉铭辰对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很有敌意,至于原因……待探。 厉铭辰步子迈的得极大,自认为走起来也是很稳的,可架不住怀里的温昕还是扭来扭去扭的得他心忙慌。没走几步远,厉铭辰停住脚,看着怀里脸红的得像火烧云的人,说:“军人的自控力也不是没上限的,温昕同志!” 隔了两层布料,温昕不是感觉不到男人逐渐上升的体温和发硬的肌肉,而这次她不想说话都不行了,“裤腿勒的得有点紧,脚疼。” 厉铭辰低头一看,自己左手托抱着她腿的位置,裤子的确没弄平整,绷绷的着一直拉到了裤腿。 “有问题不及时上报,毛病!”厉铭辰话虽不耐烦,手却小心的地调整了下位置。 “还有,谁批准你那个谁那个谁的叫人了,我有名字——厉、铭、辰!给我记住了!”把温昕放进车后座时,厉铭辰凶巴巴的地说。那天,厉铭辰不满的声音只加深了温昕一个印象——这男的性格全是随了姓的,对谁都像练兵,严“厉”到不行。 坐在魏跃专车后排位置的温昕,疼已经从脚踝一跳一跳地的上了小腿。可好像人生一样,疼得多了人也就麻木了,渐渐地,温昕被窗外的风景吸引,眼中的光圈也渐渐扩大了。 车子从市郊返程,大约四十分钟车程。进到C市市区,厉铭辰盯着贴着自己袖子流口水的女人,伸手推了推,“醒醒,想继续水漫金山先把地址报下再继续。” 疼痛让这个短暂的睡眠并不扎实,厉铭辰几乎没使力气,温昕就醒了。她睁眼看看厉铭辰的衣服,再看看他们兄妹的表情,呆呆讷讷的地报了地址,就把头偏向外面,假意看风景。而温昕其实原本发红的脸颊在少校先生一句话之后,更红了。厉铭辰说:“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你这个出口位置怎么好像不大对啊。” 就算他是好心来送她,温昕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混蛋!” 车子开到温昕家门前时,正午刚过。 树上蝉声最聒噪的时候,温岭摇着轮椅递了瓶矿泉水给顾客,正好奇小钱怎么没跑来“收钱”时,门口就是“喵”的一声。“小钱,你最爱的一元钱钢镚,再不来我就收起来了哦。” 随着温岭拿钢镚敲桌沿的动作进行,超市门口的珠帘也被掀了起来。 “你这看起来瘦瘦的,身上没少藏肉嘛吗!”左柚跟在哥哥身后,心想他今天是把损人的血本都拿出来给自己报仇了,可……对受伤的温昕来说,会不会不厚道了点?左小姐十分难得的地良心发现了一回,盯着已经被哥哥气得一句话不说的温昕,默哀。这一瞧,就瞧见了摇着轮椅出来的温岭。 “心心,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伤哪儿了?”温岭接连投来的三个问题,让温昕被厉铭辰气白的脸又红起来,“小扭伤,不严重。” “哦……”温岭将信将疑,把目光投向了厉铭辰和他身后的左柚,“那麻烦你帮我把心心抱到屋里去吧,我……”温岭的手不自觉搭在自己的残腿上。 除了左柚脸色有点怪外,厉铭辰倒是没怎么,问了句“卧室在哪儿?”就跟着温岭进去了。猫小钱的尾巴很长,晃悠晃悠悠的地荡在身后,眯缝着眼看左柚,意思像说“看什么看”。左柚看了它一眼,身子一抖,快步追哥哥去了。 温昕家住的是平房,前后两进院子小小的,却五脏俱全。从前面超市出来,经过一个小院就到了后面的居所。 路过小院时,左柚站住好几次想仔细看看院里种的那些到底是什么花。可她只要一有动作,那只猫就在她身后喵喵的地叫。温昕家的猫都成精了……有了这种认知,左柚再不敢多待呆,径直进了屋。 屋里,温昕已经被厉铭辰放在床上,少校先生放好她,随手甩了两下胳膊。 “军人也有体力透支的时候啊!”被厉铭辰噎了一路的温昕忍不住反击。 “那是自然。”厉铭辰回答得的毫不忌讳,“这和军人也需要喘气是一个道理。” 厉铭辰边摇胳膊边得意,一天的“过家家”总算有点成效,至少他现在不是“透明人”了。 左柚站在一旁寻思着找机会和温昕道谢,就在这时,远远的地从超市门口,一个声音正快速的地朝她移动过来。“爸爸、爸爸,姑姑、姑姑,小美女肥来了哦!” 几乎与声音同时的,左柚就看到一团圆球嗖一下从身边冲进屋。 温暖冲进屋房时,头顶的鹅黄色学生帽几乎是挂在辫子梢上的。小丫头一进么门就撇开书包,扑向床上的温昕。“姑姑,我好……好……好……” “好想你”三个字随着她逐渐脱离地面的身体卡在嗓子里出不来。 “你是谁啊?”读小二的温暖眨眨快陷进脸里的小眼睛看厉铭辰。抱温昕都没有拎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吃力的厉铭辰皱着眉,“你姑姑脚伤了,不能扑。” “哦。”温暖又眨眨眼,“我知道了,你是解放军叔叔!我们学校隔壁那所大学里,去年就来了好多解放军,教那些大个子踢正步什么的……” 说完,小皮球凌空就开始踢踏起来,“就这样,这样!” 温昕注意到厉铭辰的脸色随着温暖的踢腾变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忍心,“暖暖,下来,没看到你解放军叔叔吃不消了吗?” “哦。”温暖随着厉铭辰慢慢垂落的手,沿着他的身体顺杆爬到地上,“但是他们长的都没这个叔叔帅!” 正想反驳温昕体力不支论的厉铭辰,被温暖一句话说的得意非凡…… 温岭打算留厉铭辰和左柚在家吃了晚饭再走,可高营长一个电话就把少校先生火速的召回队里,一个。大好的一个星期六因为高营长一句话中途泡汤。高营长电话里的原话是,“紧急军务,一小时不归队就不要回来了!” 坐在越野车里,左柚后知后觉地的问厉铭辰:“哥,我才发现,今天你除了言语攻击外,其他的火力十分不给力啊!你以前给我报仇可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有你那最后致命一击吗?”想到温昕肿起的那只脚,厉铭辰不满的地看了妹妹一眼。左柚来回晃晃头表示质疑,“不对劲,今天的你十分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也是因为她比其他的非军事类事物有趣些,所以他的兴趣也就大了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在分叉路口,厉铭辰把左柚放在路边,正打算走的功夫,左柚突然叫了一声:“哥,妈妈说外公那天问起你了,被外公念可不是好事啊……” 是啊,老爷子念他无非两件事:一、军中表现,二、婚事。军功他刚立了,军职也马上升了,估摸着老爷子正惦记着第二件呢。厉铭辰一抖肩膀,想他就范,派十个加强团吧,那是娶媳妇,不是买沙包,可是又不能随时退换的。 至少他得顺眼不是…… 越野车飞一样地朝驻地开去。 温暖今年七岁,在C市安钟区第一人民小学读二年级。比标准身高下限线只高了一丁点的小丫头,却有着高出标准上限整两公斤的体重。脚揉了药酒已经好很多的温昕拿着大毛巾,吃力的地把温暖从浴盆里抱出来。温昕边擦干温暖身上的水珠,边分出只手捏捏小丫头脸上新长出来的肉肉。“暖暖,怎么去了次夏令营又胖了呢?” “姑姑,如果我不胖点,不丑点,班上的韩小明就不会娶我做老婆了。你知道的,韩小明已经是我们班上最丑的男生,我找不到更丑的了。” 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言论的,温昕很好奇,就问为什么。温暖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爸爸说过,因为他是到了穷什么路什么的,所以妈妈才不要我和爸爸的。我不想像妈妈,像妈妈爸爸就伤心,所以我一开始就要找个穷什么的人,这样我以后就不会不想要他了。” 温暖说着话,手指还溜号的玩着头顶的短刘海,她没发现,因为她的话,温昕的眼睛已经沉成了墨色。 门外,温岭拿着钩子去拉头顶的滑锁门,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勾钩了半天也勾钩不到锁环那块。咣当哐啷一声,一米长的铁钩子被温岭赌气丢在地上,惯性出走了几寸远后,停在了一双蓝拖鞋旁。温昕把身体支撑点从伤脚移到右脚上,弯腰捡起钩子。“哥,进去休息吧,我来关门就好。” 一直避讳在妹妹面前表现出颓丧的温岭张张嘴,最终还是静默的地摇着轮椅进屋了。脚伤的人本应好好养伤,可前提是她得有个有脚的哥哥能给她休养的条件。温岭沮丧的得近乎懊恼。 温昕没多去看哥哥的背影有多萧索,生为温明烨的孩子,坚强与责任几乎是伴随着长大一起成长起来的东西。她颠着右脚尖,勾钩了几下没勾钩到。一只脚承担两只脚的用力,果然还是不行。温昕换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轻轻一跃,这次勾钩到了。 呼……就在她松口气时,突然被拉下的铁门帘哗啦一下失重落下,温昕手中的那个支撑点没了。 温暖便民超市的橘色小灯在夏的夜里显的得格外温馨静谧,温昕看着与之渐渐拉远距离的灯,突然想着如果就这么摔倒了再不起来也不错。 但想法之所以为想法,就是还没被人最终实现的行为前身。要跌下去时,温昕伸手拉住了门旁的一个把手,站住了。也是在同时,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小跑声。 看到温暖便民超市的灯还亮着,跑步前进的刘冬松口气,心想总算赶上了。出门前老婆季梅塞给他二十元钱,死活就要吃这口,今天他要真买不到,回去可就有的得受了。跑过一处树丛时,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刘冬本能的地喊出一声:“谁!” 温昕已经扶着门框站起来,听到刘冬的喊声一回头。可除了刘冬,超市门口空无一人。 “又职业敏感了吧。”温昕看着跑到跟前的刘冬,咯咯一笑,“孕妇大人这次又想吃什么了,劳驾咱们人民警察大晚上走这么一趟,急得的连衣服都没穿好。” 被温昕这么一说,刘冬低头看自己,脸腾的地就红了,都怪季梅催自己催太急了,连扣子系拧歪了都没发现。现场重系显然不可行,刘冬拿手扯扯领子,转移了话题,“咳咳,昕姐,拿袋大枣。” 温昕忍着脚疼,拿出一袋好枣子,又嘱咐刘冬几句,总算把冒失的小民警送走了。临走前,刘冬突然很严肃的地对温昕说:“姐,最近小偷出没的得比较多,你家里门窗都锁好,刚刚我就看见一黑影。”说着,刘冬又探头四处看了下,这才走掉。 他自己本人可能不知道,歪领民警抱着包大枣四处找贼踪的样子多滑稽。后院那边温暖隔着老远喊姑姑上床给她讲故事,温昕急急锁了门,瘸着脚进屋。 夜,重新恢复复予了宁静,晚风袭过,月光下桂香四溢,几片吹落的桂花瓣被踏过,刘冬嘴里的“黑影”从树丛里走出来,他盯着小超市紧闭的大门,沉默良久。 几年离别,她变了许多:独立、坚强,已经不是那个摔倒就会把手伸向他,叫着“还不快扶哀家起身”的顽皮小丫头了。而这其中,最大的一点不同——她的眼里不再只有他一人,确切的地说,是根本没有他。如果早知道她又回了C市,如果他更早些知道温叔出了事,这一切是不是能够挽回呢…… 夜色如水,月光如华,一个失去心中所爱的人,眼中流露的情感,复杂到天上的星辰都看不分明。 魏跃不信命运,却忤逆拗不过命运,只想搏一搏。 毕竟能再见,说明他们之间还是有缘分在的。 在温昕边拍着小侄女讲床头故事的时候,C市区第一陆军医院里,折腾了快五个小时的厉铭辰也算松了口气。 他拉把椅子,坐在三连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兵病床前,翘着二郎腿一脸“丢人丢到姥姥家”的表情看着小兵部下,“说说吧,怎么个情况啊?” 厉铭辰发现自己在高汉手下待呆久了,越发觉得这“老小子”的思维行走路径有朝野战地图发展的趋势。他一现连长,准副营,怎么好好大的周末就被打发到陆军医院送伤兵了。 就在厉铭辰兼职指导员的空档,做好晚班交接的杨洁一身医生装走了进来。一旁的实习医生推门时和杨洁介绍着病情,“右腿肌肉严重拉伤后没及时康复,现在发展成了肌肉软组织炎症,患者中途似乎自己用过药物,但不很规范……” 杨洁点点头正要进门,却在听到里面那人说话声时站住不动了。比起相亲那天闷葫芦似的他,对待下属的厉铭辰还真是生龙活虎啊。杨洁不走,实习医生也不敢再往里,两俩个白大褂就站在门口听起了墙角。 “胡闹!”不知门外有人的厉铭臣听了小兵的陈述理由,气是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升不了军官,对象就不和你结婚,你看看连长我,做军官做了几年,不还单着吗!咱们四连连长王大治,那也是咱团有资历的老兵了,不也没娶;后勤部长,三十二了吧,除了身边飞的蚊子是母的,你见过有女的在他身边站过吗?一群老瓜都不急,你个小瓜苗子急啥?” 当初拿来搪塞高汉的几名“战友”,又被厉铭辰挨个拉出来做了次义务劳动。杨洁身边的小大夫拼命地的忍着笑,就是杨洁的牙齿也开始外露了。 没发现门口多出的俩人的厉铭辰继续对小伤兵进行着思想教育:“体能不及格,你就猛劲练,一天练两天的量,结果进医院了,劳动大夫;这要哪天你射击倒第一,你是不是准备要连长我亲自去给你劳动劳动弹药库啊,简直是胡闹!” 几乎在厉铭辰话语进行的同时,男人挑眉瞪眼的形象也生动的地浮现在杨洁脑海里。眉眼弯了的她轻咳一声,结束了这场不算光彩却很愉快的偷听。小大夫很有眼力见儿的地出声提醒:“医生来查房了。” 厉铭辰正训的得起劲儿,被这突然的声音打断,手举着武装带在半空,一时忘了放下来。所以他这副一手扯着领口,一手举着武装带,然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亲爹表情自然被进门的杨洁全数看到。 高汉,你就给我下套吧!厉铭辰一来气,趁杨洁检查的功夫溜出门隔空炮轰高汉去了。 杨洁检查好伤兵出了病房,走廊转角处,厉铭辰声讨领导的声音打从老远地方就传进她耳朵里。军人向来不会控制自己的嗓门,看来这位情绪激烈的厉连长激动起来,更是连地点也不顾了。 听着厉铭辰口中的“领导也不能说硬塞个媳妇儿给我就硬塞个媳妇儿给我,那是给你娶是给我娶!是陪你睡还是陪我睡啊!”的言辞,杨洁脸红了,与此同时,前几天相亲的那股怨气也随之散了,她总算明白了,少校先生反感的不是她,而是“热心”领导的包办婚姻。生活在部队的大龄单身青年多得的一抓一大把,她和他就是被领导“随手”抓起来的一对。 可听少校的口气,领导还相当执着。“我管你‘嫂长’的指示还是‘师长’的指示,不要就是不要,本事了你直接把我押送军事法庭,罪名都替你想好了:没看上领导看上的姑娘!” 电话那头,正洗脚的高营长吹胡子瞪眼,却无从发泄,险些把脚盆踢了。他知道让厉铭辰这小子服软不容易,所以才想着借今天这个机会让他和小杨再接触接触。小杨人长得不丑,家庭更是好,两方面无论从哪里讲他觉得配厉铭辰都是刚好,可这死倔的驴不上龙套不说,还一泡尿撒在了自己身上,什么叫“他”看上的姑娘啊! 杨洁终于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拍下厉铭辰的肩,“少校先生,医院里请保持安静,谢谢配合。” 杨洁飘然远去的背影让厉少校难得的风中凌乱,对着电话,他和那头的高汉做确认,“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完蛋玩意!”扔下这四个字给厉铭辰,高汉直接挂断电话。少校也生气了,直接扔了手里的手机,“我堂堂一少校,想自己找媳妇儿的自由都没有啦!” 脚上有伤的关系,习惯早起的温昕一觉一直睡到早上九点。不是邻居张婶来找,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睡到什么时候。家里当时很静,温暖不在家。 小丫头胖归胖,却一刻都静不下来,昨天才夏令营天回来,今天天刚亮就又跑出去玩了。 温昕洗好脸,边准备着中午的午饭边陪张婶说话。菜板的咚咚声怎么也压不住张婶的喋喋不休。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找温昕游说了,不是第一次内容却都一样,给他大侄子说亲。 “我侄子在部队当了几年兵,眼见着明年就好升副排长了,那小伙子,长得帅不说,更招领导喜欢,那可是前途无量啊,温昕我也是为你们家考虑,你看你哥哥这么个情况,想找再好的也不容易不是?”张婶说得的口沫横飞,压根儿没注意从外面进来的俩人。 “你侄子在哪个部队哪个团,招了哪个领导的喜欢了。”一个且懒且脆的声音传来,温昕头很疼:自己是做了什么危为害国家的事了?怎么今天一个两个连着流的地往她家运兵,当这里是边境吗?那么需要“守护”。 “小姑父,张奶奶上个月来时还说她大侄子刚刚升班长,我们小学选班长都是一年一选,你们队里升官可以那么快的啊!”温暖奶声奶气的地一句句慢悠悠说着,听得张婶却是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个小孩子懂的什么?我、我侄子那是进步得的快。” 似乎说漏了什么的张婶说了句“改天再来”,急忙灰溜溜地走了。 “麻烦”走了,温昕没有松口气,她放下菜刀,转去看温暖,“暖暖,你给我解释下那个‘小姑父’是怎么回事……” 可就这么一看,温昕心里的不高兴顿时全跑没了顿时气极。温暖一早起来还白嫩嫩的小脸现在布满抓痕不说,衣服上也全是泥点子,而抱着她的厉铭辰也没好到哪儿去,泥点子没少一个。忍了厉铭辰很久的温昕小姐,终于发彪飙了。“厉什么的!你带我侄女干什么去了!” 之前的厉铭辰总以为,幸福不过是红蓝军演时他们的人把五零三团打散打开花,然后总结大会时看着他们团的猛将李博明咬牙齿,作为军人,的确没什么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了。 可当温暖那句“小姑父”出口时,钢铁般意志的心莫名的地软了下,这种奇特的感觉让他既新鲜、又兴奋。适当的地拐个老婆回去,其实也不错。 虽然上有命令,但也阻止不了他在下面活学活用,适当的地转换进攻目标,效果少校先生更乐见其成。 新一轮作战目标明确的战争即将开始。 少校看着温昕,笑得的人畜无害。 第5章 幸福来敲门 小院里阳光极好,照在温昕怒火中烧的脸上,些许有些不协调。“暖暖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被你抱回来就这样了!” 小女人发起火来,和队上的那些女军医不同。她发火只动嘴,一双眼睛大大的,恨不能把你瞪死;而队里的那些就不这么客气,干脆动手,针头手术钳一点都不吝啬地的敢往身上招亮用。厉铭辰就亲耳听过某部一军官因为惹了他的军医老婆,屁股直接被伺候了一针的故事。所以即便温昕这么和他发火,厉铭辰非但不气,听在耳里更是挠痒痒一样的舒坦。 “姑姑,不是小姑父把我弄成这样子的,是黄小羊他们说爸爸的坏话,我气不过就去和他们打了一架……” 温昕愣了,这种情境她早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暖暖嘴里说的是“说了温岭的坏话”,可估计捎带上暖暖她妈也是板上钉钉的事。“野孩子、没人要”,这样的话温昕听得的还少吗? 见姑姑沉默,温暖蹭了蹭发痒的伤处,“姑姑你别伤心,我受伤了,可黄小羊的门牙也被我打掉了一颗,要不是小姑父把我抱回来,我肯定把他一嘴牙打的得一颗也不剩!”温暖挥着肥嘟嘟脏兮兮的小拳头,和温昕邀功。 温昕吸了下鼻子,“暖暖,进去把保健箱拿来,再拿条新裙子,姑姑帮你清理伤口。” “哦。”温暖应了一声,沿着厉铭辰高大的身体滑到地上,啪嗒啪嗒踩着鞋跑进了屋。而温昕则留在外面,独自面对厉铭辰。 “还想骂吗?没骂够可以继续,解放军同志皮糙肉厚,可以任意打骂。”厉铭辰控制不要嬉皮笑脸表现太过明显,瞧着温昕说。 “和你说对不起总行了吧。”温昕转过身,不想看他,可刚刚转过去又凶巴巴地的转了回来。“我已经和你道歉了,现在你能和我解释下‘小姑父’是怎么回事吗!” 他什么时候入了她家的编温昕自己都不知道。 “要解释没问题,之前请先和我解释下那个‘厉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厉铭辰上前一步,男性气息强大的地影响着温昕的呼吸,“我说过我的名字是厉、铭、辰。要你记住一个帮过你的人的名字,有——、那、——么、——困、——难、——吗……” 厉铭辰解释不清自己逼近温昕的这种行为是出于“行为恐吓”呢,还是身体本能,总之这样的距离让他看清温昕每一根睫毛。温昕和他,呼吸都莫名快了许多。就在两人情况微妙的时候,屋外的叫骂声极响地传进温昕耳朵,“温岭,你看你姑娘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拿着衣服药箱跑到温昕腿边的温暖脖子立刻一缩,她也觉得自己惹祸了。 温昕走出来时,黄小羊体重一百八的矮老妈和身高一八五的瘦老爸正带着一群人对着温岭耀武扬威。 “温岭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闺女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门牙都掉了一颗,另外一颗也晃悠晃悠眼见就要掉,这事儿你们老温家一定要给我们个交代!”黄小羊的冬瓜妈两手掐腰,气焰十足。 温岭坐在轮椅上手紧紧抓着车把手,他的性格向来就与世无争的,腿废了之后就更是了,比别人矮一截的现状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更显得底气不足了,“我们暖暖出去玩还没回来,再说她怎么会打小羊呢?” 爸爸的话让温暖心里不好受,姑姑说,犯了错不要紧,要勇于认错,被温昕领出屋的温暖走到爸爸身边小声说,“爸爸,是我把黄小羊的门牙打掉的。可是是他不对在先的,是他说你和妈妈的坏话。” “你个小丫头片子,打人你还有理了!”冬瓜妈本来就是带着目的的,听见温暖反驳哪还压得住火,伸手就去抓温暖。 “够了!”屋里一团乱的时候,温昕一声把场面给镇住了,“黄太太,我们温暖打人是不对,可她为什么打人不用我们说你自己问下你儿子就清楚了。我哥哥身体不好,我也不想多费口角,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说吧,要多少。” 找上门来的目的无外乎就是三个字:钱钱钱。 “总算你这个当姑姑的明事理,不像某些人,老婆都看不住弄得的孩子也没人教。”冬瓜妈两只蒲扇手在脸旁晃了晃,伸出五个指头。 “五百是吧。”温昕扫了冬瓜妈一眼,转身正准备去拿钱,却在下一秒被冬瓜妈一嗓子叫住了。“五百!你打发要饭的呢!” 冬瓜一脸的不耐烦,翻了几下手,“五千!五千赔我们小羊这一颗牙。” 还真是狮子开口乱咬人了,就在温昕皱眉思考权思着怎么应付的时候,一个被她明令得呆在里面不许出来干涉他们家事的人,很不自觉的地走了出来。“五千好像也不大够吧……” 见到厉铭辰出来,黄小羊像耗子见了猫,嗖一下躲到了妈妈身后,“妈妈,就是这个人,温暖管他叫小姑父。” “他打你了!”冬瓜妈横着眉毛掐着腰。 “没。”虽然没,可还是怕,黄小羊缩缩脖子。怒其不争的冬瓜妈把儿子扯到身边,点了下他脑门,“瞧你这点出息。” 她随即朝厉铭辰看去,“你说五千少,意思是能给的更多呗?” “是。”厉铭辰点点头,他旁边的温昕恨不得咬死这男人,这人没事出来捣什么乱啊。 “你能做得的了老温家的主?”冬瓜妈依旧不信。厉铭辰笑笑,站在温昕身边,突然一伸手把温昕拉进怀里,“你说我做得的了主吗?” 厉铭辰肩章上的星星晃得的冬瓜眼睛花,她吭哧一声,“那你说赔多少。” “最少一万!”厉铭辰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大家面前晃了晃。人群有点躁动不安,而温昕的头已经明显开始发晕了,要不是厉铭辰搂着她,说不定温昕真就这么晕了。她咬着牙叫他。“厉、铭、辰!” 少校先生没回应,只是五指张开拍拍温昕,像在安慰。“一万可以给,但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冬瓜妈现在真信了,她认真地问厉铭辰。 “我需要看清温暖当时到底是怎么打你儿子的。” 本来知道铁定赔钱时温暖有点沮丧,可当她知道自己能再揍黄小羊一次时,温暖开始跃跃欲试地准备一拳把本钱全收回来。 “小姑父,你是要我再揍他一次吗?”小拳头团得的怦怦紧,温暖恨恨地的瞪着黄小羊。 看到仰头朝自己发问的小胖妞,厉铭辰笑着摇头,“你要演黄小羊,被打的那个。” 早快浑身虚脱的温昕再看不下这场闹剧,她满脑子想的就是一会儿该如何收场。分心的温昕压根儿没注意戏已经到了高潮部分。 温暖倒是真听厉铭辰的话,倒在地上乖乖扮演着伤残人士“黄小羊”,感受着一下一下的拳头。 “你就是真打我出出气也无所谓的……啊!”温暖忍不住说话的时候,刚一开口,温暖和骑在温暖身上的黄小羊都愣住了。 “演完了吗?演完了拿钱咱好走人。”冬瓜妈还没清楚现状,她就想着拿钱然后立马走人。天气很热。 温暖再张口,两个大门位置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嘟嘟,我呢的牙尿呢。” 温暖一脸可怜巴巴的地爬起来,捂着嘴巴看厉铭辰,刚刚一使劲使大发了,两俩个牙都顶飞了。夏天来了,换牙的孩子真多啊…… 刚刚还一身正气的厉铭辰拉过把椅子,横起一条腿坐在上面,别说军容了,连眼神都和街上的地痞也没什么区别,“你们儿子牙掉了一颗,我们温暖掉了两颗,按照刚刚的价钱,两万块,拿来吧。” 瞧着“变身”后朝自己伸手的军痞厉铭辰,冬瓜妈有点怯场,“是,是你要我们儿子演的,这是误伤,怎么好要我们赔钱……” “哦?那也是我要你们儿子和我侄女说难听话的!本事了你在这里再说一遍,厉爷我今天把你老公一嘴牙都打光了也不带赔一个字儿的。说,现在就说,我听着。现骂现打,送货上门,说啊!” 军中训兵的嗓门声用在小小的超市里,房顶都被震得的轰轰直晃。一直站在冬瓜妈身后的竹竿爸缩缩脖子出声,“就是小孩子玩闹过头了,小羊的牙松了好几天了,今天肯定也是和温暖一样,赶巧掉了,不是温暖打的,钱我们不要了,不要了。” “牙的问题不算,可温暖这脸上的伤……”厉大爷不依不饶。 厉铭辰的作为让温昕费了好大劲儿才算把黄小羊家塞下的五百元退回去,松口气的同时她心里也是堵堵的。折回屋里,温昕抱胸看着一脸得意的少校,“厉铭辰,就算你这流氓办法确实有效,可也不能拿暖暖的牙开玩笑啊。” “牙早晚都要掉,就像我的名字你早晚能记住一样。”厉铭辰痞痞的地看着温昕,“而且我倒要看看,那些难听话以后谁还敢再说。” 领口微开的厉铭辰,脖子上的喉结一滚一滚,把温昕再多的不满也全堵了回来,最后只转身小声说了句:“活土匪。” 活土匪不招温昕待见,却很受某人的欢迎,例如小飞侠一样冲进屋的温暖。 “小嘟父,小嘟父,你把坏人打跑呢,你把嘟嘟、暖暖、爸爸保卫呢。你素大英雄。以后再没人能欺虎暖暖和嘟嘟呢。”就在刚刚,厉铭辰在温暖心里已经从小姑父升级成了最伟大的大英雄嘟父。也几乎在同时,认识温暖小朋友没多久的厉少校也发现自己的另一功能——做树干供温暖随时攀爬…… Ps:外加猫小钱。 温暖捅捅敢明目张胆在少校头顶扎寨的猫小钱,一脸的新奇表情,“小嘟父,小钱也稀饭你捏,平时它很怕僧的。” 由于黄小羊的小插曲,温暖便民超市门口大白天就挂起了歇业的牌子。后院里,灶烟翻飞。 温暖被姑姑押着在卧室里擦药外加思想教育,厉铭辰则被猫小钱追得不知该往哪儿站。他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点天生敏感,不重,但会起疙瘩的那种,像他现在脖子上那样。直到厉铭辰退到厨房门口,猫小钱才算停了步,蹲在一米之外歪头看他。 厉铭辰正奇怪这猫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身后的人声就解释了原因,“小钱很有灵性,它从不乱进厨房。当年心心就是在路边给它扔了点吃的,它就一路跟到家里,别人家的猫总四处乱跑,小钱却一次也没有。” 厉铭辰回头看到做饭的温岭,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温岭笑笑,温润的笑容让观察力一向敏锐的厉铭辰突然觉得刚刚那个唯唯诺诺的温岭并不是真正的他。温昕家的炉具比平常的矮上一块,坐在轮椅里的温岭边炒着菜边和厉铭辰说话。“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窝囊?” 那些温岭有年头没说起的话,今天不知怎么一股脑都跑出了嘴。“小子,别看你是当兵的,当年我没出事时,咱俩过招,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全国青年武术比赛华东区的冠军,厉铭辰与之过招,结果的确未知。那时候,被分配到C市最优秀的大学任教的温岭新婚得女,意气风发,是众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一切都在那次意外之后改变。车祸,截肢,失腿,妻散……温岭一件件细讲下来,平静得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其实,即使有那次意外,结局也可以不是这么坏,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温岭看一眼客厅里的香桌,好像那里就是他口中的“造化”一样。 厉铭辰随着他眼神去看时,温岭突然变了话题,“厉先生,我这辈子最多也就这样了,从来没指望过什么。可心心不一样,她为这个家承担的得太多。虽然我看她对你挺凶的,不像对其他人那么好说话,但这正是我和你说今天这番话的目的:心心对你总是不同的。” 脾气再好的人也总有自己的小脾气,小脾气就好像温昕的秘密一样,只给特殊的人看。 “而且看得出,你对心心也是不同的,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帮我们了。如果你对心心真有想法,就请认真考虑之后做决定。毕竟我们的家庭特殊,而且我妹妹她也……总之做哥哥的唯一心的心愿就是活着的时候能看到她有个好归宿吧。” 温岭的话随着锅铲一起絮叨,浓浓菜香中,厉铭辰踱来到了温昕的卧室。他站在门口,门里小温暖正对姑姑说着话。 “嘟嘟,为什么不能叫小嘟父是小嘟父,我好稀饭他哦。” “小丫头,他给你下什么药了,小小年纪就被迷成这样。”温昕拉着温暖的手,脑门在她头上磕了下。刚还思忖动情的厉铭辰翻个白眼,她对他是够特别的了,特别的地讨厌他。 厉铭辰猛的地挠了阵头皮,总觉得的好好的心,现在却跳不在点上了…… 那天,难得温岭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吃惯集体食堂的厉铭臣边吃边挑眉毛。部队伙食不差,可和温岭的厨艺比起来那就成了猪糙食。看着吃得慢条斯理表情却明显心满意足的厉铭辰,温岭放下筷子说:“我家温昕多亏你照顾了,以后想吃,尽管来。” 温岭话出口,温暖拍巴掌,小钱摇尾巴,只有温昕一个人脸是沉的——自己怎么有种被卖掉的感觉呢? 饭后,厉铭辰准备离开,温岭又打发温昕去送。走到门口,温昕突然把厉铭辰推到墙角:“厉铭辰少校,我现在正式通知你,除了医院里那次不愉快的合作外,之后几次见面根本不是我想的,你妹妹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你!所以以后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厉铭辰表情淡淡地竖起三根手指头:“第一,你已经两次说错我的军衔,我顶的是两毛一——少校,不是一毛三,物价下调不是这么个调法;第二,医院那次的合作你把我从云南带回来的新军装弄成了血葫芦不说,我也做了最大程度的配合,并且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第三……” 厉铭辰突然把手伸到温昕头上,轻轻一撩。发丝沿着发髻朦胧到眼前,缝隙里,温昕看厉铭辰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先攀亲戚的,是你的家人。” 一片细小的桂花瓣从厉铭辰指端被吹落,温昕眼前一花,厉铭辰人转眼不见了,而自己怀里却多了包东西。是她上次忘记拿的药。 温昕听着越野车轰隆隆远去的声音,嘀咕一句“这人说话不贫就说不了话”后转身回屋。 太阳以三十度倾角穿过越野车的挡风玻璃,照着厉铭辰的脸,少校同志表情难得的严肃。“家”这个名词,他拥有了二十九年,却在今天看到帮温暖擦药的温昕那一瞬间才第一次真实体会到。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想着电话簿里的那个号码,厉铭辰已经几年没有拨通了,该不该打呢。正犹豫时,手机似乎特有眼力见地在他手里响起来。 前一秒还面色凝重的厉铭辰看到号码,表情立刻里面回复到“痞子”模式,接通后,他大着嗓门冲电话喊,“休息时间,加班要补津贴的!” 每次只要这家伙来电话,就准没好事!厉铭辰说话时笑得的贼兮兮。 “要津贴,没问题,现在是一点十五分,三点前赶得回营部我肯定有赏,不然的话……”李伯言李参谋的话往往重点都放在后半句,这让刚跑出C市的厉少校很忧伤。 “李伯言你大爷的。”厉铭辰骂骂咧咧地的挂了电话,趁着四处无车,一脚油门到头。 所幸郊区公路的车辆较少,厉铭辰一路开得很顺畅。 可在停车场停好车,等厉铭辰一路快跑着赶到营部时,身后却多了俩纠察尾巴。 高汉看着呼吸平稳的厉铭辰身后那两个大喘气的纠察,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了解情况了。其中一名纠察冲高汉敬个礼,说句“请厉少校注意自己的军容素质”后和同伴一起退出了房间。 屋里没了外人,李伯言看了眼高汉,伸手指指门口:“和纠察都这么熟?连批评都开始点名道姓了。” “哼。”高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冷哼一声,“这你就惊了?前阵也不知抽哪门子邪风,大半夜在操场又跑又嚎的,弄的得警卫连摸黑找了半天人,后来他可好,把人家折腾一圈,自己滚回去睡觉了。这混账东西,都快成前锋营招牌了。” 总归都是熟人,厉铭辰也不讲究那么多,干脆松松领口一屁股坐在李伯言旁边,“十万火急把我找回来,可瞧着你尾巴还在,没着火啊。” 军校里几年同窗,厉铭辰对师部来的李参谋说话有点不客气,他扬了下手表:“喏,差一分钟三点,提前完成任务,赏可得来个大个儿的,小了参谋同志肯定都不好意思拿。” “瞧瞧,只是让他快点回来,这就上纲上线的地给我带高帽,高营长,你这个兵可没带好啊。”李伯言笑容诡谲地的看高汉。 “可不是,我没带好,所以就劳烦你带回师部去收拾收拾,把他那支楞八翘的臭毛病最好都给我改了。”看他一眼都嫌多的高营长末了却峰回路转的地补了句,“收拾完记得给我送回来!” “等等,这是怎么个情况,你俩做啥买卖呢,怎么几句话就把我卖哪去了?我被卖哪去了?”跟不上思路的少校先生有点上火。把混小子绕了半天险些绕迷糊的高汉收起笑,递了张纸给厉铭辰。“给你的。参谋长英明,知道我管不了你,就把你拎到他跟前亲自管。记着,学习’时,少、——给、——我、——丢、——脸!” 厉铭辰盯着那张参加师部“新型作战模式的讨论学习”的通知,心里的小九九有点不平衡。李伯言则笑得的像狐狸。“老三啊,到了我眼皮子底下,你在云南受训的那些个东西可就别藏着掖着了,给我可着劲的地往外倒吧。” 厉铭辰翻个白眼,他那些东西可是准备和703团红蓝军对抗的时候拿出来的,这么早就想来掀他的底,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那个到时候再说,我的赏呢?” 少校伸手的动作毫不手软。 一张红色卡片平放进他手心,李伯言笑嘻嘻地的对厉铭辰说:“下个月三3号,我娶你嫂子过门,红包记得包大点儿。” 厉铭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算哪门子见了鬼的赏啊…… 甩了一筐白眼给李伯言,出了营部走在路上的厉铭辰有些懒散,“好好的去什么师部啊,市区边上,回次队里又要一个多小时。” 习惯待呆在部队的厉铭辰不喜欢那个满是首长的地方,一想到那满身的规矩他就浑身不自在,等下!厉铭辰敲下头,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离队里一个多小时,那离她不是也…… 嘿嘿。好好在路上走着的厉铭辰突然笑了两声。 “那个兵……”厉铭辰突然逮到从身边经过的一小兵,等小兵站住,转身朝他敬礼后,厉铭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一班班长,张……” “报告副营长,我是一班班长张国栋。”中士朝厉铭辰敬了个军礼,姿势很标准。 “不错、不错,去操场跑个一万米给我看看体能如何?” 一……一万米! 周末没有训练任务的可怜班长连哀号嚎一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厉铭辰押着,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的跑了起来。 但这并不是那天的结局。 手里捻根狗尾巴草的厉铭辰倒背着手朝操场旁边的人喊,“那个谁?七班班副张……” “报告副营长,我是七班班副张玉玺。” “嗯,不错不错,你也去跑一圈,给我看看体能。” 那天,前锋营里流传出一条小道消息:准副营厉铭辰抽查张姓班长体能情况,好像是变相考核,为了下一步提干做准备。一时间,是三连的不是三连的张姓班长都朝操场凑合。 看着眼前越来越壮观的跑步队伍,厉铭辰再不是刚出营部时的垂头丧气,心情简直好到没边了。厉铭辰当时的心里的独白是这样的:把你们的体能耗没了,看谁还有心情惦记我媳妇儿。 这一切的缘由都归因于温昕邻居张婶的那句“我侄子”。不得不承认,某些事情上,少校先生的小心眼很有防微杜渐的功能。 又到周一,厉铭辰带着简装行李朝C市目的性靠拢时,温昕也托着只伤脚钻进车里。计程车车门关上前,温岭摇着轮椅在超市门口看着外面的妹妹:“处理好了就早点回来,你们领导不是给你假了吗?” “知道了,哥你进去吧。暖暖,听爸爸的话。”温昕不忘叮嘱淘气的温暖。手支在爸爸的轮椅扶手上,温暖肥肥的小手也招的得起劲。“嗯!嘟嘟,暖暖猪道呢!” 小钱立正蹲在屋顶,一下一下摇着尾巴,也像在告别。温昕看了眼她的家人,关上车门。就是为了昨天厉铭辰帮他们的那个忙,即便带伤,今天她也得去公司一趟,不然左大小姐恐怕就有点难办了…… 星期一的关系,大清早C市的上班族倾巢出动,马路上车辆很多,交通有些堵,加上温昕出门稍晚了些,到公司时墙上钟表已经显示在八点四十五分了。 温昕慢腾腾还没挪上楼,楼上人事部乱哄哄的声音隔了一层楼就传到了她耳朵。 火药味浓重到呛人。 她前脚跨进办公室,后脚里面的火苗就算是彻底的点着了。“会计部说他们是按照人事部提交的发票数据给我报销的,他们说要我来找你,我花的明明比这个多,怎么报出来就这么点儿了!” 上次温昕要左柚帮忙核算报销数额的那个技术工人说话有点怒气冲冲,其他在场的员工看看职业装的左柚,再看看一身工作装的工人,多数人心里都有了对事情的判断。左小姐是上方有人的人,这事明摆就是她“做事不认真”造成的。 左柚真很冤屈,那些个大小发票她前后核算了足足五遍,数据上是不可能出错的。她怎么也不信错在自己,“一定是会计那里出错了。一定是!” “那为什么我交的是快四千的发票,报到手里就三千两百多!”工人的不依不饶被大家理解为他对血汗钱的较真。被他这么一吼,左柚脑子有点乱,努力回忆着自己交上去的金额,却怎么也想不起。 “周万,你的发票我刚去会计部调来,进我办公室,我给你算算。”温昕清淡的声音清泉般把愈演愈烈的火苗熄灭。左柚咬着唇,没人知道当她看到那个叫周万的员工乖乖跟着一瘸一瘸的温昕进办公室时,自己心里是多么不好受。 明明是件很容易的工作,怎么自己办的得这么不顺利呢。回到自己工位位置闭眼等待结果的左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问题不在她。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周万从温昕的办公室出来,刚刚还一脸怒容的他现在倒没了气焰。四十几岁的大男人慢慢走到左柚桌前,低着头,说:“是我把金额记错了,刚刚的事情,对不起。” 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地反转了,“记错了”这种托词放在任何人耳里都不会信,更不要说当事人左柚。她又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遍,还是找不到症结时,终于没忍住,敲开了温昕办公室的门。 特助办公室比大办公间幽静许多,一盆水仙根茎放在桌案上,刚冒了点绿叶。桌案后面温昕看上去少了工作时的犀利,多了点恬静。她自顾自整理着手中的东西,也不看左柚,“想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柚扭捏了半天吭声道:“嗯。” “住过宾馆吗?几星的?”温昕突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一下把神情沮丧的左柚问楞了,“住、住过,一般的都是五星,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这是周万拿回来的酒店住宿发票,这是和我们公司一直合作的商务酒店报价,你自己看看。”温昕从电脑键盘下抽出张纸,推到左柚面前。左柚拿起发票一看,再看看电脑屏幕上的报价,突然顿悟,“他的发票比这间酒店的价格多报了几百块!” 可惊叹之余,左柚又有疑问,“那没可能是酒店临时调价吗?” “这是对方的电话,你大可打过去亲自查一下。”温昕把电话机也直接推到左柚面前。 傲慢是建立在对自身信任基础之上构成的上层建筑,当左柚自以为很强的工作能力被一件小事验证后,大小姐对温特助最初的那点反感早不复存在了。她盯盯看着温昕,“温总,这些你是不是事先都知道,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 “人只有在一个地方扎扎实实地的摔上一跤,才会记得一个错误会要自己多疼。”温昕指着椅子,示意左柚坐。她并不讨厌左柚,至少比不上左柚讨厌她的程度。其实她很愿意教左柚。在曾经的过去,大学刚毕业的她也经常犯着和左柚类似的错误,那时的那个人就总是耐心教自己。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温总,总经理找你有话要说。” 温昕刚才站了半天,脚有点疼,现在猛一起身,身体一时站的得不稳,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扶了过来。左柚看她的眼光有点别扭,“我扶你。” “谢谢。”温昕报以感激一笑。 温昕和左柚出了房间,万刚已经站在屋子中央等了一会儿,见了温昕,万刚搓搓手情绪有些激动,“和大家宣布个事情,万博已经跟和天和电科顺利达成意向,万博马上就要正式更名为天和万博,成为天和旗下专攻电子配件的子公司。” “那万总,我们岂不是被天和收购了……”一个老员工插嘴。 “是啊。”些许寥落表情出现在万刚脸上。对一个企业家来说,没什么比把自己的孩子交到别人手里更痛苦,可总比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越来越严苛的条件下死去消瘦好。“但我保证,天和万博会比老万博发展得的更好,大家的待遇也会更好!” 一句话当即让人群沸腾。一万个兴奋当中,温昕成了唯一不在状态的员工。 企业从原来的注资意向在两天之间变成了现在的全资收购,谁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决定作用,不要用说,她也知道。 都说时间是磨平一切感情的利器,可显然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不止她一个。 “温昕,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下。”欢呼声渐歇,万总出声笑着对温昕说。与此同时,温昕心里也做出某个决定。 第6章 风欲静不静 站太久的关系,脚疼得明显,丝丝缕缕连上了心,温昕皱着眉,对背朝她站在窗前的万刚说,“万总,我想辞职。” 万刚指端的烟刚点燃还没吸,只顶端被火星燎酥了点,灰白间有划着分明地的界限。没直接回应她的请求,万刚拿着烟的手扬了扬,直接把个问题丢到她面前,“温昕,你和魏总是什么关系?” 像是在黑暗中藏久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后拉到大太阳下面暴晒一样,温昕脸上出现了不适的苍白,“万总,你这个问题和我辞职没关系,我可以不回答。” 万刚本来就没期望打算这个倔得地像牛似的员工会正面回答自己,他把烟在灰缸里熄灭,坐回位置。又过了一会儿,等烟火彻底死去时,万刚对她的请求作出答复:“我不同意,因为天和这次同意注资收购万博的条件就是——你必须继续留在这里工作。” 几分钟后,重新恢复一个人的办公室里,万刚又掏了出一根烟边,开始回忆。刚刚自己说出那句话后,温昕的脸上瞬间闪过了许多复杂情绪——意外、惊讶、小愤怒,以及最后统统转化成的无奈。 虽然温昕最终也没告诉他自己她与魏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万刚确定——这关系,一定不匪浅!吸口烟,他摸摸鼻头:“老男人也会偶尔八卦的,怎么就不能满足下呢。哎,温昕,你别怪我自私,万博是我的心血,而你也是在她他最艰难的时间候陪他她一起挺过来的人。” 烟圈沿着男人厚重的口型浓浓吐出,一时郁结地着有点化不开,就好像此时回办公室拿包准备下楼的温昕的心情一样,重地也化不开。 走出办公室,外面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天地。没人像温昕这样顾虑着将来用拿哪种态度和自己上司相处,大家的兴趣更多是放在新老板会给他们的提高多少薪资待遇一个怎样的提高上。甚至有员工为了庆祝,还特意跑到外面买了整两打星巴克回来。 也许太专注手里的咖啡上,也许是太兴奋,“星巴克”没注意到正在楼梯口准备楼的温昕,直冲着就上了楼…… “小心!” “嘶……” 两个声音过后,被吓傻的“星巴克”浑身上下会动的恐怕就剩手里举着的那两打“动荡不安”的咖啡了。 左柚边瞪“星巴克”,边去扶为了躲他而闪到一旁的温昕。“你不看路的啊,不知道她脚伤了吗,横冲直撞的。真不知道脸上那俩窟窿眼儿是当灯泡使得的,还是喘气儿用的。” 左柚的后半句声音已经放小很多,可效果却比前半句的威慑性大很多——整间办公室的人都静了。温昕人也愣了,直到被脚上的疼拉回现实,她才收回正表情对左柚说,“介意扶我一把吗?” 大小姐似乎也察觉出自己对温昕前后的态度转变的得太快,稍显不自在的地点了点脚尖,伸出手,“有什么不可以?” 万博正门前的广场上,左柚站在温昕旁边陪她等计程车,脸上的表情有点别扭。她绞手指的功夫,温昕先打破了僵局:“同事们惊讶你之前那么讨厌我,刚刚又那么回护我。我也很惊讶。” 温昕的话彻底要左柚手指麻花了:“我没有讨厌你。……好吧,一点点……好啦好啦,我承认之前非常讨厌你,那也是因为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除了长得的还可以外就会挑别人的工作错处……但是我后来,后来……” “后来发现我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不全是草包……”温昕一副“是不是这样”的了然表情看左柚。 左小姐的脸彻底发烧了,手一松,“哪有……” 那天,某人身体里的极二因子几乎全都聚集表现出来,她忘记了温昕脚上的伤,于是有了下一秒手忙脚乱查看温昕脚伤的左柚。被她强行按坐在广场旁石墩上的温昕有点哭笑不得,“你确定你会看脚伤吗?” “看不好总看不坏吧……”左柚一句认真的回答让本来是开玩笑的温昕整颗心整个跟着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温昕不想见的人出现了。 “脚上有伤不好好休息跑公司来做什么?”温润的嗓音却不是过去温柔诱哄的语气,魏跃的话中掺杂了点不满的批评。左柚搓搓手起身。对这个空降到万叔叔公司的“终极新老板”,她本身说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但是站在温昕的立场上,她有很充分的理由不喜欢魏跃——因为很明显,温昕不喜欢。从刚刚的微唇浅笑到现在的速冻冰块,温昕变脸时间总计不超过三微秒。以后这种见面的机会不会少,温昕强迫自己适应这种对话模式。“来公司处理点事情。” “哒”一声,车门开启,魏跃下车后重新站回车旁,手搭在副驾驶的车门上,看着温昕:“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回去,左柚会送我回去。”害怕他说她自己一个人不行,温昕把左柚拖下了水。 “啊?哦。是!我送姐回去!”左小姐脾气大归脾气大、二归二,关键时刻反应倒到是快的,温昕由“无名氏”直升为“姐”的速度堪比搭上了运载火箭。 “你也一起上车。”魏跃看也没看左柚一眼,直接走到温昕身边,贴近她说“自己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二选一。” 想起那天另一个人抱她上车的样子,魏跃想温柔的口气也不自觉硬了起来。时间果然不只止能消亡一切情感,也可以改变掉原本某些固有的东西,例如魏跃的温柔关怀不再纯粹。而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过去温柔的他,都是温昕想划清界限的。因此,温昕不得不让他“知难而退”。 “那就麻烦魏总了。”避开魏跃伸来的手,温昕拉着左柚一起钻进了后排座位。坐进车里的温昕没看到,手扶着副驾驶车门的魏跃脸上表情前后几经沧桑。 在温昕别扭的地坐着魏跃的车回家时,完全没想到一会儿要发生什么。 学校还没到开学日,所以太阳刚出来时,社区里那群小孩子就满小区的地疯跑疯玩了。性子最活泼好动的温暖今天却没出门,早上和姑姑告别过,小丫头就又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睁眼睡觉。 温岭奇怪,摇了轮椅进来看了两次,可不管他怎么叫,小丫头就是不起来。没办法,温岭只好出去卖货了。 躲在被子里的温暖嘟着小嘴,小声嘀咕:“羞席好,牙此才能奘的得快……羞席好,牙此才能奘的得快……”就这么念叨着,活力十足的小丫头竟真的睡着了。睡梦中,温暖看着奥特曼把小怪兽打的得落花流水的样子,开心的地啪啪直鼓掌。可今天的动画片比平时长了许多,奥特曼打了好久也没把小怪兽打倒,温暖有点急,小胳膊小腿跟着声音一起帮助奥特曼暴打小怪兽。 “嘿、——哈……——” 砰! 从床上滚到床下的温暖揉揉眼睛,被耳边的巨大声响吓的得一激灵,害怕的温暖得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出卧室,奔前屋声音的源头跑去。“爸爸……爸爸……爸爸!” 温暖跑出去时,温昕正被左柚扶着站在超市一角,冷眼旁观着面前发生的一切。那一刻,她心里说不清是痛快、痛苦,还是对哥哥的心疼。 身边的左柚就没温昕那么淡定了,她收起手机时,手都是抖的。一共就见过温岭一次,唯一的印象就是身残志不大坚。除了话少到几乎没存在感,再无其他。她却没想到,连条整腿都没有的温岭,发起火来这么有爆发力。 温岭自己已经记不清这是摔碎的第几瓶啤酒了,眼睛血红的他看着满地的玻璃渣,几次控制不住的地想直接过去打他几耳光,可最后手还是伸向了下一个啤酒瓶。 “大哥,如果往我身上砸东西真能要你出气,那你尽管砸,以前的事情,是我家欠你们的,我道歉,我保证,这次回来一定会尽力补偿你和温昕的。”魏跃的话出口,没有让温岭平息下来,反而让要他更激动了。 酒瓶沿着手缝“叮”一声跌落地面,温岭腾空的两只手握成拳,指缝紧密的地箍在仅剩的半截残肢上,控制不住地捶的垂着:“补偿,你怎么补偿,你是能补给我一双健全腿?还是能把我老婆找回来,或者你魏家手眼通天,能把让爸他活过来吗!” 温岭手颤抖颤的地指着屋里供桌的方向,连说话的嘴唇都是抖的。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温昕觉得足够了,让哥哥把压在心里几年的火撒一撒,也要那人知难而退。不该在这里的人是时候离开了,温昕开口:“魏跃……” 就在温昕想让魏跃死心然后离开的时候,一个总让她头疼的声音不大和谐的地插进来。“呦,吵架吵成冲锋号,这什么个情况啊?” 从驻地赶到市郊,做好交接,连肩章上的微尘都没来得及擦擦的厉铭辰觉得,他最近有点不在状况,因为他总是不断的地重复一句极不在状况的话……这什么个情况啊?见到哥哥来,左柚松口气,因为只要厉铭辰来,就是再糟糕的情况,他也一定能搞定。 “小嘟父……”早就吓坏了的温暖见到厉铭辰,像突然找到怀抱的雏鸟一样,扑腾着脚丫就朝厉铭辰跑去。光着脚的温暖没注意到地上的玻璃渣,可走哪儿都条件反射先观察地形的厉铭辰却不可能忽略。赶在温暖踏进“雷区”前,厉铭辰几步过去,直接把小丫头举到了视线平行处。“鞋呢?” 小温暖的自来熟要厉铭辰也自然而然的地发展出了家人间的对话,可他们的自然却让另一个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剑桥毕业的经济高才材生魏跃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自己”的东西,一下子成了“别人”的。他魏跃看着抱温暖走到近处的厉铭辰问,“你是谁?”。 厉铭辰看着魏跃,开始还严肃的脸突然一变,痞笑的同时大手一伸,把温昕搂进怀里,“没听见这孩子刚叫我什么吗?侄女的姑父,自然是她姑的男朋友啦……是不是啊,温昕?” 光说还嫌不够,厉铭辰还特意又把脸往温昕脸旁一凑:“是不是啊,媳妇儿?” 被魏跃眼巴巴盯着的温昕心里恨不能把厉铭辰横XX竖XX个十几二十遍,就算知道他是趁火打劫,可温昕还是不得不逼着自己点点头,小声应了下“嗯。” 温昕的回答除了让在场的左柚有点意外,温暖搂厉铭辰搂得更紧,温岭情绪略微缓和外,影响最深的就数魏跃了。脸还是那张脸,甚至表情都没大变化,但心里到底崩塌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真的吗?”魏跃眼睛死死盯着温昕。四年的沉淀之后,温昕平静地看着他回答。“嗯,他是我男朋友。” 斩断一段感情,不需要太多,只要在中间浅浅的地划上一道,不用太深,然后把它交给时间去风化割裂,直到小伤变成鸿沟,一切就再回不去了。何况,夹在温昕和同魏跃中间的不是小伤,是爸爸的命。 肩膀上的手一紧,温昕耳边一热:“我可当真啊。” 很严肃的“补分手”现场,由于少校先生的不正经,温昕就算想难受也难受不起来。 趁火打劫是军人该干的事?温昕尽量不把瞪视放得的那么明显。 有媳妇不要也非君军子所为!厉铭辰一副本该这样的表情,理所当然地把温昕又搂更紧了。 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温昕想和厉铭辰比无赖,拿他本人的话来评价就是俩字:欠练! 可温昕没注意,她同厉铭辰之间这种气质特殊的默契像把刀,正慢慢扎进魏跃的心,他稚气不再的脸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当初我们并没分手,所以你们的关系我不承认。” 说完这话,魏跃像要把温昕的样子刻进心里一样,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打算离开,可他没想到厉铭辰没打算就此罢休,“不承认就来抢试试,单兵作战还是打集团,我随时奉陪。” 魏跃回头,背光之下,厉铭辰的脸不很清晰,但自信却从戏谑的言语里自然流出。做军官的是不是天生就有优越感呢?魏跃嘴角一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新欢一时同旧爱数载比起来,他不认为自己没有希望。 魏跃的离去,让前一秒还火药味十足的房间顿时静了下来。温昕挣开厉铭辰的胳膊,慢慢向一下子颓废了的温岭走去,“哥……” “心心,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再见他……你……”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找不出第二个词和哥哥说。就像当初自己无意的选择了魏跃,伤害了哥哥许多年一样。厉铭辰抱着温暖,此时选择了沉默。 左柚站在门口,身体已经僵了半天,就算以前哥哥和外公意见相左时,也没“打”得的这么激烈过。她还在发愣的功夫,冷不防一根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脚踝,左柚浑身打个寒战,低头一看,是猫小钱。 摸着胸脯长出口气的左柚没想到那天的事情并没终结于此。 助老员王大娘的嗓门极具特色,描述起来和出殡送葬时哭坟的声音差不多。当这个声音大老远叫着温昕的名字由远及近时,温昕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再也控制不住的地泛滥生长了。她又往墙角蹭了蹭,也不管脚下就是猫小钱,把路让给了奔进来了的王大娘。 王大娘一进来就朝温昕大喊,“温昕……温昕呐,可不好嘞……季梅晕倒嘞……” 被老太太喊得的,左柚眼皮一跳一跳,她皱眉心想,姐明明好好的,怎么被她这么一叫,就跟那什么了似的。 王大娘的话让左柚不高兴,却让温昕紧张。大娘说的是她好朋友季梅,如今怀孕五个月,在离她家四百米远的祥和社区居委会工作,上班时间晕倒,是不是孩子…… “王大娘,你去打120,我去看季梅!”温昕说完忍着脚疼,前脚打算出门,后脚就被人喝住了,厉铭辰有点生气,“自己就是伤员,管得了别人?还是想演牺牲一拖二,把自己的脚也搭进去?” 平时训练时,厉铭辰最看不惯的就是那种明知已经到了极限却还强撑的兵,连自己都保卫不了的兵根本保卫不了人民。此刻的温昕就是他眼中那个逞能过头的大头兵,所以批评起来他是一点没口软。 可温昕毕竟不是兵,她骨子里也没流那种上级命令打大如天的血。所以就算厉铭辰的命令再强硬,也像是排山倒海打在了软棉花上,啥用没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丈夫过不来,所以只能我去。这是我的决定,厉铭辰你别管我!” 温昕的话让皱眉的厉铭辰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人,漂亮是漂亮却不温柔、还倔强,更有那该死的坚持。良久,厉铭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在手指上晃了晃投降似的说,“不管你帮你总行吧,就算去接人,四个轱辘怎么也比你的单腿蹦快。” 于是下一刻,四个轱辘的速度在少校的马力全开的车技下,得到了充分展现,温昕一路忙着安抚季梅,压根儿没注意厉铭辰的车是朝哪儿开的。直到到了地方,她才发现,车停在了陆军第一医院门口。 “厉铭辰,你怎么把车开这儿来了,我们不是军人,更不是军属……”对这种有针对性的医院,自认无福消受的温昕觉得厉铭辰这个玩笑,开的得有点大了! “我媳妇儿的朋友怎么也算大半个军属吧。”少校抖抖肩章,玩笑过后,他又安抚性的地拍了拍温昕的肩,“放心,这里有我有安排,总比现去普通医院靠谱些。”说后半句时,厉铭辰脸上再不是痞笑,是认真。 他果然是有安排的。像早接到通知似的,急诊门口的担架车在他们车刚停稳时就就位在来到了车门旁,更有几个里面橄榄绿外套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等在那里。 在车里帮着把已经疼得的满头是汗的季梅送下车,温昕歪头看张开双手站在车下等她的厉铭辰。 “下车吧,还是你打算自己单腿蹦下来,或者干脆就在车里等?”上山容易下山难,刚刚看她爬上越野车就很艰难的厉铭辰早就有他的打算。厉少校深知不算计老婆是不会自己上门的道理。 把温昕接进怀里的厉铭辰想着魏跃那小子的欠揍样,一阵得意。 厉铭辰身后不远处,杨洁看着厉铭辰把女人抱下车,看着女人别扭的地把他推开,再看着俩人别扭的相处方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厉铭辰打电话给她时,她本来是很高兴的。 一直被当空气的杨洁忍不住了。温昕已经不记得杨洁,杨洁却忘不了温昕——相亲时,把她的相亲对象所有目光都吸走的女人。她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插在白大褂两旁口袋里,对扶着温昕的厉铭辰说,“放心吧,里面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妇产科几个大夫都在,不会有事的。” 有外人在场时,少校的修养还是很好的,他点点头:“谢谢你,事出紧急,一时想不到其他人……” 杨洁听到“其他人”三个字时,左眼皮那么明显的地跳温昕不可能没看到,她心里挺替杨洁可惜:厉少校的嘴贫只是表象,不解风情才是真相。当事人厉铭辰却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对杨洁礼貌的性地点点头,脸上连点笑模样都没有。在他看来,他同杨洁就是部队里的同志战友关系。少校先生的片面迟钝性有多伤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那没什么事,我回去工作了。”杨洁看眼温昕,转身离开,走时眼里全是黯然。她人走远了,温昕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人家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怎么说话公事公办的。” 前一秒还站得的笔直的少校听到这话,突然弯腰凑到温昕颈间嗅了嗅,表情严肃的地说,“味儿好像不大对啊?有点酸呢?” 男人气息的骤然浓重让温昕的脸“腾”一下红了,她一把将少校推开,一瘸一拐往里走去。如果前几次温昕只把骂放在心里,那这次她绝对是大声骂出声的,“流氓!” “不错,战斗力有所加强,不再是哑炮了!”从单口相声升级到双簧的厉铭辰对自己的作战效果很满意,整整军容,追了上去。 厉铭辰讨厌李伯言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总在一些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出现,还总是以一种从天而降的方式突然出现,就像现在一样。 “厉铭辰!” 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安慰一脸哭相的像温昕,的厉铭辰听到点名,条件反射的地起身、敬礼:“有!” 可当他发现叫自己的是李伯言时,脸上立马又由全线警戒变成了原地稍息。 “我说你每次出现就不能严肃点,知道的你是陆军少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伞兵那里偷师了呢——就会空降。”坐在温昕旁边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安慰的厉铭辰见了学长,起身总算松口气。温昕对厉铭辰那群战友的兴趣不大,只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就继续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发呆。 没追究他没按时报到的事,转战到墙角的李伯言伸头看了眼远处的温昕,严声问道:“交代问题,那是谁?” “老婆!……的预备役……自封的。”谈到棘手话题,硬汉厉铭辰苦恼的伸手又是一阵挠头。他就搞不明白了,女人的脑思维能比云南弯曲盘绕的山岭地形复杂?他咋就攻不下她呢? “完蛋玩意,训兵时比谁都狠,到了关键时刻就软的得跟和怂包似的。”李伯言怒其不争,横着在他屁股上就是一脚。李伯言的批评才开始,手术室的门却开了,季梅安睡着被推了出来。 李伯言看了他一眼,“拿A军区训练模式换你一个媳妇儿,咋样!” 仅用半秒不到的时间做作出反应,厉铭辰痞笑:“成交!” 两人击掌。 有全军区最“狡猾”数狐狸的人出马帮忙,厉少校只剩下“嘿嘿嘿”了。 不知道厉铭辰请来军师的温昕发现,陆军医院的条件虽然比起普通医院并没太多出众,但从医护有素的行走姿势看,的确让人踏实不少。 李伯言带着小徐护士进来时,温昕刚和刘冬通完电话。李伯言指指徐美,面容一点毫无狡诈也无的地说,“温昕是吧,厉小子特意关照我给你找个熟人,喏,这是我小姨子,就在妇产科,有什么事情找她就行,另外医院那里我也打好招呼了,费用都记厉小子头上,他不是说是他家属吗?” 刚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温昕被李伯言最后一句弄得的很窘囧,连摆着手说:“谢谢首长,可我不是他……你误会了。” “不是什么啊?”拿着一堆药费单子回来的厉铭辰呈“迷糊状”。 “温昕,真想谢谢我,下个月三号我结婚时候你来参加,和臭小子一起来,我们这群人里可就他一个单着了,都快成军中一害了!”拿人的就是手短,李伯言的话温昕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只能站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 好在出完任务的刘冬接到消息没多久就赶来了,被替换的温昕因此逃离了部队医院的高压,松了口气。 返程时,刚好赶上下班高峰,路很堵,四周时是不是时就是一阵喇叭的轰鸣声。 温昕叹口气,想说话,却一下被少校抢了先:“婚礼你可以不去!但是你这个媳妇儿我要定了!我是很认真地的在说!” 李伯言教交他的第二招就是,对方想装傻时,就要她没机会装傻。 在厉铭辰眼里,只要战略正确,就没有攻不下的山头,更没有娶不到的温昕。 可在温昕眼里,是没有比厉少校更二的表白了。 她被车厢内少校往返几遍的声音震的得有点头疼。 第7章 坚实的臂膀 以厉铭辰军中受训多年的思维模式来讲,再复杂的山体地形图,无论是沼泽难进型或平原易暴露型,只要作战地图摆在他眼前晃那么几分钟,少校先生脑子里都能转悠出一个精准明确的作战方案。 今天邪了!厉铭辰肿成沙包大的脑袋想破大天也没分析出,温昕“不着调”这三个字的回答,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从温昕家离开,左柚坐在哥哥车上,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指头敲敲厉铭辰的胳膊:“少校同志,还不快和组织交心!” 正想不通的厉铭辰哪有心思应付妹妹,手一摆,“小孩子家家跟我这儿装政委,找揍!” “哼。”从小就被大她整五岁的哥哥当小兵训的左柚不服气,“就你这么不解风情的样儿,追谁谁愿意啊?” 本来左柚是想提供下温昕的手机号,借机探寻下木头疙瘩开窍的心路历程,现在冷屁股是这么一态度,她只有一——、切、——免、——谈! 可妹妹简单的一句话却又丢给了厉少校一个新的研究课题——风情是什么?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午修后的师部计算机室,属于厉铭辰的那台,屏幕上百度页面经常停留在“风情”、“了解风情”、“提高了解风情的战斗力”诸如此类的字眼上。 一天偶尔从厉铭辰座位后经过的李伯言见了,差点没把刚喝的茶喷出来。 看来有必要找少校同志谈谈了,不然还没等他把劲儿全使对地方,温昕就得被他彪悍的“战斗力”吓跑了。李伯言松松领口,忍着笑着悄悄离开。 表白“未果”的厉铭辰过得的不踏实,被表白的温昕也没见好过到哪里去。就好像往平静湖面里投进一颗个小石子,厉铭辰给对她生活带来的影响没有立竿见影,却渐趋分明。 万刚批的一星期假期进入第三天,温昕的脚伤好了许多。 第四天,温昕起早煲了汤,在中午前赶去医院看季梅。 计程车停在陆军医院大门口,她下了车,提着汤煲朝医院后面的住院部走去。 这几天,她一直和刘冬保持着联系,知道季梅的情况稳定,早就又活蹦乱跳的。可不是上了楼,进到走廊,站在门口亲耳听到她的声音,她温昕还真不相信季梅恢复的得这么快,而且这么快就想插足干预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温昕把汤煲合胸抱在怀里站在门外,她倒要听听季梅这丫头到底要多少钱一斤把她给卖干净了。 温昕的动作很轻,里面和徐护士说话的季梅压根儿没发现敌情,照旧做着她的“人口普查”。 “他平时除了训练外就没啥别的爱好吗?” “这个应该没有,我姐夫说厉铭辰除了爱训兵外就是爱训自己,体能好的不说,据说他光腹肌就八块。”听这姐夫姐夫的口气,温昕就知道是前几天那个首长的小姨子。可原本只是好好的闲聊八卦,全因为季梅下面的话变了味道。 “嗯,看来我们温昕以后的福利不错,就是不知道她和厉铭辰在一起,那小身板受得了受不了……” 温昕脸上像浇了碗热辣椒,“腾”的地炸了。 “咳咳……”她咳嗽两声,把这个不利胎教的话题结束了。 “温昕来啦,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大老远我就闻到香味了。”温昕进门时,季梅正坐在床上冲她嬉皮笑脸。大老远你闻到味儿,怎么不说不要大老远就开我玩笑呢!温昕脸色微粉,朝徐护士点头道别。 徐护士看着温昕的脸色,偷笑着往外走,这次的任务如果能如期完成,姐夫可是答应了送她BELIE当季款礼物的。而至于这钱最后出自姐夫还是厉铭辰这两只羊中的哪一只,不是她关心的。羊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羊毛。小徐瞧着温昕朋友那架势,估计羊毛是迟早的事。 徐护士走后,季梅接过汤煲,打开盖子闻了闻,“昕丫头煲汤的技术越来越好,保密工作也越做越严了哈……” “乱讲什么呢?”如果不是刚刚他们的话题太那个,温昕才不愿意出现呢。 “我乱讲?哼!”季梅拿着勺子喝了口汤,“汤淡了,下次再加点盐,我儿子口重。”喝了几口汤,季梅把碗放一旁,“温昕,我脑门上面是不是写着孕妇是傻帽几个字吗?部队里面有保密条例我不知道吗?人家小护士就差把那位厉铭辰一日从早起到晚上睡觉、除了中间上厕所外都和我汇报一次了!我乱讲!哼……而且,这位厉副营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惜品种,人长的不错不说,听说人家还是第一次动感情,清纯的和水葱似的。我可告诉你,祖国的解放军叔叔你给我保护好了,不然小心我揍你!” 温昕看着举着勺子的季梅,多想告诉他厉铭辰根本不是水葱,而是个连表白都用吼的大葱。那晚,她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可…… “魏跃回来了……”魏跃回来了,她的心乱了。 季梅在床上挪挪身子,凑到温昕面前,“丫头……”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的,可我不知道自己做没做好那个准备去进入到下段感情,季梅,我……”温昕说着,身子慢慢伏在季梅膝头。 前一秒还嬉笑怒骂的季梅这时也说不出什么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劝她,刚喝过汤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地“咕咕”叫了起来,却合时宜的地解了季梅的围。 “丫头,我饿了,扶我去食堂觅圈食吧。”圈养型孕妇的好处,就是随时能以吃为名把朋友从低落情绪中拉出来。 而温昕只得从命。 中午饭口,食堂人很多,大部分是医院员工。季梅坐在一个位子上等去打饭的温昕。坐她旁边的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医生,闲着无聊,季梅就听她他们边吃边说,谁知这一听就听出了门道。 两个女大夫之一,正是和厉铭辰相亲过的杨洁,被问话的她,情绪显然不是很高。“人家没看上我,我就是再中意人家又能怎样?” 杨洁对面的女同事听了不高兴地的说:“他厉铭辰眼睛顶脑门去了,你这么好的条件,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还敢相不中?要不叫蒋姐去对和他她施施压,或者没机会咱自己制造点机会……我听说下个月三号……” 温昕刚打好一份季梅爱吃的鱼香茄条,正打算往回走,就被匆匆赶来的季梅给拉出了食堂。 “怎么了这是?”被孕妇连拖带拽,温昕拿稳手里的饭盒问。 “下个月三号,徐护士她姐夫的婚礼,你必须参加,和他一起!”早在徐护士手机里看过厉铭辰和李伯言他们几人合影的季梅,一眼就认出正军姿飒爽的地往住院处赶的小厉少校。深受居委大妈保媒拉纤习俗影响的季梅对这段姻缘有点势在必得,“没想到还挺上道,知道我们温昕难攻,就先来瓦解我,孺子可教啊……” 按照厉铭辰的自身爱情素养来说,他并没那么高的觉悟知道来“讨好”季梅。起码就在前一天,他还没这觉悟。 李伯言把厉铭辰的这种反应概括成:兵痴的通病——不会搞对象。遇到敌人一扑一准,遇到爱人却无从下嘴。 “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追到你嫂子的吗?”昨晚熄灯前言传身教的李参谋拎着他耳朵教育:“想攻下一个女人,就要先攻下她身后的一群女人!知道为什么政委总比团长早结婚吗?因为他们擅长做思想工作,所以不要小看舆论压力。” “这么说你攻下嫂子前是先攻下的你小姨子?”深受点拨的少校先生忍不住打断,开始没正形。 “可以这么……说……”后知后觉的李参谋发现自己被套了,飞起一脚伺候:“混球……” 然而,就算他再骂,也架不住少校开窍了——“小嘟父”最多能帮他“正名”,而医院里那位才能帮自己“正身”。 可厉铭辰怎么也没想到,效果竟这么快。 “厉少校是吧,三号的‘婚假’我准了,但是有一点,温昕咋跟你去的,你就得原样把她给我还回来。”接过厉铭辰递来的水果,床上的季梅上下打量几秒后说。被说的温昕又窘又急,“季梅,你乱说什么呢?” 季梅却没理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抱歉了少校先生,我现在有点累,要温昕送你出去吧,反正我想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说完,季梅干脆直接大喇喇的就地脱鞋上床,拉被单闭目……睡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把温昕逼得眼睛直抽抽的,就两个人。 一个是在她生活里存在了许多年的季梅,温昕叫她损友。 一个是即将全线入侵她生活的厉铭辰,下半生与温昕抵死相爱的人。 温昕调试下眼部表情,转身站在厉铭辰面前把季梅挡住,“我送你出去吧……” 两个人第一次这么安静地的走在一起,快到医院大门时,温昕站住脚,“三号那天到我家接我吧……” 厉铭辰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让温昕不自在,她红着脸解释,“我去只是为了代表季梅他们对李首长的感谢,你别误会……” 李伯言告诉他,女人是种口是心非的动物。所以厉少校自然而然把温昕的话自动归类到心非那堆。他控制着不要自己心里那个小人跳得的太利厉害,突然两脚一并,“啪”,对温昕行了个礼,之后二话不说,转身迈开大步……离开了。 温昕看着男人宽阔的背脊,正寻思着他那个敬礼的意思是“感谢你的信任”之类还是什么的时候,离开的厉铭辰又几个步子转了回来。站在温昕面前厉铭辰一伸手,“手机用下。” 递出的手机直到收回时,温昕才后知后觉地的知道厉铭辰在做什么。 “号码存在你手机里,快捷一号键就是。”厉铭辰说完,本该收回的手却突然停在温昕手边,像想做什么一样。距离那么近,温昕有点尴尬。 好在厉铭辰最后还是乖乖收回手,在军装裤线两侧蹭了蹭爪子,离开。 目送着离去的男人,温昕笑想,和他相处,其实也没想的那么难…… 九月三号来的得很快,李伯言大喜的日子如期而至。整个师部除了必要留守的人外,大部分都去参加婚礼了。 厉铭辰的宿舍里自然也是空无一人,只不过他不在婚礼现场…… 越野车车顶,几片桂花瓣闲散慵懒的地落着,如同站在车前等候那人脸上的表情一样。 桂花路上的桂花开过了季,偶尔随风淡淡飘下几朵,也只带着微微香气,并没浓烈得的让厉铭辰讨厌。 身穿而当淡香一身件鹅黄色束腰连衣裙莹莹走出温暖超市的温昕,站在他面前时,硬汉钢铁般的心脏就像被人捏到了死穴,突然一下全软了。 从小在军营里混大的厉铭辰这辈子唯一记得的一句诗在这时出现在脑海—— 梦中的花落了,开在了心上。 他找到了自己丢掉的那个梦,把心补全了。 温昕眼睛本来就极大,今天为了配合裙装,把方框眼镜摘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忽闪忽闪,摇的得少校心直晃悠。好久没刻意打扮过的温昕被厉铭辰愣愣的眼光看的得直低头,手扯了下散边裙摆,问:“这么穿行吗?” 神情异常的厉铭辰挠挠头,想了半天才说:“行,就是裙子再长点就好了。” 媳妇儿的腿又白又长,他才不想被一会儿见的那群混小子看到呢。许多年以后,温昕再要少校品评他衣着时,总会对当初他那副呆样大加嘲笑一番。但也许最初的心动,就萌芽在质朴当中。 “走吧。”扯下裙角,温昕先拉开车门。 婚宴设在C市一家比较有名的中式饭店,设计古朴的大门外,进出的大部分都是橄榄绿。厉铭辰看着眼前晃过的那一堆星星杠杠,嘲笑李伯言,“瞧这架势,很怕嫂子哪天不要他了,好拉这票首长给他作证哈。” 李伯言和厉铭辰说的那些个追老婆的手段别看热闹,都是在嫂子血一样的锻炼下摸索总结出来的。对李伯言受的苦,厉铭辰只能不厚道的地说声:感谢前人的以身犯险,为他们留下了宝贵的革命经验。 “我们进去吧。”大片绿里温昕一片黄花菜似的存在惹来不少目光,甚至有人上来拍拍厉铭辰的肩,“小声”说:“老三,作战力不错啊,长得带劲。” 温昕脸一红,抬脚先进了大门。 “伍明你找抽是不是!”厉铭辰伸手就要亮巴掌,把温昕请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徐护士那双鞋就花了他小半月工资,这要是被伍明惹跑了……厉铭辰想发飙。 可看着已经跑不见的温昕,他又收回了手,“改天看我不去队里好好练你!”说完,他大跨几步,追进门去。 本以为要费一番力气才找得到温昕,可没想到温昕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正站在大厅正中央,对着一条走廊发呆。 “怎么了?”厉铭辰拍下她肩膀。 “是周佳怡……”温昕盯着现在已经空荡无人的走廊喃喃。 “周佳怡?谁啊?”少校脑子有点死机。厉铭辰不会知道,周佳怡,温岭的老婆,温昕的嫂子,温暖的妈。 当然,这一切身份成立的条件是,在她没抛弃温家以前。 隔着大老远,李伯言就看到站在大厅中间的温昕和厉铭辰,心想把温昕带来的厉小子是不是乐疯了,怎么就让人在外站着,也不知道往里让让。 “厉铭辰,杵着干嘛呢,打算站岗放哨还是咋?今天没有恐怖袭击,不用你在这儿保卫国家!”当了新郎、却依旧一身帅气军装的李伯言伸手在厉铭辰肩头就是一记轻拳,“还不快带温昕进去,邱峄城那儿给你留着位儿呢!” 觉得温昕不对劲的厉铭辰刚好借着这个由头,朝新郎官敬一歪礼,拉起温昕的手进门,“是,新郎官。” 前一秒还在想着周佳怡的事情的温昕,这一秒的全部注意力就全都转移到了手上,厉铭辰这人真是,拉她手就像开自家门似的,不拿自己当外人。 抗争半天的小白兔终于在进门前取得了暂时的人身自由。 军人们的婚礼和温昕想的有些出入,同普通人家的并没什么不同,除了新郎新娘都是一身军装外,最大一点不同大概就是那群出了军营就开始口无遮拦的宾客了。 只是,这次他们口无遮拦的对象不只限于新郎新娘,还多了温昕和厉少校。 李伯言的老婆肩章上的星星杠杠比他还多,温昕远远瞧了一对新人很久了,一直好奇李伯言是怎么追到这个比他还大的军官老婆的。 “嫂子是博士生毕业,出了校门就比老李高那么两阶,所以就算老李再想笨鸟先飞也扑腾不了多远。”看出她疑问的厉铭辰把脸往前凑了凑解释。 温昕有些惊讶的地看着厉铭辰,她什么都没说,他是怎么知道她想什么的? “嘿嘿,也不看看咱是学啥的?”从温昕的表情里看到自己猜的没错,厉铭辰嘚得瑟的地举着酒杯,“而且我还知道你想问到底是嫂子大还是老李大……” “我比你嫂子大三岁,我三十一她二十八,我本科毕业,她博士毕业,她有多进步,老李我就有多落后,厉铭辰少校,追不到媳妇儿还找我帮忙的你,是不是就想表达这个意思呢?”厉铭辰脖子一凉,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又被李伯言抓包了。他就奇了怪了,怎么每次要自己栽跟头的都是李伯言。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新郎官边往厉铭辰和温昕的杯里满酒,边细数着厉铭辰“追”温昕的那些糗事。“温昕,不是这小子死皮赖脸地的求我帮他,今天的份子钱压根儿你就不用掏。” T军区里面,比起落井下石的功夫,李伯言第一二没人第二一。 一桌橄榄绿“了然”的哄笑声中,李伯言递杯酒给温昕,而后者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某人的套了。 军人们的荤界一旦被破,玩笑就像滚雪球一样翻了起来,更让要温昕觉得应对无力的是,连他们那桌唯一的女性——新娘,都是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一身军装的她绕过一众汉子,趴在温昕肩上,挑着她下巴小声说:“难怪厉铭辰选你,是比杨洁有味道。” 军中流氓,不分男女。 如果最后几杯酒不是厉铭辰帮忙挡下来,温昕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直线跑出来。 跑到门口,她低头抚着胸,松口气。想想刚刚被一大群人抢着“弟妹”“嫂子”的地叫,温昕就头皮发麻:军人强悍的战斗力不止表现在战场,在“强抢民女”时同样效力不少。 不过吃一顿饭而已,温昕就莫名其妙的地被成“厉铭辰家的”了。 她无奈的地摇摇头,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挽救下她就快混沌不堪的思维。 谁知刚直起腰,就撞到一个人。 周佳怡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温家人,最起码要见也不会是在这个只有政军商界有些头脸的人才有资格出现的地方见。所以当温昕抬头和她道歉时,她脸上的惊讶绝不输给温昕。 不同的是,惊讶之余,温昕脸上浮出的那层鄙视显而易见。 “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什么时候回C市的?”周佳怡眼睛在温昕身后扫了下,像在害怕什么。温昕嗤笑一声,难得的挖苦给了周佳怡,“就那么怕见我哥?放心,他腿那样,不可能特意跑来这来碍和你碍眼。” “妈妈,我想回家,爸爸怎么还不出来啊……”不是这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温昕都没注意到周佳怡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娃娃,白嫩嫩的小脸上透着些许不耐烦,一双小手直抓她他蓝色背带裙的裙角。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温昕蹲下身,满声细声细语的地问毛毛。她没看错的话,周佳怡拉着她女儿的手已经开始抖了。突然见到陌生人,小娃娃一点也不怕生,她就那么天真无邪的地给了温昕最残忍的答案:“我叫毛毛,今年三岁半……” 爸爸是四年前过世的,周佳怡离开温家也是在那之后不久,而这孩子已经快四岁了,只能说…… “温岭他还好吗?”周佳怡想了半天,选择了一个最不合适的话题。 温昕不是个犀利的人,可在父亲过世,全家重担都压在她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身上时,唯一能帮自己的嫂子也在这时撒手走了,现在知道了真相,她更为哥哥不值了。手攥成紧紧的拳头,温昕有气,“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哥哥的事情!” 剑拔弩张的两人都没发现,他们的争吵引来了一个人的注意。徐亚威今天是来这里谈生意的,本想谈好后再在和客户出去找两个小姐乐乐,可谁成想周佳怡那个不识趣的女人竟带着女儿找来了。没办法,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酒席收尾,他和客户寒暄几句就把残局留给了合伙人,自己转身回去接周佳怡他们娘俩。可刚出门,他就见周佳怡正同一个年轻女人站着说话。 “这女人真是拎不清,就知道出来给我丢人现眼。”徐亚威说着,气哄哄地的挺着肚子走了过去。随着与周佳怡距离的拉近,他也慢慢听出了门道,在说温岭吗,那不就是他前任,周佳怡的前夫? 徐亚威最讨厌周佳怡和她前夫家纠缠不清,大学时他追周佳怡,人家不肯,等温家落魄了,周佳怡成了自己的,他心里总还是别别扭扭觉得是人家用过的东西。他走上前,“唉唉唉哎哎哎,刚不是急着拉我走吗,现在又在这儿和闲烂杂人扯个什么蘑菇!呦,这不是温昕吗?怎么样,你哥身体还好?” 温昕压根儿没想到和嫂子在一起的会是哥哥的大学同学,盯着徐亚威揽着周佳怡肩膀的动作,温昕黑素了素脸,说了句:“你们俩真叫我恶心……” 丢下这句,温昕再不想和他们多话,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一股拉力却突然把她一个趔趄的地拽了回来。徐亚威呲着牙,斜睨着温昕,“把话说清楚了,谁恶心?你们家高尚,儿子和女婿一起车祸,老爷子撒开儿子去巴结有钱女婿,害的得儿子残疾一生。可最后咋样,女婿不还是飞了,老爷子也……” 啪! 温昕站在徐亚威面前,肩剧烈的地抖着,她这一巴掌几乎是用了全力的。 徐亚威在C市商圈混了这么些年,怎么的也算是小有头脸的了,今天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女人扇了个耳刮子,他面子里子都不允许自己不做出反应。喊了声“妈的”,他朝温昕抡起了拳头,只是他没想到因为这一拳,自己险些丢了小命。 那会儿厉铭辰刚把温昕掩护走,自己就接着陪那群亡命徒拼酒,可喝了没多一会儿,溜出去放水的伍明就又溜回来了,“老三,嫂子好像和人闹不愉快,你去看看吧,就门边那条走廊前。” 喝得的有点高的伍明看着前一秒还醉不拉几的厉铭辰,听清他话后,“蹭”的地跳离座位奔了出去,哪还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妈的,太兵不厌诈了吧,早知道灌你就不那么手软了。”伍明拍案骂。 厉铭辰赶到外面时,徐亚威正伸手去扯温昕的肩膀。少校怒了,我媳妇儿肩膀我都没搭过,你是哪根葱! 徐亚威打算胡搅蛮缠给温昕点颜色看,不妨手上突来的一股力道把自己倒剪住了,“哎呀我的妈呀,松手,快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松手,一样知道你是谁。”厉铭辰手上又是一用力,当时把徐亚威从狗熊疼成了孙子,“哎哟,疼疼疼,我错了、真错了,手快断了……” 如果不是得到消息连杯子都忘了放下的李伯言赶来,厉铭辰绝对是要废了徐亚威一只手的。 “你还穿着军装,注意群众影响。”李伯言拉着厉铭辰,在耳边小声呵斥。 觉出厉铭辰松了力道,徐亚威揉着手腕子抬头,才发现背后“阴”他的是个高大军人,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依仗,他破口大骂:“温昕,就算有当兵的给你撑腰我也不怕,军人不能和老百姓动粗,你家那些个事都是你们老爷子做下的孽,还不行兴我们说了……” 大厅里人来人往,但因为挨着那一群“橄榄绿”在,没人敢做太久的停留。徐亚威的话在继续,温昕心上的疤也再次被撕开:如果她知道在只有一个床位的条件下,让爸爸优先救了别人放弃先救哥哥的那个“别人”是魏跃的话,她是怎么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徐亚威越说越欢时,大厅里突然“砰”的一声,连点反应时间都没有,再回神他已经被揍得倒在地上了。 站在旁边的厉铭辰揉揉拳头,“军人也会有情绪的。” 走神的温昕肩膀一重,自然的地被厉铭辰揽住,从他的手温中她听到一句话——军人也有权保护自己的女人。 那时的厉铭辰在她眼中真的不一样了。 温昕不知道厉铭辰闯祸的严重性,不代表在场的战友不知道,军人的素质也随即在这种突发情况下表现出来。几乎都没有什么口头交流,几个在场的战友自然地做着各种的善后。例如一拳就被揍的得倒地起不来的徐亚威,再例如已经吓傻的周佳怡。 厉铭辰揽着温昕,对李伯言那句“回去等着受处分吧”只是嬉皮笑脸的地一笑,答了句“好”后,就打算拉着温昕回去继续胡吃海塞。 “你会被罚吗?”她垂着头,没有拒绝厉铭辰的怀抱,小声问。单独呆待在一起时,厉铭辰才发现自己竟是搂着温昕的,快三十岁的老小伙脸有点发烧,却不舍得松手。挠挠头厉铭辰挠挠头,咧嘴笑笑,“没事,首长那些罚我早练的得跟和玩儿似的了。” 别扭的地回了礼堂,筵席几近尾声,军婚唯一一点活跃分的地方开始了——新娘扔捧花。 温昕看着一身军装的新娘拿着束花,总有些不伦不类的得想要人笑,冷不防她和厉铭辰身边的一人手捂成话筒,像是隔着“老远”的地对她喊:“嫂子,你也去吧,抢到了下次我们就喝三哥的喜酒了。” 温昕的脸和厉铭辰的一样红了。 在这件事情上,当事人没有发言权,所以伍明干脆替厉铭辰出了这个头,拽起温昕直接塞进了姑娘堆,随后通讯营出身的他干脆抢过主持人的话筒,说:“今天就看咱们老三有没有这个命了哈。” 人群里,整场婚礼一直默默无闻的杨洁保持着围观他人幸福的角色,来抢花球只是应景罢了,毕竟她看上的人没看上她。可是造化弄人,飞起的花球不偏不倚的地就落在她怀里,伍明有点唏嘘,厉铭辰的战友们也唏嘘,唯一会替她高兴地的蒋师姐和高营长没来,所以连尴尬也没人陪杨洁。 伍明咳嗽两声:“看来三哥的前路还不是很顺畅啊……啊?” 他盯着缓缓朝温昕走去的杨洁,有点不懂。杨洁笑得的很大方,“这束花,应该是你和厉铭辰的……” “等下!”一直没出声的厉铭辰突然冲到前面,把杨洁的花拦了下来,“这是你的。” 推掉杨洁花的厉铭辰像猿猴一样灵巧地穿过人群奔到台上,然后拿下了主持席上的那束大团花,小跑着回到温昕那里,他手一伸,“咱也有。” 温昕盯着快把厉铭辰整个上身盖住的团花,哭笑不得,看来今天这次婚礼自己唯一的收获就是自己已经由暗靶变成明机目标了。 这是温昕参加的最长的一个婚礼,几乎从日头当空一直持续到星辰浮世。 闹完洞房,厉铭辰开车送温昕回家。 离开饭店时,参谋长看他的眼光就不对,厉铭辰知道,这次的禁闭铁定是躲不过了。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至少一礼拜的离别,厉铭辰突然来了点小情怀,站在温昕家门口就是不走。 今天的温昕也特别的有感触,站了一会儿,她仰起脸突然想对厉铭辰说谢谢。“谢谢你,厉铭辰……” 晚风吹过,扬起几片桂花瓣荡在温昕发间,昏昏欲醉的场面。厉铭辰的吻就在这如诗的时刻霸道地的侵袭了温昕的唇,嘴巴被磨得发疼不说,厉铭辰更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以前,军区领导表扬他时,会说厉铭辰是最勇猛的兵,可直到吻在温昕唇上,厉铭辰才知道他现在做的才是最勇敢的事。月明星稀,桂花树下,柔荑在怀,厉铭辰今天喝的酒全在这时冲到了头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刚刚温昕微红脸抬头和自己说谢谢时,他全身的血都在喷薄鼓动着他这么做。 良久,厉铭辰松口,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鲁莽曼了,他挠挠头,“我亲你,你没生气吧?” 半天,温昕抬起眼睛猛地的一瞪厉铭辰,“生气!就不知道轻点吗?” 厉铭辰脑子里灵光一现,借坡下驴,“业务还不熟练,下次保证注意!” 第8章 无关乎血缘 李伯言婚礼当晚,温昕收到一条短信:“禁闭一星期,老婆等我。╭(╯3╰)╮”能无赖到上来就喊老婆,除了厉铭辰外无第二人。 看着那个小撅嘴的表情,温昕脸红着对隔空卖萌的厉铭辰回了一句:谁是你老婆! 但这条短信,就算厉铭辰想看,也要等一星期后通讯器材再回他手时才看的得到了。 突如其来的爱情,毫无准备的地把温昕的心暖了一把。他那句“军人也是有脾气的”彻底把她心里最后的一点点坚持打破了。 再长的假期也有到头的一天,婚礼后和公司续了一星期假的温昕在温暖开学前一天接到了万刚的最后通牒:“她再不来公司,他就去家里拎人了。” “领导你就不能绅士温柔点。”念叨着收了线,温昕手里的电话已经有些发热,该面对的事情总是要面对。 温昕叹口气,朝院外喊:“暖暖,睡觉了,明天开学。” “嘟嘟,我在和小钱玩弹珠,再一下下,一下下哦……”温暖小朋友最会撒娇。 和小钱玩弹珠?温昕摇摇头,无语地的去铺被。 贪玩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温暖撅着小屁股,头埋在枕头里死活起不来床。“嘟嘟,就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啊,猫小钱!”脚底板直接被小钱“摸”了一爪子的温暖直接蹦着高的起了床。 在叫暖暖起床这件事情上,小钱的功用强于一切闹钟。厨房里煎鸡蛋饼的温昕听着卧室里的惨叫声,笑了。半小时后的超市门口,穿戴整齐的小胖妞温暖挥着肥肥的小手同爸爸告别。 “小钱,等我晚上回来收拾你。”小手变拳头,朝小钱示威。猫小钱很淡定,摇着尾巴一蹿,窜接过温昕丢来的钢镚,调头朝房顶窜蹿去。 “嘟嘟,小钱的私房钱估计比我都多……”温暖晃着头边走边和姑姑说话。温昕微笑着摸摸侄女的头:“暖暖什么时候也有私房钱了?” “啊!”说漏嘴的温暖连忙捂嘴摇头。 把温暖送到学校,温昕直接去了单位,本想着她就低调的地进去,销了假照常工作就好,可没想到,连公司大门都没进,远远的地就看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白鹭今天穿得还是惯常的白,只不过休闲淑女风的波西米亚长裙外披了一头做过造型的复古大卷,整人看上去少了点自然,多了分刻意。她明显也是看到了温昕,因为她是直接朝温昕走来的。 “温昕,我没想到你还真回来了!”由于愤怒白鹭愤怒的脸显得略微扭曲,看上去不如之前美。“你明知道万博被魏跃收购了还回来,是不是还想着勾搭魏跃呢!” 见白鹭之前,温昕还犹豫着辞职的时机,可现在见了,她辞职的念头突然就彻底打消了。 “我是万博的老员工,没犯过错,为什么要辞职;再讲说,之前你们就知道我在万博,还是执意收购,存着心思的是谁,需要我明说吗?”温昕把包往肩上背了背,看着白鹭的脸彻底被她气歪,心里笑的同时也不忘接住白鹭挥下的巴掌,她笑笑地看白鹭:“白小姐,上次那巴掌要你打是还之前的,还了就算了。你还真当我是随时把脸伸去给你打的吗?” 独立支撑了温家这么些年,温昕的脾气早不是当初那么绵软了,她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告诉敌人“不”。白鹭执拗温昕也不示弱的时候这时,魏跃一身铁灰色亮面西装,从台阶上急急而下,“白经理,你干嘛吗呢?” 白鹭看他是那种的眼神情,心里当即一酸,甩开温昕的手跑开了。 对母亲给他选的这个未婚妻,魏跃有着天生的抵触,就像他叫白鹭从来只叫大名,要么就是白经理,而叫温昕则是…… “她找你麻烦了?” “没有,她只是来要我呆待在万博不要辞职而已。”温昕看着白鹭离开的方向,笑容自得。看着她笑,魏跃的神情难免些许恍惚,“心心……” 他的声音让温昕脸上一僵,笑容慢慢敛起。她把肩上的包又拿在手里,“魏先生,没什么事我进去工作了。” “等下。今天晚上天和万博有个饭局,谈个大CASE,万刚不在,你就和我一起去下。” 话出口,魏跃就觉得自己可怜。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沦落到要拿工作当借口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自苦怜之余,魏跃期待地的看着温昕,生怕被她拒绝一样。 温昕的确有点排斥,可只是略皱皱眉,就答应了,“为公司,义不容辞。” 告别魏跃,温昕刚在办公室坐下没多一会儿,左柚就直接推门进来了。“嫂子你总算来上班啦!” 左柚一声“嫂子”把魏跃刚带来的那点小烦心顿时赶的得一干二净,温昕站起身,把门关上,这才回头瞪左柚,“瞎叫什么呢?” 左柚从温昕桌上拿过一根装饰用的羽毛笔,挑着温昕下巴说:“别想抵赖,我可是有线人的。” 温昕穿着高跟鞋倒退一步,避开没大没小的左柚,“厉铭辰和你胡说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没有?没有我伍哥一路跟踪过去,看超市门口玩亲亲的俩人是谁啊?” 军人真无聊,参加别人的婚礼,却跑去跟踪别人的八卦,温昕突然觉得和厉铭辰扯上关系,压力山真大。有点害羞的温昕她只好直接下逐客令,“有事没事?没事去把上星期的工作汇总给我看下。” “嫂子,我有事,我失恋了……”前一秒还笑得的一脸猥琐的左柚,这一秒立刻委萎顿。年轻人的爱情就像海啸,来时惊涛骇浪恨不能把自己和对方一起卷进滔天白浪大海,可就是当初爱的死去活来,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粘黏在王兵对方身边的左柚,可当看清他是怎样的人时,爱情也随之退潮着退浪一去不复返了。 “嫂子,我开始以为他为人仗义气勇敢,柔柔弱弱的书生却敢在汽车来时把我推开,可后来才知道那根本是个误会。前天只不过要他送我回次家,那孙子眼睛就直了,当天晚上就和我发短信表白,敢感情我以前被人当成二虎柴火妞就不理,成了大小姐就屁颠屁颠了……” 左小姐越说越沮丧,人生中的第一次感情夭折在金钱面前,不好受是正常的。温昕起身走上前拍拍她的肩,“现在看清总比事后看清好,过段时间就好了。” “嫂子,我晚上不想回家了,他这几天下了班就在家门口堵我,我能不能去你家暂住两天?”左柚期待的地看温昕,可温昕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她了。 左柚擦了把眼泪,也不管她嘴边富含了口水、眼泪水以及鼻涕水等多少种水,捧着温昕的脸就是一下,“就这么定了!嫂子真好!” 于是那天,继“被嫂子”后,温昕再次“被借宿”了。 随着左柚那段插曲,温昕回归工作后的第一天正式开始,然后随着打印机传真机的嗡嗡忙碌,一天时光就这么眨眼过去了。下班前,温昕把暖暖学校的名字抄给左柚,拜托她去接下侄女。左柚比了个ok的手势,说声“早点回来”后,就背着双肩包蹦蹦哒哒地的下了楼。 在那一刻,温昕看着新群心情极佳的左柚,真觉得她失恋是假,有目的性的地打入她家是真。 但温昕还是没有如期的地到达饭局所在地。 临出门前,国外的一个合作公司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传真要发,内容重要。稍作迟疑后,温昕拿出手机打给了魏跃。听了温昕的解释,半天过去,魏跃说:“那就弄好再过来吧。”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五十页不到的传真由于中途机器的故障问题,直接耗费了温昕快四十分钟才收好。边抬手看下时间,温昕钻进了计程车。 加上途中堵车的时间,车子开进东华路时,温昕已经比约定时间整整迟到一个半小时了。站在包间门口,温昕犹豫着是进去还是直接回家算了。就在这时,万博公关经理李蜜从走廊转角走了过来,看她还抓在手里的纸巾就知道肯定是刚去洗手间吐过的。 “温总,你来了。”李蜜脸色难看地和温昕打招呼,温昕扶住她,“很难缠吗?” “对方老总太狠了,人家放话说今天要是不陪他喝舒坦了,这合同就不签。”李蜜越说脸色越不好。温昕想继续问,冷不防包里的电话震了起来,她边接电话,边问李蜜:“对方是什么人?” “喂,姐,还要多久才吃的好啊?”“是恒宇集团的少东。” 李蜜同左柚的声音同时响起。 “左柚,我这里还要一会儿,你们吃了饭先带暖暖睡觉就好,你和暖暖睡我房间……” 温昕没叮嘱完,左柚的语气却突然急了,“姐,你们在哪里吃?” “问着这干嘛吗?还想来接我啊?不说,先挂了……” “姐……”温暖便民超市门口,左柚盯着一片忙音的手机,心叫,这下可坏了。 坐在包房内的魏跃同样预感不好,今天叫温昕来,本是想多增加些见面机会,可看到着眼睛盯着刚进门的温昕,神情已经开始变了的骏少,魏跃的心止不住得“咯噔”了一下。缓缓神,他转了下圆桌,拿过上面的五粮液直接满倒了一杯:“骏总,为了表示对这次合作成功的期待,我敬你一杯。我先干……” “先干为敬”四个字没说全,魏跃手里的杯子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敬可以,但不是你,是她。” 说话的男人黑衬衣领口微开,一段白白的脖颈露在外面,角度灯光的关系,不是麦色的皮肤却有了麦色的性感,左俊靠着椅子,凤眼朝温昕挑了挑。被他看的温昕,脑袋几乎和魏跃同时“嗡”了一声。 恒宇少东骏少,是圈里出了名的好色不花,就是爱女人,却不爱乱玩女人,口味既重又挑,今天明显是看上了温昕。魏跃握着杯子的手放下,就在那时他做好了谈判不成的心理准备。 温昕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方向,她吸口气,从容笑着绕到魏跃旁边的位置,“魏总,今天是我来迟了,这杯酒理当我喝……” 从执拗的魏跃手里几乎用“抢”地拿过杯子,温昕视线同透明的液面平齐,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滋味沿着口腔穿越喉管一路把灼痛传递至胃,还没吃饭的她胃里当时就一缩。 温昕皱眉的动作没逃过魏跃的眼睛,他知道她胃痛了。放在桌下的手握成拳,等温昕一杯喝尽,骏少眼睛正往剩下那半瓶五粮液上瞧时,魏跃直接起身把她按到位子上。“骏少,酒要慢慢的喝才有味道,生意也是慢慢谈才容易谈拢,你说是不是?” 天和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小公司,没必要因为一桩生意让“自己”的女人去陪酒! 左俊把眼神在魏跃和温昕间逡巡一会儿,突然笑了,手也在今天第一次端起了,“生意我不在乎多谈这一笔,可遇到能喝好酒的人,就难得了……” 他承认温昕的漂亮是个诱惑力,但真正让男人提起兴趣的是魏跃同女人间特殊的气流,对有“脾气”的女人,他尤其喜欢。 魏跃酒量不错,但平时极少喝,可偏偏今天女人一副誓不拿下合同不罢休的样子要他很头疼,偶尔服软一下不行吗?这个合同不签不代表万博就不好了啊!魏跃替温昕挡下第N杯酒时,温昕已经拿起了第N+1杯…… 从进门到现在快一小时,温昕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赎罪,好像什么时候把万博真的扶起来了,她就可以解脱了。喝着喝着,不知是不是她喝醉了、幻听了,耳边突然“砰”的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她手里的酒杯也飞了,一张放大的人脸凑到她面前冲她吼:“温昕!我给你的手机号你是准备就拿来当摆件了是吧!不是说有事情打给我吗!” “厉铭辰,小点声……耳朵疼。”她不顾厉铭辰直抖擞的眉毛,明目张胆的地揉揉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关禁闭了吗?我在谈合同,这是我们公司卖身之后的第一个合同,我必须把它她谈下来,可我怎么觉得我谈不下来呢?” 温昕承认她真醉了,不然她怎么会放任自己的额头顶在厉铭辰胸口上寻求温暖呢。 “不就一狗屁合同吗?我看谁敢不给你签的!” 温昕眯迷蒙着眼睛,冲着发怒的厉铭辰的脸直接“啪啪”就是两下,“你说签就签啊,你说了算啊?” “我说了不算,我‘哥’说了算!”对占自己媳妇儿半天便宜的便宜“哥哥”,痞性的厉铭辰也是不放过每一个占便宜的机会。温昕红着脸,歪头奇怪,“你哥谁啊?” “左骏,恒宇集团总经理,厉少校法律上的哥哥。‘弟弟’,这么久没见,一回来就给我下任务啊……”一旁的左骏看了半天热闹后,开口替厉铭辰解释。 “你酒量很好吗?公司一群大男人就你一女人喝成这样!”厉铭辰扶住身子越来越软的温昕批评几句后,对依旧斜坐在椅子上睨着他们的左骏说,“任务不任务的谈不上,我就一句话,这是我媳妇儿,左骏!” 他媳妇儿,不该打的主意别打,厉少校对明显又在动心思的左骏挑白了意思。没给个先离席的解释,甚至连再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厉铭辰直接架起温昕出门离开了。 门外隐约传来温昕嘀咕“合同”的声音,左骏脸色如常,甚至还多了点笑意,这让跟他一起来的恒宇员工松了口气,“骏少,那今天还……” “胡总那边不是有个局吗,时间还早,过去看看。”左骏动动胳膊,凤眼挑了脸色早就苍白的魏跃一眼,他看得的出,魏跃喜欢那女人,而且两人之间的故事肯定还不少。 左骏起身,依旧一副慵懒的样子,“魏总,做生意和追女人一样,不仅眼光要准,下手也要狠,从后者来讲,天和和恒宇的合作可能……”他耸下肩,下面的话没说,跨步朝门口走去。在左骏出门的前一秒,魏跃突然叫住了他,“骏少,你说得很对,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忘了,追自己喜欢的人时,态度最起码要认真些……” 原本在座位上的魏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左骏旁边,打量下他的穿着后,率先走掉。左骏眯着眼,看着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 这个饭局不是一般地的有意思啊! 出了包间门,厉铭辰半抱半扶地的带着温昕走出几米远后进了电梯,温昕的酒劲也彻底的上了头,别说自己站住了,就是靠着厉铭辰,人也是软的得像面条似的直往地上出溜。厉铭辰盯着这个醉的得已经人事不知的女人,再想发火也发不出。 “笨女人。”他抿着唇,把温昕打横抱进怀里。厉铭辰最知道左骏的为人,但凡能要他来兴趣的东西,不弄到手是誓不罢休的。想到这儿,少校的手又收紧了些,好像稍微松开些,就会把什么东西丢掉一样。 厉铭辰的力量自然是不用说的,可想把已经开始撒酒疯的温昕弄上高底盘的越野车还是费了一番力气的。 “真把他喝高兴了,你就不知道被带哪张床上去了!笨。”少校伸手把已经醉的人事不知的小女人往座里推了推,再想发狠批也使不上力气。 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二分,厉铭辰的越野车开在从东华路到温昕家的近三分之二路段上,也是在这一时间,厉铭辰第一次见识了女人是怎么耍酒疯的。部队里的男人,酒量是没的得说,不要说半瓶五粮液,就是把人扔到五粮液缸里,出来时还是照样口令声响亮,所以厉铭辰对待撒酒疯的“女同志”,是丁点经验也没有。特别还是他满手乱口胡话、满手乱抓的小媳妇儿。 “温昕!”厉铭辰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有点懊恼地的去抓她四处点火的手。“再闹,再闹,我武力镇压了啊!” 军令对酒醉的人,有效才怪。厉铭辰就算威胁声再大,也挡不住温小姐一拳打在他那里:“魏跃你个大混蛋,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干嘛吗要逼我呢!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了……” 温昕的拳头不狠,力度却恰到好处的地点起了少校身体的某股火。厉铭辰手逮住她的时候,自己本能的地也闷哼一声。手上燎着他的火,嘴里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温小姐很放肆,少校很火大。 一声“吱——呀”的刹车声过后,军牌越野靠边停到了路旁。 由于惯性,温昕身子晃了晃,她迷糊糊的地看了眼四周,手就往厉铭辰胸口扒拉,“怎么停了,快走,快开车,离他远点,远……呜呜……” 温昕满是酒味的嘴唇就这么被厉铭辰霸道的地封上了。 如果上次的吻是情到动深处时的自然而然,那现在几乎把对抗时所有力气都用在嘴上的厉少校则是身体力行的实施圈地——这里是我的,这里也是我的,温昕的所有都是我的。 关禁闭前,李伯言特意打电话送了他十二字方针:易守难攻、看准时机,抢占为要。 厉铭辰属于爱情里的门外汉,事到临头李伯言交代的什么方针政策他统统的想不起来,他就是凭着本能反应要在温昕身上刻上个钢印儿——厉铭辰所有。 厉铭辰吻得尽力,温昕也不是毫无反应。她整个人被厉铭辰抱进怀里深吻着,几乎每寸齿缝都被厉铭辰巡视一遍,她挣不开,人有点恼。趁着那头收口喘息的功夫,温昕直接挣开桎梏,整个人扑到了对方身上。 紧接着越野车里传出了“咚!——嘶……——”两声。 咚!厉铭辰被扑倒,头撞到窗玻璃的声音。 嘶……!温昕直接咬住了厉铭辰,血的味道。 “叫你咬我!”温昕恶狠狠的地边咬边念。本来就没亲够的厉少校索性迎战。 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高到随时会烧光厉铭辰所有的理智。 就在一切失控的前一秒,趴在他怀里的温昕却突然没了动作。厉铭辰停住,等了一会儿,竟听到温昕咂嘴的声音。温小姐厉害非常,把少校先生的火全点起来,她却睡了。 少校调了半天,才把呼吸调匀些。他把温昕的衣服整整,扶回到副驾驶上做好,看了会儿她安静的睡颜,还是没忍住在她唇上补了一吻,只是这次是轻轻的。 “魏跃。”温昕嘴里轻轻地的一声,彻底打破了这一秒的恬淡,少校的坚盾般的心被什么东西敲出个缝,他脸色不好的地慢慢退回位置,踩下油门,开车…… 隆隆的发动机声下,厉铭辰压根儿没可能听到温昕下面那句小声呢喃:厉铭辰我不想见魏跃,不想见。 宿醉的后果就是用一晚的放纵换一天的头痛,第二天清早,温昕醒来时对这句话深有感触。四周触目可及的是自家熟悉的卧室装扮,耳边响着的是温暖叽叽喳喳的叫声,温昕揉揉太阳穴,已经回忆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厨房里叮叮当当像有人在砸锅卖铁,其间间或传来一两声温岭的声音,噪音太大,听不清哥哥在说什么。温昕揉揉又酸又涨的胳膊,下床穿鞋。 出了房间她才发现温家的厨房第一次这么热闹,原来是因为左柚在掌勺。 温暖抱着猫小钱,站在一旁指挥着爸爸怎么协助左柚。小钱不爱被暖暖抱,挣扎着想跳走,可指挥的正欢的温暖哪里肯松手?温昕到的时候,温暖正一只手卡着小钱的两条前腿,另一只手朝左柚指着:“姐姐、姐姐,油热了,该放鸡蛋呢!” 随着“哗”一声,一个还带着蛋皮的鸡蛋被打进了大勺里,左柚见了一急,竟想下手去捡,幸好被温岭拉住。温岭从她手里接过锅铲,在锅里拨弄着,“早饭吃煎鸡蛋营养就可以了,不用油煎猪爪这么丰盛。” 油煎猪爪?大脑向来走直线的左大小姐半天才反应过来温岭说的是什么。她脸一红,瞪一眼眼睛已经笑弯了眼睛的温暖说,“我第一次进厨房嘛!” 温暖捂着漏风的小嘴,还想笑,一回头却看到了温昕。 姑姑对她的教育一直很严,这次看到温昕嗔怪的眼神,温暖知道,自己又“违规”了,她耷拉着脑袋,两手本能地放在身侧,“嘟嘟,我没笑姐姐做饭笨哦。” 小钱重获自由,“喵”的一声跑走,温暖却没在意,她紧紧盯着温昕,“嘟嘟,你嘴巴被蚊子叮了吗?好肿好肿喏。今年的蚊子好可怕……” 说完这话,小温暖受惊似的捂着嘴巴一溜烟躲屋里去了。 温岭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边炒着鸡蛋边笑看着妹妹,那笑怎么看怎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而且不止哥哥,连左柚也是笑得的一脸诡异。 也觉出唇感不对的温昕马上折回房间,盯着镜子里那两片又红又肿的嘴唇,温昕的脸“刷”地红了。在她脑中,记忆的截点只能追溯到厉铭辰进到包房的时候,后面的就是断续模糊的,即便如此,好事是谁干的还用温昕多想吗? 跟在她身后进到卧室的左柚倚着门框,打趣温昕。“嫂子,你别气,我哥的情况只比你惨不比你轻,你是没看见昨天送你进门时,他嘴上那条血印子可是真真的,唉哎,某俩两人可真是名副符其实的血色浪漫啊……” “瞎说什么呢。”左柚的话让要温昕唇上的红直接扩散到脸上,她慌着手脚在小桌上找她那只淡色润唇膏。 左柚突然收起脸上的戏谑,走过来把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润唇膏递给温昕,“但我看哥昨天好像不大高兴的,把你放下人就走了,说什么门禁前必须赶回队里,天晓得他厉少校眼里什么时候有过军纪啊,就像今天禁闭刚结束,知道你有事还不是直接跑出来了……” 左柚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嫂子,我今天不去公司了,帮我请下假……” 温昕没多想就答应了左柚,她脑中还在寻思着——那人怎么就不高兴了?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早餐饭桌上,温暖小朋友明里暗里和姑姑暗示自己的书包多旧多旧,温昕硬是没听出来。 于是没了门牙的小温暖在今天清早也失了好心情,只是她的好心情很快就会意外的回来,而且还是很多。 饭后,左柚在超市门前和撅着嘴的温暖还有无奈拉着小丫头的温昕告别后,上了一辆计程车,报了地址,她就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二哥昨天说,大哥和她预计的一样刁难了万博,合同大概是签不成了。可之前爸爸明明答应她给万博这个生意,做作为她进公司的回礼的,大哥这次过分了! 大小姐一生气,脾气就大。所以左柚前脚刚踏进作家自家别墅,嗓门就一点不见收敛的地放开了喊:“爸,大哥欺负我!” “老头不在家,你说给我听听,我怎么欺负你了?”左柚没想到,很少招在家的左骏大清早竟破天荒的地坐在沙发里喝咖啡、看报纸,抬着头和自己说话。 可恨她进门没先看下地形。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左骏的水果小姐,有点怯场。 第9章 永远的守护 左骏显然是刚起床,身上的真丝睡衣还没换,黑色的对襟款式,健康色的肌肤从脖颈一直延伸露到胸前,转头看左柚的时候,他衣服更是又开开了点。 左柚眼皮跳跳,对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浪费电力的哥哥她已经不想多讲,绷着脸左柚直奔主题,“爸爸答应我会和万博签一单,你凭什么横插一杠!” 左柚对左骏不像和厉铭辰那样,想撒娇就撒娇想耍赖耍赖,天晓得这次占着理的她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跳出来对左骏吼的。 左柚很生气,左骏却很淡定。 他慢慢放下杯子、起身、后转一步,单手支在左柚背靠的那张沙发上,“爸爸会答应你,是因为你为了一个男生胡闹着非要去家小公司,现在爸爸出国了,家里我说了算,所以……”左骏轻笑一声,“所以这个人情,你要想办法自己还哦,我的妹妹。” 左骏不止花,还爱美,身上总爱喷点香水,不是那种浓郁的古龙水,很淡却很诱惑,也就是现在鼻端的这个味儿,左柚皱眉。 记得还在读大学时,左柚就撞见一个女人坐在左骏怀里,边吸着他的脖子边说他的味道让她如何如何兴奋。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左柚就浑身不舒服,她本能的地退后一步,“你不帮忙拉倒,我等爸爸回来。” “老头和你妈去欧洲了,没十天半月回不来,不过……”左骏收回手,抱在胸前,胸肌由于收紧的衣襟更明显地的凸现,“想我签给万博一单也不是什么大事……” “黄鼠狼!条件呢?”答应好的事情没办成,左柚会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所以明知大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那么简单,她也想试试。 “我想认识你们公司那个叫温昕的。” “左骏,你去死吧!那是我二嫂!你不许打她的主意!”左柚彻底火了,她真后悔自己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对“狼”弹琴。气呼呼的左小姐出门时,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滥搞了这么久,你怎么就没艾滋呢……” 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左俊端起咖啡杯小口喝着,“诅咒都没新意。” 能要眼光高的柚子另眼相看,那个女人看起来真是不同。一杯咖啡也没拯救骏少耗费在美女身上的一夜精力,他打个哈欠,上楼补眠。 左俊的态度让万博失去了一个大单,好在这之后的第七天从香港出差回来的万刚带来了两单创益不菲的合同,一时间天和万博的员工眼前仿佛都是一个厚厚的年底红包。 情绪不符合大潮流的全公司就俩两人,温昕和左柚。 左柚不高兴,因为军功章上没她的一半。 温昕为什么不对劲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或许是不想说吧。 上午,温昕办公室外声音很大很吵,职员们正激烈商量着今晚选在哪里狠宰老万好,左柚就在这时苦着小脸摸进了温昕门,“嫂子……” 正对着文件摆弄手机的温昕听了,轻咳一声:“别乱叫。” “怎么是乱叫呢,明明就是。”还要坚持的左柚突然发现了温昕的不对劲,伸头往她桌上一看,一眼盯到了手机上那个号码,她顿时了然。 “嫂子,原来是在想我哥啊!真不老实,还不要我叫你……”前一秒还沮丧不已的左柚早已一脸奸笑,整个人趴在桌上不说,还支着下巴看温昕。 “瞎说什么,我这儿翻柳总电话呢。”被发现秘密的温昕脸一红,她发窘地敲敲桌沿,“办公室啊,注意形象!” 温昕难得凶一次,左柚也不生气,慢慢起身,“我瞎说,那我就不告诉某人我哥这星期做任务去的事情了哦。” 左柚还想呢,厉少校同志的行踪从来是不和她汇报的,怎么那天送好回了温昕,好端端的地晚上来了条短信,说部队有任务,一段时间不能出来了,感敢情猫腻在这儿呢。 温昕装作没听懂,可心却放下了。说实话,没那人在眼前晃悠,生活还真平淡不少。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万刚的秘书小乐敲门进来,“温助,万总要我通知您,晚上凯旋门,全公司唱K,要你务必到。” 万刚的“务必”就是必定没好事,这个温昕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今天的没好事和魏跃无关。因为魏跃压根儿就没出现。 那天是星期二,人民小学下午放假半天。趁着午休的时候,温昕去学校把温暖接回了家,可等到家了温暖放下了书包,她才发现原来的旧书包不见了,而温暖的书包成了现在全新的粉Kitty。温昕脸一板,正要问怎么回事,门外突然一声闷响,听着好像是哥哥摔了似的。温暖伸出指头点点暖暖的小鼻尖:“晚上回来再审你!” 温岭是摔了一跤,温昕把他扶回房间安顿好后告诉他晚上晚回家的事,这才回了公司。可当天晚上,真等搭着同事的车到了目的地,温昕才知道,这个晚也是分“早晚”和“晚晚”两种的。几乎设在几乎市郊的山顶俱乐部,想打个车提早回家都是不可能的了。温昕叹口气,拿着包随着同事往俱乐部里走。 这次万刚出手比平时阔绰了许多,从那不知有多少平米的大包间就看的得出。同事们嗑瓜子的嗑瓜子,吃零食的吃零食,忙点歌的忙点歌,温昕和左柚则窝在角落里闲聊着。 “王兵的辞职报告今天交到我这儿了。”温昕看着眼前活跃得的不行的同事,话说得若无其事。正抓着把瓜子当金刚钻咬的左柚听了,嘴一下用劲过猛,“嘎嘣”一声连瓜子肉都咬断了。她把嘴里那团乱糟糟的东西吐掉,撩了撩遮眼睛的刘海,“他辞职关我什么事!” 可话刚出口,水果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嫂子,他辞职不会真因为我吧?” 温昕伸手敲下她头,“都说了别乱叫!” 知道犯了忌讳的左柚吐吐舌头,重新强调:“姐,他辞职真是因为我吗?” “你说呢?”自从认识这俩两兄妹以后,温昕觉得自己的性格已经不像过去那么闷了,她盯着等她答案的左柚足足十秒钟,等小丫头被折磨的得差不多了才说:“应该不是吧,我听说他是跳槽到一家叫……英、杰、华的公司了。” 温昕眉眼带笑看着左柚,左小姐眼睛眨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地暴跳起来,“他哪里是因为我!英杰华是世界五百强!” 耳边突然的安静让左柚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干笑两声,顺着温昕的目光回头看向同事。 “特助,柚子,你俩别光坐着,来唱歌啊!”同事们就势起哄。趁着大家去拉左柚的空档,“罪魁祸首”温昕借机逃逸了。 从四楼包间里出来,温昕慢吞吞的地往洗手间溜达。四处无人,温昕她伸了个懒腰,难得的地觉得轻松。这种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了,不可否认,虽然那个当兵的脾气虽然有时直的得发傻,像愣头青似的,但那晚隐约残留的记忆告诉温昕,和他在一起,她很安心。不自觉地主的揉揉唇,温昕脸有些烫。 经过一间包房门前时,里面一个嗲极的女声意外地截住了温昕步子,“骏少,你说了半天,还没说究竟喜欢我哪里呢?” 骏少? 温昕头一转,角度刚好看清里面的人,真是左骏。厉铭辰家复杂的兄妹关系温昕理不清,也不想理,所以对他这个‘种马哥哥’,她避之不及。 可号称“种马”的左骏就是有那个本事让温昕利索的脚步踉跄,已经移步的温昕听门里的左骏说:“我喜欢所有在床上的你。” 经历一阵反胃后,温昕快步离开。 左骏这种“种马”,她觉得是少沾为妙。 但事情往往总是和人的意志相悖的,就在温昕洗好手准备离开洗手间时,门从外打开,她直接被进来的人堵了回来。左骏凤眸依旧,指头放在温昕唇边,堵住了她的尖叫,“嘘……” 闭拢的门外,隐约传来人声,被现在位置弄的得很尴尬的温昕断续听到“去那边看看”这样的话。 “江湖救急,弟妹帮个忙!”左骏说完这话竟做出让温昕更惊讶的举动,他开始脱衣服! 女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暴力地推开,温昕被压在左骏下面,只看见进来两个彪形大汉,走在前面的那个大汉眼睛还在温昕身上兜了一圈,朝身后挥挥手说:“走吧,这里没有。”然后离开了。 等门外彻底静下来,温昕才回过神,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身上做戏这么久的左骏,毫不客气地的给了他一巴掌:“流氓!” 虽然左骏只是趴在她身上做做样子,但温昕这句“流氓”是真心实意的,和她骂厉铭辰的不一样。 被打的左骏拿舌头从里面顶顶自己左脸颊,表情却一派放松,“个性和老二倒是挺配的,不错,我喜欢。” 明明温昕穿着衣服,左骏没穿,可他的眼光却总给温昕一种被人看光的感觉,她不想和“种马”再呆待在一起,转身往门外走。就在这时,门第二次先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左柚一声“姐”还没叫出口,就看到温昕身后的左骏。 二哥!敌情严重! 小学前一直住在军区大院的左柚常听外公讲一句话:真正有血性的军人不是靠严格的训练训出来的,而是要在真正的战场上靠枪林弹雨一点点给激出来的。 所以外公还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和平年代无军人。 可不是军人的左柚此刻却觉得自己就是个充满血性的军人,而把她激出来的弹片就是眼前的半裸男。 “左骏,你干嘛吗呢!”看一眼大哥……的胸肌,左柚气得的掳捋袖子就要往上冲。可她步子还没跨出去,人就直接被温昕拉了回来。温昕朝她眨眨眼,把脸转向左骏示意,“我已经收拾他了。” 左柚也只是愣了一会儿,等她看清左骏发红的脸颊时,终于万分解气的地说了俩字:“活该!” 骂完自己的妹子拉着那个女人很快离开了洗手间,脸被打到发麻的左骏却赤着上身独自站在女洗手间里,直到半天过去他才拿过外套,蹭蹭脸后穿上衣服。 他系好最后一个扣子打算出去时,洗手间的门第三次打开。 一个陌生少妇猛地在女洗手间看到一个大男人,先愣了一秒,随即退后看了下门上的标记。就在女人做这些的时候,左骏走到她身旁,伸手撩起女人的一缕头发,放在唇间做出亲吻的样子,随即轻声说了句:慢用。少妇的头被左骏身上的体香熏的,得人晕晕的。 那一晚,金鼎四楼的女洗手间,故事不是一般的地多。 左柚拉着温昕刚出了洗手间就一路飞奔,直到跑到万博包厢门口才拍着胸脯停下来。她往后瞧瞧看左骏没跟来,才收回已经汗津津的手拍拍胸脯,朝温昕竖大拇指,“幸好没追来,嫂子,你真厉害,我大哥都敢打!” 温昕想想当初爸爸去世前夕她和魏家的那场大冲突的场面,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也奇怪,我打的到底是不是你亲哥,怎么都不埋怨我的?” “亲的不亲的还不是就那样……”左柚一点也不愿提她家这位哥哥,她话一转朝温昕伸出手,“嫂子,手机借我用下呗。” 左丫头笑眯眯地的伸手,有点非奸即盗的嫌疑,温昕心里警铃立响,“干嘛吗借我的,你自己手机呢?” “苹果机,吃电的,早就自灭火了。”左柚晃晃手里一点亮也没有的Iphone,直接伸手顺走了温昕手里的手机,“谢啦,嫂子!” 左柚借温昕的手机,自然是联络她二哥的。只是她不知道晚上九点半,回到宿舍的厉铭辰已却早早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因为今天的三铭辰很火大。 其实也不单是今天,这几天厉铭辰的低气压就一直笼罩在师部上方。 “真他妈孙子!”厉铭辰一把把将脱掉的衬衣甩在床上,脸气得直发黑。 “又哪个孙子惹我们副营长了,瞧瞧,愣是把咱厉副营的好脾气气成了暴脾气,说吧,什么情况?”婚假还没结束的李伯言意外的推门走进来,刚还眉头紧皱的厉铭辰一脸看怪物的神情的看他。“你晚婚不是有十四天的假吗?这还有一天,怎么提早回来了?显积极啊?” 李伯言无语地的翻了个白眼,心想要不是你这孙子不到一礼拜快把师部给翻了,我至于好好的不在家搂老婆,被师长拎回来治你这根大光棍吗! “滚蛋,交代问题,谁怵你霉头了。”说话间李伯言也脱了衣服,坐在厉铭辰对面床上看他。厉铭辰来师部分配的宿舍就是和李伯言一间,时隔近两星期再住一起,而且一上来就被审,厉铭辰有点小别扭,他掀起被子,直接钻了被窝,“没人!” 李伯言倒没做掀被子之类的动作,他只是用一个极普通的语气陈述着事实:“没人?没人好端端的一礼拜师部光沙包就被你打烂四个?没人好端端的今天张参谋嘴巴子上那块‘腮红’哪来的?没人……” 李伯言话音突止,他低头一看,音量控制不住地立刻拉高了八度:“厉铭辰,我这床板好端端的怎么掉了块木头!” 发火的人捡起脚边的一块木头茬,几步走到闷被子里的厉铭辰床边,“交代问题。” 厉铭辰不怕师长团长营长,就怕李伯言,丫鬼主意太多,得罪了他,自己这种单细胞铁定就没好日子过了。所以就算厉铭辰心里再窝火,也还是坐起身。他懊恼的地一顿揉头,“你问题太多,先交代哪件?沙包、老张、还是你家床板?” “当然是……我床板了!” “床板是屋里打拳时不小心,沙包是师里器材质量不过硬,每天打一小时就那样了。至于老张的脸,只能说他战斗力降低太严重。”厉铭辰说得轻飘飘,李伯言却听得头大,难怪师长亲自出面提前把他拖回来了,厉铭辰这是多大的破坏力啊。 “和温昕闹别扭了?”李伯言的话让要厉铭辰脸色一变,刚要张口否认,忘了关机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条短信,内容写着:好久没见你了…… “老李,小学语文课上说那六个点在啥时候用来着?”厉铭辰盯着来信人的署名,手开始漫无目标地在身旁乱挠。被他挠得直心忙的李伯言伸头看了眼短信的署名,暗自后悔他这趟回来根本多余后,一边回自己床铺一边说:“代表人家还有很多话想说没说。瞧你出息的。” 暗自感叹一代兵王在情场被撞了下腰的李伯言翻了几次身,没媳妇儿的床睡着都不舒服,盖着被子的他咬牙发狠,“厉铭辰,明天把床板给我修了!” “老李……”可脑子完全在想另一件事的厉铭辰完全没搭李伯言这茬,“你说那几句没说的话里面有没有她想我了这句?” 直接被“情种”打败的李伯言又翻一身,直接拿被子堵了耳朵,不甘愿的地应付,“估摸着有吧……” “那她咋不直说想见我……” 连表白都像立军令状似的少校的这个问题,再次验证了他的脑回路异于常人。黑暗中李伯言翻了个白眼,再懒得搭理他。 另一边,走廊里的左柚发好短信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二哥肯定在傻笑,并且不到明天是想不起要回短信后,这才删掉短信,胡乱拨个电话,然后回包间。 “没人接。”这是左柚笑眯眯给温昕的理由。温昕就算心里想什么,也不好说什么。 那晚,温昕回家时已经是过了午夜十二点,她开了卧室门往里瞧,暖暖早在呼呼大睡,小肚皮露在衣服外,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地。 温昕朝身后的左柚招招手示意她轻声些,随后进屋给温暖盖被子,可边盖温昕边奇怪,“最近也没吃什么啊,怎么好像比原来胖了好多呢?” 左柚已经困的得不行,她踢掉鞋子直接滚上床把温暖抱进怀里,想都没想随口说:“小孩子长身体,胖点还不好。” 温昕看着这个从天而降且自来熟的“小姑子”,无奈之余心里却很满足,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由于某俩两人的加入,家也开始有了味道,原来双人床睡了三个人就是温暖的意义。她又整理了下东西,把手机的闹钟定好,关机躺下。 新合同的签订除了带来欢喜外,更多带给万博员工的还是忙碌。 温昕很久没试过像现在这样脚不离地地的全天工作了,除了中午午饭时间打给暖暖班主任一个电话,要她看着暖暖在小食堂吃饭外,整个上午温昕甚至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午饭后,温昕又提前回到办公室,上午有个企划案还需要她再修改一下。可PPT文档才刚打开,万刚就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万大叔转动着精明的小眼睛转的尤为精明。问:“温昕,在忙呢?” “嗯。”对这个总想方设法把她和魏跃凑在一起的老板,温昕有点小情绪,所以她回答的得也很敷衍。 被甩了脸子,万刚倒没生气,他整整领带,说了句让温昕很意外的话,“恒宇那里来人,说有意向和我们签合同……” 温昕心里预感不太好,那双凤眼随即浮现在脑海里。 “然后呢?老板你和他们谈的怎么样?”挪动手中的鼠标,她若无其事地的问。万刚很久没这么认真地审视温昕了,他没想到,当初招的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小姑娘,现在竟成了万博兴衰的关键了。“恒宇的代表点名要你负责这个项目。但魏总的意思是,不、签。” 万刚的肝在疼,恒宇的大单啊! “既然有机会,我们为什么不要?”温昕抬起头,眼睛神无波的地看着万刚。做好这几个单子,万博稳定了,她就可以正式的和这里、和那人说“撒有那拉”了。这么想着,温昕竟开始期待。不得不说,在和过去说再见这件事上,她第一次鼓起了勇气。 可万刚只给她出了问题,最终的答案她还是不知道。 温昕拿一个下午把上次做给恒宇的企划案又修改了一下,等到做好了,左柚早等得不耐烦了。 “快啦,暖暖肯定等着急了,昨天她还和我说要我下班带她去吃DQ呢。”左柚疼暖暖不比自己她少,被左柚拉上计程车的温昕心里也暖暖的。可这种暖暖的情绪在看到空空如也的学校大门时,全部灰飞烟灭了。温暖不见了…… 温昕和左柚把学校四周全部找了一遍,周围能问的人也都问了个遍,全还是没有。左柚有点慌,“嫂子,要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现在小孩走失的事情太多,一想到暖暖那个胖丫头可能被……温昕没了主意。“可我哥他……” 温岭腿脚不好,知道了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呢。 “没事,我打,我侧面问问。”左柚拿起电话,没等温昕答应,直接拨了号。讲了没几句她就挂了电话,左柚朝温昕摇摇头,“我说我们在加班,现在就回去,温岭叫我们别忘了来接暖暖。” 两个女人全没了主意,就在这时,看门老大爷巡查完刚巧回来了。暖暖淘气,这个老大爷的花盆不知被她打破了多少个,所以他自然认得温暖的姑姑温昕。一见她,老大爷直接开口,“哎?你们家小丫头被人接走了,你们怎么还来啊?” 听了大爷的描述,温昕心里有了数。一个最近时常出现在校门口、给暖暖送东西的年轻女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离这儿最近的DQ在哪儿?”离开学校后,温昕的脸就沉得要命,吓得左柚也不敢一惊一乍,伸手指了指,“离这儿不远,也就五百米远。” 五百米的距离,温昕几乎是用跑的着去的。等她进了门,左柚还被远远地落在后面竞走呢。 她推开门进了DQ,被空调的凉风吹了会儿,心火这才稍微消了点儿。左柚抱怨:“嫂子,你也不等等我。” 她喘了几口粗气,放眼在店里看了一圈,果然在角落位置看到一脸冰糕的暖暖,“你个小丫头……” 跑岔气的左柚连骂都骂不大出声,可她骂不出声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出声。温昕声音不大,可脸冷得的几乎随时都会渗下冰碴,“周佳怡,请你离我的家人远点,我不介意越远越好。” 左柚气喘匀了,她人人也挪到了近前。虽然还搞不懂嫂子和这女人之间的嫌隙关系,左柚仍不高兴的地把暖暖拉进怀里,做着样子要打她屁股,“你怎么乱跑呢!知不知道把我和你姑姑吓死了!坏丫头。” 早被发火的姑姑的脸色吓死的温暖讷讷的忍着眼泪说:“姐姐,阿姨不是坏银,她给暖暖买书包,买好吃的,她不是坏人银……” “柚子,把暖暖带走。”不想再要暖暖给这个“妈”求情,温昕直接要左柚把温暖带走。 才和女儿呆待了一会儿的周佳怡见温暖要走,眼里满是不舍,“温昕,我只是想看看暖暖,今天你们去接她,我就带她来吃点东西,她想吃。” “几年前的功课挪到现在做,徐太太,你早就不及格了……”温昕厉声说着,说话时她包里的电话也一遍遍响着,似乎她不接对方就不会罢休。温昕吐口气,拿出电话,接听。 电话是刘冬打来的,温岭滑着轮椅出门,被电动车撞了。 周佳怡就是温家的灾星。 第10章 情定在今夜 温岭这次的伤不重却也不轻,而这伤和左柚的那通电话有关。 父女连心,左柚的电话打过后,他左右寻思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好的电话干嘛问了句暖暖。越想越不放心的,温岭直接找了邻居帮忙看店,自己则滑着轮椅往小区门口去迎他们,可还没“走”出100米远,他就直接连人带车直接被一个突然从岔路骑出来的电动车撞翻了。 电动车的杀伤力不大,但坏就坏在温岭腿上的旧伤被碰到了,听医生的意思,原来的断骨开裂,需要手术…… 打了那个惹祸电话的左柚进门前深呼吸一次,这才推门进去。她本来是打算温岭被安顿好后自己好好和人家道个歉的,可刚进门,左柚就看到正起身去拉轮椅打算下场床的温岭。“温岭你干嘛吗呢,人都受伤了,怎么还来回乱动,躺好躺好,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二十四岁的左柚遇事时表现出难得的有担当,她快走几步直接把温岭按回床上,“你要喝水?还是饿了?你说,我替你去办!” 左柚认真又焦急的脸让不常有表情的温岭不自主的地展然微微一笑,“我想去方便一下,你怎么替?” “方便?”花费半秒钟理解了方便的含义后,左柚脸上不见羞涩,却用右手突然打了个响指,“那也不用下地啊!”边说着,她一弯腰把头探到床下,“不是有这个吗?!” 举着尿壶的左柚在温岭面前活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温岭怎么会不知道那这个东西的存在,只是从失去双腿开始,他就排斥这个在床上就能解决问题的东西了。 “好……吧。”左柚眼里的期待让温岭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犹豫之后他接过尿壶东西,却又看着左柚,“你就打算在这里……” 欣赏吗? 从温岭带着温度笑意的眼睛里,左柚读出了他没出口的这三个字,脸“腾”一下红了。 “哦哦哦,你慢慢来,我出去给你把风!”落跑的左小姐跑得比什么都快。 温昕交好住院费,又去医生办公室问了下哥哥的大致情况,等再回病房时,“把风”的左柚已经“把”到脸红了。 “柚子,杵那儿干嘛吗呢,不舒服吗?怎么脸那么红。”温昕把哥哥的X光片和几项检查的报告统统一只手拿了,腾出来的那只贴在左柚脸上试试温度。她头有些大,哥哥伤了,怎么住她家的左柚也病了,“很热,不是发烧了吧?” “没事嫂子,我中午吃了两斤荔枝,有点上火,在这儿凉快会儿就好。”左柚在脸旁呼扇呼了两下,顺手把温昕推进屋里。打死她也不能承认自己刚刚支着耳朵正踅摸听屋里的“水声”呢。 站着把热彻底散干净了,左柚又去楼下小超市买了点日常用品,这才上楼。 可她出来的时机尴尬,上去的时间似乎也不大对。门开开一道缝隙,温岭和温昕清晰的对话钻进她耳朵,“暖暖今天是被谁带走的?” “没谁啊!哥,哥,大夫说……” “心心,说实话。”温岭的声音不怒而威,左柚手一颤,险些把门直接推开,幸好她即时刹住。拍拍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好奇心重的左柚又把耳朵再往前凑了凑。温大哥的问题嫂子似乎不大想回答,因为隔了好久她都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就在这时,温岭的声音像一股潮汪湖水般一样瞬间滴扰乱人心,左柚听见他说:“是你嫂子吧……” 来医院前,温昕把温暖拜托给了刘冬,现在暖暖不在,温昕的情绪再不用像刚才在DQ时说话的那般隐晦。沉默过后,门里的温昕缓慢却沉重的地说:“从她离开温家那天起,周佳怡就不再是我嫂子,就像当年爸爸不堪佟俪的医疗问责,心脏病突发去世后,我和魏跃间就彻底不可能了一样。” 左柚不知道佟俪是谁,但两件事情她听明白了:带走暖暖的是她妈——温岭的前妻;而嫂子和魏跃之前是一对情侣。温岭对周佳怡这句“你嫂子”的称谓口下留情让水果小姐愤愤不平。直接推开门的她丢下一句话直接落跑了。左柚说:“她都不要你们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她啊?” 左柚的反应让气氛紧张的兄妹俩有点意外。 ********** 最近这一星期,温昕的工作负担变重许多,万博和恒宇合作的初步意向达成很容易,因为“左种马”那里容易了,一切就都容易了,但温昕的工作量也却因此增大不少。 左骏打的什么主意,温昕猜得的一知半解,但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C市名少左骏驻足停留。浪子回头这种童话故事,不适合讲给温昕这个年纪、这个阅历的人听。 所以,当据听说从没从头至尾跟过一件案子的左骏连续第四天出现在万博公司时,急着下班去医院的温昕还是忍不住止步,她站在楼梯上俯视下方的左骏。左骏不愧是C市样貌、家世排名第一的“种马少爷”,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吸引女人的资本,即便相隔五级台阶远,温昕都可以清晰的地嗅到从他领口里散发出的浓郁男性荷尔蒙。 会计部一个实习生抱着摞书从楼上匆匆而下,经过左骏时,小丫头放慢的脚步让温昕有足够的时间把书本大标题下那行蚂蚁大小的著作人名字看的得一清二楚。她手放在单肩包上,轻咳一声,实习生如入梦初醒,回身朝温昕点头道别,离开时,眼睛还不忘回头在左骏身上流连。 “骏少再这么频繁地的来万博,恐怕万博我们的女职员都无心工作了。”温昕看着左骏,慢步下楼。温昕没想到两人擦肩时,左骏竟出手把她拦住了。“你不是万博的女职员?我看你不是挺有心的?” 短暂的平静过后,温昕的手慢慢搭上了左骏的手腕,“左总错了,在公司,我从来不把自己当女人。” 说完这话,温昕下楼离开。直到几乎看不到她身影时,左骏这才使劲揉了两下左手腕,“手劲这么大,的确不像女人。” 可就是这个对他动了粗的不像女人的女人,刚刚看他的眼神却不意外地的再次触动左骏心里的一根神经,和那个“她”真像…… 已经出了万博大门的温昕不知道左骏现在的想法,她只知道再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种马真要在万博开后宫了。温昕盯着发红的手心,心想几年前的底子总算没全丢。她揉揉熬红的眼睛,她拦下辆计程车,往医院赶去。 这样公司、医院陪床两点一线的陪床生活,温昕已经维持了差不多六天了,哥哥的情况随着时间的发展的推移,开始往不乐观的方向那边发展了。旧伤口创新伤,手术势在必行,可关键时刻温岭竟然说不,这要她很头疼。 体力透支的温昕坐在渐行渐停的车里,竟然睡着了,不是司机师傅叫,温昕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觉会不会一直睡下去。 “小姑娘,年纪轻轻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别把自己搞那么累嘛吗!”中年的司机师傅语重心长的同时,钱是照收不误。温昕笑着接过找零,没回答。 往医院里走时,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人与生活的关系只有两种,要么你足够强大的到能强奸掉生活,要么就只能乖乖躺好等着生活来上你。而在这两种关系里,左骏那类的公子哥儿明显属于前者,而温昕则是急于摆脱后者却始终是后者的那类人。 “被上”人类甩甩头,进了医院。 让温昕感到意外的是,温岭的病房里,她看到了四天前被公司派去到往日本公出干的左柚。可见到温昕,左柚第一反应却是直接把她往门外推,“小张电话里说你这几天脸色不好,就知道肯定又是公司又是医院的地两边跑太累了,我和大哥已经说了,今晚我在这里陪床,你!”左柚眼睛瞪得老大,“乖乖回家睡个好觉!” “这怎么行……”要左柚一个未婚小姑娘在这里陪哥哥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说不过去,不要温昕不用多想也她就不能答应。 “姑娘,看你这脸色的确不好,就和你妹换一天,你回去好好休息下吧,我在这呆里待了一天了,从下午这姑娘来一直看到现在,照顾你们哥真细啊。”不是人家说话,温昕还没注意房间里一直空置的另一个床位上住了新人,是个几岁的小豆丁娃娃,说话的看起来是他的妈妈之类的。 “她不是……”左柚不是他们的妹妹,温昕刚想做解释,头顶一阵眩晕传来,她整个人当时就是一晃。 “得,就这么招着,我先把你送回家,再回来陪床。”温昕还想说什么,水果眼睛一横,“我说话不好使啊!” 一直觉得左柚陪床不好的温岭看到妹妹累成这样,叹口气,“心心,今天回去歇歇吧,左柚在这呆里待会儿我也打发她回去的。” 于是那天,已经没精力支配这些的温昕只好任由水果将军把她一路送回家。 到家时,温昕浑身的骨头几乎都在叫嚣着想睡觉,可忙了一天,身上汗津津的。打发走左柚,她去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随后躺进去,开始享受着久别的放松。 人一旦从一个紧绷的状态下来,松懈就不是一星半点儿,很快,温昕就睡着了。梦中,暖暖五岁时养的那只荷兰鼠不停地咬她家的门,没一会儿,那么大一扇木头门竟被磕断了,“砰”的地一声响。 温昕惊醒,那响声太真实了。 “厉铭辰,是你吗?”一个人的家里,这突然的一声门响,如果不是厉铭辰,就坏了。紧张到极致,温昕已经想不起谁有家里的钥匙,以及家里一共几把钥匙。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黑影慢慢贴近了浴室门的小玻璃。 黑影由于一个意外出现插住的声音猛的地停止了动作。 “进我地盘,经谁允许了,有组织批准吗?”隔着小小的玻璃块,温昕看不到外面具体发生着什么,但半带痞气的说话声音却让温昕莫名心安——,厉铭辰来了。只是安心之余,她也意识到,外面不只止有厉铭辰,还有其他人,还不是好人。 这是陈六从事盗窃行业的第五个年头了,却是生平第一次撞到“坎儿”上。黑暗中,他隐约辨认出对方是个块头不小的男人。按理说,被人逮个正着他本该害怕的,可厉铭辰一句“地盘”,要让这个长得瘦小干枯的惯偷放了心。 对着黑处,陈六小声亮下嗓子:“兄弟哪条道上的,是不懂规矩还是怎么的,这片一直是我们金爷管的,你师父没叫过你爪子不能随便往别人碗里伸吗?” “哪条道儿?95838那条道上的!”厉铭辰被这小偷的天真气得想笑,直接把部队番号甩给对方就再不废话,直接得擒拿手伺候。 经过大紧张的人在紧张消除后,总有些虚脱症状,外加连续的高疲劳作业,温昕的虚脱就更彻底了。等厉铭辰把小偷绑好了,打电话报了警,她还软在浴缸里起不来。温小姐气不够用,厉少校却中气十足。温昕发软的耳朵听他大嗓门在外面喊:“温昕,你在里面吗?温昕!” 半天,温昕喘匀了气才“嗯”一声作答,这时,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民警也赶到了。本来值白班的刘冬因为替同事,刚好赶上温家遭贼这档子事,等他急急忙忙和同事进了屋,厉铭辰已经把房间的灯都打开了。灯火通明下,陈六鼻青脸肿地的被团成团儿塞在屋子角落里。抓了贼报了警的厉铭辰却没理会刘冬他们,他而是兀自站在浴室门口敲门,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吞柔和,温昕刚刚的声音总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警察来了,没事了,别怕。” 让同事给陈六上了铐子,刘冬走到厉铭辰身边,“哥,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方便的时候到所里录下口供。” 法之外无非也有人情在,派出所有熟人的好处就是不用擦黑的儿往外跑。厉铭辰朝他点点头,看着他们出去,关上大门,这才走回来继续敲浴室的门,“温昕,人都走了,你是不是摔了,再不说话我进去了啊。” 厉铭辰的声音已经有点急了,他心里想得是这丫头别是吓坏了。就在他打算着怎么破门而入时,里面总算有了第二声回应,缓过点神的温昕声音有些小的地说:“厉铭辰,我衣服没拿进来……” 问好具体方位,厉铭辰进了温昕的卧室。这是他第三次进温昕的卧室,小小一间,中间双人床上摆着四四方方一摞换洗衣服。 厉铭辰的手是摸惯了枪杆子的,即便是衣服也是那种厚实抗磨的军装布,冷不丁一下让他摸柔软舒适的纯棉布料,再加上从衣服上传来属于温昕的淡淡味道,少校难免有点心律失常。 “温昕,衣服拿来了。”拿着衣服回到浴室门口,厉铭辰说话时有点做贼心虚的底气不足,生怕自己心里那些小想法被她发现一样。他说完过了几秒钟,浴室的门慢慢开了个小缝,温昕一截白白的小臂伸出来接衣服。 厉铭辰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看还是想躲,眼睛就在门缝和旁边白墙间晃悠,他歘的地一下收回手,然后一个姿势标准的一百八十度向后转身,“啪”地的立正站好,“你换,我在外面等你!” 门缝里温昕看着他纹丝不动的站姿,弯唇裂嘴笑了。温昕笑着转身,轻松之余却忘了世界上还有乐极生悲这句话。摔倒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家瓷砖这么滑呢。 温昕这一跤摔的得还好不算结实,倒下去时她脑子空白前,她用手本能的地拉了下门把手。“咚”一声响。 让正在“罚站”的少校听到响动,迅速转身,入眼得的就是斜斜靠墙坐在地上的温昕。裹胸的浴巾经这一跤轻松的摔开了花,正队形懒散地的在她腰旁瓷砖地上集结,白色浴巾中间是如瓷般的人,厉铭辰觉得自己的胸肌都在轰鸣。 摔倒后的温昕才知道根本不是地滑,而是自己低血糖了,眼前整个都是黑的。这一跤摔得虽然不重,但也很疼,温昕闷闷的地哼了一声。就在这时,她身上被覆了上个东西,厚厚硬硬的质地,恢复视力的温昕入眼看到的是厉铭辰的橄榄绿军装。 “坏家伙。”被男人打横抱起的温昕听厉铭辰这么说了句,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可这句话也是她想对厉铭辰说的。衣服盖得住上面,下面他们可是实打实地在正面交锋啊!羞赧到不行的温昕只能把脸埋在厉铭辰胸前,掩耳盗铃。 紧绷的肌肉被温昕这突然的动作融化柔软,贴着男人的胸口,温昕听着男人强烈的心跳隆隆的声音。 “这下完了,想不嫁我也不行了。” 难得厉少校总能把耍流氓用在正途上,温昕的脸因此红的得像足熟透的番茄。趁着他把自己放在床上去找干净衣服的空档,温昕甩开军装,直接钻进被子里。等少校从立柜里找出那件睡衣转身回来时,床上少了个人,多了个被子包,而他的军装正可怜兮兮地的扒着床沿,努力不掉到地上去。 “衣服放这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其实不要左柚多少,就刚刚那种微妙的灯光下,厉铭辰也看出温昕脸色不好。 今天他来不是巧合。 他在师部闭关一星期赶任务,好家伙,出来开机一看,短信箱险些没被左柚那丫头发爆了。内容大同小异,清一色都是“温岭情况不好,温昕情况不好”。所以厉铭辰连师部举行的庆功宴都没参加,直接连夜跑到了温家,他庆幸自己来了。 厉铭辰边想边舀着锅里的粥,心猿意马间,粥的颜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二十分钟后,温昕看着面前黄里透黑的“粥”,刚刚赤诚相见的尴尬顿时消减了大半。 “这是粥?”她揣度的地问。 “嗯,快尝尝。想着去年南部军区精兵特训时,我们那组十几个人就是靠着我煮的野菜粥才熬过十天生存训练的。”厉铭辰眼睛亮亮地,样子看上去自豪无比,看温昕的眼神中像在说“快来尝尝人间美味吧”。 温昕将信将疑,吃了一口。那味道,真是…… 她现在才知道,所谓部队的精兵们身上并不是没有缺陷的,感情都集中短路在味觉上了。传说中的“人间美味”原来只是半个味觉残废。 “那时候没条件,我们就拿钢盔做锅……”一说到军队和战友,厉铭辰整个人像在发光,说到兴起,他手里的碗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温昕那儿。 部队的故事多,战友出糗的事更多,厉铭辰边回忆着往事,看着温昕小口喝着自己做的粥,那感觉,真像心里十几挺机关枪齐发,突突突的热闹。 做粥的人幸福,喝粥的人何尝不是。温昕从不贪心什么车子、屋子、美男子,此刻的小幸福对她来说,足矣。 入夏以来的第二场大暴雨在温昕手里的粥快见底时骤然而至,一道闪电过后,轰轰的雷声开始剧烈地的震动人的耳膜。粗心的厉铭辰难得细心的地注意到温昕脸上开始不自然,他扬了下眉毛,“怕雷声?” “谁怕了!”温昕边把碗放在一旁桌上,边仰起脸想彰显自己并不怕雷,可紧接着第二道更大的雷声下来,温昕的手早就本能快于思维的地把枕头拽进了怀里。暖暖在时,她需要扮演强者,就算怕雷也要忍着,现在暖暖不在,她紧绷几天的神经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虚弱到发抖的她在这时突然被拥进一个火热的怀抱里,厉铭辰竟直接搂着温昕倒在床上,“不怕就睡觉!” “厉、厉铭辰,你起来,这么流氓像当兵的吗?”温昕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厉铭辰却回答的得义正词严、冠冕堂皇的,“法律也不能剥夺当兵的对媳妇儿耍流氓的权利力!” “瞎说什……呜呜……” 少校嫌弃她话太多,直接剥夺了话语权。吻了足有五分钟,就在温昕觉得自己快窒息的时候,厉铭辰总算松了口,“再不睡,我不介意把其他权利力在领证前提前执行。” 不说还好,厉铭辰一说,温昕就发现了身下的敌情,不敢动了。外面雷电交加,但小屋里相拥的两人耳边却静的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良久,温昕小声问:“你……说的是认真的?” 厉铭辰没马上回答,只是再把她拥紧了些,“真,比9527还真!” “9527是什么?” “唐伯虎在华府里的服役代码,《唐伯虎点秋香》没看过?周星驰演的。” 即使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温昕总也觉得鄙视的翻白眼表情很适合现在的他。 温昕自己都觉的她是个很没趣的女人,不要说电影了,玩乐的事远离她已经好多年了,那部电影她有印象,但就像挂了几十年的日历,电影里面的内容早就发黄的得记不清了。 “9527还是我战车的编号,我对它忠诚,对你也是。” 把男人对女人的喜欢等价于与对坐骑的钟爱在多数情况下无法给女人安全感,特别是在男人是左种马这类的情况下。可换做作厉铭辰,情况就另当别论了。温昕伸出手,把脸深深埋进厉铭辰带点汗味的衬衫怀抱里,“哪天你要是说话不算,我就把让你变太监掉。” 暴雨就是这样,来的快,去的也快。九月末十月初的时间,C市的桂花早早凋谢,寂静的街道上少了点花开的热闹。 但温家小院里种的葱兰却在雨后开得的正盛,欢快的得如同屋里紧紧相拥的两人一样。 贴近的不止身体,还有孤单太久的心。 温昕第一次试着在一个男人怀里醒来,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了。生物钟向来准时的厉铭辰早醒了,正看着她,不是含情脉脉,而是嬉皮笑脸的看她。“我就说你出口不对吧……” 顺着厉铭辰的目光,温昕循序寻到了一条白色河流留过的痕迹,而河床就是厉少校的衬衫。 “砰!”一声响后,少校有了第一次被驱逐出床的经历。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地进行着,吃早饭,去派出所录笔录,然后就是去医院看哥哥。厉铭辰陪着温昕刚走到温岭那层楼梯口,迎面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正被家人扶着往这边溜达。温昕经过他们时,顺耳听到一句话,“唉哎,那个小姑娘太不懂事了,你说你和一个两条腿都没的病人吵个什么劲啊,你没见那男的脸都白了。” 两条腿都没的人?这层楼就哥哥一人。 可左柚怎么会和哥哥吵起来的呢?温昕边想边加快脚步朝病房赶。 第11章 铁血配柔情 距离病房还有五六米远的地方,左柚的大小声就断续传来。温昕身旁的厉铭辰眉头一皱:“一个月没收拾她,这丫头又皮痒了,耍脾气也不分个时间场合。” 对这个小他五岁,从出生下地走路开始就一直跟着他混吃捣蛋的妹妹,厉铭辰是再了解不过的,拿外公的话讲,左柚犯起浑混,破坏力与比起厉铭辰不相上下。少校边想边大踏步的地先跨进了病房。 临床的病人估计外出“避难”去了,双人病房只一张床上躺着温岭,另一张空着。 温昕追着厉铭辰进到屋里时,左柚正梗着脖子叉腰站在温岭床前,样子就像是家长在训斥考试不及格的孩子。“你可以不治病,可以选择早死,但前提是你没有女儿没有妹妹。温岭你这么自暴自弃的样子真的很幼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逃避治疗,但今天我左柚站在这里告诉你,你这种行为,一点都不像一个成年人的行为,幼、——稚、——死、——了……!” 想到早上医生来做劝道时温岭说的那句话,左柚心里的火就止不住的地往外股冒,什么叫活着对家人是负担,难道他不懂就算他是负担,也是幸福的负担吗!?无论是对嫂子、暖暖,还是把他当朋友的自己。 “柚子!”就算只是从中间听了这么几句,厉铭辰也觉得妹妹说的并没错,可话是那番话,不该由她说而已,所以在左小姐火力全开前,少校直接一枪子儿把火源打灭了,“出去冷静五板凳的!” 被哥哥喝住的左柚表情僵住,哼了一声扭头出门,离开前,她把手里一张医检单塞进温昕手里:“右腿骨风湿性感染,一星期内不手术,结果……单子上写的很清楚。” 左柚回头看了眼温岭,气哼哼的地离开。 温昕不知道五板凳是什么意思,就像她不知该怎么劝哥哥一样。温岭排斥医院的态度多年不变,如果这次不是情况所迫,他肯定还是执意不肯来医院的。爸爸当年瞬间的秉承医德,代价是哥哥的一生,手里的化验单此刻抓在手里,倍感沉重。温昕肩膀重沉了下,是厉铭辰在拍她,“我和他谈谈。” 厉铭辰留在病房里,温昕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窗外。 九月近末,夏日光景最盛的时候,风又轻又柔地吹起柳枝,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被妈妈推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绿草、日光,几朵小野花荡漾其间,简笔画似的的画面让温昕无比羡慕,要是哥哥和那小男孩儿一样听话就好了。 心沉重时,温昕冷不防突然被人一把拽着走了,拽她的是厉铭辰。厉铭辰没看她,只是自顾自拉着她手往前走。 “厉铭辰你干嘛吗?带我去哪儿?……”一直被厉铭辰强势的地拉到了一楼,温昕由开始的莫名其妙到最后的终于火了,手一挣怔,她站在原地死活不动了,“厉铭辰你够了,我哥的手术还没定,我心很烦,你别……” 温昕的性格向来波动小,更不要说发火了,今天的她不知是怎么了,对昨晚还温柔体恤的厉铭辰竟是压抑不住的大声。少校却不生气,痞痞的地看她,“就因为你哥不做手术,你就心烦了一星期?那现在不用烦了,世界上不想活的人不少,不缺你哥一个去打补丁。” “什么意思?”温昕看着厉铭辰,不确定他的意思。 “傻子,下礼拜五温岭手术。” 厉铭辰肯定的答复让温昕更想不懂通,骨肉同胞的她废了几天时间都没劝动温岭,厉铭辰是怎么花了几分钟就把让她头疼了几天的这件事情搞定了。“厉铭辰,你到底和哥说了什么?” “想知道?”把温昕推上越野车,厉铭辰身子靠在没关的车门上,岔腿看温昕,“完成今天的作业项目再说。” 所谓的作业项目,是温岭交给厉铭辰的——带温昕出去玩一天。妹妹的辛苦和压力他不是看不到,能找到厉铭辰这个归宿,温岭这个残废哥哥也很欣慰。病房里,靠着枕头看窗外一片天空的温岭,脑子里还不断反复着厉铭辰刚刚和他说的那段话:“想死太容易了,随便把手插了电门,跳楼或者直接抹脖子,方法多的事是。几年前你没死,就他妈的该好好活着。是男人,就算腿全没了,精气神儿也是该站着的!除非你忘了你是男人,是哥哥,是父亲。” “无病呻吟,最他妈孙子。”——这是厉铭辰出门前头也不回丢下的一句话。 是啊,自己这几年活得的太放任,太孙子了。温岭看着别扭进屋的左柚,张张发干的嘴,“对不起。谢谢。” 厉铭辰说了奉哥哥温岭命带她出来溜溜遛遛弯,她温昕以为最多就是开车在市区里转转,兜兜风算了,可她压根儿没想到厉铭辰那家伙竟把她带那儿去了。 站在军区门口登记处前,温昕眼睛不安的地看着四周的陌生环境——站的得笔挺、目不斜视的哨兵;稍远处正列队齐步走的小兵,以及更远处隐约嘹亮的口号声。军区部队,兵疙瘩扎堆的地方,以前只耳闻过,最多也就在电视里见过,今天温昕算是见了个透彻。 “副营长,身份怎么登记?”列兵朝厉铭辰敬个礼请示,眼睛看着他身旁的温昕。 今天出门虽然急,但注重仪表的温昕还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纯白裸袖小衬衫下面是条水蓝色半裙,白白的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这让厉铭辰很懊恼。他咳嗽一声,脚往温昕的方向挪了挪,挡住小兵的视线,“登‘嫂子’!” 被厉少校一声吼,列兵慌忙收回目光,再不收回,他还不知要挨厉铭辰几眼刀呢。咳嗽一声,列兵再次报告,“副营长,是登家属吧……” “嘎嘎嘎……”几只乌鸦很应景的地从天上飞过,无视掉身后温昕的轻声忍笑,厉铭辰极其认真地的点点头,“嗯!” 褥混球总算可教,厉少校哼哼着想。 说实话,回来前厉铭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带温昕来军区散心,可当同温昕并肩走在部队的水泥马路上时,鼻间呼吸着熟悉的略带男人汗味的空气,厉铭辰知道了,这里有他的生活,他希望温昕见到他生活的地方。 摆脱了门卫那里的窘境后,温昕脸上的拘谨渐渐被这个全新的环境感染。随着厉铭辰的介绍,她的眼睛也开始不够用的地四处看着。“那是二食堂,我们三连人一般不来这儿,都在连队的小厨房吃,等晚上咱们回去前,我要司务长亲自指挥几个菜出来,叫你提前感受下军属的伙食待遇。” 厉铭辰扬眉的表情让温昕不忍揭穿他,类似于他做的那道人间美味的、军中极品,对温昕来说不是感受,更不是享受,而是忍受。 厉铭辰正说着话,两个大头兵蹿窜着猛子,直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厉铭辰不爱做表面文章,平时对手底下的兵只在战斗力上要求严格些,至于什么日常的军姿做派作态他并不做过多标准要求。可今天不一样,自己媳妇儿在身边,这场面比不上首长检阅可也差不离了,于是,少校当场发作,“那个、那个兵,过来过来。” 厉铭辰一出声,温昕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和他并肩站一起,总给她觉得一种自己是他“欺压”小兵的帮凶似的。 厉铭辰没发现温昕的小动作,他手掐着腰,两腿跨立,站在俩小兵前面盯着他们的肩章一顿猛瞧,“不错啊,俩上士,几年兵总算没白当哈,部队内行走的注意事项都就饭吃了!” 这俩兵是生面孔,不是三连的人,可整个前锋营,甚至更往上几级,谁不知道,但凡厉铭辰看不惯的,管你是上士还是上校,厉铭辰他都有那个胆子去说去管。“破马张飞”是高汉高营长专门拿来骂他的词儿。 “报告,我们连正和三连打篮球赛,我们赶得急,就、就把军纪给忘了……”不撞则已,一撞直接撞到枪口的小兵心里一阵叫苦,但也只得实话实说。 “哪个三连,你们连又是哪个?” “今天是夏季篮球友谊赛决赛,我们汽车连对、对你们侦查三连……”答完话的俩小兵眼前一晃,再看时眼前哪还有厉铭辰的影子,而且连刚刚那个水色一样的女人都一起都不见了。 “呼……”俩兵对望一眼,相继长出口气。 “厉铭辰,你刚刚和人家强调军纪,你这又是小跑,又是扯手的,就不犯纪律?”温昕被厉铭辰半拉着快走,有点岔气。四下里没人,厉铭辰又开始得嘚瑟,“事从权宜,再说这不是急着让你看看我带的连队那彪悍的战斗力吗……” 可是等赶到篮球比赛现场,三连的分数却出奇地没给厉少校得嘚瑟的资本。35:42,上半场离结束还有五分钟,侦查三连落后汽车连七分整。皱着眉站在场外看赛况的占东风冷不防肩上一沉,抬头见时心中一喜,“辰子,啥时候回来的,这么突然!” 没理会占东风的“久别重逢”的寒暄,厉铭辰边脱衬衫,嘴里边骂:“这群兔崽子饭没吃饱是怎么的,这是打球呢还是给我丢人呢?占东风,我不在你就是让他们这么天天向上的啊!告诉他们,换人!” 手拿着脱下的衣服,厉铭辰转身递给温昕,“拿着衣服,顺道让你欣赏下你男人的‘风姿’!” 别是“疯姿”就好,温昕微笑。 可事实证明,厉铭辰的牛皮还是靠点谱的。随着他的意外现身,三连整个五人队里的其他四人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跟着厉铭辰那句“是三连人就给我往死里打”,彻底活火力彻底全开。站在场外的温昕兴趣向来不在运动上,没记错,这是她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场现场篮球赛之一,可却无疑是最精彩的,没有之一。 军人打起球来,丝毫不输给职业的,在策略上甚至比职业球手还要注意。譬如现在,温昕前脚看厉铭辰比了个手势,后脚他那几个队友就连续三次妙传后命中篮心,漂亮得分。 一件跨栏背心,身上开始冒汗的厉铭辰让温昕不自觉眯起了眼,同样眯起眼的还有一旁观战的占东风。 辰子上场,对结果已经完全放心的占副连长的注意力算是彻底从球场上转到了这个和他一起站在角落里,看着低调却一点也不低调的女人身上。早听师部那边有口风,厉老三有对象了,看起来是这位差不离了。 “该叫嫂子吧。”话唠占东风主动搭讪,刚好这时厉铭辰一记三分命中,上半场的哨声也响起了。沸腾的人声盖住了占东风的声音,而他也再没机会和“嫂子”套话了,因为厉铭辰正边走过来边朝他发出“少八卦”的眼神,小气巴拉的厉铭辰让占东风牙痒痒。 “得了,小爷今天心情好,满足下你的八卦。你嫂子,温昕,公司白领;占东风,我的副连。”直接扯起身上背心擦擦脸上汗的厉铭辰给俩人做着非正规介绍。 越是男人多的军队,就越是急缺八卦的资源,所以厉老三这个源头一来,是他手下的兵不是他手下的兵都围过来看嫂子,一时间“嫂子”声此起彼伏,温昕的脸表面温度都能有四十度了,这叫一个烫。 中场休息时间,厉铭辰压根丁点儿没休息,就为温昕挡他们连那群混小子的玩笑了。 “副营长有了嫂子就是威武不少,五分钟唰唰唰就把比分追平了,啧啧,嫂子给的动力吧……”厉铭辰拎不清那段时间,总被他抓包罚这罚那的猴子凑上前拍马屁,结果反被属马的副营直接屁股上伺候了一脚,“你们副营我自来这么威武,混球!” 下半场马上就要开始,打发走猴子他们的厉铭辰正和温昕说话,营部的通讯员突然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副营长,请到营部去一下。” “高汉鼻子属狗的吧,我这才回来几分钟啊,告诉他,打完下半场就去。”厉铭辰开起营长的玩笑荤素不忌,和他相熟的通讯员这次却没应声,他只是神秘兮兮地凑到厉铭辰耳边,“厉副营,我想你还是现在就去吧。老将军来了,而且点名说要你们两个都过去。” 厉铭辰眉头不自主地的抖了两下。他看了眼温昕,心想,老爷子怎么年纪越大越神出鬼没了…… 温昕跟在厉铭辰身后小步走着,瞬间有种自己成了日本女人的错觉。她屏秉着呼吸,低头悄悄变换着下脚下的节奏。“砰”一声,温昕眼睛被撞花了,她揉着额头边小声抱怨回头关心自己查看她伤的厉铭辰:“好好走路干嘛吗突然停下来。” 男人的笑被压抑在嗓子眼里,咕咕的像冒泡的温泉,厉铭辰伸手轻轻揉着她被撞的地方:“不停,不停某人一会儿没等进营部,就得给我齐步走变顺拐,我可不想自己的一世英名毁在自己媳妇儿身上。以后遇到战友人家还不得先问我句:老三你个瓜皮,婆娘走路都莫教好,还大言不惭的地说要平了我们营,白日做梦……” 厉铭辰放粗嗓子,学着兄弟营胡万缘胡营长那九曲十八弯的四川口音训话。 厉铭辰从小长在北方,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惯了字正腔圆,冷不丁要他把舌头搬家到四川去,总是各种不适应,特别是那句“白日做梦”,简直像被上了弹簧。随着少校抖动的眉毛,发音也一上一下的地蹦,逗得温昕想绷着脸也绷不住,撅着嘴说:“瞎说,谁是你婆娘!” 下午两点,部队上空的太阳都是懒懒的,厉铭辰摸着温昕的额头,突然停下了一切动作。 带路的通信员站在几米外的地方,背对着他们站着等,周围十余米内也没人,温昕被厉铭辰瞧的得发慌,干脆后退一步,一把把将少校推到了安全距离以外。 “还是当副营的呢,也不注意点作风形象。”腿脚利索不少的温昕先厉铭辰一步往前走了。厉少校这次再不用忍了,咧着嘴巴几步追到温昕身旁并肩走着,边走还边说:“啧啧,当了营长夫人,则这思想觉悟提高得的就是快啊!” 温昕脸红红的,再不理他。 厉铭辰走着路,把牙花子收起来,心里暂时松口气,小媳妇总算不紧张了。 但就算少校能力再强,费尽心机制造出再多的轻松气氛给温昕,终究还是没能敌的得过那八个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严光裕的拐棍儿朝厉铭辰挥下来时,进门后温昕有些收敛的笑意算是彻底不见了。 “部、部队怎么到现在还有体罚,就算是首长这么做也不合规!”跟着厉铭辰一起进了营部办公室的温昕,在拐棍落下前歘的一步上前,挡在厉铭辰面前,拦着不要住了严光裕的拐棍落脚。 “驴蛋,这就是你给我带回来的人?”头发基本全白了的严光裕手停在半空,虎着脸,看上去凶凶的,温昕觉得自己现在光是站着,腿都是颤的。 “好了老头儿,要我陪你练哪天回家的,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追来的媳妇儿,可别你一开口就给吓阵亡了。”紧张的气氛被少校一句很不着调的话弄的得情况有些微妙,属下和首长应该是怎么个相处模式她不懂,但至少不应该是厉铭辰这样不着调的。厉铭辰的话让老爷子嘴上哼哼两声,“要是一根拐棍就能把人给吓没了,那就彻底没戏做我的外孙媳妇儿了。” 厉铭辰真觉得外公是越活越回去了,这要是在他嘴巴子上面贴上两撇胡,指不定能给你吹出怎么个曲线进攻路径呢。他也学着样子,哼了一声,拉起温昕的手一指介绍:“我外公,严老头,史上最不着调的上将军,没有之一……” 厉铭辰的话还没说完,腿上真就结实的地挨了严光裕一拐杖,他也消停了。 随着厉老三的消停,场面彻底冷静下来了。严光裕拿着拐棍的手顺势一指旁边的两把木头椅子:“坐。” 温昕脑子还是木得的,顺着厉铭辰的手被按到了座位上。趁着坐下的时机,厉铭辰贴着温昕的耳朵小声安慰着,“他就是表面凶的纸老虎,别怕。” “咚咚。”严光裕的拐棍又起了回廷杖的作用,肃清现场杂音,厉铭辰闭嘴。严老头板着脸,“长的得瘦瘦小小的,胆子倒是挺大,就不怕刚刚我真打下去?” “不管你是出于部队首长还是他外公的哪一种身份,我想一个有素质的军人都不会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温昕头微扬得。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严光裕,回答的得不卑不亢,末了她突然微笑一下,“何况,你是厉铭辰的外公,就不该只是有素质那么简单。” “呵呵,丫头人不大,嘴倒是挺甜。”板了半天脸的严上将总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温昕也很意外,老军人笑起来满脸笑纹的样子也很和蔼。“但是,丫头,把我和这个败家孙子放一起比,我这个老人家可是吃亏了呦哟……” 温昕再忍不住笑了,厉铭辰的外公,人很可爱。 这场类似于初见家长的场面,由于开场时温昕的意外勇敢,让她最初由于家世问题在严老爷子那里的低分猛地往上窜蹿了几窜蹿。又简单聊了大约有十分钟时间,严光裕低着头敲敲拐棍,竟意外的地把温昕先行打发出了营部办公室。门关上前,严光裕不忘对温昕下了最后一道命令:“门外原地待命!” 看着紧闭的门板,听着里面紧随其后的乒乒乓乓打斗声,温昕的心情有点复杂:厉铭辰的外公竟是个上将,而他和左柚、左骏间有些复杂的兄妹关系似乎也预示着厉铭辰家庭的显赫,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吗? 厉铭辰不知道此时正胡思乱想的温昕的那些小想法,因为他正忙着和外公打的得不亦乐乎。 没记错的话,严光裕今年少说也是73岁的老人了。自从八年前从B军区司令员的职位上退下来后,老爷子也没闲着,说是在国防科大做了个荣誉校长,却忙的比正式校长还全忙乎,今天组织场学生训练,明天来次突袭检查啥的,更不要说偶尔下到军区里去参掺合和两脚。 也正因为此,老爷子的身手比起当年竟是没减差多少。这不,腿脚不利索的他直接拿拐杖代替,啪啪分别照着少校的小腿和胳膊就是“啪啪”两下。 “得得,您老老当益壮,我服了服了还不成?”严光裕毕竟上了年纪,厉铭辰多少不敢使真功夫,皮糙肉厚地的搓搓胳膊,认输。严光裕有点喘,就着厉铭辰的手又坐回沙发,“人不服老是真不行了。” 老爷子感叹一声,随口问起了厉铭辰去云南特训的过程。想起那个英年早逝的女婿,严光裕一阵唏嘘。“就该趁着年轻多锻炼下自己,也别枉费了你爸的名声。” 总习惯把父亲的事放在心里的厉铭辰打个哈哈,揽拦着外公的肩四仰八叉靠在了沙发上,“把我单独留下,说吧,有啥精神要传达……” 对这个其他都随爹,就这个行姿做派总有点发痞的外孙,严光裕又是“哐哐”两拐杖,可打小开始罚打小就不听的厉小子让要带了大半辈子兵的严光裕很无力,“你和温昕,我是不想管了,那孩子虽然家世差点,但孩子是好的。就是严美那里你得自己看着办,我这个闺女认准的底线可是随便不会随便变的……” 当年丈夫阵亡,严美不顾他的命令依毅然然丢下三岁多的厉铭辰远嫁南方商人,从那一刻起,严光裕算彻底明白了,他闺女主意不是一般的地正。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得的了主。”外公这关通过了,妈那里的就被厉铭辰根本就彻底剥夺了发表意见的权利参考意见,“外公,没事我就先走了,还有,顺便帮我和高汉请一个星期的假,副营我要专心陪媳妇儿去……” 幸好厉铭辰跑的得快,不然砸在门板上的榆木拐杖就不一定着陆在哪儿了。 “混小子!”老爷子被外孙气得的哭笑不得。 虽然厉铭辰不想承认,可他的死鸭子嘴再硬也架不住这样的事实就是这样——见了外公后,温昕刚刚良好点的情绪又差了。 摸不着头绪的厉少校又开始研究板儿寸的铲除工作。 “厉铭辰?” “有!”呼吸着部队的气息,少校血管里属于军人的血也开始作怪。听到温昕叫,他脚跟一并,竟和回答首长问题时一个军姿。心情本来挺沉重的温昕被痞子兵难得的正经弄的得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 一对起步走过的列兵经过,看到站在路旁对一姑娘练立正的厉副营,其中几人回头多看了几眼,带队的头头一声喝住:“看啥看啥,专心走路,以后少不得你们有看自己媳妇儿那一天。” 厉铭辰远远朝五班班长挥挥拳头,示意现在打趣他,小心过后自己打击报复。不过厉铭辰转回身,还是把温昕拉到偏僻点的树棵拉林后面,摸着她的头问,“媳妇儿,不会真被老头吓着了吧?” 温昕低着头,半天才轻轻地讷讷的说:“厉铭辰,你想过没有,我们之间家境差这么多,到最后能不能在一起?人的感情是有限的,我没那么多感情也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如果我们不可能,还是尽早分开吧……” 说完这一番话的那刻时,温昕才体会到,对眼前这个男人,她是多么舍不得。 “说什么混话呢!”温昕这个态度让厉铭辰当时就竖了眉毛。他一急,手一伸,把温昕搂进怀里,举起巴掌往她屁股上就是一下。心难过半天外加屁股疼的温昕忍不住低低声哭了起来,“可我怕……” “怕他个球,不管是谁,都别想碍着我娶媳妇儿。”看着温昕哭,厉铭辰有点后悔刚刚出手重了,于是抱着她揉了揉,“你要不放心,我现在就去打报告,然后咱就领证,这咋样?” 厉铭辰很认真,温昕梨花带雨的脸却红了:“厉铭辰你揉哪呢!” 那天厉铭辰本打算带她去试试三连的小厨房,再去他们的训练场看看,可受当天突变的情势所逼,营队的行程提早结束了。 开着车往大门走时,眼尖的厉铭辰一眼看到往营部赶的高汉和教导员赵宏申,他头伸到窗外喊了一嗓子:“营长,我请假了,‘假条’就在你办公室呢……” 生平,他第一次用了身为上将外孙的特权。 回到C市市区,厉铭辰先陪温昕去医院看了温岭。 温岭的状况比之前好许多,他们在的时候刚好医生进来和家属谈了下手术的时间问题。过程中,温岭一直安静听着,显然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了做手术的事实。打好水打好饭回来的左小姐朝哥哥眨眨眼,显然是问他白天的约会情况如何,可左柚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哥哥的一巴掌,“小孩子家家,管的还真宽。” 陪着温岭一直坐到晚上六点,温岭竟要把左柚和温昕他们都打发走。 “我没那么脆弱,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况且今晚我想自己待呆着。”温岭的转变要让温昕惊喜之余也将信将疑,就是犹疑之间,她直接被接受温岭指挥的厉少校带出了医院。“让他偶尔撇掉你们这些拐杖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知为什么,和温昕说这话的厉铭辰,觉得那时的妹妹眼神有点奇怪。 厉铭辰不放心温家的安全,执意跟着温昕回了家,而刻意想参合掺和一脚的左柚也尾巴似的跟去了。可人口突然增多的家,让温昕觉得很幸福。 两天充足的睡眠要让第二天早起的温昕气色很好,绕过还在睡的左柚,温昕她下床打算去把暖暖从季梅家接回来。走到客厅时,厉铭辰也起了,自然而然,两人结伴而行。 季梅家离温家不算远,中间途径经一棵老榆树下时,温昕突然停住了脚。厉铭辰顺着她的眼神方向看过去,树下集结着的一群孩子里,领头的那个不是温暖是谁。 因为季梅怀孕被寄养在张奶奶家的小钱竟也在,可让要温昕哭笑不得的是,小钱头顶竟被套了类似小内裤的东西。 远远的,她听到暖暖对一旁站着的带了个警察大盖帽的黄小羊掐腰说:“警察同志,小偷已经被我顺利制服了,请接收吧!我姑嘟还在浴室里晕着呢,就先不先陪你了!” “错了错了,温暖,温昕是你姑姑,可是你现在演的是你姑父,你该叫老婆的!”前不久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黄小羊掩着嘴小声提醒温暖。 “哦哦,重来。我老婆还在……” “暖暖!”脸早红的得和跟什么似的的温昕直接上前把温暖提溜过来,对着屁股就要动手,“在这胡演什么呢!” 早被温暖折磨得的精疲力竭的小钱趁机从她书手里挣出来,跳到三米远外观望,爪子还不停的地巴拉着脸上的内裤。 眼见要挨打的温暖吓死了,她犯错误时姑姑打她从来都不手软的。她正害怕时,小姑父出手把她救进怀里,“小孩子吗嘛,随便玩玩。但是暖暖啊,你小姑父可比你演的英明神武哦。” 少校先生得嘚瑟的样子让温昕没办法,她就算不高兴,索性就是丢了点人,而且罪魁祸首还是泄露了秘密的刘冬,所以温暖的罪过她就暂且先放下了。 吃了早饭,温昕、厉铭辰、左柚外加一个暖暖,一行四人坐着厉铭辰的车去医院看温岭。 知道是去看爸爸,温暖高兴的得不得了,进了住院处,刚出电梯,就先一路小跑的地往爸爸的病房跑去,可温昕看着侄女刚跑进病房,紧接着人又跑了出来。 “姑嘟、姑嘟,那个阿姨来了!”新牙只长了一半的温暖边跑边说。 第12章 无意外勾引 温昕还没想好是先打发走了暖暖还是先去看哥哥的情况,左柚就突然一指她身后:“嫂子……” 顺着左柚手指的方向,戴着副咖啡色墨镜的周佳怡远远的地朝几人走来。就算温昕没说话,她身旁的少校也感觉到了某人正处于炸毛边缘,厉铭辰拍拍她的肩,提醒道,“医院。” 在医院就该冷静,身为军人的厉铭辰自动自觉的地把他第一次和温昕见面时发生的事情自动忽略了。比起上次的慌张,这次的周佳怡显得冷静了许多,她款款走到温昕他们面前,淡淡说了句:“我就是来看看温岭的,没别的意思,你放心。” 隔着层镜片,温昕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的周佳怡不但除了看了眼她身后的温暖外,似乎把他们这一帮人都看了一圈,末了,什么都没说,走了。没一句道歉,也没要求和暖暖说说话,就这么走了,这样的周佳怡让温昕觉得奇怪。 “嫂子,你怎么不骂她一顿,那种人也配来医院看温大哥?不是她,温岭怎么会受伤……”左柚之后的抱怨,全被厉铭辰一巴掌拍回后脑勺里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左柚嘟囔个嘴,半天只吭出了一句:“路见不平还不许拔刀相助嘛吗……” 暖暖从左柚手里挣出来,走到温昕腿边拉拉她的裙角:“姑嘟,那个阿姨真是坏人吗?暖暖真不能见她吗?” 对侄女儿的问话,温昕能怎么回答,母女天性,就算她想阻止,看起来也不那么简单。但对周佳怡,温昕真不抱太大希望。“暖暖,我们先去看爸爸好不好?” 对付小孩子,转移注意力是个非常行之有效的做法。温昕想把暖暖抱起来,却无奈这丫头就像上了化肥一样,在季梅家几天没见人又球重了。温昕刚把她举离地面就觉得力气不够,胳膊罢工前,温暖被厉少校一把下接过去,举在头顶。忽然的高度要让小暖暖把刚刚的事情忘得的一干二净,兴奋的得“咯咯”直笑,骑在厉铭辰脖子上开始“赶大马”。 左柚跟在他们三人身后,感叹哥哥也会有被人骑的一天时,突然也有了点形单影只的伤感。 温昕万万没想到,周佳怡的到来给哥哥带来这么大的转变,简直是九十度大转弯,因为几人进门坐定后,温岭对温昕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以后暖暖放假的时候,让她见见孩子吧……” 她是谁,还用问吗? 自从失去双腿,开朗多话的温岭就变的得沉默寡言。不说,不代表一母同胞的温昕不知道哥哥的想法。就像她知道哥哥对爸爸的是怨,对周佳怡是埋藏在沉寂下更多的恨。 温岭和周佳怡是彼此的初恋,从高中起快十年的感情一旦背叛,温岭不恨是不可能的。 “不可以。”温昕摸摸暖暖小馒头似的小手,态度坚决,“不管她和你说了什么,都不可以。” 有的错误一旦犯了,就注定不能被原谅,温岭对魏跃是,温昕对周佳怡也是。所以温昕态度坚决。温暖骑在厉铭辰脖子上,一只手扒着小姑父的板儿寸,一只手被姑嘟拉着,小眼睛眨了眨。 温昕对哥哥态度转变的不满造成了周末“家庭聚”最后的不欢而散。想安慰温昕的厉铭辰突然发现自己竟无从下手——军人能想到的带媳妇儿散心的地方无非就一个地儿,军区,可不能昨天去了今天再去,再者去了的效果也未见多好。就在少校放下温暖并接替她的工作继续挠头发时,刚让他消停了一天的李伯言又来了电话。 “我说李伯言你有完没完,模拟不是都做好了吗,你就不能要我消停两天陪陪媳妇儿啊……”少校的抱怨声很大。 “副营长同志啊,半小时内回师部,有问题吗?”俗话说,小狐狸狐一个,大狐狸狐一窝,厉铭辰没想到,拿着李伯言的号码打给自己的竟会是参谋长本人。不耐烦的语气尽消,大马路上,经过的行人就见一个手持移动电话、两脚并立、身姿挺拔的绿装军人声音异常雄厚地的大声讲了句:“是!报告参谋长!没问题!” 厉铭辰身边,一个拄着拐棍的驼背大娘本来正打算过马路,听到厉铭辰的声音,眯缝着眼睛抿着漏风的嘴牙说,“啧啧啧,看来这着首长的耳朵也不大好使,不然哪用这么大声,我都听见了。” 厉铭辰不知道,原定的明天回营部的命令因为被外孙当了请假条的某老头一个不高兴,崩了。严老爷子一句话,厉少校不仅假期没了,还得再在师部多服役一段时间。不明所以的厉少校很迷茫,知道真相的李伯言笑得的后槽牙到都看到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厉小子。还是老爷子的手段高,既免了假期,又不耽误他就近搞对象。”师部办公室里的李伯言边从参谋长手里接过电话,边表达着对严老将军的五体投地之情。话很少的纪参谋长燃起根烟,应着,“所以说啊,你们这群臭小子还是嫩啊……” 于是,嫩小子厉铭辰被一个电话提溜回师部继续贡献脑细胞,而温昕则和左柚留下来照顾情绪有些不对的温岭。手术日确定了在下周五,厉铭辰临走前拉着温昕去医生那里确认过后,扔下一句“我那天一定回来”就走了。 同样是分别,对比过去,厉铭辰现在留下的味道,是甜蜜。 温岭情绪不对,但在治疗方面却比之前配合许多了。外加多了左柚这个帮手,新这一星期在医院、家、公司三点间跑的温昕没有上星期那么累了。 星期三晚,按照原来的约定应该是左柚去医院陪护,温昕接暖暖回家。可下午一个订单出了错,要改好再发不一定到几点,左柚看看表,直接提议说她把暖暖接了去医院,温昕这边忙好了再去医院把胖妞带回家,正被工作弄的得头大的温昕想想也只好这样了。 左柚走了,温昕又继续和几个同事奋战核算起来。等一切弄好,外面的街道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和同事道过别,温昕就快步的往医院方向赶。 时间晚上八点,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从万博到医院途经惯常的那条路上,被七七八八的小吃摊子几挤得个水泄不通。左面桂林米粉的大锅摆在左前方雾气腾腾,右手边一个考烤海鲜的摊子前四五八七的地摆了好几张桌子,更不要说再往前看不到边的人头攒动了。 温昕正犹豫着在哪儿下脚时,身后一个拿着棉花糖的小孩子直接把插糖的那根竹签子扎到了温昕腰上。 “嘶……”温昕感到疼的时候,竹签已经穿过薄质地的衣料扎到了她皮肤上。 “哎呀哎呀对不起,没伤到你吧,小孩子跑急了。”吓傻了的小毛头身后紧紧的跟着跑来一个年轻女人,应该是孩子他妈,见伤了人,忙不迭道歉。 “没事……”温昕皱着眉,手按在腰上,也没理会女人后面又说了什么,干脆换了个方向,朝去医院的另一条捷径走去。 再不抓紧去医院,时间就太晚了,温昕边走边想。 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其实是去医院最近的捷径,之所以她不爱走,是因为中间要经过一条长度不短断的僻静小巷,灯光暗的得几乎没有,大晚上走在其中,心境就像此时的温昕一样,心里毛毛的。 走了一段距离后,街道的喧闹声早听不见了,耳边唯一的声音就是脚踩沙石的声音。 温昕眼见着出口远远的就在前面时,突然从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进巷子去看看!” 温昕本能的地站住不动了。就在她犹豫着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怎么办的时候,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进了黑暗…… “靠,再抓不住他,大小姐不得把我们宰了啊!” “少他妈废话,快找,下次记得带手电,这什么鬼地方,这么黑……”两个声音在巷子里走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后骂骂咧咧的地走了。 等一切都安静了,她手臂一用力,直接给了身后人一肘下子。 “吭啊……”趁着那人吃痛,温昕直接扒开了头顶的箩筐站起身,“左骏,为什么你总阴魂不散的……” 被认出的男人听到温昕的话也忘了胸口的闷疼,轻笑一声,说:“我是不是该庆幸你不是他们的人呢。” 缓口气,他奇怪,“怎么认出我的?” 几近漆黑中,温昕却可以想像象出左骏此时的表情,凤眼梢高高挑着,一副勾引的样子,再有可能的话,甚至会在他胸前的领口撩开一些——总之是她讨厌的样子。 温昕站在巷子中,正尽可能多的地把沾在自己身上的烂菜叶扒拉掉,刚刚那个罩在身上的筐框里面的菜叶不知道烂了几天了,胳膊伸到鼻间,一股是烂菜叶又不是的味道。温昕哼了一下:“你身上那味儿……骚包得的闻过一次就难再忘。” “哦?骚包味儿?这个?”随时发骚对“种马”来说,似乎就像呼吸一样,是本能,就像突然把温昕搂圈到墙角的左骏一样。 “左少,看来我上次给你的记忆还不够深刻啊……”说话的同时,温昕直接一个反剪手把左骏倒剪着顶在了墙上,“左少,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和你做游戏的……少招我!” 温昕性子温和,轻易不发火,但就是这种人,一旦发起火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温姑娘火气大,学过的防身擒拿术手用起来是丝毫不客气。“还是去找爱你的姑娘玩去吧!” 教训的得够了,温昕这才甩手,走人! 可走了没几步,温昕就觉得不对劲,手上湿湿的,放在鼻间一闻,她心里“咯噔”一下,那味道好像是血。想了半天,温昕还是折回去,“你……你受伤了?” 虽然隔得不近,但温昕还是听得出左骏的呼吸比刚刚还不平稳了。其实刚刚就不大稳,只是温昕懒得理他没注意而已。黑暗里,她听到左骏自嘲的地说:“不然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反剪手……” 温昕真是不想搭理他了,可想着这人毕竟和左柚厉铭辰是那种关系,不帮忙还真有点说不过去。她上前一步,没好气,地问:“伤的是胳膊,腿残废没?” “托你的福,没断。”左大少声音轻松的得不像伤员,还会开玩笑。更让温昕心里发堵的是,可“种马少爷”倒好,直接拉住她把伤手交了过来,“拜托了。” “拜托了”这三个字让温昕头疼,可也比不上她之后的感觉。站在时代广场停车场正中,温昕盯着面前那辆大红法拉利,眼皮跳的节奏高的得吓人。“开着它你都没躲过那群人,可真是……” “咚!” 脑门儿被忘恩负义的“种马”不客气的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当然是不在车里的时候被人追了,就车子的速度,一会儿你开了就知道了。” “我开!你自己怎么……”温昕惊诧之余,左骏早把伤手搭在她肩上,耸耸眉,意思明确——他是伤员,没法开。遇到脸皮这么厚的“种马”,温昕只能送佛送到西了。她脸彻底冷了,肩一抖把左骏的胳膊抖下去,“那就快上车!” 可就算上了车,问题还是没结束,先是温昕囧囧窘窘的地发现这车是手动挡,而她只开过自动挡,结果被左骏嘲笑一顿自是情理之中的。左骏简单说了几点自动和手动的区别后,温昕终于在十分钟之后让把法拉利跑车龟速上路了。 左柚看着路两旁慢慢的风景,叹口气,凑到温昕耳边吹着气说:“把法拉利开出电动车效果的,你是史上第一人。” 紧张的得开始出汗的温昕抿嘴不说话。车子滑出一百米后,温昕问:“你家在哪儿?” “是我该问你,你家在哪儿?你不会打算我带着伤回家丢人吧!”左骏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脸比刚才白了些。慢慢转个车头,如果不是不能和伤员计较,她还真不想让“种马”如愿。 也就是刚开门进屋的功工夫,左柚的电话就打来了。“姐,已经九点半了,还没忙完就别过来了,今天暖暖在医院睡,明天早上我送她上学……” 左柚很热心,可她不知道电话这头,她的大哥左骏的身体正慢慢向温昕靠拢。 电话那头左柚的声音像被处理了一样,滋滋的,越来越听不清楚,温昕知道不是电话坏了,而是她自己耳朵不灵了。试问有哪个正常女性打电话时,身后一匹荷尔蒙分泌超盛的“种马”不断朝她靠来,她人还能淡定的得了。 “柚子,暖暖和哥就拜托你了。”匆匆说完这句,温昕刷的迅速按掉手机扔到一旁桌上,再一转身她直接把挂在她身上的左骏一巴掌拍在了地上,按、扔、拍这几个动作连在一起,被温昕完成的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手握的得很紧,眼睛冒着火的看倒扣趴在地上的左骏,“带你回来是给你治伤的,不是让要你耍流氓的!” 左骏趴在那儿半天没吭声,温昕也没多想,只当这一跤是对他耍流氓的惩罚。又是十几秒过去,正打算转身进屋的温昕才听到“种马”奄奄一息地气息奄奄幽幽地来了一句,“不知道失血的人会体力不支,不知道低血糖的人爱晕吗?” 两分钟以后,当温昕拿着家里的急救箱进到客厅坐在沙发前,看着发型有点乱、脸上有点脏、神情却一派悠然自得、正把手伸向下一块士力架的左骏时,她脸色不大好。和“种马”呆待在同一屋檐下,温昕觉得连呼吸都不通畅了,“有力气了是吧,有力气就伸胳膊,早点把你包好了早走人。” 拿张纸巾轻轻揩去沾在嘴角的巧克力糖浆,左骏挑起弯弯的眉梢,朝着温昕飘来一句:“把我当快递了,包好走人,嗯?” “难为大少爷你还知道快递这种贫民的东西,我当你脑子里除了女人就没别的‘高级趣味’了呢!”温昕拿棉花球沾了点酒精,也不顾忌左骏早就没有形象可言的表情,报复性的地挨圈儿的把他右小臂的伤口仔细消了遍毒,“刀伤,伤口倒不算深,是刚刚那俩两人做的?” 借着说话的空档,温昕悄悄的把棉签往伤口深处按了按。疼痛面前,种马终于呲牙咧嘴的,形象全无,“你这女人下手太狠了点吧!” “不狠点儿,治得了你的病吗?”消好毒的温昕把棉签一丢,伸手拿过一旁的纱布,举在面前弹了弹,她那样子,落在左骏眼里活像个下秒就会把自己五花大绑的女土匪。可就是这样凶巴巴的温昕,却没让左骏反感。 沉默的时候,温昕已经包好了伤口。左骏举起扎得的严丝合缝的白纱布手看了会儿,嘴角露出笑,“功夫不错……就是少点什么。” 温昕就想着弄好伤早点打发他走,听了他的话,正准备拿药箱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少什么?” “这最后收口的结打得的不够漂亮……”卖了半天关子的左骏把身子往后些,靠在沙发上瞧温昕。有病!背上有点疼的温昕再不理“种马”,直接进了屋,离开客厅前她丢下一句,“好了就快走。” 如果不是个人素质问题,温昕肯定要直接请滚了。 回到房间,坐在卧室床沿上,温昕扭头拿镜子照伤口。刚刚小朋友那一竹签子插的得有点狠,小点点四周已经有点红肿迹象了,感叹完人生何处不遭灾之余,温昕把本来打算收起来的药箱又拿了出来。左骏受伤就由有她处理,她自己受伤却只能自力更生,温昕有点郁闷,手绕在背后够了半天,也没擦出个所以然。懊恼时,她却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需要帮忙?” “你怎么还没走?”温昕迅速把掀起的衣服重新盖好,起身瞪左骏。“种马”挑挑凤眼,“走前总要和主人打声招呼的吧。” “自己够不着就别逞强。”也没等温昕回答,左骏不请自入,坐在床边。又是那股香水味,温昕厌恶的地想起身,身体刚站起一半,就被一股力量给拽趴下回趴在在床上了。脸下是柔软的纯棉床单,上面是睡惯了的味道,但温昕整个身体却是僵的,她扭着脸,“左骏,你!” “温小姐,记住两条:第一、反剪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第二,不要给一个低血糖的男人递巧克力,后果很危险的……” 温昕被扣着手,只能听凭那讨人厌的消毒棉球在腰上一下一下撩着。 “女人啊,就是乖点才招人爱……”棉花离开时,温昕感觉背上被一个湿湿热热的东西贴了一下——是左骏在亲她! “混蛋!”重获自由的温昕朝着左骏飞起就是一拳。 那天,关大门前,温昕盯着被自己推出家门的熊猫眼“种马”,还嫌不解气。可她知道,左骏如果和自己来真的,她铁定跑不掉。心情糟糕透了的温昕连澡都没洗就和衣就躺在了床上,睡前,她拿手机给厉铭辰发了个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厉铭辰。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回应,她知道厉铭辰的习惯是晚上关机,索性不等,直接关机睡觉。 一夜的梦混混沌沌的,只有在想到再一天就能见到他,睡着的温昕才会浅浅地的笑下了。 清早起来,温昕揉揉睡肿的脸开了机,正打算去洗漱,恢复信号的手机就开始唱军号。 厉铭辰说过,前锋营那些军嫂给自己老公设的专属铃声基本上不是军号就是国歌军歌。所以当少校死乞白赖给她手机换铃声的时候,温昕只好勉为其难的地选了个还算好听的军号铃声。都说一如入侯门深似海,在温昕看,她是一入军营难出来。 “喂……”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温昕才知道,这个又傻又直又偶尔发二的男人多么的要让她安心。“温昕,那么晚来信息,是不是谁出事了!你?温岭?还是小丫头?” 本来在忍着委屈的温昕听了厉铭辰的话,哪还悲伤的得起来,“你怎么不猜是柚子呢?” “水果?”厉铭辰眉一皱,朝一旁等他去晨跑的战友摆摆手示意他先走,继续对温昕说:“以那丫头的破坏力,在伤人和被伤之间我更倾向于前者。到底怎么了,需要我现在赶过去?” 温昕闭上眼几乎就能完全想象出少校那两簇浓眉紧皱紧的纠结表情,“没谁有事,就是……” “就是怎么了!”暴脾气的厉铭辰努力控制着音量。 “就是……有点想你……” “什么?!”少校第一次觉得部队里的口号声不是嘹亮,而是刺耳噪音,害他没听清温昕的话。 “我说……我!想!你!了!” 电话已经一片忙音,可厉铭辰却怎么也放不下电话。师部操场边缘,他长久地的充当着人形雕塑。幸福是件小事,她从不遵循能量守恒定律,做多不意味着得到多,但不做就一定得不到。厉少校做了,很幸运他也得到了。 挂了电话,又有把该忙的东西忙完,温昕拿着包开门往外走,一出门就看到昨晚那辆招风的法拉利还原模原样的地停在门口,而“左种马”也依旧以一副骚包的姿势站在车前,翘脚的样子显然是在等她。只是左少爷装孔雀的同时似乎忘了一件事,这世界上从没有一只长了熊猫眼的孔雀。 温昕不理他,左骏也不气,相反,他直接横跨一步拦在了温昕面前,“你要是想右手开不了车的我一直站你家门口给你打活招牌,我也不介意。” 天已经大亮,小区里早起买菜的大叔大妈们陆续回来,对这难得一见的法拉利想不侧目都难。住温家隔壁的王老爷子退休前是C市五中的校长,工作时就特别注意学生们的早恋问题,退休在家后闲的没事他就又开始注意邻里青年搞对象的问题。在他眼里,早些先年离开最近又回来的温家孩子的家风是没的得说的,可就是乖巧懂事的温昕今天这是怎么了?王校长把菜篮子往手里又托了托,看左骏的眼神不善,“温丫头,这人谁啊?” 那副黑眼圈,再加上这辆红不拉几、装不了几个人的小扁车,怎么看王校长都觉得左骏不是好人。温昕看着邻居看他们的眼神,头有点大。 “王伯伯,这是我们公司的司机,来给我送车来了。”和校长打个哈哈,温昕一把把左骏拖进车里。王校长满意地点头,“我就说嘛吗,那种流里流气的小子怎么那可能是温丫头的男朋友……” 老爷子毕竟是年纪大了,他就没想过温昕好端端的公司会有那么惹眼的车,他也没想过,受伤的司机能把车开来,反倒让温昕开着离开了。 “去哪儿?”看起来今天不先把“种马”打发掉自己是没办法脱身的温昕干脆放弃了按时上班的念头,打开天窗说亮话。坐在副驾驶上的左骏伸着左手摆弄了着右手臂上的小结一会儿,就开始闭目养神,怎么说的他也是一晚上没沾床铺的人了,闭着眼睛,左骏嘴里哼哼,“豫园小区63号。” 左骏安静,温昕乐得清静,而法拉利的车速也从昨天的一台电动车速升级成双发动机电动车速。 左骏根本就不需要报上他家具体是什么区、什么路,因为整个C市几乎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豫园小区的,因为那里集中住着C市最上流的一群人。 法拉利爬上一个坡道,再穿过一片山木林,远处的一栋栋田园别墅式建筑跳跃式的地进到入温昕的视野。还没等她问,闭着眼的“种马”就先自行开口,“往前五百米右手第一栋。” 他绝对是故意装睡,温昕一发狠,踩了脚油门。 左家比从远处瞧看上去还要大些,开到门口,温昕把车交给门房自己就打算走。懒洋洋下车的左骏瞧瞧她,“你打算怎么回去?” 他轻笑两声,“别忘了这里是市郊,走回去是不可能的;打车就更不要想了,这里可是家家都有车,哪个昏了头的司机能把车往这儿开?” 刚只一心想摆脱这个魔星的温昕脸彻底苦下来,原来他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计好耍她了。在温昕脸色彻底变掉之前,左骏安慰性的地耸耸肩,“放心,一会儿我派车送你回去。” 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温昕彻底的体会了那句话:没抓到狐狸,惹了一身骚。 换好衣服的左骏站在二楼走廊上往下瞧客厅里的温昕,感觉说不出的复杂。当初,那人也和她一样,和他说话时总是带着刺,不同的是,刺头之后她总会给自己一个甜蜜到不行的吻。 记忆像盒子,随着岁月盒子的盖子被蒙了尘土,现在由于这个人的出现,掩埋在左骏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回归了。 他往大门看去,在刚好的时间里,门刚好开了,离家月余的严美回来了。一想到温昕第一次出现在厉铭辰母亲面前,身边站的是他不是厉铭辰,左骏就觉得再没有比这还有趣的事情了。 第13章 男女爱情事 没注意到客厅里有人,严美一进门就大刀阔斧的地指挥着佣人怎么摆放她带回来的那堆花花绿绿。“粉色盒子是给左柚买的帽子,拿到她房间去,还有那个黑色盒子……不是那个!” 温昕站在沙发后面,看着雷厉风行的严美直直走到离她很近的位置,指着端着盒子正要走的佣人说:“是那个黑色带金边的——那才是给她买的夏装,这个是给左骏买的,怎么这么……” 因为刚下飞机回家的关系,严美的额头早就渗出一层薄汗,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她皱眉数落着不会干活的下人。 “多谢您出门一趟还费心给我带礼物了。”左骏一身白衬衫白西裤的地站在楼梯上,手搭在楼梯把手上,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下面的严美……还有温昕。种马就是种马,无论是穿黑还是穿白,看女人的眼神都是那一个字。温昕别过脸,不去看他。 “你难得在家啊!”继子的突然归家让严美很惊诧,但很快她又淡定了,严美微笑着对走下楼梯的左骏打着招呼,“正好这次回来带了几只新鲜蟹子,晚上在家吃吧。” “不了,昨晚玩的太晚了,早上和朋友回来换身衣服,一会儿公司还有事。”左骏说着理理领子和袖口,直接绕开严美从沙发后面把温昕提溜了起来,“走吧……玩了一晚上不累吗?” 种马的笑落在温昕眼里,充满了毒汁的罪恶,看左骏和那女人的对话方式,温昕再不知道她的身份就真是傻了。 “老头儿回来告诉他一声,一切顺利……”身体僵硬着被左骏拉出房间的温昕,毫无意外的地能感到身后一个一直追随而来、若有所思的目光。 出了左宅大门,温昕直接翻脸甩开左骏的手。左骏也不气,手插着裤兜半开玩笑的地说:“怎么样,对你未来婆婆的第一次印象如何?” 温昕停住脚回头看他,“你早知道厉铭辰的妈妈要回来还把我带来,你故意这么做,到底想干嘛吗?” “想干嘛吗?”左骏喃喃一声,打击厉铭辰?还是想在温昕身上找到自己弄丢的东西?这个问题估计他自己都回答不了。 “在这儿等着。”温昕的问题让左骏迷茫,他兀自说了句,就往别墅一旁走。可当左骏开着他的白色玛莎马萨拉蒂出了车库时,大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发型,左骏踩下油门,“别扭的丫头。” 马萨玛莎拉蒂的车轮滑在马路上,悄无声息。车轨延展的方向,左骏看到路边快步往前走的温昕,“从这里到万博,开车至少也要四十五分钟,你确定你要徒步两个半小时走回去,而不要我送你?” 早在左骏开车从身后赶来时,温昕就知道种马的手开车根本没问题,感觉被耍了的温昕对他的话干脆就当做作没听见了。 “既然不坐我的车,那我打去你公司给你请个假好了,迟到三小时应该可以,就说温特助在‘单独’和我谈业务……” 和无赖斗智斗勇,只有比他更无赖才行,在这点上,温昕败了。坚持在离万博一条街的路口提前下车,车里的左骏看着离开的温昕突然折回车旁,说了句:“今天多谢左总了……” 温昕转个弯不见了,左骏低头瞧着开始泛红的手臂,疼痛之余又想笑,“这女人还真不好惹。” 但拿抓得的自己伤口再次开裂的温昕和给了自己这道伤口的女人比,左骏喜欢偏防御型的温昕。从那天饭桌上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时,温昕眼里的倔强就把他尘封许久的心上尘土吹去。停下车,左骏胳膊支着车窗沿,不顾受伤的手臂上血越来越多,只是看着窗外,“二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天上的云朵幻化成各种摸样,一会儿变成了温昕。 好在那天公司的事情不很多,而最爱八卦温昕的左柚也刚好去了劳动局办事,因此当温昕悄悄的回到万博时并没引起太多人注意。心不在焉但还算顺利的地度过一天后,温昕下班去医院陪哥哥,她怎么也不能要让柚子连着第三天在医院陪护了。可就在出门前,一天没回公司的左柚却突然来了电话——她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去学校接暖暖了。 看眼手表表,温昕匆匆挂了电话后改路线去了学校,那时候,小学放学的时间早就过了五分钟。 今天的温暖倒是出奇地的乖,背着小书包老老实实的蹲在校门口小矮树旁,除了看的方向不是温昕这边外,一切都很正常。听到姑姑叫,温暖支着小胖腿站起身,“姑姑嘟,姐姐来接我两天了,今天肿算是你来了,我都想你那呐……” 牙齿长得的半全不全的温暖说起话来仍然有点费劲,但这并不妨碍温昕听得懂。她弯腰摸摸小侄女软软的头发,“姐姐今天有事,姑姑还是带你去医院陪爸爸好不好?” “好啊好啊!”温暖拍着巴掌直蹦高。 人就是这样,年纪小时总习惯尝试新鲜,就像对从小身体健康很少进医院的暖暖来说,那片属于白色和药水味的天地是相当新奇。 人也总是这样,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新鲜的成了不新鲜、新奇的成了伤害的,往往就开始逃避,就像对温岭来说,就对医院避之不及。好在明天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温昕拉着温暖边想、边走、边问:“暖暖晚上想吃什么?” 说到吃,上了一天学的小温暖又来了精神,小丫头边蹦高边说,“姑嘟姑、姑嘟姑,我想吃李阿伯叉烧包!” “好,两个够不够?”温昕看着前方问温暖,白天就算的经历就算再多不愉快,只要和家人在一起,温昕就心安。 “姑嘟。三个好不好?”温暖的小手摇着温昕的手商量着,突然小丫头又想起什么,“姑嘟,还要、还要买点蚊香!昨天屋里进了好多蚊只,姐姐说是蚊只变身那变小了那,专门砖进屋子咬暖暖和爸爸的……” 像是证明着什么,暖暖扬起小手朝温昕显摆着她胖胳膊上的一串“小红点”。温昕听了停住脚,心疼的地看着温暖被咬的那些个包,呼呼的同时问道:“那爸爸是不是也被咬了很多?” “没有没有。”温暖小脑袋摇得的和拨浪鼓一样,“姐姐说爸爸要手术,身上要防着被毒蚊只咬过敏,烁以姐姐给爸爸赶了一晚上的蚊只……” “哦……”看好暖暖身上的包,温昕拉着侄女她继续往医院走,想着买蚊香和花露水的同时,她总觉的得哪里有点奇怪,具体问题在哪儿,她一时也想不出。 在花露水和电蚊香以及被修复的纱窗共同作用下,温岭、温暖、温昕一家人度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夜晚。温昕和公司请了假,第二天起早就来到医生的办公室,咨询了几个手术的相关问题后,这才放心地出门去买早饭。 从昨天晚上开始,温暖就闹着要在这里陪爸爸一起手术。有时候温昕都佩服这小丫头的小脑袋瓜,她奇怪这么小一娃是怎么知道生小孩可以有人陪产、又是怎么把陪产这个事情同陪爸爸手术联系起来的呢。拿回包子和豆浆给一大一小俩人时,温昕对温暖说:“就这一次哈,不许因为不想去学校就要姑姑去和老师请假。” 抱着豆浆喝的得正欢的暖暖点点头,她才不要告诉姑姑陪产一说是季梅阿姨威胁冬冬叔的说辞呢。 手术定在上午十点,看着躺在手术车上被缓缓推进手术室的哥哥,站着的温昕脸上的紧张一点都不比躺在那里的哥哥少。 “姑嘟,小嘟父和姐姐怎么没来?”温暖仰头问。温昕轻抚下侄女软软的头发,“和姑姑一起等不好吗?” 有时候,她不是不想找个肩膀靠,可需要的时候,肩膀却不在了。厉铭辰不在,左柚也不在,魏跃更不是她能做考虑的对象。现在的温昕,只能靠自己。 该出现的人没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却意外的出现了。手术开始没十分钟,本来老实待呆在一旁的温暖开始扭来扭去,小眼睛也不止是再盯着头顶的红灯瞧个没完了。 “暖暖,等等,爸爸一会儿就出来了。”温昕拍拍温暖,要她安静。 “姑嘟,阿姨……”顺着温暖皱皱的小脸瞧去的方向,依旧带着那天那副大墨镜的周佳怡远远出现在走廊另一头。对周佳怡,温昕向来不乏冷言冷语,只是碍于场合不对,她是走到周佳怡近前低声对她说的,“你来干什么?” “温岭今天手术,我过来看看。”周佳怡今天声音有点哑,和以前不大一样。 “这里不欢迎你,我哥哥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温昕正对周佳怡下逐客令的时候,闭拢没多久的手术室大门突然再次打开,一个身穿蓝色手术服的年轻大夫走了出来。“谁是家属?” 进医院工作两年的小大夫第一次见家人手术,亲属没急巴巴的守在门口的,于是小大夫对这家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大夫,我哥哥怎么样?”见大夫叫,温昕再没功夫理会周佳怡,直奔着门口过去了。 “病人当年做截肢手术时,曾往腿骨里植入一根钢钉,当时这是为了帮助他以后有力量支撑假肢的,但从他肌肉活度情况来看,这些年应该是没配用假肢的,现在钢钉老旧,引起腿部肌肉发炎,我来就是征求你们意见,是把旧的摘除换新的,还是干脆就不换了。” “大夫,加钉子和不加有什么区别?”温昕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跟过来的周佳怡倒是先发问了。 “说白了,就是加钉子可以配假肢,不加恐怕病人腿骨没那么足够的支持力,毕竟当年是粉碎了那么长一块的。” “加,当然加……”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打远处传来,是跑得的裙子边都飞起来的左柚,她身后意外地跟着风尘仆仆一身戎装的厉铭辰。 厉铭辰也没想到前天兄弟师会主动和他们发下战书,说什么和952师的精英们比比技艺,见他妈的鬼,952师里从来都没孬兵!而身为刚刚被派去云南特训回来的厉铭辰更加不是孬兵,主动请缨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可厉铭辰忘了一件事,就算不是军事演习,但师与师间的“友情”竞技又怎么快的得了?整整两天,下到实战打靶、上至电脑跟踪定位,兄弟师可真是绞尽了脑汁把能比到的都比了个遍。第三天清早,得胜而归的厉铭辰连胡子都没顾得上理,就胡子拉碴的地赶到了医院,并且在医院门口遇到了水果。 厉铭辰打从电梯口,一步一步朝温昕走来,不像左柚的急匆匆,厉铭辰他的每一步都像一只大手,一下下安抚着温昕慌乱的心。 哥哥的腿是顽疾,这么多年把钢钉取出再植入新的,里面的痛苦,温昕想得的到。但是不植,哥哥就一点可以走路的可能都没了。 “怎么办?”厉铭辰一走近,温昕顺势就靠在他胸口,自然而然的动作。厉铭辰拍拍温昕的背,“我尊重你的选择。” 可顿了顿他又说,“但我想,如果是温岭自己在做决定的话,他是会放弃,还是会忍受?” 哥哥……温昕默默念叨了几声,眼睛里坚定了某些东西,她转身对小大夫说:“大夫,给我哥哥换钉吧。” 男大夫早等的得不耐烦,听说做了决定,马上转身进了手术室。 门外的几个人,大概除了被无视的周佳怡心里多了份不好受外,其他人都是一门心思的把心放在手术室里。 手术远比想象的顺利的得多,三小时后,温岭被送进了加护病房。 靠在厉铭辰身上的温昕大大松口气,手心就是湿湿的还是忍不住摸了温暖的头一下。可就是那么一搭眼的功夫,温昕发现直到今早才刚出现的左柚情绪有点不对。 刚刚手术时,小丫头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从震动到静音,直至最后的关机。现在哥没事了,小丫头又开机猫在一旁打电话了,看神情,不大好。 “柚子,怎么了?”温昕离开厉铭辰,等着左柚打完电话才开口问。突然被温昕这么一问,左柚有些慌,可仅慌了三秒钟,小姑娘眼睛里的眼泪花就开始酝酿。“姐,我惹麻烦了……” 温昕正打算细问原因,一声巴掌响从她身后清晰传来。等她回头看时,周佳怡早被一耳光打飞了太阳镜,原来她眼旁早就满是乌青。打人的人,温昕认得,正是上次李伯言婚礼上见过的徐亚威。 世上从没有完全的绝对,就像之前的温昕极其反感打女人的男人,可当徐亚威的巴掌扇在周佳怡脸上时,她心里并没起太多波澜,甚至还有点小兴奋。可温昕并不喜欢幸灾乐祸的自己,所以她直接背对着离开左柚,朝暖暖走去。 打人这类场面,少儿很不宜。 温昕站的位置离抱着温暖的厉铭辰距离至多六米远,可她没走出两步,刚还使劲给了周佳怡两耳光的徐亚威竟转身朝暖暖的方向奔了过去。 “说!是这个小野种勾着你,还是这躺着的那个废物勾着你,跟了老子几年,记吃不记打!”徐亚威估计是看厉铭辰两只手都抱着温暖那个小胖墩,分不出手来,有点有恃无恐,隔着厉铭辰一米外说尽了各种污秽的话。 气得有些发抖的温昕再忍不住,走过去就要和徐亚威拼命。可她步子还没迈出去,温昕就听到徐亚威惨叫一声,然后再看着他人直直飞了出去。 “记吃不记打,把小爷我这两条一米二的腿当摆设了是吧?”厉铭辰还是一副痞了吧唧的笑模样,如果不是水平横在空中的那条腿还没收回,没人会把那脚同这个一手拦腰抱着温暖,另一手扣着小丫头头不要她看发生什么的细心男人联系在一起。刚刚从竞技场上下来的厉铭辰,身上连安全栓都还没归位的他,对这个简直是骑在温家头上拉啥的小丑,想客气都觉得条件不允许。 厉铭辰脾气虽然暴,出脚还是留了点分寸的,可就是这有分寸的一脚,还是让徐亚威徐倒在地上哼唧了足足两个来回才磕绊的缓缓爬起来。 “你、你别以为你有、有身手就……”徐亚威早就说不了整话了,缓了半天劲他才把这句话说全,“你别以为你有身手就能随便打人,当兵的打老百姓犯纪律,很严重的军纪!” 厉铭辰哼了一声,表示他的话自己听清了、听懂了,同时也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了:他不在乎。 把温暖放在地上,拢到温昕腿边,厉铭辰捏着拳头朝徐亚威逼近:“营部、师部你随便去告,不满意了还有个军事法庭招待你,但我告诉你,连自己的女人和她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当兵就是个屁!” 刚腿瘸瘸站起身的徐亚威被靠近的气势逼得腿又一软,差点又跌倒。 “你个败家娘们儿,以后再要我看到你和他们来往,我、我就不客气了。”外强中干反过来形容徐先生再合适不过,对外他不是一般二般的干,他的强也只是在瞪着嘴角肿起的周佳怡时稍微明显点。 周佳怡最后还是跟着徐亚威走了,事情发展到现在,温昕对周佳怡的态度也讲不清是什么了。温昕看得的出,周佳怡过的得并不好。 温昕和厉铭辰一人一只手拉着温暖朝病房走时突然想起网上看过的一个段子:劈腿男多年后见到前女友,女友笑着对他说句“看到你过得的不好,我就安心了。”。看到周佳怡活的得不好,她开心吗?哥哥开心吗?答案太复杂。 温岭的手术结果出人乎意料地的成功理想,医生检查完通知家属,由于病人并未长成年卧床,腿部肌肉的萎缩程度也很小,只要勤加锻炼,借助假肢站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个消息不止只让温昕高兴,温暖不明所以的地傻乐,就是来医院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左柚也笑了。她情绪恢复“正常”,忙着照顾哥哥的温昕也就忘记了问她到底闯了个什么祸。 腿部手术不像其他手术那样,术后需要家人寸步不离的地照顾,所以第二天,早醒了的温岭就把妹妹打发了去上班了。再三确认他没事后,温昕这才留了早饭去送暖暖上学,然后去上班。 八点半,踩着上班时间进办公室的温昕,心情很好。 看似开端良好的夏末一天,由于两个男人的突然降临,硬生生变了味道。 万刚秘书小刘进来通知开会的时候,温昕正在电脑里查阅着这个月人力资源部的工作内容,最近事情多,恒宇那摊要她处理,温昕精力有限,很少分在以前是她工作内容的人力上面。查看好最近公司的出勤奖金情况,报销的东西才翻了一页,小刘就敲门进屋了,“温助,恒宇左总和咱们魏总都到了,万总要我通知你十分钟以后小会议室开会。” “知道了……”听到那人的名字,温昕像吃了苍蝇一样,心里直膈应硌硬,小刘说“左总”时,她背一直痒痒的,好像自己被那湿湿的东西又亲了一下似的。眼睛最后扫了眼培训报销、公出报销,以及工伤报销的名单后,温昕再没心情,关掉EXCEL,闭掉显示主机屏,温昕起身理理衣服,出门上楼。 小会议室说小并不小,是万博归属天和后重新整理出来的一个房间,四十平大小,里面上至仪器投影,下到软背靠椅,都极其一流。 温昕进门看到坐在位首、一副冷厉表情看左骏的魏跃,心里又一阵别扭,魏跃绝对是为了和恒宇充面子才用这间开始还说暂时不用的房间的。之前几次他不在,温昕随便找个房间和恒宇谈,也没见种马有什么不良反应。 温昕进来时,两个男人是看到的,魏跃把身体朝旁边偏了偏,像是期盼温昕能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似的;左骏倒没有偏身子,他懒懒的地歪在椅子上,……直接松了个领口扣子,色诱。 可两个男人间的较劲落在感情变浅的女人眼里,却十分幼稚。温昕也没顾忌两个男人带了钩子一样的眼神,直直坐在了离他们最远的尾席。 一头一尾,触不可及的距离让魏跃本就发白的脸更白了,他忍不住看了左骏一眼,种马倒是没失落,只是看温昕的眼神多了层意思,你是因为他才不过来坐的? “人基本到齐了,万总,可以开始了吗?”五分钟后,小刘对坐在魏跃旁边的万刚请示。魏跃是万博的老板,但实际运营还是万刚,被俩男人相克的气场夹的得难受的老万,清清嗓子:“今天我们主要是……” 一场惯常的高层会议听的得温昕直想睡,她真想不通这俩人干嘛吗没事找事来遭这个罪,温昕觉得她的想法恐怕和房间里其他人的大多相同。然而,瞌睡的气氛在会议进行到三分之二时被“砰”一声的开门声打飞了。 人事部去年新来的小年轻马波直愣愣的地冲进房间,说话语无伦次,“不、不好了……不、不好了……” 马波进公司时,是温昕做的面试,小伙子给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少年稳重,做事靠谱,温昕奇怪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万刚手里的茶杯盖都没放下,直接在空中慢悠悠的地对着马波划。“年轻人,遇个事儿大惊小怪的,不会慢慢的讲吗?” “左、左柚……她……她被人劫持到……到天台了!” 在二类城市里治安还算不差的C市,温昕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眼见到真人劫持,而被劫持的对象竟是左柚。 万博不算大的天台上,温昕成了除早就聚在门口围观小员工外唯一一个领导级职员,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发起急来跑得的速度也不慢。喘匀气后,温昕眯眼看着前方的人,那人她认识,就是今天她刚刚看到待报销工伤员工于邱的儿子于奔,年初老于刚出事,工伤鉴定还是温昕签的字。 “于奔,你爸工伤的钱这个月不是就给你家报了吗?你这是做什么?”细碎日光下,温昕沉静硬气的问话让于奔心里紧张的地跳了两下,这个月月底再不拿不到钱,彪哥那伙人铁定放不过他,所以今天无论用拿什么手段他都要拿到钱。有备而来的于奔拿着手里的水果刀,在左柚脸上比了比。“是要报,可你问问这女人做了什么?” 平时大大咧咧的左小姐此时身上却只剩下小女儿的娇气,边吸鼻子边说:“姐,我把工伤鉴定书给丢了,社保局的人说他们负责审批的领导一时回不来,所以报不了……” 从发现证书被自己弄丢的那天开始,左柚就尽可能在争取不惊动公司的情况下办这个事,可于奔催的得急,而社保局的人又难缠得的很。 “我不管,社保局报不了你们公司就给我拿五十万来!见不到钱我今天就拉着她同归于尽!” “年轻人有话好好说,等我们把手续补办好下个月你家就能拿到钱了。”紧随温昕其后赶来的万刚气喘吁吁的地说。 “下个月,下个月就晚了!我这个月不还钱,那群人真会杀了我的……钱……给我钱!”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于奔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手里的刀随时可能擦到温昕的脸。看着随时可能晕倒的左柚,温昕本能的地说出一句话:“她只是个小职员,绑她你还不如绑我来的得把握性大些,你要知道,我在咱们公司几位老总心里的分量。” 背对着左骏,温昕意有所指的地说。看着妹妹出事,左骏这个做哥哥的还真是淡定。 “真?真的吗?”高压下已经完全没了主意的于奔听着在场唯一一个和他对话的人的话,考虑着是她在诳自己还是真的。 “不可以!”温昕的主意被最后一个爬上楼的魏跃出声阻止,也正是魏跃这一声,让思维开始混沌的于奔拿定了主意,魏跃穿的极好,是老板。“你!过来!” 长这么大,温昕第一次真实的扮出演了一次人质的角色,其实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左柚,真到最后,钱肯定是有人拿的,她来换只是因为水果的情况真不大好。勃脖颈上,金属的气味清晰的地触及着温昕的嗅觉,她也怕,她心也在抖,可她必须坚持,“万总,能不能先拿五十万给于奔,就当是我跟公司先预支的,等他家的报销下来再补上。” “可……”温昕看着站在万刚身后的左骏唇微微动了下,紧接着她听到万刚的声音,“可公司没那么多现金,我得先要人去银行拿。” “别耍花样,敢报警老子就和这女人同归于尽!”眼见钱财在望,于奔的精神状况已经开始有些癫狂,手抖抖的,温昕危险只觉得脸上先一凉、接着就是一热。毁容了……温昕的腿也开始发软。远远的,她看不清左骏和魏跃的脸,只觉得那两人变得离她很远。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二十分钟过去,于奔开始不耐烦起来,“钱!我的钱呢!” “年轻人,别紧张,别紧张,银行是要排队的,何况点钞也需要时间的。”万刚边说边拿手胡撸抹掉脸上的汗,其实他比于奔还紧张,因为他们压根儿没去什么银行取钱,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刚刚左骏贴在他身后说的一个字:拖。 左少爷啊,再在这么拖下去,温昕的脸花了不说,我也快心脏病发了。根本摸不清左骏是去报警还是做什么的万刚没了主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声“钱来了”打从人群后面传来。温昕几乎快停止跳动的心突地的动了下,眼泪随时夺眶而出。他总算来了…… 与惯贯彻常的军装不同,这次出现的厉铭辰穿了件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白体恤,正面四个抽象字让身处险境的温昕险些没笑出声:爷很寂寞。 厉铭辰叫着钱来了的时候,提溜个箱子出现在慢慢出现在温昕的视野里,“老板,钱拿来了,给谁?” “把箱子拿过来!把盖子打开,我要看看里面是不是50五十万!”忍了半天终于等到钱的于奔眼里闪着血红的光,那光叫作做贪婪的渴望。厉铭辰挠头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飒爽,整个一农民工打工仔。见左骏没表态,万刚朝厉铭辰点点头,“给他看。” 厉铭辰点头,打开了箱盖,里面码得整齐的一沓沓摞摞粉票子出现在于奔面前。隔着三米远,厉铭辰合上箱子,样子好像不想再靠近,“给你放这儿?” 看他那副高高大大却怂包的要命样,于奔耻笑一声着,“拿过来给我。” 随着装着一票粉红的的钱箱子的移动,众人都屏息了。等靠的得足够近时,厉铭辰一记直勾拳,直接把匕首打飞掉,手一扯,温昕入怀,再一侧踢,直接把于奔招呼得横躺就地,“给你……给你个教训!叫你年纪轻轻不学好!” 打横抱起已经虚脱的温昕,厉铭辰经过左骏时说:“记住,你人手的预备战斗力永远赶不上及标准战力的十分之一,所以不要觊觎不是你的东西。” 意指了下进门前远远看到飞车而来左骏的那些手下后,厉铭辰扬长而去。离开的他和温昕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出了万博大门,厉铭辰小心翼翼地把温昕放上车后直接驱车开去了医院。今天幸好他出来后给水果打了个电话,也幸好她的同事替她接了,不然后果……开车的他分出只手摸摸软歪在自己肩上的温昕,“没事了。” 温昕闭上眼,此刻的浑身无力,竟是美好。 不得不说,军人强硬性格外表下一旦多了份细腻,是有多吸引人。 看看一路单手开车,分出另外一只安抚摩挲温昕对方后背的厉铭辰,再看看车行半路脸色已经恢复许多的温昕,也许你就能理解为什么对少校第一印象不好的温昕如今这么地依赖厉铭辰他了。 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青春岁月中,魏跃用他的浪漫走进了温昕的生活,留下一个虽不完整但曾经美丽的痕迹。 可当经历了要她惊艳的魏跃之后,要温昕再次面对生活、遭遇爱情,恐怕只有单刀直入、真实简单的厉铭辰才能给她最踏实的感觉。厉铭辰用他最本能、最直接的行动,执行力强大地的攻进了温昕心里的最深处,并占领了制高点,坚守不移。 作为女人,温昕要并的并不多,也最多,她要男人完整的一颗心。 刚好这样东西厉铭辰给了,她要了,于是爱情的发生其实是件极简单的事情。 厉铭辰这辆改装过的大马力越野车在今天算是发挥了它的三分之二的功效,没用五分钟时间,车子就停在了解放军医院大院里。 “要不是在市区,这家伙两分钟就能开到。”厉铭辰盯着温昕血迹没干的右下巴,脸色不好。本来他还想数落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收回了,“走吧,先把伤处理了再说。” 温昕搞不懂刚还好好的厉铭辰怎么脸突然黑了,但有一点她知道,如果自己随着厉铭辰要他抱她进医院的话,那温昕的脸算是彻底丢大发了。看着走起路来脚还是发软的温昕,厉铭辰再火大也只能忍着气快走几步过去护着他的小女人。 没挂号,厉铭辰直接把温昕带到了外创科,只在军队医院才设置的特殊科室是为了治疗受过严重外伤的军人的,今天值班的是外创科主任丁然。 距离李伯言的婚礼,时间不知觉间已经过去月余,新娘子风采依旧,女流氓气也文纹丝不减,打从温昕进门,丁然的眼睛就上上下下开始围着温昕兜转,“啧啧,我当我们少校家属受了多重的伤呢,感敢情就是脸上擦破点皮啊!” 丁然嗔责地的瞪厉铭辰,“少校,你这办事态太度就不对了,让你们李参谋知道你这么大材小用他媳妇儿,不得找机会就收拾你啊。” “嫂子,她落不落疤我是不在乎,丑点省的得遭人惦记,这不是某人不愿意吗?”不穿军装站在丁然面前的厉铭辰被她一双钩子样的眼睛看的得浑身不自在,调整个立正的姿势看温昕。难为厉铭辰这一路发现了温昕不时照镜子的举动,他也能理解,是个女人都喜欢自己漂亮。 “你啊!”丁然放下手里的圆珠笔,指头对着厉铭辰点了点,意思很明显——大材小用的人情可少不了。 丁然说完话把温昕领到了里间,被她一把按在床上的温昕却一阵不自在。 “丁姐,我就是脸上有点伤,其他没什么……”犯不着这么大架势跟个伤残人士似的躺着吧。准备着棉签纱布的丁然手没停,抱怨道,“妹子,你知道平时送我这里的都是什么伤不?没几个是能竖着进来的,之前你家厉铭辰也被抬进来过一次,他们那群兵打起演习来都会红眼的,中个流弹什么的都当成场早午晚加餐了。所以今天厉子来电话说可能带你过来时,我真吓了一跳,还当受了多重的伤呢……” 弄好棉签,丁然走到床前,“有点疼,忍忍哈。” 还没反应过来的温昕只觉得腮帮子一阵火辣辣,敢感情部队里的酒精都比老百姓用的火力足。 十分钟后,丁然揽着温昕的肩从里面出来,“一会儿给她开点药,擦个一星期,就差不多了,但是脸上的伤想不结疤,记得一点,别碰水!” 丁然的话让温昕火辣辣的脸彻底包子了:一星期不碰水代表一星期不洗脸,代表一星期不能洗澡?坐在走廊里等去开药的厉铭辰回来时,温昕脑中一直盘旋着这个概念,心情郁闷。 厉铭辰取了药,又回去问了丁然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又把温昕“扛上”了越野车,依旧是一言不发,脸臭得让的要温昕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厉铭辰,把我送公司……”开着车的少校连个完整提议的机会都没给她,直接把车开走了。越野车理所当然的地停在了温家门口,被少校几乎冒火的眼睛吓到,温昕只好乖乖拿钥匙、乖乖开门、乖乖进屋,幸好钥匙她随身带着,不然进不了门了。 穿过小花园,温昕前脚刚迈进卧室,后脚就被腾空抱了起来。惊慌失措间,温昕被抱到了床边,头朝下几乎贴到了床单,火辣辣的感觉迅速从屁股传来,厉铭辰是用足了一半力气打她屁股。“厉、厉铭辰……你干嘛吗打我!放我下来!下来……疼……” 被军人大巴掌扇了足有五六下,温昕已经没气势叫,只剩力气委屈的地哭了。本来嘛,好好地的挨了一刀,末了竟然还有“余震”——要挨少校莫名其妙的体罚,她委屈的有理由! “温昕,你给我记着,以后再没事充什么大头英雄去冒险,可就不是几巴掌能解决的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听到没!”温昕觉得自己挨揍挨得冤枉的怨,厉铭辰觉得自己生气生的得也是理由充分。可温昕趴在厉铭辰腿上一下一下抽泣着,死活就是不回他,而出过手的少校发现自己收拾兵疙瘩的那套一打二训三教育到了她这儿全体失效后,兵王也没辙了。 厉铭辰的硬气在温昕面前最多维持半分钟,这是之后李伯言对他的评价。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别哭了……”除了别哭了外,缺少温柔细胞的厉铭辰想不出啥新鲜词安慰哭的伤心的小女人。温昕扬起头吸了下鼻子,复又趴回去。厉铭辰很无奈:“女人,你已经让我洗了两次新军装了,这条裤子虽然不是军需物资,你也不算第三次毁坏军物,可……这是我问战友借的啊……” 今天到师部做了报道到,厉铭辰就告假出来打算去找温昕。刚好师部一个战友今天也请假换了便装到市区去办事,厉铭辰顺路捎了他一程。厉铭辰庆幸自己捎了战友一段,不然等他开到万博附近时拨水果的电话,被她同事告知情况的时候,他就想乔装也不知到哪儿去找原材料。 厉铭辰的一句话果然慢慢止住了温昕的哭声,她坐起身,手背在鼻子上擦了两把,问厉铭辰:“衣服也是借的?” “嗯。” “那脸总不是借的吧?”温昕在厉铭辰面前第一次展现了她最原始最本质的性格,举着沾了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手背就要往少校脸上招呼。 “淘气。”缓了半天才适应过这突然亲密的厉少校慢慢去除辖制在温昕手腕上的力量,“抹吧,只要答应以后再不乱来,我身上随便往哪儿抹都成。” 逆来顺受的厉铭辰,温昕同样不适应。她咂巴了两下嘴,伸手拿过张纸巾把手先擦好,要擦脸时,纸巾却被厉铭辰一把抢了过去,“嫂子说脸最怕感染,在这等着,不许乱动!” 每次他一严肃说话,温昕就觉得自己正被当成个难训的大头兵,即便如此,那感觉还是暖暖的。厉铭辰把温昕抱起来,像摆娃娃似的把她放在床上,指头又是一指,意思再在明显不过:敢乱动脸,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军人在决策力方面很强,在摆医弄药方面却弱的得很,就像丁然总会评价感冒时分不清消炎药和头痛药的李伯言的那句话——笨的得比猪聪明不了多少。 所以少校先生弄好一块“完全干净”的酒精棉给温昕擦脸只用了十分钟,他觉得和老李比起来,自己要强些。 回房时,温昕的确没造次,老老实实待呆在床上等着,少校同志很满意。 棉花球滑过没有伤口的脸部,凉凉的,透过厉铭辰的眸子,温昕看到自己眼睛亮的得出奇,虽然当时她看不知道事发时自己是什么样子,但当厉铭辰出现在万博天台上那一刻,她想当时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和现在一样,亮亮的。 “厉铭辰。”和厉铭辰说话向来也是直直的温昕样子突然有点变,声音慢慢的、缓缓的,让一脸认真的厉铭辰心突然突地一跳,“怎么了?疼?” “你干吗嘛对我那么好……”温昕人生中第一个主动的吻给了要她想不爱都不行的男人。 温昕卧室里的双人床平时睡温昕和小胖子暖暖是刚刚好,当暖暖被换成成年男人厉铭辰时,再大的床也只能用刚好来形容了。 温昕吻的得很投入,不知觉间,她已经记不清是自己脱了厉铭辰那件“爷很寂寞”的T恤,还是厉铭辰解开了自己的裙扣了。 第14章 一辈子的人 温昕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吃了厉铭辰叫的外卖,暂时“恢复”些元气的她直接被厉铭辰抱上了深蓝色的越野车。 他们打算先去学校接温暖,再去医院看温岭。可去小学的路还没走到一半,一直没说话的温昕突然转身抓了厉铭辰手臂一把:“厉铭辰!坏了!” 越野车轮胎的抓地性极好,嘎一声就停在了路旁,刚刚险些滑到对面车道的厉铭辰脸有点黑,他瞪着温昕,“温昕,没记错,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要你珍惜自己了!我怎么样无所谓,哪怕撞上辆大卡,车毁人亡那是我倒霉;可我身边有你,不能胡来,知道吗?” 双手都离开方向盘,厉铭辰双手捧起温昕的脸一字一句表情严肃的地说。 脸颊上是属于他的温度,温昕认真点头,“知道。可是厉铭辰……” 温昕只认真的两秒就又把话题转回了刚刚自己想问的问题,“左柚怎么样了,你跑我这儿来,她怎么办?” 对这个满脑子装别人比装自己还多的傻丫头,厉铭辰实在不知该说她是善良呢,还是善良过头的傻气,看来以后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把小女人别裤腰带上,走哪儿保护到哪儿,那样最安全。 “那丫头,小时候第一次和大院里那群小子去捅马蜂窝,结果被蛰蜇了一头大包,当时哭的和什么似的。可转脸过几天就带头领着那帮臭小子改去爬树掏鸟窝了,你不知道,院里那棵老树树龄就足够看多少个水果长大的了。”厉铭辰慢慢启动车子,边上路边说,“上次喝就你就没发现,水果就是当时发作,过后比谁都精神。” 就是因为左柚是这种性格的人,所以少校才是先顾着温昕,而没第一时间去顾妹妹,何况左骏也在。左骏虽然不喜欢柚子,但对这个异母的妹妹,多少还是要顾忌下的。厉铭辰竖了下眉毛,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服软:“服了你了,担心的话我就打个电话吧。” 温昕的手机在公司,厉铭辰拨通左柚的号码过了好久,那边才接。 “你怎么这么烦,我又没要你管我……”瞧瞧,水果小姐哪里像惊吓过度留下后遗症的人,整个一生龙活虎,一上来就听她在埋怨人。 “水果!”少校皱眉,水果这又是和谁呢? “哥!快来救我!”听到厉铭辰声音,左小姐声音立刻尖利起来,“哥!快来救我,左骏要绑架我!你们停车!停车!” 又是一阵汽车轨迹声,厉铭辰把住方向盘,他算是彻底服了,感情敢情温昕惦记的是她妹妹不是他妹妹,坐车都是一样的不老实。 “行了,温昕就是担心你,现在知道你还生龙活虎、四处为害,她就放心了……”开着车的厉铭辰不习惯讲电话,可挂前,左柚突然叫了一声:“哥,姐和你在一起,你把电话给她,我有事情告诉她……嘟嘟嘟……” 忙音来得突然,在那之前,厉铭辰隐约听到了左骏的声音。 左骏说:“你话很多。” 水果是要说什么事吗?厉铭辰来不及想,车子就开到了中间目的地——安钟区第一人民小学。匆匆和温昕说了句左柚没事,厉铭辰就跳下车,去接温暖。 他们来的时间正巧,校门刚刚打开,放学的小书包们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麻雀一样扑棱棱的地奔出校门口。高大的厉铭辰站在人群里看了半天,才在队伍中后游找到踢着石头子慢悠悠往外走的娃娃。厉铭辰扬起手,冲她喊话,“暖暖!” 正不知在神游哪条银河系的温暖听到声音先是一愣,接着神情紧张的地抬头朝面看。那样子落在厉铭辰眼里,像足了舅舅家以前养的那条黑贝,一点声响就值得它竖一次耳朵。 终于看到厉铭辰的温暖神情一震,接着她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挪着两条小象腿朝他奔来,“小嘟父!小嘟父!” 小丫头扑进厉铭辰怀里可劲儿撒欢,从上学以后,除了姑姑和姐姐外,再没有例如爸爸这类的角色来接过她。趴在越野车后排座位的窗子上,温暖小指头指着前排的厉铭辰,对着窗外一排小书包既骄傲又自豪的地说:“这是我嘟父!” 看着暖暖高兴成这样,温昕心里也一样暖暖的。厉铭辰的到来,带来的爱不止给了她,还给了暖暖,更给了哥哥…… 到了医院,被告知不能随意乱跑乱闹的温暖写了几笔作业,就凑到床前,对正拎着水壶出去打水的厉铭辰说,“小嘟父,学校过几天有个家庭日,爸爸去不了,你和姑嘟陪暖暖去,好不好?” “家庭日?”从小就读军属学校的厉铭辰对这个新词不很理解,直接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拉着暖暖往外走,“暖暖和我解释下是怎么回事,我再做决定好不好?” “好!”已经走出门的小丫头难言兴奋,大声回答。这让几次提醒她医院肃静问题的温昕很无奈。她走到病床前,轻轻掀起温岭的被单,看看伤口处,“哥,现在是什么感觉?” 半天没人回应,温昕疑惑的地抬头,恰好撞见温岭含笑的眼,“心心,哥一直都担心没了魏跃,你就不敢去爱人,现在哥总算放心了,你和他要好好的。” 温岭今天的眼神有点奇怪,加上温昕本身就有点做贼心虚,所以她慌慌的地放下被单,拿起床头桌上的饭盒,扔下一句“我去打饭了”后,溜之大吉。妹妹眉眼间的变化,做哥哥的怎么看不出,温岭依旧笑的得和煦。 医院食堂的饭菜样式自然比不上外面馆子多样,但手术之后,医生特意嘱咐过术后多食清淡,忌油、忌荤、忌海物,所以就算温昕想给哥哥补点好的,也只能等出院之后的了。 打了份哥哥爱吃的青蒜豆腐,再一份鸡蛋羹,另外又给贪吃鬼暖暖和大块头的厉铭辰三三四四地的选了许多后,温昕提着手上的东西往回走。 身体的疲累仍在,温昕走得很慢,落日下的C市难得的出了晚霞,红彤彤的地笼在头顶,温昕有种被披上新娘盖头的错觉,仰头看了会儿,温昕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视线角度,可本该迈出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 距离温昕五步远外,一个穿一身剪裁齐整衣装、长发盘成高贵发髻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不远处,像是看她,又不像她。就在温昕犹豫着应该装陌生人直接走过去擦肩而过,还是走过去大吵一架的时候,佟俪竟先朝她走了过来。 一步之遥,佟俪的声音像隔了几光年的距离一样,遥远传来,“心心,有个事情,我……想找你帮下忙……” 本世纪最大的笑话,魏伯父手术失败带着人堵在医院里对爸爸咄咄逼人的佟俪,为了要她和魏跃分开,故意让她看到和白鹭在一起的佟俪,来求她?几年的空档,温昕对这个差点成自己婆婆的女人说起话来,分毫不让。“魏夫人,你确定没找错人?” 一直以来,温昕都以为岁月对佟俪都是格外厚待的。 第一次见她,是魏跃车祸后的某天,上完专业课的温昕拿着饭去医院照顾哥哥,经过魏跃病房前时,走得的很慢的温昕刚好撞上了门里那个大男孩的眼。魏跃脸色苍白却笑意暖暖的朝她这儿伸手一指,他说了什么,温昕没听到,但她猜得的出魏跃说的大约是:妈,那是温昕,就是她爸爸救得的我。 当时,当她看清回过头的魏跃母亲时,温昕脑子里闪出的唯一词汇是——精致。 直到后来和魏跃相恋、相爱,她才知道,当初自己曾拿精致形容过的美丽女人已经五十二岁了。岁月催得美人老,四年光阴,带走的不只是止一段纯真岁月的情感,还有一个女人最珍视的东西,容颜。 佟俪老的绝对不止一点点,而要一个向来注重保养的女人眼角皱纹像被刀子划了一样迅速深刻起来的原因,肯定不简单。 但温昕对这个原因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她闪开佟俪伸过来拉她的手,“抱歉,魏夫人,你说过再不要我去打扰你们家的生活,现在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请你不要先打破你自己的话,那样很难看。” 那样很难看——魏爸爸刚出事时,温昕去魏家找魏跃,佟俪劝温昕离开时说过的一句话,温昕把它原物奉还,啪的像个极响亮的耳光打在佟俪脸上,她人怔忪的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晚霞在几分钟里由红变成酱紫色,照在温昕离开的背影上,宛若女王的盛装,几年来,佟俪心中第一次对做过的事情懊悔不已。 温昕拎着菜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病房时,早打水回来的厉铭辰正坐在床边板凳上,身体坐的得周周正正的和温岭说着话,暖暖又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 本想着直接进去就算了,可厉少校传进她耳朵里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没要温昕跌个大跟头,手里的饭菜,险些不保。 少校这句杀伤力极强的话是这样的:我和温昕已经是实际的夫妻了,这几天我回队里就打结婚申请,希望大哥能把温昕放心交给我! 温昕眼珠子都快被惊出眼眶了,这厉铭辰是什么脑组织结构啊,干嘛吗好好的和哥哥说这些,“实际的夫妻”什么的字眼让温昕的脸色变得的和今天买的菜色之一是一个颜色——番茄炒蛋里面的那几颗番茄。 “姑嘟,你发烧了吗?脸肿么这么红,小麦老师说发烧要吃药,烧得的厉害还要让家长带着去医院,爸爸去不了,暖暖要小嘟父带你去好不好,那边就有医生,好几个白大褂姐姐呢。” 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温暖伸出小胖手,一只拉着温昕,一只指指她身后方向,声音稚嫩的地和温昕说着。小孩子的关心表达的是最直接的,也是最不会控制的,所以温暖的话温昕听得清,屋里的人自然也听得清。 温昕还没等腾出手堵住小温暖说个不停的嘴,厉铭辰早闻声走了出来,手一兜把她拎的东西全拿走了不说,另一只直接把她也拎进了房间,温昕觉得厉铭辰看自己的眼神,活像在说:做都做了,有什么可藏的! 温昕的心却在流血:是没什么可藏的,问题是,她的脸皮厚度,哪里及得上厉少校他老人家万一啊! 在父母均无的家庭里,温岭这个大哥算是个开明的家长,温昕被少校领进门时,他只是看着妹妹说了一句话:“婚礼等他好了以后办。”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为虎作伥……所有温昕能想到的贬义词一条流水线似的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实在不想把这些词用在哥哥和他身上,可俩人做的事情让她不得不这么想。 在温昕看来,爱情与婚姻是一对不完全等价物,彼此拥有爱情的两人适合结婚与否,那是需要时间考量的。面对突然被摆上台面的“婚姻”一词,温昕是迷茫的慌乱。 好在一个电话把她暂时的从窘境里解救出来,手机上来电显显示的是个熟人的号码,正被哥哥和厉铭辰交叉火力目光紧盯到不行的温昕赶紧放下收拾了一半的餐盘,抱着电话跑出了房间。 厉铭辰盯着她像只被点了尾巴小猴子似的跑步姿势,眉毛由横变竖,结婚这么件严肃又幸福的事,怎么轮到她那儿,就跟活要砍她脑袋似的呢?革命尚未成功、训练有待加强。接下残局的厉铭辰拿起个碗,心里边打着下一步的训练腹稿。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及变化快,计划近乎周详的厉少校临到了执行前,发现预计的执行目标不见了。 眼见十月汛期到来,C市内的几条大小河流开始提前进入了防洪状态。在人口少、河流多的C市,汛情出现前,在堤坝上进行防抗工作的并不是电视里出现的正规部队、解放军,真正上阵的人手一般都是从各机关抽调上来的工作人员,例如国企职工,再例如派出所民警。 刘冬在和温昕说明情况的时候,温昕清楚的地听到电话那边季梅的哭声和埋怨——派出所那么多人,就少你一个积极分子,你知不知道你老婆肚子七个月大了,最危险的时候……等等。 本来让厉铭辰弄得的心烦的温昕被季梅这么一哭,头就更疼了,拇指放在太阳穴使劲按了两下:“她这个情况不想你去也是正常的,非去不可吗?” 如果能留下,刘冬又何尝不想陪在待产的妻子身边呢,“昕姐,我也想,但我们组其他人之前都去过,今年怎么轮都该轮到我了,这时候搞特殊,显得我……” 显得他多胆小、多不积极进取。对这个来C市两年不到,正直过头也积极过头的北京出身小民警,温昕的态度只能是叹气了,“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安心去,她这里交给我吧。” 左右哥哥这里基本稳定了,再加上还有个明显有抢亲倾向的厉少校急于表现,“准军嫂”温昕咋会不好心成全他呢。 “哥哥就拜托你了。”拿了包,领了还在啃糕点的小温暖,温昕丢下这么一句话,绝尘而去。 “她性子其实一点都不软的……”像他们的妈妈,温岭看着人影消失的门口,转头看厉铭辰:“所以别急着来……欲速则不达。”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打入“敌人”内部是明智之选,多了个军事师的厉少校对拿下这座名为“温昕”的碉堡,信心十足。 季梅就是典型的产前忧郁症,外加孤独症。踏进她家门的前一秒,温昕明明还听她在小声啜泣,可等带着暖暖的温昕到后没五分钟,温昕洗好了桃子蜜瓜再进客厅时,季梅早搂着暖暖小丫头在沙发上看着《喜洋洋和灰太狼》的动画片笑个不停了。 “暖暖,那是你季阿姨还没出生的小宝宝,不是咱家的维尼,别说抱就抱,说摸就摸的。”温昕一伸手把温暖从季梅怀里拎出来,把小丫头手脚摆正后训话,“听到没有!” 以前温暖最怕发火的姑姑,可自从小嘟父告诉她“一切凶巴巴的姑姑都是纸老虎”“要据理力争”“学习强取强攻”后,温暖就不那么怕了,虽然小小年纪的她还不能理解这些词背后的具体含义。 “可是姑嘟,阿姨说她肚子里的是灰大狼的宝宝,不是冬冬叔叔的,对吗?”温暖的大眼睛在肥嘟嘟的脸上显得小了许多,眨啊眨的地看温昕,对季梅这句赌气的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最后竟说了句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那是灰太狼、武大郎……去做作业!” 没被告知答案的温暖在被剥夺求知权后,只能挪着小腿趴到桌子上去做作业了。 “你可真行,我这灰太狼就够狠了,你直接赐了个武大郎给我……”吐着毛磕瓜子皮的季梅扫了温昕一眼说。 孕妇闹情绪的多半以前最多只是听说,可到了刘家才一小时不到,温昕就领教了个透彻。晚上七点十分,太阳落山许久,刚吃过晚饭的季梅突发奇想的要吃西瓜。正刷碗的温昕看看手里和水池里基本是被她一个人吃光的4个盘子,想拒绝。“季梅,你吃了三对鸡翅,两份青菜外加大半份……” “一人吃、两人补嘛……”季梅指指肚子,打了个饱嗝。 怎么今天遇到的人一个两个的都要她这么无奈呢,拿着钱包在门口穿鞋子的温昕对身后朝她眼巴巴的季梅指指。 他们住的小区里是不设水果摊位的,所以几个卖水果的摊点都集中在小区门外近处的马路两旁。温昕拿着手机钱包刚下楼,手机就响了起来,这次是个陌生的号码。经常有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打来的,温昕看了会儿,见对方还没挂的意思,她这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嫂子……”对方一上腔,竟是左柚的哭声,“嫂子,救我!” 义气向来凌人的左小姐哭起来和一般撒娇的小丫头没什么两样。温昕心里“咯噔”一下,厉铭辰上次不是说她好好的么,怎么都叫救命了还好? “柚子,你慢慢说,怎么了?”告诉她慢慢说的温昕自己脚步也慢了下来。 “我哥,我哥他……” 厉铭辰又干啥好事了! “左骏他不要我去万博上班了!”原来此哥非彼哥,温昕换了个手拿电话后继续往前走,“他是担心你,你这次很危险的……” “他才不是为我好!他就是看不得我好!下人说我妈回来了,可我一直都没看到,都没人来救……”“我”字被左柚房间外面走廊里的脚步声生生吓回了肚子,水果压低声量小声说:“嫂子,我和你说,你就死心跟了我哥吧,那个魏跃有病的,他那天晕的可……你干什么,臭左骏!” 嘟嘟声传来,电话断了。 温昕盯着空白的屏幕,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左柚的话:魏跃有病的…… 这怎么可能,除了那次车祸的外伤外,魏跃的身体是出了奇的地好,之前那种好体力带着自己练枪、打靶、蹦极、潜水的他,怎么可能有病?温昕抚了下胸,把心脏突突跳的感觉安抚下去。 路已经走到了自家超市门口,离水果摊就两百米左右远,温昕被左柚这丫头一个电话搞得心神不宁的,又原路折了回去。 第15章 信赖这东西 有时候,对待孕妇不能太过认真,因为情绪这东西对怀着宝宝的妇女们来说,就如同三月天、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重新站到季梅家门口前时,回魂的温昕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两手空空回来的,深吸几口气,温昕推门进屋,“季梅,西瓜……” 她本以为季梅会和刘冬平时和她说的那样大闹一场,可看看仰躺在沙发上,嘴角还沾了颗瓜子皮睡着的人,温昕觉得大闹这种情况显然是不能够的了。她把季梅拍醒,又督促了季梅和温暖洗漱,再整理好一切后,温昕看了眼分别睡在主卧和客房里的季梅还有暖暖,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不得不说,柚子的电话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晚上十点,温昕躺在床上,闭目而卧,却一夜未眠。 “低情绪”在温昕的生活里不算个新鲜词,甚至是个常用词,但自从厉铭辰出现之后,“低情绪”又成了个易碎词,意思是少校驾到、低气压立马跑掉。 早上六点半,温昕顶着暗黑的眼底爬起来,正打算给家里的两个祖宗做早饭,门口一阵不大不小却节奏准确的敲门声传来。 打开门,一张厉铭辰嬉皮笑脸的大脸就悬在门口,手一伸,“报告媳妇儿同志,早饭送到,请签收。”一袋子小笼包,几根油条,三五个炸糕,外带一桶现打的豆浆,都是家里这三人爱吃的。没错,是三人。温昕堵在门口,一副不老实交代不给他进门的样子,“你怎么知道季梅爱吃炸糕的?” “我有军师。”少校的脸突然严肃起来,手把温昕往怀里一带,脚再一迈,人就进了屋。其实不须需说明,温昕也知道厉铭辰说的军师是谁——装豆浆的保温杯明摆着不是医院里那个么? 一顿早餐,难得早起的季梅色兮兮的眼睛在她和厉铭辰之间兜转了好几个来回,之前只知道兵哥哥在追温昕,现在看来问题绝对不止这么简单。直到温昕实在受不了了,拉着嘴里油条还没咽下去的温暖,出门、走人! “晚上仔细交代问题!”,门都关上了,季梅的嗓门还很大的在后面喊,温昕脸窘迫到极点,她甩个白眼给跟出来的厉铭辰,“少校先生,变相逼婚是很土匪的行为好不好?” “我从来也没说我不是土匪啊。”少校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大方地承认。 在他厉铭辰的概念里,一旦锁定了目标,就势必在最短时间内用最有效的行为将其攻取,不然还指不定有多少潜在敌人在伺机窥视觊觎呢。厉少校的担心绝不多余,因为他抱着温暖,拉着温昕刚刚走到楼下,一个“敌人”就出现了。 厉铭辰不认识佟俪,但军人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温昕见到那人之后的变化。 “认识的吗?”问温昕的时候,厉铭辰脚下一侧,挡住了温昕的大半个身子。一夜无眠的,看来不止一个人,佟俪脸上的表情近乎哀求。“温昕,真的拜托你,和我谈谈好吗?” 可就算如此,温昕没开口,少校还是如同城池样亘在两人间,纹丝不动。 “厉铭辰,你先把暖暖送去上学吧。” “嗯。”厉铭辰小声嗯了一下,抱着暖暖上了车,除了车子发动前后视镜里那一眼外,厉铭辰没有过什么一步三回头的动作。 “魏夫人,要谈什么就在这儿谈吧,我一会儿还要上班,最多有十分钟……” 厉铭辰速度折返回现场时,是在十一分钟以后,从小区到学校,他单人开往返最多八分钟不到,可载着个温暖,少校就不敢太快了,即便如此,前一刻还安静得的像小猫似的温暖,坐了车就把佟俪出现时的严肃全忘了,两只手喳喳的直往窗外伸,嘴里嚷的是:“嘟父、嘟父,再快点。” 发展到最后,少校只得两手分出一只负责拉住小温暖的脖领子,才能不要她把头也伸出去。看着温暖进了学校,少校这才蹦上车,按照他刚刚的观察,温昕应该不会和那女人到什么别处去谈。等他停了车,朝外看去时,温昕果然正抱膝坐在马路牙子边上,愣神。 能让刀枪不入的温昕愣神的,看得的出,这次的敌情已经属于九级预警了。 “什么情况,能资源共享下不?”正低着头的温昕冷不防身边坐了一个人,不要看她也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向来军姿严整的少校也会甘愿陪她席地而坐。温昕斜头看他,“厉铭辰,你以前喜欢过的人吗?” “有,你!”少校调整下腿姿,马路牙子的高度对他这种大长腿来说,的确坐得的不舒服,“过去是你,现在是你,这辈子就你一人了!” 少校的直白情话让温昕心里有点不好受,“可我以前喜欢过别人,你一点不介意吗?” 不止以前,换到现在,就是刚刚佟俪告诉自己的事情,说温昕心里一点震荡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介意,因为你现在是我的,我的包围圈是出了名的严密坚强!”少校把她一搂,说着豪言壮语,敌人就算基础再坚固,他也有信心把对方击溃,何况他知道,温昕对自己是接纳的。 “魏跃病了,是脑瘤,他拒绝手术,刚刚那人是他妈妈,她说,魏跃不做手术是想回来再多看看我,厉铭辰,你说他这么做是不是太可笑了?” 温昕是在笑的,可厉铭辰却不喜欢这笑。 这个清早,温昕把她和魏跃是怎么认识,到之后爸爸因为给魏爸做手术失败,被魏妈逼得心脏病突发去世,以及之后的种种从头到尾全和厉铭辰说了一遍。 倾其所有。 “她想我劝魏跃去做手术,我该怎么做,厉铭辰?”彻底没了主意的温昕主动把头搭在少校肩上。 “该怎么办怎么办。”厉铭辰沉声说,“不想管就不管,想劝的话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劝一下不是不可以。” 噗,少校总能轻而易举把她从情绪低谷拉出来,还人道主义精神,他倒是轻而易举的地给她和魏跃的关系做好了界定,“可如果我不管,你不会觉得我自私吗?” “是人都自私,说自私的话我还想直接把你揣口袋里谁也不给看呢!”少校趁机又把温昕搂紧了些,“总之,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无条件服从!” 李伯言曾说过,夫妻之道里,最不能犯的就是冒进错误,急于圈禁地头要讲求个方式方法问题,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少校明智的地选择了以退为进。但厉铭辰绝对不承认,下午回营部办事时,一时没忍住踢飞的那颗石头子打碎两块高汉办公室的玻璃,是出自自己小心眼的后果。小心眼可以有,需要选择在谁面前、在什么时候表现而已。 厉少校的态度让温昕想清楚了不少事情,坐在前往万博的越野车上,温昕的手一直悄悄扯着厉铭辰的衣角,装作不知道的厉少校明白,那是她对自己的全部信赖与依靠。 对刚发生不久的那次“劫持”,心有余悸的不止温昕一个,上楼时,特助办公室外那群人事部的同事就正在讨论着这件事。见到温昕来,大家都挺意外,正打算问候侯时,楼下又是一阵喧闹声传来。 李立是万博的保安,小伙子一米八二的大个,平时站在门口手里总拎根警棍,样子看着是挺威严,可今天愣是连个人也没拦住。从温昕站的位置看,在楼梯半腰地方,李立正拦腰横抱着一个中年妇女阻止着她不要她上来,而他那根示威工具警棍则早就被丢在脚边步,正可怜巴巴被踢得的滚来滚去。 “李立,干什么呢!在公司里面就和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在场职位最高的温昕厉声止住了这场闹剧。本来拉个中年妇女都没拉住,李立觉得自己就够丢人的了,现在还被领导批评了,小伙子脸上更挂不住了,“可,温总,她是……她是于奔她妈,我害怕她再对你们不利啊!” 李立不说,温昕还真没认出来面前这个头发几乎全白的女人会是之前见过的于邱老婆,她没理会同事的阻拦,几步下了楼梯,伸手指着李立,“把人给我松开!” 温昕的话刚说完,徐婉玉手上的力量就消失了,她像发了疯一样扑上楼梯,抱住温昕的腿,“温总啊,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救救他,他是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啊,警察局的同志说他犯了什么故意伤人和敲诈两条罪状,这要真落实了,我儿子的后半辈子就彻底毁了……呜呜呜……” 源于母亲的哭泣让在场所有人都长久地的静默,人们往往都是在错过、失去之后去懊悔,去挽留,但结局终究大多归于一个词——为时已晚。 众人安静时,魏跃慢慢的走上楼梯,隔着层层人群他只能遥遥看着站在高处的温昕。仰望的视角要他突然想到很多,想起以前两人一起携手去游泳,端午节去乡下采艾蒿、重阳节去爬山的日子。温昕也看到了他,就算佟俪今天没告诉她,此时此刻,温昕也看得出魏跃病了。 魏跃苍白的脸色几乎延续到了眉心,整个人除了看她的眼睛是亮的,其他都是没有光彩。温昕正不知在怎么的场合下劝魏跃,她握了握手心,看似是对于奔妈妈说的,其实是看着魏跃说了如下一番话: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可以后悔、也可以道歉,但造成的伤害不是所有的都可以补救的,其他的先别想了,要他好好照顾好自己吧。 那个“他”就这么看着温昕,即便是间接的关怀,他也收到了。 没有具体表态自己是追究还是不追究于奔是的事,温昕脑子有点乱的地钻回办公室,希望他能懂的得照顾自己吧。因为就算他再怎么自残,温昕心里除了怜悯以外,已经再无其他了。 他和她的过去,已经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了。 高强度的工作暂时把温昕的头脑从烦心事里拎了出来,她把自己局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甚至连午饭都是在内部解决的。她不敢出去,因为直接面对生病的魏跃,的确不是件易事。 下午三点,办公室外突然一阵骚动,正在看文件的温昕听到声音没理会,却不想那阵吵闹竟最终停在了她办公室前。 万刚一脸笑容的地推门进来,“温昕啊,温女英雄啊,还是你面子大,看看是谁亲自来慰问你了!” 万总最近似乎又胖了,大大肚子站在门口,把身后的人挡了个结实,温昕正满脑子画问号时,左柚的声音就像炸开的油锅一样噼里啪啦在万总身后炸开了:“姐,我回来了!” 万刚往旁边一让,温昕本来笑笑着等的以为是左柚飞奔而入,可她没想到,来的并不止是左柚一人。 与严美的第一次见面,温昕自我总结是——被种马坑了。 与严美的第二次相见,温昕的总结——待续…… 严美今天穿的是一件米色套装长裙,胸口一根曲枝梅花胸针金灿灿,闪得温昕眼睛花。她眯眼的功夫,左柚已经扑的飞进房间,拉着温昕左瞧右瞧了。“姐,他们说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快点!” 左柚的小爪子舞的得比抓小偷时的小钱还积极,没几下,温昕脸上一凉,纱布随之要被左小姐不客气地的连根揭起了。就在温昕不知道该怎么把左小姐叫停时,左妈一句话摆平了一切,“柚子,乱动伤口是会留疤的。” “哦……”被老妈训斥了的水果小姐不甘心地收敛,她拉着温昕的手站在一旁,可眼睛却像随时要把纱布扒开来看看里面内容似的。温昕被左柚拉着,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严美身上。从进门时第一次四目相对起她就知道,严美记得她就好像温昕自己记得严美一样。 “温昕啊,这位你可能不认识。”站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万刚等左柚消停了,才站了出来,他搓搓手,“从亲属关系上讲,她是你下属左柚的妈妈,但从工作关系讲,那可就了不得了……正式介绍下,这是我们公司目前最大的客户——恒宇集团的执行董事,董事长夫人,严女士。” “老万,我今天来就是来看看救柚子的勇敢小姐是谁,看你弄的得那么正式。”严美嘴角含着浅笑,对万刚说完,就朝温昕伸过手:“柚子从小就爱惹祸,这次出个错让你受伤了,我代表我们全家和你说声谢谢。” 严美各方面都做得极到位的举止反倒让她发慌,温昕调匀呼吸也伸出手礼仪性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温昕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时,严美看她的眼睛竟然亮了一下,但那光闪很快就消失不见,而严美还是那个举止得宜的严美。 “老万,就凭着温小姐这件事,我做主,恒宇再追加和万博的两笔订单。”收回手,严美转脸朝万刚说的一句话当时就把万刚乐得的肚子直颤了,嘴里直说:“好、好、好,一会儿咱们再详谈。” 严美被万刚带走了,左柚却坚持留在了温昕办公室,她拉把椅子凑到温昕桌子近前,手扒着桌沿看着温昕说,“嫂子,我妈好像很喜欢你呢,以前我一直担心我妈那人门第观念强,会反对你和哥,现在看来,再加把劲儿,没问题!” 左柚的圆头鞋一下下踢着桌子腿,咚咚的小声响着,却一下下踢在了温昕的心里。这点儿好,最多就是因为自己脸上挨的这一刀吧。真的喜欢她?在温昕看来,是真的未必! 下班前,一天没出办公室的温昕出门去了次洗手间,按好冲水马桶,温昕开门去洗手,却在洗手池边看到一个要她紧张再起的人。 严美竟然还没走。 严女士看到温昕却不意外,她手伸到吹干机下面慢慢的吹着,在嗡嗡的机器声里,严美的声音也像唱曲儿一样娓娓道来,“温小姐,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了柚子,我都要谢谢你,当然如果是出于左骏那边的理由多些的话,除了说谢谢外,我还要送你一句,你很聪明。” “下星期恒宇集团成立十五年庆,改天我会要人把请帖送到你手上,期待那天能看到你和左骏一起来。”严美抽出张纸巾擦擦手,丢掉后一笑,推门往外走,自动门关闭时,温昕听到严美小声说的一句话:“左骏真找个正常点的伴儿,他爸爸也能少生点气……” 温昕觉得自己的牙齿几乎要咬出血了,不止如此,她觉得,如果厉铭辰知道这事之后,结果绝不是和她一样咬咬牙就完了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那个被严美安排好伴侣的人对发生的事情还浑然不知。 与万博在一条对角线上的城市南角和万博那片的商业区不同,华灯未上,那里的歌舞升平却提早上场了。 噬魂是欢歌红楼中不起眼的一栋,但以貌取人用在它身上显然不可取,因为C市最高档的综合性娱乐会所除了噬魂,再无第二,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噬骨销魂,食髓知味。 三楼最里面那间888号房门外,一个西装男人贴在门口Waiter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系着红领节的小侍者听了胡经理的话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左少是什么人,何况里面找乐子那些主儿都是谁你又不是不也知道,这时候你要我进去不是诚心要让我找死吗!” “可这合同……”公司那里催,美国这份合同五点半前必须签好传真过去,身为笔杆子的左少却在888里花天酒地,小胡经理眼见快愁成老胡经理了。一个求,一个拒,正两相僵持时,888的门突然开了。隔音效果出奇好的水木门板一旦被开启,里面拼酒声、K歌声,甚至垒长城的声音就像黄河决口一样,一股水的涌了出来。 小胡经理眼前一醉,被人喷了一口酒气在脸上。 左骏站在门口打算喘口气,屋里那群孙子玩就玩,输了是整杯整杯的白兰地往他嘴里灌,他刚骂了一句“疯子”,就发现眼前站着的已经被自己薰的得身子直晃的那人。 “胡志?你来干嘛吗?”左骏凤眼一眯,他最不喜欢在他休闲的时候公司的人来找他,那很扫兴。所以胡志的出现,要他很不高兴。 “左、左总。”胡志揉揉酒精过敏的鼻子,控制着不打喷嚏,“这份合同美国那边急着要,另外夫人要我通知你,集团庆你的女伴她已经为你请好了,什么张小姐、李明星什么的就不要了……了……阿嚏!” 胡志还是没管住他过敏感应极其特殊的鼻子,把喷嚏打了出来,不过幸好他没直接招呼到左骏脸上。左骏理了理衬衣袖口,竟从他手里接过文件边签边问,“哦?选好了,选的谁我怎么不知道,还是她今天去过哪那儿了?” 打了喷嚏胆儿有点颤的胡志捂着嘴,闷闷声说:“好、好像下午是和小姐一起出去的,去了哪儿具体就不知道了。” “废物。”左骏把夹子塞回胡志怀里,就在这时,房间里又走出个人来,那人也喝得不少,人东倒西歪的地把手搭在左骏肩上,“左少,说好了,一会儿去天府续摊,听说那边新来的几个妞都特正,一捏都出水,今天哥哥我请客,人到时候你先挑。” 胡志看着自家老板先是笑笑,接着不知怎么的,出手就把把那人拧在了墙上。橘色灯光,大红地毯,黑衬衫的左骏笑的得像朵妖冶盛开的黑莲花,“少跟我称兄道弟的,我家就我兄妹俩!” 厉铭辰都不算,何况你一二流企业家的私生子。 左骏最后松开那人,然后潇洒的地走开。 这世上有个词叫多多益善,还有个词叫宁缺毋滥。 左骏他从不缺女人,如果可能,他宁愿只要当初那一个,只是那人早就找不到了,生死不明的。既然他得不到自己心中的那个,索性就选最像的那个吧。想到温昕可能的种种出现方式,无论她身边站的是他或是厉铭辰,左骏相信那都会是一场不错的游戏。 ********** 入秋了,腿伤好得的差不多的温岭眼看就要出院,被老妈解救出来的左柚又开始三五不五时的地出现在医院病房。温昕劝了她很多次要她不必来了,可水果小姐似乎对这种伺候人的活计一点不介意,依旧每天小蜜蜂似的在病房里跑来跑去、端茶倒水。 拿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家少人气,人一个比一个忙,还不如呆待在这着儿和温大哥说说话来得的开心。每当这时,温昕就会想到严美的样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请柬昨天就被送到她办公室,镂金的请柬处处透着高贵,对她却是烫手。这次去,严美是希望自己用什么身份去,她清楚的,可厉铭辰那边怎么办?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回营部报道三天的厉铭辰打来了电话。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温昕收起刚刚的心神不宁问,“就是暖暖学校的一个家庭日,为了这个特意请个假不好吧?” “那么不稀罕我?”厉铭辰目视前方,手却伸平到身侧轻轻捏捏温昕的小脸,见温昕没反应,他又收回手,“不稀罕?不稀罕我可停车走人了!军爷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副营,想找个媳妇儿还不是易如反掌的?” “你敢!”见他还没完没了的了,温昕直接伸手到他腰上,猛一顿拳头体罚。 “是啊,我哪敢,有这么个又凶又稀罕我的媳妇儿在,我哪敢啊?”厉铭辰把温昕的手拽到嘴边蹭蹭,然后停好了车,下命令,“车上等我!” 这时温昕才发现,他们不是在小学门口,而是在自家小区前。 看着厉铭辰把那东西放上车,温昕一阵眼皮乱跳,好好的家长日,温暖到底想干嘛吗! 温昕他们到的时候,家庭日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第一小学校园空地上,一个个遮阴棚围成一个圈,中间搭起个简易的表演台。 站在人群外圈的温暖一眼看到他们,小腿又是一阵紧挪,朝厉铭辰奔来,“小姑父,你怎么这么晚啊,一会儿就该我们上场了,快快快,跟我去换服装!” 牙齿长好了的温暖拉着提笼子的厉铭辰就是一阵小跑,完全不理会被晾在一旁她姑姑的感觉。温昕连个发火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孤立了。可真是…… 温昕无奈的只好跟着赶过去。暖暖的班主任先看到她,朝温昕招招手,示意她去坐,等她坐好了,小老师贴在她耳边说:“暖暖这学期表现特别好,这次主动承担了班级的节目,挪喏,下个就是……” 话音没落,负责报幕的老师就上台:“下面是三年二班学生和家长表演的节目——《狮子王》,请大家观看。” 当温昕看清第一个出场人的脸时,她很勉强才忍住没把刚喝的那口水喷出来。 一身橄榄绿军装的厉少校脑袋上箍了个猩猩脸的箍走了出来,如果不是那顶“帽子”下面写着猩猩族长俩字,她还真认不出那脸究竟画的是什么。少校演倒真敬业,一脸严肃的地背着台词,“我们新的国王出生了,他的名字就叫辛巴!” 按照剧情,猩猩族长把辛巴抱了出来,温昕再次没控制住笑意:你说要小钱扮辛巴就扮辛巴呗,可谁见刚出生的小狮子就长那么长的颈毛的? 整场演出虽然只有短短五分钟,除了扮产后虚弱扮过头的狮它妈温暖差点跌了一跤,外加狮它爸黄小羊把一句仅有五个字的台词差点忘掉外,一切都很顺利。 演出结束,温暖是直接被厉铭辰抱下台来的,一路上小丫头朝以前笑她没人要的那些小同学、小朋友几乎是用喊的说:“这是我小姑父,他是个解放军,他值两毛一呢!!” 温暖今天真高兴,温暖高兴,温昕也真高兴。“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心情别提多好的得看完了节目,厉少校的采访活动算是正式开始了。 学校老师觉得温暖的变化是从这个小姑父开始的,家长们也好奇,以前自家孩子见了就躲的讨厌鬼,是咋被长的得五大三粗的男人给弄成现在这么讨人喜欢的。温昕盯着自己男人表情平和的脸,一字一句耐心细致的回答,再次肯定了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可乐极生悲,人群散去,温昕这才发现,温暖和小钱都不见了!和温暖同班的一个小女生见温昕四处找人,朝她身后一指,“阿姨,刚刚看到温暖和一个女人朝那边走了。” 带走温暖的女人,除了周佳怡温昕想不出第二个。她气得浑身发抖,难道自己上次和周佳怡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温昕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上次巧合留下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很快,周佳怡的声音很沙哑。可温昕却没想其他,“周佳怡,你这次又把暖暖带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的周佳怡被问愣了。 第16章 爱到浓情时 电话里,周佳怡的回答让温昕的心陡然一降。周佳怡说:“暖暖没和我在一起,我在机场……” 电话那头,通知旅客登机的声音告诉温昕,周佳怡没说谎。可不是她会是谁? 挂断的手机被温昕握在手心咯吱作响,脑子里一页一页哗哗翻过的全是最近电视网络上看到的各种负面新闻。什么女童被拐卖到乡村做童养媳的、男童被致残后进入乞丐团伙沿街乞讨的……再往下,温昕已经不敢想了。 温昕腿脚无力蹲在地上时,肩头突然一热。透过手臂缝,她看到高个头的厉少校也屈尊蹲在她身旁。和手足无措的自己对比下来,厉少校却的一脸沉稳,“别急,打给亲戚朋友问问,是不是被谁领回家玩去了?” 温家在C市的朋友已经不多,虽然知道厉铭辰说的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温昕还是把能想到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甚至包括邻居家和温暖之前读一所一所小学的那几家也都打了个遍。结果可想而知,温暖没在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家里。 暖暖,你到底被谁领走了! 天空已经由红到暗直至深沉,星点的路灯下,越野车飞奔在C市大街小街巷上。掠过一个正准备打烊的小吃摊子时,老板压了压被车风吹起的帽子,心道:“有车了不起啊,再快还能快过火箭去了。” 直到月亮升到头顶,温昕已经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无所不能的厉少校也终于发现他并非全能,窝火的心情团成团在心里,憋屈变成了无处发泄。 往常,厉铭辰绝对会直接狂按一顿车喇叭,在刺耳喧嚣里纾解情怀,可现在他不能。 “温昕,咱们回家去看下,说不定暖暖已经先回去了?”一个毫无说服力的提议后,厉铭辰强行开车载着温昕回家,再这么的,别说孩子没找着,就温昕那样子他也是担心。不能捶按喇叭,厉少校只能紧紧抓着方向盘,试图用形状路线的扭曲来发泄。 到家时,几乎毫无意外的,温家门口一点亮光也没。温昕站在那儿,迟迟就是迈不出步子。 “咱们再去找找吧?”她可怜巴巴的地央求,生怕厉铭辰会像对小兵下令一样直接对她说不。厉铭辰难道不想吗,他也担心温暖,可现在这个时间,就算出去找也是完全漫无目的的找。 “温昕,别这样……”厉铭辰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了。夜深人静的小区里,一个小到和小奶猫差不多大小的声音几乎要温昕以为她幻听了,温昕听到那个声音说:“姑姑……是你和小姑父吗……?” “厉铭辰,是……是暖暖吗?”温昕抓着厉铭辰的胳膊问。 “……”这次听力水平A+的少校也不敢肯定了,他朝那个隐约的声源的方向喊了一嗓子,“是温暖吗!” 草丛一阵翕动过后,一团小黑影直直就朝他们冲了过来,“呜呜,姑姑,……呜呜……” 借着白月光,灵魂回体的温昕搓了两把全是灰尘的小脸,总算肯定是温暖无误。她蹲下身子一把将温暖搂进怀里,“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告诉你别乱跑,你跑哪儿去了!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 温暖胸口一小团东西被温昕一抱,喵的发出一声怪叫,是小钱。 “姑姑,你快看看小钱吧,它爪爪受伤了。刚刚要不是它在坏人脸上挠了一道沟出来,暖暖才趁机跑掉的,不然这辈子我就见不到姑姑了。”重回亲人怀抱的小丫头,无论平时再怎么顽劣,这时候都是只受伤的小兽,和小钱一样,被温昕抱着的温暖,浑身发抖。 小钱的伤放在猫科界能评得上四级残了,右爪的五根指甲断了四根,剩下那根也有点摇摇欲坠的意思。温昕拿沾了药的纱布,把小钱的爪子包成白棒槌的时候,没忘记审问暖暖。 刚缓过神的温暖窝在厉铭辰大腿上,想说又不敢说。温昕气了,“不说实话坏人以后再来抓你怎么办!” “姑姑,姑姑,我说还不行,你别气……”温暖往厉铭辰怀里缩了缩,“是他们说知道我妈妈在哪儿,我才跟着去了校门口,可是后来……” 想到自己被直接扔到黑洞洞车里那感觉,温暖又是一阵战颤栗,她这副幅样子温昕就是想骂也骂不出了。当她看到门外突然出现的女人时,温昕也只能无奈又无力的地说了句:“暖暖,她就是你妈。” 放弃航班的周佳怡头发散乱,脸色憔悴的地看着温昕,对她的话一时有些接受不能了。 那天,直到周佳怡离开温家,暖暖也没说清到底是谁要拐她,可临行前周佳怡的眼神却告诉温昕,就算这事不是周佳怡做的,但做这事的那人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已经晚上九点十分,安顿好他们的厉铭辰却突然起身要走。温昕想他留下,却也明白,身为军人,他已经为自己破过太多次例了。直至挥手和他告别,温昕才想起来,后天集团庆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抱着温暖眼睛睁了一整夜的温昕直到天明,终于做出了决定。恒宇的这次活动,她没必要去,因为没身份、更加没立场,而且想到那时候必严美也不会未必会发现她这个无名小卒并没出席。凌晨四点,做好打算的温昕才堪堪来了点睡意。 计划外的变数多来自突发事件或突然干预进来的人,就像星期六恒宇集团庆这天,躲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温昕,就被一伙从天而降的人拉上一辆劳斯莱斯带走了。在门口和小朋友一起玩的温暖见到姑姑和自己上次一样“被抓走”,急的得边哭边在车后追。见暖暖跌倒了,温昕怒气冲冲的地举起手对坐在身旁的左骏就是一巴掌,掌举到一半,却被左骏制住了。 “你认为家里有个身手了得的弟弟,再有个不闯祸不会活的妹,我这个做哥哥的就那么菜让你三番两五次的地对我动手吗?”今天很稀罕的换了身白衣的左骏探头贴在她耳边说着,热热的呼吸传来他特有的体味,温昕皱眉,“左骏,你这样和流氓没什么区别。” “流氓不流氓的无所谓,只是你答应了我继母今天要陪我一起参加活动,随便食言的可不是好、孩、子、哦……”末几个字,他咬着温昕的耳朵说完,就调正了身体姿势,然后再语气轻佻的地开口,“放心,温岭那边我已经找人去照顾了,没后顾之忧了。” 和流氓比耍无赖的本事,温昕注定输得的一败涂地。 被左骏押压着又是买衣服、又是做头发,忙活了大半天的温昕当被他强拉下车时,心里最后的那许多点不甘愿才勉强的少了那么一点。 其实恒宇这次活动,说是集团庆,规模并不大,地点就设在市郊别墅区的左宅,庆祝会邀请的也都是C市最顶尖的那几位企业家。 左骏盯着温昕看那些C市成功人士的眼神,好像是渴极的人面前突然出现一大杯水那样,满眼的满足艳羡,他哂笑的脸色也因而收起。温昕和他心里的那人,连强烈蓬蓬的事业心都是出奇相似,当初他就想不明白,有他养,有他爱,那人干嘛吗还那么拼事业,现在的左骏再看温昕,似乎懂了些、又似乎没懂。 “眼神收收,一会儿等见了李凯立,小心眼珠子掉丢了找不着。”左骏伸出臂弯,瞧着她,示意温昕去挽。李凯立是C市的民族企业家,事业现如今已经发展到了国际范围,像温昕这种人对李凯立肯定是崇拜到死。 来之前,左骏特意嘱咐Carl给温昕她画了巴黎时下流行的淡水状,浅浅略带些荧光的水粉色眼影衬在温昕脸上,就连瞪他的眼神都极具妩媚,“左少爷,我只是答应您母亲来出席活动,其他的我什么也没承诺,你脑子再出什么新鲜花样,麻烦另请高明!” 温昕一身白色裹胸长裙、裙摆曳地,与同样一身白西装的左骏并肩而立,站在远处的人看着,煞是养眼,而只有站在门口迎宾的佣人,还得是稍微细心点的那种才会发现,此时大少爷的脸——歪了。 温昕笑得的欢快,今天这身行头,就这双十寸高的尖跟高跟鞋最得她意,虽然穿着痛,但被踩的那人,估计更痛! 远远站在院子中央的严美,早看到了在门口下车的左骏和温昕,只是碍着周围三五个宾客要招呼,一时走不过去而已。要知道,今天邀请温昕来可是有件大事情的。 严美看到了他们,左骏自然也能看到她,可他却装没看见一样引导着温昕慢悠悠的地走着。 左骏这一路,没少让草坪上站着的的各家公司老总大跌眼镜,要知道,左家现在掌握着多半决策权的左大少,别说很少参加这种正式的商业活动了,就是参加了,也是谁也不理的,更不要说叫得出他们名字的地做介绍了。 “这是天达季总、祥云的岳总,还有这位是C我市有名的业界女榔头——江夏、江总。”三十出头的女老板被闻名已久的风流大少这么一介绍,脸立刻江夏变江霞、眼见成了火烧云,“左少过誉了,你才是年轻有为……” 江总裁有点发嗲的声音让温昕最初的那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身上一抖,一层鸡皮疙瘩。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温昕的不自在,左骏没和这帮越聚越多的人聊两句,就打个哈哈带着温昕走了。他边走边小声说:“怎么样,一直崇拜的人看着感觉还和原来一样?” “也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温昕耸下肩,不知是不是左骏没再造次的缘故,现在和他说起话,温昕没了之前那么多的不自在。 可温昕没想到,刚正经两分钟不到的左骏一站到严美面前又成了一幅浑身没骨头的样子,剪裁好好的一身西装被他伸手一解扣子,成了敞怀短风衣,“严姨,人我给你带来了。”左骏瞥了温昕一眼对温昕说。 直到现在,温昕才知道,不是左骏自说自话、死皮赖脸,而是厉铭辰他妈势必要她来,不就是因为那天被她看到自己在左家出现了吗,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啊,被严美过分“慈爱”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温昕很郁闷。 “夫人,客人到的得差不多了,请问今天上什么酒?”一个下人站在严美身后低声询问。她身旁的左骏出声,“今天这阵势,怎么也得是拿点好酒出来招待客人才是,严姨,我去爸爸的酒库败败家,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温昕看着对后妈说话仍习惯性挑他那对凤眼的左骏,不免心里大为感叹,种马就是种马,走到哪里身边都飘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味道。在温昕表示不屑的时候,严美却早就答允了左骏,不但答允了,还附加了句:“去吧,选些好的,顺便带温小姐也过去鉴赏鉴赏一下你爸爸的藏酒品位如何。” 真应了那句话——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因为严美一句话,温昕就得当跟班,“被赏酒”。 但真进到左家的酒库里时,温昕心里还是感叹了句,不虚此行。除了下台阶时,长裙摆和高跟鞋有点不便,害温昕走的得有点小心翼翼外,进入到酒窖中,她才算见识到什么是藏酒家。体感温度10℃左十度左右的低温要让刚从大太阳下进来的温昕一阵沁凉,她搓着胳膊,沿着一排排酒架慢慢走着。温昕看着架子上沾了厚厚尘土的红酒瓶,问她身后的左骏,“这些都是你父亲收藏的吗?” “我说是我藏的,你信?”荷尔蒙气息严重,背后的种马又在自恋。 “估计你更喜欢收藏女人。”温昕实话实说。她盯着眼前一个特别陈旧的瓶子,忍不住伸手想在上面摸一下,“左骏,这瓶酒得有很多年头吧?” 还没等左骏回答,刚刚他们进来时候开着的门突然呱啦的落下关闭了。被声音吓了一跳的温昕抚着胸问,“门怎么关了?” 种马放下手里的酒,一脸无奈,“小姐,你碰的那瓶是我家最值钱的一瓶,价值去年是在六位数,单位以是美元计,你认为我家会傻到谁碰下或者拿走都一点措施都没有吗?现在门关了,我们只能等着他们来给开门了……” 左骏口气是既无奈又无辜,感情敢情他没关系了,和一个大姑娘被关密室十分钟、半小时,出去也没事,可温昕不一样啊,几经尝试发现门真打不开的她,突然感觉身后一热。 左骏抱住了她! “左种马!你别得寸进尺!”男人的气息袭来时,温昕第一反应就是腿部收紧、肘上用力,急着摆脱开这男人是现在她所有的想法。几次交锋,左骏手段在她之上、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温昕只是本能地的反抗到最多,却压根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摆脱开了他。 “女人……”左骏弯腰捂着腹,看样子显然是实打实毫无防备的地挨了她这一下,低低叫了声女人后,缓了半天左大少这才直起腰,一只细长的手指朝他们头顶指了指。 借着酒窖的小灯,头顶一小片重新凝集的水珠正积聚着力量,略略发暗的颜色,让那几滴看上去就像没长熟的蓝莓。 “酒窖年头多了,滴出的空调水都是很深的葡萄色,刚要不是我,一会儿出去时,你就要背顶梅花了——女人。”左骏说着,脱下白西装,特意把背部在温昕面前抖了抖。正如他所说,一滴像泪一样的紫色印子在上面,煞是醒目。醒目的要左骏清楚的地看到温昕脸上的尴尬,他转身背对着她摆摆手,“道歉就不必了。但我倒有兴趣听听‘左种马’是怎么一回事?” 把价格等值于温昕两个月工资还带拐弯的白西装,直接铺在地上当铺盖,左大少席地而坐,看着温昕问。 左种马就是“实事求是”那回事。 温昕很想这么直截了当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她又把那四个字原样咽了回去——毕竟刚刚是她误会了。 预想到温昕不会回答,左骏把一条腿直起来,单手搭在膝头,“那我们换个话题,想知道我继母,也是你未来可能的婆婆是个怎样的人吗?” 从一开始,左骏的跳跃性思维和想一出是一出的做事方法就让她极不适应,但至少比较起研究“种马起源”,现在的这个话题稍微让她接受些。温昕的确很好奇,厉铭辰的妈妈,乱点鸳鸯谱、似乎一直打算撮合她和种马的严美是个怎样的人。 “她和我爸是绝对的同类……”从那女人进他家门第一天起,七岁的左骏就知道,同样刚刚失去伴侣的两个大人闪电般的结婚,闪电的般就给了他和厉铭辰一个后妈和后爸,这俩人不是同类是什么。 强势,干练,强权的想掌控一切,包括子女的婚事……随着一个个形容那女人的词汇的出口,左骏的眼睛也逐渐沦陷进一场属于记忆的泥淖当中。现在的左老头想他儿子安安分分找个老婆算了,不看家世、不看出身。可如果没有自己这么多年的花名在外,放浪形骸,小绿的事情会不会再发生在下一个“贫民”女孩儿身上? 左骏眼色一沉,“温昕,你说如果严美知道你是她亲儿子的女朋友的话,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地的撮合我们吗?” 站得有些累的温昕身体早就在左骏说话时,靠在他旁边的酒架上,左骏的问题在他话到一中半时她就想到了。甚至在更早时见厉铭辰外公时,温昕已经想到了这层,只是真把一团沉重事实摆在她面前时,心还是会疼的。她的回答很无力,“不能,就不能吧……” “如果我说我帮你呢?帮你和厉铭辰在一起呢?”种马把衬衫的领口扯了扯,坐在地上,气势也不比海拔很高的温昕低多少。 门外的声音开始大了些,左骏眼睛一眯,“我说我会帮你和厉铭辰在一起!”说完没等温昕作出反应,在酒窖门打开的瞬间,左骏一把将温昕拉到了地上,吻住…… 左家用的得有了年头的酒窖门,轻而易举就丧命在厉副营长的一计飞脚之下。当他看到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亲的时候,厉铭辰一双眼睛就像被烧火棍燎了一样——火红了。“左骏,你个王八蛋,我看你压根儿就没记清老子和你说的话!” 今天恒宇集团庆,压根儿没想到儿子回来的严美看到厉铭辰的欣喜劲儿还没开始,就被一身戎装的儿子脸上的气势弄愣住了。 快半年没见的儿子见她第一句不是问:“妈你好不好?身体怎么样?”,而是抓住她连着问了两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第一个:温昕在哪儿? 第二个:左骏在哪儿? 不要说严美知道,就冲着儿子这个架势她也不可能告诉他,当时的严美收起母亲的慈爱面容,提高着声量提醒着他,现在是什么场合,“铭辰,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正好去见见你左叔叔!” 也几乎在同时,抱着小胖墩温暖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左柚喘着大气对她老妈说:“妈,温昕姐是我哥的女朋友,是这个‘哥’,不是那个!” 说完,左小姐拉住一个经过的下人问,“大哥呢!” 见到情绪严重反常的厉铭辰,严美脑子里反复响着女儿那句话:是这个哥的不是那个。原来一直误会的都是她,可误会背后的真相并不是她喜欢的! 来不及回答刚从别墅里出来的丈夫左立冬的问题,严美敷衍一句赶忙朝厉铭辰的离开的方向跑去。可就算她跑得再快,也还没赶得及不上儿子的速度,更拦不住厉铭辰揍在左骏脸上那一拳。“再记不住,别怪我下次不是拿一拳提醒你了,我的‘亲大哥’!” 厉铭辰的眼睛红的得像要把左骏生吃掉一样,看的得围在门口那群人直害怕,严美则是心里一阵阵发凉,可还没冷多久,儿子就转脸走到自己面前,个头足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儿子站在面前,一字一句咬牙说:“这个女人现在是我女朋友,不久后就是我老婆,你儿媳妇,所以她的事情有我就行,不劳你费心了,妈。” 厉铭辰懂事太早,小小的五岁年纪就明白了他阵亡的父亲是个英勇的解放军战士,知道了左立冬不是他的真爸爸。生下左柚后,为了陪左立冬打事业,严美又把厉铭辰兄妹俩扔在爸爸身边,一扔就是十几年,直到柚子上了初二,事业步入正轨的严美这才算把女儿接回到身边,可那时已经在读军校的厉铭辰已经和自己很疏远了。 拿一句话形容严美的人生,就是拿事业交换了亲情的一生。 “铭辰……”从没尝过败北滋味的严美不甘心被儿子扔下这么一句就带着那女人走掉,跨夺门追了出去。 主角离场,围观的配角们也都散去了,一直站在角落里审视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切的左立冬缓缓走进酒窖,站在笑看他的儿子面前。左骏被厉铭辰揍得不清,嘴角的血迹干后已经隐隐开始泛起着乌青,与狼狈的外形相比,左少的精神气神却丝毫不见狼狈,他笑看着自己的老爸,“怎么样,二弟的表现比我当初好很多吧?” 左立冬喉结滚滚,“你就这么看不惯你严姨吗?” “你说错了,我的爸爸,我不是看不惯严姨,我是不想这个还算不讨厌的弟弟再被他妈和你用当初对我的办法再搞丢了媳妇儿而已。”左骏捡起地上早脏掉的西装外套,抖抖后,重新穿在了身上。 脏的从来不会是外面这层皮,脏的只有骨子里那颗心。 如果再晚哪怕几年,看到小绿和一个男人赤身露体躺在床上的他,多少也会控制些情绪,弄清事情再做决定,而不是直接走人。 一时气、半生憾。当灰头土脸哼着小曲的左少走到大太阳底下时,回味着刚刚唇边的温度,其实他真的想过吻的,如果厉铭辰是另一番反应的话。臭小子,那样的女人得看牢了…… 坐进车里的左骏朝手下打声招呼:“先去水都云端洗个澡,晚上去乔乔那儿……” 女人方面,左骏属于精神贞洁、肉体开放的那种。 眼见柚子和暖暖被越落越远,温昕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手腕生疼的地被厉铭辰拉着走。少校是气大发了,有点脚不择路,脚下一块软软的草坪,每走一步,温昕的鞋跟就一下一下的地往土里扎,几次险些就把脚崴到。 “厉铭辰……”她本想说“你走慢点”的,可刚出个声,厉少校就虎着脸回头瞪她,这一瞪,总觉得自己理亏的温昕就啥话也不敢说了。 少校的眼睛红得的像兔子,看的得温昕觉得自己真跟红杏出墙了似的。她还犹豫着该不该把没发生的罪名承认了先平静下老虎的情绪,老虎已经直接伸爪子把她拦腰抱起,朝别墅外走去。 下午三点的太阳,以一个极写意的角度把魁梧男子抱美人的画面勾画绘的得如诗如醉,远远看的还留在院子里的客人们觉得赏心悦目,却要让追出来的严美心里一阵阵发凉。 之前总说自己对市区车速如何不满意的厉铭辰这次是一点没控制车速,车窗半开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却丝毫没减轻。温昕几次都想伸手去把车窗关上,却被身边冷凝的气势压的纹丝毫不敢动,最后,温昕努力了几次,才张开嘴说:“厉铭辰,其实左骏刚刚没亲到我……” “吱……”一长串轮胎打滑的声音刺耳的各要命,不敢再说下去的温昕半天才听到深吸口气的厉少校说:“今天不想车毁人亡,和我作做对鬼夫妻,就把嘴巴闭起来。” 少校难得的凶巴巴,但看着他侧脸,眨眨眼的温昕心里的感觉却是甜到无以言表:生气源于在乎,厉铭辰真不是一星点半点地在乎着她。 被人放在心尖尖的感觉无比的地好,温昕心甘情愿的地闭嘴。 可她说话,厉铭辰生气,不说话,厉铭辰脑子里那些想法又几乎快把他折腾疯掉。 开到温昕家小区,进了家门,温昕正想着怎么平息少校的火气,人就直接被少校倒拎着进了卧室。 少校很生气,后果非常严重,温小姐的小细腰…… 第17章 爱的正反面(上) “咚”一声响,被拎进卧室的温昕直接被少校丢到了床上,床上铺的不是席梦思,索性床垫铺得的还算厚,不然就厉铭辰这一下,温昕头上的包绝对小不了。 “厉铭辰,你听我说,左骏真的什么都没……”除了距离近得的足够她了解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外,什么也没有。 她不懂左骏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表象目的估计达到了——厉副营长气疯了。 夏末秋初,天气已开始转凉,裙摆被撩起时,温昕身体瑟缩一下,本能的地想躲开这样的厉铭辰,“别……”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伏在她身上的少校却满是冲动。 没记错,他们是下午差十分三点到的家,现在晚七点整时候,厉少校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只有紧紧搂着自己的女人,才能切实有种抓得到幸福的真实感。 事实上,他知道今天是自己过分了,看着因为自己的不知分寸在温昕身上留下的一个个印子,少校很惭愧的地把下巴在她肩上蹭了两下。 失去理智时,他有借口,可当清醒回归时,他该怎么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 一个成熟大男人由于对爱缺乏安全感而发生的一时糊涂?说实话,厉铭辰真不知道等她醒了该怎么说。 静谧的时刻最害怕的就是暴躁的电话铃,丢在地上裤子的口袋里,厉少校的手机就在这时煞风景的地响了起来。怀里还在熟睡的人动动身子,趁着空档,少校身手敏捷的地跳下床,完成了拿裤子、掏手机、接听等一系列动作。 电话那头,彻底火了的高汉高营长绝对想不到他这刚刚提拔的副营长除了犯了无故离队的严重军纪外,此刻竟是在距离营部一千多公里外光着身子听他训话。 屋里没开灯,厉铭辰拿裤子围着腰,站在卧室外面语气“适中”的地和高营长主动承认错误:“报告营长,今天情况特殊,没提前跟你请假就擅自跑出来,回去是体能、检讨、还是禁闭,我都没意见。” 臭小子往常犯了错,那说话口气也是冲的得活像出错的是他这个营长似的,今天是活见鬼了,高汉纳罕,可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他清下嗓子,“前锋营副营长厉铭辰,一小时内赶回营部,紧急军务,别怪老子没给你打预防针,迟了可不是写个检讨、关个禁闭就完了的。会军纪严肃处置。” 高营长没等厉铭辰做啥反应,干脆直接挂了电话。少校盯着空白的屏幕,愣神仅半秒钟,就火速的折回了卧室。十几秒功工夫,重新戎装的厉铭辰站在窗前,看着累极熟睡的小女人,低头亲了一下。在梦里还被厉少校压着做体力活动的温昕嘟嘟嘴,低喃:“厉铭辰,我和左骏没什么的。” “我知道。”他把掩在女人脸上的一条碎发拨开,露出洗白的脸又看了会儿,“对不起。” 因为厉铭辰,温昕那天也过的确放纵了,累垮的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不说,甚至连暖暖不在都给忘了。星期天十点,身体像被五台重卡一起压过的温昕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温昕这才下地开门。 刚刚收起的小失落在看到门外的左柚时,又从希望重新变成失落。 “嫂子,以为是我哥吧?嘿嘿。”左柚把温暖推进屋里,盯着温昕脖子上那几块可疑的红色调笑着说:“我说怎么最近二哥走路用飘的,感情敢情媳妇儿早就拿下了啊!这战斗力,啧啧。” 不顾温昕的尴尬,左柚一把又将拿着新玩具往屋里跑的温暖拎了回来,她半蹲着让视线与小丫头保持不大的差距,“暖暖,你姑姑以后就是我真嫂子了,所以别总姐姐姐姐的叫我,要叫小姨,好不容易当个长辈,我可不想哥哥成了舅舅辈。” “知道了!暖暖记住了。”温暖看看姑姑,眨眨眼,随后把手里的维尼熊抱进怀,“那我能去玩了吗?姐姐。” 左柚绝晕倒!倒,小孩子的“记住了”原来就是喘气,喘过这口,下口就忘了! 温昕的关注重点倒没放在什么称呼上,她比较介意的是:“你哥去哪了知道吗?” 刚还被温小暖小朋友闹的得郁闷的左柚这一秒来了精神,“想知道?” 温昕最知道左柚这种闹法,她不说想,也不说不想,就干晾着她,最后身负使命的左小姐只得挫败的认命:“得了,我算是服了你们俩了,一个个是一样的不识逗。我哥的原话是‘部队有任务,结束了来找你。’还有一句是‘对不起。’。” 左柚看着有点出神的温昕,有件事她真好奇,“嫂子,是我哥做错事了吗,他很少道歉的啊。” 为什么道歉?用力过猛呗,站了半天,温昕身子又开始疼。 那天,还有一件温昕比较关心的事情她没问柚子——厉铭辰妈妈严美的态度。 柚子却主动说起了这件事,昨晚她带着暖暖就是在左家住的,严美貌似很喜欢暖暖,还送了她一个大娃娃,抱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嫂子,你安心啦,我妈一点都不凶,是很好的人,她不会反对你和我哥的。” 那要看是和你哪个哥,温昕盯着小院里发阴的天气,心想,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厉铭辰走后大约一星期,左家没有动静,严美那里也再没来找过她,温岭顺利出院,温昕依旧过着每天往返公司,家,季梅家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 只是简单的生活随着每天新闻节目里不断更新的画面变的得紧张起来:今年南方秋洪爆发,C市内几条主支河流短短几天内水位就超过了警戒线,C市市区目前还算安全,除了连续几天的阴雨让个别地势低的街道有些较深的积水外,市民们的生活还算没被受到太大影响。 这天,从公司下班回来,接了暖暖回家做好饭,温昕和哥哥打声招呼就出门去了季梅家。 孕妇这几天的情绪十分不对,就是因为担心还在堤坝上没回来的孩儿他爹刘冬,温昕想着今天早点去陪陪她。 可远远的刚走到她家楼下,温昕就被停在楼洞口那辆吓人的120救护车唬住了。一个季梅家的邻居见了她,一把抓住温昕连着说,“温昕啊,你可来了,季梅要生了。” 生?这眼见着还有俩月呢,怎么就要生了?温昕意外之余忙拉着邻居问,“大娘,怎么会这么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季梅摔了还是怎么了?” 反被温昕抓住的大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是,就是和季梅家刘冬一起去抗洪的一人打电话给刘冬他们单位说,昨天晚上潍河河堤危险,刘冬在抗洪的时候……被水给卷了……” “那季梅是怎么知道的!”刘冬被洪水卷走的消息别说,温昕是个正常人听了脑子都天旋地转,更别说是季梅这个身怀有孕的孕妇人了。 “这……,哎呀,怪我和老头子说的时候被小孙子听去了,这小孩子……” 事到如今,温昕已经顾不得追究是谁的责任了,她甩开那邻居,直接奔着被从楼道里抬出来的季梅去了。 所幸路上不堵,120的红蓝顶灯一路蜂鸣,呼啸着就开去了医院。 路行中段,开始还有意识的季梅已经明显发懵,眼睛瞧着温昕,又好像没在瞧她。 温昕记得自己上次哭是爸爸去世后,那时季梅送他们兄妹上火车摸着温昕的脑袋说:“心,别哭,坚强点。” “你就狡猾吧,告诉我不哭,感情敢情攒了这么多年的眼泪水都在攒着给你呢,季梅不带你这么骗取同情的,我才不上当呢!”温昕一手拉着季梅,一手抹了把脸上的泪。 “心率105,血压128/58,患者出现轻度昏迷。”带着蓝口罩的护士检查完仪器上的数字,探手朝下一看,“大夫,羊水破了……” 温昕没生过孩子,但羊水这东西,光是电视剧里就听过不少,护士的话让她急了,“大夫,我朋友怎么样,要紧吗?” 被问话的人没回答,只是拿起对讲机重复了两遍以下这句话:孕期不到9个月的孕妇,羊水已破,心率血压偏高,准备手术室,可能需要做剖腹产。 所谓大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焦急到不行的家属,仍然能冷静处之的人。 而温昕就像个被世界厌弃的人一样,独自沉浸在自己充满耳鸣的世界里,不能自拔。甚至到了最后,连她自己怎么被丢在手术室门口独自等待这个过程,温昕都难以忆起。 左柚是个很靠谱的好姑娘,接到温岭电话,她直接从朋友的局那里离开,直奔着医院就过来了。离着手术室大门还有老远,她一眼看到了人正发愣的温昕。 “嫂子,季梅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她手搭在温昕肩上时,后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既勉强又无力,“嗯……” 温昕的世界经不起她害怕的那种伤痛,因为她永远不会忘记无意间听父亲说的一句话——自己的妈妈就是早产时去世的。 手术进行到将近一小时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正出神的温昕吓了一大跳,不顾一旁还拉着她的左柚,直接冲到医生面前。都说近乡情怯,温昕现在的情况有点异曲同工,她几乎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医生,他们……” “大人还好,伤口缝合后送病房了,只是孩子有点小,五斤二两,加上出生前母体似乎受到什么刺激,所以要在温箱里观察一段时间。”简单交代几句,医生也走了。简单几句话却让温昕踏实了,她腿一软,实实惠惠在在的地坐到了地上,总算是没事了。 剖腹产同顺产的区别在于,剖腹产生前轻松、生后难过;而顺产至多当时难过那么几个小时,之后很快就又活蹦乱跳的了,嘴巴也是百无禁忌了。 在吃这点上,季梅就羡慕不来临床顺产了的那个小年轻。 苗苗出生后第四天,温昕提前下班来医院接阿姨的班。万博最近几个项目忙的是人仰马翻,身为领导之一的温昕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请假全天的照顾季梅。季梅刚生时,左柚是难得的聪明和懂事,没和温昕打招呼就把刘姨领来了。只观察了半天,这位老阿姨的细心和周到算是彻底让温昕放了心,也是这样,她才能把精力稍稍匀出来些到工作上,不然万刚真不会给她发工资了。 来医院前,温昕特意回了次家,取了哥哥给季梅炖的了鸡汤。到医院后又去婴儿室看了苗苗的温昕,本来很高兴的地打算把孩子的情况告诉季梅,可她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到了手足无措的刘阿姨和哭的得已经近乎抽搐的季梅。温昕紧走几步,把汤递给刘阿姨,自己则走到季梅床前,还没等她坐下,季梅直接就扑到了自己怀里。“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刘、刘冬,他们单位来人了……” Better late than never. 这句老版初中英语教科书中的一句话“迟到总比不到好”,反过来用在这个时候却是刚刚好。 消息不来反而好过消息来到。 就像是季梅生下苗苗后几天内都没哭,就是为了存着最后的念想。与其面对真相的残酷,季梅宁愿做个快乐的傻子,就算这快乐只是假象也好。 可刘冬的领导亲自生把最后的假象打破了,和刘冬一起在坝上的同志亲眼看到,水势猛涨时,查看汛情的刘冬直接被一个大浪卷走了,至今没找到人。 没找到的意思是什么,大家不言而喻。 “心心,他就是大骗子,他说过回来看着我生宝宝的,现在宝宝都生了,他还不回来,他是骗子!”季梅哭的得撕心裂肺,被她当救生木一样箍着的温昕感同身受。好不容易拿苗苗的名头把季梅的哭劝住,温昕也红着眼出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被伤感的情绪拉的得好长,一时走不到头,温昕的脚慢慢踱着,思绪由刘冬转到那个“许久”没见的人身上。左柚说,他现在也在坝上。靠在白色墙壁上,温昕看着窗外几乎压抑到最低的天空,喃喃,道:“厉铭辰,你可别有什么事啊。” 突然,身边的医生办公室里,一个声音引起了温昕的注意,那声线特殊到温昕只听过两次就记忆深刻。 严美的声音同她的衣着、长相以至致于性格都超乎寻常地的统一。多嘈杂的医院里,她冷静、有条理以及充满掌控欲的气质都那么明显。“502床那个患者就请你们多照顾了,还有秦主任,我听说那孩子前段时间情况有点差,现在怎么样了?” “小家伙是早产,加上出生前母体情绪受到严重刺激,因此出生时心脏较普通新生儿稍微弱了些,不过幸好有您拿来的进口药,不然万一小孩儿真有个什么,也是可惋惜啊……” 医生的话让温昕脑子嗡一声响,前天她去看苗苗时,大夫确实说过她心跳弱些,可很快就好了,温昕从没想过中间会有严美这一层。医生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由开了一个小缝变成了全开,温昕站在门口,正对着有些讶异的妇科主任,以及回过头似预料到一样看着她的严美。 “谈谈?”温昕说。 谈话地点在医院附近唯一一个算得的上可以休闲聊天的场所,一家二十平米不到的小餐馆。除了低矮的天棚下,严美一身香奈儿套装显得人和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外,她自己倒是没觉得多不自在。严美表情自然的地把两手交叠在膝头,膝盖上的白色齐膝群摆,干净的得好像不该出现在这么一个阴晦的天气里。 “为什么这么做?”温昕先开的口,她搞不懂为什么严美帮他们又不告诉他们,却又刚好在今天自己去医院的时候被她撞见。对象是C市最有名的铁腕女企业家严美,对这些巧合温昕不可能不多想。 “温昕,你是个聪明孩子,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应该清楚。实话和你说,你朋友那个小孩刚刚出生,心脏比较弱,必须维持用一种药物一段时间才能顺利长大,刚刚秦主任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我能给你们这种药,条件就是……” “要我离开厉铭辰?” 商场厮杀,什么手段没用过,怎样卑劣的方法没试过,每次做了之后,严美见到对手或挫败或愤怒或鄙夷的眼神时,心里都是丁点波澜也没有。因为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与其被对手杀死,不如我先杀了你,我自己活。 温昕的反应多少要让她还是有点意外的,温昕很平静、太平静了。 严美指头动动,把面前那个一次性纸杯挪到一边,“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温暖的学业,你哥哥腿部的治疗,甚至你想嫁个好人家,我都可以帮你物色,只要你离开铭辰。” “伯母,和你说句实话,你说的这几样东西,我每天做梦都想要,因为它们对我来说确实是太诱人了。”温昕下颌微收含,眼帘低低垂着,那瞬间,严美真是松了一口气。她是为儿子的前程着想,她的儿媳必须是个门当户对的军家骄子。 严美正轻松,温昕又开口,“可伯母,你似乎算错了样东西,您儿子在我这里,是无价的!” 温昕比了比心口位置,看着严美足足五秒钟,接着她低头从钱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伯母,我从来没赖着过谁,想我和他分开可以,什么时候他不要我了,我自然会走,否则,什么也分不开我们。” 再没理会严美,温昕几步跨出了小饭店,弯腰挺身出门那一瞬间,温昕第一次觉得她是在从心眼里守护着一件什么东西。 “完了,厉铭辰,我把你妈妈给忤逆了,回来时可不许生气。”对着天空中那块最黑黑到像足那天生气的厉少校的云彩,温昕笑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刻意作弄她,出来时还好好的电梯回去时竟挂起了暂停维修的牌子。 六楼啊,叹口气温昕叹口气,只好认命的去爬楼梯。 当代白领有一个通病——身体亚健康。长期的吹空调、少运动,偶尔爬个楼梯,才到四楼,温昕就已经边喘边感叹这楼梯台阶的高度了。 隔着一层玻璃门,脑内科的病房走廊内的喧嚣毫不掩饰地传进了温昕的耳朵。 “大夫,你总要想想办法吧,他疼啊……”女人的飞哭声收住了温昕疲惫的脚步,今天内遇到的第二个不想遇到的长辈。 “病人不配合开刀,我们做医生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看还是你们这些亲属多动员动员他吧,去大城市手术怎么也是五成希望,窝在这里,病情恶化快不说,连药物都拒绝使用,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种病人……”白大褂晃晃头要走,佟俪伸手要拦的功工夫,按着太阳穴的魏跃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妈,我说了我不喜欢医院,干嘛吗非把我弄来。” 当年温柔孝顺的少年不再,病痛让魏跃的脸些许变形,眉头便皱着,手指边死死压着太阳穴,温昕一手扶着栏杆,站在楼梯角落里,看着他额头上被按出一块块青色。 “儿子,妈求你了,你就做了这个手术吧。”佟俪几近哀求。 “妈,我活到现在,已经是多得了,我抢了别人的幸福,最后连自己的幸福也弄丢了,够了。”魏跃绕过母亲,推开通往楼梯的门,却刚好与温昕四目相撞。佟俪站在儿子身后,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真的希望左夫人的方法起效,魏跃他实在是托脱不去了。 佟丽开口前,温昕的手机响了起来,号角的声音极其响亮。 少校来电。 第18章 爱的正反面(下) 几秒过去,号角依旧响亮的地在吹,在上下空旷的楼道里传来一阵阵的回音。 温昕拿出电话却没接,握在手里寒着脸对魏跃厉声说了句:“老实这儿等着。”说完她再没看他一眼,抬脚走了。 其实不要严美提醒,佟俪也知道温昕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她本以为就刚刚那幕温昕看到,其他的不能,但至少会劝劝阿跃,可看着女孩儿离去的背影,佟俪似乎眼见着最后的希望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个是心意已决的儿子,一个是誓不回头的前准儿媳,一个是恨不能时光倒退几年的懊悔母亲……楼梯里三点拉成了三道风格迥异的风景线,随着温昕的离去,暗涌不断曲折变化。 温昕连着往下下了好几层楼,直至出了住院处站在微雨中的小院里,心才慢慢松弛下来。她搓搓手心的汗,把听筒放在耳边,“厉铭辰……” “怎么这么久!”副营长一上来就是一句不耐烦,温昕却没气,电话那头他的背景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不断传来类似的呼声:“三堰那边缺口变大,三排长,带着你的人上……” 人上,不是沙包上,不是沙车上,隔着单薄的无线信号,温昕好像正亲眼目睹着她的男人带着手下的兵跳进冰冷湍急的水中。泪刷一下就从眼里落了下来,温昕哽咽着声音说:“厉铭辰,你一定要好好的。” 可能她声音太小,少校压根没听到她说的话,依旧故我地的持续着电话的本来用意,他声音极哑,几乎在用喊得的,温昕也没觉得怎么大,厉少校的喊话内容如下:“你朋友她老公今天刚好被我们团的人救下了,告诉她人没啥大事,已经往市里送了,不过……” 滋滋滋一阵信号干扰声之后,厉铭辰抗洪近两星期来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断了。 “喂?厉铭辰?喂!”瞬间,温昕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执拗的小时候,使劲摇着那电话,好像就这么摇摇就能把那个大活人摇出来一样。摇了几下没反应,温昕懊恼的得险些没把电话摔了,“什么破信号啊!” 长时间的摩擦交握,手机表面萌生出一股热量,发泄过的温昕把它紧紧按在胸口,就像紧紧靠着那个男人一样。 “哎呀!”脑子里一个念想突然冒出来,温昕揣起手机,直奔回住院处大楼,“刘冬那小子还真是大难不死!” “刘冬没死……厉铭辰刚刚打来的电话……”坐在季梅床边,温昕重复着大概已经是第一百零一遍这句话了。 “真的吗?”季梅的第一百零二遍。 “真的,刘冬没死,厉铭辰刚来的电话……”第一百零二遍。 晚饭前,护士查房才把温昕从这个固定模式的对话方式中解救出来,看着季梅总算有点胃口吃饭了,温昕这才放心的离开。电梯依旧维修中,温昕还是走的楼梯,下了两层时,楼梯回旋的间隙中,一团楼梯把手旁的黑影忽悠的就把温昕的好心情磨灭个精光。 当时的一句气话,魏跃竟还等在那里。 夜了,医院楼梯里的灯晦暗地的照在拾阶而坐的两人身上,细暖的光朦胧的地笼着温昕,魏跃恍惚觉得自己一一下子又回到了刚认识她的那个夏天,晚上他拉着她去公园捉萤火虫。当时女孩儿铜铃般的笑声雾一样从耳边褪去,记忆被现实破坏的得千疮百孔,单纯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她现在的疏离。 “自残很好玩?伤害家人很愉快吗?”已经得到幸福的人再面对前人的不幸时,总会少些幸灾乐祸的刻薄,多些高高在上的指点。温昕并不觉得自己幸灾乐祸也没有多高高在上,对魏跃她也只有对其不成熟的一点怜悯,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如果想我把你再忘的得彻底点的话,那就不要治疗。魏跃,是时候成熟点了。” 那天,佟俪被儿子支到病房,一直独自待到了晚上十点多,才看到魏跃脸色苍白的地回了病房。他躺在床上对母亲只说了一句话:“妈,给我安排医生。” 如果自己死亡都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点影子的话,那卑微活着,然后站在远处看着她,对自己也是种成全。 自从那天和魏跃谈完,温昕发现严美似乎鸣金收兵了。苗苗的情况很稳定,并没有严美说的那样不稳定。 好消息也不止于此,经历了两天漫长的等待后,传说中没有“阵亡”的小刘警官总算真身出现了,直到这时,温昕才懂得了厉铭辰电话里没来得及讲清的“不过”。刘冬人被卷进水里后,多亏中途抱住了一块圆木,就这么一路漂浮了两千多米才在厉铭辰负责的一处被称为堰江第一险口的地方被救下了。 “这次多亏了他,要不是他和那群解放军,我丢的恐怕就不是这条腿了……”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了坚硬石膏的刘冬声音虚弱的地说。 右腿遭重物撞击,严重粉碎性骨折,光钢钉就打了三根。下床两天的季梅就只是听着大夫说,眼泪就止不住的地往外掉。“刘冬你个骗子,你说了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把我吓死了。” 浑身是伤的刘冬被受到老婆的一记计轻捶,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他揉揉季梅的头,“我这不是没事吗,人都回来了,你不知道厉大哥他们那才危险呢,治疗的时候,我听大夫说,有时候他们是真人下水去堵得的,已经有几个战士……” 啪,孕妇一下把刘冬的嘴给按住了,老实的人老实起来是不分场合的,之前温昕照顾她的情绪,现在她也得照顾温昕的情绪,少校人还在前线呢。 “心啊,能帮我去问问大夫苗苗的情况怎么样吗,我想看什么时候孩子他好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院。”季梅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对温昕说。温昕朝季梅和刘冬分别点点头,开门出了病房。关门前,她还是听到了季梅那个“沉不住”的一句话,“你是回来了,厉铭辰不还在前线呢吗!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嘴呢!” 是啊,刘冬回来了,厉铭辰还在那里。可往育婴室走的温昕却步履轻快,因为她相信厉铭辰一定会把自己安安全全的带回来的。 医生办公室里,主任的话让要温昕很意外。苗苗的情况不好,非常不好。 “左夫人上次一共拿来三十支药,现在还有不到二十支,照孩子这个情形来看,至少还要再二十支才能度过危险期,如果没药,之后的事情,家属最好有个提前的心理准备……” 秦主任的眼神有点闪烁,闪烁得温昕想活活把她掐死,压了半天,温昕还是没压住,直接把话飚彪了出来,“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现在你告诉我因为一种药孩子就有危险,那还要你们这些做医生的做什么!” 早习惯了这样的家属的大夫回答的得不温不火,公事公办,“我能理解你们的心,但你也知道,咱们医院小,条件比不得大城市大医院,你要是直接住的就是外省大医院那自然不用说,医院条件就是这样,有药孩子就没事儿,没药……” 年近五十的主任半带无奈的地叹气耸肩,“姑娘,按理说,你们病患家属间的事情我不该管,可放着左夫人不去找,干嘛吗自找麻烦呢。” 温昕怎么不知道找严美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免了麻烦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心情几起几落的她最后平静下情绪,“那药多少钱,S市会不会有?” “S那么大的城市应该是有,价钱的话,一支要这个数。”秦主任伸出根指头对温昕比了比。一支一万,二十支就是二十万,温昕觉得眼前有金子在晃,她扶着桌沿站稳,“知道了,大夫,在我弄来药之前,你就照常给孩子治疗,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还有就是,孩子的爸妈,麻烦你暂时先别告诉他们。” 季梅和刘冬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结婚不久,家里根本没什么积蓄,而且严美针对的是她,所以温昕压根不想把朋友牵扯进来。站在婴儿房前看着暖箱里的小娃娃,温昕点着玻璃对里面的小苗苗说:“宝宝,药的事情有干妈呢,你就负责快点好起来就行了。” 这几天,在万博上班的左柚觉得她嫂子的行为诡异得的就像外面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 电视里关于抗洪救灾的消息一直在滚动播出,有一次,左柚甚至恍惚看到了厉铭辰的影子,对妈妈说,妈妈只是叹气说句安全就好。嫂子更怪,听到她的话,只是抬头看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然后复又开始或伏案或打电话。 一度,左柚觉得温昕在筹钱,而且这几天总是间歇的有快递寄到单位,然后嫂子下班后就会兴冲冲的地拿那着那个小盒子直奔医院。左柚有点吃醋,自打季梅姐家的小苗苗出生,嫂子几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医院和孩子身上了。 可这天下班,左柚却反常的地跟着温昕去了医院,她才不是去看抢她注意力的苗苗的呢,她去只是因为温岭的一个电话。 昨天晚上,她刚洗好澡正在吹头发,温大哥的电话就打来了。趴在床上,她刚甜甜地的喊了声温大哥,就被温岭一副正儿八经的声音给打灭了所有激情。温岭说“心心”最近肯定有事,因为今天他发现家里的存款全被提空了。 “估计嫂子是想买什么东西,都没问问我好不好,就会指使我做事情,哼!”左大小姐回忆着温岭的吩咐自己边嘟囔,可脚下却没忘不远不近的地跟着温昕。 让左柚意外的是温昕没直接去病房,却是进了同一走廊的主任办公室。她好奇地趴着门缝悄悄听着里面的对话。 “秦主任,这是两支药,现在大约还需要几支就可以了?” 哗啦啦的翻纸声,左柚听着像是翻病志的声音,她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孩子的情况恢复的得还不错,目前保守估计再八支就够了。温小姐,我也看出来了,这几天这十几支药你凑的也很费劲,都是几支几支从外地寄来的,干嘛吗把自己弄那么累,左夫人不是说愿意帮你出这十几万的药费的吗?干嘛吗那么倔呢。” 几天以来,看着温昕或三支或两支或一支的地往医院拿药,秦主任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可看家世她就看得出,温昕家境一般,这十几万都不知道怎么凑的呢。 “秦主任,我朋友现在是边陪孩子,边照顾丈夫,孩子的事情就是我管,你就把苗苗的身体弄好,其他都不用管。”温昕放下药,转身朝门口走去,手搭在门把手上时,眼睛突然一黑。 “嫂子!”门外的左柚眼疾手快把她接住。 温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再睁眼时,她已经被扶坐回了秦主任办公桌前的座椅上。左柚正一脸紧张的地站在一旁看她,手不安的地抚着她的背,“嫂子,你不要紧吧,刚才那一摔可真把我吓死了。” 其实除了眼前现在还有点花外,温昕并没其他症状,她扯扯唇,“早上吃的少,有点低血糖。” 以前公司忙起来饭吃的得不及时,像这种低血糖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温昕没在意,起身拉着左柚冲秦主任道了别之后离开。出了办公室的门,一直没出声的左柚突然从后扯住了温昕,“嫂子,我妈那么过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要不是温大哥说你这两天在动钱我们才察觉的,你是真准备自己硬抗扛到底啊!” 温昕松开手,看着左柚却一句话没说。左柚急了,“我找我妈去!” “别。”温昕又把她拉回来,朝她摇摇头:“既然是‘考验’,你去找和我去找都代表了是我低头认输。” “那怎么办!”温昕的固执让左柚急得直想跺脚,可急到尽头她突然眼前一亮:“嫂子,要不我让我哥去给我妈打电话!他最不怕老妈的!” 可温昕的眼神立刻告诉左柚,这也是个馊主意。的确,要一个在前线的、生命随时面临危险的人来顾大后方……左柚敲了下脑袋,自己可真是。温昕揉揉左柚的头,“行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就装不知道好了,季梅那里不要说。” 她望着外面压得极低的天空,期盼着那是晴天前最后的压抑。 五天以后,温昕能筹到的钱都筹了,能想的办法全想了,可却是已经是穷途末路,想无可想。再站在秦主任办公室门口时,她的脚沉的得已经不知该怎么迈了。 “门板上是画了达芬奇还是毕加索了,这么好看,来,借我看看?”突然绕在肩头的胳膊上传来熟悉的味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左骏的出场总是一样的不正经。到现在温昕还是不清楚左骏上次那么做的理由,可她清楚一点,和他闷骚外露的锁骨不一样,左骏人没有表现的那么花。 温昕拍掉他的手,退后一步和左骏拉开距离,“左大少病了也该去私人医院,怎么来这儿了?” “我是可以去私人医院,但私人医院好像没人需要这个吧?”一个包装精良的塑料小盒子里装的,正是让温昕挠头不已的药。数目不清,但绝对足够苗苗康复用的。温昕整个人都愣了。 “想要?想要就拿去!”一个弧度细微的抛物线,盒子落进了温昕怀里,趁她发怔的时候,左骏抖了抖袖口,边离开边说:“想感谢的话就以身相许,其他的本人概不接受哈……” 黑衬衣下身形健美的体格,随着他一步步的离开若隐若现地的显露,温昕说出“不正经”三个字时,心里什么东西却松动了。 人不可貌相,狼皮下面的左骏还算善良。 终于到了刘冬出院那天,阴霾了整月的C市上空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大太阳。眯眼仰头看着天,温昕对一旁的左柚说:“左柚你个大嘴巴。” 也是事后知道是大哥出手的左柚脸变了几变后叫屈,“嫂子我哪知道和朋友打电话借钱的时候会被大哥听到呢?” 柚子的零花从一开始就是受控制的,每月定期支取,她那个性格,想有存款基本是不可能的。想着怎么转移掉尴尬的左柚换了个话题,她指头扫着温昕的脸颊说,“嫂子,洪水基本退了,我哥也快回来了哦!” 是啊,他总算要回来了,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温昕撑得浑身上下的筋骨都快断了。 厉铭辰,你知道我在想你吗?温昕望着远处湛青色的天空,微笑。 可越盼什么,似乎就越不来什么。她明明等的是厉铭辰,来的却是厉铭辰的妈妈……以及魏跃的妈妈。 万博五楼的一间私人办公间里,温昕瞧着并排坐在一起的严美和佟俪俩人,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有意思的成语,虽然拿它用在两个长辈身上略显不敬,但温昕仍然觉得很贴切——狼狈为奸。 “温昕,之前的事情是阿姨做的得不对,阿姨看得出你是个很有韧性的孩子,阿姨决定不反对你和铭辰了,但是这之前,我朋友,你也认识的,就是这位魏夫人,她想求你帮个忙。她觉得这件事如果不让我知道,会对你和铭辰将来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今天就要我和她一起来的。” 温昕抿紧嘴唇,看戏一样看着严美和佟俪。一个强势了半辈子的铁腕女人能主动和她认输,温昕要是真信了,她就傻了。见温昕没说话,佟俪擦了下眼角,“心啊,魏跃下星期去美国做手术,但医生说他情绪不好,就这样上手术台危险会增大很多,阿姨是想……阿姨想你能不能来陪陪阿跃,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佟俪捂脸恸哭的样子非但没挽起温昕丝毫的同情,反而让皱眉中的她想起了过去的往事。当时也是这么一间房,这么一面墙,墙上也是挂着这样一面圆钟,滴答滴答走着,而哭泣的人是她。 爸爸治坏了人,佟俪带人来闹,耳边萦绕的不是骂声就是东西破碎的声音。 现实中,门也的确“砰”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说“打”却是低估了厉少校的力气。 万博结实的门板在厉铭辰忽悠忽悠闪了两下后静止,飘落的样子好像它是厉铭辰随手掸掉的一片树叶一样。“严女士,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的。” 一、干涉他的生活;二、安排他的生活;三、频繁出现在他生活里。这三条是厉铭辰军校毕业那年,她去严光裕家给厉铭辰安排部队时候厉铭辰对她说的。 这么些年了,严美以为儿子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么怪自己了,可没想到……严美脸色苍白地的看着比自己预期要早回来近三天的儿子进来,带着人出去,全过程,她头皮发麻,大脑嗡嗡响,好像的就不像自己的。 严美难过,佟俪心里惦记的还是自己的事,魏跃的确是没温昕不成,可她还没开腔,严美早踩着高跟鞋“咚咚咚”的地追出门去。 温昕靠在厉铭辰怀里,鼻间嗅到的全是湿泥和汗臭道味,她却丝毫不介意,脸一偏直接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将近一个月没好好合眼的少校被小女人这亲密的举动一亲近,脸有些硬,“这是能闹的地方吗?” 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温昕悄悄把手探进他手心里挠他痒痒,“厉铭辰,幸好你平安回来了……” 小两口正温柔缱绻着,严美从身后赶了上来,“铭辰,妈妈真没别的意思,魏跃手术需要人陪,温昕是最合适的人选。” “严女士,既然你那么关心那人的死活,干脆好人做到底,把那些什么见了鬼的专家请到这儿来,那样不仅温昕能陪魏先生,咱们这些热心肠都能陪了,我这主意不错吧?”儿子的眼光太过犀利,犀利到严美试图依靠两地来分开两人的办法被他看个透透彻彻。 “厉铭辰,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直接被男人拉走的温昕不信厉铭辰就刚刚在门口站那么一会儿,听那么几句,就能知道他老妈的全部做法和打算。可厉铭辰却承认的得大方,“我是谁,以前可是做过侦查营营长的人,所以以后最好别瞒我什么!不然被我发现了……” 厉少校笑了两声,他才不会告诉她,预计的行程之所以提前了,是因为有两个家伙给他告密的关系。万博门口,趁着她不注意,厉少校直接伸手把媳妇儿捞上了高高的越野车。“回家!” 于是,那天万博公司从不迟到早退的温特助在这天下午于众目睽睽之下,翘班了…… 温昕从不知道厉铭辰在市区还有这么间公寓,刚进门时,温昕就被房间里那股浓浓的家庭气息迷醉了。换了鞋走进客厅,她伸手摸了把花瓶里的百合花,转过身确认凿凿地对厉铭辰说:“这谁房子啊?不可能是你的。” 不要说他去前线抗了一个月的洪,就是没去,像厉铭辰这种扎根军营的大兵,哪可能会有这么有人气的住所呢。 “怎么就不能是我的了……”厉少校从身后把温昕抱进怀里,嘴探到她脖颈细细的地咬吻着,“这房子做聘礼,你嫁我好不好……” 领口已经被少校咬开一大片,温昕在他怀里扭着,嘴里强作镇定:“谁要嫁你,而且你别忘了,上次是哪个混球欺负完我自己就先跑了的。” 看着腮帮子鼓成两坨小馒头的温昕,厉铭辰没忍住伸嘴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老婆,上次是我不好。” “这次我保证轻轻的!”一下子被抱起来的温昕还没反应,就直接被厉铭辰拐带上床了。 “厉铭辰,你怎么……”本想着就这么随了他的意的温昕等少校脱了上衣,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 分开就一个月,走前还算光溜的身上现在却布满了泥和血的痕迹,时间关系,血的红已经基本暗成了泥的黑。意识到让温昕变脸的原因,厉铭辰赶忙又重新穿上衣服说,“回来前光套了件衣服,澡还没洗,这就去洗澡,保证十分钟重回战场哈!” 又突袭地的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厉铭辰这才下床。从卧室到浴室几米的距离,少校足足说了五遍:不许偷看!温昕笑的得心疼,她知道厉铭辰怕的不是别的,是怕他身上那些伤被自己看到…… “好!”她答。 温昕躺在床上等,从六点半一直等到六点三刻,再从三刻又等到七点钟,浴室里水声未歇,厉铭辰迟迟没有出来。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下床踮脚朝浴室走去。 少校把的门关的得倒是很好,严丝合缝的,温昕废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 他没有浴缸,站在喷头下面头对着墙却没在洗。 从身上流到瓷砖上的水流已经洁净非常,温昕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也顾不上忌讳什么,直接开门进去。看清原来厉铭辰已经睡着的温昕鼻子一酸,轻叫了声,“厉铭辰……” 以前温昕只是听说过当兵的苦,她自己倒并未觉得。当兵的拿着国家的钱,平时只要做些训练,然后随时准备着和平年代基本上不可能发生的战争就好过日子了。 可是看着站在那里直接睡着的厉铭辰,温昕心里突然心疼到不行,她刚想去把厉铭辰推醒,一股水流从脚下经过,脚下一滑。 第19章 小别胜新婚 痛没来之前,温昕就先被拎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一只手腕被扣在身后,另一侧的腰被护住,这个姿势让她有点不舒服。 “厉铭辰你醒了吗?” “……”耳边的呼吸还是刚刚那样均匀,他还睡着。温昕呼口气,把另一只还有活动空间的手伸到男人脸上,一寸寸的地摩挲,“你是有多累啊。” 一月未见,他皮肤又粗了许多,头顶莲蓬里打下的水流起的润滑作用也有限,摸在指端,起起伏伏的。 手经过他额头的川字时,水汽氤氲的空间里意外的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宝宝,你诚心考验我体能是吧?” 她猛抬头,毫无意外就撞进厉铭辰深邃如夜的眼眸当中。 “你装睡骗我!”小女人生气。 “没骗,我是被你摸醒的。”少校矢口否认的本事一如他给温昕脱衣服的速度。 浑身被脱得光溜溜的温昕,被少校吻得的脑子一片混沌,嘴里呜咽地说:“厉铭辰你不是累了吗?” 沦陷前,胸口被咬住的温昕脑子有些迷糊地的在想,如果换做作她去抗洪一个月,才不会有这么好的体力,这么好的臂力举着她,做运动这么久呢…… 那天,厉少校只有机会进行了一个回合就提早的鸣金收兵了,因为第一次之后,温昕“亲戚”来访,见了红。 温昕本人有点面红耳赤,厉少校也好不到哪儿去,满屋子转悠半天找东西,要不是缩在被单下的温昕提醒,他压根儿想不到在一个很少有人来住的房子里,想找到个女性用品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少校,下楼帮我买点东西,好不好……”看着穿件浅绿色衬衫,下面只一条黑色四角裤在屋里没头脑瞎转悠的厉铭辰,前一刻还为自己没有卫生纸这件事就够悲哀的温昕,此刻却开始同情他男人了——军区长大的孩子,整个就一生理白痴。 目送着拿她写好的单子出门的厉铭辰,温昕卷起被单,窝在里面闭着眼,“咯咯”笑了起来。 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不是那个的时候没做过瘾就中途叫停,也不是叫停之后还要被指使着去买女性用品,世界上最大的悲剧是那个没过瘾、被指使去买用品,结果还不会买。 强装镇定的厉少校拿着清单和装有女士内裤的提篮,站在琳琅满目的卫生巾货架前有点风中流泪的感觉:夜用的是买35cm的?还是42cm的?是买轻薄透气的?还是买棉柔贴身的?是护舒宝?还是ABC……头大的厉少校顿感女人的世界比他们营那副作战地图复杂不知多少倍。 大汗淋漓过后,终于完成任务的厉少校躺在床上,正搂着媳妇儿磨蹭着时,高汉那个催命鬼的电话就打来了。高营长这次语气倒是随和,不紧不慢的地先问了厉铭辰的具体方位后,又慢悠悠的来了句:“少校休息够了,回来一趟成不?” 热炕头没睡几分钟的厉铭辰换个姿势,大腿伸到温昕上方,整个像夹香肠似的把她夹进自己身体里,也学着高汉阴阳怪气的腔调说着:“营长这么说,那表示我有拒绝的权利力?” “嘿嘿。”高汉笑了两声,随后爽朗的地丢下两个字:“没有。” 瞪了嘟嘟直发忙音的手机,厉铭辰狠狠关上电话,“高老混浑!” 一直闭眼听他讲电话的温昕“扑哧”笑出声,“还高老庄呢……” 再深的缠绵终有分散的时刻,窝在她颈子里蹭了半天的厉铭辰最终还是衣着整齐的地站在门口,有点可怜的地看着温昕,“钥匙放桌上了,家交给你,提前上岗哈!” 噗,又不是动车组,说提速就提速。温昕想着就别扭,但看着厉铭辰五大三粗一老爷们儿,站在门口像哈巴狗一样等着她的答复,她就不忍心了,点点头,“嗯!” “那媳妇儿,我走了。” “咯哒”一声,门上锁,温昕这才若有所失的地叫着他名字:厉铭辰。空荡荡的房间除了男人的余味外,再无其他。她“咚”一声咚一声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真那么舍不得我啊!”已经离开的人去而复返,温昕听到声,激动的地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跑了出去。 “不舍得,真的不舍得!”鸟儿一样飞进他怀里,温昕紧紧搂住自己的男人,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抓住的是她能拥有的和所有的幸福。 厉铭辰最终还是走了,温昕的生活也暂时的回到了正轨。从这段日子的生活看来,严美的确很怕她这个儿子,因为自从上次之后,她就再没出现在温昕的生活中。 地上的叶子由无没有到多,再到现在的丁点儿不见,C市经历了短暂的秋季后直接一脚跨进入了寒冷的冬天。 11月29这天,温昕有点心神不宁。 公司上层一个经理无意之间和她“说漏了嘴”,魏跃的手术就在今天。 万博被收购后的几个月里,除了恒宇外连续接了好几个大单,眼见着年底大把的奖金即将入手,万博员工大都对这位年纪轻手腕却不弱的魏小总有几分感恩戴德的意思。也正因为此,“偶然”得知温特助同魏小总之间有故事的小职员们,对温昕的“无情”就多少带些微词了。 “就算分手了,可毕竟过去在一起过,现在魏总手术这么大的事,换了是我,别说分手了,就是互相都结婚了也至少会问候几句啊,你不知道,那天他们经过小办公室时,听到魏小总他妈哭那个样,哎呦喂……”洗手间里偶然听到的几句话让温昕释然,那层楼平时基本是没人去的,“恰巧路过”的员工背后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那天,温昕直到那两个员工走掉,才出了格子间。站在盥洗台镜子前,温昕已经分不出自己的表情是不在意、在意,心痛还是被误解后的憋屈了。那时的她不懂,但现在她懂了,无论魏家对她做过什么,魏跃注定就是她心头一道永远不容愈合的疤…… 白鹭却是哭着冲进她的办公室的。 “温昕,我错了,当初我不该配合阿姨骗你说我和魏跃在一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天你走后,魏跃本来是要去追你的,但阿姨放话,他出了魏家门,阿姨立刻就不活了。就这么的,魏跃被关在家里半个月,出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搬走了。魏跃他爱的真是你……” 试想下,下午好好呆待在办公室工作的你突然被一直把你当成情敌的人冲进来,说一些当年所谓的真相,你是怎么想。爱在的话,还好说。可温昕对魏跃的爱早就模糊的得自己都看不清了。 “你说的,我早知道。这些我已经不在乎了。”温昕揉揉太阳穴,想就此把话题打住,她害怕白鹭往她不想听的那方面去说,可如果不说,白鹭压根儿不会来这么一趟。 高高在上的卫生局副局长女儿像疯了一样,突然拉住温昕的手说,“那我求求你,去医院看看他吧,手术结束了,医生说他的求生欲很低,随时可能就……不行的。” 眼泪不是假的,白鹭真爱魏跃。但爱有时就是痛苦,白鹭对魏跃,魏跃对自己,没有快乐,只有痛。 看到温昕眼光有闪烁,白鹭进一步在争取,她举起巴掌“啪啪”对着脸颊就是两下,“上次打你的,我还你,求你去看看他!” 隔着玻璃门,外面一只只竖起来的耳朵好像就在眼前,温昕百感交集,最后说了一句:“他在国外,鞭长莫及。” “没有,没有,他在国内!”白鹭摇着温昕的手,一直把她摇到那栋楼前。 还是那栋熟悉的白色楼宇,温昕站在前面,仰头看着第一人民医院几个字,她实在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魏跃的那句话来的。 魏跃说:就算死,我也要死在看的得到她的地方。 痴人痴人,有缘无分…… 白鹭站在三步远处等她,看她的眼神活像一眼没看牢她就会跑掉似的,温昕摇摇头。算了,他俩也只是被生活娱乐的两个跳梁小丑,何必互相为难呢。 正打算迈步时,手提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经历了异常混乱的一天后,温昕差点忘了每天准时的四点报备。 不知道厉少校是真的那么离不开自己,还是他干脆就想直接把自己军事化管理算了,每天下午四点他休息的十分钟汇报白天工作情况外,晚上躺在床上还要满足男人的需要——开着手机陪他一直“聊”到自己睡着为止。 有次温昕实在太累,电话接通说没说两句就直接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电话仍是保持通话状态。 天!通话时长7小时56分……中国移动开心了。 温昕知道这是男人表达思念的一种方式,可现在盯着手机屏的她,却总有种干了坏事的心虚感。 “厉铭辰……” “在医院?”厉少校腔强调拿的得不怒不悲,冷静却单刀直入,一时间把温昕堵得连点退路都没有。她下巴朝白鹭点了点,示意她先等会儿,随后就背过身往道旁站了站。“少校,情报真准啊。” 如果他不知道,温昕负担更大,现在反倒好了——一身轻松。 严女士的段数又提高不少,手术当天风声就吹到自己耳朵边了,高汉“偶尔”说起严女士托人从蒋一冰医院调了人,死老高话就说这一句,剩下没说的基本也都在他那小眼神里展露无遗了。厉铭辰一边腹诽着老高公和严女士官匪一家,一边往营部外走去给温昕打预防针。 “情报要是不准,媳妇儿跑了我不就不知道了?”温昕的坦然让厉铭辰偷偷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厉铭辰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自信顶在脑袋瓜过日子的人,可在温昕这件事上,他多少有点谨小慎微。 “去见那个谁?”厉少校的话隔着条信号线传到温昕耳朵里,她几乎想象得出厉少校那两抹浓黑的眉毛耸啊耸的搞怪样子。 “嗯。”温昕忍住笑,“少校,我闻吻到酸味了。” “咳咳,严肃问题。”被揭穿的厉少校武装取缔了温昕的嘲笑,“看他我不反对,但有要求……” 听厉铭辰唠唠叨叨念了那么些条后,温昕笑着挂断电话往回走,离白鹭一步远时,少校的短信又跟着追了过来。 短信内容如下:第一条坚决不能犯,第二条敢犯我不饶你,第三条犯了你就死定了。 白鹭正紧张的地怕温昕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她万万没想到温昕突然轻笑一声之后竟然步子比自己还快的地走进了大楼。温昕笑不是为了别的,因为厉少校的约法三章其实就一章——照顾那小子的时候心里得必须同时默念自己男人的名字“厉铭辰”。 醋罐子厉少校,你不知道,现在就是有人拿十个“那小子”来和我换,我也不换。温昕收正脸,推开门。 温昕不知道,厉铭辰的醋意远远不止仅于此。 厉铭辰以前带的老三连的那群兵经过训练场时,新兵营那群兵瓜子们正遭受着他们营长的训话。猴子猫着小脑袋对身边战友发着疑问:咱连长都副营了,咋还抢这累人的活来当这个新兵营营长呢?盐吃多了? 猴子脑袋啪的被拍了一下,还在三连副连长位子上呆待着没动的占东风语重心长的地告诫手下小兵,“混小子,活腻歪了是吧,这话老厉知道了保不齐把你这个三连老兵拉新兵连去溜溜,到时候你小子的脸可就不得了了……” 猴子吐吐舌头,趁着副连不注意,脚底抹油,溜了。 占东风这个知道真相的人才不想搭理猴子那臭小子,他更不会告诉他自己机缘巧合听到了厉铭辰被“贬值”到新兵营的真正原因就是,现在没军演、没集中训练的军区,唯一“有活儿”的地儿就新兵营一个。 老厉啊,爱情路不易,你可怎么感谢我这个给你送福利的人呢? 占东风搓着下巴,朝终于看到他的厉铭辰招了招手。 12月7号,湿冷的天气里,空中飘着两三朵闲散的云。被新兵营这个大累赘赘拖累了快三个星期的厉少校脸上鲜少的出现了兴奋的表情。 一群被营长扔在训练场分班对训的新兵蛋子都在好奇——为嘛什么一直包公脸的厉铭辰突然就大晴天儿了,整个一个春天来了。不知内情的他们不知道,占东风刚刚带给他的那条消息对厉铭辰来说,就是春天来了。 温昕来部队,春天可不就来了么。 部队的纠察早习惯这个副营长的不守规矩,追到正门看到一路疯跑的厉少校毛头小子一样站在一个女人的面前,也懒得多说,只是冲着厉铭辰后脑勺尽可能提高嗓门的地喊:“少校同志,请注意你的军纪带头作用!!” 对厉铭辰,整个纠察大队的人现在都是懒得骂、懒得训了。 被骂的厉少校倒是毫不在乎,依旧傻兮兮的地只是瞧着温昕乐:“媳妇儿,你咋来了?” “哥,嫂子想你,我就带她来见你,怎么,不高兴?还不快谢谢我。”体质最怕冷,出门前脖子绕了大圈围巾的左柚总算把车在门外找个位置停好了,一来就看到老哥发花痴,不免打趣。厉铭辰满心满眼的都是十几天没见的温昕,对妹妹那是分半眼都奢侈。 好心好意背着老妈带温昕来这儿的左柚噘撅了会儿嘴,也只能无奈的服在一旁扑腾手——这可真是娶了媳妇把妹忘啊。 厉铭辰倒也不是全忘了左柚,最起码他记得把她丢到了高汉那里。撇掉小尾巴的他带着温昕一路来到寝室,温昕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厉少校顶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厉铭辰,别闹……”险些被厉少校啃掉半个脖子的温昕推了推他,“部队里哎,少校!” 厉铭辰还算有理智,化狼前一秒终于刹住了闸。“真折磨,不来是折磨我精神,来了就折磨我肉体……” “少校自控能力没这么低,这个我信的。”温昕摸小狗似的摸摸厉铭辰的头。 “碰到你,除了这个高,其他都低了……”少校脸从她颈窝里探出来,朝下指了指。 “出息!”温昕打掉他的手,“怎么样,想问点什么就快问。” 她知道,厉铭辰不问不不代表他不好奇这段时间自己干了什么。 “我有什么好问的!”少校把脸撇向一边,装无辜。 温昕也不理他,一下躺在他大腿上兀自的说了起来,那天她去见魏跃时,情况的确和白鹭说的一点都不好。 第一眼站在ICU小圆玻璃外,朝里看躺在床上、头上缠满纱布,全身插着各式粗细管子的魏跃时,温昕之前对他的恨啊、怨啊,现在全没了。那个刻,耳边静的他就只有空气的呼吸声,沙沙的,像极那年草丛里的夏虫叫。 “魏太太,你不用说什么了,我会尽力的……”温昕看也没看一旁不住抹泪的佟俪,转身去换衣服。ICU每天规定的探视时长只有20分钟,温昕坚持了五天。 五天,总计100分钟的探视时长,温昕却像度过了100年那么久。 “都干什么了,他病着也就算了,弄他就的你也跟着要死要活的。”温昕正说着,厉少校横插一杠,揪着她的小耳朵,语气有些嗔责。 温昕没马上回他,侧了脸隔着厚厚的冬衣在他大腿上就是一口,“再打岔我就不汇报了哈!” 小女子挑衅的咬外加挑衅的小眼神,还有大腿上刚刚余留的隐隐刺痒都逼迫着厉铭辰做点什么,可他知道这是部队,是白天,什么也不能做。最后,他只能赌气的把温昕抱了抱,咬牙切齿的服说:“继续老实交代,如果发现弄虚作假,罚你啊!” 温昕特别喜欢看他吃醋挑眉的样儿,在怀里又蹭了会儿,边继续刺激少校的干活。 有些回忆是为了珍藏过去的美好,而有些回忆则是为了将来的遗忘。当温昕从当年魏跃手术出院后,第一次来她学校看她,一直说到一个月后两人从第一次牵手发展到献出彼此的初吻,ICU里那架先进的监测仪器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 门那头是忙碌的做检查的医生,门这头是紧张到忘记温昕对她厌恶的佟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那个瞬间,温昕的眼眶,几欲湿润。 “初吻都记得这么清楚啊?找打是不是?”死性不改的厉少校再次插队讲话。温昕瞥了他一眼,“你敢说你第一次咬我那次你不是清楚的地连记得细节都记得?别想骗我,就你那技术不是第一次?……” “温首长”对厉少校的批评教育刚刚开始,就直接被少校以下犯上“灭了口”。他的吻从来都是不讲章法却最让她心动的,因为里面潜藏的力量是种能把两人彼此灵魂紧密连在一起、然后共赴天堂或地狱的那种。 五分钟后,温昕就快被亲断气的时候,厉少校总算放过了她,老婆好香好软,勾的得他真想就这么把她就地正法掉算了,“亲完之后呢!继续交代!” “然后……?然后魏跃就好转了,昨天人已经彻底醒过来了,然后昨天晚上我给他喂粥的时候,你家母亲大人来了,然后我就觉得很有必要和少校大人汇报一下,然后今天就要柚子带我来了!”温昕眨眨眼,连着几个然后的啰嗦句子却让厉铭辰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他她把温昕身体直起来,倒抱着让她坐在自己怀里,隔着有些厚的棉服亲着她脖颈,“她说什么了,是不是还是老三样……你和魏跃是真爱,我和你不合适,咱俩分开对谁都好?” “少校爷英明!”温昕本来想说的是万岁爷英明,到了嘴里就成了少校爷了。升级成爷的厉铭辰对温昕的坦白很满意,他把头埋进她背里:“大冬天的让我回来带冬兵不就是她干的吗?” 想想死老高那句,说话好使的首长最近不在,结婚申请暂压他就火大,严女士越来越不像话了。“宝宝,等我练好这群拖累人的新兵蛋子,我就请假去找外公,还真不信了,谁压的得了他!” 少校的承诺充满对她的愧疚,同时也有着对他们未来势在必得的决心。 “别急,总要你妈心甘情愿接受了我才好。” “咱不需要她心甘情愿。”少校腿上下动了动,情绪有些不稳。 “可我需要,那毕竟是你妈,极有可能是我未来的婆婆,咱……”话到一半,温昕突然顿住了,冲着天她翻白眼,隔了这么厚的衣服少校也能有反应,而且还要她发现了他的反应,厉铭辰厉少校的“战斗力”绝对甲级。温昕侧过身按住厉少校的手,“厉铭辰,知道你想,可现在的时间场合都不对,不可以的。” 厉铭辰再次表现出那种欲求不满的无辜小眼神,和上次抗洪回来一样。 那次温昕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大概太累了,连月事都不很准,就上次少校在的那回,少少的地来了两天就没了,这个月的看样子又要延期了。 少校很可怜,温昕很不忍,她红着脸说,“要不,我帮帮你……” 厉铭辰知道这是部队宿舍,小平房,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石头小路,可对媳妇儿的如此体贴,他还是没办法抗拒。 坐在窗子角度看不到的床角,厉铭辰感受着温昕的小手一下下揉弄着自己,灵魂几次都要被她紧出来了。 厉铭辰是个很自律的人,这种事他不是没做过,但也仅限进部队前在军校里被同学引起的一次好奇心。 厉铭辰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吻着她耳廓,“老婆你真好。” 真好绝对是要付出代价的,都快二十分钟了,温昕被他手带着,心里呐喊:厉铭辰,你再不好好,我也要不好了! 这是真的,可能是照顾魏跃,还要到公司上班的关系,温昕最近身体不大好,动辄就发累犯困,每每这时左柚都会心疼的地说:魏家杀千刀的欠了嫂子个大人情,而老妈就是太不讲人情。 厉铭辰磨蹭许久,终于消停了,他趴在温昕颈窝里,“我他妈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遇到你!” 本来脸部发烧的温昕被厉铭辰一句脏口闹得脸不那么红了,正想说些什么,哥哥温岭打来了电话。有件事温昕没和厉铭辰说,她正在和哥哥打冷战,而冷战的原因就是哥哥不知哪根脑神经走的得不对了,竟然答应周佳怡那女人,把她女儿毛毛苗苗收留在家了。 一个有爹有妈也有家的孩子,妈还是自己哥的前妻,这一切的发生,都让明知哥哥做事事出有因的温昕想不通。 “喂。”接起电话,温昕口气不大好。 第20章 因果的回报 拍掉少校不长眼神的手,温昕走到房间另一侧,靠着墙壁直接对哥哥开门见山:“她是不是还没来接?” “嗯。”本来想说另一件事情的温岭被妹妹一句话堵个哑口无言,好在这两件事间的联系还是很紧的,温岭把话筒又抓稳了些,自动过滤掉温昕的怒意,继续慢条斯理,“心心,她说最迟今天中午来接毛毛,可现在已经……”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她没来,你担心她出事,是不是?哥拜托你把她忘了成不成?是她当初背叛得的你,是她背叛我们家和别的男人跑了,哥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干嘛吗管她!” 温昕不是个刻薄的人,可对周佳怡她想不刻薄都不行。 “心心,你不懂……”温岭的态度给温昕感觉怪极了,她并不觉得哥哥是个想不清事情的人,可在周佳怡这件事情上,哥哥的表现就是想不清。 “哥,不管我懂不懂,我只清楚一件事,我们温家和周佳怡这个人,不想、也不能再扯上什么其他的关系,先这样吧……”不等温岭那里再说什么,温昕挂了电话。 “媳妇儿,我是不是该庆幸除了头几次,你再没和我说话这么凶过呢?”不知什么时候,厉少校偷袭后方,两只贼爪子控制住温昕腰围重地。 “讨厌,别闹……”温昕拍了几下没拍掉,再次被厉铭辰拐带到床上当洋娃娃抱。 最美好的时光不在乎天气,不在乎景色,甚至不在乎所处位置是简易到不行的砖瓦小军房。 最美好的时光只在乎是否是和他在一起,温昕软软的地偎在少校的怀抱里享受着甜蜜幸福。 厉铭辰本打算是要柚子和温昕在队里吃了饭再走的,事实上,他也早吩咐了食堂的范大厨拿出点看家本事来的。可计划总没变化快,厉少校的“短期”蜜月再次被一个电话中途阉割掉了。温昕的手机来电显示依旧是家里超市的七位座机号。 “我哥的电话。”正被厉铭辰领着去营部接左柚的温昕无奈地的看了眼厉铭辰,扯扯被他抓住不放的手。少校,我要接电话,给个方便行不?温昕的眼神这么说。一个下午压根儿就没腻歪够的厉少校实在不想把这么会儿勾小手的时间也贡献出去,他挑挑眉,把脸侧向一旁的同时,身体前倾着凑到温昕面前。 要亲亲!要奖赏!要补偿! 内心潜台词是这样的厉铭辰让温昕无语,还要不要脸了!趁着四下无人,温昕边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心里边腹诽着。 能让哥哥连着来两个电话,内容温昕预感到不是好的事,可她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哥哥只讲了一句就把电话交给了别人。公事公办的声音机械化的地对她说着以下这番话: 江口区昨晚发现一具女尸,恰巧同你哥哥刚刚报案的细节有许多相似处,我们警方想请你哥去辨认一下,但考虑他的腿脚问题…… “等下,警察同志,能要我先和我哥说句话吗?”温昕由刚刚的单手拿手机到现在的两手一起握着,手的抖却始终没停过。电话那头,被中途打断的警察似乎有点不满,安静了好一会儿,温昕才听到温岭的声音。此时她才清晰的地分辨出,哥哥的嗓子已经哑了,当他说“喂”的时候。 温昕咽口唾沫,酝酿了很久,开口:“哥,确定是她吗?” “还没……”部队驻扎在郊区,信号方面和市区有点不同,声音听起来总是沙沙的。一片沙沙声中,温昕听着哥哥说,“但是基本就差最后的确认了。心心,你……” 温岭说这句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血脉兄妹,温昕哪会不知道哥哥在犹豫什么,他说不出来,温昕替他说,“哥,你就在家等着吧,腿刚手术完,要注意休养,还是我去吧。” 挂了电话,温昕背对着厉铭辰好久,才回过头,“厉铭辰,饭恐怕要下次吃了……” 与此同时,在部队的另一边,高汉刚打发走要让他头疼的左柚,就被小兵告知头疼小姐的那位哥又闹事了。 “老首长,你再不回来,我可真吃不消了……”高营长一拍脑门,隔空对不知在哪里视察的严光裕发了句牢骚后,抓起外套,朝事发地赶去。 所幸厉铭辰这次闹的动静不大,在场的就把着他不放的哨兵一号,加上拉着他胳膊不放的占东风二号,以及左柚这类的家属人员两名。站在三步远外,高营长就开始挽袖子,“厉小子,在营部里丢人还不够,准备咋的,打算把你的厉氏丢人法放院门口给全军区的同志展示下?我批准了,你媳妇儿也同意?” 同意找这么个败家男人,三天两头地的出状况?换成他是女的,白给他十个都不要,真不知道严女士咋那么怕别的女的把她儿子拐走,真有人拐,那是废物回收、为民造福啊!高汉脑子里边念叨边拿眼睛踅摸那女人。 他想看看到底是个啥女子把厉小子收的拾得服服帖帖,把严女士弄得跟的和炸毛鸡似的。 “厉铭辰,首长说的对,你是军人,要守纪律,我不过就是去那边看看,没事的,何况……何况……”被厉铭辰拉着不松手的温昕四下瞧瞧,“何况还有柚子陪我去……” “厉铭辰,身为新兵营营长,非必要不得外出!”高汉也下最后通牒。 在严格的军纪、以及身为军人的自觉性下,即便他再不放心,再不愿意,厉铭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坐上妹妹的车离开。 “有事给我电话,水果你开车小心点……真他妈的……”在打扫干净的军区正门前,厉少校想找块石头撒气都无处,只能看着消失的车辆踢空气。 看到少校郁闷,高营长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他眉毛抽筋地大笑三声——哈哈哈! 被留下的厉铭辰心里不平静,离开的车上,左柚和温昕两人内心也没见安稳多少。车至中途,一直没说话的左柚突然冒出来一句,“她在你家呆待了几天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脑子正一片迷糊的温昕又是一愣,“谁?周佳怡?” “不是。”左小妞口气糟糕透顶,说起话都是满口的不耐烦,“那个拖油瓶……” 拖油瓶?毛毛?温昕脑子反应了一下,“嗯,住了有几天了。” “嘀……”一长串汽车鸣笛声过后,左小姐这才把巴掌从喇叭按键上移了下来。“温大哥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那女人的孩子他也管,现在好了,人家妈死了,爸万一再找不着,难不成咱们要替她管一辈子的孩子吗?”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温昕曾和厉铭辰说起:她很后悔,当时如果自己细心一点,柚子的这个“咱们”她就应该听出些端倪了,早有准备,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可放在当时,心慌意乱的温昕没发现左柚口气的变化,只是说了句:“走走看吧……” 一直以来,从周佳怡成为她嫂子那天开始,温昕就知道,她是个极爱美的人。 和大哥确立恋爱关系后,她这个准嫂子周末做的最多的事情第一是和温岭约会、第二就是拉着“小姨子”温昕逛街买衣服了。周家和温家都是收入普通的百姓家庭,因此两个逛街的小姑娘手里的钱并不多。每次出门前,哥总会偷偷塞给温昕点钱,然后告诉她:“想买啥就买点啥,别太省了。” 可每次真站在高档专柜前,看着嫂子相中一件衣服时,她想把钱拿出来,周佳怡却总是调皮一笑,“温昕,你信不信,不花这个价我也能穿上这件衣服。” 周佳怡的方法就是带她去威海路淘。 威海路——C市最大的A货市场,换言之就是高仿市场、假货市场,时常会出现两个这样的女孩,他她们在人群中鱼一样的地穿梭,全场逛毕后,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买到一件“以假乱真”的精美服饰。 “心心,真的好姑娘是绝对有那个本事,可以把五十块的街头货、穿出五千块大品牌的效果的人。”当时,穿着那件她又修改过的个擅长“以假乱真”、在温昕面前转圈的美丽女人还依稀在脑海里转悠,如今却无论如何也和躺在冰凉凉床上那句具皮肤已经一片死灰的人尸体重合在了一起。 左柚早冲出去吐了,温昕觉得自己也快了。耳边是民警的询问,“确认是她吗?” 温昕咬着牙,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她右腰上和左小臂分别有颗痣,人……我只能大约确认,但不肯定……” 想想也是,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的人,被捞上来时得变形成什么样子。 温昕被带出来时,左柚正站在路旁的树棵拉边擦嘴,见了她,脚还在发软的左小姐就要过去扶她,却被温昕摆摆手阻止在当处了。“你脚也软着呢,站那儿得了。” “嫂子……真是她吗?”左柚眼睛眨眨,盯着温昕不放松。她是不喜欢周佳怡,甚至说是讨厌,可她从没愿意看着谁死。 温昕摇摇头,“还没最后确认。” 她喘口气,“柚子,一会儿我还要去录下口供,刚刚只是辨认阶段,要不你先回去吧……哥在家,我也不放心。” 她前半句说完,左小姐还想范犯拧,可后半句出口就成功把她毒哑了。想起刚刚先开车到温家时候的情景,左柚的脸说不出的苦。“也是,温大哥也不要咱们省心。” 最终,温昕还是和左柚分道扬镳了,左柚回温家去视察那一大两小,而温昕则被带往公安局继续配合工作。 江口区公安局比起刘冬他们那个小派出所不知要大出多少倍。已经是晚上六点,灯火通明的大门口依旧是进进出出的全是人。 温昕站在门口下车时,刚好一群酒后打架斗殴的人被往里带,啤酒、白酒甚至红酒的味道混成一道摇摇晃晃从她身边飘过,中途还夹着点血的腥味儿,温昕脚下不稳。 “进去说。”同时下车的民警扶了她一下,接着就是公事公办的指示。 温昕点点头,站稳后跟着他朝里走去。 关于周佳怡的线索回忆刚刚进行到一半,从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贴在问她话那人耳边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离开江口区公安局已经是又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站在南方瑟瑟湿冷的冬风里,温昕的心也是一阵阵发凉。 阴道口撕裂——周佳怡死前被强奸过? 温昕很希望刚刚偶然掉在地上那张纸上写的不是周佳怡,但那张纸就是后进来那位警官交给问她话那人的。 是吗?不是吗? 温昕再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C市已经许多年没见过雪的样子了,夹着雪片的风湿湿的地化在脸上,像泪,却远比泪来得的冰。 温昕擦了把脸,“厉铭辰,我是不喜欢她,可我从来没想过她会……” “温昕。”从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厉铭辰一直是静静听着她说,直到她说完,少校才出声打断她,“别难过,她有今天这个结果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她才有的。” “厉铭辰……”温昕扶着旁边的树,慢慢蹲下去,“可我心里就是难受。” “难受就哭,本少校准你哭五块钱的,哭完了就不许再放水了啊。”厉铭辰就是有这个本事,一个“大方”顿时把她心里一下午的阴霾心情驱赶的得干干净净。和着一脸的水,温昕蹲在路旁,把脸埋在两膝间笑了,“厉铭辰,人正难受呢,你就不能正经点。” “你见哪个正儿八经的老爷们儿哄得住媳妇儿,震得了家的。宝宝,告诉你,正经是留给外人的,对你……”少校一阵小声。 “臭流氓……”新落下的雪片飘在脸上,被温度同化成一汪水,温昕脸红着正打算给少校洗脑,厉铭辰那头却传来第三个声音,声音有点杂。温昕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回了骂句“滚蛋”的厉铭辰。精神恢复些的温昕站在路旁边等车,边和厉铭辰说着话,“骂谁呢?” 厉少校火气性还没过下去,但和媳妇儿并不好发,只好声音闷闷的地说:“没事,勤务兵传话,死老高要我明天和那群新兵蛋子一起做个体检,不知道他咋想的,媳妇儿,你说说,就我这体力,这体格,放哪个医生面前能说出点毛病来……” 厉少校过了年就三十的人了,可说到被安排的体检,整个人就幼稚得的倒退了二十年还富裕。 “就是个例行检查而已,我们公司也是每年一次的,就是一般不会在冬天而已,没事的。”在温昕看来,体检还是很必要的,所以这次她没支持厉铭辰。厉铭辰还没反驳,一辆计程车就停在了温昕面前,温昕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就这样,去查查,乖,我上车了哈。” 听着耳边的忙音声,厉少校一阵一阵地的翻白眼,什么时候也轮到自己被媳妇儿当成奶娃哄了,还“乖”,不过就算是个这么软不拉几的词儿,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也爱听。 既然她开口了,那检就检吧……咚一声下躺到床上的厉少校闭眼呆待了一会儿,小媳妇儿那双小手的触感又开始清晰的地干扰自己。 “妖精……”厉铭辰猛的地把被子盖在头上,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严女士的问题搞定了,不领证他总觉得不安稳。 温昕倒是不知道厉少校的苦恼,坐在车里,她想的是回家怎么同哥哥说。 让她欣慰的是,温家的情况比她想象的好。进门时,厨房里正传着咚咚咚的锅铲声,开始她以为是哥哥在做饭,可前脚跨进卧室的她,后脚就发现正哄着哭的得惨烈的那一大一小俩女娃的,不是温岭是谁。 “谁在厨房啊!”温昕有点发愣。温岭抬头,淡淡的地看了妹妹一眼,“左柚选的厨房。” 什么叫左柚选的厨房?温昕想不明白时,手里的娃娃基本被毛毛抢个精光的小温暖嘟着嘴不高兴的地说:“姐姐不高兴陪她,所以选了去做饭。可是爸爸在这里,我的玩具一个都没留下……” 两手空空的小温暖泫然欲泣。 温昕瞧了眼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暖暖那一堆娃娃的徐毛毛小朋友,嘴角动动,朝温岭点下头,“哥,你出来下。” 温岭腿脚不便,从卧室到客厅的时间,恰到好处的地给了温昕缓冲情绪的空档。等哥哥滑着轮椅出来时,温昕先开始了这场基调就不会愉快的对话。 “人看到了,是她……”温昕说话时脑海里那个盖着白布单的人又出现了,她语气也跟着沉了沉。原本,温昕以为哥哥对周佳怡还有情,听到消息确认,男人不说哭,至少伤心也是要的。可温岭没有,他的表现只是略略怔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沉默的温昕听到哥哥说了句让她意外也是意料之内的话。 “心心,我想把毛毛留下……”他看了妹妹一眼,继续说,“以后就当女儿养了。” “不行!凭什么啊!”温昕还没说话,拎着锅铲的左柚就直直从厨房冲了出来,“温岭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养金鱼了,怎么想的,就算那女的死了,可你忘了她活着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人都没了还给你扔这么大个累赘……再说那孩子不是有爸吗!?” “毛毛留与不留,都是我们温家的事,和你这个外人无关。”对柚子的激动,温昕多少有点不理解,可性子温和到不行的哥哥能说出这么句伤人的话,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哥……你……”温昕伸出两只手,一只想堵着温岭的嘴,另一只想拦着左柚,可夹在两个铁了心“掐架”的人中间,温昕能力的有限是可想而知的。 左柚火被挫拱起来了,“我是外人?!就我这个‘外人’对你好!” 温岭眼低低垂着,声音也是低低的,他说:“谢谢,可温家的事情温家人自己会处理,真不需要‘外人’操心。” 外人、外人,温岭今天左一个外人右一个外人算是彻底把左柚惹毛了。抓在手里的大勺哪怕质量再差那么一点,估计整个就要夭折在左大小姐手下。她抓了半天,眼睛瞪得几乎充血,最后,温昕听见“哐当”一声,再看时勺子正在桌沿边转悠转悠时,而而左柚早就甩开围裙跑出去了。 “柚子!”这次连温昕都觉得是哥哥过分了,她想去追左柚,却被温岭一把拉住了,“哥,干嘛吗对她那么凶,柚子是好心!” 对妹妹的斥责,温岭没做反应,他还是一副淡淡的口气,“毛毛的事情,你什么意见?” 谈到实际问题,温昕停了动作,她沉了口气,缓缓神说,“哥,我们对她……是没责任的。” “有!”温岭难得硬气的一句话却要温昕意外到不行,“我欠她的……心心,卧室抽屉里放的东西晚上你看看,看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我们不该收留毛毛,那我听你的,把毛毛送走。” 夜深人静,案头的小圆钟上指针马上就要重合在垂直线上,温昕揉揉发酸的眼睛,手放下时,指端沾着的一颗透明液体啪的滴在信纸上,很快晕进信纸的折缝中。 信的落款日期是一个多月以前,就是哥哥住院那段时间。温昕想,应该就是那次周佳怡去医院时交给哥哥的。 没多久时间,纸张边缘已经发折卷毛边,可想而知,这封信被哥哥反复看过多少遍了。 你不是嫂子,你是傻子!傻得什么都没说,就把这一切都自己担了……信纸渐渐在温昕手里卷起发皱。半天,温昕把纸重新放回桌上,拿起另一张,朝温岭的房间走去。 灯光微弱,哥哥还没睡。 “哥……”温昕推开门,倚在门框上,对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哥哥说,“毛毛……就留咱家吧,日子苦点,我想周……嫂子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这些年来,温昕第一次见到哥哥这样的笑,如释重负的样子。她走过去,给温岭盖了下被子说:“早点睡,不管以后咋样,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是最好的。” 温岭盯着细声细语说话的温昕,伸手握了下妹妹的手。 温昕回到房间时,温暖那个肥球球早把小腿横在了比她个头小不少的毛毛身上。一母生出来的姐妹俩,长到现在却是截然相反两幅副摸样。温家家庭条件一般,温暖却是一直成长的得很健康,有那两条快赶上小象粗细的小腿为证。徐家按照之前他们知道的,条件不知比他们家要好上多少,可从周佳怡最后的那封信来看,徐亚威不止对周佳怡不好,对他这个亲生的丫头片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温昕瞧着毛毛胳膊上的一块紫,忍不住伸手去看,却没想到,刚刚还安稳睡着的小温暖竟凭空劈过一巴掌——不许抢我姑姑! 温昕吓了一跳,小丫头半夜一醒,一时半刻就睡不着,可她等了半天,温小暖只是嘴里继续嘀咕着“不许抢我玩具”“不许抢我爸爸”,最后竟然蹦出一句“不许抢我小姑父”! 暖暖啊暖暖,毛毛估计连厉铭辰是谁都不记得,哪谈得上抢不抢,这丫头的霸王习性都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温昕的问题在下一秒就被温暖小朋友公之于众:小姑父说,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寸肉不让! 小吃货!温昕把还睡着却支起胳膊征求领土完整的温暖那只小肥手拍掉,塞进毛巾被里,嘴里嘀咕着,就不和他学点好的,那叫存寸土不让好不好。 可温昕转念一想,就那人那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暖暖就算想学点好的,估计也难。 换了睡衣,把两个小娃娃往床里面挪了挪,温昕闭着眼却睡不着,哥说想把毛毛留下,她不反对,可这个“留”不是想留就能留的,毕竟她还有个爸爸在,尽管那个爸爸早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黑夜中,温昕陷入了沉沉的梦,梦中她竟然看到了周佳怡,而她正在被几个男人围着。一个男人在一旁冷眼旁观,嘴里说着什么话,温昕想听清,却什么也听不清。 这种难受的感觉压得的她喘不过来气,压到最后,温昕挣扎着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床上,两个小家伙早就不见,外面客厅里暖暖的啜泣声又传来了:“那是我的……爸爸……” 温昕揉揉发胀的头,且不说他们家符不符合收养毛毛的条件,就是真到最后符合了,徐家她不是还有个爸呢吗,虽然周佳怡最后那封信里再三强调,毛毛绝对不能和徐亚威在一起。 真头疼。 等坐在饭桌旁,温昕更头疼,因为暖暖对这个家里的新成员敌意是越来越大了,瞧瞧,连个煎蛋都不给人家吃了。温暖放在桌下的小腿踢腾着,眼里的泪珠子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滴答滴答直往下流。“姑姑,暖暖最爱吃煎蛋,每天我都要吃两个呢……” 温昕正往嘴边放的煎蛋被暖暖这么一说,也是油腻腻的进不了口,她忍着恶心把蛋拨到了温暖的碟子里,“姑姑的给暖暖好不好?”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温暖昂着小下巴朝徐毛毛就是一狠瞪,可毛毛压根儿就没啥表示,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蛋。看着孩子吃饭香极的样子,温昕犹豫了一夜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她放下碗,起身,“哥,我今天请了假,正好去问问那件事。” 说完,她捂着胸口,离开了房间。 温昕本来是打算先去居委会问问,再去派出所打听下的。可出了居委会,温昕却改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医院妇科的走廊里,温昕闭着眼思忖着刚刚在居委会看到的那张文件。 收养条件里,哥哥除了年龄外,基本是条条都不符合,本来温昕想能不能有其他办法,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毛毛的收养……温昕皱眉思索,里面的医生出来叫她名字:“温昕。” 温昕第一次觉得坐在除了白再鲜少有其他颜色的医生办公室里面是种幸福。 “恭喜你,你怀孕了,胎儿已经80天左右了。”女医生拿着报告单对温昕报着喜。温昕表情有点僵,她抓着衣襟,有点总是担心医生误诊,“可是大夫,上个月我还来过例假的。” “哦?来了几天,量多不多?” 温昕回忆了下,她担心自己压根儿没怀宝宝,“不很多,就一两天吧……” “哦,没事,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和怀孕初期夫妻间行房事或者其他因素都有关的,我给你下个医嘱,上面有些注意事项按着照做就好,记得过几天要你丈夫再陪你来一次。” 温昕晕晕乎乎的地走出医院,冬天的风吹得的她顿时清醒,她拿出手机,犹豫着是电话里说,还是干脆直接杀到部队去…… 第21章 赶鸭子上架 厉铭辰觉得自己的耐心随时可能被那一眼看不到队尾的毛头兵给磨光掉,一段时间没回营部,一回来就发现死老高智商看涨不少,特别是整他的段数,简直是直接连跳四级,从蓝带一路直奔黑带去了。 “有这闲功工夫看他们在这儿抡胳膊,还不如放我回去打会儿枪是真的,格老子这手快半个月没摸枪了。”想起上次五连七连那几个瓜皮在打靶场磕枪子的时候,他只能带着一群龟娃大冬天的练军姿,厉少校心里的郁闷,恐怕只有月亮能懂他的心了。 “是不是兵王不摸枪都这副抓心挠肝的样子啊。”厉铭辰正瞪着眼前那个捋掳袖子的小兵量血压,背后一个声音就意外的插了进来,他回头,竟意外的发现是许久没见的杨洁。 “我说怎么好好的把我拉到军区给新兵做体检,原来是这样啊……”军装外面套着白大褂的杨洁婷婷站在厉铭辰面前,眼睛里之前的心驰神往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意。“严阿姨是不同意你们吗?” 厉少校的脸已经彻底从多云转黑了,严女士真把军队当她自家开的,下次再见外公必须和他老人家反应下情况了,职权滥用到这种程度,太不像话了。 见厉铭辰不答话,杨洁也不气,手一伸,“来都来了,去做个检查吧,顺便和我说说你俩的进展,我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见厉铭辰一副防范的样子看她,杨洁又是好笑,“我也是想自己早点得清静不是。” 严美这个做妈的功课倒是做得的彻底,这边把厉铭辰扣在部队,温昕那里把她困在医院陪魏跃,而杨洁这儿严美也没忘。杨洁当初就是她先相中的姑娘,家世好、人也漂亮,所以杨洁一直是严美心中理想的儿媳妇儿人选。 坐在视力表前,厉铭辰听着杨洁细数他家严女士最近的所作所为,气的得都想笑。 “左。”他指了指视力表。“抱歉拖累你了。” “呵呵,如果是以前,我倒是乐得被拖累,不过现在不会了。” 对杨洁,厉铭辰谈不上什么感情,所以她的话,厉铭辰答不上话,他看着白亮的视力测试屏,眼睛眯了起来…… 厉铭辰体检那天,温昕真的打算直接去部队找厉铭辰他的,可两天没消息的佟俪突然打电话来说,魏跃情况有反复,希望她能过去看下。摸着还没明显起伏的肚子,温昕叹口气,少校,看来只好要你晚几天高兴了。她没想到,这一晚就足足晚了四天。 而这四天,足够佟俪发现温昕情绪的变化。病房的窗子外,她看着房间里面的俩两人,心里突然多了份懊悔,本来的儿子媳妇儿,就因为自己当年的不依不饶就这么没了。 当初手术前,温昕爸爸就说过手术的成功率不很高,是她寄予了温爸了太高的希望。温昕爸爸的死,儿子多年的失意,以及家庭多年的清冷,这一切直到今天,佟俪才猛然发觉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白鹭看到走廊里的佟俪,奇怪的地走上前问她怎么不进去。佟俪摆摆手,“小鹭,陪我出去走走。” “哦……”白鹭一步三回头地的朝身后瞧,她想呆待在魏跃身边,可她同样也不好忤逆佟俪。白鹭不知道的是,今天是佟俪给儿子最后的争取——魏跃的病情到了今天算是彻底稳定住了,就算严美再怎么想,她也不会、也不愿再勉强温昕留下照顾儿子了。 除非她自愿。 魏跃已经彻底清醒了,不再是之前醒少睡多的状态。现在他躺在床上,静静看着温昕给水杯填满水,把花瓶里的花换掉,再就坐在一旁削苹果。这个午后,他的幸福感是清楚分明的。 “苹果给你拿勺子刮成了泥,虽然口感没原来好,但营养是一样的。”勺子举到魏跃嘴边,温昕看着他说。女人脸部线条柔和得几乎让清醒过来的魏跃恍惚回到了过去,那段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旧时光,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小时光。头顶还缠满纱布的魏跃表情微怔地的看着温昕,“心心,你是原谅我了吗?” 被问的人拿着苹果泥勺子的手顿了顿,又恢复了动作,伸到他嘴边,“吃吧……” 魏跃乖乖咽下去,眼睛还是盯着她,等着答案。 “嗯……”她的幸福已经来了,肚子里的孩子告诉她一件事——该放下的是时候放下了。温昕第一次直接的答复让魏跃的大脑前所未有地的兴奋起来,他突然直起腰,拉住了温昕的手,“心心,那你是能再回到我身边了吗?” 魏跃突然的动作吓了她一跳,温昕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只早就不能再灼到她的爪子拍开,可她不能,温昕只能伸出手,慢慢地的、慢慢的地……把魏跃推开。热度逝去,像褪了一层皮,火辣辣的感觉过后,魏跃听到他爱的女人说:“我不介意以前,是因为我在意现在的幸福,魏跃,我有孩子了,厉铭辰的。” 他回过神来,屋子已经空了,同样被清空的还有一个失去心脏的胸膛。从此以后,你的生活再没奢望这个词了,因为不需要了……对着白净的天花板,魏跃笑着自言自语。 温昕本想等佟俪他们回来,自己把话说清楚后就彻底走掉,断开瓜葛。可在算计之外的一件事把这一切安排全部提前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一个不算太陌生女人的来电,说着和她还有肚子里孩子休戚相关的电话内容。 不是杨洁先自报家门,温昕也许压根儿就想不起来自己见过这个人——据厉铭辰交代,他唯一有过的相亲对象。 杨洁的电话内容很短,却在最短时间内把她的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吊了起来儿。杨洁的话很轻,却一字一句说的是肺腑之言。“厉少校坚持说自己没病,他那个脾气我想你比我们这些外人了解的多,一旦坚持了什么,改变的可能性就极低,现在他们部队的领导正在做他的工作,但我想,这个任务你去做,应该最合适……” 其实她对厉铭辰的了解并不比温昕少多少,她知道厉铭辰的倔强在整个T师是出了名的前几名,他爱吃辣,不爱吃甜,扎腰带喜欢扎到倒数第二格,睡觉时总保持端正的仰躺式。一直以来,杨洁都是固守着自己的心,她把师姐告诉她关于厉铭辰的点点滴滴深埋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如果这次不是厉伯母安排的这次会面,她对厉铭辰暗生的那点情愫不知会不会就这么一直被掩埋直至消亡。 然而厉铭辰在抗洪时意外受伤的眼睛却给了杨洁一丝希望。 谁都能接受一个身体健康、体格健壮的老公,可如果这个男人可能会有失明的危险呢?杨洁握着电话的手紧紧的,她不怕陪厉铭辰治疗的这个过程,她希望那个人怕。 可杨洁等了老半天,没等来温昕的答复,耳边却响起一阵嘟嘟的忙音声——温昕把电话挂了。 这几天是厉铭辰生活最混乱的几天,他眼珠子瞪得的都快把高汉的皮活活瞪掉两层了。“我没病,你听不懂话吗!老子没病!” 好家伙,以前厉小子总说自己自称“老子老子”的显得多老气横秋,他自己现在不也开始这么自称了吗?高汉心里这样想腹诽着,嘴上却丝毫不能表现出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这小子真要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好和老首长交代啊。 可不管军医院的大夫还是他这个营长,或者是最能说的教导员赵宏申谁来劝,厉铭辰就一句话:老子没病! 厉铭辰的态度高汉不是不理解,眼睛不像是胳膊或者腿出了问题,真的出现情况,可能厉铭辰的军旅生涯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他是该怕,哪怕最硬的军汉在被告知可能要把这身军装脱掉的时候都会怕,高汉自己也怕。他走到眼睛都有些气红的厉铭辰身边,拍拍他肩膀,“厉小子,暂时性的要你离开去治疗是为了以后的回归……” 连着和几个“领导”力争快三天,饭也没大怎么吃的厉少校气有点喘,被高汉这么一拍,他一屁股坐在了营部的木头椅子上,胳膊支着腿,半天吭着气说:“谁也不能把我从队里撵出去,我没病……” “谁也没说要撵你啊……”带了这么些年的兵,厉铭辰是高汉遇到的最讲不听拧的臭小子,他真不知道该拿他咋办了。高营长已经愁的没着没落了,按照杨洁他们医院的眼科医生说,像厉铭辰这种眼病,是越早治疗越好,拖下去,不是瞎子也必成瞎子。咋办咋办……高汉原地画圈。 营部的门在这时被从外打开了,听到声音的高汉一抬头,就看到赵宏申的小脑袋探了进来。赵宏申冲着高汉招招手,把他叫了出去。 厉铭辰生平从没面对过这样的抉择,按照医生的话,手术治疗50%的痊愈机会,那不痊愈的那50%呢,难道就要他瞎半辈子当个废人? 厉少校又开始对他的板寸施暴。短短的头发断裂中突然多了股柔和的力量,温昕温柔的音调有着说不出的不满,“厉少校,讳疾忌医可不是个合格军人该有的素质,更不是我男人该有的表现。” 他猛抬头,看到的就是正朝他半嗔微笑的温昕。厉铭辰“腾”一下从板凳上弹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行吗?再不来我孩子他爸爸胆子小得的快连病都不敢治了……”温昕依旧笑着。 “谁病了,我没病!”倔牛再度附体,厉铭辰脖子梗了两秒钟,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孩子,什么孩子?” 厉铭辰反应了一会儿,眼珠子再次瞪得老大,目光从温昕的脸庞一直打量到她小腹,“你、你、你……这、这、这……” “你什么,这什么。你要做爸爸了,厉铭辰,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做爸爸了,所以眼睛必须……”温昕的话刚到正题,就突然卡住了,少校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随之而来温昕觉得肩头一阵湿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厉铭辰愿意把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献给此时,他不愿告诉温昕,这过去辗转反侧的两个夜晚里,自己曾经动过就瞎在军人这个岗位上的念头。他的确是怕,怕和他过世的父亲一样,被推进医院后就再没能穿起这身军装。 “媳妇儿,我眼睛如果真瞎了咋办?”少校咳咳两下嗓子,把鼻音稍微去掉了些。 “眼睛有病咱就治,现在的医疗这么发达,何况就算治不好还有我养你,再不济咱们以后靠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养呗……”温昕说的得轻松,却再次让要厉铭辰放了一阵水。 患难与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毕竟他眼睛的毛病不是那么轻松治好的。 温昕拍拍高出自己一头大多的男人的呗,说:“少校同志,难受就哭,我给你打折,准你哭六块钱的……” 厉铭辰暗自想,这媳妇儿真是欠收拾了! 已经决定好今后怎么办的厉少校心里顿时盘生出一个新主意,孩子是有了,他们的婚事想来严女士不会再反对,可厉少校不打算就这样完了,他觉得最起码他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告诉严女士一件事。 接到蒋一冰电话时,严美正在C市的云海机场准备登机去美国一次。这段时间一直忙活着厉铭辰的事情了,结果公司总部那边的一些事务就没来得及处理,本打算着趁这段时间消停,自己偷空去次美国,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厉铭辰的身体就出了这么大个的情状况。 儿子啊儿子,你学什么不好,干嘛吗和魏跃学什么拒绝治病呢……坐在返程车里的严美心里恨铁不成钢。她不清楚的是,厉铭辰和魏跃之间,就目的性而言,差之天壤。 参军后,厉铭辰参加过大小各种型军演十余次,身上大小的伤迹也是十余次处不等,而在这些伤疤的背后则是一次次的骄人战绩。 这其中,表现最突出的,同时也是最得T师首长赞扬的,当数去年团级间的对抗演习那次——厉铭辰带着二十人直接从背后偷袭到蓝方主要火力点,成为了T师有史以来以少制多的经典战例之最。 拿陈师长对蓝方指挥官路一鸣评价的话来讲,就是再厉害的一鸣只要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厉铭辰,都得改名叫“不鸣”。 所以,当从容霸气的厉妈妈遭遇到冷静且不安按套路出牌的厉少校时,高汉给自己的六字方针就是——不参与、就看戏。 严美本以为厉铭辰应该早就住进医院了,事实证明,她这个当妈的是过于太不了解自己儿子了。从蒋一冰他们医院出来,严美这才慌了神,按照蒋一冰说的,为了当那个兵,厉铭辰竟然拒绝治疗,甚至连自己眼睛有病的事实都给否认了。 “儿子啊,那是眼睛啊,不是别的,可不能儿戏啊……”前锋营训练场上,严美已经不知道和厉铭辰重复第几次这句话了,厉少校可好,抱着胳膊只是看着新兵训练的进展,时不时对某个动作不到位的新兵蛋子吼上那么两嗓子,其他的就是对他老妈的充耳不闻。 高汉站在离严美五步远的距离外,看着这对母子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对峙了有十分钟,考虑着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走上前去,“阿姨,我先带你回营部去待会儿吧,外面冷,回去咱再商量。” 十二月中旬,C市市郊的风也应景的地感染了几丝凛冽,打在脸上,有些刺刺痛痛的。 人生过半的严美从没活得的像现在这刻这样无力过,之前她以为自己同儿子之间只是一点简单的隔阂而已,可真的遇到事情时,这个本以为很小的隔阂就被无限扩大后呈现到自己眼前了。 直到现在,严美才发现,她与厉铭辰的母子关系已经被经营的得千疮百孔。 接过高汉递来的老式青瓷茶杯,严美坐在营部里算最高档的一个带个革质硬垫的木板凳上,捂着杯里的热茶直出神。对眼前这个阿姨辈的中年女人,高汉一直有种面对高射伏击炮一样的感觉,拿他媳妇儿蒋一冰的话来说,面对强悍的英雄遗孀,高营长立刻遁形为高孙子。 “孙子”搓搓手,对“奶奶”说:“伯母,厉小子总这么不配合,也不是个事啊……” “啪嗒”一声,杯子里的水面波澜一瞬后,什么东西融了进去,严美别开脸,“可我说什么,那孩子都不听……” 整理得的丝缕分明的头发垂下一丝凌乱,严美微颤的声音让要高汉心里一颤紧,暗自说:“厉小子,再怎么这都是你亲妈,给我见好就收。” 他收起眼光,“伯母,其实有一个人估计说话厉小子会听……” 高汉的话理所当然的和那个人有关,而那个人此时却在城市一角看望另一个人。 从入院以来,进过手术室、进过ICU,进过加护病房再到现在的普通病房,目前这间是魏跃住的最舒心也最坦然的一间。当内心放下某件重要的东西后,身上剩下的只有满满的轻松。 也许这是温昕最后一次来医院看他了,他不知道厉铭辰和温昕说了什么让那天本已离开的她又来了医院,他只知道他要把这一刻的温昕完完整整的地全部刻进脑子里,之后把他最爱的人推向她想要的幸福。 温昕不知道魏跃在想什么,此时她正专心数着输液管里的滴数,调了一会儿,她低头问魏跃,“心还慌吗?” 医院的小护士粗心,冬天来住院的病人又多,给魏跃打了吊瓶人就跑去了隔壁。如果不是温昕来发现魏跃的不舒服,还不知一会儿会咋样呢。魏跃摇摇头,“不了。” 他拍拍床边,示意温昕去坐,样子像是要和她说话。温昕从旁边拿把椅子过来坐,却被魏跃固执的表情生生拉回到离他不近不远的床边。 是不是所有生病的人都执拗得的像个孩子呢?想到厉铭辰,温昕产生这种疑问。 温昕今天来是纯属意外,因为厉少校有令:去医院确认“那家伙”确实没事之后,她就要回来安安心心的地做少校夫人,安安心心的地陪他,只陪他。 温昕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所以少校有令,少校夫人从命。 冬天的太阳被低温冻结成一块块,菱形雪花一样照在医院洁白的背面上,温润却刺得严美眼睛一阵阵疼。 谁说风水不是轮流转的,前几天她还是站着嘲笑佟俪是个为了儿子,去求一个小丫头的可怜人。她没想到,笑时的嘴角还没归位,自己转眼间就成了那个可怜人。 还真是在其位,知其事,手悬在乳白色合成木板门上,严美总算体会到她曾一度十分看不上的佟俪当时的所作和所想了。 温昕本来是坐在床边,听魏跃说着他以前在国外留学时的事情,避开那段记忆,他和她还是可以安静相处的。一个在床上,一个在不远不近的床沿,“温馨”的画面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咚咚咚……” 对严美的到来,魏跃不意外,意外的只有温昕。“左夫人,你怎么……” “温昕,咱们谈谈好吗?”严美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他们第二次的谈话地点在人民医院五楼病房楼梯转角处。 严美手里的爱马仕包包快被她抓成了“爱抹布”了,而站她对面的温昕也没见好多少,只不过比起还在决定拿什么怎样姿态和人首次示弱的严美来,经历了太多这种情景的温昕稍显淡定。 “左夫人,有什么事你请直说。”温昕先开的得头,换来了严美的一长串话,“温昕,我想说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想让你劝劝铭辰能配合把眼睛治下,只要铭辰能治眼睛,你们的事情我再不反对了……” 那个时候的温昕还能说什么。拒绝?再卖个关子?她一向不是那种人。最后她只给了严美几个字:放心,厉铭辰会没事。 病房里,魏跃看着拿着包匆匆同严美一起离开的温昕,笑着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住他邻临床的是个五岁的小男孩,正捧着个大圆苹果坐在床上端详,听到魏跃的话,脑袋被剃了小光瓢的小娃娃歪头看了眼他,“妈妈说,只有妈妈、爸爸还有宝宝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幸福。” 他是个脑血管畸形的孩子,魏跃搬来的时候他就在,据医生说他就三个月不到的生命了。魏跃从桌子上拿了个火龙果递给他,小家伙盯着这个水果篮子很久了。 “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小男孩咽了口口水,瞧着魏跃还不收回的手,“大哥哥,我拿苹果和你换就不是要了吧。” 男孩儿妈妈回来,发现儿子正拿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的舀着火龙果,眼睛一阵阵发热,儿子的病花光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现在他想吃点没吃过的水果都满足不了。 魏跃闭着眼刻意不去看女人的脸上表情,属于她的幸福是短暂,而属于自己的则是一去不复返了,两者都是悲哀。 ********** 难得的下午给新兵安排了打靶训练,换了轻薄作训服的厉铭辰几乎把上午送走严女士的事情忘的得一干二净,正趴在地上一梭子一梭子地子弹的打个痛快。 第一次来打靶场的新兵蛋子被他们营长犀利的枪法震得发出一阵阵嘘赞叹声,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谁也不服谁的时候,可在真本事面前,他们的敬佩之情也是最难以自掩的。 打光了第四梭子弹,意犹未尽的厉少校被跑步过来的占东风拍了起来。 “老厉,人来了,高营长叫你去见呢。”知道厉铭辰是咋想的,的占东风拍拍站起身的厉铭辰的肩,“我事先告诉过你吧,咋打算的最好和嫂子先说声,我看嫂子的脸色可不好啊。” 先告诉温昕那还演个毛线,他厉铭辰咋有本事把媳妇儿的身份在严女士那里定下来,就咋有本事把媳妇儿哄好了……厉少校虽然想的自信,可越走越急的步子正朝他身后的占东风泄露着什么。 温昕的确很生气,在她看来,不管严美过去做了什么,厉铭辰都不该拿他自己的身体同他妈开玩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一见厉铭辰就把他扯到外面空地的温昕,第一句话就是对少校的炮轰。严美还在营部里坐着,高汉陪着,事到如今,对刚进门就被温昕提溜出去单谈的儿子,严美是轻易不敢说话了——毕竟儿子最大! “老婆,我错了,可是不这样,她这毛病就总也改不了……”在媳妇儿面前就戾气全收的厉少校被准夫人一瞪,不甘心地的改口,“我妈……行了吧。” 厉铭辰很无奈,名分定了,随之而来的管束也就多了,连他最不习惯的称呼都要改。 “一会儿进去你别说话,我来说,记住没?”少校嘱咐。 “一会儿你说的话不许太过分,要有礼貌,记住了!”温昕反嘱咐。 少校对天翻白眼,加了个孩子的温昕,气势他算是赶不上了。 “铭辰,大夫说你的眼睛越早治疗效果越好,妈求你……”看着温昕一脸凝重的地进门,严美心想肯定是没劝动,苦口婆心地的想再劝劝,谁知厉铭辰竟直截了当,“我去治疗。” 他声音还是冷冷的,不防被温昕给了一胳膊肘,这才不情不愿的地再开口,“可是在那之前,有件事必须先办了,妈……” 厉铭辰第一声发音是在他出生后第330天,不到一岁的时候,那时候,一个模糊的“ma”音把他爸爸高兴的得一结束训练连作训服都没换,直接脑门顶上来就是一顿猛亲。那天的情景过去快三十年时间了,严美依然记忆犹新。 而在今天之前,厉铭辰最后一次叫她,严美同样记忆犹新。是在她第一次把左柚爸爸带回家的时候,被勤务兵从军区幼儿园接回来的厉铭辰书包还没放下,刚叫了一声“妈妈”就看到了她和左立冬彼此交握的手,那次距离今天,时隔近二十四年。 严美手紧紧抓住木头椅背,情绪缓和了半天才声线模迷糊的地说:“哎,什么事,你说……” 她觉得眼睛出毛病的不是儿子,是她,不然为什么眼前的东西看着都那么模糊呢。 “我要和温昕结婚,越快越好!”少校声音沉稳、坚持。 “不行!” “不行。” 这次“婆媳”俩的意见难得的一致。 排除掉不喜欢温昕的那点小心思,严美和温昕的大方向还是一致的。 “先把眼睛治好了再说!”少校夫人气势十足。 完了完了,这媳妇儿真是惯的得没边儿了,难不成真想把先上船后补票这事坐实了吗?等他眼睛好?等他眼睛好就不是先上车后补票那么简单了,指不定小船都满江跑了,厉铭辰这叫一个郁闷啊,温昕怎么这么不听话。 少校无力的瞪视被温昕直接真空粉碎掉。 “是啊,眼睛要紧啊,铭辰……”让温昕来劝儿子,成了她感谢她,可让严美真接受她做儿媳,这个做惯了自己主、也做惯了别人主意的严女士,真挺不情愿的。 “小子一时半会儿瞎不了,不大操办最起码先把证给我领了,你还真想我外孙都落地了还是个黑户口?!”门缝外面趴半天的老将军实在忍不住闺女再这么胡闹,直接一手被柚子扶着,一手拄着拐棍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严美面前,严光裕的拐棍“咚咚”在地上敲了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摸样,“你啊,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怎么管你们那帮小白丁没管够?把我外孙管没了看我不揍你!” “孙子……什么孙子?”严女士突然恍然大悟。 厉少校瞪了水果一眼:要你多事,我就没想拿孩子的事情压她。 水果小姐得嘚瑟着眉毛:可这样才能一击毙命,最简单直接。 高汉早溜了,趁着严将军行家教时,左柚蹭到莫名其妙就“被嫁人”、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温昕旁边,“嫂子,你放心,就算哥是明天去治病,今天咱也能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的,有个冤大头可是答应了的。” 冤大头?温昕脑子哪里还有多余的脑细胞反应冤大头是谁,她现在想的是咋把老爷子急着要他们结婚的念头打消掉。温昕看着已经拉着严美去商量具体事宜的严光裕,拉了厉铭辰的胳膊一下:“不先治眼睛,别想我嫁你!” 第22章 妻有妻术 温昕总算真切见识到了人多力量大这句话,特别是这群人里还混着一只一人顶三个诸葛亮的臭皮匠,那力量大得就只能拿可怕来形容了。 距离上次见左骏,时间不觉间已经整整跨了夏秋两季,除了温昕肚子里多的那个球外,两人间的关系丝毫没变。左种马更是万年不变的荷尔蒙泛滥的死表情,见到温昕第一句话就是:“别嫁他了,嫁我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明天就正式进一月了,C市不说冬天能达到寒冬腊月的程度也差不了多少,可就是这种天气,种马领口露出来的那片大白肉还是让温昕眉毛抖了两下。几天来一边忙着查找医院资料、一边忙着打发围在她身旁扮四害嗡嗡嗡的那群人,温昕的气场越发淡定了。她轻飘飘丢下句话,转身朝酒店里走去。 “有碍观瞻。” 她、厉铭辰以及严女士原定是后天的火车去北京,北京军区总医院那边,严女士已经联系好了收治医生,听说是全国眼科里数一数二的。今天本来是柚子来电话,说是给他们临行前践行,可她到了才发现,除了身后香味缠人的种马先生外,别说柚子了,就连他男人都没来! “说好的十二点,人呢?”四下里张望后发现压根儿没其他人的温昕手不自觉开始甩包。 没怀孕时,温昕只是听刘冬私下里和她提过季梅的孕妇气,当时她还没那么深的体会,这下轮到自己了,就算是当局者迷,可从厉少校平时变本加厉的孙子状以及左骏现在的表情看,把水杯抓得“咯吱”直响的温昕也知道,她脾气性子是在变。 都是你个小家伙闹的。温昕指着肚子才抱怨了一句,小家伙就示威似的发出抗议——咕咕,孩儿他娘看看坐在对面的种马大伯子,脸上红云顿起。 被左种马端详了半天的“军嫂”再矜持不了,握着的水杯“啪”一声拍在桌面上,为了离他的味道远点,刻意坐他对面的温昕受不了大伯子紧迫盯人的目光,爆发了,“左骏,你不总直视不行吗?” “行啊。”左骏嘴翘了下,也学着温昕的样子拿着杯子在桌上一敲,头部右偏三十度:“服务员,来点儿点心。” 耳边听着左骏像相声演员报菜名似的突突突报了一堆点心名,温昕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些……”左骏合上餐单,视线由斜视重新恢复直视。 “等下。”侍应生走前,温昕突然把她拦住了。左骏以为她觉得点多了随口说:“没事,点多了可以挑着吃。” “不是……”温昕的脸还是红的,比刚刚还红,她拦着侍者,蚊子声的说了句,“有桂花糕吗?” 孕妇的思维逻辑,真非常人可轻易揣度也。看着眼前对着一盘桂花糕,幸福的跟神像中了五百万一样,前后表情反差巨大的孕妇温昕,向来自命不凡的左骏左大少心甘情愿把自己归队到常人范围。 另一边的厉少校没有按时和少校夫人汇合是有理由的,温家人可不是想接就能接来的,先不说腿脚不好的温岭需要坐轮椅,单单暖暖和毛毛那俩小毛头就够厉铭辰忙活的了。 开始他还和温岭盘算着把俩小家伙连锅端到季梅家待会儿,等他们回来再去接。 可温小暖是谁啊,那可是温小暖,举世无双,自诩比爱因斯坦还多俩脑细胞的温小暖小朋友啊,嫁姑姑这么大的事情,哪能没她的份儿! 所以,当温暖小朋友手掐在小肥肚子上(温暖的小肚子已经彻底把腰部占领了),叉脚站在厉铭辰面朝她爸爸时,养闺女养了这些年的温岭就知道,想不带她——难! “铭辰,我看还是把暖暖一起带去吧。”温岭把轮椅的位置调了调,揉揉额头,头疼地对厉铭辰说。温岭的话刚出口,小温小姐立马又炸了,她蜡笔粗细的指头朝身旁手拉手的毛毛一指,“毛毛呢!” “带带带,姑父不是答应过你吗,有暖暖的地方就有毛毛。”厉铭辰一手抱一个,球形的温暖和条形的毛毛,明显左右重量不均。 比起大人,小孩子更加善变。就在前段时间,温暖还为家里多了这么一位火大得要命,这个不要人家碰,那个不给人家的。可自从温岭找她谈了一次话之后,小丫头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之前不给的东西都给了,有天中午,温岭去卧室看两个午睡的孩子时,竟然发现梦中的温暖手攥着被单搭在毛毛肚皮上。 温岭和厉铭辰说起这事时,少校曾经问起他到底和小丫头说了什么,效果比政委的思想教育还有效。当时,温岭笑笑说,他只是告诉暖暖,毛毛的妈妈不在了。 有件事情,温岭没告诉厉铭辰,甚至连妹妹也没说——那天午睡时,闺女说了句梦话。 温暖砸吧着嘴说:毛毛不怕,妈妈不在,姐姐在。 那声“姐姐”,重如千斤。女儿一直什么都知道。 “铭辰,婚礼上有花童吗?”靠在后排座椅上的温岭声音穿过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传进厉铭辰耳朵。那家伙操办,就算时间再匆忙,估计花童也是少不了的。厉铭辰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一会儿咱们到了说。” 今天温家、左家集体出动,不过是为了一件事——温昕和厉铭辰明天的婚礼。 没错,是婚礼。俩人的结婚证是扯了,可不办酒席,无论是商家出身的左家,还是军事出身的厉家,两家的家庭背景、社交网络对一对没拜过酒席的新人,从内心接受程度上来讲,都是怪怪的。 既然有个姓左的冤大头自甘出头接下这个任务,那习惯了“有敌人不打非军人的”厉铭辰自然就不客气地接下了冤大哥的这份礼。 隐瞒了近五天后,临行前两天,厉铭辰决定借着两家人见面的机会,把婚礼时间“提前”通知给还一心准备出发的准新娘。 厉铭辰推着温岭进去时,温昕正拿纸巾擦着嘴巴,脸上满是餍足,桌上的盘子已经被撤走。唯一能证明她刚刚吃了多少的,恐怕只有左骏那张还处于呆滞状的脸。 “老婆,有件事和你说……”饭局过半,趁着温昕去洗手间的空档,厉铭辰跟了出来。 “什么?” “明天咱家有活动。” “都临走了,你要好好休息,咱不参加不行吗?”站着累,吃得更累的温昕虚靠着少校在水池边洗手。 “不行,咱俩是主角……明天是咱俩婚礼……左骏张罗的!”看着媳妇儿那双温柔又迅速犀利起来的眼睛,厉少校迅速决定把危机转化出去,只不过收效甚微,有胳膊上那排牙印为证。“厉铭辰!大夫不是说要你好好休息的吗!而且肉球也要休息啊!” 既定事实面前,厉太太除了口头严正抗议几句外,啥都是白搭了。于是第二天,温昕只能一身中式礼服站在芙蓉楼顶层的化妆室里生闷气。 季梅拿着粉饼在她脸上一阵猛补妆,嘴里的话直发酸,“你就知足吧,我就没见过像你俩这么省事的新郎新娘了。哦,人家把啥啥都给你打理好了,就要你往那小站一下都嫌累,多大的身价呦……” 季梅的舌头快啧出花了。 “我不是怕厉铭辰身体不行吗?”温昕控制着脾气,她知道就算自己发火季梅也不会惯着她的。 “媳妇儿,你喊我?”不知什么时候,同样一身唐装的厉少校已经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她,嘴里不自主地念叨出俩字,“好看……” 透着镜子反光,季梅边在温昕脸上拍粉,边瞧着站她身后的厉铭辰,“少校,真没看出来,你不穿军装穿‘红装’,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哦……” 由于是冬天,婚纱显然是不合适穿的了,因此左骏给他俩准备的是套大红唐装,金线绣的龙凤团花图案盘踞在胸前袖口,活灵活现的。只是同样是唐装,身体已经开始丰腴的温昕穿得是合身合体,而穿在少校身上怎么瞧、怎么瞧着是小了一号,难怪季梅要说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季梅,你预备给我画新娘妆,还是干脆让我扮上了去唱出《曹操与杨修》啊?”孕妇已经懒得翻白眼了,干脆直接把季梅手里的粉饼拿到手里,掸了掸上面的粉,开始挽救她那张“大白脸”。被埋怨了的季梅在少校一个眼神之下,带着屋里的其他人鱼贯而出,整个房间顿时只剩下温昕和厉铭辰两个人了。 “跑我这来干吗,妈不是说结婚前不见面的吗?”温昕的生活态度很随遇而安,该原谅的人和事,她从不纠结,就像在对严美的称呼这件事上,厉太太就给厉先生起了很好的模范带头作用。 “那昨晚上躲我怀里直吵背痒,最后她不痒了反倒弄得我‘痒痒’了一宿的是谁!”厉铭辰确定治疗之后,高汉就给他提前批了病假,也算是给这小子个漏,让他顺带着休下婚假。 婚假是婚假,可也是白搭,眼见着肉球刚满三个月,虽然大夫说适度的可以,可他这个军界尖子、战场猛虎到了床上却不敢轻举妄动,咬着牙和那个妇科大夫赌咒发誓——还是再过个月吧,安全、安全…… 因此乔迁至家的少校只能搂着媳妇儿过干瘾。 “是你自己提议的啊,‘安全部’部长……”总算把脸弄好的温昕放下东西,转身仰头看着少校,看着看着,温昕突然张开双手,整人环住他的腰,“厉铭辰,你一定要好好的,为了我和肉球你也要好好的,不然受今天这份累我可真亏了……” “嗯……”少校默许地低头亲亲她额顶,新娘喷了淡淡香水,连头发都有着淡淡的香甜味道,“老婆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两件事好不好?” “什么?” “第一件,咱能不能别总叫我闺女儿肉球,我看你现在这个胃口,再这么一叫,万一咱闺女儿将来……” “厉铭辰!你嫌我费你们家粮食了!” “没有没有,没嫌弃……嘶,好吧,肉球就肉球……”厉铭辰喜欢女儿,他现在只能祈祷女儿出生后会是个很励志的样子。 “第二件呢?”孕妇气性大,来的快去的也快,收起拳头,被少校安抚平稳的温昕靠在他身上问。 说到第二件,厉铭辰就气,左骏就是故意的,他就不信,短短几天就把婚礼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左骏在新郎礼服这件小事上会出这么个纰漏,“老婆,我换军装好不好?” 温昕离开厉铭辰怀抱,托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开口,厉铭辰本以为她肯定会答应,军人嘛,自然是穿军装的时候最帅气,哪个新娘不希望自己的新郎帅气。 他已经跃跃欲试地准备去拿军装了,可脚下突然一绊。 温昕说,“就穿这个吧,挺不错的。”小是小点,但最多把少校身上的肌肉显得明显点,不合身最多就那么一点点。 难得左骏想在你身上找次便宜,就随了他吧,毕竟他羡慕了你这么多。 左种马在外面招呼客人,冷不防就是一个大喷嚏,助理递了张纸巾给他,“左少,好多咱们恒宇的合作伙伴都想来观礼,为什么没请呢?” 这个新招来半年的助理虽然做事情有些眼色,但揣测心意方面还是差了点。 左骏擦擦鼻子,把纸方方正正叠好,丢进一旁垃圾桶,习惯性挑眉,“想知道?” “自己想。”左骏丢下魂都没了的小助理,去和某董寒暄。 婚礼其实就是个变相昭告天下的方式,人不在多,有身份就行。他走到门口,看着基本签满的名帖,笑得迷人。刚刚就是被他一笑晃花眼的小助理颠颠跑来,“左少,有位没在受邀名单上的客人来了,你看……” 左骏扫了眼助理递来的名片——CMD国际 总裁助理 Susie。 CMD国际,世界一千强企业,左骏不明白,毫无商业往来的他们怎么会来。 婚礼的程序被冤大头费了心思地简而再简,所以直到婚礼结束,孕妇和病号的精神状态都还是能用俩字形容——抖擞。 严美送走最后一拨人,回来就看到衣服还没换的儿子媳妇正站在更衣室门口,而温昕正四处看着好像在找什么。严美拍了下手,“儿子,怎么还在这儿,快点带她回去,不知道这时候的孕妇是最怕累的吗……” 自从她和儿子间不久前发生的那次冲突被这个原本她不待见的儿媳妇化解后,严美对温昕的态度只能拿两个字形容——暧昧。 说不好吧,大到厉铭辰新房再布置、小到早餐给她准备哪种营养膳食,严美事无巨细都是全程参与;但说好,谁都看得出,她对温昕还是别扭,例如刚刚那个“她”的称呼。 厉铭辰把脸转了个方向,没丁点儿反应给严女士,倒是温昕回了句:“走前想和左骏说声谢谢……” 人生在世,父母都只有一个,仅此一个,没了就是没了。温昕对严美的好感未必比她对自己多上许多,这么做,只想数年之后,少校的人生里不留遗憾而已。被媳妇儿暗示再三的少校最后没办法,“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几人正沉默无声时,刚刚不在的左柚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嫂子,你们别等了,左骏那家伙酒席后半场就离开了,这家伙,还想装什么无名英雄是咋的啊?亏你们还想和他道谢。” 左柚不知道左骏实际上是去做正事了,嘴里不停地炮轰着他的不着调,温昕却不这么想,左骏顶多就是表面看去不正经了些,骨子里还是有点正事的,最起码这次的婚礼不是他,压根儿就不会存在。 “现在怎么办?”温昕看少校,向首长请示——这个谢还道吗?和种马说谢谢本来就觉得别扭的少校,干脆下指示,“走人。” 次日下午一点,软卧间的温昕看着车窗外缓缓后移的风景,收回视线,“少校,你上次坐火车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就第一次见你那天,刚下火车,38小时的硬板座,屁股还没晾凉快,就被你这个非医人员给教育了,小丫头,胆儿不是一般肥啊!” 四人间的软卧间,厉铭辰躺在自己床上闭着眼,含笑的嘴角像是在回忆着那天的情景。温昕边听着,也学着他的样子,边躺下边说,“那也不怪我,谁要你凶得跟块大理石似的,你不记得那个小护士被你凶巴巴的样子吓成什么样了。” 温昕是孕妇,安全起见,三人选的是陆路方式,三张软卧下铺,小两口一间,严美单间。 此时,正闭眼回忆着初见少校时他气死人不偿命样子的温昕,冷不防搭在床边的手被抓住了。少校声音前所未有轻缓地问,“宝宝,嫁给我这个粗人,你后悔吗?” 进入孕期后,温昕发现自己变色了,就像现在,只是被厉铭辰牵下小手,她就浑身说不上的感觉。抽了两下没抽开,温昕嗔道,“去哪儿后悔去,当这是淘宝购物呢?买个老公不满意了,七天内包退哦亲……” 温昕想开个玩笑好让厉少校把手松开,没想到少校的手更紧了。中间隔着火车餐桌,温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少校一字一句地说:“我能说我有点后悔了吗?老婆,我要是失明了,你怎么办……” 厉铭辰的话不是乱说的,因为比起C市军医院大夫预测的可能病情,他的提前了。少校的眼睛就在刚刚,瞬间黑了一下。 厉铭辰眼睛的情况的确不大乐观,出了火车站,北京的太阳已经在地平线处流连了。上车,赶路,直至到达军区总医院,天算是彻底黑了。 “妈,我们是不是要等明天才能看到大夫。”被少校的手紧紧握了一路的温昕不自觉得对严美叫出那一声,因为只有至亲血亲是现在唯一的依靠。 “医院那里医生都等着,去了咱们就能看病……”坐在前排的严美回头看眼儿子,厉铭辰表现得倒是平静,如果不是那一字线的唇型泄露了情绪的话。“放心,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条件,不会有事的。” 略加长的车型在严美和儿子媳妇间隔开一段不短的距离,严美却伸出手,拍了拍他们交握紧密的十指。在那一刻,视线变差的少校心里“咯噔”一声,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断了。 已经是晚上七点,军区总院五楼眼科病房15号床前却站满了白大褂,仔细看下,温昕注意到,这群人的胸牌前,没有一个是写着实习的。一面感叹着社会地位不同待遇明显不同的她,同时也庆幸厉铭辰有这么一个外公,不然她家少校…… 拿个医用电筒对着少校眼睛照了一会儿的白头发老头最后放下电棒,举起一根手指在厉铭辰眼前隔着段距离问,“看得清这是几吗?” 被医生们隔在白圈外的温昕看不完全少校的脸,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觉得被冒犯、逞强,以及最后的无力…… “二……但是看得不是很清……”字句间的停顿,温昕看到了硬汉被挫败的全过程,清清楚楚,没有血泪,却远比满目血泪割破人心。 “嗯……”老大夫拄着下巴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转头对身边站的另一个男医生说,“明天做下术前检查,没问题的话,后天安排手术。” 严美把特意等他们来的眼科圣手钟城钟老大夫送出门,一时没回来,温昕知道这是去问厉铭辰的情况了。她也想知道,可她却没跟着一起去。严美安排的高级病房里就一张床,厉铭辰那么大个身躯直愣愣躺在上面,傻傻得很不搭调。 两人间的沉默被温昕一声轻笑打破,她几步走到他床边坐下,“大爷,给妞儿笑个,笑得好妞儿有赏。” “赏什么?”难得耍宝的温昕没把少校逗乐,他只是那么直直地看着妻子,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子里,永远不忘似的。 “赏这个……”淡淡的乳香是孕后温昕身上特有的味道,和在唇齿间一起卷进厉少校的口中,滋味也是他人生经历过的最甜美。 “最坏不过就是失明,你可以不是少校、不是副营长、甚至不是兵,但你是我男人,我和孩子的依靠,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折返回病房的严美正心情复杂地推门打算往里走,就听到媳妇儿这么一句,开始生气得要命,本来自己就忌惮着钟大夫口中那40%的失明可能,温昕还这么说,可下一刻,当她听到儿子简单的回答时,心里突然堵塞尽除——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子这根直萝卜除了温昕这个筒子坑外,还真插不了其他的弯弯绕。 厉少校说:“瞎了你和闺女做我的眼睛。” 在医学界,有条百试百灵的定律,这个定律成功挽救了无数医学界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一个没有压力、保持愉快的心情,有时候比什么灵丹圣手还有效。 严美真庆幸在厉铭辰的婚事上,自己错得没有左立冬那么离谱。 ********** 今年的新年来得比较早,刚刚一月二十五号,C市这座南方小城的巷口街旁,商铺的各种年货就早早地在橱窗里朝经过的行人招手了。 只是对比了下两双鞋子的款式的工夫,小温暖就不知拉着毛毛跑哪儿去了。左柚一生气,两只手连鞋子都没放下,直接掐在腰上,放大嗓门喊:“温小暖、徐毛毛,三个数,再不出现鞋子就不买了啊!” 真是服了这俩小祖宗了,暖暖撺掇着毛毛去和温岭说过年买新鞋新衣服,被去温家给他们送东西的左柚听了直接带了出来。可出了门的左柚才发现,沛公之意不在酒、温暖之意也压根儿不在鞋上,丫的根本是嫂子不在家,俩小家伙闷坏了想出来玩的。 “3……2……2.5……”左柚拎着鞋,眼睛把四周几个摊位看了个遍,也没看到俩丫头片子,正着急地数到2.6的时候,身后突然“噗噗”冒出两声笑,“水果姑姑真笨,数都不会数,哈哈哈……” 她一回头,就看到温暖小胖妞正拉着稍微长得胖点的毛毛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要是光笑也就算了,暖暖边笑还边教育毛毛,“毛毛,你告诉姑姑,2往回数应该是几?” 拜托,3、2、1一口气结束他们不出现,她这个大人会很没面子的好不好……左柚黑脸。 “6!”徐毛毛干脆的回答当场把被拆台的温小暖弄没电了,她背过身小声嘀咕着,“鸡翅之祸、鸡翅之祸……” 左柚不气反倒笑了,自从上次带俩小丫头去饭店点了一道红烧鸡翅,左柚指着那堆骨头说毛毛整整吃了六根鸡翅后,毛毛的数字世界里就剩下一个六了,问门前几棵树?六。问家里几口人?六。 最有趣的是一次邻居阿姨摸摸温暖一头黑黑的头发,感叹:丫头头发真密,这得多少根啊! 徐毛毛直接接口:六根!温小暖“六毛”的绰号由此而生。 左柚把毛毛拉到身边,举着两双鞋问:“喜欢哪个?” 一双粉色雪地靴,一双蓝色小皮鞋,左柚选了半天最后的决定。 现在对暖暖和毛毛,她是完全的一视同仁了。不为别的,只为不久前从派出所得来的一个消息:周佳怡案破,凶手是本市三名小混混,他们不是无缘无故做这些的,是受人指使,背后指使的就是周佳怡老公徐亚威。 事情因为什么发生的,左柚不知道,她只知道徐亚威公司被人举报涉黑后遭查封,但是从温岭隐约的反应看,真相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姑姑,你怎么不问我喜欢哪个!暖暖要那个雪地靴!”被忽略的温暖举旗抗议。 “六毛,姐姐是不是要让着妹妹呢?”左柚眯眼笑着看温暖,她爱死了被叫“六毛”后温暖的反应。 果然,被叫的“六毛”郁闷了,“六毛”去墙角种蘑菇了。直到付好款,“六毛”小妞一直被晾了足足十几分钟。 “姑姑不疼我了,姑姑喜欢毛毛不要暖暖了,姑姑最喜新厌旧了,姑姑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付款之后一直在接电话的左柚隐约听着温暖越来越不像话的碎碎声,直接把她拎到面前,电话放她耳边伺候,“你姑姑电话……” 温昕一直忙着照顾手术后的少校,和家里通的电话是少之又少,好不容易今天医生检查说他的眼睛已经没问题,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重新回部队了,她提了快一个月的心总算彻底放下了。 记得手术结束,刚拆纱布那天,少校说他还是看不清的时候,自己连同孩子的心可是都跳得飞快呢…… 军区总院五楼病房的走廊里,温昕摸着马上快四个月已经开始显的肚子,听着耳边暖暖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再次庆幸,幸福被她紧紧地抓回了手里。 “暖暖,在家要听你水果姑姑还有爸爸的话,还有不许欺负毛毛,要让着妹妹,知道吗?” 说到毛毛,“六毛”开始不平衡,把刚刚水果姑姑如何偏心、如何不想给她买好看鞋子的事情学了个大半,如果不是左柚噘着嘴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鞋,小丫头不知还要把她水果姑姑的罪名排到多远去呢。 “一样的,和姐姐一样的。”毛毛抱着她的小鞋盒,举得高高的对温暖说。 “姑姑,水果姑姑对我可好了,她一会儿还说要带我和毛毛去吃好吃的,你快回来吧,暖暖想吃北京烤鸭,那个全要得……” 好嘛!三句离不开吃的的“六毛”不光莫名其妙宰了自己一顿大餐,干脆还把全聚德改名了。在温昕看不到的地方,左柚在翻白眼。之后,温昕又和柚子说了几句,交代了他们大概的返程时间,这才挂掉电话。 病房里,严美和小两口吃好晚饭,又坐着和他们说了会儿话,起身去宾馆了。 厉铭辰住院这些天,温昕就在病房里加张陪护床,在厉铭辰眼睛还缠着纱布的那段日子里,一个孕妇什么怨言也没有地细心照顾着儿子。她如果再挑毛病,那就真不是亲妈了。 临睡前,温昕在洗手间里洗脸,水“哗哗”地流,盖住了门打开的声音。 腰间突然被人环住,温昕吓得了一跳,嗔怪地拍了下厉少校的手,“别闹,上床、睡觉!” “老婆,下午我去看了医生,她说……” “医生说什么了?” 脸上的水珠都顾不上擦,温昕转过身看他,她真担心再有个什么事。 “医生说,这个月份,适度的应该没事情。” “什么医生?你说什么呢?”温昕脑子迷糊。 “妇产科,刘医生。”温昕突然觉得重获光明的厉少校眼神特别危险。“你还欠我个洞房呢。” “厉铭辰你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医院,你还是病人!” “我坏的是眼睛,其他地方都正常,不信给你验。”笑得贼不拉几的厉少校一把抱起媳妇儿,朝屋里走去。 高级病房有个好处,床特别大。 厉铭辰忙着补洞房的时候,远在C市的左骏正犹豫着该不该打这个电话。 第23章 夫有夫权 迷迷糊糊中,温昕觉得自己被腾空抱了起来,但她现在累得连眼皮子也抬不起来了,就想睡,于是,直到第二天敲门声响起时,温昕是连个梦都没做的。 门外,严美的耐心几乎快用完时,儿子厉铭辰才晃悠悠地出来开了门。 如果是温昕来开门,严美多少会说句“怎么才来开门”之类的话做抱怨,毕竟是晚辈,还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所,就这么把她关门外好几分钟,正常的长辈恐怕也会有气吧。 可对厉铭辰,严美还是处于小心翼翼的阶段,她喘口气,说句:“还没起吗?”就要往里进,少校却一把将她拦住并提议,“出去走走。” 严美有点受宠若惊,儿子竟然说要和她一起出去走走。母亲大悲大喜之后,走路都有点飘地跟着他下了楼。 说是走走,可少校一路总共和她说的话不过五句,内容不外乎“嗯”“嗯”“嗯”……千篇一律,丁点儿内涵都没有,可就这样,严美也是高兴得心快飞出来了。 北京冬季的天空下,母子俩从医院南门绕一圈来到北门,再从北门绕回南门,这样如是两次,厉铭辰看了眼表,突然轻笑一声,“应该差不多了吧。” 正盯着马路上一个穿着迷你超短裙的小姑娘打算品评的严美,被儿子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迷糊,“什么差不多了?” “没什么。想喝豆浆了,咱们在外面买了早饭回去吧……妈。”厉少校摸摸鼻子,把脸撇向不远处的徐记包子铺,表情十足可爱。 此时此刻,严美已经完全找不到语言来表达此时的心情了,她除了激动还是激动!激动得快连心跳都感觉不到了。“好,好。温昕喜欢吃油条、茶叶蛋不?咱多买几样……” 严美不知道厉铭辰今天的改变是温昕昨天一番话的功劳,但无疑她现在这番言行恰到好处地戳了厉少校的软肋,脑子里不自觉浮起柔软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女人,少校心情更好。 “好啊,多买点……” 少校掐的时间的确是刚刚好,等他和严美拎着几个早餐袋子回到病房时,半小时之前被敲门声惊醒的温昕,已经一副五好少先队员的样子,新衣服严严实实穿着站房间里等他们了。 趁严美放早餐的空档,厉铭辰贴在他媳妇儿耳边小声说:“昨晚上我连夜洗的那张被单被你处理到哪儿去了。” 少校说话也不好好说,手放她腰上不老实。温昕没好气地拍掉他手,“交护士站了!” 想了想她又笑了,“知道我怎么解释那个湿床单的吗?我说是我家病人尿的……” 厉铭辰脸上黑线,敢情昨晚一晚上的卖力服务,买家还不给好评…… 病房的早饭桌上,严美边喝牛奶边说起早上接到的一个电话,“左骏的意思是,再有一星期就过年,他要咱们安心把这几天住满,年前回去就好,我真没想到,他这么关心铭辰。” “咳咳……”正接了温昕递来的豆浆喝着的厉铭辰,听到严美这句话,咳嗽是立竿见影的,拿纸麻利地擦了两下嘴,少校沉着脸说:“他不想我这么早回去,未必是为我想,指不定是不想你发现什么事呢,不然干吗不直接打给我!” 厉铭辰不知道,他无意间和左骏反冲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某些真相。 只是大多数的真相都是伴随着后知后觉这个词一起出现的。 为了厉铭辰的病情着想,他们还是住满了这最后一星期。大年三十这天上午,火车载着康复后的伤员一行人,回到了暂别的城市。 此时,C市的大街小巷,年味儿已经不能拿呼之欲出来形容了,坐在车里,温昕满眼看到的都是彤彤的红。 临从军区总院出来前,厉铭辰陪她在那儿的妇科做了次妇检,长了17个星期的小家伙在妈妈肚子里待不大安稳,胎动现在已经出现,而且还很频繁有力,拿妇科刘大夫的话说——是个非常有精力、有活力的小家伙。 温昕总觉得刘大夫说这句话时,看厉铭辰的眼神不大对。但无论是厉铭辰还是刘大夫大概都不会告诉她,少校就床上运动问题,前去骚扰刘大夫不止一次两次那么简单了。 “姑姑,弟弟踢我了!”非吵着来接车的温暖在她肚子上趴了一会儿,突然兴奋地跳起来喊,“姑姑,姑姑,是不是弟弟在和我打招呼呢?” 温昕摸摸温暖点头道,“是啊,暖暖以后是姐姐了,更要懂事了。” “错,我早就是姐姐了,毛毛就是我妹妹,但是我也会疼弟弟的。”温暖摇着脑袋,小大人似的说。 “错,你是要疼妹妹,你姑姑肚子里是个小公主。”温暖才不理厉铭辰,她就要弟弟,有了弟弟以后就有人帮她打架了,虽然现在黄小羊也会帮她打,但是他比自己可弱多了,“呜呜,姑父有了小弟弟就不疼暖暖了,弟弟,你出来后要保护我哦,小姑父偏心,你可不许偏,明白吗?明白就回我声。” 小弟弟的基因肯定比黄小羊好。 温昕看着眼睛咕噜咕噜直转的小侄女,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肉球真的又踢她了,还是很有力的那种。 隔着温暖,车子后座上,温昕拉住了厉铭辰的手,在肚子的震动中,她体会到了幸福。 下车时温昕就知道年二十七的时候,左家已经派人把温岭、暖暖还有毛毛接过去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不好的温昕当时对严美说了自己的顾虑,左家过年应该是左家人在一起过,从哪条道理讲,温家人去都是不合适,更何况还有个毛毛。当时率先坐进前车的严美直接丢给了温昕这么一句话,“是铭辰的媳妇儿,这话就别再说。” 讲句心里话,以前,温昕在这世上只相信哥哥、爸爸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到了后来,这个名单里多了个厉铭辰。 关于严美,温昕从不认为现在的她对自己是实打实的真心,温昕知道,她对她的好无外乎因为一个人。但既然不是以恶意为出发点,那她就坦然接受吧。 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出了车站又是快一小时的车程,温昕一行人总算到了他们最近这段时间的暂住点——郊区左宅。与上次不情不愿做左骏女伴来这里时的身份不同,这次她是以这个家庭的一员被接进去的。 幸好没有台湾电视剧里面那种大批下人簇拥着对她喊“二少奶奶”那么夸张的场面,温昕刚刚松口气,就被温暖咋呼着要往楼上带,“姑姑,我和爸爸的房间在你楼上哦,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乐极生悲,小丫头刚上了两个台阶,“扑通”一声,悲剧了。摔在楼梯上的温暖还没想哭,就被刚打理好行李走出来的管家陈伯一把抱起来,“我的小祖宗,才来几天,摔第五回了吧……真是不记摔。” 温暖抹抹鼻子,“陈伯伯我没事,爸爸说我只记得吃一件事就对了,我很同意……” 温暖最后一句小大人似的回答让温昕看到了侄女在左家的自在,坐在“她”的房间环顾了好一会儿,温昕也没等到厉少校上来,于是不耐烦地直接推门出去。 左家的别墅一共三层,温昕和厉铭辰住的是二楼最靠东的这间,她也懒得下楼,刚好西边的窗子阳光看起来很好,温昕就慢慢地朝那面踱。临近西侧的一个房间,温昕经过时,里面的说话声让她收住了脚步。 温昕并没有偷听的习惯,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左骏明明在家,却一直没露面,但左骏接下来一句话,让她顿悟了。 温昕捂着肚子,靠在墙边,难怪他不要他们早回来…… 温昕本来打算仔细听听左骏接下去的谈话内容,但她忘记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小孩子存在,就有“偷听”被打扰这件事的应运而生。随着小温暖踢踢踏踏的跑步声以及嘴里不停喊着的姑姑声,门那侧,左骏的电话就此打住。 连个让她走离事发地几步远的时间都不给,左少爷和温暖一同出现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包围之势。 自从知道姑姑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后,温暖小朋友倒是比先前知道轻重许多,机关枪似的冲到她跟前时,却是轻轻地抱了她大腿,“姑姑,你怎么在这儿啊?爸爸要我来喊你。” 温昕回答前,旁边那人先行替她回答了,“丫头片儿,你姑姑在这里听风景呢。” 据温昕所知,暖暖他们住进左家也就是从前天开始,她实在想不通种马是多大本事,两天就把小姑娘弄得当他仇人似的瞪。温暖腮帮子鼓得像装了两个肉包子,那架势好似只要高度允许,她就好直接在左骏脸上咬一口了,“你坏人,我说了,我不是丫头片儿!” “咳咳。”刚做完亏心事的温昕没足够的立场去帮暖暖,只能牵着她的手说“爸爸在哪儿”之类的话了。 “姑姑,小欣老师说,风景前面要用看,左讨厌他用‘听’,连话都说不好,简直比黄小羊还笨!左讨厌就是个大笨蛋!” “暖暖别乱说。”借着由头,温昕领着暖暖朝楼下走去,但她明白左骏就是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刚刚在偷听。知道就知道,正好省得他总把所有负担都自己扛了。这么想着,刚刚还觉得自己是在做小偷行径的温昕反而理直气壮了。 温暖领着温昕到了楼下客厅,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温岭,小丫头拉住个下人问了才知道爸爸是被柚子姑姑推去花棚了。 “姑姑,这次就是柚子姑姑要左讨厌把我们接来的,虽然我不喜欢左讨厌,但这里还是蛮好的。”小丫头一副来这儿是给左骏好大面子似的表情,迈着小胖腿在前面带路。 随着温暖一路说着左家花圃里种着哪种哪种她没见过的花,出了别墅后门,温昕被侄女驾轻就熟地领进了一间玻璃花房。 一层玻璃,外侧是微刺的寒风吹脸,里面却暖得像头顶着五月骄阳。温昕跟着温暖穿过几片花丛,没看到左柚,却先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左柚,你在这里看花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隔着花木,她看不到哥哥的脸,只听得出他声音低低的,和平时不大一样。 “等等啊,温大哥,你来的这几天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窝在房间里看书,不闷吗?我可是特意带你出来转转的,这里是室外,却暖和,不会感冒的,你放心好了。给你看,这是我种的……” “爸爸,我抓到你了!”小温暖很聪明,接到温昕的示意信号,小燕子似的飞了出去,缓步跟在后面的温昕听到前面“咚”一声,就知道温暖和左柚火星撞地球了。 “暖暖,不是和你说了吗,小姑娘走路要淑女。”温昕走近时对圈着温暖不要她靠近温岭的左柚方向说。 左柚抱起温暖就着脸直接咬上一口,“就她?小淑女,小淑女就是见天研究着咋把你爸爸拆掉?” 温昕走过去,拍下左柚的肩,“临出北京给你带了你要的东西,刚刚好像看毛毛在吃了,你不快点一会儿就没了。” 北京火锅老字号东三顺,小点方面也称一绝,现制的艾窝窝、驴打滚口感比起那种打着老北京特产字样的速食装好吃不知多少倍,这两样同时也是在北京住过一段时间的左柚的最爱。所以,厉铭辰临出院前,温昕去打包了一些回来给水果小姐。 温暖和毛毛虽然只到她家住了两天,但左柚绝对了解——温暖是那种看样子很能咋呼,实际上还懂事的小孩子,而徐毛毛就不同了,家庭关系让这孩子好像缺乏安全感似的,什么事情都是抓在手里才觉得安心。特别在吃方面,左柚绝对有理由相信嫂子带的那包一不留神就会被某毛毛消灭光。 “温大哥,你在这里等我,我把吃的拿来和你一起吃……”左柚的声音随风消逝般递减在门口,陨灭在闭拢的门缝间,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闻“吃”而去的温暖。说起啥都好吃就不吃亏这方面,温家这个还没满八岁的小丫头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哥,柚子是不是对你……?”许多种花香混合着钻进温昕的鼻子,她想了半天才问出口。 “心心,你也从北京回来了,我想我还是带着暖暖还有毛毛回家过年去吧,家里东西也不缺啥,年是一样过的,等初二你和铭辰回家,咱们一起吃顿饭就是了。”哥哥不正面回答,但从他的表情里温昕读到了某些东西。她有些吃力地微弯下腰,把手搭在温岭剩下的半截残肢上,“哥,那你呢?” 温岭的情况特殊,她不想让哥哥受伤,更不想看柚子伤心,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即便说清楚的代价有可能是——痛极。温岭脖颈上的喉结滚了几滚,过了好久,她才听他说:“左柚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花房里没风,温昕身边那枝花却不知所谓地落了一片花瓣,像花泪。腰酸了,她直起身,手从温岭的腿改搭在她肩上,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骄傲是个很虚无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却能在失去双腿时,清清楚楚地告诉温岭,他再不能拥有它。 温岭丢了骄傲,丢了拥有幸福的权利。 “我和铭辰商量下,太唐突地提出来,未必好的……”推着轮椅出花房时,温昕边把围巾给温岭系好,边看着远处走来的少校,神色怔忪。 几分钟之后,温昕回厉铭辰的卧室,对他说出自己的提议,却遭到厉铭辰强烈的反对。 “不行,明天就过年了,这时候要大哥他们自己回去过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大舅子招呼不周呢!”厉铭辰角色进入得倒是快,出门前刚举行的婚礼,回来就摇身成大舅子了。少校反射弧精简,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等下!是不是他待得不舒服了,我妈给他甩脸子了?还是左叔?我知道了,一定是左骏!……” 温昕边揉太阳穴,边佩服起厉少校的想象能力了,他想到了所有人,却没想到那个症结人物,他的宝贝妹妹——左柚。 “算了,我去和哥哥说,过完年再走吧。”左右他想躲左柚也不在乎这么最后几天,再加上如果真这么坚持下去,估计感情一直走直线的厉铭辰连厨房的于师傅都要猜忌了。 时间就在厉铭辰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想象力,还有严美三五不时的嘘寒问暖声,以及毛毛第五次尝试去拔小钱尾巴毛而第五次失败中悄然滑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晚上。 左家大宅已经记不清上次这么热闹的过年是多久之前了,或者说得直白点,左家有这么热闹的过过年没有? 饭局过半,两个小娃娃早就溜出饭桌自己玩去了。被丢在邻居家好久的小钱吃了大半条糖醋鱼后,满足地躺在厉铭辰腿上挠着痒痒。 温昕得知自己怀孕后,曾因为季梅说孕妇不能养猫而纠结了一阵,后来还是厉铭辰问的蒋一冰,说是像她这种从小钱刚出生就一直养的,只要不过多接触就没问题。小钱认生,以前除了温岭、温昕和温暖外,从不轻易给别人抱,好在厉铭辰有猫缘,小钱趴得很舒服,小眼睛眯得也很自在。 饭桌上的气氛也是出奇地好,年三十当天从美国回来的左立冬看着难得团圆的一桌儿女,眼睛灼灼发光,不自觉间已经提了好几杯酒了。 “左骏啊,恒宇最近的业绩不错,你小子总算知道给我收收心、好好干了。”几杯五粮液下肚,左立冬眼睛有点模糊,他瞧瞧温昕,再看看厉铭辰,对左骏说,“你什么时候也让我抱个孙子啊。” 厉铭辰姓厉,生下来的孩子是人家老厉家的,和他们姓左的半毛钱关系也扯不上。都说酒后吐真言,今天喝的恣意的左立冬口误了。坐他身边的严美拍着他的背,“叫你别喝那么多,吃菜吃菜。” 试想一个混迹酒池肉林多年的商人,大年夜说酒话,几分真、几分假,答案是明显的。 其实这种情况,以前几乎是每年一次,左柚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兀自夹着菜,时不时把温岭够不到的菜夹两块给他。 左柚以为今年大哥也会极潇洒地笑笑,接着继续照吃照喝,活得自在不受拘束的左骏才是她大哥,可她错了…… 今年左骏没有沉默,他举起手里的杯子,仰头干掉后,起身说道:“左家这辈子的香火你就别指望我了!” 左立冬气得差点没背过去,不是碍着温岭他们在,估计早发火了。没理会扬长离去的儿子,左立冬详装镇定地吃到了最后,然后起身上楼。 大家族的年夜饭,无论食物再精美,吃到最后都是食之无味。连碗筷都不用自己收拾,无聊的温昕决定上楼去边看春晚、边等厉铭辰。 少校和哥被俩小家伙叫到院子里放烟火了,左家的饭虽然“不好吃”,但烟火还是好看的。刚上三楼,窗外噼里啪啦的声音就爆豆子一样炸开了,温昕本想站在窗户那里看会儿,却发现那边早就站了个人,没多犹豫,她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左骏就是有这个本事,总能预知到对方的想法似的,在温昕还没转身时,他不轻不重地对她说了句,“弟妹,想看就过来看看,今年家里准备的烟花还是不错的……顺便咱们聊聊……” 远远朝她举杯的左骏,身上的种马气息依旧强烈。 温昕皱眉,她现在倒是不想看烟花了,她想知道左骏想和她聊什么,或者说是不是会开门见山地和她把刚刚自己听到的那个消息说白了。 走过去的温昕没想到,左骏真这么痛快就把事情说白了。 “你听到的事情没错,的确有人打算收购恒宇,所以别再在饭桌上对我摆那副‘我是骗子’的表情了,倒胃口的。” 温昕白眼,吃饭时自己明明一眼都没瞧他,“恒宇的总资产在国内属于前十的,是那么容易想收购就收购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工作之后的温昕一直记得万刚说的一句话——商场没有永远的强者,今天的强者明天就可能成为别人口中的弱肉被吃掉。 “没什么不可能的,如果对方是CMD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左骏看向远方,如果收购一个恒宇真能要他的小绿重新回来,那他没什么好犹豫的。想到今天季威电话里说的调查资料,左骏握着杯子的手更紧了。 简绿,CMD中国区执行总裁。几年不见,他的小绿再不是过去那么弱不禁风了,可站在她身边的,也不再是他左骏了。 第24章 你是唯一 有种人天生给身边人的感觉就是俩字——异类,生存方式不同、价值观不同,甚至连面部表情都异于常人。脸上常年处于色迷迷凤眼状态的左骏左大少,在温昕眼里就是这么个异类。可她今天第一次发现,异类竟回归人间了。 温昕浑身上下摸了半天,最后总算从口袋最里层摸到一张放得有些发皱的面巾纸,拿出来,又伸手展展平,递给左骏,“擦擦吧……” 左种马凤眼斜了温昕下,接过纸巾,拿到脸前仔细端详了半分钟,“这就是传说中的看笑话不够还要踩两脚?” 不是看到马眼睛刚刚流马尿了,当她愿意管!孕妇的小脾气刚想发作,种马手里的纸巾也就在这时被他翻出干净的内侧,捏上鼻子,随后,“突……” 温昕盯着他的红鼻头,半天之后幽幽说了句,“没想到,你还是个人类,还会哭。” 尽管就是没流出眼眶的那一丁点儿。 左骏边团起纸,边抬头耸眉,“表达不完善,是优质人类。还有,不是哭,眼睛流汗而已。” 温昕不想再理会种马开屏,她想换个严肃点的话题,“CMD是真打算收购恒宇吗?” 已经处理好纸团的左骏摇摇头,“不知道,我就知道再和你站这么近,我的生命就有危险了……” 温昕还没听懂,左骏竟转身开门,进屋了。 进屋了! “刚说到严肃话题,人怎么就跑了!”孕妇嘀咕着还想去敲门,肩膀就被人拉定住了。厉少校凝着表情,看着刚回过头的老婆的脸,“什么严肃话题,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那天从厉铭辰那里,温昕明白了一个道理:想在少校眼皮子底下找种马聊事情,就要随时做好被厉少校“分析”的准备。 年初一一直睡到临近中午的温昕深切记住了这条教训。 初七这天,在温岭的一再坚持下,温暖抱着猫小钱,拉着手里还攥紧半只没吃完鸡翅膀的徐毛毛,一脸被休小媳妇含恨不舍的模样钻进车里。趴在车窗上,胖丫头对外面的左骏大声威胁:“左讨厌,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冰箱里的东西都吃光!” 似乎觉得威胁力度不够,温暖举着肉呼呼的拳头朝左骏示威。 “我绝对相信你有那个实力。” 看着左讨厌保证似的拍拍肚子,温暖这才心满意足地把头收回车里。 要当爸爸的少校越来越喜欢小孩子,车子开动后,拉着温暖的小猪蹄问着她的小秘密。温昕和他不一样,她脑子里想的全是恒宇以及和恒宇有大单往来的万博的前途。 然而时间似乎并未留太多给准妈妈思考这些,因为新年假期过后的第一天,居委会的大妈就陪同邻区的民警找上了门。民警来告知的事情没要温家人太意外,指使杀害周佳怡的正是毛毛的爸爸徐亚威。 按照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徐亚威的杀人动机主要是出自一些事后被周佳怡托人交到相关部门的关于他涉黑犯罪的证据。 “现在犯罪嫌疑人还有最后一点核心的东西没有交代,提出要见你后才说,所以……”警察看向温岭。大清早先到家里来照看的温昕平移一步,站在温岭身旁,“可我哥他的腿……” “警察同志,我去……” 温昕看着坚持的哥哥,上下唇紧紧闭合在一起。她并没太担心他的腿,她担心的是徐亚威那家伙压根儿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可让温昕意外的是,一小时之后,从警局出来的温岭脸上,竟然出奇平静。 厉铭辰眼睛刚刚痊愈,被温昕强行反锁在家里“静养”,温岭边滑轮椅边对坐在外面办公室椅子上等的妹妹说,“走吧。” 计程车上,温昕几度开口想问徐亚威和哥哥说了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温岭先开腔说话:“小钱的爪子太利了,徐亚威脸上的疤过了这么久还没好。” 忽略掉哥哥脸上严肃的表情,温昕半天才反应过来,“绑走暖暖的真是徐亚威啊!” 感叹之余,温昕想到了一句话,谁没轰轰烈烈地活过,可走后能剩下什么。 牵挂、牵挂温家、牵挂暖暖,是周佳怡祸事的源头;觊觎、觊觎得不到的东西、嫉妒温岭曾有的才华,是徐亚威犯下一切罪孽的本末。 “他说这次判刑的年头不会少,我和他提了想收养毛毛的事……”温岭搓着指头说。 “他怎么说?” 温昕的问题温岭最终也没回答,而毛毛也就蹦蹦哒哒地一直在温家住下了。 新年过去,进入三月,温昕的宝宝待在她肚子里也五个多月大了,正面看,肚子的弧度已经明显许多。 妇科二诊室里,季梅却盯着她肚子瞧,嘴里对着医生直念,“大夫啊,她都五个月了,肚子怎么比我那时候小很多呢?别不是孩子……?” 温昕拍开季梅的爪子,不说别的,就这个月过去的这几天,厉铭辰都看出她肚子的长速明显了,再大能大到哪儿去。她按按太阳穴,自己虽然没什么经验,在温昕的本能感觉来讲,宝宝胎动很活跃,应该没事情…… “胎儿情况还算正常,不过这个儿头的确小了点。”眼睛片从化验单里拔出来的女医生放下单子,双手交叠,看着温昕,“孕妇要保持良好的心情,这样才能保证孩子的健康,吃饭和睡眠的情况怎么样?” 都不用细说,自然是不好。年后股市一开市,一些对恒宇不利的言论四起,恒宇的股价从原来20.89的高点几天内连续直降了十个百分点。恒宇的情况,左骏是不会主动告诉温昕,可直接受牵连的万博的情况,就有很多人来告诉她了。 厉铭辰眼睛出问题后起就一直休假的温昕,从年初十六开始就陆续接到了万博同事的“慰问”外加“诉苦”——恒宇股市暴跌,城门失火殃及万博,情况不好。 无论是恒宇还是万博,温昕都忍不住要担心。有心事,睡眠就有点差,睡眠差,胃口自然也受了点影响。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看来我有必要去找你家少校谈谈了,好好一个孕妇不好好吃饭睡觉养膘,一天天胡思乱想什么呢?”听了大夫的话扶着温昕往外走的季梅数落她。温昕知道是自己的毛病,低头摸摸肚子。就在这时,里面的助理小医生朝外面喊着下个病人名:“下一个……简绿。” 那个名字让温昕驻足,就止步的空档,一个齐耳短发女人被身旁的男人扶着进了医生办公室。女人穿了件半身短款羽绒服,温昕看她时,让她意外的是,那女人竟也跟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愣什么神呢,走啊。”对死党没和她一样在怀孕期间严格遵循吃睡长原则十分不满的季梅,决定带她去好好补一补。 C市海悦百货七层的鸡煲馆里,温昕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拿勺子舀着眼前的汤,四楼的童装区打折,得到消息的季梅陪温昕吃到一半就飞奔着去抢购了,留下温昕一个人对汤发呆想事情。 都说一件事一个人想多了,可能就会产生幻觉。温昕并没觉得她有多想简绿这个人,可当她抬头时,眼前却真真切切看到了刚刚在医院碰上的那个“简绿”。没做太多客气,对方直接坐到了温昕对面季梅的位置上。“你这碗汤端上来已经十五分钟了,现在这个温度已经不适合孕妇喝了……” “看起来你很了解,没猜错,你就是CMD的简总裁吧?”温昕苦笑一下,不为别的,是为左骏觉得不值。种马人看上去花花的,但就几天前,恒宇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温昕去看了下左骏。刚开完会的他正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看个东西,温昕没细看,但远远看起来是个照片的样子。 “恒宇现在情况怎么样?”那时的温昕不客气,直接坐在他对面圈椅里问。 “不好……”种马抬头,却朝她笑了下,“但也不坏,她想要恒宇,我就给她吧,只要她高兴……” 从当时左骏略显伤感的表情中拉回情绪,温昕对她对面的人说,“虽然我不清楚你和他当初发生过什么,但再大的误会,说开了解开了就好了。像现在CMD收购恒宇,我想也是件伤人伤力的事情,干吗非要为了过去的事情,伤了现在的和气?” 简绿笑笑,“你是个聪明人,难怪左骏肯帮你和那个傻军官。” 简绿现在再回忆,左家里除了左骏,她唯二有记忆的就是厉铭辰,总一副黑脸包公样子的绿蚂蚱。 “但我这次势必是要从他身上拿走一件东西的,不然我回来就完全没意义了……”简绿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临走前,她告诉了温昕一大堆孕妇切忌的事宜,里面有些竟是医生都没提及的。 季梅拎着大堆童装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人坐在椅子上,魂早飞走了的温昕。 “看样子左骏真是在做无用功了,简绿肯定是有别人了……”温昕的喃喃之语让季梅更是满脑子问号,“什么无用功,简绿又是谁?” 她不可能知道,把妇科、男人、孕妇禁忌几个穿在一起得到某个结论的温昕,正在感叹左骏前途不明的情路。 当然温昕也来不及想,因为她人还在海悦的时候,家里的温岭突然打来电话:“毛毛被一个什么政府口来的几个人带走了……”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温昕这个孕妇觉得有点吃不消了。犹豫着要不要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左骏的她,决定还是先去解决毛毛这件事。 电话拨出,响了没一声,被她强行按在家里挺尸的厉少校就接起了电话:“首长,有啥指示,是不是我能出去放风了?” “扑哧”一声笑出来,有厉铭辰在,温昕总是不害怕不快乐。 在某些事上很迟钝的厉少校在另外一些方面却精得像只猴儿,这些方面排号第一的就数他怀着孩子还不安分的老婆大人。 从季梅电话里远程得知毛毛事情的厉铭辰,第一时间赶到了温家把温昕堵个正着。 “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想什么,不知道现在什么都没你和孩子重要吗?出了事不知道和我说啊,真把我当纸糊的高射炮了!”温昕一跨进温家门槛,就被少校一把抱进卧室,忽地被他放在床上的温昕看着厉少校伸出指头对她进行思想教育,“老实在家待着,把我刚刚给你做的这碗吃光,再好好睡一觉,听到没有!毛毛的事情我去处理!” 把碗递到温昕手里,见她还要起来,厉铭辰摇着头把手按在温昕肩膀,“我手下就没有你这么不服从命令的兵,再不听话我可要军法处置了啊!” 厉少校对小兵做虎着脸的表情向来很自然,可每每对温昕做都是不伦不类的,毫无威慑作用不说,却经常有点反方向的笑场作用。 换作以前,温昕也许会直接揪着厉铭辰两只耳朵大声抗议,这次她却没有,因为的确是她理亏,毕竟孩子的事情最大。温昕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耷拉着头听少校令,可之后复又想到什么的抬起头,“说的就跟你比我强多少似的,眼睛才手术完,需要休息的……” 少校的脸瞬间在她面前放大,“放心,我的眼睛就用来看你,在别人那里我丁点都不带浪费的。” 自告奋勇的少校走了,温昕端过少校留下的那碗,长长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粥,少校做的那个粥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八宝“糊涂粥”,管你是桂圆、莲子、绿豆、红豆、白的还是黑的,出了锅,保证它们全部是整齐划一的黑色,且亲密得不分彼此。 军事化管理的粥她无福消受,但厉铭辰牌蛋羹味道是真不错。把一碗鸡蛋羹喝光,肚子有东西的温昕还真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下午。 三点钟醒来时,少校还没回来,邻居王婶正在超市买东西,问起温昕顺便进来和温昕聊几句。 从温昕确定有了宝宝后,小钱就通灵似的和她保持住一段距离,别说抱了,就算是距离那也是控制三步之外远近的。这冷不防被不知情的张婶抱着进了屋,在她怀里那叫一猛劲挣扎啊。 不是温昕眼疾手快,估计张婶过年新买的那件唐款棉衣就要在小钱爪子下报废了。 小钱在温昕手里“喵”了一声,“腾”地蹦到地上,不远不近地蹲在了门外。 “有了孩子后,它就没和我近过身,小钱特别聪明,好像知道影响孩子似的,其实它从小就在我家,真不要紧的。”温昕看着门槛外蹲坐着的小钱,丝毫没察觉张婶正羡慕非常地看着她的肚子。“温昕啊,你对医院了解,我想问……” 张婶话还没说完,一身白从外面回来的厉少校边抖着衣服,边从门外走了进来。 温昕本来指望是什么好消息,可她没想到少校开口第一句就是:“毛毛被送到市北的天使孤儿院去了……” “她不是孤儿啊,她爸爸还在,她还有我们呢!”就一天工夫,好好一个孩子被塞进个什么见了鬼的孤儿院去,孕妇不淡定了。把从外面沾的雪片抖了抖,厉铭辰几步进屋,把激动得要起身的温昕重新按了回去。他先朝张婶点了下头,紧接着对温昕说:“徐亚威的案子宣判了,那家伙身上的案子还真不少,不止周佳怡这一个,更严重的是他参与的几起工程建设问题不小,涉及挪用、贪污资金就这个数……” 少校举起一个攥紧的拳头。 十…… 温昕等得不耐烦,“到底怎么判的……” “……死缓,两年。”中央正在严打,不说这买凶杀人一项,就为了那十个亿,上面那群人真恨不能把他活剐了,死缓,全在情理之中。 “他之前说把孩子托给我们,咱家不能收养吗?” 少校默默盯着期待看他的妻子,慢慢摇摇头,他俩是新婚,刚刚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符合收养条件,更不要说温岭那里了。 温昕头很疼,连张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那晚,回到自家,被子里的温昕似乎陷进了一个走不到尽头的梦境里,梦中,她一直在找什么,却什么都找不到,四周白茫茫的,连个出口都没有。 厉铭辰打开床头灯,把温昕搂进怀里。孩子的月份大了后,不知道是自己不舒服,还是不想影响厉铭辰休息,温昕坚持不要他搂着睡。 湿黏在额头的头发被厉铭辰拨到一旁,盯着她瞧了会儿,厉铭辰低下头亲亲她脸颊,“老婆,我在呢……” 随着厉铭辰的轻声、轻吻,以及怀抱里暖暖的温度,温昕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第二天一早,厉铭辰带着温昕又来了温家,前天离开时,得到确切消息的温岭沉默了许久之后提出个要求:要去看看毛毛。 厉铭辰的眼睛开车还是不安全,所以送他们去孤儿院的司机是从左家跟来的。车子开去孤儿院的路上,车上没一个人说话,就连出门前吵着一起来的温暖都安静得不行,弯腰趴在厉铭辰腿上乖乖的样子。 不是快到地方时她问了一句“小姑父,我们能把毛毛接回来吗”,似乎车里的人都快把这次出行的目的忘记了。 到了地方,温暖赖在车里,察觉到什么似的盯着三个大人,再问了刚刚那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毛毛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温昕和温岭眉毛都皱了一路,少校也跟着发愁了一路,听到温暖问,厉铭辰耐着性子伸手把胖丫头抱了出来,“毛毛在里面等你呢,先进去。” 能和爸爸耍赖、和姑姑打滚的温暖唯独在厉铭辰这里讲道理,听了小姑父的话,温暖伸出胖胳膊,搂住了他脖子,信誓旦旦地说:“小姑父,我要和毛毛在一起……和妹妹在一起。” 小孩子心底的一句话,让几个大人的表情都沉重起来。等他们进到孤儿院里面,表情就更沉重了。 毛毛性子本来就闷,冷不防被放在一个全陌生的环境里,一天过去,身上已经跌得青一块紫一块。孤儿院院长说,只一天,毛毛就已经几次试图从栅栏里钻出去了。 谁都没想到,毛毛进了孤儿院第二天,院里刚好就来了一家人——来挑小孩儿的人家。院长这边正陪着温家人在办公室说话,门外一个类似孤儿院负责人的人物就带着另外一家出现在了门口。“钟院长,这是邱先生、邱太太,想来我们这儿看看。” 温昕正低头给毛毛处理胳膊的伤口,抬头刚好撞见那位邱太太看过来的眼光。 “院长,我们就想要个和她家那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太大了以后养着不亲的……”邱先生看明白太太的意思,对一旁的院长说。 “哦,她是昨天刚被送进来的,这家人是孩子父母的朋友,过来看看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双手交叠的女院长解释了这么一句。 邱太太眼睛一亮,“那是不是……” “你们走,你们走!我妹妹有病!不好养!”小老虎温暖连踢带打,最后甚至差点动嘴咬,终于把姓邱一家人赶跑了。 温暖的心情温家人都知道,可这样也变相得罪了院方。温家已经是明令不能收养毛毛的,不能收养就不能把毛毛带走,在这个暂住点,得罪了孤儿院院方,毛毛的处境某种程度可以预见。 临走前,除了给毛毛留了吃的外,厉铭辰又进了次院长办公室。 虽然红包这东西一向是被他不齿,但如果能让媳妇儿一家人安心,他不齿也得齿一把。 毛毛的事情,像团加粗加密的乌云在温家上空又盘踞了五天。任谁都没想到,到了第六天,事情突然出了转机。在温家听说毛毛事情的张婶,上次本来想和温昕打听的是有没有哪家医院治疗不孕不育好。 生病的人都是这样,不管你在医院的关系是哪科室的,他们总是相信,但凡在医院里有熟人、就是比没有熟人的知道内幕,温爸当年是副院长。 张婶的女儿结婚十年了,别说孩子了,就是个受精卵也没出现过。这些年小两口没少四处寻医,始终没个结果。王婶看温昕结婚没多久就要当妈了,指望着她有什么偏方或者好医生能介绍下。可自从在她家听说了毛毛的事情,老太太就开始上了心。 几天前,张婶坚持拉着女婿去做了检查,最终推翻了男方说的是女方原因的言论。 女婿没电了,女儿也三十好几,长得一般,身体已经开始走样,离婚再嫁的心思基本是没有了。王婶女儿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个孩子养老。 于是张婶想到了毛毛。 “我女儿女婿就住咱市,以后你们想去看孩子也方便,况且他们这个情况,肯定是把毛毛当亲生养的。”张婶卖力游说着。 如果不是厉铭辰在孤儿院那里放了话,张婶真的犯不着来和温家人商量。再一点,街里街坊住着,他们想找个靠谱的孩子养,不至于非毛毛不可。张婶突突突一大通的原因分析,让温家上下一时都很意外。 晚上,温岭坐在饭桌上首,沉默许久后说:“不然就这样吧。” 老张家怎么说也是这么些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这种情况下,对毛毛应该不会差,怪只怪他是个残废,不然毛毛不至于…… “铭辰,除了这个真没其他办法了吗?”对着面前盛得满满的一碗饭和一桌子菜,温昕丁点胃口也没有。宝宝已经22周了,早过了孕吐的时候,用季梅的话说正是妈妈长膘娃长膘的时候,可换成温昕,全身长的就肚子一个地方。 为了家里的事情操心,老婆的情况少校是一点没漏看在眼里的,但无论怎么讲,除非说走非正常途径,不然毛毛留不到温家。先不说少校的做事原则不爱那些旁门左道,就算真咬牙走了,眼见她就要生了,自己眼睛好后还要回部队,哪条都讲不通。 少校一阵挠头。 “行了,就这样吧,我想我给她做到这里,她会知道我尽力了的。”温岭嘴里的“她”指的是周佳怡。 毛毛回来后,情况比大家想的好许多,在天使孤儿院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她只是最初几天精神蔫蔫的,但是温家离张家近,温暖就时常去张家找毛毛玩,有时,毛毛“妈妈”和“外婆”同意情况下,毛毛还可以回温家吃饭的。 人们都习惯好生活。 就像毛毛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头儿,也像温岭习惯看到门口两个小娃娃堆砌沙堡玩儿。 至于美好背后隐藏的某些灰色面的未来,人们是习惯性的忽略。 毛毛的事情“解决”了,温昕这个劳碌命还是不能闲下来。左家底下占据了近半资产的恒宇,终于在最近彻底被媒体爆出了存在资金流转问题,随时有被CMD收购的可能。 这个周末少校刚陪温昕做好了产检,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在美国分公司忙活的左立冬知道了国内的情况,飞回国内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恒宇把左骏大骂一顿。父子俩从左立冬前天回国后一直僵到现在,严美今天叫他们回去,就是想一家人吃个饭。 攘外必先安内,家里先乱套了,那恒宇就真的被吃定了。 厉铭辰挂断电话时,温昕隐约听到她对简绿的一声咒骂,不禁失笑,“如果咱俩没结婚,也和左骏那样被拆散了,我也学简绿的样子回来报复你,估计妈要骂得更难听……哎呦。” 玩笑没开完,温昕就被厉铭辰紧紧半搂进怀里,“第一,咱俩现在是合法夫妻,你是我老婆,我是你男人;第二,有我在,谁也拆不散我们;第三……” 少校突然嘿嘿奸笑两声,“最近月份大了,不敢太疼你,等公主出来的,我都给你补回来,这辈子都不会给你恨我的机会。” 谁说军人不会浪漫,当兵的对妻子的爱是深埋在层层绿军装下,最深沉、最原始,也最直接。他不会说对你的爱只有“月亮代表他的心”,他只会面对面、眼对眼地对你说:“老婆,我爱你!” 军人的爱情少了玫瑰的红,多了橄榄的绿,少了激情,却从不少让人动心的感觉。 厉铭辰就是这样,越来越让温昕觉得嫁给他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甜蜜蜜小两口的到来,并没减少左家的火药味儿。温昕怎么想也没想到,她竟会直接来了左家。 简绿,你来做什么? 第25章 原来你还在 简绿一件白色羊绒大衣婷婷站在左家客厅正中,衬着沙发旁摆放的高大绿盆栽,再配上那副表情,整人看上去像足了一朵桀骜的水仙花。温昕正被厉铭辰扶着往屋里走,被里面几人那架势怵得脚下一趔趄。 没见过简绿的厉铭辰只当是家里来客人了,可他才不管左家来不来客人,他只关心温昕和他家娃,少校手在他老婆腰下又加了把力,“看路,这么大人了!” 两人的声音早惊动了屋里的三人,简绿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回头略微看了温昕一眼,像打招呼却也不明显,倒是左立冬,明显是刚刚和左骏发过火气的,一见简绿就更是气得不行。 这几天左立冬身体明显不好,从他右手多出的那根拐棍就看得出。 六十一岁在家里可以名副其实称作老爷子的左立冬,拄着拐棍几步走到简绿面前,忍了再忍,才算没把拐杖招呼到简绿脸上去。“你这个女人,当初我没让你进左家门就对了,这么恶毒,想把我一手建起来的家业毁掉,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 “是不简单,但我的确做到了。”简绿没继续和左立冬置气,转个身把脸转向左骏,“左骏,我是来找你的,怎么样,谈谈?” 女方表情从容淡定,男方却把平时的目空一切忘记得一干二净,隔着好远,温昕甚至看得出左骏双唇在发抖。 “好……好!”过了好久,左骏才后知后觉地答应着,接着,温昕竟看到种马同手同脚地引着简绿往楼上走。 同手同脚!温昕有点想不到。 “没什么想不到的,左少爷和这位,当初在C市那可是正经闹过一阵呢。”左立冬一句话就让厉铭辰听出了女人的身份。 七年前,厉铭辰22岁,左骏24。恒宇少东,集团唯一继承人左骏爱上一个家世普通、学历“不漂亮”,就连长相也不入左立冬眼的女人——简绿,并誓言非君不娶,离家、绝食全做过,一时间左家父子间火花四射,事态发展被八卦杂志密切关注的同时,也成了C市市民茶余饭后的必要谈资。 随着之后简绿的突然消失,再加上左大少正式转型为种马型并长期流连C市上流名媛区,这段让C市整整激动月余的灰姑娘童话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偶尔有人想起时,曾经看好的也许会扼腕童话没能成真,一直在看笑话的会轻松说句“乌鸦是怎么变也变不成金凤凰的”。只是没人知道,在故事开端和结局中,左骏经历了什么。 厉铭辰讨厌左家,排斥左骏,甚至一直没把他看作哥哥,可就是当年他力争要娶那个女人时,远在军区训练的厉铭辰也不禁想为左骏吹声口哨——真男人。 可想而知,当真男人因为撞见自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暴怒之后扬长而去时,厉铭辰对左骏态度稍微缓和点后,又是如何一百八十度打回原形的。 “他就是没脑子,家里有这么两位……”厉铭辰很不给左立冬面子,左父人还没走出客厅,厉少校就不客气地开始非点名批评。听他刚刚说当年事入神的温昕听到这儿,突然反应出什么,顺手拍了下厉少校,意思很明显,那是长辈,这么说很不礼貌。 厉少校倒是很无所谓地耸下肩,和温昕结伴坐到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机。今天真是奇怪,严美打电话叫他们回家,她自己倒不见人影了,厉铭辰倒是乐得自在,本来不是温昕,他是根本不会在乎左家的恒宇还是不是属于左家,恒宇市值多少,左家财产多少……这些问题压根儿与他无关。 两个人的客厅,外加偶尔经过的下人,厉铭辰自在非常,温昕却一直留心着楼上的动静。 大约过去了半小时,简绿揉着手腕走下楼,温昕起身,看与她站着两步之遥的简绿,眼睛流露出探寻:“你们谈得怎么样?” 简绿却没答,突兀地扔下一句“那天欢迎你来”就扬长离开了。 直到严美见到老朋友赶回家,温昕才闹明白简绿那句“那天”指的是简绿婚礼那天…… 没求到援助的严美沮丧绝不是一点点,要她沮丧的不是别的,而是突然一天,一直骄傲的她发现,之前自以为积攒下来的人脉资源在更强势的压力面前,变得微不足道。CMD财大势大,国际上都是有影响力的,老朋友受压,她没话说,可就是憋气。 回家时刚好是午饭时间,饭桌旁,严美拿着筷子看着缺人严重的饭桌,语气不善地对下人发火:“人不来吃饭不知道去叫吗!”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缩下脖子,站在严美身后小声答着:“叫了,老爷说他不吃,大少爷干脆把自己锁在门里不应声……” 随着下人一字一字地说,严美的眉毛越皱越紧,眼见说到最后她就要炸时,正被厉铭辰伺候着盛汤的温昕推了把厉铭辰,“妈,要不我俩去叫吧,估计现在他们心情都不好。” “我俩”意指温昕和厉铭辰,温昕倒是好说,可厉铭辰这个倔儿子,要他去叫他左叔叔?还是指望能把左骏劝下来?严美摇摇头,估计两个都不可能实现。 “算了,我去吧……”缓了口气的严美起身打算上楼,但是看到没坐下的温昕,又变了主意,“心心,还是你和我一起去吧。” 发起倔的左骏,别说她了,就他老子亲自上不还是照样气得自己在屋里练背气。整个家,恐怕左骏敌意稍小点的就新媳妇儿一人了。温昕点点头,拍拍厉铭辰的手,离开位子被严美拉着,慢慢朝楼上走。 左骏待的房间就是上次温昕偷听他电话的那间,此时,刻着复古暗花纹的木门紧紧闭着,门那侧一点声音都没,如果不是下人确定左骏没出来,温昕差点怀疑左骏到底在不在房里。 “咚咚咚”敲了三声。 “左骏……”温昕在门口轻声叫着。五秒钟过去……没声…… “大伯,我站久了腰酸,哎……”温昕第一次叫左骏大伯,称呼刚出口,自己都笑了,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让个怀孕的弟妹来劝的大伯子,“左骏,大伯……开门啊……” 温昕叫出第五声时,门总算缓慢地开了,门缝里透出的光线不是很明亮,连开门人都没看到,温昕只得推开门自己进去。进门后,她就后悔了。简绿才走了多久啊,屋里怎么就这么大酒味,说呛人都不止,简直都待不了人。 温昕掩着口,走到一屁股直接靠着沙发坐地上的左骏旁边,伸腿在种马大腿上就是一脚,温昕现在在左家最不客气的、也是最真实面对的就是左骏了。“人还没死,怎么一副就剩半条命的表情了?” 左骏拿起刚放一旁的酒瓶,举起又是猛灌一口,“要是死了倒好了,死了人就不会难受了……” 左骏说话时满口酒气,坐他旁边温昕胃里一阵不适,但她只能忍着,谁要某人真快死的样子呢。“她和你说什么了?几句话就把左大少的坚固意志全线摧毁了?” 温昕不问还好,这一问,种马又是直着脖子一大口。一会儿,瓶子空了,“哐啷”一声,他把瓶子丢一旁,又伸手从沙发边捡起个东西。 艳艳的红放在手心摩挲半天,左骏苦笑下,递给温昕:“结婚请柬,下星期二,大吉日的。她亲自上门邀请。温昕,你说我包个多大的红包给她呢?” 冬天阴沉了许久的C市,这时的天空突然乍出一米亮光,隔着窗帘缝隙刚好照在左骏眼睛脸上。背光的角度,温昕却读到了慢慢的心痛。爱太深了,就会像他这样,想爱,却不敢靠近吧…… “傻子,想要就去争取啊,不行用抢的也成啊!”做了孕妇的温昕,身上被厉少校传染了满满的匪气。 “抢?”左骏喃喃。 一星期的时间过得飞快,星期二就在一个大晴天里安然来到了C市。 市民们的生活大多还是早起上班的照旧,但C市的媒体却早早就倾巢出动了。就在此前一天,C市著名的八卦周刊《苹果周刊》把七年前左家左少同现任CMD总裁简绿那段过往全面、悉数、彻底报道了一遍,整整八个版。 温昕甚至在中间一张人物关系交叉图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还附了一张她大学时期的照片,批注写着:男主角继弟媳,暧昧对象之一,嫁人对象为何是继弟,待探。 厉铭辰刚看到这份报道时,差点没把桌子掀了,“待探?待探!混了半天我成未知待探物体了!” 活该他娶不到媳妇!厉少校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闷气一直生到星期二当天,所以从来不看娱乐新闻的厉铭辰在这天做了个决定——在家抱着老婆看CMD总裁婚礼的现场直播。 温昕知道厉铭辰就是嘴上气,心里多少还是在意左骏这件事的。只是事过一周,恒宇的股价已经跌到了历史新低,左立冬的血压也升到了人生最高,此时正躺在卧室里“哎呦哎呦”的静养。 左立冬的卧室现在是禁地,管你生人熟人都是免进模式,就是陪在里面的严美也只是端杯水、递块毛巾的活计,多少一句话,左老爷子就“哎呦”。 因为就在星期五,左立冬对左骏下最后通牒,问他什么时候能把那个女人搞定时,左骏直接回了一句:你该问她什么时候愿意被我搞定,我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娶第二个人。 说完那句话,左骏就离开了左家,整整四天没回,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左立冬试图挽回恒宇,但动嘴容易,雪中送炭难,真出手帮忙的人少之又少。星期天,左立冬终于身体不支,倒下了。 严美看得倒是开,虽然温昕和厉铭辰没听她说什么,但从她的言行看,严美已经不在乎恒宇怎样了。也是,看到左立冬和儿子闹成这样,对厉铭辰她很是知足的。 倒是左柚,从上次在哥哥家看她带着暖暖他们玩,之后温昕再没见过她,问了次婆婆,竟说是和朋友出门旅游了。 温昕不觉得柚子做事这么不靠谱,会在家里出事的情况下安心出门去旅游。 但拿严美的话说就是家里多她一个也多不了多少好处,不如趁现在好好玩玩。 温昕总不信。 窝在床上,温昕对搂着她打瞌睡的厉少校问水果的去向,谁知道对方直接回了她一串呼噜声。 “就说你坚持不下来吧,看新闻联播还差不多……”温昕悄悄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小些,没了声音,透过电视画面,婚礼的热闹依旧清晰可见。 在镜头没拍到的化妆间里,简绿正一身白婚纱任凭化妆师在她脸上一番舞弄。 从纽约请来的化妆师拿起腮红在简绿脸颊两侧扫了扫,之后皱着眉抱起肩膀,用十分蹩脚的中文磕磕巴巴对她说:“简,结婚,你不高兴吗?脸上都没笑容。” 简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秒钟,转头看向自己在纽约认识的好朋友Juice——美国时尚圈最年轻却最被看好的化妆师。认识她的时候,正是简绿人生最落魄的时候。 “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他吗?”美国人思维向来走直线,有什么说什么,Juice直接把简绿心里埋了多少年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 “可你不是说他……那个……那个你吗?”Juice的中文江郎才尽,表达无能的她懊恼得快把舌头咬掉了。 “是的,他怀疑我,不信任我。”简绿想起当初自己以那么羞辱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再被他丢下,自己独自扬长而去的场面,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简绿对着镜子微笑一下,两颊分别露出个梨涡,但她觉不出自己和甜美笑容这次有任何关系了。“Juice,继续上妆吧,我想做个美丽的新娘。” 简绿的新郎是现任CMD的董事长家小儿子——美籍华人,霍炎东霍少爷。时间到了,简绿走进礼堂,房间那头,霍炎东正一身白西装,站得笔挺地等她。 房间开了足够的暖风,因此简绿穿的镂空婚纱也不觉得冷。 从门口到霍炎东站的地方距离就二十多米远,但简绿却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电视前的温昕也因为屏住呼吸,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随时准备下一秒左骏会冲出来直接把简绿带走。王子救回公主的事情,温昕不信,但她觉得左骏做得出。 可直到牧师征询男女双方意见结束,会场还是安静得连个左骏的影子都没有。 “主会赐福给你们的……”祝词刚刚开始,礼堂的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看到连胡子都没剃的左骏那一瞬间,温昕总算松口气。“等下,我想主不会介意多花点时间征询下在场亲友是否同意他们结为夫妻的吧?” 像准备好了似的,媒体在这时特别给了新娘一个镜头,简绿很平静,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她眼里的波澜。 早脱离中世纪那种抢亲事件的牧师被左骏这个搅局的闹得一愣,但很快就重新镇定下来,他手按着圣经,语态谦和地看着左骏,之后又环顾了下会场,“那么在场的有谁反对这对新人结为夫妇吗?” 众人安静。 “那么请问这位……先生,你反对他们结为夫妇吗?”牧师的眉毛都在抽筋了。 温昕笑笑看着电视,左种马不错嘛。 隔着层液晶屏,那头的左骏也在笑,笑得温昕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就要炸毛了,他竟然说:“我不反对。” 爱情路,人们大多希望平坦无波。但自从爱情被界定是发生在两个不同个体间的时候,它就注定了是好事多磨的。 左骏看到了简绿眼里的惊讶和愤怒,笑了。 既然小绿你这次花了这么大的本钱回来惩罚我,那就罚得彻底点吧…… 因为左骏的一句“我不反对”,厉少校的胳膊当即被温昕刻了几个月牙印儿出来。 正轻微打着呼噜的厉铭辰被胳膊上的感觉刺激到,一个激灵醒过来:“怎么了?什么情况!” 换作普通小夫妻,这种时候正常的情节应该是这样的:老公喊肉疼,老婆边心疼边给老公呼呼,接着老公趁机变身,按倒小白兔,正面结束再来反面。 轮到少校小两口就整个掉了个个儿,皮糙肉厚的厉少校举着嵌一排小月牙的胳膊,手忙脚乱地找指甲刀给媳妇儿处理劈掉的指甲。 一边弄,厉少校嘴里还念念有词,“知道我皮厚还抠,看看,这指头都露肉了。”家里即将降生的新生命不止让孕妇脾气高涨,也让准爸爸染上了婆婆妈妈的毛病。 准妈妈此时倒是没关心她五个指甲还剩几个,两只眼睛完完全全盯紧了电视里面。左骏,你到底要干吗啊? 突然出现的左大少立刻引起在场媒体的聚光灯集中,每个摄像头后面的人在猜测左骏说“不反对”背后真实目的的同时,大脑也像打了抗生素一样,飞速转着,构思着明天头版究竟拿什么标题才抓眼球,甚至还有媒体想着一会儿是否有可能堵到左少做个专题采访。 全场最淡定的恐怕就左骏一人了,他身上的黑呢大衣看上去和他的胡子一样,都是在他身上“长”了几天的了,落在上面的灰尘甚至连隔着老远的简绿都能看清楚。 她握了握拳头,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语气平稳地开口,“既然没人反对,那我们继续吧。” 这种场合,新娘是不大合适说话的,但她身旁的霍炎东却丝毫不满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看着在场发生的一切。简绿深吸一口气,刚打算把心彻底收死转向牧师时,左骏第二句话紧接着又传来了:“我不反对,可还有一个人的意见,牧师先生好像忘了问吧?” “啊,谁?”手紧紧抓着圣经的年轻牧师有点诚惶诚恐,生怕自己真疏漏什么。 “他。”左骏朝身旁平移一步,把门口位置让了出来,这时,礼堂里的众人以及诸多媒体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年轻女子以及她身边的小男孩。 “简绿,我想你不会不认识他吧,Sean,出生在美国的华裔男孩儿,六岁就掌握了美国小学四年级的知识内容却没进学校学习,玩到七岁直接进入州立中学读初一,智商测试230……我在想简绿,你究竟和谁生了这样一个天才型儿子?或者说白点,你想瞒着我儿子的事到什么时候?”左骏边说边慢慢往前走,“儿子”俩字出口时,他刚好走到简绿面前。半步远距离,从她的眼里,左骏看到了惊惧、惶恐、意外……以及愤怒。 “谁说Sean是你儿子,他是我和炎东在美国时候生的,今天的婚礼只是走个形式补办而已!”新娘的头纱荡在简绿颈间,飘扬得像只白蝴蝶,优雅却惶恐。 “那就奇怪了,Sean的生日是XXXX年6月5日,在那十个月之前,我没记错的话,炎东兄应该在澳洲游学,而你人是在国内,我真不知道现在洲际快递这么发达,连精子这东西都能飞……” 底下坐着的宾客里,有窃窃私笑传来。简绿毕竟是女人,脸皮薄不说,况且她究竟在不在乎眼前的男人她自己心里清楚。简绿脸憋得通红,举起巴掌就想打,“胡说八道!Sean是……” “妈妈,你不是说过炎叔叔是叔叔,不是爸爸吗?”为了大哥在美国整整转了好一阵的左柚适时把Sean也带到了两个大人跟前,智商奇高、情商正常的七岁男孩儿迷惑地看着妈妈,为什么突然跑来的姐姐说是自己的姑姑,能带自己去找爸爸妈妈,可到了地方,妈妈却说自己的炎叔叔是爸爸?Sean眼里全是疑问。 “Sean,炎叔叔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爸爸了,你再没其他爸爸。”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的简绿几乎控制不住地要流眼泪。上次哭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她早记不清了。可一挨着这男人,即便之前做了再强的心理建设都是徒然,眼睛真酸。 就在简绿努力控制情绪的时候,人群连带媒体都是一片嘘声,她再看时,那个向来自视清高、桀骜不驯、遵循“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左骏左大少竟已经单跪在地上,仰着还满是粉尘的脸,眼睛盯盯看着她。简绿还没来得及平复的神经,被左骏深情到都有点发神经的眼神挑动,心里倏地漏了一拍,嘴里小声念着,“你这是做什么?” 种马倒很淡定,他看的是简绿,但话却是对在场包括简绿在内的所有人说的:“七年前,因为一个人的幼稚和冲动,让他伤走了自己最爱的人;七年后,他的爱人回来报复他,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一切惩罚,只要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因为没有她的日子里,那人活得就像是行尸走肉……” 左骏越说越慢,到了最后,媒体的特写镜头里竟隐约露出左骏眼里某些多出来的东西。 “小绿,七年,你离开我七年了,现在能原谅我,回到我身边吗?”左骏边说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隐约看清内容的简绿脸一震。“这是我在恒宇10%股权的无偿转让书,你一直想要恒宇,有了它会轻松些吧。小绿,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温昕刚还在电视前感叹左种马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左立冬醒了知道儿子一声没吱直接把公司送人,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正感叹时,直播里面,左骏突然贴在简绿耳边说了句什么话,新娘子一听,脸是彻底绿了。 简绿面对面瞪了左骏一眼,慢慢抬起脚、落下。提供脚落地平面的左种马只是眉头稍微那么一皱,接着就又恢复到了微笑模式。气冲冲的简绿离场了,没顾新郎、没顾在场宾客,甚至连儿子都没顾,直接避开媒体,从后面离开了。 简绿不在,还没走的左骏脸上重新恢复成懒洋洋的状态,转脸对在场宾客挑着凤眼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下次我摆喜宴,在场的各位如果能再到场的话,礼金全免。” 恢复状态的左骏又转向今天的新郎霍炎东,脸重新平复成严肃,“谢了,霍少,欠你一次……” 霍炎东长得斯斯文文的,对着他小声说了句什么,左骏又点点头,随后就快步朝简绿离开的方向追去了。在场的两位主角不知道,就他们刚刚那还不足一分钟的对话,在隔天的娱乐报纸竟被冠上类似这样的大标题:《婚宴恒宇单挑CMD,美女总裁花落谁家?》《花太郎左少婚宴抢亲,临别遭遇新郎战帖》。 而一些财经周刊则以一副正儿八经老态龙钟的姿态品评着整起事件:《恒宇高层这一举动背后是否隐藏着C市本土企业有意向国际反扑?》《左家是否存有后招?待探……》 婚礼当天,得知情况的严美封死了家里的电话,这才拖延没让左立冬知道,可驾驭不了老爷子每天看报纸的习惯,当看到那一个个大标题时,左立冬的脸整个像被扇了一顿耳刮子似的彻底黑了,“左骏这家伙在搞什么东西!非要把我辛苦挣下的家业全搅没了算!” “消消气,血压本来就高。”严美正给左立冬弄蛋饼,见他发火,连忙伸手安抚。 “没了就没了,正好在家退休养老……”惹得老爷子生气的罪魁祸首竟在这个档口出现在左立冬面前,老爷子瞪着他,气得直喘粗气,嘴里除了一直念“孽子”,竟说不出其他话了。左骏笑模笑样地出现在饭桌旁,随后从身后拉过来一人。“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们,我要娶简绿。” 左骏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平静得不行,但这架不住左立冬的暴跳。“你敢!你要是敢娶这个对咱家都能下手的恶毒女人,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好,那你也就没了Sean这个孙子。”掌控一切的左骏平静喊了一声,“水果小姐,你再磨蹭着不进来我可真就拉着你嫂子,带着儿子出去单过了啊。” 当嘻嘻笑着走进来的左柚把站她旁边的Sean推到左立冬面前时,一直害怕自己进了棺材也抱不上孙子的左立冬终于电力耗尽,自动关机了。 因为一直在想左骏离开之后的事情,温昕用脑过度,外加肚子里孩子的月份大了,睡眠质量也变差了,每天只有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才能勉强睡实几小时。所以那天温昕在左家睡了最长的一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来。 睁眼时,厉少校正一脸坏笑地从楼下推门进屋。“醒了?醒晚了,错过最精彩的地方了。” 错过了左立冬的重要转型期,可不就是错过最精彩的地方了吗? 厉铭辰的话,直到温昕下了楼,见到左骏、简绿,以及拉着Sean坐在沙发上说不停的左立冬,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都说有儿万事足,可冷不防突然升级当爹的左骏却明显没有左立冬这个当爷爷的来得有感觉。看左骏那狗腿样,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黏着简绿。 简绿的反应倒是淡淡的,只不过看到温昕下楼,自然而然地就朝温昕走了过去。 左家专门为孕妇加餐的早饭桌旁。温昕拿着蛋饼却不吃,笑笑看着简绿等她开口。 “我就这么原谅他会不会很……?”简绿的性子偏冷,却很难得地对温昕一直心存好感,不知道是心里隐隐存着的妯娌关系,还是被温昕身上的气质吸引,总之这些她不想、不能同别人说的话,她愿意和温昕说。 “嫂子。”温昕咬口饼,直接用俩字把简绿的顾忌打了回去,“你爱他,他也爱你,这就够了。婚姻和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管得了其他人吗?相爱、曾经相爱的人最终没在一起你知道有多少?” 银勺子在牛奶杯里兜转个圈,温昕看着白色的漩涡,想着自己现在的幸福,努力把又跳回记忆的过往忘掉。又说了一会儿话,温昕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朝简绿皮皮一笑,“嫂子,想问你件事……” “什么?”和温昕聊聊,简绿的心结已经打开。 “左骏那天最后说了什么让你那样了?”温昕想了很久,猜是调情的话又觉得不大可能,为了这个她就无聊地想了半宿,结果觉都没睡好。温昕这句话让简绿平静的脸又变了一变,她真想拒绝,但又觉得对温昕自己是拒绝不起来的。磨蹭半天,简绿才小声开口:“他说,就算我现在怀着别人的孩子,他也不介意,用抢他也会把我……” 粉色的嘴唇被简绿咬成血红血红的,缓口气她才说:“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我就是去妇科做下复查而已……” 但不能否认,左骏的这个误会刚好打消了她心里最后的一点顾忌。 从去年底发现自己得了那个病之后,配合治疗的简绿突然发现原来生病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生命是随时都会有危险的。她倒是无所谓,但如果她有事,Sean怎么办? 因此,治疗结束之后,简绿设计了这次回国的计划。 “那如果左骏没去婚礼,没去阻止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结婚啊……”简绿轻笑,在爱人与被爱之间,贪逸的女人估计会选择嫁个成熟、多金,长相俊逸的霍炎东,只有她这种自己找虐的,才会抱着自己都不知道把握有多大的可能性回国来找这个妖孽祸害。 霍炎东对她谈不上多爱,但起码是尊重信任的,最重要的是他对Sean不错。霍家上下对她都不错,从她在美国街头晕倒后,被经过的霍老爷子的车接走时开始,霍家就是她的恩人。所以从哈佛毕业之后,简绿进入了CMD帮忙,这次的中国之行也是在霍老爷子默许之下成行的。 霍老爷子对她这个没一点血缘关系的干女儿莫名地好,让简绿感动,更要她正视左骏那句“用抢也要把她抢回去。” “人生没有太多东西允许你错过,争取喜欢的,珍惜手里的。”纽约机场里,霍老爷子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她记住了。 简绿说得动情,温昕却有点心虚。因为告诉左骏简绿可能怀孕的人就是她。 这其实不能怪她,去看妇科,加上身边有男人陪着,再有不久之后传来的婚讯,换个正常人都会从这一连串里合理推断出简绿是要奉子成婚的嘛。 一心为左骏着急的温昕就没想过去妇科看病不一定是怀孕或者产检,有男人陪也不一定是未婚夫妻关系,至于结婚这里面的事,她就更是丁点儿不知道了。所以那天吃饭,温昕上去叫左骏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推断小小和种马提了句,也就是那天,左骏离开了左家,短期失踪。 Sean不是一般地入左立冬他老人家的眼,从他进了左家大门五分钟之后,左立冬基本上除了Sean去厕所外就没撒开过他的手。 借着尿尿的理由,小Sean悄悄跑到妈妈简绿身边,看了眼温昕后踮起脚尖贴妈妈耳边说:“妈妈,为什么这个爷爷和Grandpa那么不一样,你看我的手……” 显然是被过度热情的左立冬吓到,天才小少年Sean伸出那双汗哒哒的手递给妈妈瞧。 “Sean,爷爷一直没见你,他是喜欢你喜欢得不想撒手,去和爷爷说你在学校里得奖的那个数学模型。”简绿给Sean擦干手,拍拍儿子的肩,“去吧。” 温昕看着简绿,很佩服她对左立冬的释然。 “如果不是左柚认识我在美国的一个朋友,我想Sean是不会这么早就来左家,至少不是现在……”顺着儿子离去的方向,简绿看着整件事最大的功臣左柚走进来。 “嫂子,这趟美国都快把我累惨了,好想吃你做的酥油鸡啊……”左柚一进来就把头虚搭在温昕肩头,装着流口水似的蹭着她。温昕拍了下她的头,“想吃今天就去,我做给你吃。” “得了吧,你现在是高危对象,我可不敢招你,但是我觉得要温大哥做给我吃的可能性高些……”说是风就是雨的左柚一旦有了想法就要立即执行。 简绿已经回了左家,就不存在什么恒宇危机的事情,水果说要庆功,准备拉着大队开去温家吃饭。当然,除了在哪都无所谓的温昕和厉铭辰夫妻外,种马现在的所有时间都希望花在小绿身上研究未来的播种计划。 事情的最后,温昕、厉铭辰、左柚去温家;简绿被左骏拉去楼上“叙旧”,Sean继续留守楼下,和爷爷解释那个数学模型。 温家。 暖暖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生闷气,温昕进去一问,原来是几天没回,毛毛被张婶的女儿女婿带出去旅游了。 “姑姑,毛毛什么时候回来啊……才和她说的一起玩姑父新给我买的泰迪熊和库蜜鼠呢……” 温昕也答不上来,但她想应该很快吧,张婶的女儿最近倒是和毛毛熟了些。 温昕拍拍暖暖的头,“应该很快的。” 世事难料…… 第26章 爱情的战场(上) 消息来的时候,左家正处在一片水深火热当中。 事情的源头无外乎集中在两人头身上——左骏以及刚刚被他挟持着去领了证的新任左太太简绿女士,而问题的争论重心则是放在了到底要不要举办婚礼上。 “跟你领个证我都被人堵,真要是办个婚礼昭告天下,那我还不直接被你那群红颜知己集体买凶暗杀啊……告诉你,左骏,我——不——要!” 也难怪简绿生气,今天上午她被左骏带着去民政局,眼见着工作人员正盖钢印呢,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哭天抢地地就是不让民政局同志盖那个章。 人家嘴里说的是什么:“左骏,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你喜欢穿水蓝色衣服的我的……你看我今天把你最喜欢的那件裙子穿来了……” 刚进四月,C市的室温还没上来,简绿眼皮抽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刷”地把长大衣掀开,里面竟是一件夏天才穿的水蓝色长裙,桑蚕丝的质地轻飘飘衬出女人的柔弱无骨,同时也冻出了简绿身上一层鸡皮疙瘩。当时她就说:“左少,怎么样,要不我让位?你们直接把事办了?” 虽然事情到了最后,那女人终于被种马斩钉截铁地打发走,左骏又连哄带骗地把结婚证的最后关卡给强行突破成功了,可他媳妇儿简绿的脸却一直保持黑色,直至到家。 “老婆,我和你保证,那个女人我就和她吃过一次饭,小聊几句而已,其他的真没别的……我对灯对党对人民解放军宣誓!”左骏信誓旦旦,手上那三炷香举得倍儿直,可对简绿是丝毫煽动性都没有,“她没事,那张丽莉、马莎莎、王蓉蓉还有其他那些一二三四流的歌星影星呢……左骏,要办婚礼你自己去办,我不想等将来咱俩离婚时被人叫作凤凰落地。” 张丽莉马莎莎王蓉蓉都是之前和左骏过从甚密的女人,他的那些黑记录,远在美国的简绿一清二楚,虽然知道左骏这种状态的原因是在自己,可她心里就是别扭。 风流倜傥、自视清高的左骏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只能得到简绿一句“不办”外加一个上楼远去的背影。在女人面前具有非凡煽动性的左大少到了简绿面前,就如同法轮功遇上共产党——瘪是吃定了。 肚里的孩子已经长到七个月时,温昕和厉铭辰被严美明令接到了左家。婆婆的原话是:厉铭辰是个粗人,不会照顾人,左家人多,照顾起温昕来也方便。 当严美说这话时温昕就想说,妈,你儿子现在连饭基本都快嘴对嘴送我这儿来了,筷子都不让拿,更不要说他特意和蒋一冰这些做了妈的军嫂打听的什么孕妇不能动剪子,不能吃葡萄,否则孩子生下来是葡萄胎之类的了。 厉铭辰不是少校、不是副营长,是厉老妈子。 可是婆婆的好意她不能拒绝,加上厉铭辰眼睛还在康复,所以住进左家的温昕乏味的养胎生活中多了项娱乐内容:看大嫂收拾左种马。 这不,午饭前,饭还没开桌,被左骏提起婚礼事宜的简绿脸色又变了。 正猜测着蛰伏几天的左立冬今天会不会搭腔的温昕身旁沙发突然一沉,一只胳膊举得离她老远的厉铭辰贴她耳边说:“大哥那边好像有点事,我去看看。” 温昕脸上的笑一收,大哥最近正和刘冬一起做腿部复健,季梅的爸妈来了,一直陪着他们,怎么好好的就有事了呢? “我也去!”温昕说着起身就要行动。“乖,在家吃饭,是温暖来的电话,小丫头一直哭,说不定不是什么大事,我去看看,有事的话再回来接你就是了。” “听话,你和咱们小公主都多吃点。”温昕的坚持最后还是融化在厉少校的糖衣炮弹下,他摸摸温昕的头,和其他人打声招呼后,离开。 少校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一顿营养超级均衡、菜式更是翻新不少的午饭,温昕愣是被婆婆严美押着吃了一个半小时,才算把严美说的那些对她更对孩子有好处的东西吃干净。一心惦记家里的温昕分神地领悟到一句话:之所以每个婆婆都爱变着花样管束自己的儿媳妇儿,是因为等值原理告诉她们,过去受的现在要连带利息一并还回去才划算。 由此看,严美当年是没受婆婆太大的压迫,温昕正叹气自己这算不上好运的运气时,离开的厉少校竟然回来了。带着满身凉气的男人把外套一脱,头直接凑到了温昕手边。 “啊……” 三十岁的人了,在老婆跟前也做得出张嘴等喂饭的姿势,在一旁哄妻不利的种马先生水深火热得觉得郁闷。 “怎么样,哥那儿出什么事了?”温昕把手里的勺子一伸一收,里面的饭就顺利消失在少校嘴里,她眼睛却没关心什么饭,只是看着厉少校的脸,等着对方的答案。厉铭辰咂咂嘴,像在品味一样,没马上回答媳妇儿的问题,而是转身朝饭厅外叫了声:“刘婶儿,给我老婆的汤以后再少点盐。” “啊?”正好给客厅里几人端茶的刘冬玉连手里的托盘都没来得及放下,直接小碎步杀到了饭厅,“二少爷,刚你说什么?” “我说……”厉铭辰脸板板的,温昕等着少校再现训兵场面。可厉少校的话刚出口,温昕就后悔了。厉少校说的这句话让温昕脸红得堪比番茄了。 厉少校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对四十五岁的刘婶儿一板一眼地说:“孕妇吃的太咸是会影响奶水的,到时候孩子……” “厉铭辰,你乱说什么呢!”脸上总算到达一定温度的温昕再听不下去厉少校继续开孕期注意事项讲座,先一只手把他的嘴捂上,另一只朝刘冬玉摆了摆,“刘婶,别听他乱说,你去忙吧。” 刘冬玉的汤被严美叮嘱再叮嘱,味道已经做得很清淡了,按照少校的说法,她岂不是就喝清水泡母鸡就好了。 刘婶走了,温昕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少校,开口,“我哥家到底怎么了?” 这才是她关心的,也是厉少校该说的正题。 厉铭辰胳膊一伸,端了杯水到自己面前,牛饮一口说:“没什么,就是毛毛走了快两个星期了,温暖听邻居小孩儿说了点话,就哭着要妹妹。” “邻居小孩儿说什么了?”能把温暖弄哭,这话一定不简单。温昕抓着少校的胳膊使劲摇,这人真是!什么时候说话开始分段的了,就知道吊胃口!厉铭辰叹口气,“小孩子无非就是乱说话,说什么毛毛被她新爸妈带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看到温昕脸一白,厉少校忙拍拍她安抚,“放心,后来我去张婶她家看了眼,人家正装修呢,说是她女儿和女婿闹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现在好了,就带着毛毛好好玩玩,现在正在西藏看布达拉宫呢,我还看到传来的照片呢,毛毛玩得很好!” 见温昕不信,厉铭辰立刻举例证明。 “那说多久回来了没?”理解了毛毛不在家哥哥和暖暖必定失落的温昕,就想知道现在已经对这一大一小造成深刻影响的小娃娃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少校的眼光在温昕不注意的时候深邃了一下,边摸着媳妇儿剪短不少的头发边说:“把全国大致转一圈,这时间总归短不了的吧……” “哦……”知道没什么大事的温昕吃完饭有点发困,头靠在厉铭辰肩上开始迷糊。没一会儿,视线开始模糊,一片朦胧中,温昕看到毛毛蹒跚步子跑向温岭的画面。 绿草地上,一大两小簇拥游戏的画面美到不行,甚至美到她眼角发湿。恍惚间,身子腾起,是那个熟悉的怀抱抱着自己,上楼去卧室。彻底入梦前,少校说的几句话,她没听清。 随着毛毛的事情渐渐淡出温家人的关注外,简绿终于在温昕做完第九次产检的时候答应了种马办婚礼的提议。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没说话的左立冬总算第一次赞许地对左骏点点头,“臭小子,总算力气使对地方一次。” 坐在一旁沙发里的温昕把脸埋在厉铭辰怀里闷笑,左骏这一个月光出力了,宝宝从七个月长到八个月,别的没看,就看每天她大伯伯给大伯母揉腰了。 在立夏这天,简绿没起床,左骏自己下楼做出了宣布——他和他亲亲老婆简绿的婚礼在一星期后举行。 温昕忍了好久,才忍住没上楼去“嘲笑”已经爬不下床的大嫂,有件事她就很好奇,当初她和厉铭辰结婚时,左骏是早有谋划着提前做了准备,可现在的他哪知道大嫂什么时候答应他,一个星期根本不够准备的吧。 种马的儿子智商高,种马的智商自然是低不了多少。温孕妇脑子里想的什么他哪会看不出来,在婚礼前三天,左骏指指温昕的肚子,又指指看电视睡着在客厅的老婆的肚子,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在婚礼举行后的一个月后,简绿出现了孕吐反应,孕期两个月。 当时已经进入待产倒计时的温昕费了多大劲才能忍住发笑——种马的播种速度,必须不是盖的。 当然,那些都是后来的事情。 左骏和简绿的婚礼当天,盛况大大超出了温昕的想象。不过随后她转念一想,也就清楚了。 没被CMD收购,恒宇股价走低之后迅速反弹上扬,走势中竟然几度突破以往高点,目前停在一个稳定的高处。恒宇困难时不帮忙的那些个商人从这次“联姻”中嗅到了诱人的金钱味道,别说受邀的恨不能把礼金加了几加、厚了几番,就是那些没被邀请的也是想方设法非得搞到一张邀请卡,挤破头往里冲。 温昕被水果扶着慢慢进了新娘化妆间,脸上带着和孕妇气质极不相符的坏笑看着大嫂简绿感叹,“啧啧,大嫂可真淡定,这外面都来了第几波了,还这么气定神闲地在这里摆婚纱。” 新娘妆早在半小时前就弄好了,而刚弄好的那阵,当时陪简绿一起待在化妆间的温昕前后目睹了下人通报外面左大少打发走的第几波“受邀女宾”。 忍不住好奇的温昕就被左柚扶着出去看热闹,就这短短半小时,她算是彻底见识到种马是如果把三十六计活学活用到打发那些花花草草上面。最后实在是看得累,忍笑忍得也累的她只学到一计——走为上计,回来和嫂子报告。 “大嫂,大哥这样,你就真不气,不吃醋吗?”三个女人里唯一没结婚的水果开腔。 说实话,虽然左骏是她哥,但如果她将来的对象真是有这么一段花历史的人,那她宁愿不要。 “气有什么用,谁让自己就招惹了这么一个。今天就看他把这件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好就算,不好……哼哼,大不了我带着Sean回美国去自己过。”简绿回答得干脆,却干脆吓到一个人。 总算摆脱那群女人的左骏溜进来打算先看眼自己的新娘,冷不丁听到这么句判决,心里一凉,脑袋也不伸了,干脆整人钻进屋里,“别啊,老婆,虽然我不能保证斩草除根,但最少是来一对杀一双的那种,你回来了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忠心日月可鉴,不信挖出来给你看看?” 第一次知道忠心也能像野菜一样挖出来看的温昕,和水果一起抖掉身上的疙瘩,悄悄离开了化妆间。 自己结婚时温昕是当事人,没那个精神去在意婚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唯一的记忆就是敬不完的酒和接待不完的宾客。需要补充的是,温昕和少校那场还是被种马压缩之后的精华版。 参加了左骏的婚礼后,温昕算见识到了这个“准备时间同样仓促”的婚礼之中嵌进了左骏的多少用心。 先不说布置用的那些花束清一色都是简绿最爱的西伯利亚纯白的百合,光花径就有20厘米。就说在中国婚宴上越来越多被加入的照片回顾这一环,就让承受能力已经非比寻常的简绿几次落泪。 在宁静的轻音乐伴奏下,话筒里出现的竟是左骏的现场解说。随着第一张照片的出现,简绿已经开始氤氲的视线中出现了他们的点滴过往。 “我们相遇在一场微雨之后,你头发很长,却只胡乱扎成一团,毛茸茸像个草垛堆…… 喜欢之后发现你是个很迷糊的人,说着话,中途不是靠在我肩膀睡着就是看着我忘了下句要说什么…… 以前你最爱带我去西桥路街口那家咖啡厅,你说那家的味道好。其实我知道,是因为那家人少,你嫌我太招人注意了……” 宾客中发出轻笑声,连单手被左骏握着的简绿也哭着笑了,左骏一张张说着,听到妻子笑着说他“臭美”。 左骏没笑,眼睛盯着屏幕上剩下的六个点。 “……过去的七年里,你和儿子的生命里没有我,在你生活最艰难窘迫的时候,我在寻欢作乐,兀自沉溺在自以为是的悲伤里……简绿小姐,谢谢你愿意把你下半生交给我去赎罪,让我有那个机会有那个权利给你幸福……” 在人们兀自沉浸在屏幕上那六个点时,在男主角带点悲情却感人至深的表白中,场地的白光束已经集中到单膝跪地的左骏身上。 话题里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变了调子,他的眼中也是亮亮的。 新娘简绿早就泣不成声,接过伴娘递来的纸巾,擦了好几次,最终才控制住情绪,慢慢伸手,捧住了左骏的脸。 “我的幸福一直只有你能给的。” 这不是一场中式的婚礼,因为新娘几次换装没一套中式旗袍——左骏不爱她穿旗袍。 这也不是一场严格意义的西式婚礼,因为和霍炎东那次比,除了婚纱外,婚礼现场少了牧师。 就像简绿说的,左骏一直深信,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他们都会一直幸福的。 作为自始至终的旁观者,温昕深切感受着他们的幸福,但是这种暖洋洋的幸福到了婚礼结束时,也随着厉铭辰收到的一个短信而正式宣布告终。 短信是张婶的女儿发来的,内容如下: 厉大哥,我妈说你之前来过我家,温家全家都是我们的恩人,如果一点交代都没有就这么离开,我们心里实在会过意不去。 你之前的怀疑是对的,我们把毛毛带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自从毛毛来了我家,我们家从没这么和谐和幸福过,我和老公都希望这份幸福能一直延续下去。但你们是毛毛的“亲人”,在“亲人”身边,我们的幸福太不踏实了。 所以我们走了,我妈家的房子已经卖掉,来我们这里一起住了。 请你们不要找我们。 我们会对毛毛好,比亲生的还好。放心。 另:替我和温大哥说句,对不起,谢谢。 厉铭辰本来没打算和温昕说,可刚好坐在他身边的温昕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拿过手机,看了。 “上次你就察觉了,是不是,少校?”温昕平静地问,却自问自答,“其实我也想到了。” 她抬头看见厉铭辰担心的样子,笑笑,轻拍了下他的手,“我没事,张家这么做说明他们重视毛毛,那孩子应该会幸福吧,我只是担心哥。” 温昕垂头,再抬起,看看四周早各自离席敬酒的客人们,小声对厉铭辰说:“陪我去看哥吧。” “好。”少校点头。 在水果的督促下,温岭和刘冬在一起的复健做得很好,温岭虽然依靠轮椅多年,好在这些年都一直有运动量,医生说,再加强下腿部力量,他就可能配假肢了。 温昕被厉铭辰扶着,先后和两个侍者打听了温岭的位置。 温岭情况特殊,看到的人一般都记得。第二个侍者指指男洗手间那边,“刚刚在那边看到了。” 可是厉铭辰进去却没找到温岭。“大概是回去了吧。”他拍拍温昕,扶着她就要往回走。就在这时,洗手间旁边一个岔路走廊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让温昕意外,那声音竟是左柚的。 温昕心突突跳了两下,借着少校的手劲儿,快步走到走廊口。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左柚正低头吻着轮椅里的温岭。 温昕脚下晃了晃。 可越是热闹出错的时候,就越是容易出状况,温昕脑袋正嗡嗡响的时候,从女洗手间出来的严美看到儿子媳妇站在那儿发呆,走了过来,“你们看什么……呢……” 火星亲吻了地球,结果会怎样,连地球自己都不知道? 生女儿的妈妈从他们宝宝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出现一句话——自己的小棉袄来了。 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属于严美的小棉袄虽然在开始几年里并没有贴身穿在身上,可这并没影响女儿回到母亲身边之后她对柚子的爱护之心。 厉铭辰性子随他爸爸,独立不说,一旦有了主意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在她改嫁这件事上,对于儿子的态度,她从没有过多指望。至于之后厉少校娶了温昕而带来的一系列微妙的结果,严妈妈只能心怀感激微笑着接受。 可现在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家宝贝低头亲着一个“不完整人”时,严妈妈的情绪状态无论如何也和淡定两字隔了十万八千里。 温昕还没大缓过神就听到严美的声音,一回头不要紧,她看到逐渐反应过来的婆婆眼睛正越来越红,不大的手掌紧紧攥着拳头,那样子活像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把大哥撕碎了,再把女儿救回来塞进自己翅膀底下似的。 温昕手心发凉,眼睁睁看着严美气急败坏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在她喊出第一声左柚名字时,温昕脚下一软…… 左家长子大婚,规模称不上空前,但绝对是绝后的。你见过哪家新人婚礼结束后不是洞房或蜜月,而是直奔医院的。 C市最大的妇婴专科医院里,温昕躺在左家早给她预订好的高级病房里,心里忐忑得很。她周围一圈长幼不同的白大褂围着她上上下下查了一圈,又拿着片子讨论了半天,这才对站在一旁直紧张的严美说:“孕妇应该只是受到惊吓,目前从B超看胎儿一切正常。注意保持情绪的平稳,避免受到刺激就好了……” 严美边点着头边跟着往外走的医生继续问着什么。 婆婆离开,床上的温昕松了口气,抬头却撞到了左骏的一脸戏谑。 “幸好她心脏好,不然拿她孙子再开这么几次玩笑,估计……”左骏嘴上啪的一声响,简绿收回手时斜了他一眼:“别没大没小的。” 新郎今天心情好得很,何况教育他的还是自己的亲老婆。被揍的左骏把老婆往怀里一搂,转脸却对温昕带点严肃地说,“但是丫头和你大哥的事,我觉得……难!” 什么难啊!温昕现在还没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里反应过来,他大哥和柚子到底怎么回事!水果怎么会喜欢大哥的呢! 刚刚的腿软与其像左骏说的为温岭他们解围,倒不如说其中一半是因为温昕真被吓到了…… 无论从哪个层面看,温昕都想不到水果怎么看上大哥的。但转过念头一想,“喜欢”这件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温昕正低头思索时,厉少校从门外走了进来。 刚刚陪温昕做检查之后,趁着人乱,温昕指使厉少校先把温岭还有水果安顿回去。 厉铭辰虽然惦记媳妇儿,但也同样被老妹吓个不轻,他没选择同时送温岭和左柚两人。他把温岭托给朋友,而自己直接坐着车送左柚回家。 两人并排坐在车子后排,碍着前面开车的司机,厉少校黑着脸却没说话,倒是从上车就开始沉默的左柚鼓了半天的气,率先开口。 “哥,是我喜欢温大哥,是我亲他的,你和妈能不能别用那种看抓到小白兔大灰狼似的眼光看他啊!有他那么善良的大灰狼吗!” 厉铭辰本来是生气的,可被左柚这么一说,他简直都要气……笑了…… “还没怎么呢,就这么护着,要是真怎么的,不得连我这个大哥都不认了?”少校理了理领子,端正表情看着妹子。 “谁护着了,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哥!”沮丧垂头的左柚反应过来什么似得突然抬头,瞪着双大眼睛看着自家老哥,“哥!难道你不反对我们!” 刚刚老妈、大哥,甚至包括嫂子在内看她亲温岭时那副见到鬼的样子,一直像颗枣核一样卡在她嗓子里,难受的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左柚也理解,因为第一次察觉出自己对温岭有着特殊情愫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那天,温昕在单位加班,左柚替她去学校接暖暖,到了温家时,温岭正在做饭。 香气太勾人,趁着温岭端盘出锅时,加了一天班中午就吃了几口工作餐的左小姐一个没忍住,爪子直接就伸过去照顾了一块红烧肉。 结果可想而知,刚经热油的红烧肉直接就在左小姐指尖狠狠亲了一口。 打动左柚的不是那天仍有些烫口的红烧肉多美味,也不是包扎在爪子上的纱布十字结多好看。当左柚坐在椅子上,龇着牙叫疼时,嘴上没安慰、只是手上更加小心翼翼给她上药膏的温岭,就在那个太阳就要落山的傍晚,让左柚左小姐的心被轻轻捏了一下。 温岭的这种“关心”,她从没经历过。 爸爸左立冬的爱,多数体现在给她的信用卡额度上,以及逢年过节时远隔个大西洋短短几分钟的电话上。厉铭辰常年在部队,偶尔回家探亲,最多和她说的话就是被没被学校的谁欺负,有,“哥就替你去报仇”。再一个左骏就更不用提了,种马哥从良前,兄妹俩总共没说几句话。 除了让她动了那么一点小念想过的王兵外,生活里和她最近的三个男人对她的关爱最多就止步于口头。温岭一个本能的反应无意触碰了左柚内心最软的地方。 自此,左大小姐堪比金刚狼的心彻底少女了一把,沦陷了…… 厉少校听着妹妹的说辞,从最开始听得目瞪口呆,到最后彻底的沉默,左柚也是由最初说得兴高采烈到了后来的哑巴。“哥……我都和你说了,是我喜欢他的。你是什么意见啊?” 也顾不上前排开车的司机,左柚直接拉住厉铭辰的胳膊摇了起来。 “你真想听我意见?”少校脸色严肃,态度极其认真。 “嗯!”左柚猛劲点头。 厉铭辰看着左柚,竖了眉毛,“表决前先和我说明下,我这个当哥的混了半天,就在你心里留了这么一句‘哥就替你去报仇’啊……” 妇婴医院的病房里,厉铭辰坐在温昕床边,给她掖着被子。一旁听着他说话的左骏没忍住,问:“她问你,那你是什么态度呢?” 左柚和左骏不亲是一回事,两人毕竟是血脉相连,说不关心她的将来是完全不可能的。 左骏想知道的,温昕也想知道,她拍下厉铭辰的手:“是啊,你什么态度?” “中立。”作为哥哥,厉铭辰不看好这段感情,但男方是自己的大舅子,考虑到妻子的情绪,他觉得中立是最好的立场。 “我不想要哥哥和柚子在一起。”让厉铭辰意外的是,两家里面唯一也是最可能支持他们的温昕竟然是反对票。她手抓着被子,一字一字地说:“我哥和柚子不合适。” “温昕说的也是我的意思。”和医生交流好媳妇儿情况的严美回来后一直站在门口听着几个年轻人的话,温昕的话真让她大大地松口气。 她的女儿绝对不能和一个残疾人在一起,绝不能。 严美眼中坚定的光让温昕心里一悸,“哥,你最好没动心,不然真……” 在医院里观察了两天后,温昕出院。出了大门,她要厉铭辰直接把自己送到了温家,等到了地方,温昕转身又把厉先生打发了,“你回去吧,我今天住家里,明天中午来接我就成。” 少校知道他家老婆是要找大温同志谈话了。厉铭辰摸下她的脸:“好好说,注意情绪平稳,别忘了大夫和你说的什么,一定把情绪给我稳住了,知道不,这是首长给你的命令!” 真是害怕因为水果的事情影响到老婆孩子,少校态度极其认真。 “结婚时不是才和我说我是你首长吗,告诉你,抢班夺权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温昕也学着厉铭辰的表情样子说,严肃过后,比厉铭辰矮一头多的温昕突然伸出手,摸上了少校的头,像是让他放心一样,说:“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肉球的……” 家里,小超市的生意又恢复起来,温昕进门时,正好有人来买东西,两袋酱油、两袋醋,外加一袋上好佳薯条两包亲亲果冻,以往这些东西,坐着轮椅的温岭一会儿就能弄好,再加上收钱找零,最久也不过一分钟的事。 可今天,温昕在门外看着哥哥一会儿是递错东西,一会儿是找错钱的,足足忙了有四分钟才算送走那个人。那人走的时候,刚好是傍晚。C市没有春天,但今年的夏天却来得有些迟。 稍微被延后的傍晚余晖中,温昕跨进屋里,“哥,我回来了……” “啊?哦。心心回来了。”不知出神想什么的温岭回头,看到妹妹,答的话和往常一样,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 晚饭过后,温昕早早就把暖暖打发了去睡觉,自己则慢慢出了院子去找温岭。 刷好碗的温岭正在院子里,温昕去的时候,虽然哥哥是背对着她,但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直到走近了,温昕才真正意识到哪里不对。 那副几年前爸爸还活着时给哥哥配的假肢竟然被他翻了出来,温昕知道,在腿这件事情上,大哥不是一点半点地埋怨爸爸,所以从这副假肢拿回家,他就从来没用过。 温家的小院里有口大水缸,轮椅停在水缸前面,温岭用手借力在水缸沿上一点点地使力。可能是荒废太久,他只是稍微离开轮椅一点,两只腿就疼得直打哆嗦,不止疼、还麻还酸。 第五次尝试站立时,温岭正疼得满头是汗珠,胳膊上突然多了股力出来。大肚子的妹妹站在他身边,用微不足道的力量帮助、支持着他。温岭笑笑,胳膊一转,把温昕的手支开了,“你哥没那么脆弱,我自己行的。” 这一次,温岭真的一个人独自站了有一分钟那么久。等坐下时,他人已经快虚脱了,脸白得不行,但精神却不委顿。 喝了温昕之后递来的水,平复下精神,温岭摘下假肢,滑着轮椅和温昕进了屋。 自从结了婚,生活中多了厉铭辰,就像多了许多东西,却也少了许多什么,就像哥哥的卧室,再进来,温昕总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妹子嫁人了,再回家感觉是不是不一样了?”滑到床边,温岭整了整有点起皱的床单,对坐在床那头的妹子说。温昕指指放在墙角的假肢,“哥,不只是家,连你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我记得你从没摸过这个的……”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又想站起来了,是不是?”温岭像是回忆着什么,手拿起床头一个摆件摩挲着,“你想的没错。以前,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么个小丫头影响……” 温岭真是从没想过,自己怎么就被那个说是风就是雨,做事也疯疯癫癫,把闯祸当饭吃的疯丫头影响,还影响得这么深刻。 左柚说:“史蒂夫霍金别说走路,连话都基本不能说,他都能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你比他差什么!努把力说不定就成世界第一的体育学家了。” 因为这一句话,他压箱底的假肢被挖了出来,并被逼着朝那个压根儿不存在的“学家”努力。 左柚说:“温大哥,你做的糖醋排骨和红烧肉真好吃,就是做菜时盐少放点,饮食健康很重要。” 因为这句话,左家现在的一大一小开始习惯了喝只放小半勺盐的汤。 左柚说:“你可以同情周佳怡,可以收养毛毛,但是不能不顾及暖暖吧。” 因为她的这句话,他总算没要女儿伤心太久,并且这么快就接受了毛毛这个妹妹。 左柚说:“温大哥,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因为左柚这句话,温岭的生活彻底乱了套。 那天晚上,温昕没再问温岭到底喜不喜欢柚子,因为他的表情和言语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可是她和哥哥也都知道,横亘在温岭和左柚之间的,是太多东西,这第一项就是温岭的心,温岭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拖累。 温昕没急着回家,她总担心哥哥的情况,结果第二天给少校打了电话之后,厉铭辰干脆也陪着一起过来了。 几天了,她一直没再回左家。之前不知道哥哥的心理状态时,她还想着可以劝劝。 现在知道了,虽然不看好这段感情,但再要她直截了当地去和左柚说:“水果,你和我哥不合适。” 可换作是谁都想不到,就在温昕在哥哥家住的第七天清早,厉铭辰去送暖暖上学,刚走没多久,家里就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直和家里保持联系的厉铭辰说严美把水果禁足了,厉铭辰说严美暴跳如雷,厉铭辰说不禁严美、连左立冬都跟着一起炸毛了。 她想不出,这种情况下,婆婆怎么会答应水果出来到她家的。柚子不可能是偷跑出来的,因为是左家的私家车送她来的。 看着站门口直愣神的温昕,左柚笑笑,“嫂子,我就是和温大哥来说两句话的。” 说完,她想想又补充,“是我妈要我来的,你放心。” 这次左柚的确没在温家多待,在屋里最多也就逗留了五分钟就出来了。 可是还是刚刚进去的那张笑脸,出来时却多了泪痕。 “嫂子,那我走了,你还有我的小外甥要好好的……” 温昕总觉的水果说走时的表情有点怪,却说不出怪在哪里。直到晚上七点,一直坐在电视前发呆的哥哥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今晚没云,适合飞行的。” 左柚去了美国。就在那天晚上七点。 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突然放弃,原因是因为严美手腕上突然多出的那条血红而已。 顾忌怀孕的温昕,大家都默契地把这件不大好的事情在她面前隐瞒了。 对怀孕进入第十个月的温昕来说,婆婆不过是因为想给水果一个尽快忘记过去的环境,而选择了带她去美国分公司熟悉环境。 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的,因为在距离最近的一次产检后,医生明确告诉她现在自己的血压指数已经显示有异常了,也就是孕期高血压。 配合医院治疗的同时,厉铭辰更是明令禁止她再想其他的事。 就是被当成大熊猫一样被保护的温昕,在六月一日下午,肚子来了感觉。 第27章 爱情的战场(下) 肚子里来感觉时,温昕正坐在床边看暖暖画画。六一节,暖暖难得没吵着出去玩,而是在家做作业。 美术课上留下的作业,题目是《我的一家》。 温昕手支着桌沿,看着温暖先在白纸两端较矮的地方各画了一个圆,之后又在一个圆下面花了条线,另一个圆下面又画个圆。温昕问温暖:“这是什么啊,暖暖?” “啊?”抿着嘴没理会温昕的温暖低头继续边画边想边说:“圆的是头,这个和这个是身子。”小胖爪指指那根棍和另一个球继续解释。 “那这个呢?”温昕盯着那根棍下面延伸出来的两个圈儿,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找不到形容词了。暖暖是在画初中几何模型吗? “哎呀姑姑,你不要打扰我创作!那个是毛毛的脚,等下你也有!” 被打扰的大艺术家不满地下命令,温昕笑得无可奈何,想象一下,一个腰部被加大加球的孕妇,脚下踩着两个大片儿脚,她直接化身唐老鸭算了。 小钱最近有点蔫,不大出门,甚至连它最爱的一元钢镚都提不起兴趣,此时正窝在温昕脚下摇着尾巴。可就是这样的猫小钱突然站起身,抬头瞧了外面,就“噌”一下蹿出门去。 把本部移到温家的厉少校当时正蹲在厨房里盯着炉台上的火苗,“先大火把水烧开,至水半干后,文火至收汤……” 厉铭辰边对着菜谱,边判断着这火苗能不能算文火。就在他努力钻研不得要领时,脚下突然一痛。正式进入夏天,穿惯军装的厉铭辰虽然没像其他年轻人那样穿什么齐膝短裤,但料子变薄的裤脚被猫小钱一挠,感觉还是很明显的。 “嗯?怎么的?怎么的?怎么个情况啊这是!”就这说话的工夫,厉铭辰的腿直接隔着布料被小钱照顾了几道子。 季梅今天刚好把儿子丢给自家老妈带,偷空出来看下温昕,估摸着这几天就是预产期了。可这前脚刚进屋,左边厨房里少校就在和猫小钱奋斗,那锅里咕嘟咕嘟烧得很响,右边卧室这头温昕早低低地开始哼上了。 开始还专心画画的温暖也觉出了姑姑的不对劲儿,放下蜡笔,去摸姑姑的胳膊,有点害怕地说:“姑姑,你怎么了……姑姑……” “厉铭辰,你媳妇儿都快生了,还在和猫磨蹭什么呢!”隔着个门槛,季梅一拍大腿,喊了厉铭辰一声,就直奔着卧室进去了。 少校这才清醒,忙去开车。 手术车把温昕推进手术室时,本来没什么的医生护士突然被来自身后的一嗓子吓得不会走路了。要知道,换作任何一个普通老百姓,没几个经得起厉少校那个大嗓门的,虽然只有俩字:等下! 趁着他们发呆的功夫,满头大汗的厉铭辰连脸都没顾得上擦一把,几步跨到温昕旁边,满是硬茧的手包上温昕的,用力一握,“老婆,没事啊。” “好了好了,要进手术室了。”缓过神的大夫开始催促,这种情况他们做医生的早司空见惯,明明是生孩子的好事,偏偏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快五十岁的中年女医生皱眉直接指挥着把车推了进去。 温昕进了手术室后一小时,温岭外加刘冬这个腿脚还没恢复的半残人士这才相互扶将着到了医院。没办法,两家都不是光有大人,暖暖倒还好说,在邻居家待惯了的,小猴子似的往哪家一塞都是照样蹿腾一天。刘冬家难办点,丈母娘一个人在家看孩子肯定不行,为了陪温岭来,刘冬特意把他们队上在家的、抽得出时间的唯一一个警嫂请回来。 温昕被厉铭辰抱上车时,温岭差点没直接跟着上了车,但车小,自己去了还是负累,这么想着,他才答应季梅等刘冬来接他。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小时,到了医院,温岭已经嘴唇发抖、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女人生孩子这件事情上,温岭有很大的阴影。当年妈生温昕时,爸爸正在做一个很难的手术,长达10小时的手术做完,温爸下了手术台,那边妈也在手术床上整整奋力了快7个小时了。 虽然家里有位总动刀的大夫,但在顺产和剖腹产的选择上,妈的态度还是很坚决,多年过去,温岭仍然记得当时那个大夫出来和爸征询意见时说的话,“位置不大好,但嫂子坚持顺产,温大夫怎么办?” 母亲的执拗坚持到了最后,而温昕也以爸爸手上五个刀刻般的指甲痕为代价来到了这个世界。 周佳怡生暖暖时比妈的情况好很多,两小时,同样有代价——肚子上一道小却深的刀口。 “准爹呢?”没经历陪产那段的刘冬最轻松,只当生个孩子和解决掉一个超大生日蛋糕一样,没有技术问题,只存在时间长短问题。 “严肃点。”季梅没客气,对着刘冬胳膊就是一捏,“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人家当爹的都有个由准到是的过程,谁和你似的,抗次洪,回来就当了现成爹,不知道我辛苦……” 说完这话,季梅和刘冬脸色同时有些不对。 “得了得了,过去陪陪他,正在那边紧张得直转磨磨呢。”为了避免尴尬,季梅一句话把老公打发走了。 “哦。”刘冬挠挠头。他只知道怀孕那会儿季梅脾气不小,也许真是没在最后那段陪在她身边吧,所以老婆发火,他理解。刘冬慢慢抬脚,朝少校那里挪去。 又一个半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开了,可“手术中”字样的红灯依旧亮着。边摘口罩边往往外走的小护士对站得最靠近门边的厉铭辰说了句,“谁是家属,里面有点难产,要人进去陪下,你是她丈夫吗?”小护士对着眼睛已经不能正常调焦的少校问。 “啊?”虽然明知道即便紧贴着手术室大门,里面的声音他肯定听不到,但刚刚从门缝里传出的隐隐风声传进厉铭辰的耳朵,横听竖听都能被他听成是温昕在和他喊:疼!疼! 他没见过生孩子,但也知道总归就这么一个字。 所以直耳鸣的厉少校就看得见眼前站着个人,至于她嘴一开一合到底在说啥,只有天知地知…… “想什么呢,还不快进去陪你媳妇儿。”刘冬腿伤了,可看样子这劲儿倒是没浪费,全长胳膊上了,一巴掌出去,厉铭辰直接踉跄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自动滑门再次闭拢,这次,压力改换到了门外的温岭身上。但坐着的哥哥,比起刚刚站着的少校淡定多了,最起码在刘冬看来,温岭脸上没有那种被几十只小白鼠从脸上一起过境的痛苦表情。 温岭心里也紧张,现在的医疗水平,生孩子出现危险的可能性是小之又小,但里面那个是他亲妹妹。 又是格外漫长的一小时过去,悬在人们头顶的红灯终于熄灭。 门开了,几个蓝色手术服鱼贯而出。季梅抢先一步冲过去,“医生……” “母女平安。” “太好了!”季梅兴奋得蹿了个高,“这下咱儿媳妇有了,少校的心愿也总算了了。谢谢你啊大夫,谢谢你!” 一直提颗心的温岭也总算松口气,趁着大夫没走,他问:“那我妹妹和妹夫呢,大夫?” “产妇已经直接由电梯送去病房了,至于另一位……”大夫口罩没摘,可就连脑子有点二的刘冬都看得出,女大夫在笑,“去病房等吧,估计他一会儿就到。” 大夫走光了,温岭他们也没多留。缓过神的季梅知道自己刚刚脾气有点大,从刘冬手里接过温岭的轮椅,三人一起往妇产科病房走去。 事出突然,大家谁都没想到知会左家一声,等温岭进到病房,看到熟睡的温昕,这才想起应该和那边说下。打电话的任务被季梅自告奋勇认领了。 接电话的是小Sean。回国待了几个月,小少爷淡定的脾气依旧没怎么变,说起话来慢悠悠的:“婶婶生了妹妹是吗?我这就告诉他们。” 随后,竟啪的挂断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季梅先是莫名其妙,紧接着有点生气,这什么孩子啊,不尊重长辈! 给妹妹掖好被角的温岭回头对季梅说,“谢谢你啊,季梅,心心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正被那个美国飞来的“小爷”气得半死的季梅听了温岭的话,再搓火也不好发作了。“和我还客气,当初心心帮我的可比这个多,再说不是少校,我家刘冬指不定在中国哪条大江大河里练自由泳呢……” 季梅这么一说,温岭突然想起什么,“铭辰呢?” 他们到病房已经有五分钟了,可到现在还没见孩儿她爹。 季梅收起手机,就看到门外厉铭辰走进来,随口问着,“指不定是急着先去看闺女了呢。是不是,少校,我说的对吧……” 刚刚升级成功的厉铭辰表情有点怪异,被季梅一问,先一愣,接着就点点头,反应总之是有点木木的,和之前反应灵敏、动作果敢的少校副营联系不到一起去。 “你看,果然是高兴傻了吧。”季梅提着水壶往外走,这刚入院要办的事还真不少呢。 把水打好,又对照自己住院时用的那些东西,季梅一一买齐回来,已经又是一小时后了。她上楼时,刚好看到站在护士站前和小护士们说着话的左骏。 看侧脸,几人说的话题肯定很欢乐,不然那几个天使咋笑得连护士帽都快笑掉了呢。季梅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在她眼里,是温昕的家人就不是“别人”,敢在她这个居委会小妈眼皮子底下搞生活作风问题! “哼哼!”季梅在光溜溜的胳膊上做了两个挽袖子动作,直直朝“事发地”杀了过去。 “左骏!”季梅的始发力很足,却等走近时来个急转直下,九十度大转弯,“……简绿……你们来了啊……” 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眼神了,怎么就没看到左骏身边弯腰窝着的太太简绿呢。 简绿肚子现在只是稍微有点显,弯腰窝在左骏怀里,看季梅时,嘴里还是止不住说:“真没看出,他搞笑起来这么有才啊……” 季梅一头雾水,这个“他”哪来那么大能耐,让这两口子只忙着笑,连弟妹都不急着看了。 快到病房门口时,得知真相后笑得肚子疼的季梅半天没敢进屋。这个“他”的故事一直等到温昕出院那天,才被大家赏脸分享给她。 现代的妇科,丈夫是可以陪产的,孩子出生那一刻,丈夫或被幸福冲昏头脑、或因紧张过度、或者干脆直接被吓晕的例子也并不稀奇。但在清醒过后,连路都不会走,直接顺拐往门外出溜的——绝对就只这个拿走正步当遛弯的厉少校一人。 顺拐厉铭辰的笑话还没要温昕笑够,婆婆严美就直接打着飞的从美国飞回来了。那天温昕他们前脚刚抱着“四两”回到左家,后脚专车直接把严美从机场送到了左家别墅前。 “快快快,快给我抱抱我的乖孙!”放下包,风风火火的严美直接拍拍手,朝温昕怀里的小人儿伸了过来。温昕边递孩子,边心虚地小声和厉铭辰说:“妈不知道四两是女孩儿啊,她会不会……?” 重男轻女,自古有之,再加上厉铭辰是老厉家唯一的男丁,这根要是断她手里,温昕对未来都不敢想。 “嗯,眉清目秀的,招人看……”严美说。 婆婆喜欢长的清秀的孙子……温昕想。 “就是不壮呢,抱着轻轻的……”严美继续说。 婆婆喜欢长的壮的孙子,将来好接他爸和他爷爷的班,继续当兵,继续保家卫国……温昕惶恐想。 “哎呀,得把孩子看好了,不然还没等长大呢,这屁股后面跟的臭小子就少不了,你们的婚事我没大管,但我这孙女婿一定得我先过目。”严美眉飞色舞,扒开襁褓一角,对娃娃说:“囡囡,我是奶奶。” 温昕整个人处于死机待重启阶段。 厉少校坏坏笑着,搂着媳妇儿小声说,“忘了告诉你了,我妈从小就觉得我特淘,家里东西基本没一样好的,而且都是我干的,所以啊,她和我一样,不喜欢臭小子,喜欢香丫头。” “对了,孩子的名字想过没有?”给宝宝又把襁褓包好的严美抬头看厉铭辰夫妻俩。厉铭辰面不改色,“大名等着你给起,先叫个小名。” 儿子如此恭敬,严美心里是真高兴,她也管不得笑太大容易出鱼尾纹什么的,搂着白白的牙齿问,“小名叫什么呢?” “四两。”厉少校仍面不改色,温昕脸上发烧,左骏笑得从容,简绿摸着肚子忍笑忍得略微辛苦。偌大的客厅里,暴跳的只有严美一人,“谁起的!这什么名字啊!” 三个相关当事人都避嫌不能说话,开腔的只有简绿一人。 “妈,情况是这样的……” 孩子稳定后被抱到温昕身边时,几个大人的确认真商量过宝宝的名字来着。 厉铭辰是当爸的,起名这个任务是责无旁贷,可让一个在军营里混大、整天不是练王五就是训马六的人起个上口又有趣的名字,实在很难,于是少校想到了…… “千金,这就我的千金宝贝。”趁宝宝睡着,厉少校在他闺女脸上偷了口香。 被厉铭辰起的这个恶俗的小名惹得直皱眉的温昕直接把厉少校从闺女脸上拍开。 “与其叫千金还不如叫四两呢。一是四两拨千斤,二是孩子刚好五斤四两。”简绿边复述着当天的情形,边指指左骏,“他的主意。” 严美生气,“你们怎么不干脆叫孩子五斤算了……” 严美的白眼得到少校的附和,他指指直往身后藏的温昕,“她就是这么说的。” 在一群不靠谱长辈起的不靠谱小名里,严美最终算是勉强接受了“四两”这个名字,因为她实在不想孙女做个好吃懒做的“千金”,亦或是一个吃苦大力的“五金”工人。 贱名好养,她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婆婆没在意四两是个女孩儿,温昕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她也在发愁一件事——水果没和严美一起回来。 听婆婆说,水果正在准备哈佛大学的考试,顺利的话,下半年她就要去读哈佛的硕士生了。 温昕不敢告诉哥哥,怕他伤心。 温昕出院后第五天,在厨房里忙活的温岭想着妹妹刚刚的电话,就算她不说,他就想不出大概吗? 伤心? 多少有点,也许有很多点…… 超市半关的门“吱呀”一声悄悄开了。她走进去时,温岭还在厨房里忙活着。还是那个不算坚强却让她踏实的背影。不同的是高度不同了,他一手拄着拐杖“站着”。 眼睛湿了,她慢慢走过去,伸手从后环住他的腰:“温岭,我回来了。” 一年过去,又到了花开的季节。 思念是什么? 思念是在刚刚过去的N个瞬间里,第N+1次不由自主想起你微微上翘的唇。 思念是什么? 思念是菜出锅的瞬间,手总伸向一旁想挡住什么时候的不由自主。 思念是什么? 思念就是被这双软软小手轻轻环住时,脑子一片空白中印证的那个东西…… 温岭不得不承认,他想她,他想左柚。 温岭想左柚。 炒菜时,腿上的肉被硬质地的假肢卡得还是生生地疼。可此时此刻,温岭的全部感官,包括触觉、听觉、嗅觉、视觉,都同时在往一个地方紧急集合。 盘子“叮”一声落在手边的燃气灶上,声音突兀。温岭空出来的手抬起落下,抬起再落下,几次周折也没敢抓住腰上的手。 “我想你,你想不想我?”柚子是个好姑娘,虽然她不喜欢总是自己这方主动的那种感觉,但面对这样的温岭,她总愿意自己再往前多走一步。温温暖暖的小手包住自己,温岭突然找到了弄丢了不知多久的归属感。自己都觉出耳根在发烧,他轻轻点点头,“想。” 怀抱由轻轻的骤然变得紧紧的,左柚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把脸埋在温岭背里,“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是没感觉,我就知道我不是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是严美劝解她家闺女时,反复出现的一个词组,而与之匹配的,严美总爱加上一句:“他那种情况,敢喜欢你吗,配得起吗?” “我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不相配,你腿如何如何的鬼话,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幸福,所以不管他们再说什么,我都不管了!” 温岭看不见她说话时的表情,但信誓旦旦的誓言却让听者震撼。 左柚的确很坚定,这坚定不全是来自她自身。妈妈说:“你光说你喜欢他,爱他,他爱你吗?别总那么拎不清状况啊!” 现在她不是拎得很清嘛,“温岭,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了,不管我妈再怎么反对,我都不会变了!” 水果的坚定把温岭走失了很久的理智找了回来,他轻轻掰开水果的手,“不是说要在那边读书吗?怎么回来了?” 左柚开心得没发现他的异常,自己就松了手,“哎呀,待会儿和你说,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我肚子里是严重的后备空虚啊,你今天做的是什么?哎呀,乾隆烧小排,我有口福了!” 看着孩子似端着盘子就朝外面奔去的左柚,温岭真想有人给他个勇气,要他不怯懦,要他勇敢伸出手拥抱这个女孩。 左柚放下盘子,才发现温岭没跟着出来,回去一看,发现他正单手拄拐,一点一点往外挪着。 这时,左柚才意识到,温岭竟真的照她说的,带起了假肢,站了起来。 吸下鼻子,左柚几步走到他跟前扶住,“当时去问大夫,不是说要慢慢来的吗?今天戴这个多久了?” “早上醒了一直到现在。”温岭笑了,笑容温润无比,让左柚的内心柔软。她坚信,温岭由拒绝假肢到现在咬牙坚持,原因就一个,那就是她。这种发现让左柚心里十管大炮齐发,砰砰地响,她就差没直接把温岭扑倒了。 左柚轻咳两声,掩饰住脸红,转脸看着桌上的菜,“今天怎么做这个费事的菜,不会是预知我今天回来,做给我吃的吧?” “呵呵。”左小姐的臭美换来温岭一声轻笑,他分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暖暖那丫头说我虐待她,不给她吃肉很多天,所以……” 说到温暖,左柚脸松了下来,“你也是,她想吃就做嘛!小孩子正长身体呢。” “没什么心情……” 探寻没什么心情的原因时,左小姐又羞涩得想找个墙角去偷笑。 这次回国她回对了。 十二点都过了,外面玩去的温暖还没回来,看着饿得有点没力气的左柚,温岭进厨房端了个盘子,打算把暖暖那份拨出来,反正做的多,闺女少吃点,少横向发展点,也健康。 温暖小朋友就是在她爸爸筷子刚伸向菜盘时从外面跑进来的,玩的满脸是泥的小丫头脸上慌慌的,小胖手指着门外,情绪很激动地说:“爸爸,爸爸,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啊……” “怎么了,暖暖?”坐角落的左柚起身。 “姑姑你回来了!”温暖讶异没一秒,直接拉起左柚,“你也跟我去看看!快、快!” 什么事让拿闯祸当白饭吃的温暖小朋友吓成这样,左柚看眼温岭,跟着丫头出门。 等出了温暖便民超市的门,温岭抚着额头开始头疼,左柚先是一愣,接着就笑得前仰后合了,“小钱啊,小钱,我看不止是财迷,还是个御夫能手,人家小母猫出去溜达一圈,最多就带窝小猫回来,你这可好,把猫它爸都带回来了……” 猫小钱像听懂左柚的话似的,歪头喵了一下,紧接着伸起一爪子就把她家男猫四处乱挠的爪子拍消停了。不知被小钱从哪里勾搭来的波斯男猫,伸出舌头讨好似的先舔了下小钱,接着把眼前一只正歪腿想跑的猫宝叼了回来。 “小钱是不是黄世仁投胎变的猫啊,会敛财不说,还会强抢良家男猫了……” 左柚下了台阶,和暖暖一起把那五只明显出生了几天、眼睛已经睁开的小奶猫抱进屋,边走边和温岭说:“小钱是不是怕家里不养她这么一大家子,所以来个先斩后奏啊……这猫可真贼……” 家里突然多出了六个新成员,一直没从毛毛离开的事情里摆脱情绪的温暖总算有了事情做。正好腿脚好的左柚在,她拖着水果直接就杀去了菜市场,目的地就是鱼摊。 虽然无论是温岭还是左柚都和暖暖解释说小猫在喝奶,根本吃不了鱼,可小丫头倔得很,就一定要去。 到了菜市场,小温暖挑起鱼来竟是有模有样的,一会儿指指这条:“游得那么慢,一看就是快死了……”一会儿又拉拉左柚指那条,“姑姑,我不要那条,那么肥,一看就是吃‘高大壮’长大的……” 温家小小姐这么说不要紧,整一排的鱼贩脸全黑了。 走到队伍最末,温暖也没看上一家的鱼,她很委屈,“姑姑,为什么鱼都不好?” 左柚眼皮直跳,现在的鱼都这样,小丫头给猫买鱼眼光太高了点吧。但表面上她也不敢表现,弯下腰,摸摸温暖的头,“要不今天还是先给小钱它们喝牛奶吧,鱼咱们改天再来买,买游得最欢、体型最健美苗条的,好不好?” 正委屈的温暖眼睛眨眨,想了会儿,答:“那好吧,但是姑姑你一定记得带暖暖来哦,小姑父说,生了妹妹的姑姑喝了鱼汤,营养就会给妹妹。猫宝宝吃不了鱼,小钱吃了是一样的。” 小丫头逻辑性不是一般的强,都知道由此及彼了。左柚笑说好。 说到嫂子,左柚想起件事,“暖暖,我回来这件事先别和和你小姑父说,知道吗?” “为什么?”鼓捣着手指的温暖低头站在自家小区门口,不解,“那和姑姑说行吗?” “都不行。”告诉了嫂子,哥不知道才怪呢。和温暖强调再三,左柚拉着她回家。 当晚,左柚没睡好。 小孩子本来就不爱早睡,加上那五个现在还只能吱吱呀呀叫的小东西勾着,早换了睡衣的小温暖中途几次想爬起来去偷瞧它们几眼。左柚总算把她哄睡了,确认鼾声均匀后,这才悄悄爬下床。 她要去做的事情,光想想自己都紧张得不行,但不这么做,妈估计是不会答应她和温岭的事情,站在温岭卧室门前,25岁的年轻姑娘呼吸有点紧。 温岭卧室门没锁,左柚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将近一点,温岭的床头灯亮着,带点暖橘色的灯光下,温岭正在看什么东西。听到声音,他抬头看着脸红红立门口的姑娘。 左柚的头发没扎,散散坠在脑后,光在她身上笼出一层毛边,凌乱中有说不出的美丽动人,温岭眼睛瞬间失神,等他回过神来,左柚已经走到他床边,手搭在床边眼睛直直看着他。 “温大哥,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是非常非常认真地在说……”看到温岭脸色变了变,左柚强调了好几个“非常”。 温岭沉默的态度让左柚有点泄气,她低着头,耳角的长发垂下,遮着脸。温岭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从她说的话里听出她的沮丧,“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想和我在一起的,你能告诉我不是我多想吗?” 为了爱情,女人可以不在乎脚下踩的是多少平的房子;为了爱情,女人可以不在乎窝在城市的小角落,做个超市的老板娘,每天帮着有残疾的丈夫打理店子,照顾家里;为了爱情,女人甚至可以和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母亲、父亲甚至整个家庭站在一条对立面上。 左柚为了爱情,什么都肯做,但她始终没亲耳听对方说句“我喜欢你”,缺憾之余,对这场独自战斗的爱情,她觉得迷茫。 指尖被拾起,左柚浑身一颤,她思路模糊得都想把自己的耳朵揉揉,以确认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温岭说:“你是个好姑娘,好到我想不爱都不行啊……” 少了腿的支撑,温岭爱的表白来得晚了许多,底气听起来也不很足,但左柚知道,他说这话,必定真心。 “真的吗?……真的吗!”左柚早湿得一塌糊涂的脸落进温岭眼底,纠结了一天的心总算有了最后的安定,与其远远看着她难受,自己也难受,不如两个人一起面对那些困难。“别哭了,真的。我喜欢一个叫左柚的傻姑娘,她明明有更好的人可以选择,偏偏选我这个残废。这样好的姑娘,我怎么能不喜欢。” 被温岭说得破涕为笑的左柚直接扑进了温岭怀里,“说好了,不许耍赖,要喜欢,就要一辈子喜欢我,如果反悔……” 趴在温岭怀里的左柚四下找找,最后盯到了他脸上,“如果反悔,小心我把你的嘴咬成肥香肠。” 说完,左小姐就把这个预防针打在了温岭身上。 结束时,温岭在嘴上探了下,和预期一样,一点红色沾在了指端,“下嘴够狠啊……” “下手不狠你能从了我?”左小姐像个强抢民男的女土匪似的对他挑眉。 “可是伯母那里很不好办。”决定要在一起,温岭就要考虑着他们将来的出路。左柚脸一红,她一仰头,贴在温岭耳边用很小声说了一句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温岭最初还没听清,等她说第二遍时,他听清了,脸色也变了。“不行,我必须对你负责,回去睡觉!” 花了段时间把左柚赶出房间,温岭盯着门背上的旧挂历,脸也由黑开始变红,“小丫头家家,知不知道熟饭是什么意思啊,乱说话……” 他翻了个身,身体里某个被掀起来的东西久久扰得他睡不着。一夜,未眠。 两个大人在各自房间折腾了一夜没睡,所以早早爬起来就惦记着和小猫玩的只有温暖一人。 左柚是上午十点钟才勉强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的,起来时头昏昏的,房门外,温暖正和谁说着话,迷迷糊糊的左柚听了几句,脑子立马就清醒了。 “暖暖……”等她鞋都没顾得上穿奔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温暖小朋友天真烂漫,姑姑问什么,她说什么。 今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她就给温昕打了个电话,汇报小钱家队伍扩大的好消息,正说得眉飞色舞,温昕泼了小姑娘一瓢凉水,“爸爸要照顾你,哪有精力照顾七只猫,等姑姑过段时间回去,看看把小猫送人吧。” 温昕半真半假的一句话却把温暖说急了。“不会的,不会的,水果姑姑也在帮忙我和爸爸照顾小猫的。” 以上就是今天早上温暖拨出的第一通电话,拨出时间是早上八点钟,拨打人——温暖,接听人——温昕。 时隔两小时,小丫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现在这通电话,上午十点十分,拨打人——严美,接听人——小娃娃温暖。 暖暖“哦”了一声,挂断电话,委屈看着有火没处发的柚子姑姑,“姑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不要我告诉严奶奶、不告诉小姑父和姑姑你在家里,是我不小心说给姑姑知道的。严奶奶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不是我……” 温暖性子大大咧咧,疯起来比她小学里那些个小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聪明的她也觉出来,今天自己好像给水果姑姑惹祸了,看样子还是个不小的祸。 “我妈是不是往这儿来了?”左柚再气也不会失去理智地把火往小孩子身上撒。温暖攥紧衣角,低着头,“严奶奶说要我看着你,不要你走……” “那你怎么说的?”左柚对自己这个妈都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了,她苦着脸,边想下一步怎么办边有意无意地问温暖,“那你怎么答的。” “我想起你说过不能和别人说你在我家,一害怕,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在很多年以后,温暖和姑姑、姑父说起这段时,温昕不自觉地看了少校一眼,幽幽地说了句:“这是我亲侄女儿吗,怎么看着像从你那里偷渡过来的,连挂电话这种幼稚的行为都遗传。”少校躺地中枪。 先不看那些之后发生的事,左柚现在脑门急得全是汗。她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妈拦着她和温岭在一起,万一再在腕子上割一道,她和温岭就真没可能了。 温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没事,一会儿伯母来了,我和她说。” 左柚正期待地看他,严美的声音就和哈利波特里面的幻影移形一样晃到她身后,“你要和我说什么?你能和我说什么?说你会给柚子幸福?你拿什么给,你告诉我。这个店?还是其他的什么?” 在严美说这句话时,眼睛从温岭腿下面扫了一眼。 有时候,想伤人,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妈,你太过分了,我爱温岭,他也爱我,相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就因为他没钱,没腿,就没有幸福的权利了吗?那么多有残疾的人,生活不是一样幸福!”水果的脸涨得红红的,眼里几乎都出了泪,换作是谁,也容忍不了别人侮辱自己的爱人,就算那个别人是自己的亲妈。 “别人我管不住,你是我女儿,我就管你!”严美朝身后招招手,负责左家安全的几个黑衣保镖鱼贯进入狭小的屋子。“把小姐带上车。” 严美转身朝向温岭,女儿的情况和厉铭辰的不一样,温岭是瘸子,离过婚,还有孩子,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你要真想证明你能给她幸福,那就在我们上车前赶上来,我就答应你们。” 连踢带踹的左柚很快就被几个壮汉架了出去,严美说完这句,转身也走了。 早被吓得不行的温暖忍着哭,她不知道大人们是怎么了,她就是害怕,“爸爸,姑姑被带走了。” 温岭脸有点白,牙齿咬着嘴唇下面,半秒不到就对温暖说了句,“暖暖乖乖在家”人就拄着拐杖往外走。 温岭到了超市门口,停在五米外的两辆黑色车子车门已经关上了。 看着脚下短短三级台阶,温岭继续咬着牙,朝下挪。 等他下了台阶,车子已经启动开出了不到十米远。 跟出门的温暖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子,朝爸爸叫,“爸爸加油,姑姑要走了!” 大人们的事情她不懂,她只知道姑姑走了,爸爸会不开心。 温岭就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继续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车子眼看差十几米就开出小区了,可温岭只走出温暖超市十几米远。 在左柚听不到的地方,一个男人边低声喃喃道“左柚我爱你”,一边和自己打仗似的往前挪着。 就在他闭着眼不想看她离去时,小区门口那边突然一阵喧哗。 “有人跳车了!” “哎呀!” 温岭猛睁开眼,虽然远处那个人影小小的,但他知道,那是他的柚子,他的水果……总会在菜出锅时,忍不住先偷吃一口的柚子,吃饭不吃肥肉又怕他知道总偷偷吐掉的柚子,那个从不掩饰对自己的爱的好姑娘——柚子。 温岭腿一软,险些踉跄摔倒。 温岭旁边,也有不少站着张望的邻居,见他这样,赶忙上来扶,七嘴八舌地要送他回家去。可温岭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去那儿……” 那儿……是有左柚的那个那儿。 幸好是在小区内,车速不快,但等温岭到了近处,看着膝盖胳膊甚至头都是血的柚子时,他这个大男人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眼泪。 还有意识的左柚不要严美碰她,隔着一群黑衣保镖,使劲全力把手抬起来,伸向温岭的方向,“我要是也残废了,就没人觉得我们不配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你没事我也会和你在一起,不管是怎样的你,我们都会在一起……” 第28章 尾声:来不及的时光 美国西部某小镇。 入秋。清晨。 一阵风吹过,橡树枝轻晃,几片叶子悄然而落。 只穿件背心、脖子搭条毛巾的豪森先生正晨跑回来。经过路边长椅时,他又停下了脚步。 “Hey, Lin. Again!” 被打招呼的人抬起头,答了句,“Morning.” “每天、你、通信、她。为什么不去找,呢?”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豪森自小对神秘的东方世界充满好奇,而这个三年前搬到他隔壁的东方男人自然成了豪森探秘的关键人物。 从中文到中国美食、中国文化……无一不让这个浑身毛发浓重的美国人着迷。 此时,刚跑完步的他浑身的汗毛都散发着满满的好奇,似乎不把Lin为什么每天都和那个“她”发邮件却不去和她见面的原因问清楚,他心就一直痒痒的。所以,即使中文学得还处在蹩脚水平,他仍忍不住又重复了之前没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 “距离产生美……”男人扬起头,看了眼在空中吃力低飞的那几只鸽子。 美国的鸽子同美国人身材一样,胖胖的,连飞行都困难。男人收起笔记本,趁着豪森思考“距离和美”关系的空档,调头往家走去。 2012年7月12日,再过三天,距离温岭到美国那天,时间刚好过去满三年。 1095天,26280小时,1576800分钟,9460800秒。 这些数字之间不仅隔着整片大西洋,还有电脑邮箱里塞得满满的一封封邮件。 左柚拿生命做威胁,最后逼得严美不得不让步。但严女士却提出了最后的底线:柚子不可能嫁给一个只能坐着看她的男人。温岭想和水果在一起,甚至结婚,必须先能恢复正常“行走”。 正准备出院的左柚一听就炸了,看那架势,如果窗口不是站着保镖,说不定这次水果直接就要跳窗相逼了。 当时的温岭只是走到床边,按住了她,“伯母,我答应你。” 一句答应,温岭就直接被严美发配到了美国做“康复训练”。 严美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虽然左柚态度明确,但她还是不愿放弃阻止这一对的最后可能。一件东西想放弃容易,想找回来却不那么轻松,温岭的腿荒废了这么久,想重新站起来,恢复基本的行走,没个几年时间是基本不可能实现的。 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许多东西。例如左柚身边多出的那个叫蓝彬的男人。 回到家,把自己扔进软软的沙发中,温岭心里突然有点空。他和水果的距离是不是太长太久了,久到让五天前邮件里说被蓝彬带出去玩的柚子,几天内一封邮件也没来。 闭眼睛躺了会儿,温岭起身,去卧室换了身衣服出门。 小镇里算是中央商业街的地段上,温岭经过几家铺子,和里面的店主打声招呼后,走进一家名为Wonder的健身房里。 进门时,十八岁的黑人小男孩儿汤姆正在清理地面,门上的金色风铃响起,他抬头就看到了温岭,问候:“早安,老板。” 和豪森先生一样,被温岭收留的黑人小孤儿也会说中文,只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永远处于起步萌芽阶段,另一个早能熟练运用了。 “早,温迪到了吗?”脱掉外套挂进门口的衣服格子里,温岭问他合伙人的行踪。 温迪是严美当初安排给温岭在美国本地的接洽人,温岭第一次见他时,这个白人小伙子和他说的头句话就是,“我的名字翻译成中文是温迪,我是温迪,你是温岭,用你们中国话讲就是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 温迪在中国生活过五年,算得上是半个中国通,温岭到的第二天,温迪就给他联系了当地的康复医院。 康复训练是单调的,更是痛苦的。即使温迪热心,但腿上的痛苦也只能切切实实地被温岭一个人承受。 温迪行踪有点诡秘,总是来看他一次,之后就消失好几个星期。 温岭来了美国第一年,腿部行走基本算是没问题了。医生给他的建议是参加一些社会活动,那天刚好温迪来看他,温岭就把自己想找点事情做的想法说了。 美国小伙脑子一转,这家专门给残疾人康复用的健身馆便应运而生了。温迪的资金,温岭的创意加经营,大学时做体育老师的部分经验,让这个小小的健身房竟也生意稳定地发展到现在。 温岭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着东西,汤姆上来敲门:“老板,温迪老板来了。他要我叫你下去。” 温岭奇怪,今天怎么了,还这么大排场要他下去?但他也没多想,反正都是告别,在楼上告别还是在楼下都是一样的。 温岭决定回国,不管柚子妈同意不同意。一想到那个什么蓝彬,这叫一个糟心。 下了楼,温迪竟然没在,温岭看了一圈儿,他竟隔着窗玻璃在门外站着呢。 “真是,怎么不进来?”心里有事的温岭嘀咕一句,朝门口走去。出了门,温岭对站得离他五步远的温迪又说:“温迪,怎么不进去?” 温迪那小子看着他,两排大白牙亮闪闪露着,“Lin,你要请客哦。” 请客?什么意思? 被白人小伙子说得摸不着头脑的温岭刚准备问,身后一股冲力就直直冲向他。 还是那双小手,柔柔软软。 还是那个拥抱,和之前一样紧密。 还是那个她,他的左柚,来了美国。 “温岭,你个大坏蛋,腿好了也不回来找我,真想让我等你等成老姑娘吗……”三年不见,水果小姐气势丝毫不减,除去话语间的颤音,三年的时光几乎没给她带来任何变化。 至少,从怀抱上感觉,她的爱有增无减。 “丫头,你怎么来了?”分开她合拢得很紧的手,温岭把左柚拉到自己面前。她头发长了,扎成个辫子,长长散在脑后,再不是过去那个梳齐耳小短发,每天忽闪忽闪从这儿飞到那儿的疯丫头了。虽然有点不应景,但温岭总抑制不住心里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小情绪。 “你不回国,我再不来,我妈就真要我嫁别人了!”水果嘟着嘴埋怨。 温岭摸摸左柚的头,他不想告诉她,自己想等他到了最好的状态时回国风风光光地娶她。他也不会告诉他,五天没收到邮件,他已经准备抛下这里,直接回国去找她了。他更不会告诉她,即使自己腿还不是很方便,但无论是什么蓝彬、红彬,他都会直接冲过去把柚子抢回来。 三年时光,挽不回的只有那些已逝的时光,沉淀的却是更深的感情。 此时,找不到发泄方式的温岭直接伸出手,紧紧把她搂进怀里,“我回去的,我就要回去的,没有别人,你就嫁我吧……” 温岭的性子属于温吞型,指望他说点什么霸道的诸如“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你不能嫁别人”这类话他肯定说不出,左柚也从没指望他说得出。 她爱的就是这个性子温吞的温岭,感情浅如溪流,却永远不会断的温岭,她更爱会紧紧抱着她说“嫁他”的温岭。 再一个月就满28岁的左柚终于收到了她等了这么久的那句话,眼睛控制不住地湿了。 “可是,可是,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能被浪漫地求婚,你……你不是打算就这么打发我了吧……”心愿得偿的左柚开始使小女生性子。 小性子已经不适合二十八岁这个年纪,左柚也早成熟了些,她就是想再和他撒那么一次娇。 左柚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了。对温岭来说,今天是丝毫没有准备的,而求婚的大多桥段无非是男人单膝跪地,给女方带上戒指,区别最多是环境的不同,以及情话的蜜度指数不同而已。 看着在想什么的温岭,左柚甩甩手,“没事没事,我就一说,就怕你不娶我,我又不想嫁别人,到最后成了滞销大龄女青年,为害社会就不好了。” 温岭看着说得轻松的左柚,心里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拉起左柚的右手,拉着到了店子门前一个做装饰的凳上,让她坐着。 随后,左柚就看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在脖子上弄着什么。 “温岭,你干吗呢,你别生气,我就随便说说的。”左柚坐得不踏实,只怕自己的话伤害了温岭,就要起来看他时,温岭已经转过身来。 他扶着左柚那张椅子的边缘,慢慢……曲腿…… 天!他真要单膝跪地,虽然美国配的假肢连接性比国内好很多,但那是在骨肉上连上一块额外的东西,想弯膝,难度和疼痛都可想而知。 “温岭,我就随便说说,真的不……”快哭了的左柚看到突然被温岭递到眼前的东西时,眼泪就再止不住,“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那是枚小小的钻戒,钻石小得落进人眼只有小小的一点,可在左柚眼里却比蓝天上的太阳还要亮眼。 “三年前,来美国之前,拿家里的积蓄买的。不贵,我甚至觉得它配不上你,但那时就想,你真能带上它,嫁给我就好了。” 三年后的今天,是发生在许久等待之后到来的,温岭真感激上苍,还有这个机会。 “谁说配不上了!”脸上没画浓妆的左柚已经哭成了花猫,她一把抢过戒指,宝贝似的直接套在了自己手上,“就这个最配,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温岭笑,微微地笑,“左柚小姐,那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做温暖的妈妈,做我们家的女主人吗?” “嗯嗯嗯!我愿意!”左柚就像个终于把压了几年的箱底货终于处理掉的售货员一样,高兴得直接扑到了温岭身上。 一扑,坏了。 视线模糊的她根本没发现,维持着现在这个不大标准半跪姿势的温岭,脑门早就满是汗珠了。 左柚呸了两口嘴里的土,睁开眼,慌手慌脚地从温岭身上爬下来,“温岭,对不起对不起,你好得都让我忘记你的腿了……” 被扑得仰躺在地的温岭刻意忽略掉腿上的疼,笑着摸摸她的头,“本来就想要你忘记的。” 他不会告诉左柚,为了练习这个求婚时的跪姿,自己的断肢处,一共被磨掉了几层皮。 别的新娘有的,他一样都不想少给左柚,即便自己做得还不完美。 2012年8月12日,温岭同左柚的婚礼在中国C市举行。 在这世上,没有一种幸福是理所应当,即便有时刚好遇到了难得的理所应当,一旦没看牢,它也会偷偷溜走。 在幸福面前,我们最该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勇敢。勇敢地抓牢它,它就插翅难逃。 第29章 番外:野战军 距离T军区驻地五公里外的某山坳里,随着一颗绿色信号弹的升起到消散陨逝,稳坐在隐蔽指挥所里的厉铭辰正拿指头点着膝盖听着小兵和他做战绩报告。 “……战损比5:1,我方成功歼灭对方指挥部,用时三天。”待在厉团长身边三年的东北小伙石磊大嗓门做着汇报。作为一名合格的通讯员,他觉得有必要拿出一定的音量来表达自己对他们团这次军演完胜的喜悦之情。 “觉得咱502团厉害?” “嗯!”当兵也有点儿年头的石磊使劲点头,自从去年厉铭辰调到他们团当了团长,哪次演习考核,他们502团在师里不是这个。石磊心里举起个大拇哥。 “容易知足的兵不是好兵,回去告诉他们,各营开讨论会,总结检讨自己在这次对抗里的不足!五营那个侧翼是怎么包夹的,当人家是香肠,他们是面包呢,说包就包,没脑子!” 对这次5:1的战损比,厉团长明显很光火。 石磊头皮一紧,老大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带兵太严、太狠,无论是他还是上头那些顶星带杠,都对502团这个成绩说不出个“不”字,可团长就是不满意。 老天保佑这次什么人来救救他,要不然还不知道老大会准备多少条精神去给他往下传达呢。 想想那些营长连长的苦瓜脸,石磊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不是突然来的那个电话,厉团长还真不知道自己要说到什么时候,演习时蓝军出现的错误在他看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这群家伙! 厉铭辰能收拾他手底下的兵,可同样有人收拾得了他。 看着接完电话飞奔而出的头儿,石磊松口气后,暗自揣测着这次对团长喊急急如律令的是嫂子还是四两小可爱呢?一想到长到五岁上蹦下跳,活泼得就像男孩子却聪明得不行的小姑娘,石磊嘿嘿一笑,家里有这么一大一小两个宝贝,难得老大还那么有精力。 石磊想的没错,但也不全对,这次对团长打110的是嫂子,可出事的却是他家宝贝四两。 五岁小宝贝离家出走,事情是小吗? 由于温昕的工作性质,她并不随厉铭辰住在部队的家属楼里。除非是周末不加班时,她才收拾收拾东西去队上看丈夫女儿。 四两大名厉之之,是躺在病床上她姑姑左柚起的。左柚当时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一个柚子、一个荔枝,都是水果,厉铭辰对她多疼爱,给侄女的只会多不会少,而其他人没给她的,左柚也希望能转给之之。” 当时,严美的脸色形容不出得难看,却忍着什么也没说。 荔枝小朋友从会走路开始,性子的走向就让温昕惶恐,说她是另一个缩小版的温暖?没那么胖,也没那么能惹祸,但是却更调皮。 举个例子,小时候的温暖想玩她妈妈的一个香水瓶子,却被周佳怡放到了很高的柜子上。小丫头锲而不舍总算爬上了柜子,最终不但摔了香水瓶子,连自己都差点从柜子上摔下来。 与温暖这种勇往直前、不怕跌倒的冲动冒进相比,厉之之比她多了样东西——脑子。 她人小,可聪明的大脑早早就显露出来。一样是想要那个东西,爸爸不给、妈妈更不要玩,怎么办? 亲口Sean:哥哥我要那个。 拉拉温暖小手:姐姐,你最好。 小丫头不仅嘴甜,还特会拿人当枪使,最关键的是,可爱的小荔枝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给她当枪。就连左骏出卖色相都收买不了的大哥Sean,对她的要求都是来者不拒。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支枪在,荔枝哪能实施什么“去山沟沟里找爸爸”的离谱想法。 “都怪你,没事支持她去读什么军区幼儿园,搞得现在性子跟个活土匪似的,你都不知道,就上星期,你闺女拿着不知道哪弄来的假枪吓唬邻居家儿子,人家小孩儿最后哭成什么样了……” 厉团长最近一直在忙军演的事,快三个星期没见到老婆闺女了,听温昕这么一说,痞子乐了,“行啊,我闺女好样的!” 他吹了声口哨,连续的高疲劳作业由于女儿闹这么一出一扫而空,看一眼车子开到的具体位置,厉铭辰一边否定温昕的话:“说之之是土匪就错了,你见过我闺女这么有脑子、有人缘的土匪吗?要打比方,那也得是女诸葛……” 周日一早就发现之之不见的温昕正一肚子火,被团长这么一说,心里更像烧起了一把火,她气女儿这么淘气自己却管不了,她气能管女儿的厉铭辰却放任不管。 温昕一生气,手直接就扭上团长的胳膊,“都怪你,就宠她就宠她,每次叫你管你都当耳边风……” 想着厉之之使唤她姐姐温小暖那两笔歪爬字写的“野战前留书”,温昕就想哭。几个孩子,老实在家待着的就左骏四岁的儿子,其余的包括Sean、温暖、厉之之,以及刘冬家那个小名苗苗,曾经被许多人听名字误会是女孩的,长的也斯斯文文的小儿子刘丹阳在内,悉数朝“厉铭辰的军演训练地开进”。 “好好的,怎么哭了?放心,Sean那小子给我留了地图,一会儿就能找到他们,好老婆,别哭别哭……”被温昕这冷不丁一嗓子弄的,只好中途停车到马路边的厉铭辰把温昕搂进怀里,好一顿哄。 哭了一会儿,在团长胳膊上留的印也密实了,火也出得差不多了,温昕总算擦了擦眼睛。“知道Sean给你留了东西不告诉我,害我担心……” 说完不解气,对着厉团长胸口,温昕又是一拳。老婆的拳头有三好,撒娇、搏爱、痒痒挠。 被她这么一捶,厉铭辰的脸终于黑了:“老婆,能不能考虑下做了快一个月和尚的你老公我的心啊,这忍耐力,高挑战……” 温昕也出了气,知道每次和团长小别后,这厮就“凶”得和什么似的,女人懂得见好就收,手一指,“那就快走!” 几个小娃娃比他们想象的出走距离要近许多。 去年刚换的四轮驱动越野车开出市区没多远,隔着车窗,温昕一眼就看到了在路旁树林里扎堆的那四个小毛头。一身白色运动服的Sean最显眼,远远的她就看他一把将之之抱起来身体往后退。 “停车、停车!”温昕招手让厉铭辰停车,就这空档,温昕就听她五岁的闺女吱呀呀的对她大哥喊:“哥哥、哥哥,是蛇蛇吗?之之要看蛇!” 温昕边控制着眼前不黑,边加快脚步,往前走着,这丫头是不想她这个当妈的晚上睡踏实了,连蛇都敢玩了!紧张减慢脚速,要不是停好车的厉铭辰赶过来扶住她,身子发抖的温昕恐怕都不能正常走过去。 “之之,干什么呢!”明显也听到“蛇事件”的厉铭辰对闺女扮老虎脸,来自中腔的膛音,即使隔了不近的距离也清楚地传进了荔枝小朋友耳朵里。 小丫头不再和哥哥挣劲儿,拍拍Sean的手示意放她下去。 于是下一秒,就出现了穿着一身小碎花群的小丫头舞着手朝路边奔跑的情景。 蓝天、白云、绿草、碎花裙、拥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和谐无比的一幕旁边,Sean抓着一直想往前凑的极其不和谐的刘丹阳,木着脸教育:“之之很久没见她爸了。” 刘丹阳很委屈,“我也很久没看到干爸了。” 就比Sean小几岁的温暖在一旁无聊地揪着野花说:“你瞎凑热闹个什么劲啊……” 已经读初中的温暖比起以前,性子变了许多,不走“疯”路线,开始和Sean比深沉路线。 自从Sean来了左家,温暖就觉得自己再不被这群大人重视了。Sean非常聪明,她温暖一般聪明;Sean性子沉稳,她温暖性格疯癫;总之Sean什么都好,她温暖什么都不如他!什么都糟糕! 对这个半路“哥哥”,温暖充满了敌意。 温暖瞪“臭屁男”的时候,厉铭辰已经单手抱着之之,和温昕走到了几个孩子面前。 Sean看下手表:“不错,比我想的早,还以为能带他们几个再走一会儿呢。” Sean嘴角翘了翘,但绝对不是笑,他伸手拉着之之搭在厉铭辰胳膊旁的小手,“之之说你答应她要带她出来野营,说话最好讲信用。” “那就用这招硬逼着我出来?”团长控制自己板着脸,对这个小小年纪心思和比他大十岁的青年差不多的小“侄子”,厉铭辰明显比他那不靠谱的老爸喜欢,但为了身为“长辈”的尊严,厉团保持着脸上的严肃表情,说了句“臭小子”,转身抱着闺女儿走了。 总归出来时和队上说了声,厉铭辰索性今天就不回队里了,况且等车开到了Sean指挥的目的地,看着Sean不知指使谁在那里布置好的三顶帐篷和烤架、各种吃的,团长总有种被后浪彻底拍在沙滩上的感觉:这还是没成年的孩子吗?算计起他来可真是彻底。 过了好一阵子紧绷的部队集体生活,难得今天得了空和孩子来个一家亲,厉少校可算是当了把彻底的二十四孝老爸和二十四孝干爸。 堂堂团长的脖子被之之和刘丹阳缠着扮演了足足一小时的马鞍子。 看来Sean为了满足之之,事先做了很充足的调查,他们待的地方四周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当天天气也极好,所以厉铭辰压根儿就找不到理由拒绝女儿直接在这里露营的要求。 陪闺女玩了一天,一直也没机会陪老婆说说话的厉铭辰好不容易把之之和暖暖安顿睡了,这才钻回帐篷。 这时,温昕正在铺被子。Sean被褥都准备妥当,在这种天气下盖着刚好。厉铭辰钻进来时,温昕抬头看他眼后说:“我看啊,家里以后你就做专职红脸吧,那么宠她怎么行?” 几个帐篷间隔的距离并不一样,温昕他们被安排在靠远的位置。 Sean的原话是:“大人们睡得晚,可以放哨。” 当时温昕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可看着两眼直绿看她的厉铭辰,脸腾一下红起来的同时,心里的小理智还是告诉她,孩子就在旁边。注意力集中到被褥上,温昕脸红,“看什么?快睡觉,玩了一天累死了……” “老婆,我都想死你了,你不想我啊?”管你在军队里是团长、师长、军长、将军,在部队里和尚了一个月,挨着老婆,他们就啥长都不是,厉铭辰现在只想是温昕的男人。 “别闹,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孩子就在隔壁呢。”直接被厉铭辰搂着倒在地上的温昕挣扎。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在那方面,男人想要的时候就非要不可,她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想。 从她眼神里读懂她意思的厉铭辰边解着温昕的衣襟,边克制声音说:“我要是不想,你就麻烦了。” 衣服脱的差不多的时候,温昕和厉铭辰的呼吸都有点重。团长正磨蹭着,从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是和温暖一起睡在隔壁再隔壁的荔枝说,“爸爸,我睡不着,要听故事。” 之之今天突然的晚安故事时间,打了她老爸一个措手不及。 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厉团长浑身一抖,他怀里的温昕却是笑个不行:你教出来的闺女你自己受吧。 厉团长捏了温昕下,粗着声音打哈欠说:“之之,爸爸困了,明天啊……明天爸爸给你讲大白兔。” 温昕盯着忽悠起闺女不大草稿、目前正随时要被色字头上那把刀阉割的厉团长,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蹭。 火就是要在只欠东风的时候点才有意思,温昕知道,她家闺女没那么好打发。 果然,对女儿向来好脾气的厉铭辰这次拒绝是不被接受的,外面一阵踢踏,眼见小丫头就往这边来了。 浑身几乎光溜溜的厉团长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穿衣否?还是守着出口否? 这对厉铭辰来说还真是个问题。 可有搅局的就有救驾的,之之钻出帐篷,两个大人旁边的帐篷也钻出了人,Sean把之之拦住。 “叔叔累一天了,哥哥带你回去睡觉。” 厉铭辰就奇了怪了,为什么自己的闺女就那个臭小子降得住,他就是想不通。 “睡了,睡了……”温昕蹭蹭他胸口,闭眼。 少校咬了她一口,“有难度更要上。” 那夜很长,温昕和厉铭辰过得很难熬…… 入睡后的Sean表示他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至于为什么睡着时还在笑,第二天看到有点黑眼圈的二叔还在笑的Sean笑容背后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一个月前,因为某叔一句话害得某左爸睡了一星期客房的那件事情解释得了。 自己的爸自己再不喜欢,也不能要二叔“染指”,这是中文还没彻底适应的Sean小少爷,对今天这件事的动机总结。 人小鬼大,小Sean发狠很可怕,厉铭辰险些不举。 第30章 番外:逝水流年 直到跑到身后那群人彻底看不见了,之之这才拍着胸脯,靠在白色墙面调匀着呼吸。 走廊里“咯哒”一声响,五个指头正忙着安抚小心脏的厉之之小同学心肝一颤,心想,香港同胞不是这么难缠吧,她也没做什么,无非就是把那个说她发型土气的卷毛女反锁在厕所里,另外再伺候了她一桶拖地用凉水吗?至于这么穷追猛打拉着一票女生把她从东区初中部一直追到西区高中组来? 大惊小怪,没见过打架报复的啊!探头发现只是一个阿姨在清扫地面,厉之之松口气,紧接着就开始抱怨起她这群新同学。有那么娇贵呢,一桶凉水就哭,上个月来香港之前,她从三米高的树上摔下来,都没哭。 说到哭,厉之之弯下腰,看着开始发紫的膝盖,心里开始抱怨,臭Sean!好好的干吗跑到香港读什么研究生,害得她和奶奶打滚耍赖才走了后门来这儿做交换生。 “臭Sean,快点出关,不然我就要被那群人当异形菌灭掉了!”厉之之掏出手机,对着它一顿猛念。 高智商的Sean在过去几年里连续跳级,21岁已经在香港大学就读微生物学系研二年级。 总算撑到14岁初二,学校里有个来香港做交换生的机会,这个被S哥保护惯了的荔枝妹妹终于忍不住身后没大尾巴狼罩的寂寞感,在软磨掉奶奶,击毙老爸,最后干掉老妈后,来到了香港,有S哥的香港。 可到了香港,之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S跟着教授出外做交流。没他,她来这个鬼地方做什么! 到香港第三天,厉之之彻底讨厌上了东方之珠。 紧紧攥着手机,小霸王厉之之还是委屈地滑坐在了墙角,“臭哥哥,你跑哪儿去了,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是野小子,不是女孩,我哪里像野小子了……” 从小家里宠不说,她老爹厉铭辰更是,哪怕闺女把房盖揭下来,他大概也只会说一句:“没事,咱家有的是备用瓦。” 就是这么个腻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姑娘,冷不防被放到一个陌生环境里,周围人再不会刻意多花点目光在她身上时,之之的失落不是一点点。 有人宠时,她是公主,没人宠时,她就是个不被待见的,连零都不是。 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在眼眶里转圈圈,之之越想越难受,越骂S哥,就越想回家。 谢婉怡去看了弟弟,出来时经过走廊,看到墙角蹲着个小姑娘,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肯定是在哭。 向来不爱管闲事的谢婉怡今天不知怎么想的,竟径直朝之之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妹妹,你没事吧?”十七岁的谢婉怡读大一,身材瘦瘦的,个子却很高,和比她小三岁的厉之之站一起,高出一头多。 之之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擦了把鼻涕,扶着墙角站起身,“要你管!” 厉之之霸王病发作。 “可你在流血。”谢婉怡淡淡地指了指她的膝盖,这一指不要紧,之之才发现,不知怎么搞的,腿上竟多出了条红色的线,是血。 电话在这时响起,一听到S哥的声音,之之情绪压不住了:“臭Sean,你在哪儿呢……我受伤了,快死了……” “刚刚出你们初中部,方位?” 不知是不是受他二叔厉铭辰影响,Sean说起话来多少带点“军人式”的简短和干脆。 报了地址,手足无措的厉之之只得跟着谢婉怡进洗手间处理伤口。 等Sean到的时候,就看到小腿上满是没擦净的干涸血痕。之之脸憋得通红,刚刚谢婉怡和她说的她似懂非懂,总之现在唯一感觉就是想回家,钻进被子里再不出来。 冷不防自己和学校出了名的才子学长打了照面,谢婉怡多少有点不自在,何况这个明显和他认识的小姑娘还在经历这种事情。 谢婉怡张张嘴,想说什么前,Sean却早把外面衬衫脱下来系在之之腰上,紧接着身子一蹲,手往后一伸,“上来。” 之之显然还不适应现在的状况,Sean出手,她安心了很多,乖乖爬上他的背。 “去哪儿啊?” 去哪儿?是个问题。回他宿舍,室友在,还是男生,不回宿舍,没地方可去。 “去我家吧,离这里近,方便。”Sean来了,谢婉怡本来可以走了,但想想他就算再有才,女生的事情终归不好处理。 她的提议是比较合适的,Sean欣然接受。 女生初潮来的那天,传说身上的味道会变得不一样。背着之之的Sean倒是没闻出什么不同,只是身上就穿件干净的白背心的他,觉得背上背的是许多许多。 谢婉怡家离之之读书的学校的确很近,只隔了一条街。站在陈物柜前看照片出神的他没发现已经换好衣服别扭出来的之之,一脸通红站在他身后,“臭Sean,衣服、衣服被我弄脏了,我洗好给你。” Sean回头,第一次见小霸王发蔫,心里的情绪不自觉跟着欢快起来,他走过去,揉揉之之的头,“好,洗不干净就一直洗。” 他相信,以小丫头的手艺,那件衣服多半是毁了,就算这样,对这件两人交集而成的衣服,少年心里总有种难以名状的欣喜。 做好收尾工作的谢婉怡出了房间,看着穿在厉之之身上那件自己过去的衣服,点点头,“我穿过的,别介意。还有,回去多注意保暖,别着凉……” “这些我会提醒她的。”Sean出声打断。 谢婉怡笑了,她怎么忘了学长就是学医的,医学高才生。 走到门口,送他们离开时,Sean突然回头问了谢婉怡一句,“和你弟关系好吗?” “很、很好……怎么?”被Sean没头没脑问了一句,谢婉怡一头雾水。 “没事。”穿好鞋、拉着之之出门的Sean离开前背对着她说了句,“三叉神经方面的论文资料,你可以去3区北楼的那个图书馆找下,会有帮助。” 三叉神经的论文是这学期开学谢婉怡的指导老师给她下的题目,正头疼现有的资料大多普通雷同,Sean的话无疑是……女孩儿眼睛亮了。 谢家楼下,走路姿势奇怪的之之问Sean,“你和她认识吗,怎么知道她在学什么?” Sean敲了下之之的头,“港大的课表是网络上共享的。” 况且就算不看,带谢婉怡他们年纪的那个秃头鸟刁难新生的题目不过是那几个而已。 他不是个多嘴的人,就算对方帮了之之,他也未必领情,说那句话以及临出门前问的那个问题,无外乎是在谢婉怡家相框里看到的一张黑白百天照。 相同的,在温暖他们家,Sean也曾见过一张一样的,据说那是温家另一个孩子。 第31章 番外:悲剧的蜜月 六月,风情城市巴黎。戴高乐机场永远一副人满为患的样子。 左骏小心地抱着小女儿绕开一个白人孕妇,再躲过一个满络腮胡的啤酒肚男人,一回头,出口早不见了妻子和儿子。 “简绿,Sean!”他原地转个圈叫了两声,可四周除了持续的人声和用英法双语交替播放的机场广播声外,再没人回应。 “丫头,咋办,咱俩把妈妈和哥哥弄丢了。”左骏皱眉看怀里还在吮手指的女儿,一脸发愁。 “找。”女儿学话不久,除了爸爸妈妈外说什么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左骏晃晃她,“那怎么找呢?” “播。”别看女儿人小,话都不大会说,人却聪明得很,左骏见她把指头从嘴里拿出来,湿湿的朝头顶一指——广播。左骏乐了,照着左蕊脸上就是一口,“不愧是我闺女,聪明!” 可左骏的好心情在他抱着女儿来到机场广播室时就变得荡然无存——接待他的是个法籍华人,可能是移居法国多年,说中文时口音还带着法语的卷舌味道。 “你太太刚刚来过这里找你,不过已经走了,她留了张纸条给你,希望帮到你。”法籍华人递了纸条给左骏,转身继续自己的工作了。 左骏摊开纸条,熟悉的娟秀笔迹入眼,他老婆简绿写着如下句子: 左骏,儿子要看看他中意的学校,我和他已经转机去了斯特拉斯堡,三天后回来,你就先和蕊蕊过我们的蜜月吧! 左骏几乎想象得到老婆写这字条时一脸解气的表情,是,能不解气吗?女儿现在正是吃喝拉撒睡都得人伺候的时候……现在想想,他真不该不识时务地选择在那件事之后提出来欧洲补办蜜月这个馊主意,更不该接受那个鬼马儿子出的什么全家蜜月这个看似甜蜜、实则阴险的馊主意。 可事到如今,他怪得了谁?不是自己那几年拈了不少花,也就不会有之后那几个带着娃上门认爹的乌龙了。老婆很生气,后果真严重,这不,好好一个蜜月,直接降级成了奶爸做月子。 “闺女,爸爸可怜不?”左骏扔了字条,把女儿举在面前,他本想女儿对自己笑一个,也算安慰,可没想到左蕊小朋友只回了他一个字:“尿……” 左骏没想到自己到法国的第一天,热情就被女儿的一泡尿浇个透心凉。 五星酒店的蜜月套房里,左骏好不容易把女儿的尿片换好,觉得自己像刚结束一场战役。 “闺女啊闺女,你这是纸尿片吗?咋比那装甲坦克还难组装呢?”左骏虚脱地仰躺在Kingsize大床上,人像虚脱了。左蕊坐在她爸手边,玩着脚丫。 “洗、洗、臭、臭。” 左骏眯着眼睛正想老婆和儿子现在在哪儿,耳边又传来女儿的单字四连发。天啊!这是他平时抱着就香香的闺女吗,尿完就拉,那味儿啊…… 左骏皱眉去浴室拿了脸盆,接好水,再回来忍着臭给女儿摘了沾满便便的纸尿裤,洗澡…… 就这么一直折腾了一小时,瘫软在酒店洗手间马桶盖上的左骏托着腮帮子就想啊:老婆平时带孩子他看着挺轻松,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一团糟呢? 想法还没终结,房间里又传来左蕊的哭声,小丫头饿了…… 在女儿吃喝拉撒睡之间折腾到快断气的左骏想不到,他的妻儿并没去什么斯特拉斯堡看什么大学。 夜晚的香榭丽舍大街还处于安睡前的清醒,街上行人还多。Sean跟着妈妈吃完晚饭从餐馆出来,简绿眼神一晃,“Sean,你爸爸不会把你妹妹照顾成怎样吧?我们今晚不如回去?” “妈妈,你忘了妹妹出生这一年那些来我们家的女人了?”Sean认了左骏这个爸爸有两年岁月,别的倒没变,还是那么聪明,性子倒比之前还沉稳了,“是你说的,男人得治。” “那妈妈是不是也该治治你?”简绿刮刮儿子的鼻头,却被Sean躲开。他扯扯衣领:“我是男孩,不是男人。” 他是男孩,但也知道是男的就要讲信用,不像某个爸爸明明答应过他什么却忘得干干净净,所以让妹妹多“照顾”他几天,理所当然。 与第八区香榭丽舍大街距离千米外的左骏累趴在床边,睡梦里打了个喷嚏。 第32章 作者后记 这本书是私语出版的第一本纸书,2012年5月24日开始在晋江连载,同年8月12日完结,历时81天。直到翌年《原来,我在这里等你遇见我》(连载时原名叫《瘾》)确认出版,私语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才终于有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走完一站的感觉。说实话,《瘾》不是我写的最好的一本书,却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我喜欢里面坚毅善良、遇到困难总爱咬牙一个人扛的温昕,我喜欢脾气发冲、有时甚至有点愣的厉铭辰,我喜欢有点大小姐脾气却敢爱敢恨的真挚姑娘左柚,我还忘不了胖嘟嘟的、只一个苹果就能让她满足的小姑娘温暖,当然还有我们灵气十足的敛财萌宠——猫小钱。 《瘾》里面浓浓的生活气息,和那化不开、抹不去的温馨情怀,我想也是大家喜欢它的一个重要原因。凡事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生活如是,故事也如是。能在平淡如水的故事中让你温情一刻,在之后的日子想起时能莞尔一笑,那么私语的故事就真的圆满了。 有读者说,《瘾》里面厉铭辰的军衔和职位不符,其实万事万物都从没定论,他是个长情的人,军事狂一个,在乎的只是练好手里的兵,打好自己的演习,仅此而已,至于职位大小,追求不高。 四月初,南国的树是否已经开始发芽了?身在北国黑龙江的我,家乡的雪才开始化,窗沿上每到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水都是滴答叮咚的。私语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祝每个看到私语文的读者平安、喜乐、幸福。 梧桐私语 2013.4.3 写于家乡齐齐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