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尤安杂记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你因何而存在,时间会告知你答案,生命会赋予你意义。) 临近正午时分,炙热的太阳将树叶晒的不禁卷缩起来,隐藏在树上的知了正吵个不停,给这闷热的天气又添上了一层烦躁。 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顺着青石小路进入了后院,这是他刚买下的一处宅院,里面房屋破败,荒草丛生,这里所有的一切荒芜的像是被人所遗忘了一般。 宅院在岁月里经过多次翻修与扩大,现在到他的手里已经有了三进三出的格局,他最初看重这所宅院是因为它位于镇上最为偏僻的东南角,不近街道不与人来往,所以位置很是隐蔽,鲜少会有人来打扰。 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整座宅院已经破败不堪,所以还需要修葺一番,便还未有人住进来,男子今天过来也不过是想看看房屋修葺得如何了。 整体都修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宅院的最后一个地方,那是处于大厅后方被主屋所遮掩的一个偏僻小屋。 屋子院墙外红丝草爬墙而生,掩去那扇被风雨腐蚀而破败的木门。他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嘎吱’刺耳的声响,视野霎时开阔,只见院中杂草漫天,青苔黄叶。院子一角种有一棵刺槐树,根枝粗壮,错节盘根,只是在这盛夏时节,那枝丫之上却连一片绿叶都没有,枯株朽木的屹立着,与周遭荒草丛生的景象比较起来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买下这里将近三四个月了,这还是第二次来这后院,院门正对着的是院中的小厅,走近些瞧便可见墙面红漆脱落,斑驳陆离,窗格残缺,再看屋中桌椅整齐摆放,尘埃铺地,看起来是如此的荒凉与寂寥。 几月前,男子从相熟之人手中买下这所宅院,那好友曾对他有过这样一番嘱托: “在这宅院的后面有一所被单独隔出来的小院,它位置偏僻,如果你没什么需要用到的地方不如就先让它保留原样吧。” “原因我倒是不太清楚,只是听家父提过一句,那好像是这座宅院第一任主人的住所。” 一阵阴凉的风吹过小院,惊起漫天的虫鸣声,赶工的工人得了命令,因不需要修葺这里便不怎么往这方过来,只是将小院收拾出了一条看起来较为整洁的小路,以便出入。他踏着脚下松软的泥土走到门口,正待要抬脚离开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道敲击声,很轻却又不容忽视,哪怕是在嘈杂的虫鸣声中也可轻易地辨识出来。他眉头微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接着第二声又轻飘飘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男子凝神仔细去听,只是那声音太细微,就好像是隔着这里很远的地方随风传来,过了一会儿那声音竟然开始密集起来。 “咚!” “咚!!” “咚!!!” 一声接着一声,非常的有规律,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是有人躲在屋子一角敲击出来的声音,但是他刚刚才查看过这屋子,空无一人。世间虽有神仙鬼怪一说,但此刻于男子来说,倒更像是某人在作弄于他,他正要开口拆穿之时,一道声音轻飘飘传到他耳朵里。 “在这里。。。” 那声音含糊不清,带着细细的腔调,倒有些几分戏子的音调。 “我在这里。。。” 那声音又传来了,他循着声音一步步慢慢往回走,直到他走到了那棵枯死的刺槐下。。。 男子略显惊疑地看了一眼脚下,然后缓慢而又迟疑的半蹲下身子,细细一瞧,脚下的泥土正因为那一道道敲击的动作在轻轻颤动着。他直起身将耳朵小心贴在刺槐的树身上,紧接着,声音便异常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这里。。。 他不清楚那下面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否有害,但他此刻莫名其妙的整颗心思都好似被它牵引了一样,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泥土有些松软,带着些许的土腥味,铲子先前挖着还算是轻松,但是土质开始变得坚硬起来,导致后面越往下挖,便越是困难。他心中思量一番,发现已经往下挖了大约十一二寸左右,也依旧不见有任何东西,出于谨慎他打算先行放弃,后面再做打算。 他起身正待要离去,身下的土壤莫名开始松动,心下正觉不妙之际,还来不及离开就掉了进去。。。 一阵阵阴凉的风吹过,令他不禁觉得寒冷,略微挣扎了一下才醒过神来,初时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待他仔细打量了一眼四周之后,方觉阴森可怖。 这是一个正正方方的房间,说是房间也不太尽然,因为他的四周皆是用石头砌成,不见门窗,没有可通风的地方。屋中四角各有一根石柱,他走进仔细观摩,石柱上面雕刻了一些动物模样的图案,但是最多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花纹,那雕刻的茎叶看似桑树,花朵之大又比之蜀葵。屋中正中间放有一副楠木棺材,棺身八尺,侧旁合盖、斜中带弧,棺身之前有一正正方方的石台,长、宽大约十七八寸,石台周身刻满了他看不懂的文字,只有两个是天昭的文字,刻着——尤安。 他猜想那上面所写的大概就是他的生平概述,于是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他将视线又放回了石台之上,那上面放着一个盒子,是用一种很是罕见的胭脂树所制而成,颜色偏深,隐隐透着一缕特殊的香味。时间荏苒,木盒上沉淀了许多的灰尘,他拿出怀中的一方锦帕将它仔细搽拭干净,发现那上面也刻着同石柱上一样的花纹,但是比石柱上的要精致许多。 男子沉思一会儿,才想起曾在一本古书中见过它的身影:扶桑,茎叶皆如桑,叶光而厚,树高止四五尺,而枝叶婆娑。自二月开花,至中冬即歇。其花深红色,五出,大如蜀葵,有蕊一条,长於花叶,上缀金屑,日光所烁,疑若焰生。一丛之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插枝即活。出高凉郡。一名赤槿,一名日及。 扶桑是否真的存在,他并不知晓,因为写有这段话的书籍是一本讲诉鬼神之说的话本,但是今天的这次遭遇倒让他隐隐觉得或许那本书中所写也并非是无中生有。指腹轻轻磨蹭那上面的暗纹,他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仿佛一直有种声音在诱惑他: 打开它,打开它,只要打开了这个盒子你便能知晓每日梦中醒来所忘却的真相,就能明白为何每日心中总会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明明他什么也不缺了,娇妻,权财这些他都有了,但为何心下总是苦涩无味的? 他颤抖着手小心地拿开盖子,但那盖子封的严实,他耗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打开一角。 盒子刚打开一角就见一团雪白色从眼前一闪而过,他慌忙起身四处张望,这屋中空荡荡的,不用费什么力气他便看见在那副楠木棺材之上有一只雪白色的狐狸。 它优雅地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看向他,在它一眼望来之后,男子竟觉得心中所思所想在它看来如水般清晰明了,正惊异之际,那狐狸对着他微微颔首,随后就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就好像做了一场黄粱美梦。你道它是古怪,却又觉情理之中。。。 他睁开眼,只觉浑身疼痛难忍,略微一定神发现自己正躺在那棵槐木之下,身上盖着层层阴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棵槐木已经枝繁叶茂。他皱了皱眉,心下倒不太确定刚才所遇之事是否只是一场黄粱美梦了。 眉间突然一阵疼痛,他略微一动,右手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什么,他低下头一看,只见一个胭脂木盒在自己的右手边搁置着,其形状花纹皆与刚才见到的相同,盒子已经完全的打开,里面装着一块暗红色的布,有些破旧,但是触及柔滑,布料上乘并且在那上面也绣着扶桑花的图案,男子拿起它之后发现在那块布的下面还有一本书籍,书页已经开始泛黄并微微的卷边,还有被虫蛀过的痕迹。 他将它拿起,翻开瞧了瞧,眉头微皱,那上面写了一个故事,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一本普普通通的书为何要这么珍而重之的放在这种上好的盒子里,还有那只狐狸又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好像通人性,颇具智慧。那声音,难道也是狐狸所发出来的吗?如果是,那它为什么要引诱自己打开这个木盒子,是为了逃脱这个牢笼还是为了告诉自己什么?这盒子密不透风那狐狸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许答案就藏在这本古怪的书籍里。他翻到第一页,上书四个字,虽有些模糊,但还是隐约辨识的出来————《尤安杂记》。 他皱着眉头翻开了下一页,是一行较为短小隽秀的字: 当你打开这本书的时候,就表示一切都得到了终结,所有的生命都获得了安宁。但是朋友,在这里我只想奉劝你一句,不要去深究它的真假来历,因为它只是一个故事。 写这本书的初衷我早已记不清了,但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我却一直都忘不了,甚至于也会时常在梦中回忆起那天的景象。时间久了我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魇。 它并不是属于我的故事,起初我也只是从一个年轻的姑娘口中听到,出于某种原因我将它写了下来,却不曾给与他人看过。这本书有一小半是从姑娘口中听闻写下,后来那姑娘失踪了,我经过多方打听才继续提笔加以润色写完它。 ————尤安 第二章 故事长,望耐心听完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垫江城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不受各国管辖却又安然无恙的在这乱世之中如同一处桃源圣地,没有人知道这座城最初是由谁所建又为何如此特殊的存在着。 在我还未开蒙之时,我跟着家人定居在城中东南角一处偏僻的宅院,我束发之后只剩下我与另一人留守在此,后来钱财用尽,跟着一位失意文人学着写一些话本,赚些银钱。不过也好在这里的生活过于悠闲了些,很多人闲来无事总会买几本话本回去打发时间,所以日子过得也不会太过于拮据。 “公子,厨房的米快完了,我去趟市集。” 阿七过来向我说道。她是我家里唯一的仆人,但说是仆人好像也不尽然,她长我四岁,在我八岁的时候就与我一起守着这所老宅院,而今算下来竟也有十二年的光景了。 “若你顺路的话便去一趟西街陈记点心铺,给我带一份和酥饼。” “公子,米铺在东街巷子尾,陈记在西街。” “这样。。。那你便。。。先去一趟西街陈记再去东街米铺,当然你若是要反过来自然也是可以的。” 刚过晌午,日头有些晒,纵然头顶有茂盛的树荫遮盖也抵不住暑气侵袭。阿七额间微微冒汗,白净的脸在烈日下多了几分红晕,她天生的一副笑脸,便是心中气恼,眉眼亦是微弯,没什么威慑力,阿七拗不过我,却也纵我,提了脚边的竹篮出了门去。 “阿七,这方日头偏晒,你出门买了点心不如先去喝杯凉茶去去暑气再去东街吧。” 回应我的是老旧院门合上的‘吱呀’声,我躺在摇椅中,手中折扇轻摇,安静聆听着身边传来的声音。 “阿七走远了,那人马上就来了。” 我不作声,只听得头顶一片飒飒的声响,霎时就落了一头的叶子,我颇有些无奈地伸手拿掉。 与我说话的是头顶的这颗刺槐树,它在这座城池有些年头了,几乎是这座城刚建成没多久便有了自己的意识,所以也算是这座古城的一方地灵,也有自己的名字——怀殇。 传闻妖界大部分没什么名望的小妖,若是没有什么强劲的后台一般都是没有姓氏的,姓氏依规矩都是得了造化,有了仙缘之后刻在天柱上的。怀殇不同于一心向道,或急于求成转入魔道的妖,他有了意识之后更多的是发呆,然后自言自语。大抵是这个地方太过于偏远,鲜少有人过往,也没人能够听见它的声音,所以闷坏了,一得知我可以与它交流,就巴不得将它所见过的那些事迹都说与我听。 “。。。” “安少爷,那姑娘脾性不太好,你可莫要去惹她。”怀殇有些紧张,枝丫摇动,落了一地绿叶。 我惊觉他最近可能有些脱发,往常枝丫上茂密的树叶这短短两天下来就落了将近一半,“那你为何还让我去接近她?你认识她吗?” “是那姑娘要来找你的,我哪里见过她,你也不想想我在这城里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会连一个通风报信的妖都没有。” “你这些天与我说了无数遍,却从不告诉我那姑娘来找我做什么。” “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说不定,你会从她那里知道答案呢。”说完,怀殇便沉默下来,晃动的枝丫也在这无风的烈日下慢慢的平静下来。。。 答案?我等了这般久,都快忘记了我也曾有过一个辗转反侧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笃笃笃。。。”三声有序而缓慢的声音告知我有客人到访,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微乱的衣裳理顺方提步走向了院门。 门打开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姑娘撑着油纸伞立于门下,一半的青丝简单的用一根细小的翠色玉簪固定好,余下的则是轻柔披在身后,她穿着一身青色锦织单衣,外罩一层天青色丝绸罩衣,腰间坠着一块白虎暖白玉佩。美人好颜色,青丝如黛衬着天青色的衣裳在这烈日下瞧来,颇为赏心悦目。 “叨扰了,请问陆先生可在?” “不知道姑娘口中所问的陆先生唤何名?” 那年轻姑娘想了想,有些迟疑:“陆有之,是济兴堂的老板。” 我打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带来些许凉风,嘴边带了几分笑意:“姑娘怕是记岔了名字,这城中我待了十多年也从未听说这里有家叫济兴堂的铺子。” 她惊讶的看着我,肯定道:“可我阿娘说小舅就住在城中东南角一处偏僻的宅院里,我刚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这东南角临近郊区,附近也只有这一户住家。” 我没答话,只是让开一侧,温声道:“日头正热,不若你先进来与我说一下详细的情况,我看看是否可以帮你一二?” 她似有些为难,只是这天气如果继续在烈日下待下去,怕是也的确熬不下去了,便一颔首同意了。 进得小院,一路绿荫遮顶,倒是比屋外晒太阳来得惬意几分。我拿出白净的茶杯,提了茶壶往里添了些茶水,嘴边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姑娘所说的那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迁居到此的?” “。。。大约四十多年前,阿娘说他因与家中生了矛盾随后便离家多年。” 我看她一眼,她低垂着头好似有几分沮丧,不知怎的,这天好像越来越热了,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微风燥热,“这座宅院前一任主人,姓何,单名一个良字,恐怕不是姑娘你要找的人。” 她依旧沉默,我只好又笑道:“不过也有可能他改了姓换了名。” “那。。。你可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我眯眼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他每隔一年的腊月初一好像会回来一趟,今年应该也同样是这个时间。” “那岂不是还有好几个月?” 她思索一番后含笑问我:“公子,我刚到这里还不太熟悉这个地方,不知道公子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临时的住所。” 这样的房子城里有很多,甚至临近城中最繁华地段也有好几处,我收起折扇,“正好,这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我带你去瞧瞧,若觉得不错刚好可以租下。” 她低声道了谢,我起身在前准备带她离开,却见她一直坐在石凳上瞧着那棵刺槐树,就出声询问她:“姑娘,觉得这棵树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楞了一瞬,回过神来,神色柔和地摇摇头,随后说道:“没什么变化。”她顿了顿,又添一句:“刺槐树都长一样,在我看来,样子都是差不多的。” 我笑了笑,引她出门。阿七去了集市,没有个半时辰是回不来的,所以我安心的带着这位不知姓名的姑娘去了半里地外的那处住所。 。。。 将近黄昏,虫鸣声不停,大地上还残留着白天的余热,阿七推了门进屋,把手中买好的东西一一归置好才眉梢一挑略带疑惑的问我。 “那处空屋子有人租下了?” “嗯,白天的时候是有人过来问我什么地方有空房子。” 阿七皱着眉,显然心情不怎么好,“你疯了,万一。。。”她话说一半又噤了声,沉默好一会儿才轻轻叹息一声,小声低喃:“算了,希望不是。” “万一什么?”我带了笑问她。 阿七瞧我一眼,摇摇头,没好气的回答:“万一是来找你要债的人怎么办?” “有阿七在呀。”我唇边带了些无赖的笑意。 她不理我,拿着茶具径直就往厨房去收拾。我收起嘴角的笑意,摇椅轻轻晃动,“阿七又撒谎了。” 耳边树叶飒飒作响,怀殇舒展身体,打了一个哈欠,轻轻的安慰我一声:“她是为你好。” 我闭了眼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怀殇大概也是觉得这个话题不怎么开心,便转问我:“你现下可是相信我所说的话了?” “看情况回答。” “讨厌的家伙。”他呸我一声,树叶在我眼前摇晃个不停,我听着那嘈杂的声音慢慢觉得困乏起来。。。 翌日一早,日光还未倾泻下来,微凉的清风吹拂,我取了茶具拿了新茶开始我每天懒散度日的日常。热水还未烧好,就听见院门处传来轻轻地敲击声。。。 “叨扰了,昨日多亏公子帮忙找到了住所,今日特地送来一些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我瞧了一眼桌上的红色木盒,那是拾记堂的点心盒子,价钱小贵,味道一般,也就造型精致好看。 “不过一件小事罢了,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你唤我阿殇便可。情殇的殇。” “阿殇?”世人皆知,殇字通常是幼年夭折或战死者的意思,鲜少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字,更别说是一个少女?这多半是化名罢。 “我家父姓尤,取名安。”我看她一眼,将桌上的东西又推回给她,笑道:“不过只是件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若真要送礼的话。。。我是一个写话本子的,看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也很是有趣,不如姑娘给我讲个故事就权当是报酬吧。” “故事?” “对,我看这玉佩有些年头了,不然就讲讲这枚玉佩的故事吧。” 她愣了一会儿,随后将腰间那块白虎暖白玉佩摘下放于桌上,浅浅一笑,开了口:“这故事有些长,还望公子可以耐心听完。” 我嘴角的笑意又加深几分,“茶已烹上,姑娘。。。但说无妨。” 第三章 雪中初遇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若连你,我都不能相信,那这世上又还有谁可以让我如此义无反顾? ——莫冉 正午时分,太阳从云层中露了出来,那阳光煦暖地照着,树上、房屋上和山坡上的积雪,开始缓慢融化。 已经快要到过年的时节了,所以山上也看不见什么人迹,只有偶尔的风声在山谷中回荡,但是今日这座山上却远远冒出个人影来。 那人踩在那松软的雪上,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雪花飘飘悠悠落在女子的发间,转瞬便化作水珠滑落,她无动于衷的继续前行,寒风越来越大了,她停下来环顾四周,呵出一口白气,脸色冻得苍白。阳光下隐隐可以见到远处有一座古庙,她缓了一下,将腰间倾斜的剑扶正然后往古庙的方向前进。 伤口越来越痛,女子恍若未觉般推开了古庙的大门,老旧的木门年久未修,推动的时候传来刺耳的噪声,她扶住门将喉间的那股腥意强行压下,然后走向庙中的大殿,大门处的血色被洁白的雪花慢慢晕染,掩盖。 四周的冷意凛然,她半倚着殿中斑驳的木柱,将剑解下放在怀中,困意袭来终是抵挡不住陷入了沉睡当中。而在她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大殿一个阴暗的角落中正隐藏着一个身影暗中窥视着她。 女子眯眼看着庙外那轮白日,直瞧得自己眼前发花才又回过神来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她看上去冷冰冰的,胸前又拿着一把沉重而古朴的剑,剑鞘是黑漆漆的,沾染着说不清的浓重色彩,莫冉瞧着她那身衣裳被血染了个彻底,透着浓厚的腥气,心情莫名有些许的复杂。 她看起来很累,神色疲倦,却片刻不敢放松的紧绷着身体,戒备着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女子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好像不由自主的酸软了一下,真奇怪。她用简单的术法吹起微风卷起地上看着还算干净的帷幔披在她的身上,这动静轻微,但是她依旧睁开了那双带着血丝显得困倦的双眼,她的眼中没有光亮,也看不见周遭的样子,但视线依旧牢牢地锁定在女子身上,带着戒备。 她立时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虽然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见但还是小声解释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又浑身是伤若是不挡着风保暖的话,会生病的。” 她盯着女子的方向看了很久,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身上的那层帷幔往上拉拉,随后又陷入了沉睡。 待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风声依稀小了很多,她眼前一片漆黑,心里约莫明白过来自己得了雪盲症。 “可惜这大冬天的荒郊野外也没有药,再耽搁下去就真的没救了。”说完,那女子又好像轻轻叹了口气。“死了的话,我好像也没办法给她收尸呀。会发臭吧,还好是冬天。” 听着耳边唠叨且聒噪的声音,她一言不发的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然后摸索着往腰间的伤口上了药并胡乱包扎好。 身侧安静了一会,她闭着眼浅眠,没多久,又听见耳边小声的嘟囔声,“要是有食物就好了,吃饱了身体也可以恢复的更快。不过看她伤得这么重,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听起来好像是在担心她的伤势,不过她心里并不怎么感动。她按耐住烦躁的心绪,思索了下,将背后的小包袱解下,然后取出冻硬的馒头就要往嘴里塞,“哎,哎,吃冷的胃会受不了的,很容易生病的。这人看起来像个女子,怎么行事作风倒跟个粗鲁的男人一样。” 她停下手,总觉得头好像越来越疼,她咬牙忍了忍然后一言不发地取出包袱中的一个皮质水囊。 “哎,不过你长得可真好看,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 “你见过神仙?”她心情缓和了一下,态度和善。 “没有啊。哎!”面前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然后便听到一句:“你。。。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 “嗯。”她顿了顿,又加一句:“很吵。” “那你看得见我吗?” “。。。我看不见。”听见耳边失落的叹息声,她皱皱眉解释道:“我得了雪盲,这几天应该都会处在失明的状态下。” 听了解释,那人瞬时就安慰她,“没事的,雪盲最多几天便好了。我之前很喜欢盯着太阳看,盯着久了眼睛也会不舒服,但是没多久就会恢复过来,然后又会继续盯着太阳看。” 你那不是雪盲,怕是脑子有病。 她在心里默默地吐糟。 “对了,我叫莫冉,你呢?” “青衣。” “青衣?这名字真有意思。”莫冉笑了一声。 青衣想了想问道:“这地方荒郊野外的,你在这破庙做什么?” 莫冉沉默了一会,然后笑道:“我昨天与家仆去寺里祈福,没有想到路上遇见山匪与仆人失散,慌乱之下躲进了这座古庙,然后你就出现了。” 漏洞百出,她‘哦’了一声,看似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你呢?你怎么浑身是血。” “路上遇到仇敌,好不容易逃脱了追捕躲到这里歇歇脚。” 。。。 后来她的眼睛恢复了,却一句告别的话都未说,便离开了古庙,甚至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离开的时候青衣能感觉到莫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直到被漫天的风雪遮盖住身影,那视线方消失不见。后来,有人曾问过自己,莫冉对她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劫难,躲不开的劫,避不了的难。但若是问她是否后悔,她只会告诉你,今生一切皆是随心而动,从无后悔。 她离开之后的第二天黄昏,橙红色的夕阳下她踏着脚下松软的雪回到了这里,背上的那把古剑却不见了踪影。 “青衣,你,你怎么回来了呀?”她眉目间满是惊讶,也有几分欢喜。 “你要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一个多月后, “青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我受一个人所托,要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很远吗?” “嗯。天色不早了,我们先看看附近有什么人家可以借宿。” “青衣,拜托你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青衣楞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她与那个人之间的关系,只含糊说到:“算是朋友吧。” “那你的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与我看起来很相似,但是所追求的事物却完全不同。”青衣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也是个容易记仇的家伙,你以后若是见到她,记得不要惹她生气。” 莫冉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 夜晚渐渐降临,青衣在一棵雪松树下停下赶路的脚步,莫冉看到前面不远处点亮的灯火,顿时向她邀功道:“我刚才在半空的时候就看见这里有灯火了,怎样,我没骗你吧?” 她余光瞥到莫冉隐含期待,好像等着被夸奖的样子,她嘴里刚想说出的话无声地咽了回去。青衣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巧的铃铛,“你先进这里避一下,那家人的大门上挂了辟邪之物,你进不去。” “啊?那会不会很危险呀?要不,我们还是再往前面看看好了。” “放心,有我在呢。不会让你有事的。”青衣一脸错愕,“你哭什么?” “感动。” “。。。” 天色越来越暗,狂啸的风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给冻住一般森森的刮着,曾皎洁明亮的月光今日也被黑色的云层所掩盖住,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凄凉的嘶哑叫声,听起来就像人的笑声。这阴冷的氛围在黑夜里无端令藏在铃铛里的莫冉感到恐惧,也令青衣皱紧了眉头。 青衣缓慢走上前敲响了大门,她并没有等上多久,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从里探出头来,他瞧见孤身一人站在门外的青衣,有些诧异。 “姑娘,深夜一人在这里做什么?”他出了门,站在大门处询问道。 “深夜叨扰实是不该,我原本与一位随行的仆人打算前往浅井镇投奔亲人,谁知却在中途赶路的时候遇见劫匪与他失散。”她说着,有些难以为情的微垂下眼睑,“正无措之时便瞧见这里有光亮就想着可否在这里借宿一晚?” 那中年人楞了一下,眉头轻皱,只一瞬之后笑了起来:“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你那仆人找不到你该怎么办?这夜深露重的,又是隆冬。” “不妨事的…”她抬起头对着男人柔弱一笑,“先前我与他说过,直接在浅井镇汇合。” 听了这话,男人方让开路:“小地方简陋,姑娘不要见怪。” 青衣微弯了眼,“哪里的话,大哥肯收留我一晚已是感激不尽。不过我看大哥谈吐举止应该不是一个普通农户,怎么会想着隐居于这深山之中?” “…说来话长,家道中落又逢敌家作祟只好隐居山野,寻求一个清净。” 她见男人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些事情,索性安静下来,打量这个屋子的格局。 先前还不曾留意,这会看着院中灯火通明,种满桃树,扫净的雪整齐的堆积在小路两侧,露出了脚下完整而厚实的由青石铺就的小路。 “哪里来的小姑娘?” 第四章 恩情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正在这时,从前面传来一道声音,青衣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妇人立在黑暗中,瞧不清容貌。 “你来的正好,这小姑娘是来这里借宿的,你先领着她去客房吧,我去准备一些茶点。” 妇人听了这话走到他们跟前,近前一看只见青衣柳叶弯眉,朱唇皓齿,一副清丽脱俗的好样貌,立时眉头紧蹙的望向男人:“客房早就放满了杂物,哪里还能住人。” “那就将小悦的房间收拾一下,反正小悦嫁出去之后也不会经常回来歇息。” 妇人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瞥见男人的神色后终是低下头,再没瞧青衣一眼,“跟我过来吧。” 青衣在一旁看完整个过程,心下一番思量,面上却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一副娇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你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说完这句话妇人退到外面想要带上房门,只是在瞧见青衣的身影之后又轻声加上一句:“这夜里不怎么太平,入睡时还是将房门紧锁好,夜里不要起身。” “青衣,她这句话听起来好生奇怪?”莫冉在铃铛里小声嘀咕道:“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劲,青衣,你小心些。” 青衣并没有回她,因为她听见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正朝着这间屋子的方向走过来。 “姑娘,这里有一些温热的茶点,你用些茶水暖暖身子再睡。” 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茶点,“劳烦您了。” “这话说得,谁出门还没个难事啊,你吃完这些便早些睡吧。” 青衣把手上的东西放置在桌上,然后将房门关上,依夫人的话给房门带上了锁。 “青衣,这里好奇怪哦,明天一早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嗯。” 她端起一杯热茶饮下,热气袅袅遮掩了她眸中的冷意。 。。。 夜深人静,房门外却响起了一声细小却不容忽视的异动,青衣一向浅眠,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她就睁开了双眼,把一旁正待唤醒她的莫冉唬了一跳。 “青衣,你醒了,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青衣抬手安抚住莫冉,然后又闭上双眼等着屋外的人进入屋内。 她躺在床上缓了呼吸,撬锁进来的显然是个练家子,动作轻微,完全没有任何太大的声响,那人一进门听见明显熟睡的呼吸声之后便将手里的安神香又放回了怀中。 莫冉看青衣神情未变显然有所把握,于是放下心来,干脆坐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那人走到床边,因为床外有一层白色的帷幔遮盖着,今晚夜色又浓,男子只能看见一抹隐隐约约的影子在里面安稳躺着。 手还未触碰到帷幔,男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今日我心情尚好,取你一条腿已然算你走运了。” 话声刚落,男人只觉身形不稳,然后踉跄倒地,他向下看去,触手滚烫,一股浓厚的血腥气霎时间扑鼻而来。 “啊!”他嚎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捂住断腿,嘶声哀嚎,面容狰狞。 这小院其实也不算很大,男子的声音刹那间充斥了整间院子,外面正等候暗号的人眉头一皱,手势一下刚准备带人冲进房间,就见到一个身形瘦弱,眉眼清冷的姑娘出了房门,正是今晚前来投宿的妙龄女子。 青衣一瞧见外面的人群,眸色微暗,唇间带笑,化去了眉间清冷,“真是抱歉,我一向起床气比较大,下手也没个分寸,好像不小心伤到了他。” “你借我住所,我理当感谢,现下这般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偿还你的恩情了。” 她黛眉紧锁,似当真在懊恼,这家主人却不敢大意,能够在半点动静都没有的情形下伤了那个练家子,说她是个弱女子他怕是第一个不信,也怪他一时不察,只看见一抹殊色惊为天人就降低了戒备。 “姑娘,夜深了,这冬天天气严寒,还是早些安歇为好。”那领头的屋主人慈眉善目的温声劝道。 青衣右手指尖微掩住唇角,声娇浅笑:“大哥这番话说的有礼,只是刚才被惊醒,现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不若…”她眉目一转,一道厉色划过眼底:“将命留下,换我一个清静?” 男人收了笑,眉目带了丝阴狠:“我好生劝姑娘,姑娘若是不领情,我便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风声萧萧,刮过一阵大风,天上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的细雪,带着微凉的气息落在青衣的发丝上,化成水滴落。 一众练家子携了刀剑冲向雪地中那抹天青色,刀光剑影间,只见她足尖一点,翩然立于剑身之上,面上带了笑,谁也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就见几个男人脖间一道血痕浮现,随后睁着双眼直挺挺地倒在雪地之上。 屋主手下一共二十五人,皆是拳脚功夫不错的练家子,但在那个女子的手下却连一招都没有过完便命丧当场,那人现下知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心下立时萌生了几分退意。 “姑娘,我想。。。我们之间应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可是这院中血色漫天,可是有数十个人在我面前哭诉你的罪状呢。” 男子一听立时张望四周,然而半个人影都未曾瞧见,又因心中有鬼,神情顿时慌张起来:“姑娘,你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今日,你无缘无故杀我家丁,这件事我定要向官府击鼓鸣冤。” “哦~鸣冤?你既这么说了,那你觉得我还会放你活着离开?”青衣冷冷笑了一声,眉眼间俱是无畏的继续说道:“我杀的人虽然多你一个不多,但。。。凑个整也不错。” “。。。姑娘,只要你放过我的性命,我这里有纹银千两,你皆可拿去。” “那当时那些女子对着你哀求的时候怎没见你心软?”她瞧见他震惊慌乱的脸色,轻笑一声:“你与那些青楼暗坊勾结,在这里谋害过往行人,盗取钱财,如有年轻貌美的女子更是毁了她们的清白将她们送入红楼。正是因为这些勾当才让你有了现在这般财富。” “啊!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曾想还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莫冉在一旁愤愤不已的骂道。 夜色将明,天光破晓。 “爹?” 这时,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男子心下一动,哀声道:“我儿快走!这贼子甚是歹毒,连杀家中二十五名护卫,爹只能拖住她一时,你且快走!” 那身影犹豫了一瞬,终是忍不住对亲人的担忧迈进了小院,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做打手状的小厮,正在此时,青衣立时身形一动,那男子也看准时机将那身影一把抓过挡在自己身前,然后趁着这机会往外跑去。余下的那几个人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立时尖叫着往外逃去。 青衣垂下头,神色冷淡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人,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手中那把利刃正好穿透了女子的胸膛,青衣冷着脸将剑抽出,鲜红的血色喷溅在身上,带来一阵热气。 女子小腹微凸,想来是有了好事,赶着远路在天光微明的时候回到家中想与家人分享这个喜事,却被自己的亲身父亲用来挡剑,命殒当场。 “悦儿!”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青衣身形微微一动,一把小刀擦过耳发,割去几缕发丝,她的目光冷冷往后一瞥,看见那个妇人面容狰狞,双目通红的仇视自己。 “我好心收留你,容你在我家住宿一夜,你怎能恩将仇报杀了我的孩子!!” “好心?”青衣笑了笑,冷冷嘲讽:“你若当真好心,会在后面冷眼旁观?会伙同你的夫君杀了那些夜里前来投宿的旅人?再掠夺钱财?你若好心,你若心里无愧,又怎会骗来良家女子将她们卖入红楼?” 妇人嘴唇微微颤抖,嘶声辩解:“那都是我为了生存,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我也不想的。。。” 是的,她最初也不想这么做。那时她家穷困潦倒,她夫君出了一个主意,借钱在这山间盖起一座小屋为那些深夜赶路的旅人提供住宿,夜里就趁机杀害,夺取钱财。若有姿色清秀的女子便将她卖入红楼,后来,钱财越来越多,房子也由一间破瓦房变为了一个雅致的小院落,她渐渐地觉得这种做法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为了孩子?”青衣忍不住轻声嗤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玩笑话一样,“你若是当真为了孩子的话,便该早早地带着她离开此地,说到底你不过是舍不下这富贵罢了。” 妇人张了张口,只觉得心间恍然,想要出声辩解但又能说什么呢?不过都是她咎由自取而已,就如同青衣所说的那句话,她其实在乎荣华富贵比她的孩子更多一些。。。 妇人怅然一笑,神色苍白的跌坐在地,青衣冷眼看着,“可惜你太过在乎钱财生生让你女儿一尸两命,而间接杀害她的还是她的生身父亲,真是可悲。” 青衣话一说完,只见那妇人浑身颤抖地转过身看向地上早已变得冰凉的那具尸体,那肚子隐隐显怀,哪怕穿了厚厚的冬衣也不难看出女子是个怀有身孕的。妇人双目通红扑倒在女儿的尸体上嘶声哀嚎,青衣在一旁冷眼瞧着,然后捡起了地上方才被妇人所扔下的匕首。。。 第五章 不问今生,只求来世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只见那妇人的颈间一道血痕显现,一息之间没了呼吸,她冷笑着将手中的匕首扔掉。她点燃一个火把缓步走向房中,脚步却在看见一旁安静候着的莫冉时停住,她虽然奇怪但声音还是温柔的:“你不害怕吗?” 莫冉摇摇头:“不怕,他们本就罪有应得。” “你不阻止我吗?” “我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拦你呢。”莫冉说罢,歪了歪头,俏皮地眨眨眼道:“而且我是站在青衣这边的呀。” 青衣转过脸不看她,“我杀了那个有身孕的女子你也不怪我?你应该看见了吧,我明明可以避开的,但我还是下手了。” 莫冉叹息一声,将视线转向倒在雪地上的母女,“这些虽都是父母所造下的孽,但她穿着绫罗绸缎,身旁还有小厮跟随,她又怎么可能会全然不知。她漠视着这些却毫无愧疚的享受着荣华富贵,说到底她如今的这个下场不过都是因果报应罢了。” “你很讨厌这种人?” “漠视生命,欺骗背叛,这些绝大部分的人都会由衷的讨厌吧。” “。。。” 青衣拿着火把进了房间,那个被砍去一条腿的男人此时正瘫软在地上,恐惧着即将来临的死亡,她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在床上倒上灯油再将火把扔在其上,随后离开了房间。 她站在距离那座小院较远的一棵松树下,看着火势渐渐的蔓延开来,再将那座小院完全吞噬掉,莫冉立在一旁,看着天上的细雪绵绵而下。 “这火势看起来好大。” “宅院中本就怨气漫天,我不过是做了些手脚帮她们一把而已。” “为什么我都看不见他们的存在呢?”在青衣说出那些人的时候,莫冉完全不知道在这个院子里曾经发生过这么残忍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你太弱了吧。”她轻笑一声,揶揄道。 “你,哼!”莫冉虽然生气,只是更多的是疑惑与迷茫,她望着那座小院,声音低落:“呐,青衣,你说他们会再次为人吗?” “会的。”瞥见莫冉脸上失落的样子,她安慰道。然后她转过身,轻柔唤她:“阿冉,天快亮了,走吧。” 莫冉立在原地瞧她,良久方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 大雪如絮般飘落,她们的声音打破了山林中的幽静: “啊,青衣我们忘记那个院子里还有银子了。” “怎么,你想要?” “不是,我只是觉得把那钱拿去救济难民也挺好的。。哇!青衣,你哪来这么多的银票?” “那人故意说给我银子,就是想要拖延时间,像他这种贪财多疑的人,银票这种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自是在他的身上放着。” “。。青衣,你怎么还摸死人呀。。。” “。。。不想要?那就还给我。” “哎!要的!要的!” 。。。 约莫午时的时候,马车途经浅柳镇,因车上干粮所剩不多,青衣便打算在这歇歇脚,明早再赶路。 今日阳光和煦,河岸两旁柳枝成条,芽包初绽,来往的少女身着早春时节的衣裳,杨柳细腰,体态轻盈,薄娟掩面,远看仿佛一张赏心悦目的画卷。 “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 “是句好诗,不知谁人所作?” 莫冉想了想,也不太记得清是何人所作,“忘记了。” “。。。”青衣转头看向街道两边,只见店肆林立,车马往来,热闹不息,“看起来挺热闹的,你要去看看吗?” “好啊,一直待在马车里太无聊了,今日总算可以好好地玩一下了。”莫冉伸伸懒腰,语气顿时欢快起来。 “现在时间不急,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整一日,明日再赶路也无妨。”她将马车交给客栈小厮,对着莫冉低语。 现下天色尚早,于是青衣带着莫冉在浅柳镇四处游玩。 “青衣,你好像一路上都很赶时间,也没怎么休息过,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吗?”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前面好像有卖糖葫芦,要不要给你买一串?”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东西。”莫冉瘪瘪嘴,显然不怎么乐意,暗地里却直勾勾盯着人家的糖葫芦不曾移开视线。 青衣心里暗笑,然后走上前掏钱买下最后一串糖葫芦,小贩正要递给她,迎面却冲出个人来,将小贩撞倒在地,糖葫芦也随之跌落,沾染上尘埃。 “啊,这可是最后一串糖葫芦了。”莫冉蹲下身有些可惜地瞧着现在变得脏兮兮的吃食。 “抱歉,都是小生的缘故才毁了姑娘的吃食。” 那男子样貌尚且端正,言语举止之间像是对着青衣赔礼,眼神却望着蹲在地上的莫冉满含歉意。 青衣了然,这世上能看见阴阳两界的人虽罕见但并非没有,只是这类人往往都命运多舛。 “今日是浅柳镇的花灯节,有很多人都要去月老庙祈求姻缘,小生正要赶去那里,姑娘若有兴趣的话小生可以在前面带路。”男子腼腆一笑,拱手躬身一礼。 “花灯节?听起来蛮有意思,青衣,我们去瞧瞧吧。”莫冉被勾起了兴趣,缠着青衣想要去瞧瞧热闹。 “也好,那烦请公子带路了。” “无妨,无妨的。”男子连连摆手,有些羞涩。 莫冉在一旁瞧他稀奇,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才转头向青衣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怎么脸越来越红?” “你离他远一些自然就好了。”青衣瞧他一眼,那书生此刻正停在那里,脸色通红,手脚僵硬不知所措。 她一愣,又凑近一些,果然见到他的脸越来越红,视线也躲躲闪闪,莫冉那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顿时瞪大了几分,“青衣,这家伙该不会看得见我吧!?” “你不信的话,可以再试一试。”青衣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她。 “姑娘,可否离小生远一些。”他连连退后好几步,又拱手一礼:“姑娘虽已不是尘世中人,但男女之间相处也万不该如此随意才是。” “。。。” 瞧见莫冉被教育一番后哑口无言的样子,青衣笑了笑,“走吧,你不是想去凑凑热闹吗。” 浅柳镇不大,月老庙离得更是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红色的砖瓦墙,一颗合欢姻缘树,一个主殿,几间小屋就构成了这座月老庙。因是花灯节,庙中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姻缘树半弯,枝丫上缀满了红色的布条在风中飘动。 “谢书生,你也是来这里祈求姻缘的?”莫冉不解的问道。 谢郎摇头否认,伸手指了下姻缘树下摆放的那张桌子,说:“小生是受庙祝所托,在这里解签词的。”说完这句话,他脸色不禁通红一片,声音也小了许多:“实不相瞒,小生家中早有爱妻。” 青衣看他一眼没说话,倒是莫冉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有些惊讶。 “我看你外貌应该年纪与我相差不大,没曾想谢书生你都已经娶妻了。” “小生今年其实已二十有五了。” “哎!?你看起来才刚刚及冠的样子。” 谢郎脸皮子薄,听到莫冉的话,面上泛起红晕,嘴里嗫嗫嚅嚅半晌也没好意思开口回话。 “说了这么多,倒是忘了今日是花灯节,阿冉你不妨也去抽一签看看,权当是凑个热闹。”青衣瞧见往姻缘树这边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为免引人注目遂转了话题来替谢郎解围。 庙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莫冉虽不信这些,此刻也难免被勾起了几分兴趣,于是硬拉着青衣替自己摇了一签。 “不过,仔细想想我这签即便求了也没什么用处吧,我都不在人世了。”看着姻缘签掉落在地,莫冉言语间不禁有些失落,平常总是上扬的眉眼也低垂下来。 青衣伸手摩挲着签上的文字,看着莫冉笑道:“我替你求的这签不问今生,只求来世。” “姑娘,签词可是抽好了?” “这是阿冉的签词。”青衣将手中的签词递去。 “青衣姑娘呢?”谢郎拿过签词,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不了,我从不信这些。” 谢郎便没再问,低下头去看手中的签词:子规半夜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这签词不好不坏,是个中平签。” “那签文是何意?” “子规便是杜鹃,南方也唤作吐血鸟。目下是半暝,一只子规。杜鹃鸟呕血啼叫,君远离故土,居千里之隔,栉风沐雨。与君害相思,东风解意,盼君归。”(子规——南方人把它叫做吐血鸟。现在是半夜时分,一双杜鹃鸟,还在呕血似的啼叫着。就好像在比拟你啊,离乡背井,居住在离我千里之远的地方,受尽了磨难。我思慕君害了相思,不相信你会离开故土一去不返。东风了解我的心思,当东风吹起也就是春天到来的时候,它必定会让君回到我的身边。) 谢郎笑了笑,轻声调侃:“想来是哪家的公子对莫冉姑娘害了相思,始终苦等着姑娘。” 莫冉看着签词,手指从签文中穿过,“我不记得了。。。但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的话,我一直不曾出现,那他会一直等着吗?” 谢郎看青衣一眼,见她望着别处出神,不曾理会这里,只好自己宽慰她:“莫冉姑娘,这签文想来也是不作数的,我虽是解签人,却也不信这些。世上人人都求姻缘,但世间又哪来这么多的痴情人?” “倒也是。”听了这话,莫冉心情好似开心了不少,于是又转头去看青衣,“不然你也来试试吧?反正都是节日。” “天快黑了,我们先去河边等着吧,想来应该有很多人在那里候着了。”青衣转过身避开这个话题。 “也好,那我们也去买个花灯应景吧。当然,要买最好看最精致的那一个。” 谁也不曾瞧见,一张签文被丢弃在人群中,被污浊的泥水侵蚀,再无人得以瞧见那句签文:两世一身,形单影支。 第六章 相思之意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路上经过的地方,皆是各个摊贩叫卖自家花灯的声音。 “沧海。” 这时,一道轻柔缱绻的声音从众多嘈杂的声音中飘到了青衣的耳朵里,她诧异地回过身望向身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寻找无果之后,她带着莫冉终是慢慢走远,不曾听见身后传来的交谈声: “公子,好眼光。这灯,可是了尘大师在死之前所作的一副海上波澜横生的画,我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拿到的。” “多少钱?”那男子身着一身青色衣袍,身姿挺拔,声音低沉温柔,虽未见其容貌,但观周围女子的反应,也可见其生得一副好样貌。 胭脂般的晚霞慢慢消失在众人的眼中,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黑色,它开始占据整片天空,今夜连星辰也被遮盖。 不知哪里才是源头,黄豆般大小的灯火慢慢闪烁起来,它充当了星光为这里带来希冀。 小巧精致的灯笼挂满了树梢,多而密集的光亮映照在漆黑的河面上如同星河。 河边挤满了心有所愿的人,那娇羞的女郎,如兰的君子隔着河流对望,在花灯上写满相思之意,再放于河中顺着风顺着水慢慢远去。 人越来越多,两人放完了花灯沿着河流慢慢往回走,莫冉在旁边不时与青衣谈论今天晚上的这场花灯会,这时却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她们。 “是你啊,青衣。” 两人转过身望向她,青衣的笑容中难得带了几分冷意,莫冉见眼前这仿佛风雨欲来一般的场景,顿时噤若寒蝉,只敢在私下悄悄打量。 来人一双丹凤秋眸,目似点漆,头上随云髻斜插云凤纹金簪,一袭银边月白裙委地,神情高傲又矜持。 她见青衣未说话,倒也不曾气恼,只是语气比较清冷:“我许久不见三娘,她近来可好?” “你若是担心,怎么自己不去瞧她?” “近来我族中有要事需办,不曾得空。”她想了想,又缓和了语气,“想来没我在身边管束她,这些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去。罢了,你若是见到她,且告诉她一声‘往事已过,尽早归家’。” 说完也不等青衣的答复,向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莫冉看了看青衣的神色,试探着开口:“青衣,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她是狐族的二公主尤不言。” “狐族!?”莫冉杏眼微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是那种话本子里所写的狐狸吗?” 青衣轻笑一声,摇摇头:“虽不知你看的是什么话本子,但她的确是狐狸。” “我还以为那些话本子写来都是骗人的呢,没曾想书中也不尽是假的。”莫冉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又开口问她:“我瞧那些话本子里写狐狸都有九条尾巴,那这个二公主也有九条尾巴吗?” “她是狐族的皇族,自是有的,只不过九尾向来罕见,现今存世的九尾也就那么几只了。”青衣说完也不免感叹一声。 莫冉在心中斟酌一番之后问她:“那。。。青衣,你讨厌她吗?因为我看见你在遇到她之后脸色就一直不是很好。” “。。。不,不是讨厌,我只是。。。无法认同她。” 翌日一早,青衣带着莫冉正准备离开客栈大门,忽然听到外面异常吵闹的声音,客栈的掌柜看青衣望向门外,没等她询问就主动向她解释。 “我们镇上一个有名的秀才,前段时间刚娶妻不久。但不知怎的,今日一早啊,发现他家房屋倒塌一大半,妻子也不知所踪。”说完,他又一指外面涌动的人群:“诺,那些人,就是得了消息赶早去看热闹的。” “你说的人是谢书生?” 掌柜收了银子,埋头在算盘上:“对,就是他,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见他一早就收拾包袱离开了。” “青衣,那个书生不会是遇到仇家了吧?”莫冉心下隐隐有些担忧。 “这件事我们不能插手。”青衣摇摇头。 见此情形,莫冉也就没再多问。两人随后驾着马车离开了浅柳镇,一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行进。大概刚过两个时辰,适逢晌午的时候,这时因无聊而看着窗外景色打发时间的莫冉突然惊呼一声。 青衣手里拿着一本古籍,看的正是精彩的时候,却被莫冉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心情,但莫冉现下可没时间去猜测她的心情,直接一下子穿过马车的车厢到了外面。 “怎么回事?”青衣一把撩开车轩的布幔,眉头紧锁的询问她。 “青衣,你快过来看看,这好像是谢书生哎!”莫冉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喊着她的名字。 她放下古籍,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在莫冉焦急的呼唤声中下了马车。 倒在草地上的确是谢郎不错,只是看上去受了不小的伤,红色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裳,脸上也有些脏污,看上去着实狼狈。莫冉的声音让他恢复了意识,在地上缓了缓神便强撑着踉跄站起身来。 “莫姑娘,青衣姑娘。”他向着面前的两人简单问候一声,然后绕过她们想要继续赶路,但是因为伤势过重,没走几步就跌倒于地。 “谢书生,你都伤这么重了还是先找大夫看看吧。”莫冉婉言劝他。 “不行,若是再晚些时间,我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了。”谢郎单手撑在地上,咬牙站起了身,因动作力度过大伤口处顿时又渗出新的血液。 “以你的能力,如何能救你的妻子?”青衣在一旁语气淡漠的嘲讽他。 谢郎神情黯淡下来,声音嘶哑:“我知道,以我的能力面对那些人不过是螳臂挡车,但我的妻子为我舍弃这么多,我若是连生命都不能为她置之度外的话,又如何担得起她的这一番深情?” “愚蠢。”青衣对谢郎口中所谓的情深嗤之以鼻,她对于这些向来觉得可笑。但是,余光在瞥见莫冉脸上对谢郎的担忧之后,思索一番,道:“我知道她们会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将她带回来。” 谢郎听完立时拒绝了她:“不行,这本就是我们自己的事,如何能让姑娘去涉险。” “你先回家等着。”青衣可没有耐心与他在原地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直接转身将马车收入自己的虚无之间,便与莫冉消失在原地。 尤姓一族是狐族皇室的姓氏,狐族多居于涂山,而涂山隐于世间,与人间并不相连,所以无论是狐族还是其他族类,来去涂山的路径便只有通过三峰山山上的一座界桥。但是人族妄想通过界桥需得经历重重考验,加之能够看见这座界桥的人族少之又少,所以几百年间也未曾有人族踏过界桥。 三峰山严格来说并不能称之为山,只是因为这里有三座巨大的岩石,虽然山上寸草不生,但从远处一看,形似如山,故称其名。青衣两人刚到三峰山的时候,尤不言刚好要带着那个狐族女子踏上界桥。 尤不言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眼看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看着青衣,她对青衣的到来稍有不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带走她的。” 青衣说完右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阵红光划过,尤不言见状反应极快地躲开那个位置,往前一看就瞧见刚刚所站的地面登时出现一个硕大的裂口。 “你疯了吗!?”她面色震怒,将怀中昏迷并化为原形的狐狸收入虚无,然后拿出武器站在她们面前,冷目凝视她:“青衣,你现在此举莫不是在对我狐族宣战!?” “狐族?”青衣冷笑一声,神情不屑,“现如今整个六界都不敢置喙我的事情,你一个狐族又算什么?” 尤不言听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立时冷静下来,只是脸色依旧阴沉,“青衣,你最好想清楚你此刻所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不要以为有帝君护着你,就可以高枕无忧。” 青衣轻笑一声,“这样说来,帝君是挺护着我的,所以,你现在还是不打算放人吗?”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来人含笑问道。 在场三人立时将目光转向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衣袍,一头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面色苍白,身姿挺拔的男子由远处缓缓行来。他眉眼深邃,玉质金相,颜如舜华,唇色虽苍白却更衬得他容貌绝艳,惹人心怜。 “姜宸上神。”尤不言神色复杂的向他行礼。 “多年未见,君上还是如此貌美。”姜宸抬手止住她的行礼,声音温润:“不知她们是做了什么,竟惹得君上这般恼怒?” 尤不言迟疑一会儿,不太想要将这件事闹大,权益片刻后把那只狐狸交到了青衣手里。 “没什么,不过是与一位故友闹了些矛盾。”说完,未再看青衣两人一眼,只是看着姜宸询问道:“上神既然来了此地,我身为妖界界主,理当尽一份界主之谊招待上神。” “那便叨扰了。” 目送姜宸被狐族侍从带往界桥,尤不言方忍住满腔的怒火出声质问青衣:“青衣,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错?”她冷笑一声,“我做错了什么?” 第七章 担心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这难道不是错?你明明清楚违背规则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他们的后代皆会因此受到诅咒,活不过成年!”尤不言上前一步,声色俱厉:“那些孩子不被人族接纳,更被妖族排挤!他们拥有妖族血脉,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能力,被有心之人利用扰乱人界,生灵涂炭,这样的事情你难道不曾见过!? “青衣,由此所产生的因果,你能承担吗?” “那又如何?”青衣沉声反问,又垂眸含笑道:“我倒是盼着世间可以大乱一场呢。” 尤不言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为了答谢两人的恩情,那只狐狸带着她们直接到了青衣所要赶往的苍梧山,在狐狸要离开的时候,莫冉没有忍住,问了她一句。 “这个决定,值得吗?” 为了所谓的爱情,甘愿离开生养她的父母,抛弃族群,来到这个陌生的地界,等着那不知何时降临的惩罚,甚至还会牵连到自己的孩子,受到诅咒。这个选择,真的值得吗? 那女子样貌清秀,并不像话本子描述那般,容貌迤逦,惑人心魄,却唯有那笑深入人心。 “一百年对妖族来说,不过是俯仰之间,人却要用一百年的时间去尝尽酸甜苦辣,看遍人生百态,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她朱唇微启,“世界赋予我们生命,不管它会带给我们什么,我们也理当去珍惜,爱护这难得的属于自己的时间。然后去选择一条自己不会后悔的路。” 她说完话,视线转向青衣,“我曾经见过你,只是我没有想过以你的立场会来救我。” “。。。”青衣脸色冷然,眸色森然。 见青衣脸色不对,她了然一笑,适可而止停了话转身往山下走去,刚踏出一步,驻足在那,背对她们,“妖过不了劫难,寿命也是有限的。我身残体弱早已是妖族弃子,是他拯救了意欲轻生的我。” “他虽是孤儿,但也该由最好的女子来配他。。。他明明知道。。。我此生不会有孩子,也不愿意放开我的手。。。”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话落,她的身影慢慢消失于两人眼前,化作一道白光往山下而去。 莫冉不知为何,有所触动,她转头看向正站在前面等她的青衣,心下明白青衣是因为她才会去救那个狐族女子,不免对此感到内疚,“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青衣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定格在远处屋顶上皑皑的积雪上,反问道:“你觉得错了吗?” “。。。对错与否为何要由旁观者来评定,那本该由他们自己来决定不是吗?在不会伤及别人性命的情况下,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我们顺势而为帮助他们,难道错了吗?” 答案是什么青衣也无法评定。因为世间对错有它既定好的规则,所以凡人遵从于它,众生遵从于它。正如猛兽扑食猎物,你虽视之不忍救下,猎物虎口脱身,猛兽却由于饥饿死亡,那么你所做出的这个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世间万物有他们自己的生存规则,有些问题也从来没有准确的答案,但你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你本身就选择了答案。 她垂眼冷笑,心绪起伏之间,再也压制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血液滴落在雪地上,慢慢的晕染开,污浊了那洁白的积雪。 “青衣?!”莫冉立时忘记了刚才的心情,满脸焦急地赶到她的身边,但是由于触碰不到她,只能在一旁慌张问道:“你是刚才因为动用术法受伤了吗?怎么样?疼不疼?” 她怎么忘记青衣她本身就旧伤未愈,否则便不会日夜兼程赶路,直接动用术法瞬行到此就行了。 “我还好。。。”见莫冉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样子,青衣咳嗽一声,解释道:“大概是旧疾复发的原因。” “那你身上有带药吗?”她神色焦虑,黛眉轻皱。 “无碍,我调息片刻就好。” “什么无碍!你都。。。”莫冉本就焦躁不已,再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顿时恼怒不已,正想要训斥她一番,却见到青衣昏倒在自己眼前,此刻又哪还顾得上这些。 。。。 苍梧山上那些未化完的白雪积累在山顶映着日光耀眼得夺目。天气渐暖,大部分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并汇聚成一汪水与山中的溪流一同从山顶流下。 在苍梧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小村子,它在这里存在了许多年,村子不大,约莫十来户人家。 现下正是夜幕时分,屋中还未点灯烛,隐约借着窗外冷白的月光可大致瞧见屋中陈设,小屋不大,放了一张床一套桌椅便略显得拥挤。 床上睡了人,瞧不清面貌,她从昏睡中醒来时,对周遭一切都感到陌生,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有人推开那扇木门走了进来。来人端着烛火,火光虽然微弱,但仍然将这件小屋照得通明。 “你醒了?”说话的是一个小孩子,年龄瞧上去不大,应该七八岁左右,样貌精致,笑起来的时候右颊有个很明显的酒窝。 “这里是你家吗?”青衣环视了周遭一圈,没有看见莫冉心下正奇怪,就见那孩童凑到了自己面前。 “你是在找你的朋友吗?”他小声询问青衣,在得到她的答复之后伸出右手食指指了一下外面,与她解释道:“刚才那个姐姐一直守在你的床前,村子里来给你看病的尤大娘都差点被冻坏了,我就只好先让那个姐姐去外面等着了。” 青衣见他对莫冉的存在完全不害怕,心里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梓桐,曹梓桐。”他鲜少见到苍茫山上出现外人,说起自己名字时也有些腼腆。 “倒是一个好名字。” 他紧张地捏着衣角,小声道:“这是我爷爷为我取的名字,我虽然从未见过他,但是我爹爹说,爷爷对我寄予了厚望。” “那你爹爹有与你说过你名字中所包含的意思吗?”不知为何,青衣对他莫名的有种亲切感,也或许只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天真懵懂,未曾染上尘世的欲望。 梓桐摇摇头,沉思几秒后又点点头,小声道:“爹爹曾说过梓桐是一种药的别称,其余的便没有了。” “梓桐的确是一种药名。不过它也有其它的含义,梓桐两字分开都代表树木,皆是可以用来制作古琴的上好材料。梓树是木中最为尊贵的,但它还可作为故乡来理解,桐,也称之为‘荣’。”青衣看他似懂非懂的样子,难得有耐心来为他解释,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我想,你爷爷他是希望你将来可以驾着帝王的车,荣归故里。” 他的眼里顿时满是憧憬,正待他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了几道咳嗽声,一个体态丰腴,面容姣好的女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她双手端着一个木盘,盘上放着几个小碗,进了门看见梓桐之后莞尔一笑:“我还以为你躲哪里去了,你爹爹正四处找你呢,若你去得晚了怕是又要挨罚,快些赶过去吧。” 梓桐缩了缩脖子,塌着肩慢慢往屋外走,固然满脸的不情愿,但依旧懂事地回身关上了房门。 女子往前一挪动脚步,露出了躲藏在她身后的莫冉,莫冉知道自己被发现之后,对着青衣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不过即使她知道青衣已经看见自己了也依旧没有靠近青衣的意思。 “家中简陋,没有什么好菜可以款待。你身体又比较虚弱,我就只好煮了些白粥,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给您。”妇人将饭菜搁置在小方桌上,然后站在那里,举止间有些局促不安。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青衣原本还打算继续伪装下去,只是在看到女人的神色后她打消了这番念头。青衣收敛了唇角的笑意,窗外突然雷声轰隆,大雨立时倾盆而至,此时的青衣抬起头看向她,眸色深谙,言简意深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女子伸出手轻柔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的唇角上扬,但眼角却有一行清泪落下,“在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我便已经知道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个孩子会成长的很好。”她虽然无法看见这个孩子的未来,但她知道这个孩子的未来满载着希望,他会健康成长的。 “你与我故人有缘,哪怕她没有拜托我,我也会帮这个忙的。”即便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是青衣与她的一场交易。 待妇人走出了房门,青衣轻挑眉梢,望向躲在屋子一角的莫冉,笑问:“你这是在躲我吗?” “。。。嗯。”莫冉看了一眼她,眼眶微微泛红,又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你的伤没事吧?” “你在担心我吗?”她眉眼柔和的看向莫冉。 “。。。如果,不是因为我。。。” 莫冉话还未说完,就被青衣打断,她对着莫冉招招手,看着莫冉还是不敢近前,摇头叹息一声:“即使你不在,我也会去凑这份热闹的。尤不言虽与我并没有太深的过节,可是与她交往甚密的那个人却与我有着血海深仇。” 第八章 记忆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窗外雷声阵阵,白光闪烁,她说这话时,脸上仍旧带了温柔的笑意,只是那口中吐露出来的血海深仇四个字却莫名的让莫冉愣在了原地,那四个字的分量太重,重到莫冉都开始为青衣隐隐的难过起来。 见她担忧,青衣笑了笑,在烛光的照耀下给人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你也信。对了,我昏迷之后可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青衣脸上如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让她松了一口气,也让她下意识的去忽略了青衣的异常,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去相信她。。。 过了几天,青衣身体好了不少,就借住在曹家做起了一个女先生。因为天昭对于男女大防并不像其他国家那般严厉,甚至还颁发了新的政令,准许有能力的女子担任先生,大夫等职,所以现在女先生,女大夫比比皆是。莫冉得知青衣要教授这个村子的小孩后羡慕不已,毕竟这个村子里除了梓桐和青衣能看见她之外,再无旁人可以与她说话解闷了。 曹家其实不大,只是家中另砌有一间书房,房中藏书也有好些,竹纸虽然不像以前那么稀有贵重,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花销,所以曹家对苍梧山这个闭塞的村子来说可谓是一个大户人家。 也不知村子里的人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知晓村子中来了个女先生在教导梓桐课业,便各自从家中拿了些小孩子的用具,供他们使用。这一来二去院子里就多了几个孩子,村子十来户人家,小孩子也不过七个,曹家院子原本还勉强可以容纳,只是院中的鸡笼,菜地再加上放了这些桌椅板凳,这不大的院子立时挤得满满当当,再没有多余可以下脚的地方。 院子西边的一角种着一颗石榴树,因未到时节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屹立在那里,西边围墙上还攀爬了不少的常青藤,那处比较空旷方便青衣平日里为孩子们讲解课业便将教案设在那棵石榴树下。 这日,天气晴朗,课业也比较少。青衣让孩子们回家休息后,正在整理桌上的东西,莫冉就凑到了她的面前,琢磨了一番她的表情之后揶揄她道:“青衣,你要是有了孩子的话,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青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头看向莫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青衣在看着那些孩子的时候,可温柔了。”莫冉伸出右手食指指了一下青衣带笑的眉眼,也学着她的样子笑了起来:“我都差点吃醋了呢。” “是吗,那你以后可有不少的醋要吃。”青衣唇角含笑无奈的摇摇头,开始收拾案桌上的东西。 “那也没关系啊。”莫冉虚虚的趴在案桌边沿上,双眸带光的瞧她,“我其实还蛮喜欢这里的生活呢,给我一种很平静,像家一样的感觉。” 青衣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莫冉望着周围,左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像家一样?” “对呀,没有纷争,人们自给自足,安然于生活,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莫冉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喜笑盈腮的样子青衣想不管是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吧。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去看莫冉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笑容,然后柔柔一笑:“我也。。。很喜欢。。。” 你的人生如此坎坷,为什么现在还笑得出来? 我的人生虽然短暂,但在旅途之中可以遇见青衣,于我来说便已胜过所有。 。。。 青衣,我原以为这场负重前行的路途万念俱灰,可是你的存在让我看到了繁花似锦,江山如画。 青衣,谢谢。 她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书,瞬间将那本书弄得皱皱巴巴的。莫冉见状立时唤了她一声:“青衣,你怎么了?” 她有些可惜的看着那本书,然后瞥了回神的青衣一眼:“这书你不知看了多少遍,一路上也都是小心存放。。。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喜欢又如何,送书的人已经死了,再怎么喜欢,它也只是一本书罢了。” 春风和煦,阳光乍暖,山上的春意开始萌发新芽,潺潺流动的雪水发出叮咚的声响,唤醒了深眠的动物。 “我记得你曾说这本书是故友所赠。”金色的光芒透过她的身体,虚幻而飘忽。在低头看到被舍弃在一旁的书籍时,莫冉心里顿生几分伤感:“青衣,我没有记忆不知来处,也身无旁物,甚至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无法送给你。” “。。。你想。。。找回记忆吗?”青衣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桌上搁置的那本书。 莫冉眉头微皱,眼含泪光,微微启唇道:“自是想的!一个人若是连记忆都没有,岂不是太可悲了。” 桌上的那本书籍,纸张早已泛黄,不管你再如何细心爱护,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也终究会侵蚀它。 “。。。”青衣神色动容,心里有所触动:“那我来帮你找回记忆。” 莫冉立时惊讶不已,连连追问道:“找回记忆?你知道方法吗?那会不会需要很大的代价?” 青衣还未来得及回答她这一连串的问题,便听见大门处传来了声音,“先生,尤家婶婶过来找您了。” 梓桐一路小跑着到了青衣面前,在看到她们二人之后先对着青衣行了一个弟子礼,向莫冉道了一声安,才对着青衣解释。 “先生,那位尤婶婶就是之前过来为你看诊的那位,她懂一些医术,村子里有人伤寒发热,伤筋动骨都可以找她看。” “这么厉害?!”莫冉有些讶异,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向青衣,问道:“她也姓尤,难不成她也是?” “世间姓尤的人不知凡几,不过是凑巧罢了。”青衣倒是淡定许多,毕竟尤姓狐族虽然多,但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见到的。 “哦。” “先生,莫姐姐,你们在说什么?”个子尚不及青衣腰间的梓桐费力的仰着头看向她们,迷惑不解。 “你小孩子家家管这么多做什么。”莫冉勾起唇角,伸出右手食指虚点他的额间,揶揄他:“梓桐,我记得你有说过你今年快满六岁了吧,个头怎么还是这么矮小。” 额间冰冰凉凉的,虽然触碰不到,但还是能够感觉有股阴冷的气息靠近他。梓桐双手捂住额头,有些委屈的小声说道:“爹爹说,他六岁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再过两年个子就会长起来了。” 莫冉摇摇食指,眉飞眼笑促狭道:“你爹这是在骗你呢。你看你自己总是挑食,不爱吃青菜,只吃肉,所以长不高了。” “我没有挑食!”梓桐轻轻跺脚,然后瘪嘴嘟囔道:“你比我娘亲还矮呢,不过比我多长几年岁数,就知道取笑我。” 莫冉杏眼微瞪,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撸撸袖子正准备吓唬他一番,就听青衣在一旁轻咳一声:“好了,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梓桐顿时反应过来拉着先生的衣角往外走去,边走还不忘对着跟在后面的莫冉做个鬼脸。莫冉眉头一挑,顿觉这小子皮是越发痒了,都怪青衣这些日子太过于纵容他了。 院门外是一个身形瘦削矮小的老人,艾发衰容,眼窝凹陷,双目浑浊,皮肤像皱干的老树皮,唯有挺直的脊背可以让人稍微忽视她的年龄。 “尤婶婶,这就是我家先生。”梓桐放开青衣的衣角,两步跑到老人的面前:“先生她可厉害了,她还告诉了我很多有趣的事情。” 尤老的右手摸索着轻抚梓桐的发顶,慈眉善目:“是吗,那梓桐可要好好听先生的教导才行。” “不知老人家找青衣有何事?” 尤老拉出藏在身后的一个矮小身影,然后忐忑不安的解释道:“这个孩子我平日虽有教他千字文这类知识,但我早两年眼睛便瞧不太清了,所以。。。”她话未说完,似有些面皮薄,不太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青衣没说话,转过眼去看那个男孩,个子比梓桐要稍微高一些,眉眼清秀,只是有些腼腆,一直躲在老人身边不敢抬头看向这边。 “小虎子,你别害怕,先生人很好的。”梓桐在一旁安慰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尤老轻轻拉了孩子一下,那孩子怯怯生生的往前走了一小步,声音秀气的回答道:“朝阳,徐朝阳。” “名字倒是不错,明日辰时到这里来。” 他连忙跪在地上,向她行了一个拜师礼,然后怯怯地抬起脸露出一个秀气的笑容:“多谢先生。” 尤老将手里一直提着的东西递到青衣面前,“这是我前些日子带着朝阳在山上采摘的草药,虽不名贵,但药性却也不差。” “朝阳还会辨认草药?” “只会辨认一些寻常的草药。”尤老解释道。 “嗯,这药你拿回去吧。”青衣往远处的山脉望了一眼,然后说道:“我到了这里好些日子,还不曾去四周看看,不然你们带我去山中走走吧。” 尤老自是答应,朝阳也怯生生的小声应了一声,因为要上山,春日蛇虫鼠蚁多,尤老便先行回家做一番准备再出门。 第九章 小时欢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梓桐看着他们走远,抬头一脸期待的看向青衣,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委屈:“先生,爹爹和阿娘让我留家不许外出。” 青衣便道:“那你就听他们的话,在家里待着。” 眼看着期望落空的梓桐在听见一旁莫冉的笑声之后,小声嘟囔:“你一个大人为什么总跟我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谁说我是大人了?我也是孩子啊。”莫冉双手叉腰,认真道。 他捂嘴笑道:“我可没见过长这么大的小孩子。” 莫冉并不动怒,只是摇摇头,义正言辞的解释道:“我在我娘亲眼里无论多大都是个孩子,所以我现在当然也跟你一样还是个孩子。哪像你,年纪小,个子嘛。。。也挺矮。” “你!”梓桐气呼呼地跺了下脚,转身跑进了院子将木门关的哐当作响,没多久从里面还传来了门栓合上的声响。 “你总欺负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莫冉双手环抱在胸前:“谁叫那个孩子说我矮了。” 青衣眉梢微挑,轻启唇:“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啊。” “啧,啰嗦,你要走快走啦。”莫冉没好气的赶着人。 “你不去吗?” “我去做什么?他们又看不见我,你跟我说话都还要避着他们,无趣。”说完,莫冉便往曹家大门的方向飘去,“我还不如留在这里逗小孩子玩呢。” 青衣摇摇头,神色无奈的往进山的方向走去。 苍梧山的十来户房屋稀稀落落分布在相隔不远的地方,用一条小道维系着彼此间的关系,路的两边有古木错落分布,周遭泥土松软,刚冒出草芽,不远处几棵野梅树零零散散的开着花,轻风一过,便是一阵浓郁清冷的暗香袭来。 脚下的路不知多少人走过,又不知发生过多少事,而那些,于以后的人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故事,愿意去记住,去深究的人少之又少。 刚走到那条小路,只见前方突然冒出一个面容苍老的女人正蹲在那里四处张望,她一见到青衣的身影,慌忙上前拉扯住她的衣角,言辞不清道:“你看见。。。孩子了吗?他年纪很小。。。是个女娃,不,不对,是个男娃娃。。。起火了。。。不见了。。。去哪了呢?” 她放下手,嘴里咬着指甲,眉目恍惚。青衣立在原地看她很久,然后缓慢蹲下身,凑近她,柔声道:“那个孩子已经回家了。” 。。。 “先。。。先生。”朝阳看见她过来之后,慌忙低垂下头问候。 “嗯,你。。。” “那是我奶奶,她说要多带些防虫的药,还在里面。”朝阳向她解释道。 正说着,尤老背着一个小背篓走了出来,手里还牵了一只黑色的狗,见青衣目露不解,朝阳小声解释:“那是我家养的南熏。奶奶眼睛不太好,南熏很乖会帮着奶奶认路。” “嗯,走吧。” 一路无话,到了他们以往经常采药的地方,朝阳带着驱虫药背着小背篓在不远处仔细辨认着草药,尤老便坐在一棵松树下静静的等待着。 “尤老看上去不像苍梧山的人。” “我在苍梧山住了也快七八年了吧,是不是苍梧山的人我自己都快混淆了。”尤老闭上眼。 “。。。那个孩子的路不在这里。” “在或不在,有何区别呢?路总归是人走出来的。”阳光越过树枝落在老人的面前,让周遭显得朦胧而美好,她望着朝阳,脸上流露出一丝感慨。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大概是四十年前,男人的续弦给他的女儿定了一门亲事,让她与一个未曾蒙面的男子联姻,女子少年慕艾,只是他门第不及那人,家中无一人赞同。”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人神情更加温柔,“他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悄悄送信问女子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女子当时犹豫了一番便收拾好行囊随他离开了家。他自小聪慧,凭着自己的能力开了一家小小的店铺,不用为生计发愁。后来他们的孩子也成了家,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 “只是女子却并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她,因为她逃婚,导致家中损失惨重,继母对她恨之入骨,命人锲而不舍找了女子二十多年,然后放火烧了铺子杀了他再装作盗匪入侵的样子。女子幸得带着儿子儿媳离家访友才侥幸逃脱一劫。。。只是她的孩子身子骨弱,没熬几年,后来儿媳也难产随他去了。” “。。。” “在经历这种种之后,她也曾偷偷回过家,想要报仇。。。可是,女子回去之后才知道原来因为她的一时任性,被她逃婚的人家中不满,在马车上动了手脚,致使妇人的孩子少年早夭,妇人也容貌尽毁。” “她放弃了?” “是,她放弃了。因为她总得为活下去的孩子做打算。。。将来,老人死了,但那孩子至少可以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下去,不会再被过往所牵扯住。” “后悔吗?” 老人笑了笑,岁月摧毁了她的容颜,也带走了她的健康:“人的一生做过许多选择,在做出选择的时候,我们就该去承担它所带来的后果,不管是好是坏。” “朝阳,不心怀怨恨,心生向阳,这便是我对那个孩子所包含的期望。” “丫头,若你是她的话,又会作何选择?” “自然是杀尽该杀之人!” “原来如此。”老人慈眉善目,颔首一点,“相由心生,命由心造,境随心转,福自我召。” “。。。”她看老人一眼,视线又转向远处,“这世上也曾有一个人会唤我一声丫头。” “是吗,那你是如何看她的?” “。。。”她冷声笑了起来,神情间尽是嘲讽,“一个傻子,一个为了所谓的苍生而牺牲自己的傻子。” 老人也笑,“那看来你不怎么喜欢她了。” “。。。为何要喜欢?”她望着苍穹,眼神冷厉,“她不过是我坐上那个位置的绊脚石罢了。” “只可惜她为了那所谓的大爱死得太早了。” 月明星稀,冷白的月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为晚归的旅人照亮前路。 “啊!笨蛋!你看你,弄得更皱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你怎么自己不来弄啊!” “我要是可以碰到这些东西的话,干嘛要找你嘛。。。” “那你干嘛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凶我?!” “。。。这可是你家先生的书哦。” “。。。算了,我去问问阿娘好了,她一定有办法的。”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的书难道你就会这么敷衍的对待吗?!你别跑!” “真是。。。吵闹啊。”青衣倚靠在木门上低垂着头笑道。 四周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她在那里待了很久,头颅低垂,银白色的月光笼罩着她,无人可知她心中此刻在想什么。 “啊,青衣,你回来了!” 她一推开门进去,就见到一脸笑逐颜开在那里等着她的莫冉,她将心底的那抹阴郁压下,重新拾起一如往常面对莫冉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等着?” “我瞧你久不回来,还以为你是迷路了呢。”莫冉舒了一口气,凑到她的面前仔细观察了一番,“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一些野果子。”青衣将它拿到面前,果子用几张宽大的叶子重重包裹着,她将它摊开,露出里面红色的果子。 “这是什么果子?看起来就不好吃。”莫冉一副嫌弃的模样。 “这叫‘小时欢’,可能就是因为长得不怎么好看吧,所以少有人知道它可以食用。”说着,青衣就将它的外壳捏碎,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它的外壳很厚,食用时也有些麻烦。” “那好吃吗?”莫冉疑惑的看着它,很是好奇。 “味道还可以。” “。。。可恶!”莫冉双手抱胸,鼓起脸颊气呼呼的说道:“我也好想尝一下啊!” “先生!你回来了!”梓桐跑到青衣面前,满脸的开心,“刚好,阿娘说开饭了,还打算让我出去找你呢。” “这是什么?”梓桐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先生手里捧着的东西,只是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几张叶子。 “是果子,你要尝尝吗?”青衣将那颗已经打开的果子递给他。 “谢谢先生。”梓桐依照先生的说法小心的将那颗白色的可以食用的种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过后一脸惊喜看着青衣:“先生,好甜啊!可是我以前也经常去山里,怎么没有发现这种果子呢?” “大概是你去的地方是外围吧,我也是进去了山里深处才看见的。” “山里面?”梓桐惊讶的看着她,然后拉着她的衣角一脸惊恐的表情,急道:“先生,你以后可不能去那里了!” “为什么?”莫冉奇怪的看着梓桐的脸色,疑惑不解。 “那里面很危险,以前也有外人进去过,可是都没有活着回来,即便是村子里最熟悉深山的人也会遇到鬼打墙,好几天都出不来!”害怕她们不信,梓桐慌忙解释道。 “哎,这么可怕?!”莫冉双手环抱住自己,仿佛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好,那我以后不去了。”青衣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好像都很害怕的样子,也就只好应了下来。 “小桐,你将果子拿去柴房吧。” “是,先生。” “唉,可惜了,我连味道都尝不了。。。” Ps:南熏(熏意味着像火烧过一般的黑色,南熏也是风的一种别称哦。) 第十章 苦吗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待用过饭之后,梓桐懂事的将碗筷一一收拾好放进柴房,然后添进柴火将水烧开,把碗筷洗净之后便悄悄钻进父母的屋子里,找到曹家娘子。 “阿娘,你今天去集市上是不是买了饴糖呀?”梓桐小声的问道。 曹家娘子捂嘴笑了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发顶,也学他的样子低下头小声道:“是呀,阿娘今日有买饴糖,梓桐是嘴馋了吗?” 梓桐听了这话,微红了脸,小声反驳道:“才不是呢,我是想给先生做些甜点送过去,她今日都没怎么用饭。” 她没说话只是将他抱进了怀里,轻抚他的发丝,轻柔的说道:“梓桐懂事了呢,也长大了许多。” 他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红着脸小心的推开她,“我已经长大了,爹爹说,我这个年纪不能再向娘亲撒娇了。” “。。。”她将手放到梓桐的发顶轻柔的抚摸,语气温柔而慈爱:“是呢,早些独立总是好的。” “那阿娘,我先去给先生做甜点了。” “好。” 不多时,小柴房中就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甜香味,片刻后,梓桐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瓷碗,碗中都装着用小竹签串起来的果子,果子上满是黄白色热乎乎的饴糖。 他先将一碗果子送到了爹娘的房中,然后再端着剩下的一碗走到青衣的房门前,小心翼翼的敲响了房门。 在得到了先生的允许之后,梓桐轻轻地推开木门,向着青衣的方向行了礼,把手中的瓷碗放到屋中的小桌上。 “先生,我见你晚上没怎么用饭,就用先生你给的果子做了些甜点端过来。”梓桐捏着衣角,有些害羞:“味道应该还可以的。” “这果子上浇的是什么?”莫冉凑到瓷碗前好奇的问道。 “是饴糖,我照着糖葫芦的方法做的,虽然颜色上看上去有些差异,但是味道应该还不错的。”大概是卖相的确不怎么好,害怕被先生嫌弃,所以梓桐说话也很小声。 “小桐,你也留下一起吃吧。” “不用了。”梓桐慌忙摆摆手,小声道:“柴房还有呢,我先去收拾了。” 说完,他走到门口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莫冉,“莫姐姐,你夜里不睡觉,就不要留在房里打扰先生休息了,跟我一起出去吧。” “。。。”这年头睡不着觉也能碍着别人了。 梓桐向青衣告退然后退出房间将门关好,莫冉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不过,即便房门关上了,也能听见莫冉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睡不着待在房间里都不行?” “我昨晚起夜听见先生房里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是莫姐姐你吧?” “不是我,那是青衣自己在说梦话。” “呵,你骗人。” “。。。。。。好,我承认。是我没错。” “啊,你承认了!怪不得这几日先生精神都不怎么好!” “那关我什么事!那是青衣自己要熬夜!” “不可能!先生一向自律,一定是因为你打扰了她休息的原因。” “放屁!那是因为你觉得你家先生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竟然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说脏话。” “。。。我。。。” 声音渐渐远去,青衣收回心神,无奈的伸手扶额,叹息一声,总感觉莫冉自从来了这里以后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现在跟一个小孩子也能吵起来。 余光在瞥见桌上那碗仍旧冒着热气的糖葫芦时,不知怎的,原本还有些不错的心情瞬间就消失无踪。 柴房外,莫冉一脸不开心的跟在梓桐身后,开口问道:“你让我跟着你过来这里干嘛?” 梓桐没有说话,只是做贼似的悄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推开了柴房门小声唤莫冉进去,并将锅炉中还暖着的果子端了出来,瓷碗中的果子没有用签子串起来,也没有淋上饴糖。 “这个,你不是说没有尝过味道吗?”他脸色微红,神情倨傲的说道。 “就为了这个,我跟青衣一起吃不就好了嘛。”莫冉笑了笑。 “你等一下。”梓桐又将瓷碗拿了回去,然后重新点了柴火,拿起碗中的一颗果子丢了进去。 “你这。。。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莫冉总感觉这种行为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正沉默的时候,莫冉的面前突然落下来一颗果子,她下意识的将它抓住,低头一瞧,跟碗中的那些果子长得倒挺像的。 “成功了吗?”梓桐一脸兴奋地盯着她手里抓住的那颗果子,然后示意她放进嘴里尝尝味道。 莫冉半信半疑的将果子放进了嘴里,然后还没有嚼两口,便吐了出来:“好苦!” “很苦吗?”梓桐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然后马上消失不见的果子,而后在瓷碗中拿起一颗果子,在锅炉中的温着的饴糖中滚了一圈,又将果子丢进了火中。 这次,莫冉有所准备的抓住了那枚果子,先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白色的果子上是黄白色的饴糖,看上去比刚才的应该要好吃一点。 想了想,莫冉把果子放进了嘴里,没过几秒,又苦着一张脸吐了出来:“还是很苦啊。” “没关系,还有呢,再试试。”梓桐并不气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接连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之后,莫冉看着坐在小木扎上专心烧着果子的小男孩,目光微动,她蹲下身来安静的注视着他的动作。 “我其实很高兴能够遇见先生和莫姐姐。”梓桐添了几根干柴,眼睛盯着剧烈燃烧起来的火光,语气低落:“从我们搬来这里之后很久都不曾看见村子以外的人了。” “你不喜欢这里?” “。。。喜欢的。嘴上不饶人心却很好的王叔,疯傻不认人却很疼我的李婶,蛮横不讲理却讲义气的赵叔以及其他人,我都是喜欢的。” “只是。。。爹爹看起来并不高兴,他不喜欢这里,他很想家。” “你呢,也想家了吗?” 梓桐摇摇头,小声道:“我并不太记得以前那个家的事情,我只是觉得有爹爹娘亲还有未出生的弟弟妹妹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 “这次呢?你再尝尝看。” 初春的天气尚且还有些寒冷,但是梓桐的额角却已经冒出晶莹的汗珠,莫冉温柔了眉眼,将那枚果子放进嘴里后细细咀嚼,然后莞尔一笑:“嗯,真的很甜呢。” “太好了,这样的话,以后你就不用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待着了。” “。。。”莫冉含笑看他开心的样子,她并不想告诉他,果子其实还是苦的,只是那份苦涩在这个孩子的温柔面前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这份记忆于新生的她来说是这样的珍贵,或许不管岁月会如何的变化,这像火一般的色彩永远都不会褪色。 。。。 不过才申时,厚重的乌云已经遮盖了整座山头,就好像身处夜晚一样,阴沉的天空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仿佛是一场暴雨来临之前的铺垫。 还未等人从这压抑的天气下缓和几分,雨就开始淅淅沥沥的先下了起来,随后便是震慑天空的亮光,紫色的闪电仿佛将整片天都给分割成了两半一样可怖。 曹家院子此刻正敞开着大门,从外面望进去,里面灯火昏暗,烛火摇曳不定,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混着这惊雷声,让莫冉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又添了几分烦闷。 “婶子,情况如何了?!”曹信满脸焦急的盯着卧室,看见从房内走出来的妇人慌忙询问道。 “曹当家的。。。”那妇人摘下头上的方巾,缓了下气息,脸色严肃又带有一丝怜悯:“恕我无能为力,小娘子她这是难产,恐怕大人和小孩都无法活下来。。。” “怎会。。。”曹信愣在那里,无法相信这个结果。 “不可能!”梓桐抬起手擦拭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哽咽着声音哭泣道:“娘亲她不会丢下我和爹爹的!” “梓桐。。。”莫冉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而后又侧身去瞧始终未发一言的青衣:“现在。。。青衣,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曹家的堂屋站满了村里自发想要来帮忙的人,青衣没有与他们站到一起,而是独自一人站在外面,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而下,她抬起脸,望向那漆黑的天际,轻笑一声:“果然,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青衣?”莫冉愣愣的轻唤她一声。 青衣未曾理会她,她径直穿过那些人,无视他们错愕的脸打开卧室的房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并锁了起来。 “哎,这。。。”那个妇人刚想要去阻拦她,却被回过神来的曹信给拦了下来。 “婶子,已经够了。。。剩下的交给她吧。”他强颜欢笑的谢过众人,看着外面的大雨道:“已经很晚了,各位先回家吧。”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曹信如今强撑起来的笑容也就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这里。 “爹爹?”梓桐满脸不安的拽了一下曹信的衣角,泣声道:“阿娘她。。。会没事的对吗?” “。。。梓桐。。。”曹信蹲下身将正颤抖着身子的孩子抱进自己的怀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颅颤着声音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进入内室的青衣一眼就瞧见了床上气息渐弱的曹家娘子,看着妇人的样子,她皱皱眉,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喂给了她。妇人缓缓睁开眼,挣扎着抬起手伸向了青衣,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这只是暂缓的药。”青衣回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神色复杂:“你还可以反悔。” “。。。不,这样已经很好了。”她笑了笑,眉眼间俱是慈爱。 “。。。” 妇人模样清秀,并不出众,但青衣刚才却在她的眉眼之间隐约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神韵,她瞧着妇人,就好似在面对三娘一般。 “你。。。其实一点都不像尤姓一族的人。” 她愣了下,片刻后抚摸着自己的脸仿佛陷入回忆一样,含泪笑道:“我阿爹也曾经这样对我说过。我们都以为从我开始会断绝这诅咒一般的轮回,可是阿爹错了,我也错了。。。” “诅咒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莫冉不太明白她们现在所说的话中所包含的含义,只是她看到那个妇人在听了青衣的话后就好似看开了什么,脸上慢慢的便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那笑容艳丽得仿若一朵盛开的香石竹一般美好。 第十一章 一世长安,勿失其性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青衣打开那扇紧闭的房门,面对在外面一直煎熬等待的两个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孩子已经平安降生了。” “真的吗?!太好了!”梓桐紧张得不停的往里面张望,听了这话之后顿时笑逐颜开的指着屋中小心的询问:“那,先生,我现在可以去看看阿娘他们吗?” “自然可以。”青衣让开身,等梓桐一溜烟地跑进去之后,才疑惑的看向一直站在面前没有动的曹信,“你不进去吗?” “。。。先生,我。。。可以与你单独聊聊吗?” “。。。可以。” 外面一直阴沉的天气渐渐明朗起来,曹家娘子抱着怀中刚出生的婴儿泣不成声,她亲吻着他的额头,硕大的泪珠不停地洒落在孩子的脸颊上。她望着那个孩子含泪露出一个温柔慈爱的笑容,尽管马上就要死别,至少这个孩子不管有没有记忆,日后所想起来的对于母亲的回忆也是最为美好的。 “我真的很开心你可以来到这个世上。”她闭着眼额头抵着他的,感受着那个孩子的小手缓慢地握住自己的食指,鼻尖止不住的泛酸,“日后你或许会遇到很多的苦难,但也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你的生命是受到祝福的,未来也是满怀期待的。” “梓安,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曹信坐到她的身边,“我想了好几日,直到刚刚才决定下来。” “一世长安,勿失其性。”粗大的手掌小心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胎发,“这是爹爹对你这辈子唯一的希望。” 。。。 深秋的夜晚已经开始渐渐地透着凉意,不知是哪里传来的乌鸦啼叫声响彻在这片山林中,带来一丝丝的阴冷。 “青衣,原来你躲在这里啊!”莫冉从远处飘了过来,脸上带着难掩的激动之情,她在青衣的面前转了一圈,“快看,青衣,这是梓桐他娘亲给我做的新衣裳呢!” “可好看了,还是我喜欢的桃粉色呢!原来梓桐之前问我喜欢的颜色是因为要让他的娘亲给我做一件新衣裳啊。那小子,算我没有白疼他一场。不过。。。她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吗,那她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呢?”想不到答案,她干脆抛下疑惑,穿着粉色的衣裳在原地转了一圈,满意的欣赏一番之后,又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啊,抱歉抱歉,我都忘记了青衣你没有呢。” “你难过的话为什么要闷在心里面?”她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 “。。。”莫冉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声音也低沉下去,她坐在屋顶上环抱双膝,望着天边那轮硕大的明月:“我是挺难过的,可是青衣看见我也很难过的话,心里会更不好受吧。”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莫冉摇摇头,“不想。我啊,不管青衣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深信不疑地站在你这边的。” “其实我喜欢这里,更多的因为你啊。” “因为我?” “嗯。”微风吹动她的发丝,她双手环膝,侧过脸温柔地注视着青衣,“青衣很喜欢这里吧,我之前也有说过。我发现你对这里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在外面你浑身戒备,但是在这里你所露出来的笑容,所有的举动都是发自内心的。” “。。。是吗,原来我还是骗不过你的眼睛。”她摇摇头,苦笑一声,“。。。我有对你提到过来这里的原因吗?” “你之前好像说过是因为你的朋友。” “没错,我与她曾经做过一个交易。”乌云慢慢遮盖住明月,只余几颗浅淡的星星在天上闪烁着,她看着不远处的那几处灯火,缓慢开口:“而这个交易就跟狐族尤氏有关。” 大概是在两百年前,狐族尤氏一族中有一个天资聪颖的九尾狐,他姿容绝美,一袭红衣,一抹浅笑便引得六界不少的人为他疯狂。狐族对他寄予了很高的厚望,对当时的整个狐族来说,他是理所当然的下一任族长。 狐族在成年之前会有一次劫难,那场劫难关乎生死,所以当时的狐族极为看重他的劫难。因为在以往的例子中,有不少因为看重权利、江山,亦或是情劫从而迷失自己的存在。。。 他天资聪颖,即便没有术法,没有记忆,在尘世的时候受尽了磨难,也始终不忘初心。他一心向善,一心修道,距离得道成仙仅仅一步之遥,当时所有的族人都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满心欢喜的开始筹备起来继任族长的仪式。 但是最后时刻,那个人却动了私心。 他爱上了一个凡人,那个凡人是他这一世要守护的人族公主,公主对他情根深种,他一再避让,本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没想到一次意外,让公主危在旦夕,让他明白了隐藏于心中的感情。 他在责任与她之间,选择了她。 他对所有对他抱有厚望的人都食言了,只为了她一个人。为逃避劫难,他带着那个人在尘世中躲了起来,与她相守。 可是秘密总会有被拆穿的一天,在一个满月的夜晚,天界来了很多的人将他带走了。他们将他绑在湮灭之地审诫,那里是连神都会害怕的地方,在那里被定罪的无论是神还是仙都会化为飞烟,再无来世。 他们问他悔不悔?他说,此生不悔。 他满眼坚定,为了护下他的妻儿,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所有的罪,为此宁愿放弃自己的仙途。 尤氏一族的族长为他求情,恳求免去他的重罪,帝君权衡许久念在他以往的功绩上才下了决定,将他判以剔除妖骨,废除狐族皇子身份,关在弥陀山行一千年风吹,一千年雨打。 “那。。。那个人族公主呢?”莫冉红着双眼,带着鼻音抽抽搭搭地问道。 “她?据说她哭瞎了眼,带着孩子去了别处。” “他们就是梓桐娘亲的祖上吗?”莫冉哽咽着问道。 “嗯。” “青衣,你说,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的后代会有现在这番遭遇的话,他们还会选择在一起吗?”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可以活下去,不惜用自己的命去交换那个孩子的命,为的就是让本该早夭的孩子可以代替他们活下去,代替他们去游览这尘世的一番美景。 “这个问题,我也不能给出答案。” 人的一生总在做出选择,世人总会想以他们的视角去解析,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他们。世人做的不过是赞美、诋毁,以及旁观。 夜空慢慢变得透亮,光芒照亮了整片山脉。 “青衣!下面是起火了吗?”半山腰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开始传来哀嚎声,那声音越来越密集,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已经没有时间了。”看着那火光,青衣眸色幽暗,神情冷淡。 “那我们现在就下去救他们。” 莫冉说着就要往下面跑,却被青衣给拦住了。 “没用的。” “青衣?”莫冉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阻止自己。 “走吧。”她没有解释,只是率先下了屋顶。 青衣进了屋子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面,开口道:“没有时间了,这里马上也要崩塌了。” 曹信回过神来神色哀伤地抱着怀中的孩子牵着满脸疑惑的梓桐走到青衣的面前,将那个婴儿放到她的怀中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生此恩,曹信此生无以为报,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先生大恩!” “先生,此去一别,万望珍重。”曹家娘子温婉一笑,又看着愣在那里的梓桐安抚他:“小桐,还记得娘亲说过的吗?” 梓桐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起来,他抽噎着重复阿娘的嘱托,“阿娘放心,梓桐。。。此生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弟弟,照顾好。。。自己!” “快去吧。”曹信微红着眼,轻揉两下梓桐的头顶,笑道:“如今你也是大孩子了,以后行事定要小心斟酌一番才行。” “爹爹的教导,梓桐一定牢记于心!” “梓桐,你下山的路上,莫听莫看莫言,只管跟着先生一路往前。” “我知道了,阿娘。”梓桐双目含泪,双膝着地,向着父母两人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泣声说道:“爹爹娘亲。。。梓桐,就此拜别。” 他站起身走到青衣的身边,用袖子使劲擦拭着眼角的泪珠,通红着双眼辞别父母之后随着青衣两人离开了生活数年的小屋。 屋外大火弥漫,浓烟滚滚,惨叫声络绎不绝的响彻于苍梧山上。面对眼前的惨状,莫冉有些于心不忍:“青衣,为什么我们不能去救他们?” “。。。”火光映射在她的眼中,脸上神情晦暗不明,声音低沉:“命运如此。” 命运如此?那如何才能结束这种命运呢?此时的莫冉并不明白这四个字话里的含义,她也并不会知道青衣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心中到底隐藏了怎样的伤痛。 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 这句话就是莫冉对青衣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十二章 脸红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破晓之际,嫣红色的光染透了天空,也照亮了大地。在看见远处的城池之后,青衣停了下来,她将那个孩子交给梓桐,指着远处隐于林间的城门:“我已经在那里安排好了人照顾你们,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的能力来保护自己了。” “在进入城门前,还会经过一条问心道,你不必害怕,只管往前走。” “嗯,多谢先生。” 青衣将一枚小巧的吉祥锁拿出来放到婴儿的手里,见他闭着双眼,手指捏着金锁的一角安静乖巧的样子,柔声道:“这枚金锁戴在身上可以保护他免受病邪侵体。” “梓桐代弟弟谢过先生。” “另外还有这个。。。”青衣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条红绳子,红绳上简简单单只有一枚蚕豆大小的圆润的银裸子,银裸子上面刻满了辨认不出的字符。 “这个。。。可是我给你挑选的。”莫冉泪眼汪汪,在一旁泣不成声。 “虽说早了些,但这个也算是你的生辰礼物了。” 梓桐捏紧了那条红绳,低垂下头小声恳求:“先生,你不能也留下来吗?” “。。。抱歉,梓桐。”她站起身,怜惜地看了他一眼,“人生并无不散的宴席,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再见。”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他小声抽噎。 “。。。待你功成名就,荣归故里的时候。” 即便已经走出很远,但莫冉只要一回想起离别时梓桐望过来的那双眼时,仍旧会止不住的心酸,“青衣,他们不会有事的对吗?” “嗯。” 只要他懂得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青衣,我们为何不让朝阳也来这里?” “那个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 。。。 天色渐晚,她们决定在最近的小镇上歇息一晚再行赶路。傍晚时分,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青衣刚准备动筷,突然摇摇头,将手中的竹筷放下了。 “怎么,不合胃口?”莫冉疑惑地开口。 “不,是有朋友来访。” 她侧过脸来望向窗外那片夜空,莫冉也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 只见两匹颜色火红周身满是烈焰的马拉着一辆精致华美的轿子由夜空中遥遥的行驶过来。那马车华美而精致,由难得一见的鲛纱制成帷幔,周身车辋用迷榖树所制,车身上又刻满了符文,是屈指可数的可以破除幻象,抵御攻击的一种法器。 只不过在青衣看来,这法器更像是某人懒到一种地步的代步工具。 马车在距离她们窗边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从车上下来一个做侍从模样打扮的少年,他在半空中踏着优雅的步伐穿过雕窗来到青衣面前,微弯下腰,垂首行礼道:“大人安好。” 她微眯着眼,嘴角似笑非笑:“她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侍从迟疑了下,随后又弯下几分腰:“殿下说,有本事的话就死在外面不要回去见她。” 青衣点点头,这的确是她的性格,然后在侍从错愕的眼神中转过身对莫冉道:“既然她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也就只好先离开这里了。” 莫冉还未出声,就听见一道气急败坏的娇蛮女声从面前传来:“你这个人怎么连服个软都不会?仗着我不会对你生气,每次都这样!” 那声音委委屈屈继续道:“明明都到门口了,干嘛还要在这破破烂烂的客栈里住下?” “这不是晚上了吗,我怕回去会打扰你休息。”她回过身,眼中带了几分笑意,看着那侍从肩上趴卧着的一只不及成人手掌大小的红色狐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狐狸尖尖的鼻子微扬,一双凤眼轻瞥她一眼,“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回来了?” 它迈着轻巧的步伐跃到青衣肩上,来回蹦跶几下,嘴里咬牙切齿道:“你这一年消失得倒挺干脆,留我一个人去收拾空山寺的烂摊子!” 青衣咳嗽一声,转过脸去,显然有几分心虚:“我只是害怕回去会牵连到你。” “这六界谁不知道你跟我相熟啊!?”它气狠狠地踩了她肩膀一脚,“。。。算了,回来收拾你!你快点回来啊!哼!”狐狸傲娇地抬起头,抬起前肢碰了碰青衣的侧脸继而消失在原地。 “那是青衣之前提过的三娘吗?” “嗯,不过刚才那只狐狸是由她的一道灵识幻化而成的,不算是她本人。” “青衣跟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她看起来很关心你。” “。。。算是吧。”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青衣不太想要讲述那段过去,毕竟那段记忆对于她来说并不怎么美好,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哦。”莫冉小心翼翼指了下她的肩膀,“疼吗?” 她摇摇头,“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是,你的脸红了哎。”莫冉指着她刚才被踹的侧脸,吞吞吐吐说道。 她摸着侧脸,面色不改,“你看错了。” 见状,莫冉只好侧过身强行忍住笑意,缓过来之后看着窗外那辆马车,一脸的期待,“青衣,我们可以坐这辆马车吗?” “嗯,自然可以。” 青衣在桌上留下足够的银两后带着莫冉坐上了马车,见莫冉好奇打量着马车内部,笑了一声,“怎么,喜欢?” “还好,就是觉得稀奇。”莫冉漂浮在马车里面,“毕竟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狐族,所以蛮好奇这辆马车跟寻常马车里面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那你看出来了吗?” 莫冉摇摇头,“没有,感觉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莞尔一笑,抬手轻轻一挥,马车里面顿时星光四溢,温暖如春。 “这车本来是万里挑一的防御性法器,现下被她改造得面目全非了。”青衣可惜道。 莫冉惊叹道:“我倒觉得挺好的啊。” 马车缓慢上升,直到与夜晚的浮云并立而行。 “那些人看不见这辆马车吗?”莫冉好奇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马车周边的云雾,但那云雾却穿透过她的手,碰到马车车身而后消失无踪。 “这是妖界的东西,少有人可以看见。” “哦,原来是这样。”莫冉心不在焉听着她的解释,突然望着前方,瞪大了双眼,声音欢快,“青衣!你快看是月亮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月亮呢,就好像伸手便可以触碰到一样。” “你可以伸出手去感受一下,是冷冰冰的。”青衣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莫冉听信了她的话,然后满怀期待地伸出手打算去触碰那轮皎洁的月亮,但刚伸到一半,她猛然反应过来,转过脸气鼓鼓地说:“你明知道我摸不到!” 青衣轻笑出声,将手中书页翻过一页,“那月亮远在九重天呢,无论是谁都是无法触碰到的。” “啊,这样。。。”莫冉望向月亮,可惜了一声,“对了,我都还没有问你,我们是要去哪里呢?” “魑魅阁。” “那是什么地方?”莫冉皱着眉头,“感觉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奇怪。” “是挺奇怪,毕竟这地方可是六界中最为神秘的存在。” “哪里神秘了?”莫冉凑过来,一脸的好奇。 “这地方。。。” 魑魅阁隐藏在人界的热闹街巷中,它接待来自各个地方的精怪,以及神魔,在魑魅阁不看前程往事,甚至也不看出身高贵。 不过凡是到这里的客人皆须遵守一个规矩:无论有何深仇大恨都不可在阁中动手。 也曾有人妄想挑战这规定,他毁了楼中不少地方,然后安然无恙地出了门。 “他就这么离开了?都没有受到惩罚?”莫冉愤愤不平道。 她轻笑一声,“自然不可能。” 那人出了门,得意洋洋的回到家,喝了几壶酒躺在床上休息。第二天一早就被手下侍从发现横尸家中,死状凄惨。 “是你做的呀?”莫冉吞吞口水,小心问道。 “不是。” 她当日本也想这么做,只是去晚了一步。 “是尤不言,她的姐姐。” “你怎么知道的?是亲眼看见的吗?” 青衣低头一笑,“她将自己的随身之物明晃晃地放在尸体旁边,旁人如何会不知。” “是你的朋友告诉了她吗?” “不是。那家伙当时虽然镇定自若的威胁了他,但一回到房间就立时两眼泪汪汪的化作原形躲进被窝,任凭我们怎么哄也不肯出来。” 莫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还以为她应该很厉害。” “她那功夫也就吓唬一下小朋友。” “可是,她阿姐杀了那人,就不会有人告状吗?” “自然有,只是。。。” 尤不言岂会是那般无脑行事之人?早在那人家眷找上门的时候,她便收集好了他的所有罪状,然后准备把那些罪状递交到天界帝君手里。 家眷顿时吓破了胆,而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尤不言看似犹豫不定,实则早已备好了契约书,劝导她一番让她签了字后就放她灰溜溜地回了家。 第十三章 妖界耻辱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只可惜即便尤不言在背后为她做主,也防不住背后有人借题发挥。” 魑魅阁成立之初,有人告往天界,禀告帝君,说这魑魅阁将六界的规矩视为无物,独立于六界之外,与各界来往甚密,不知是何居心。 帝君听罢微抬眼帘,轻飘飘瞧他一眼,“不过一个小小阁楼,翻不起什么风浪。你若是当真空闲得很,倒不如去魔界一趟打探一下他们的动向。” 上谏者噎了一下,只好行礼告退。 时间久了,又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传言,说是这魑魅阁背后有妖界界主与帝君撑腰,所以才如此狂傲。于是那人又有了理由进言。 “不过一个小小阁楼,却屡次三番闹出事情,如今竟然还敢毁损帝君您的名声,若这事一再容忍下去只怕六界都会在背后看帝君的笑话。” 这次帝君终于正眼瞧他一次,只是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是他们在看我的笑话,还是你?” 他慌忙低下头连声否认。 帝君冷笑一声,“看来这天界你待着是有些烦闷了,正好我刚拟了一份旨,让你去魔界探探底。”说罢不等他回话,一挥手直接将他直接送去了界门处。 看守界门的使者早先一步就得了消息,只是看着来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按耐不住劝了一句:“大人也是糊涂了,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帝君也不过警告一番而已。只是这魑魅阁背后与帝君关系的确不一般,所以你在帝君面前说这话不明摆着是在议论他的私事吗?” “私事?不过一个小小狐妖罢了,竟然敢在背后造谣帝君的是非。”那人冷笑几分,显然看不起那座楼的存在包括它的主人。 使者叹息一声,瞧瞧四周无人方才凑到他的耳边,“那妖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妖,她背后可是有妖界的界主在给她撑腰呢。” “妖界的界主?” “对,所以大人以后你也别管这件事了,帝君摆明了态度在纵容呢。” 将那人送入魔界之后,使者摇摇头,“虽是忠心耿耿,只可惜是个榆木脑袋。” “可不是吗。” 看见来人,使者慌忙低头行礼,“拜见上神。” 姜宸看了一眼通往魔界的通道,“帝君近来气性倒是蛮大,这已经是第十八个被罚到蛮荒之地去开荒的人了。” 使者不禁苦笑一声,事实虽是如此,但帝君给他们安上一个使者的身份不也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嘛,也就眼前这位敢直言不讳了。 “界桥一直是由你在看守?” “是。” “近来下界的人可多?” 使者有些疑惑,但还是据实禀报,“除了刚才帝君罚。。。派遣的十八位使者,也就帝君身边的那位最近隔三差五的会下界一趟。” “你是说那个小胖子?”姜宸认真思索了几秒,才在脑海中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使者嘴角抽了抽,“上神,望舒上仙听了该不高兴了。” 虽然他说的并没有什么出入,但人家也是要面子的,毕竟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总被人说胖也是会闹情绪的。 。。。 “这魑魅阁背后竟然还牵扯了这么多人啊。”莫冉感叹一声,“青衣,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情?” 青衣唇角带笑,“一棵爱讲故事的树,他活了很久,与天界有几分来往,偶然遇到的时候,便缠着我,与我好一番说道。” “是吗?听起来倒是一个蛮有趣的人。真希望以后我也可以去他那里听听故事。” 青衣含笑摇头,“他实在是太啰嗦了,我当时被他缠得好几天没有睡觉。” 不过魑魅阁能够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也并不单单是因为那个流传于六界的逸闻,更多的是阁楼本身。 阁楼共有十八层,意为阿鼻地狱,众生皆苦。 魑魅阁中心一处地方是由一方秘境所制而成的藏宝阁,藏宝阁又分为三十三层,意为三十三重天,每层阁楼所展示的物品也各不相同,里面的每样东西你皆可以带走,当然前提条件是要你能拿出可以比拟这件东西同等价值的物品才行。 十八层阁楼,越高的楼层越可以代表这个人的尊贵,一层楼有二十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代表了道教中的二十四狱。 魑魅阁中每样物品皆是极贵极奢侈的物件,便是用来浇灌花草的小瓢,也是以纯金烧制而成,而每层楼的楼台都种植了不少木香,木香花多数是白色,每年四、五月花朵盛开的时候,浓郁的香味就会弥漫在阁楼中的每个角落。它的枝叶会攀援在木质阑干之上,白色的花绿色的叶,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显得美观又雅致。 “不过,青衣,好好的酒楼为何叫‘魑魅’?” 她望着在阁楼中来往的六界生命,解释道:“因为她觉得六界中无论何种生命,皆因披着一层人皮,看不穿人心便不知好坏。” “。。。是啊,隔着一层皮囊如何猜得透人心是如何想的。有些人可能一时错了却又在关键时刻迷途知返,但有些人你拿命去信他,反而是他伤你最深。” 青衣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莫冉:“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之前曾借住过的那户人家。” “这世上,明月与砾同囊,你如何能够区分清楚。” 莫冉听后转悲为喜,“你说的没错。明明这世间总是善良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但为什么我总是盼望着世上不受权力欲望侵蚀,坚定自我的人可以更多一些。” “。。。” “至少他们都可以活得更问心无愧一点对吗?” “嗯。” 你总是这样,无论这世间所施加给你的是多么惨痛的事情,你也总是怀抱着期望去等候那个渺茫的未来。我已经不会再去问你是否值得了,因为你的答案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啊。 。。。 到了顶楼十八层之后,攀援的木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巧而精致的青铜风铃悬挂在横梁之下。 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一阵微风,惊起了它,清脆悦耳的声音接连响起,好似在告知这里的主人有客到访。 一个女子揉着眼睡眼惺忪的到了她们跟前,她穿着一件火红色的单衣,外面披着白色的狐毛领,唇若丹霞,醉眸微醺。 莫冉虽同为女子,但也不可否认在刹那间有些许的心动。她拍拍胸脯,暗叹一声,庆幸这女子是妖,不是凡人,否则这世间就该乱了。 “我差点把阁楼里的木香全部换成丧幡给你办丧事了。” 那女子一脸的不开心,白皙光滑的下巴微微扬起,伸出一根小指比了一下。 “就差那么一点点!” “是吗,那太可惜了。”青衣对此还是一脸淡然,“我本来还觉得这些客人早就看腻了这些花,便是换成了白幡挂上怕是也挺开心的。” “。。。”三娘愣了一下,转头唤来一个小妖,“听见没有!给我全部换成白幡!马上!立刻!” 小妖望望老板,又看看青衣,低下头不该说话。 “你聋了吗?!快去!” 小妖委屈万分,“可是老板,这白幡不是前天刚撤下来吗?怎么现在又要挂上去啊?” “。。。”三娘张了张嘴,指着下楼的方向,通红着脸大声怒吼道:“好了!滚下去!” “原来你已经换过装饰了。”青衣缓缓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三娘不自然地转过视线,在看到一旁正在看好戏的莫冉时,立时两眼放光,“啊,你就是莫冉吧!你饿了没?我刚吩咐厨房准备了点心。” 莫冉挠挠头,小心避开她的视线。 “不饿也没关系,我下去吩咐他们准备一些上好的酒。”三娘干笑几声,背过身准备下楼。 “等等。”青衣轻柔地捏住她衣领,“你跑什么?” “。。。没跑,我真的没跑!”三娘哭丧着脸,低垂着头有些沮丧,“我错了。” 这三娘识时务这么熟练,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挨过打,莫冉在一旁看得起劲,连连啧嘴。 待她们的的身影进入房中后,一直躲在暗影里不敢出声的那两只小妖怪才松下一口气,拿着手里的茶点轻声下了楼。 “老板怎么在那人面前这么怂啊?” 在这里待了多年的老妖怪扫一眼他,“这算什么,你现在见到的不过都是些小场面罢了。” “?” “这阁楼常有人来挑衅,很多时候都是青衣小老板摆平的。” “小老板?”年轻的小妖惊了一瞬,“那人就是传闻中的小老板?” 老妖怪瞥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大惊小怪,“这偌大个阁楼里有个小老板怎么了?” 年轻小妖望了一眼四周,才小心凑到他耳边说:“可我听闻小老板是个干白工的啊?既没有工钱,还时常挨打。” “你说对了一半,小老板是没有工钱,但挨打的是老板。” “。。。” “这不是小老板后面发现自己被坑了吗,所以现在看老板哪里都不顺眼来着。”说到这里,老妖怪低下头提点他一句,“你平日里注意一点,这阁楼里虽然老板在做主,但是小老板才是最好说话的人。” “为什么?” “因为小老板你只要夸夸她,她就挺开心的。但。。。老板,你夸她,她只会觉得你贪图她的美貌。” “。。。” “看到外面脱光了衣服的妖没有?”他指了指外面被捆住一团正被一些喜爱动物的凡人揉捏的兔子,“那兔妖就是下场,现在已经沦为了妖界耻辱。” “。。。” 第十四章 打白工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厢房里放置着好几个烧得通红的暖炉,暖炉里是用一些上好的妖界古木制作而成的木炭,没有烟雾,味道清香。 “狐妖也会觉得冷吗?”莫冉出于好奇的问了一声。 “哼,你懂什么,这叫入乡随俗。” 因为刚才莫冉的见死不救,现在三娘颇为不待见她,还特地把桌上准备的茶点都挪到了自己那边。 莫冉嘴角一抽,转过头不想再看她,这种感觉就好像遇到了熊孩子一样,心气不顺。 三娘蜷缩在小榻上,身形如猫,她在白色狐毛毯子上蹭蹭脸,有些困意的眨眨眼,然后将头伸到了坐在她一旁的青衣腿间,示意给她顺顺毛。 青衣对于三娘的撒娇已经习以为常,看见三娘将头伸过来她从善如流地拿起一旁放置的木梳轻轻梳理她及腰的长发。 莫冉只瞧了一眼就捏紧了自己的衣袖,躲到一边不敢再看。 “三殿下,您要的东西。”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手里拿着一盏烛台敲了门得到应许之后,依照三娘的吩咐将它搁置在了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喏,你走时曾对我提过的东西,我找到了。”那盏烛台泛着蓝色的光芒,青衣只瞧了眼立时就明白了这是两相愿。 “这是什么蜡烛?啊…”莫冉凑近了些,想要伸手去触碰,但下一秒就被灼伤了手指,莫冉不敢相信的借着烛光打量她的手指,原先透明的手指现在带了丝红痕,还隐隐的像是有了实体一样泛着苍白的颜色。 “这是三娘特意给你准备的两相愿,传闻这蜡烛是一位仙人为了与身为鬼魂的妻子在一起,而制作出来的物品。这蜡烛的香气可以让你在短暂的时间里看起来与人无异,也能触碰人世间很多东西。”她轻柔抚摸着三娘的发丝,为莫冉解释道。 三娘轻哼一声,从青衣的怀中起身,“我现在给你这蜡烛也不过是看在青衣的面子上,要知道为了找这蜡烛,可花费了我不少心力。” 随着异香弥漫于厢房中时,莫冉第一次可以脚踏实地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她看着三娘的方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那个,谢谢你了。” 三娘‘哼’了一声,“你的这份感激,我勉强收下了。” 她扭着腰正打算躺回青衣的腿上,余光却瞟见了放置在一旁的东西,她迟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梳子上是我的头发吗?” 青衣将那把梳子拿起来看了一眼,“红色的头发,看起来是你的没错。” “。。。”三娘颤抖着手接过那把梳子,心疼地抱紧它,“你。。。薅我毛。。。” “不是我。”青衣摊开双手,为自己辩解。 三娘泪眼朦胧地咬咬唇,然后迅速冲出了房门,“我要扣光你这个月的月钱!!!” “。。。”莫冉犹疑不定的看了一下那把梳子,“你真的拔了她的头发?” “我可没这么恶趣味。”青衣随手将梳子往旁边一扔,那梳子上的头发瞬间消失无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谁让她学艺不精,连这么简单的术法都看不透。” “。。。”你这也算是恶趣味吧。 “不过这毯子是真的狐狸毛吗?” “自然是真的。” “这些。。。应该是你朋友平常掉毛之后攒下的吧?”莫冉吞咽下口水。 “我怎么可能跟那些未开智的狐狸一样。”三娘推门而入,听见莫冉的问题白她一眼,然后坐到小榻上伸手抚摸着狐毛,神态自若道;“我与人为善的前提之下是没人来招惹我。虽同是狐族,但既然杀了,不物尽其用难免有些可惜了不是吗?” 她看向莫冉,眯眼笑了。 莫冉下意识的怂了,哆嗦着应了一声,“你说得对。”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青衣抬手摸了摸三娘的发顶,“早些休息吧。” 出门时,莫冉回过头去瞧三娘,只见她整个人都蜷缩着躺在美人榻上,在这夜晚的衬托下莫名显得有几分脆弱感。 现下没有了白日的明亮只有夜晚难得一见的冷月悄然挂着,冷色的光芒透过屏障映照进了整座阁楼。 进入她们的房间之后,莫冉小声说:“青衣,你的朋友看起来不太开心。” 青衣走到窗前往下望,窗外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正是人间盛世繁华的景象:“还记得我先前曾与你说的狐族的故事吗?” “记得。” “狐族定好的族长人选出了事,不免人心浮动,那几年狐族内外受敌,三娘她虽是狐族三公主,但也耐不住人心难测。三娘虽然怨恨抢走她兄长的那两个人,却也决不允许有人去动手欺负他们。” “那次三娘凑巧碰到了正准备对那对母子暗下杀手的族中长老,为了护下他们,她动用了狐族秘术。虽然侥幸胜利,但也遭到了反噬受了很重的伤,甚至连化形都不能,最后被山中猎户看见差点捉去卖了。” “难道是你救了她?” 青衣笑了笑,“是,也不是。” “我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潦倒落魄,又正值寒冬,饥寒交迫之际,看见一只狐狸出现在眼前,自然是打算一饱口福。” 莫冉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抬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那你最后怎么放了她?” “她告诉我,放了她之后会有答谢。” “一笔钱财?” 她微微一笑,“她说她打算开个酒楼,若是我愿意帮忙的话,日后三餐不愁,衣食无忧。” “那看来她还蛮善良的嘛。”莫冉点头赞美一句。 青衣磨磨牙,笑道:“我给她打了几个月的下手,最后才知道凡是在这里做工的皆是签了契约,有薪资保障的。” “但是我没有。。。那家伙仗着我不明白这些,明目张胆的哄骗我给她打了几个月的白工,然后在我问及银两之事的时候,一脸无辜的说,她,不记得了!” “。。。” “她还以为我是自愿在帮忙!” “。。。”见青衣身上都快冒出实质性的怨气了,莫冉慌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三娘孤身一人在外面,应该很想念她的兄长吧。” “嗯,是挺想的。想到每个月跑去弥陀山骂他一顿,然后哭哭啼啼的丢下美食、美酒等各种东西。” “哈哈哈哈。。。”莫冉笑了好一会儿,平息下来之后眼含期待的望着她,“青衣,这世上既然有神和妖的存在,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通过修炼的方式继续活下去呢?” “…”她偏头看向莫冉,眼里有些复杂,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她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想重入轮回?” “…重入轮回的话,那我还是我吗?即便那个人与我同名同姓,有着同样的容貌,可是她没有我的经历,没有我的情感不是吗。我若是真的轮回了…那我所有与青衣有关的记忆便不会再有了。” 她低头看见莫冉红了眼眶,不同于之前伪装出来的样子,是真的带了些隐忍的难过。 她倒是忘了,她的出身环境早已教会她很多东西,即便莫冉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但那些东西本就根深蒂固在她的意识深处。更何况在这个人世间,饱经世故,少年老成的孩子何其多。 “不会的,不管你经过几次轮回,你依旧不会变。”她抬手去抚摸她的头顶,手下是真实存在的触感,“阿冉,你入了轮回之后,也不要害怕。我们一定会再一次相遇,再一次相知。” 莫冉垂眸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怎么,你们这是准备一夜不睡?”三娘敲开她们的房门懒懒半依靠在门上,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见莫冉双目通红,三娘摸摸脸,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你哭什么呢?我又没有欺负你。” 谁知话刚出口,就瞧见莫冉原本强行忍住的泪水瞬间争先恐后的顺着脸颊滑落。 三娘呆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侧眸去瞧青衣,希望她可以帮帮她,但是青衣微微摇了下头表示她也没办法,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到一边。 三娘咳嗽一声,小心伸出手指轻戳了她一下,“你别哭啊,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就顶上欺负弱小的罪名了。” 眼看她又要掉下几滴泪来,三娘顿时投降了,“哎,你别哭啊。不然这样,我带你去看这里最好的风景如何?放心,不收你钱的。” “我本来就没钱。”莫冉收了泪,擦擦眼睛,“什么地方?” “就是中间的这座万生院。”三娘瞧她没再继续哭下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万生院真有那么厉害吗?我白天看见有好多人花了许多珍奇异宝就为了能够进去看一眼。” 三娘哼了一声,“这万生院里,不仅仅有凡间的珍奇玩意,还有许多六界都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呢。” “真的吗?”莫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早些看见了。 “自然!我可是在六界中独一无二被尊称为‘藏宝师’的妖。”三娘语气骄傲的说道。 “我怎么记得,那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你坑蒙拐骗而来的。”青衣瞥她一眼,戳穿她的谎言。 “。。。” “真的吗?青衣,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第十五章 瞎猫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三娘虽是狐族公主,但也不至于什么珍奇异宝都能让她得到,这些都是三娘从别人手里赢来的。包括这个万生院,它原本是一方小洞天,里面群山连绵,山川河水皆有,虽比之天地来说小如尘埃,但用来装那些奇珍异宝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娘赢来的?” “我忘了与你说,三娘别的不擅长,但是就赌博这一能力在六界便少有敌手。” 莫冉眨眨眼,“那他们赌博是用法术比吗?还是比其他的东西呢?” 青衣道:“这魑魅阁创立之初,便有一条铁规:凡是到魑魅阁赌博,无论六界何人皆不能动用法术,只可与凡人一般参与其中。” “三娘这般硬气,那些人不会忍不下这口气吗?” 青衣嗤笑一声,微扬头看着苍穹,眉宇间多了丝桀骜:“便是不服气又如何,要怪便只能怪他们自己技不如人。三娘一向聪慧,所以与很多人交好,其中不乏有在各界都可以算是排的上名号的人。” 莫冉‘啊’了一声,对三娘又瞬间改观了不少,她瞧着三娘在前面的背影,眼里多了份小小的崇拜。谁知青衣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双眼飞快的扫过前方的三娘,然后轻声对着莫冉道:“这六界虽然很少有三娘的对手,但是有一人却是三娘避之不及,甚至可以为了躲那人宅在楼阁里都不敢出门。” 莫冉顿时来了几分兴趣,也学着她的样子,低了头悄声问道:“三娘也会有怕的人,谁呀?” 青衣瞧着前面的三娘耳朵微微动了动,然后忍着笑回答:“便是天界未来的储君殿下,那人赌技烂不说,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上一些珍奇玩意来找三娘赌上一把,每次的条件还都一样,若是赢了只要三娘嫁与他。” 莫冉眼光一转,面上瞬间兴奋起来,这八卦听起来可比其他事情来得有趣多了,“那然后呢?” “然后,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那可怜的殿下至今也没赢,甚至这万生院里三分之一的东西都是那人输掉的。” 莫冉捂着嘴‘哈’了一声,若不是怕前面的三娘听见,怕是现在就趴在地上捶地狂笑了,莫冉好不容易忍住了笑,然后继续问道:“那,他父亲,天界的头头就没说什么?” 青衣摸着下巴,心下也一直觉得疑惑:“是挺奇怪的,不过那殿下并不是帝君的孩子,帝君不曾立后,身边也没什么人。据说殿下是一颗不知他从哪里捡到的小龙蛋,然后他将那个孩子养育成人,并不顾其他人的意见,执意给了他储君之位。” “真有趣。”莫冉点点头,然后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青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她闻言低下头淡然一笑,“这些又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稍微一打听便可以了解到。” 莫冉‘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去,正好此时也到了万生院的入口处,心里霎时间只剩下对这万生院满满的期待之感。 三娘停在入口之处,回眸看了青衣一眼:“我在前面可听了一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青衣眉眼带笑,对于三娘的嗔怒并不在意,“你既然听见了,不也没有阻拦吗?” 她没好气的轻‘哼’一声:“又不是些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你说就说了吧。” “三娘你真厉害。”莫冉立时给她戴了一顶高帽,三娘非常从容的点点头接下了,连带着看莫冉的眼神也软化了不少。 看来三娘吃软不吃硬说的一点都没错。 莫冉:“三娘,你这般厉害那你是不是从没有输过,也没有欠过谁的债呢?” 三娘听到这句话,愣了一瞬,眼睑低垂,“我哥哥曾告诉过我,这世上,什么债都可以欠,唯有情债不可欠,也唯有痴心人不可负。我一直牢记着,他的这番话。” 莫冉想到了之前青衣告知她的那个关于狐族的故事,明白过来这是三娘心中所不能触碰的一道伤口,于是沉默下来,不再开口,乖巧的跟在青衣的身边随着她们一起进去里面。 青衣看了一眼心不在此的三娘,出声问道:“我不在的这些年,三娘可是又赢得了什么奇珍异宝?” 三娘听了这话,瞬间抬起眼来瞥她一眼:“现在知道问了,这些年你失踪不见连封信都不曾捎来一次,害我白白担心这么久。” 她立时有些尴尬的抬手摸了一下鼻子,轻声咳嗽一声:“那段时间受了些伤,身边又有很多仇敌在寻找我,这不是怕给魑魅阁带来麻烦吗。” 听闻这话,三娘顿时气红了脸,要不是顾忌还有人在一旁的话,估计能直接跟青衣打起来,“你说得倒轻巧!那寺里来的人我不知都应付了几波,还有各界派来打探消息的人不知凡几!” “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的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了!!” 三娘咬紧下唇,手里捧着头发一脸的心疼。 “咳!”青衣大概率是心虚了,开始转移话题,“对了,我这次出门不单单是为了那件事,我还特地去给你找了一种可以养发的药水。” “药水?”三娘缓了几分神色,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嗯。那药水中有几味药材极为稀有,我为了找到费了不少的心血。”青衣点点头,然后抬起左手将右手的袖子拉高了几分,露出一道长长的还未长好的疤痕,“为此还受了伤。” 那道伤痕还未长好,一道红色的痂也不曾脱落,衬着新生出来的肉咋看上去还有些吓人。 三娘伸手摸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却不敢触碰,眼里落下几滴泪,红着眼眶有些哽咽:“什么嘛,谁稀罕你去弄这个东西了?我只不过是到了季节就要换毛而已。用不到这些东西的。” 青衣无奈笑了笑,将袖子重新放了下来,“一件小事而已,不用担心,现在也不怎么疼了。”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流了不少的血,但也好了很多。”青衣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了。现下月色正好,不如我们先去看看万生院的景色吧。” 三娘红着眼缓了一下心情,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打开了万生院的结界。 莫冉在旁边看完整个过程,只叹服青衣说谎话的本领简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那道伤口明明就是与人结仇的时候留下的,还骗人说是寻药过程受的伤,偏巧那只蠢狐狸还就信这一套,也不问问药去哪里了吗。 莫冉现在严重怀疑当初三娘能够骗到青衣,只能说是青衣也可能是涉世未深,三娘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 结界一开,顿时光芒大作,亮得人都快要睁不开眼睛。 “你这什么呀?我眼睛都快瞎了。”莫冉抱怨道。 “你懂什么!?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请人设计的可以让人惊叹不已的结界。”三娘捂着双眼怒吼回去。 “你只是因为钱都花出去了,结界也做好了,所以不好意思换吧!”莫冉觉得自己即便捂住双眼,也快被这道光芒亮瞎了眼。 “三娘,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这道结界到底是请谁做的?”青衣闭着眼有些无奈地问道。 “***” “什么?!”三娘的声音太小了,莫冉实在是听不见,不免就把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吼什么!我说是我自己行不行!?”三娘说完之后,传送结界里的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三娘才轻咳一声想要为自己辩解一声,“这楼刚建的时候,我不是才被赶出狐族吗,身上也没什么钱,自然无法请到那些厉害的人来为万生院做出防御结界,我就只好自己看着那些书籍依样画葫芦的设计了一个。。。” “看书照着画的结界都能画错?”莫冉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没有忍住又继续吐槽道:“这防御结界是不是只能亮瞎人的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三娘你真的是天赋异禀!”莫冉在心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好了,你闭嘴!”三娘通红着脸摸索着踢她一脚,却一下踢空了。 她忘记这家伙是鬼了! “怪不得,有段时间这栋楼总是被偷东西。”青衣左手握成拳抵唇掩饰微勾的唇角,“是你后来修改了吗?” “。。。没有,其实结界不小心被我弄成了死结。。。然后是我二姐看不下去耗费心神帮我在这上面又加了几道结界。”三娘声音越说越小。 “哈哈哈哈哈哈。。。”莫冉一只手挡着眼睛,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来。 青衣一脸咳嗽几声,笑意也快遮掩不住,“好了,阿冉,别笑了。” “我没笑,大概是风声。”莫冉一下子直起身,停了笑声,双眼紧闭接受光芒的洗礼,唇角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抽搐起来,即便笑声已经尽量减到很小了,也依然传到了三娘的耳中。 三娘背过身不想再搭理两人,虽然脸色气得通红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咬牙安慰自己是她们对这种厉害的阵法不长眼。 第十六章 心善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此方小世界中只有一座山,山下一汪湖泊湛蓝深幽,岸上碧草连天,鲜花满地,远处树木郁郁葱葱,高大直挺。 木质小楼,临水而建,水流潺潺,呦呦鹿鸣,素日西悬,太阴东升。 “天黑了呢。” 随着夜晚的降临,草丛里出现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光亮缓缓地飞上了天空,好似与天际交接在一起,黄绿色的光芒在她们三人眼前划过一道又一道轨迹,如同繁星坠落于人间在花间飞舞。 它们好似不怕人,带着些许好奇的停留在她们面前,几只胆大的甚至停留在她们的发间。 一只兔子被陌生的气息吸引,好奇地停在莫冉脚边,抬起前肢仰头望她。莫冉蹲下身将它抱在了怀中,手里摸着它柔软的毛,顺势席地而坐,抬头瞥见青衣唇角的笑意后,也笑了笑。 “这里是我与青衣放松心情的秘密之地,今日让你来,倒是便宜你了。”进了小屋,三娘刚一挨着椅子,姿态便有些懒散起来。 “怪不得青衣说三娘你人美心也善呢。我能看到这番美景,今日真要多谢三娘了。”莫冉端起桌上倒好的一杯酒,向三娘致谢。 “你,你怎么喝酒跟头牛一样。这雾隐霜可是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得的一壶酒。”三娘见她囫囵吞下那杯酒,顿时心疼地拿起那坛酒,往里瞧了瞧,发现还剩下不少时才松出一口气。 “!”莫冉忍了忍,咽下喉间那股不适,才苦着脸说道:“这酒怎么这么苦啊?太苦。。。” 话还未说完,莫冉一头栽倒在桌上,这番举动吓得三娘脸都白了。 “我,我可没下毒啊。”虽然她之前的确不喜欢莫冉想了不少方法要杀了她,但这不是还没有动手吗。 见到三娘心虚躲闪的目光,青衣叹口气,探上前去查看莫冉的状态。 “放心,她只是喝醉了而已。” “什么嘛,酒量这么差,简直是在浪费我的酒。”三娘打量着莫冉面前那个空酒杯,不无可惜的小声嘟囔。 “我还没说你呢,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青衣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三娘捂着额头,连连躲闪,“我只是想要帮你。” “你。”见她隐含委屈的目光,青衣无可奈何的抚摸她的头顶,安慰道:“别再如此了,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三娘,我并不会强求你去喜欢她,至少别伤害她。” 听出青衣话里的认真,三娘也只好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我知道了。但你。。。” “你放心,我知道的。” 三娘伸出双手环抱住青衣的腰,埋头在她怀里,用很轻的声音说道:“那就好,你一定不要受伤啊。”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青衣顺着歌声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鲛人在夜晚下泛着点点银色光亮,黑色的发丝在水中顺着河水缓缓舞动,水珠顺着他小巧精致的脸颊滑落。 因为青衣的目光,他这才发现岸边有来访的陌生人,银色的尾巴在月色下划过一道光芒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剩水面上荡漾开的波纹。 “刚才出现的,是鲛人?!”她惊讶不已地低头去看怀中的三娘。 “嗯。”三娘心虚地点头。 鲛人在这个世界上的记载少之又少,关于他的传闻只有短短一句话:南海之外有鲛人,以人为食,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他们居于深海之下,与各界互不干扰,如今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青衣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严肃,她隐隐之间觉得这件事情不太简单。 三娘颇为苦恼地扶额摇头,哀叹一声:“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三个月前吧,一个人族女子来找我挑战,说是就赌她身后马车之上的宝物,我当时只觉得那宝物气息的确不太寻常,既然有人免费送上门来我就干脆应下了。” “只是...我后来仔细想想,那姑娘想来打从一开始便想要将他输给我了。” 青衣额角一跳,显然明白过来这其中的道理,鲛人一族本就来的不寻常,甚至与各界分割一边独自占领了一方地盘,还不把帝君放在眼里,而现下一个鲛人出现在人界,与三娘又有关系,只怕麻烦不小。 “他们销声匿迹这么久,怎么一出现就跟人族牵扯上了?”她望向刚才鲛人出现的方向,对此疑惑不解,“你可知那个女子是何人?如何会与鲛人在一起?” 三娘长叹一声,露出一抹苦笑,“在知道赢来的是鲛人之后我就马上下令寻找她的踪迹,不过...”她眉色一冷,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与一些交好的各界人士都曾询问过,哪怕是千羽赏那里的生死簿也不知被我厚着脸皮翻找了多少次,只是。。。她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我没有查到任何信息。” “青衣,鲛人一族一向神秘,而且他们的来历也很是奇怪,就跟这个女子一样无迹可寻。”她对于这个鲛人的出现一直抱有疑惑,不过更多的是担忧,“你说这,会不会跟这些年那个传闻有关?” 听到这里,青衣摇头否定,“鲛人一族几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于世,而那个传闻也不过是最近才有的。” 这话不免让三娘心里放心不少,“想来也是,无尽之海本就是蛮荒之地,那里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想想好像也蛮正常。” “对了,那女子与他是什么关系?” “应是他娘子吧,因为那鲛人当时问了我一句,他家娘子去了何处。” “鲛人一族一向傲慢,竟会与人族成亲?” “是啊,我当时听了也很吃惊。后来也有旁敲侧击问过,只是他什么也没说。我害怕他的存在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便责令他白天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人前,不然他娘子就不来接他了。” “他信了?” 三娘点点头,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嗯。但是青衣你都不知道,当时他那副样子就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弄得我好生尴尬,他不是应该像传闻里一样很凶恶,以人为食吗?!结果却摆出一副乖巧听话还委屈的样子害我都不能说些什么重话!” 三娘在一旁愤慨不已,青衣看着她恼怒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好了,先回去再说吧。”青衣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那她呢?”身后的三娘指着倒在桌上昏睡的莫冉,说道:“她怎么回去?她好像变透明了。。。” “。。。” 夜色微薄,天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房间里只剩下青衣与三娘,莫冉好不容易可以出现在人前,自然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醒来后一出万生院就不见了身影。 “这件事情你可有与你家人说过?”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情。 三娘蜷缩在椅子里,身上盖着厚重的皮毛毯子,只露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她转眼瞧着青衣:“现在我家中当家的是我二姐,我一早与她递了消息,不过二姐只回我一句她知道了,再无二话。” “我也曾对那鲛人说可以悄悄送他回去,他却不肯,那脾气闹起来比我还倔。我也没办法只好将他一直藏在万生院里,好在那地方其他人都无法进去。” 青衣喝了一口茶,眉头轻皱:“你二姐大概有她的办法。不过现在以不变应万变的确是最好的。你与我交好,本就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若是再出了这种事情,只怕会连累到你的族人。” 三娘掩住嘴角打了一个呵欠,眼角微微带出一点湿意,听了青衣的话,也只是一挑眉,话中带了丝不屑:“管他们做什么,我难不成还怕了他们不成。” 听到三娘的话,她摇摇头,颇感无奈:“三娘,你犯了错,并不只是会伤害到你自己,更会连累到涂山,若因为你一人之错从而害了他们你当真还会觉得无所谓吗?” 三娘没有说话,她自然明白青衣话中的意思,只是她也不希望看见青衣一个人独自扛下这些,她们是朋友,既是朋友,又哪有让朋友独自面对危险的道理。 “我自然明白,只是你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你也知道你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危害,所有人都见不得你好,我又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她如何不清楚三娘一直都在担心自己。 “三娘,我不会有事的。” 听了她的安慰三娘却没有就此安下心来,而是气恼得站起身,强硬的将青衣的右手袖子拉高,露出那道伤痕,她手指微微颤抖的指着它:“你这就叫不会有事?!你以为我当真会相信你的那番说辞?!你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消失这么久?” 青衣眼睑低垂,“三娘,这道伤是我罪有应得。” “你真想知道原因?”见三娘点头,她语气冷漠,“两年前,我只身去了介子山,在杀害了尘大师之后,夺取了阿难珠。” 三娘瞪大一双美眸,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颤抖着嘴唇说道:“青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 见青衣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三娘感到崩溃也不免后怕,“你这是在与整个人界为敌!与仙界为敌!!了尘大师是下凡来历劫的一位上仙你不会不知道,但你做了什么?你杀了他,还夺取了阿难珠!!” 她抽泣着,双手捏紧了青衣的衣角,泪水划过她的脸颊落在青衣的衣衫上,带来一阵湿意:“青衣,你如此做是在公然与天界宣战,哪怕帝君平时如何护着你,你此次也犯下了大错。” 她垂眸看着衣服上那一点点的深色印迹,耳边听到三娘的话,只是轻轻点头,神色未变,“我没有办法,这一切,我。。。有自己的缘由。” “...与莫冉有关吗?” “与她没有关系。” 第十七章 保护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你之前问我阿难珠一事,我当时还只当你是问着玩的。。。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打算好了?” “。。。”她点点头,抬手抹去三娘眼角的泪水,“我很早就听说了尘此次入世是为了仙界至宝阿难珠一事,阿难珠在他体内,若不杀他,我无法取出来。” 她放开了那已经被她捏皱的衣角,站在青衣的面前,眉头紧蹙,努力思索着应对的方法:“不若这样,青衣你跟着我回涂山,躲到我们的禁地之中,想来应该可以应付一段时间。” 青衣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你放心,他们现在还不会亲自动手,至少鲛人一族的出现,就够他们忙一阵了。” “可是...” 青衣抬手止住了三娘欲说出口的话:“三娘,我说过了,你所思所想并不能随心所欲,你的家族养育你成人,你不能为了我而让你的族人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 “你放心那次是意外,以后我会小心的。” “...”三娘看着她一脸坚决的模样,也心知无论她说什么青衣都不可能会改变主意,“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先前未曾与你说,我此次消失这么久也并不是全然为了养伤。三娘,你可还记得我们相识之后所做下的交易吗?我们曾约定好你为我查探消息,我为你改命。” “!” “我将那个孩子救下了。” “你。。。”三娘顿时红了眼,她终于可以放下心里一直以来压抑着自己的包袱了,“你真的救下了那个孩子?” “对。”青衣将三娘抱进怀中,动作轻柔的抚摸她的后背,“已经没事了。” “。。。是我的错。”三娘在她怀里声泪俱下,哽咽道:“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她那次在看过哥哥之后一时心里烦闷喝醉了酒,又在酒醉后骤然想到因兄长之事离世的母亲,伤心过度重病在床的父亲以及为此舍弃太多的阿姐的话,她也不会杀了她。 那个孩子本来已经脱离她的苦难,却因为自己的缘故丧命,她的父亲为救她与她换了命,从而让那个孩子重回深渊。 她抱着青衣,泪如雨下,她一直觉得自己愧对兄长,愧对那个孩子,也。。。愧对青衣。 若不是因她之故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 莫冉一脸开心地打开了房门,却瞧见三娘心情不太好地绕过自己离开了,她心下奇怪,觉得房间里气氛不太对劲,正想问问青衣是怎么回事,就见到青衣看着她,脸上带了一抹浅笑。 “回来了?” “啊...嗯。我回来了。” 天色渐明,莫冉只见她双眸闪烁如星,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温柔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翌日清晨, 房门早早地被敲响了,青衣起身下了床,打开房门。 “天还不曾亮透,你来做什么?” 三娘微眯着眼,浑身像没有骨头似地倚靠在青衣身上,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泪眼朦胧道:“说起来,今日也算是你们赶巧了。我狐族中有位与我要好的贵族女子出嫁,我要去观礼,你们可要去?” “狐族嫁女?”莫冉凑到跟前,脸上写满了好奇:“我曾看过话本子上写,狐族嫁女,这人间便会下一场太阳雨,可是真的?” “这是哪来的谣传,狐族嫁女也是要选良辰吉日的,晴天下雨这不是晦气吗。”三娘轻‘呵’一声,显然对这话本子上所写的传说嗤之以鼻。 “那我们可以去宴席上吃美食吗?”莫冉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之前或许行,但现在。。。”三娘心虚的用食指绕着头发,然后小声解释道:“我与那丫头先前吵了一架,现下我若是出现在宴席之上怕是又要与她打一架。所以这次我打算悄悄去送一份礼就走。” “你这脾气倒是比我还大。”青衣忍俊不禁道。 “那。。。那还不是因为那丫头脾气也不好。”三娘不服气的辩解道。 “你跟阿冉去吧。”说完,她拿起搁置在矮桌上的书,倚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啊?青衣不去吗?那我也。。。”莫冉见状,也想拒绝。 “青衣不去,那只有你陪我去了。”不等莫冉说出拒绝的话,三娘就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拖,“哼,便宜你了,这狐族嫁女可是我族盛事呢,好多人排队想看都还看不着呢。” “但我。。。呜呜呜~” “好了,我知道你想去。放心,不让你随礼。”三娘捂住她的嘴,拖着她下楼。 “呜呜呜~” 你这连脸都不敢露只能偷偷去观礼的家伙! “好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三娘笑道:“不会有危险的。” “呜呜呜~” 那你为什么不一个人去。。。莫冉白了她一眼。 魑魅阁虽然是专门给神仙妖魔之类吃饭住宿的地方,但那只限于夜晚的入口,白天的魑魅阁在凡间人的眼中只是一个普通的酒楼,酒楼也不叫这种在凡人眼中看起来惊世骇俗的名字,而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醉月楼。 她们下楼的时候正好是店里客人比较多的时间,刚走下楼梯,就遇见一个化作人形的小妖怪走上前来对三娘禀报事情。 “老板,那个人又来了。” 感觉到嘴上捂着她的力气一瞬间小了不少,莫冉有些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三娘,只见三娘神色正常,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知道了,照常招待。” “是。” 交代完这事,三娘继续拖着莫冉往外走。莫冉这下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竖着两只耳朵仔细听着从后面传来的动静: “今日老板不在吗?” “老板她今日有事,一早便出了门。” “是吗。。。劳烦了,还是照旧即可。” 刚才所发生的小插曲很快就被莫冉抛在了脑后,她望着身旁悠然自若的三娘,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下去了。 “你不是妖吗?为什么不用术法瞬行?”莫冉咬着牙在泥泞难行的路上艰难跋涉,越想越觉得她是故意的。 “这不是在锻炼你的能力吗?”三娘食指抵着唇间嫣然一笑,脚下步伐轻松而优雅,“你现在好歹算是半个人,走路若还带了你做鬼时的轻飘,岂不是要吓死不少人。” 莫冉默默的从半空中飘了回去,重新将那双新做的鞋子踩在泥水中,现下虽然知道了三娘此举是为自己好,不过莫冉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三娘逗弄她的意图更大。 “三娘与那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的确是好.朋.友。” 不知道为何,看到三娘脸上此刻的笑容,莫冉无端的感觉到了一股恶寒。 “。。。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莫冉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三娘轻拍着莫冉的肩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莫冉干干笑了几声,小心的往旁边挪着步子,躲开她的手。 总感觉眼前这个人比恶鬼还可怕。 。。。 窗外的阳光难得柔和,不如往常那般炽热,青衣将手中的书合上,小心搁置在一旁。 桌上的水一直热着,她抬手在茶炉中放入新进的茶叶,看着茶叶在滚水中舒展开,不多时,茶叶的清香就溢满了整间屋子。 “我已等候多时。” “你想好了?”尤不言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屋中,在青衣发现之后也没有半点惊慌,悠然坐在桌椅另一侧。 “是。” 她与尤不言做出交易的时候正是从苍梧山离开的路上,尤不言施展术法让莫冉与其他几人昏睡过去,然后告诉青衣她可以帮她找回莫冉的记忆。 “你会帮我,是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狐族二公主她虽少有接触,可或多或少也有几分了解,她是个冷静且理性的人。 “很简单,在莫冉完全想起之后,你来告诉她,你接近她的真相,告诉她你所谋划的一切。”尤不言拿出一颗珠子,放到青衣面前,“这是我狐族的至宝——断情,它虽可以让人陷入幻觉,从而顺利渡过情劫。。。只是开启它的代价太大了。。。” “反正日后也没有用了,不若就由你把这枚珠子拿去填补夺取回溯后的空缺吧。”尤不言品了一口茶,语焉不详道:“就当是阿难珠的谢礼。” 青衣将它拿在手里,转身正想离开,却被尤不言唤住了。 “你难道不疑惑我让你在莫冉面前揭露自己的原因吗?” “我并不在意。” “是吗,有趣。”她掩住唇角莞尔一笑。 青衣背对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倒是你,为了让了尘带着阿难珠下界废了不少功夫吧?” “呵。”尤不言端起茶杯向她遥遥一敬,“彼此彼此。” “我才是好奇呢,那个叫做莫冉的小丫头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你喜欢她吗?” “喜欢?”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当然不是,我从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纯正无私欲的爱。” “那她对你来说是什么?” 青衣莞尔一笑,好似漫不经心缓缓说出两个字:“宿命。” 第十八章 垃圾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山间阳光正好,正当莫冉与三娘还在山间赶路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歌声: 吉日兮辰良, 穆将瑜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 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 盍将把兮琼芳。。。 “他们在唱什么?”莫冉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举行婚嫁仪式前我们都会先去狐族的禁地中祭神,这歌是在赞美神明。”三娘拉住好奇张望四周的莫冉,带她躲到一处隐秘之处藏好,“他们应该还有十里地就会经过这里了。” “你这么怕她?你不是狐族公主吗。”在看见三娘的举动之后,莫冉不免起了几分心思来揶揄她一句。 “。。。倒也不是怕她,只是她实在是太难缠了。”三娘嗟叹一声,看来以前的确曾在她的朋友手下深受其害过。 “她从不在乎身份这些东西,所以得罪了不少人,不过那家伙脑袋也确实聪明,每次都能游刃有余地逃脱险境。。。” “你怎么看起来有些失望。。。” “我没有,不过正是由于她敢于直言,所以阿姐才会让她成为左膀右臂的。”三娘隐在暗处望着前面竹林的尽头咬牙切齿,“最可气的是我派出的那些杀手每个都被招安了!” “喂喂,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莫冉突然很怀疑自己好像入了什么危险境地。 不知什么时候,林间的歌声已经平息下来,甚至连鸟雀虫鸣都销声匿迹了。 “糟了!” 三娘立时站起身来,惊慌不已,刚想转身逃跑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一掌重新按回了原地坐着。 “呀,好久不见呢,小~蚊~子~”来人凤冠霞帔,鸿衣羽裳,艳色绝世,若说三娘是惹人爱怜的美,那眼前这女子便是摄人心魄的美。 “止。。。止言。”三娘颤抖着唇,小心回头,哆嗦着昂首去看后面正笑意吟吟的人。 尤止言笑着蹲下身,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嫁衣沾染上尘埃,然后将手中一直随身携带的佩剑插在地上,“怎么,小蚊子今日竟想起了来看我。” 看着地上那处开裂的缝隙,莫冉吞咽了下口水,小心往后挪动了几分,全然无视了三娘向她望过来求救般的眼神。 “我叫不闻,不是。。。没关系,如果是止言的话怎么叫都可以,哈哈哈。。。”面对尤止言看过来的眼神,三娘哆嗦着改了话,干笑几声来掩饰自己的怂。 “我还以为小蚊子是讨厌我呢,所以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倒是你派出的杀手还挺执着的,一日三餐都不停息。”尤止言微笑着擦拭手中的剑,那剑身锋利无比,透着隐隐的寒芒。 三娘干笑几声,小心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剑,“杀手,什么杀手,我只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怎么去看你而已,真的!” 怕她不相信,三娘又对天发誓。 “呵。”尤止言冷笑一声。 感受到一道剑风擦过脸颊,三娘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手,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惨叫声。 “什么杂碎东西,也敢到我跟前碍眼。”她嘲讽般说出这番话后,拿出一方手帕擦拭剑身。 这是在说我吧,很明显是在说我吧,你刚刚明明说完这句话后看了我一眼啊。。。 三娘在心里疯狂呐喊道。 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莫冉现在很怀疑朋友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她所理解的那样了。 “蠢货,你现在已经弱到连这么近的跟踪都感知不到了吗?”尤止言半弯着腰伸出右手使劲揉捏三娘的脸颊。 “不四的,我不适想着有止言在吗。”被捏着脸颊,三娘口齿不清的说道。 尤止言挑挑眉,又捏了一把她的脸,命令道:“没大没小的,喊师父。” “。。。师父。”三娘不甘不愿唤道。 “现在倒知道喊师父,你当初杀长老时的勇气去哪了,嗯?” 她低下头,“我那时就是气上心头,后来酒醒之后也知道闯了大祸,给你和阿姐惹了麻烦。” 见她认错,尤止言放下揉捏她的手,“如今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听到这句话,三娘抬起头惊讶问道:“可是狐族那些长老不会追究吗?而且。。。我杀的那个人还是你的亲人。。。” 尤止言扶着发间的碧玉簪,眉目流转间,俱是冷意,“不过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杀了便杀了,又有何妨。” “再说,她算我什么亲人,都远在九代以外了。” “哦,可是。。。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你身为一个妖族公主,整日待在这人族地界算什么。连对这些来找你寻仇的人都无法感知,只知道依靠防御结界来保护自己。”尤止言一双美眸顿时变为竖瞳,对她如今逃避的态度气愤不已,“若你这么多年都想不明白,还要继续自欺欺人,荒度余生的话,倒不如我现在就替不言杀了你这累赘。。。” “你这是,在对我家孩子做什么呢?”青衣似笑非笑的在远处轻声询问。 尤止言收敛起杀意,转身去看突然出现在背后的人,“青衣?正好我本来也要去找你来着。” “我好像与阁下并无仇怨。” “我知你剑法不错,一直想来找你比试一番。”尤止言打量她一眼,略带疑惑地问她:“你一直背在身上的剑呢?” “你说它啊,不小心弄丢了。”青衣眼尾轻扬,漫不经心的解释。 “你不是将它视若生命?”尤止言从法器中取出一把周身莹润的剑,丢到她面前,“这剑虽比不上你之前那把上古凶剑——赤鬼,但也算不错。” 青衣眉梢一挑,完全没看脚下那把剑一眼,只是打量着眼前,然后走到一棵粗壮的竹子前面,几步飞跃上去,再下来时手中已握有一根枝叶尽除的竹枝。 “对你,还用不上它。” 尤止言咬牙怒道:“你什么意思!?” 她眉眼微挑,唇角轻勾,“我没说明白吗,真是抱歉呢。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两把剑。。。” “都。是。垃。圾。”青衣一字一顿道。 三娘与莫冉挨在一处,听到青衣这句话时,皆不由自主地同时吞咽了下喉咙。 “青衣。。。她好厉害啊。” “是,是啊,换成我,可没这个胆子敢去招惹她。” “你向你阿姐告状,让她帮你出头不就行了?为何这么怕她?” 她发现了,三娘大概是真傻,初见时竟然还以为她是个秀外慧中的人,但现在。。。莫冉呵呵一笑,表示对三娘的赞美就当是一场过境的狂风吧。 有些东西碎了就碎了,不要再找回来了。 “我要是告状的话,她只会更加欺负我。。。”三娘欲哭无泪的说。 “她特别崇拜阿姐,一直将阿姐当做目标,所以还特地改了自己的名字。因为阿姐宠我,所以她小时候没少欺负我。”三娘痛心疾首地哭诉道:“每次她都会请我吃掺了毒的饭菜,送我做了手脚的玩具。。。” 莫冉嘴角一抽,拍拍她的肩,没有半点诚心的安慰她:“是挺惨的。” 只要一想起曾经的痛苦经历,三娘都不由得悲从心来,“就因为听说她一直缠着阿姐,所以我才会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对她下毒。结果没想到,下毒失败了,暗杀也失败了。。。” “你才是罪魁祸首吧。。。”莫冉嘴角一抽,小声吐槽。 在她们说话的同时,尤止言拿着剑闪身上前,右手持剑,手臂与剑身呈一条直线,从上而下猛然劈了下去。 青衣侧身一避,手中竹枝像一把细长的剑,换到左手之后横挡在前,再一挑,倏忽间趁她不备之时刺向前。尤止言后退一步,衣袂飞动间,躲开这一击,然后挑开竹枝,持剑向她胸前横扫过去。 几招来回,剑身婉若游龙扫过面前,青衣向后一步躲过,继而脚尖一点,飞身上前,在剑身上借力一跃,手中竹枝瞬间变得锋利无比,刺向尤止言的面门。 尤止言瞳孔微张,剑身回收,手腕翻转,艰难挡下。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根竹枝已经在剑身上一扫,往下而去,尖利的一端抵在她的胸前,青衣面上微微含笑,眼底幽深,“你是三娘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杀你的。” “你说起假话来,倒也是面不改色。”尤止言嘲讽一句,将剑收回剑鞘,嫁衣鲜红,气息微乱。 望着远处焦急找来的一群人,尤止言向前几步,在经过莫冉和三娘身边时,她冷然说出一句话:“希望你不要忘记尤不顾所得到的的教训。” 三娘顿时木然在当场,没敢回头看她,等她走得远了,才在莫冉的呼唤下,回过神来。 “什么?” “我说,回家了。不过她刚才那句话的确过分了,明知道你担心兄长,还特地说出来戳你心窝。”莫冉愤愤不已的抱怨着刚才尤止言的言语。 “。。。嗯。”三娘低下头,魂不守舍的应答一声。 “不过,为什么青衣和那个人打架不用术法而是比拼剑招呢?” “阿姐她是个剑痴,虽说术法也很厉害,但是与人打斗更喜欢比拼剑招。止言自然就跟着阿姐的喜好走。” “你阿姐就不怕有人在比斗中耍阴招吗?” 三娘白她一眼,“我阿姐可没这么弱,即便是比拼剑招,我阿姐也只输过一回。” 莫冉来了兴致,连声催问她,“那你说说,是谁赢了她?” 三娘回想了一番,摇摇头,“忘了,时间过去太久了,大概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 第十九章 用心不纯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三娘,你为何会唤刚才那个人师父?”回去的路上,莫冉突然想到了之前三娘被尤止言吓住以后所冒出的那句话。 “。。。对了,你不是喜欢糖葫芦吗?我去给你买一串吧?”三娘指着前面的市集想要转移话题。 “不,我不想吃。我只想听故事。”莫冉凑到她的面前,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师父?那是什么意思?”青衣不知道先前所发生的的事,此刻听到三娘曾唤之前那个女子为师父,难免被勾起了好奇心。 “哈哈哈,青衣,我跟你说。你来之前。。。”莫冉无视想要阻止她的三娘,转头便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给了青衣听。 知道三娘曾经喊过那个人师父后,青衣表示也很想知道原因。 “。。。”眼见转移话题失败,三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好将缘由告诉她们。 “止言她,一直将阿姐当做目标,只是她的身体一向不好,即便天赋很高,很多时候也只能待在屋子里养病。阿姐怜惜她,总会抽出一些时间去陪她,教她术法。”说起往事时,三娘也慢慢的想起了那段曾被她遗忘很久的美好,“或许是因为阿姐的缘故,我与她彼此都看不顺眼。初时,我总会仗着自己能力比她强,捉弄她,她倒也不会哭哭啼啼的去告状,只会在私底下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然后期望下一次可以打败我。” “我那时自视甚高,觉得她太弱小,慢慢的也就放松了警惕,后面还因为贪玩,荒废了不少学业。”三娘掏出两枚铜板,买了一串糖葫芦,递到莫冉手里,继续说道:“我想,除了阿姐以外,恐怕所有人都无法想到昔日那个被嘲笑、忽视的弱小的家伙,会成长为现在让六界不少人都闻风丧胆的妖界大将军吧。” 说着说着,三娘磨了磨牙,“可是,那家伙在成为守界大将军不久后,便对我阿姐提出,要试试我的能力,毕竟身为妖界三公主,总不能连一些阿猫阿狗都对付不了。” “然后。。。你就输了?”莫冉小心问道。 “。。。岂止!”三娘磨牙凿齿,表情狰狞,“那家伙甚至都没有自己上场,只是派出了手底下的一个小将,我几招之内就败于他手,让我成为了狐族的笑柄。” “然后她就顺理成章,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我阿姐进言,说要教导我术法!阿姐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就同意了。。。” “后来,我每次都要因为尊师重道这个规定喊一个比我还小几个月的家伙为师父!” 莫冉背对着三娘,右手紧紧攥着糖葫芦,左手捂脸,拼命忍住想要嘲笑她的冲动。 “说起这件事,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个与你讲述出来完全不同的故事。”青衣左手环胸,右手食指抵在下颌摩挲。 “你小时候虽然会欺负她,但是对于那些嘲讽、欺负她的人都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而且人族的毒对于妖族来说只能算是闲来无事磕着玩的糖豆而已。至于你安排的杀手,也是因为得知她手底下人手不够,变着法送过去的对吗?” “。。。”三娘别过脸,耳朵尖微微泛红。 “我曾听人说,尤止言她并不讨厌你,反而一直很羡慕你,敢于说出自己的言论,敢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便每次都会为你收拾烂摊子,但她心底里其实是开心的。” 看三娘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她摸了摸莫冉的头,将那串莫冉手里一直没有动过的糖葫芦递到三娘面前,见她接了过去,告诉她:“你以为,她将你阿姐当做目标,但实际上她想成为的一直是像你一样的人。” “。。。”三娘低垂下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透明的水泽滴落到鲜红的糖葫芦上,再顺着它划过落到地上,溅起一片细小的尘埃,“。。。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就是那位曾经打败你的小将。”青衣安慰着失去糖葫芦郁郁不已的莫冉。 “小将?” 瞧三娘还是茫然无知的模样,青衣仿佛这才想起来一样慢悠悠的解释道:“对了,我忘记他当时应该蒙着脸来着,你应该不清楚他是谁。” “那个小将,就是天界储君——时圭。” “!” “!” 看着两人震惊不已的神态,青衣恍然大悟一般,笑弯了眉眼,“这件事令你们很难以置信吗?” “废话!我。。。” “尤姑娘?”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三娘的话,三人皆顺着那人的声音望过去。 “啊?是他。”莫冉一看见那人,惊讶中不由自主说出了声。 “你认识?” “我?我不认识,只是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有听见过他的声音。”莫冉拉拉青衣的衣袖,待她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觉得三娘跟他的关系好像很好。” 三娘循着声音往前走了两步,与青衣两人拉开了距离,那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到她的面前。 他一副君子谦谦,温和有礼的样子,离了三娘大概两三步的距离,拱手一礼,语气平和:“没想到会与尤姑娘在街上相遇,姑娘也是来赏焰火吗?” “焰火?”三娘张望四周,她对于人界的节日向来不怎么关心,。 “再过几日,便是暮岁。” “暮岁?” “暮岁意味着人间一年将尽的时候。”或许是知道三娘的性子,他只是淡然一笑,耐心解释。 “哦,这样。”三娘往常临近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去弥陀山看望兄长,不怎么在这里待着,若不是这次青衣回来,怕是此刻也不会还在这里。 斜阳西下,橙黄色的光芒盈满天空,他逆着光,遮掩住眼底隐隐的忐忑,“那,姑娘可要与在下一同去赏焰火?”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衣,然后婉拒他的邀约:“不了,还有两位好友正等我呢。” 沈丹棘向前面望去,在看到青衣两人之后,拱手致礼。青衣没什么反应,倒是莫冉回过神来,还以一礼。 “既如此,那就不叨扰姑娘了。”沈丹棘道别过三娘,便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见那个人一走,莫冉顿时好奇满满地冲上前,“那人是今早来找你的人吗?” “他是我店里的一位常客,刚才只是偶然遇见罢了。”三娘咳嗽一声,神色如常的解释刚才的事情,后又看向身边的小摊,“对了,今日是暮岁,我们也来应个景买面具带着玩玩吧。” “青衣,她这是在转移话题吗,好生硬哦。”莫冉白了她一眼,小声与青衣嘀咕。 “嗯。”青衣极为配合地点头附和一声。 “喂!你们两个给我注意一下啊!我可是狐族二公主哎!” “青衣,你刚才为什么把我的糖葫芦拿走了?” “啊?抱歉。我等下再给你买一串。” “喂喂!你们听到我说话没有?!”三娘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叫嚷道。 到了夜晚,整个街道上都响起来阵阵爆竹声,节庆的气氛围绕着整个镇子。今夜各坊都高高悬挂着灯笼,暮岁夜天昭国免宵禁三日,举国欢庆。镇上的百姓倾巢而出,游街看灯,彻夜玩乐。 街上的人流摩肩接踵,几乎人人都带着面具,这镇上的暮岁除了焰火以外还要属面具最为稀奇。穷人家通常就买个便宜简单的面具应景,而富庶一些的人则要花上一些心思了,常常一个面具便要花重金请丹青圣手描画面具图案,再镶金嵌玉,力求精美华丽,与众不同。 莫冉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盛大的庆典,和三娘一起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在一旁讨论着庆典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吵闹不休。 她倒是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在这世间活了许多年,该知晓的也都明白的一清二楚了,所以对于这些东西她也只是瞧了瞧,心下并未多在意。 莫冉仗着自己现在是没有身份的人,所以肆无忌惮的在青衣耳边吵吵闹闹,全然没有一个闺阁女子该有的仪态。 不过三娘就不能如此了,虽然她很高兴能够跟青衣一起赏焰火,但是也不好在外面毁坏自己的形象,毕竟这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看见后传出去了,她狐族三殿下的脸面就怕是要丢尽了。 “青衣,我想去看看那边的杂耍。” 她抬头看了一眼莫冉指的方向,发现并不是很远,就点头叮嘱,“去吧,别跑太远。” 瞧着莫冉高高兴兴地跑到了杂耍那里,三娘不禁感慨一声,“少年人就是不一样,有活力。” 她瞧了三娘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已经白发苍苍一样。” “老不一定只跟岁数有关,有时候心沧桑了,人就老了。”三娘状似无意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又偏过头来叹了口气,“好比现在,青衣你有事从来都不会跟我说,喜欢藏在心里。” 她笑笑,好似不太理解三娘的意思,就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秘密?” “有啊!”三娘指了指她的眼睛,“你这双眼我从来就没有看透过。” “不过啊。。。反正你这个样子我已经习惯了,也不打算管你了。”三娘清清嗓子,又将手移下去指着她受伤的那只手,眯眼笑道:“但是呢,以后若是再有人想要伤害你,得先问问我才行。” 可惜的是青衣没有半点感动的迹象,她遮掩住唇角笑了笑,“以你现在的功夫,那可能要等上许久了。” “。。。我不行的话,我身后也还有整个狐族呢。”她尴尬的收回方才信誓旦旦的话,又小声嘀咕一句:“等等我又怎么了嘛,讨厌鬼。” “嗯~” 青衣突然背着手,绕着三娘走了一圈,又来回打量她一番,那目光古怪得让人不禁起鸡皮疙瘩,三娘哆嗦着环抱住自己。 “干嘛?” “我突然想起了阁楼里两个小妖怪说的话。三娘,你对我这么好,我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对我用心不纯?” 她的脸贴得很近,额头抵着她的,三娘涨红了脸,僵硬的往后倒退几步,支支吾吾大声吼道:“谁。。。谁喜欢。。。喜欢你了?!我。。。有心上人了好不好!!” “。。。” 她刚才说了什么。。。三娘愣在那里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哦,原来真是如此。”青衣轻点她的额头,无奈一笑,“你呀,下次可别这么好骗了。” 第二十章许愿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这个镇上有一条河流,是活水,从很远的地方流经这里,即使在最为寒冷的冬天,也不会被冻住。此刻河岸边上已经站满了人群,乌泱泱的一片。 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衣裳来这里凑个热闹,但更多的是一些年轻未出阁的姑娘们,天昭国对于女子并不怎么约束,所以经常会看到一些闺阁小姐在街上挑选着水粉胭脂。 那些年轻的姑娘站在岸边,放着河灯,河岸的对面则站满了年轻的男子,他们正准备用特殊的工具钓上心仪姑娘的河灯,从而缔结一番美好姻缘。 站在河岸边上,她们一行三‘人’沉默了很久,那些都是年轻姑娘的事情,她们加起来都快几千岁的人好像也没这个脸去凑这个热闹。 三娘有些尴尬,“要不...我们还是去上香吧?” 青衣道:“我觉得可以。” 倒是莫冉积极地反对了,若是她现在有实体,估计早就选好了位置,放了河灯,只可惜两相愿的功效在不久前刚刚失效,便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失落的跟在两人身后飘着走了。 镇上的庙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不过因为常年香火鼎盛,有很多的善男信女,所以也不是很破旧,看着反而还有点古旧的韵味。只是到了庙门口,她们又有些犯难了,三娘看着红色的匾额,小声问着,“你说这大过年的,我们去上香,佛祖应该不会计较什么吧?” 莫冉没说话,她一个鬼能进去庙门就已经不错了,要是再要进去上个香什么的,怕是也只有明年的今天她们给她上香的份了。 “你不是仙家吗?”青衣问道。 “我们狐族虽有仙根,但都是经过修炼的,没个几千年修为历劫成仙都是不可能被称为仙家的。我现在还是妖族之身,要是我进去了,没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劈回原形。”三娘感叹一声,随后又瞧了瞧青衣,上下打量了一眼,“你不是人吗,你进去说不定没什么事。” “但也只能算半个人...”她无奈的叹口气,然后转过身说道:“算了,回去吧。” “等等,好不容易来次庆典,放不了河灯,上不了香,总得要挂个红布祈福吧。”莫冉有些不甘心的转过脸指了指身后的那棵大树。 那是一颗非常巨大的姻缘树,上面挂了许多祈福的红布条,下面够得着的地方都已经拥挤的挂不下,只有上面还有一些空位。这布条高处的只能甩上去,很多人都认为这样才能够祈福成功,当然也有很多人投机取巧直接在下面将布条栓得紧紧的。 这些对于她们来说显得简单许多,拿了红布条之后,三娘第一个先扔,她非常有信心的没有动用自己的法术,就像凡人那样扔了出去。那布条在空中用着非常优美的弧度与一根粗壮的树枝擦肩而过,拴在布条下的小石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三娘咬咬牙,看着莫冉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表情觉得有些丢脸,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又重新扔了一次,这次她悄悄用了术法,自然是稳稳当当的挂在最上面。 莫冉在一边很是质疑,她吵着让她重新再扔一次,表示她一定用了狐族的术法。 三娘对此嗤之以鼻,没有搭理她。 青衣拿了两根布条,她瞄了瞄树上的空余位置,再轻轻一使劲,一根布条就稳当当地挂好了,再一动手,另外一根也挂上去了。这快速的一系列步骤让两人看的半是惊讶半是质疑, “青衣,你是不是作弊了?” 莫冉睁着大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瞧着她看,仿佛要在她的身上看出一朵花来,她瞧着烦,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三娘也带着质疑的神色凑了过来,她额间青筋直冒,嘴角一抽,一根指头抵上三娘的额头将她推开。 “三娘,你最近是不是太疏于修炼了,这种简单的事情你竟然还要...” 被人拆穿了伎俩,三娘有些不自在的单手握拳抵在嘴角轻咳几声,示意青衣在莫冉面前给她留点面子,她好歹也是个活了几百岁的妖怪。 “什么?青衣,你刚才要说三娘什么?”莫冉只听得前半句,后半句青衣还未说出口便被三娘给打断了,自然很是好奇。 “...没什么。”她瞧见三娘对她眨了眨眼,心下好笑,眉间轻挑,“莫冉,那布条我可是帮你扔的,你却还怀疑我。” “没怀疑,只是觉得青衣怎么这么厉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你脸皮倒是挺厚...”三娘轻‘啧’一声。 “比不上你的皮毛厚。”莫冉吐吐舌头,反讽了回去。 “你...” 她在一旁有些无奈的看着宛如小孩子一般的争吵,只觉头疼,却又心下一软,想难得的盛典,吵闹些也没什么,就任由她们去了。 三人顺着小巷往外走,红色的福字,从每户人家一直贴到了桥头。不知什么时候,天上渐渐飘起绵绵细雪,这白色的雪映着那红色漫天,来年便绿芽无边。 放焰火的地方是一个空旷的草地,草地上少有树木干草,因而每年的焰火都在这里举行。她们刚到,就发现已有许多人等候在此,好不容易才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一个位置不错的地方。 “青衣,等下可以许愿吗?” “许愿?”青衣转过头看见莫冉一脸虔诚,双手合十半跪在空中的样子,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到三娘哈哈大笑的声音。 “你真是要笑死我,谁说过放焰火许愿的?” “可我看好多人都在这么做。”莫冉有些失落的垂下头问道。 三娘看着夜幕哑然而笑,声音低落:“人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难事时,还可以祈求信仰。但他们呢?他们难过了,又可以求助谁?” “神仙也会难过吗?” “自然会。”三娘侧过头,去看莫冉,“其实你与其祈求他们,倒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毕竟他们更多的时候只会冷眼旁观。” “我不太明白。”莫冉抱着双膝,眉头百结,“世人即由他们而创,那他们为何不爱世人?” 一旁的青衣这时淡淡开口:“因为他们的爱是大爱,大爱为苍生,却不为红尘。” “他们为平衡世间万物而生,却不得长生。人类是信仰,他们便依靠这些信仰来延续生命。他们偶尔会展现一次神迹,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存在,却不会再过多的干涉其中。所以,即使是为求心安,信仰于他们,也不能因此而迷失自己。” 看莫冉似懂非懂地点头,三娘轻笑出声:“这般好的日子何必去讨论那些破坏心情的事情,焰火和流星说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稍纵即逝的事物。既然这样,那待会放焰火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许个愿,便当它是流星好了。” “砰!” 说到这里,天上正好响起了几道响亮的声音,刹那间几团火红的亮光就在天上炸了开来,随后爆发出一团团美丽动人的烟火,黑夜中所绽开的火红色烟花,照得她们的脸忽明忽暗。 那簇焰火像秋日映红般绚烂却也似昙花一现般短暂。 没过多久,焰火一完,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 莫冉回过头望着两人,“你们许了什么心愿?” “这可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三娘伸出食指摇了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神也会在意这些吗?” 三娘也有些不太清楚:“这个,神应该会在意的吧,毕竟在心里默默许愿应该会更灵验一点,不然你一说出来,周围的那些声音都把你的愿望给淹没了。” “你压根就不知道吧。”莫冉翻了个白眼。 “才不是!”三娘虽然心里有点慌,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解释,“我听我族中的长老说的,愿望放在心里的话,会更虔诚,也会被他们所听见。” “你确定?”莫冉对她这番无法自圆其说的言辞,表示怀疑。 “自然是真的!” 虽然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但话都说出口了,改口的话也太有失气度了,这种时候硬气一点总是没错的。 “那你怎么冒虚汗了?”莫冉抬手轻轻擦拭掉三娘额角的汗珠,然后将那滴汗珠放到她的眼前,“怎么有人大冬天的还出汗啊?” 三娘通红着脸,按耐住自己出手杀了她的冲动,暗暗磨牙:“要下雨了,所以这不过是恰好滴在我额头上的水滴而已。” “是吗?”莫冉眉梢一挑,抬头望天,“今日这夜里万里无云,看起来不错啊。青衣,你觉得呢?” “我不会夜观天象,觉得你们都言之有理。”青衣双手环胸,眉眼含笑的开口回她。 她闻言不禁摇头一叹,说:“哎,青衣,你这可就要好好跟我学着点了。你看这天。。。” 三娘凑到莫冉耳边,咬牙说道:“你再多嘴,我就用桃木剑让你再死一次变成聻(nǐ)信不信!?” 莫冉顿时面露惶恐,指尖微颤,“等等。。。我想想。。。”莫冉伸出手挡在面前,好似在竭力思考对策。 天边星光闪闪,莫冉见三娘好似胜券在握,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立时两手一摊,嘻嘻笑道:“你瞧我这记性,都差点忘记我这药效已经过了,你现在打不着我。” 三娘紧攥着拳头,额角青筋直冒,打量一眼四周,四下无人,干脆暂且先放下一直维持的狐族三公主的脸面,撸起袖子在后面追着莫冉打。 青衣看着他们在眼前打闹不休,如同两个顽童,无奈的摇头,她抬头看着天际。 愿我枕山栖谷,谈笑风生。 愿我野老不知名,山中种荞生。 第二十一章 冥界禁地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天色越来越暗沉,冷风呼呼刮过,三人刚回房间坐下不久,有人便敲响了房门,送来一样物品,“三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 “嗯,放在桌子上吧。” 三娘伸个懒腰陪着青衣在桌子旁坐下,然后打开了白瓷盖子,一阵热气瞬间升腾起来,莫冉凑过来眯眼一瞧。 “哎,是汤团子。” 莫冉坐在三娘的身边,一脸惊喜地看着白瓷盆里一个个圆滚滚的汤团子。 “吃吧,吃吧,看你这样子就跟从来没有吃饱过一样。”三娘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拿着勺子帮她盛了一碗。 “谢谢三娘。”莫冉接过碗慢吞吞的咀嚼碗里的汤团子。 看莫冉在一旁吃得蛮开心,青衣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吃一个就够了,晚上当心积食。” 吃着碗里的汤团子,三娘轻哼一声,“都是做鬼的家伙了,还当心会积食?” “对了,青衣,你上午不会都是在房间里看书吧?”莫冉咽下嘴里的食物,偏过头去问青衣。 “嗯。” 三娘闻言忍不住扶额哀叹一声,“那本书你都看多少次了,怎么还是看不够?” “那本书是青衣的故友送的,自然珍惜无比,多看几次怎么了?”只要是关于青衣的事情,莫冉总会第一个冲到她面前护着她。 “什么故友?那不就是。。。”话还未说完,三娘突然反应过来,然后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说这些干什么。汤团子都凉了,快吃。” “哎,可我已经饱了。”莫冉小声抱怨。 几个时辰前, 青衣站在一个狭窄的洞口前,有些怀疑地侧过脸看向尤不言,她觉得通向冥界禁地的地方不可能会如此的显目,这让她感觉有几分荒唐。 尤不言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神色未变,镇定自若道:“你知道的,千羽赏做事从来不需要合理两个字。” “。。。”听到是千羽赏做的,青衣想想觉得好像也挺合理。 试想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就这么不完全突兀的在这里存在着,还是直接通往冥界禁地的通道,甚至这个入口就建在人族的地界上,并且连任何掩饰都没有。还好这个地方人族并不能轻易接近,不然,千羽赏就真的是在找借口消极怠工吧。 山洞里面较为狭窄,那宽度只能容许一个人进入,但它却异常的高,从头上看上去都望不见顶部。山洞里面也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这洞里非常幽深,没有光亮,唯一的声音就只有耳边那一阵阵呼啸的风声,它吹拂过人的身体,给闯入者带来一丝不安。 “说起来,你知道这个洞是因何而存在的吗?” 青衣瞧了一眼这个山洞的内部,她对这里并不熟悉,甚至是第一次知道冥界禁地的通道竟然是在这么普通的一个地方,不过想想千羽赏本身就不是会按照常理做事的人,也就不怎么好奇了。 “你刚才不是说与千羽赏有关吗?” “嘛,那是我骗你的。”尤止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冰冷的容颜柔和了几分,“说来也是好笑,很多人都以为是千羽赏做的,甚至我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真相并不是这样,这个山洞其实远在上古时代就存在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人类,很多都是蛮荒的神与一些有异能的人。远古蛮荒的时候,经常会发生争斗,皆是为了夺取地位还有领地而展开的。那个时候,几乎每日都会有许多的生灵死去,到了最后,那些亡者的鲜血都流进了一条名叫界河的河流中,染红了那条河水。 那个时候还没有冥界,战争中死去的很多生灵只能重归尘土,消失于大地之上,再不复得见。神惋惜这些逝去的生命,便创造了冥界。 “后来。。。神陨灭了,毁灭也来临了,这地下出现一个很大的裂口,连接深渊,深渊的出现,开始了一场诛神之战。战争之后存活下来的神明少之又少,现如今也不过就那么几位存活于世。那几位神为了封住这个裂口花费了一番功夫才以冥界极阴、极寒、极恶之气镇压。害怕无知者进入这里,打开封印,对外就谎称这下面是禁地。” “如果这是秘密的话,你为何要告诉我?”青衣走在前面,听了这番话,脸上也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呵,你相信了?”越往里面,便越黑,尤不言幻化出一只周身被火焰笼罩的蝴蝶,照亮面前这方寸之地。 “那你相信吗?”青衣借着光亮往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谁知道呢,上古时代这么久远的事情传到如今,想来在那故事里面可以相信的也不过寥寥几句话罢了。” 青衣小心翼翼地穿过山洞,往前走了大概十来步路的样子,她突然出声问道。 “你要不要听我说个故事?” “愿闻其详。”尤不言抬手理了一下发髻,淡然笑道。 “听闻千羽赏虽是远古存活下来的神祇之一,但并不是第一任冥界之主,他是谋杀冥界之主的凶手,也是一个怪物,因为得了前任冥界之主的力量才会有如今的他。” “只是可惜冥界之主是原生神祇,用普通办法并不能毁了他的肉身,于是,千羽赏就将他丢进了无尽之海。” 尤不言低笑一声,“无尽之海啊。。。” 飞鸟不会经过,海面不起一丝波澜,因为连风都不敢吹过那里,就连一根羽毛掉下去都可以沉到海底,没有生命存活,没有时间存在,那里便是无尽之海,是连神都会惧怕的地方。 “千羽赏行事作风的确一直为神所不屑,也少有弱点。但我恰好知道那人的致命弱点,是忘川河岸边上的一朵彼岸花。” “看来你这些年在外面游走,传闻听得到不少。”青衣冷声嘲讽她。 “青衣与我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啊。”尤不言轻笑一声。 前面传来一点点细小的光亮,看来应该离出口不远了。她们慢慢走到洞口前面,发现洞口被一些长相奇怪的植物给遮盖住了,只有一些细小的空隙透露出外面传来的亮光,斑驳点点。 青衣小心拨开一点眼前的叶子,往前面望了一眼,只见远处的深渊入口前并无人把守,尤不言也在另一边拨开几片叶子打量。 “禁地竟然不派人看守?” “我想,千羽赏是觉得即便有人闯进来了,也对禁地之中的东西无能为力吧。”毕竟尤不言身为妖界界主,少不了会与冥界之主打交道的机会,对于他的性格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她抬眸扫视一眼面前古朴阴暗的大门,那扇大门即使被紧紧关闭着,也能隐隐听见里面所传来的哀嚎声,凄厉无比。 尤不言拿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钥匙,动用术法用它打开了大门。 感觉到青衣看过来的眼神,尤不言冷静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就准备好的仿造品,可惜只能用一次。” 大门缓缓打开,那阵阵的哀嚎声几乎尖利得要将她们的耳膜穿破,尤不言侧首去看青衣,优雅一笑。 “剩下的路,全靠你自己一人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要用阿难珠来做什么?” 阿难珠是仙界至宝,由佛界的人代为看顾,传闻中阿难珠可以重塑仙体,再生仙骨。 “是因为尤不闻?” 尤不言神色坦然,语气平淡,“我狐族皇室,无论做了何种选择便该坦然承担后果,哪怕是我的至亲,也是如此。” “妖界界主倒是看得通透。” “你我的交易,已经结束。”青衣往前走了一步,背对着她,眉目冷淡,“下次再见面,就只能是敌人了。” 望着她的背影在眼前慢慢消失,尤不言低头轻笑出声,“敌人?只怕你的敌人并不是我。” 大门里面便是冥界的刑狱之地,第一层拔 舌 地狱,是因为那些人前世的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而在死后得到的罪责。小鬼会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他的舌头,然后生生拔 下,但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拽。。。 第二层是剪刀 地狱,在人间的时候,若妇人的丈夫不幸提前死去,那妇人便是守了寡,但你若唆使她再嫁,或是为她牵线搭桥,那么你死后就会被打入剪刀地狱,剪断你的十个手指!接下来还有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等等。 青衣一路走来对眼前这些血腥恐怖的场景视若无睹,但她越往下走越觉得有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下面好像越来越热。起初她以为是地狱的环境使然,不过现在看来,并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她心里开始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在路的尽头隐隐看见了火红色的亮光还有飞溅而起的星星点点的火星子,以及那巨大的噪声。。。 她站在上面,往下望去,铁青着脸,“那家伙是故意没说吧。” 火红的岩浆像一条巨大的河在她所处的峭壁下面剧烈的翻滚着,然后升腾起一股巨大的热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青衣的脸上便有了一层密密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汗水甚至还来不及滴落到地上就已被蒸发干净。 对面是一堵高耸的岩壁,无路可去,看来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只剩下这岩浆的下面。 “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上古时候遗留下来的地火。” 地火是与无尽之海一样的存在,可以轻易融化掉神的身体以及神魂,只是这两样东西她一直都只是听说,但没曾想今天会在这里看见,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尤不言,你最好祈祷回溯真的在这下面,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你。” 第二十二章 错付了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幸好她身上有一样从好友那里得来的法器,应该可以勉强一试。她将它从自己的虚无空间中取出,那法器褐色的外表下满是褶皱,看起来像一张树皮。 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她闭上眼,纵身飞跃下去。 本来还在庆幸护甲好像抵御住了地火的能量,但下一秒她就感觉眼皮沉重,困意盎然。周围岩浆的翻滚沸腾之声萦绕在她耳边让她勉强保留着一丝清醒。 青衣隐隐察觉到周围好奇打量她的眼神,意识混沌中,她无法辨清窥探者的地点,周身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一般浑身无力。 这种环境下,若与那人对上,她并没有丝毫的胜算,反而只有她葬身地底的下场。 想来若是被千羽裳知道他的仇人就死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不知道他会有多解恨。 随着时间的流逝,护甲渐渐开裂,随之而来的便是皮肤上剧烈的灼痛。仅有的一丝清醒让她明白了自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到底有多渺小。 真是。。。不甘心啊。 护甲的开裂的地方越来越多,皮肤被烧焦的地方也越来越多,那人的气息开始朝着青衣慢慢逼近,看起来它是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青衣暗暗想到,或许在这里结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做个好梦了,梦中也不会再次被噩梦所惊醒。 在这人世中,她孑然一身,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大概真是诅咒应验了吧。 她的心里满怀怨恨,所以最初的她化身修罗在人间展开屠杀,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丝毫开心,反而更加茫然。 我为何而存在?我在为谁而活?人世间的一切对我来说真的重要吗? 原来,这地狱便是我最后的归途。从出生到死亡,我偶影独游,孑然一身。 答应了你会好好活着,现在却失约了。 对不起。。。 “我等你这么久,你终于回来了。” 耳边传来的是谁的声音,如此的陌生但又让她触动万分。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你所选的路注定会很痛苦。。。 不过你早已下定决心不是吗?那就不该再犹豫不舍。 我等你回来。。。 待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崖壁之上,她躺在干燥的地上,望着眼前在地火的照耀下显得一片血红的崖壁,沉默着躺了许久。 “不言,她出来了。”尤止言唇间含笑,手中一把折扇轻摇,举止优雅从容。 尤不言抬眼望向青衣走来的方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一只手卡住喉咙抵在墙上,旁边是一脸愤怒冲过来的尤止言。 她怒冲上前,手中红光闪动,但顾忌尤不言的存在,动作间小心而谨慎。青衣可没有这番顾虑,正要单手接下她的招数,却被尤不言给打断了。 “。。。止言,退下。” 尤止言瞪大双眼,“可是。。。” “。。。没关系的。”尤不言笑着看向眼前的青衣,没有半点慌乱。 “。。。”尤不言命令一下,她即便再如何担忧,也只好退开几步,不过她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青衣身上,右手也始终握住剑不敢松开。 “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青衣目光一直注视着尤不言,见她神态淡然自若,也难得的有几分好奇在这世间是否有什么能让她失去理智的存在。 “。。。来世一遭。。。悲欢俱有。。。自是无憾。。。亦无怖。” “可笑。”纵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青衣依然笑吟吟的看着尤不言,眼中冷意盎然,杀机尽显,“你知道那下面有什么。” “地火?”尤不言也笑,哪怕呼吸越来越困难,眉目间的笑意也不曾因此而淡下:“我知道啊,但是没想到你真的可以活着回来。” 闻言青衣笑得越发温柔,她低下头,凑近她,嘴唇抵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在我眼中实在是太弱了。” “尤不言,我知道你的弱点。” 感受着她因震惊而略微慌乱的呼吸声,她勾唇浅笑。 “总有一天,我会在你眼前亲手杀了他。” 她制住尤不言突然袭来的攻击,然后扳断了她的左手手腕,又亲昵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我会慢慢折磨他,碾碎他的骨头,抽干他的血液,抹灭他的灵魂。” 她眼中红光乍现,疯狂尽显。 这才是让六界恐怖的存在,这才是那个屠光一座城的疯子,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些不过都是她用来伪装的假面。 “你终于不再伪装了呢。”尤不言缓缓收敛起笑容,右手握住那只拿捏住她命脉的手,杀意掠过眼中。 青衣快速往后躲过,尤不言手中光芒浮动,立时一把利剑已经握于手中,而在刚才青衣所站的位置已被严重破坏。 “刚才那下,算是报之前的仇。”尤不言挽了个剑花,笑意浅浅,“我可不喜欢受人威胁。” 锋利的寒芒划过眼前,青衣连连后退,左脚抵在墙壁上借力一蹬,向前一跃,只见一条虚化出来的黑龙在空中盘旋伴随左右,然后随着她的攻势猛然袭向尤不言的方向。 尤不言剑身横挡在前,口中念了个法诀,她周身白光一闪,光芒汇聚在前方形成一个抵御阵法挡住那一击。 两方势力一接触,顿时狂风大作,沙尘漫天,尤止言在不远处也只能看见一点白光在其间闪烁不已,心下不免有些担忧,但也知道尤不言的脾气,她未开话,便谁也不可以去插手她的决定。 青衣看着黑龙使尽全力接连撞向法阵,也没有丝毫成效,抬眼望向尤不言的方向,而后咬破自己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血阵。 以血为饵,法阵一开,就见一只跟普通犬只差不多大小,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从空中显形。 “猰貐(yà yǔ)?!” 尤不言眉头微皱,松开手中的剑,以其为盾,动作迅速地单手掐诀,唤出一只夔(kuí)。 猰貐身似一头牛,却长了个人脑袋,马蹄子,它一出现就贪婪地吸食着青衣所献祭出的那滴血,待血吸食殆尽,便将目光投向身下的两人。 大概是因为召唤它出来所签订的契约的原因,它略带可惜的略过青衣,然后望向尤不言的方向,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谋算着什么坏主意。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雷声的吼叫声从虚空中传来,只见一只浑身青色没有长角的单腿怪物——夔,出现在眼前。 它身上闪烁着光芒,似月光与日光一般。 猰貐的眉毛如同人一样皱了起来,大概是知道眼前刚出现的这个怪物不怎么好对付,它望着那个方向贪婪地踱步,突然俯身冲了下去。 夔嘶吼一声,冲上前去。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夔扑空了,因为猰貐的目标并不是尤不言他们,而是青衣所召唤出来的那只黑龙。 黑龙躲避不及,被猰貐扑了个正着,还未来得及反击,猰貐便咬破了它的喉咙。黑龙的身形在空中慢慢缩小,变成一团黑色的雾气,猰貐嘴一张,将它吞噬进腹。 夔扑了个空,正在茫然,但是在下面的青衣与尤不言却清楚猰貐此举何为。 “你是故意的。” 从一开始用冥界死气幻化出黑龙之前青衣就已经做好打算了,黑龙才是饵,血液不过是用来转移尤不言注意力的诱饵罢了。 “只可惜,我们受了制约,不能唤出他们的真身,只能借以他们的化身,不然毁了千羽赏这冥界也说不定可以呢。”青衣略带可惜的笑道。 “你这么讨厌他?”猰貐身形突然猛涨,周身被黑气环绕,尤不言身处此般弱势之下,也没有慌乱,甚至还能开口好奇一下她的疑惑。 “如何会不讨厌?”青衣淡然撩了下耳边的发丝,“从我苏醒开始,一直锲而不舍,派出源源不断的杀手的人就是那个怪物。” “原来如此。”尤不言捂嘴轻笑。 两人看似相处和睦,空中却厮杀不断,猰貐与夔身形穿梭在浓浓的沙尘之中,彼此撕咬缠斗。 青衣看着空中的战斗,突然开口,“我一直打从心底讨厌猰貐这种怪物,但我每次召唤出来的却都是它,真可笑。” “或许是因为它还挺得你眼缘?”尤不言猜测道。 “。。。不是。”青衣低声一笑,“我只是觉得每次看它满肚子的坏主意,打算去做什么坏事,那形似人的一张脸上所出来的表情真的很可笑。” “对我这寡淡而无味的生活尚且算是一剂开胃良药吧。” 猰貐耳朵动了动,避开夔的攻击,朝着青衣的方向俯冲下来,龇牙咧嘴。 显然是听到了青衣在说它的坏话。 青衣衣袖挥动,那猰貐就消失无踪了,夔见状,顿时亮出一口尖利的牙齿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可惜的是,夔刚到青衣面前不远处,尤不言也抬手将它重新送回了黑暗中。 “不打了?”尤不言眉梢一挑,笑问她。 “不打了,没趣,反正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青衣百般聊赖地挥挥手。 “那可不行。”说着,尤不言就将断手恢复如初,没有动用任何术法,直接持剑攻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 茶点很贵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输你一次,已算是奇耻大辱。”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如何能忘?” 尤不言持剑向前,青衣手中无剑,未动用任何术法,瞄准她攻过来的空隙,侧身一转,五指成爪趁她不备之际袭向她的后心。 她脚尖在地上一转,身形扭动腰身向后倒,躲过这一击,随后快速稳定身形,猛然向后一脚蹬出借力一跃持剑向下对着青衣刺下。 青衣身体向后弯腰,回避她的进攻,然后右手伸出抓住了尤不言的脚踝。 见青衣捏住她的脚踝,尤不言悠然一笑,在空中翻转身体,右脚快速踢向青衣脖颈,青衣伸出左手小臂勉力挡住。。。 几番动作来回之后,见她似有破绽,尤不言瞬间欺身上前,抬手刺向她,见青衣以两只手指拿捏住剑身,她轻声一笑,右手又变化出一把剑,趁青衣躲闪不及,劈向她。 “你比起那时候来说要大意不少。” 青衣左手避之不及,划破一道口子,霎时鲜血直流,但她好似感知不到疼痛一样,顺势握住剑身,完全不在意左手被锋利的剑身所割破,用力一握。 剑身碎裂,她反转其身,避开砍过来的剑,运足力气一脚踢向尤不言的腹部。 尤不言倒退几步,以剑稳住身形,吐出一口鲜血。 “不言!”尤止言见她受伤吐血,霎时间担忧不已,冲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我没事。”她拂开尤止言想来搀扶的手,自己咬牙站起身。“你真是丝毫不会心软啊。” 青衣面色未改,抬手整理微乱的衣角,闻言也不过眉眼微抬,语气轻蔑:“我已经让了你好几招,你还不是输了?” “你!”尤止言咬牙怒视。 “。。。”尤不言缓了缓腹部的疼痛,看起来未曾动气,“你这脾气跟那时比,倒是未有半分改进。” “你的武功跟那时比起来,倒是差了不少。” “呵。”她无奈地摇头一笑,将一个锦盒丢了过去,“这个东西算是还你的人情。” “那是我与三娘的交易,你不欠我什么人情。”青衣抬手接住,刚想要丢还给她。 “无论如何你救了那个孩子,我到底也欠了你一份情。”尤不言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听说你找这个东西很久了,正巧我家中有,就当做谢礼给你了。” 见她走远,青衣方打开锦盒,那盒中放着的是千年难遇一株的复生草。 她收起盒子,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外走去,一颗小巧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从头顶的山洞中掉落下来,落入她的衣服褶皱中。 我要好好的活着,拼命的活着,不折手段的活着! 在他们正闹得一团乱的时候,冥界也正慌乱作一团,数十个鬼差挨个翻找石头,翻找草丛,内心忐忑。 “找到了吗?” “没,你呢?” “也没有,那小祖宗到底跑去哪了,尽给人添麻烦。。。” “你们看起来很闲,是找到了?” “冥主?!”刚偷个懒躲在树后小声抱怨的两个小鬼一见来人顿时惊慌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怕什么?”千羽赏语气温柔,轻轻拍了拍衣袖,“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小鬼盯着刚刚化作飞灰的同伴的位置,哆哆嗦嗦道:“当。。。然,冥主温柔和善,小。。。小的。。。自然。。。不怕。” 他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也快命不久矣,正在这时,听到了好似活菩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火?” “姜宸,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千羽赏转过身,眼神万分嫌弃,看起来丝毫不待见这位九天之上的上神。 “偶然路过这里,想着不如顺势来瞧瞧好友。”姜宸披着厚重的大氅,因为冥界阴冷的环境,偶尔低声咳嗽几声。 “别,我可当不起这个好友之称。只要你别经常来这里祸害我就行了。” 对于姜宸的话,千羽赏冷笑几声然后婉言谢拒。 得知上神到来的冥界二把手急冲冲从远处赶来,然后对着姜宸恭敬行礼,“上神,闲缘殿中已经备好茶点,不妨移驾去殿中暖暖身子?” “那便叨扰了。”姜宸微微颔首,也不理会一旁的千羽赏,熟门熟路往闲缘殿去了。 “既然知道打扰了就快回去啊!”千羽赏被二把手环抱住腰身,怒气冲冲的在原地吼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看着抱着他的老头咬牙切齿道:“我和他到底谁才是冥主?!” “冥主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看在冥主的面子上才会对他客气有加。”二把手千珏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那你腰间别着的这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别在他腰间实在是打眼得紧,千羽赏一把拿过千珏宝贝护着的一卷东西,然后将它展开。。。 “啊啊啊!!!画!” 钱!!! 千珏泪眼朦胧地低头看着地上燃烧的画卷,小声嘟囔:“姜宸上神的画千金难求,要是再加上他亲手书写的题字更是值不少钱了。” “败家子!” “千珏你别以为你年纪比我大我就不会打你了!”千羽赏对他怒目而视,好半晌才冷静了下来,缓和语气问道:“这。。。这画值多少钱?” “。。。若是有题字,至少值五千元珏(jué)。” 一千颗钰(yù)等于一颗元钰(yù),一千颗元钰(yù)等于一颗珏(jué),一千颗珏(jué)等于一颗元珏(jué)。。。 而一颗元珏可以养活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生活。 “你说这没烧完的画值钱吗?” “应。。。应该。。。值钱吧?”千珏有些怀疑。 “你不是说让他在殿中吃茶点吗?我记得那茶是我从云隐山好不容易得来的极品雾隐茶,那点心也是我从妖界重金聘请来的厨子所制而成,据我所知,就只有那一盘了。” “有。。。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那不存在的记忆让千珏很是疑惑。 他按住他的肩,笑道:“有的。” 。。。 “你又受伤了?怎么我们每次见面你都要受点伤才开心啊。” 青衣仰头躺在青草地上,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任由身旁的人给自己包扎伤口。 “你说,坐在高位之上的他在想些什么?” “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仙,哪里懂得哪些高位之上的人的心思所在?” “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回到那里去?”她望着天,目光执着而又迷茫。 那人愣了一瞬,然后摇摇头,“这里就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即便那些人迟早有一天会忘记你的存在,不会再供奉你,你终有一天会消失也不愿吗?” 他轻笑一声,摸摸她的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朽的,我们终会死去。” “他们忘记我,不是更好吗?”他的目光透过围墙看向那些在街巷中来回穿梭,人生百态的画面,唇角含笑,“那正意味着他们学会了独立思考,不再盲目地听从于我,而是拥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她将右手搭在面上,遮盖住头顶的光亮,声音细小而轻微:“可我想回去,我想知道一个答案。” “。。。” “我想知道。。。他们为何要抛弃我。” 他摸着她的头,目光哀切。 “我怀着恨意在这人世间迷茫了几百年,蹉跎了几百年。”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我不该心存善意!” “正因如此!” “我必须要杀上三十三重天!”她咬着牙,声音中含着刻骨而深切的仇恨:“我要亲手杀了他!让他看着这天下大乱!” “让他明白他所做的决定到底有多可笑!!” “青衣。。。她会难过的,她的心愿从来都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活着。” 她沉默着听他突然提起那人,内心中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悲哀。 “她不希望你活得如此痛苦。” “已经晚了。。。不。。。”青衣摇摇头,笑容苦涩,“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她站起身,发丝在风中轻扬,远处是青山连绵,无边无际,“我早该明白的。” 青衣伸出手轻抚胸口,那里放着她一直以来珍藏着的书籍。那本书籍早已泛黄破旧,她还是舍不得丢下,就如同那些斑驳消散的记忆被她牢牢地抓住不肯忘却一般。 “那人若是还活着,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再喜欢我了。” 毕竟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活成了一个带着面具虚伪的怪物。 他走上前,跟她并肩而立,“不会的,既因你而生,自爱你所有。” 她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该走了。” “好。”那人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慢慢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她缓缓行在路上,远远地就听见了几道熟悉的声音,是莫冉、三娘和狐族之人。 青衣驻足停留,没有上前。 因为那里有她要杀的人,也有她要利用的人。 她活到现在,苟延残喘,也还是想要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拼命活着。 第二十四章 消食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回到现在,夜宵吃完之后,三娘与莫冉半倚靠在椅子里,彼此看着对方,不由得面面相觑。 “吃得好撑啊。。。” 三娘揉揉肚子,她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 “还不是都怪你,非要比试谁吃得多。”莫冉欲哭无泪地揉着自己的肚子,万分懊恼刚才一时心快答应的自己,“还是青衣聪明,你一提出来,她就果断认输。” 两人沉默地望向坐在另一边看书打发时间的青衣。 那两人的视线实在是过于灼烈,她没坚持多久便无奈地放下书本,起身打开房门。 “要不要去天阁消消食?” “天阁?”莫冉才来这里没几天,还有好些地方不曾摸透,所以对天阁并不怎么清楚。 “啊,对了。”三娘一拍手,“说起来天阁正好可以让我们打发时间,顺便赏赏夜景。” “天阁是整座阁楼最高的地方,那里可以将整座城池的景色一览无余。现在夜色正好,出去看看也挺不错的。”三娘站起身,跟在青衣身后为莫冉讲解。 “夜景?可是外面还在下雪啊。”莫冉疑惑的跟着起身。 青衣推开通往天阁的大门,“正是因为下雪才更适合赏景。” 天阁与阁楼其他地方相比起来,要更为简洁雅致一点,周遭皆是透明的晶石所制,可以很清晰的看见整座城池的风景。 月亮悄然从云中冒出头,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点缀在四周。盐粒似的雪屑飘飘洒洒的落下人间,似细雨一般,给这夜色添上一份朦胧。 晶石所制而成的屏障将一切寒冷隔绝在外,只留下美景供人赏欣。 “你在做什么?”莫冉奇怪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娘,面露不解。 三娘躺在地上,对她招手,“要躺下来试试吗?” 眼见青衣也跟着一起躺在地上,莫冉虽然不太明白,但也依着她的话照着做了。 “这样躺着,然后让天空占据你的所有目光。” “。。。啊。”莫冉小声地惊呼一声。 “是不是觉得很可怕?”三娘毫不客气的嘲笑她几声,并为她的恶作剧成功了感到高兴。 “你故意的!”莫冉坐起身,动手打了她一下。 三娘连连笑着躲闪,“好了,没逗你。我这样做也是跟着青衣学的,你干嘛只针对我一个人啊。”说到后面,三娘有些小小的委屈。 “。。。我又不知道。”莫冉停下手,转头去看一直望着天空沉默不语的青衣,“而且青衣又没有像你一样恶作剧。” 三娘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竖起手指发誓,“天地良心,我这可都是跟着青衣学的,她当初就是这么吓唬我的。” 她摇摇头,“不可能。青衣她没这么幼稚。” 眼见三娘要发火了,莫冉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接受这个说法。看着三娘面色极其难看,莫冉偷笑着重新躺了回去。 “其实再看一次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本来就不可怕。”三娘小声嘟囔着躺回了她的位置。 莫冉侧过头去看青衣,“你在看什么?是在看景色吗?”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你的神情会这么的悲伤。但她依旧不敢问出口,因为她害怕会触及到青衣的伤口,会因为她的问题而讨厌她。 “我在感知自己的渺小。” 青衣回答了,可莫冉不太懂,于是她又将视线放回到天空。 “我看着苍穹,目之所及之处,便皆是它。” “在苍穹之下,我们渺小得如同一粒雪粒,一颗尘埃。但渺小如我们竟也会有生命,会有思想,会有羁绊,这何其可贵。” “只可惜那个人的话我直到失去所有之后才明白。” 莫冉耳边听着她的话,视线盯着苍穹,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幻觉,一时竟不知自己现在是在幻想中还是处于现实下。 对不起,阿冉。 你是谁? 对不起,冉冉。 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绾绾。 你们是谁?到底为什么要道歉?! 她在迷茫中被浓重的睡意拉扯进了黑暗。 “她睡着了吗?”三娘半坐起身,看向一旁陷入熟睡的莫冉。 “应该是回溯起作用了。” 青衣看着一旁熟睡的莫冉,挥手幻化出一条毛毯动作轻柔的给她盖上。 “过来,我给你上药。” 三娘往前走了几步,没好气的小声道。 “只是一点小伤。”青衣温柔一笑。 “。。。”三娘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青衣,我不想对你发火。” 她一愣,无奈的跟着起身向她走去。 伤药早已准备好放在桌上,三娘让她撩开袖子,动作轻柔的用酒精沾湿的帕子将伤口周围擦拭干净,然后敷上伤药。 “疼吗?”她眼眶通红,语气哽咽。 用没有受伤的手温柔的摸摸她的头,青衣含笑回答她:“一点也不疼,你忘记我感知不到疼痛了吗?” “还好。。。还好你感知不到疼痛。”三娘望着眼前那条深可见骨,被烈焰灼伤的伤口,红着双眼,冲她笑道。 “回溯虽然可以让人忆起过往,但它同样也会使施法者慢慢陷入其中,蛊惑与他。”将手仔细的包扎好之后,三娘隐含担忧的看她,“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我怕你会被它所迷惑。” “放心吧,不会的。”对于回溯一事,她事先做过一番了解,所以并不怎么担心。 “你总让我放心,那你也要记得自己许下的诺言才能让我少为你操心啊。” 青衣愣了一下,才恍惚记起刚刚建立魑魅阁时,她因为时常出去解决那些来挑事的人,所以总是会负伤而归。 每每见到她的伤,三娘都会没好气的为她包扎伤口,然后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抹眼泪。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狐族的小公主并不是趾高气扬没有脑子的蠢货,而是一个容易心软又极其爱面子的笨蛋啊。 青衣,我是你的老板,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大名。我是老板,我会保护你的! 她当时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自己保证。 “我报了你的名字啊。” 三娘歪着头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当初那个诺言的全部内容,然后她皱着眉头,语气惊诧:“那为什么还会受伤?” “她说找的就是你。”青衣好似有些委屈地看她一眼。 “。。。不可能。”三娘犹犹豫豫的否定,“我没做什么坏事啊,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旧事重提呢?”青衣摇摇头,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委婉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先前你阿姐不是曾说过让你归家吗,你考虑得如何了?” “。。。” 三娘望着阁楼下的灯火,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我不想回去。” 这个答案青衣心中早有预料,但是当她真的从三娘口中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是因为这里有舍不下的人吗?” “。。。不全是这个原因。”桌上的热茶已慢慢冷却,三娘指尖摩挲着茶杯,“我其实一直很迷茫。” “自从哥哥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想,他可以为了爱而放弃所有,阿姐又可以为了责任放弃爱。这世间原来从未有过两全的方法,很多时候我们都在通过一个个决定去放弃一些东西。” 三娘低着头看青衣给茶杯中续入热水,“青衣,那我们又如何才能知道那杆秤的两端到底选择哪一边才是最为正确的呢?” “你一向要强,现下问我这个问题,其实。。。你心里何尝不是做出了选择。” “。。。对,我早已做好了决定,可我。。。依旧不甘心啊。。。”她闭上双眼,咬紧牙,手中攥紧茶杯,“我不明白,我们为何要做这些选择?为何。。。要以伤害一方的形式去换取另一方的满意?” “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为了家族而放弃所爱的阿姐,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她每晚都会独自喝着闷酒,思念着那个人。我没有脸去见她,因为我知道让她这样的原因中就有我的存在。” 三娘饮下一口烈酒,哀哀一笑:“很多人说我懂事,总是记挂着哥哥,但我更多的是恨他啊!!若不是他的话,母亲怎会走火入魔?!父亲怎会郁郁而终!?可是。。。” “可是。。。我和阿姐从小便是哥哥带大的啊。。。他教会我写第一个字,生病时他会衣不解带守在我身边哄我喝药,给我蜜饯,在我难过的时候也是他想尽办法来逗我开心。他会记着我的生辰,花好久好久的时间想要给我一份惊喜,虽然他准备的东西都好奇怪。” 想到那些奇怪的礼物,她不禁笑了起来,可是为何她明明是在笑,眼泪却会不由自主的滑落脸颊呢?三娘伸手捂住眼睛,双肩微微颤抖。 “我知道我不该去责怪他,幼时父母不在身边,哥哥一个人身兼数职,既要学会处理狐族事务,又要处处留心我和阿姐。别的孩子嬉笑玩闹的时候,他只能待在冷冰冰的殿里磨去他的性子,我和阿姐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可以找他撒撒娇,哭闹一番,可他呢?又有何人可以哭诉?又有何人可以撒娇?” “我总是在取笑他,说他活得像个小老头,没有一点为自己而活的爱好,只知道待在那又冷又空的殿里。。。” 今晚的夜色,一如往日般静寂深邃,冷风呼呼的吹着,青衣静静地看着那片广袤无垠的夜空,听着耳边传来的低语。。。 第二十五章 免费护卫(修)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三娘向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更遑论周遭的变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她的家毁了。 她满心怨恨,就好像入了魔障一样开始仇恨那个人类,她知道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全在那人身上,她的兄长也是有责任的,可是她舍不得去怪罪她唯一的兄长。 有一天,三娘去见了那个女人以及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个男孩,性子很是乖巧,知道母亲因为父亲的事情哭瞎了双眼,便每日跟在母亲的身边充当她的眼睛。 那日的日光微暖又耀眼,耳边传来阵阵的蝉叫声,沙哑又繁杂。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那个孩子回过头看向那片绿荫,仔细的瞧了很久,然后对着他的母亲轻声说了些什么,便松开她的手小跑着到了三娘的面前。 他的个头很小,只到三娘的腰间,她垂了头细细的打量他,他那双眼睛似极了哥哥,她手里的剑一刹那就像是有千斤重,让她抬不了手。 看到家中有陌生人来访他也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睁着那双眼,声音糯糯的问她:“你是我的小姑姑吗?” 他低了头好像有些害羞,脚尖磨蹭着地面,微红着脸,“我一直都知道小姑姑你在,虽然每次你都不出来见我,但是我受别人欺负的时候你总是会在暗处帮我。” 大概是这个孩子的身上有一半妖族的血,所以对于很多东西都有超乎常人的直觉,以及一些特殊的能力,但也只能到这里了,凡是不容于这个世界的异族,他们的寿命便只有短短的十几年, 若不是因为她的兄长一直恳求,这个孩子怕是会活不过成年。她会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可以让她的兄长甘愿放弃一切只为与她相守。 “小姑姑,我与娘亲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日后还会来看我吗?或者我可以给你写信吗?”他眼里流露出小小的期许,有些紧张且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拉三娘的衣角,仿佛是害怕她会一走了之,“我现在会认很多的字,先生所教的我都有认真听。” 三娘鼻尖微微泛酸,她伸出手将她的衣角从他的手里扯出,然后缓缓消失在那个孩子眼前。 她怎能如此?怎能将怨恨全然倾注于一个弱小的孩子?! 她跌跌撞撞离开那里然后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偷跑到了弥陀山,她期望能够以一己之力救下兄长,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到了弥陀山之后还未曾瞧见兄长的身影她就被天界的守卫发现。 未经批准,私自闯入弥陀山本是重罪,可她犯的错,后果却被尤不言一人承受了下来。 狐族本就隐忧不断,见阿姐如此行事,不少族人趁此挑拨离间,阿姐那时受了刑罚却依然硬撑着下床,与那些人打了一架,并将一些好事者赶出狐族。 对于那些人所玩弄出来的猴戏,她只是冷笑一声说,‘我尤家护短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瞧不惯就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 三娘觉得满心愧疚,她与兄长所犯下的过错,最后却全被阿姐一人所承担了下来。 “她总说我还小,应该多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认识很多的朋友,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她告诉我,那些东西有她扛着就够了。可阿姐不过大我一岁,阿兄也不过才长我三岁罢了。。。” “我何其自私?我躲在他们为我构建出来的安全的地方冷眼瞧着他们的付出,却从未想过阿姐也会累,她也有感情,也有自己的所愿所求。” 三娘喝下一口烈酒,遮掩住脸,放声大笑:“当初我阿娘为我三人取名本是希望我们皆可以放肆逍遥,自在而活。” 雪花慢慢消退,月色从云层中缓缓浮现,银色的光芒透过屏障洒在她们的身上,珍珠似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溅落在尘埃中。 “可笑的是,我们最后却应了这仿佛诅咒般的命运。” “不听,不看,不言才是我们的宿命。” 不闻,遮掩住自己的耳朵,不听旁人劝告执意而为; 不言,遮掩住自己的心思,否决心中所愿言不由衷; 不顾,遮掩住自己的眼睛,对于他人痛苦视而不见。 青衣垂眼去瞧在一旁酣然入梦的莫冉,突然出声说道:“你觉得这是你们的宿命,不过是因为你还不曾去为自己拼命活一场。” “你觉得你兄长抛弃了你们,所以觉得很痛苦?” “可他也曾为整个狐族和你放弃了他自己不是吗?” 三娘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她还能说什么? “但是以他的性格并不会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青衣为她续上一杯微热的酒,继续说道:“每个人所做的选择皆有他们的理由。你阿姐不愿与心爱之人相守,是觉得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爱情于她而言并不是全部。” 三娘拿起酒杯,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抽噎着问她:“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他们?” “你与阿姐不是才见过几次面吗?” 青衣笑着伸出食指轻点她的额头,“你忘了我会相面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之时不是就准确的说出了你的事情?” 她捂着额头,仔细的回忆着那所剩不多的记忆,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她能记住一小部分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茫茫然地点点头,在记忆中好似的确有这么一段往事。 青衣无奈地摇头,然后晃晃手中的酒壶,“很晚了,回去睡吧。” 大概是真的醉了,三娘难得的没有吵闹而是安静地点点头,然后依言下楼睡觉去了。 “你躲在那里偷听不觉得与你妖界界主的身份很不相配吗?” 青衣转过头对着从一处隐蔽的角落中现身的尤不言冷声嘲讽了一句。 “你不是知道我在这里,那如何谈得上是偷听?”尤不言淡笑着拿过桌上空置的酒杯,从虚无空间中拿出一壶酒,“这壶酒可是我的珍藏,要喝吗?” “不用。”青衣冷声拒绝,“怕你下毒。” 尤不言摇摇头,拿过她面前的酒杯,为她斟上一杯酒,语气满是无奈,“就算我下毒了但毒对你也没用啊。” “。。。” “玩笑话罢了。”她笑了一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轻尝一口,“你之前毁了我半个洞府,我总得出口恶气吧?” “我当初在阁楼看到你的时候着实是吃了一惊,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三娘的店里打工,甚至还是什么酬劳都没有的白工。” “那个孩子现在都还觉得是她哄骗了你呢。” 青衣手指轻抚杯盏,那日也是在下雪,白茫茫的一片,遮掩住了整片大地。。。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容貌粗犷的男人从她面前走过,那人见她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起了一点怜惜,遂停下步伐过来问她。 她坐在松树下,神情茫然地看着远处,没有回答他。 男人挠挠头,觉得奇怪,但还是将自己身上的皮毛大衣脱了下来,递到她面前。青衣这才抬头瞧了他一眼,不过下一秒就将视线放到他的腰间。 “喂!看什么看!”那腰间被栓挂着的一只小狐狸本来正在不耐烦地咬着困住她的笼子,但是感觉到青衣的视线之后立马竖起自己全身的毛冲着她骂骂咧咧。 “说你呢!?看什么看丑八怪!!”那狐狸似乎觉得不够,还吐舌头来嘲讽她。 因为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她的嗓音就如同破了口的风箱,沙哑难听,“我饿了,要那只狐狸。” 那猎人愣了一下,低头看了腰间同样愣住的狐狸一眼,正待要说些什么,就见她抛过来一锭银子,他下意思的接住,还未说一句话,就被她一挥手送到了山下。 笼子跌落在地顺势摔坏了笼门,浑身是血的狐狸摔在地上忍着痛刚准备爬出来。 “你看什么?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她捏着狐狸的脖颈,露出一个冷冷的笑,然后就动用术法点燃篝火,将她捆起来架到了火架上。 她见她当真要烤自己,瞬间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开口说出人类的语言,“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狐族。对!你给我把眼睛睁大了看着我,可别吓着了。” 以为青衣当真害怕了,她洋洋得意地晃晃头,挂在火架上努力的争取让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我可是狐族的二公主!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让你衣食无忧!” 哦,原来是尤不言的傻妹妹。 青衣面无表情的在狐狸身上撒下调料,顺便给她翻了个面。 尤不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咬牙自己重新翻了回去,她趴在木棍子上,精疲力尽的吐着舌头,小声说:“这样,我这正打算开家酒楼,不然你来给我做二把手?” 见她佁然不动,尤不闻慌忙说道:“你想想,二把手的话,你就可以躺在金山银山里面睡觉了!” 青衣听着远处传来的动静,轻嗤了一声,吓得尤不闻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重新缩回了自己的位置,还顺便翻回到刚才青衣所翻的那个面。 反正这人间的火又伤不到她。尤不闻在心底里偷笑。 千羽赏那家伙当真是阴魂不散,就跟狗皮膏药一般。青衣不禁在心里嘲讽一句。 “喂!” 尤不闻心惊胆战地抬起头看她,她术法差对上眼前这个疯女人只有死的份,所以一直不敢惹怒她。 “什。。。么?”她小心的吞咽着口水。 “那酒楼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尤不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尖尖的鼻子微微颤抖,慌忙点头,“嗯嗯,一日三餐管够。” “哦,那走吧。” 正好可以找个地方躲着好好休整一下,顺便可以借着她的身份提前完成自己的计划。 尤不闻傻笑着躲在她的怀中,享受着这免费的代步工具,总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免费护卫。 第二十六章心上人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翌日清晨,青衣从外间进来,一抬眼便瞧见莫冉正对镜梳妆。 “每日都要换个妆发,不嫌麻烦吗?” 莫冉正将飞天髻梳好,一回头看青衣揶揄她,灵机一动,小跑着过来牵她坐到镜子前。 “人活在世,伤心事那么多,总要让自己借着一些东西疏散情绪吧。” 她打开妆奁,取出梳妆所用的工具,然后拆开青衣随意至极的束发。 “我觉得我刚才那样就很好,也挺疏散心情。” 青衣一向不太喜欢这些繁琐的东西,但看莫冉好似挺乐在其中,也只好勉强耐下心绪任她动手。 “一样东西再美丽,看久了,自己也难免会麻木,所以这个时候就要学会转换心情。”莫冉的手很巧,发髻没花多久功夫就完成了。 “哈哈哈!”莫冉看着眼前梳妆好的青衣,没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一大早吵吵闹闹的。”三娘迷蒙着眼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进来。 “三娘,你快看。”莫冉颤抖着双肩,忍着笑将青衣面朝向三娘的位置。 “。。。”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很丑吗?”青衣刚才闭着眼没在意妆发究竟弄成什么样,这时见她们笑了,才方知不对劲。 莫冉微抖着手,压下笑意解释道:“自然不丑,只是那发髻有些柔弱,与你的性子看起来难免相左。” “你怎么今日想起来要梳妆打扮了?”三娘躲在一边笑了好久,才勉强恢复自然,“往日里我想要给你梳妆,你都找着借口躲开,今日莫冉帮你梳妆,你倒是难得乖巧下来。” 吵闹一番,莫冉最后选择为青衣梳了一个灵蛇髻,再依着她的性子,简单的配上一支凤蝶银白玉嵌红珊瑚步摇,再加以珠花簪做点缀。 “好了,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她的下颌抵在青衣肩上,打量着镜中的两人,眉开眼笑。 “看起来是挺不错。”青衣看着镜中的莫冉,冷不丁问道:“昨日睡得可好?” “不太好,总感觉好像做了什么梦,但一觉醒来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莫冉皱着眉,努力回想昨晚的梦境。 “记不起来就算了。”三娘说着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今日天气这么好,我可没有什么闲心在这里陪着你们虚度光阴。” “青衣,我们也出去逛逛吧?” 青衣摇摇头,“你自己去吧,我今日有些困乏。” 见状,莫冉只好一个人出了门,幸好香的效用还算久,一时半刻不会消失。 一路上走走看看,一晃眼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莫冉不留神进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正打算退出去,余光却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瓦白墙中种着一株壮硕的梅树,那梅树树枝粗壮,延伸出墙外,时值寒冬,红梅怒放,美人如画,隐于花间。 “三娘?”莫冉站在树下,不太确定的轻唤了一声。 “!”三娘被这声音惊了一瞬,慌忙从树上瞬移下来,然后捂住莫冉的嘴拖着她又躲到树上,还不忘用术法掩藏好行踪。 “我都忘记我这术法只能遮掩凡人的眼睛了。”三娘哀叹一声,这时才觉得自己疏于修行,羞愧于己。 莫冉挣脱开她的手,小声问道:“你在这偷看什么呢?” 三娘将视线转到不远处挺拔如松的身影,羞涩一笑。 “看我的心上人呀。” 远处的身影有几分眼熟,莫冉仔细打量一番,才惊觉那人是前些日子在街上与三娘交谈的男子,她迟疑了很久,终是没忍住问她:“可他不是凡人吗?” “。。。嗯,所以我只是偶尔瞧瞧他就已经很开心了,旁的再不敢多想。”说着三娘眉眼间的笑意添上了几分哀愁,她苦笑一声说:“其实,前两天他刚定了亲,现在我还能多看他几眼,已是心满意足。” 正说着,男子前方缓慢走来一位女子,两人在那里相遇,彼此间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三娘不忍再看,幻化身形从这里离开了。 “三娘?”莫冉惊讶地坐在桃树上,见她离开,望着树下小声喃喃:“你走了我怎么下去啊?” 还好这时香的效力散了,莫冉悄然飘下树,刚打算离开的时候,想起不久之前三娘面上黯然失色的神情,犹豫片刻掉转身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早先便听闻府上有一片香雪海,冬末春始,如海飘荡,似雪满地,今日一见,方知绝色。”那女子温婉可人,立于林间,柔声开口。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他抚摸着腰间的一枚古玉,眉眼低垂,“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 女子七窍玲珑,看他对那古玉爱若珍宝,心下了然:“于花有心,为何不说?” “那姑娘的心呢?”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花瓣飘然而下,落入流水,顺水而过,女子苦情贻笑,“原来都是可笑人。” 那女子没有留很久,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便随着侍女离开了此地。沈丹棘沉默着望向院子墙角那颗壮硕的梅花树,低声吩咐一旁的小厮:“去拿一壶酒来。” 他走到那棵梅花树下,莫冉跟着过去才发现那树下有一张案桌,两张木椅,男子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小口喝着酒,似在欣赏眼前这片美景。 远处赶来一个小厮,看上去应该是男子的贴身小厮,见他喝着酒,脸色愁苦地劝说:“公子,你怎么又在喝酒了?大夫前两日才说过,你身子弱饮不得酒。” “心中烦闷,少许饮上一些不妨事。” 看小厮将酒壶收走,他也未曾生气,只是仰头望着头顶的梅花,轻声问道:“你说,四季轮回,我日日在此等候,为何这棵花树就不会心软半分低头瞧我一眼呢?” “公子说笑了,这棵树本就是没有心的,又如何会心软呢。”小厮笑了笑,然后一转话题:“刚才相府小姐来见公子,公子怎么不与她好好交谈几句?” “都是失意人,聊多了反而伤心。”沈丹棘闭上眼,“我乏了,暂且小睡一会。” 小厮止了话,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收拾好,往外而去。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乱了一树繁花,簌簌而下,铺了满地,他睁开双目,接住落花,晦涩一笑:“林间有妖,翩然而至,乱琼碎玉,白衣夭夭,月中聚雪。” “即是彼此有意,又为何非要等着对方迈出那步呢?”心脏突然疼痛起来,莫冉捂着胸口,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暗中为他们牵线搭桥?”暗处,青衣冷眼望着院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算是吧。”尤不言从她身后走到她身旁站定,隐含叹息:“人言妖族无心,吾之一族却都为情所困,真是可笑。” “你打算分开他们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那你会阻止我吗?”尤不言莞尔而笑。 青衣闻言转身背对她,“我对此并不感兴趣,那是你的家人,该怎么做,是你的事。” “话虽如此,但你那日特意引三娘与他在街上相遇,就是想要让她尽早做出决断不是吗。”看着那院子里的年轻男子,尤不言淡声说道:“凡人寿命不过百年,此时浓情蜜意,待他年过古稀,又怎知是否一如往昔呢?” “我作此一举,并不全然是为了阻止他们,若他们当真义无反顾,愿意抛却一切,厮守终身,我自是不会多加阻拦。” “你忍心看她与尤不顾一样?” “不忍心又如何?我肩上是狐族,是整个妖界,再如何不忍心也不能为此辜负他们对我的信任,毁了所有。”尤不言眉眼微弯,眼中俱是愁苦,怅然长叹一声,“那孩子总以为我不会变,可人心又怎会一成不变?当我成为狐族族长,收揽妖界之时就注定了我终有一天会因为妖界而舍弃她。” “。。。”青衣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 “待你回去了,告诉她一声,妖界近来琐事繁多,不必急于归家。”说完这句话,尤不言就消失在了原地。 晚上,月上中旬, 青衣去了天阁,在那里见到了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的三娘,她走上前,也为自己倒上一杯,坐在她身旁。 “今日我见到了你阿姐。”感觉到她饮酒的动作稍显迟疑,青衣饮下一杯,方开口:“说是妖界琐事繁多,让你不必急于归家。” “。。。看来她知道了,我到底还是辜负了她对我的一番苦心。” “。。。” “我也该趁早做出决定了。”三娘带着笑,懒懒的将酒杯搁置在一旁,“太晚了,我先去睡了。” 三娘未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话。 “你应该知道你阿姐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对你如此。” 她笑了笑,“我知道,可是。。。青衣,我好像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呢。” “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论她因何而存在,既然存在,便是珍宝。” 第二十七章 思君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今日天光正好,窗外鸟声嘹亮,莫冉拉着青衣在一旁梳妆,还不忘转头好奇一番三娘与那人的相遇。 三娘摇头无奈笑笑,往外看去,恰好见到一抹熟悉的影子进入酒楼,一晃眼,仿佛回到了与他初见的时候。 “那日啊。。。” 那时的天色与现在一般无二,她走在街上,正在为青衣找寻礼物。 “姑娘真是好眼力啊!”那玉石店的老板一见她装扮精致,衣料精美,便知这位主是大客户,忙上前一步道:“这玉石是三百年前从一位备受尊崇的圣女那里得来的。” “圣女?”她嗤笑一声,全然不信,“你们还相信圣女这种说法?” “哎,哪能不信啊。”那老板一瞧她不信,不急不缓的解释:“传说那位圣女啊,可真是被神明所眷顾的存在,凡是有人对她请求什么事情,即便她不答应,隔天那人也会得偿所愿。这民间啊,久而久之,就将她尊崇为圣女。” “那后来呢?”她眉头一挑,拿起那枚古玉,百无聊赖的听着。 老板摇摇头,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你想啊,这圣女的民望都这般大了,还不为天子所用。还能得好?后来那位就随便找个借口。。。” 说着,老板隐了声,以手作刀往脖颈一划。 “那这不是秽物吗?你还拿出来膈应人?”她嫌弃的将它丢在桌上,拿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 “哎,哪能啊。”老板慌忙拿起那枚古玉,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又用一条干净的丝绢擦拭一遍。 “这古玉是我祖上在外乞讨时,得了造化,遇上贵人得来的。我家还有一副她的画像呢,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全然不像是传闻中的圣女,但自从得了它之后,我家中却一日比一日好,我家都把它当做传家宝呢。” 她以手作扇,换来一丝清凉,“那你还摆在这里准备拿来卖了?这不是不忠不孝吗?” “。。。”老板摇摇头,眉头紧锁:“家中突逢大变,周转不灵,只好将它卖了换些现银来度日。” “客官,不妨仔细瞧瞧,这玉色浓淡得宜,色泽鲜明,触之温润,实是一块上等好玉。” 她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一枚上等好玉,“多少钱?” 老板张开五指,比了个数。 “五十两?”她霎时有些意动。 他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再一张开五指,“五百两。” “五百两?!”她顿时双眼一瞪,“你这不是阎王奶奶怀胎——一肚子鬼吗?”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老板一看周围望过来不少人,顿时急了,于是慌忙拉着她走到一边,“这玉不是传家宝吗,而且它还可以给人带来好运,自然价格会高上一些。” 她转念一想,好像是有几分这个道理,但是自家酒楼才开张没多久,积蓄本就花了不少,连这人间的银两也是没剩下多少。 但输人不输面子。 她微微咳嗽一声,眉眼一瞥,看似不屑,“但你这玉看起来好像不太完整啊。” “。。。姑娘好眼力。”那老板见她懂些门道,也就不再瞒她,“这玉啊,本是一对白虎,但祖上所得到的也只有其中一半,剩下的估计在另一个有缘人手里呢。” “不完整还卖这么贵?!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其他的东西。” 说着,她就准备往外迈步,只是那步伐迈得委实小了一些,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边往外一边仔细用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可惜的是,直到走出门外了,那老板也没有说出什么挽留人的话。这时,有人从她身后而过,问起那枚古玉。 她慌忙躲在门外,偷偷去看是哪个冤大头上钩了。 “那个冤大头就是那位公子吧?”莫冉坐在一旁听着故事,见她停了话,就问道:“然后呢?” 三娘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又望向窗外看那人失意离去。 然后。。。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 过了几日,三娘下楼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好菜,一抬头就瞧见莫冉蹦跶着往这边走来。 “呦,这是怎么了?你往常这个时候不是都在缠着青衣梳妆打扮吗。” 莫冉摇摇头,瘪着嘴不太开心:“她嫌我烦,把我赶下来了。” “真是的,就那一本书,有什么好看的?整日里都爱不释手。” 看她那模样,三娘捂着嘴娇声笑起来,“你跟一本书吃什么醋。” 被人说穿了心事,莫冉俏脸一红,两手叉腰:“谁吃醋了,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再说了,她整日里只知道待在房间看那本书,也不下楼走走,这样下去迟早会闷出病来。” 三娘闻言连连点头,“嗯嗯,你说得对,是我厨房醋瓶打翻了,并不是有人吃醋。” 她侧过身,气得牙痒痒,又不好反驳,只好转移话题:“你平时又不爱下厨,今日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今夜满月当空,繁星闪烁,我夜观天象,发现是个适合喝酒的好日子。所以,我来安排他们做一点下酒菜。”她戳了一下莫冉的额头,看她气得跳脚,顿时眉飞眼笑地逃开了。 “切,说到底还不是嘴馋而已。”莫冉捂着额头,没好气的说道。 没过几秒,她又摩挲着三娘刚才触碰的地方,眉眼低垂,轻笑出声:“真是,都活这么久了,还这么幼稚。” 夜晚,正如三娘所说,月光如水,星罗棋布,三个形影不离的身影在夜空下亲密无间的挨靠着。 “话说,你们以后想做什么?”三娘喝着杯中酒询问道。 莫冉偏着头思索良久,双眼弯成月牙,笑道:“我想成为一个侠客,游走天涯,看看山河,肆意潇洒。” “以你这能力怕是还要再努努力才可以在这江湖中横着走。”三娘揶揄道。 “。。。” “青衣呢?青衣想要去做什么?”三娘给她添了一杯酒,笑语晏晏。 莫冉端着酒杯候在一边,却被三娘一根手指抵远了些。 “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这酒可是珍品,你看我们喝就行了。” “小气。”莫冉翻了个白眼,拿着空酒杯坐了回去。 “我?”大概是喝了酒,青衣脸色泛红,指着天猖狂直言:“我要坐上那个位置,然后。。。” 莫冉闻言,匆匆忙忙上前捂着青衣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随后,小声赔礼道歉:“勿怪勿怪,小儿妄言,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计较。” 捂住了这边,莫冉却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三娘在那边哈哈大笑,捶着桌子,指着天,“说得好!把他赶下去,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青衣,等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我就把这酒楼开到他殿门口!” 莫冉急忙又伸出手捂住三娘的嘴,嘴里念念有词的道歉。哪曾想,两张嘴都捂住了,青衣却伸出两只手,鼓了鼓掌,三娘见此,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回以一礼。 她满头黑线的朝着两个人的头上各打了一巴掌,仗着她们喝醉了,两只手各捏住一方的脸颊,责骂道:“都老不死的家伙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刚刚差点以为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啊,疼。。。”泪珠包在眼里,三娘委委屈屈地说道。 莫冉叹了口气,两只手抱住她的脸,胡乱揉捏着,朝她的脸颊轻轻吹气,安慰她,“不疼,不疼,三娘不疼啊。” “你们不是千杯不醉吗。。。”莫冉看她们现在这幅模样,感到一丝丝头疼,余光中突然瞟到桌上搁置在一边用来装酒的盒子。 她出于好奇,将那盒子打开,然后发现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见字如面,阿闻近来可好,我这些时日被帝君关在殿里闭门思过,不能来见你。我知你一向爱酒,前些日子特命人去寻了一种名唤‘真言’的酒,望你喜欢。 (此乃烈酒,万不可贪多,切记。) 时圭 真言酒。。。 “今日天气真好啊。。。”三娘伏在桌上,侧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感叹一句。 “是是是,今日天气真的很好。”莫冉叹口气,将酒放进盒子里收好。 “我马上就要走了。” 她手下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看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青衣拿着酒杯,安静把玩,未发一言。 “。。。我打算回家了。明明我之前还想着早点回家过我妖界二当家肆意潇洒的生活,现在竟然不想走了。”三娘低声自嘲一笑,仰头喝下一杯酒。 看莫冉呆愣在那里,三娘笑出声来,轻柔地捏着她的脸颊,取笑道:“干嘛这副表情,你刚刚作弄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以后呢?”莫冉张了张嘴,迟疑了很久才小声问她:“难道也不回来了吗?” 她摸摸她的头,“嗯,不回来了。” “那他呢?你不见他一面,不告诉他你的心意吗?”莫冉捏着她的衣袖,言语焦急。 “有些话不必说,有些情不必知。” 第二十八章 如画(修)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今日的天气比之以往更为阴沉几分,虽已是日上三更,却见不到半点日光倾泻而下。 三娘一早就起床对镜梳妆,她拿出妆奁中各种精雕细琢的珠宝放在发间细细对比,然后轻抿红唇,嫣然一笑。 莫冉因为心中有事,起得很早,她在三娘房门外来回踱步,望着房门却怎么也不敢敲门打扰。 “竟然过来了为何不进来?”三娘一挥手将房门打开,转头望着莫冉哭笑不得,“我的地板都快被你踏出一个洞。” “。。。”莫冉一咬牙,进了房门,然后快速地冲到她面前,递上手中一直遮掩住的东西,“这个给你。” 三娘疑惑地拿过,放在手里细细打量。 原来是一只用干草编织而成的狐狸,样子憨态可掬,看着便讨人喜欢。 “。。。”大抵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莫冉偏过头不敢瞧她,望着别处说道:“你一直都在帮我,我却没有任何回礼。现在要走了,我就做了一只小狐狸送给你。” “若是觉得不喜欢的话,也可以。。。重做一只。”莫冉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时间可能会花很久。” 三娘将那只狐狸放在掌心来回把玩,看神情似乎有一丝嫌弃,“是有点丑,这样吧,你以后每年做一只,然后我会亲自来检验是否合我心意。” “经常做的话,再如何不会也能熟能生巧嘛。”她将狐狸抛向半空,然后伸手接住,“这只呢,就先压在我这里,等明年看到新的之后再换吧。” “先说好,若是做得还是不合我心意的话,那你可是要给我做一辈子的。”三娘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个一。 “。。。”刚刚还在感动的莫冉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怎么感觉有点无良奸商的意思。” “怎么,不愿意?”三娘横眉冷竖,轻‘哼’一声。 “。。。没有。”莫冉摇摇头,苦着脸答应下来这个不平等的条约。 见三娘又转过身对着镜子细细装扮,莫冉不禁好奇问道:“你今日打扮这么精致做什么?” 她描眉的手停了下来,望着镜子中眉目如画的自己,面上露出一抹哀伤,“今日我打算去见他最后一面。” “。。。” 莫冉沉默下来,然后拿过她手中的青雀头黛站在她面前,半弯下腰去为她描眉。 “即是去见心上人,自然该细细描画。” 她抹去三娘眉间上慌乱涂抹出来的痕迹,“看你,都画歪了。” 三娘微闭上眼,忍住鼻尖的酸涩,“我有些怕。” 怕自己舍不得。 莫冉眉目柔和下来,为她画完最后一笔,“但你总该走出那一步。” “不管你的心里有多不舍,也要。。。走完这一步。” 。。。 半山腰间,轻纱帷幔,白娟掩面,五角凉亭,四张石凳,三步石阶,两杯清茶,一步之遥。 沈丹棘穿过朦胧的轻纱薄雾,立在亭下,玉树临风,他对着亭中的人影拱手一礼,“尤姑娘,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三娘轻笑一声,说:“想必公子很是疑惑我为何将你唤来此处?” 沈丹棘微微一愣,而后缓缓摇头,嘴角的笑容依旧温和而纵容,“我没有任何疑虑,只是见姑娘要见我,便来了。” 鼻子慢慢变得酸涩,三娘双眸含泪,垂头低笑一声,“酒楼的小二常说你最爱喝楼中的桃花酿。” “如今那酒楼马上就要关了,我思来想去,想了很久才觉得送你一壶桃花酿方是最好的礼物。” 沈丹棘一听酒楼即将关门,立马开口问道:“为何要关?可是经营不善?若是缺少银钱,可跟我说,我马上去筹钱。” “不,是我马上要走了。” 他安静了下来,立在那里恍然若失。 “家中早先就唤我归家,是我一再拖延。我离家已太久了,也该回去瞧瞧家中亲人。” “。。。那姑娘可还会回来?”他忍下喉间酸涩,开口询问。 明知他看不见,三娘还是摇摇头,“不回来了。” 沈丹棘苦涩一笑,“也好,归家总是好的。” 山间树丛中的萱草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拨乱了身形,淡黄色的花朵随风摇曳,蕊上的露水悄然坠落于地。 “常在姑娘酒楼喝酒,却还不曾得知姑娘名字?”他只知晓她是酒楼老板,熟悉之人都唤一声尤老板。 三娘身姿端正地坐在帷幔之后,话语中少了往日里的散漫,“家父姓尤,家中爹娘都唤我一声‘不闻’。” “不将华髮负春风,闻说仙家在此城。”他垂首一笑,眉眼间俱是温柔,“是个好名字呢。” 三娘犹豫片刻,突然说道:“我在亭中为你准备了离别礼——桃花酿,你可要上前饮上一杯?” 沈丹棘愣了片刻,而后缓缓摇头,双眼温柔而悲伤地注视着她,“不必了,即使离别礼便该无牵无挂。” “喝了反倒徒增悲伤。” 一行泪水划过三娘的脸颊,她望着他,含泪而笑,“那酒我早便唤人送到你府上了,就当做是你的新婚贺礼。” “你也知道我这酒楼成日里入不敷出,没什么银钱。一壶桃花酿作礼,还望你不要嫌弃。” 他哑然失笑,“自是不会。” 一壶桃花酿,一张桌椅,从清晨等到日暮,能得以见她一面,已然得偿所愿,又怎会嫌弃。 不知何时,山间的薄雾缓缓消散,太阳自云层中探出头,给这昏暗的山间带来光亮。 “我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去看周围的风景。”风掀开帷幔,露出被遮挡住的景色,三娘望着这山间,悠然一叹:“晓看天色暮看云。。。当真是山辉川媚。” 帷幔被风掀起,她望着江山如画,他望着美人如画。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想来春天也快到了。” 她呆愣一瞬,双眼微红泫然欲泣,回头透过被风吹起的帷幔,对他莞尔一笑。 他看着她,将所有心思皆藏于心底,“第一次见到姑娘还是在数年前,如今于我来说却还恍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初见姑娘之时,便觉姑娘心有郁结不得解。” “以后。。。路隔遥远,还望姑娘能解以心结,重展笑颜。” 不闻眼眶微湿,言语中带了几分哽咽:“也望公子。。。前程似锦,百岁无忧。” 沈丹棘释然一笑,弯腰拱手一礼,“。。。阿闻,珍重。” 她坐在亭中,望着只离她一步之遥的那人,转过身离去。他脚下的步伐从最开始的迟疑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一步一步,再不回头。 山间的风缓缓停歇下来,一滴接一滴的水珠落入清茶中,激起细小的水花。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沈丹棘慢慢地从山上下来,刚走到山脚下时,就见到他的贴身小厮在一颗树下翘首以盼,他走上前,轻咳一声。 “你怎么来了?” 小厮吓了一跳,见到是沈丹棘,慌忙将背后一直背着的包袱取了下来,然后递到他的手里,“公子,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理由,东西也全部准备好了。” “什么理由?这又是什么?”沈丹棘满腹疑团的看他一眼,正打算解开包袱一角,却被小厮抬手拦下。 “公子,不必多说,小的都明白。”小厮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声泪俱下的抽噎道:“这些都是我准备好的干粮,还有一些银钱。” 沈丹棘这才反应过来,他哭笑不得的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公子不是打算与尤姑娘私奔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包袱丢到小厮怀中,然后回头望向山亭的方向,温柔浅笑,“不用。” 小厮不太明白,“公子难道真的要跟相府小姐结婚吗?您舍得尤姑娘吗?” 沈丹棘拿出怀中一直珍藏的那枚玉佩,最初买下它原是想着有早一日可以亲手送给那人,她曾经这么想要。 “不是舍不舍得,而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我若当真爱她,便不该只为自己私心让她随我抛弃所有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小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可是尤姑娘说不定并不在意这些?” “。。。可我在意,我是沈家的嫡子长孙。我如今的一切皆是沈家所赐予,如何能够因为一己私欲而毁了沈家?” “尤姑娘深受家中宠爱,我更加不能让她背负上不孝的名号。” 那枚白虎暖白玉佩触之温润,他放在掌心细细摩挲,“得以见她一面,我已心满意足。” 有叶随风而下,碰到他的衣裳之后打着旋落在地上,沈丹棘抬头望向这棵树,神情释然,“已经足够了。”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春风十里,不如你。” 他缓缓向着远处而去,小厮跟在他背后,背后背着那个硕大的包袱,一路跌跌撞撞。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香气,粉红色像绒毛一样的花朵自半空中随风落下,铺满一地,抬头一望才发现这棵树不知何时竟已是繁花满树。 那合欢花随风而落,撞到树枝上悬挂的玉佩时,飘飘悠悠地打了个转,调转了方向。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第二十九章 篡位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你真的要走吗?”莫冉立在一旁,看三娘收拾行囊。 “怎么,你舍不得我啊?”三娘看她一眼,笑道。 “。。。没有。”莫冉背过身去,话语中听起来有几分不耐烦:“我只是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要走而已,我可是巴不得你快些走呢。” “怎么还哭了?”三娘绕到她面前,有些无奈却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掉,“你难不成忘记了我最开始可是很讨厌你的,竟然还会舍不得我。” 她将她的手打开,胡乱用袖子擦了一下脸,微扬下颌,“谁舍不得你了?再说了,那是哭吗?我不过只是见你要走了意思一下而已。” “哦,是吗。”三娘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往后一藏,“那这两相愿,看来我就不该拿出来意思一下了。” 她冷‘呵’一声,双手环胸,偏过头,“我才不要呢。” 三娘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将盒子扔进她的怀里,“你呀,口不对心,真是跟青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跟她像了。”莫冉将盒子拿在手里来回翻动,眉头微皱,“听起来我像是什么替代品一样。” “你想什么呢。”三娘嘴角含笑,不过这次的笑意变得浅淡不少:“这世上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珍宝。” 说着,三娘双眼一眯,调侃她一句,“毕竟某个人长得就不讨人喜欢,嘴上也不饶人,怎么可能会跟青衣一样嘛。” “。。。是是是,青衣在你眼中就是最好的。”莫冉双手捧着盒子翻了个白眼。 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下来,莫冉喃喃自语道:“可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的话,为何还会对我这么好?” 身边的人一直没有出声,她以为三娘并没有听见,于是摇摇头无奈的笑笑,然后站起身,打算离开房间。 突然间,三娘幽幽开口,“其实我初见时,是真的想要杀了你的。” “在你未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早已准备好各种方法想要杀了你。” “。。。”莫冉停在原地,双手紧攥着手中的木盒,指尖泛白。 她将手中叠好的衣物放下,即使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会让莫冉心里很难受,也会让她们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可是三娘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有些事情,早些了解一点总归是好的,至少在面对突变发生的时候不至于太痛苦。 “。。。那。。。为什么没有动手?”莫冉喉咙沙哑,强迫自己问下去。 “因为青衣阻止了我。” “。。。为什么?我们以前有仇吗?”莫冉低垂着头不禁苦笑一声。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所有人好像都认识她,青衣是,尤家娘子是,三娘也是,只有她一个人什么也不记得,被安排着重新与他们相遇,与他们结识。她脚下的路仿佛都已经被安排好了,她只要听话就好。 三娘摇摇头,望着头目光哀怜而疼惜,“不是的。我与你从未见过,但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至于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你的存在。。。本身。” 三娘动作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那泪水冰凉,一接触,仿若连她的心也跟着冰冷起来。她捧着莫冉的脸,额头抵着她的,眼睑低垂,小声道:“莫冉,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你也要记得,永远相信青衣。” “。。。为什么。。。要否定我的存在?”望着她悲伤的眉眼,莫冉喃喃道。 “不是否定你的存在。。。”三娘只是摇摇头,“只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错在谁,时至今日,又有何人能说得清?”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她摸着她的头,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爱玩,爱闹的三娘,现在的她看起来好像哪里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是重新戴上了初次遇见时那张面具,将自己的心思埋藏了起来。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属于尤不闻的样子,属于狐族三公主的最完美的样子。但为何却独独抛弃了三娘呢? “你想要知道答案,可是你并不希望是由我来告知于你,而是青衣。” 其实她所知道的又何尝不是所有人摊在明面上让她知晓的。至于那暗地里被隐藏起来的秘密,到了一定的时候,或许便都会真相大白吧。 我们,不过都是那个人棋盘上的棋子。 “要走了吗?” 待她出了房门,才发现青衣一直在门外等着她。 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因为青衣的脸色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波澜不惊。 “是啊。一晃眼,我来这也有百多年了,多年未曾回去,我也想回家看看了。” 青衣凭栏而坐,神色淡淡,“真可惜,与你的棋局还未曾结束。” “早便结束了不是吗,若不是你一再让着我,这盘棋早该结束了。”三娘坐在她身旁,望着阁楼下的人来人往,“你棋艺这般厉害,想来这世间无人是你对手了。” 下面的人来来往往,神态各异,好似一个缩小的凡尘。 “有一个。”她神态自若的开口:“有一个人,我与他到如今都在博弈,也唯独与他的对弈,是我唯一一场没有绝对胜算的棋局。” 三娘捂着嘴娇笑出声,目光柔和,“那我还真是好奇,那人到底有多厉害了。” 青衣转过脸来看她,眉眼温柔,“天色不早了,走吧。” “。。。是啊,也该离开了。” 话虽如此,但她依旧坐在那里没有离开,只是轻声问她:“青衣,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以后的事,现在说来未免太早了些。”青衣摇头笑了笑。 她闻言一怔,也轻轻摇头,笑了起来,“也是,太早了些。” “。。。有时候想想,阿冉与你蛮相似的,都是倔脾气,认死理。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跟你们成为朋友。”说着,三娘好似被自己的这番话逗笑了一般,半弯腰身,双眼微红,笑中含泪。 “我也觉得奇怪。”青衣微弯着唇,附和她。 她缓了一阵,直起身来,背对着青衣,带着笑,声音轻快:“该走了。” “我走了之后,你可别因为舍不得我而哭鼻子啊!”她挥挥手,再未回头。 “走了都还这般嘴上不饶人,我看你与莫冉倒也挺像的。”青衣不禁哑然失笑。 她就这样看着她走出阁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再也不见。 。。。 三娘站在三峰山的界桥前,望着那界桥的另一端,出着神。那界桥后,远远地行来一人,见到三娘之后,恭敬地低垂着头,行礼道:“三公主怎么进了家门口还发着呆呢?” “界主早早地便吩咐我们准备好了三公主素来爱吃的点心,还给三公主的房间里添置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就是在等着三公主您归家呢。” “。。。”三娘一甩包袱,将它背在身后,“我不回去了。” “哎!?”那侍从立时一惊,慌慌张张地近前两步,“三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人到了自家门口望一眼就走的。” “何况,界主她。。。” “够了,你退下吧。”尤不言从暗处现身,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那侍从行了礼,隐去身形,离开了界桥。 “真不打算回家?”她眉眼柔和地看她耍小脾气。 三娘低垂着头,脚尖踢着脚下的碎石,小声开口:“嗯,我不想回去。我来人世一遭,方才明白自己有多不足。” “我想去一览河山,游历一番,锻炼下自己。” 尤不言轻声一叹,她对着自家的这个小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知她心里愧疚,但又怕说得多了,安慰得多了,反而物极必反。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往日里从未这般做过,到了现在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手停在那里,三娘见了,乖巧的凑上前来,将头放在她的掌心下。 “阿姐不必忧心,我已经大了,此番出去游历是希望可以好好的见识一番,让自己成长起来。” 尤不言不太熟悉如何去温柔待人,只能小心地收着力道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 “我知你为何不想回家。”她摸着她的头,语气和缓:“马上这世间就要乱起来了,我也不想你到时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叹了一口气,“出去历练一番也总归是好的。” 三娘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身,脸上带着笑大声喊道:“阿姐,等我学成归来,我可就来篡你的位了。” 尤不言见状眉头一挑,忍俊不禁,“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她挥挥手,背着行囊,轻装出行,独自一人往远方走去。 。。。 三娘走后,莫冉比之以往变得不怎么爱笑也不怎么爱说话了。 这日里,她们也收拾了行囊,拜别了泪眼汪汪前来送行的两只小妖怪,然后往集市上走去。 若是往常,莫冉此刻定会好奇地东张西望,然后扯着青衣或三娘的袖子,眼含期待地望着那小摊贩所贩卖的东西。 “这里有糖人,阿冉,你要吃吗?”青衣停在一个小摊面前,开口问她。 她摇摇头,这时却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与她们擦肩而过,她瞳孔一亮,扯着青衣的袖子,“买糖葫芦吧。” 得了糖葫芦,莫冉拿在手里视若珍宝地端详着,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何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爱吃这糖葫芦。” “。。。或许是因为我们初次遇见时,你便向我讨要了一串糖葫芦,所以时至今日,你也依然惦记着。” 莫冉莞尔一笑,“估摸是吧,你给我的那串糖葫芦,到了如今想起来还恍若隔日般历历在目。” “走吧。” 乌云缓缓移动过来遮盖住一半的日光,仿佛将这天色也隔开了一样。青衣在暗处,而她独自站在光下,她细细瞧着,分明不过几步之远,却为何这般遥不可及。 “阿冉,你跟丢了吗?” “。。。”她微微摇头,声音如玉石一般清脆悦耳:“没有,我一直都好好地跟在你的身后呢。” 第三十章 知人皮相不知心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小善山山上常年薄雾萦绕,使人窥不清全貌,加之地处郊外极为偏远,所以少有人知道原来在这座山上还有一座小小的庙宇。 莫冉站在庙门前的台阶下停下身形不敢再走,一只手死死拉住青衣的衣角,空气中的檀香清冷扑鼻,她嗅着那股香味和着口水吞咽下肚,颤颤巍巍地说:“青衣,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怎么?” “。。。这。。。”莫冉哆哆嗦嗦:“这里。。。不是。。。菩萨待的地方吗。。。” “我们这么。。。大摇大摆的。。。是不是。。。不太好?”说着,莫冉还小幅度地后退到青衣身后躲藏起来。 青衣瞧她一眼,扯过衣角,迈上台阶,“神也是分善恶的。” 见她完好无损地推开庙门,跨进庭院,莫冉松了一口气,然后试探着跟了过去,发现当真不会有事之后,刚才还紧张万分的情绪立时松懈了下来。 “难道这庙里供奉的是恶神?” “嗯。” 庭院中间有一个莲花池,再往前就是神殿,神殿大门敞开,隐约可见那里面供着一尊镀金神像。莫冉只瞟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她望着眼前这池子正觉得诧异,打算探下身仔细瞧瞧,刚伸出手就被青衣看出意图阻拦了下来。 “不要命了,什么地方都敢上手。” “这不是有你在吗。”莫冉对她眉开眼笑,然后望着那池水一脸不解,“庙宇庭院一般正中间不都摆放什么香炉之类的东西吗?怎么这里却建了个莲花池?” “这里。。。” “这是养魂池,要是掉下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来人声音温润,如春风轻拂。 抬头刚见到那人的脸,莫冉言行举止间不禁端庄了几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的男子,虽说看上去应该比她年长许多,还穿着一身道服,但这世上能将道服穿得如此清雅脱俗的也实为难得一见。 真可谓是濯濯如春月柳,萧萧如松下风。 “失礼了。”莫冉红着脸,向他见礼。 那人见状,缓缓露出一抹笑,“不妨事。” 莫冉越瞧他越觉得欢喜,连那人只是寻常客套的神情也能看着出了神去。 “山上少有客至,今日贵客临门,这里简陋,若是招待不周还请两位见谅。”他将两人带到寮房,为她们推开房门。 莫冉回过神来,颇觉羞恼,觉得在他面前失了礼数,红着脸小幅度地摇头,“原就是我们叨扰了,望公子不要见怪。” 望着那人慢慢走远,莫冉这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跟在青衣身后进了房间。 青衣在一旁施施然坐下,端着茶杯轻抿一口,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怎么,喜欢他?” “。。。没有啦。。。对他只是有一小点的欣赏而已。”莫冉用手指小小的比划一下,含羞扭捏道。 青衣冷哼一声,手指在那杯冷掉的茶水里轻沾,然后将那滴水弹向莫冉的额间,“清醒了吗?” 她捂着额头,缓了缓神,然后两手抱臂,回忆起刚才自己的模样,顿时一脸恶寒的揉搓手臂。 “你会这样是因为无心体质的原因。”见她抬起脸看着自己,青衣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解释。 “他原本是当朝君王的亲兄弟,也是前任君王所属意的下一任君王人选。但因他自幼体弱,于是很小的时候就让他跟着了尘大师带发修行,法号——无心。” 莫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提出一个疑问:“那为何他现在会在这里?” “天昭之前曾发生过一次内乱。现任君王传言为夺帝位,弑杀手足,还毒害亲生父亲。也就是因为那场灾祸他才会待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山上足不出户。” “啊,那他好可怜。”她两只手托着下颌,有些可怜他的遭遇。 青衣挑眉,嗤笑一声:“可怜什么?我还未说原因呢。” “不管怎么说,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孤苦伶仃的是挺惨啊。”莫冉叹了口气,“就像我当初一个人待在庙里一样,无人作陪。” “他跟你可不一样。”她喝了一口茶,笑道:“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刚才被迷惑的那副模样?” “他师父为他赐法号——无心,当然不是希望他了断尘缘,而是想让他时刻谨记以善心待人。” 莫冉皱着鼻子,回忆了一下刚才对无心的印象,“我觉得他看起来还挺好的啊。” 青衣摇摇头,“世人只知皮相,不知其心。” “他的皮相世人见了,都会感叹一句神佛在世,只是,那皮相里面的却不是什么善心。。。你可听过一句话?” “大善近伪,大智近妖。” 善良到了极点,会让别人觉得虚伪。智慧到了极点,会让人觉得是妖怪。 “无心这两样可以说都有。” “他的皮相让世人迷惑,尊崇,只是他的心却以作弄世人,冷眼旁观为乐。” 听到这里,莫冉不禁感慨一声,“原来我也会被皮相所蛊惑。” “不过这里不是寺庙吗,可我怎么只看见他一个人?”想起一路所见,莫冉有些疑惑。 青衣眉梢一挑,“那池子里不都是吗?” “。。。” 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青衣放下茶杯,起身打开房门,对她叮嘱一句:“我出去有事,此处阵法诡异,你在这里不要四处乱跑。” “去吧去吧。”她挥挥手,整个人趴伏在桌上只觉心神疲惫,也没那个精力再去好奇周围的环境。 。。。 这是一处隐于阵法后的房屋,可透过窗看见庭院里的莲花池,不过从外面瞧来只会看见一堵白色的围墙。 屋中烛光暗淡,色彩昏黄,零零散散的物品堆满了各个角落,架子上也摆满了各种奇怪的瓶子,唯有一张看起来还算整洁的案桌上也放满了各种草药,混杂在一起的药味更让这间屋子看起来诡异至极。 “没想到,你真的找到她了。”无心拨动着暖炉中的炉火,语气清冷。 青衣目光落在庭院中央的莲花池,“你还在等吗?” 他的目光也随之望向窗外,语气冷淡:“我一向守诺,她既是因我而死,我即使不爱她,也会救活她。” “是吗。”青衣将怀中一直带着的木盒丢到他面前,“那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这里面是复生草,再加以你这些年收集而来的东西,我想应该足够了。” 他没有触碰那个盒子,依旧动手拨动着炉中的炭火,“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帮忙。” 东西已经给出,青衣已然没有留下来继续与他交谈的心情,于是起身往外走。 听见他的这番话后,她驻足在那,双手背在身后,“我欠她一份人情,总该要还的。” 炭火猛然炸裂开,火星四散,他的目光注视着从炉中逃离的星火,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今日稍早时分,也有一波人来我这庙中,你知道这件事吗?不过,真是奇怪,那些人现在不应该还记得我的存在才对。” 青衣黛眉轻皱,神色微动,声音平稳:“看来是你这阵法不管用了,随便什么陌生人都可以找上门来。” 无心左眼下一颗血红色的泪痣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鲜红,他低笑一声,面上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看,可不是什么无关之人。” 。。。 莫冉正百般无聊地打量着这间屋子,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道说话声,觉得有些古怪,便听到那声音距离她这间屋子越来越近。 房门打开,莫冉一脸茫然地望向那个不请自入,推门而进的人,“你是来这里上香的香客吗?你走错了,神像在大殿,不在这里。” 那人立在那里不动,一双眼却紧紧地盯着她不放,嘴唇微张,好似要说什么。 “阿冉?” 只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妙龄女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她在看见莫冉的身影,小声地唤了她一声后,顿时泪如雨下。 她朝她走近了两步,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触碰她,但是不知因为什么又颤抖着放了下来,“我先前在街上遇见你,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 “嗯。。。不好意思,你们认识我吗?”莫冉挠挠头,对她们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女子惊讶地捂住嘴,泣不成声。 “绾。。。莫冉,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那男子从后面走近,但也只是停在莫冉面前两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 她摇摇头,起身走到门前,“你们兴许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还是走吧。” 见她对他们一副全然陌生的样子,女子低着头抽泣,而那个男子虽然眼眶微红,但也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你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我们这次来只是想带你离开这里,其他的若是你想知道我们可以在路上告诉你。” “不用了。”莫冉侧着脸,态度突然冷漠下来,“我们又不认识,我干嘛要跟你们走。” 女子一听她这话,顿时着急起来,“阿冉,我们不是想来打扰你,只是。。。” “既然知道打扰到我了,那就请快点离开吧。”她转过身,将房门大大地敞开。 “阿冉。。。” “我说了!请离开!”莫冉冷着脸喊道。 那男子苦笑一声,神色复杂,“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再不见你。但,莫冉。。。你可知,你跟着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她不是怪物!”她回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她不是怪物!” “莫冉!她待你好,是因为她对你有所求,但你不能被她的表面所迷惑啊!” “莫冉。。。她只是想要你心甘情愿地献出你自己的命。” 第三十一章 观棋如观人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屋内灯火通明,青衣站在外面看着莫冉坐在桌前愁眉苦脸的样子,轻轻敲了下房门。 “啊?你回来了。”莫冉见她站在外面,顿时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还好你回来了,我这盘棋下一半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下棋?”她走近一看,原来是莫冉一人执黑白两棋,自己跟自己下。 “不是等你太无聊了吗。本来想要学学话本里那种棋艺高手,自己跟自己过招的。”莫冉松开棋子,任由它滚落在棋盘上,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可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青衣只观一眼便将手中黑子利落而下,立时让棋盘上的死局化解开来。莫冉抬眼一瞧,笑言:“还是青衣厉害,整盘棋子在我看来已是死局,但在你眼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只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不知变通。”青衣淡淡一笑,将棋子收好。 指尖抵着圆润的棋子来回滚动,莫冉貌似不经意的出口问道:“俗话说,观棋如观人。青衣棋艺这般厉害,是否也能看透人心呢?” “观棋如观人?”她自嘲般冷笑一声,“棋子是死物,人却是活物。” “人心易变,能看透的不过是一时,却不是一生。” 雕窗半敞,微风不请自入,烛光闪烁,事物光怪陆离。 莫冉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烛火扭曲捏造,“你说得对,人心易变。” “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把桌上的棋盘收走,将食盒中的餐点摆放上来,“对了,你饿了吗?不然先吃点东西?” 望着桌上那几盘精致可口的菜肴,青衣并未动筷,而是抬眼去瞧她,“好吃吗?” 莫冉吃了几口,连连点头,笑语晏晏:“嗯,味道很好。你不吃吗?” 她没回话,只是将怀中一直带着的那本书拿了出来,摆在桌上,问她:“你那次与梓桐给这本书换了红色的书皮?” 莫冉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不是蓝色吗?我上次见你这书皮过于破旧,担心会坏,就在书皮的表面再加了一层上去。” “倒是聪慧。”青衣笑了声,“书皮的颜色是梓桐告诉你的吧。” 她捏紧手中的木筷,“这关梓桐什么事?而且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是书皮你不太满意吗?” “你可知何为聻(nǐ)?” “。。。第一次听说。” “传闻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青衣解释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聻了对吗?” 莫冉放下木筷,摊手笑了笑,有些无奈,“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呢。” “三娘应该也早就发现了,所以她才会阻止你喝酒。”青衣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然后将手中的筷子搁置在桌上,“当你成为聻之后,所见皆是黑白两色,食之皆是啮檗吞针。” “为何还是要吃?” 她低头望着脚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轻不可闻,“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 “品尝美食的时候虽然会很疼,可我还是很开心。”她看着她,唇角含笑,眼角微红,“这还是我从寺庙出来之后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觉到疼痛,就好像。。。我依然存活于人世。” 青衣坐在对面,眉眼低垂,“。。。” 看她沉默不语,莫冉双手捏紧自己的衣袍小心翼翼地开口:“青衣,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 “。。。”她抬眼瞧她,目光中全是冰冷,“原来你都知道了?” 即使发现了青衣眼中的冷漠,莫冉嘴角还是带着笑意。 只是此刻的她看起来不再像是往日在青衣身旁嬉笑打闹,烂漫天真的小姑娘的样子,反而更像是一个灵魂历经沧桑,风尘仆仆归来的老人一般。 她看着青衣,目光温柔似水,“嗯。” 见她云淡风轻,没有一点恐惧,青衣神色间不禁有几分复杂,“我要杀你,你不害怕?” 莫冉摇头,“没什么好怕的。” 青衣轻‘呵’一声,眨眼间已到莫冉身前,右手成爪掐住她的脖子,“即便必须要你亲口应允,我才能杀了你续命。” “但看你这样,想来也没什么伪装的必要了。” 颈间的力道渐渐收紧,莫冉轻轻眨眼,眼中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神态平稳的轻声问她一句,“青衣,你可曾对我说过谎?” 她神色冷淡,语带讽刺,“我对你从未有过一句真话。” “这样啊。。。”莫冉闭上双眼,笑容浅淡,一滴泪悄然落下。 “。。。”突然间,青衣放开了她,“无趣。” “。。。你,不杀我了吗?”莫冉睁开眼疑惑地看她。 青衣转过身头也未回的往外走,“你现在是聻,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把我放走了,你就不怕我以后报复你吗?” 突听此话,她的脚步停在门口,话语间尽是不屑与嘲讽,“只怕到了那时,你早已不存于天地间了。” 门扉敞开,寒风萧瑟,冷月高悬,莫冉独自一人待在房中,夹了一筷子已经冷掉的饭菜送入嘴里,细细品尝,“应该做得还算可以吧?” 。。。 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青衣仍旧无动于衷的站在林间看着天上那轮高悬的明月。 “你那食材跑了。”无心悠然踱步过来站在她身旁不远处。 “偷听可是会烂耳朵的。”青衣望向无心,一脸冷意。 无心倚靠着一棵大树,笑得肆意,“这可是我的地方,若想让我听不见这些话,那劳烦下次你找个隐秘点的地方。” “。。。真可惜。”他望向天际,眼里红光一闪而过,笑容变得扭曲而疯狂,“我还盼着你早日杀了那几人夺回你自己的能力,然后搅得这六界天翻地覆呢。” 青衣目光也随之看向天际,勾唇浅笑,“我也在盼着这天呢。” “我可是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久到我的恨意都已经深入骨髓了。” 。。。 “阿冉。”见她来了,那女子讨好的对她笑笑,然后将手中的东西放进袖中。 “。。。莫冉,你想明白了?” “。。。嗯,我想明白了。”莫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跟你们走。” 女子闻言顿时笑开了眼,“太好了,阿冉。你就叫我乐陶吧。你以前总是这样唤我的。” “尹清安。”他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转过身开始收拾东西,看起来好像不太想要和莫冉有太多的接触。 。。。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乡野间行驶着,莫冉撩开车帘,脑袋搭在车轩上,望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阿冉,不能再瞧了。”乐陶慌忙探过身将帘子放下,“你才刚服过药没多久,不能总晒太阳。” “嗯,我知道了。”莫冉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蜷缩成一团在车厢一角躺下。 “阿冉你吃了药之后,很快就可以重新成为人了。”乐陶看着放在膝上的医书,仔细将书中所画的草药特征记在心里。 莫冉睁开眼,语气淡淡:“那药方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乐陶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你大概不记得了,这是你父亲身边的军师拿来的。” “军师?” “对,你父亲以前是将军,所以身边跟了不少能人异士。”乐陶眉头紧锁,看样子不怎么喜欢谈论这个话题。 “那药方真的有用吗?” “有用的。阿冉你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的。”乐陶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是还没有触碰到,自己就先退缩了。 见状,莫冉只是闭上了眼,车厢里面安静了很久,就在乐陶以为她已经睡着之后,她又出声问道:“那个人呢?不进来坐着休息一下?” 乐陶低着头,“。。。我想,他没事的。” 她轻轻‘哦’了一声,重新闭上眼,不再搭理他们。 一晃过去了好几天,这几天基本上都可以说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他们看起来很赶时间,路上一直吃干粮应付,但是送到莫冉面前的却从来是一些热气腾腾的食物,哪怕模样不怎么精致。 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看着外面越来越陌生的地界,听着周边越来越陌生的语言,莫冉一天比一天沉默。 直到一天午时,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在一家民宿借住下来。乐陶看着沉默不语的莫冉,稍显忐忑。 “阿冉,对不起,你这些天一定很累吧。今日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我还好,整日都待在车厢里休息,并不累。” “我帮你去准备食物吧。那个药已经越来越见成效了,你现在的脸色看起来要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乐陶现在虽然极为疲惫,但是在看到莫冉脸颊红润的时候,依然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 “嗯。”莫冉看她一眼,转过头又望向民宿的大门外,“他呢?不进来吗?” 乐陶止了笑,转过身去收拾床铺,“没事的,阿冉。他晚点会知道去休息的。” 闻言,莫冉再未说什么,只是躺在她收拾好的床上,闭上了双眼。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房门轻微开合的声音将她唤醒,然后她便听见了外面特意放轻的说话声。 “清安,进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守夜。” “不用了,我没事。” “你何必一直逃避下去呢?她早晚都会想起来的。” “想起来也无妨,只要她好好活着。” “。。。我不该见阿冉的。” “阿姐,其实,这已经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 “。。。如果,可以重头再来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不会选择与你们相遇。” “。。。不是你的原因。这世上的命运是早已注定好的,我们不过都是棋子。。。”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你后悔吗?阿冉。 一滴泪从莫冉眼角悄然划过。 你我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命运使然? 第三十二章 丑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四周雾蒙蒙一片,不见天光,不见人影,有脚步声急冲冲由远及近,瞬间破开迷障,拨云见日,天光乍现。 两边穿山游廊,雕梁画栋的卧房中不少人来来往往,行走间动作小心而谨慎。步阶下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正在那里焦头烂额的来回走动着,还不时的将头朝向屋子的方向,神态焦虑。 一个体态丰韵的女人被一群做侍女打扮的人簇拥着进了卧房,那男子见他们到了慌忙紧随其后进了里面。男子进屋后几步走到床榻旁坐下,一只手握着床上身怀六甲的女人的手,另一只手用布帛擦去她额上的汗水。 从日薄西山到天光破晓,那个幼小的生命方伴随着一声啼哭来到这个世间,稳婆见孩子顺利出生,悄然松了一口气后将她放进了早已备好的热水中稍微清洗一番,然后便用绸缎的丝被牢牢地裹住,递到了女子的眼前,让她仔细的端详。 望着怀中柔弱娇嫩的婴儿,女子一双眼顷刻间温柔了下来,带着点点水光,其中一个侍女瞧见慌忙上前劝道:“夫人,您刚生完孩子伤了元气,还是先躺下来好好休息。” 女子声音虚弱:“秋娘,你将孩子抱去给他看看,他一定等急了。” “是,夫人。”说完,秋娘抱着那个孩子正准备走出房门,却在门外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慌忙见礼,那男子抬手止住秋娘的动作,从她怀中小心地接过孩子,让她退下。 “夫君?刚刚管家找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倚着床栏,听见声音见他进来,急忙开口问道。 “你可还记得曾跟随我左右的那个军师?”他右手怀抱婴儿左手轻拥着她,低声询问。 “军师,是那个行为颇为古怪的人吗?” 她对那个军师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只隐约记得那个人不爱与其他人接触,只会在莫正平遇到危险或是有所求的时候才会出现。唯有一次因为天昭国现任君王要灭掉季禺国,那人才会一直随军左右。 “你呀,怎么到了现在也还是讨厌军师。”莫正平对于此事一直颇感无奈。 她眉尾轻挑,逗弄着他怀中的孩子,低首浅笑,“初见时,我便觉得那人是想要自我毁灭,我不是讨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近。” “我听闻军师曾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一直无法敞开心扉。”莫正平言语间也有几分赞同她的看法。 “那军师怎么会突然来找你?不是说已经失去音信七年了吗?” “军师无待蓍龟便能预知后事,这次来找我,是因为这个孩子。” 他逗弄着怀中熟睡的婴儿,面色沉郁,“军师算到这个孩子命中有劫,凶短折。” 女子听完,眼前一昏,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一盏茶的功夫才缓过神来,她喉咙发紧,面色苍白,如堕冰窖。 “那军师可有说破解之法?” 莫正平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军师只给我了我这本书,说日后自有用处。” 女子伏在他肩头掩面而泣,“那这个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他伸手拥住她,轻声安慰她:“会好起来的。” “军师曾算到这个孩子天光破晓而生,日出东山,春满人间,便让我取名为冉。”他将目光看向正待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然后伸出手来不甚熟练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襁褓,哄着她入睡。 。。。 “将军。”管家守在步阶下,见他过来了,慌忙上前,“我已经派人出去探查郊区周边是否有庚子鼠年出生的孩子,大概明日一早就会有结果。” 第二日一早, “将军,既然真的有那个孩子的存在,反正他也是孤苦伶仃,是否现在就要把那个孩子接入府中?” 莫正平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屋外春意盎然的景色,怅然一叹:“再等等吧。” 春去春来,花开花谢,一晃眼过去了九年。 这日莫府大门外,出现了一行装备齐全的军队,莫夫人带着秋娘往外走,不时叮嘱几句。 “你可记住了?” “夫人放心,只要秋娘还在,便绝对不会让小姐有事。” 莫夫人幽幽一叹,“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离开她这么久。” “夫人,小姐会明白的。” “她若是真的能够明白我们的这番苦心,也就不会在这时跟我们赌气,躲着不见我了。”她望了一眼身后,双目含泪。 莫正平在前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门方向而去,莫夫人在车厢中撩开帘子回头看了很久,也不曾见到那个孩子的身影,只好失落的将帘子放下。 一行人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途经一个小村庄附近,突然从队伍后面传来几道惊呼声,然后有人一层层上报至莫正平那里。 “胡闹!”莫正平从马上下来,怒气冲冲往队伍后面走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莫夫人好奇的询问外面跟随保护她的人。 那人见她出声询问,支支吾吾的回答:“是。。。小姐,小姐偷偷。。。藏进行军箱子里,被人发现了。” 莫夫人听完立时从马车上下来,赶往莫正平去的方向。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啊!?” 一个梳着双平髻的九岁小童站在莫正平面前,见他吼自己,顿时皱起了那张白净的脸,上面写满了委屈与不服。 “我也想去。” “你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莫正平气极反笑,“算了,我现在安排几个人马上带你回去。” 莫冉一听,连忙抱紧了旁边的箱子,“我不要回去!” “我们这次不是去游山看水的。边境战乱,若是爹爹不去,那会有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孩子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他蹲下身,目光与她持平,尽力将语气变得温柔一点。 她流着泪,将箱子死死抱住,委委屈屈的说:“可你们以前也经常会丢下我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 “你们总是说下次就不会走了,可是下次是哪时,你们却一直没有规定期限。” “边境既然战乱,那为什么阿娘也可以去?” 莫正平摸摸她的头,“阿娘是大夫,她可以治好很多人的伤痛。” 莫冉低下头,不再说话,手里抱着箱子的力道却一点没松。莫正平见状,对一个小兵使了个眼色,那小兵立时会意,双手一抬,将莫冉和那个箱子都稳稳地抱了起来。 她气愤极了立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但无论怎么使劲,那小兵依旧稳稳地抱着她,站在原地。 “你带着几个人送小姐回去。” “是。” “呜哇哇哇!!!”莫冉见状马上闭着眼嚎哭出声,不过直到那个小兵带着她走到小村附近,也没见人过来安慰她一句,只好慢慢降低了声音,沉默下来。 “小姐,我们马上送你回去。”小兵将她放了下来。 “我饿了。”莫冉环抱双手,气定神闲的坐在一块巨石上,吩咐他道:“你去这附近买点点心过来。” “小姐,村子里没有点心铺。”那小兵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她睁开眼,伸长了脖子,仰着头眼睛直视他,“那你就随便买些什么东西回来。” 看他还是站在那里不动,莫冉气得跳下石台,小手叉腰,仰起脖子喊道:“你们好几个人看着呢,我能出什么事。” “我们是怕小姐你跑了。”小兵也有个性,敢于直言直语。 “你!”被人说中心思,莫冉小脸一红,跳脚喊道:“我不跑!不跑总行了吧?快去快回!” “是。”小兵转头吩咐其余几人:“你们几个,仔细着点,别让小姐跑了。” “是!” 见他走远了,莫冉眼珠子一转,又重新坐回石台上,“我渴了,你去给我打点水过来。还有你,去给我摘点好看的花回来。。。” 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莫冉小手一招,让那人近前,那人没有设防,凑到她的跟前等着吩咐,却被一包迷药给迷晕在地。 “还好我从家里偷了一些迷药出来。”莫冉拍拍手,跳下石台,飞快的往刚才过来的方向跑去。 远远看见行军的影子,莫冉高兴地冲下小山坡,想要跟上去,脚下却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 她跌倒在地,崴了脚,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单手撑着自己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前进。 脚上有伤,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眼前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泪水终于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你哭什么?” 莫冉泪眼朦胧的望着出声的那个身影,是个比自己稍微矮几公分的男孩,皮肤黝黑,身形瘦小,他站在她面前,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因为。。。你太丑了。。。” 男孩挠挠头,也不见生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就没办法安慰你了。” 她用袖子擦擦眼泪,止住哭声,吸了下鼻子。 “鼻涕出来了。”他指了一下。 莫冉脸色通红,小脸微扬,若无其事地掏出怀里的小手帕转过身擦了擦鼻子。 “不要难过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莫冉这才发现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小背篓,他将背篓放在地上,从那满是干枯柴火的背篓里面拿出一朵花。 那花色泽鲜红似血,花瓣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莫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花,她接过花,拿在手里细细观摩,“这是什么花?长得好奇怪。” “黄泉花。” 第三十三章 想不出来标题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黄泉花?” “村里的人都说它是带来死亡的使者。因为它只会长在死人身边。” “那蛮有趣的。”莫冉将它拿在手里细细观赏。 “你不怕吗?”他惊讶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怕?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 “那是什么意思?” 莫冉想了想,简单的解释说:“意思就是说他们的那些话都是没有在任何依据可以佐证的情况下胡编乱造的假话。” “你现在是要回家吗?”莫冉看天色有些晚了。 “嗯,你的家人呢?”他将地上的背篓重新背上身。 她低着头,脚尖踢着小石头,“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笑了笑,“你第一次来这里吧。是迷路了吗?” “。。。”被他看穿了目的,莫冉羞恼地侧过头不想搭理他。 “我叫尹清安,你呢?” “莫冉。” “。。。原来就是你啊。” 他的声音很小,莫冉没有听清楚,转过头瞧他,“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他摇摇头,“没什么。” 。。。 还未走到他家,几个小兵便找了过来,莫冉告别尹清安,跟着他们慢悠悠的走了。 尹清安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才背着那沉重的背篓往家的方向走。等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弯月隐现。 “你还知道回来?!” 刚打开门,就有一样东西迎面而来,砸中了他的额角,顿时一股血线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 “哎哎,你生气归生气,砸人做什么?”女人慌忙上前,看了眼他的伤口,发现并无大碍之后,松了口气。 “让他去捡个柴火,花这么久时间!”男子骂骂咧咧的回了屋。 女人跟在他身后,小声道:“那你也不能砸人啊,要是被莫家知道了怎么办?” “哼,捡到他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点好事了。”一想到莫家给的银钱,他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看他们进了屋,没人搭理自己,尹清安也见怪不怪,熟练地将背篓里面的柴火拿进柴房里面放好,然后饿着肚子躺在柴房中一张简单搭建的小床上躺好。 对于自己马上就要被卖给其他人这件事,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难免有些担心自己去了那里之后,会不会再被毒打,会不会吃不饱饭,会不会还是一个人。 深夜里,莫冉吃饱饭,躺在自己柔软的床铺上,闭上双眼打算睡觉,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今日遇见的那个男孩子的身影,爹爹今日对她说的话也霎时间浮现于脑海。 边境战乱,若是爹爹不去,那会有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孩子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 他也吃不饱饭吗?手腕上青紫的痕迹是被人打了吗? 她躺在床上为他感到难过,也为自己难过。今日回来之后,那几个侍女在暗处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们说爹爹被君王忌惮,但是边境战乱,又不得不需要爹爹去平乱,而自己,就是被留在这偌大皇城里的一个人质。 这些话每次在他们离开皇城之后,总会从各个角落里听到,哪怕她找了理由打发他们离开莫府,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她捂着耳朵,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躲进被中。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若是天下太平就好了,这样爹爹就不会被君王伯伯忌惮了,爹爹阿娘也不用每次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阿娘,什么是战争?”三岁的莫冉梳着两个小辫坐在莫夫人腿上,嘴里咬着软糯的白玉糕,好奇地问她。 莫夫人摸摸她的头,“...战争...便是一场屠杀。因为无论谁胜谁负,终会逝去无数的生命。虽是不同的立场,但究其结果,是欲望造就了人的自我毁灭。” “那爹爹娘亲可以不去吗?”莫冉抬起小脸,一脸懵懂的望着她,“我担心你们。” 莫夫人摇摇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她一脸慈爱,“绾绾,你是这天下最可爱的孩子,所以哪怕再如何骄横无礼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个天下都会宠着你,纵着你。” “君王伯伯先前还悄悄问我以后要不要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呢。”莫冉联想到之前进宫,与君王聊天的内容,顿时笑嘻嘻的说了出来。 “。。。绾绾想要吗?”莫夫人神色微顿,须臾片刻,压低声音问道。 她摇摇头,“才不想呢。我就想要一辈子都待在阿娘身边。” 她怜爱地摸着她的额发,“那你便活得肆意,张扬一些也无妨。” “哪怕无数人说你不得体,全无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关系。我们会为你打造好一条最平坦的路。” 白玉糕吃完了,莫冉舔舔指尖的碎屑,不太明白她的话,“可是教我的先生说我应该知书达理,要有一个姑娘家的样子。” “可是阿娘,姑娘家真的是那样的吗?” “。。。我不希望你活得像我这般累,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姑娘家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不随波逐流,懂得为自己而活。”她的下颌抵着莫冉的头,轻轻搂着她,温柔地说道。 “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事,你虽是我的孩子,但也不用事事都被我约束。”她指着院子东南角所栽种的一棵刺槐树,问道:“你可知,世上名贵树种那般多,我为何却独独选了它?” 莫冉咬着指头想了想,“爹爹说是因为你贪吃。” 莫夫人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哭笑不得:“那是他哄骗你的。” “。。。槐花的花色为纯白色,寓意超脱、潇洒和美丽。这棵树我在你出生时就种下,是因为我希望绾绾以后可以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美丽的人吗?” “对,美丽的人。”她不禁哑然失笑,手指轻点她的鼻尖,“这花还有另外一个含义:即使没有太多的话语,只要你相信,我就永远是你的朋友。” “我希望绾绾可以找到一个彼此之间真心相待的朋友。” 微风轻柔拂过,带来一阵清香,莫冉揉揉双眼,睡意盎然,便躺在阿娘的怀里沉入梦乡。 翌日一早, 莫冉从梦中醒来,窗外蝉声不停,她唤来秋娘给自己换了衣裳,然后一个人跑到刺槐树下,望着树上白色的花朵,摸着树身,“要是你可以变成一个人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有朋友了。” 可惜的是槐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它并不能回应她的期待。莫冉蹲在地上,双手支撑着下颌,觉得无聊极了。突然,她望着那高高的院墙,计上心来。她记得在院墙隐蔽处有个狗洞,现在四下正好无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望着周围熙熙攘攘的集市,眉开眼笑。集市上有各种各样的美食,莫冉瞧着有些馋,摸摸腰间,身无分文,只好耸拉着肩往前走。 走着走着,一时不留神,与前面一个人迎面相撞,莫冉跌倒在地,小手揉揉额头,感觉屁股也有点疼,但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拿手揉屁股,只好皱着眉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事吧?”那人声音很是温柔,她仰头去看,不过由于那人隐在暗处,又被东西遮挡住了脸,所以并未看清那人的容貌。 “没事,是我没有留神。”莫冉摇摇头,侧身让开了路。 这时,肚子突然咕咕作响,莫冉慌忙背过身,脸颊通红地伸手捂着肚子。 身后很久都没有动静,莫冉又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去,然后就见到一个戴着幂篱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递到自己面前,“要吃吗?很甜的。” 莫冉脚尖踢着地砖,小手悄悄地伸过去,声音小小的说道:“谢谢。” 咬开嘴里的糖葫芦,酸酸的山楂不禁让莫冉微眯起双眼,然后又被糖浆的甜味中和开。她吃着手里的糖葫芦,视线一直看着那女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正午时分,莫冉正准备趁莫府还没有人发现她偷逃出家的时候悄悄溜回去,就被几个人挡住了去路。 “小姑娘,迷路了吗?要不要我们带你去找娘亲?”那人蹲在地上,面上笑得和蔼可亲。 莫冉小脸一皱,脚下慢慢往后退,“不用了,我阿娘就在这附近。” 同行的女子见状笑了笑,朝她走了几步,“但是我看小妹妹你在这附近晃悠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你的娘亲在这呢。” 她捏紧手里的糖葫芦,“她在巷子外面的店里买东西呢。” “哦,是吗。”女人了然一笑,接着又往她这里走了几步。。。 巷子外面的人经过这里听见了呼喊声只是略略一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就匆匆而过。 几人抱着被打晕的莫冉正准备乔装打扮一番离开这里,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站在巷子口大声呼喊。 “抢孩子了!有人抢孩子!” 周围的人群顿时拥了过来,打算看看热闹,那个小孩见众人都聚在这里,马上指着那几个人大声喊道:“那几个人抢孩子!” “小子,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家闺女,刚刚玩累了,现在睡着了而已。” “骗子!你长得这么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白净的孩子!”尹清安冷‘哼’一声,嘲讽一句。 “你!”那男子怒目而视,想要冲过来,却被身旁的女子拦了下来。 “小弟弟,你是不是误会了?这是我家侄女。” “谁有你这么老的姐姐。”尹清安嗤笑一声。 “你!”那女子气得想要冲过来打他,还未来得及踏出那一步就见到拥堵的人群在这时候突然分出了一条路来。 “就是你们抢孩子?”有官兵从外面走了进来,还命人将这小巷子的出入口都封住,不让他们有逃跑的机会。 “官爷这是说什么呢,哪能就听这小子一个人的胡言?”男子将莫冉放下,讨好地走到领头的官兵跟前,使了个眼色,悄悄递出去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那官兵冷笑一声,抓着他的手反手一扣,“贿赂官员,罪加一等!” 第三十四章 红脸猴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你醒了?” 莫冉刚从昏睡中醒转过神来,就见到眼前冒出一个皮肤黝黑的人。 “你没事吧?”见她不说话,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那人凑近几分,伸出手试探她的额头温度,“是发烧了吗?还是哪里很难受?” “你怎么会在这里?”莫冉缓了缓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时,秋娘从外间进来,见莫冉醒过来了,立马跑到床前,“小姐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莫冉老老实实地坐在那,任由秋娘为自己检查,只是她的双眼仍旧停留在尹清安身上,“秋娘,是他救了我吗?” 秋娘大致查看了一番,发现她没有发烧不适之后,方松了一口气,听见莫冉询问她,含笑解释:“多亏了这位小公子呢。否则小姐你可就真要被骗去偏远之地当苦工了。” “哦。”莫冉上下打探他一眼,“你胆子可真大,要是稍有不慎,你可就跟着我一起了。” 尹清安:“我没那么傻。” “。。。”莫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我看外面天色都黑了,你不回家的话家中不会担心你吗?”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瞬,肩膀也耸拉下来,“没事的。” 秋娘摸摸她的头,“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有个好朋友吗?夫人一直记在心里,所以特地让将军的这位徒弟搬来府上跟小姐一起读书习字。” “徒弟?”莫冉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我爹爹那种臭脾气竟然会收徒弟?” 秋娘尴尬地咳嗽一声,莫冉却浑然不在意的继续说:“你不用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经常被我爹爹骂?你跟我说,等阿娘回来了我就跟她告状!” 尹清安摇摇头,笑道:“没有,将军对我很好的。” “那就好。”莫冉说着一把掀开被子,不顾秋娘阻止从床上一溜而下,拉着尹清安的手就跑到屋子中间的椅子上坐下,“你饿了吗?我可饿了,我一个下午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呢。” 好似想起来什么,莫冉迟疑地比划了一下指头,“大概就吃了这么一点糖葫芦。” “我不饿。”尹清安乖巧地坐在那里,任由她一直拉着自己的手。 莫冉凑近端详他一番,而后直接否决他的回答,“可我饿了,你陪我吃一点东西吧。” 说完,莫冉转头就对着秋娘说出一连串的美食名单,见她一一记下之后,她想了想,又加上一道皮蛋瘦肉粥。 “这么多,你可以吃完吗?”尹清安在一旁瞪大了双眼打量一眼她的肚子。 莫冉瘪瘪嘴,抵在他的耳边小声抱怨,“当然吃不完了,我只是把我想要吃的东西都说出来了而已,免得秋娘又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给我做些什么我不爱吃的东西。” “多说一些的话,至少端上来的菜里总会有一道是我爱吃的嘛。” “对了,你会下棋吗?”莫冉将一直尘封于角落的棋盘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刚想要动手打开棋盒就被尹清安阻止了。 莫冉一脸疑惑地看他走到一旁用水将帕子打湿,然后坐回椅子里小心翼翼地开始擦拭着手中仿佛是用昂贵木料所制而成的棋盒。 她单手支颌,仔细一瞧才发现棋盒上原来有一层微薄的灰尘,不过也不奇怪,这围棋是她小时候从君上伯伯那里所得到的算是最为普通的礼物了,平常也不爱玩,很多时候都是随便找个地方搁置着。 “你真细心。”莫冉发至内心的夸耀他一声。 尹清安哑然笑道:“我只是恰巧看见了而已。” 她撑着下颌,看他擦拭棋盘,言语认真,“我阿娘曾对我说过,一个人无论他出身如何,但是若能够在一些旁人都无法察觉到的小事上细致入微,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笑着摇摇头,伸手过来想要帮她擦拭掉手上沾染的灰尘,莫冉见状却直接拿过帕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擦手这种事情这么简单难道都不会吗?”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尹清安忍俊不禁道。 莫冉白他一眼,“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啊,干嘛一副大人的样子。”她低着头仔细擦着手里的灰尘,“再说了,若是我不早早地长大的话,爹爹阿娘会很辛苦的。” “。。。”尹清安压低声音,细不可闻,“我也是。” 莫冉动了动鼻子,将手中的帕子丢弃在一旁,望着外面翘首以盼,“终于好了,我好饿呀。” 看着秋娘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莫冉探起身将桌上那碗皮蛋瘦肉粥推到尹清安面前,“你不饿的话,那就吃点粥吧,就当是陪我吃饭,一个人吃饭可无聊了。” 尹清安盯着眼前这碗粥,出神良久,直到莫冉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促他,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吃下一勺碗中细腻软滑的粥。 吃完饭之后,莫冉摸着肚子半躺在椅子里,对秋娘说:“秋娘,我明天早上也要喝粥。” 她转过头看向尹清安,“你也一起喝粥吧?” 尹清安点点头,并无异议。 秋娘愣了一下,“你早上不是向来爱吃面食吗?”说完,她眼角余光瞟到安静待在一角的尹清安时,明白了过来,“竟然你要喝粥的话,那明日就煮些滋补养身的粥吧。” 莫冉听完不禁哀叹一声,“不要,我不要喝那些苦苦的粥。” “不行哦,小姐,你也该注意身体了,前些日子不是刚发热过吗?”秋娘微微一笑。 “。。。”莫冉躺在椅子中面如菜色。 。。。 夜间,尹清安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感受着一天都未曾进食过的胃中那暖洋洋的感觉,第一次对明天有了期待。 秋娘给莫冉盖好被子,坐在她的床边哄着她入睡,“小姐真是长大了呢。” 莫冉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睁眼看她,语气中充满了怀疑,“可是那些长大的孩子应该不会像我一样会怕黑吧?” 她轻抚莫冉的背,温柔的笑着,“不管是多大的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这从来不是什么让人觉得羞耻的事情。” 她抱紧娃娃,眼皮渐渐耸拉下去,声音低不可闻,“。。。我想阿娘了。。。” “。。。”秋娘慈爱的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好孩子,辛苦你了。” 夜晚悄悄地溜走,迎来天气晴朗的一天。莫冉皱着一张小脸从睡梦中被唤醒,她蓬松着头发,晃晃悠悠地走到打好的热水面前,伸出两只手在铜盆里随意地挥动一下,然后拍打几下自己的脸颊,睡眼惺忪地转过身。 “秋娘,我洗好脸了。” 她挑挑眉,“要不我来给小姐洗脸?” 莫冉猛然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慌忙拿过帕子沾湿水,仔细地擦拭脸颊,确定自己好好地洗干净了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秋娘,我洗好了。” “嗯。”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撩开帘子,“去吃饭吧,小公子已经等很久了。” 尹清安看着莫冉跑到自己身边乖巧坐好,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很怕秋娘给你洗脸吗?” 莫冉一脸嫌弃地喝着碗里的粥,瞧秋娘不在跟前,才小心的凑到他耳边,“你下次让秋娘给你洗一次就知道了。” “不用了。”尹清安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连忙摆手拒绝了。 她本就是开玩笑的,对他的拒绝也在意料之中,“秋娘以前是跟在我阿娘身边的采药女,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听阿娘说那些什么悬崖峭壁,都难不了秋娘。” “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总是秋娘给我洗脸,她力气较大,有时候掌握不好力道,我的脸颊就通红一片,弄得好多人给我起外号——红脸猴。” 尹清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开怀大笑,完全不用顾忌其他人的脸色。 莫冉见状气愤不已的从他碗中夹走一块肉片,然后放入嘴中咀嚼几下吞咽下肚,“让你笑我。” “不行,我也要夹走你碗里的肉片。”尹清安笑着作势要将筷子伸到她的碗里。 她慌忙伸出两只手护住自己的碗,继而转头得意洋洋的笑道:“你夹不到。” 两人顿时在屋中闹作一团,秋娘在门外安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侍女正打算进屋去收拾桌面,却被她抬手阻拦了下来。 “你有多久没有看见那个孩子这样开心过了?” 侍女不解的望向里面,“小姐不是一直都很开朗吗?” 对此,秋娘只是摇摇头,“那孩子太早慧了,很多事都喜欢埋在心里。她像现在这样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细细想来,竟是在她还不曾记事的时候。” “可小姐才九岁啊?”那侍女笑了笑,觉得是她过于担忧了。 “九岁?”秋娘望着里间那孩子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冷然开口:“这乱世,九岁早已明白太多事了。” “也足以让她明白身边人对她的冷嘲热讽,阳奉阴违。” 侍女立时冷汗直冒,但依旧强作镇定的附和她,“您说的是。” “你的卖身契是在将军府,可不是皇城。”她转过身,望着侍女笑得一脸温柔,“你信不信就算明日护城河里出现一具无名女尸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第三十五章 坏孩子?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一日清晨,莫冉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边换了一个陌生的侍女,于是唤来秋娘问了一句。 秋娘神色淡定的回答她:“那丫头说是家中亲人病重,所以我打发她回家去了。” 莫冉点点头,余光瞟到尹清安从院子外进来,立时抛下秋娘小跑着到了他跟前。 她眉开眼笑的看他,“今日先生不在府中,我们出去外面玩吧?” 尹清安悄悄用视线望了一眼秋娘的脸色,发现她没有任何阻止的举动之后,才轻轻点了下头。 “那我们要去哪里玩?” “去郊外如何?”莫冉拉着他的手,“郊外有一座小山坡,我小的时候最喜欢跑那里去玩了。” “山坡上有什么好玩的?”他不解的问道。 对于在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山上算是最常去的地方,那里除了花草树木,野兔野狐什么的之外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反而处处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我大多数时候都被困在府中,少有机会可以去外面看看。”她牵着他走在前面,语气低落,“我从记事开始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外的小山坡。” “。。。”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踏步的往前走,很快就越过她去,然后在前面牵引着她,“我小时候经常去山上,等去了小山坡上,我可以给你讲讲我当时在山上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捏紧他的手,眉眼弯弯,“真的吗?那我作为东道主的话,就给你介绍一下我在山坡上认识的好朋友吧。” “好朋友?” “嗯。” 。。。 山坡面积不大,只是郊区外面一座比较矮小的山脉,但因为距离皇城比较近,所以也常会有人在这里摆摊做生意,招揽游客。 “这个给你。”莫冉唤人拿来银钱买下小摊贩贩卖的东西,而后将那个小玩意递到尹清安面前。 “面人?”他拿着面人,疑惑不解,“可是这个面人跟我长得一点也不像。” 见状,莫冉重新拿回面人,指了一下他和面人的区别,“这个是以后的你。” “以后?”尹清安抽了下嘴角,又看了眼她手中长得五大三粗的面人。 “嗯。以后你会长成一个跟他一样威猛的大将军!”莫冉拿着面人笑得一脸开心,“这个面人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伯伯,他对我可好了,每次只要我去他家玩,婶婶就会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点心。” 尹清安拿过面人,心里很想拒绝,主要是因为这个面人捏得真的很丑。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莫冉哈哈大笑起来,“没事啦,爹爹他们总说曹伯伯是美男子呢。只是这面人捏得有点丑而已。” 她其实也挺嫌弃的。 小摊师傅眼睁睁看着第三波准备走过来买东西的客人掉头离开,敢怒不敢言,谁让这摊子四周都被包围得严严实实了呢。 “曹伯伯?”尹清安细细回想了一下,“是那位曾经跟着现在的君王一起上过无数战场的曹将军吗?” “对呀。” “我之前有听闻那位将军身体有疾,所以一直都待在皇城养病来着。” 周边小摊上摆满了各种精致可爱的小玩意儿,莫冉看得眼花缭乱,勉强分出心神来回答他的问题,“一些小毛病而已,伯伯很早就养好了病。” “哦。”尹清安见她看眼前的东西看得目不转睛,有些好奇,“这小木头人有什么好看的?” 莫冉把玩着木头人,爱不释手,“我娘亲是大夫,她一直用的那个木头人被我之前不小心摔坏了,我想给她买一个新的。” 尹清安蹲下身,也跟着一起看那些木头人,“那你以后也希望成为一个大夫吗?” 她摇摇头,抱着木头人,笑得天真烂漫,“我想要成为一个侠客,可以去游历四方,看看万里河山。” 听着她的豪言壮语,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看到莫冉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的样子,又慌忙摆手解释说:“我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一个小丫头能有这种想法挺。。。新奇的。” “。。。”莫冉埋着头有些闷闷不乐,“先生他们也这样说过,他们还说姑娘家不该抛头露面,应该温柔文静。” “为什么这么说?”他有些不解,即便他一直在山野中长大,“姑娘家该是什么样,不应该是姑娘家自己的选择吗?为什么需要一个外人来规定这些?” 莫冉摇摇头,“不知道,可是好多人都这么说。” “那你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自然不想。”莫冉眉头百结,“那些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全然没有自己的思想。” 尹清安拍拍她的头,看她怒目而视,反而笑了起来,“那你做自己不就行了吗?” 看她愣眼巴睁的望着自己,他又说到:“我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厉害。” “可你想成为侠客,总得会功夫吧?不然出门在外,身边还跟着许多护卫的话,就不能算是侠客了。” 莫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叹了口气,“。。。我爹爹给我请了不少师父,他们都说我根骨不好,学不成。” 见她闷闷不乐,尹清安想了想,安慰她,“那我学,日后你成为一个侠客的话,我就当镖师。” “镖师?” “对,专门护送你呀。” “那说好了?”莫冉伸出小拇指。 “嗯,说好了。”他勾住她的小拇指,与她碰了一下大拇指。 。。。 日上山头, 周边渐渐只剩下他们一行人,尹清安看着身侧的莫冉,犹豫了半晌才问出声,“这山上真的有你的朋友吗?” 感觉山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烟的痕迹,也完全偏离之前那个小山坡的位置了。 “有啊。”她喘了一口气,在他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了一个斜坡。 “但是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人烟。” 莫冉爬上斜坡之后,迅速往前跑去,秋娘与一众护卫却留在了原地,尹清安犹豫之下还是选择跟在了她身后。 没走多远,她就停在一棵大榕树下指着地上一窝草丛说:“我朋友就住在这棵树下。” 尹清安半信半疑的上前,看着她慢慢扒开草丛,露出一个坑洞。 “这里面是什么?” “狐狸一家。” 莫冉小声唤着一个名字,随后没过多久,就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洞中冒出头来,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阿霜,我今年来晚了些,你没有生气吧?”莫冉将那只狐狸抱进怀中,轻柔地抚摸着它背上的毛发。 狐狸低低叫唤了一声,随后又从洞里冒出来几只小狐狸。 莫冉伸出手挨个抚摸一遍,然后对着尹清安解释,“阿霜是去年我和爹爹娘亲在市集上救下来的一只狐狸,她当时差一点就被人刮了皮毛。” 她摸着狐狸左边只剩下半截的耳朵,“她一直在挣扎,阿娘说它想活下来,只是被人的欲望困住了。我不懂这些,只觉得阿霜很疼,也很害怕,她当时看起来就跟这些小狐狸一样小呢。” 莫冉指了一下脚边挨着她打转的几只小狐狸,“可惜,我晚了一步,害她没了耳朵。” 尹清安怕惊动它,离得有些远,他声音放得很轻的在安慰她,“没关系的,阿冉,我想阿霜一定不会责怪你的,不然她就不会这么喜欢你了。” “她一定是因为喜欢你才会靠近你啊。” 她蹭蹭阿霜的头,“我每年都会到这里来看她,即便一年的时间很漫长,但只要我唤她,她就会出来。” “她一定是一直在盼着我来找她。” “除了爹爹娘亲在家的时候,就只有来看阿霜的时候我是最开心的。”她望着脚边打闹的几只狐狸,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过的神色。 “将军府中又消失了好几名侍从。” 尹清安刚来这里不久,对此并不怎么了解,所以眼下只能安静听她诉说。 “我问了秋娘,她告诉我他们只是回家了,可我看见了。。。他们死了,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也不能吃点心了。” “。。。我知道的,府中并不安稳,有很多危险。” “但我不能问太多,也不能明白太多。” “爹爹他们一直希望我可以开开心心的,为此做了很多的努力。” “莫伯伯常说,言语是一种毒药,好的言语可以是药,坏的言语可以是毒,不好不坏的言语是毒还是药就要看时机,看药性,以及看用药的人是何心态。” “初时听的时候,我还很小,不明白这些话里的含义。” “现在我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我想那句话的背后一定有让人很难过的事情。” “阿娘治病救人,医者仁心。我却是一个胆小鬼,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我即使看见了也没有出声救下他们。。。” “阿娘总夸我是一个好孩子,可我不是。。。我辜负了阿娘对我的期待。。。” 感受到身上的湿意,阿霜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试图安慰她。 尹清安小心靠近,感觉到阿霜对他没有敌意之后才慢慢松了一口气,坐到莫冉身旁,安慰她:“阿冉,你不是什么胆小鬼。” “如果你是胆小鬼的话就不会选择从屠夫手里救下阿霜了。” “他们的死不怪你,那些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那是大人之间的问题,错不在你。” “。。。阿冉,你不是坏孩子。” 尹清安低垂着头,“如果要论谁是坏孩子的话,应该是我才对。” “我其实一直都在偷偷地祈祷养父母可以死掉。” 莫冉停下哭声,抽噎着慢慢转过头去瞧他。 “我这样很过分是吧?”他眉眼微弯,笑意不达眼底。 “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想要诅咒别人,也不想在看到他们受苦难时在心里觉得开心。” 林间有风吹过,晃动一树繁花,枝叶繁茂,遮挡住阳光,徒留下一地阴冷。 第三十六章 因缘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我是被他们从一个山坳里面捡到的弃婴。” “原本他们养我是打算让我为他们送终,所以对我很好,只是在我三岁那年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从那以后,我总是挨打挨训。我没有一件物品是属于我自己的,只除了一样,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背上的那个背篓。” 他笑了笑,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那是仅属于我的东西,我差不多四岁左右,就要跟着养父上山砍柴,挖野菜。” “那时其实还好,至少可以吃饱饭。后来大了些,我就得自己一个人上山,在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饿着肚子进山,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山上找到一些野果子,填饱肚子。” “只是村里也有很多人进山,所以山中能留下来果腹的东西其实并不怎么多。”他见莫冉双眼泛红,语气一转,“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你爹爹就收我为徒了。” 莫冉抽抽鼻子,“我爹爹脾气不好,没打你吧?” 他摇摇头,“没有,我一直都过得很好。” “好了,太阳快下山了,我们走吧?”他望了一眼天色,轻声提议道。 “嗯。”莫冉抱着阿霜,低头亲了一下它的头顶,而后将它放回地上,“阿霜,我要走了。以后我再来看你。” 阿霜仰头看她,歪着头叫唤一声,见她离开慌忙追赶上去,跟在她的背后小声叫唤。 雪白的狐狸立在那里低头舔舐脚边打转嬉戏的小狐狸,然后隔着树海望向前方,微薄的夕阳将整片天空染得通红,林间树梢的叶子泛着细碎的光,星星点点,顿时将那片幽深静谧的山林显得如同仙境一般,远隔尘世,如梦如幻。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前些日子,府中就得了消息,说是太子与莫家家主一同凯旋,这对于莫府上下来说都可谓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所以府中很早就开始张罗起接风的事宜。 不过好像有一个人看起来并不太开心,莫冉独自一人坐在门廊前,双手环抱着膝盖,懒洋洋地抬头望天,与这府中张灯结彩的氛围比较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秋娘带着府上的侍女进了院子,侍女手中各抱着崭新的布样,皆是皇城中最新的样式。她让侍女停在原地,一个人走到莫冉的面前,有些担忧地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可是发烧了?怎么没什么精神?” “秋娘,我没事。”莫冉将头埋在膝上,闷声闷气的说道。 “怎么会没事,这些日子里你都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也不爱出去玩。”秋娘坐在她的身旁,轻柔地抚摸她的发髻,“是想小公子了吗?” 几个月前,莫家家主来信让尹清安去了军营历练一番,所以府中便只剩下莫冉一个小孩。 “。。。没有。”莫冉摇了一下头,手中紧紧地攥着衣服一角,略带迟疑地问道:“秋娘,你说娘亲他们会不会不记得我了,或是不喜欢我了?” 秋娘愣了一下,抬手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不会的,因为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他们更爱你。他们见到你之后,只会比之前更加爱你,更疼你。” “可是。。。秋娘,我害怕。” “怕什么?” “。。。怕他们看我的眼神很陌生。” 秋娘笑着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手指轻点她的五官,“你与他们长得这般相似,他们怎会觉得你陌生呢?你是他们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啊。” 莫冉眨眨眼,然后一头埋进她的怀里,声音闷闷地说:“我想他们了。” 她轻拍着她的背,看着莫冉在怀中渐渐熟睡,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五天后,城门方向传来了极其嘈杂的声音,隔着很远都可以听见鞭炮声,是他们凯旋了。 莫冉难得的没有赖床,在天还未亮透的时候就开始缠着秋娘为她梳妆,再换上崭新的衣服。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她有些忐忑,“秋娘,你说,娘亲他们会喜欢我的衣服吗?” 秋娘为她打理着额间散落下来的碎发,而后退后一步,欣慰地笑着:“自然喜欢,小姐就跟夫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越发好看了。” 她听完,脸颊微红,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心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早点见到他们了。 “秋娘,我们快些走吧,我想早点见到他们。” 说完,莫冉便一个人小跑着出了房门,徒留下秋娘在那里哭笑不得地摇头。 莫冉焦躁不安地探出头想看大门外可是来了人通报,秋娘一早就派了人出府守着,以便见到他们的身影之后好及时赶回来通报一声。 “秋娘,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去城门外那里等着呢?那样的话不是可以更早些见到他们吗?” 面对莫冉的急切,秋娘只是耐心地说,“今日不同以外,就怕外面人多出现什么变故,若是小姐你受了伤,我可就不好向夫人他们交代了。” “阿冉知道了。”她低落的回答道。 再过了些时间,远处终于跑来一个人,那人气喘吁吁的刚跑进大门,就大声喊道:“来了来了,就在后面的街道上呢。”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屋中的侍女将早已备好的点心瓜果摆上桌,而大门外的侍从也点燃了火折子,将鞭炮的引火点上。 莫冉捂住耳朵,看着那红色的鞭炮一串串的炸裂开来,将整洁的地面铺上一层火红色的碎屑,就像是冬日里被火光映红的雪一般。 随着鞭炮声而来的还有外面哒哒的马蹄声,那些人近前之后便安静地下马站在府邸的两边守候着。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暗青色衣裳的年轻男子也到了大门外,他下马之后并没有先行进府而是走向后面的马车小心的牵下一名气质清雅的女子。 莫冉看着他们走进府中,呆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们刚才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会是陌生而不是激动。 看见愣在那沉默不语的莫冉之后,陆依然霎时间红了双眼,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莫冉面前,用手比划了一下她的头,美眸含泪,“你的个子都快跟娘亲一般高了。” 莫正平虽然也很激动,但他一向善于隐忍自己的情绪,因此见状也只是沙哑着声音笑道:“这孩子看样子随我,个高。” 陆依然没好气回头白他一眼,然后转头温柔的看着她,抬手摸着她的发顶,“别听你爹爹的,你这长相一看就随我。” “哪像他,长得五大三粗的。” 莫冉听着不禁破涕为笑,她擦擦眼角的泪水,抱紧娘亲,闻着娘亲身上陌生却又熟悉的草药香,带着哭音小声吐槽,“娘亲,我也觉得我更像你多一些,像爹爹的话就太难看了。” “你这孩子!”莫正平横眉冷竖,抬起手作势要打她,又随之放下将两人都拥入怀中,“算了,之后再教训你。” 尹清安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眼中是隐忍的羡慕。五年之后的他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黑黝黝的小孩子了,如今已经年满十四岁的他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竟也在这皇城中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排得上名号的俊俏公子了。 “清安哥哥?”莫冉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身影,然后从娘亲的怀抱中离开,朝他招手。 尹清安走到莫正平跟前站定,然后低头弯腰行礼,“见过师父。” 莫正平神色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似乎有些陌生,但是很快他就恢复到以往的样子,神情温和地开口:“清安,在太学待着可还习惯?” “回师父,一切都好。”他低着头,姿态恭敬。 “嗯,那就好。”说着他转过头看向秋娘,“今日我们一家团聚,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秋娘你去将库房中一直珍藏的那壶酒拿出来。” “今夜我可要好好地喝上一杯。” 陆依然在旁边动作隐秘地捏了他一把,咬牙小声说道:“你再怎么高兴也不可以喝太多,不然你今晚就给我睡书房去。” 莫正平痛得呲牙咧嘴,他皱着眉小心的揉揉腰,“知道了,我不过是看今天是个好日子而已。” 尹清安见莫冉站在原地喜笑盈腮的模样,也笑了,“这么开心吗?” 莫冉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前方父母的身影,“我以为我会对他们很陌生,但其实不是的,再次见到他们之后我依然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之前还一直害怕担心他们会忘记我,会不喜欢我,结果都是我在庸人自扰。” 尹清安目光柔和地看她,“或许这就是血缘吧。” 很久之后,有人问她,何为因缘? 她说,那是众生解不了的惑,过不了的劫,是由种种因果缘由所造就的命中注定。 就如同我们的相遇,由一切偶然所造就的必然,是一场注定的因缘。 第三十七章 卫瑾(修)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距离他们凯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日莫正平携夫人出门拜访好友不久之后,太子卫瑾便来了将军府中探望莫冉,因他算是莫正平的半个弟子,所以卫瑾一直将莫冉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在离开皇城的那些日子里,他每隔十来天都会写上一份书信再附带一些少有在皇城中可以见到的玩意儿给她。相熟的人都说,这太子待莫冉,就跟对他自己的亲妹妹乐陶公主一般好。 莫冉私下里都称他为小瑾哥哥,这日他带着礼物来看望她,她难得的有些激动,尹清安对他虽然不太熟悉,但一直有从旁人那里听说过他。 坊间都说太子卫瑾自幼颖悟绝伦,有逸群之才,再加上他生得轩然霞举,想来以后会是一个泽被苍生的贤明之君。 卫瑾抬手止住正准备向他弯腰行礼的尹清安,“你是师父的的弟子,也算是我的半个师弟。即是自家人,那在私下里便不用做这些虚礼。” 莫冉不禁纳闷,“小瑾哥哥,你认识清安哥哥吗?” “绾绾怎么犯了糊涂?”卫瑾轻点她的额头,“我与师父他们可是一起在战场上生活了好几年,自是有在师父那里听过他的事情。” 说到这里,卫瑾凑近他几分,“你的眼睛颜色偏浅,细细瞧来是有几分像是外族人。” 莫冉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反而对着卫瑾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满怀好奇,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小瑾哥哥,你不是说这次回来给我带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吗?” 他无奈地将她的头推开一点距离,“你这脾气倒跟我那妹妹阿陶有几分相似了。” “这不都是小瑾哥哥惯得吗?”莫冉吐吐舌头,俏皮道。 卫瑾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也是,谁叫我在这皇城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呢。” 说到这里,莫冉难免有几分疑惑,“小瑾哥哥,为什么乐陶姐姐一直不愿意回皇城来呢?” “那孩子自幼在草原野惯了,不喜欢皇城这些规矩。”他停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不过,想来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见到她了。前些日子,君王下令,责令她回皇城这边来学学规矩。” “太好了。”莫冉不禁开心起来,“我总是收到乐陶姐姐的礼物,却一直不曾见过她。她既然要回来的话,那在这皇城里我又可以多一个玩伴了。” 卫瑾挑眉佯装严肃,“阿陶是回来学规矩,你可别跟着她学坏了。” 莫冉见状慌忙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小瑾哥哥,你不是给我带了礼物吗?” 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但又不忍心责怪,卫瑾只好摇摇头拿出一直放在荷包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看着眼前样子颇为奇怪的东西,莫冉略带嫌弃的伸出两根手指拿起它。 “。。。这是我从季禺国那里所得到的一样东西,据说将它贴在人的脸上便可以轻易的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莫冉半信半疑的将它拿在手中仔细的观察,看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只觉得卫瑾是在哄她这个小孩子玩,遂鼓起脸有些不太开心的说:“小瑾哥哥,你就算骗人,也该找个好点的理由啊。” 卫瑾低着头闷笑几声,“这面具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它如何使用,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所以特地带回来给你的。” “那好吧。”莫冉嘟着嘴勉为其难的将它收下。 见她好似不太开心,卫瑾轻点她的额头,“好了好了,逗你呢。面具只是附赠的,真正要送给你的是这件东西。” “皮影?” 莫冉兴高采烈地看着手中精心剪裁的皮影,在一旁爱不释手的把玩。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把宝剑,传闻中是几百年前禺国皇子卫清泽所用过的佩剑。”他将随身携带的一柄剑递给尹清安。 “这把剑送你作礼再好不过。” “殿下这太贵重了。”尹清安低头行礼,婉言谢绝。 “没关系,你即是我的师弟,便也算是我的家人。” “可是。。。”他仍有几分迟疑。 见状,莫冉一把拿过那把剑,将它塞到尹清安怀中,“清安哥哥,你的师兄都这么说了那就收下吧。” 他低垂着头,内心忐忑不安,但是在莫冉的催促声中还是小声行了礼,“多谢师兄。” 卫瑾点头应下。 这时候莫冉突然试探着开口:“小瑾哥哥,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卫瑾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小瑾哥哥你以前送礼物都是一些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可是近些年你送的每样东西却都是我所喜欢的。你以前,可都不会挑礼物的。” 听了她的话,卫瑾不禁哑然失笑,“你即便再嫌弃我送的东西,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吧。” “没有。”他摇头否认,“不过是偶然结识一位姑娘,聊过几句话,她给我提了些建议罢了。” “前些日子我遇见相国府的姐姐,她还向我问起你的近况呢。”莫冉回想起那日午后她转身离开的背影,不免有些疑惑,“小瑾哥哥,你当真不喜欢她吗?” 卫瑾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复杂的神情,他转头望了一眼四周,见周遭并无异样后方才放下心来,而后一脸严肃的责备莫冉,“绾绾,日后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此事,明白了吗?” 绾绾懵懂地点点头,然后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苦笑一声摸着她的头颅,神色悲切,“绾绾,你还小,这些事情明白的太早你就成长的越快。我宁愿你就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懂,就这么快快乐乐的活着。” 卫瑾说完那番话后就离开了莫府,徒留下莫冉和尹清安在屋中面面相觑。 “刚刚太子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冉摇摇头,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但隐约中又好像知道一点他话中的含义。 “不清楚呢,小瑾哥哥他比我年长五岁,大人懂的东西想来比我们会更多一点吧。” 尹清安点点头,他虽然年满十四岁,但毕竟自小在乡野中长大,所学的东西自然很少,即便近些年他跟着莫冉习字读书,也仍旧比其他人要落后一点。 为了可以回报莫正平的恩情,也为了自己可以出人头地,金榜题名,这几年他一直严以律己,以极其严格的要求在约束自己。 “绾绾,我要回太学了。”尹清安摸摸她的头,悄然遮掩下眼中的不舍。 “这么快吗?”莫冉惊讶地抬头看他,“可你不是才回来几天吗?” “嗯。这些日子里我落下了不少功课,先生的课业我都还未完成呢。” 莫冉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袖子,“可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能再多待一天吗?” “等暮岁,我就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了。” 晚间, 莫正平夫妇从外面回来,得知尹清安今晚就要启程回太学,遂让厨房做了一大桌他爱吃的菜。 莫夫人对这个孩子并不怎么熟悉,但也有从书信往来中了解过他。 她往尹清安的碗中夹菜,看他乖巧的样子,心下不免有几分疼惜,叮嘱他:“太学不比在家,去了那里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来信告知我们,不要憋在心里。” “嗯,我知道的,师娘。” 主位上突然传来一道咳嗽声,众人侧头看去,只见莫正平神情严肃,目光冷厉的看着尹清安,“太学的先生皆是博古通今,学识渊博的人,你可不能因为贪玩而误了学业。” “是,师父。” “但是。。。”话语一转,莫正平的语气较之刚才温和了几分,“太学里面也多的是一些顽固不化的人,他们眼里容不下沙子,不论大事小事总喜欢往大的方向钻牛角尖。” “如若他们冤枉你了,让你觉得委屈了,便来信给我,我莫正平亲自去他府上拜访。” 他愣在那里,似乎没有想到外表看起来严厉无比的莫正平也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时候。 尹清安低垂着头,眼角莫名的有些许酸涩,他缓了下心神,“清安知道了。” 莫冉笑吟吟的说:“清安哥哥,你都不知道,爹爹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整个皇城里面最让先生头疼的人之一呢,还有一个就是君王伯伯。” 听到莫冉的话,莫正平轻拍她的头,“谁跟你这么说的?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那些先生最为喜欢的弟子。” “君王伯伯说的。”莫冉吐吐舌头,见他作势要打自己,慌忙笑着躲到莫夫人身后,“他还说你以前可喜欢撺掇他去作弄先生呢。” 莫正平挑眉,不太开心的反驳,“那是他自己想做,现下却怪到我的头上来了。” 莫夫人笑着摇头,“好了,菜都快凉了,先吃饭吧。” 。。。 晚饭过后,尹清安辞别众人离开,莫冉却非要闹着再送他一程路。 长街上,夜色昏暗,烛光闪烁,零星的几只飞蛾围绕着纸质的灯笼来回打转,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光亮。 莫冉留恋不舍地扯着他的袖子叮嘱,“清安哥哥,你记得去了太学也要时常给我写信。” “嗯。” “还有,要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好。” “还有,还有,记得不要挑食。” 他哭笑不得,“那是你吧。” “不要打岔。”她瘪嘴不太开心地瞪他一眼,见他闭嘴不言又继续说,“离暮岁还有好些日子,天气冷了的话,记得多穿几件衣服,不要着凉。” “好。”他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对于她的叮嘱没有一点的不耐烦。 “还有。。。”莫冉放开他,小声抽噎,“记得想我。” “。。。好。” 飞蛾跌进了陷阱,被火光吞噬,才恍然明白过来谁才是猎物。‘呲呲’的一声,烛火中飞溅出几点火星子,它贪婪地打了个嗝。 第三十八章 乐陶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秋天,距离尹清安离开莫府前往太学也过去了八九天的时间。 莫冉整日待在府中,平日里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除了跟着先生习字读书就是在府中逗猫惹狗,前些日子还不小心摔碎了莫正平最为爱护的茶杯,气得他这几天看见莫冉都吹胡子瞪眼满脸的不耐烦。 她这脾性莫夫人也很是清楚,就让先生给她放了几天假,带她一同出去赴宴。 这日莫正平携夫人出游,本想让她也跟着去散散心,可莫冉怎么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立马找借口拒绝了。 见他们出了门,莫冉支开身边的侍从,乔装打扮成十来岁的男孩从上次那个狗洞又钻了出去。 也不知道今日是个什么日子,街上看起来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比平常都还要嘈杂许多。 好在她这次汲取教训,出门的时候将银钱这些必备物品都好好地带在身上了。 她买了些糕点,从街头一路走走看看逛到了城门附近,正好看见附近不远处有杂耍,立马凑上前去看个热闹。 因为出门的时候留了字条,莫冉现下倒不怎么担心会让秋娘他们担心,毕竟她身边其实一直有跟着暗卫。 这还得拜九岁那次经历所赐,自从上次差点被人拐走,秋娘写信告知爹爹他们之后,她的身边从此就多了好几个跟着保护她的暗卫。 她咬着白玉糕,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吞金吐火的表演,觉得大开眼界,连连鼓掌。 表演进行到一半,小猴子抱着一个小篮子连蹦带跳的来到莫冉面前,将篮子举过头顶,尾巴来回扫过地面,示意她给银钱。她瞧着高兴,本想伸手摸摸它的头,却换来它呲牙裂嘴的威胁,顿时讪讪的将手收了回来,小心的往篮子中投入几块碎银子。 正打算离开这里去看看周边风景的时候,她却瞟到旁边有个人正打算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取钱财。 她立时将手里的白玉糕一股脑的全部塞入嘴里,然后伸手抓住那个小偷的手腕,气势汹汹的盯着他的眼睛。无奈嘴里的白玉糕塞的太多,她咀嚼了半天也只说出一个‘你’字。 那小偷本来还在那里担惊受怕,结果瞧他这样,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瞬间不屑的冷‘哼’一声。 “你。。。” 小偷右手放在她抓住自己的手腕上,使力将它扳了下来,然后在莫冉诧异的目光中将她的手强行放在了小偷正打算偷东西的人的腰间。 那人满脸疑惑地转过头,是个长相蛮横的女人,她讶异地看莫冉一眼,然后目光又转到自己腰间的那只咸猪手上。 “。。。” “。。。” 好在这个时候,莫冉嘴里的白玉糕终于全部吞咽下肚,她着急忙慌的准备开口辩解,就听见那女人双手捂脸,大声尖叫起来。 “救命啊!有登徒浪子!” “不是。。。”她想要辩解,目光四下查看小偷的踪影,但是那小偷早已趁着时机偷溜了。 那人的声音很是中气十足,直接掩盖了莫冉想要解释的声音。 “光天化日之下,这个登徒子竟然对我动手动脚!!!” “不是。。。” “啊啊啊!!”女人捧着脸,掩面而泣,“我待字闺中,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啊啊啊!!!” “你看起来挺大年纪了。”莫冉小声的嘟囔一句。 谁知女人这时候却听见了,她顿时气得伸出食指抵着莫冉的脑门,骂骂咧咧,“你说什么?!你这黄毛小子知道什么!?我这叫花信年华!!” “你不是听不见吗?怎么刚刚那句话又听见了。”莫冉木着脸看她当街撒泼。 周围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就连刚才那个杂耍的团伙都收了摊子围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哎,各位来评评理,这黄毛小子毛都还没有长齐,就开始做这些登徒浪子的举动,这以后可怎么了得啊!?” 见自己被当猴看,莫冉的脸涨得通红,大声辩解道:“不是!我是。。。” 话还未完,就被那人扯过衣角拉到她身旁,女人抹着眼泪,依旧不听解释,只坚持她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事实,“不管你今年多大年岁,今日你都得给我一个说话。走!带我去你家让他们来评评理!” 她做了个手势让暗卫退下,然后一口咬在女人的手臂上,看她疼得吃紧,放开了手,莫冉气愤不已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准备跟你解释了,却半个字都不给人机会说。” 见女人又打算开口,她慌忙抢先开口,“我是个女孩子,干什么要占你便宜?” “再说了,就算占便宜,也不是你这么大年纪的啊!” “我刚才是见到一个小偷打算偷你东西,所以抓住了他,结果没想到他跑了。” 见她涨红了脸,莫冉拍拍她刚才拉过的地方,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算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跟你计较。” 莫冉拍拍手,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人从身后拉住。 “你说你是女孩子,怎么证明?”女人冷笑一声,扯住她的衣服,显然不打算放过她。“再说, 那个小偷呢?怕不是你自己贼喊捉贼吧?” “你!” “让开!” 突然间,从城门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大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一个身穿绯红色骑马装的姑娘骑着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浓如墨的眉,细长而秀丽的凤眼,唇若丹霞,一头浓密的乌发在半空中随风飞舞。她骑马来到莫冉这边,见周边围了许多人,不免有几分好奇,遂勒马停下问跟前站着的几个围观百姓发生了何事。 那几人七嘴八舌给她解释了一通,她便明白了过来,抬起眼眸看向这边,那锐利的视线扫到女人身上的时候不禁让她退后了一小步,明明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气势倒是挺渗人。 “怎么,你眼瞎?”那姑娘勾唇一笑,语带嘲讽。 女人望望四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说自己,立马来了脾气。 她站在人群里面,正打算冲到那姑娘面前撒泼,就见一条皮鞭以极其快的速度扫过自己的鼻尖,顿时冷汗直冒,停在那里不敢再动。 “我这鞭子可不长眼。”她收回鞭子,冷眼瞥向女人,“你那张嘴不是挺能叭叭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我”她咽了咽口水,刚打算开口。 “让你说话了吗?”那鞭子又扫过她眼前,擦着她的额发而过,姑娘冷冷开口:“不过呢,我这人脾气一直挺好,看你也是长辈,我这个黄毛丫头倒也不好跟你这种半老徐娘一般见识。” “。。。你。”女人咬牙切齿地怒视她。 姑娘挑眉一笑,“你什么你?得亏我脾气好,这搁我自个家,你现在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明明是个小姑娘家,说话却这般渗人,女人不由得起了几分退缩的念头,不过姑娘明显不打算放过她,“这样好了,你跟我到府衙一趟,我去要个说法。” 她愣了一下,“要个什么说法?” “你那张 挺能叭叭的嘴吵到我的马了,我自然需要一个说法。” “你真是蛮不讲理!”女人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怒火中烧,指着她大声骂道:“一个小丫头,竟在这里信口开河,颠倒是非!” “哟,还会几个成语。”姑娘单手撑马,跳跃下来,周围围观的人群慌忙给她让了条路出来。 她个子较平常的姑娘家要更高一些,走到女人跟前,刚好到那人的下颌骨位置。虽比她要矮上一点,但那姑娘却全然不怯场,甚至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盯着莫冉瞧了几眼。 “小丫头。” 莫冉左右望了一圈,才迟疑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你在喊我吗?” “啊。”她将鞭子搭在肩上,凤眼微挑,“你下次女扮男装记得画眉毛不要娘们气太重,还有。。。” 她偏头看向莫冉的耳朵,“皇城中的男孩子可不会带耳环,更加不会穿耳。” 莫冉双手捂着耳朵,面色羞红。 她忘记这茬了。 “没事了就回家,天色都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在外闲晃什么呢。”她话一顿,余光瞥向女人的方向,“又不是什么花信年华的大姑娘。” 话一落,周围的人群都不禁捂嘴偷笑起来。 妇人浑身气得发抖,指尖微颤,指着她的方向,想骂人又不敢,只能咬牙吞下那些难听的话,“你谁家的姑娘啊?!说话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讽刺谁呢?” “谁应声了不就是在讽刺谁吗。至于我是谁家的姑娘。。。” 她走到马跟前,轻笑一声,左脚踩着马镫,飞身上马,动作间一气呵成。 “吾乃乐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妇人,眉眼间盛气凌人,手中的鞭子指向皇城最中心的位置,“他家的姑娘!” 乐陶的名字一出,不止莫冉愣在当场,就连周围的围观群众都噤声不敢再言。 整个天昭国就连平民百姓都知道君王有个养在塞外的公主,性子骄纵跋扈,却又深得君王喜爱,次次纵容她的小性子,为她收拾烂摊子。 放眼望去,怕是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天昭国才会有一个喜欢待在塞外,不愿回皇城的公主。不过也难怪,毕竟君王也只有太子卫瑾和乐陶公主这两个孩子,他不宠着纵着还能怎么办? 见乐陶要骑马离开,莫冉慌忙叫住她,“乐陶姐姐?” 她疑惑地转过头,看莫冉扒开人群,冲到自己跟前,“你做什么?” “乐陶姐姐,我是阿冉啊。”莫冉仰头看她,笑得兴高采烈。 第三十九章 故土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阿冉?”乐陶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不太确定的问道:“莫家那个小阿冉?” 莫冉连连点头,眼神带着崇拜,“小瑾哥哥之前就说你要回来,没想到今日就碰见你了。” “你今日怎么出府了?” “先生今日不在,我出来散散心,有给家里留字条的。”怕她知道自己是偷溜出府,莫冉立马跟她解释。 乐陶打量一眼她身上的穿着,心里了然,倒也没拆穿她。 她坐在马上,向莫冉伸出手,“反正都出来了,要不要再顺道去郊外看看?” 这话一出,莫冉慌不择地地点头,她从刚刚开始就在觊觎这匹马,心里一直盘算怎么才可以让她带自己出去溜达一圈呢。 “好啊!” 见着那两人向着城门的方向骑马离开,不见了踪影,围观群众这才小声吐出一口气。 这可真是流年不顺啊,一出门就遇见皇城中最受宠的两个小祖宗。 整个皇城中的人皆知晓那两人有多受君王宠爱,君王虽不是什么色令智昏,残酷暴戾的人,但对于这两个孩子的宠爱那可谓是实打实的纵容了。 乐陶的母妃是凡罗国的公主——阿尔塞,也是一个性格桀骜不驯的人。 她的出生说起来算是一个意外,十几年前,那时候还未成为当今君王的卫昭被上任君王派去凡罗国商议议和一事。 有一晚卫昭喝醉了与阿尔塞春风一度,醒来之后,他本打算娶阿尔塞为妻,谁知她对此却不以为意,甚至冷声嘲讽他,并拒绝了此事。 他虽然对此很是气愤,但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也只好忍气吞声。 在凡罗国的那些日子里,卫昭竭尽所能的讨好她,希望将她娶回家中。 或许是阿尔塞被缠得不耐烦了,遂将他约了出去。 她指着脚下怒放的野花,“你觉得它美吗?” 卫昭虽不懂其意,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语,低头端详了一眼,“自是美的。” 阿尔塞笑了笑,望着那花,沉默一会儿,然后缓缓收敛起嘴角的笑容,“那它现在还好看吗?” 看着她脚下被碾碎成泥的花朵,卫昭眉头紧皱,“你这是何意?” “你是真不懂吗?”她挪开脚,轻轻笑言,“女子在男人眼中就好比这花,年轻的时候花颜月貌,可当她老了的时候,他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滩烂泥。” “你为何将我与他人一概而论?” “即便你不是这样的人。”头顶的星星明亮而闪烁,她望着它,语气沉稳,“可你的身份却已经注定了你日后的路。” 古往今来,如何不会有深情的君王,只是当权力与美人两者之间需要作权衡比较的时候,那红尘于他们来说,终究太过于轻了。 “。。。”卫昭沉默不语。 你说他爱阿尔塞吗? 或许是爱的,只是那更像短时间的意乱情迷,等他抽身而过,回到权力的中心,钟鸣鼎食,醉生梦死之间又如何还能记得一个异国他乡,露水情缘的女子? 卫昭想要求娶阿尔塞,也不乏是想要得到凡罗国背后的势力,以便在将来可以多一些胜算。 “那你以后怎么办?”他毕竟坏了她的清 白。 谁知,阿尔塞听了这句话,却莞尔一笑。 她回过头看他,眼中灿若繁星,“凡罗国可不像你的国家那般墨守成规。” 卫昭愣住片刻之后也笑了起来,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颇为赞同她的话,“的确如此。可惜的是,世人太少有人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会有那么一天的。” 卫昭望着她的笑颜,彻底放下了执念。 “你为何总是望着那颗星星?” 阿尔塞愣了下,而后举目望向满天星辰中那颗永恒不变的北辰星,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得苦涩,神色间亦有不易察觉的哀伤,“因为那颗星星,我触 手。。。不可及。” 。。。 莫冉虽是将军的孩子,却从来未曾骑过马,所以马刚跑起来的时候,她就不禁害怕地抱紧了乐陶的腰身。 “你这胆子怎么还这么小啊?”感受到腰间的力道,乐陶不由出声揶揄她一句。 她们虽然从未见过面,却已经书信往来了很多年,是以对彼此之间的一些小事一清二楚。 “天昭国女子不善骑马,这种事情乐陶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莫冉没好气地噘着嘴白了她后脑勺一眼。 乐陶一双凤眼笑得微弯,红唇热烈似火,“你父亲可是天昭最为英勇的将军,但你却半点不见其父的英勇反而如此柔弱。” “我父亲并不算最厉害的将军,曹伯伯才是。”莫冉轻哼一声,又反驳她一句,“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我父亲虽然是个将军,也不代表我就擅长骑马呀。” “而且乐陶姐姐,你之前信中所说的课文会背了吗?不是说,这次来皇城,君王伯伯要当面考你吗?” “。。。” 乐陶的回答是用脚踢了一下马肚子。 风吹在莫冉的脸上像一把刀子刮过她的脸颊,说不出的疼痛,她缩到乐陶的背后遮蔽着那些风刃,却又按捺不住悄悄探头看了一眼乐陶。 乐陶的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英姿飒爽,仿若被阳光照耀着的花朵一般美丽。 真希望我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莫冉在心中暗暗期望。 “我不一样,我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液是属于凡罗国的,那里的人都崇尚自由,讨厌约束。” 她抱紧了乐陶,耳边的风声迅猛而又凛冽,她害怕得不敢分出心神去听乐陶说了什么。 看莫冉下马之后魂不守舍的样子,乐陶笑得幸灾乐祸,丝毫不见半点愧疚之心。 缓了一会之后,莫冉坐在草地上看着那匹通体雪白的马,觉得挺好看,就问她:“乐陶姐姐你这匹马,可真好看,它有名字吗?” “有啊,就叫摇光,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哦。”乐陶打理着它的毛发,说:“摇光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了,她是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亲人送我的,一份非常珍贵的礼物。” “摇光?”莫冉有些新奇,她忘记了刚才在马上的恐惧,大着胆子上前询问,“那,我可以。。。摸一下她吗? “当然可以,她脾气很温和的。” “她的名字是我母亲取得,摇光是星星的意思,因为她在草原上的夜晚披着月光奔跑起来就好像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摇光?” 莫冉凑近了些,叫了声它的名字,谁曾想到那匹马就好像听得懂一般,打了个响鼻,直吓得莫冉往乐陶的身后钻。 乐陶笑了几声,牵着她的手凑近了摇光的背,让她触碰马背上柔软的鬃毛,摇光踢了一下马蹄子,或许知道自己刚才吓到了别人,它温和地低垂下头任由莫冉触碰自己。 。。。 她们停下来的地方附近有一条小溪经过此地,这里没有什么人烟,只有动物的足迹。 乐陶拉着莫冉在离着小溪很近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昏黄色的光芒在天边晕散开来。 “快要日落了。” “嗯。”莫冉小时候也爱爬上槐树看日落。 乐陶向来自信耀眼的眸子里,随着夕阳西下,多了几分感伤。 “阿冉,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那里的落日是最为美丽的。太阳落在山头的时候,周围会晕染开一片金黄色的光芒,给人带来阵阵暖意。” “小的时候我常常会待在一座山上看它落下,哪怕时间很短,我也觉得非常开心。因为那夕阳会将我一天的悲伤带走,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那里的天空茫无涯际,辽阔的草原中有一片宽广的湖。水中星月交辉,微风一吹,波光粼粼,我躺在小船里,睁眼看着天空,任由小船在湖中漂浮,安闲自得。” “所以父亲来信让我回皇城,我也总是找借口一拖再拖。” 远方的太阳渐渐被云层遮盖,绯红色的光芒占据了整片天空。四周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这无际的天空下,就好像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但是。。。凡罗国并不全然像我在信中所描述的那般美好,那里也会有黑暗,也会有冷漠。” 一行泪水顺着乐陶的脸颊缓缓滑落,如同颗颗坠落的珍珠,溅落在溪水中,溶于那片水,再不见最初的模样。 莫冉安静的听着,是因为她明白言语上的安慰对于很多人来说有时候更像是形式上的东西,真正难过的人往往不需要多复杂的安慰,他们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拥抱,一个倾听,一个陪伴。 她也并不觉得初次见面的人谈论这些是很奇怪的事情,毕竟乐陶对她来说,是为数不多真心相交的朋友,即便是用书信往来。 许多寂静无眠的夜晚里,那些沉甸甸的书信仿佛一剂良药,可以让莫冉安心入睡。 乐陶眼中泪光点点,眉头微皱,带着让人心碎的美,她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轻轻开口,“阿冉,明明我才离家不久啊,可是为何我现在就开始想它了?” 莫冉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她理解这份情感。 “。。。因为那是你生长的故土,是承载你所有思念的地方。” 第四十章 进宫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阿冉,你有听说过我的母妃吗?” “听说她是一个很美的人。” 乐陶:“是啊,很美,所以凡罗国的人都称母妃为‘明月’。”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想早点见到她,看看她的样子。” “。。。倒不如不见呢。”见莫冉颇为不解的样子,乐陶回过神解释道:“她一向不爱与人交谈。日后你若是遇见她了,就离得远些,不要去招惹她。” “可她不是你的母亲吗?” “母亲?”乐陶恍然片刻,“是啊,她是我的母亲,可她更像是一个疯子。。。不,或许从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疯了。” 她站起身,回首望向身后从皇城中透露出来的一点零星的光芒,“皇城就像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那里有太多的规矩,也有太多的秘密。” 乐陶闭着眼感受微风吹过她的脸颊,“我那可怜的母亲啊,是如此的厌恶这里。” “君王伯伯一定不舍得约束你,乐陶姐姐你就跟以前一样逍遥自在不就可以了吗?” “逍遥自在。。。”乐陶听了之后忍不住嗤笑一声,她的眼中此刻满是伤痛,“阿冉,这个世上有谁当真活得随心所欲呢?” 人降临这个世间的时候,便与周边的一切事物产生了连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知晓情感,产生羁绊,诞生欲望。 到了那时,他又如何还能活得逍遥自在? “。。。” “他们来接你了。”乐陶望向远处的人影,开口提醒身后的莫冉。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我的侍从也快到了。” 秋娘带着数十名护卫赶到此处,见莫冉身上并无不妥,悄然松下一口气,随后第一次对着莫冉冷了脸,“小姐现如今也是长大了,敢一个人悄悄溜出府了。” 看秋娘生气了,莫冉内心不禁忐忑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撒娇,“秋娘,你别生气了,我知错了。” 秋娘却不理她,径直走到乐陶面前,弯腰行礼,“见过公主。将军知晓公主先行到了皇城,特地下令让奴婢护送公主回去。” 莫冉听见将军二字心知大事不好,自己偷跑出府这件事想来一定被他们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乐陶这次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坐进了秋娘特地命人准备好的马车里。 看乐陶进了马车,秋娘偏头看向莫冉,言语严肃,“好了,你也快些跟着我回府。将军已经在家中等着了。” 莫冉垂头丧气地坐进另一辆马车,明白自己是逃不过被训斥的局面了。 一行人进了城门,转眼就要分开两道,莫冉慌忙挑开车轩帷幔的一角,小声唤着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乐陶。 乐陶听见声音,一把将帷幔拉开,望向这边,“怎么了?” 莫冉梨涡微现,喜眉笑眼,“明日我来找你玩,可好?” 她愣了愣,柔声笑了,“好啊。” 告别乐陶之后,马车慢慢驶向了莫府的方向。。。 她跪在地上,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但跪久了,膝盖难免疼痛,她抬起眼,悄悄看了一眼四周,动了点小心思,她慢慢地挪动几分,将膝盖放在蒲团的边缘,企图少受点罪。 莫夫人躲在门外瞧着便觉得心疼不已,可这次莫冉也确实太过于胆大了些,竟然偷溜出府,若是当真出现了意外该怎么办。 她光是想到那些幻想出来的后果,心里都不由得后怕。 擦拭掉眼角的泪水之后,她走到正望着月亮出神的莫正平身边,“你今日怎么了?往日里她犯了错也没见你这般生气。” 莫正平立在廊下,左手紧握,隐于暗处,“若是以后我们都不在了,她再这般使小性子还有谁会纵着她。” “她这次也该学学教训了。” 她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叹了一口气,出了院门。 见周围无人,他将手中的纸条展开,只见上面有一行小字:贵妃不日将至。 莫正平面无表情的把那张废纸扔进了灯笼里,火光明明灭灭,他冷眼瞧着它被火光吞噬。 。。。 皇城里,乐陶摆脱那些虚伪的问候,带着浑身的疲惫回到了她的宫殿之中。 碧瓦朱檐,绣闼雕甍,亭台楼阁,水木清华,这里的一切远比凡罗国更为精致奢华。 她凝视着那碧绿的池水,弯下腰掬起一捧,看着它在手中缓缓流逝。 第二日一早,秋娘早早就唤醒了莫冉。 莫冉垂眸看着身上崭新的布料,这是君王前些日子才赏赐下来,用云雾绡做成的一件天蓝金丝绣花长裙,这料子在天昭总共只有两匹,一匹君王给了皇后,另外的就在自己身上穿着了。 “秋娘,今日怎么突然穿这件衣服了?” 她小心打理着莫冉身上的衣物,“今日贵妃回来,君王要宴请百官,本来是要晚上再去的。” “但是君王想着乐陶公主初来皇城,不太熟悉这里,就想让小姐你早点去陪陪公主。” “原是这样。” 秋娘为她梳了一个双丫髻,左右两边各配有一支淡紫晶铃兰钗,银嵌玉蝴蝶短步摇各两支斜插在钗下,同时将两根蓝色飘带拴挂于发髻两边,再加以纯水晶耳坠做点缀。 “秋娘。”莫冉看了一眼镜子中自己的装扮,再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衣裳,“看起来会不会太过于小孩子气了?” “你现在可不就是小孩子吗。”秋娘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 “即是这个年龄,孩子气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 府邸外来接莫冉的轿子四角边沿皆有细小的龙纹雕刻,奢华精致,这待遇也就只有得宠的贵人才有权力乘坐。 她坐进马车之后撩开用上好丝绸所制成的暗红帷幔看秋娘立在阶梯下目送自己离开。 马车慢慢向着宫城的方向行去,到了宫城前,也不见停下,径直进了皋门。 值守的很多侍卫都知晓这马车一向是君王专有的轿撵,一般很少会在外面见到,但若在外面见到了也就代表着轿中之人的尊贵,所以他们立刻跪了下来直到这顶轿撵从他们身侧经过再缓慢离去。 “哎,那顶轿撵中的贵人是谁啊?敢乘坐君王的轿撵,这皇城里能够坐那顶轿撵的不是只有皇后吗?”一个刚刚成为皇城侍卫的人见状很是好奇。 知道些情况的一个侍卫朝他挑挑眉,让他附耳过来,“还能有谁,只能是那位天下都宠着的莫家小姐了。” “原来她就是莫家小姐,我以前就听说这莫家小姐将来会成为太子妃,是不是当真如此啊?”那个侍卫想想又继续说:“虽说太子年长莫家小姐五岁,但他们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想来是真的了。” “什么太子妃,我看这事可说不得准。”先前解释的那个侍卫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怎的说不得准?你不也瞧见了,君王常常会召见这莫家小姐,还容许莫家小姐乘坐自己的轿撵。就算今天是乐陶公主回来的日子,很多事情也是说不得准了,毕竟这世上谁人不知这莫家小姐受宠的程度早已经超过了曾经的那位乐陶公主了。” “当值期间,谁准许你们在这里讨论这些了!”一声历喝,顿时吓得所有的侍卫安静了下来,然后便见到一顶暖黄色的轿撵晃晃悠悠的从他们中间穿过进入了皋门。 侍卫们这才放下心来,就看见侍卫长一脸愤怒的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所有人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唐突,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们今日可算是闯了一场大祸。”侍卫长见他们还呆愣在原地,顿时气恼的小声吼道:“那顶轿撵中坐着的人可是阿尔塞贵妃,她今日先行一步回来皇城。她虽说现在没有责罚你们,但也难保你们以后不会有事。” 侍卫长的一番话顿时吓得两人出了一身冷汗,其中一个侍卫干笑一声,哆哆嗦嗦地说:“头,这不可能吧,毕竟这贵妃再怎么说也是大人物,想来应该不可能会和我这种人计较的。” “贵妃我是不清楚。。。”侍卫长听了这句话,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但公主就说不定了,除了君王以及太子可以让她稍微收敛一点以外,旁的人若是敢说她一句,抽皮拔筋,腰斩都算是好的了,严重的甚至有可能会连累家人。前些年,凡罗国经常来信让君王处置这些事,时间久了,谁人不知乐陶公主的名号。” 那两个侍卫越听额间的冷汗便越止不住,甚至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侍卫小声道:“应。。。应该不会吧,君王难道没有管过吗?” “管什么?君王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从小聪慧可爱,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惩罚她。” “不过,这些年,乐陶公主倒是有所收敛,不再像之前那般残暴。但是,你们最好祈祷她今日听了消息之后心情还可以,不会来追究此事。” 这下子,那两名侍卫再也找不到理由来为自己找寻心理安慰,只盼着这件事当如侍卫长所说一般可以就此揭过。 第四十一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卫昭是上任君王的第十八个孩子,他母亲本是跟随在贵人身侧的丫环,因为有几分姿色被当时的君王看上,得了宠幸。 可宫中美人姿色远胜于她的不知凡几,时间一长,便被人遗忘在角落,即便她后来生了一个皇子,上一任的君王也只是来瞧了一眼就置之脑后。 卫昭虽自小在兄弟姐妹的欺凌下长大,但因其才学,倒有不少先生对他赞不绝口,只是在提及他的行事作风时又会连连摇头,直叹可惜。 当时正处于战乱,上任君王表面上害怕生灵涂炭,实则是自己胆小懦弱,遂打算将卫昭送去敌国作质子,可又不想让世人知晓自己的懦弱,于是文书上所写的理由是因为议和。 卫昭去了敌国还没待满两年,战火又被重新点燃,好在他从别人口中事先知晓此事,趁乱逃跑了。 他在外流亡不知道何处可去,机缘巧合之下重逢了离家出走的好友——尚书家的小公子莫正平,还另外结识了一位江湖人士。 当时,江湖人士比卫昭年长大约九岁,而莫正平又比卫昭小上三岁,这三人因缘巧合成为朋友,索性结伴游历江湖。 在他们游历江湖的同时,敌国已经快打入皇城,甚至还接连杀了好几位挂帅上阵的皇子,许多国家见状也开始加入这场混战,指望可以从中瓜分一点东西。 时值乱世,沿途上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即便他们一路上一直在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可是仅凭他们三人如何能救得了所有人? 思及此,三人开始四处纠集人手,得到众多助力以及资源后,他们打起名号开始收复失地。 经过将近三年的混战,他终于得以回到故土。 后来他在众望所归下登上王位,改年号为天昭。 。。。 刚进宫门没多久,前面就遇见了来接莫冉的永和公公,他是君王最为信任的心腹。 “姑娘,君王最近得了一件稀罕玩意,一直想着给您。正好宫中有宴席,便说借此机会给您,也免了您两头跑。” “多谢公公告知。”莫冉撩开帘子,然后唤来随行的侍女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永和公公,这是我先前得到的一件小玩意儿,虽不怎么值钱,但胜在稀奇。” “你也知我不太喜欢摆弄这些,想着公公你应该喜欢,就带在身上,这不正巧就遇上了。” 永和接过东西,笑眯眯地行礼道谢。 长生殿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君王的寝殿,因为这里原是他日常批阅奏折的地方。 莫冉小时候时常进宫玩耍,所以对这里很是熟悉,但也仅限于前殿。 她入了里,一直跟随在旁的永和便将在殿中案桌上用一个宝石盒子装好的物件交到了她的手上。莫冉仔细端详一眼,发现那颗宝石是一颗挺为罕见的猫眼石,只是如今镶嵌在这么普通的盒子上,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珍贵物件。 她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一颗貌不起眼的圆形珠子,珠子颜色通透周身泛着淡淡的荧光。 永和弯下腰,跟她解释,“姑娘,这珠子可是传说中鲛人的心脏。”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 永和低了头,“回姑娘,这是一个渔民在无尽之海无意之中发现的。听说在见到的时候那鲛人已经死了,而无尽之海向来没有生命存在,虽不知那鲛人为何会去到那里。” “但渔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在岸边搁浅腐烂,唯有那颗心脏还完好无缺。” 莫冉拿起来把它放在阳光下端详一番依旧不曾发现有什么奇异的地方,遂开口问他:“那,君王伯伯还有什么话要告诉绾绾的吗?” “君王说,他日你若是出嫁,便将这个珠子镶嵌在凤冠上,算是君王提前送的礼物。” 她闻言又将那颗珠子放了回去,笑了笑,“我今年才十二岁,离及笄还早着呢。而且我还想躲在娘亲他们身边多待上几年呢。” 永和眯眼笑着把盒子递到莫冉的面前,“姑娘,这是君王的一番心意,再说您若是不收下,奴才这也不太好回话呀。” 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托着下巴,苦思了一番,觉得永和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便带了笑回他一句,“所以呢,那关我何事?” 永和尚在愣神就见莫冉已经出了殿门,往御殿的方向去了。这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声响,永和忙拿着手中的宝盒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那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袍,站在永和身前,望着莫冉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难辨。 等莫冉的身影远远地消失了,他才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永和,“你今日观察了一番觉得如何?” 永和低垂着头,眉宇间不见丝毫的慌乱,只是冷静地回答:“奴才还是觉得莫家小姐太过于孩子气了,虽是天真可爱。。。” 听了他的话,君王闭上眼陷入沉思,半晌之后他睁开眼,指腹摩挲着扳指,眼里晦暗莫测,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可惜。 “是啊,终归是孩子气了些。。。到底是当不得,只希望再过几年她可以沉稳些。。。” 一旁的永和只是低头沉默,他跟在君王身边太久了,可是有时候君王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其实也不明白。 帝王的心思总归是最难猜测的,猜得深了,对了,那最后等待他的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高墙高椅天子座,深山深海帝王心。 。。。 莫冉到御殿之后没多久,乐陶以及她的母妃也到了,她远远地瞧过去,只觉得阿尔塞贵妃当真好看,怪不得君王会如此宠爱她。 正当她端坐在座位上发呆的时候,一旁空着的位置却坐下来一个人,她抬眸扫了一眼,发现是乐陶,一双眼顿时弯成了月牙, “乐陶姐姐,你下来不担心被骂吗?” 乐陶皱着眉推开侍女的手,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将发簪取下,散开头发。 “我若是怕就不会这么做了。” 其实乐陶的长相更多的是遗传了阿尔塞贵妃,眉眼深邃,鼻梁很高而且笔直,唯有一双眼尾微翘的凤眼,估摸着是遗传君王。 莫家的位置比较靠前,可是君王知道莫冉一向不爱凑热闹,所以特地将她的位置安排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免于其他人的打量。 她散开头发之后,活动了一下脖子,锤了锤肩膀,感觉自己此刻才真正松缓过来。 莫冉知道她一向不爱这些繁琐的装扮,于是忍着笑正打算上前给她按捏肩膀,却被她一把抓住。 “怎么了?” 乐陶突然起身带着她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那些侍女正要阻拦,永和却示意她们不用管。 阿尔塞贵妃冷眼看着这边,丝毫没有阻拦的举动。 君王对乐陶的性格心知肚明,他对于这个孩子亏欠太多,便总想着去弥补,久而久之,却将她宠成了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他叹了一口气,示意暗卫跟在她们身后暗中保护。 皇后坐在君王身旁,对下面的闹剧视若无睹,她虽是太子生身母亲,但因娘家势力单薄,所以对于君王的很多事情她都无权干涉。 君王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阿尔塞,“你刚到皇城,对这里的饮食可还习惯?” 阿尔塞神色冷淡,“还好。” “我知你素来偏爱素食,不爱吃荤,所以特地让人给你做了天昭的美食,你尝尝看是否合你胃口?” 她拿起筷子,浅尝几口,“挺好吃的。” 卫昭见她不过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心里知她说的是谎话,但面上并未拆穿,只是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 “你既然信佛,怎么还日日饮酒,也不怕佛祖怪罪?”他笑着揶揄她一句。 酒香浓醇,闻之既醉,她垂眸看着杯中的倒影,“我不信它,我只是在。。。超度亡人。” 见说起她的伤心事,君王转头望向夜空转移话题,“今日夜里无云,那颗北辰星倒是极为亮眼。” 杯中酒微微摇晃,打碎了那抹倒影,阿尔塞微红着双眼,“我已经很久不曾看星星了。” 。。。 “乐陶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她还从未做过这么无礼的举动。 月光如水,温柔地倾泻在她们的身上,她拉着她一路向前,跨过花丛,踩着刚过脚踝的溪流,穿过一道道沉重的红色宫墙,然后停在最后一道宫墙前。 她发丝微乱,香汗淋漓,捏紧莫冉的手回头笑言:“宴席有什么好玩的,倒不如趁此光景骑马驰骋一番方才快哉。” “怎么,不想?” 莫冉从未干过这种事,即便她也经常会干些不合大家闺秀的举动,但还没有当着众人的面逃过这么重要的场合。 可不知为何,莫冉的眼中多了一丝光亮,手上的力道也不禁加重几分,她望着乐陶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啊!” 那日夜里,万家灯火如同无数颗熠熠闪烁的星辰,她们纵马弛聘在街上,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闯入了无数人的美梦。 她搂着乐陶的腰,笑容渐渐扩大,不觉间竟笑出了声音,于是只好埋头在乐陶的颈间,拼命压抑住自己心中那疯狂蔓延生长的痛快。 第四十二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她们一路弛聘,穿过大开的城门,又回到了那个小溪。 莫冉从马上下来,发丝缭乱,发簪歪歪扭扭,衣服也满是褶皱,看起来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谁知这个时候乐陶突然变了脸,她神情严肃,目光冷厉,“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一些,我让你跟过来就跟过来。怎么,在我父亲跟前使乖弄巧还不够,现如今又打算在我这里用同样的招数?” 说罢,她围着莫冉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几封信你就以为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了?你不过是我打发时间的一个乐趣罢了。” “。。。”莫冉低着头沉默不言。 “不说话?”乐陶伸出两指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怜悯与嘲讽的意味,“我初回到皇城的时候给你脸了是吗?” “。。。” 见她依旧沉默,乐陶讨了个无趣,却也没见发怒,只是眨了眨眼,微弯腰身,凑到她面前直视她的双眼,“你可知,这皇城中私下的人都在说我什么?说本公主比不得你,不及你得君王宠爱。” 她嘴角轻勾一抹冷笑,“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却敢在私下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 “怎么,没话说吗?”乐陶黛眉微皱,“。。。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呢。” “公主面相和善,民女见了只有满心敬仰,缘何要怕。” 乐陶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右手轻抚额头,面上满是无奈,“你这样可不行啊。” 她苦笑着轻点莫冉的额头,“你刚才的样子太傲了,要是换做别人可就不行了。” 莫冉看着她,眼里全然没有半点怯弱,嘴角笑意依然,“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会伤害我,所以我知道你刚才是在提点我。” “怪我,刚才没说话,只顾着低头偷笑去了,全然没有好好配合你。” “好丫头,我说你刚才埋头做什么呢,竟然是在偷偷笑我。”乐陶抬起手作势要教训她,可在看到她天真烂漫的笑脸之后,又不禁缓缓放下手,她借着嘴角的笑意掩下心中那复杂难辨的心思。 “切,无趣。”乐陶转过身大大咧咧地坐在草地上,然后拍了一下身旁的位置,招呼她,“过来坐。” “。。。阿冉,我母亲性子一向不太好,她听了那些话日后难免会找你麻烦。”她侧首看着莫冉稚嫩的脸颊,“以后你若是能避开她就尽量避开吧。” 话虽如此,但此后的数十天里,贵妃都没有来找过莫冉的麻烦,反而深居简出,诚心拜佛,吃斋茹素,好似半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这天,乐陶一如往常一般来将军府中找莫冉,却被秋娘告知她一早就外出了。 “那阿冉去了何处?” 秋娘:“那个孩子会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郊外那个小山坡了。” “哪个小山坡?” “公主,不然奴婢带您去?” 她一挥手,“你只管告诉我方位即可。” “距离皇城一路向西大概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个小亭子,名叫‘因得’亭,那座小山坡就在亭子附近,抬头一望就可见到。” 乐陶是个急性子,一得了答案便马不停蹄的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莫夫人本来正在小憩,这时因为屋外的声响从梦中惊醒,食指揉捏着太阳穴,轻声询问,“谁来了?” “夫人,是乐陶公主。” “那你为何没有唤我一声?”莫夫人慌忙从床上起身,然后坐到镜子前,唤秋娘给自己梳妆。 “公主不让奴婢唤醒您,公主今日前来只是向奴婢问了一句小姐的去向。”秋娘拿起木梳,动作轻柔地为她理顺凌乱的发丝。 莫夫人放下唇脂,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那孩子是如何与公主相熟的,明明两人分隔两地,从未见过面。” 秋娘熟练的为她弄好发髻,并有条不紊地插上发簪与步摇,“小姐与公主多年前便以书信往来,许是因此才会结上缘分。” “原是如此。”看着镜中日渐苍老的自己,莫夫人——邬枼抬手触摸发间隐现的一根白发,幽幽叹息一声,“转眼间我已到了这般年纪,掐指一数,不过三十来载罢了,可那孩子的时光我却不知错过了多少。” “夫人。。。”秋娘想要劝导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罢了,只希望此后的事情都可以顺遂。”突然之间,邬枼像是想起什么,招手让秋娘俯首过去,低声问她,“最近太子可有什么动静?” 秋娘不着痕迹地摇头。 邬枼见状,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书房中, 莫正平正在处理事务,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头也不抬的开口,“谁来了?” “回将军,是公主。” “乐陶公主?”听到这里,莫正平终于抬起眉眼看向立在书案前的心腹黄衷,“她来做什么?” “是来找小姐的,她听秋娘说了小姐的位置之后就马上离开了。”黄衷个子不高,眉眼周正,皮肤黝黑,体型精壮。 莫正平放下手中的毫素,停下手中的公务,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站定,“那孩子与她走得太近了。” 黄衷垂首不语。 “宫中可有事发生?” 黄衷欲言又止地看着莫正平,“君王近来得了一件珍宝,据宫中传来的消息说是鲛人的心脏。” 莫正平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那件物品本是世间罕有的珍宝。”黄衷小心的吞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道:“但是。。。君王却转手。。。就让永和给了。。。小姐。” “。。。” “。。。说是提前送给。。。小姐出嫁。。。用来点缀在头冠上的。。。礼物。” “。。。”莫正平双眼紧闭,两手紧攥。 突然间,书房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黄衷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不敢去招惹现在的莫正平。 莫正平左手搭在架子上,背着身看不见神色,只听他的声音稳重平和,“去叫人来收拾一下。” 黄衷忙不迭地应声,急急忙忙地开门出去,但也不忘回过身带上房门。 古檀木架子上有一本厚厚的古籍,莫正平将它拿出来,翻到某一页,拿出里面被拆开的信封。 他叹息一声,用火折子点燃信封,目光复杂地看着信封燃烧殆尽。 “十数年交情,到头来却是这般结果。” “你到底还是君王。” 。。。 乐陶出了城门向西走了大约五里远,突然见到独自一人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孩子,她只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便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 往前行了大约半里左右,乐陶突然收紧缰绳,口中呼哨一声,就见摇光慢慢停了下来。 她轻‘啧’一声,满脸的不耐烦,然后抬起左手手腕粗鲁地用袖子擦去额间的汗珠。 乐陶的右小腿靠后夹紧摇光右侧肚子,左边的小腿靠前夹紧它的左肩,同时向左拉动左缰绳。 回到那个小孩所在的地方,见他还在哭,乐陶神情烦躁地下马走向他,“你在这里哭什么?” 孩子抽抽噎噎地打了个哭嗝,抬头小心看她一眼,“我。。。偷跑出来。。。玩,迷路了。” 她不耐烦地挠挠头,左手将腰间的鞭子抽出,递出握把的一头,“起来。” 小孩犹豫地伸出右手,本来有些害怕,然而在瞟到面前女子脸上的不耐烦之后,立马乖顺地抓住了握把,借助乐陶的力气站起了身。 乐陶快走几步翻身上马,低头看着脚边的孩子,“上来,我送你去官府。” 谁知那个孩子这时却慌忙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她本就不耐烦,再看他竟然拒绝了自己,心中自然起了几分火气。 “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待着。” 说罢她就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见那个孩子还是埋头不动,只觉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摊上这么一个麻烦。 “过来!我带你回去总行了吧?” 他仍旧有几分犹豫,但是见乐陶满脸的不耐烦,又只能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她身边。 乐陶力气一向比较大,那孩子身形又较为瘦小,索性一把拎起他,让他借助马镫使了些巧劲翻身坐在自己身后。 “不想摔下去,就抓紧我的衣服。” 感觉到腰间轻微被拉扯的力道,乐陶用小腿敲打马肚子的两侧。 “为什么不想去官府?” 他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几分,“会被他们骂。” 她脸上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分岔路,“往哪边?” 一只细小的手从身后伸出,指了一下左边的小路。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乐陶不经意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又重复一遍之后慌忙回答道:“小七,我叫小七。” 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姐。。。姐姐呢?” “立媋。” “立春?是因为姐姐在立春的时节出生吗?” “。。。立只是我的字辈,媋才是我的字。” “字辈是什么意思?” “。。。不懂就算了。” 感觉身后的沉默,乐陶觉得日后出门必须看看黄历才行。 “。。。字辈是一个家族血缘传承中最重要的关系纽带,它不仅让我们与过去连接起来,也因其独有的含义,代表了已经逝世的人们对我们的期盼。” 第四十三章 心动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林间的路杂草丛生,复杂难行,乐陶短暂思索一番,决定弃马前行。她将摇光在原地安置好之后,便带着小七继续往林间深处走去。 没走多久,乐陶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角,她低头看他,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小七的手颤抖得越加厉害,他低垂头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夺眶而出,面对她的疑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啧。”她将那只手从衣服上扯开,然后弯下腰身用右手捏住他的下颌,目光与他闪躲的眼睛对上,左手指着来时的路,声音放得很轻,“看见那条路了吗?滚吧。” 他脸上涕泗横流,推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走。 她冷着脸继续往林间深处走去。 往前走了半里左右,乐陶突然驻足停下,她眉尾轻挑,冷笑一声,“怎么,还需要奶奶我亲自来请吗?” 林间寂静无声,她无奈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取出腰间的银鳞骨鞭,鞭子通身银白,用最坚韧的雪山银蟒的皮编织而成,而握把则以人的骨头打磨制成。 她将银鳞骨鞭拿在手上把玩,几个呼吸之间,乐陶倏地发动攻势,身体微转,左手手臂发力,就见鞭子以一种势如破竹的力道往前扫去。 以锋利的雪山寒铁所制而成的鞭尾快速扫过草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隐于暗处之人的脖颈。 乐陶轻笑着疾跑几步,脚尖用那人的尸体做踏板,飞身在空中旋转一周,将银鳞骨鞭再次于林间抡扫而过。 “可惜。”乐陶收回银鳞骨鞭,看着鞭尾少许的血迹,“让你逃过了。” 在她低头叹息的时候,一支利箭倏然间破空而来,乐陶眉头微皱,侧身险险避开。 “杂碎做事果然心思毒辣。”她眉眼微弯,红唇轻勾。 暗处的几人本是打算用那个孩子去钓上几条大鱼,方便他们劫财跑路,结果没曾想竟然碰上这么个刺头。 领头的人暗中咬牙,目眦欲裂,他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上前包围住她。 见所有人都出现在眼前,乐陶还饶有兴致地数了一下他们的人数,半点不见慌张与害怕。 “小姑娘,趁我们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乐陶正将鞭子折成几段重新放回腰间,听了他的话,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你当我跟你一样蠢吗?” 他连连冷笑,退开一步命令所有人围攻上前。 她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关节,避开劈砍过来的大刀,右手抓住身后袭来的手腕,借以巧劲将他过肩摔于身前,乐陶右脚脚尖在他腹腔上借力一蹬,再用左脚踢开一个人手中的武器,在那人愣神之际,同时飞快抽出腰身上缠着的软剑,划开他的脖颈。 “怎么,没想到我还暗中藏着武器?”她立在那里,笑盈盈地躲过暗处袭来的刀剑。 众人本以为她只会用软鞭,近战的话更容易牵制住她。 现下除了硬拼,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他们人数众多,一拥而上之后,乐陶与他们打斗的时候也渐渐开始感到吃力,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不少。 刀光如蛟龙出洞,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退无可退。 乐陶见状先侧身用剑格挡住右后方砍来的大刀,再迅速用另一只手抽出袖中随身携带的利刃,避开向她而来的刀剑,割开她身前之人的脖子。 趁那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乐陶迅速将他拉到身前,用他的身体挡住剩下的攻击。 暗黑中,不知从何方来的一支箭划破长空,瞄准了乐陶的后心。 等她发现的时候,利箭已经近在咫尺,乐陶大惊之下避开致命伤害。。。 “真是。。。”乐陶一向爱穿红色的骑马装,也是觉得若是受了伤可以免去被人盘问的麻烦,但现在她看着身上无数道被刀划破的痕迹,颇感无奈,“早知道就不甩掉暗卫了。” 额间汗珠滚落,滑入她的眼中,她眨眨眼又拔剑而起。 缠斗许久之后,原先围在她身边的三十来人,现在只剩下二十来人。此时暗中又射来一支箭,好在乐陶这次有了防备,迅速避开了它。 蔚蓝的天空在夕阳的照映下,透着橙红色,倦鸟归巢,望着下方却迟迟不肯落下,只在头顶盘旋不散。 地上尸横遍野,鲜血多到仿佛要染透整片草地。 乐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却在敌人的围攻下越杀越勇,又一次侥幸躲开暗处袭来的利箭时,她在佯攻下,避开敌人的攻击,将手中的利刃投掷出去。 “总算找到了。”她满脸笑意,即便脸上血痕斑斑,满身狼狈,“你可让我费了不少功夫。” 见她杀了最后一个隐在暗处,善于隐藏自己气息的弓箭手,其余人不免感到几分心慌意乱,但看她此刻浑身是伤,怕已是强弩之末,想着再跟她耗上一些时间定能杀了她。 他们正要上前围杀乐陶,却见她突然将手中的剑一把插在地上。 在那些人正讶异不解的时候,乐陶飞快解开腕间的腕带。 腕带跌落在草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师父说得没错,严以律己果然非常重要。” “现在。。。”乐陶重新拿起地上的那把剑,然后抽出腰间的另一把软剑,“我们来好好清算一下吧。” 双手持剑,所过之处,皆是刀光剑影。 到最后,只剩下她与一人持剑对立,她眯眼笑看那人在自己眼前战战兢兢的样子,一脸的玩味。 “你跑吧。” 那人愣怔片刻,吞咽了下口水,“真的?” 乐陶站在那里拿出绢帕,低着头耐心擦拭着剑身上所沾染到的血迹。 “啊,真的。你跑吧。” 他大喜若狂,磕磕绊绊地往身后跑。 乐陶慢悠悠地擦干净剑身,然后将剑重新放回腰间。 “师父还说斩草除根才是硬道理。” 她轻声哼着歌谣慢慢往前走。。。 鞭子划破长空,割断他的脚筋。 “啊!!!” 乐陶揉揉耳朵,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 “再吵的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扯出来哦。” 她笑弯了眉眼蹲下身来看他在地上挣扎、翻滚。 他瞪着双眼,怒视着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却又胆小懦弱地闭紧了嘴巴。 他忍不住弯着腰身,屈膝抱脚,咬牙忍下快要出口的声音。 “真乖。”她站起身看他满头大汗,青筋直冒的痛苦模样,“忍得很辛苦吗?” “那这样好了。” “我帮帮你吧。”她满脸含笑的将脚踩着他的伤口处,使劲碾压。 直到他再也忍不住叫喊出声。 乐陶用食指挠挠耳朵,颇为遗憾的叹息一声,“你违反规定了。” 踩断他的四肢之后,乐陶正打算蹲下身用蛮力掰开他的嘴巴,却突然面色一变,望向身后。 “谁?” 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皮肤白皙,五官清俊的男孩从林间探出身来。 “尹清安?” “你认识我?” 尹清安并不认识面前的女子,他前往太学的时候,乐陶还未曾回到皇城。 “有从阿冉那里听说过你,她有跟我说过你的样子。” “只凭几句话你就能认得我是谁?” 他慢慢向着乐陶的方向靠近,对于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视若无睹。 她对于这个莫名出现在自己面前,打扰到她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心里只想快点打发了他。 “我有看过你的画像。”她皱眉看着尹清安在那人的另一侧蹲下身,“你做什么?” “你的手脏了。”他拿出腰间的锦帕,递到她的面前。 乐陶的双手满是干透的血迹,她对此并不在意,“不需要。” “你是乐陶公主吗?”尹清安收回锦帕,看了眼她深邃的眉眼。 她鼻间轻哼出声,权当回答他的问题。 “绾绾她经常对我提起你。”他眉眼微弯,眼神柔和,“你是女孩子,不该做这些事的。” 乐陶听到莫冉提起自己本来还挺高兴,但现在听到他后面这句话后眉眼立时拉了下来,神色冷厉,“我做事还用不着你来管教我。” “。。。”尹清安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索性拿出腰间一直随身携带的利刃,“你是绾绾的朋友,所以我不希望天昭的人都觉得你是残暴的人,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轻‘啧’一声,苦思许久,然后将手中的利刃重新收了回去。 “你拿刀出来做什么?”她奇怪地瞧他一眼。 “你不是要割掉他的舌头吗?”尹清安抬头看着她,神色沉稳。 “你不是说会被骂吗?” 乐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走眼了,明明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是个十足的书呆子,怎么说起这种话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没关系啊。”他笑了笑,干脆利落地卸掉他的下巴,然后割下他的舌头。 她伸手戳了戳地上躺着的人的身体,发现他已经断了气,遂收回手,站起身望向身旁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一个小孩子告诉我的。” “还算他有良心,没有跑,知道找人来帮忙。” 乐陶揉揉肩膀,眼前突然递过来一方锦帕,她抬眼瞧去,“做什么?” 他指了一下她的手臂,神情温和,“即便你很厉害,但受伤了也要记得关心自己。” “你放心,这上面没有任何我的记号,不必担心旁人会误会。” 夕阳的余晖透过林间的枝叶,撒在两人身上,驱散寒冷,带来阵阵暖意。 微风轻拂而过,拨乱她的发丝,扰乱她的心思。 她冷笑一声,强装镇定,“谁稀罕你多管闲事了。” “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毕竟。。。”他再次递来锦帕,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再无人能与你感同身受。” 第四十四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尹清安的时候,莫冉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见到我不开心吗?”尹清安伸手轻戳她的额头,唇角轻勾。 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又盯着他瞧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清安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莫冉激动地上前抱着他的腰,埋头在他胸前撒娇,“是因为太想绾绾了吗?” 他低头看她,双手低垂,眉目温柔,展颜一笑道:“谁家的姑娘生得这般自恋啊?” 她在他怀里摇头否认,“不管,我觉得对就是对的。” “好了。”他将她拉开一点距离,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还好,还是那么丑。” “你说谁呢!?”莫冉气得踢他一脚。 “疼。。。”尹清安蹲下身抱着小腿,脸上写满了委屈,“绾绾你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骗人,我只是轻。。。”莫冉起初还强撑着不去看他佯装委屈的模样,但实在耐不住他委屈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惹人心怜,她伸出一只手别过头不看他,“那给你牵着借力跳回去吧。” “。。。” 听他不回话,也没有任何动静,莫冉疑惑地回头。 “啪!” 尹清安头也没回地越过她飞快往山下跑去。 莫冉捂着被打红的手掌,磨着后槽牙恨得牙痒痒。 “站住!”她提起衣角,迈开双腿往前追去,“尹清安我告诉你,此仇不报非君子!” 正在前面的尹清安这时突然停了下来,莫冉见状顿时喜上眉梢,她正打算加快脚步追上去,就见尹清安又往前跑开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愤而追了上去。。。 反复几次后,莫冉实在没力气了,索性慢下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你跑吧,反正你都要回家!” 。。。 过了几日, 莫冉躺在榻上,正数着窗外树梢上有多少朵花来打发时间,突然听到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立马精神抖擞地爬起身看向来人。 “。。。是你啊。” 见进来的人是尹清安,她又叹着气重新躺回榻上。 因前几日公主在郊外遇袭,莫正平也担心莫冉总往外跑会遇见什么意外,所以特地将她禁足在府里不得外出。 莫冉翻个身,将脸转向里侧,不想看见尹清安的脸。 “你生气了?”尹清安小心翼翼地伸手戳她一下。 “我才不会生气!”莫冉冷哼一声,又往里面挪动几分。 “没生气的话那你就转过来。” “凭什么,我就爱这么待着!”说着,她又往里面蹭了蹭。 尹清安倚在塌边单手支颌,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本打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 “你既然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吧。”说完,尹清安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莫冉耳朵动了动,轻咳一声,吞吞吐吐地开口:“什么。。。好消息?” “乐陶公主和太子来了府中,说要带你一起去郊外骑马游玩。” 莫冉闻听此言,立马翻身坐起,瞪大了双眼看向尹清安,“真的?爹爹准许了?” 尹清安笑着点点头,轻戳她的额头,“自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是没骗过我。”莫冉憋着嘴,双手环胸不太开心的说道:“但你下次遇见这种事不能再瞒着我,我都不知道乐陶姐姐受了伤,还一个人在外面疯玩。” 他轻咳一声,显然知道这件事算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乐陶公主怕你担心,所以命我不许告诉你。”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话。。。” 尹清安蹲下身,望着她眼里打转的泪珠,语气温柔,“绾绾,世事难料,你不能将所有的意外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温柔地用指腹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开解她,“你知道当时在我们分别的时候,乐陶公主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说了什么?” “她说。。。” 乐陶坐在马背上,神情桀骜,“你若是见到了阿冉,不要跟她说我受伤的事情。” “为什么?” “。。。”她眉眼低垂,神色复杂,“那个丫头,心地太过善良,若是知晓此事,她一定会自责的。”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总会为此而自责。” “尹清安。” 见他看向自己,乐陶对他露出一抹笑,“你说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无人能够感同身受。” “那是你太过于偏见了。” “这世上总会有人对于旁人的伤痛能够感同身受,而阿冉就是其中之一。” 。。。 “阿冉,你太慢了吧?” 乐陶倚着摇光打了个哈欠,用手扇去耳边的燥热,懒散地眯着眼看莫冉从府中蹦跳着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一尘不染,清俊挺拔的少年郎。 “怎么不理人啊?”乐陶见她头也不回地越过自己然后与卫瑾有说有笑,面带疑惑地凑到她跟前,抬手在她眼前一挥,“你是没看见我吗?” “小瑾哥哥,今日怎么突然想着去郊外玩了呢?”莫冉笑眯眯地看着卫瑾,眼神半点没分给身旁正找存在感的乐陶,“君王伯伯同意了吗?” 卫瑾难得见到自己这个张扬跋扈的亲妹子吃瘪,自然不打算为她说话,反而全力配合,“嗯,君王说你这几日应该受了不少惊吓,所以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太好了!” “谁说的?”乐陶见自家亲兄长这般看热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我去找他说的,怎么功劳全被你给捞去了?” 她正要撸起袖子找卫瑾算账,却听一旁有人重重咳嗽一声,“公主,姑娘家在外理当注意形容举止。切不可如此。” 乐陶背对着跟她一起来的嬷嬷,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嘴上含糊地应了一声。 “阿冉,你出去玩不跟我一起骑马反而要坐马车吗?”见她依旧无动于衷,乐陶掩面倚着摇光小声抽噎,“摇光,想来是有人嫌弃我们了,也罢,就我们两个一起也挺好的。是吧,摇光?” 此刻的乐陶如同弱柳扶风的大家闺秀一般,还拿出绢帕优雅地擦拭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哪知摇光仿佛也听懂了一般,轻轻喷出一道鼻息,低着头,与她的主人紧紧靠在一起。 莫冉看她在那里骗人,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小瑾哥哥和清安哥哥躲在一边看热闹,半点没帮忙的意思。 本来她也没真的生气,只是想让乐陶感觉自己在生气而已,结果倒好,那人根本就是个笨蛋,完全没有想到这些! “走了,别装了。”她走到乐陶旁边,轻轻踢她一脚,“他们都在笑我们呢。” 离他们有些远的嬷嬷见状欣慰的笑了笑,她本以为公主跟传闻中一样是个桀骜不驯的人,但看来并不如此。 只是那笑容在她的脸上还没有待太久,便马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笑什么笑!”乐陶带着莫冉坐上马,侧首看着卫瑾与尹清安,下巴轻扬,出声挑衅道:“有种就看看谁能更快到达,软脚虾!” 看着她们先一步离开,卫瑾笑着轻拍身旁的尹清安,“她说你呢。” 尹清安翻身上马,笑得肆意,玉色的衣袍衬得少年眉目如画,“师兄,我想公主说的是你。” 卫瑾挥散面前的尘土,无奈摇头,却又展颜一笑,“这一个两个都是刺头。” 嬷嬷眼睁睁看着公主骑着马一骑绝尘,半点没给个眼角余光给自己,于是慌忙坐上马车连声催促马夫追上去。 “嬷嬷,不是我不追。”那车夫干咳一声,“是公主一早就下了命令,说在这里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解开缰绳,不带您。” “。。。” 。。。 四人一直在郊外策马游玩许久之后方才尽兴而归,悠悠策马往回赶路的时候,突听身后传来声响。 他们停在一边正打算让马车过去,却见那一行人忽然缓缓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在一行护卫之中有一辆豪华精致的马车,两边的随行之人上前为车里的人撩开帷幔,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年岁约莫七八岁,却神态沉稳,像个小大人。 他领着随行的侍从来到四人面前,先给卫瑾见礼,再依次见过乐陶、莫冉与尹清安。 “原是若光,许久没见到你了,此行可还顺利?” 卫若光躬腰一礼道,“谢殿下关心,此行一路顺利。” 卫瑾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一行人,“叔父在家怕是等急了,快些归家吧。”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卫瑾几人,乖巧应声道:“臣先告退了。” 看着那一行人离远了些,乐陶才皱着眉用手肘碰了一下卫瑾,“那个小孩子是谁,怎么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卫瑾:“那是承宇叔父的独子若光世子,你常年待在凡罗,不太熟悉他也是自然。” “叔父性格一向有板有眼,所以他唯一的孩子难免也有几分不知变通。” 谁知莫冉却在一旁摇头,“看起来不像,我先前曾见过他私下的一面,那孩子性格蛮古怪的,脾性也挺大,不过好在能听人劝。” “这么说,那孩子只是在大人面前装乖讨巧了?”乐陶闻言嘲笑卫瑾一声,“没曾想,你也会有被人的外表所蒙蔽的一天。” 他摇摇头,神色温和,“那不是欺骗,只是若光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 “此事我一早便知道,但因为心疼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成为大人,处事谨慎,待人圆滑,所以才故作不知。” 第四十五章 星空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在莫冉十四岁这年,太子卫瑾得了君王诏令披帅挂印前往塞外平息战火。 卫昭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依依不舍的几位少年郎,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阿平,你觉得我让这孩子前往塞外错了吗?” 莫正平的视线也正在城墙下的几人身上,听见卫昭问他,摇了下头,“塞外的战火不过小打小闹,那孩子性格温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他去磨砺一番。” 他微眯双眼,语气清幽,“是啊,他的性格也不知随了谁,温吞随性。” “小瑾那性格虽然温软,但日后也可成为一个贤君。”莫正平见卫瑾身着铠甲,英姿勃发的模样,颇为欣慰的点点头。 “。。。”卫昭冷着双眸,见下面的队伍慢慢远去,才低声轻喃一句,“是啊,是贤君。。。” 。。。 这日,乐陶一早就来将军府中找莫冉玩,却见她行色匆匆迎面而来,“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乐陶姐姐,正好我要去曹伯伯府中,你要一起去吗?” “去那里做什么?”乐陶四处张望一眼,“怎么没见到尹清安那家伙?” “今日一早曹伯伯便遣人来告知阿娘,说嫂子前两天生了小宝宝,我正要赶着过去瞧瞧呢。”她拉着乐陶的袖子往前走,“唔,清安哥哥的话应该还在外面忙吧,快到暮岁了,这些时日府中有不少事情要忙呢。” “哦。”乐陶顺着她拉扯自己的力度往前赶路,“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很喜欢那个曹伯伯?” 莫冉:“嗯。我很小的时候爹娘不在身边,除了秋娘便是曹伯伯他们时常照顾我,还有君王伯伯。” 听到这里,乐陶才恍然反应过来,“你说的那个曹伯伯,是不是曾经跟在那家伙身边的曹勇将军?” “对,就是他。”这时,莫冉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她,小声问道:“你说的那家伙该不会是君王伯伯吧?” 乐陶耿直的点点头,不以为意的说:“对啊,就是他。” 莫冉满头黑线的注视着眼前一脸无所谓的乐陶,试着想了一下自己若是当着爹爹的面,叫他那家伙,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一想到那个场景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将那些恐怖的画面从脑海中抹除掉。 曹府比起莫府的清幽雅静,更多的是热闹喧哗,府中少有种植绿植,唯一的花园还被曹勇变成了练武场,用以锻炼手下的弟子。 曹勇性格一向爽朗热情,见莫冉带着乐陶进了府中,顿时命人将早已备好的点心端了上来。 “看来我去塞外的这些年,你这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嘛。”他摸了摸下颌上的胡须,满意地点头,“看来你这挑食的毛病现如今改了不少。” 莫冉一改在外人面前的沉稳,温柔,大大咧咧地拉着乐陶在曹勇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在小桌上挑挑拣拣地拿了块糕点递到乐陶手里,然后又懒懒散散地随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她半倚着椅背,在乐陶满脸惊讶的目光下翘起了二郎腿,还晃悠了一下脚。 “咋不呢,毕竟我年纪也大了嘛。” 他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哪来的年纪。你呀,在我看来就是个小丫头。”说着,他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的乐陶,笑容不变,目光微深,“这是?” “怪我,怪我。”莫冉连忙起身向曹勇介绍乐陶的身份,“这是乐陶公主,我刚才只顾着跟你聊天,都忘记跟你说她的身份了。” 曹勇顿时收敛起笑容,起身弯腰见礼,“见过公主。方才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乐陶也随之起身,伸手搭在他的臂弯处,笑道:“不过一件小事罢了,将军无需挂心。” “我跟着阿冉来这里本是想来瞧瞧那个小孩子的。” “公主稍等片刻,我这便带您过去。” 莫冉两人一路跟在曹勇身后,往府中小院走去。 莫冉与嫂子的感情一向要好,此时见到正躺在床上休养生息面色煞白的女子时,立马心疼地凑上前,也来不及顾及跟在身后的乐陶。 “嫂子,你现在还疼吗?” “刚还疼着呢。”她虚弱地笑了笑,抬手轻捏莫冉的脸颊,“可嫂子现下见了你,就不疼了。” 莫冉听了之后眉眼带笑地握住她的手,脸颊轻蹭她的掌心,向她撒娇,“那我就时常来府中看你,这样你就能好得快些了。” “说什么呢?”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扯了下她的头发。 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挥出一拳,却被那人一招化解,然后还被嘲讽一句。 “我教你这么多年,还没有半分长进,我就说了你根骨不行,练不了武,也就我爹要宠着你。” “你!”莫冉气得恨不得扒光眼前这人的头发,“谁说我根骨不行,明明就是你不肯好好教我!” 他伸出小指掏了一下耳朵,轻啧一声,然后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老子比你大这么多,叫哥哥!” “不!”莫冉捂着被打疼的地方,咬牙怒瞪他一眼,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踩了他一脚,看他疼得跳脚的时候,吐了吐舌头,“就不!” “好了,好了。”曹勇无奈地拉开两人,“你们一个二十四,一个十四岁,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见面就吵架。” 莫冉躲在曹勇背后伸手指了下曹信,不服气地说:“是他先凶我的!” 男子顿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是小屁孩的时候,还是老子一把屎一把尿的跟着秋姨在你身边照顾你呢!现在倒好,竟跟我对着干!” “谁跟你对着干了?”莫冉朝他做了个鬼脸,“你骗人。” “公主见谅。”曹勇摇摇头,已经不想再去试图拉开那两人,只好小声向乐陶道了个歉。 乐陶此刻看好戏看得正起劲,半点没有被忽视的感觉,只觉得能见到莫冉的另一面还挺开心的。 她听见曹勇在一旁道歉,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然后又将目光转向那两人。 “除了你还有谁?你就说吧,我之前种了好几年的那株兰花怎么死的?”曹信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道。 “。。。”莫冉咽了一下口水,缩着脖子躲在女子身边没敢说话。 “还有我那壶好不容易从塞外得来的酒是不是你偷喝的?” “哎!这可不怪我啊!”莫冉这时突然硬气起来,站起身挺起脊梁,反驳道:“那壶酒是嫂子。。。” “咳!”刚才还虚弱的女子突然咳嗽几声,见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她身上之后,又柔柔一笑,“兴许是着凉了,没啥大毛病。” 正好这时,前往外间去抱小孩子的奶娘进来了,小孩子的出现立马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你给我小心点,摔到我儿子,我就让你扎一个月的马步。”他不放心地跟在莫冉身边,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怀中的婴儿。 莫冉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孩子,偶尔轻轻摇晃一下,见他在怀中对着自己露出笑容,立马开心极了。 “曹伯伯,他好可爱啊,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曹勇目光慈祥地注视着她怀中的婴儿,轻轻开口。 “梓桐。” 。。。 到了晚间,尹清安来了曹府接莫冉回去。 他见到在曹府玩得乐不思蜀的莫冉时,微微摇头,“你倒是玩得开心,我今日可是累惨了。” “不好意思啊,清安哥哥。”莫冉小小地吐了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踮起脚尖轻轻捶打他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我本来应该跟你一起帮忙的。” 尹清安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算了算了,就当我欠了你的。” “好了,走吧。” 莫冉依依不舍的向乐陶告别,然后跟在尹清安的身后坐上回府的马车。 夜深万静,曹勇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书信,正要用火漆封缄,却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爹。” 曹勇抬起眉眼看他,神情严肃,“我交代你的事可完成了。” “。。。” “说话!” “已经处理妥善了。” 曹勇这才放下心来,也收敛了刚才的严肃,转而语气和蔼的开口:“好了,夜深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 乐陶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脑海中满是刚才尹清安面对莫冉所流露出来的温柔笑意。 他的温柔于别人来说是以礼待人,可只有面对阿冉,是他的全心全意,亦是他的满腔柔情。 “真好。”乐陶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好像被什么堵塞了一般,闷闷的,鼻尖也满是酸涩的疼意。 她不禁苦笑一声,撩开帷幔,闭眼靠在车轩上,在清冷的微风的吹拂下慢慢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早就明白的事有什么好难过的。” 宫殿一如既往的安静,乐陶慢悠悠地走进殿中。 “回来了?” 乐陶听到声音不由得快走两步,视线望向大厅中正坐着品茶的阿尔塞时眼前一亮,小声唤了句:“。。。母亲?” “我听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子,苦思不得。”阿尔塞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即便面对自己唯一的孩子语气也依然清冷漠然,“出息,既然喜欢那就该主动,而不是一直躲在房里自怨自艾。” “。。。”乐陶咬紧唇瓣,耸拉着肩,眉眼低垂,“你不明白。” 阿尔塞挑眉望向她,“我不明白?也不知你这性子随了谁,懦弱无能。” 阿尔塞离开宫殿后,乐陶站在空寂的殿中耸拉着头独自待了许久。 月上中天,她披着满身的清冷进入房中,房间里面看起来冷清无比,没有丝毫女孩子喜欢的饰品,只有寻常宫殿中的配置。 “谁干的!?” 一声怒吼不禁惊醒殿中的所有人,侍从们慌慌张张地赶来殿中,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发着抖。 “谁做的?!”乐陶怒不可遏地指着床上干净的被褥,“我的东西呢?!” 一个新来的侍女声音颤抖地开口:“我。。。见床上。。。有许多杂物,就。。。啊!!” “谁说那是杂物了?!”乐陶气得一脚踢在她的身上,“我说没说过任何人都不许进我的房间!!马上去给我把东西都放回原处!!” 侍女在地上疼得脸色煞白,蜷缩着身子颤抖,但面对此时的乐陶,她惊恐得只能连连点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夜深人静的时候,殿中终于安静下来,乐陶睡在满床的信封之上,闭上双眼陷入梦境。 梦中有草原,有湖泊,还有星空与挚友。 第四十六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夜深万籁俱寂的时候,秋娘从外间进来给屋中挑灯芯,见到案桌前坐着的身影时,不由轻叹一声,走到她身边给她披上掉落于地上的外衣。 “小姐,近来天冷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她看一眼桌上的砚台,挽起右手的衣袖,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墨条,娴熟地磨起墨来。 “嗯,马上。”莫冉头也不抬的专心写着东西,听见声音分出一丝心神来敷衍一句。 秋娘无奈地摇摇头,“现在你与公主皆在皇城,日日可见,何须写信呢?” 写完今日的所见趣闻,莫冉开心的折好信纸放进信封里,“虽然日日可见,可是写信这件事却是我和她之间的小秘密,是另一番乐趣。” 第二日一早,莫冉出了院门打算找一只信鸽给乐陶送信,途经爹爹的书房,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又见周围一个侍从都没有,心下觉得奇怪,耐不住好奇心就悄悄地躲在了房间外面偷听里面的动静。 “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爹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生气。 想到这里,莫冉心里不禁为里间的人悄悄捏了一把汗,也不知是哪位英雄敢于直面爹爹的怒火。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何突然要让清安离开皇城?” 是。。。阿娘的声音? 莫冉惊讶地凑进了房门几分,自她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两人吵架,毕竟他们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没有真正的红过脸。 “太学的先生皆对清安赞叹有加,唯独你面对他总是不冷不热,他可是你唯一的弟子!” “。。。他是很好。。。” “他们是青梅竹马,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最好的人选,我可以将绾绾放心托付给他。” “。。。” “阿枼,这件事日后再说吧。”莫正平的声音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 莫冉攥紧手中的信,抹掉脸上的泪水,忍住哭声小跑着离开了书房。 夜间, 尹清安找到了躲在莲花池旁的莫冉,见她环抱双膝望着水面发呆,突然起了一点作弄她的心思。 “咚!”的一声,一颗小石子砸到莫冉的肩上,然后滴溜溜地滚落于地上停住不动。 莫冉头也不回,轻‘哼’了一声,“幼不幼稚啊,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尹清安从暗处现身,走到她身旁坐下,见她满脸泪痕,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语气温和,“听说你今晚连晚饭都没吃,是发生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吗?” “。。。”她抽了一下鼻子,别过脸不去看他,“你要走了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出声:“原来是因为这事,怎么,舍不得我吗?” 莫冉转过来对他冷笑一声,“谁舍不得了,自作多情。” 看她眼角微红,尹清安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然后在她张牙舞爪要来打他的时候改为温柔的抚摸,“本来是要走的,只是,宫中的那位贵妃也不知怎的,看中了我的一幅画作,遂打算让我进宫为她画一幅画。” “哦,那真可惜。”莫冉扭过脸遮住嘴角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过了几日,她跟在尹清安身边一起进了宫中见阿尔塞贵妃。 莫冉本以为阿尔塞贵妃是个冷面美人,应该不怎么好相处,但在尹清安作画的时候,贵妃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唯独她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尹清安,说不出的奇怪。 。。。 时间慢慢过去,这两年发生了许多的事,看上去好像与莫冉并无任何关联,但冥冥之中却又息息相关。 先是曹勇被一再降职,再是卫瑾从塞外凯旋。 太子凯旋本该是一件值得所有人庆祝的事情,但是君王卫昭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取消了为卫瑾所举办的盛宴。 长生殿中,卫昭神情冷厉,语气森然,“你可知你此刻是在做什么?!” “臣明白。”卫瑾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态度沉稳。 “你是太子,即是太子便该明白这个身份所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任意妄为。”看着眼前的已然长大的孩子,他第一次缓和了语气,“我已经老了,可你还年轻,这个国家还需要你去带领。” “你性子一向温软,不忍伤害别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忍心毁了你的良善,便费尽心力为你之后的路都做好了安排。”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你如今在做什么?” 卫瑾哀哀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荒凉,“你所做的安排,便是让我娶了绾绾吗?” “。。。”卫昭闭着双眼,语气波澜不惊,“那是最好的选择,你不适合成为霸主,便需要一把最为锋利的剑为你开拓疆土,阿平的性格我知晓,只要他的孩子在这皇城,他就会穷尽一生护佑你们。” 他红着双眼,落下一滴泪,“那父亲。。。你可有想过绾绾的想法?她才十五岁,还未曾及笄,你怎能让她的一生都困于这座吃人的皇城,如同我的母亲一般。” 卫昭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这是乱世。” “你怜惜那些人,失去了生命,却不知他们在誓死守护什么!”他的手指着外面,盯着卫瑾,目光冷厉,“是这个国家!” “可我真心喜欢她。”卫瑾低声说道。 “。。。你若真心喜欢,日后可给她封个妃位,但只能在你与莫冉成亲后。” 卫瑾摇摇头,抬起头双眼注视着他此生最为敬重的人,“父亲,我不能毁了绾绾的一生,也不想违背本心。” “。。。本心。”卫昭说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知这个位置会让你做出多少违背本心的事?” “你先回府,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父亲!!” 。。。 莫冉进了太子府,看着面前活泼开朗的陌生女子有些奇怪。 “你是谁?” “红叶。”她的肤色不同于天昭的白皙,更偏向于小麦色,笑起来很可爱,又很天真。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冉见她蹲在地上拨弄泥土,有些好奇。 她将手伸到莫冉面前,轻轻摊开,只见一只白色的蝴蝶安静地待在她的手中,已经死了。 “在我的家乡,所有的生命死后都要回归森林,可惜这里没有森林。” “我帮你一起挖。”莫冉忘记了她来太子府的目的本是找小瑾哥哥玩的,结果现下却陪一个陌生女子蹲在地上挖土。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将蝴蝶埋进土中,“阿瑾说带我回家见他的爹爹和娘亲。” 阿瑾? 莫冉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女子应该是小瑾哥哥的心上人。 她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他们是如何相遇的,毕竟小瑾哥哥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人。 “路上偶然遇到的,当时看他给女孩子挑礼物的眼光太差了没忍住帮了他一把。”红叶将土掩埋好,又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小水壶,淋了些水在上面,“后面在塞外又见到了受伤落单的他,本来以为他死了,准备挖坑了,结果他竟然还活着,就被讹上了。” 莫冉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但一想到小瑾哥哥的身份,心中不免有几分担忧她,“那如果小瑾哥哥他家人不喜欢你呢?” “?”红叶歪着头看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万一小瑾哥哥家人不喜欢你,小瑾哥哥为了家人放弃你了,你打算。。。怎么办?”莫冉小心翼翼的问道。 红叶笑了笑,听到这个问题没有半点难过的心思,“我阿娘说,人生一场,能得一个知心人不容易,若是中途走散了,那他就不是你命中注定的人。” “那便要收拾好心情,踏上新的旅程。” 见她这般豁达,开朗,莫冉觉得反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于是转移了话题,问她为何要在埋蝴蝶的地方浇水。 “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这个世界当中。” “小叶,绾绾。”卫瑾从远处走来,见红叶蹲在地上,姿态娴熟地掏出怀中的锦帕,然后跟着蹲下身为她擦拭干净手上的污迹,“你猜它会以什么样子回到这个世界?” 她皱眉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红枫?” 卫瑾温柔地笑了,“那就一定是红枫。” “我今日看了好多书。”卫瑾比她高上许多,红叶微仰着头看他,脸上带着求表扬的小表情。 “嗯,真厉害。厨房里备好了你爱吃的点心,快去吧。”虽然知道她夸大了成分,但卫瑾还是没能忍住她的撒娇。 她朝莫冉挥了挥手,便迫不及待地跑向了后院。 卫瑾见她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视线望向莫冉,见她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没好气地敲了她的头颅一下。 “笑什么呢?” “笑小瑾哥哥也会心疼人了。”莫冉吐吐舌头,揶揄他。 “我以前是对你不好吗?”卫瑾笑着伸出手又轻轻敲了她一下。 “我是在开心啊,因为小瑾哥哥终于可以遇到一个陪你一辈子的人了。”莫冉捂着额头,笑道。 “。。。”卫瑾温柔地看着她,无人能得知他隐在面容之下的哀伤,“绾绾,这世上的路崎岖坎坷,你日后若是一个人在路上跌了一跤,疼了,怕了,也不要露怯,要站起来昂首挺胸地继续往前走,这样世人才不会觉得你好欺负。” 莫冉不明白卫瑾为何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她带着茫然的心情回到家中,望着万里无云的夜空,盯着那轮色泽微暗,朦朦胧胧的月亮,只觉得好像有什么要开始变了。 没过几日,坊间起了传言,说太子卫瑾为了一个女子,在长生殿外长跪不起,气得君王一气之下将他贬为庶民,并要流放到塞外,还命他此生再不许踏入天昭半步,然后又将若光世子养在自己名下,侧面昭告世人下一位的太子人选。 “你后悔吗?” “父亲,我反而觉得松快了许多。我一直都明白这个位置所需要的是杀伐果断之人,可我不是,也不愿让无辜之人陪我一起在这里腐烂。” 那一瞬间,卫昭好像苍老了许多,他微微佝偻着背,在日光之下,鬓角微白,他目光哀切,悠悠长叹一声,“走吧,带着我这缕头发去做你想做的事,日后不要再回皇城了,即便我死。” 看着卫瑾与红叶在地上磕头拜别之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宫门,卫昭不禁苦笑一声,“原来当真如你所说一般,国可成,却守不住。” 第四十七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天昭十七年的春末,皇城热闹非凡,家家张灯结彩,比暮岁有过之而不及。 “今日是什么大日子,这般大场面。”不清楚情况的人见到此般场景万分好奇。 “莫家姑娘的及笄礼,自然万分重视。” 莫家祖庙中,莫冉梳着双丫髻,身着短卦裤,以蓝布为衣,金色为边,脚上一双月白色鞋履。她站在尹清安面前,摊开双手,满脸期待。 “这是什么?”她捏着手中的锦囊,好奇地摇晃一下,没有任何声响。 他笑了一下,目光温柔,“是种子。” “什么种子?” “等你种下之后,明年不就可以知道了?” 莫冉嘴角一撇,勉强压下心底的好奇,将锦囊收进怀中,“好吧。”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到乐陶从远处走来。 “怎样?”莫冉拉着乐陶急切地询问道。 乐陶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我去了他的府上,却没能种下红枫,因为那个地方早已种下了一株,即便无人照料,也依旧顽强地生长着。” 莫冉听完不禁笑了起来,“小瑾哥哥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时,有人来唤莫冉,说仪式已经开始了。 “君王?” “明日吧。”卫昭望着远处说笑的几人,淡淡出声道。 在高山的琴声中,乐陶先走出来,以盥净手之后,在西阶等候。 莫冉走至场地中央,先面向南朝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方正坐于笄者席上。乐陶上前拿起梳子轻柔地为她梳发,而后将梳子放于席子南边。 正宾与莫正平夫妇先后起身,她于东阶净手,擦拭干净,再与莫正平夫妇相互揖让后各自归位就坐。 莫冉转向东面正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来到莫冉面前,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她跪坐下为莫冉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乐陶依照规定上前为莫冉整理头发。 莫冉起身,在场的所有宾客向她作揖祝贺。她回到东房,乐陶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为她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莫冉着襦裙出房后,先面向宾客展示,后面向莫正平夫妇,行正规拜礼,表达自己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谢。。。 第二日,莫冉独自一人坐在廊下给鸟儿喂食小米的时候,院中突然闯入了许多陌生的侍卫。 她诧异地望向那些人,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这时,永和从外面进来,向她躬腰一礼道:“姑娘,对不住了。” 她眉头紧锁,质问他:“你这是何意?” 永和摇摇头,目光怜悯,“姑娘,天已经变了。” 莫冉咬紧下唇,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她隐藏在衣袖下的两只手紧紧攥着,面上镇定自若。 “公公,麻烦您让我去见见爹爹娘亲。” 永和缓缓摇头,叹了口气,目光隐隐透着冷意,“曹勇将军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已是证据确凿,而莫将军与曹将军书信往来多时却知情不报。您说,这罪该如何论断?” 莫冉身子一震,当下心乱如麻,嘴里毫不犹豫道:“不可能!曹伯伯不会这样的!我爹爹也不可能会这么做!” 他神态平静的反问她道:“那您这是在怀疑君王的判断了?” 她慌忙摇头,几步上前,急切地扯下发间的诸多发钗,然后一股脑地塞到他的手中,“公公,劳您让我见见君王伯伯,拜托您了。您去传个话,让我见见他。” 永和怜悯地看她一眼,然后慢慢拂开她的手,不冷不热道:“姑娘,君王已经下令不见任何人了。此事啊,已成定局了。” 她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张皇失措之下,四处张望,却无人在旁。 囚牢里阴湿潮冷,莫冉安静地蹲坐在一个小角落里,眼神麻木地看着鼠蚁从她脚边穿行而过,丝毫不畏惧人。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也不知道爹爹阿娘现在如何,她手中所有能给的值钱的东西早就都交了出去,不过是期望有人能给她一个消息,可至今也无人来回复一声。 这里安静极了,除了老鼠爬过会发出声音,再无人与她说话交谈。她舔舔干燥的唇角,埋着头,抱紧了自己。 又过了几天,夜半三更的时候,突然有人打开了铁链,悄声走了进来。 那人看着眼前形容消瘦,狼狈不已的莫冉,不由得心疼的伸手抚上她的脸,“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乐。。。陶。。。姐姐?”莫冉茫然地睁开眼,盯着眼前的人,以为依旧是一场幻觉。 “是我。”乐陶抹去眼角的泪水,上前搀扶起她,“不要害怕,我来带你走。” “爹爹和阿娘他们呢?”莫冉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 “。。。他们还好,等你出去之后就可以见到他们了。”乐陶的面容隐在暗光之中,辨不清神色。 她带着莫冉一路骑马,片刻不敢停歇,终于在第二天月落参横的时候赶到了一个破庙之中。 莫冉下了马倚着墙,看着周遭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的样子,轻声问她:“你救了我,不会有事吗?” “没事的,我好歹是他的亲生女儿。”她扶着她慢慢朝着破庙的正殿中走去。 泪水缓缓从眼中落下,莫冉涩然一笑道:“。。。我见不到他们了对吗?” “。。。阿冉。” “为什么?”莫冉低垂着头,声音细不可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连一个理由都不肯给我?” “阿冉,不是。。。” “乐陶。” 有人从殿中走了出来,莫冉抬头望去,原来是阿尔塞贵妃。 “母亲,您说过见了阿冉之后您就会帮我的。” 阿尔塞的视线不冷不热地扫过乐陶,然后看着莫冉轻轻一笑,目光深沉,“自然。” 莫冉看向地上被打晕的乐陶,不知怎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心中犹如电光火石般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开口:“是你做的?为什么?” 阿尔塞嘴角的笑容缓缓加深,“你真聪明,只可惜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而这份仇我执念了一辈子。” 日暮时分,夕阳穿过破旧的窗格洒在莫冉的身上,给她蒙上一层朦胧的光影。 她躺在地上,身体已经麻木,再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身下是从她身体中缓缓流逝出来的血液,它从最开始的滚烫变得温热再到冰凉。 她目光涣散地注视着前方,隐约之中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穿过人群犹如幻影一般来到她的身边,然后丝毫不避讳地上的脏乱,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 那个人将手放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抚摸。 “阿冉,你要死了。”她轻笑一声,语气温柔,“是我杀了你,真好。” 在陷入黑暗之际,她听到阿尔塞贵妃下令让人将她丢入破庙后面的枯井之中,再封上大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 血色与噩梦交织,阿尔塞从梦中惊醒之后,看着窗外夜色正浓,起身为自己盛装打扮。 她穿戴上旧时在凡罗国的女子装扮,走到院中,看着天上那颗永恒不变的北辰星,伸手想要触及。 阿尔塞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缱绻的笑,“今日是你生辰,我想不出来送你什么礼物了。不如,我来陪你吧?” “这次,你不要再赶我走了。” 乐陶从昏迷中醒来,已是细雨清晨。她想到昏迷前所见到的那一幕,慌忙起身下床跑出宫殿,却见到外面挂满了白幡。 她慌忙拉住一个侍从,急声问道:“谁死了?” 侍从身着白衣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是阿尔塞贵妃,她投井了。” 乐陶眉头紧皱,厉声斥责道:“你胆敢诅咒我母妃!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才行!” 她抓着侍从的衣角,正准备教训他一顿,眼角余光瞥到他身上所穿的白衣时,却不由地呆在了原地。 “那个女人这般要强,不可能会。。。” 她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对,一定是你们在开玩笑?” “公主。。。” “走开!!” 乐陶一把将他推开,脚下虚浮,晃晃悠悠地走到阿尔塞的宫殿前面,盯着那里挂着的白幡,面无表情。她走上前,将殿前挂着的白幡大力扯下,然后快步赶到正殿中。 在看到殿中央摆放着的棺木之时,她愣了一下,然后视若无睹的走到棺木的一侧。 “你起来啊。”她摇晃着她,就如同儿时在她睡着的时候自己在一旁捣乱一般,“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做吗?你不是说那件事是你穷尽一生也要完成的吗?!” “你起来啊。。。娘亲。”她怅然若失地盯着棺木之中面色青白的阿尔塞,视线朦胧。 乐陶在阿尔塞的丧事过后一直闭门不出,卫昭担心她的身体迫于无奈只好找来尹清安劝解乐陶。 “你不饿吗?”尹清安扫了一眼她身下堆放的书信,淡声询问。 “她死了。”乐陶缩在床上面如土色,神情恍然,“千刀万剐,她一定很疼吧。” “。。。” 她盯着书信的视线慢慢转到他身上,看他神色冷淡,面无表情,于是幽幽开口:“你不难过吗?” “。。。你想我如何回答?” “你为何去囚牢见她的时候,要骗她说一切都是你做的?” 尹清安苦笑一声,轻轻开口:“有差别吗?” 她愣了愣,惨淡笑道:“是啊,有何差别。” 临走时,他背对着乐陶,低声道:“我们终有一日会在这人世间重逢。” 第四十八章 阿尔塞番外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凡罗国地处荒漠与丛林之间,环境恶劣,地势险峻,因此国中向来重武轻文,从而给外人的印象便是凡罗国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擅长骑射的好手。 “阿尔塞。”女子见她第无数次从马上摔了下来,颇为无奈的上前搀扶起她,并为她拂去衣上的尘埃,笑道:“若是让外人瞧去你这模样,想必会认为我们是在骗人。” 阿尔塞抬手粗鲁地擦去额间沁出的汗水,对着眼前温柔婉约的女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阿姐,你还说我呢,明明你这性格才更不像凡罗国的人吧。” 女子掩唇轻笑,然后用锦帕温柔地擦去她耳边的汗水,“我自小养在雨水之乡,那里的人多是温柔婉约的性子,即便回了这里也改不回来了。” “姨母特地让我来守着你学骑射,你再不长点心可就真要去神庙中跪上几天了。”依芙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取笑道。 阿尔塞听完不禁长叹一口气,而后将头靠在依芙的肩上,挽过她的手,用食指轻戳她的小臂,撒娇道:“好阿姐,我知道素来就你最疼我,娘亲也最是信赖你,不然你去娘亲面前为我求个情?” 依芙但笑不语,阿尔塞见状瘪嘴撩起衣袖将手伸到她的眼前,指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话中满是委屈,“你看,手上全是伤,可疼了。” 依芙瞧了一眼她手上的伤痕,面上虽然依旧波澜不惊,但心下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只能休息几天,不可懈怠。” 见目的达到了,阿尔塞倒开始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起来,“阿姐,不然。。。你再跟娘亲多讨要几天?” 依芙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没好气的说:“刚要你保证什么,这就忘了?” “好啦好啦!”她摸着泛红的鼻子,眼角含泪,小声嘟囔:“小气鬼。” “果真是个小气鬼!”阿尔塞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扫到地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气得牙痒痒。 娜泽海推开房门,看着房间里的一片混乱,吞了下口水,小心开口问道:“公主,依芙小姐来了,您要见她吗?” 阿尔塞不由得眼皮一跳,立马站起身两手叉腰,大喊道:“不见!不见!谁要见那个小气鬼啊!!” 谁知依芙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对于阿尔塞的怒火,原因她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依芙并没有挑明,只是佯装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这么大的气性。” 她磨着后槽牙,瞪大了双眼,伸手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质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有人要来,宫中要举办盛宴才同意让我休息的?” 依芙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上前捡起地上的衣物,抖了抖,“我以为你知道,毕竟整个凡罗国的人都知道。” “你骗人!”阿尔塞指着自己,“我就不知道!” 娜泽海后背紧紧贴着墙壁,颤抖着举起右手,支支吾吾地开口:“公。。。公主。。。我前些日子。。。就打算。。。跟您说,是您自己。。。不想听。。。” “。。。” 阿尔塞轻瞥一眼偷笑的依芙,然后快速收回视线,脸色涨红,朝着娜泽海轻斥道:“没看要到时间了吗?还不快点过来为我换衣。” 盛宴上,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谈笑风生,阿尔塞转着手中的酒杯,无聊地低垂着头打了个哈欠,然后迷蒙着眼扫视一圈殿中的人。 她来得晚了,为了不被父亲责骂,所以特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悄从侧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瞅见殿中多了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阿尔塞心想那应该就是今晚的贵客了,倒是长得挺白净,不过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一定过不了自己一招就倒。 正想着,就听有人提议让两国出人比试一番,这倒合了阿尔塞的心意,她正愁自己有气没出发呢。 “我来!”阿尔塞利落地扎好头发,然后几步飞跃到殿中,傲然道。 “那,还请公主手下留情。”他目如朗星,和颜善笑,身着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身姿潇洒俊逸。 “阿尔塞。”她活动了一下身子,半点没把眼前这个瘦弱的公子哥放在眼里,昂头冷傲的问他:“你呢?” “顾琅玕。” 阿尔塞咬紧牙根,单膝跪地双手持剑才勉力挡住他的剑刃,见顾琅玕这时突然松了一点力道,她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踏,擦着空隙避开剑刃,看准时机,抬腿横扫过去。 他脚尖猛力一蹬,腾空而起,凌空翻身于殿中柱子上借力轻点,飞身而下,手中剑刃直指阿尔塞的眉心。 阿尔塞本就力竭,此刻正喘着粗气,傻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他过来。 ‘铮’的一声,有人持剑上前挡住了他的攻势。 “阿姐?” 依芙冷着眉眼,格挡住剑身,听见阿尔塞唤她,立马柔和了脸色望向她这边,低声问道:“可有受伤?” 阿尔塞摇摇头,然后望着顾琅玕一脸骄傲地说:“这下你可惨了,我阿姐的武功可是非常厉害的。” 没曾想,她还没有高兴多久,就见两人皆收回了武器,不打了。 她拉着依芙的袖子,急声问道:“怎么不打了?你还没有帮我报仇呢。” 依芙抬手轻戳她的额头,没好气的笑道:“打什么打?本就是点到为止,也就你非要争个高低,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需要勤加练习才行。” “谁说的,明明整个凡罗国除了你就没人是我的对手。”阿尔塞不服气的开口反驳。 “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惰性子我还不知道?不过是与你比斗的人不敢动真格罢了。”依芙推开她凑过来的头,轻言浅笑。 过了好些日子,阿尔塞躺在山丘上,嘴里含了根茅草根,百无聊赖的晒着太阳闭目养神,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 “即是季禺国的王,那和亲的对象也理当是公主啊,怎么会是依芙小姐?” “你傻了?他虽是王,但那季禺国才多大?王怎么可能将最疼爱的公主嫁到那里去。” “倒也是,不过。。。” 剩下的话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全力跑回殿中找到正给自己缝制护甲的依芙,气喘吁吁地蹲坐在她身旁,小心开口问道:“你要嫁人了吗?” 依芙正要询问她脸上突然出现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这时听见她的问题愣了下,随后莞尔一笑,“你都知道了。” “你不喜欢他对吧?这样我马上去找父亲收回旨意,他怎么一天到晚尽出瞎主意,没个样子。” 依芙拉住转身就要走的阿尔塞,柔声开口:“阿尔塞,这是我自愿的。” “什么自愿?”她转过身看她,眉头紧皱,“你喜欢他?” 依芙没有回答,只是拉她坐下,“如今战事四起,凡罗国缺少粮草胜算太低,而季禺国虽然富有却无力自保,所以此番决定是最好的。” “那你呢?”阿尔塞握住她的手,急切地开口:“那你的意愿呢?这可是你的一辈子。” 依芙抚摸着她的头,温柔浅笑,“阿尔塞,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真好。”虽是无奈之举,却恰好两厢情愿,她笑了笑,又重复一遍,“真好。” 黄沙漫天,十里红妆,鼓声震天,美人如画,嫁衣如火,朱唇似血。 夕阳下,一人狼狈地骑着马,快马加鞭。 终于,漫天星辰之下,她见到了盛装打扮的依芙。 “你的伤?”依芙抬手轻抚她脸颊上细密的血痕,脸上满是心疼。 阿尔塞低头不语,她掏出怀中的骨哨递到依芙面前,手上布满了红色的血痕,她红着眼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阿姐,你若是想我了,就吹一声哨子,不管多远我也会跋山涉水来见你。” 时间荏苒,一晃便过去多年。 “公主有了孩子之后,性格倒越发冷淡了。” 娜泽海叹着气将乐陶从地上抱起,耐心地哄着哭闹不停的孩子。 “收拾一下,我要去一趟季禺国。”阿尔塞从外面进来,视线盯着哭闹的乐陶,将她从娜泽海怀中接过,“带着乐陶一起。” “好的。” 阿尔塞站在殿外,目光不冷不热地看着里面其乐融融的一幕。 “公主?”侍女诧异地回头看向站在外面不动的阿尔塞,不解地唤她一声。 “我几番写信给你,总算将你盼来了。”依芙坐在椅中,腰间盖着厚厚的毛毯,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阿尔塞,“也不知道是谁早先还说会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瞧我。” 她低头看着她的肚子,“医女可有说多久生产?” 依芙抬手温柔地抚摸肚子,“就这几天了。” “本打算将礼物先送回凡罗国。”说着,她转向阿尔塞,拉过她的手,笑道:“正好你来了,可以先瞧一眼我给乐陶的礼物。” “这是季禺国近来刚产下的马驹。”她看着侍女怀中抱着的乐陶,知她刚会说话不久,就特意逗弄她,“小阿陶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姨姨。。。”乐陶滴流着口水,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说出自己懂得的那几个字眼。 依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时,却听阿尔塞在一旁说道。 “摇光,就叫。。。摇光吧。” “摇光?”依芙的侍女在旁边笑了笑,说:“真是巧了,皇后的小名就叫星星呢。” 过了几天,安静的夜晚突然嘈杂声四起,阿尔塞抱起惊醒的乐陶轻轻摇晃,然后询问急急忙忙跑进来的侍女发生了何事。 侍女慌慌张张地说:“前些日子王设宴款待的几人原是贼人,现在外面突然出现了好多人围住了宫殿,皇后让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她抱着乐陶连忙赶到依芙的宫殿,却闻到里面散发出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颤抖着手将房门推开。。。 “所有的暗道皆被封住了,皇后这时却突然发作,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为了。。。皇子。。。所以,她让奴婢活生生地。。。剖开了她的肚子。”侍女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阿尔塞通红着眼,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唤她:“阿姐?” “公主,您快走吧!皇后最放心不下的除了皇子便是您了。” “。。。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捏紧她的手,心下只觉万念俱灰。 “哇!哇!” 这时,婴儿的啼哭声将阿尔塞从绝望中唤醒,她转头看着侍女怀中哭闹不止的孩子,还有蹲坐在地上握着婴儿手指茫然无措的乐陶。 那是她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孩子,那是她曾经存活于世的证明。 她将乐陶抱起,用烛火点燃床褥,双目通红,神色坚定。 “即便是苟延残喘,我也要活下去!” 第四十九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清晨的雾似一层轻纱笼罩整座山坳,她推开房门,带过一阵轻风,吹开蒙在眼前的迷障。 入目的是薄雾轻纱,青山连绵,小桥流水,以及那阶梯上和衣而眠的人。 他隐在雾中,背对着她,瘦削的身形如同当初的少年郎。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一般,就好像他还是曾经那个满腔热忱,满目柔情的少年郎。 她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转身回房拿上一件厚衣服,悄声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给他轻轻搭上外衣。 不觉间,她看着他的眉眼有些愣神,不知何时,他的眉间多了几条皱纹,连梦中也在发着噩梦。他才二十四的年岁,鬓角竟已多了几条白丝,身形比之年少时更为瘦削,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潺潺的溪水声将她惊醒,回到现实中来,她再打眼望他,心中不由苦笑一声,原来时间最是无情。 她知道错不在他,也从不曾怪过他,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她无法释怀,也心知他的决定。 他们此生。。。终究无缘。 在她转身离开之后,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睁开眼,回头望她,那雾气好像侵蚀进了眼中,让他的双眼不禁微微湿润。 片刻后,他释然一笑,知道一切都该了结了。 清晨下了一场细雨,三人坐在屋中,品着热茶,看窗外雨打芭蕉,听檐下细雨叮咚,谁也没有说话,可是周围难得有一份让他们心安的氛围。 雨停风起,雾消云散。 乐陶熟练地将东西收捡好,放入包裹中,然后走到莫冉的房门前,探头唤她:“阿冉?我们该走了。” 她坐在车厢中,对着一直忙前忙后的乐陶,突然说道:“乐陶姐姐,我们回皇城吧。” “。。。”乐陶怔愣在那里,回过神来之后,在慌乱之下打翻了茶碗,她颤抖着手想去收拾。 莫冉轻轻拉住她的手,用袖子擦去她手上沾染到的茶水,柔声安慰她:“别哭了,乐陶姐姐,我从未怪过你。” 她转眼看向她的发顶,伸手轻轻抚摸乐陶头上戴着的帷帽,心疼地问道:“你的头发呢?” 乐陶摇摇头,将帷帽拉低,泣不成声,“生。。。了场病,就全部。。。剪掉了。” 她抱着在自己怀中哭泣不已的乐陶,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乐陶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所找的借口。 曾经的乐陶桀骜不驯,不信三尺神明,随心所欲,可现在,三千青丝尽去,眉间皱纹横生。 六年前,她鲜衣怒马,少年风流,肆意潇洒。 而如今,她青灯古佛,荆钗布裙,心如死灰。 她抱着乐陶,双眼微红。她最为崇拜的人啊,现在却被折断了脊梁骨,命运按着她的脊背让她趴伏在地上,伤口沾染污浊,它将她的骄傲碾碎在泥泞里,逼迫她跪地求饶。 “我们回皇城吧。”她红着眼轻声开口。 “不行!”乐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的提议,她不能再让莫冉身陷险境了。 “好,那便回去。”在外间赶着马车的尹清安没有问她原因,他只是如同以往一般对于她的要求向来学不会拒绝。 “你疯了!?”乐陶撩开帷幔,眉头紧皱,“你明明知道。。。” 他头也未回,轻声开口:“我们也该尊重她的意愿。” 乐陶愣了愣,回头去看莫冉,发现她眉间再没有半点旧时的天真,不禁觉得喉咙发痒,胸口闷疼。 她以为这六年改变的只有他们,原来。。。也改变了她。 “好。”她看着她,眉眼带笑,眼尾微红,“那就回去。” 从此以后,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你想去,我便陪你去闯上一遭。 几日后的清晨,他们乔装打扮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到了莫家的祖庙。 尹清安与乐陶守在门外,只有莫冉一人进去。 莫家一遭失势,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到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个瞎了眼的老人。他年事已高,再没有多余的精力打扫,只能偶尔来祖庙擦擦牌位上的灰尘。 她慢慢走到牌位面前,拿出手帕轻轻擦去父母牌位上的薄灰,“你们总说会陪我一辈子。” 她指尖流连在那块木质牌位上,垂下眼睑,温柔浅笑,“可你们最后。。。却食言了。” 泪水接连不断地涌出眼眶,坠落到地面上。 莫冉不禁弯下腰身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心口好似有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她跪坐在莫家夫妇的牌位前,抬起头,指甲深陷肉里,颤抖着唇,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最后只能望着牌位泣不成声。 她原以为还有许多的机会可以与他们述说心肠,可时间从不等人,它只是静悄悄走过你的身边,然后在你不曾发觉的时候带走你所珍爱的一切。 她埋下头,佝偻着背,终于痛哭出声。 等她平复好心情与他们一路躲避人群,从郊区的祖庙遮遮掩掩赶到莫府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 多年无人打理,墙面早已斑驳脱离,无数的菟丝子攀墙而生,遍布墙面。莫冉伸手轻触墙面,目光微动,“它都已经这般老了啊。” “阿冉。。。”乐陶避开她的目光,视线放在远处,“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放风。” 莫冉知道她是心怀芥蒂,无法面对,她摇摇头,语气温柔,“其实,我刚刚便想提议我一个人进去看看。” 她转头看向尹清安,目光平和,“若是可以的话,你能陪着乐陶姐姐在外面等一下吗?” 尹清安:“好。” 他看着莫冉穿过小洞进到莫府,再抬眼望向从围墙边沿所透露出来的房檐,似有些不敢面对,只瞧了一眼便慌忙转开了视线。 他到底还是怕的。 “阿姐。”尹清安背对着她,“我去周边看看。” “。。。好。”乐陶看着他的背影,神色痛苦而又复杂。 她明白他的心结,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曾以为即便尹清安不会喜欢自己,他们的友谊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甚至到了头发花白的时候还可以一起颐养天年,看着膝下儿孙满堂。 到底是年少轻狂,这世间哪来的一帆风顺,不过是将曾经的苦难磨成渣,混合糖,囫囵着吞咽罢了。 尹清安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脸上露出绝望的笑,眼底是藏不住的悲伤。 他曾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红尘恩怨,因果缘由,皆源于宿命两字。 他将锦囊中被磨得水光圆滑的种子拿了出来,轻笑一声,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与她,终是无缘。 多年前她调皮出逃的狗洞一直未曾填上,本是莫正平对于莫冉的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没曾想却让他们今天进入莫府行了个方便。 青苔黄叶,枯井颓巢,满目荒凉。 夕阳给莫府蒙上一层微光,却照不进尘封的空间,于是给了那些青苔可趁之机,遍布整座莫府。 白蚁筑巢,将这座老宅子慢慢侵蚀,老态龙钟的它如今已是伤痕累累,满身沧桑。 她绕过蜿蜒的廊桥,走过枯败的水池,一路前行,目之所及,皆是她的痕迹。 “绾绾,这医书上所写的东西可记住了?” “记住了,阿娘。” “这孩子随我,记性不错。” “胡说,我明明随的阿娘,才不是爹爹这个笨蛋。” “你这丫头,现在越发无法无天了。” “阿娘救我!”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过不去。。。说你两句你还委屈上了。” “秋娘,你来得正好,我爹爹刚刚差点就哭鼻子了!” “我今日非要凑你一顿不可!” “算了,秋娘别管他们了,就让他们去闹吧。” 想起曾经的种种,她不由泪如雨下,他们到最后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曾说过,父母的亲人皆在战乱中离世,也不知爹爹阿娘死时是否痛苦,是否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安危,是否。。。死不瞑目。 对不起。。。 若不是因为我的话。。。 莫家也不会遭此横祸。 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捂住脸颊痛哭出声。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些罪孽可以都归结到自己的身上,即使会堕入阿鼻地狱也无妨。。。 最后她所去的地方,是自己的房间。房间物品的摆置都像自己当初离开时一样,就好像自己只是出了一趟远门,现在只要推开门唤一声秋娘,她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絮絮叨叨的开始关心自己此行是否一路顺利。 莫冉想着想着,不禁低头苦笑一声,为何还学不会认清现实?她早就失去了那些美好,再无法得到了。 她在院中槐树下驻足停留,目光深幽而复杂。 “这是什么?” “是种子。” “什么种子?” “等你种下之后,明年不就可以知道了?” 根牙盘错,枝繁叶茂,绿叶低垂,果实红艳。 莫冉仰头望向天际,似自嘲一般笑了出来,霎时间只觉视野模糊,呼吸急促,她唇角颤抖,顿时泪如雨下。 “原是。。。相思子。” 第五十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乐陶与尹清安一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隐含担忧。 “你真的要去见他吗?”乐陶不无担忧地开口。 “对。”她戴上帷帽,遮住面容,语气坚定。 乐陶的身份向来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出入皇城,即便宫中侍卫见到了尹清安与莫冉两人,觉得他们形迹可疑,也只是目不斜视地守在原地,半点不曾阻拦。 “乐陶姐姐,我曾在你的殿中水池旁埋下一样东西,你能和清安哥哥去帮我取回来吗?”临近长生殿的时候,莫冉突然开口要求道。 “可是。。。”乐陶本想开口拒绝,却被尹清安直接拖拽走。 “我们马上回来。” 见他们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莫冉才转身看向身后突然打开的殿门。永和还是老样子,除了发间多添的白发。 他看见死而复生的莫冉没有丝毫惊慌,而是侧身让开一条路,“姑娘,君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殿中的摆设如同以往一般,没有半点变化,她笑了笑,拿起案桌上的毛笔把玩,“君王伯伯,你这怎么全是老物件啊。” “老物件才有价值。”卫昭从暗处缓缓走出来,他微微佝偻着背,步伐缓慢就像一根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风烛残年。 即便他是君王,时间也不曾对他有丝毫的优待。 卫昭看了一眼莫冉,即便他马上到知命之年,也对眼前的青春永驻不为所动,他此生从不求长生。 “那桌上便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莫冉的指尖一一拂过案桌上的信纸,并没有打开。 她其实早就明白这件事与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父亲太过于重情重义,曹伯伯曾与他一起出生入死,是挚友亦是生死之交,他如何狠得下心。君王满心猜忌,即使他对于身为儿时故友的父亲可以宽宏忍让,可是,曹伯伯呢? 他不会的,所以才会以他的亲人为人质让他困守边陲之地,并一再削弱他的地位,降低他对军队的影响。 她早该明白的,君王想让自己与小瑾哥哥捆绑在一起,为的就是掌控父亲,不管下一任君王是谁,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天昭。 君王爱的是天昭,是江山,他或许没有私心,可这个位置早已注定了结局。 小瑾哥哥的离去,让他再无法以自己牵制父亲,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证据确凿的机会。 时至如今,她来见他不过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季禺国与我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 卫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会知晓这件事,“很多年了。” 他微眯双眼,语气里满是感慨,“当时我们空有军马,却无粮草维系。偶然间我们得知季禺国的粮草以千仓万箱为计,就有人提议,想法子接近季禺国的王,里应外合夺取粮草。” “为避免他们起疑,所派去的人只有九人,而领头的。。。”他看了一眼莫冉,然后开口继续说道:“就是你的父亲。” “。。。”莫冉单手扶着身后的案桌,只觉脑中天旋地转,一瞬间所有的信息都串联起来,“那季禺国与阿尔塞有何关联?” “据说她曾有一位阿姐嫁与季禺国为后。”提及阿尔塞,卫昭的目光微动,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他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但她对此并不知情,因为当时我们皆是暗中行动,并未透露半点风声。” “原是如此。。。”莫冉大笑几声,笑声中透着无尽的悲凉。 “你走吧。” “当初我被单独关押,也是你暗中安排的对吧,因为你知道乐陶绝对不会弃我不顾。” “。。。”卫昭神态平静地看着她,“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她转身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去,暗中却有一支利箭蓄势待发,待她一踏出房门便划破长空向着她的心脉而来。 “谁做的!”卫昭怒不可遏地冲出殿门扫视一眼周围隐在暗处的隐卫,大声斥责道:“我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动手!” “绾绾!”尹清安骗过乐陶之后一路回走,刚进殿门就见到莫冉受伤倒地,顿时飞快跑到她身边,小心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清安哥哥?”莫冉睁开双眼,见他满目悲苍,轻笑道:“药,我早已停了。” 那些化作实体的日子不过全是靠两相愿撑着罢了。 尹清安抱着她,泫然泪下,“我知道。” 她红着眼,语气满是悲凉,“若有来世,愿你我皆不被前程过往所累,只做自己。” “好。。。” 她抬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清安哥哥会给你传消息。” “青衣,我一直在等你。”她对着她的方向,抬起手。 青衣慢慢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 “我终于。。。终于见到你了。”她红着眼,眼中满是复杂难辨的感情,“我等了你好久。” 青衣只是望着她,没有言语。 她牵引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青衣,取走它吧。” 心口慢慢变得空落,她的气息也渐渐虚弱下去,莫冉颤抖着抬起手想要轻轻触摸她的脸颊,却在半空停住,然后对她微微一笑,眼中满是不舍,“以后便真的。。。只剩你一人了。” “我好。。。担心你啊。” 青衣握着那颗鲜红如初的心脏,站在那里,看她慢慢闭上双眼,身体渐渐变得僵硬。 尹清安这时突然吐出一口血,他捂着剧烈疼痛的心口,心里知道自己大限已到。那些曾掺杂在自己饭菜里的毒药即便发现及时,也可毁了自己,他亡国皇子的身份到底是他们眼中的一根刺。 但幸好,死之前他找到了绾绾,再得以见她一面,足矣。 他拉住青衣的衣角,气息渐弱,“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她信你,我只求。。。你。。。让我。。。的魂魄。。。常伴她。。。左右。” 她低头看他,神情复杂,然后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你是。。。”在昏黄的灯光下,卫昭这时才看清她的模样,他神情激动地上前,“军师,你怎么会。。。” 青衣回过头,神色冷淡,“他于天昭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听完她的话,卫昭不禁退后一步,过去种种一一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顿时恍然大悟,跌坐在地上,身形沧桑萧索,嘴里连声大笑:“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阿冉?”刚赶到长生殿的乐陶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瞥见倒在她身边的尹清安,她愣怔在原地,“清安?” “不会的。。。”手上的盒子滚落在一边,打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是一根崭新的银白骨鞭,盒中的信纸也飘飘悠悠地被地上的污水染透。 乐陶姐姐: 生辰快乐!明年你的十九岁生辰礼物,也要你自己找到哦!谁让你先拿礼物跟我玩捉迷藏的,哈哈哈! 乐陶 青衣伸手将尹清安的尸体放入法器中,然后弯下腰身将莫冉的尸体抱在怀中,对于拼命阻拦自己的乐陶,她只是目光冷淡地轻瞥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原地。 经此一事,乐陶此生再无牵挂,心如死灰。她重新蓄起长发,戴上佛珠,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皇城,游历江湖,再不回头。 君王躺在床上,神情虚弱,他已是油尽灯枯,没有几日可活了。 耳边传来轻轻地瓷器碰撞声,他转头看着若光,喟叹道:“你如今已是合格的君王了。你做得不错,这乱世之中,不必要的心软只会害了天昭。” 若光低头搅拌着碗中的米粥,神情冷淡,“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杀了他们。” 卫昭长叹一声,“也许从一开始,结局就注定好了。” “她说得没错,你是最好的人选。”他看着若光,目露怜悯,“这条路,注定了只能你一个人走。” 月上中天,寒鸦哭啼。 破庙后院中,青衣将莫冉的尸体轻柔地放在地上,随后也靠在她的身边席地坐下,她望着头顶的冷月,轻声一笑,“这是唯一一次。” “但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她垂头看着紧闭双目再无法言语的莫冉,目光复杂。 她起身走到后院的左边,那里种满了梅树,时值寒冬,正是寒梅怒放的时节,空气中飘着一股暗香。 她只是神态平静地扫了一眼那一排的梅花树,然后便跪下身,不使用任何术法,直接用双手开始刨开地上松软的泥土。 双手不消片刻就已伤痕累累,她就好似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点一点刨开那些泥土,汗水一滴接一滴落在土中,转眼便融进其中。 青衣抱着莫冉的尸体,慢慢走到梅树下,而后温柔地将她放进坟墓中,花瓣悄悄随风飘下,落在莫冉的发间,让她的衣上沾染暗香。 她将尹清安的尸身从法器中取出放到莫冉的身旁,用术法掩埋好他们的尸身,再在那片空地之上种下一棵梅树。 不过转眼,那棵细嫩的树苗瞬间抽枝生长,枝叶繁茂,暗香浮动。 月夜下的她,神态温柔,望着那棵梅树轻声开口:“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为你实现。” “我只骗过你一次。” 第五十一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我们彼此相遇,或许是宿命使然,但那份情谊,从不曾作假。 ——献给你我 月明星稀的夜晚,云雾遮盖住唯一的光亮,地面一片黑暗,一阵阴冷的风穿过林间树梢,带来阵阵飒飒声响。 它不带任何停留地经过废墟,惊起一地的尘埃。 这里是被遗忘的存在,废墟之上,没有任何生命,唯有寂静,就仿佛时间从这里走过也不由得会慢上一分。 突然间,废墟的一角,传来了动静,有什么挣脱束缚从废墟之上获得了重生。 黑暗中,没有光,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身影。 那人用力地推动遮挡住自己的废弃的木料,姿态僵硬,好似不能灵活地运用自己的肢体,只能用头以及身体去推动。 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照亮这片区域,也为那人提供了光明。 她闭了闭眼,不太适应眼前的光亮。身上的木料有些重,但她感受不到,她只能拼尽全力地推动身上的重担。 等她从废墟之下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微微泛白的太阳从东边缓慢地爬上山坡,让她的视野不再受限。 红色的衣裳早已破败,辨不清样式,她僵硬地转动头颅,打望周围的一切。泛青的肤色加上她血红的一双眼,还有她身上无数道细小的血痕,让她看起来越加诡异,可怖。 因为身体僵硬,弯曲不了太多,她只能缓缓挪动脚步,离开那片废墟。 路过一摊水泽的时候,她不曾留意,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或许是摔得狠了,她躺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望着天空有些发愣。 过了很久,久到烈日当空,久到地上的那摊水泽慢慢挥散在空中,只余下泥土中微微的湿润,她才慢慢地试着从地上起身。 试了无数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她兴许是有些烦了,索性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好在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太多阻碍物,一路畅通无阻地滚落到了山下。 “碰!”的一声。 她砸到了地上,身体与地面发生剧烈的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混合着骨裂的声音。 或许是由于说不了话,所以她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借着旁边的树木得以起身,不用再滚一遭。 她张望一眼四周,不太确定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便只能听天由命随便选个方向走。 好在腿没有摔断。 她跌跌撞撞地挪动着僵硬的步伐,左臂无力地垂在一旁,浓黑的血液混合着泥土沾满了她的全身。 前方突然行来两个女子,身穿麻制的曲裾深衣,脚上踩着一双简陋的麤履(草鞋),两人看到她,皆愣了片刻。 其中一人觉得遇到了山中吸食人精气的精怪,顿时吓得连滚带爬,慌不择地地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你受伤了?”被留下的那个女子反而镇定自若地放下身后竹制框子,仔细翻找着里面可以用到的东西,“我是这山上的采药女,可以先用药帮你止血。” 她顿住身形,离她几步远,见她并不害怕,吞咽着喉咙,发出气音。 采药女听见声音,转回头看她,见她只是发出气音,没有言语,便心知她说不了话。 “你需要什么?”见她好像有所求,采药女于是开口询问,她见那个奇怪的人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就低头看了一下,然后抬头疑惑地问道:“你想喝水吗?” 她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采药女笑了笑,解开腰间的麻绳,拿下蒜头扁水壶,几步走到她面前。 “你怎么浑身是伤?”她见她身体不便,因而自己拿着水壶小心地往她嘴里灌入泉水,“我帮你擦些药吧?” 还没等她回话,采药女便听到从山下传来嘈杂的声响,心知不好,慌忙收拾好地上的东西,然后拉起她就打算藏起来。 “咚!”的一声。 采药女愣了愣,蹲下身看着跌倒在地上的女人,小心开口,“见谅见谅,你是不是行动不便?我扶你走。” 她扶着她,有些吃力,不过须臾之间,额间就沁出细密的汗水,见她不说话,采药女轻声解释道:“这里的人不喜欢奇怪的人,也不喜欢外来者。” 她用右手擦了擦流到眼角的汗水,“你别怕,我是药女,对我来说,只有伤者和常人之分。” 幸好她们离开的及时,顺利地躲到了山间一处隐秘的山洞里。见那群人寻找无果离开了此处之后,采药女吐出一口长气,轻轻拍打胸脯,“我来这好些年了,也还是有些害怕他们。” 她站起身拍打身上沾染到的尘埃,但突然想到什么,皱着眉头在身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又忍耐着往脸上抹了一些。 “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先去让他们打消戒心,不然他们会怀疑我的。”她往外面走了几步,又回转过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了,我叫阿晚。” 日升夜落,斗转星移。 她一个人枯坐在洞中,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水声,看着外面渐渐升起的冷月,动了动身。 兴许是醒来的时间久了,她逐渐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虽然还是不怎么灵活,但至少可以稍微挪动一下手臂了。 她快走到山下的时候,见有夜归的人说着话从远处走来,她犹豫了一会儿,借着黑夜的遮掩,躲在了暗处。 “那人真没了?” “嗯。” “好像是去采药,结果跌落山崖。” “活该!一个女子做些农活不就行了?做什么采药女。” “听说她以前还是世家女公子呢,只是战乱被灭族了。” 两人越走越远,她隐在暗处,低垂着头,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挪动着离开那个地方。 烈日炎炎,万里无云。 看着眼前腐败的躯体,蛆虫遍布的地面,她沉默地用僵硬的双手捡拾来许多的石块,堆叠到她的身上。。。 一百年后,她从深山里出来,身体虽然还是僵硬,但至少脸色不再泛青,而是变成了苍白色,看起来正常不少。 山下的人早已经历了死亡与新生,再不是当初的那群人。 她缓慢地挪动身体走在路上,遇到几个顽皮的孩子在前方打闹,她目不斜视正准备避开他们离开此地,后脑勺却猛然被一块石头砸中。 见自己砸中了人,几个孩子顿时吓得呆在了原地。她说不了话,也无意沾惹是非,只能继续往前走。 “哈哈!!”这时,一个小孩指着她大声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傻子!” 其他几人见状,也收回心里的慌乱,跟着笑起来,蹦蹦跳跳地绕着她大声嘲笑。 “又聋又哑不做声,走起来还跟个王八一样哈哈哈哈!!!”砸她石头的小孩又蹦又跳跟在她身后,见她丝毫不生气,心里顿时来了主意,他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她背后砸去。 其他几个小孩有些害怕,缩成一团看她反应,结果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也开始有样学样。 “你们在干什么!!”有一个女子从远处跑来,见他们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立时来了火气,一巴掌抽在了叫嚣最厉害的小孩子身上。 “你爹娘不教你尊重长辈吗!?” 见有大人来了,几个小孩子慌忙四散跑开,唯有那个小孩狠狠地看她一眼,“败家女,你敢打我,我要回家跟我爹娘说!” “说就说!”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而是走到那人身边,用干净的一角衣袖将她脸上的血痕擦掉。 “你咋不躲啊?” 她看她一眼,垂下眼睑,“。。。躲。。。不。。。开。” 她挠挠头,不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又见她满脸都是血迹,就拉过她的手,笑道:“这样吧,我先带你去上点药。” 山间上有一座简陋的草房子,搭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周围林被茂盛,从外间看,压根看不出来。 草房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草木灰,用来防止虫蚁,她扶她坐在草席上,又去山林中找回草药,用石头碾压,接了满满的一碗汁水。 她边给她脸上涂上青色的药水,边说道:“我叫阿晚,你呢?” “。。。青。。。衣。” 她连连笑了几声,“这名字好奇怪啊。” 给她涂抹好药水,阿晚站起身,看了眼天色,“我该回去了,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她缓缓点了点头。 阿晚笑了笑,朝她挥手作别,“我家中爹娘不喜欢外人,你若是想找我的话,可以来这里。” 未等到她的回应,阿晚便慌忙背起刚刚一直放在地上的背篓下山离去。 蛛网尘埃,乌飞兔走。 她动了动坐得僵硬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踏出草房子,往山下走去。途中路过一条溪流,她想了想,然后慢慢弯曲自己的膝盖,用干净的水流将脸上的青汁洗去。 山下有一座村落,住了很多人,她走在人群中,那些人只是奇怪地看她一眼,随之又转头继续手中的事情。 “也是可怜。” “谁让她有那么恶毒的爹娘?重男轻女。” “哎,也是怪她干嘛打那个孩子。那可是村长的长孙,可不得宠着惯着。” “可不是嘛,现下要赔银钱,他家又那个样子,只能将那个丫头卖给人家做妾了。” “要我说啊,穿金戴银有啥不好?她自己非得想不开成亲途中投了湖。。。” 她站在湖边上,等到冷月高悬,突然朝着湖中心走了过去。。。 幽深的河底中埋藏了许多的无人认领的尸骸,她一一翻找过后,终于在河底找到了一具冷白泡涨的尸体,尸体上有许多被鱼类啃食的痕迹。 因为身体僵硬,她在湖中无法游动,只能用僵硬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角,慢慢拖动着她往外走去。。。 第五十二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珍惜爱你的,你爱的人,包括自己,因为每个人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珍宝。 ——献给你我 她不知自己在这世间游荡了多久,只知道时间好像在自己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异类,她听说这六界有各种各样的生命,那自己呢?属于这其中吗? 她用不太灵活的手指艰难地拿掉头上的碎叶,可是太多了,一时半刻压根没有办法全部清除掉,她耐性向来不好,索性就顶着一头乱发在这山间游荡。 就在一炷香前,她刚遭遇了追杀,她跑不快,追她的又是头野猪,导致她被那头野猪拱到天上又被抛下,反复折磨了数次之后,才得以被放过。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背,走哪都被各种奇怪的动物追杀,但每次又会被它们放过,这运气算是好还是不好? 她被吓得已经躲在这山间好几年了,周围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日就数着天上的星星度日子。 “姑娘,等等。”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又耐不住好奇转回身去看。 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远远地朝着自己挥手,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 他看起来鬼鬼祟祟,还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发现,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 “姑娘,有钱吗?”他也不跟她打马虎眼,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唯一的一两银钱,那是第二次遇见的阿晚从草房子走的时候塞到自己手里的,也是她卖草药偷偷攒下来的积蓄。 “没有。” 那黑衣人摸了摸鼻子,指尖露在衣袖外,透着苍白。他见她摇头,就将背后带着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递到她的面前,嗓音低沉。 “你看,这可是一把好剑。砍杀敌人绝对有用。” 她有些心动,指尖反复摩挲怀中藏着的碎银,声音嘶哑难听,“多。。。多少钱?” 他比了个数。 对于人世间的钱财交易她不太懂,只觉得他比出的数跟自己现在拥有的是一样的,就将那枚碎银从怀中取出。 看着她递出的一两碎银他陷入了沉默,回过神来之后他轻咳一声,说道:“是一两黄金。” 她将碎银收回,看了眼它的颜色,“黄金是什么?” “。。。”他对此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后,无奈地开口:“你没钱?” 将碎银递到他面前,她肯定地说道:“我有。” “。。。”兴许是赶时间,他端详了一眼天色,复又低头看她,“这样吧,能遇见也是缘分,就一两吧。” 估计是怕她反悔,他直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碎银,然后将剑放在她手上,便马上消失在了原地。 感受到手里沉重的重量,她低头仔细瞧了瞧,觉得这把剑好丑,黑乎乎的,一点都不美。 饿了许多天,这时突然有了一把可以杀人的武器,她觉得用来杀几只野猪正好可以打打牙祭。 最后她躺在地上,感觉骨头好像断了几根。。。 她爬起来气得将剑一把丢开,她被骗了,这把剑连野猪的毛都割不断,棒槌都比它有用! 那剑极重,砸到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她的面前。 原来是棵果树,她拿起来也不怕有毒,在衣上简单地擦了擦,就直接开吃。 她望着地上被崩掉的一颗牙,陷入了沉思。 迫于无奈,她又捡回了那把剑,将那颗果子艰难地切成几块,然后送入口中。 明明之前有人来追杀自己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个大恶人,可天底下哪有这么悲惨的恶人? “你等等,我看见前面有果树,正好可以解解渴。” 前面有声音传来,她慌忙起身,躲到大树后藏起身形。 她透过草丛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与一行人同行,并在前面升起火堆休憩。 她熟练地爬上树,从树上摘下几个果子抛给友人。 见她下来,一个同行的男子将洗干净的果子递给她,笑容温柔,女孩羞涩地接过果子,小口吃下。。。 “。。。为什么?”她躺在地上嘴唇青乌,一脸绝望地看向那个她满心信任并仰慕的人。 他看着她,绝情而冷然,“护法之位只有一人可以胜任,权力之下没有情义可讲。” 。。。 她没有办法救她,她跪坐在女孩的身旁,心中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女孩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衣着奇怪的陌生女子,虚弱的开口:“你。。。是谁?” 她将手中干净的果子递给她,“干净。。。的。” 女孩愣了愣,然后笑了笑,强撑着抬手接下,“谢。。。谢。” 。。。 除了腿脚依然有些僵硬,行走之间看起来像个坡子之外,她现下已经与一个常人无异,所以她走在熙熙攘攘的城镇中,看起来也不会有任何不妥之处。 她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听见前面人声嘈杂,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跟在看热闹的人群之后,她接近了那个被围起来的人墙,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这小乞丐也是可惜。” “是啊。若不是这丫头刚刚撞了那人,污了她的衣裳,也不至于被她的下人打死。” “哎,可说不得,那人可是这城中嚣张跋扈惯了的郡主。仔细她听见了,你也落不得好。” “算了算了,散了吧。” 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有人将她撞倒在地上,一下子离那个人极近,她看着那女孩死不瞑目的双眼就那么怔愣在原地。 是阿晚啊。。。 她远远地跟在人群后面,因为步伐缓慢,需要费劲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她看着他们将她扔在乱葬岗,也不掩埋,就那么一张破席子卷了,然后像一个破烂的物件一般被丢弃在累累的尸骨之上。。。 第五世。 她是一国公主,和亲途中撩开帘子与她在人群中遥遥一望,冲她一笑。 和亲的路途遥远而漫长,那么多的崎岖坎坷,她拼了命也追不上。只能听到后来的人说她身体孱弱,死在了途中,但为了两国交好,索性就让其他的公主顶替了过来,至于原先那个公主的尸体埋葬在她和亲的地方也好,省了来回的奔波。 无人在意她的死亡。 第六世。 四处战乱,她是年幼失去双亲的孤儿,无处容身,被人拐去卖给了红楼。 可她不服管教,日日与教养她的嬷嬷对着干。 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对院中同样被拐来干苦力还没有工钱的姑娘诉说心事,她如此的信任这个姑娘,也总是对她笑。 一日,嬷嬷觉得她年纪到了,便让她开始接客。 客人进房的时候,却发现她吊死在横梁下。 第七世。 她不明白这么好的女孩,为何总是有此磨难。 这次她来得晚了,她看着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女孩的尸体,将自己仅有的银钱递到了她父母手里,买下了她。 在他们翻来覆去数着手中的银钱时,她背着她,在冷月下走出了那所冷漠而又黑暗的房子。 第八世。 她死了。。。 第九世。 她死了。 第十世。 死亡! 第十一世。 死亡!! 第十二世。 死亡! 第十三世。 死亡。 第十四世。 亡。 她不想再去寻她了,因为她好像开始麻木了,对于她的死亡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 也是,她毕竟没有痛觉,又如何会心痛呢? 一个小孩与朋友玩耍时,不小心推了她,顿时慌张的向她道歉,神色间满是紧张与忐忑,“对不起,姐姐。” “。。。无事。” “对不起,姐姐。我撞疼你了吗?” 她摇摇头。 但那个小孩却指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开口:“可是姐姐,你的眼睛流泪了。” 她迟疑着伸手摸向脸颊,然后低头去瞧。 “不是,这是血。” 小孩疑惑地歪头看她,“可是眼睛里流出来的只有眼泪啊,怎么会是血呢。” 小孩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是自己身上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给她赔礼道歉,低头的时候却看见了手中的糖葫芦。 “那,姐姐这个给你吃好吗?吃了就不会疼了。” 她看着那串造型奇怪的东西,有几分好奇,“这是什么?” “糖葫芦。”小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难过的时候,阿娘总给我吃这个,吃完我就开心了。” 小孩踮起脚尖,又将糖葫芦往上递了递,“这个是甜的,吃了会很开心的。” 她接过来,迟疑着咬下一颗,看那个孩子还在那里一直望着自己,“嗯,是甜的。” “那姐姐你快多吃些。”小孩笑得见牙不见眼,看朋友在远处呼喊自己,于是匆忙向她道别,“姐姐,我先走了。” 她看那孩子远去的背影,又咬下一颗山楂。 她年幼时也会像这般乖巧可爱吗?她每次找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十多岁的年纪,并不知晓她幼时是如何模样。 她想,自己还是该去寻她的。 若是她身边依旧无人可以信任,无人可以诉说心事,那至少可以信任自己,可以向自己诉说心事。 就像她曾在红楼院中告诉自己的那个词一样——朋友。 那是一个可以信任,依赖,也能放心将后背交托给对方的存在。 她走遍万里河川,却无心江山如画。 一日,她太累了,便倚在一家农户的竹篱下闭眼睡去。再睁开眼时,有一片阴影落在自己面前,那人带着笑,为她扇风解暑,嗓音清甜。 “你可是累了?” 是啊,很累了。 于千万人之中,我披星戴月,跋山涉水,终得以再见你一面。 第五十三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远远可见郊外有座小屋升起了袅袅炊烟。此处氛围安静,少有人往来,附近有条河流,自西向东去,岸边种了一棵柳树,柳枝末梢垂入水中,随水流晃动。 现下正是烈日炎炎,世间万物难免都会带了丝惰性。 青衣懒散地躺在摇椅上,头上遮盖着树荫,免去不少灼热,她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青衣,吃饭了。”阿晚从屋中探头,见她这幅懒散的模样,无奈摇头,“再不来,那水中冷着的瓜果可就没你的份了。” 她望向水中的眼神依依不舍地收了回来,然后困乏地伸个懒腰,有气无力地踏出那个舒适的圈子,“来了。。。” 阿晚边摆着碗筷,边看向院中的公鸡,纳闷道:“往日里,就属它最精神了,这几日怎么尽躲在墙角都不打鸣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往公鸡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许是天太热了吧。” 阿晚点点头,“今年属实是热了些,但愿不会影响秋收。” 桌上没有什么可口的饭菜,多是稀粥馍馍之类的东西,她咬了口馍馍,一口喝下半碗粥,囫囵吃完午饭之后,就坐在原地眼巴巴地瞧阿晚。 阿晚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吃完自己那份,然后看她熟练地收拾好桌面,将碗筷洗干净,又坐回来瞧着自己。 “去吧去吧。” 她算算时辰,过了小半个时辰,倒也可以了。 青衣一见她同意了,马上奔出门,路过圈养那只公鸡的地方时,没忍住往它那里走了几步。 “你再不打鸣,我明日就让阿晚把你宰杀了。”她以手作刀,比划了一下脖子。 公鸡眼含热泪,缩在墙角,哆哆嗦嗦打了个鸣。 天可怜见的,他本是只刚修炼出人形的小妖,好些日子没有进食,饿极了没想开来这煞星的地盘上偷吃了只鸡。 本以为自己此事做得天衣无缝,结果却被这人逮个正着,还逼迫自己变成公鸡的样子,吃着素食,日日学如何打鸣。 他可是一只狼! “不像。”她摇摇头。 “咕咕咕!!!”他可是一只狼! “嗯,不错。”她边笑边点头,“等下就奖励你吃瓜皮吧。” “咕咕咕!!!!”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记住了,你只能每日中午打鸣,可别记错了时辰,四更就开始了。” 见她颇为满意地点头离开,他合着一口热血吞进肚子里,只觉眼前一片朦胧。 他就知道,她当时一定躲在暗处瞧了好些时候,见他吃完了那只鸡,才一脸正气地站出来让自己赔罪! “咕咕咕!!!”太可气了!! “太吵了。”她偷吃完一个果子,将果核丢到它头上,不耐烦地低斥道。 “青衣,你取个瓜果怎么这般久?” “哦,还不是那鸡,我见他整日偷懒耍滑,就想着不然把他给炖了吧?” “咕咕咕!” 阿晚诧异地望向屋外,见院中那只公鸡仰天昂首,高声长鸣,“可它这不是叫了吗?” 青衣淡淡地瞥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叫得如此有气无力,想来是老了。” “咕咕咕!!” “阿晚要我说啊,这鸡老了肉就该不好吃了,不然就今日吧?”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到那只公鸡张开双翅,雄赳赳气昂昂地飞上了竹篱,站在那上面仰天长鸣。 虽然他飞得歪歪扭扭,但那气势也可以让人忽略掉这点小问题。 “我瞧着倒是挺好的。”阿晚收回眼神,将装满果子的碗推到青衣面前,“这果子性凉,别贪吃。” 青衣见她回屋,单手支颌,百无聊赖地扔着果核逗弄那只公鸡,“你又要出去啊?” “嗯。”阿晚身着黑色的衣服从里间出来,然后戴上外间墙上挂着的用草编织而成的帽子,临出门时,不放心地又回头叮嘱她一句,“若有人敲门,不要理会。” 青衣不耐烦地挥挥手,而后趴倒在桌上不再理会她。 她摇摇头,目光温柔地看她一眼,将门带上。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青衣马上起身跟上,经过公鸡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威胁他一句,“小鸡,记得看家。” “。。。”先前也不知道是谁惦念着我的身体,现下又记起我的好了? 他姿态高傲地轻‘哼’一声,摆动身后艳丽的尾羽。 阿晚是这座小村落的渔女,时常出门打渔,她有一艘小船,是曾经收养她的义父临终前给她的礼物,还包括现在她所住着的这座小屋。 她远远地跟在阿晚身后,穿过林荫小道,躲在暗里看她对着那些人热情地打招呼,他们也对她回以微笑。 她避开那些人,往前追去,将那些在阿晚背后嚼舌根,说她克父克母,是个祸害的言论抛之于后。 那些话她不想让阿晚听到,她知道的话一定会伤心的。 阿晚解开绳索,上了小船,轻轻摆动船桨,往江中划去。 这般热的天气,江面上打渔的人很少,她的小船上遮挡风雨的东西早就破了个大洞,她心疼钱财,一直没舍得修补,便只能在日头下晒着。 打渔往往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自从青衣来了之后,她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所以很早就会收工回家。 真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青衣坐在崖壁上,看她的小船在江中飘飘荡荡,她轻叩地面,“滚出来。”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从土中钻了出来,一见来人,嘴角直抽抽,“你日日让我施法助她丰收,也不是个法子啊。” “几条鱼而已,瞧你那小气劲。”青衣不耐地摆手,“快点,不然我就告诉你妻子,你养了外室。” 又是这个理由。 他倒是想要直接不理会,但一想到家中的妻子。。。罢了罢了。 他一挥手,带来一阵风,风穿过水下,裹着十多条鱼往那垂下的网中一头扎去。 “谢了。”青衣看阿晚开始收网,想着时间许是差不多了,也该先她一步回家做好饭菜等她了。 老人瞧那江中的姑娘面带黑气,摸着胡子,掐指一算,眉头紧皱,“怪哉怪哉。” 青衣看他一眼,“怪什么怪?” 他是这山中成精的树妖,以日月精气为食,也算是修炼有道,对于这人间的凡人,也能摸得一点气运命脉。 “这姑娘明明寿元未尽,怎么还会有黑气侵蚀?” 听到这里,青衣难得正眼瞧他,“可有法子救她?” 老人摸摸胡子,低头掐指一算,连连摇头,“倒是有,但又。。。” 青衣不耐烦地追问道:“有便是有,只管将那法子说来与我听,若是奏效,那件事我就不再提了。” “法子不难。她命里早夭,活不过成年,你助她过了这道坎便是。” “如此简单?”青衣眉头紧皱,显然不太相信。 他吹胡子瞪眼地瞧她,“你这孩子,说了你又不信。” 她白他一眼,“你都背着你妻子在外面养外室了,我如何信你?” “不是你想得这样。”那老人叹了口气,又摇了下头,“算了,你这个小娃娃能明白什么。” 。。。 晚间,她吃着晚饭,突然想起白天的事,于是开口问道:“阿晚,那村落西面是不是有个姑娘?” 阿晚停下筷子,“是啊,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青衣吃了口饭,语气淡淡的回她,“好奇而已,她一个傻子在这世间,只身一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起这个,阿晚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村里也少有人关心。我虽然偶尔会去给她送些吃食,但每次见她,好像都不缺吃食,而且穿戴整齐,面容也很干净。” “那个人平日里从不吵闹,只是喜欢望天发呆,见了人也会笑,倒是挺招人疼的。” 青衣想着那老人离去前的神情,猜想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故事,可她看了一眼阿晚,觉得那些故事与自己又有何关系呢,她只要阿晚能够在这世上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旁人的事自有旁人去解决。 “阿晚,今日有个阿娘给了我一些果子,我去洗净拿给你吃。” “你可有向她道谢?每日都劳累人家给我们果子,明日我们也要去回礼才行。” 青衣洗着果子,嘴里答应得挺好,但面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切,他们怎么可能会待你好呢,笨蛋。” 她嘴里嘀嘀咕咕,余光见旁边有黑影悄悄蹿了过来,一脚不留情地踢了过去,“你下次再悄悄靠过来,我就拔光你的毛!” 他可怜兮兮地缩着脖子躲了过去,尾羽耷拉下来,黑豆似的眼睛泛着点点泪光,“我饿了。” “那不是有果子吗?” “想吃。。。肉。” 青衣洗干净果子,绕开他,“地里这么多虫子,还不够?” 他感觉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这辈子才会遇到这么个煞星,他吸了吸鼻子,“我想吃。。。大块的肉。” 她停下来,端着盘子蹲下身看他,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可是要修炼成仙的,怎么可以沾染荤腥?” 他仰头看她。 说得好有道理,可他是妖。 “好了,滚一边去。” “咕咕咕!!!” “闭嘴!” 一个果子毫不留情地砸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立秋的时节,蓝天白云下,金黄色的稻谷随风晃动,像一道道金色的波浪,有人自山间走来,清晨微凉的露水打湿她的肩头,她抬起脸看着天边朝霞似画,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见阿晚从外间进来,青衣看了眼天色,不解地问道:“你今日怎么出门这般早?” 阿晚放下身后的背篓,取下背篓上笼罩着一块深灰色的棉布,拿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你看,我今日去山上得了好大一块花蜜。” “花蜜?”青衣眉头轻皱,一把抓过她的手,撩起她的袖子,“可有受伤?” “没有事。”她收回手,拿起橙黄色的蜜脾,“你先等等,今日我给你做一道用蜂蜜做的鱼。” “我养父曾为我做过,可好吃了,今日你也尝尝。” 她在外间看阿晚在灶房处忙来忙去,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她好像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 青衣笑了笑,语气温柔,“她既不愿意说,便算了吧。” “今日吃什么?”他伸长了脖子往竹篱外望去。 “蜜炖鸡。” “。。。” 她知道她今日为何这般开心,今日是她的生辰,是她降临到这个世间的第一天。 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孩子,满眼懵懂,天真无邪地降临于尘世,对这个世间充满了好奇心,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哭出了第一声。 可她永远不会知道,她已不是第一次来到尘世,也幸好她不知道,青衣第一次感恩于苍天,对她还存有一点怜悯之心。 晚间的风吹过小屋,带来阵阵凉意,她知晓时辰已过,阿晚的劫难从这一刻开始便彻底与她绝缘。 她将前些日子就做好的珍珠手串拿出来,递给阿晚,“这上面虽然只有一颗珍珠,但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一颗。” 青衣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以后我每年都陪你过生辰。即便你日后成婚生子也没有关系,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阿晚怔愣片刻,笑出声来,她伸手揉乱青衣的头发,“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自会永远在你身边。” “再说。。。”她转过脸望向浩瀚无穷的夜空,星辰仿佛落入她的眼中,灿若繁星,“比起成婚生子,我更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青衣。。。”阿晚回过头看向她,山眉水眼,似水温柔,“你从外面来,可曾见过外面的景色?” 外面的景色?她行过山河万里,但从不曾驻足欣赏,现下倒不知该如何与她开口描绘了。 “就。。。有房子,还有山林。。。” 阿晚听她这番描述,不由低头笑了起来,她看着她,眉眼弯弯,“没有关系,日后我们一起去看。” 她见她在笑,唇角轻勾,“好。” 过了数日,日子一如往常平平淡淡,青衣便难得的偷了个懒,带着那只狼妖去山里打猎,想着今日晚上加个菜。 一听今晚可以吃肉,他口水垂涎地跟在青衣身后,不用她吩咐,自己就非常主动的开始追逐起那些野鸡野兔来。 见他干活挺卖力,青衣也不忍去打扰他这番干劲,就躲在树下睡了个囫囵觉。她半点不担心他是否会跑掉,毕竟那小子的契书还在自己手里拿着呢。 这可是她用一只鸡腿换回来的。 等她被狼妖唤醒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天,地上堆了好几只咬死的野物,她眯眼数了数,“才五只。你是不是偷吃了?” “没。。。有。” 见她不再追问而是捡起猎物转身往山下走,他慌忙再擦了擦嘴,安抚自己被吓到的小心脏。 小屋漆黑一片,屋里没有点灯,她觉得奇怪,阿晚一向回来得早,今日都这般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今夜没有月光,连星辰都隐在云层之后不见踪影。傍晚刚下过一场雨,路上湿滑难走,她做好晚饭之后始终不见阿晚的身影,便提着一个灯笼往外去寻她。 可一路行至江边,也没有见到阿晚的身影。 她踮着脚往江面看了许久,也只能望见眼前的一片漆黑。 夜色像是一只巨大的怪物,将光芒所照耀不到的地方都吞吃入腹,还虎视眈眈地望着站在空茫夜色中的青衣,显露出它的贪婪。 她急切地敲开往日总是跟阿晚一起打渔的人的家门,见他一脸睡意地打开房门,抢在他发火之前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 “阿晚?不知道,许是归家了吧。” 一扇扇房门被敲开,但她所得到的回应只一句大差不离的话。 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 她重新回到江边,老人早已等在那里,与他一起的还有地上躺着的一个面容不详的女人。 是阿晚。 她总是能第一眼认出她的身影,可到最后她依旧没有救下她。 她跌坐在她的尸体旁,目露疲倦,神色恍然。 纸糊的灯笼掉在地上被火光吞噬,然后被黑暗侵蚀。 “我替你去找了这整座山,但。。。”老人低下头看着浑身湿透的女人,语气复杂,“听河里的小妖说,她是为了找那串突然断掉的手链才会下水,被水草缠绕住。” 青衣伸手去碰她紧攥着的左手,不过轻轻一碰,她的手便慢慢打开,露出手里那抹鲜红色。 原来。。。最后害死你的人是我。 也或许一直都是我的原因。 她将契书还给了狼妖,又将阿晚的尸体葬在破庙中,之后就躲在这座小屋中再不愿出门。 一日,有人敲开了房门。 是那名老者。 他终是抵不过心里终日弥漫的愧疚,前来告诉青衣真相。 原来那西面住的女子是他的独女,他妻子生她时恰好碰上雷劫,因此那孩子生下来就缺少一魂一魄,心智痴傻,无法修炼,与凡人一样,不过百年寿命。 他妻子无法接受这噩耗,愧疚与痛苦逼疯了她,老人不忍见到妻子痛苦,索性将那个孩子安置在人间,也是希望这世间的美好可以让她开心一点。 那漫长的十余年,他一直在四处寻找孩子所丢失的一魂一魄,却片寻无果。 谁曾想,那一魂一魄原是掉在江中,被一只河蚌吞食,那魂魄使它在这十余年渐生心智,化为妖物。 它的第一个猎物便是阿晚。 “我已经杀了那只蚌妖。” “那不是你孩子的一魂一魄吗?” 老人哀哀一笑,“那些人供奉着我,我是这座山的山灵,怎可因一己之私毁了这里。”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拿回那一魂一魄吗?” 他摇摇头,“那蚌妖与小女的魂魄已经融为一体,哪怕强行取回来了,也只会让那个孩子背负上一辈子的痛苦。” “足够了,凡人百年可历经喜怒哀乐,她这一生并不会比我们短暂。” 其实他自私一点,青衣也不会质疑什么,因为她知道,错误从来不在他们,阿晚的一生早已注定,死亡是她的宿命,那神界的命书造就了她的一切。 她关起门,在房中酩酊大醉三天。 第四日清晨,一声清脆的声响将她从梦中唤醒。 她推开房门见到竹篱外有个身影,鬼鬼祟祟,蹲在那树下不知在挖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 那人被吓了一跳,见屋中有人,立马丢下手中的铲子,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看看四周,轻咳一声,“我瞧这地风水不错,四处看看而已。” 青衣倚着竹篱,‘哦’了一声,瞄一眼柳树下的坑,“挖酒吗?” “。。。不是,我只是路过好奇。。。” “不用好奇,我请你喝。” 他吞吞口水,没有半点戒心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小院,“那就谢了,对了,你这酒是用什么酿的?闻起来竟比我往日喝的酒还要香醇。” 青衣拉开木椅,径直坐下,“你是属狗的吗?那酒埋在地里都能闻出来。” 他擦拭干净桌面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我素来爱饮酒,对酒的味道一向敏感。” 她倒出半杯酒给他,“喝完之后,就滚远点。” 那酒的香气浓醇,一打开酒坛那香味便溢满整个屋子,似果香又似花香,闻之既醉。 男子喝下一口,顿时两眼放光,追问道:“你这酒是用何物酿制而成?这里面的东西好像都是我不太了解的东西。” 她冷他一眼,将空掉的酒杯收回,“喝完就滚。” “哎,等等。”他依依不舍地跟在她身后,目光牢牢锁在那坛酒上,“这样吧,我们交个朋友,日后可以互相照顾。” “在下尤不顾,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那日过后,那尤不顾就开始日日来返于这座小屋,也不管青衣有没有给他好脸色,他还是照来不误。 “你不是狐族少主吗?整日这般清闲合理吗?” 尤不顾身着红衣,笑容绝色,不过看起来有些没皮没脸就是了,他打了个哈哈,“不过忙里偷闲罢了。” “今日我家小妹,就我最小的那个妹妹,你知道吧?” 青衣白他一眼,“我知道,你每日都在我耳边提起她。” “她今日送了我一样礼物,是她亲手做的,你要看看吗?”他边说边将东西往外拿,还没等青衣看清楚就慌忙收了回去。 “。。。” 瞧他那宝贝样,青衣叹了口气,想杀他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 真是。。。冤家。 尤不顾喝了一口水,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问她。 “你,知道造神吗?” 第五十五章 - 反派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 初夏陌陌子 “灶神?”她想了想,指了一下房间正中间的位置,“这里面就供奉了一位,怎么,你们也拜他吗?” 尤不顾一脸黑线地望了一眼房间中所供奉的那尊灶神,与他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之后无奈地扶额,“也是,毕竟这件事少有人知道。” “是这样的。”他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在世界上有一处死海,名唤‘无尽之海’。” 这个世界刚出现的时候,无尽之海便存在于此。它的存在让任何生命都无法接近,也无法跨越,海中也没有任何生命存活,而它的尽头一望无际,看不见边缘,故被人称之为‘无尽之海’。 青衣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应付一句,对这个地方全然不感兴趣。 “那这跟你拜灶神有什么关系?” 尤不顾正趁她不注意倒了一小杯酒偷喝呢,听见她的话不禁噎了一下,他咳嗽几声,微红着脸解释:“我不拜灶神。我说的是造神,创造神明的意思。” 青衣‘哦’了一声,来了丝兴趣。 “那你说,我听着。”她边说边为他空着的酒杯斟满酒。 得了酒,尤不顾脸上的笑意越加掩饰不住,“无尽之海存在太久了,久到我们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并忽略它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忽略,才会出现这种事。”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悲伤起来,神色也带了丝怅然,“世界终有一日会毁灭。” “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可无人会在意,谁会在意那遥远的未来呢?”他放下酒杯,第一次没有急切地喝完它,而是注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水,目光慢慢变得深邃,“可若是有那么一天,你知道了,这个时间正在慢慢缩短,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不久后的一天,你会如何做?” “。。。”她斟上一杯满满的酒,嘲讽地勾唇一笑,然后将它一饮而尽,语气无波无澜,“那些事与我何干?” “。。。”他看她一眼,轻声笑了,“是啊。。。与你何干。” 他没再问她问题,而是继续他刚才的故事,“无尽之海下面出现了一个空缺,那个空缺正在慢慢吞噬无尽之海,毁灭无尽之海。” “毁了不好吗?反正它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用处。” 尤不顾摇摇头,将杯中的酒慢慢饮下,轻声开口:“这个世上所存在的事物没有一样是无用的,他们的存在自有他们的道理,或许这也是这个世界所运行的规律。” 她轻笑一声,笑声中满含嘲讽:“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神爱众生吗?” “。。。可能是吧。” “这个世上还存在的神只有三位,一位是帝君,一位是姜宸上神,还有最后一位,也是最为神秘的一位,无人知道他存在于何处,甚至也无法知道他是否已经身死道陨。” “哦,他叫什么?” 尤不顾眼皮一抬,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怀殇。” “然后呢?”她把玩着空酒杯,打了个哈欠,“为何要造神?” “它吞噬完无尽之海之后,会慢慢吞噬掉整个世界,无尽之海的存在虽然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它的进度,但也无法支撑太久。” “空缺无法用普通的办法填补,只能以神的身躯填补上空洞,可并不是随便什么神都可以承担这个责任,因为空缺下是地火,那是足以毁掉整个世界的火焰,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与空缺最为契合的神。” 他站起身,站到敞开的房门前望向那无尽的苍穹,“于是,他们开始创造一个神明。” “他们。。。要造一个以旱魃身躯活着的神明。” 尤不顾笑了一声,轻摇着头,“可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承担那份强行成神的罪孽。” “他们从世界各处找来无数缕精魂,揉戳在一起,将那些并不相融的精魂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但那个灵魂没有任何神力,因为她并不懂何为爱,所以没有觉醒。他们便想法子让她拥有了一副身躯,还为她构造了一个个荒唐而又可悲的故事,期望着她可以学会何为大爱,何为小爱。” 青衣低头将酒杯斟满酒水,然后小口饮着酒听他继续说下去。 “时间不多了。” “他们一次次以失败告终,耐心终是快要消失殆尽了,所以他们开始加快了进度。” “那个人。。。是阿晚吗?”她抬起头,目光幽深地望向他。 “。。。青衣,保护好她。” “你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死吗?” 他怅然一笑,低声喃喃道:“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 再次见到阿晚的时候,时值寒冬腊月,她还衣着单薄地跪在地上乞讨,雪花覆盖在她身上,又被她抖落。 她蜷缩在墙角,面前是缺口的破碗,眼前是热闹的暮岁。 人来人往之中无人在意她的存在,但突然间,有一人推开人群从中而来,他冲到乞丐面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又满含忐忑的说道。 “我今日想要在路上捡到一锭金子。” 说着,他在她空置的破碗中投下一枚铜钱。 她不解地抬眼看他,然后又低头看着唯一的一枚铜钱,手速极快的将它藏进了怀里,她不能让其他人瞧见了,不然这枚铜钱甚至无法安好的放到晚上。 第二天,那人又来了,这次他还带了几个同行的人,那些人如同他昨日一般,往她碗中投下一枚铜钱,然后说出自己的心愿,像在供奉一尊菩萨一般虔诚。 第三天,又来了许多的人,那些皆是慕名而来的人。他们为她穿戴上精致华贵的衣物,为她画上最为华丽的妆容,然后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请上轿,一路敲锣打鼓,安置在一间庙堂。 他们有了一尊神明,是可以救赎世人的神明,那可是一尊活菩萨啊! 他们为她奉上瓜果,奉上华服,然后虔诚的许下心愿,再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但她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没有人会喜欢被这样对待,像一个被关押的物品,许多人来看她,却无人懂她,也无人与她谈心。 直到一日,她在庙中救下一个孤女,那孤女为了报答她,蛰伏数日,终将她救出那个牢笼。 她带着那个孤女,开始游走江湖,然后竟然慢慢有了属于自己的信徒,那些人跟随她,保护她,信仰她,却不会囚禁她。 她从不会主动去实现愿望,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的一切有舍有得,难有两全之法。她并不是神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想扰乱别人的命运。 一行人在一个国中停留数日,被那国中的君王得知了她的能力,于是他下令召见她。 青衣这日去看望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与他交谈很久,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她恍然明白过来许是阿晚出事了。 但太晚了,那姑娘被绑在柱上用烈火焚烧,早已死去多时。 她迟疑着将她的身体从柱子上放下来,小心的轻拍她的脸颊,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原以为她这次避开她,不见她,终会让她得以活下来。 她以为她身边有这么跟随保护她的人,她总会避开险境,活下来。 可,这世上,从没有侥幸。。。 “姑娘。”有人在身后唤她,见她不回头,便走到她面前,微红着眼递上一物,“这是她临终时想要交给你的木簪子。” 这是那位曾与阿晚在人群中惊鸿一瞥的顾公子。 而这簪子。。。 是那日,她躲在树上阴影处,见她在树下细细雕刻的东西。 那些时日,她跟着她,避着她,游历江湖,看尽世间繁华,人生百态。 她曾躲在树上透过空隙悄悄看她与友人打闹,守在她屋外看日升月落,会悄悄赶走对她不利的人。她以为她不知道,原来,她都明白。 青衣浑身鲜血的杀至皇帝面前,正想要下手,却有落雷打在面前的空地上,徒留下一处漆黑的痕迹。 看着眼前仓皇失措的皇帝,她抬头望天,目眦欲裂,双目通红,神情猖狂而又疯魔,“你要护下他?” 她望着他,轻声一笑,温柔似水,“那我偏要杀给你看!” 最后,她带着浑身的伤走进她曾住过的客栈,想拿回她的物品。 “姑。。。娘。”有人战战兢兢地叫住了她。 是那客栈老板。 他见她回头,哆哆嗦嗦地递上一物,磕磕绊绊地说道:“这是那姑娘想要交给你的东西。” 她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游记,是她游历江湖时所写下的所见所闻。 她早就懂了,从头到尾天真的人不过只有她一个人。 她怎能忘了,这世上没人会容纳一个异类,即便她为许多人带来好处又如何?她终究会引起人的猜测,人的私心。 欲望无穷无尽,她若是无法为他人所用,便只有死这一条路,无人能容忍一个被称为圣女,还会威胁自己存在的人存活于世。 “你滚吧。” 她放了他,然后。。。屠了一座城。 在她带着阿晚的尸体回破庙的时候,路上经过一位乞讨的人的身边,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下来,跌落在他的面前。 那人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想要递还给她。 “给你了。” 或许这是阿晚最后的善意。 那本是她寻遍各处,所找到的一对白虎暖白玉佩,她本想着找个机会给她,为她带来好运。 到底是迟了。 “这玉佩会为你带来好运。”她见他磕头道谢,低头看了眼阿晚,“你若是要谢的话,就谢谢她吧。” 那人见到阿晚的尸身,并不曾害怕,而是满怀感激的对着阿晚磕了一个头。 。。。 她守在破庙数日,那尤不顾又找了过来,见她守在墓前不言不语,也跟着坐在她身旁,他拿出一壶酒为她斟满一杯递过去。 尤不顾也算是她半个师父,教了她不少术法,是以她才能为那些人实现一些不大不小的愿望,虽说那是逆天而为,但好在所实现的愿望都不打紧,所以也没招来天界的追杀。 她接过酒杯,低声开口:“尤不顾,你可曾听过天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