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章 过年走亲戚吃酒,乡里乡亲的贼热情!大嗓门儿扯起来,家乡菜滋味儿足,农家自酿的小烧酒使劲儿的灌。庄凡实心眼儿,今年也没逃脱得了,就着美食乡音,喝个酩酊大醉,被家人往热炕头一丢,呼呼的就睡了过去。 这厢睡得正酣,耳畔只听得有人尖着嗓子呼喊:“师父!师父!师父醒来!师父——!”声音急切凄厉,却不闻回应。 历年寒暑假保姆庄凡心里一笑:唐僧个胆小鬼又被妖怪吓晕啦?麻蛋家里小兔崽子们又看西游记了,还把电视机开这大么声儿!吵死了,他奶奶的,等我起来挨个揍屁股! 待要睁眼,只觉得四下里冷风拂面,身下潮湿冰冷,双眼黏涩,后脑勺闷痛,伸手一摸,光秃秃湿漉漉,冷冰冰黏腻腻,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把手凑近了一瞅:我滴个娘,血红一片! 怎么喝酒喝到最后自己还和人干架了?摔着了? 庄凡凡直眉瞪眼的侧躺着,瞪着沾血的手指头一脸的茫然,冷不防身侧有人凑过来扶他坐起:“师父你可醒了!吓死俺老孙了!你胆子怎地恁小!俺老孙不过打个老虎,竟把你唬得跌下马来!如若摔死了你,俺老孙可没法儿跟菩萨交待……” 一边上蹿下跳的扶着,一边兀自罗里吧嗦说个不住。 庄小凡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脖子咯吱吱扭过去看,我滴个神!我滴个娘!我滴个姥姥滴姥姥! 只见身侧一猴儿,长得那叫一个丑:尖嘴缩腮,金睛火眼,身上那叫一个埋汰:头上堆着苔藓,耳中生着薜萝,鬓角长的是青草,颔下粘的是绿莎,眉间满是土,鼻凹尽是泥,造型十分狼狈。 最糟糕的是满手都是泥,那毛乎乎的爪子往他身上一搭一个脏手印儿,瞅得庄凡凡眼皮直抽抽。 那猴子见庄凡睁开眼坐起,便唠叨着走开了,颇有觉悟的庄凡原地坐着没动,四下里一撒嘛:极目远眺处远山空幽,身侧不远处密林幽静,自己坐着的地方隐约一跳崎岖小路,四下里杂草丛生,山风呼啸…… 再低头研究自己的一身儿打扮:袈,裟染土,芒鞋沾尘,胸前佛珠凌乱,腕间手持乱缠……哦,旁边草地上还胡乱丢着一顶金顶毗卢帽和一只九环锡杖…… 离老远一匹白马甩着尾巴哆哆嗦嗦的站着,这头不远处,死老虎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下好大一滩血,那猴子正揪下一根毫毛,吹口气,叫声“变”,就手持牛耳尖刀,刷刷刷虎皮一扒,手法颇为利落干脆。 …… 耳边儿小风呜咽一吹,庄凡凡激灵灵打个冷颤,禁不住喉咙里哽咽了一声,心塞塞! 一觉醒来,从一个正在过年的现代人,一下子变成了个要历经八十一难的唐朝和尚!都市生活频道配角儿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愣改成玄幻频道窝囊废的主角儿!谁受得了这种打击! 庄凡恨不得趴在草地上立刻大放悲声:不过醉个酒睡个热炕头!我又没酒驾,大过年的搞毛穿越! 嗷嗷嗷!家里边儿那么些好吃的还没吃一遍呀!我梁上的腊肉,檐下的干肠,缸里新米,雪里的豆沙包呀!我的酱牛肉小鸡炖蘑菇干炸小排大锅炖鱼贴饼子酸菜猪肉馅儿大饺子呀…… 思维这么一发散,庄凡更伤心了:身为一个无肉不欢的食肉兽,穿到美食素材遍地,外来美食丰富的盛世大唐,不能去长安街头大快朵颐也就罢了,竟然成了一个需要穿山越岭忍饥挨饿吃尽苦头成天打怪,还只能吃素的和尚!? 一口肉都不能吃的人生,那叫什么人生! 这世界对我恶意满满!庄小凡心里一泡苦水无处发泄,琢磨半天贼心不死,有可能他只是唐僧随从呢? 好在他对西游记熟得不能再熟了,仔细一想,脱下左脚鞋袜验证,结果定睛一瞅,果然,完蛋,小脚趾空缺!唐三藏没跑了! 这下子庄凡心里更加悲愤莫名,心酸地寻思着,和尚也就罢了,还是个残疾和尚!! 为啥我满眼饱含深情的泪水,只因我对这片土地爱恨交织! 哪怕早来一步呢,庄小凡暗戳戳的幻想着,他记得刚刚路过的那伯钦家有老虎肉,香樟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和鹿肉干来的,多好的食材啊!搁上辈子,上哪儿有这么容易吃这些野物去!伯钦那家没啥调料,没油没盐没酱,白瞎了那些好东西,要是自己上手,好好拾到拾到,那肯定是一顿超级丰盛的野味大餐……来晚了……嘤嘤……庄凡凡吸溜着口水,哭得痛不欲生。 猴子扒完虎皮,荒郊野岭的也没法鞣制,只得胡乱的包了,回过头来找师傅,一瞅唐僧,这半天了仍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眼挂两行清泪,嘴角亮晶晶的……那是口水? 菩萨保佑! 猴子心里咯噔一声,他在凡间看过的傻子,就是自己师傅现在这德行,这师父不是摔了那么一下就摔成傻子了吧?这也太弱了! 猴子挠挠后脑勺,小心翼翼蹲唐僧身边儿,轻声儿唤道:“师父!天儿不早了,再耽搁恐误了时辰,咱们上路吧!” 见那和尚眼神清明地转过来,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猴子心里一块儿石头落了地,还成,没傻!连忙欣喜地过去扶。 上路,路,路路…… 猴子一句话,叫庄凡凡嗓子眼儿里哀嚎一声,任命地在脏徒弟的搀扶下爬起来,心特别粗地忽略了猴子那一身血腥味儿,他四下里瞅瞅:荒山野岭,鸟鸣啾啾,空谷幽响,不见人声,又瞅瞅唐僧这小胳膊小腿儿弱鸡似的身板儿,麻蛋的,果断跑路无能! 只能暂且跟着猴子西去了! 眼前这脏猴儿一点儿大圣的风姿也无,庄凡努力镇定着,支使猴子把散乱的行李都归拢到一处,自己取了行李中的清水洗洗手,略笨拙地冲了一下后脑的伤口,又在箱囊里翻了翻,找了一件干净的里衣,费了半天劲儿撕出一道长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 好在摔得不十分厉害,叫猴子瞧了瞧,说伤口已然收敛,并不流血了,虽然担心感染破伤风,但此处条件简陋,庄凡也就随它去了。 他心里偷偷嘀咕:如若感染发烧嗝屁朝天,顺势再回了现代,也算重新穿越,他可舍不得自己爹妈做失独老人。 猴子见庄凡无事了,自去牵得马来收拾行李,顺势把虎皮卷吧卷吧塞行李里,嘴里叨咕着:“到了人家,借个针线,再缝也不迟!” 听得此话,庄凡面色一呆,想起电视剧里,夜半时分,在昏黄的油灯下,贤惠的唐僧,温馨地给孙猴子缝虎皮裙儿那一幕来了。 凄凉的背景音在他心里环绕:麻蛋的,身为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针针线线做衣服这么高精尖超淑女的技术活儿,俺老庄做不到啊! 庄凡本来还想吩咐猴子两句,此时只好尴尬地咳嗽一声,对虎皮上那血气冲天的腥气视而不见,随那脏猴子去弄,自己溜溜达达走到那堆虎肉旁边,瞅了又瞅,又揉揉下吧,心里琢磨着白瞎这新鲜虎骨呢!还有那虎咳咳咳……泡泡酒,喝一口…… 心里叹口气,庄凡瞅着虎肉眼神又犯直,脑筋乱转,给自己吃肉寻着借口:唐僧来历不凡,就这么轻轻一摔,就跟自己换了魂儿了?不能够!唔,要不吃口肉破个戒吧!把观音姐姐叫来,问问咋回事!佛祖和观音姐姐神通广大的,把真唐僧寻回来,咱也好继续回家过年啊!没跟爹娘打个招呼就神游去了,老两口得多伤心。 庄凡蹲那儿寻思寻思,记着接下来的情节是师徒二人夜宿,悟空打死强盗,又不服管教,观音姐姐赐了紧箍给唐僧……唔,也不用向前走了,平白无故叫悟空惹了杀孽作甚,咱们就在野外,吃口野味儿,召唤观音姐姐好了! 所以我们来愉快的野营吃肉吧悟空!哦对了,不能给猴子起名字,这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真唐僧。 闲话少说,做饭! 2.虎骨标本 回头一望猴子,好家伙,上树了!待要唤他下来,猛然想起,唐僧已经给悟空起完名字了,只好装模作样的唤:“悟空,为师头上有伤,咱们师徒二人且寻一处水源,今日你我师徒把这虎肉吃罢,就地歇息,明日再行也不迟。” 虽然虎肉未必好吃,但馋虫涌上心头,庄凡一心作死,谁也拦不住! 师父想打尖吃饭,猴子挠挠后脑勺儿:行啊,都听师父的!师父说啥是啥。 谁让他行事鲁莽惊到师父了呢。 眼见天色过半,猴子扶唐僧上马,自己挑起行李,拎着整整一只没皮的光溜溜的死老虎,师徒二人且行且叙,猴子给师父说些金箍棒花果山天宫旧事,庄凡听得津津有味。 又走了一会儿,见前方一条蜿蜒小溪水,庄凡便下马,两人在溪边寻了一处地势稍高又平坦之处,决定今夜在此露宿。 订了个马桩拴马,行李随手一丢,庄凡叫徒弟在此处用金箍棒画个圈儿占地儿,留马儿自己在那儿吃草,便溜溜达达跟着猴子,俩人拎着虎肉带着家伙事儿去了溪边儿。 溪水湍急,也颇为清澈,捧一捧喝一口,还挺甜,水质相当不错,庄凡心喜非常,拿罐子汲了满满一罐,叫悟空拎了回,顺手搭个灶台,预备埋锅造饭。 金箍棒变的刀太沉,庄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试试能不能拿的动了,这等神兵利器,龙王都惹不得,万一砸到了,他缺胳膊少腿的回家?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唐僧继续西游? 于是庄凡只另叫猴子用猴毛变了把牛耳尖刀出来,他自己打算练练手收拾虎肉,瞅猴子实在太埋汰,就把他撵到下游洗澡去。 庄凡道:“不洗到每根猴毛都闪闪发亮就别回!” 正好行李里有澡豆,还有唐僧几件换洗的衣服并袜子草鞋,庄凡翻出来一套衣服和一双草鞋给了猴子,不许他穿那带血的虎皮和葛藤,喜得悟空一路水花里翻着跟头就去了,连庄凡把他的虎皮从行李里拎出来丢得远远的都没抗议。 庄凡摸摸溜光水滑的虎皮,这东西不鞣制一下就这么穿可惜了,如今只能先收着,等明天到了镇子再说吧。 把沾了血的虎皮放在一边,庄凡回到溪边,专心致志的处理虎骨。 虎肉发酸,无论是烤还是炖,没调料那都特别难吃,庄凡瞅瞅这么些新鲜的虎肉,只能哀叹暴殄天物,呼哧呼哧的干了半天,一门心思剔骨,寻思好歹先把骨头挨个的剃了个干净,晾在一旁,之后带走。 要不说白白胖胖的御弟小身板儿太弱,那头悟空把自己里外里搓了三遍,一块儿澡豆用个干干净净,见自己确实洗的“每根毫毛都闪闪发亮”了,这才上岸擦干,穿了师父的衣服鞋子,翻着跟头回来的时候,庄凡累得一脑门子汗,也不过才给老虎破了个肚,把内脏丢做一团,连一根排骨都没收拾干净。 见猴子干干净净的回来了,师父立马放赖,刀子一丢,指使徒弟去接着剃骨头,自己沿着溪边儿溜达去了。 溪边长着好多菖蒲,庄凡刚才就瞅见了,揪了几根长长的叶子回来。 师父鞋子有点儿大,猴子那身材,小巧玲玲的,脚丫子足足比弱鸡师父小一圈儿,鞋子穿着就不太跟脚,刚才翻跟头的时候甩丢好几回,叫庄凡给看着了,也不能不管。 可是庄凡瞅瞅脚下的鞋子,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手工技巧,比划两下,觉得编草鞋这么高深的技能,自己确实不太能胜任,只好把被揉搓得稀烂的叶子一丢,因陋就简,把刚才扯了包脑袋的里衣上又撕了俩布条下来,捻了捻做两根绳子,权当鞋带儿,唤猴子过来,给他系在草鞋上,紧了紧,防止掉,别的辙就只能到了镇上再想了。 猴子收拾虎骨,庄凡继续在周边溜达,打算寻些葱蒜山葡萄之类的。 还是那句话,条件简陋,三藏这个御弟显然野外生活经验不足,行李里最沉的是佛经,最华丽的是御赐袈,裟,除此之外有用的生活用品寥寥无几,特别叫庄凡发指!没有调料,什么肉都难吃。 好在他小时候就在山上野地上长大,对这些野草野菜熟悉得很,这会儿运气不错,约莫是山神保佑,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就找到了一窝小野葱和一窝小野蒜,另有蘑菇一捧,香菜一把,若干野菜,混在一处,都用前大襟兜着带了回来。 归途时,庄凡竟然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发现了一大片花椒树,都结了果子,只不过还绿绿的,揪了一颗丢嘴里,麻得厉害,香味颇浓,庄凡兴高采烈揪了一大枝,一不留神差点叫刺扎了手。 回到小溪处,猴子已经把骨头都剔得溜干净了,连师父刚才弄得狗啃得似的骨头都重新收拾了一遍,连虎头也难逃一劫,这会儿正雪白干净整整齐齐的晾在宿营地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好死不死得摆成个卧虎形状,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过来,约莫是想唬他弱鸡师父一跳。 但庄凡是谁,比这大好多的鲸鱼架子和恐龙架子他也在博物馆里见过。 老庄非但不害怕,还兴致勃勃地上前欣赏了一会儿,猴子瞅他师父脸上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在想啥,根本一点儿都不害怕,实在大失所望。 徒弟把虎肉收拾完了,调料也摘回来了,庄凡就预备开始做饭。 悟空蹲在灶头跟前儿笑嘻嘻地道:“师父,让俺老孙也帮帮忙?” “行啊!”庄凡答应的十分痛快,琢磨一下,就支使徒弟去捡了一大堆干柴火回来,除了做饭,等下夜里他们也要取暖,山里山风凛凛,又逢深秋,如不弄个篝火取暖,半夜怕是要冻死人。 这事儿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不一会儿徒弟就抱了好些柴火回来,庄凡心疼大圣在山下压了五百年,夸了他几句,也不拘束他,叫猴子自去撒野,自己蹲在简陋的锅灶前,开始专心做饭。 他从肉堆里挑挑拣拣的,寻了三四块略肥些的肉,升起火,在猴子凿的石锅里滋滋啦啦靠了些荤油出来。 那边新鲜的花椒粒已经洗净晾干,热油往上一泼,滋啦啦一阵声响,一股子香气就腾空而起,引得猴子忍不住凑过来去嗅。 庄凡见猴子馋得抓耳挠腮,这才想起这家伙五百年喝铜汁吃铁丸子,没怎么吃过人间饭食,虎肉又是大荤,恐他脾胃失和,就拿了伯钦家送的粟米,米给猴子熬了一份粥,又见有烧饼干粮,也取了两个,预备架在火上烤。 见猴子实在饿得慌,饭又没好,庄凡便打发他去采些果子来,免得非得紧紧盯着饭锅,弄得他好紧张。 猴子走了,庄凡又弄了些略嫩的野菜,焯水后拿花椒油加盐绊了来吃。 想来悟空当年也曾去人间吃过面条,米粥喝喝也无所谓,小米养胃嘛,养生堂毕业生庄老先生一边做饭一边儿思维发散。 荒山野岭俩和尚,有一个还刚从地球里蹦出来,除了凶器身上一无所有,庄凡翻遍了唐僧的行李,就找出来一小包青盐,注:刷牙用的。 可以说除了他刚才采到的那些小葱和蒜,他们什么调料也没有。 至于餐具,唐僧只有一个化斋的紫金钵盂,连双筷子都没有。 而那紫金钵盂,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特别豪华大气上档次,就是死沉,端个一顿饭功夫,手腕怕不是要废,庄凡拿在手里颠了颠,决定这玩意儿今晚就是悟空的饭盒子了,钵盂壁厚,拿来乘粥也不怕烫手。再说那猴儿会怕烫? 把野葱野蒜充分利用上,也不晓得能不能去了虎肉的腥臊之气,庄凡给虎肉片儿翻着面儿,嗅嗅空气里逐渐散发出来的肉味儿,叹口气,想家,想超市,想淘宝,想野餐炊具,想烤炉,想各种蘸料拌料…… 如果今晚吃了虎肉,把观音姐姐叫来,自己顺顺利利回家,也算奇遇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啥失误补偿之类的,别的不要,只要能让自己把那老虎骨头带个一两根回家就行,也不声张,自己在家偷摸泡好了酒,每年邮回家给老爹,这大唐年间的虎骨,治疗风湿老寒腿的效果不得杠杠的?…… 想得正美,冷不防破空声传来,噗噗两声响,把庄凡下了一跳! 3.重建花果山 庄凡回头一看,原来是两枝鲜桃,如今正是秋天,也不知道猴子哪里摘得的,拎过来一瞅,树枝上硕果累累,桃子硕大鲜红,毛茸茸的,一看就美味多汁,甜润可口。 庄凡心下纳闷,这山里可长不出这么好的桃子来,再说就算有,无人照管,鸟啄虫啃,早不成样子了。 他四下里瞧瞧,天色渐黑,金乌西坠,山风呼啸,连猴子一根杂毛都没看见,树影斑驳,怪风阵阵,灶下篝火晃动,身后巨影欲扑,怪渗人的。 庄凡忍不住心里有点儿突突,扯脖子喊起来:“徒儿吃饭,速归!”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远处“嗷呜呜呜”的狼嚎。 旁边拴着的白马也忍不住恢恢两声,打个响鼻。 庄凡心里哆嗦,琢磨着莫非这猴子看着桃子想家了,这功夫蹽家去了? 方才在路上,猴子说起花果山的时候,他顺嘴说要给猴子放个探亲假,让他回花果山看看一群大小猴子来的,毕竟五百年过去了,就算没有二郎神与大圣那一战,没个硬靠山,一群细胳膊细腿儿的小猴儿,怎能守得住那么个洞天福地? 左等右等猴子也不回来,庄凡也有些饿了,见虎肉已然煎了好大一份放在石锅里热着,篝火上另烤着一个虎腿,粥也在温着,干粮烤的表面金黄酥脆,庄凡决定索性自己先吃。 他先洗了个桃子,果然是好桃,熟透了的,甜蜜非常,用手轻轻一拨,皮就掉了。 庄凡啃得满手汁水,吃得心满意足,又喝了几口小米粥,啃了半个饼子,肚子里半饱了,这才伸着树枝儿筷子,打算夹块虎肉,吃了好召唤观音姐姐。 未曾想虎肉到了嘴里,还没嚼上一口,身后又是噗通一声,吓得他肉都掉了。 庄凡回头一瞅:呵!好个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 只见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丢在地上,而悟空已然换了一副行头: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正拎着棒子走来,端得是威风八面,煞气腾腾。 完了!庄凡一捂脸,方才聊天,他跟猴子说:“既然有龙王所赠披挂,徒儿为何不穿来?” 悟空答曰:“自那次被二郎神擒住,穿了琵琶骨,便被脱了披挂,不知被何人收走了。” 那时庄凡叹道:“可惜我徒儿一身好衣服。你被观音遣来护我西去,菩萨竟也不说补偿与你。” 庄凡不过顺口一说,乃是想起后来金箍一案,给猴子提个醒。谁想到这厮心眼儿忒直,恐怕刚才肯定是给他送了桃子之后,一溜烟儿又跑到南海观音那里去了,也不知道菩萨有没有被这泼猴儿气个半死。 不过庄凡估摸着,要他是观音姐姐,他今晚是再也不想见这猴子了。 算了,观音姐姐既不能来,那就吃肉吃肉。 师徒二人围着篝火开始吃饭。 猴子一下午跑了好几十万里路,回花果山也没敢多待,虽见花果山凋零,小猴被欺却也无暇顾及,只因心中惦记唐和尚,想了想只挑了洞中两枝好桃子带予师父,自己则扭身去了南海普陀落伽山告状,撒泼打滚之下,好歹观音抵挡不过,答应替他照看一帮猴子猴孙,又赖皮讨了自己的披挂,这才紧赶慢赶,回到两界山,一路急急前行,翻山越岭过海腾空的,如今正是饥肠辘辘。 猴子狼吞虎咽,顾不得搭话,庄凡也不多问,只在一旁慢慢给他添粥添菜,把猴子喂了个滚瓜肚圆,就着米粥干粮和小野菜,把烤的一整条虎腿都吃尽了也没尽兴,庄凡又紧忙给他烤了一条,只是葱蒜都没了,只撒了些盐,猴子也不挑剔,吃个溜干净,过后又啃了三个桃子方才罢手。 再多庄凡也不肯让他吃了,怕冷不丁吃太多,后半夜胃痛,难得猴子竟也听了。 吃喝洗漱完毕,庄凡挪了篝火,准备铺好铺盖休息,猴子想干,被庄凡阻了:“你几时干过这个,先看着,下回你来。” 大圣这才歇了伺候师父的心思,在一旁老老实实的瞅着。 说慢也快,庄凡没一会儿另起了篝火,在原处铺上行李,因陋就简,师徒俩烤着火,身下热烘烘的,倒也能凑合。 庄凡原想让大圣把金箍棒变化出个帐篷来给两人挡风,后来一想,还是老实些吧,自己说不准明天后天就回去了,莫要给唐僧惹事,遂闭口不言,只安静的捻着佛珠烤火,状似在念经,其实两眼放空,眼神呆滞,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却一个也抓不住。 猴子倒是满腔愁肠只一桩心事,唯惦记着花果山水帘洞自己一窝猴子猴孙,虽说拜托了观音照顾,可毕竟除却西行取经之事,自己与观音再无交情,也不知观音会不会拖沓甚或粗心大意,只可怜好一处洞天福地,到如今却破败不堪,他的猴子猴孙也死伤大半,到如今苟延残喘。 可怜大圣愁肠百结,揪心不已,难以成眠,那头庄凡却不到夜残更漏月上柳梢头,就一脑袋扎在悟空怀里,枕着徒儿的大腿,放心大胆地呼呼睡将过去。 猴子只觉大腿一沉,回过神来,见师父一眨眼就睡得四仰八叉肚皮朝天体统全无,不由得哭笑不得,只好按下心思,替师父值更守夜。 到后半夜见唐僧冻得瑟瑟发抖,少不得褪下自己猩红的斗篷来,把唐和尚裹紧,又探身丢了些柴火进去,再将篝火用金箍棒通得旺旺的。 待到天色微明,鸟鸣啾啾,猴子也耐不住困倦,端坐着眼皮微搭,小盹起来。 不一会儿便觉腿上一轻,猴子也没动,眼皮微撩,见他师父跟做贼一样,慢吞吞爬起来,动作轻微鬼祟,笨笨磕磕挣扎着解了身上裹得猴儿紧的斗篷,又轻轻地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悄不声穿上鞋子,哆哆嗦嗦地蹑手蹑脚拎着水罐并粟米,向溪边走去。 猴子嗅探一下,方圆百里并无野兽与妖物的腥臊之气,便心神一松,身子一歪摊在行李上沉沉睡去。 待到烈日喷薄而出,大圣醒来,庄凡已经洗漱完毕,把水烧开,米粥熬好,干粮烤就了,大清早不宜食荤,庄凡心下也提防着吃荤见观音这件事,师徒二人只喝粥啃饼子,吃了一顿素的不能再素的早饭。 不说庄凡吃罢早饭,踟蹰着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行,且说南海落伽山,昨日突然来了恶客。 那日大圣一边牵着师父,一边挂着猴子猴孙,急急忙赶路,匆匆行驾云,待到得菩萨家门前,草鞋都跑丢一只。 这泼猴儿也等不得童儿通禀,手持金箍棒,一路闯进紫竹林观音驾前,急得双眼通红,再加衣冠不整形容狼狈,倒把观音唬了一跳。 菩萨叫龙女奉茶,自己则道:“悟空何来?今日合该你脱困,怎不守前言,保着那唐和尚西去取经?却来此处何干?” 大圣虽野性难驯,此刻有求于人,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行礼道:“见过菩萨。向蒙菩萨善言,乃今日见了师父,揭了压贴,救得弟子性命。却非是弟子不守前言,只因弟子脱困后,与师父谈起五百年尽在山下,那唐和尚心慈,应允弟子明日几天假期回花果山探亲,但弟子性急,也不忍远离师父太久,便趁着方才打尖,安顿好师父,一个筋斗云回了花果山,谁知到了山中……” 说道此处,哽咽难言,扭头去拭了几下眼泪,回过身来躬身下拜:“俺老孙多得菩萨搭救,唐长老不弃,得以脱困五指山,弟子自当尽心竭力,保唐僧去往西天,只是回到花果山,见猴子猴孙实在凄惨,万望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护我花果山一护,了弟子一桩心事,弟子方能心无旁骛,取经去也。” 那菩萨听得大圣此言,也不恼怒,只用拂尘点他一点,便不再理他,身子一探,划开云头,向下望去,但见了花果山上此时花草枯绝,山泉尽断,山丘坍塌,树木焦枯,更有猎户组队,千余人马,都架着鹰犬,持着刀枪,欲要去山中围剿一干猴子猴孙。 当年花果山数万生灵,如今竟十不存一,真是可怜可叹,菩萨悲悯,不由得心生恻隐之心,便道:“如若当日顺应天意,不逞凶斗狠,何来子孙后代此等祸事?罢了,依你便是。” 猴子大喜过望,躬身便拜:“多谢菩萨。” 观音见他不动,似有未尽之意,无奈何道:“还有何事?一并讲出,你这泼样,何须吞吞吐吐。” 好大圣,听得此言,凑近低声语道:“好菩萨,你看俺老孙,土里埋了五百年,身上寸帛皆无,身无分文。那唐和尚也穷得很,菩萨若有衣衫,可否赠俺一赠?嘿嘿,既派俺老孙差事,总得给弟子点儿路费,是也不是?” 菩萨气得哭笑不得,只道:“这泼猴!”叫龙女拎来一个包裹,凭空一丢,便道:“只这些,旁的皆无。”然后便撵他“去吧去吧!无事莫来!” 悟空自也不愿耽搁太久,拎着包裹出了紫竹林,一个跟头翻上云头,直奔师父而去。路上打开包袱,见只有自己一副披挂。 因着担心唐僧处境,大圣便一边穿衣一边赶路,之前唐僧给的那一身,脱下后另卷了个包袱卷儿,用棍子跳了,担在肩上。 悟空赶路不提,但说观音,既应允了悟空回护花果山,岂有不做之理,送走猴子,见眼下无事,便即刻带着木吒龙女,自己手托净瓶,往花果山而去。 不过一时半刻,在花果山上空暂住云头,手持杨柳枝,蘸了玉净瓶水,甩将而出,化作甘霖仙露,将花果山上下洗青,重现生机:前有榆柳,后有松楠,桃李枣梅,蘋果菠萝,各色果品,无不齐备,且缝秋时,树上硕果累累,惊呆了一众猴儿们。 又有山泉瀑布,重现山间,直喜得大猴小猴抓耳挠腮热闹非凡。 又命木吒龙女,驱赶猎户,另在花果山周围设迷石怪柳,烟瘴泥潭,但有坏心者,俱过不去这迷踪之阵,保着花果山一众生灵,能于此处重新逍遥自在,乐业安居。 花果山占地甚广,直忙得龙女并木吒两眼发直法力耗尽,将将到夜半时分,才告一段落,方被菩萨带回南海紫竹林,此番大圣不知,自是欠了二人好大人情,只待以后寻机再还了。 4.宠他宠他宠他 花果山有了菩萨庇佑,不说大小猴子,便是其他一干小精怪,也得以在此处休养生息起来,此处暂且不提,却说两界山这里,一大清早,师徒二人吃过早饭,就开始收拾行李,尤其虎骨,一根不落的都要捡走。 马上就要到冬日,庄凡惦记着拿这虎骨虎皮,到个大镇子上换个好价钱,买棉衣过冬呢。 有了钱,就不用担心悟空惦记旁人的钱财,有样学样,反去打劫拦路的强盗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庄凡另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僧衣换上,把那件金光灿灿的锦襕袈,裟和金顶毗卢帽都收了起来,只留着九环锡杖拎在手里。 他想安安全全回家,不想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因为金光闪闪太耀眼而被妖怪发现逮去灭了,就当给大圣省点心吧。 九环锡杖倒是能做防身之用,佛祖不说了么,这锡杖,持在手中,不遭毒害,情急时刻,也能轮圆了不使歹人近身,防妖怪不行,打个小蟊贼还是可以的。 只是和尚这小身板儿确实不行,庄凡不过站在那里抡了两下锡杖,就有些气喘吁吁满头细汗,到引来猴子窃窃嗤笑,庄凡也不以为意,他才不跟大圣比武力值。 行李无多,一个小包裹全包走,昨日没吃完的桃子也洗好晾干了带着,庄凡另寻了个米袋子装虎骨,剩余的虎肉丢在原地,等他们走了,自有野兽来吃。 不多时师徒二人便收拾得紧趁利落,临行时庄凡又扒拉几下篝火,将水罐里的清水泼了进去,确认再无余焰,这才要牵马上路。 猴子见这唐和尚颇为墨迹,忍不住道:“师父,何须如此谨慎?此地自有山神土地管辖,即便我们走后有了大火,也是此地生灵劫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庄凡暗地里叹口气,心说大概自己是穿到西游记原书中了,看猴子这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正是桀骜难驯怨气冲天的时候,自己若说话不走心,把他气跑了,说不准回了花果山,一口气下去,就收了千百条人命。 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5.东北龙 吃过饼子,喝了几口今早灌到葫芦里的凉白开,庄凡站起来伸个懒腰,自己反手捶捶后背和腰,又跺跺脚抖抖腿,略觉舒坦,这一路在马背上,真是坐得他腰酸背痛,刚才刚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的。 猴子对师父大喇喇的动作有样学样,也跟着伸懒腰,结果抻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儿,肚子疼! 猴子赶紧拿出金箍棒给唐僧原地画个圈儿,道:“师父稍后,徒儿去去就回!”又顺手揪了几个大叶子,捂着肚子一溜烟跑了。 庄凡面上声色不露,挥挥手,让悟空自去,心中暗道:难不成真冰着了?还是胃不舒服? 到了镇子,找个老中医,给猴子把把脉吧。小样,上个厕所还害羞,耳朵尖儿红通通的。 自己徒弟,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午时阳光正好,庄凡从唐僧行李里扒拉出个蒲团,往屁股底下一塞,舒舒服服的端坐着,抬着脸晒太阳。 在山里生活过的孩子都知道,在山里不能随地乱坐,庄凡也不想唐僧生病,因此对待这个身体,绝对是谨小慎微。 太阳暖洋洋的,庄凡没忍住打了个盹儿,约莫没几分钟,就听见猴子的嗓门儿了:“师父,我回来啦。”由远及近,透着那么一股子轻松愉悦。 庄凡睁眼望去,只见一猴儿,优哉游哉的翻着跟头就蹦跶回来了,一路上摘个花揪个叶,没个老实气儿。 庄凡坐在蒲团之上,满脸笑眯眯的疼爱之色,就差手扶长髯做慈父状了。 只是到了近前,悟空面色大变,几个箭步冲了过来:“师父!马呢?” 庄凡闻言回头一瞅,拴马处空空如也,只一段粗粗的缰绳安静的耷拉在拴马的树上,悟空拿起来一看,那断口绝对不可能是马自己啃断的,应是被利器划过所致。 卧槽?马没了!? 谁这么胆儿肥,抢了唐皇所赐,御弟的坐骑,悟空的下属,西行的脚力,小白龙的口粮? 庄凡眼睛倍儿亮,从蒲团上蹿起来,一把揪住猴子衣袖:“悟空,周围可有妖气?”他弯腰拎起锡杖,满脸跃跃欲试。 有点儿闹肚子的猴子心好累:这师父弱鸡是弱鸡,这性子也太活分了,昨天还被老虎吓得跌下马去,今天怎么就要自己打妖怪了? 岂不知庄凡一半是紧张,另一半才是兴奋:建国后大家就不许成精了,谁萌谁才算本事。难得来到西游,不参观一个妖精就回去,岂不是白白来一趟? 大圣伸手把唐和尚推圈儿里消停待着:“师父稍安勿躁,待俺老孙查……”探一番…… “哗啦”一声,深潭处钻出一条龙来,腆着一个鼓溜溜的肚子,扭啊扭的行动有些不便利,正欲飞走。 庄凡跟悟空俩还胳膊搭着胳膊手拉着手,听见声响齐齐扭头望去,那龙也正回头,见二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不由羞得脸上一红,寒光闪闪的龙牙一呲,做个凶悍的表情,便扭身“咻”的一声远去了。 瞅啥瞅!没见过龙吃撑啊! 这把悟空气得,眼珠子都红了,高喝一声“小贼休走!”好贼子!原来潭中还藏着你这个泼泥鳅!竟然偷马吃!我鱼都没宰你一条!你竟敢到俺老孙头上做贼!不逮着你抽筋扒皮打蝴蝶结都算不得俺老孙本事! 好大圣,推了师父进圈儿,自己掏出如意金箍棒,一个纵身追了上去。 徒留庄凡傻呆呆站在原地,腿有点软:……祖宗,你孙子见着龙了,活的,还偷我马!当点心吃! ……卧槽!偷马的贼龙!这不是玉面小白龙嘛!庄凡一拍大腿,坏菜了!师兄弟要内讧! “悟空!别打架!那龙是你师弟!悟空!!!” 猴影儿都没见着一个,悟空早就驾着筋斗云干仗去了! 唐和尚一捂脸,操蛋!这性子也忒急了些! 师兄弟插翅膀飞了,庄凡两条腿也赶不上,没辙,只好在原地把行李归拢了一下,还好,小白龙就偷偷把马吃了,这回没连马鞍也给吞了。 只因刚才拴马的时候,庄凡寻思马身上也湿漉漉的,打算让马也清爽一下,别捂着汗,就把马鞍卸下来了。 也成,这回自己落一马鞍,悟空不用偷人家老汉的晾衣绳子了。 摔!谁稀罕这破马鞍! 庄凡越想越郁闷,忍不住自己把自己气笑了:奶奶的,这群神仙鬼怪,不说钢筋铁骨吧,起码都是铁胃!什么都特么的能消化! 没五分钟,正坐在蒲团上运气的庄凡就被打脸了:猴子离了歪斜的拖着棒子回来了,捂着肚子,浑身是土,衣衫不整,形容憔悴一脸虚脱:拉的,还腹痛! 猴子见了师父,眼泪汪汪,吧唧就躺那了:“师父……”话没说完,吧嗒,好大一颗眼泪掉了下来,疼。 这把庄凡给慌的,他哪儿见过大圣哭鼻子啊!连忙把猴子脑袋搬到自己大腿上,跟哄家里侄子侄女一样哄他:“哎呀这是咋整的啊?莫哭莫哭!” 拿手揪着袖子给猴子擦擦眼泪和脸上的土,只可惜身边儿没有糖块儿,要不塞猴子嘴里一颗,嘴里一甜小孩儿就不记得哭了。 猴子眼睛通红:“马被那贼泥鳅吞吃了,徒儿追至半路,突然腹如刀绞,站也不住,跌落云头,贼龙也没抓住,都是徒儿无用……” 越想越委屈,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一朝脱困,本想干一番事业,大杀四方,在师父面前呈呈威风,结果连龙尾巴都没揪着就肚子疼得掉下了筋斗云!摔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 又气哭! 庄凡头疼,伸手去给悟空揉肚肚,这肯定是昨晚那顿肉闹得,保不齐就是胃肠炎了。咋整,这荒郊野岭的,他身上别说药了,那真是啥啥都没有,盐糖水都没有! 唐僧师徒正在那焦头烂额,且说小白龙,一溜烟儿跑回蛇盘山鹰愁涧,伏在涧底中,潜灵养性,俗称消化食儿。 寒冬将至,敖玉本打算吃饱了肚子猫在涧内不动了,一为猫冬,蛇性怕冷,龙也不例外啊,二为等着东土来的唐和尚,免得错过。 谁知今年鹰愁涧不知为何不济,鱼虾蟹少得可怜,别说吃饱,塞个牙缝都嫌肉少,蛇盘山更不用说,只有些尺把长手指头粗细的小蛇,敖玉又嫌弃腥气。没吃没喝,把个小白龙给饿的,两眼发直半夜冒绿光,只好出去打野食。 也是合该凑巧,昨晚小白龙就溜达到了这个瀑布,只因潭中鲤鱼颇肥,敖玉猛吃了一顿,饿的太久,猛然吃饱了食困,中午猴子他们来的时候,敖玉还在潭中深处打瞌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又饿了,懒洋洋爬上岸,龙头蔫哒哒往岸上一搭,正好见到一匹呆头呆脑的肥马,小白龙就探过身去,特别不客气的一口给吞了!一点儿声儿都没出。 吃完没觉得饱,敖玉又懒洋洋的出溜回去,打算再吃点儿鱼找补一下,至于那边同样呆头呆脑晒太阳的秃子,小白龙理也没理:吃了人是要遭天谴的,他还想西去修成正果,不太想挨天打雷劈。 静悄悄地溜进潭去,猛吸两口,肥鱼进肚,一个肥肚子就鼓溜出来了,吃得相当之饱,敖玉拍拍肚子,心满意足,打算回蛇盘山。 谁知一冒头就被看个正着呢。 慌里慌张一路跑回涧底,一颗龙心还有点儿扑腾:好久没干坏事被抓个正着了,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好像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喊他来的,还不是什么好话。 哼,凡人说什么来的,龙游浅水遭虾戏!以前想吃啥都有人拱手送上,如今吃个马还要被骂,龙吃马,能叫偷嘛?贼什么贼,怪难听的,我凭本事一口吞掉的马,为啥要给你吐出去? 龙尾巴怏怏的甩哒几下,小白龙万事不理的把脑袋一藏,呼呼大睡起来。 敖玉躲在家里睡大觉,那厢悟空肚子疼,没赶上,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幸好师兄弟俩没打起来。 猴子肚子疼得厉害,吱哇乱叫,庄凡心疼得一脑门子汗,却也无计可施,简直恨不得他就是华佗。 见师徒二人慌作一团,那大圣似乎病得不轻,唐御弟都急麻爪了,这会儿正要去拿刀放血给自己徒弟喝,观音派来的一路神祗唬了一跳,惊得连忙现身,叫道:“唐御弟莫慌,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暗保取经者……” 话未说完,庄凡就反应过来了,对,还有这么一帮子看热闹的,连忙道:“劳烦劳烦,烦请哪位去报菩萨一声!就说小徒突发恶疾起不了身,还请菩萨赐药。另有敖玉吞了贫僧马匹,劳烦不拘哪个菩萨驾前使者去鹰愁涧说一声,叫敖玉还了贫僧马匹。” 也不要别的,让这小子自己来当白龙马就行!瞅把他大师兄气得。 众神祗自是答应,随手派了一位,驾云直奔南海落伽山紫竹林。 今日刚巧木吒当值,昨日忙到半夜,他性子固执,也不肯休息,现正困得直打瞌睡,站在门口,脑袋倒晃得跟磕头虫一样,金头揭谛走到跟前了也没发现。 那揭谛小心翼翼伸手一戳,木吒早瞌睡得魂飞天外了,受力之下,顺势狂唧躺倒,竟也不醒,索性缩成一团,呼呼大睡起来,直叫人哭笑不得。 幸好龙女睡饱了出来,听得声响,快步前来,放引了揭谛入内得见观音,木吒自有龙女托着,丢回去补眠了,只后脑勺磕了硕大一包,醒来后疼了许久。 且说观音见了揭谛,自是识得,眉头略皱:“所为何来?” 揭谛连忙将唐僧师徒二人之事及御弟所言尽数通禀,菩萨听了,真是无言以对。 6.讨糖豆 菩萨也是心塞塞,虽说取经要九九八十一难,唐御弟这磨难来得也太频繁点儿,尤其遇着他大徒弟这两天…… 又得出门了……神烦,菩萨日子也不清闲!菩萨也不能一天出好几趟差啊! 落伽山的莲花开了,还没来得赏,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菩萨也没有加班费啊! 菩萨心说,这孙悟空孙猴子,当年斩妖台上且分毫不伤,雷劈斧砍不见半点痕迹,太上老君八卦炉都优哉游哉的足足待了七七四十九日。到如今,不过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怎么刚出来一天就“腹痛难忍,哀嚎不止”了? 莫不是装病? 菩萨又问揭谛:“那大圣腹痛可有何症状?”倘若是装病,少不得叫唐御弟给他戴个紧箍咒了!猴子皮痒欠收拾! 揭谛答:“小神见着,孙大圣腹痛颇重,疼起来满地打滚,言腹若刀绞,浑身汗湿。”猴毛汗湿的一缕一缕的,还疼哭了,还不时泻肚…… 不过这话说来有损大圣威名,若被他知了,恐哪天被他打上门来,且后一句未免污了菩萨耳朵,揭谛就没吱声。 观音听了眉头一皱,那揭谛见状脖子一缩,寻思了一下又说:“唐御弟十分心急,欲割腕给他徒弟喂血,故此小神们才现身阻止,被派来寻菩萨帮忙。” 观音气得好悬没把玉净瓶摔了,哪儿来的这么些个歪方儿!跟谁学的都是!堂堂金蝉子转世,竟然去学那些巫医!什么歪门儿邪道的法子! 观音竟不知自己得道多年,也会有头疼胸闷的一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揉揉太阳穴和胸口的冲动,菩萨琢磨了一下,唤道:“木吒何在?” 龙女慢吞吞从外面进来了,躬身应道:“师父!” 菩萨问道:“惠岸何在?哦,不用唤他,你去也行,你且去兜率宫老君那里,不拘什么养身的健体的,延年的益寿的,补齐排毒的,各色仙丹,且讨些来。再去唐僧师徒所在,你看着孙悟空服一丸,待他好转了,把余下的妥善收好,都给了唐僧。” 省得过后荒山野岭的,生个大病小灾,又跑到紫竹林来嚷嚷要放血!他是再见不得这些野路子了! 真是活活被他们气死! 又吩咐揭谛跟着同去,免得龙女这个不识得路的走丢。 不过是腹痛,一颗仙丹百病全消,便宜那猴子了。 若不是怕孙悟空在山下压了五百年,恐生了什么不知的病症,误了西行,菩萨才不会舍了脸面去求这个情,要知道当初,那猴子可是把兜率宫弄得狼藉一片,不少童子因此受罚,有几个更是被贬下界,那事过后,兜率宫上下是再听不得一个猴字。 不叫木吒走这一趟,是怕木吒在南天门遇到他爹。 托塔天王李靖最是个假正经,若是木吒随侍在菩萨身边还好,若被李靖见到儿子独行,总要装模作样板着脸训斥一番,没味儿的屁翻来覆去嚼个千百遍,一时半刻也不放人,出于人伦孝道,即便身上有差事,木吒也只能老老实实躬身听训。 只因出了哪吒三太子的事情之后,李靖此人最容不得儿子忤逆他,但凡听见一个不字,就抽出剑来喊打喊杀,逆子孽畜的不绝于口,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能生出一大帮“小畜生”。 人家父亲教训儿子,菩萨事后也不好多管,概因有个前车之鉴:离间父子之情这个大帽子,那李靖可是给哪吒师父扣得牢牢的,哪怕他时不时动不动的,就要斩断与哪吒的父子之情,满天下嚷嚷自己没有那么一个儿子。 此时事急,就别叫惠岸去李靖那受那个夹板气,瞎耽误工夫,再说龙女生的玉雪可爱,最是讨人喜欢,见了老君也好说话。 龙女与金头揭谛领了法旨,自去讨药送药。 善财龙女性子迷糊,一出普陀山便直直向北飞,弯儿都不打一个,唬得揭谛一把揪住:“失礼失礼,且住且住!” 龙女眉毛倒竖:“抓我干甚?”揭谛摸摸额头的汗,心累,问道:“龙女何往?”一出门直通通便走,这姑娘什么毛病? 善财拿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他:“领菩萨法旨,兜率宫讨药。” 金头揭谛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心说怪不得菩萨说叫我领着,这不领着说不准飞哪儿去了,也不敢高声大气,温言到:“自是自是,不敢叫龙女先行,龙女且随小神来,小神予前头带路。” 这才改了路线,直奔天庭而来,一路上,揭谛还要频频回头,看善财跟丢了没有。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盯着,可算是没走错,须臾便过了南天门,果然一路畅通无阻,除有仙子过来与龙女招呼,却也无人拦路,不多时到了兜率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五百多天前,兜率宫门户松散,让猴子闯进去一顿祸害,五百多天后,守门的新童子还没桌子高,却严肃得很,摆出一脸六亲不认的架势来,谁来也不许直入。 龙女笑眯眯的也不恼,见小童儿生得肥胖可爱,还抖了抖人家那肉嘟嘟的小下巴,又捏了捏肥肥的胖脸,叫他自去通禀。 童儿被捏的两眼一汪泪,袖着手嘟着嘴巴气嘟嘟往里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嚎啕大哭,两手一扎做大鹏展翅状肉颠颠奔进去了,嘴里奶声奶气的喊:“师兄快来呀!仇人打上门啦!她掐我!哇……” 嚎啕而去,把金头揭谛看得目瞪口呆,劝阻不及。 龙女却不甚介意,笑眯眯的等着。 不多时清风翩翩来迎,怀里抱个娃儿,正是那没桌高,脸上还有泪痕,手里捧个红果子,见了龙女气哼哼,趾高气昂的伸出肥嘟嘟的小胖手一指:“师兄!就是他们!”摸我下巴,还掐我! 清风在老君驾前许久,与善财龙女自是熟人,见是她来了,自己也伸手抖抖没桌高的肥下巴,笑言道:“这么一块儿香宝宝放在外面,师兄也想掐怎么办?来,见过龙女姐姐。” 那没桌高皱吧起一张可爱的小脸,委屈的不行,抽抽搭搭喊了一声:“龙女姐姐。”便一脑袋扎到清风怀里,留给大家一个小肥屁。 把龙女逗得嘎嘎直笑,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几下,惹得小童儿在清风怀里扑腾起来,挣扎着下了地,远远跑开,躲在廊下柱子后面,再也不肯出来了。 见肥娃儿跑了,龙女略觉遗憾的啧啧嘴,因有法旨在身,也不多闹,跟清风互相见礼后,龙女独身一人跟着清风进了兜率宫,留金头揭谛在外候着,免得他跟进去叫老君看出端倪。 揭谛被龙女这性子惊得一身冷汗,此刻站在廊下和那没桌高大眼瞪小眼儿,小童儿捧着果子探头瞪他,揭谛弯腰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没桌高这才扭头一哼,不再看贼似的看他,自顾自啃起果子来,吃得汁水四溅,腮帮子鼓起好大一块儿,更显肉嘟嘟了。 揭谛也心累,牙疼。 进得宫来,老君正在,刚巧新出了一炉丹药,老头儿正撅着胡子美滋滋,龙女见了老君,躬身一礼,把来意说明,把老君心疼的一嘬牙花子:“不拘什么?都要?给谁啊?” 龙女冰雪聪明,自是晓得猴子跟兜率宫那场恩怨,只做不知。 菩萨面子不好回驳,见龙女要得急,太上老君也没多追问,拿出一匣子玉葫芦,扣扣搜搜的各色丸子装五粒,递与龙女。 待龙女走后,老头儿一咂摸嘴,觉得事情蹊跷,静室一坐,掐指一算,却原来他的仙丹又被孙猴子给当糖豆吃了,几乎气个半死!恨恨的运了半天气,只是西行之事乃佛祖吩咐,他不好插手,也只好丢开手了事。 幸好神仙心宽,等老君再架起一丹炉,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龙女在这里满载而归,出了兜率宫,跟清风和没桌高依依不舍挥手作别,被揭谛领着又直直按落云头,奔两界山唐僧师徒而去。 再说菩萨,待揭谛领着龙女出门,略一思量,便收拾一番,袖里乾坤装了,要出南海去寻敖玉。 谁知去唤木吒,却见木吒在房中睡得鼾声如雷:昨日法力耗尽,又没及时修炼,此刻已然自动入定修炼去了。 菩萨只好舍了徒弟,叫二十四诸天守好门户,自坐莲台,出普陀山,直奔蛇盘山鹰愁涧。 待到了地方,菩萨余怒未消,身边也没个随侍,只得自己站在莲花台上运了运气,道:“敖玉,敖玉何在?” 那小龙吃饱喝足正在酣睡,忽闻有人唤他,声音还比较耳熟,一时间只觉得后脊背发凉,腿脚发软,立刻翻波踏浪,跳出水来,化作人形,踏了云头,到半空一看,果然是菩萨! 略害臊的小白龙有些面红耳赤,低头拜道:“小龙见过菩萨。蒙菩萨解脱活命之恩,在此等候取经人。不知菩萨此来所为何事?” 敖玉心中忐忑,不能因为偷吃凡间一匹马,就取消了我西行资格吧?没听说人品差不给名额啊。 菩萨也懒得跟他废话,手一招,“随我来!” 他也腻歪再跟小白龙解释了,再说下去,天都黑了,这一天两天的耽搁下去,一百年他们也到不了西天!取个屁经,几个徒弟带着金蝉子此世的骨灰盒回长安算了! 菩萨气盛,小白龙也不敢多问,腾云驾雾以人身,追随观音菩萨直奔唐僧师徒二人所在而来。 待到得瀑布跟前,敖玉忍不住一缩脖:咋,还真要找我算白马的帐啊?苦也…… 7.嗑药丸儿 有众护法在,庄凡就不怎么慌乱了。 金头揭谛走后,唐御弟指使着其他轮值护法给悟空搭了个临时铺盖,把悟空全是土的披挂都脱了,单穿着里衣,舒舒服服的躺着,自己给他揉肚子,又叫生起一堆篝火,烧些开水备用。 又想叫哪位护法去临近的镇子给他寻个大夫带来,只是一提这个话题,呼啦一下子,人都跑没影儿了。 简直有毛病!庄凡想要自己去,奈何他没了马也不认得路,再加悟空哼哼唧唧把着他,根本不叫他离开半步,庄凡也只能耐下性子哄徒弟,盼着揭谛快些取了仙丹回来。 护法们心中暗暗叫苦,成仙得道多年,一朝被指使去生火。 可千百年来,何尝干过这些凡俗活计,铺床叠被还好,只是生火时,一口三味真火下去,不仅柴火化为灰烬,就是那唐御弟精心呵护的水罐子,也顷刻间灰飞烟灭,弄得轮值护法好不尴尬。 唐御弟自打出了长安,几番磨难,行李丢得差不多了,穷着呢。 闯祸的功曹窘迫不已,无奈之下掏出自己的葫芦,用真火加温,递给唐御弟。 里面装着功曹自己珍藏的玉液琼浆,此时只能割爱,拿来给大圣饮用。 庄凡初时以为是水,把悟空扶起来半抱在怀里,一打开盖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庄凡哪闻过这个,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忍不住扭过头去,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悟空此时已经止住腹泻了,却仍是肚肠绞痛,但猴儿生来爱酒,这酒五百年前尝过,过喉不忘,此时此刻,虽腹痛难忍,却仍忍不住探鼻去嗅,瞅着实在可怜。 庄凡摸着酒尚温,又非凡品,也见猴子馋得厉害,就稍稍给他喝了一口,也不许再多饮,又把盖子拧上,放徒弟怀里,让他抱着安心,也能做个徐徐散热的暖水袋。 那被夺了葫芦的功曹一咧嘴,没见过这么疼徒弟的师父,眼瞅着自己的宝贝拿不回来了,心疼的够呛,只是也没人理他,只能自顾自走开干活儿去了。 一口仙酒下肚,大约是折腾累了,猴子昏昏欲睡起来,只是梦中时常惊醒,依旧嚷嚷肚痛,好在半下午时分,终于等来揭谛龙女送药! 于是大家伙儿见礼过后,便齐齐围坐一圈儿,琢磨应该给猴子吃哪个药。 中午才见了真龙,下午就见了龙女,庄凡也不是不好奇。可虽然龙女长得可爱,头上两个青色小角萌萌的,他一大男人,也不好盯着一姑娘猛瞧,只蹲在悟空身旁,给他轻轻拍着肚子,哄他安眠,心里琢磨要不要劝猴子以后西行路上也化身为人,毕竟他徒弟做猴子都这么帅,变成人岂不是更酷炫拉风! 也省的以后投宿,动不动就被人喊鬼啊怪的,一惊一乍的,烦银。 唐和尚在这儿守着徒弟魂游天外,那头龙女捧着匣子和一干护法嘀嘀咕咕,不晓得该叫大圣吃了哪颗仙丹才好,只因老君着实没少给,菩萨说的那些都有,还有些叫着乱七八糟名字的,什么“紫雾霹雷盖地丸”,“春风拂柳回阳丸”,“百花凝露丸”,“蟠桃养颜丸”等等等等,只把众小仙看个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龙女摸了摸那几瓶“养颜”“瘦身”的仙丹,暗地里咽了下口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扫,拎出一瓶道:“不若就予大圣吃了这个吧!” 金头揭谛略与龙女熟悉些,凑过来一瞧,乃是一瓶“清体丹”。 这药乃是天庭常备药,本是给下凡办差,嘴馋忍不住吃了凡间伙食的神仙们清除体内五谷之毒用的,遂点了点头:“用在此处,倒也合适,只是不知管不管用,暂且一试吧。” 便问唐僧:“御弟看,此药可否?” 怕唐僧不懂,又给他解释了一遍清体丹的功效,庄凡也不懂药理,略一思索,只能答应,只是心里依旧没底,虽是仙丹,但是也没个大夫,药丸子能随便乱嗑?叫他说还是去个镇子找个大夫来把脉的好,只是这一群神仙,没一个肯听的! 龙女别的慢吞吞,喂药可快,手一伸,掰开悟空下巴,吧嗒一丢,就把药给塞猴子嗓子眼儿里了!一看就是熟练工。 好悬没把大圣噎死! 仙丹进肚,不多时只听得悟空腹内咕噜噜乱响,一股恶臭袭来,众护法都是天生地养,灵透之体,何曾闻过这等味道,只熏个头昏眼花。 庄凡心里却有所悟,又从龙女手中讨来其余四丸清体丹,又见有补气大还丹,也讨了一瓶来,又叫众神退避。 众神兼龙女也不客气,忙不迭的驾云升至空中隐身,只留唐御弟守着自己徒弟。 不一会儿,见悟空口中哭闹不住,果然扭动间汗出如奖,排出许多油腻污垢来。 而庄凡替他擦拭间,那排出体外的污泥杂质中,瞧着竟隐约有金属色,他想起大圣五百年间吃下的铁丸铜汁,心中已有定论。 虽如太上老君所言,大圣当年因缘际会,已作金刚之躯,但毕竟身体依旧血肉做成,不过比寻常神仙略抗打些,这些铁啊铜的不间断吃了五百年,又含那许多杂质,悟空被压山下,法力被封,不能及时修炼排出,日积月累下来,早已在体内成毒,如今日不趁早除去,日后即便成佛,也是猴子一大隐患。 庄凡耐心看着徒弟,不叫他挣扎间伤了自己,只等他一波汗净,略作清洁,便又塞进去一丸清体丹并补气大还丹,只因有泄有补,方是正道。 如此往复三次,汗才方住了,悟空早已成了一个泥猴儿,行李也脏污得臭不可闻,就连周边被污物沾染到的花草,也在瞬间枯萎发黑,蔫死掉了。 倒是三藏,除却污了僧袍,毫发无损,那些污渍即便粘在他手上,轻轻一撮,也就掉了。 排干净体内恶毒,悟空不再嚷嚷腹痛,呼吸也逐渐平稳,安顿下来,难为他病了一场,体虚至此,如此臭不可闻之地也睡得香甜。 庄凡把脏了的行李丢掉,行李里只有虎皮是干净的了,就拿出来给他垫着,又守了他一会儿,见确实只是睡熟了,方才松口气,起身刚要叫龙女并众护法下来,与之道谢,忽闻天空仙乐渺渺,又有五彩花瓣坠落,不由的一呆:莫非悟空升级了? 回头一瞅,脏乎乎的泥猴子还在那呼呼大睡呢,抬头一瞅,天上碧蓝如洗,白云飘飘,也没见有雷劈下。 倒是有一脚踏莲台,身着白衣,手托净瓶的神仙,身后缀着龙女并一干护法,还有一白衣小生,飘飘然即将来至近前。 呦,观音姐姐来了! 庄凡心里一喜,又有点儿莫名难过,却也无暇多想,依着身体本能,合什礼拜道:“小僧见过菩萨!” 菩萨在空中已经听龙女并揭谛回禀过此间一切,知晓悟空之事已毕,乃道:“唐御弟不必多礼,”回身叫敖玉前来,予唐僧介绍:“你且看来,此乃西海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乃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你坐个脚力。只因东土凡马,怎经得万水千山,到得灵山佛地,须得这龙马,方才去的。” 庄凡自要连连称是,谢过菩萨美意,又受敖玉一礼,与他道辛苦。 小龙见唐僧和蔼,不由得更羞得满面通红,躬身施礼道:“向前不知,偷食了尊驾马匹,是小龙的不是!” 庄凡何尝在意那马,温言道:“也是合该它做了你的口粮,不必介怀。”又与菩萨敖玉二人道:“三太子此番西行,辛苦做了贫僧脚力,只是三太子身份贵重,贫僧却也不敢以畜力驱使。如不忌讳,贫僧倒也想如悟空一般,收三太子为徒,虽教不了悟空和他什么,却也担了个师徒名分,对人提起,不至太过委屈三太子,不知菩萨意下如何?” 敖玉自是大喜过望,徒弟和脚力可是两个概念,将来西行之后寻功论赏,自也不可同日而语。菩萨却一皱眉,当初可未曾想过叫唐僧和龙王搭上关系,不过再一想,反正天机已有所变,他阻拦无用,因此自是答应。 见无人反对,敖玉痛痛快快纳头便拜,正正经经做了唐僧的二徒弟。在场众神无不齐来恭贺,一时大家倒也喜气洋洋。 庄凡上下打量敖玉一番,见小徒弟长得还不错,也算得上玉树临风,就是笑起来真是傻乎乎,还动不动爱脸红,心说,嗯,这徒弟确实有些二。 龙族到敖玉这一辈儿,就是行三的命运不济,这西海三太子此番落在唐僧手里,也只能趁着自己还在,保他一保了。 敖玉主动献了项下明珠做拜师礼,庄凡收了,他记得这东西,原是被菩萨收走了的,也不知后来还是没还他。龙珠不可丢,便寻思等下抽空再还给这个傻孩子。 荒山野岭穷和尚,徒弟给了拜师礼,唐僧却没有回礼给敖玉,庄凡正在尴尬,身旁递过来一匣子,却原来是龙女,把老君给的那一匣子仙丹,塞到了唐御弟怀里。 庄凡心中大喜过望,虽然知道这丹药是龙女和金头揭谛替悟空去兜率宫讨来的,但依着菩萨那连佛祖东西都敢密下自用的性子,庄凡真是没想到龙女竟然如此实诚,真的把满满一下子仙丹都给了他,他以为自己拿了那清体丹和补齐大还丹,就再也碰不到这仙丹的边儿了呢! 那少不得今天就要借着这匣子仙丹,好好做一番人情了! 8.唐爸爸 此时在列各位,包括还在呼呼大睡的猴子,哪个不是活了成千甚至上万年的人精儿,庄凡心知耍心眼儿自己是比不过人家的,因此面上要多诚恳有多诚恳,捧着那药匣道:“经此磨难,我徒儿悟空已然痊愈,贫僧又乃是凡俗之体,生受不起这老君的仙丹。余下的丹药,放在我师徒处便有些浪费了,烦请菩萨做主,与众位护法和龙女分了仙丹吧,也算它们物有所值。” 又羞赧道:“此番遇险多亏众位相助,小僧身无长物,囊中羞涩,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了。以后西行路上,也免不了要频频劳烦菩萨和各位,贫僧在此先行谢过菩萨及诸位大恩。” 说罢深施一礼,口诵佛号,众小神听了,不知心中何所想,至少面上均笑容满满,连称不敢。 龙女一听,却是眼神儿倍儿亮:这胖子是个好人! 众人正欢欣鼓舞,却听菩萨轻咳一声,不由得浑身一凛,忙恭敬肃立,重整面容,闭口不言。 菩萨也不废话,凌空摄来那药匣子,神识一扫,大袖一甩,把唐御弟用不上的都挑了出来,分与众人,剩下百十来瓶,仍旧装在匣子里,往唐僧怀中一丢,淡然道:“且收着,此等仙丹,你吃吃也无妨。” 众护法原本以为这一笔意外之财要泡汤,却不想菩萨如此公允,在列小神均各自得了若干瓶老君仙丹,善财得的,也恰是她想要的那几瓶,不由得均喜不自胜,只是不敢在菩萨面前造次,便手腕微动藏了了事。 尽管众护法均为神职,只是天上神仙众多,老君仙丹何等珍贵,就算他们日日在天庭当值,闻仙丹味儿都且轮不着他们呢。本以为此次西行,离了天庭,日日凡间日晒雨淋,奔波无度,是个苦差,哪成想还没出大唐边界,就由菩萨做主,各自得了几十颗上好仙丹,这是何等的体面!众小神看唐僧的眼神儿都变得热切起来:御弟慷慨啊!会做人! 那拿了酒葫芦出来的功曹,恨不得再拿十个葫芦出来,跟圣僧换金丹! 事后此事被几个不当值的护法得知,均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此后西行路上,各个尽心竭力,不敢松懈。御弟此人慷慨,伺候好了他,还怕没有好处不成。 且说庄凡,复又打开匣子一看,剩些补气凝神,健体养身之类的丸子,料众小神也不会眼馋这个,便再不推辞,谢过菩萨之后将药交给小龙,叫他收着。 敖玉见师父对他如此信任,丝毫不因他偷吃了马匹而疑心他会私吞丹药,不由得心中一热,免不了热泪盈眶,险些坠下泪来,连忙低下头,躬身捧着匣子退下,去守着他大师兄了。 庄凡才不在意这个,只是悟空还在酣睡,庄凡自己正要准备和菩萨说说自己回家的事儿,万一他要是真走了,那原来的唐僧是个糊涂的,若是和推辞人参果一般硬生生推了仙丹,那可就完完全全拂了观音的面子了,得罪自己上司,何苦来哉! 菩萨却是个等不得的,见此间事了,便对众护法道:“你们且散去吧,”又对金头揭谛提出口头表扬:“今日做的不错,辛苦了!” 众小神得了便宜也不敢卖乖,口中称诺,又与唐御弟躬身一礼,各自隐身而去,护卫周围,并龙女也被打发至半空。 等庄凡反应过来,周边儿十米内,除了他和菩萨,再没旁人! 只因刚才大家嫌弃臭,不自觉的离开悟空之处好远,还占了一个上风头。 庄凡心里嘀咕,咋?被菩萨看穿了? 菩萨却不耐烦啰嗦了,抬头一瞅,乌金西坠,凡间眼看就又是一天,心中实在烦躁,冲唐僧一招手:“你且来!” 庄凡心说咱俩离挺近啊,但是不敢反驳,磨磨蹭蹭又近前两步,到菩萨一臂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站住了,冷不防凭空一个大包裹丢了下来,“吓!”啥玩意啊!? 好悬把胖和尚砸个满脸花。 却听菩萨道:“此乃佛祖所赐,三个紧箍儿,又有金禁紧咒语三篇附上,你且自己学来。此番西去,你尚有徒弟两个,一个曾任天蓬元帅,一个曾任卷帘大将。你这徒弟四人昔日均高高在上,本领高强,若性子难训不伏使唤,这三个紧箍儿戴于头上,见肉生根,咒语一念,自然听话!” 菩萨语气冷冰冰,庄凡听得浑身一凛,差点儿一个哆嗦把这烫手山芋扔的远远的,想了想乃道:“菩萨为小僧所收之人,自是好的。悟空与我两日相处下来,虽偶不通凡间俗礼,但性子烂漫天真可爱,对我也不曾有忤逆失礼之处,方才我见敖玉,更是翩翩君子,有礼少年。” 说着把包裹打开,果见三顶嵌金花帽,做得金彩辉煌,闪耀无比,心说这佛祖的审美真是暴发户一般样。 庄凡自取出一顶,递与菩萨,道:“这一顶,还请菩萨先收着。贫僧不知其余二徒本性如何,且暂留两顶。待收了那二人为徒之后,若不需戴,便再求护法,将之还于菩萨。”猪八戒和沙僧可是有吃人前科的,庄凡心里提防,不敢像悟空那样轻易赋予信任。 观音也不跟他计较这一个俩的,见他诚心,便自收了,自此两人把佛祖之赐分刮完毕。 菩萨又冲远处背对着他们的敖玉点点下巴道:“敖玉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他向前被其父状告忤逆,差点儿上了斩龙台,正是心冷之时,你今后对他疼爱些,他必视你为父,也不会记胯,下之辱。好了,你可有旁事?”没事老娘就要走了! 庄凡忙道:“有有有,有的!” 菩萨不耐:“讲!” 庄凡迅速回头瞅了一眼俩徒弟,一躺一坐,看哪个都可怜兮兮,无父无母六亲不靠的,便心一横,心说反正要走,替他俩把好处要足了吧,便道:“贫僧却有几桩事要求菩萨。” 菩萨一甩杨柳枝:“不必支吾,讲!” 御弟便道:“其一,是想替徒儿敖玉向菩萨讨副新鞍辔。小僧这里虽有一副,但终归凡品,且也脏污了……” 远处“啪”一声,正低头瞅他师兄的敖玉被个包裹正正砸中后脑勺儿,这头菩萨拂拂衣袖:“下一话题!” 庄凡目瞪口呆,他二徒弟不能给打得更傻了吧:“呃,啊,下一件事,就是马上要入冬了,想请菩萨接济些银两,贫僧欲去城镇中,置办些过冬衣物被子并火炭等物,以免夜宿荒野,受不得寒风刺……” 菩萨一挥手,打断唐僧絮叨,道:“此间土地何在?” 一拄着歪头树杈,破衣喽嗖的土地腾一下冒了出来:“小神见过菩萨!” 观音一皱眉:“你怎么那么穷!”衣服都没一件好的!拐杖还是个枯树枝!形容如此落魄的小神,他真是头一回见,简直大开眼界! 土地一哈腰:“菩萨勿怪,只因此地人烟稀少,小神无人供奉,因此才……”我也不想啊,人口是第一生产力,没有生产力,拿啥发家致富啊!菩萨明鉴,土地家也没有余粮! 他可不想叫这过路和尚打了秋风。 观音岂不知这土地心思,气得嘴一歪,道:“此间可有金矿?” 土地道:“自是有的。”他这破山,啥都缺,就不缺金矿,只是那凡间之物,再多也没用,满山金子放一块儿,也买不来太上老君一颗仙丹。 菩萨心说这还真是不踹不动弹,道:“速去取些狗头金与我!”土地满心不乐,嘴里唧唧歪歪的缩进地去,不见了。 菩萨又觉得头疼,对唐僧道:“去取瓶仙丹,不拘什么,等会儿那土地回来,你亲手赠了他!” 庄凡哪有不懂之理,连忙跑到敖玉处,随意从匣子里摸了一瓶出来,又随手把龙珠塞回敖玉手中,右手在嘴上比了个“嘘”声,不叫他声张,自己又跑回菩萨处接着说话。 三言两语的,又把猴子的三根救命毫毛给要来了,菩萨过来一瞅,咋还这么臭,抽出杨柳枝,“哗”得一声,把大圣从头泼到脚,那些污秽之物瞬间化为乌有,又把三根救命毫毛给了唐僧,等猴子醒了,自会收回。 庄凡替徒弟谢了,眼瞅这大动静,那猴儿也不醒,在虎皮上翻个身,接着呼呼大睡,一身猴毛,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真是耀眼极了。 庄凡见悟空贪睡,不由有些担心,问道:“菩萨,悟空这样昏睡可否无事?” 菩萨扫了一眼,嫌弃脸:“无事,就是清体丸吃多了,泄得有些猛。那清体丹一日只合该吃一丸,不过你不给他吃了补气丹了?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又是一作天作地的死猴子! 把仙丹当糖豆吃,千百年里,就出了这么一个怪胎! 庄凡略有些后怕,心说好悬没把徒弟吃死。 正说着,那土地回来了,哐哐地上一丢,乌突突三四块狗头金,拳头大小,成色不佳,庄凡也不介意,如今金子是硬通货,等下叫徒弟炼制一番,化作金叶子,便是两三片,也够花很久了,便上前谢过土地,递上仙丹,言聊表谢意,又伸手叫敖玉来把金子收走。 那土地直直被仙丹砸晕了,哆哆嗦嗦拿过来一看,妈呀,九转大还丹,这可是老君专为玉帝所炼金丹啊!那简直是珍贵得不能再珍贵了! 扭头一瞅地上那抠搜的几块说是金块儿其实跟石头也差不了多少的玩意儿,土地也忍不住臊得老脸一红,忙道:“三太子且住,小神还没搬完,且等等。” 于是菩萨抱膀冷眼瞅着,唐僧笑眯眯候着,小白龙目瞪口呆瞧着,这土地足足跑了十来趟,专挑那成色好的金矿,搬了小山也似的一堆来,直到最后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方才罢了,口称小神告退,咻的一声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怕唐僧反悔,还是怕有人抢了他的。 天上掉下意外之财,岂有不收之理,只是师徒三人怎么带走呢?庄凡略一琢磨,对菩萨道:“不知菩萨,可否……” “啪!”又一个东西被丢怀里了。庄凡郁闷:你到让我说完话啊,捡起来一瞅,是一串十八子手串,菩萨道:“你尚未修行,便滴血认主吧,装不了太多东西,也不能装活物,倒是那些金银俗物,随便装了。” 庄美喜滋滋:这菩萨真给力啊! 遂也交给小白龙收着! 9.乘龙 庄凡也没刺血认主,直接把十八子手串给了敖玉,叫徒弟去收金子,那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叫菩萨简直没眼看。 敖玉守着金山正要装,忽然听得远处山那头“呼嗵”一声,接着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远远看着,慢慢腾起好大一股烟来,半空中鸟雀乱飞,叫声凄厉,又有野兽母子失散,受伤濒死,哀嚎连连,冷不丁的把庄凡也吓了一跳。 却原来是土地方才挖金子挖得太狠,那金矿被凭空挖光了好大一个洞,如今支撑不住,塌了。 一方水土,毁于一旦,期间生灵也惨遭横祸,作孽啊作孽!菩萨只觉得今日心火特别盛,拱得他腮帮子疼得邪乎! 观音大袖一挥,地上金山只剩了成色最好的六七块,其余呼的一下消失不见,已然被放回了原处,接着菩萨又手持净瓶,飞至半空,用杨柳枝蘸了甘露,凭空甩过去。 那金矿所在上空顿时下起雨来,眼见原先山崩地裂,树倒猴散之处,有如时空倒流一般,又重新恢复了原状,焕发了生机,倦鸟归林,野兽归巢,一场祸事,转眼间消弭无踪,诸般因果,化为虚有。 菩萨这才放下心来,真是,身心俱疲!要不是西行之事,他少不得要跟那蠢土地算上一笔账!杨枝甘露叫他按滴赔! 趁着菩萨忙活,庄凡把装完金子的小白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徒儿,你可自行化身?”他记得当初小白龙化为白马,是菩萨吹了仙气才变的,后来一直是马身,只有一次,唐僧遇险,才想法变个女子去救。他不想叫观音束缚了敖玉西行一路的自由,因此有此一问。 敖玉见师父和蔼可亲,事事体贴,一张脸羞得通红,连忙点头:“自是行的!虽然徒儿一向只做水里或蛇类化形,那些要便利些,但余者飞禽走兽,也不是不能化,”又问,“师父可是要看?” 说罢摇身一变,化作一匹白马,探过头来跟师傅蹭蹭歪歪的撒娇,好悬把胖和尚怼一趔趄,又一口咬住唐僧的袖子摇头晃脑,大眼睛眨呀眨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眼毛长的直叫人想摸。 看了一场大变活马,庄凡淡定的摸摸马脸,又在鬃毛上捋了捋,心说哪哪儿都好,就是肚子略肥些,道:“自己去玩儿吧。”拍拍马屁,放小白龙自己去草地上撒欢儿尥蹶子熟悉马身,自己悠闲的站着,等着跟菩萨说事儿。 此时天色依然不早了,菩萨收拾完土地闹出来的一堆麻烦,也觉得烦累,想着要走,又降落云头,把唐僧叫来,想嘱咐他几句,谁知俩人凑到一起,唐御弟就丢一大雷下来,简直把观音炸个外焦里嫩。 菩萨只觉得自己脑中轰鸣,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说啥?” 唐御弟肃着个脸,一本正经:“我说我不是唐僧。” 菩萨冷笑一声 :“呵!” 我还不是菩萨呢!可惜我长得美,想得更美! 庄凡也用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着观音,瞧吧,神仙也有失手的时候,于是把后脑勺伤口一亮:“看,这是昨日碰的伤口!大约是磕丢了魂,我醒来便成了唐僧,也不知那唐御弟真正的魂魄哪里去了,而我本人,是来……” 观音脑子里嗡嗡直响,伸出手来一戳,庄凡就给定住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俩眼珠子滴溜乱转,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菩萨低头捏捏鼻梁:“你吧,是磕糊涂了!” 他拍拍御弟肩膀,力气之大,好悬没把庄凡钉桩子似的给拍到地里去,贴着唐僧耳边,冷飕飕的道:“金蝉子啊金蝉子,轮回九世也没让你学个乖!你老实点儿,别耍滑头,也别犯懒,好好西去取经,取完经咱俩再谈其他。也不知道哪辈子的记忆没给你清理干净,磕出来了也就算了,自己搁心里憋着,” 菩萨捏捏唐御弟肉嘟嘟的腮帮子,咬牙切齿:“你给我憋住了!要敢四处乱说,别的不谈,我就先把紧箍咒给你带上一个,让你尝个乖!到时候你别怪我心狠手黑,你信是不信?” 庄小凡给吓嘚了,他哪儿见过这么凶残的菩萨,眼泪都快吓出来了,也不能点头,也不能出声儿,只好眼球上下飞快的转动几下,表示自己信信信! 观音又瞪了他几眼:“真老实了?” 上下上下上下:“嗯嗯嗯!” “不吵吵回家了?” 左右左右左右:“不了不了不了!” “哼!”谅你也不敢!菩萨又冷哼一声,解了唐僧定身,破了二人谈话时设的结界,脚踏莲台转眼升至半空,喝到:“龙女!家去!” 腾云驾雾,直奔南海普陀山而去。转眼间踪迹皆无。 庄凡呆呆望着菩萨远去之处,脸上落下好大一颗泪来,马丹的死观音,不让我回家,你自己回家倒喊的那么大声!简直就是女装大佬里的插刀教教主! 冷不防一个马头探过来蹭他:“师父莫伤心,菩萨走了,以后自有弟子服侍。” 庄凡给吓一跳,昏暗暗的天色里,一个马开口说话,渗人啊。 “徒儿啊,”唐僧和蔼脸:“以后但凡化作马身,切莫开口说话,晓得不?” 敖玉砰的一声化作人形,满脸好奇道:“师父,为何马身不可说话?” 庄凡面上淡定,心说变得多了以后自己早晚能习惯,道:“民间传说,那地狱勾魂使者便有个马面,师父是怕你做脚力时,说话说习惯了,万一到了人前忍不住也想说,被人发现口可言,恐惊了他们。”惊了他们也无所谓,主要怕你这个傻子挨揍…… 敖玉一脸正气:“师父怜惜弱小,真是个好人!” 被徒弟发了好人卡的庄凡一点儿也不想要这破玩意儿。 此时山风渐起,夜色昏暗,风吹得人透骨的冷,近处瀑布轰鸣,远处狼嚎虎啸,方才还热热闹闹一群人,如今只剩了师徒三人,好不凄凉。 庄凡见此处不是安营扎寨露宿之所,便吩咐小白龙把其余零散的行李,大圣的披挂,还有菩萨给敖玉的包袱一并齐齐收在十八子中,自己用虎皮把昏睡的猴子包了,预备走人。 山路难行,更何况天黑之后,用脚丫子是走不出去的,即便如此庄凡也不想再毫无装备的睡野外,再说折腾一天了,又没有存粮,他也饿了。 寻思了一下,决定嚣张一把,庄凡唤过小白龙问道,“徒儿,天也不早了,你可知道附近可有何人家城镇,能够借宿的?” 敖玉道:“师父,此地我不熟悉,不过过了我的鹰愁涧,倒有个哈蜜国的里社祠,或可一宿。” “哦,那离此地远不远?” “小徒用飞的,眨眼便也到了。” 对对对,就是要你飞着走!现在也没有卫星,更没有监控,再加荒山野岭,岂不是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人类的终极梦想 ?还不就是飞!走走走!飞飞飞! 庄凡喜不自胜,叫敖玉化为龙形,自己把猴子捆在后背背紧,笨笨磕磕上了敖玉脊背,抓紧敖玉两个龙角,随之升至半空。 视野真是好极了!只可惜天色已黑,山影重重,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 等到敖玉把速度开到极致,腾云驾雾,穿云过海,庄凡便没别的感觉了,就剩一个字:爽! 冻得透透得那个爽! 心飞扬,透心凉啊!飞行中罡风凛冽,庄凡觉得自己三魂七魄几乎给吹飞了一半儿,眼睛根本睁不开,浑身冻得僵硬!这还是小白龙几乎贴着地面飞呢,如若升入半空,庄凡觉得自己只怕顷刻之间就给冻死了! 这玩意比最破的飞机经济舱体验还差!庄凡在心里给徒弟一个差评,发誓再也不这么飞了! 幸好确如敖玉所说,没一会儿就到了。 落地时,庄凡几乎是咕噜下来的,幸好敖玉一边降落一边回身护着师父,否则冻僵的和尚就得背着猴子摔个大马趴。 等庄凡缓过来,却见眼前果然一座偌大的庄园,寂然无声,门上书三个大字乃里社祠。 庄凡叫敖玉把行李拿出来,让敖玉担了,自己依旧背着悟空,师徒三人这才进得门去。 行了几步,果有一老者,顶挂着数珠儿,合掌来迎,庄凡知道这是菩萨放这儿丢补给品的NPC,也不发憷,与老庙祝你来我往的对几句词儿,便喝了茶,用了斋饭,自去洗漱歇息不提。 斋饭不好也不坏,勉强可以入口,庄凡也算正经吃了一顿这个时空的饭,可惜不是大唐的地界儿,叫他在心里唏嘘了好一阵子。 晚间入宿时,只因庄凡不放心悟空,便叫小白龙自己睡了隔壁,庄凡守着猴子睡了一铺,和尚略胖些,好在大圣瘦小,虽略挤,倒也睡得下。 一夜无梦,次日猴子早早醒了,就见自己缩在师父身旁,紧紧揪着师父衣袖,脑袋还枕着师父的胳膊,不由得臊个大红脸,乃学着昨天师父的样儿,悄悄起了身,往屋外去了。 他往外走,小白龙往里来,俩人一起走个碰头,猴子眼睛多贼啊,一眼就看出了小白龙真身,大圣当场就怒了,抽出金箍棒,刚要大喝,突然想起师父还在睡,连忙拿金箍棒把小白龙怼出门去。 俩人到了屋外廊下,猴子压低嗓子:“好小贼!你还敢来此!” 小白龙脸上又一红,羞答答道:“师兄,对不住,我那时候是真饿了……” 猴子当场死机。 10.口音 猴子秉承师父只能疼我一个原则,谁也不行跟我争宠原则,把小白龙这个新任师弟拉得远远的,胖揍猛捶了一顿。 好在猴子还知道打人不打脸,等庄凡迷迷糊糊被窗外小鸟唤醒,站在廊下抻懒腰的时候,就见悟空和敖玉勾肩搭背的从外面回来了,师兄俩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敖玉身上疼得呲牙咧嘴,大师兄说是试试他的本事,偏偏哪儿疼打哪儿,外面还看不出伤,他也不能去跟师父告状,心里苦,说不出! 庄凡不理两人的眉眼官司,徒弟还小,自去闹去,师兄弟二人也不敢在师父面前造次,两人在师父看不着的地儿你推我搡的,抢着服侍唐僧穿衣洗漱,自己也胡乱捧了水来洗脸,直闹了满地水,让庄凡训了几句,俩人也不恼,笑嘻嘻的老实了,不一会儿收拾完了,师徒三人出了寄宿的跨院。 那老庙祝笑呵呵过来相迎,冷不防看到悟空,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来的雷公山精!”满脸惊恐,拿袖子挡了脸不敢瞧。 庄凡肚子里啐他,只因昨天敖玉进门是个人形,这老东西眼见着没勾搭着唐僧说了自己二徒弟小白龙的坏话,就一大早的来给悟空添堵,忒坏!里挑外撅的,这落伽山老山神忒不是个玩意儿! 庄凡也不翻脸,笑呵呵拉过悟空,揉揉他脑袋,把这炸毛猴子捋顺了,才道:“这是我大徒儿孙悟空,昨日累得狠了,来时还在昏睡,故此老人家未见。此子顽皮性燥,最是孩子气,老人家勿怪。” 师父这话说了,猴子岂有不淘气的,嘻嘻哈哈上前,揪了老庙祝花白的胡子,抽了他的腰带绑在自己额头上,又要抢手串拆了打鸟,在廊上上蹿下跳的,活活一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直把老山神逗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深恨自己嘴欠。 庄凡也不拦着,也不训孩子,过了一会儿,见悟空出了气,过了兴头,才道:“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等师徒三人也要出发了,就先不陪你玩耍嬉戏了。” 简直把老庙祝气得倒仰:谁要你们陪着玩儿了!呸!谁玩儿了!只是还没完成菩萨吩咐,少不得遮掩一二,说句淘气,又勉强赔了笑脸道:“圣僧不急,用过斋饭再行吧!” 庄凡也不推辞,小童儿气哼哼上了斋饭,庄凡看着猴子不再叫他去撩闲,师徒三人安静的用了早饭,又收拾了行李,正经准备要走。 临走时,果然老庙祝前来相送,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意思是我友善好客,不忍见你们师徒三个太穷就这么离开,故此这里有啥啥啥,送与圣僧了。 庄凡一看,里面有一顶皮裘,绒毛厚实柔软,入手暖和又轻柔,瞧着就不是凡品,又有粮食被褥若干,庄凡心笑,这菩萨准备的还挺齐全,这些凡间物,想来紫竹林是没有的,故此昨日没有带给他,才托了这么一个老山神过来。 庄凡自是不会客气,叫敖玉把东西全部打包,又把悟空前日打的虎皮掏出来,要赠予庙祝:“老丈,小僧远道而来,身无长物,这虎皮是小僧徒弟亲手打来,又亲手剥制,老人家不要嫌弃,收下吧!过几日天气寒冷,也好垫在身下做个褥子。” 上好的皮裘都有了,还留着这没鞣制的虎皮干甚,在行李里捂了一天,昨天又给悟空在地上铺了小半天,不是泥就是土,都快臭了。而且熟个皮子,至少要二三十天,就冲菩萨这遍地安插人手监控的样儿,也不能让唐僧停留那么久不动弹,就专为等着块虎皮。 悟空和师父心意相通,笑嘻嘻的从庄凡手里接过虎皮,往那老头儿怀里一丢,道:“收着收着!莫要客气!” 老山神被虎皮蒙个正着,一下被灰土迷了眼,又被臭气熏个趔趄,手忙脚乱的把虎皮从脸上薅下来,却发现师徒三人已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可气!可恼!老山神气呼呼的现了原身,收了庄园幻象,揪着块脏皮子,自顾自回落伽山跟菩萨告状去了,连勉力西行,不可懈怠的话也忘了跟唐僧提一提。 庄凡师徒三个也不回头,快步行了有半里来地,到了一处山坡顶处,这才停下,回头一瞅,果然庄园已经消失不见,庄凡自是心里有数,悟空也早已看破庙祝真身,只有小白龙被吓了好大一跳:“莫不是进了妖精窝!?” 这傻话只把悟空笑个倒仰:“哪家妖精这么慷慨,又送饭又送铺盖的!”一块破虎皮就给走人了。 小白龙又羞个大红脸,拿手指头挠挠脸,转头去问师父:“那这老头儿是嘎哈的啊师父?”莫名冒出的一股大碴子味儿,叫庄凡听了,十分亲切。 可惜小白龙一头黑发,在头顶束得整整齐齐,还带着白玉冠,不好揉上一揉,庄凡暗道可惜:“此地已经到了西番哈蜜国,那老者见到我却一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长安官话,岂不惹人生疑,估摸是菩萨派来的小神,”扭头问猴子:“悟空可看出此人来历?” 庄凡倒是继承了原身的口音,开口说话一点儿东北味都听不出来,从没露馅儿过。 悟空把金箍棒从耳朵里掏出来,往肩膀一扛,配着一身披挂,瞅着就杀气腾腾,简直像个赳赳武夫:“看身形矮墩墩,估摸着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 小白龙一拍手,欢快道:“是了是了!那群土地,个顶个儿的小矮子!”又道:“师兄的火眼金睛,果然名不虚传!” 悟空瞅着自己傻师弟那一脸的羡慕,冷哼一声,跑到前方探路去了,庄凡摇头叹口气,要不说敖玉这孩子傻乎乎,专门戳人家小伤疤,也不想想他师兄这火眼金睛是咋来的。 拍拍小白龙肩膀,庄凡叫这傻孩子把行李都收到十八子手串里去,自己则追着大徒弟去了,反正荒山野岭也没旁人,自是怎么轻快怎么走,也不用背着个箱子装模作样,这林间道路崎岖,枝繁叶茂,骑马也不甚方便,顾得了上头顾不得下头,还不如十一路来得稳当便捷。 敖玉很快收了行李,一路小跑追上师父师兄,三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途枯燥无趣。 溜溜达达走了半个时辰,即便此时天气寒冷,庄凡也额头见汗,微微气喘,悟空见了便问:“师父可是累了?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敖玉也凑过来:“师父我驮着你走吧!咱们还能走快点儿!”被他大师兄弹个脑瓜镚儿,委委屈屈的缩回去了。 庄凡站定了挥挥手:“这不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么,走走无事。” 他站在那儿拿袖子擦擦汗,揪起衣角给自己扇风,原地抬头瞅瞅,四周树高林深,草木幽静,此时已是深秋,秋风徐来,落叶缤纷。 庄凡扭头对猴子说:“悟空啊,咱们不能这么往下走了,马上就入冬了,虽然菩萨给了些棉被皮衣和粮食,但好些东西他也不懂,都没备齐。你且去哨探一下,看四下里何处有比较大的城镇,咱们师徒三人先去补齐了装备,再走不迟!再者师父答应让你回花果山探个亲,你还没去呢,这会儿有了你师弟,你且放心去个几日!等你回来,师父也买好东西了,咱们再走不迟!” 猴子拄着棍子哼哼唧唧:“师父,菩萨心善,说了帮着照看,肯定不会食言。” 庄凡笑眯眯:“让你把师父安顿好了再走,这样可好?”明明归心似箭,还要撒娇,小屁孩儿! 敖玉又探头过来:“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把师父照顾好了,保管你回来,一根毛都不带少的!依旧白白胖胖!” 要不是老庄家向来不提倡打孩子,此刻小白龙肯定能享受一下什么叫混合双打。 悟空揍完师弟神清气爽,起身收拾一下衣裳,就要飞,庄凡唤他过来,把哎呦哎呦的小白龙也拉过来,俩孩子排排站,一对比这相貌,就忍不住咂咂嘴,对猴子道:“悟空,你如今已是太乙散仙,何时能脱胎换骨,修得仙体?” 悟空知道早上那土地的话叫师父挂怀了,乃笑嘻嘻道:“师父,徒儿乃仙石孕育所生,生来就是个猴儿胎,便是将来成仙成佛,怕也脱不了一个猴儿样哩。” 又凑过来把头靠在唐僧肩上,挤眉弄眼的撒娇:“师父切莫担心,你瞧师弟,人见了都叹一句玉树临风。可想俺老孙,那也有个诨名,叫做美猴王哩,师父昨日不也夸徒儿帅气?” 庄凡叹口气,再美那也是猴儿啊,不过又一想,西行路上,除了野地荒山豺狼虎豹,见得最多的还是妖精,他们才不在意对面的长啥样,只在乎能不能下锅当饭吃,等到取经完事,悟空也成佛了,谁还敢嫌弃他,他这是凡人当久了,脑筋劈叉了! 不由得自嘲的一笑,不再纠结于此,对悟空道:“是师父着相了,那你去吧,速去速归,便是没有城镇,边关集市也可,切莫跑得太远。” 猴子应承:“徒儿晓得了!”一个纵身上了筋斗云飞走了,远远传来一声:“敖玉守好师父!若有闪失,回来扒了你皮!” 吓得敖玉浑身一抖,猛地就想起了他堂弟东海龙王三太子的下场,脸都给吓白了。 小白龙一回头,庄凡一瞅,喝!那双大眼睛里俩大泡眼泪!忙安慰他:“你师兄吓唬你呢,师父能有什么事儿,来,你把昨天土地给的那金矿,拿出一块儿来。” 东西装得杂乱,小白龙在那掏啊掏的找了半天,哗啦一声,把六七块金子都给倒出来了,又手忙脚乱的往回装,庄凡心道,这一看就是没干过家务活儿,收拾东西一点儿条理也没有,自己还得慢慢教啊。 庄凡蹲下来,去拿那块儿金子,一不留神,差点儿把手腕子给闪了,可说呢,人头那么大一块儿金子,落地上哐嘡一声儿,把地面都砸个坑,能不沉? 敖玉道:“师父别动,放着我来!”一探身,单手就把那金子拿在了手中。 庄凡心道,行吧,你们都是大力士,问道:“敖玉可会炼制金子?” 敖玉摇头:“没学过,龙好珠宝,就那种亮晶晶的,对金子别无偏好。不过徒儿可试一试。” 庄凡又叫敖玉拿出一本折叠状的经书,拉伸两下示意,道:“炼制完了,把金子化成此样便可。” 金子做折叠书页状,称金叶子,四页金叶子合一两重,便于携带交易,这还是庄凡从书上学来的,如今正得用。 敖玉试了几回火候,不多时,一本金叶子就做好了,敖玉一口龙息喷上去降温,拿在手上给师父看,叫他放心摸。 庄凡一瞅,哭笑不得,却原来敖玉这死心眼儿,把金子炼成了方才那册经书的模样,半个字都不差! 11.小城 庄凡拉开那金子做的经书仔细端详,封面较厚实些,内页薄厚均匀,大小一致,折痕整齐,金闪闪光灿灿,真是华贵精美,精致非常,难得的是字迹十分清晰,两面不透光,阅读体验特别好,这么好一本金经书,谁舍得撕了当钱花啊!比金子本身价值大了去了! 庄凡爱惜地摸摸经书封面,对小白龙道:“挺好,这个且收着,你再炼一些来,也炼制成这样,只是不用留字迹,光面即可,咱们是要用来花的,刻了字,就不好花用了。再者,不要太大,也不要太沉,一册四页,一两为准,按这个标准来。” 他抬起头问:“知道一两有多沉不?” 敖玉脆脆答应一声:“徒儿知道!”,把那金经书在手里颠了两下问道:“师父,那这个丢了,还是融了重做?” 这败家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庄凡没忍住,冲傻徒弟后脑勺拍了一记:“好好儿留着,不行弄丢弄破弄脏了!师父有用!”多拍两下能不能把这傻孩子拍灵巧点儿? 见师父喜欢自己做的经书,敖玉喜滋滋的摇头晃脑把金经书收了起来,继续在那儿炼金叶子,不一会儿,身边就放了一沓,着实土豪。 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家贵公子,偏偏每每露出完全不能看的傻乎乎的笑容,庄凡淡定的咳嗽了一声,也许看着看着,他就习惯了呢? 悟空一个筋斗云上了天,却没敢翻跟头,因为师父说了,莫跑太远,四下里张望几个来回,西番国实在不大,只在东南处,有个小小城池。 其他方向,不过零散分部着几个小村子,别说集市,便是人口也没有多少,几亩薄田,养活些庄户人家,阡陌交通,连正经的路都没有一条。 悟空便飞去那城池看了,人口也是不多,街道甚少,没什么寺庙,好在有家客栈可以落脚,米店药店布店也是有的,零散的分布在城里,腿脚快些的,半下午就能走完一个城。 好在民风十分朴实,民众虽穷些,面上却不带愁苦之色,大人们多在做工,没入学的稚龄孩童肆意在街上玩耍奔跑嬉闹。 悟空在半空溜达的时候,遇见几只肥猫在屋顶懒洋洋的晒太阳,见了猴子,动也不动,咪呜两声便不做理会,或者懒洋洋的翻个面儿,露出肥胖的肚皮来。 另有散养的狗子,倒是精神的很,汪汪汪的追着跑了半天,被几个玩耍的娃子见到了,喊一声“大黄”,“旺财”,便掉转头,把尾巴甩得风火轮一般,找小主人去了。 悟空去客栈瞅了瞅,因这个小城并非处于交通要道,此地也没什么特产,过路的大商队不多,因此客栈十分简陋。 上下打量个遍,又见了进进出出的人,高声大气呼呼喝喝的,多有粗鲁不堪,不像个安静之所,大圣着实不太满意,想着寻个城里的富户,找间洁净些的屋子给师父借宿,想了想,也没敢自己替师父做主拿主意,调转云头,飞回去找师父了。 难得此处十分平静,悟空不在这会儿功夫,也没什么野物妖精来闹事,庄凡也没四下溜达,老老实实坐在蒲团上,翻着经书认字儿打发时间。 敖玉已经做好了百十册的金叶子出来,想到这时候金子的购买力,庄凡颠颠那打金子,觉得已经够用,就打发他自己玩儿去了。 毕竟他们是西去取经,不是购物郊游,大面儿上,还是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的。 打扮得金碧辉煌跟暴发户似的,一路招摇过市,去西天取经?庄凡身子一抖,把脑子里的画面打碎,算了吧,他觉得他跟佛祖审美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过这大唐的金叶子拿回现代,不晓得算不算古董,卖了换钱,能买多少好吃的啊! 素了好几天的庄凡正畅想“未来”,冷不丁就听腹内轰鸣作响,他饿了…… 唐御弟哀伤的叹了口气:唉,饭菜里没有油水,一肚子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纤维,又天天暴走,能不饿得快嘛!都说御弟白胖白胖的,他估摸着再这么走下去,也胖不了几日了。 他揉揉肚子,也不知道大徒弟什么时候能回来,之前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行李里如今只有粮食,只是这里林深草盛,又是天干物燥的秋日,他可不敢在这儿野炊,万一火星燎原,引发山火,这年头只能指望老天爷降雨了。 庄凡瞅瞅不远处那正站在树枝上远眺的傻龙,或许他应该问问,敖玉会不会行云布雨?唔,还是不要了,今天路上聊天,这孩子一提到跟龙宫有关的事就闭口不言,他这个师父还是体贴一点吧。 庄凡正在那里胡乱瞎琢磨,就听敖玉嗷嗷喊:“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我在这儿那~~~~” 庄凡抬头一瞅,树枝乱晃,哗哗啦掉下好多落叶,那傻子站在树枝上一边挥手一边乱蹦乱喊,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 唐御弟一捂脸,他在地上都能看见,敖玉脚底下那根树枝子,已经断了! 果不其然,只听“咔嚓”一声,又听得好大一声惊恐的尖叫“师父啊啊啊啊!” 庄凡惊出一身冷汗,霍的起身看过去,见敖玉直直脸冲下掉了下去,惊得一把丢了手里的书,撒丫子飞奔而去,好在没两步,又见悟空一个急落,拎着敖玉脖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万幸没让小白龙脸着地,这才把一颗狂跳的心塞回肚子里。 惊魂未定,庄凡都要给气死了,徒弟蠢出花儿来,他也是服气!喊什么!不是会飞吗!喊师父有个屁用!师父瞬移过去给你当肉垫子吗! 等大徒弟跟叼小猫崽似的,把二徒弟拎到他跟前儿,庄凡没忍住抽了敖玉好几下后脑勺:“让你淘气!好端端的,在树上乱蹦跶啥,自己几百斤心里没个数嘛!受伤了怎么办!不说别的,万一戳伤眼睛呢!地上枯枝烂根那么多!” 敖玉蔫巴巴的低头任师父收拾,委委屈屈抽噎几声:“下次再不敢了!”他一时情急,忘了飞嘛……再说他哪有几百斤那么沉…… 庄凡瞪他:“再来一次,就该叫你大师兄看着你脸着地!” 猴子笑嘻嘻凑过来:“师父莫恼,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揍,打几顿就好了。不劳烦师父动手,等晚上徒弟代劳,让师弟吃个竹笋炒肉您看如何!” 敖玉正要抗议,猴子眼疾手快,伸手把小白龙嘴巴一堵,顺手就把他夹咯吱窝下面了,敖玉就伸手去挠猴子痒痒,师兄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把庄凡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唉,自己要能回去,当个男幼儿园老师也不错,庄凡心里琢磨。 等徒弟们闹够了,庄凡问道:“悟空,探听得如何了?” 猴子脑袋上被师弟插朵小野花,蹦跶着过来了:“师父,徒儿四下里看了看,只有东南方向有个小城,虽然不大,却也能买些东西,只是不知道师父都要些什么,能不能买全。如想再去大镇子,那就要百里开外了。” 庄凡道:“无妨,我们又不是居家过日子,小城即可。多有多买,少有少买,没有不买。”又问,“离得远么?” 悟空挠挠后脑勺道:“远是不远,五六十里路罢了,只是中间隔着四五个山头,略难爬些。” 庄凡一噎,五十里路还不远,急行军也不过一小时四五里路,还要爬山…… 庄凡正在发愁路难走,突然一个马头凑过来咬他衣服:“师父,骑我骑我!五十里路,徒儿跑起来,没一会儿就到了!” 庄凡心里纳闷,他还以为敖玉变成白龙马,脚力就和普通马没什么区别呢,只不过体力略足些,胆子也大,不会被老虎等野兽和大圣这个弼马温给吓趴下而已。 既然白龙马时速如此之快,怎么西行之路走了十四年?是唐僧消极怠工?是白龙马有意拖延?还是探路的三个徒弟故意绕了远路? 可是没容他想太多,肚子又叫唤起来了,庄凡叹口气,拍拍马头:“马鞍呢?缰绳呢?” 小白龙只好又变成人,数着珠子找东西,悟空性子急,拍了敖玉手背,拿过十八子手串儿,稀里哗啦都倒出来,把观音给的包袱挑出来,又要这么原样塞回去。 庄凡连忙一拦:“拿来与我吧!”他算看出来了,俩徒弟没一个干过家务活儿的!都是少爷! 大件儿行李也不多,大部分之前没遇到悟空的时候,唐僧差不多都丢光了,只剩了太白金星给他存下的两个包袱,装着通关文牒、经书和唐皇给的紫金钵盂并几件旧僧衣和一些零碎物件。 剩下的,有伯钦家送的米粮,里祠社里土地送的若干包裹,那一匣子丹药,再有就是庄凡收起来的袈,裟,金顶毗卢帽和九环杖,以及几块金子和厚厚一打金叶子。 庄凡手快,把各项物品分类:不过是文牒经书、粮食丹药、棉被衣物、钱和日用品几大类,看着虽多,每样分下来,连颗珠子的底儿都没铺满,十八颗珠子十八个空间,庄凡叫悟空给他在手指肚上戳个口子,挤了血到六滴珠子上,把东西分门别类的装了。 庄凡想了想,把另外没用到的十二颗珠子拆下来,一个徒弟分了六颗,又拿出金叶子来,分了两打,道:“这些你们自己拿着,进了城,等下看喜欢什么就自己买。珠子放在身上,装些随身杂物。” 悟空和敖玉深深对视一眼,没说话,老老实实伸出手接了,各自珍惜地贴身放起。 庄凡把土地给的箱笼空出来一个,提溜出来,装了些僧衣薄被,又把通关文牒,几本略薄的经书和那本金子的经书都丢了进去,叫敖玉化为白龙马,配上鞍鞯,把箱子挂了上去,行走江湖,怎能没点儿行李。 自己则手里拎着九环锡杖,翻身上马,略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乃冲猴子哈哈一笑:“悟空,为师帅不帅!?” 猴子一挑大拇指:“老帅了!” 12. 城门 师徒三人一路急行,小白龙四蹄迈开果然风驰电掣,就是寒风扑面,刺骨得紧。 庄凡一手拉缰绳一手拎着九锡环杖,造型是帅了,没法扯袖子挡脸,这吹的,比上次还严重些,没一会儿就觉得脸都皴了。 好在不多时来到城下,远远就见一破烂城门,门上嵌的字都掉的差不多了,也看不清是哪两个字。庄凡瞄了两眼,繁体字本就认不全,再一缺胳膊少腿儿的,更不认识了,只能怏怏的承认自己变成了个文盲,勒住缰绳,蔫哒哒拎着环杖下了马背。 悟空过来扶他:“师父,为何下马?此地离城门还远着呢,咱们直入进去便罢了。”莫不是叫师弟颠到了屁股? 庄凡道:“不急不急,咱们面孔生疏,且慢慢行,莫叫城门官当了歹人。” 这边关旷野小城,冷不丁来一匹快马奔驰疾行,再加上悟空一身武者装扮,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岂不是要引起慌乱?他们约莫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还是低调些的好。 悟空向来性子野,信奉的乃是谁不服打服了就是定律,在山下压了五百年,也没磨平他的性子,冷不丁刚放出来,还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 因此猴子对师父的话本不以为然,只是这两日师父待他热忱,可说的上是挖心掏肺,他心里也不是没数,少不得大事小情的,就特别听话,再者快走慢走的,城门就就在跟前了,此时天光也甚早,故此就随着唐僧磨蹭。 天大地大,他师父最大! 庄凡划拉划拉身上的灰土,一摸脑袋,好几天没剃头,长出来些硬硬的发茬,合着灰尘油泥,简直能跟济公似的,搓下泥丸来,早前澡豆都叫悟空一次用尽了,他这几天洗脸就用的清水。 这一脸灰一身土的,还穿的灰突突的,大概跟电视剧里的唐僧形象相去甚远,入城之后估计不太会引起旁观和轰动,庄凡这几日没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长成啥样,想起这个,他转头问猴子:“悟空,为师长得如何?”不知道有没有老版西游记里那几个唐僧好看。 这下可把猴子问傻了,帅不帅和老帅了那俩词儿,还是大圣早上在路上跟师父学的呢,这长得如何?这题该怎么答啊? 猴子摸摸后脑勺,一脸茫然,不确定的回问:“像个和尚?” 庄凡鼻子差点儿气歪,白龙马也在旁边张着大嘴咴咴咴地笑了起来,被气急败坏的孙猴子在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气得敖玉伸嘴去咬他。 师徒三人说说笑笑,直奔城门而来。 前头说了,这小城偏僻,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个生人,今天也似寻常,门前只有三两个人当值,一个守门官,带着几个手下。 守门官正缩在背风处,袖着手缩着脖儿,无聊的打着哈欠,忽见远处缓缓走来一身穿破旧青衣的和尚。虽然衣衫破旧,却挺胸抬头,步履从容,气度不凡,手持九锡环杖,牵一匹骏逸至极的白马,马身上的鞍鞯华彩非常,阳光一照竟金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和尚身后半步还跟着一名侍从,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一双藕丝步云履,手里拎着一条乌铁金箍棒,端得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眼望去,城门官禁不住打个冷战,竟避开眼不敢再看。 打量间两人已经行至近前,城门官见多识广,即使唐僧穿得不怎么样,也不敢得罪,挥退手下,亲自上前,抢先唱个肥喏,一口别扭的官话:“不知高僧从何而来?” 庄凡见对方如此客气,忍不住一惊,暗道:难道我已经修成得道高僧的模样了?殊不知先敬罗衣后敬人,古来皆是如此。 少不得来一次贯口,乃合什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路过贵宝地,打算进城修整修整。” 又把猴子从身后拎出来:“这是贫僧大徒弟,还有一个徒儿,办事去了,约莫略迟些才到。”庄凡是不想叫小白龙晚上住马厩的,自然要把他说在明处。 听得此言,喜得小白龙忍不住摇头晃脑,甩起了尾巴,又勾得悟空去拍他屁股。 那城门官听得大唐二字,便已经瞪大了双眼,又听说是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忍不住连连称赞,又去夸猴子:“怪不得是圣僧高徒,瞅着便英武不凡!”惹得猴子暗自发笑,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只那城门官竟也不怕他,笑呵呵把两人迎尽城内。 临别时又道:“不知圣僧师徒在城内可有熟人?何处落脚?” 庄凡便道:“初到贵宝地,并无熟人,若无寺庙挂单,寻个客栈便是了。出家人,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城门官闻言,略指点了客栈方向,庄凡自是谢过。 两下里便告辞,那城门官心中暗道:“寺庙是没有的,只是城中客栈均是来往苦力住的,破烂脏臭,岂是圣僧此等清净人物住的地方!” 又一琢磨:“难得唐朝圣僧取经路上路过本城,这乃是天大的荣幸啊!合该禀明了城主,叫城主来招待圣僧才是!” 越想越觉得在理,便唤过两个城门口跑腿的闲汉,掏了几个铜板与他,如此这般嘱咐两句,叫他们跟在唐僧师徒身后守护,主要是看着些这师徒二人落脚之处,其余也不用做些什么,这两个闲汉土生土长,城里没有不认识的,叫他们跟着,免得有不长眼的无赖冲撞了圣僧二人。 城门官觉得自己眼力不差,那圣僧瞧着文弱,言语间和善可亲,可他的大徒弟手中一根乌铁金箍棒,可不是吃素的。 又另唤了站岗的小兵,叫他快步跑去城主处报信,只看城主得信如何处置罢了,他只是个小城门官,虽然跟城主沾亲带故,但也不能做了城主的主。 却说这小城城主,乃是西番哈密国国主辖下一个不得志的小官儿,在朝中得罪了得势的大臣,被赶出都城,派来镇守这一方城池多年。 此人能力平平,治下多年,即无大功,却也无过,但最值得称赞的便是能约束手下,既不贪赃枉法,也不横征暴敛,暗中倒隐约合了古时黄老的无为而治之法,因此治下百姓虽然穷苦度日,但大多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小兵被派来城主府报信,正赶上今日沐休,城主正换了破旧衣衫,拎着篮子自己去葡萄架下摘葡萄,今年昼夜温差大,葡萄特别甜,老城主一边摘,一边背着老妻偷吃几颗,心里忍不住美滋滋。 偷吃的正欢,那小兵推门叮了咣啷的闯了进来:“三三三叔!三叔!大大大事!” 一时惊吓,老城主一不留神被葡萄根绊倒在地,崴了脚蹲了屁股,顿时哎呦哎呦的惨叫起来。 13.买不起 慌得小兵连忙过来搀扶:“三三三叔你你你你没没没……” 老头儿撅着胡子直哎呦,一巴掌拍掉他侄子伸过来的手:“没事儿!你闭嘴!把我葡萄捡起来!”自己亲手摘的上好葡萄散了一地,给他心疼坏了。 他侄子胆小老实,叫闭嘴就闭嘴,转身猫腰去捡散了一地的葡萄和篮子,可是顾前不顾后,一哈腰,葡萄是够着了,可后头差点儿把屁股怼在老城主脸上。 简直把老头儿气吐血! 不过自己侄子自己知道,就这么个榆木头性子不开窍,也不是傻,就是脑筋不够用,从小儿教也教了,打也打了,没招。眼瞅着快三十了,一着急,嘴里说话还打不开点儿。 这么个性子,也不敢放出去,倒不是怕给家里招灾惹祸,就是怕他吃亏上当被人骗了,因此就放在家族的长辈眼前看着,做个小兵,叫他领一点儿银饷,好歹也能养家糊口。 老城主气哼哼的坐在葡萄根上缓了一会儿,见他侄子葡萄也捡完了,人也不喘了,这才自己慢腾腾扶着葡萄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掸掸袖子,慢条斯理的问道:“小五啊,你舅爷爷叫你来啥事儿?” 不能问的太急,你急他就急,他急了,嘴里舌头打结,一个字儿都蹦跶不出来。不过一般城门那里有事来报,如果是赵五来,那肯定都不是什么坏事急事。 城主本家姓个赵,赵五见他三叔气定神闲的,自己的心就放回肚子了,挠挠后脑勺,笑嘻嘻道:“三三三叔,是好事儿!” 老城主扶着葡萄架子在那捶腰,闻言拿鼻子喷他:“好事?这地界儿,天上掉粮食那才叫好事!” 老头儿劈手从侄子手里夺过葡萄篮子,揪了几颗一股脑塞嘴里,一边儿吃一边儿领着他侄儿出了葡萄架往外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说吧,啥好事儿,让你舅爷爷指使你跑这么一趟?” 赵五便道:“舅爷爷让我告诉三叔,那掏朝去西边儿取啥玩意的和尚来了,说是要在咱们城中休息,让我回来告诉三叔一声儿。”一句话说个颠三倒四,跟个三岁孩子一样。 老城主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琢磨明白他侄子说了啥,顿时呛着了,咳嗽个惊天动地,他侄儿过来给他捶背,还埋怨他:“三叔你吃个东西还能呛着,这么大岁数了,咋跟个三岁孩子似的!” 他三叔心说屁!咱俩谁三岁!? 前两天竟钻树林子了,庄凡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如今牵着马走在这荒野小城,四下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得慨叹一声:麻蛋的劳资真踏马的是穿了啊! 古香古色的小城,穿着麻布粗衣的行人,房子多是木石结构,临街的店面窗户也没糊什么窗户纸,倒是有能拆卸的门板,路面也没铺石板,就是一条泥土路,好歹这几日没有下雨,没和稀泥。 庄凡本来做好了见到一个如传说中欧洲中世纪那样污水四溢,嗯嗯遍地,垃圾乱丢的古城的景象,却没成想,这城中一路走来,穷是穷些,破也挺破,却难得的没有一丝异味儿,心中不由暗道难得。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候,路上没什么闲人,师徒三人溜溜达达进了城,庄凡四下里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便对徒弟道:“悟空,你可打听到那客栈在何处?咱们直接过去吧。” 等住下了,他好打发猴子回家探亲,然后自己带着小白龙去买买买! 猴子挠头:“师父,这城小,那客栈吵闹破旧,你如何住得,咱们莫不如找个本地富户,去他家,叫他布施斋僧,寻个跨院,你暂且住上一些日子。也不要他供奉,每日斋饭,咱们与他银钱,你看如何?” 庄凡心里想了一下,道:“先去客栈瞧瞧。” 转过头跟悟空解释:“师父要在城里买东西,出来进去的,住别人家终归不方便。客栈再破,总比住在野外幕天席地的强,总能遮风挡雨,不怕的。师父打小儿也不是锦绣堆儿里长起来的。” 又道:“吵闹些也无妨,总归没有老虎吼起来声音大吧?”猴子就笑起来,去瞅师父后脑勺:“师父伤口已经结痂了,倒是没落下什么毛病。” 庄凡但笑不语,心里哀叹一声,暗道:“怎么没落下毛病,你师父已经不是你师父了。观音那个混蛋,竟然还不承认,也不放我归家,着实可恨!”想到不能回家,忍不住叹了口气。 悟空见师父突然沉郁,问道:“师父可是累了?还是饿了?不若我们先寻个饭馆儿吃饭吧?” 小白龙听了,过来拿脑袋拱他师兄后腰,意思是吃啥吃,你们吃我咋整。 猴子爱惜的抚着白马的鬃毛:“马儿啊,不要急,等晚间安顿下来,我给你准备最好的马料!想俺老孙,可是养过天马,养你一个,岂不轻松!?”所以这白天你就饿着吧。 结果猴子被小白龙喷了好大一个响鼻。 庄凡掩去心中思绪,道:“师父啊,是想这城这么小,那金叶子恐怕花不出去。”把金叶子拿出来,是去吃饭去了,还是去给自己和店老板招灾去了? 悟空对这些日常俗务向来是不通的,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他还敢不找钱不成。” 庄凡哈哈一笑,道:“莫说傻话!唔,客栈先不去,倒是可以先找个药店,卖几根虎骨,换些银子铜板。” 猴子点头:“听师父的。”两人牵着小白龙,直往城中药店而去。 城中路径,猴子摸了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不多时来到一家店门前,庄凡抬头一瞅,乌漆漆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回春堂”,店门半掩着,传出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儿。 庄凡小时候生病,他妈就爱带他去看老中医,然后开些中药回来熬给他喝,如今闻到这药味儿,忍不住条件反射的从肚子里往外冒酸水儿。 只是到了这儿,硬着头皮也得往里进,庄凡装模作样从行李里实则是珠子中,掏出一个袋子,叫悟空在外看着马和行李,自己进了药店。 悟空不放心师父,揪着马缰绳在药店门口探头探脑,小白龙瞅着实在不像样,叼着他后衣摆给揪了出来。 庄凡左手拎着九锡环杖,右手拎着装了几根虎骨的小包袱,迈步进了店门,有伙计来迎:“这位师父,看病还是抓药?” 庄凡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的药店,可不单单是卖药抓药的地方,这就是个私人小诊所啊! 穿僧衣,做和尚事,庄凡手里拿着东西,做不了合十礼,只好口诵佛号,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有礼了,请问掌柜的可在?”一派高僧风范。 小伙计一皱眉,以为庄凡是来化缘的,只是他们这医馆药堂,向来就要个好名声,故此也没驱逐,只是道:“大师稍后。”说罢转身掀帘子回了后堂。 不多时,一布衣老者随小伙计走了出来,拱手道:“见过这位师父!” 庄凡把小包袱交于左手,单掌合十道:“贫僧叨扰了,路过贵宝地,囊中羞涩,但有几根新鲜虎骨,想要出售,不知掌柜的可收?” 老掌柜的一捻胡须,小伙计只说来了个和尚,要见掌柜的,估摸是化缘,可没说着和尚要卖东西啊,这套路怎么有点儿走偏。 上下打量了唐僧一眼,掌柜的见眼前这和尚,虽风尘仆仆,但肤色白皙,手中无茧,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新鲜虎骨,莫非是个骗子? 只是开门迎客,轻易不能得罪人,掌柜的也是个沉稳的人,乃道:“大师可否把虎骨给我瞧瞧?” “自然可以。”庄凡把包袱往药店内的柜台上一放,打开后退了半步:“请掌柜的上眼。” 这虎骨剃出来不过两日,虽然晒了半天,又被风吹了一整夜,可是也没完全干,带着那么一股子特殊的血腥味儿,摸上去略有些粘手,确实新鲜的不能再新鲜了。 老掌柜打眼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都不用上手去颠,单单闻这味道,看这外形,妥妥的虎骨没跑了! 他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去收药材,有幸见着过一次整付的新鲜虎骨,他难以置信地猛掐了自己一下,要不是大腿真挺疼的,几乎以为时光倒流了! 掌柜的原本还以为,这和尚最好的,也不外呼拿些野猪野牛之类的野物骨头来坑蒙拐骗,谁成想人家这一大包,装的正正是真老虎的骨头!这玩意儿可真是难得!不说别的,只虎膝骨就整整两个! 把老掌柜馋得一咂摸嘴:“大师,我这回春堂,本小利薄,你这虎骨虽好,可是,我买不起啊……唉!” 14.捏泥人 庄凡心中一喜,看来这骨头还能卖个好价,乃笑道:“白送确是不成的。” 老掌柜的讪讪一笑:“大师说笑了。”他上前捡起一根后腿骨,入手颇沉,骨头又粗又长,显见着是个正在壮年的老虎,又见骨头色泽莹润,这肯定不是毒死饿死的,尤其骨头上一丝残肉也无,骨头却一点儿损伤也没有,这取虎骨的,肯定是个用刀的高手。 真是顶顶好的东西啊! 老掌柜的捧着这么一个骨头棒子在哪里唉声叹气,好东西啊好东西,买不起啊买不起,舍不得啊舍不得! 老掌柜把眼睛从骨头上拔了出来,抬头看大师,大师在那拄着九锡环杖,沉稳的站着,面带微笑,掌柜的面色纠结,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庄凡不露声色,心说,咋,想砍价?那来吧!谁知道老掌柜不舍地摸摸虎骨,就把它放回包袱,又把包袱打个结,递还给了庄凡。 庄凡一愣,这是真不想买? “大师,虽然我心爱之,哎,可是老朽实在买不起。这城中多是穷苦人家,有些来看病,也交不起诊费,就连药钱,大多也是以物相抵,所以我手中,并无多少现银。再有一则,实不相瞒,今年老朽年迈体衰,自觉难以支撑,已经打算过了几日,就关了这回春堂回家养老去了。这虎骨,大师还是另寻买家吧?” 舍不得啊,心痛!多好的药材啊!比当年看到的那付虎骨还要好上许多啊! 庄凡是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一呆之下问道:“老丈今年高寿?” 老掌柜叹息一声,捋着花白的胡子道:“老朽再有三年,就知天命了!” 庄凡心说才四十七你就老朽,真是纯牌儿大忽悠!我家爷爷七十八了还每天去地里侍弄他那菜园子呢,一听孙儿辈儿说他老,就要拿条扫嘎达糊人屁股,虎虎生风的。 可是等他仔细一端详这位四十七岁的“老朽”,却看到了满面的皱纹,一头的白发,支离的瘦骨,手背上青筋迭起,就连脊背,也是微微弯曲无法挺直了。 庄凡不由得眼睛发热,心中一酸,只因怜弱惜老,人之常情,只是庄凡泪眼模糊之际,忽间老掌柜身上金光腾空而起,亮得刺眼,连忙闭上眼睛扭开头去。 只是擦干眼泪了,庄凡扭过脸再看,哪有什么金光,仍旧是室内昏暗的光线,和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大夫站在那儿。 庄凡只以为自己从外面进来,到了昏暗之处眼花,也没多想,沉吟了一下问道:“不知老施主高姓大名?容某探问一句,这城中,是不是只有你一家药店,也只有你一个大夫?” 老大夫呵呵一笑,让徒儿搬来椅子,奉上茶来,两人坐了说话:“老夫姓荣,这里的人都叫我一声荣大夫。”又点点头叹道:“可不是,只有一家回春堂。原本老夫也教了几个弟子出来,只是此地甚小,人又贫苦,小病挺一挺,大病听天命,病人少,养活不了那么多大夫,故此我那几个弟子出师之后,都叫我撵到外面讨生活去了。” 说着,一指身后那个小伙计:“这是我最小的徒弟,跟着我时间还不长,如我寿数还够,等我再教他几年,或许这回春堂还有再开的一天。” 那小徒弟听了师父这话,眼圈儿一红,闷闷不乐,只是不吭声。 那老大夫又叹息一声道:“唉,一个回春堂,买不起药材,说起来也挺可乐的。” 庄凡也跟着叹一声,没想到自己穿越之后做的第一笔买卖,竟然是这个结局。 哪个穿越人士有他混的惨? 那老大夫见庄凡叹气,以为他是发愁盘缠,便指点道:“这城中有一富商王老爷,其人甚孝,他家老父亲年轻的时候走商,冻着了腿脚。大师何不上他家一试?” 庄凡奇道:“荣老大夫既然知道此事,何不买了虎骨,配成药酒,自己售于他家?” 那老大夫还没答话,后面小徒弟闷声闷气道:“他嫌弃俺们是穷酸大夫哩,说俺们只配给泥腿子治病,” 话没说完,老大夫就喝了一声:“多嘴!”小徒弟嘟囔几声,到底不敢再说了。 庄凡心中了然,心中敬意油然而生,老大夫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放在我这,没有好酒和好配料,平白糟蹋了这虎骨。王老爷的老父亲念旧,故此一直住在这里,王老爷在都城,却也是颇有资产,自然能找到好大夫给他配药,也不会埋没了这上好的药材。” 庄凡点头,却没吱声,心里自是有了主意。 两人又闲聊几句,来了一个老婆婆上门取药,庄凡便告辞出门。 猴子等了半天早已经不耐烦,正翘着脚躺在马背上望天儿,见师父出来,连忙坐直蹦了下来,几步来到庄凡跟前问道:“师父,卖了多少?得钱几何?” 庄凡摸摸鼻子,道:“一根没卖出去。” 一听这话,猴子不干了,气得暴跳如雷:“欺人太甚!看我去找那老头儿算账!”抽出棍子就要冲进药店打砸! 庄凡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猴子:“哪儿切?” 猴子气哼哼:“师父你这人就是老实,你放手,让我去教训教训与他,看他还敢不买你的骨头!” 庄凡拍了猴子后脑勺一记:“人家没钱,你还能强卖不成?还有,什么我的骨头!那是老虎的骨头!” 猴子不信:“没钱他开什么药堂医馆?” 庄凡点头:“可说呢,如无意外,人家过几天就要关门了。” 猴子气馁:“师父,你运气可真好。” 庄凡也叹口气,可不是,他简直是古往今来穿越第一笨蛋了,人家穿越了,无论男女,各个儿混的风生水起,卖个破烂儿都有人买,他可好,上好的虎骨,砸手里了。 老大夫好心,只是庄凡觉得那富商王老爷为人过于刻薄,不太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万一那王老爷句话把猴子惹毛了,再让猴子给揍了,还不如不去,反正也不是没钱,因此也就没和两个徒弟说。 庄凡知道自己徒弟性子急气性大,怕猴子烦躁生气,便问道:“悟空,饿不饿?”悟空摇摇头,心说饿啥呀,气都让你气饱了。 庄凡见悟空那气哼哼的小样儿,哪有不明白的,师徒二人牵着白龙马一边说话一边走,正路过一个捏泥人儿的小摊子,庄凡就站住了脚。 刚才临出药店,荣老大夫拿了十个铜板给他,庄凡本要推辞不受,荣老大夫说,这是本地的规矩,有了和尚上门,必要斋僧的。 庄凡做和尚没两天,也不太懂,闻言就不敢推了,又一想十个铜板也不多,而且心里还惦记着临走时再送老先生个大礼,就坦然收下了,此时刚好拿来哄徒弟。 庄凡拉着猴子走到泥人摊子前,冲着摊主道:“老人家,泥人多少钱一个?”猴子不知道师父要干啥,拄着棍子看着。 摊主也是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人家,只是眼睛还明亮的很,道:“捏好的这些,上色的贵些,两文一个,没上色的一文三个。” 庄凡看了看,见那颜色不外呼靛蓝,脏绿,赭红和黑色,不大鲜亮,但染起来也还算好看,架子上站着几个胖娃娃,财神之类,也都生动有趣,便又问:“可照着样子捏?” 老汉就道:“现捏一文一个,要上色就也是两文。先给钱,再捏。” 庄凡就掏出钱,数了两文递给老汉,拎过悟空来:“麻烦摊主就照着我这徒儿捏,上色。” 齐天大圣孙悟空小泥人儿,他小时候就想要一个了! 真人临摹手办!你就说,牛掰不牛掰?想要不想要? 15.泡澡 猴子正生闷气呢,虎着个脸,扛着棍子,一手牵着缰绳,叉脚站着,气势汹汹的,老汉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大师这徒弟长得英气,就是毛发茂盛些。” 庄凡闻言笑嘻嘻的,揉了猴子毛嘟嘟的后脑勺一把:“可不是,我徒儿俊着呢。” 猴子腮帮子还气呼呼的鼓着,听师父跟人夸他,忍不住扭过了头,羞得耳尖儿发红。 老汉打量了猴子一会儿,心里有数,拿了一块泥,手指上下翻飞,开始做泥人儿。 悟空虽说曾上天入地,天庭龙宫都逛过,可这哄娃娃的小泥人儿,还真是头一次见,不一会儿,就两手拄着棍子,看的入了迷,庄凡也跟着瞅个稀奇。 小白龙见师父忘了他,急哄哄地探过大脑袋来,又拱又叼的,庄凡连忙摸着他的大长脸安抚:“都有都有,明儿还来明儿还来。” 小白龙沮丧的打了个响鼻,也是,现在还是马身呢,捏出来有什么好看。 敖玉现在特别后悔今天在城门外师父下马之后,自己受了师兄蛊惑,没变成人身,现在什么好玩儿的都轮不着。 他蔫哒哒的把大脑袋往小摊架子上一搭,睫毛眨也不眨的,睁着大眼睛看老汉捏泥人儿。 老汉眼睛看着悟空,手上却不停,还有精神闲话:“大师这马看着也灵性!” 庄凡得意的,就差捋着不存在的胡子,做欣慰慈父状了。 老汉手艺熟练,不多时就捏好了,正是悟空刚才圆规脚叉腰扛棍子站着那个形象,老人家拿起颜料,刷刷刷上好了色,一个齐天大圣就站在老汉手里了。 老汉待颜料干了一些,把泥人递过来,一脸歉意道:“色少些,画不出大师高徒这身风姿,真是真是……” 悟空这一身披挂,乃是四海龙王凑了给他的,龙性奢靡,故此这身披挂乃是大红正金,光华夺目,绚烂无比,老汉自是没有多那么颜色的,只好把个齐天大圣描得是披红挂绿,倒也热闹非凡。 庄凡道句无妨,又谢过老汉,接过来一看,虽然材料不给力,颜色也不够,但也算得上是惟妙惟肖,毫毛毕现了。遂往徒弟眼前一递:“喏,看看,气嘟嘟小猴子,两只。” 悟空喜不自胜,顾不得师父是在逗他,连忙接到手里,仔细打量,白龙马把脑袋又搭在他师兄胳膊上,也跟着凑趣儿。 庄凡倒是有几分奇怪,他本以为小白龙不会得意这看起来乌突突的小玩意儿,他摸摸白龙马的鬃毛道:“师父还以为你就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呢。” 白龙马就回身拿脑袋去蹭庄凡,咴咴咴的叫了几声,还没等庄凡告诉徒弟自己不懂马语,就听猴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嗤笑道:“马屁精!” 气得敖玉一口咬在他大师兄屁股上,把猴子疼得一蹦三尺高。 师兄弟俩在前面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庄凡也不吭声,随这俩冤家去,这是西行之路刚刚开始,等以后日子久了,路程遥远,妖魔鬼怪层出不穷,估计这俩也就没了玩闹的心啦。 庄凡拄着环杖,跟在两个徒弟身后慢悠悠的走着,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时空,心里老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或许他只是醉的太厉害,这一切,不过是个冗长而没有尽头的梦呢? 庄凡正盯着那蓝的不真实的天空发傻,忽然听前面悟空唤他:“师父!师父快来!到了到了!” 庄凡心里叹口气,不再乱想,快步走过去,抬头一看,匾额上清清楚楚的四个大字“赵氏邸店”,储货为邸,住人为店,看来这是一家专门给行脚商人住宿的旅店了。 上午没什么客人,该走的起大早都走了,该来的还没到时候,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儿,听得门口喧哗,连忙出来相迎。 见师徒二人牵着匹马,带着行李,风尘仆仆满面尘土,一边往里让一边问道:“二位高僧请了,敢问是住店,还是……” 庄凡跟着伙计迈步走进屋内,见确实简陋,不过收拾得倒也干净,里面冷冷清清,不见什么人走动。 悟空也奇怪:“早上还见你家呼呼喝喝,吵闹非常,怎么此时如此安静?” 店小二便笑了:“想必您来时正赶上行商们装货上路,因此吵闹些。” 庄凡穿越小说看了不少,经验也算丰富,因此便问:“可有小一些,精致些且略微安静的跨院?” 小二连忙点头:“自是有的!”于是引二人去看。 出得客栈门来,进左侧大门向里走,不多时来到一角门,小二掏出钥匙,打开来走进去,三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正门在另外一条街上,可单独出入。 小院内青砖铺地,种一颗云杉,一颗银杏,落了满地黄叶,显得颇为雅致。 庄凡在屋里院外兜了一圈,惊喜的发现,正房内竟然设有浴室,内接温泉水,可以泡澡,此外还设有小厨房一个,客人如不想要客栈提供伙食,还可自行做饭。 这真是顶顶好不过了。 于是便定了这个院子,拿了文牒和金叶子,办了入住,先包了十天的院子,又等小二给新换了被褥,师徒三个才拿了钥匙,正式住了下来。 此时已经中午了,庄凡也不想做饭,叫店小二准备些洁净的素菜,打算先对付一顿,主要他啥也没有,想做也开不了锅。 不过等饭的功夫,庄凡倒是想泡个澡,关了院门,两下里落锁,庄凡问:“谁想泡澡!” 一猴一马齐齐点头,那池子颇大,庄凡便一挥手:“同去!” 师徒三个便舒舒服服泡在池子里了。 浴室里店家也给配了澡豆,猴子颇爱玩儿这个,弄了一堆泡沫出来,香的敖玉阿嚏阿嚏打了好几个喷嚏,喷了猴子一头一脸,两人又在池子里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庄凡泡了一会儿,就很机智地上来了,慢吞吞的把自己搓个干净,又冲了一遍,那俩还在池子里扑棱呢。 庄凡就坐池子边儿瞅着,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儿,猴子晕晕乎乎的爬上来了:“师父!水里,水里有毒!俺老孙脚软!” 屁啊!那是你泡太久了! 16.撸猴儿 师徒三个从池子里干干净净的爬出来,悟空和敖玉的衣服具是宝物,纤尘不染的,自是拿来重新穿了,庄凡略麻烦些,他已经没有干净的里衣了,好在他手快,悟空和敖玉玩闹的时候自己揉吧几下,就把衣服洗了,过了几下清水,拧干之后丢给徒弟烘干,简直不能再方便好用。 当完烘干机,悟空任劳任怨的去后厨取了饭。 庄凡不想吓着人,没要什么牛羊肉手抓饭,就老老实实要了素食,因这时节没什么青菜好吃,仓促间,店家问过之后,就给煮了一大盆素汤饼,也就是面条,配了几碟子下饭的小咸菜,味道也算过得去。 客栈掌柜的还特意给圣僧添了两串上好的葡萄,倒是十分甜蜜,猴子自是不消说,庄凡也很是喜欢,只是心中暗叹,可惜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错过了吃哈密瓜的季节,据说那瓜甜的,吃完了会把手指黏在一起,馋凡无限向往。 哈密瓜此刻是没有的,饭桶倒是有一只,眼前这点儿饭,全然不够小白龙一个吃的,唐僧和悟空肚子小,各吃了一碗,剩下的,小白龙捧着盆全吃了,还嚷着没有肉,只七八分饱。幸亏此时没化为真身,否则更是能吃。 瞧着这么一个饭桶,庄凡不由得叹息,金子留少了,以后大概要养不起徒弟,猴子就在一旁嗤笑,道干脆就让敖玉一直化身为马,毕竟青草哪里都有,低头就能吃,也不用花钱,保管饿不着,把小白龙气得,脸上都冒烟了。 俩兄弟一言不合,再次大打出手,辟里扑棱的,惹得墙外的小黄狗也跟着汪汪起来。 浴后饱食,正午阳光温暖和煦,微风徐来,银杏哗啦啦作响,落下一地黄叶,秋日天空晴朗高远,白云慢吞吞的溜走,小儿斗嘴,无所事事,黄狗肥猫,汪呜喵啾,庄凡坐在窗前的榻上,竟然觉得难得的安心自在,望了一会儿天便觉得眼饧骨软,眼皮一下粘似一下,不大一会儿,就拄着头,歪着睡了过去。 那头悟空和敖玉已经打不动了,围在师父身边小声儿的逗嘴皮子,没一会儿,也悄然打起了呼噜。 小小院落里一时静谧,只是外头,老城主找唐朝来的圣僧,已经追了小半个城。 早在一个多月前,老城主赵大人,就收到了都城好友暗地里的通风报信,说唐王派了圣僧出长安,要去西方拜佛求经,让他留神探听着,如圣僧有幸路过,定要好生招待,若有幸得上邦垂怜,说不准他有生之年,还能迁回都城。 在这荒凉小城消磨了多年,老城主初时还有不忿和野望,只是日子久了,自己年纪也大了,家族也逐渐在此地扎根,生活平和宁静,用不着跟人勾心斗角,慢慢的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对于那个记忆里已经日渐模糊的都城,赵大人其实已经无心。 再加上,收到信后,老城主仔细研究了一下大唐边界地图和自己小城的位置,发现无论圣僧怎么走,出关之后也到不了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城,因此更是歇了心思,对家人和手下连提都没提,只是自己偶尔想起来,心中略觉怅然。 天,朝上邦的圣僧,从繁华的大唐长安,领了唐王的圣旨,一路穿山过海,披荆斩棘,降龙伏虎而来,该是何等的风姿,真是想想就叫人向往,恨不能一见呐。 城主虽老,也有一颗追星的心。 哪成想在他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上天“吧唧”丢下来一个圣僧给他!真是阿弥陀佛保佑啊! 老城主兴奋不已,撅着胡子一琢磨,拍拍侄子肩膀,先痛痛快快地给赵五放了个长假。 这孩子笨手笨脚的,留在身边,就怕一不留神没看住,惹圣僧生气,索性这些日子,先让他老实儿在家待着,自有他娘管他。 想想他请了圣僧入席,结果席间赵五冲自己一哈腰,然后把屁股怼到圣僧脸上的画面,咦~~~老城主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在脑袋里把这幅美得不能看的景色给彻彻底底地打碎! 干脆利索地打发走赵五,老城主乐颠颠拎着葡萄回屋换衣服,准备去见圣僧,一时不慎忘了擦掉胡子上粘的葡萄籽和葡萄汁,被发现他偷吃甜食的老妻骂个狗血淋头,真是好不凄凉。 往常挨老妻顿骂怎么着也要沮丧个三四天,如今却变成了小事儿,老城主任打任骂,十分正式地洁身净面,换好了官服,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出了城主府。 然后就站在大街上茫然了起来。 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刘光让赵五来报信说圣僧到了,可没说圣僧去哪儿了啊,这让他去哪儿见人去? 满城溜达?随机而定?看老天爷再赏不赏脸? 老城主一拍脑门儿,嗨,这事儿干的!一群糊涂蛋!转头带着人就去了城门,打算问问老刘,圣僧往哪个方向去了。要说完全可以叫个腿快的小厮跑一趟问问,可老城主现在根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莫不如自己走一趟了。 城门官,也就是赵五的舅爷爷老刘心里也犯嘀咕,他这一早上派出去两拨人,怎么大半天了,他这眼瞅都要去吃晌午饭了,一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圣僧去哪了?不是走丢了?赵五那臭小子也不见回音,莫不是城主没把圣僧放在眼里? 圣僧倒是没丢,原本老刘那,是派了两个闲汉跟着唐僧师徒的,只是跟是跟了,这俩闲汉也是实诚人,诚惶诚恐地一路跟着师徒二人,去了医馆,逛了泥人儿摊子,最后晃悠到客栈,这么一大圈儿下来,最后绕过正街,在唐僧师徒住的小跨院门口一蹲,特别称职的守护了起来。 两个大活人,没一个想着回去给城门官报个信的,或许舍不得走也是有可能的。 无巧不成书,那赵氏邸店掌柜的,也是赵家人,只不过是个旁支儿,庄凡拿出来的通关文牒叫掌柜的大吃一惊,这大唐御弟圣僧来了本城?这么重要的人,也不能不告诉家里老大人啊!难得的跟城门官心意相通了。 等招待唐僧师徒住下后,掌柜的自己便急吼吼的跑去了城主府报信,结果他晚了一步,跟老城主两下里正走了个差劈。 等邸店掌柜的满脑袋汗从城主府再跑到城门,老刘一拍大腿:“老爷刚走,就去你那儿了!快快快追,紧跑两步能赶上!”若不是城门不能离人,他也早跟着去了。 掌柜的真想摊在地上装死,可也不能够啊,站在那喘了几口气,转身又蹭蹭蹭往家跑,紧赶慢赶的,在客栈门口把城主一帮子人撵上了。 扶着膝盖,掌柜的气喘吁吁的唤道:“三,三爷爷!” 老城主正在近乡情怯的忐忑着,听得声音一回头:“喝,怎的如此狼狈!” 可说呢,他小的溜儿的绕城跑了一大圈儿!这大冷天儿的,硬生生出了一身一脸的汗,这几天天干,路上灰大,袖子一擦,脸上都和泥了,头发都跑松了。 老城主嫌弃地掏出自己的汗巾子:“快擦擦,这个脏,这么大了,还跟泥猴子似的!猴儿都比你干净!”殊不知特别干净的那只猴儿正香喷喷的在屋子里睡大觉。 掌柜的欲哭无泪,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一边擦汗一边引着老城主往后街走:“唐朝来的圣僧包了一个跨院儿,正门在后面街上。” 老大人去见圣僧,自然不能去敲后角门,那叫什么话。 一群人立刻互相重新正了正帽子,理了理衣衫,这才郑重其事的往后街走。 一边儿走老大人一边训孙子:“怎么还让圣僧掏钱!”掌柜的愁眉苦脸:“我也说不收来,圣僧说了,他要小住几日,还包了最好的院子,要是我不收钱,他就不住了,您看?”总不能真跟圣僧较这个真吧? 老城主捋捋胡子,点点头:圣僧仁义呀。又听说圣僧还要住上几日,不由得心里美滋滋。 拐弯儿进了后街,这里安静的很,几个没入学的娃娃正叽里咕噜的领着几只胖奶狗玩儿,见着大人们过来也不害怕,乐颠颠跑过来,圆滚滚一弯腰:“赵爷爷好!” 掌柜的笑呵呵的:“都好都好。”熟练地从袖子里掏出几块儿糖来,孩子们乖乖的依次拿了,又被挨个儿揉了揉脑袋瓜儿:“玩儿去吧。” 小孩儿们这才带着大狗小狗一哄而散,露出小跨院门口对面,门廊深处蹲着的两个闲汉来。 此时庄凡已经小睡醒来,正拿着一把小梳子,轻手轻脚的给他徒弟悟空梳毛,一见着猴子那天,他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和尚没有梳子,一直忍着。 今日在浴室泡澡的时候看到了澡豆旁边的梳子,庄凡瞬时眼睛一亮,从浴室出来就顺手带着了。 客栈浴室里给配的这把木梳,齿粗些,又钝,悟空毛发厚实浓密,多年未曾打理,掉毛也多,纠缠打结的,用着就不太顺手,庄凡一边嫌弃一边细细的给猴子撸毛,心里幸福得不得了。 让悟空枕着他大腿,庄凡从猴子毛嘟嘟的脑袋梳起,力度不大不小,舒服得猴子直哼哼,赖赖唧唧地醒了也不肯起。 悟空昨天吃了仙丹排了毒,又吃饱好睡,毛色比初见时愈加闪亮金黄,梳通了便光顺无比,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庄凡见徒儿赖床,乐得继续撸毛。 小白龙一睡熟了就不自觉的化作龙形,许是潜意识里知道榻小,竟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龙,挂在师父胸口,身子藏在庄凡衣服里,两只爪子挂在庄凡衣领上,只露出大脑袋,睡得呼噜震天,吹出一只忽大忽小的鼻涕泡来,庄凡也不吵他,随徒弟睡,他胳膊一动一动的,竟然也没把这货吵醒,可见放心大胆的睡得极熟了。 师徒三个腻腻歪歪地偷得浮生半日闲,老城主带着手下和族孙,在跨院门口遭遇了“鬼打墙”。 17.挨打 自打头一天遇到师父,师父叫他在地上用金箍棒画了一个圈儿,大圣就熟练地掌握了这个技能,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画圈儿。 今天中午取完饭回来,猴子在正门和角门外都划了个半圆,要不是因为墙跟别的院子连着的,他肯定就画个大圈儿把这院子围起来了。 原本这圈儿,专门为了防妖精,只是今日进了城,猴子就发现身后有两个凡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也不靠近也不远离,离个五六十米的坠着,不知道打什么注意,看着就不像好人,因此画圈儿的时候,就加了些料,眼下除了妖精,一般凡人也走不进这个圈儿里。 要按照猴子的脾气,冲上去把潜在的敌人一棍子打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只是不知怎的,猴子十分谨慎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他不想惹师父生气,也不想做惹他不高兴的事儿。 自打早上见到师弟小白龙,悟空就突然生出一种危机感,敖玉挨打的时候跟他臭美,说自己是师父主动收的徒弟,悟空是观音塞给师父的徒弟,俩人根儿上起就不一样,悟空嘴上强硬,拳头也厉害,只是心里却真的有些发虚。 这两日,虽然师父总是温言细语的,待他又细心,一收了他当徒弟就给他做饭,给他衣服,因他病了,还求这个求那个的,把仙丹糖豆似的喂他,还守了他一晚上,有了敖玉也没说偏心,不对,比起敖玉似乎师父更偏心自己,像那个泥人儿就只有自己的份儿,只是猴子还是觉得心里不对劲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比如今天上午,小白龙一时不慎从树上掉下来,师父惊吓不轻,转过脸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敖玉一顿,还拍了敖玉后脑勺,不知道为啥猴子在一旁看着就很羡慕,不由得想起在山上学艺时,被老祖打脑门儿的情形来,那时候老祖也特别不客气的骂他“猢狲”。 这两天不管他做了啥,打了老虎也好,跟敖玉打架也好,师父从来没凶过他,没说过一句重话,打骂更是没有的事儿,可是另一头,师父却老骂敖玉蠢,犯二(悟空也不知道啥意思,只知道不是好词儿),毫无顾忌的拍敖玉后脑勺儿,中午吃饭还说敖玉是饭桶。 敖玉那个傻子,笑嘻嘻的,根本不介意师父那么说他,还老把脑袋拱师父怀里去撒娇,一点儿也不爷们儿! 猴子不想说自己有点儿嫉妒,撒娇他也会来的...... 虽然看起来师父更疼他,还老夸他,从不说他不好,只是猴子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即便猴子很想叫唐僧说他两句,但下意识的,他还是不想做让唐僧不高兴的事儿。 猴子不承认自己有点儿酸,只是每次看到敖玉挨骂,他心底里也特别想让师父骂自己两句,抽自己几下…… 猴子穿着一身里衣,躺在榻上一角胡思乱想,看起来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其实一点儿也没睡着。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师父醒了,正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十八子珠子里找什么东西,中间他还给挂在胸口的敖玉擦了擦鼻涕,嘟囔一句:“埋汰鬼!”敖玉醒都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只听唐僧又轻轻嘀咕一句:“睡得像个小猪儿~” 猴子心里就一酸,有点儿想哭,他心里觉得有点儿冷,往起缩了缩,想把自己缩成个团儿,他才不要……冷不防庄凡手一伸,把猴子脑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拿着小木梳,轻手轻脚给猴子梳起毛儿来了,梳了两下嘴里絮叨着:“哎呀,这个乱!都打结了!” 猴子就感觉师父手心温热,小心翼翼的给他梳着毛,过了好半天,师父小小声儿叨咕:“苦了我悟空了……”,摸着他耳朵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美滋滋的道:“把我徒弟梳得溜光水滑,打扮成最帅气的猴儿!啧啧,哪个能比的上!” 语气又骄傲,又得意。 浑身僵硬不敢动的猴子就忍不住软了下来,“吧嗒”地掉下一颗泪,连忙哼哼唧唧的往庄凡怀里窝去,把泪滚在毛里。 庄凡正专心致志给猴子梳一个好看的发型出来,也没看到他徒弟哭了,以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连忙连拍带哄的,猴子越发起兴撒娇,滚个不住,庄凡叫他闹得都拿不稳梳子了,忍不住拍了他屁股一记。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 大圣突然觉得天宽地阔,神清气爽,心里莫名舒坦!还有些莫名的得意! 他甚至略带挑衅地瞄了那只鼻涕龙一眼~ 等反应过来后,猴子一脸懵登:完蛋!我在干什么! 师父有毒! 不过他还是牢牢地枕着师父的大腿,半点儿下去的意思也没有。 庄凡梳了脑袋梳后背,梳了后背梳肚皮,小白龙都打个哈欠满眼泪花儿的醒了,庄凡累到手酸也没梳完:猴子太大只了!毛厚,梳子不给力! 小白龙醒了也没动,继续挂在师父胸口,耷拉着大脑袋十分嫉妒地盯着他师兄,龙须一抖一抖的,心里可惜他没有毛,只有鳞片。 小白龙想,要不下次求师父给自己擦鳞片好了,肚皮也给他擦,下巴也给,师父肯定每一片都擦得亮晶晶!哼! 庄凡累得够呛,一脑门儿汗,一拍猴子屁股,叫他先起来。不起不行啊,师父腿麻了! 猴子乐颠颠的起了,给师父捶腿揉肩,别提多殷勤,庄凡腿正麻呢,哪受得起徒弟揉搓,赶紧笑着骂句:“滚蛋!” 猴子十分听话的滚了,美滋滋的,顺手牵走了小白龙和小木头梳子。 院子外头,老城主也一脑门子汗,刚才他们挨个儿试了,包括那俩死皮赖脸不肯走的闲汉,每个人都试着走到跨院正门那里去敲门,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拦住了,过不去! 那俩闲汉甚至贴在那道无形的墙上蹭了一圈儿,发现刚好整个大门都被围上了。 老城主不死心,又跟着族孙去了里面的角门,结果一样! 一伙人只好又呼啦啦转悠到正门,个个儿愁眉苦脸。 老城主心里倒是有一丝窃喜,圣僧好神通啊!他之前还怀疑这个是不是假唐僧呢!可如今你瞅瞅这本事,假不了啊! 只是他接下来也愁,见不着圣僧一面,他不甘心啊。 底下人给老城主出主意:“老大人,要不,咱们喊两声儿?” 其他人连连附和:“对对对,喊两声,喊两声!” 老城主白眼一翻:“那你们喊吧!”喊得出来算你们能耐! 出主意那个顿时就讪讪起来:“在下,在下这几日喉疾……大夫交代不能高声啊大人!”仔细一想,好丢脸啊这个主意。 老城主一捻胡子:“哦?荣老先生说的?”城里可就那一个大夫,说瞎话一准被拆穿,这么些年,老城主手下没一个敢装病请假的。 那人顿时连忙摆手:“不不不,是个过路的大夫,过路的大夫。嘿嘿嘿……” 众人顿时小声儿地嘘他,那人羞红了脸急道:“你们敢喊你们上啊!”反正他怂! 大家齐齐倒退了几步:“谁出主意谁上!” 这群大人正在这里闹哄哄地一筹莫展,那头那群小娃娃又叮了咣啷汪汪汪的带着一堆小狗子跑回来了,见赵掌柜的他们还在,就又围过来。 领头儿的娃娃腮帮鼓鼓,一边含着糖一边吸溜口水,问道:“赵爷爷,你们要去这家看那个猴子和尚呀?咋不进去?” 刚才悟空在这儿画圈儿,被小娃娃们看个正着,猴子还帮小娃子们捡了一回挂在树枝上的毽子,娃娃们也不大怕他,索性猴子端着饭跑得快,否则肯定会被真正的小皮猴儿们挂满身。 大家伙儿闻言眼前一亮,突然想起刚才这群小娃,可不是占据了整个小胡同做游戏来的!? 那是,猴子总不能连一群奶娃娃都防着。 老城主捅了捅他族孙,赵掌柜的心里苦,脸上笑呵呵的,弯腰道:“是呀,爷爷是要找院子里的和尚大师,你能不能替爷爷敲敲门呀,完事儿爷爷给你糖吃。” 那小娃娃胆子贼肥,闻言做大人状,腆胸迭肚地道:“不叫事儿!今天拿了赵爷爷的糖了,就不要第二回了。赵爷爷留着明天再给!我哥哥说啦,这叫,叫......叫啥来着?” 他困惑地挠挠头,回头瞅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个穿红褂子的小胖闺女,这是他双胞胎妹妹。 小女娃脆生生的道:“细水长流!” 众人绝倒! 庄凡这功夫正在廊下做广播体操里的伸展运动,小白龙刚才跟他师兄打架打输了,又变成白马,被拴在银杏树下,委委屈屈的站着,悟空躺在马背上,翘着腿儿,自己拿着梳子梳腿毛,画面美的庄凡都没眼看! 猴子没有庄凡那个耐心,也不会慢慢通,自己的毛他也不心疼,拿着梳子使劲儿揪,不一会儿就揪得满院子猴毛乱飞。 然后大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了,伴随着奶声奶气的一把小嗓子:“开门呀!” 庄凡还听见两声儿奶狗的哼唧,想起悟空跟自己说起胡同里的小娃子和小狗们,顿时会心一笑,穿上僧衣,自己迈步过了影壁去开门,打算看看这些小淘气要干啥。 可是等他打开门一愣,发现门口竟老老小小的围了不少人,大狗小狗也有好几只,定睛一看,人群里有一个认识的,连忙口诵佛号,道:“掌柜的,有事?” 打劫也不能带着一帮子白胡子老头儿和小奶娃来吧?奶狗也管用? 院子里,悟空在马背上突然坐直了身子,鼻子嗅了嗅:“不对,有妖气!” 18.妖精哪儿去了 听见师兄说有妖气,白龙马也不由得精神一振,耳朵支棱了起来。 门口处庄凡没听到徒弟这句低语,还在和人寒暄。 方才见娃娃们轻而易举的过了那道无形的墙,老城主,赵掌柜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又赞叹不已,暗道唐朝圣僧果然法力高深,殊不知都是徒弟代劳,师父啥也不会。 待唐僧打开门走出来,众人紧张之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门内走出一年轻僧人,身着一件破旧干净的青色僧衣,脚踏芒鞋,光头没带帽子,头皮因多日未曾理发,长出一茬短短的头发来,面色倒是白净,只是约莫天干又没擦油,起了一层小皮,看形容似乎十分落魄普通。 只是再看来人,却觉眉清目淡,双眼清澈有神,顾盼生辉,神态自然,行走站立间胸脊挺直,气度轩昂,与旁人截然不同。 赵掌柜的连忙上来介绍:“圣僧,此乃本城父母官赵大人,听闻圣僧驾到,特来拜会!” 庄凡心中一惊,暗道失策,连忙施礼:“阿弥陀佛!见过老大人”,又道,“是贫僧的不是,本应贫僧去拜望老大人才是!只是风尘仆仆,未敢冒犯!” 他本想低调的来,低调的走,没想到唐王御赐钦差这个身份,竟然如此给力,一县之长都给炸出来了,只好给自己不去拜见找个理由。 赵老大人姿态很低,回礼道:“是我等鲁莽,叨扰圣僧休憩了!” 庄凡又道:“岂敢岂敢。”不再啰嗦,请众人入内。 众人还胆战心惊怕撞墙失态,没成想一迈步,轻轻松松就走进来了,心中暗道神奇。 此时悟空早已窜回屋子换战袍去了,老城主没来过他这族孙的邸店,此时带着手下进来一瞧,一云杉一银杏,屋舍俨然,倒也还算雅致,不由得道:“这院子圣僧也勉强住得,”又一指树下白龙马,道:“此马神俊,可是唐王所赐?” 庄凡不欲生事,笑而不语,权当默认,哪知悟空披挂整齐,扛着棍子,从屋子里迈步出来拆台:“唐王赐的马,早被馋嘴妖精叼去了,这乃是观音菩萨他老人家,特意给我师父找来的白龙马哩!” 馋嘴妖精白龙马气得骂了他师兄两句,只是众人听不懂,全然以为骏马恢恢,是在应和悟空的话,不由得忘了怕,都啧啧称奇地赞叹起来,有胆儿大的,竟还凑过去看。 庄凡偷偷瞪了猴子一眼,转身介绍道:“这是贫僧大徒弟,性子顽劣,老大人莫怪!” 赵老城主初时被悟空的样貌吓了一跳,又听他说甚“观音菩萨”,真是心神荡漾,浮想联翩,听唐僧之言,定定神又赞道:“圣僧好徒弟!英武不凡!” 悟空拎着棍子,浮皮潦草地拱拱手:“承蒙夸奖。” 庄凡啼笑皆非:“皮猴子一个。”乃领着众人进屋,只赵掌柜的,去了前面,唤小伙计给众人上茶。 悟空站着没动,一一请众人入内,眼神炯炯,众属官第一次见这猴脸雷公,被他这么盯着瞅,心里也有些许怕,只是见大圣很快就被团团围住,真正的小皮猴子抱着他大腿往上爬:“哥哥哥哥,领我们玩儿去!”,便忍不住会心一笑,各自对视一眼,进屋安心落座。 猴子哄娃娃特别有耐心,挨个揉脑瓜儿,最后把大腿上挂着的小胖墩儿抱起来颠颠,伸手戳他鼓溜溜的腮帮子:“几时了还不回家?小心父母着急,吃个竹笋炒肉!” 小胖子他妹妹也在下面唤他:“你下来!”换她上去! 小胖子不理,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不撒手,问道:“竹笋炒肉是甚?好吃不?” 逗得猴子哈哈大笑。 领着小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见娃娃们也全无异状,大圣答应过几日给他们带桃子吃,就把娃娃们送出门去,见他们呼啦啦都回了家,这才回来,冲小白龙摇摇头。 屋里那群白胡子老头儿里头没有妖精,这群奶娃娃也都是凡人,大圣就奇了怪了,那股子似有若无的妖气,是打哪儿来的呢? 外面街上可是空无一人了,那股子妖气也消失不见,就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哪儿来的妖精,溜得这么快!? 悟空便想出去转一圈儿,看周围山间水流之处,是否有什么洞府,于是扛着棒子迈步进了屋,对唐僧道:“师父,天色不早了,徒儿想去把师弟接回来,再晚看瞅不见路。” 庄凡听得眼角直抽抽,一猴一马,哪个也不像大半夜看不清道儿的,只是也不知道这猴子要闹什么幺蛾子,再者确实要把敖玉过个明路了,便道:“去吧,早去早回,跟你师弟不要贪玩儿,也别惹事,可记得了!?”就怕猴子作天作地再打死了人。 师父严厉,猴子心里美滋滋,乐呵呵道:“知道啦!” 转头兴高采烈的牵着白龙马出了门。 庄凡不知道猴子高兴个啥劲儿,还有点儿莫名其妙,那头老城主却道:“圣僧高徒性子天真烂漫,又爱护手足,难得难得。”自身本领高强却能怜惜弱小,对着幼童不骄不躁,温言呵护,其人如何,也可见一斑了。 庄凡见老城主一脸真诚,面色和蔼,显见着心中真是十分喜爱悟空,丝毫不以他面相为异,心中不觉自豪满满。 不多时,赵掌柜的带着一群伙计,上了茶水果品。 庄凡瞅那茶中,放了葱姜薄荷,大枣茱萸,甚至黄油和盐,简直就是一碗糊涂粥,实在下不去口,就捡了葡萄来吃。 众人以为唐僧忌口,也没多让,叫庄凡逃过一劫。 两下里相谈甚欢,只是老大人突然出了难题:“难得圣僧一路西行,竟路过本城,不知圣僧可否抽出一日半日,也设一坛,为本城民众讲经说法,使之明纶音晓佛语。” 众人闻言,皆道:“大善!”“是极是极!” 庄凡尬了,他连经书上的字都认不全,讲个屁的法啊,不由得面色迥然,急中生智道:“诸位也知道,贫僧此番西去,乃是佛祖法旨,菩萨交待,要到大雷音寺求取真经,即大乘佛法三藏。” 庄凡叹道:“想贫僧前半生,熟知的不过是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升天,故此,在踏上西去求经之路的那一刻,过往便一一抛却,又哪来的佛语可与众位说呢,只盼早早到得大雷音寺,能求取真经得返吧。” 说罢低诵佛号:“阿弥陀佛~”端得是似模似样,悲天悯人! 众人闻言,均有些惋惜,又道圣僧佛心坚定。 老城主也叹道:“这一路艰难险阻,不知圣僧何年何月才能到得那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又不知何时回转,可曾会路过此地,即便路过,也不知道老朽还在是不在,哎,世事无常,天意难测啊。只愿圣僧一路平安,早日取得真经!” 庄凡乃道:“借老大人吉言!” 又劝道:“老大人何须气馁,贫僧立志取经,菩萨也曾言,两三年可至,如取了真经,也必定广播天下,为众生所知。我观老大人面色红润,身体健朗,何愁不能高寿?” 庄凡心想,如果回不去家,他可不想跟原来唐僧似的,在路上磨蹭十四年,早去早回,如能成佛,再图回家之路,倒也不错! 于是又与众人聊些各地风情,本地民俗之类,庄凡虽然没去过此时的长安,却也能胡诌几句,侥幸以知识面又广又杂取胜,幸而并未露馅儿。 见天色不早,赵老大人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并约唐僧明日过府赴宴,庄凡自是应下,又相约在通关文牒上卡撮儿,这才把众人一一送出门外,挥手作别。 见众人一拐,不见身影,庄凡回身落锁,进屋不提。 却说赵老大人,领着一干手下,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后面,听声音,圣僧关门了,便连忙轻手轻脚的又走了回来,待来到院门口,伸手一探,果不其然,又被拦住了! 老大人啧啧称奇,赞叹不止,又跟兔子似的,带着人悄悄溜了。 赵掌柜的跟在老大人身后,无奈的一捂脸,一城父母官,何至于此? 老大人才不管丢不丢脸,自己兴冲冲回了家,唤过老妻,吩咐全府连夜大扫除,又准备素菜素饭,预备明日招待圣僧。 老妻本怪他多事,听说是要招待唐朝圣僧,却连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嗔老城主不懂事,仓促之间,能准备出甚好饭菜!简直是难为人! 一人难成事,城主夫人只好叫来族中妯娌子侄帮衬,上下打点。 城主府这一晚沸沸扬扬,无人安眠,蜡烛油灯不知道花费多少,只待明日招待圣僧。 19.撵猴儿 庄凡回了室内,大徒弟二徒弟都不在,一室寂静,竟觉得有些不自在,溜达到院子里望望天,见乌金西坠,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也不知道这俩徒弟野哪儿去了。 热热闹闹过了两天,冷不丁就他一个人,心里竟然有点儿慌。 他自己也不愿意回屋,这儿的屋子,窗户狭小,没有玻璃,天光最盛的时候,屋子里也不甚亮堂,此时已经黑得看不大清东西了。 守着如豆油灯,也挺诗意,不过此时他宁愿坐在院子里,听四邻各处传来的人声和烟火气。 父母做工归家来了,读书的少年郎放学了,老人和奶娃子们欢笑着奔出来迎,还有少女的软语,有小娃娃扑在妈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也有不知干了什么坏事的娃娃,屁股上被爸结实地揍了几巴掌,瓮声瓮气地哭了,不一会儿又挂着眼泪跟在哥哥姐姐身后捣乱起来。 再等一会儿,家里的锅灶被点燃了,烟筒冒出袅袅的炊烟,柴火噼啪的响,冷水溅在热锅里,发出“哗”地一声响,蒸腾起一大团白雾,各种杂乱的饭菜香气缭绕在空气中,肥猫奶狗闻着味儿也归家了,咪呜汪汪的守着饭桌…… 闻着这凡间烟火的味道,庄凡忍不住落了泪下来,不知道家里爸妈,怎么过这个春节,有没有等他吃饭…… 悟空和敖玉落在院中的时候,就见到他们师父,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廊下,仰着头,哭得满脸都是泪,却一点声息也无。 若是二人眼神再差些,此时看不到眼泪,只会以为他们师父不过是在望天发呆。 可是师父的泪,明明落得又凶又急,师兄弟两个都给吓坏了,敖玉反应快些,嗷一声扑到唐僧怀里就哭,一边嚎一边嚷:“师父你咋滴啦?师父你让谁欺负啦?师父别哭啊师父别伤心呜呜呜哇哇哇……”不让师父哭,结果他自己哭得比谁都大声。 这一嗓子嚎的,庄凡眼泪都让他吓回去了! 啥伤感都飞了! 个死孩子! 庄凡反应多快啊,把敖玉吧唧抽一边儿去,奔着他大徒弟就去了,揪着耳朵就把气汹汹的猴子给拎回来了! 呼,还好老子他妈的跑得快,要不这死猴子又得去打砸抢! 庄凡把哭得直打嗝儿的敖玉从地上拎起来,跟猴子一块儿按廊下椅子上坐下,这才拎起袖子把自己眼泪擦干了,然后照着后脑勺一人来了一下! 开训! “个不省心的玩意儿!吓死你老子了!嚎啥!师父离死远着呢!闭嘴!”,嫌弃脸:“擦鼻涕!” 敖玉抽出手绢儿,超大声擤鼻涕,场面简直惨不忍睹,一代玉面小白龙的名声和体面,算是全没了。 收拾了二徒弟,收拾大徒弟。 “还有你!棍子放下!”一瞅猴子,这是脑补太过啊,这么一会儿功夫,悟空把自己气得眼睛通红,满脸“我要宰几个”的杀气。 憋了半天不知道跟猴子说啥,说他又误会了?根本没人欺负唐僧?猴子可能信啊!? 庄凡也气得直喘粗气,在地上来回溜达两圈儿,一指猴子:“给你放假,现在,你先回家探亲!去吧!”把猴子丢家去,感受一下家庭的大温暖再回来!顺道路上吹吹冷风,冷静冷静!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猴子眼泪哗就下来了! “师父,你,你要撵我?”为了几个外人,你就要撵我? 敖玉也吓得不敢哭了,噗通就给庄凡跪了,抱着庄凡大腿不撒手:“师父!师父你不能撵大师兄走啊!”嗷唠一嗓子,吓得庄凡一哆嗦! 庄凡一捂脸,这是演的哪出狗血剧,他一指敖玉,“撒手!”早晚被这蠢货气死! 敖玉猛摇头,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苦苦哀求:“师父,你别撵师兄走啊,我听你话,再也不跟师兄吵架了!再也不惹他生气了!都怪我!师父,师兄今天也没打人啊,我俩出去,是去找妖精去了,师父你信我啊……” 猴子只觉得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无一不疼,一擦眼泪,喝道:“敖玉你住嘴!”吧唧,也给唐僧跪了:“师父,我走就是了!请受徒儿最一拜!” 一个头磕下去,扣头不起。 庄凡简直要气笑了,麻蛋的劳资就天黑了想个家,怎么就闹成“圣僧恨逐美猴王”了? 又抽了敖玉一记后脑勺:“没你事儿,收声!回屋去!再不听话先把你撵了!” 敖玉吓得一抖,还想再说话,被他师父一瞪,抽噎一声回屋了,也不老实,趴在门缝上偷偷往外瞄。 庄凡也不理他,走到悟空跟前,猴子性倔,还直挺挺的跪着,庄凡叹口气,俯下身来,拉起猴子手,想把他拽起来。 猴子虽然伤心欲绝,也不敢伤了师父,唐僧拽他,他顺势就起了,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只觉得浑身冰凉,心痛难忍。 庄凡一瞅,果然,眼泪把猴毛儿都打湿了,拿了袖子给他擦泪:“这么大人了,怎么跟敖玉那个爱哭鬼一样,动不动就哭。” 唉,少说也有八百多岁了吧?心性还跟个孩子一样,没长进! 庄凡知道猴子心结,自己也后悔,不该在气头上让猴子回家,拉了他在廊下坐下,握着毛嘟嘟却冷冰冰的猴爪子,给他暖着,先给猴子打包票,道:“师父不是撵你,以后师父也不会撵了你,虽然为师能教你的甚少,可师父既然收了你做徒弟,就一辈子是你师父,你就一辈子是我徒弟。” 猴子心中疼痛稍减,却仍觉得酸楚,扭头不看唐僧,哽咽着道:“那为何刚才师父让我归家?” 庄凡叹口气,道:“可说呢,我就坐那儿想想家,想想父母,忍不住落泪,你就要去打人。师父也能猜到你要去打谁,可这事根本与旁人无关。人家平白无故就受你一棍,肉体凡胎,岂能扛得住?这一条人命,稀里糊涂就没了,冤不冤?到最后,天道轮回,报应要落在谁的头上?” 猴子想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自是有俺老孙承受,可是扭过头来,看着师父那无奈的眼神,他却突然说不出口,他知道,师父舍不得他吃苦。 庄凡慈爱的揉揉他的脑袋:“悟空啊,师父知道你一心护着师父,让你回家,不是要撵了你,是想让你去见见亲人旧友,你压在山下五百年,孤单凄凉,师父也怕你忘了世间情暖,你要知道,家里也有人等你盼你。等你回来,师父也望你以后动手前,能多思多想,稳重些。凡人不比妖精,不抗打,沾染的因果也多,懂么?” 其实妖精也不能随便乱打,基本都有后台,不过这事儿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猴子听师父这么说,忍不住哽咽一声,委到师父怀里:“师父真不是要撵了我?” 庄凡叹息一声,抱着猴子拍拍他后背:“我大徒弟这么好,师父谁也不给!” 他伸出小手指来,“师父跟你拉钩!” 猴子没见过这个,却很聪慧,也伸出小手指,一根白胖,一根毛嘟嘟,两根小手指钩在一起,庄凡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最后大拇指一按:“盖个章!” 猴子就含着眼泪笑了:“一百年太短啦,师父要说一辈子不许变!” 庄凡咂咂嘴:“师父是个凡人嘛,一百年很多啦!”又给猴子擦擦眼泪,三岁不能再多,真好哄啊。 猴子果然就又来撒娇:“师父,真的再不行撵我!” 庄凡哄他:“不撵不撵,撵敖玉也不撵你!” 偷听的敖玉嗷一嗓子蹦跶出来:“师父,凭啥撵我啊!我这么老实,这么乖!” 庄凡特别可怜的叹口气:“唉,徒弟太能吃,养不起,只能撵回家去了!”惹得敖玉扑过来闹他,庄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闹了一回,三个大老爷们儿,都哭了一顿,哭得肚子都饱了,悟空今晚也没回家,依旧跟唐僧挤着睡了。 敖玉闹着不要自己睡,说怕黑,怕鬼,依旧化作小龙,四仰八叉的睡在庄凡胸口。 庄凡怕猴子心结未结,也就惯着徒弟,到最后一个也是惯着,俩也是惯着,就齐齐歇在正卧的大床上了。 师徒三个絮絮叨叨说了半夜,庄凡先挺不住睡了过去。 敖玉趁他师父睡着,跟他大师兄聊了几句,就跑去西海浪了一圈儿。 猴子久等他师弟不回,困得不行,爬起来起夜,一出门,就见今日当值的丁卯小神躲在影壁后面,悄悄唤他:“大圣!大圣!这里,来来!” 悟空迷迷糊糊的正困,不耐烦的道:“干甚如此鸡贼?大半夜的不睡觉!甚事!” 丁卯小神把悟空拽到僻静处,劝道:“大圣,以后切莫惹你师父伤心哩,你师父可疼你了,我们都看在眼里!羡慕你哩!” 悟空面色羞红:“我师父待我自是好的!” 丁卯小神又道:“你知个甚,昨天你腹痛昏沉着,你是不知,你师父要割腕放血喂你喝哩!” 悟空确实不知此事,闻言之下大惊失色,就要冲进屋去看他师父,丁卯小神连忙把他拦住了:“没割成没割成,你瞅你,又性急!圣僧被我等拦住了!” 猴子瞪他:“你要吓死俺老孙了!”又迷糊道:“师父作甚要喂我喝血?” 丁卯小神也瞪他:“你岂不知,他乃是金蝉子转生,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九世的善人,他的血,比仙丹还有造化之功哩!他若不真心疼你,怎会想到喂你喝血?那刀差一点就划到血脉之处了!后来你吃了丹药昏迷不醒,你师父背了你一路哩!” 悟空沉默不语,半晌没说话,丁卯小神便道:“大圣,你此番脱困,遇到个好师父,以后莫要给你师父作难,且好好保着他一路西行吧,啊?你也能积攒功德,得一番造化!” 大圣听了,也不吭声,提脚走了,身影消散在夜色里,丁卯小神注视着他,见他似乎狠狠擦了把泪,这才叹口气,隐去身形。 20.海鲜粥 悟空悄悄回到屋里,来到床边,见师父呼吸匀长睡得熟极了,便轻手轻脚地拿起他师父手腕细瞧,借着朦胧月色,见左手腕处,确有半寸来长的口子,只怕再深些,就割破血脉了。 伤口本该收敛了,此时却略微有些红肿,大约是因为之前泡了澡的缘故。 猴子想去摸,又忍住了,抬头去看师父,因为头上有伤,唐僧这两日睡觉,都不自觉的偏着头,以免压到伤口,因此头上那寸把长的口子,一眼就叫猴子给看见了,这是他打虎的时候,把师父惊下马跌的。 大圣心里不是滋味儿,眼圈儿红红的,可也没哭,学着敖玉的样子,把自己变成个小猴子,爬上床,掀开被子,缩进师父怀里,揪着师父里衣,抽噎几声,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熟了。 自此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他跑啊跑啊,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快,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悟空完全没睡醒,赖赖唧唧的,脑袋往他师父脖颈处一窝,一手搂着他师父脖子,一手揉着眼睛。 庄凡跟哄孩子似的,抱着小猴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开悟空小胖爪:“脏,不给揉。” 一副他徒弟才三岁的架势。 好在到了屋外,冷风一吹,猴子立马精神了,脸一红,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小奶音:“师父,徒儿自己走~” 庄凡便放下他,猴子一落地,咻一声就不见了。 庄凡在后面儿喊:“洗脸洗手再来吃饭啊!”坏心眼儿的师父笑嘻嘻自己去了厨房。 庄凡掀开锅,一边尝咸淡一边放盐,觉得合适了,又把葱姜切了,等会盛了粥再撒上去。 他自己是不爱吃姜的,姜都切成了好大的片儿,到时候借个味儿,吃到最后,姜片还在碗里。 而悟空那碗,准备的却是切成了丁而儿的姜,好叫孩子不能挑食。 谁叫他自己掌勺呢,没处说理! 没一会儿,悟空就恢复原身,穿戴整齐,脸上带着水汽的来了厨房,面上一本正经的,庄凡也不逗徒弟了,免得吃饭呛着。 小厨房里有个小饭桌,本来是用来临时放菜的,天冷,庄凡也不爱折腾,搬了几个凳子来,守着热乎乎的厨房直接吃饭,也挺好。 庄凡怕猴子吃不惯海物的鲜味儿,第一碗就给他盛得不太多,拌了葱姜,怕烫着他,道:“慢些吃!” 猴子挠挠后脑勺,这碗也太小了,饭量跟头一天师父给他的那两个大老虎腿根本没法比,不过他也不敢一口倒嘴里,昨天吃汤饼,他稍微吸溜得快些,师父就让他慢慢吃,提醒他好几回,害得他只吃了一碗就不敢吃了。 庄凡就看着自己徒弟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一口一口喝粥,猴子果然是第一次喝海鲜粥,把他鲜得不行,一高兴就显出猴样儿来,开心的抓耳挠腮的,庄凡见他吃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眯眯,又把煎带鱼去了刺,放到猴子碗里。 猴子吃完这一碗,又添了满满两回,带鱼也吃了大半,庄凡摸摸他肚子,见鼓溜起来了,就不叫他吃了,给他拿了水果,撵他出了屋子去玩儿。 庄凡这才自己坐下,先念了几句佛,胆战心惊的抓起筷子,喝了一口粥,就怕一吃荤的,菩萨就跳出来! 结果一口粥下肚,妈呀!太好喝了!馋凡热泪盈眶!敖玉这孩子拿来的海鲜,真的是太新鲜了!!! 反正破戒的是个凡人!庄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逻辑,心一横,夹了一块带鱼放进自己嘴里…… 啊!人生!大满足!!! 外酥里嫩,满口鲜香!他好想给这个带鱼打电话!!! 庄凡这头破戒了,菩萨还不知道,轮值星君可都看在眼里。 轮值星君不敢出来制止唐僧,旁的守护小神告诫过了,得罪御弟小心以后没好处!只能擦擦脑门的汗,一溜烟跑到南海跟观音禀报:“菩萨,大事不好!” 观音刚回来没多久,正在赏荷,闻言不耐烦道:“生病了吃药丸子,没钱了花金子,遇见妖怪都打死!又能哪儿不好!?” 丁卯小神胆子小,此刻都哆嗦了:“噗噗菩萨,那那那唐御弟,他他他他吃海鲜了!” 观音正探身去嗅荷花的香气,漫不经心的道:“胡扯,两界山离着大海万里之遥,他哪儿来的海鲜!” 丁卯小神一抹汗:“是是是敖玉三太子半夜去西海拿回来的!”好些呢! 观音伸手把荷花摘下来,捧着往屋走:“哦,你别说,西海没别的好处,就是海鲜还值得一提。” 他当年也总吃来的,现在每天忙得要死,口腹之欲也淡了。 丁卯小神目瞪口呆,随侍菩萨的龙女见观音走远了,拽着丁卯小神往外走:“你傻不傻,只要唐僧能去西天取经,你管他吃些啥,他就是想吃孔雀,只要他弄得来,能吃到嘴里都算他的本事!以后荒山野岭的路多了去了,你不叫他打猎吃肉,让他饿死在半路上?那还取不取经了?” 到了紫竹林门口,龙女把丁卯小神往外一推:“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知道不?对了,敖玉弄来的海鲜挺多?” 丁卯小神傻乎乎的点点头,龙女眼珠子一转,小手指头一勾:“附耳过来!” 丁卯小神就呆呆的凑过去,龙女小声儿道:“我离家久了,久不闻海味儿,你快去快回,给我送些海鲜来,随便什么都行!” 大受打击的丁卯小神木呆呆跑了几趟。 等敖玉醒来,海鲜粥没了,海鲜也少了不少。 哭包嗷一声就哭了! 21.熊孩子敖玉 敖玉挂在庄凡胸前,就露出一个大脑袋,两根须子蔫哒哒的耷拉着,眼泪跟喷泉似的,不一会儿就把庄凡前大襟都给打湿了,庄凡也顾不得哄他,着急忙慌的看着火。 锅上架了好高的笼屉,里面全是海物,锅里放了清水和米,等下海鲜蒸熟过程中,落下汤汁,米粥也好喝,庄凡手脚利索的调了酱汁,这才抽出空来擦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 熊孩子磨死人。 敖玉饭量大,庄凡索性全部给他清蒸。本来不打算给他做的,直接吃新鲜的多好,奈何熊孩子魔音穿耳,撒娇撒得庄凡挺不住,只好给他做。 只是敖玉已经喊饿了,为了快,只能投机取巧,再说新鲜海物,清蒸了很美味哒!要不是庄凡刚才喝粥撑个半死,他还想续桌来的。 悟空刚才吃饱了,拎着棍子出去巡城去了,敖玉趁着他师兄不在,使劲儿跟师父撒娇赖皮,庄凡宠完这个疼那个,当师父当得不亦乐乎。 敖玉把饭吃到嘴的功夫,小跨院的门又被敲响一回,老城主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大唐来的圣僧及两位高徒到城主府赴宴,时间定在午时。 帖子还是老城主府送信的小厮,拜托了胡同里一家的奶娃娃送来的,庄凡顺手拿了颗刚才敖玉吃贝掏出来的珍珠给小娃娃当谢礼。 那珠子乌突突的,直径足有两三厘米,也不大圆溜儿,庄凡就当做自己小时候玩儿的玻璃球送人了。 这东西敖玉根本不稀罕,更大更光华夺目的海里也常见,也不以为意,倒是把那娃娃家里人唬了一跳,家里老人年轻时也是跑商,识货,知道这东西贵重,叫娃娃拿来还,没想到这回敲开门,出来的是敖玉,这家伙长得好看,把小娃娃给看呆了,唔哩唔噜满嘴口水,话也说不清,就举着个珠子给敖玉。 敖玉以为人家在跟他显摆,得意地一笑,顺势一蹲,得意洋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往手心一倒,一小捧各色珍珠,各个儿滴流圆,璀璨夺目。 奶娃子眼睛都看直了,身后跟着的小伙伴也都惊呆了! 然后敖玉这熊孩子就趴在地上,教一群奶娃子玩儿弹珠,小半天过去,把一小袋子珍珠输个一干二净,衣服也弄得脏兮兮,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敖玉跟胡同小孩子玩儿的时候,悟空已经回来了,正在受审。 方才庄凡见悟空半天不见,以为猴子回花果山了,嘀咕了一嘴,被唏哩呼噜喝粥的小白龙听见了,小白龙就跟师父道:“昨日师兄发现城里有妖气,我俩找了一圈儿啥也没找着,大师兄大概又出去找了吧,不找到这个妖精,师兄是不会放心休假啦。” 妖精!?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忘了跟师父说!? 其实昨晚敖玉喊了一嗓子来的,庄凡紧盯着猴子怕他出去撒泼,根本没往耳朵里去。 这功夫知道了,猴子刚回来,就被两眼放光的师父逮住了:“悟空,可找见那妖精?” 猴子就纳闷儿了,怎么师父一听说有妖精,就这么兴奋?和尚这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傻? 大圣挠挠头,道:“没找着。” 他也奇怪,此城甚是偏颇,身处大山环绕之中,地又贫瘠,按理说不该是人住得地方,却偏偏有一城,并且周边山里,一个妖精毛都没有,干净的令人发指,真是奇也怪哉。 庄凡咂咂嘴,也很失望,不过抓妖精可以放一会儿,赴宴的时间可是快到了,庄凡把帖子递给徒弟:“悟空,你等下是跟师父去赴宴,还是先回花果山。” 悟空生而聪慧,天生认字,他拿过帖子一瞅,见是昨日那老城主送来的,道:“师父,这妖精一直没露面,徒儿有些不放心,还是先不回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圣支棱起耳朵,听了听门口的动静,敖玉正跟一群奶娃子玩儿得热火朝天:“师弟叫您宠得一身孩气,就知道撒娇,遇事也不顶用,我走了也不放心。” 失败家长庄凡脸一红,突然想出一个歪点子来:“悟空,你看那妖精,有没有可能是摄于你的威名,而不敢露面?” 猴子一皱眉,突然有一种微妙的不好的预感:“师父想说甚?” 庄凡一揉下巴:“要不你先回家,把你师弟也带家去认认门儿,师父自己留这儿,权当个诱饵?” 猴子给“诱饵”这俩字砸蒙了,只听他师父又道:“若是没有妖精,自然虚惊一场,等你俩回来,咱们就出发。若是有妖精,也不用害怕,这不还有轮值护法呢,到时候叫他们去花果山找你,你那筋斗云,这么短的距离,也耽误不了功夫,到时候妖精一抓,咱们再走,徒儿,你看如何?” 猴子几乎都叫他师父淡定又有条理的架势给说服了,刚要点头,后腰上被隐身的当值小神恶狠狠给掐了一记,立马清醒过来了,连忙摇头:“师父说的甚么话!君子不坐垂堂,自古白龙鱼服都是被诟病的,岂可以身犯险,徒儿不会答应的!” 啧,被拒绝了! 庄凡怏怏,只好去洗漱更衣。去城主府赴宴,总不能还穿的破衣烂衫的,再说他身上的外衫和里衣,全都让敖玉那个哭精给打得湿透,也不知道那猴儿孩子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猴子见师父去洗澡,自然也要跟着,正好庄凡觉得自己头发太长了,就叫悟空给他剃发。 猴子剃虎骨那叫一个运刀如飞,可是捧着师父的脑袋,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起来,一看到那伤口就心里发紧,不敢下刀,磨蹭半天也没剃成,庄凡无奈,只能放过徒弟,去行李里把那套豪华装备翻了出来。 内穿白色里衣,外套棕色僧衣,身披大红绣金线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胸前挂着佛珠,一手拄着九锡环杖,一手拿着新穿的手持,一个标准的唐僧形象就出来了。 帽子一带,也就看不出来头发长短了,庄凡又摸摸耳朵,发现唐僧耳垂就是正常大小,根本没电视里那么夸张,有点儿失望。 老话说了,耳大有福,他还指望唐僧福气多一点,保佑他平平安安回家呢。 猴子也把那套大圣披挂收拾的干净利落,还听师父的吩咐,把金箍棒和锁子甲擦得闪闪发亮,两人都穿戴利索了,敖玉一身土半身泥的从门口进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玩儿地脸都成花猫了。 两下里对比十分鲜明。 庄凡心里特别怀念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如今这个淘气包子谁家的?请领走不要客气! 庄凡装没看见这淘气包,转身跟猴子说:“悟空,咱们出发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路上还能溜达溜达,让徒弟给他指点一下店铺的位置。 敖玉正震惊于师父的华丽装扮,这根他当初在瀑布见到的那个灰突突的胖秃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猛然一听,啥,他师父要出门?带着他大师兄!那他呢?敖玉张大嘴就要嚎,还想去扑他师父大腿。 庄凡见这孩子又要犯熊,连忙道:“悟空,定住他!” 猴子最近是师父一个口令,自己一个动作,庄凡刚说完,敖玉就定那儿了,嘴巴大的能塞下一个瓜,眼睛里还挂着两泡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庄凡看着头疼,一指他:“悟空你把他下巴合上。”省的等会儿流口水,再者时间长了容易下巴掉。 整整训了小白龙五分钟。 猴子把定身法一撤,敖玉灰溜溜蔫巴巴去洗澡了,特别乖。 庄凡数了三百个数,中间还出去招待了一下来还珍珠的一群老人家和哭唧唧的小娃娃,这家伙终于打扮体面的出来了。 敖玉只要不动不笑不说话,配上一身华服,腰挂玉佩,顶戴明珠,眉清目秀面白如玉的,一打眼就是个身份贵重的大家小公子。 庄凡欣慰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好歹拿得出手,敖玉就是西游小分队门面担当啊。 悟空拄着棍子,瞅了师弟几眼:“师父,师弟这打扮不对啊。” 庄凡知道猴子说啥,道:“那也不能给他剃光头穿僧袍啊,多浪费这张脸!就跟外人说是俗家记名弟子吧!” 猴子“啧”了一声,把棍子扛起来,“走吧!”绕过影壁出了门。 庄凡冲还站在廊下做深沉脸的小白龙一摆手:“走啦!”转身也跟着大徒弟出去了。 小白龙听见师父跟师兄叨咕什么了,心里暗地嘀咕,他才不想当什么记名弟子。 眼珠子贼贼的转悠几下,敖玉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青衣小沙弥,面相跟他师父有七八分像,看个头儿,十二三岁,光着头,脚踩僧鞋,肥头大耳,宝相庄严,手捧木鱼,应一声“来啦!”,便一声不吭满脸严肃地跟在他师父身后出了门。 庄凡根本没发现这皮猴子捣的鬼! 走了几步,悟空一回头倒是看见了,敖玉冲他大师兄挤挤眼,悟空心领神会,一路领着他师父东拉西扯,庄凡根本没找着机会看敖玉一眼。 弄得这熊孩子一边得意,一边委屈。 等师徒三人来到城主府门前,老城主竟然带着人亲在门口相候,远远的见圣僧到了,急忙快步向前:“今日得圣僧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庄凡自持唐皇御弟身份,也没太惶恐,跟老城主客气客气,接着就把徒弟从身后拽出来,一一给介绍:“这是我两个徒弟,大徒弟悟空,昨日老大人见过了,这个咳咳咳咳咳,这这这个是我二徒弟,敖玉。” 庄凡好悬没把手里领着的这个青衣小和尚给丢出去!谁啊这是! 个小混蛋! 敖玉还一本正经跟人家施礼:“阿弥陀佛,小僧见过老施主!”似模似样的一个小沙弥。 老城主回完礼,还跟唐僧赞叹:“想不到圣僧小徒弟,小小年纪,竟然也满身佛性!难得啊难得!”心里琢磨,山高路远狼豺虎豹的,圣僧还带着这么一个比他还弱的娃娃和尚,真是法力高深啊! 庄凡尴尬笑:“老大人抬爱!”回家就揍他个满脑袋包!叫他爱当和尚! 寒暄几句,众人就从正门进,往院子里走。 悟空自打进了这个城主府,精神就紧绷了起来,他总觉得不对劲儿,仔细一嗅,并无妖气,定睛一瞅,也没妖精,但是猴子却觉得自己寒毛都竖起来,连带着师父交给他的三根救命毫毛,也在瑟瑟抖动。 有妖。 在哪儿? 22.真龙假龙 他大师兄紧张的要死,就怕突然哪里蹦出个妖精把师父叼走害了,敖玉这傻小子却一点察觉也没有,跟在师父后面一门心思装佛门小沙弥,那架势摆的比唐僧都足。 这城主府也就是大些,青砖白瓦,山石铺地,没有庄凡想象中的那份奢华,他在心里点点头,这老城主也是个妙人。 不多时来到堂上,分宾主落座,老城主本想要圣僧上座,庄凡连道不敢,推辞着坐了客座。 此时宴席还未齐备,众人坐在厅中说些闲话。 座中还有几位陪客,其中竟有庄凡来城中最先认识的荣老大夫。 赵老城主笑呵呵道:“我这城小且偏,人生的粗鄙些。人少了言之无味,人多了又恐言谈不周,唐突了圣僧。难得我城亦有几位君子,特特请来作陪,这位是我城首屈一指的神医,荣老先生!” 可不首屈一指,就这老先生一位大夫,说独占鳌头也成啊。 庄凡忙道:“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老大人客气了。” 又笑道:“我与荣老施主却是已经认识了,还未谢老先生之前斋僧之情。” 荣老大夫老脸一红,连连摆手:“羞煞老夫羞煞老夫,圣僧莫再提了。之前不识圣僧身份,真是唐突了!” 若知道眼前这位是东土大唐来的唐御弟,他怎么着也不会拿区区十个铜板斋僧。好在圣僧人好,给他面子,当时坦然的收下了,今日也不深说,要不然,他现在就得灰溜溜出了城主府。 两人说笑几句,老城主有眼色,也不多问,又接着介绍了几位城中颇有身份的士绅,这才罢了。 老城主请庄凡落座,众人皆奉承着,庄凡也不需多话,倒也不觉得这种场合难熬。 只是此地竟还是跪坐式的家具,庄凡十分不适应,好在他是一个和尚,盘腿坐也还算说得过去,厅中其余众人皆是跪坐。 只悟空跟煞神似的贴身站着,众人见他面冷,也不敢去聊他,只拿敖玉说话,夸些聪慧,道句辛苦。 唯有一王员外,乃是本城顶尖儿的富商,家在都城也略有薄产,人轻狂些,也刻薄,拿嘴道:“圣僧这小徒,容貌与圣僧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莫不是圣僧俗家时生的儿子?此番西去,可是舍不得这一点骨血,竟还要随身带着?” 此话说完,王员外自觉好笑,仰天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堂上其余人,都被这话唬了一跳,忍不住拿眼瞪他,又有那脑筋打不开个儿的,暗自打量师徒二人容貌,竟有些信以为真。 那王员外自觉得趣,又道:“圣僧啊,不是我劝你,这西去一路豺狼虎豹,风霜雨雪,路途难行,你安全到了此处不容易,还是放孩子归乡吧。否则万一折了,此生又再不能有子,岂不是断了祖宗传承?” 言罢笑得愈加放肆。 庄凡一点儿也不生气,淡定得很,拿起茶盏撇了撇,淡淡的道:“贫僧自出生就出家,虚长了二十年,竟不知自己有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儿子。” 庄凡心道:这王员外是不是眼睛瞎,看俩人长得白净就说是父子,既这么着,他那么胖,下回叫猪八戒来给他当儿子吧,抿口茶,回头一瞄敖玉的那张脸…… 噗的一声,一口怪味儿茶全喷出去了! 敖玉跪坐在那,活脱脱一个小版唐僧! 刚才在大门口,敖玉一直低着头,个子还矮,庄凡也没看着他脸,只以为他就是把自己变小了。 这会儿庄凡盘腿坐着,敖玉在他身后挺直腰板跪坐着,就略高些,庄凡一回头,简直以为唐僧灵魂出窍贴他背后了!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麻蛋的回家不把敖玉裤子脱了揍屁股,他就不姓唐! 庄凡挥挥手,示意侍者及众人自己无事,揉揉青筋直蹦的太阳穴,早晚有一天被这猴孩子活活吓死! 真正的猴儿大圣注意力没在这上,只冷冷的撇了那富商一眼,心说要不是师父管的严,你这样的,老孙一棍子下去,早早送你见阎王! 有打圆场的便道:“相貌如此相似,那这孩子可是圣僧俗家子侄?不知圣僧俗家姓氏为何?高徒这个姓倒是少见,敖……嘶!!” 其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姓儿,我的个妈呀,是他想得那样吗? 庄凡淡然一笑,低调装X:“施主想得不错,敖玉本是西海龙王三太子,前日菩萨才带他来到贫僧身边。与我为徒,从身份年岁上来讲,其实是委屈他了。” 他叹道:“向前贫僧也未曾注意相貌一事,如今看来,想必是此子与我自有一番缘分吧!” 此话一落,大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听得庄凡胃疼,这阵子天儿可挺冷呢。 他拽过敖玉来,拿手揉揉敖玉秃脑瓜儿,敖玉膝行两步,凑到庄凡身边,傻乎乎冲师父一笑,亮光一闪,露出两颗小虎牙。 庄凡,庄凡也觉得胃疼! 老城主这功夫都坐不住了,真龙啊,这是!颤颤巍巍的在座位上跪直了,拱手施礼道:“不识三太子真身,冒犯冒犯!”一个大礼就下去了!其余众人也皆坐立不安。 王员外兀自镇定,实则腿如筛糠,哆哆嗦嗦的道:“何以见得高、高高徒就是西海三太子?”万一这和尚胡吹大气呢?有可能这圣僧的身份也是假的吧! 庄凡忙去搀扶老城主:“老大人不必如此,你我尚且隔着辈分,敖玉是我徒弟,岂能越过老大人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理也没理那员外。 敖玉却不高兴了,回头瞪了王员外一眼,猛地把人头化作龙头,冲他喷了一口海水,龙涎敖玉舍不得,海水喷人管够。 那员外正鼓起勇气想喊破庄凡的假冒身份,却被陡然间出现的好大一个龙头惊得嗓子咯咯有声,随后又兜头浇个透心凉,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十分利索,厅上小厮连忙上前连拖带拉,把人带了下去。 庄凡才把满口“岂敢岂敢”的老大人扶起来,听得动静回头,就见众人都呆如木鸡,眼睛盯着敖玉抖如筛糠,又见满地水,透着一股子咸腥气,那员外被拉着脚倒拖出去了。 敖玉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见师父瞪他,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 心累! 只得又跟老城主道歉:“我这徒儿小孩子心性,顽皮得很,老大人勿怪!” 老大人哪儿敢啊!正好此时下仆来报,宴席已备齐,可以入席了,这才揭过此事,起身移座。 只是花厅里的一地海水,仆人们也不敢乱动,也没人敢来擦拭,慢慢的自己干了,竟结出一层盐花,恰巧此后此地挖出了盐井,结果又引出旁的传说故事来。 没了讨嫌的人,庄凡和善,敖玉装乖,老城主没一会儿便也不那么紧张了,一场宴席宾主尽欢,满座只有悟空一个不高兴,一下午,没吃着什么好菜,妖精也没冒头,神烦! 猴子抓耳挠腮有点儿坐不住,敖玉也困得直打晃儿,冬天快到了,小白龙觉就特别多,猴子看不下去,一捅他师弟腰眼儿,把敖玉捅得激灵一下,可也不敢扎刺儿,委委屈屈看过来:“嘎哈呀师兄?” 猴子道:“我想去这府里逛逛,你激灵点儿,别睡了,好好儿看着师父!” 敖玉嘟嘟嘴,老老实实答应:“哦!”他也不敢说自己也想跟着去,只能瞪大了眼睛,努力保持神智清醒。 猴子摸摸他小光头,十分不走心的夸了声:“乖!”之后兀自跌坐,元神出窍而去。 这城主府,大圣向前探查的时候,还有昨日带着小白龙搜妖精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只因此地官威甚重,又兼正气凛然,自古邪不胜正,所以大圣也就匆匆略过,没放在心上。 只是此时在府中再探,却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大圣睁开火眼金睛仔细观瞧,发觉那赫赫官威,竟然和一丝一缕的妖气纠缠在了一起。 官威压着妖气,妖气却扶助官威。 大圣眉头一皱:真是顶顶怪异!这城主府,莫不是个大妖精窝? 23.诸妖皆杀 猴子急躁地挠挠腮帮,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今天那个赵城主几乎相处了整整一下午,尤其进门的时候,几乎和那个小老头儿走个肩并肩,大圣可以很肯定,那城主就是个凡人。 虽然看起来比起别的老头儿身体好些,气血旺盛些,也是个干干净净的凡人。 虽然身上功德金光只有淡淡一层,比不过那个药店的荣大夫功德金光厚到一副冲破屋顶的架势,但是身为官身,这个赵城主说一句干干净净完全不为过。 那么,这个城主府里,诡异的被压制的妖气来自于哪里呢? 悟空拎着棍子,在城主府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不想放弃,他师父还要在这座小城待上十来天,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将师父置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找不到这个妖精,他只能劝说师父离开,去远一点的大城镇……但是猴子觉得自己开不了那个口,他不想让师父失望。 大圣把火眼金睛用了又用,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想沿着那微弱的被压制的一缕妖气,找到那妖精的所在。 那头宴席上,庄凡已经发现自己大徒弟溜了,只留了个肉身闭着眼睛坐在那儿。 庄凡没做声,见右手边敖玉困得脑袋直打晃儿,一颗小光头前仰后合的,也没去叫他,自己掐着时间,默默等了两刻钟,回头一看,坐在他左手边那里的,依旧是个眼皮下眼睛动也不动的躯壳。 见天色不早,残席已冷,外面城主府的小厮已经准备上灯了,庄凡便对老城主和众人道:“西行旅途漫漫,长夜孤寂,今日能得老大人款待,能与众君子相聚一堂,欢宴于此,实在是贫僧三生有幸!再次敬诸位,祝前愁尽去,生无长忧!” 众人皆抚掌称大善,满饮此杯。 庄凡同饮,清水一杯,他是不怕的。 敬完酒,庄凡向前一探身,低声道:“老大人,天色已晚,但贫僧还有些私事,想与你一叙,你看今日……” 老城主点点头,刚要说话,荣老大夫坐得离圣僧近些,老人家耳聪目明,忙起身先道:“今日甚欢,只是老朽不胜酒力,不能再饮,圣僧恕罪,请恕老朽先行告退。”又跟城主告辞。 二人客气一番,叫管家把荣老先生送走,老头儿转过脸来,冲其余几人挤眉弄眼努努嘴儿,大家心领神会,不一会儿纷纷起身告辞,都溜了。 老城主见人都走光了,吩咐下人掌灯,见昏暗的宴席厅内重新明亮起来,道:“圣僧不知有何事吩咐老夫,但讲无妨。只是此地狼藉,非清净谈话之所,斗胆请圣僧移步。” 庄凡心里苦笑,心说你这胆子抖得可不是地方,只希望你一会儿别晕过去,乃道:“无妨,此地无碍,烦劳老大人稍后。” 回头一戳敖玉,想叫敖玉去把他大师兄叫过来,只是敖玉此时已经陷入周公之乡不可回了,顺着他师父的力道,吧唧倒在地上,慢慢化作一条小龙,尺把长,摊于坐垫之上,一声呼噜打出来,吹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来。 庄凡脸腾就红了,一把把敖玉捞手里,顺手把鼻涕给他擦了,赶紧回头跟老城主道:“失礼失礼!” 好丢脸…… 再一看赵老大人,真的已经快晕过去了。 之前敖玉变回龙头那会儿,他正跟庄凡客气,没看着,这会儿敖玉在他眼前活生生大变活龙,虽然龙迷你一点儿,那也是龙啊! 其余正撤桌子的小厮摄于龙威,也哆哆嗦嗦的匍匐跪地,不敢抬头。 见众人惊慌,庄凡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毛嘟嘟的爪子:“师父,把师弟给我吧。” 庄凡眼睛一亮,猛地回头,他大徒弟双眼通红,坐在他身后,正冲他身出手来。 庄凡的心就放下来了,问道:“眼睛怎么了?”顺手把敖玉塞猴子手里。 大圣道:“无事。”就是用得有点儿多,眼睛有点儿累得慌。 顺手捋了捋敖玉光滑冰凉的脊背,见他依旧沉睡不醒,大圣探身,拿过他师父的茶杯,泼了里面的冷水,倒了一杯新的,摸摸杯沿见不烫手,只略温热些,直接就把敖玉塞了进去。 庄凡和老城主阻止不及,眼睁睁见着那小龙“嗷”了一嗓子,身子一展,水雾蒸腾过后,化作一白衣青年,头顶明珠,腰带玉佩,眼睛还没睁开就哭唧唧扑庄凡怀里了:“师父,师兄又欺负我!!” 庄凡冲老城主尴尬笑,老城主捋着胡子,目瞪口呆,下巴都合不上了。 大圣揪着敖玉耳朵把他拎过去,抽了敖玉后脑勺一记:“呆子!叫你看着师父,怎地又睡着了?” 敖玉捂着耳朵,本来还在吱哇乱叫,听悟空这么一说,顿时羞愧起来,可怜巴巴地道:“师兄,我是真困......”一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庄凡见二徒弟可怜,连忙来解围,道:“悟空,先不忙着训他。你先给老大人说说,可发现什么情况。” 猴子为啥元神出窍,庄凡几乎不用猜,肯定是在这府里发现异常了。 悟空点点敖玉额头,没在师父跟前戳破他的小心机,应了声是,转身对赵老大人道:“老倌儿,你这府中,可是有架葡萄?” 老城主正吩咐管家把小厮们先遣出去,听悟空问他,忙到:“正是正是,不知圣僧高徒如何得知?”这架葡萄在他后院儿种着,他宝贝得很,那葡萄架所在之地,府中一般小厮都进不去,今日圣僧三人来此,老城主只是在前院招待,并未曾带他们去过后面。 不过一想几人来历神通,老城主又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儿多余,心里一紧,又问道:“可是那葡萄架有何不妥?”生虫了? 葡萄架成精?庄凡呆了一呆,觉得神奇,这种藤本植物,在庄凡印象里,一直是弱的不行,他在各种神话故事里,从没听说有葡萄成精的! 猴子又道:“这葡萄,你养了几年了?” 老城主一捋胡子,皱着眉想了想,“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管家在老城主身侧提醒:“老爷,是十八年。” 老城主一拍手:“对对对,十八年前,那年城中爆发瘟疫,荣老大夫一力主张救治,老夫也舍不得治下百姓,期间前去探望,回府后不慎染病。老夫自幼怕苦,当时病中喝药,喝到几乎一心求死了,有一天,老妻突然说窗下长出一株葡萄,结了果子,滋味颇甜,哄我喝药,洗了葡萄给我吃,自此之后,竟慢慢好了。” 又叹道:“竟然有十九年了啊!自那年突然从院子里长出来之后,这葡萄年年结果,挂果时间也长,滋味我尝着,也比旁的好些,故此甚爱之。” 庄凡点点头,心道,莫不是葡萄精报恩? 果然猴子便道:“你这老头儿,福报不浅,竟然有妖精肯舍了肉身精华救你,不错不错?” 老城主和管家唬了一跳:“啥?妖精?” 赵老大人胆子都快抖出来了:“可可可不敢胡说,何何何何来妖精?” 悟空挠挠后脑勺,气馁道:“可说呢,我只找到了妖精分,身,却没找到妖精本人。老倌儿,难道你就没发现,你每年吃了这葡萄挂的果子,便精神充足,身体强健?” 又去问管家:“你家老爷,这十九年间,可曾生病?风寒拉肚,腹痛心疾?可曾有?可曾有?” 管家摇摇头,又瞅了他家老爷一眼,小声儿道:“老爷,您跟夫人,这么些年,倒是真没请过荣老大夫上门瞧过病。”每年冬日,无论多么冷,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就是这几年上了年纪,腰腹见胖,被夫人管着,不让吃太多甜的。 老头儿很想撅着胡子喊一句那是自己跟老婆子俩人身体好!可是想想他年轻时候,那副病秧子的身体,立马蔫吧了。 管家见老爷心虚不吭声,便拱手问道:“不知高僧可否告知,这,这葡萄精,是否,要要要,要除去?”旁边老城主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管家也觉得,葡萄精挺好的,不过毕竟是精怪之物,也不知道时间久了,是否对老爷有害,还是问问圣僧的好。 猴子挠挠腮帮,也愁:“逮着妖精再说吧,这妖精分,身在此,他本人自是跑不远的!”只不过俺老孙还没找着罢了。 庄凡一把拉住徒弟手腕:“悟空!” 猴子凑过来,“师父,可是累了?”磨蹭一天了,妖精也没找到,师父这小身板儿怕是挺不住,要不先回客栈休息? 庄凡心说,你瞅你师父是不是跟瞅小鸡仔儿似的,啥也没干坐一下午我就累了,小声道:“悟空,你把这妖精找出来,要做什么?”敖玉想凑过来偷听,被猴子头也没回地一巴掌拍得远远地。 猴子一脸茫然:“做啥?一棍子……”刚想说打死,又赶忙改口“敲晕!捆了送菩萨那儿去!”不是爱结果子给人吃么,去紫竹林,结个够! 就当他给菩萨送礼了! 庄凡道:“果真不伤他性命?”这葡萄精毕竟未曾伤人,庄凡不想悟空平白造了杀孽。 悟空一咬牙,点点头:“师父,怎么不信徒弟,我自是说话算数!” 庄凡这才放下心来,拉着猴子的手道:“悟空啊,你陪着师父一路西行,这一趟,何止万里之遥,咱们说不上还要遇到多少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你能不能答应师父一件事?” 猴子跪下来,趴在庄凡膝头,瞅着庄凡的眼睛:“师父你说!”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庄凡揉揉猴子脑瓜顶:“悟空啊,你答应师父,以后遇到妖精,你不先动手,行不行?” 猴子眼睛一转:“万一徒弟反应不及,没拦住,他们伤了师父怎么办?” 庄凡淡定一笑:“师父岂是那些小妖小怪伤的了的,你放心。”诸神护法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他凑过去,贴着猴子耳朵小声儿道:“只要你不先动手,以后跟妖精打官司,咱们就有理。你能做到,师父就答应你,以后路上遇见袭击咱们的豺狼虎豹,你随便打。” 这年头没有什么动保协会,行走野外,这些野兽都是预备粮,你不吃他,他就要吃你,所以庄凡叫悟空随便打不用客气。 猴子眼睛一亮:“果真?” 庄凡点点头,淡定道:“当然。不过不许伤人,也不许先与妖精动手。但要是真有妖精伤了师父,你也别慌,一棍子打死就是了,敢阻拦咱们师徒西行者,诸妖皆可杀。无论这妖精有什么后台,师父都给你撑腰。” 他也不是圣人,专门送上门给人欺负的。 他就不信因为打死个把偷跑下界还想吃他的坐骑,那些大能能阻了他去西天,好歹唐僧他也是人皇和如来佛祖的专职快递小哥好不好,比顺丰牛掰多了。 猴子叫庄凡说得心头一热,抓着庄凡衣角,喊了声“师父!”眼里竟落下泪来。 24.牛掰的师父 庄凡拍拍大徒弟肩膀,给他擦了眼泪,道:“悟空,你这次回家探亲,也去看看他吧。” 猴子一脸震惊的抬头:“师父!” 庄凡叹口气,又拍拍大徒弟那坚实的后背:“悟空啊,不要怨。他,也是有苦衷的!师父也得谢谢他,毕竟,”他揉揉猴子的发心,“毕竟他把你教的这么好,你这一身的本事,来得不易,知道吗?他也是疼你的。” 猴子一低头,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趴在庄凡膝头,手里紧紧抓着唐僧的袈,裟,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师父,我不想去,我怕,我也……”我也怨…… 五指山下五百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的心肠早已经冷透了…… 庄凡就笑了,抚着猴子后背,嗔他:“跟个孩子一样……” 安静了好半天,他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了一下,飞快的擦了下眼睛,拍着悟空的臂膀道:“好啦,悟空,咱们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明天师父好给你放假,好不好?” 他可怜的徒弟哦,真是哭得他这个假师父心都碎了。 猴子埋在庄凡膝头,点了几下脑袋,再抬起头时,虽然眼圈儿还是红的,眼泪却已经止住了。 猴子站起来,又扶他师父起身,给师父理理衣服,这才拿棍子点点敖玉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师父左右,再敢贪睡,我真扒了你信不信?” 敖玉狂点头,刚才他被他师兄拍到一边,刚站起来就给定住了,张着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站了好半天,累死他了,再不敢不听话的。 庄凡也拎起环杖,对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老城主和管家道:“老大人,我们师徒,可否到葡萄架那里看一看?” 老城主此刻看唐僧的眼神,跟看神仙一样,满脸都是崇拜:圣僧二徒弟是条龙,会变成人,还会扑倒圣僧怀里撒娇;圣僧大徒弟虽然长得颇怪,毛发茂盛些,举止也不似常人,但是能不露声色的把他师弟定住,然后大徒弟也会扑在圣僧怀里撒娇! 非人哉! 圣僧真是牛掰!老城主在心底暗暗给唐僧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是看个葡萄架,有何不可,老城主吩咐管家先跑去后院儿跟老妻打声招呼,这才引着唐僧三人往后走。 几人脚力都不慢,不多时穿廊过户,来到老城主与老妻住得院子,此时天色昏暗,院中灯火通明,站了不少人,乃是城主老妻及几位族中妯娌。 之前府中宴请圣僧,众位女客帮着忙了半宿再加一上午,待前面圣僧入了席,城主夫人也招待众位妯娌休憩宴饮,估摸着此刻宴席要散了,谁知管家来报,说圣僧要过来后院,看看院中风水,城主夫人自然欢欣鼓舞,也想见见唐御弟风采,因此与众人皆出来相迎。 两方见礼自不必细说,众女客见过了圣僧,都退到一旁窃窃私语。 敖玉耳朵贼灵,人也八卦,听了一耳朵他有关他师父的各种调侃,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变回了青衣小沙弥的样子,又一直低着头装老实,再加天色昏暗,因为到没人注意到他。 庄凡想凑到那葡萄架近前去看看,葡萄精,他没见识过啊,也不知道这里结的葡萄到底怎么个甜法儿,可是他刚往那边迈了一步,后大襟就叫敖玉给拽住了。 小和尚使劲儿摇头,大眼睛可怜巴巴:“师父,不行过去,你不要离危险的地方那么近,大师兄说了,要是伤了你,他要揪我鳞片的!” 啧,庄凡好想弹敖玉个脑瓜崩儿,个熊孩子,反过来管起师父来了。 敖玉一抬头,到叫城主老妻看个正着,笑眯眯就过来了,拉起敖玉的手,道:“这孩子长得可爱,可是圣僧俗家子侄?” 敖玉从来没被女性长辈用这么慈爱的眼神儿瞧过,瞬间就羞红了脸,老城主在他夫人背后猛咳嗽,使劲儿拽她袖子,被他夫人甩了一脸:“别闹,醋甚!?” 老城主臊个大红脸,咳得越发厉害。 城主老妻只是当他作怪,也不理,越看敖玉越喜欢,问他些家常话:“几岁啦?何时出家?修行苦不苦?路上累不累?” 又拽敖玉去屋里吃素点心,庄凡巴不得这个粘不沾走得远些,便道:“敖玉去吧,陪老夫人说说话,师父大师兄办完事就喊你。” 老城主就眼睁睁瞅着他夫人,笑眯眯的,手拉着手,一大群妇人簇拥着,把羞答答的青衣小沙弥领屋去了…… 老城主也不咳嗽了,讪讪的对庄凡赔罪道:“妇道人家,也不知个深浅,圣僧勿怪。” 庄凡挥挥手道:“无碍,老大人无需在意,你就拿小徒当做子侄看待即可。只是这孩子还是顽童心性,离长大且远着呢,我到怕他唐突了您夫人。” 倒是叫老城主十分感慨,圣僧这个师父真是疼徒弟。 见院中没有旁的人了,庄凡就往他大徒弟身边凑:“悟空,可看出什么来?” 悟空正拄着棍子,站在葡萄架子外面盯着瞧,见他师父独自过来,一皱眉:“敖玉呢?” 庄凡不在意的道:“叫我打发进屋了,”又问“可有发现?” 悟空朝屋里望了一眼,收回视线,下巴一扬示意道:“这妖精知道我们来了,正怕哩!” 庄凡定睛一瞧,果不其然,今日无风,但那架葡萄,叶子竟全都在瑟瑟发抖,有几串果子,抖得都快掉下来了,把跟在庄凡身后的老城主心痛的一咂嘴。 悟空一挥如意金箍棒,无端起了一股风,道:“再不出来的话,俺老孙只能先拆了这葡萄架了。” 此话一出,吓得那葡萄架子整个儿哗啦哗啦地抖了起来,下一秒,几片大葡萄叶子掀了起来,一个藤蔓编成的小篮子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篮子里装了三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披霜带挂,紫玉一般,粒粒均有乒乓球那么大。 喝!不只是老城主,庄凡也惊叹了一声,他在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这么大这么齐整的葡萄! 见悟空不收,那小篮子哆哆嗦多的,又向大圣递了递,一副强行行贿的架势,庄凡好悬笑喷。 猴子啧了一声,道:“你出来,我不杀你。” 那葡萄架哆哆嗦嗦的,做了个摇头的姿势,就是不肯冒头。 猴子不耐烦了,棍子冲着屋内一指:“那可是你认得老娘?你不出来,我先带了她去见菩萨!” 叫菩萨跟这老太太亲自说说啥叫人妖殊途!养个妖精当儿子,沾染了一身妖气,也不怕折寿!然后让这老太太回来自己管儿子! 那妖精一听这话,却误会了,凝聚身形,嗷一嗓子蹦出来:“你敢动我娘,我跟你拼命!” 老城主叫这凄厉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定睛一瞅,才发现从葡萄架里蹦出来的,竟是他的族侄,赵五。 啥啥啥?这榆木脑袋瓜子是妖精? 见赵五张牙舞爪的冲圣僧高徒就冲了过去,老城主情急之下,大喝一声:“赵五!跪下!” 悟空刚想拿棍子把这赵五压趴下,就见老城主一声大喝,那葡萄精啪叽就跪下了,连个磕绊都没打,呼通一声跪地,扬起好大一股灰来。 唐僧师徒惊呆脸…… 屋子里正在说话的妇人们也被几声呼喝惊动了,自己儿子的声音哪能不熟悉,赵五他娘什么也顾不得了,第一个跑了出来,见他儿子跪在当场,心里早有明悟又一直忐忑的老太太立刻扑了上来。 老太太冲着庄凡一个头扣下去:“求圣僧高抬贵手!求圣僧高抬贵手!我儿天性纯良,他从没害过人啊!圣僧明察啊!我儿从未害人啊圣僧!” 老太太声泪俱下,磕头不止,庄凡连忙避开不受,赵五母亲头发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纪,这么大礼,庄凡怎么敢领。 老城主呆呆的,赶过来的城主夫人和一众妯娌也傻在当场,任谁也没想到,赵五这个傻子,是啥?妖精? 这妖精人设也太奇怪了点儿,跟传说里的妖精一点儿也不符啊。 悟空棍子捅捅赵五:“你死啦,还不把你娘扶起来!”没看师父都瞪他了,猴子挠挠腮,要不是因为师父,他才不管呢。 赵五支支吾吾抬头,瞅他三叔,老城主还蒙着,“起吧!” 赵五这才找着自己膝盖,爬起来把他娘搀扶起来,半搂在怀里,给他娘擦泪:“娘,我我我我没没,没事儿,你别别别别哭哭,哭啊,你,哭我也也也想哭。” 哽叽了没几句,哇……他也哭了,他娘反倒止住了泪要来安慰他。 院子里的人都一脸“你看吧,这就是个傻子,怎么可能是妖精”的奇怪表情。 城主夫人这功夫反应过来了,连忙把众妯娌往外请,这事儿挺大,大家还是散了的好。 赵五的一干婶子婶娘嫂子弟妹,就齐齐带着未结的好奇心,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见人都散了,老城主揉揉太阳穴,对他老嫂子道:“咋回事儿,嫂啊,你当年跟我哥带着小五来投奔我,不是说他是你们在老家生的?” 咋还生出个妖精? 庄凡见天黑透了,夜风渐起,有些凉了,这院子里站着的,除了妖精和他,都是老头儿老太太,也不抗冻,就道:“老大人,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我看解决不完,天凉,我们进屋说罢。” 25.又见菩萨 堂屋里,气氛十分古怪。 悟空和敖玉站在师父身后,城主夫妇和赵五他娘也都坐下了,只是谁也没吭声。 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围观赵五,赵五缩在他娘身后,他娘想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于是他挺大个人,就缩在椅子后面儿蹲着,瑟瑟发抖。 原本他就是个榆木脑袋,急了就要磕巴的,刚才倒很是英猛地跟大圣吼了那么一嗓子,如今又紧张又害怕,一句完整的话都磕巴不出来了。 至于他娘,他娘还在哭。 泣不成声的那种哭法,手帕子打得精湿。 老城主头疼,光哭有啥用?他气哼哼的拍拍桌子,唉声叹气,被老妻瞪了一眼,只能缓和了语气无奈地道:“嫂啊,哭也不是办法,圣僧师徒在此,你把事儿说开了吧,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啊?” 这是他亲大哥的亲媳妇,他大哥早两年老死了,俗话说长嫂如母,他哥没了,他也不敢对他嫂子不敬。 只是这妖精儿子,真不是他们凡人养得了的啊! 赵五他娘老泪纵横,把儿子提溜出来,抱着就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咋死得那么早啊!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瞅瞅啊!这个儿子也要没了啊!!!” 真是不用听就知道是个很悲伤的故事,庄凡让老人家哭得眼泪哗哗的淌…… 泪点低,没办法。 结果他娘哭,赵五比他娘哭得还大声,没一会儿,让赵五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给嚎的,庄凡一点儿眼泪也没有了…… 挺冷的天儿,庄凡愣是叫这汉子给嚎出一身汗。 庄凡拿袖子擦擦额头,回头叫徒弟:“悟空啊!” 猴子正茫然呢,他活这么大,也快一千年了,说真的,无论是妖精,还是凡人,都没见过赵五这个款式的,忒囔囔踹了,听庄凡唤他,连忙上前:“师父?” 庄凡说:“你想个法子,让这母子俩,冷静冷静,只是别吓着他们。”再哭下去都后半夜了。 猴子心说吓唬人我会,冷静冷静是个啥意思? 猴子眼珠子转转,拿金箍棒捅敖玉腰眼儿,抬脸用下巴示意:“你上!” 猴子觉得敖玉这小和尚的模样正好,给这老太太念段儿经,保不齐就消停了。 敖玉刚才吃了不少素点心,又饱又暖和,正站在他师父身后睁着眼睛打瞌睡,他师兄一棍子把他捅醒了,根本没反应过来,顺势看过去,见那母子俩坐在对面儿不是好动静儿的嚎,心领神会,一张嘴,哗!兜头给母子俩来个海水浴! 那母子俩立时不哭了!浇傻了! 庄凡一捂脸,城主老妻也呆了,老城主咳嗽一声,悄悄儿凑过去跟老妻说小话儿:“圣僧小徒弟,是西海龙三太子捏!” 城主夫人眼睛登时就亮了,心理活动特别剧烈。 庄凡回头小声儿训徒弟:“淘什么气!把水收回来!”这么冷的天,再把老人家弄风寒了,再说那是海水,估计那葡萄精泡上一会儿就得够呛。 敖玉委屈脸,心里嘟囔,哪有覆水能收的,师父竟难为人,只是他大师兄棍子就在他屁股一寸的地方放着,不听话大概当场就能吃个“竹笋炒肉”,小白龙只能委委屈屈一张嘴,大力一吸,竟把所有海水都吸了回去,那母子俩也干干爽爽了,只是大概力气用的大了点儿,桌子上的茶水也给吸了个溜干净。 赵五他娘虽然知道儿子不是人是个精怪,但也没见过儿子用过这么厉害的神通,老太太给吓得腿都软了,这才抱着赵五,抽噎着讲了赵五来历。 原来当年赵五他娘是生了个孩子,可是长到三岁,眼看就要立住了,大冬天的,一病没了,夫妻俩真是痛入骨髓。 夭折的孩子不入祖坟,可这孩子,是赵氏夫妻婚后好多年才得的独生儿子,老城主他哥又怎么舍得儿子那么被草草的埋了。 孩子没的那天下午,大冬天的,老城主他大哥大概也是伤心得气迷了,自己就背着斧子干粮进山了,硬说要给他儿子选块好木头,他媳妇在家里,守着儿子冰冷的小身子,伤心儿子,担心丈夫,眼睛都要哭瞎了。 结果半夜,赵老大就回来了,破袄子里头裹着个孩子,脸蛋儿发紫,手脚冰凉,小脸儿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黑得发亮。 这男孩儿,就是赵五,比赵大家的儿子个头儿大好多,只是不会说话不会走,夫妻俩也闹不明白,这孩子衣裳都没有一件,也没吃的,这冰天雪地的,是怎么在山沟沟里活下来的。 夫妻俩一合计,偷偷葬了自己亲子,把赵五就当做了没了的那个孩子,只是这俩孩子外表差别实在太大,夫妻俩只能冒着冬日的风雪,当月就背井离乡,去投奔弟弟。 只是慢慢的,赵大夫妻也发现了,他们这个儿子,根本不是个人类小孩儿,不太吃饭,爱晒太阳,手脚一不注意就长出藤蔓和根来,反应也比别的孩子慢些,费了好大劲才学会叫爹娘。 夫妻俩初时也怕,怕儿子被人发现异常,被道士和尚除了,被人拉去烧了。好在孩子听话,爹妈说的,只要他记住了,就再不会做错,夫妻俩就耐心的一遍一遍的教,不叫他在人前显出不同来。 在夫妻俩的担忧中,孩子只是傻一些,倒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长大了,也从未曾漏过馅儿,也没显露出什么神异的事件来,就那么平平淡淡的长大了。 直到十八年前,城中一场瘟疫,赵大他弟赵城主也倒下了,还病得不清,赵大担心弟弟,在家里多念叨了几句,毕竟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大半都是托了弟弟的福。 赵大叹气的时候,背着媳妇,摸摸了儿子后脑勺,说了句:“儿啊,也不知道你们精怪,有没有啥仙丹果子,能给你三叔吃了就好病的,你三叔可不能倒下啊!多少人盼着他呢。” 赵城主内院墙上,当晚就爬出一架子葡萄来。 等到前些年,赵大身体不行了,快咽气的时候,就放心不下他儿子,怕他不在了,媳妇溺爱,看不住儿子叫他惹祸,逼着他儿子对天发誓,以后一定听他三叔的话,他三叔说啥是啥,不能违背。 赵五跪在他爹床头,哭得气噎喉堵,对天发了誓,又前后不知弄了多少葡萄汁子给他爹喂了,只是天下灵药,对凡人来讲,向来救得了病,救不了命,他爹还是去了。 赵五化形就被他爹抱家来了,大概是大冬天化形,给冻着了,真的就有点儿脑筋不灵光,心眼儿也实,他发了誓,那就一定要做到。 这也是为啥,赵老城主让跪就跪,赵五的妖气在这府里也处于被压制状态的原因了,其实压制妖气的,不是老城主的官威,而是老城主本身。 至于老城主来拜见庄凡那天带来的一缕妖气,毫无疑问,是他偷吃了那几口葡萄惹得祸了。 这些过往,有些老太太讲了,有些是庄凡心里猜测的,听完也不由得心中一叹,自古以来,父母对子女之爱,就是厚之又厚,重之又重,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养了二三十年,临死放不下的,也还是孩子。 麻蛋的,他好想家,好想爸妈!他要是真死了,他爸妈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庄凡坐那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掉,不一会儿就把眼睛哭得通红,惹得敖玉不安的拽了拽他的袖角,庄凡回头冲徒弟勉强安慰的一笑,却不知他满脸的泪,笑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心酸。 敖玉扭头求助地看了一眼他大师兄,他大师兄眉头皱的,结了好大一个结。 老太太旧事讲完了,猴子道:“虽然赵五未曾伤人,但是人妖殊途,他是不能再在这城里住下去了。况且他年年以肉身精华喂你们,也不利于他修行,几百年之后,倘若他还不能开了灵窍,更近一步,便要尘归尘,土归土了。” 猴子对那老妇道:“你好歹养了他一场,就想让他跟凡人似的活一辈子,百年之后跟你们一样死了?你们死了且能转世投胎,”他抬下巴一直蹲地上缩缩着的赵五“他这样的,连个完整的魂魄都没修炼出来,一旦死了,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猴子眼睛毒些,一眼就看出了赵五傻乎乎的根本原由。 老太太这下子可真的大惊失色,抱着赵五又哭,老城主也沮丧的一锤桌子,又连忙向悟空道:“大师,那这孩子,现在离了我们去山里修炼,可还晚不晚?” 悟空一摇头:“晚了些,若没个好师父教导他,自己蹲山里晒太阳,到死他也就是这样了,不过好在跟凡人比起来,寿命长着呢,何必悲伤?” 老城主心说你也说了,凡人死了能投胎啊,他这侄子死了就真的万事皆空了,乃哀求道:“大师,我这侄子,真是性情纯良的好孩子啊!你救他一救啊,救他一救,啊?” 猴子就去看他师父,庄凡擦把眼泪,嗓子有点儿哑,对老城主道:“老大人,贫僧修佛,我大徒弟当初学的是道,我小徒弟天生龙身,妖精如何修炼,我师徒真的不懂。不过,贫僧到有一个法子,我说来你听听。” 老城主连忙鞠躬施礼:“圣僧请讲!” 庄凡才道:“老城主如若信得过,就把侄子交给我大徒弟,叫他带了去南海紫竹林观世音菩萨那里,求菩萨收留他,你看如何?” 老城主倒吸一口冷气,没成想他侄子竟有这泼天的福气,刚想点头答应,被庄凡拦住了,庄凡轻声道:“老大人还是问问孩子母亲吧。” 这去了南海,再回来可就天难地难了,这跟把儿子丢了又有啥区别,理智上明白和感情上能答应,那是两回事。 果然老太太舍不得儿子,把赵五紧紧搂在怀里,哀哀的道:“没有别的法子嘛?啊?没有别的法子嘛?” 老城主就劝:“嫂啊,为了孩子好,咱能撒手,就撒手吧!” 城主老妻也来劝:“嫂子,小五这回去了菩萨身边,也许咱们来生,还能见他,还有缘分。要是你不放手,以后生生世世,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老太太叫说得痛哭一场,最后还是放赵五随悟空去了。 老城主夫人携了嫂子回后屋安慰不提。 庄凡估摸着,猴子这回去办事儿,得说上半天话,从菩萨那里回来,人间大约就得明天或者后天了,于是便与老城主告辞,相约悟空回来之后再见,自己带着敖玉回了客栈。 老城主怎能叫圣僧走夜路,自是叫管家安排了马车送圣僧师徒,庄凡推辞不得,这一路颠的,屁股都快碎了。 敖玉倒是在车上放心大胆地又睡个四脚朝天,睡得实了又显了原形,下车的时候,叫他师父揣袖子里就带屋去了。 上车俩,下车一个,把还不知道敖玉真身的车夫给吓够呛,回家就猫被子里瑟瑟发抖去了。 赵五除了会结果子,啥灵通也没有,也不会飞,悟空拎着他后脖领子,一个跟头就上了筋斗云,把赵五吓得,一路惨嚎,到了紫竹林门外,都翻白眼儿了。 猴子把他一丢,满脸嫌弃:“切,真不济!” 龙女正在门口烤龙虾吃,嘴里塞得满满的,见悟空来了,就叹口气:“不就拿敖玉点儿海鲜,你这师兄还真疼师弟,都追到这儿来了。” 猴子笑嘻嘻凑过来:“放心去拿,放心去拿,敖玉弄得满院子腥气,龙女全拿了才好。”又伸手从架子上拿了龙虾去啃,嚼了几口道:“没俺师傅做的好吃啊!” 龙女呸他:“胡吹大气!吃海物还能有比得上龙的?” 俩人正斗嘴,菩萨在里面听见了,不耐烦道:“作甚那猴子又来,一刻钟跑三趟,又出了何事?” 26.猴子走了 菩萨正歪在榻上,闭眼养神。来告状的护法小神刚走没多久,从莲池里采来的荷花正新鲜,菩萨心里盘算自己还能消停多长时间,孙猴子就在外面和龙女叽歪起来了。 神烦啊! 只能起来加班。 观音“啧”了一声,刚坐起来,猴子就蹦跶着进来了,一脸嬉皮笑脸:“见过菩萨,见过菩萨!” 菩萨面色特别不善,心道这猴子放出来,地上时间有四天了,天天都有事! 前脚他刚从人间给唐御弟送了东西回来,还没歇匀乎这口气,后脚落伽山山神土地就哭哭啼啼的拖着一块脏臭的虎皮回来了,说要告唐僧师徒大不敬的状。 放他奶奶的罗圈儿屁! 山神刚被他啐走,莲花他还没看上几眼,护法小神又来了,也要告状,说什么唐僧吃海鲜? 这算个屁事儿? 结果人叫龙女撵出去了,他这在榻上还没舒展开呢,这猴子竟又来!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地上三天,他这神仙洞府不过刚过了一刻钟!走马灯都没这么勤快的转悠! 菩萨好想撂挑子摔桌子,不过还是强压火气忍住了,心里盘算,得赶紧把那个守山护法找来,省得这猴子来他紫竹林,跟走城门一样顺腿,乃铁青着脸对大圣道:“又怎地了?” 猴子一点儿也不怕他,笑嘻嘻道:“无事,无事,都好着呢!就是我师父一天不见菩萨,想得慌!” 菩萨眼皮一跳,听了这话竟然有点莫名的小开心,不过强忍住了,依旧板着个脸,冷哼一声。 猴子就把赵五往菩萨跟前一扔:“这不,俺师父特派俺老孙来给菩萨送个大礼!” 菩萨额头青筋直蹦,嫌弃脸明显得不要不要的。 啥玩意?想我就给我送个丑不拉几的男妖精?! 那赵五自打到了观音地盘儿,仙气一冲,就颓了,再加他长得普通,紫色面庞,胡子拉碴,衣衫不整,一点儿也不美型,跟菩萨审美差了十万八千里,菩萨能得意这份“大礼”才怪。 人间处,此时庄凡已经安顿好了敖玉,自己也换了衣服,正在坐在廊下望天。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庄凡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 他嘟囔几句,把皮裘大衣掏出来,裹吧裹吧把自己包严实了,头靠在柱子上,看着天上渐升的明月发呆,丝毫不知道他心爱的大徒弟正在观音面前编排他。 紫竹林里,菩萨运运气,揉了揉额角,唤道:“龙女!”把这丑八怪给我提脚丢出去! 没人应声。 “龙女?”音量更高了些。 还是没人。 观音要气挂了,袖子一甩,呼地一下子从榻上站起来,脚底生风的走到门口一瞅:一地龙虾壳,烤架上炭火尤热,龙女踪迹皆无。 好气哦!尤其那猴子不识相,还跟来拱火,嘿嘿笑道:“菩萨莫急,莫急,你徒弟一会儿保准就回,且等等!要不,俺老孙替菩萨效劳?” 菩萨回头,恶狠狠瞪了猴子一眼,那细眉长眼的横过来,端得妩媚风流,把猴子瞪得一激灵,蹭就窜出去了,刚好落在观音的心头好,那一池子莲花跟前。 莲花开得着实好,猴子一眼瞧个正着,就有点儿心动,心想道,这两天师父老想家,哭了好几回了,下午在宴席上,还和众人谈起长安的莲花池来,念了句什么“映日荷花别样红”,说是什么什么大家所作,得了满座的喝彩,这要是拿朵新鲜的莲花回去,不知道能不能讨得师父欢心。 猴子的手就有点儿管不住了,慢慢地向池边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伸了过去,结果还离着老远,就叫菩萨抽了一杨柳枝。 菩萨叹口气,都气不过来了,无奈道:“我这莲花又不是蟠桃,吃不得,你揪了无用,烦请大圣手下留情,且留这莲花仙子一条命吧。” 倒把猴子唬了一跳,定睛一瞧,果然见那莲花花心内,一个小仙子正躲在花瓣下瑟瑟发抖,却原来不是花苞,是人家怕他,层层地躲起来了。 猴子一撇嘴,又想换一朵去摘,却见那莲花似有灵性一般,纷纷逃到池子中间去了,猴子“切”了一声,只好丢开手去。 菩萨见这猴儿上蹿下跳的没个老实气儿,真是泥菩萨也能被他气死,便道:“你不保着你师父西去,天天往我这儿溜达,你说吧,领个小妖精上我这儿来干啥了?” 猴子这才凑过来,嬉笑道:“这不是我们师徒,多得菩萨照应,无以为报,心中实在不好意思。巧了,我师父在路上,遇见这么一个葡萄精,结的果子十分香甜,我师父说了,应该孝敬给菩萨享用才是,这不,就派我给送来了。” 菩萨一脸“我已经看穿你全部小九九而你却把我当傻子”的表情,一语不发的看着悟空。 猴子真诚脸,凑过来要给菩萨捶肩,被拦住了,乃道:“菩萨怎么不信我师徒诚心?” 菩萨无奈,揉揉眉心,道:“行吧,要想我收也可以,你去你师父那,跟他要一瓶启灵丹,一瓶培元丹,这傻子我就收下。” 猴子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说着就往外走,正跟龙女走个碰头! 龙女腮帮塞的鼓鼓,满嘴都是油,正嗦了手指,见着悟空眼睛一亮:“大圣!你别说!你师父做菜,真有一手!” 猴子嘿嘿一笑,扭头道:“我说甚,这不回来了。菩萨,龙女,俺老孙去去就回!” 猴子一跑,就把身后的观音给露出来了,龙女见师父杀气腾腾的看着她,忍不住后脖颈冒凉气,浑身一紧,乖乖束手站立当场。 菩萨抱个膀,上下打量徒弟几眼,冷冷道:“交出来!” 龙女泫然欲泣,抽抽搭搭的拿出储物袋,被菩萨杨柳枝一卷,就给没收了。 菩萨转身,想回屋,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傻子,就拐弯儿去了后山凉亭,顺手把烤架碳炉也卷走了,边走边道:“去洗个脸!这几天清修吧,别吃饭了!你今天胖了足足五斤!哦,再去把师父屋子里那个傻子拎到你师兄那屋,让他洗漱换衣服!” 臭孩子,为了吃,竟然都认道儿了!竟敢自己偷溜下界! 咦,一个个脏兮兮的,简直辣眼睛!啧!降低紫竹林颜值! 龙女叫她师父给说的,嗷一声就哭了,袖子捂脸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胖五斤,打击太大! 正堂里,没人搭理的赵五努力把自己贴墙缩成一团儿,悄悄地,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 啊,仙气,真香!嗯?怎么有点儿海腥味儿? 却说大圣,回去没带人,比来时要快些,不多时悟空降落云头,院子周围漆黑一片,静悄悄的,隔壁人家都睡了,小跨院儿里倒是还点着灯。 悟空一看,是厨房那屋,想到龙女刚才的吃相,心下了然,走进去一看,果然,锅里温着粥和菜,他师父正趴在桌子上睡着,听到门响,立时惊醒了,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 见徒弟回来了,庄凡起身揉揉眼睛,去给他拿饭,道:“饿了吧,先吃饭!” 猴子答应一声,问道:“师父,刚才龙女来,你给她做菜了?” 庄凡这才恍然大悟:“龙女来了?我说呢,我做完的菜,转身就不见了,好些个菜呢,我还以为是敖玉起来偷吃了!” 接着一拍脑门儿:“糟糕,你师弟还饿肚子呢。”说着就往外走,想去卧室叫敖玉起来吃饭。 猴子连忙拉住他:“师父别去叫,敖玉这会儿睡觉比吃饭重要呢,天冷,他就爱睡,你且随他吧,等他饿了,自然就起来吃去了。” 庄凡觉得大徒弟比自己要了解敖玉的性子,便答应了,顺势坐在大徒弟身边,一边看着猴子慢慢吃饭,一边给他扒壳挑刺儿。 师父盯得紧,猴子也不敢快吃,他还是不太会用筷子,磨磨蹭蹭别别扭扭的,终于吃饱了,庄凡便道,“去洗洗脸,睡吧,明天再去告诉老城主就行,我跟他约好了。” 猴子终于能说话了,乃道:“师父不急,我且还要去一趟南海哩。” 庄凡问:“还有何事?” 猴子便把菩萨的要求说了。 庄凡听了,把那药匣子从手持里掏出来,整盒都给了悟空道:“都在这里,你先揣着。” 然后拍拍猴子肩膀道:“师父现在就给你放假,你去南海送了药,就直接回家探亲吧,看看小猴子,跟老朋友见个面,再去探望一下长辈!哦,对了!” 庄凡想起徒弟手里金叶子不多,把那几块金子都掏了出来,他也拿不动,噗通几声都丢地上了,接着道:“这些金子你也装着,好几百年不回家,你路上路过大城,也买点儿东西回去!钱也不多,多多少少,无论对小辈,朋友还是长辈,都是你的心意。” 庄凡揉揉猴子脑瓜顶,又嘱咐道:“悟空啊,今天赵五这事儿,你的几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个事儿来,你当年虽说去地府勾了生死簿,但五百年前,你跟天庭打的那一场,猴子猴孙们肯定折损了不少,你这趟回去,顺便也去地府问问,看看那些生死簿无名的猴子猴孙的魂魄有没有顺利入了轮回。” 庄凡郑重道:“你别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你今天也说了,不入轮回,就只能灰飞烟灭。这也是你当年做下的因果,早解决早好,知道嘛?不过如果地府之人因此怪你,要罚你,你就说此间正在保师父西去取经,职责在身不能擅离,等取完经,你甘愿受罚?明白不?” 等取完经,猴子就封佛了,还罚甚。 猴子捧着药匣子,低头瞅着地上的金块儿,叫师父一席话说得怔怔的,心里五味陈杂,百般不是滋味。 庄凡便道:“天色不早啦,你去吧,不要惦记师父,回去了好好玩儿几天,乖,收了东西,走吧。那些丹药,给了菩萨之后,你就自己揣着,猴子猴孙们但凡用的上的,不要吝啬,记住了?” 猴子强忍着泪,喉头哽咽,低下头应道:“嗯,徒儿……记得了!” 挥手收了金子和仙丹,大圣猛地噗通跪地,冲着庄凡磕了几个头,起来转身出了房门。 庄凡叫徒弟磕了个措手不及,还没等拦,人都出去了,心疼够呛,追出去一看,悟空进了卧房,正在收拾小徒弟。 也不知道猴子哪儿来的热水,又把敖玉给丢里了,把小白龙烫得吱哇乱叫,俩人在屋子里闹得乒乓作响。 庄凡刚才叫猴子弄得有点儿脸薄,也不进去,就在外面敲窗户,“敖玉啊,别闹你大师兄,起来吃晚饭了,吃了再睡。” 敖玉吱吱呜呜的,也不知道说了甚,庄凡没听清,摇摇头,丢下两个捣蛋鬼,他回厨房了。 猴子把师弟夹在咯吱窝里,好好的威胁了一顿,叮嘱他仔细护着师父,出了屋子,又去跟唐僧告别,这才跳上筋斗云,往南海去了。 飞了好远,猴子立在云头,回头一望,那盏小小的灯火早已经看不清了,这才一捂脸,嚎啕大哭起来,且飞且哭,渐渐远去。 27.埋了赵五 悟空走了,庄凡突然心里有点儿空唠唠的,他在厨房里晃悠了一下,没啥可干的,便熄了烛火,又走到卧房门廊处,呆呆的靠着柱子,看着月亮发呆。 敖玉揉着眼睛走出来,睡眼惺忪地靠在庄凡身上,道:“师父,我们回去睡觉吧。” 小白龙闭着眼睛嘟嘟囔囔的告状:“师兄说了,要是他不在的这几天,师父你瘦了,他回来就要吃龙肉汤。” 庄凡啼笑皆非,摸摸敖玉睡得乱蓬蓬的脑袋,轻声问道:“饿不饿?” 敖玉摇摇头,他下午在宴席上毫不客气吃个饱,只因老城主瞧着小和尚稀罕,见敖玉饭量大,生怕招待不周,可劲儿吩咐给敖玉上菜,后来去后院儿他又混了一顿素点心溜缝儿,此刻肚子里还没消化完呢,就是渴睡得很,嘟囔了没两句,就靠着庄凡又迷糊起来,不一会儿又化作龙身,睡得鼾声四起。 庄凡叹了口气,能吃又能睡,早晚变成小胖猪儿,顺手把小徒弟往袖子里一揣,又掏出皮裘,把自己裹得紧紧地,连帽子也带上,怔怔地发起呆来。 悟空走的第一天,想他。 庄凡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赶紧啐了自己一口!大老爷们儿矫情个啥,一撩衣摆,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进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庄凡却见敖玉围在他左手手腕上,和新穿的十八子手持混在一处,酣睡不醒。 庄凡抬起手腕就着清早的阳光一瞧,徒弟龙鳞银光闪闪,线条流畅优美,龙头霸气十足,竟是条非常帅气的手链了。 自己收的傻徒弟,也不能嫌弃,庄凡自顾自的起床去洗漱,顺便还给敖玉撩了几把清水,大致擦洗了一下。 之后穿衣做饭吃饭,这小不点儿一直也没醒,庄凡也不管他,随徒弟睡去,自己忙自己的。 昨晚悟空回来,说菩萨已经答应收了赵五,庄凡自是要给老城主送个信,他换上来时那身破旧的青色僧衣,蹬上草鞋,把昨天去城主府路上买的尖顶草帽带上,其余行李和袈,裟环杖都放回十八子中,这才推开角门,顺着邸店中的小路,向前面走去。 庄凡特意出来的晚些,此时日上三竿,店中安静的很,庄凡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前面大堂,小二正在洒扫,见到庄凡,连忙过来招呼。 庄凡施礼道:“小施主,不知掌柜的可在?” 小二道:“掌柜的一大早被家里长辈叫去了,还未回。” 庄凡便道声打搅,看来叫掌柜的传信是不成了,那就自己溜达着去吧。 只是他才出了邸店大门,还未曾走几步,可巧就见邸店掌柜的迎面气喘吁吁的快步走来,便站住了跟他打招呼:“赵施主!” 掌柜的一门心思往邸店走,根本没分神往两边看,再加心中思绪烦乱,冷不丁庄凡唤他,竟把他吓了一跳,“嗷”的一嗓子窜到了另一边,惊魂未定的抬头看过来:“……” 好丢脸、时间能不能倒流、咱们重来一回吧圣僧? 庄凡:“……”自己今天打扮的很吓人?他把草帽沿往上抬了抬,无语地看着赵掌柜。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掌柜的连忙过来见礼:“失礼失礼!小人一时失神,失态了,有没有惊到圣僧?” 庄凡乃道:“是贫僧唐突了。” 掌柜的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又问,“圣僧这是何往?”,左右看了下,一脸敬畏的道:“怎么不见圣僧两位高徒?” 他刚听老城主说了昨晚的事,此时一脑袋“他五叔是个妖精”,“圣僧二徒弟是条龙”和“他五叔被圣僧大徒弟带到南海观音那里修行去了”这么几个劲爆的消息。 这些消息,哪个都比昨天“东土大唐唐王御弟圣僧住在了自己的店里”要重锤得多。 毕竟圣僧身份再高,那也是个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肉体凡胎。 可那什么龙啊,妖精啊,能把妖精和龙制住的会飞的圣僧大徒弟啊,谁听过?谁见过?听得赵掌柜的此刻心里还在哆嗦呢。 幸亏此刻圣僧俩徒弟都不在他身边,否则赵掌柜的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跪地下。 庄凡便笑了,道:“小徒淘气,玩儿去了。贫僧这是要去城主府,去见老大人。” 掌柜的一听,眼睛一亮:“可是我五叔有消息了?” 昨天城主府的宴席,掌柜的帮着操办了食材,只是并没有入席,忙活完就回家了,今天一大早他三爷爷才把他叫去,给他说了昨天发生的事儿,叮嘱他一定要把圣僧师徒三人伺候好了,千万不可怠慢,说完了话,就一脚把他踹出去了,还叫他快点儿走,路上不要耽搁,过分到令人发指。 庄凡点头应道:“不错。”别的也没多说。 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儿:“看来是好消息了,那我陪着圣僧去吧!” 庄凡也不便推辞,两人便慢慢走了过去。掌柜的本想去叫马车来,被庄凡十分坚决地推辞了,昨天颠的如今屁股还在疼,还是不要虐待自己了。 不多时来到城主府,也没用门子通报等候,掌柜的直接带着庄凡向里走,另有小厮飞奔入内通秉,没走多远就见老城主提着衣角快步相迎,大约昨日没怎么睡好,一双眼睛熬得通红,老远见到庄凡便唤道:“圣僧!圣僧!哎呀哎呀,烦劳圣僧了!” 庄凡连忙站住脚施礼:“见过老大人!”二人把臂同行,老城主忐忑的问道:“不知圣僧高徒昨晚……” 庄凡便点头,把昨晚悟空回来说的话学给老城主听,只略过了菩萨讨药的那一段儿,那个纯粹属于跟菩萨的内部交流,就不跟老城主提了,免得他们犯难。 只这样,也叫老城主老怀大慰,落座后捋着胡子感慨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不知我那侄子,现在情形到底如何?可否给他娘捎个信?” 老城主叹口气:“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只是他娘毕竟养了他这么大,热辣辣的突然人走了,一时……”他嫂子年纪也大了,人一老,性子就有些执拗,也爱胡思乱想。 庄凡点点头,道:“菩萨另派了我大徒弟差遣,他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看赵五有没有叫他捎带什么东西信件。”据昨日赵五他娘说,赵五也略认识几个字,能提个笔。 老城主连连作揖,感激不尽。 两人又闲话几句,庄凡便要告辞,又说自己要在城中修整几日,可能出来走动购物,希望不会饶了城中宁静。 老城主心领神会,道圣僧自便即可,二人告辞不提,老城主转身便叫约束手下,不叫打搅圣僧休憩,一律不得去邸店跨院拜会,街上见了也只做不识,众人自是领命,又一层层吩咐下去,严令不得搅扰。 毕竟谁也不敢惹龙的师父生气。 自此庄凡便在城中溜达购物,整理食材,收拾行李,带着敖玉悠闲过了几日。 却说大圣,趁着凡间夜色,连夜赶路,却止不住悲声,哭了整整一路,老猿哀啼,闻者悲而泣血,不知惹了沿路多少游子离魂伤心落泪,几个散仙妖精惊魂失色。 猴子一路哭着到了紫竹林,也没停留,擦了两把眼泪,压低云头,见门口站着木吒,正睡饱了在看守门户,便把两瓶仙丹一丢,道:“不负菩萨所托,仙丹送到了,烦请惠安侍者转交。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木吒回话,转身驾着筋斗云,便飞过西海,奔着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飞去。 木吒一出门,就被孙悟空没头没脑的丢了两瓶仙丹,且这猴子说话虽依旧毫不客气,但却有礼得多了,简直叫木吒一呆,他又不知这仙丹用来干嘛的,只能捧着两个玉瓶去后山找他师父。 菩萨正在后山烧烤,只是多年不练,不是火大了就是火小了,弄了半天也没吃到嘴,正生气,见木吒来了,便问:“你师妹呢?”叫过来给为师烤海鲜! 木吒心说我就睡了一觉,不到一刻钟,醒来竟然失宠了?乃道:“师妹正在屋里哭,也不知道为甚。” 菩萨心一虚,不吭声了,见大徒弟还站着,也不走,眉头一皱,问道:“有事?” 木吒把俩玉瓶一举:“师父,刚才,那啥,孙悟空送来的。”这咋处理? 菩萨瞄了一眼,道:“给你师弟的,拿去给他,叫他各吃一丸。” 木吒心说果然要失宠,那新来的傻子竟然成了我师弟!又问道:“师父,师弟以后住哪儿?” 菩萨袖子一挥,把糊了的鱿鱼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漫不经心的道:“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等他吃完药,你给他挖个深坑,把他埋了。” 木吒一张脸—0—这个表情,埋,埋,埋了啊?埋多深啊? “师弟都化形了啊。”一个大活人,埋了真行? 菩萨冷哼道:“他算个屁化形,话都说不利索,还长得那么丑,吃了药再埋个几百年吧,让他扎根重长!重新化!”再化一次还那么丑,他就把这个逆徒撵出普陀山! 木吒叫师父哼得浑身一哆嗦,不敢再多问,乖乖地捧着玉瓶告退,下去埋他师弟去了。 28.徒弟丢了 悟空凌空站在西海边上,水声聒耳,前方就是西贺牛州,猴子竟有些近乡情怯了。 他止步不前,站在云中远远眺望。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他在那里度过十多年修道时光,认了师父,有了师兄,学了一身本事,此刻只要他再飞一下,降下云头,就能回到那个五百年里,和花果山一样,几乎夜夜都能梦到想到的地方了 。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又一次坠下腮边。 大圣心中犹豫忐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这一遭,当年菩提老祖说过,再不会认他,且五指山下五百年,初时他日日哀嚎,夜夜祷告,都无人回应,他的心渐渐就冷了,如今再来,他真的能进去斜月三星洞的门吗? 正在踌躇,忽然见迎面一朵彩云飞来,烟雨朦胧之间,有人唤道:“前方可是悟空?” 猴子心中一惊,恍惚间竟以为是菩提老祖在唤他,抬头望去,却见那人大耳方颐,坦胸露肚,笑盈满腮,却正是那弥勒尊佛。 悟空见了,忙拜道:“弟子见过东来佛祖,未曾回避,失礼,失礼。” 弥勒佛笑呵呵的道:“不知悟空到我西天地界,所为何来?此时正应保着那金蝉子西来才是啊!” 咋就自己来了呢,这死孩子! 悟空心中一紧,不知如何回答,思前想后乃道:“这几日,东土天气渐冷,我师父唐御弟正寻了镇子修整,要购些御寒之物,因怜我五百年未曾归家,予我几日探亲假,弟子才走到此处。” 那弥勒叹道:“金蝉子向来体贴心善。”又奇道:“这西贺牛州,乃是我西方佛教的极乐世界,难得悟空你在此地竟有故人?不知可是哪位尊者?” 悟空听了佛祖的话,心中震惊之下气血翻涌,是了,极乐世界,西贺牛州!西行最终之地!那他师父菩提老祖…… 悟空慌张问道:“佛祖在此地久居,弟子斗胆敢问,这极乐世界,可有一地,称灵台方寸山?” 弥勒佛闻言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悟空如今入我佛门,也学会问心了。” 悟空急道:“佛祖说得什么话来,俺老孙听不懂!” 弥勒佛乃指指大圣心口,道:“灵台方寸,大圣不是在向我问心么?” 又念了两句偈子道:“下界我佛弟子有云,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又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悟空啊,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如今你竟已懂得问心,甚妙,甚妙!” 这几句,说得悟空失魂落魄,目瞪口呆,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手脚发软,几乎不能自持。 弥勒佛拍拍猴子肩膀,叹道:“痴儿,痴儿!回吧!回吧!” 须臾间,调转云头,携彩云归去,只留大圣一人,痴呆呆,傻愣愣,站立当场。 悟空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懂,他心里想着当年祖师名号,嘴里念着方才弥勒佛那几句偈子,尤其一句“菩提只向心觅”,反反复复在口中念了多遍,一时心神大震,浑浑噩噩向前走了几步,却似有屏障一般,不得前行。 猛然间,猴子心中一股无名火翻腾而起,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他双目赤红,眼呲欲裂,抽出耳中如意金箍棒,挥棍子就想硬闯进这西贺牛州,砸烂这唬人的“极乐道场”! 只是举起棍子的瞬间,猴子手腕上六颗珠子穿成的手串儿一下露了出来,唐御弟胖和尚那担忧关切的眼神,一下子出现在大圣的脑海里,猴子止不住心中酸楚大盛,委屈得收不住,身子抖作一团,遂收了棍子,掉转筋斗云,用袖子一捂脸,嚎啕大哭而去。 西海涛声依旧,久久之后,大圣的背影已经再不看不见了,云层上空又显出两个人来,一僧一道,那僧正是弥勒。 大肚和尚一叹:“老道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悟空哭的,我这旁人都听着心酸,你于心何忍?” 那道士须发皆白,一甩手中拂尘,叹道:“唉,时也,运也,命也。天道如此,他命如此,我又如何能插手。”又道,“你以为这猴子是为了我哭?”却原来,此人正是悟空启蒙祖师,菩提道祖。 弥勒奇道:“哦?不正是你伤了你徒弟的心?” 菩提老道眉毛一挑:“这个徒弟,输给金蝉子啦,唉。为他人做嫁衣,一场空,走吧走吧,回家,喝酒!” 弥勒乃嗤笑道:“净说这等无情无义的话!猴子得了空暇,还不是第一个就来见你?你有甚好酒,当年你这弃徒在山上给你酿的猴儿酒,不是早被喝光了?” 菩提心里一软,嘴上强硬,回击道:“不是正有你这未来佛,且去来日偷得几瓶好酒,乐以度日,也比偷人家凡间和尚的诗,提前回来念强似百倍。” 弥勒一甩袖子:“不为了点化你这顽徒,我何苦来哉!你这人好不讲理,怪不得兜率宫老倌儿也不待见你!” 菩提应付道:“行行行,好好好,总归都是悟空欠你们的。你们且好好算算,等金蝉子过几日回来,叫他给你们封个大礼包!”反正如今徒弟归他了,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哼。 两人一路拌嘴,回了灵山。 可怜大圣,对此毫不知情,只觉前半生都化作泡影,竟似一场空一般,冷冰冰寒彻透骨,只想着寻那一点世间仅有的亮光,风驰电掣一般,直奔西番哈密国山中小城。 这一路往返折腾,路也不近,悟空到时,凡间已经天色大亮,将近中午,悟空降落云头,推开卧房门闯了进去,却见室内空旷安静,被褥整齐,人影皆无。 悟空大惊失色,冲了出来,又去浴房,厨下四处寻找,竟真的人影皆无,屋子干净的,跟无人居住一样,师徒带来的行李,也不见。 就连院子里,那些放海物的大缸,也消失了。 猴子腿脚一软,跌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脑子僵作一团。 昨日晚上,他还坐在这吃了饭,师父就坐在他身边,嘴里一直念叨他,还要替他夹菜添饭,那时候他心里虽高兴,也略微有些嫌烦,老觉得师父太啰嗦,又巴不得师父这么啰嗦一辈子。 可是如今,灶台冰冷,人和行李踪迹皆无,师父是诓骗了他走,然后带着敖玉独自离开了么? 猴子把脸深深埋进手掌,心中绞痛,却觉得如今眼内心中干枯荒芜,已经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了…… 大圣正兀自难过,只听得角门处传来脚步声,又有锁头响声,可怜大圣猛地抬起头来,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拳头紧紧握着,浑身发抖,期待地看向角门。 落锁声闭,一声音道:“都给我吧,小心些,莫跌落脏了果品!你先回。”门一开,走进一灰衣小厮,手里拎着两个篮子。 猴子一闭眼,沁出一颗泪来,一颗悬吊的心也沉沉地落回腹中,坠向无边深渊…… 那小厮没提防院子里有人,初时唬了一跳,细看,原来是圣僧大徒弟,赶紧快走几步,放下篮子,施礼道:“见过大师!这是圣僧交代送来的果品,请大师验看!” 悟空猛地睁开眼,两只火眼金睛,迸发出无限光亮来,颤声道:“我师父呢?” 那小厮见猴子两眼通红,须发皆张,形容可怖,不由得心里一抖,但一想眼前圣僧高徒,那是能见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人,岂能是那凶人恶人,仍老实沉稳道:“圣僧早晨去了城主府,之后出来便逛街去了,具体去了何处,小的也不知,大师赎罪!” 猴子又急切问道:“我师父可说何时回来?”还是不回来了…… 那小厮便道:“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掌柜的说了,大师吩咐午前准备些果品放在廊下,又叫下午再送些菜品来,想必中午晚上是要回来用膳的。” 猴子突然觉得天宽地阔,浑身发软,他忍不住脚底下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边门柱,才未曾跌倒,又问:“你是如何进来的?”他记得昨晚走时,特意用金箍棒把院子重新画了一遍的。 小厮便掏出一个布包,道:“圣僧叫掌柜的给了这个,说带上了,自然就畅通无阻,只是吩咐不可私下打开,过后也还是要还的。” 猴子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原来里面是一团金灿灿的猴毛,理得整整齐齐,辫成了一个小辫子模样,两头用红绳扎着…… 悟空眼睛一热,又想要哭,强忍住了,把布包包好,还给了小厮。 那小厮看了猴子几眼,小心翼翼道:“大师,你眼睛发红发肿,可是病了?要不要去荣老大夫那里看看?”把布包谨慎地揣了回去,又道:“免得你师父挂心。” 猴子一愣,是了,他这样形容狼狈的回来,且才过了一晚,师父一定会担心,悟空心里一软,到头来八百年须臾而过,世间终于有了心疼他的人。 大圣淡然道:“无事,赶路太急,风吹的,”停了下又道:“我身上还有差事,这就要走了,烦请小施主替我做一事。” 那小厮紧忙道:“大师何必客气,请讲当面。” 悟空乃道:“我是中途回来探望师父,如果让他知道了,恐要责备我耽误差事,烦请小施主保密,不要告诉我师父,我曾回来过。” 小厮满口答应:“这有何难,大师自去便是。” 悟空便道:“那你且去吧,原样锁了院门就成。” 小厮一迟疑,又想起,掌柜的说圣僧大徒弟乃是会飞的,便兴冲冲施个礼,把水果拎到廊下,毫不犹豫的走了。 若走快些,回头时,大约能见到大师飞至空中的身姿吧? 小厮出了角门,猴子一个跟头翻到院中,掏出金箍棒来,舞的呼呼生风畅快淋漓,只是怕打坏了东西,克制着耍了几下,猴子就收了招式,又一头钻进卧房,扎进床上被中,把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 暖和!整个人都懒洋洋暖融融起来...... 只是他眼前一晃,嗯?枕下怎么露出一角白来? 猴子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经文纸,上面几行炭字:“悟空,师父上午出门,先去城主府,再去逛街,带着敖玉和行李。不知你何时回来,特留此条。你回来不见人也莫怕,饭菜在锅里,水果在廊下,吃饱了洗澡再睡。师父留。某年某月某日。” 后面又是几行淋漓的墨鱼汁写成的小字:“师兄,师父的纸条本来要贴在卧房门上,我怕被风刮跑了,特意藏在这里。你现在看到了,有没有感动到哭鼻子?哦,还有,厨下灶里的火被我偷偷熄了,师父粗心,留了火种,万一起火咋办?对吧?我这个师弟是不是特别贴心仔细?师弟留,同年同月同日。” 好大圣,气哼哼,险险咬碎一口银牙! 29.活够了 悟空被敖玉这么虎车车的兄弟爱气得头晕,恨不得现在就把这臭小子抓回来,好好给他来一顿竹笋炒肉! 如果纸条贴在卧室门上,他老早就看见了!何至于那么伤心! 猴子瞅着纸条上敖玉嚣张的字迹,好想把它揉吧揉吧,团成个纸蛋蛋,要多远就丢多远! 只是翻过来瞧,这面还有师父的字呢,猴子小心地把这张纸叠了两下,放进了珠子里。 以后要去龙宫,找个水晶球把这张纸封起来,炭笔蹭来蹭去的,容易花掉,猴子心想。 然后他起身,把被子铺好,跟他进来时一样,又关好了各处的门,最后看看,没留下什么破绽,这才一展身形,上了筋斗云,直奔花果山而去。 大圣此时心情愉悦,也没那么急迫,在天上慢悠悠的晃着,见到地上深山老林中有大蜂巢,想起师父来,忍不住下去偷偷收了好些蜂蜜,猴子手法粗鲁,好悬没被气疯的蜜蜂们给蛰了。 又见有大城镇,正好他收着金块儿,乃化作一个长髯道士,大摇大摆的入了城,找了银铺,也无论多少,随手掏出一块金子来,要换了铜板。 银铺称了金子重量,又验了成色,实在犯难,要抵对银子,猴子也不让,只要“开元通宝”,店家无奈,东拼西凑,抬了好些铜板出来,就看猴子一个人怎么抬走。 猴子也不遮掩,袖子一挥全都收珠子里了,这手段骇得店内诸人纷纷磕头作揖,口称“老神仙”,猴子面上不露声色,眉眼间却露出一股得意来。 猴子从没拿着钱买过东西,此时揣了一大堆铜板在怀里,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从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溜达过去,也不问价,人家要多少他给多少,好在钱多,杂七杂八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全都装起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此后不再耽误,一溜烟儿般就到了花果山地界。 猴子四天前回来的时候,是夜半十分,天色漆黑一片,虽然大圣眼神儿好使,可是花果山的惨状也没看完全,此时再回家,心中也是忐忑,怕菩萨拖拉,此处还是那副生机衰败的模样。 可是等猴子拨开云头,向下望去,看到的,确是一个绿荫葱葱,鸟语花香,枝繁叶盛,硕果累累的花果山了。 小猴子们在山间自由的奔跑跳跃,嬉戏玩耍,有几只大约淘得累了,挂在大猴子的背上,睡得鼾声四起,大家的毛色比前几天亮了许多,看起来也长肉了,只是偶尔有响动,还会面有惊色,想是凄惶的日子过久了,心里还没安定下来。 大圣在半空喊一声:“孩儿们!俺老孙回来了!” 大小猴子们仰头望去,起先还有些惊慌失措,见是悟空,无不欢欣雀跃,高喊道:“大王!大王回来了!” 上次回来,悟空知道如今这千把猴子猴孙,都是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在管着,此时落地,一边与小猴子嬉戏,手里抱着,身上背着,肩上顶着,腰中坠着,腿上也挂着,一边也只管寻这二人:“马流奔芭何在?” 此时早已经有腿快的懂事了的小猴儿蹦跳着去寻了,那二妖赶紧来迎,大圣到了洞中,见被打碎的宝座重又垒起来了,便笑道:“孩儿们手脚如此之快。” 马流道:“这几日吃饱了便睡,无所事事,只是心中惦记大王。” 悟空也不入座,四下打量查看,见小妖们吃饱不饿,也不受冻,更无伤者,便道:“前日菩萨来,你们可曾拜见了?”不说花果山这一山的树木死而复活,就是大山外一圈儿的迷踪阵,也够他欠菩萨好大一个人情了。 马流奔芭面面相觑,对大圣道:“却是大王回来又走那日,山间树木复苏,结果子无数,外面歹人第二日也没见进来,小的们出去查看,见花果山周围浓雾弥漫,我们来去自如,那些恶人却是进不来的,自此之后,这几天小的们安生度日,只是,期间并未曾见甚菩萨尊者。” 又要唤小猴子们过来一一询问,被悟空止住了,他心道,菩萨自是不会露面跟几个小妖讨人情的,这个情,也只有他才能去还,遂把此事放下,掏出东西来给猴子猴孙们分了。 原来洞中石碟石碗,桌椅板凳,都叫一场大战毁了,存留下来一些,五百年里也用尽了,悟空这回带回来一些瓷的陶的锅碗瓢盆,又买了好些桌椅板凳牙床躺椅,把小猴子们喜得上窜下跳,摔坏了几个瓷瓶儿,被大猴儿骂了,才稳重了些。 悟空又掏出些猪头肉烤鸡烧鹅羊腿之类的肉食,把一干小妖喜得一哄而上,抢了便跑,几坛子酒也挣扎着搬走了。 奔芭心疼东西,自己看着小妖们收拾去了,马流心细些,悄悄道:“大王,你上次回来,只说那唐僧救你脱困,此后要保着他西去取经,怎么没几日,这就回来了。还带了如此多的东西回来?这,这都是大王如何得的?” 山底下压了五百年,衣服都烂了,哪儿来的钱?莫不是又去抢了?老猴子忧心忡忡,眉毛皱成一团。 见众猴子欢欣鼓舞,呼朋唤友,好不开心,悟空突然觉得有点儿孤单,变得百无聊赖起来,懒洋洋的瘫在自己新拿出来的躺椅上,见马流没走,想了想,把庄凡从值班功曹那里得来的酒葫芦掏出来,塞给他,道:“赏你的!” 马流乃是硕果仅存的老猴子,见那葫芦不凡心里就是一紧,酒葫芦盖子一开,就闻出了天上琼浆玉液的味道,不禁吓得一哆嗦,连忙把盖子盖了,用手向上一指:“大王,这酒,莫不是打那儿来?” 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呆呆的点了点头,马流见他肯定,不由得急的团团转,嘴里哀声叹气:“大王啊,你怎地又去招惹那里?这刚脱困,好日子才过了几日……怎的又不保唐僧,又去惹祸!” 猴子叫他念得心烦,乃又把对弥勒那套说辞拿来,道:“师父在镇子修整,预备寒冬赶路的物件,放我回来探亲,买东西的钱都是师父给的,酒也是!” 马流听了将信将疑,猴子冲他一甩手腕,道:“看见没?储物珠,总共十八颗,师父跟菩萨要的,给我和师弟,三个人平分了!这总不能是抢的吧?” 大圣忽的站起身来,上下一指:“见着这一身披挂没,师父交代,也是管菩萨要的!”扭头瞪一眼马流:“还担心个甚?” 马流这才放心,心下大喜:“大王这次真是跟了个好师父!才几日,竟给大王置办了这么些家当,可真是当大王亲子侄也不过了!” 又道:“即便大王有钱了,也省着点儿花,你们师徒还要赶路哩,万里迢迢,花钱的地方多,大王师父疼徒弟,大王也别骄奢了才是。” 猴子心道,我还娇?敖玉那才叫娇呢!师父天天捧着抱着,就差丢嘴里含着了!只是也没反驳,倒是叫马流说得,突然想起,师父那里就留了一些金叶子,倒是把金子都给了他,也不知道够不够花,今天在城里买东西,物价可是很贵啊! 猴子不由得更加坐不住了。 只是师父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悟空便冲马流招手:“附耳过来!” 马流把花白的脑袋往大圣嘴边一送,猴子还没开口就先打了个喷嚏,磕巴着道:“你几日没洗澡了?” 马流纳闷:“咱们猴子,洗澡作甚,洗了不干,容易风寒,当年缺粮少食,若生了病,好好一条命,就没了。” 大圣听了,更是心事沉重,眉头一皱,道:“马流啊,你说,我当年明明去地府,勾了咱们一族的名册,可是为何……”还会有猴子猴孙,就把命送了呢? 马流就笑了:“大王,你勾的名册时,咱们花果山才几只猴子,后来勾了名册,才繁衍生息,有了四万余众。” 白眉毛老猴子叹了口气,又道:“五百年前,大王与天兵天将一战,咱们折损了不少,此乃天命不可违。遇到神兵利器,岂有不丧命的,就算勾了名册,又有何用,个何况那些个在大王勾了名册后出生的孩儿们呢。就是这些年,逐年新出生的孩子们,也都渐渐的老了,没了。大王五百年没回家,老猴子没剩几个,这些小猴子,却已经换了好几代喽!” 悟空听了,嘿然不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悟空低声道:“马流,世间万物皆有灵,既然生死簿上有名,那就有魂有魄。只是我当年去地府闯了祸,乱勾了生死簿,害了你们,等下我要去地府走一趟,看看咱们当年那些个猴子猴狲,有没有顺利投胎……” 马流老泪纵横:“大王啊,你真是长进了!你竟能想到这!此时就算生死簿上立时登名死了,老猴子也放心啦!” 悟空皱眉道:“何必说这丧气话!”他只说替没了的猴子寻寻转世投胎的机会,可没说把活着的这些重新登记! 马流乃一脸喜意的叹道:“大王啊,俺们肉体凡胎,不过通些灵智,这漫长的岁月,看尽悲欢离合,且够啦,活够啦!” 此时几只老猴儿都凑过来,尽是须发皆白,一脸皱纹,佝偻身子,齐齐跪地,叩谢大王。 大圣喉头哽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便道:“你们稍后,我这就去地府。” 马流便来拦他:“大王且莫急着去!” 悟空道:“还有甚吩咐?” 马流道:“岂敢吩咐大王,只是你就这么去了,若阎王不放你,硬要罚你,可如何是好?”这回可不能挥棍子打人了!再压山下五百年,日子不用过了。 悟空便笑了:“猴子猴孙不得投胎转世这事儿,便是师父提醒我的。临走时,师父教我了,若阎王要罚我,便说我自是认罚的,只是此时要保着师父西去取经,此乃佛祖差事,耽误不得。等取经回来,认打认罚!” 马流赞道:“圣僧真是心善,又仔细又贴心!”又担心的问道,“那取经回来,还真去领罚不成?” 他话没说完,悟空就笑了,马流见他笑得狡猾,不由得恍然大悟,一拍巴掌也哈哈大笑起来。 悟空临走,马流拉着猴子的手,道:“大王啊,你此去复了生死簿,回来应该就看不见小的了。小的啰嗦,想再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猴子眼圈儿发红,哽咽道:“请说!” 马流拍拍猴子的手:“大王啊,此番事了,就赶紧回你师父身边吧,保着他西去,万万不可分心。这花果山小猴子,此后有菩萨划下的大阵保佑,生死就自有福分了,大王也不必过多惦记他们。” 马流叹道:“大王自打从石中出生,小的还是个小猴儿就随侍左右。当年你第一次离家,拜师学艺,回来时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悟空:“大王第一个师父,教了大王一身本事,大王当年言语间,颇多推崇。而如今这个师父,虽然听起来不能教大王甚么,还要靠着大王守护,可是大王和花果山上下,确实是多得了这师父的关心与福泽。” 老猴子语重心长的道:“大王啊,可别因为这个师父是个肉体凡胎,无甚通天彻地的本事,就言语无忌,行动无状,冲撞了你这位师父,知道吗?” 猴子练练点头,眼中含泪:“我记住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悟空再不敢忘的!” 马流便笑了:“大王,小的最后盼你,不要被那五百年苦难束了心!仍旧是那无拘无束的花果山美猴王!” 言罢,挥手示意,大圣一咬牙,硬下心肠,转身直奔地府而去。 地府里,谛听悠悠叹了口气,嗷唠一嗓子:“孙悟空来啦!把账本子准备好!” 30.搜魂 谛听本伏在地藏菩萨案下,此刻扯脖子喊了这么一嗓子,倒几乎把菩萨吓个倒仰,庭院中众鬼卒听了,想起当年猴子逞凶,也禁不住战战兢兢,意欲躲藏。 地藏菩萨本正端坐念经,得知那猴子又要来捣乱,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了谛听几句,心中了然,这才站起身,直奔森罗宝殿,可巧今日十代冥王今日均在,见菩萨来了,慌忙出来相迎,正要施礼,被菩萨止住了。 地藏道:“不必多礼,且把那生死簿毛虫文簿拿出来。” 秦广王便道:“菩萨,这毛虫文簿,可是有何不妥?” 菩萨走到案后,稳稳当当的坐了,淡淡道:“不妥大了去了,不妥五六百年了,今日且消个总账。” 十王闻听不由得大惊失色,生死簿毛虫文簿上,唯一没消的帐,不正是那泼猴儿孙悟空幼年时干得那一笔勾当? 当年猴子被压时,地藏菩萨一力主张恢复被猴子毁了的生死簿,十代冥王不敢,两方力争,最后协商之下,只重新登了后来猴属的生死簿,叫小猴子们能重入轮回,这叫猴子知道了,倒也无妨。 可是现如今,前几日他们可听几个城隍土地来报,说这猴子如今已经被放出来了,正保着那金蝉子去西天取经呢,乃是佛祖派的差事,菩萨此时要再次销账,那不是把猴子当年干的事儿全都推翻? 这终归不妥吧,毕竟那猴子此时,背景更强硬,也更不好惹些。 万一那猴子知道了来闹…… 正想到此处,突然有鬼卒闯进来就喊:“大王!大王!祸事!那雷公脸儿又来了!” 这一嗓子喊得十代冥王浑身一哆嗦,恨不得去捂那鬼卒的嘴:你爹是大王!你奶奶祸事了!你祖宗才是雷公脸儿! 几人正想四下找地方躲避,又有想去劝菩萨赶紧改主意的,却见那齐天大圣孙悟空披挂整齐,空着手,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来了。 众王无法,只得去迎,笑呵呵道:“大圣,别来无恙,此番到我幽冥,不知有何贵干?” 猴子一撇嘴,道:“多日不见,阴君笑得忒难看!” 众人心里啐他,面上却笑得更和善些,奈何地府待得久了,每日凶神恶煞,冷不丁一笑起来,跟哭似的。 猴子本想冲诸王行礼,一看案后坐着地藏,心道有菩萨不求冥王,便直接冲着地藏菩萨去了,道:“弟子见过菩萨!” 因有求于人,猴子竟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叫十代冥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猴子不是假的吧? 地藏见猴子如此乖顺,先叹了口气,手一挥,凭空扶起他,道:“可见五百年没少被磋磨,你这性子,变得也忒快些。” 猴子老老实实的道:“弟子多亏师父教导。” 菩萨点点头:“且看以后吧。”旁的没再多说,也没提金蝉子,只问道,“今日来,都有些何事?” 大圣本不是个严肃正经的性子,本想嬉笑着答,可是不知怎的,眼圈儿一红,将头扭到一边儿去,半晌没说出话来,倒是他扭头盯着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牛头,殿内昏暗看不清,只以为被大圣盯上了,登时唬得他心肝儿乱颤。 上次大圣来闹,这倒霉孩子跑得比马面慢些,叫猴子撩了一棍子在屁股上,险些没了半条鬼命,此时见大圣瞪他,禁不住吓得瑟瑟发抖,捂着屁股,蹭啊蹭的,向身边的柱子后面慢慢挪去。 猴子却根本没注意到这牛头,自己用袖子抹了把脸,对菩萨道:“弟子来此,自是为了当年三百四十二岁时,到地府闯下的那一桩公案。” 正巧那管簿子的判官,早听了菩萨吩咐,去取了生死簿来,刚好抱至菩萨案前,菩萨便唤悟空:“来吧,你自己且来看。” 大圣也不惧,走进了一瞧,菩萨正把那册子打开,翻至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只见墨迹淋漓,往后一百三十条,均勾画得一塌糊涂,看也看不清了。 猴子脸一红,却见菩萨修长的手指就此停住,抬头望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幽深寂静:“悟空,你的命,如今我收不得了,这一百三十个猴属的命,你还么?” 大圣闻言,想起马流和水帘洞中诸多老猴儿,揪心似的痛,以手抓案,哆嗦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还!” 菩萨闻言,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也大了,知道取舍了。” 又道:“当年你勾了这许多猴属的生死簿,此时他们的寿命,有到的,有没到的,有生的,有死的,你可知,这里最难办的,是哪种?” 大圣腿一软,跌坐案边,喃喃自语般道:“自是那死了的……” 菩萨眼内苍凉,暗含悲悯:“不错,正是那生死簿无名,却又在一场祸事中死了的!” 突然就从案下抽出一把戒尺来,抓过猴子的手,啪啪啪狠打几下,恨道:“你这猢狲!你可知这五百多年,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老子他妈的现在还得天天派差人出去,上花果山满山喊魂!搜魂!老子手里连个名字出生时辰都他妈没有!你知不知道抓一个猴子魂魄多费劲!上蹿下跳的!死了比活着还他妈灵分!老子小鬼儿都快要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十代冥王本来正在旁边看稀奇,难得这猴子一改凶相,乖顺的不行,谁成想老实人厚道人慈悲人地藏王菩萨竟然爆发了,一时情急,急忙来拉架:“菩萨!菩萨!息怒,息怒~!”,“菩萨莫气,当年孩子还小嘛!慢慢教育嘛!”,“菩萨,菩萨今日就给我个面儿,不打孩子,啊,咱们可不流行打孩子……”,“就是就是,还小还小!” 地藏面沉似水,戒尺啪的一敲桌子,十代冥王均不敢动了,俱低头拱手,不敢再吭气儿,结果倒叫菩萨举着戒尺,也一并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哪个都没跑了。 猴子刚开始叫地藏打了三下,给吓了一跳,只是如今他也不敢放肆,老实的受着,就是心里有点儿小委屈,想找师父,倒是接下来,见菩萨奔儿也不打一个,滔滔不绝话语连篇,简直都骂出节奏来了,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叽”了一声,也不知遮掩,引来十王偷偷低头瞪他。 他们挨骂为了谁哉,臭猴子没良心! 十王都听见了,菩萨岂有不知的,只是他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悟空毕竟一千岁还不到,在他眼里跟个人间的奶娃子毫无区别,再加猴性更淘些,便没再把火头儿引到猴子身上。 奶娃子大圣就此逃过一劫。 地藏菩萨整整骂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大概口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弟子犯了口戒了!” 平心静气下来,又是一个端庄悲悯的地藏王了。 乃转过来对着猴子道:“当年你被压山下,我便做了主,将生死簿续了,后来猴属,生死簿均有名有姓,生死有命,按班轮回,你可怪我?” 大圣垂头,低声道:“菩萨慈悲,肯救我猴属重入轮回,弟子感激不尽!”说罢又要叩首,地藏袖子一抽他:“得了,别跟磕头虫似的,腰杆儿挺直了!抬头!”当年精气神儿都给五百年里压没了不成! 猴子腾楞坐直了,菩萨这才不瞪他,回身看生死簿,道:“现在就差这里了,清了生死簿,寿命早尽的自有阴差带回,寿命没到的,我们也不会理会,”又问,“你可知生死簿是如何写成的?要怎么清?” 猴子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菩萨,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般:“弟子不知!”反正这活儿不归他管。 菩萨见猴子装糊涂,一撇嘴:“也不知道你师父当年都教你个啥!这点儿常识也不说!到叫你胆子长得比天还大,篓子一个一个的捅!”他说的却是菩提老祖了。 听到菩萨提起菩提祖师,猴子面上变颜变色,嘴上却道:“我跟着师父才四五日,他还没来得及教我些甚呢。”这说的是唐僧。 地藏拿鼻子冷哼一声,没接猴子话茬,到叫悟空好些奇怪,似乎他一起师父,地藏菩萨就有些特别的小情绪? 猴子便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道:“菩萨,嘿嘿,您当年跟我师父,是不是有些不对付?” 地藏故作淡定的翻着生死簿,一页页抹去猴子画上的墨汁,恢复原状,状似漫不经心的道:“你师父一个凡人,寿命不过才短短二十来年,我跟他有甚当年?” 猴子便贼贼的嘿嘿笑了起来:“俺老孙说得不是唐御弟,是金蝉子哩!”自打在弥勒佛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猴子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本来打算回去问师父的,想不到今日竟叫他在地藏菩萨这里发现了端倪。 菩萨掀开眼皮,见十代冥王也悄悄凑了过来,一副“有八卦,大家一起听”的架势,就从鼻子里“嗯~~~?”了长长一声,十代冥王忙退后几步,故作忙碌,纷纷告退走了,菩萨见他们跑的快,这才冷哼一声,也不理悟空,继续清理那生死簿。 倒是一直跟着菩萨的谛听,趴在案下,悠闲地甩了甩尾巴,心道:谛听什么都知道,谛听就是不说! 31.紧箍 见四下里无人,菩萨在慢悠悠的干活儿,不是很急的样子,猴子便忍不住了,贴上去,又赖叽了好一阵子。 猴子似乎没发现,比起观音,他对地藏很是亲近,也比在观音跟前放的开,像是下意识地发觉地藏能十分纵容他一样。 猴子闹得地藏把脸一唬,拿出戒尺轻轻敲了猴子脑瓜儿一下:“长辈的事,也是你胡乱打听的?”小皮猴子不学好! 猴子今天叫菩萨连着打了两回,不由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的把身子扭过去,嘟嘟囔囔的道:“就会用戒尺吓唬人!你们才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哩!” 地藏听了,不由得一怔,抬头一看,见猴子已经靠着几案,歪着头打起了瞌睡,知道他不过是顺口胡说,根本没过心,这才放下心来。 倒是趴在几案另一头的谛听,听见猴子嘟囔什么“一个师父”,忍不住炸了下毛,探出头来,见猴子不吭声,菩萨也没管猴子,在一心一意的清理生死簿,不由得来叼菩萨衣角。 地藏见谛听眼中担忧,便轻轻笑了,低声道:“无事的”,又摸了摸谛听脊背。谛听小声汪叽了一下,这才放松下来,独自安静的趴着去了。 森罗宝殿再无声息,地藏菩萨专心施法,把猴子当年闯下的祸事收拾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生死簿上,除了猴子那一栏,再没有被污渍沾染的了,菩萨想了想,轻轻将写着猴子名讳的那页生死簿撕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手心里,这才合上册子,唤过判官,叫鬼卒按档办事,照章搜魂,从此以后,莫有错漏。 判官自是领命,带着生死簿去偏殿找十代冥王去了,抓魂接引这种事,还是要冥王批准,才能放鬼卒去阳间办事。地藏和猴子占了森罗殿正殿,十代冥王也不敢抢,只能委委屈屈一起挤在偏殿办公。 菩萨见判官走了,回头一瞅,见猴子已经睡得沉了,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四起,菩萨知道他刚从山底下放出来,虽然吃了仙丹排了毒,只是也没好好休养,这两天又四处奔波,心情也是大起大落,自是疲惫了,只是这地府却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因此又拿出戒尺,抽了猴子屁股一下。 可怜的,把梦中的大圣惊得一蹦好高,在半空把金箍棒就给掏出来了,落地后惊魂未定,站那拎着金箍棒,面色茫然。 菩萨早把戒尺收好了,见猴子傻站着,也不露声色,道:“睡魇着了?”起身拍了猴子肩膀几下,把他身上刚才沾染的阴气拍散了,才道:“回去吧,事情办完了!” 猴子想吐血……打完人又装老好人,菩萨都是这号儿人嘛? 好在大圣压得住,问道:“难道不用罚我?”他还等着说要去西天取经不能暂留呢,连句刷台词的机会都不给? 地藏菩萨冲谛听招招手,慢慢向外森罗殿外溜达:“不是打过了?” 还打得挺过瘾呢,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摸戒尺了。 猴子一捂屁股,气坏了! 谛听从几案下站起来,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到猴子身边,冷不丁“汪”了一嗓子,见猴子又给吓得一蹦老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跳跃,跟上菩萨,走了。 大圣咬牙切齿,暗道哮天犬算一个,加谛听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猴子站那运了会儿气,就有鬼差战战兢兢来请他道:“大圣,地府不可久留,便请回吧?” 猴子狠狠地瞪了那鬼卒一眼,心道走就走,难不成他还愿意在这儿不成!转身就要走,结果鬼卒又拦住他,猴子眉毛都立起来了:“要干甚!?” 那鬼卒吓得直哆嗦,道:“大圣,菩萨有句话吩咐小的带给大圣。” 猴子只好忍了:“说罢说罢!” 那鬼卒哆嗦成个筛糠的样儿,磕磕巴巴道:“菩萨叫大圣回去取了头上凤翅冠,叫不要再带了,说晃晃悠悠的,老远就看着了,跟跟跟,跟插个草标似的,还还还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那鬼卒一抖身形,化作一股青烟,飞也似的跑了。 这话好悬没把猴子气吐血,气哼哼把凤翅冠扯下来,随手一扔,也不要了,光着脑袋就冲出了地府,心说下次他再来地藏跟前儿受气,他就是小号儿哮天! 大圣走了,森罗宝殿一片寂静,不一会儿,那鬼卒又悄悄凝聚化形,见四下无鬼,飞快捡了那凤翅冠,一溜烟儿跑着,去见了地藏王菩萨。 地藏菩萨伸手把那凤翅冠接过来,用手沿着内圈儿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见毫无异样,这才长出一口气,顺手把那冠丢给鬼卒:“好好收起来吧。”以后见着悟空再还他。 谛听道:“我都说了,观音没动那三个箍。”非不信我。 见鬼卒退下了,地藏这才放松地靠在凭几上,摸摸谛听脑袋,叹口气解释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么。”观音那么个性子…… 谛听趴下来,尾巴懒散的晃着:“他都说这徒弟不是他的了,你跟着操啥心,我看他给徒弟给的可开心了。” 好不容易把个祸头子送出去了,菩提当天就跟弥勒喝个酩酊大醉,看他简直贼拉开心! 灵台山的小童儿说,师祖跟弥勒俩,醉的不省人事,屋子里酒气熏天,臭不可闻!简直爆炸性新闻。 也就地藏傻乎乎,老惦记他,连人家不要的徒弟,都宝贝得不行。 地藏撸狗头的手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悠悠道:“金蝉子虽然挺烦人,但总归是心善,也很护短。悟空要是对他恭敬些,性子软和一点儿……”估计就不会被带上那紧箍儿…… 谛听冷哼一声:“我听菩萨这话里说的,即不像是金蝉子,也不像是大圣。” 室内一时悄然无语起来。 隔了好久,菩萨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八卦道:“你说金蝉子手里,还剩俩箍儿?” 谛听趴着,动也没动,鼻子嗯了一声。 菩萨就推推他:“等知道他给谁带了,记得告诉我!” 谛听头也不抬的翻了个白眼儿,懒洋洋答道:“知道啦……” 昏暗的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过了好久好久,谛听翻了个身,好像自言自语般的道:“观音那里还有一个箍哩,不知道要给谁带,到时候也听听。” 地藏就悄悄地抿嘴笑了。 再说大圣,一路出了地府,跳上筋斗云一路急行,此时却已经是第二天了,正晌午时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猴子身上,驱散了他在地府沾染的阴冷。 只是猴子一路赶到花果山,一眼望过去,心里冷的跟揣了个冰块似的,只见后山猴墓所在,马流和一干老猴子,并排躺在一个挖好的大坑里,奔芭领着其余猴众,默默地蹲在坑边垂泪,马流怀中,还紧紧抱着昨天悟空给他的那个酒葫芦。 大圣见此场景,脑子中嗡的一声,踉跄着几步落下云头,来至坑边,奔芭听见声响,抬头见是大圣,哭唧唧喊了一嗓子:“大王!你可回了!”他真撑不住了! 小猴子们正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够呛,正缩在各自母亲怀中,见是大王来了,纷纷扭过头来看,有个胆大的,竟跑过来扑他,悟空眼里含泪,抱起小猴儿紧紧抱在怀中,揉了几下,把他放下道:“好孩子,去吧,都去前面儿玩儿吧!” 小猴子们都被放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拉手跑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嬉闹声,更衬得此处阴冷凄凉。 大圣来到坑前,低声问道:“马流元帅,跟诸位老人家,是何时咽气的?”这阴差,果然来的好快。 奔芭一愣,凑过来也低声道:“大王,马流二元帅他们没死啊!” 猴子惊呆脸:“没死跑这儿一动不动的躺着干啥?” 奔芭挠挠脑门儿:“可说呢,昨儿下午,大王不是走了么,马流元帅就非说自己跟诸位老祖就要死了,死活让俺们连夜在这儿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说他们几个老家伙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也要学学古人生不同时死同穴啥的。” 奔芭擦了下脑门儿的汗,心疼到:“这儿土夯实,不好挖,挖了好久哩,好几个孩儿把新铲子都挖坏了。” 悟空一拍他后脑勺:“这会儿还心疼东西,抠死你算了!快点儿说,然后呢?” 奔芭吭哧道:“然后早上坑就挖好了不是,几个老人家就都来了,马流元帅说死了也不能饿死,小的就把昨天藏起来的吃的都搬来了,他们就在这儿又吃又喝。” 奔芭有点儿忿忿:“昨天大王带回来的吃的我藏了一半儿,今早都叫他们吃了,大王那一瓶仙酒,他们一人一口,轮流也都喝完了!” 期间他跟其他的猴子也不敢走,只能蹲这儿眼巴巴瞅着,一上午了,到这功夫,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就瞅着他们吃来的,真都快饿死了。 奔芭又一指坑:“吃饱喝足,他们就躺坑里睡着了,睡了好久了,这时候还没醒!” 悟空表情十分难以言喻,没忍住又拍了奔芭后脑勺一下:“人都睡着了,还不赶紧抬回去!躺这儿睡等着受风呢?” 奔芭老委屈了,嘟囔道:“能抬早抬了!他们根本不让人近身啊,我一过去,马流一脚就把我踹飞了!” 他指着对面一颗小树道:“大王看,那树就是我飞过去撞得,折了!”后背现在还疼呢! 悟空抬头一瞧,一丈开外,一颗杯口粗的小桃树,拦腰折了…… 猴子心说,鬼差没来接,马流到先成大力神了!这回光返照挺牛掰啊! 正打量呢,只听一阵声响,坑里,马流闭着眼睛,缓缓地僵直地坐了起来,伸开胳膊,抻了一个咯咯带响的懒腰。 猴子就觉得脖子梗儿“咻”地一下,吹过去一股小冷风儿。 32.菩提心事 马流情形看着诡异, 奈何大圣胆儿大, 地府都敢去惹祸的人物, 一点儿也不怕这个。 倒是奔芭在大圣身边儿站着, 上下牙突然直打架,磕磕巴巴唤道:“大大大大王!” 悟空纳闷,袋袋袋大王是个什么玩意儿,问道:“你磕巴啥?有话说!” 奔芭悄悄躲到猴子身后, 小声儿道:“大王,元帅身子僵直, 动起来咯咯作响,是不是变成僵尸了啊?” 猴子又想拍他后脑勺了,气道:“他那是酒醒身子睡麻了!什么僵尸!去,把元帅扶上来!” 奔芭自己不敢下去, 回头一划拉:“你们几个!快去快去!” 奔芭几个手下连忙听令,下去把马流并老猴子们连拉带拽,都扶了上来,土坑周围被挖的乱七八糟, 土壤松软, 有几个一不留神,还叫酒鬼给拽了个前趴,哭唧唧吃了一嘴的泥。 马流说是酒醒,人还迷糊着, 朦朦胧胧睁开半拉眼皮, 见眼前是悟空, 知道悟空去了地府,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下子就哭了:“大王啊!想不到再见着大王是在这阴间了!大王恩德厚重,小的只有来生再报了!大王不要惦记小的们了,赶紧去吧,去保着你师父西天取经,啊!?” 因酒意还没退去,说话含含糊糊的,口齿不清,把悟空听得啼笑皆非,心说太阳这么大,哪儿啊就阴间了,只能含混着答应着。 谁知马流下一眼看到悟空光秃秃的猴儿脑袋了,又嚎啕大哭起来:“大王啊大王,小的心痛啊!你为了小的们,竟然与地府那些人除冠赔罪!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 一时哭得伤心欲绝,几个扶着他的小猴子拉不住,挣扎间马流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嚎啕大哭,跟唱戏似的,旁边几个老猴子此刻也有醒的,乱哄哄也来闹,不一会儿,就抱头哭作一团。 悟空呼噜一下光秃秃的脑门儿,有点头疼,酒鬼和哭吧精,他哪个都应付不来,更何况二合一了,便一把将奔芭薅过来道:“你把他们都丢回洞中去,我去散散神!” 招来筋斗云,大圣一个跟头翻上去,跑了!奔芭阻拦不及,恨不得自己也凑过去跟那帮老祖宗一起哭一哭。 大圣溜得飞快,他看马流他们哭嚎起来嗓门儿洪亮底气十足的架势,且能再活个一百年呢,跟昨天行将就木的样子截然不同,咋,上了生死簿还能补补元气? 猴子气嘟嘟地坐在筋斗云上,也没啥目的,随便在天上飘了一会儿,望着流云发呆,心里思绪烦乱,不知不觉,竟默念起了当年灵台山斜月洞中,菩提老祖教给他的修道法诀来,没几句便不知不觉入了定。 猴子兀自在空中修炼起来,也不知危险,不一会儿,空中就离了歪斜地飞过来一只仙鹤,落在悟空身边的云头上,歪歪倒倒地站住了,从口中吐出一颗珠子,设了一个结界把猴子围了,也不走,乜斜着眼睛盯着猴子。 过了好半天,从南边儿又迤逦着飞来一条小龙,顶着一个胖嘟嘟的肚子,一边飞一边四下张望,见到悟空身影,才长出一口气,飞到悟空身边,立住了云头。 仙鹤和小龙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了一声,把头扭了开去,各守一方,彼此也不说话。 猴子一入定,便不知时光流逝,转眼间小结界里日落月升,寒来暑往,一年时光竟已经过去。 结界外面,刚好过了一天,小龙见猴子修炼起来没完没了,怕耽误了时辰,起来打了个哈欠,想也不想,就要用尾巴去抽他。 冷不防那仙鹤也在一边站着,此时动作十分迅捷,冲上去冲着悟空脑门儿狠狠来了一下,把猴子啄得“哎呦”一声,从入定里醒了过来。 小龙一看情势不妙,一甩尾巴,飞快地溜了,那仙鹤倒是慢吞吞的,冲着猴子又啄了一下,这才一展翅,飞走了。 猴子无辜被啄了两下,捂着脑门儿,刚从入定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只仙鹤,背影熟悉,贼溜溜地正要飞走! 猴子下意识的伸手就去抓那仙鹤的脚,原本一抓一个准的,只是今天这仙鹤不知怎的,飞得好好的,突然一个趔趄,猴子竟然失手了,不由得一愣,那贼鸟趁机跑的不见踪影。 猴子只在这里发呆,望着空荡荡的云头,要不是额头挺大一个包,摸着还很疼,手心里还捏着一颗结界珠,几乎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蒙了好半天,才站起身,辨别了一下放向,回花果山了。 那头儿,那只仙鹤却优哉游哉地追上了小龙,嘎嘎贼笑了两嗓子,道:“要不要师兄送里回家?自己飞不怕找不到路噻?”刚才来的时候都迟到了。 那胖肚子小龙原来正是观音坐下善财龙女,气呼呼的瞪了那仙鹤一眼道:“敢去紫竹林你就在前面飞啊!” 仙鹤慢吞吞地忽闪着翅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一张嘴带一点儿点儿口音:“有啥子的,我是可以去耍,怕你师父撵我哩,走呗!” 俩人顶风儿飞了一会儿,龙女一皱鼻子:“昨天我就想说了,你身上啥味儿啊!”酒气熏天的,臭死了! 那仙鹤有些心虚,嘟囔几句,偏偏龙女耳朵尖,一下就给听见了,忍不住讥讽道:“喝一杯?我看你是在酒坛子打滚儿了吧,还一杯,你那杯子,是不是比你肚子还大!?” 仙鹤恼羞成怒地道:“你这女娃儿,还能不能做朋友哩?有这么埋汰人的么!再说不送你回家了!再者大老爷们儿,喝两杯咋了,我又么得喝麻,比你这路痴来的还早些!” 其实说到这儿也就行了,偏这鸟嘴欠,又小声儿嘟囔一嘴,“再喝也没你肚子鼓溜儿!”几天不见,吃得肥嘟嘟! 最后这句,彻底把龙女惹毛了,立时化作人形,一个飞扑上来,骑在仙鹤背上,举起拳头,噼里啪啦把这贼鸟胖揍了一顿! 仙鹤被打得“哎呦哎呦”的,嘴里喊着:“打死鸟啦!打死鸟啦!要不得了!”,身子却依旧稳稳地托着龙女,直奔南海飞去了。 不多时飞到南海,远远看到紫竹林了,龙女才从仙鹤身上下来,气哼哼道:“走吧,跟我去见见我师父?” 仙鹤矜持地站住了脚,用长长的喙梳理了一下后背的羽毛,问道:“你师父在家做啥子呢?” 龙女见他没走,不由得高兴起来,笑嘻嘻道:“我走的时候,给师父烤了好多海鲜,这功夫大概还没吃完,走吧,一起去,有新鲜海鱼,我现给你烤,我从大圣师父那里带回来一种料包,特别辣,烤鱼可好吃!” 等下吃完了,刚好可以开桌麻将,紫竹林里师父带着木吒跟她,三缺一很久了,好不容易新来一个师弟,又让师父给埋了。 仙鹤眼神很是向往,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怕你师父海鲜吃腻了,把我洗干净了烤来吃,还是不去喽。” 说罢一展翅,说了声:“走啦~”,一个漂亮的滑翔,就飞走了。 小龙女一嘟嘴,冲仙鹤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自己回去找师父去了。 紫竹林后山,观音把鱼骨头一丢,“扁毛小子,哼!”跑得倒挺快,下次被我抓住,挨根儿拔毛! 仙鹤送了龙女回家,自己往回返就有些迟了,一路上飞得灰快,落地的时候累得呼哧呼哧的,站那倒了半天气儿,待气息平稳了,才化作一青衣童子,丰姿英伟,像貌清奇,正正是菩提道祖座前大弟子悟离,悟空当年修道时的大师兄。 悟离掸了掸袖子上了灰,迈步往菩提道祖的卧房而去,走到近前,见门半开着,里面鼾声四起,四下里无人,他探头一瞅,果然见他师父菩提道祖仍在榻上酣睡,便小小喊了一嗓子:“师父,我回来咯!” 见没有回应,悟离蹑手蹑脚的转身想走,冷不防一点儿声息皆无,后脑勺“啪”的挨了一鞋底儿,悟离立马特别大声的“哎呦”了一下,回过身来,笑嘻嘻道:“师父,你醒啦?” 菩提气哼哼的:“你师父我不仅醒了,我还饿了!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晚?” 悟离连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徒儿这不是怕饿着师父,半路给师父买吃的去了!” 菩提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个烤羊腿,外焦里嫩,表皮酥脆,香气扑鼻,嘴里哼道:“一大早,油腻腻的,谁吃这个?”又训徒弟,“修道之人,不要那么注重口腹之欲,道心不坚,如何得证大道?” 话虽这么说,烤羊腿可是被好好地收起来了。 悟离早知道他师父的脾气,嘴里满口答应:“是是是!好好好!师父说得对!” 菩提啰嗦了半天,咳嗽一声,捋捋胡子,别别扭扭道:“可见着悟空了?” 悟离点点头,道:“师父放心吧,我看这猴孩子,如今气息圆满,周身经络通畅,无有阻塞,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他勤快些,早晚肯定能再上一步。” 菩提叹口气,道:“唉,如今他弃道从释,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再说他那个性子,岂是踏踏实实躲在洞里修炼的人?更别提如今身上还有那么一个差事了,他啊,只要别被暗害了性命,就是圣人保佑了!” 这话一出口,到叫悟离心中一惊! 33.新猴王 只是菩提再不肯多说了, 把悟离撵了出去, 自己躲在卧房里美滋滋地啃羊腿, 任凭徒弟再怎么敲门哀嚎, 也只是不理。 悟离饿了一天,心上人做的辣烤鱼没吃着,羊腿也没他的份儿,趴在门口可怜巴巴的喊了两声:“师父, 师父,师父你行行好, 羊腿上给我留点儿肉啊!” 结果被菩提丢出来的一根光溜溜的腿骨正砸脑门儿上,揉揉额头,悟离嘀咕了一句:“这才叫报应呢!”怏怏的走了,走到僻静之处, 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超大的大包子来,美滋滋的咬了一大口,却原来是自己私藏了羊肉馅儿包子! 悟离吃得正开心,满嘴流油, 冷不防背后有人阴测测地道:“好小子, 还敢藏私!” 悟离也不回头,一口把剩下的包子整个儿塞嘴里,飞快嚼了几下咽了,噎得够呛, 这才回头谄媚一笑:“师父, 啥事儿?” 菩提嫌弃脸:“包子馅儿还沾在脸上呢!” 悟离根本不为所动:“师父别骗我了, 你徒弟这技术,早八百年前就不露馅儿了!” 菩提一听,从袖子里抽出戒尺来,奔着悟离屁股就去了:“臭小子!不让你吃凡间吃食,你倒练出本事来了!说!哪儿来的钱!敢去偷店家东西,看为师不修理你!” 悟离捂着屁股一蹦老高:“师父师父!刚吃饱不能剧烈运动!你徒弟是那人么?这钱是从悟空怀里拿的!拿自己师弟的钱,怎么能叫偷?” 菩提闻言一愣:“悟空哪儿来的钱?”这猴子生了八百多年,就没见着他对凡间金银有什么概念。 悟离满不在乎的说:“听说,两界山那儿有个土地,为了一瓶仙丹,使劲儿给金蝉子挖金子,把山挖塌了,都被撤职了,估摸是金蝉子分给悟空的呗。” 菩提听了,满心不是滋味,也不打悟离了,背着手,叹了一口气,走了。 悟离知道师父心病,只是不好劝他,更不能跟师父说,悟空不是那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人。师父那么大人啦,啥能不懂,要想想得开,还得靠他自己,同为小辈,悟离不好在悟空的事上多言。 不提这对师徒,却说悟空,从入定之中走出来,捏着那颗结界珠,想起方才似曾相识的场景,恍如一梦,猴子自生下来,就不知什么叫愁,此时也忍不住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落下云头,回花果山了。 马流和一干老伙计,过了一晚上,早就彻底酒醒了,撒泼时候的记忆,一点儿没丢,印象相当深刻,只是就要死了的阴影压在头顶,老猴儿们也顾不得羞愧不羞愧的了,醒了酒之后,从躺椅上爬起来,还要去后山坑里躺着,怎么劝也不听。 悟空回来的时候,两伙人正在僵持——奔芭又气又急,正带着一群小猴子,把马流和其他几个活祖宗围起来,圈在太阳地底下,哪儿也不让去呢,奈何马流他们,突然力气大增,小猴子们被接二连三地扔飞出去,就这么慢慢扔着,好大一个圈子,到叫他们弄得,正慢慢向后山磨蹭。 悟空一落地,见奔芭嗷唠一嗓子就奔着他扑过来了,心里就有点儿后悔回来了,他直接回师父身边儿多好! 大圣把哭唧唧的奔芭扶起来,拍怕他的肩头,道:“奔芭啊,我跟你说个事儿!” 奔芭一擦眼泪:“大王啊,等把马流元帅他们安顿好了,你想说啥,我都听!”现在能不能先把他们弄正常了? 悟空心说这是花果山继承人,他不能冲他翻白眼儿,随手揪了胳膊上的毛,吹口气,喊一声“变!”都变做瞌睡虫,扬到马流等人身上,几个老猴子立时躺倒,呼呼大睡起来,大圣喝道:“都抬了回去吧!” 众小猴手脚利索,七手八脚,又把人抬到躺椅上,摆在太阳底下,马流等人睡得是人事不知。 悟空道:“妥了,没事了!可否听我说话了?” 奔芭看得目瞪口呆,大拇指一竖赞道:“大王神法!” 猴子一把搂过奔芭肩膀,咂咂嘴,道:“奔芭啊,大王我自打出生,就占了这花果山水帘洞,做了美猴王,只是你知道,我这些年境遇不佳,今年又重新拜了师父,如今身上有着差事,恐怕以后,就不能常回花果山了。” 奔芭一边听一边点头,只是听到后面,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连忙道:“嗨,大王,不常回来有什么的呢,你上次,不也五百年没回家,”说到这儿,奔芭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一捂嘴,拿眼偷偷去瞧悟空。 悟空叹口气:“可不啊,不仅给花果山惹了祸事,还五百年没回来,算得什么大王呢?” 奔芭忙道:“大王,话不是这么说得,小的们跟着大王,才能在这福地洞天定居,不说如今托大王的福,受了观音菩萨庇护,连吃带喝连用带玩儿的花着大王师父给的钱,就说从前,也没有跟着大王享福就歌功颂德,跟着大王吃苦就咒天骂地的说法。” 奔芭在悟空面前,向来躲在马流身后,从不多言,像是个嘴拙的,此时倒是让悟空刮目相看,大圣便笑了,道,“你说的对,我们自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奔芭一拍大腿,“对对对!小的就是要说这个!话到嘴边,楞给忘了!” 悟空道:“你这性子倒是好,奔芭啊,我呢,老不在家,马流他们呢,也老了,说不准哪天也就去了,大王拜托你个事儿,你看行不?” 奔芭把胸脯拍得山响:“大王你说!但凡奔芭做得到,奔芭绝无二话!” 大圣便道:“奔芭,从此以后,你就来做这花果山群猴的大王罢?” 话音未落,刚才还在拍胸脯,勇气十足的奔芭,咕咚一声就给悟空跪下了,还没开口,悟空就把他扶起来了,嘴里道:“答应就行,你看你客气啥,不用跪谢,不用跪谢!” 还没等奔芭反应过来,悟空拉着奔芭往高处一跳,高声喝道:“孩儿们!孩儿们都过来!” 大小猴子闻声叽叽喳喳都跑过来,冲着悟空喊道:“大王何事?大王何事?” 悟空乃道:“今日是我花果山大喜之日!俺老孙在此宣布,花果山新大王,从今以后,就是奔芭!” 一边说,一边把奔芭的胳膊一举,奔芭连忙用另一只手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不是!”还没说两句,让大圣一手指头给戳哑巴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挣脱不开,只能苦笑连连。 花果山大猴小猴,向来是悟空说什么是什么,也跟着喊起来“新大王!新大王!”,蹦跶上来几个,把奔芭扛起来就走,满山游行欢呼去了。 奔芭被小猴子们举着,看着天,一脸沮丧,不像是当了新大王,倒像是被绑了要去给大王当压寨夫人的小娘子。 也有机灵的猴子,蹦跶出来喊道:“大王大王,此后花果山有了新大王,那你呢,你不要我们了么?” 漫山遍野的猴子听了这话,也都安静下来,齐齐望向孙悟空,就连奔芭都被放了下来,猴子们知道花果山离不了他们的大王,哪怕他不在,但是只要他活着,他是花果山美猴王,那花果山一众无论过得有多难,心里都有盼头。 悟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怎么会?俺老孙生于此地,长于此地,一辈子都是花果山美猴王,只不过我这个美猴王,是花果山第一任猴王,你们奔芭大王,是花果山第二任猴王,以后我就跟马流他们一起,都是花果山长老!等奔芭不当猴王了,他也要去当长老!你们中再选出来,就是第三任猴王,此后四任五任,代代如此?懂了么?” 猴子最后高喝一声,他说的这一长串儿,小猴儿们听不太懂,大猴子们却应和着欢呼雀跃起来,高喊道:“大长老!大长老!”又去齐齐把悟空抬了起来,漫山游览去了。 奔芭听了悟空一席话,这才放下心来,自己悄悄溜了,独自坐到马流身边,忍不住用手偷偷抹泪,冷不防被一只小猴子看到了,呼朋唤友道:“新大王在这里!小的们快来呀!” 奔芭眼中含泪,笑着骂道:“老子还没死,你就有小的们了?”也不挣扎,被一群小猴伢子抓起来,跟在悟空身后,一起抬着漫山展览去了。 自此花果山无事,悟空陪着大家玩乐了小半天,等马流众老猴晚上被饿醒,悟空又对他们道:“且放心吧,死不了,那仙酒喝一口凡人也要延寿百年,何况咱们这等天生地养的妖精?” 马流这才不作了,又听说悟空让了花果山猴王之位,做了个甚么大长老之位,他也没多说,在奔芭一脸羞愧地看过来时,拍怕这年轻猴子的肩膀,道:“这些年也多亏你,以后你就是咱们猴王了,好好干,曾爷爷以后,就当个二长老,也享儿孙福了!” 悟空倒是奇了:“我还不曾知道,奔芭竟是你曾孙子!” 马流得意地捋一捋没有几根的山羊胡:“不是曾孙子馁,是曾曾曾曾曾孙哩!” 悟空啧了一声:“你家上下都挺能生啊!” 马流愈发得意:“大王当年若不是一心修道,像小的一样,成了家,此时不也是子孙遍地跑?” 猴子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马流就哈哈大笑起来:“也是也是,山野之精,岂能叫大王看上眼!就是天上仙女,我家大王也不放在眼里哩!” 猴子脸色一红,嘟囔道:“这酒忒烈,困了困了。”在躺椅上翻个身,假做睡着,鼾声大起。 34.紧箍儿 第二天一早, 悟空就辞别了花果山大大小小的猴子, 结束了探亲假, 回去找师父去了。 原本庄凡还说叫他去看看老朋友, 可是这两天猴子抽空早在花果山附近转了,发现他那些昔日老友,有一个算一个,各领一个方向, 带领着手下小妖,在花果山周围的迷踪阵外探查。 猴子本来还抱着肩膀儿, 在云中隐身看着,以为是自己回来的消息泄露了,这些昔日好兄弟前来拜访,打算等他们过了迷踪阵, 自己再上前去捉弄,哪成想,这几个妖王没一个能进得去迷踪阵的,就连他们带的小妖, 也大部分被拦在了阵外。 只有几个瘦骨嶙峋的小妖, 战战兢兢的走进阵中,毫无阻碍的进到了山里去,回头一望,见竟无人跟着, 也不敢快跑, 只往草丛里一躲, 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猴子心里一冷,想起当年在山上修道,他听来的迷踪阵修习之术的内容,也没现身,转身就走了,跟奔芭说了一声,自有当了新大王的奔芭去处理那些进山的小妖。 迷踪阵拦的从来不是强者,也从不会给弱者大开方便之门,它阻挡的,永远是那些心怀恶意之辈…… 像是他用金箍棒画在地上的那个圈儿,就是个简易迷踪阵,画在跨院外阻拦凡人的,则是改版迷踪阵。 猴子在天上飞着,只觉得无事一身轻,又有些空落落的,长辈没有,朋友也丢了,大王也不做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人世间,他就只是唐三藏的大徒弟了。 就是想来师父以后不用再给他放探亲假了,猴子这么想着,然后推开小跨院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迎接他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一室清冷和寂静,而是一个响亮的欢呼,和一个沉甸甸的……傻乎乎的……师弟! 敖玉兴高采烈的一个蹦跶,双脚勾在他大师兄腰上,两手搂着猴子脖子,把脑袋拱在猴子脖子里,哼哼唧唧的道:“师兄你咋才回来呀!”甜度满分,这臭小子越来越会撒娇了。 猴子颠颠师弟这个分量,看来他走的这几天,这憨货没少傻吃苶睡,胖了不少,于是伸出一只手,在师弟屁股上掐了一把,啧,完全没掐起来! 敖玉还在哼唧:“师兄你别挠我呀,痒!”猴子问道:“师父呢?怎么你在家?” 这时庄凡听见了,就在里面唤他俩:“悟空回来了?敖玉不要闹你师兄,他怪累的!” 敖玉怏怏的从师兄怀里下来,刚要说话,庄凡又道:“悟空,你饿不饿?厨房有饭菜,先去吃吧!吃饱了洗个澡,再到师父这儿来!” 悟空答应一声,隔着屏风,就听里面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师父在干嘛,刚想进去,就被敖玉拉走了:“师兄走走走,先吃饭,要见师父,你得先补充体力!” 猴子嗔他:“胡说八道个甚!” 敖玉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贴在猴子耳边儿,一边走一边跟他说:“师兄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师父可能折腾啦!等会儿你一定多吃点儿!” 猴子叫敖玉吹出来的气弄得细痒,只是不知怎的,也没舍得躲开,见敖玉说完了,把他拽到凳子上坐下,这才松开拉着他的手,去锅里给他端饭,猴子嘴角,就悄悄藏起一个微笑来。 敖玉这几天大概是锻炼出来了,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龙宫小太子,如今端盘子端碗特别的稳当,没几下,就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菜,又给他大师兄满满乘了一大碗饭,还拿了筷子。 悟空看这一桌子饭菜,目瞪口呆,道:“你跟师父早上没吃饭啊?还是这是你俩中午饭?” 敖玉摇摇头,道:“不是啊,师父不知道你哪天回来,每顿饭都带你的分,你之前没回来,放到师父要做新菜了,我就一边等一边把这些全吃了。” 说着自己也笑嘻嘻乘了一大碗饭过来,坐下道:“师兄,早饭吃完好一会儿了,我也肚子饿,我跟你一起吃吧?” 正说着,庄凡从外面进来了,悟空忙要站起来,远行归来,是要给师父行大礼的,庄凡却摆摆手,“先吃饭,吃完再说话。” 敖玉假装自己不存在,偷偷伸出筷子去夹菜,叫庄凡一巴掌拍手背上了:“昨天谁吃多了半夜积食肚子疼来的?” 敖玉小小声儿哼唧:“我……”抬起头来,眼睛追着庄凡跑,可怜巴巴的道:“师父,我真好了,我可饿了,一早上光喝粥了,你就赏我口饭吃吧?师父~” 庄凡坐大徒弟身边,给悟空盛汤,冷酷脸道:“叫爹也没用!” 猴子本以为他小师弟会毫无节操的抱师父大腿喊爹,结果敖玉嘟囔几声儿,把饭碗推到他跟前儿,眼巴巴的道:“师兄,你吃吧。”前几天师兄不在,他怎么赖皮赖脸都行,师兄回来了,敖玉突然有点儿磨不开面儿。 猴子也不嫌弃他,拿过敖玉的饭碗,往自己碗里一扣,两碗做一碗,按得瓷瓷实实的,开始吃饭。 敖玉在一旁眼珠子瞪得都快出来了!让吃就吃!好气啊! 猴子专心吃饭,侧过脸来才跟师父挤挤眉,庄凡就看着他大徒弟捉弄小徒弟,肚子里都笑死了,脸上就当没看见,见猴子还是拿不好筷子,就给他拿了一把新买的小勺子。 虽然拿筷子也得慢慢学才行,只是猴子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得先养成慢慢吃饭的习惯,等他什么时候学会细嚼慢咽了,再教他用筷子吧,庄凡心想。 时隔三天,猴子又过上了被师父盯着吃饭的日子,略觉幸福。 吃完饭,猴子去浴室泡了会儿澡,这回他有经验了,也不在池子里跟敖玉打闹,泡了一会儿,出来冲洗干净,擦干了毛发,穿上师父给他新拿的里衣,这才舒舒服服的回了卧房。 进屋了,猴子就问:“师父我外衣呢?”庄凡奇道:“在家穿那么整齐干啥,冷了么?” 猴子这两天也不知道干啥了,穿回来的披挂上不是泥就是土,里衣上还粘了好多黑糊糊不知道什么东西,硬壳子一样,也不能要了,他把该扔的扔了,猴子那套披挂叫他丢给敖玉,叫敖玉替大师兄洗衣服去了。 猴子一呆,这穿着里衣,衣衫不整的,咋给师父行礼啊?庄凡听徒弟这么一说,也呆了,现代社会没这规矩啊,想想他寒暑假回家,一进门不干别的,先咕咚跪地上给他爹妈磕俩,保准得把老两口吓个好歹的,他爹缓过神儿来就得拎着笤帚嘎达抽他:没犯啥大错,能行那么大礼? 庄凡就坐床上冲猴子招招手,“过来,躺着,师父给你梳梳脑袋!”他叫人新作了一把木梳,预备撸猴儿,昨天刚拿回来,正好儿今天猴子就回来了! 悟空老老实实就过来了,舒舒服服地躺在他师父腿上,新梳子齿儿细,木质坚硬,顶端打磨得十分圆润光滑,梳在头皮上,不仅能穿透厚厚的毛发,还能按摩到头皮,而且也不会刮得慌,猴子被师父撸得直哼哼,舒服得简直都要睡着了。 庄凡倒是想起个事儿,问道:“悟空,你那凤翅冠呢?哪儿去了?”猴子今天出来进去没低头,他之前就觉得那里怪怪的,这会儿摸着猴子光秃秃的脑门儿,才想起不对啦。 悟空一听师父问,顿时就委屈啦,闭着眼睛把师父腰一搂,跟敖玉一样哼哼唧唧道:“我不喜欢那个啦,不戴啦!”屁股还隐约有点儿疼呢,哼! 庄凡就由着猴子撒娇:“好好好,不要就不要,师父不问了!” 突然庄凡眼睛一亮,在储物珠子里翻了翻,把那两顶嵌金花帽拿出一顶来,大力扯了几下,想把那紧箍儿露出来。 猴子见师父不给他梳毛了,不知在捅咕啥,不由得抬起头来看,见好端端一顶花帽,他师父正要撕扯开来,不禁道:“师父,这好端端的帽子,你撕它干甚,你若不要,就给我戴吧,正好我脑袋上光秃秃哩!”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把庄凡唬了一跳,连忙道:“莫碰!这不是好东西!你先变把剪刀给我!等我拆给你看!” 猴子啧了一声,揪了一根毫毛,吹口气,变成一把剪刀,握着尖端,递给了师父。 庄凡拿过剪子,三下两下沿着紧箍儿的边儿,细细的把帽子的针脚拆了,扒掉里外衬,露出一条金圈儿来。 庄凡拿着那金圈儿,冲悟空一示意:“悟空啊,金子还有没有?” 猴子一挥手,金块儿掉了一床:“都在这儿呢师父,我就用了一块儿!” 庄凡道:“拿出一块儿就行,看见这金圈儿的样式没?照着这个样子,给师父炼化两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猴子不解,但还是依样做了,制形倒还简单,只是不知分量,便道:“师父,你把那个给我,我颠颠看有多沉。” 庄凡道:“这个你不能上手,师父量了,三十两,正正好好。”又问猴子:“悟空你认称不?” 猴子脸一黑,道:“师父,我也当过弼马温的……”基层工作也是做过的!不过这个金圈儿是不是太沉了点儿?都快两斤了! 不多时,猴子就做好了两个,等温度降下来了,才交给庄凡。 庄凡一直把真的捏在左手,此时用右手拿了那俩假的,两下里比量了一下,不禁点头:可以以假乱真了,把假的交给悟空,道:“以后就带这个吧!记得带的结实点儿,别掉了!会露馅儿!” 猴子就想起了他那顶丢在地府的紫金凤翅冠,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拽住庄凡左手腕,“师父!这东西,到底是甚!” 35.玉帝的人 庄凡本也没打算瞒着猴子, 见悟空紧张, 就笑了, 道:“你先把师父放开, 师父这小身板儿,可不够你捏的。” 猴子噌就把手松开了,脸一红,低头道:“师父, 我错了。”又去瞄庄凡手腕,见没留下什么痕迹, 才悄悄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庄凡把那紧箍用嵌金花帽原样裹了,塞回储物珠子去,这才揉揉猴子脑袋瓜, 道:“是鲁莽了些。”又道:“先把这金箍带上,师父瞅瞅。” 猴子特别听话的把那假紧箍套脑袋上,金子性软,猴子捏了捏, 那金箍就卡住不动了, 庄凡伸手扒拉两下,皱皱眉,又道:“悟空,你变个小猴子来, 师父看看。” 猴子茫然脸, 不过还是依样变了, 摇身一变,变成那天一样的三头身大小,只是脑袋围度也小了些,那金箍一下就掉了,砸在小猴子肩膀上,往下一出溜,挂在脖子上,倒成了个金项圈儿。 悟空人变小了,衣服还是大的,里衣领子肥大,小猴子站在床上,他毛发光滑,一下就从衣服里出溜出来,光溜溜挂着金项圈儿,刚洗了澡擦干,一身蓬松,小肚子吃饱了鼓溜溜地腆着,长尾巴甩呀甩的。 略萌。 庄凡没忍住,把徒弟搂过来揉几下,在脑门儿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接着犯愁:“这玩意儿动一动就会掉啊。” 话虽这样说,手上可没停,把项圈丢到一边,继续捞起梳子,把乖乖宝贝徒弟从头上到脚下给梳了遍!好不容易逮着小猴子模样的悟空,还不尽情撸一下更待何时! 再说小猴子刷起来,比大猴子省力气多了! 猴子叫师父给梳得好受极了,哼哼唧唧的什么都忘了,小肚子腆腆给梳,小胖屁撅起来也给梳,不一会儿就舒服得趴在庄凡大腿上,次次呼呼的睡着了。 庄凡见悟空睡得熟,也不动了,放下梳子,轻手轻脚地把小猴子放进松软干燥又温暖的被窝,自己拿着那俩金圈儿,悄悄地出了门。 敖玉正蹲在院子里,守着大木盆给他师兄刷衣服和鞋,一把小刷子舞得上下翻飞,衣服还么洗干净呢,先溅了自己一身水,一看见师父出来了,立刻哽叽:“师父啊,徒儿手酸,刷不动啦!” 庄凡往廊下一坐,挥手召唤徒弟:“先泡泡再刷,敖玉啊,你先过来,给师父看看这个。” 敖玉一听,眼睛立刻就亮了,把盆子里的衣服欻欻两下都按到水里,小刷子一丢,几步就窜了过来:“这啥玩意儿啊师父?”一激动就露口音,一股庄凡贼熟悉的东北大碴子味儿,一条西海里的龙太子,也不知道说话像了谁。 庄凡就乐了,递给他一只金箍,逗他道:“师父给你师兄新做的发箍儿。” 敖玉悄悄嘟嘟嘴,甩干手接过来一瞧,道:“师父,这啥花样也没有,好简单啊,是要镶几个珍珠?徒弟我有!金子的话,配点红宝石也行,看着富贵……” 庄凡只知道龙性奢华,敖玉也喜欢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只是没成想徒弟还惦记当个珠宝设计师,赶紧拦着:“你师兄是个沙弥,带那么花里胡哨的能看么?师父就让你帮着瞅瞅,怎么让这个金箍带到头上,随大随小,贴身不掉呢。” 敖玉失望脸:“原来是这样呀。”他把那金子做的箍儿拿在手里颠了颠,道“师父,这玩意儿只是块儿凡铁,没啥灵性,要想它如臂使指,随心所欲的贴身不离,那只能叫师兄自己炼化一下了,这个他肯定会。” 小白龙心道,虽然为了个发箍大费周章犯不上,不过谁叫这是师父给的呢,师兄肯定巴不得贴身带着! 敖玉就有点儿两头醋,热嘟嘟的贴过来:“师父,你手里拿的那个,是给我的吧?” 庄凡逗他,十分肯定的拒绝了:“你那一头好头发,乌压压的带着白玉冠就挺好看,师父这是怕你师兄戴坏了,多做了一个拿来备用!金子多俗气,配不上我小徒弟!” 敖玉就不干了,噗的一声立地变成个青衣小和尚,扑到庄凡怀里赖赖唧唧:“师父,好师父,求你啦,给我吧,你看我也是小沙弥!戴着这个正合适!配得上配得上啦!” 庄凡一看敖玉这张跟自己七八分像的小唐僧脸就胃疼,一捂脸:“给你了给你了!”真是个活的小祖宗! 敖玉就乐了,从庄凡怀里爬起来,一拍手,欢快地道:“师父,我要镶宝石!镶珍珠!” 这小子兴奋地掏出一块儿拇指肚大小的宝玉,细腻光洁,圆润厚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敖玉的心肝宝贝,经常放在手里摩挲的,他美滋滋道,“把这个放中间!” 庄凡脸都绿了,幽幽的劝道:“玉啊,咱跟你师兄带一样的,不好么?” 敖玉听了师父的话,不知想到了啥,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一红,羞答答的把那块儿玉揣了回去,低头哼唧道:“那行吧……师父,我去找师兄啦!” 庄凡道:“你师兄睡觉呢,等会儿再玩儿吧!” 敖玉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看过来:“师父,我也困,我刚才刷衣服,可累了,我也想躺一会儿。” 庄凡一脸黑线,无奈道:“去吧去吧,小声些,别把你师兄吵醒了!” 敖玉乐呵呵答应一声,把两个金箍都搂在怀里,脚步轻快的跑了。 此时初冬天气,太阳在厚重的铅云背后若隐若现,留下些许的暖意,北风吹来,吹落一地黄色银杏叶,庄凡站起身来,抻了一个大懒腰,觉得眼前美如画卷一般。 然后,他就撸起袖子,在美如画卷的小跨院里,蹲在大木盆前,拎起刷子,洗刷刷去了。 一边洗庄凡一边吐槽,他二徒弟真真儿就是个假把式,一点儿皂角也没用,好半天净在这儿干刷来的,悟空这猴儿孩子也是,就走了三天,这是回花果山滚泥潭去了?披挂上糊得都是埋汰东西,超级难洗! 卧房里,敖玉脱了外衣,悄悄爬上床,也变成个三头身,美滋滋躺在他师兄身边,不消片刻,就裹到悟空怀里,变成个尺把长的小肥龙,一起呼呼酣睡起来。 这一觉好睡,直到晌午过了,两小只才腹中咕噜噜作响,一起被饿醒了,悟空卷着被子坐起来,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哈欠,拿鼻子嗅了嗅,闻道一股饭菜香。 悟空闭着眼睛在床上摸了半天,想把自己的里衣找着,衣服还没摸着,先摸到一个胖师弟,这功夫敖玉也醒了,也变成三头身大小,缩在被窝里拱呀拱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悟空找着屁股那头,蹲那儿冲敖玉的肥屁就拍了一记:“干嘛呢?”轻轻脆脆男童音。 敖玉一顿,又拱了拱,这才掀了被子,嗷唠一嗓子蹦出来,一张嘴一口奶娃娃音:“师兄,我好看不?” 悟空定睛抬头一瞅,一个穿着小褂子小肥裤子的光头胖娃娃,浓眉大眼小胖脸,白白净净的,脑袋上带着一个金箍,劈腿叉腰的站着,因为刚从被子里钻出来,小褂子有点儿歪,下面扣子还开了一个,露出一点儿肥嘟嘟的小肚皮和半个很深的胖肚脐。 猴子就有点儿之前庄凡看猴子的心情了:略萌。 不过看到那个金箍,猴子眉头一皱,问道:“金箍哪儿来的?” 敖玉一弯腰,从脚下的被窝里掏出另外一个金箍来,因为肚子太肥,把自己顶的好悬来个前空翻,多亏猴子眼疾手快,一把把敖玉往前摔的胖脑袋按住了。 敖玉笑眯了眼,就着师兄的手站稳了,小胖手抓着那个金箍递给悟空,道:“师父给的呀,师兄,这个给你,师父说了,让咱俩带一样的!” 猴子看着敖玉,忍不住眼睛里就带了笑意,接过金箍,往脑袋上一套,道:“师兄好看不?” 敖玉乐得只拍手,在床上蹦来蹦去,“好看得不行!我师兄最帅!” 猴子噗嗤一笑:“什么啊就最帅了。”师弟人变小了,心也跟着变得孩子气起来。 他呼噜一下敖玉亮光光的大脑壳,道:“别蹦啦,看再跌倒了,穿好衣服,洗脸去,师父好像做好饭了,上午你还喊饿呢。” 一边说,一边拿过自己的衣服,边穿边化作原身,敖玉见师兄变大了,欢呼一声扑到猴子宽宽的后背上:“师兄背!” 猴子弯腰穿鞋呢,嘟囔道:“臭孩子!赖皮缠!” 嘴里嫌弃着,还是把敖玉背出去了,手里还拎着床头那双比巴掌还小的小鞋子。 一边儿走猴子一边儿好奇,问道:“这小鞋子哪儿来的啊?”这一看就不是龙宫出品,料子普通,针脚倒是细密,鞋底子也挺厚的。 敖玉趴在师兄后背,小胖手圈着猴子脖子,小短腿儿炸吧着也没缠上悟空的背,太短,还好胖屁股被师兄一手稳稳当当地托着,奶声奶气道:“师父给钱,隔壁奶奶给做的!” 悟空也忍不住一脸黑线,心里无处吐槽,他才走了三天,师父跟师弟就跟周围人认上亲戚了?而且师父买这个小鞋子,咋跟人家提的要求啊? 明明他两个徒弟都成年了,哪儿来的小娃娃?说他大徒弟二徒弟都爱撒娇,一不留神就变小了? 没用猴子问,敖玉就交代了:“我前儿睡醒了,师父不在,留个纸条不让我乱跑,我没意思嘛,就出来跟胡同小孩儿玩儿,因为我长得大,他们都不带我,”说到这儿,声音里满满的委屈,不过又马上得意起来,“我就变小了,他们觉得我超厉害,就带我玩儿了,后来有个叫张小栓的娃娃把我推到泥坑儿里去了,等师父回来了,他奶奶就带着小栓子来敲门,说要赔我衣裳。” 一路说着,到了浴室。 猴子都无语了,把敖玉放下来,让他在凳子上坐好,打了盆温水过来,给他洗胖爪子,问道:“后来呢?” 敖玉自己搓了几下手,又去撩水呼噜脸,嘟嘟囔囔的道:“后来师父说不用赔,可是实在推辞不过,就拿了咱们自己的布料针线,让张奶奶给我做了小褂子,裤子和鞋子,张奶奶连夜就给做好了,师父说不能麻烦老人家,就给了双倍的钱。”张奶奶这回也推辞不过,就收了。 悟空点点头,抓过布巾往敖玉脸上一糊,把脸给擦干净了,又去给他擦手,敖玉就在凳子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儿,扎扎着两只小胖爪任擦。 猴子把师弟洗干净了,把鞋子给他穿上,再把人拎从凳子上拎下来,摸摸热嘟嘟的小光头道:“去师父那儿吧,师兄洗脸。” 敖玉撒娇:“等师兄!”猴子就笑了,自去洗脸。 没一会儿,正在厨下炒菜的庄凡就看见大徒弟抱着小徒弟,俩人有说有笑的从外面进来了,庄凡便道:“敖玉捡碗盛饭,师父这个菜炒好了,咱们就吃饭。” 敖玉奶声奶气答应着,小胖手勾着他师兄脖子可是没放开的意思,眼巴巴瞅他师兄,猴子拿手勾了勾这小人精儿的鼻尖,就在敖玉的指使下,自去收拾碗筷盛饭去了。 等到庄凡炒好菜,猴子把菜端上来,师徒三个一坐下,猴子就发现不对了,这跟早上那顿一模一样,满桌子都是素菜,一个荤菜都没有。 猴子就问:“师父,是不是你没钱了?咋桌子上一块儿肉也没有啊?” 庄凡尴尬的咳嗽一声,敖玉拿着筷子坐在高凳儿上吃的飞快,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道:“师兄,你走了之后,俺们就再没吃过肉了,鱼肉海物也没吃啦。” 猴子奇道:“为啥啊?”没钱买不起肉这也说的过去,可他记得敖玉带回来的海物可是有很多呢! 庄凡还没说话,敖玉就满嘴油的叹口气,把嘴里的饭菜咽了,摇头晃脑的道:“唉,观音不让吃呗,他那天叫山神送过来一张法旨,上面说啦,以后咱们只准在野外宿营没办法化斋才能打野物吃,也不算破戒。要是在城里修整,就得老老实实吃斋!要是有一次破戒,他就把那个金箍给师父带上。吃一次念一次!” 小白龙摇摇大脑壳,做害怕状:“那山神念得咬牙切齿的,可狠啦!哦,对了,我上次从西海带回来的海鲜,都叫龙女偷跑了,师父做好的也被她偷了好些去,那次我醒了都没饭吃了!” 猴子一皱眉,看了庄凡一眼,庄凡正给他夹菜,见猴子满脸写着大问号儿,眼睛里全是“告诉我”,不由得乐了,道:“等会儿吃完饭,悟空帮师父刷碗,敖玉去玩儿吧!” 悟空就明白了,也不再问,低头专心吃饭,他吃得慢,不专心吃又得磨蹭半天才能吃饱。 敖玉一嘴都是饭,乌鲁乌鲁道:“师父我也帮你和师兄洗碗!”庄凡不理他的小殷勤,慢悠悠道:“你昨天不是跟张胖胖约好了,今天下午斗草?我跟你说,你刚才醒的迟,现在可要迟到了!” 敖玉哀嚎了一声,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饭划拉到嘴里,没再添饭,蹦下凳子登登登就跑了。 庄凡见他一门心思惦记玩儿,就喊:“吃饱没啊?你师兄回家了,师父今天不留饭!” 影壁后面那里传来嘹亮的小奶音:“吃饱啦师父!张胖胖说今天给我带奶奶做的发糕,师父不用给我留饭啦!” 坐在厨房细嚼慢咽的师徒俩就听见院门哐当响了两声,一群小奶娃子叽叽喳喳的欢呼了起来:“敖玉你来晚啦!”,“敖玉发糕都要凉啦!”,“敖玉敖玉今天你要输了,发糕分我一块儿呗!” 敖玉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行!” 庄凡跟猴子面面相觑,忍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 没一会儿,师徒两个慢悠悠吃完了,也不急着收拾碗筷,庄凡就给悟空讲了这紧箍的来历和厉害之处,猴子听得直皱眉。 等庄凡说完了,猴子便问道:“师父,你这儿有两个箍儿,我跟师弟刚好一人一个,你也不是磋磨徒弟的人,即便我俩带了也无妨,你又何必做两个假的呢?”这能糊弄得了谁?还不是一眼就被看穿了。 庄凡明白悟空的意思,就笑了:“这事儿自不是瞒着菩萨甚至佛祖的,想当初菩萨给我给我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大徒弟忠直孝顺,小徒弟天真烂漫,用不着带这个的,所以三个里我就留了两个。” 猴子叫师父夸得心里美滋滋,听完却是一愣,狐疑道:“两个?难不成观音还给师父收了别的徒弟?还有俩?” 庄凡点点头:“嗯,菩萨说,一个曾是卷帘大将,一个是当年的天蓬元帅,都是玉帝的人,犯了错被罚下天庭的。” 悟空一皱眉:“天蓬元帅,此人昔日掌管天河,总督天河八万水兵,我做弼马温天河放马时曾远远地见过他,甚是威风赫赫。至于这卷帘大将,这个封号听着蹊跷,徒儿到不记得有无见过了。” 庄凡便道:“这卷帘大将,师父倒是知道一些,乃是灵霄殿下侍銮舆的,你不识得他,他却有可能见过你。”甚至有可能跟在蟠桃会上闯祸的猴子还有仇。 猴子奇道:“师父,你怎么对天庭知道的如此详细?” 庄凡回以神秘的微笑,心说你师父通读西游记,看了百八十遍老西游电视剧,其他看过的动画片小人书更是数不胜数,知道这些有啥奇怪的,岔开话题道:“徒儿,虽然师父有你和敖玉就够了,可是另外这两个徒弟,师父非收不可,你可知道为甚?” 悟空眉头又皱了起来:“因为他俩是玉帝的人?” 庄凡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一个手握兵权的元帅,一个随侍銮舆的心腹,突然寻个错处被贬下界,就要跟着一同西去,师父心里虽然忌讳,却不得不收。” 悟空便道:“师父,那你叫孩儿跟师弟带上这假的金箍儿,就是为了防这俩人?”那两个真的紧箍也是...... 庄凡叹口气:“且看吧,如果他俩来了,不搅事,师父也不是那不容人的。”可是谁知道猪八戒有没有电视剧里的那么憨傻,只是懒,沙僧又有没有那么憨厚,只是无能呢? 猴子便道:“师父莫担忧,你还有我呢,”又想起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三头身,又道,“还有敖玉呢。” 庄凡听了,微微一笑,猴子道:“师父,那我晚上就带着敖玉把这金箍炼化了,以后也孕养着,少不得以后徒儿又多个暗器哩。” 庄凡知道猴子哄他,噗嗤笑了:“你拿着这个,轻飘飘的,丢出去打谁?妖精没打着,丢到个凡人身边,人家保不齐就当金子捡走了,那才是肉包子打狗呢。” 猴子又想起一事,道:“师父,那菩萨那里,还有一个金箍,不可不防啊。” 庄凡摆摆手:“无碍的,菩萨不是那种人,他也就拿嘴吓唬吓唬人,再说他那里缺个看门儿的守山神,过阵子咱们师徒给他逮一个,叫他来捉了去,他那个金箍就剩不下了。” 猴子听了,又露出“师父你怎么又知道了”的眼神儿,突然想起地藏和凤翅冠的事儿,就把地府发生的事情跟庄凡说了,庄凡听了若有所思,他对地藏此人知之不多。只是书里写的,永远只是平面的故事,他如今所在,却是个真实的世界,一切还未可知,不能妄加猜测,乃道:“也无碍的,地藏菩萨多半也是好意,此事过去了便过去吧,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见了,多想无益。却不知他们另有纠葛。 金箍一事就此告一段落,师徒俩又聊了些别的,各自说了这几日的事。 庄凡又把老城主的请求跟猴子说了,师徒两人商量了一下,预备多留出一日来,将此间之事收收尾,后日便出发,继续西行。 这样时间还充裕的很,猴子明日再去南海跑一趟即可,去的太频繁,保不齐观音就要掀桌子了。 紫竹林里,吃饱喝得的观音正在打坐,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掐指一算,一切风平浪静,便丢开手,再不理会。 地府中,一盏油灯闪烁,谛听偷偷听完了唐僧师徒俩的所有谈话,心中略觉哪里不对,但是忙着跟地藏分享八卦,便把那点儿蹊跷丢在了脑后,兴致勃勃道:“菩萨,你可知,那唐僧要把那俩金箍给谁?” 地藏菩萨停下了捻动佛珠的手指,慢慢睁开双眼,露出两点漆黑的眼眸,声音清淡的道:“说来听听!” 敖玉兴高采烈的跟胡同里的小伙伴玩儿了一下午,发糕都吃完了,他也饿了,兴冲冲跑回家,习惯性奔到厨房找饭吃,却发现空锅冷灶,一堆脏盘子脏碗,他师父不仅没给他留饭,他师兄也根本就没刷碗,呆了呆,哇一声就哭了。 36.最后一日 又在城中过了一日, 庄凡把自己身上的钱花个精光, 他之前跟各家店铺订了好些木炭, 柴米油盐, 酱醋茶饼,锅碗瓢盆各类器具,怕冬日里寒风吹脸,还买了嘎啦油防冻, 又给师徒三人新订做了好些内外里的新衣服,防水的油毡也买了些。 因着菩萨不叫平时吃荤了, 蛋也不能吃,牛奶又喝不着,为了给师徒三个补充蛋白质,庄凡从城里豆腐店订了二十斤干豆腐带着, 自己还买了好些黄豆并一个小石磨,打算如果素菜吃得多了,就给磨豆浆喝,如果时间充裕还能做点儿豆腐脑, 反正一并装在储物珠里, 也察觉不到沉。 不少店家约定了今日送货结账,杂七杂八的,庄凡为了归拢分类,在屋子里堆了满地, 因着悟空跑去南海拿赵五的口信去了, 只有敖玉在家, 庄凡就把小徒弟指使个团团转,最后累得敖玉放赖,变成三头身躺在床上装死。 等悟空送完信从城主府回来,庄凡已经快折腾完了,一眼瞧见徒弟嘴巴红肿,眼圈儿通红,看着可怜兮兮的,就问道:“咋的了?”敖玉也从床上蹦跶起来,哎呦哎呦的跑过来关心他大师兄。 猴子脸一红,不好意思说自己偷吃,只好道:“路上遇到一种小果子,红彤彤可爱,尝了一个,可能有毒,就这样了。” 庄凡疑心自己徒弟遇到辣椒了,只是不好戳猴子小伤疤,也没多问,倒是敖玉靠过来,十分义气地道:“师兄,下次你再遇到那个小果子,告诉我,我帮你报仇,把它连根儿拔了!”又问悟空要不要嗑个仙丹解毒。 敖玉孩子气十足的话弄得猴子哭笑不得,悟空摸摸师弟小脑袋瓜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十分纯净的蓝宝石,塞给敖玉道:“师兄谢谢你,这个给你,拿着玩儿吧!”把敖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宝石还没有经过打磨,但是也看得出整体毫无瑕疵,颜色纯净,是特别特别好看的靛蓝色,难得块头儿也挺大,敖玉战战兢兢的用两个小胖手捧着,回头用眼睛找师父,庄凡以为他不敢收,刚想说句“师兄给的,拿着吧”,谁知敖玉嗷嗷喊道:“师父师父不好啦!师兄打劫去啦!咱们快跑吧!” 庄凡好悬笑岔气,猴子也气乐了,掐着敖玉咯吱窝把他抱起来,用下巴上的毛毛去蹭敖玉肉呼呼的小脸蛋儿:“师兄怎么就打劫了?你打算带着师父往哪儿跑啊?” 敖玉咯咯咯地笑起来,揪住悟空的耳朵,趴在他耳边小声儿道:“师兄,你真不是去这城里的王员外家打劫啦?人家都说了,这城里数他有钱!这么大的宝石,也就他家能有!”你难道不是为了给我报仇,去把他家打劫了嘛? 悟空根本没记得王员外是哪号人物,一刮敖玉小鼻尖儿:“小坏蛋,你师兄还用得着打劫?这是你师兄自家的东西,花果山挖出来的,你就把心放回你那小肥肚子里吧!” 猴子戳戳敖玉的小胖肚,发现手感不错,又多戳了几下,敖玉怕痒,在他怀里嘻嘻哈哈的跟个小鱼一样蹦跶起来,悟空怕把他摔着了,就放下他,敖玉登登登跑到师父跟前献宝:“师父你看!师兄送我哒!” 说是给师父看,两只小胖手倒是把宝石握得紧紧的,庄凡就挠挠小徒弟的双下巴,笑眯眯的道:“师父看到了,真好看!谢谢师兄没?” 敖玉嘴上大大咧咧的说:“我跟师兄谁和谁呀!”不过过了一会儿,还是蹭啊蹭的,抱着宝石蹭到悟空身边,小声的道:“师兄,谢谢你!” 猴子正坐着帮师父叠衣服,一低头,见敖玉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他,小脸儿又严肃又紧张,可爱的不行,忍不住学着师父的样子,把敖玉抱起来,在他脑门儿上“啵唧”亲了一大口,倒把敖玉羞得脸红红,蹦跶下来,叨登着小短腿儿一溜烟儿跑了。 庄凡就在后面喊他:“敖玉啊,明天一早天不亮,咱们就出发了,你去跟小朋友们告别没有?” 敖玉从屏风后面露出个小脑袋来:“师父,我想送他们一人一个礼物,行不行啊?” 庄凡知道徒弟是个土豪,头也没回的道:“太贵重的不许送,别的随便,要是需要买的,跟你师兄拿钱。”师父已经是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以后只能靠徒弟养了,郁卒! 果然,敖玉蹲在廊下,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发现最便宜的,就是自己那一袋子彩色珍珠,但是那次他跟小娃子们玩儿弹珠输了,胡同里的爷爷奶奶领着大家,把珠子一颗不少的给送回来了,这就证明,这玩意儿,也属于师父嘴里的贵重物品。 师父说了,这东西在凡间,一颗就价值连城,送给凡人里的老百姓,是给人家招祸,更别说整个胡同的那么送了,遇上贪心的大官儿或者强盗,整个胡同的人家都因此送命也不是不可能。 那咋整呢?敖玉把小胖脸皱成个包子,一拍屁股,找师兄去了。 庄凡此刻也拉着猴子在商量事儿,他把那件超级华丽的锦斓袈,裟掏出来,展开来给猴子看,问道:“悟空,你可能用猴毛变出一副一模一样的袈,裟来?” 悟空不知师父要做什么,笑道:“这有何难!”拔了猴毛一吹,果然在手里变出半样不差的一副袈,裟! 庄凡把那真的收起来,去看猴子手上那假的,见也是红光满室,瑞彩千条,即便用包袱皮裹了,也能露出霞光异彩来,不禁对徒弟造假的本事赞不绝口,又问道:“能撑多久?” 猴子挠挠头,道:“若我不收回毫毛,这袈,裟便不会有变化,凡间水火兵器也不能伤,只是若遇到神仙妖精,使出真火,怕不能持。” 庄凡自语道:“无妨,就算遇着水火,只怕那时咱们也走得远了。”又嘱咐道:“悟空,你这根毫毛,就给师父了,可行?” 猴子便道:“一根毫毛算得甚,值得师父这样郑重,徒儿记得了!” 庄凡便把这假的袈,裟另放在外面的行李箱子里,另有用处。 师徒俩正在归拢包袱,敖玉跑进来,揪着他大师兄胳膊,想让悟空陪他上街买几份糕点糖糕,分给他的几个小伙伴,珠宝玉器不能送,大街上买来的吃的送送总是行的。 前几天师父从街上回来,买了一包松子糖给他,小娃子们羡慕够呛,敖玉就把松子糖均分了。因为庄凡怕敖玉吃多了糖蛀牙,总共也没买多少,勉强够分,张胖胖还把他那份儿送回去给他两岁大点儿的小弟弟了,敖玉最后跟张胖胖分吃了一颗糖,也就刚尝了点儿甜味儿。 悟空自然有求必应,正好东西也都收拾完了,庄凡把给猴子和敖玉的几个包袱拿过来,各自叫他们放好了,又盯着俩人各自把衣服穿整齐了,鞋子蹬上,这才放俩徒弟出门。 猴子和敖玉都不怕冷,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穿着单衣跑出去了,尤其敖玉,这几天净穿着小褂子在胡同里野了,这里住的人都知道他神异,已经见怪不怪,不过俩人要是去逛街的话,还是穿得跟大家差不多才好,要不难免吓着人,惹人围观。 庄凡是不知道,虽然猴子在城里时间少,可是这几日过去,这小城上下,不认识他们师徒三个的,可没有多少了。 猴子抱着敖玉上街,敖玉早打听好了城里最高档的点心店和最香甜的糖果铺子,他一说,悟空就知道是哪家,顺着近道走过去,没几步就到了。 敖玉很是神奇,道:“师兄怎么知道这么走?上次师父不知,领我绕了好远的路!” 猴子心里得意,嘴上却说:“有何难得,这城师兄探查过好几次了,几条路有甚难记!” 敖玉猛拍他师兄马屁:“师兄真厉害!” 猴子笑眯眯的道:“没用,师父说了,不给你买太多糖。” 敖玉就贴在他师兄耳边说悄悄话:“师兄,师父骗人啦,我从来没听说哪头龙吃糖多了牙疼的!” 悟空道:“那是你见识少!” 敖玉泄气了,气嘟嘟把小脑袋往他师兄肩膀一耷拉,不吱声儿了。 到了糕点店,猴子问过敖玉要送几份,敖玉伸出一个巴掌三根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师兄道:“十二份!” 猴子一乐,对店家道:“把你们这儿好吃的点心挑四样,包出八份来。再把所有点心都打个包,包出四份!” 敖玉就乐了,搂着他师兄脖子美滋滋。 猴子跟敖玉一进门,店小二就把这两位圣僧高徒给认出来了,既不声张,也不多看,手脚麻利的把点心都包好了,又用干净的包装纸单独包了一块儿新出锅的樱桃毕罗来,递给敖玉,笑眯眯道:“两位买的多,这是搭头,送给小公子吃!” 此马屁拍得甚妙,敖玉接过来,先喂他师兄吃了一口,这才自己抱着慢慢啃,猴子问道:“多少钱?” 店小二报个数,把猴子惊得瞪大眼睛,“啥?” 倒把店小二吓一跳,连忙解释道:“我们这里山高路远,材料难得,卖的是贵些,本来您买的多,是该便宜些的,只是掌柜的不在,小的做不了主!” 猴子道:“倒不是嫌贵,我上次在别处买,糕还没你这里好,倒要我三四倍的价格,你这里太便宜了些,不是赔钱吧?” 店小二喉头一噎,抬头看看店里的摆设,怎么瞅怎么也不像是赔钱买卖的样子,想了想,乃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公子,上次莫不是遇到了黑店?” 猴子道:“啥叫黑店?他家也点灯啊。” 店小二擦了擦汗,解释道:“黑店就是,宰客的店!”怕猴子还不懂,又说道,“像是虚报高价,强买强卖,售贩假货,以次充好,这样的店,都叫黑店!” 猴子脸一呆,想起自己买回花果山的东西里,有一张豪华大床,拿出来没一会儿,小猴子们在上面还没躺多久,哗啦一声,那床就散架子了,当时众猴儿们拿起那碎了床板来瞧,只见板子薄的很,还说这床是给凡间娇滴滴的娇小姐睡得,但凡略重些的人,躺上去都得散架,自己当时未曾理会,此时一想,岂不是被人骗了,进了黑店了! 猴子一肚子气腾就冒出来了,却听敖玉道:“原来这就是黑店呀,叔叔,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跟我哥都不知道!” 店小二继续笑眯眯:“两位公子都是心思纯净的人,哪里在意过这种腌臜事,以后多在世上走,就啥都知道了!” 敖玉点点小胖下巴道:“嗯!”,回过头来,又对悟空道:“哥,你也谢谢这位大叔!”敖玉这几天老被庄凡领着出来,装嫩装的不亦乐乎,也被庄凡教的特别有礼貌,只因师父说了,好孩子有糖吃。 虽然敖玉口袋里也有钱,但是不知为什么,偷吃总感觉差点儿什么,而师父奖励的糖果,就是特别甜! 猴子心里啧了一声,心说我叫他大叔,差了多少辈儿了,只是敖玉一声哥,把猴子叫的心里软软的,便依言道:“谢谢这位指点了!” 店小二连连摆手:“不当谢不当谢,算不得什么的!” 猴子拎起糕点,照价付了钱,又多给了十枚铜板,店小二连忙摆手拒绝道:“我们店里,不行私收客人小费的!” 猴子便道:“就算给店里的吧,只盼着你家这样的店多多赚钱,长长久久的开下去才好!” 至于骗了猴子的店,祝他们一天都开不下去!大圣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诅咒发誓! 店小二一听,忙乐不得的收下了十枚铜板,倒比收那糕点钱还要高兴些。等掌柜的回来,店小二把这事儿跟掌柜的说了,掌柜的果然十分高兴,把那十枚铜板单独设了个供桌,每日三炷香,几盘水果点心,倒是比拜财神还要勤快些。 师兄俩出门,又去了糖果店,跟上次一样,好吃的糖果一包四样,包了八包,又单独全部打包,给敖玉包了四份。 猴子留心算了,果然店小二报出来的价钱,比那城里的便宜很多,并且也包了几块软糖给敖玉,当做搭头,可把大圣给郁闷坏了。 到了家,敖玉拎着糕点糖果,挨家去跟小伙伴们告别去了。他多买的,叫大师兄毫不留情的扣押了,要师父同意了,才能给他吃,不过敖玉对此毫不知情,喜滋滋的跑去玩儿了。 悟空揣了一肚子火气和郁闷,到家就窝在床上,躺着生闷气。 庄凡趁着熊孩子敖玉不在家,正坐在床上把那个真的金箍儿重新缝到嵌金花帽里,悟空进来的时候,刚好最后几针收尾,见猴子回来面沉似水,唤了声师父就躺那不吭气了,赶紧几针缝好了,把东西收起来,过来关心徒弟。 猴子躺在师父大腿上,垂头丧气的把之前的事情说了,庄凡就笑了,给徒弟摘了金箍,掏出梳子来梳毛,畅快地道:“不过被骗了点儿钱,算什么啊!我徒弟可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猴子闷闷不乐道:“他们怎么就能那么理直气壮的骗人呢。” 猴子不介意钱,他在意的是人心的丑与恶。 庄凡也叹口气,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傻猴子,这么单纯要是去了现代,不是被骗死,就是被气死,乃道:“无他,贪罢了。一个贪字,自是让人能昧了所有良心,扒掉所有面皮,甚至于这种人最后会彻底催眠自己,他不觉得自己是在骗人。” 面不改色的说着假话,卖高价算什么,他们还会贩卖假货,贩卖并不存在的东西,甚至贩卖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拆穿了也会强词夺理,反过来倒打受害人一耙的也不是没有。 猴子赌气道:“师父,他们死后去了地府,都会受刑吧?” 庄凡就笑了:“会啊,在这个世界,自是会的,如果不悔改,因为贪婪而去骗人,死后去了地府,判官一审,有罪挨罚,无罪轮回。” 猴子气哼哼道:“凡人都这么坏么?” 庄凡就笑了,慢悠悠给猴子梳着毛:“傻孩子,哪能就一竿子把人都打死呢?”他轻轻问道:“难道你在那大城里,就没遇到一个好人?” 猴子想了想,回忆道:“也是有的,我遇到一个卖炒栗子的老汉,把他栗子都买了,丢给他五十文钱,他追了我半条街,最后就拿了十文钱走了,还说拿多了,栗子都是山上捡的,不值钱,只是今年庄稼收成不好,家里粮食不够吃,等着钱用,才斗胆要了我十文。” 此人朴实诚恳,不贪不占。 庄凡没做声,猴子想了想,又说:“还有在一家书店,我看见一种花签十分好看,还香喷喷的,想买给师父,跟店小二问了价格,店小二刚报了价,他家掌柜的就过来了,让我不要买那个,说那个花签是闺阁女子用的,给我推荐了别的,说是出家人适用的,价格也要低很多。” 此人为商十分讲究诚信,不坑蒙拐骗。 “还有那家卖卤货的杂食铺子,我去的时候,有几个小乞丐围在店周围,老板见我去了,粗声大气的把那几个小孩子撵走了,后来我出来,怕那几个小孩子受欺负,想给他们送点儿吃的,就去找他们,发现他们在那店的后门儿,那个长得面相十分凶恶的店老板,拿了好大一包吃食,递给他们了。我偷偷跟去看,见不过是些粗粮饽饽,零星几块肉,但是对那些小乞丐来说,却刚好再合适不过了。”能填饱肚子,不会因为食物太好被抢,也不会因为油水太大而闹肚子…… 这个人,担得起一个“善”字吧?算不算字面意义上的好人呢?但是他卖给猴子的卤猪头卤猪蹄烧鸡烧鸭,特别的贵! 猴子把自己的想法跟师父说了,庄凡道:“前两个人,虽然都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善举,但是都能坚守本心,不贪不占,说句好人,不为过。至于最后那个店老板,虽然心有贪念,但是也能怜贫惜弱,这个,师父没有全面的了解,倒不好评判了。” 人啊,复杂着呢! 庄凡心说你师父我到现在还没活足三十年,竟然也敢大言不惭的给你在这儿干巴巴分析人性,徒弟啊,这才叫赶鸭子上架呢! 他揉揉悟空脑门儿道:“悟空啊,若是骗了你的那些人,从今晚起,戒了贪念,一心好好做人,你愿不愿意原谅他们?” 猴子要是气不过,过不去今天这个坎儿,那可就坏了,说不准哪天想起来,赶上气儿不顺,就可能一个筋斗云蹽过去,挨个儿打死。 悟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望着幔帐发了会儿呆,道:“他们若是能把骗来的钱都拿去怜贫惜弱,我就不计较了。” 庄凡抿嘴一笑:“就知道我徒弟心胸最开阔!”成了! 地府的谛听吧嗒一甩尾巴,心说金蝉子真能给人找活儿,站起身抖了抖毛,向外走去,地藏菩萨眼睛也没睁,问道:“何事?” 谛听闷闷地道:“擦屁股!”出门找小鬼儿给人托梦去了。 当天晚上,所有从大圣手里骗过钱的,都做了贼惨的噩梦,骗的越多,梦的越惨,尤其那个卖了样子床给猴子的木材店老板,几乎没被活活吓死。 连着做了几晚噩梦,再不信邪的也挺不住了,自是把历年骗来的钱,只有多的没有少的,纷纷拿去做了善事,直到花光最后一文不义之财,才不再一闭眼就恶鬼缠身。 师徒三人却是早早睡了,平安无事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庄凡就骑在化为原型的敖玉身上,身边跟着悟空,师徒三人在院中腾空而起,悄然离去。 老城主那里,直到中午才得到报信,说圣僧已然走了,只在跨院厨房桌上留了足足的银两和一封给他的信,银两是补足的住宿钱和店家这几日供给的米粮菜钱。 老城主打开信一瞧,见只有寥寥几行字,圣僧感谢了这几日老城主及全城上下的体贴照顾和殷切款待,又说希望他好好保养身体,等自己取经回来或许还会路过此地,到时也可带城主侄子的信儿来。 短短几句,倒是叫老城主潸然泪下,只说托圣僧的福了。 庄凡又单独给胡同里小娃子们的家偷偷留了谢礼,不过每家半匹布,一些米粮,谢他们几家老人这些日子帮着照看敖玉这个熊孩子。 因为敖玉吃了张小栓张胖胖家奶奶做的好多发糕,又穿了人家奶奶做的衣服,因此礼比别人家额外厚些,但也是平民百姓家承受得起的东西。 城中另有一人,得了庄凡馈赠,却是那位功德深厚的荣老大夫。 庄凡给老大夫留了一副虎膝骨,一百两银子并一枚养身丸。这枚养身丸是庄凡问过猴子后,仔细挑选出来的,虽是仙丹,但药性温和,凡人吃了不会爆体而亡,却可以缓慢吸收药性,强身健体。 希望这城中唯一的一位老大夫,可以在余生的岁月里,身体康健吧。 师徒三人再次踏上征程,虽冬日寒风日渐凛冽,但庄凡准备充分,每日里行进速度却也不慢,渐渐入了深冬,天降大雪,路渐难行,这一日,师徒三人终于来到那黑风山附近的观音禅院。 37.拌嘴 进入隆冬之后, 日渐寒冷, 行走野外, 敖玉就渐渐有些精力不济, 有时吃着饭就睡过去了。 庄凡心疼徒弟,便不再叫他化作白龙马,只任他由着习性,吃个饱后呼呼大睡, 终究没有菩萨法力加持,这小胖子又被师父宠得太娇, 没抵得过严寒和习性的侵扰。 只不过慢慢的,敖玉就从师父怀里,睡到了师兄怀里。 庄凡专缝来装敖玉的小袋子,也被悟空好好的贴身挂在胸口了, 里面每天沉甸甸地睡着一头小胖龙。 等雪落下来之后,路便好走了,只因在小城时,庄凡找木匠, 指点着做了几个雪爬犁, 此时正合拿出来用,敖玉在睡,他便与悟空各用了一个小的。 这爬犁没有驱使,只能在平地或下坡上用, 好在爬犁下面按照庄凡吩咐, 被木匠打磨的十分光滑, 只要稍微使力,就能划出去很远。 谁知过了小半日,休息的时候,悟空怕师父久了胳膊酸痛,竟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强壮的野马,神骏非凡,庄凡大喜,立刻把两个小的爬犁收了,又拿出一个超大超豪华的雪爬犁来:前后双座儿,带棚儿,铺着厚厚的毛皮垫子,看着就挡风,暖和,看得悟空超级无语。 可巧之前被敖玉吞掉的那匹白马的鞍鞯也没扔,此刻正好给这匹棕色的野马用上了。 那野马本来不驯,只是迫于大圣这弼马温的威压,才打着响鼻没有溜走,可是等庄凡喜不自胜的拿出悟空专用小梳子给它梳了鬃毛,又偷偷掏出敖玉的糖球来喂它,这马便觉得通体舒畅,又嘴馋眼热,赖皮赖脸的贴在庄凡身前身后,再不肯走了,此后爬坡拉车,十分卖力。 就是每天晚上要工资的时候十分的不要脸,特别谄媚。 庄凡倒是十分喜欢它,还给它起个名字,叫焦糖糕。 猴子啧了一声,摸摸怀里的师弟,心说你小子就放心大胆的睡吧,起来就知道自己又失宠又失业! 如此师徒二人躲在雪爬犁里赶路,爬犁座位下面还装了不透火的熏笼取暖,即便久坐也十分的暖和,悟空在前,庄凡在后,师徒二人在爬犁中坐着,还能说些闲话,敖玉也从师兄怀里重新回到了师父怀里。 一路上焦糖糕脚力十分迅猛,竟没怎么耽搁,没几日,师徒二人就看到那山凹里的大片建筑了。 悟空拉住缰绳,回头对庄凡道:“师父,见前方楼台殿阁,层层叠叠,想是个寺院,今日要不要在此投宿?” 庄凡探出头来查看一下地形地貌,见前方是个山坳,又看成片建筑连绵不绝,便猜测此处可能是那袈,裟收集癖老僧所在之地了。 此时天不过正午,要说投宿还早些,不过庄凡不知这九九八十一难,可否避开或者破解,此处观音禅院不过是个小波折,还是可以试探一下的,更何况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便对悟空道,“成,那便去吧。” 师徒互相打量一下,猴子自是没什么破绽的,伪装的行李就牢牢地捆在爬犁顶上,庄凡熄了脚下碳炉,收了起来,又把自己身上比较奢华的皮衣也脱了,换了略显破旧的夹袄僧袍,小白龙在胸口鼓鼓囊囊一团,因着庄凡穿的袍子松散窝囊,倒也不显得突兀。 悟空不明白师父为啥这么穷折腾,只摇了摇头,抖动缰绳,继续前行,没走一会儿,坐着不动的庄凡就给冻得脸色铁青,鼻涕横流,浑身哆嗦。 不多时来到山门之前,悟空把爬犁停在路边,扶了师父出来,又把焦糖糕卸了,拿了行李扔在马背上,才一手扶着师父,一手牵马,向里走去。 此时正赶上一班小沙弥趁着雪停在清路,见有人来,便有一首领小僧过来搭话,庄凡见了,与悟空站住脚,自己向前一步,打个问讯,那和尚忙还礼,笑着问道:“失礼失礼,不知客从何处来,请入内献茶。” 庄凡只得再念一遍贯口,道:“我弟子乃东土唐皇钦差,此番西行,欲往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寒地冻,欲借贵宝刹修整一二。” 说心里话,大雪地里赶了一个月的路,庄凡浑身痒痒,特别想洗澡…… 那和尚闻听此言,不由得眼前一亮,语气都热情了八分,道:“请入内,请上座!” 庄凡也道:“大师请!” 悟空牵着马跟在后头,那和尚见了猴子相貌,被吓了一跳,悄声道:“这位牵马的乃是……” 庄凡自豪脸,压低声音显摆道:“这是观音菩萨给小僧收的大徒弟,乃是花果山美猴王,孙悟空!” 和尚一听,心里一哆嗦,暗道还好未曾失礼,忙站住脚,回身向悟空稽首道:“孙长老,小僧这厢失礼了!” 猴子耳聪目明,离得又不远,岂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见他师父语气里骄傲满满,不由就笑了,道:“无碍的!大师请了!” 那和尚忙道:“不敢不敢。”又唤过一小沙弥来替悟空牵马,乃亲自引着师徒二人向里走去。 三人寒暄着进了山门,庄凡果然见那正殿上写着四个大字,乃观音禅寺,不由得一颗心落地,暗道一声:来了! 乃故作大喜道:“这一路西行,菩萨屡屡相助,弟子深感菩萨圣恩,却未及叩谢。想不到今日巧遇禅院,岂不正如再与菩萨当面?” 那和尚闻言,愈加敬畏,便小心翼翼道:“圣僧竟与菩萨当面,真乃大福!不知可否请圣僧观一观我殿内菩萨金像,说些疏漏之处,免得我等无知,冒犯了菩萨而不自知!” 庄凡谦虚道:“岂敢岂敢,菩萨法相千变万化,小僧不过见过菩萨几面,哪里就敢指点贵宝刹菩萨金身!且贵宝刹一见便知香火鼎盛,定是菩萨时时显灵的缘故,哪里就有贫僧放肆之处了。” 和尚见他话语谦和,心中颇感熨帖,却仍命小沙弥打开殿门,请唐僧入内。 庄凡迈步上殿,见正中端坐菩萨金身,高达两米左右,法相庄严慈祥,气势威严,但是,与庄凡见到的观音截然不同的是,这位菩萨金身,是个男相观音。 庄凡看得不由一愣,心说想不到观音竟然还有这么大一个黑历史留下来了,果然他没说错,女装大佬名不虚传。 乃舒展身体,欲要五体投地,向金像叩拜,那和尚也在一旁,欲要敲鼓,谁知庄凡还没跪下去呢,忽闻仙乐渺渺,又有五彩鲜花降落,庄凡也被一股无形的劲气扶住,再也拜不下去。 庄凡一听这熟悉的背景音,再一瞅这违背常理在大冬天出现的鲜花,不用抬头就知道,那女装大佬又来了,于是弯腰合十道:“贫僧见过菩萨。” 还没等菩萨答话,只听得旁边哐啷一声,却原来是本寺那和尚抬头见观音金像竟然活了,惊得目瞪口呆,竟不觉掉了手中鼓槌。 那和尚自己也被声音惊醒,连忙弯腰弓背小跑过来,匍匐在地,大礼参拜,观音也没扶他,拿眼皮扫了他一眼道:“且去吧,我等说几句话。” 声音庄严,不怒自威。 那和尚岂敢不应,战战兢兢低声道“是。”爬起来后退着出去了,一出殿门,吩咐左右不得入内打搅,自己则连滚带爬的奔去后院,冲进院主的屋内,高喊道:“菩萨显灵了哩!菩萨显灵了哩!” 那和尚冲入院主房中,上气不接下气,将一应事件说了,惊得寺内大大小小的僧众,齐齐向正殿涌来,也不敢进,均站在殿外,大气也不敢喘,于庭中肃立,只等唐僧师徒出来。 大殿之中,气氛却很轻松,观音附在泥塑石胎的金像上走了下来,也不知从哪儿就掏出一面铜镜,将自己相貌照了照,嫌弃脸:“啧,丑!”还是女装好看些,这男装穿了好几万年,腻了。 庄凡想捂脸,没眼看。 谁知菩萨嫌弃完自己,就来嫌弃他了,走过来瞅瞅庄凡窝窝囊囊的袍子,眉毛皱的都能打结了,道:“怎的穿成如此形状?” 说着伸手一戳庄凡胸口的鼓包,“这是甚!?”戳了一下,发现不软不硬,不知道是什么,又连按几下。 菩萨戳到的,正是小胖龙的脑袋,而且还特别巧的戳人嘴里了。 敖玉做梦正饿,见有东西抵到嘴边,以为是师父或者师兄喂他饭,也没睁眼,张嘴就咬,“咯哒”一声。 隔着几层布料,菩萨被小胖龙咬掉一节手指,露出了里面的草梗泥灰来。 场面略惊悚。 猴子在旁边,忍不住“叽”的笑了一声,连忙躲在帷幔后面,忍得直抽抽,惹得帷幔抖动,噗簌簌落下好多陈年老灰来。 把猴子呛个正着,又咳咳咳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还要笑,又要忍,还忍不住,帷幔后面怪声练练,跟闹鬼似的。 菩萨都快叫唐僧这俩徒弟气吐血了,脸色倒比刚才庄凡的还青些。 庄凡眼疾手快,连忙补救,拿了个糖球探到怀里,哄着敖玉松嘴,把糖球塞了小胖子满嘴,另一只手接了那节断指,喂完敖玉竟又掏出一小罐子浆糊来,干脆利索的拧开罐子,把断指在罐子里满满地沾一下,托起菩萨的手,“吧唧”就给按回去了。 用时不超过三十秒,完美! 菩萨叫唐僧托了手,虽不是自己的,也好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脸一红,心里的气“噗叽”一下,就飞走了。 庄凡把罐子收起来,拍拍敖玉叫他接着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好奇的问道:“菩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菩萨淡定脸:“连有月余未有你师徒消息,担心你们路上耽误行程,正巧今日下界法身传来你的影像,就顺势过来看看。” 向外看看天色,道:“此时尚早,怎么就投宿了?” 庄凡不知怎么回答,欲言又止,难道说我上这儿走副本揍NPC来了? 菩萨见他没言语,便道:“以后这等小地,不必计较,直行过去便是,一般寺庙禅寺,本不必拜,真佛远在西方,我你又是常见的,白白对着个泥巴扣头。” 庄凡听了,便长长的“哦……”了一声,冲菩萨点点头,眨眨眼睛,心领神会,懂了!副本不用都刷! 菩萨见金蝉子和自己难得心有灵犀,不由得暗自高兴,咳嗽一下道:“你们这几日行进速度不错,以后都按这个速度走吧。”当然,若是能更快些,就更好了。 庄凡应道:“贫僧知道了!”行,看来三年有望完事儿啊! 菩萨就用那根断掉的手指虚空点点庄凡怀里那个小鼓包:“你也太过宠着他了!听说前阵子,竟跟凡间奶娃娃玩儿在一处?如今也不叫他变成马身拉车?我是给你找的脚力,却不是给他找的爹。”慈父多败儿!自古不外如是! 庄凡就护着道:“这不是孩子还小呢,再说现在天儿多冷啊,而且悟空最近找的野马,脚力也很足,你刚不也说了,最近行进速度不慢啦。” 菩萨就拿鼻子哼他,庄凡笑眯眯的瞅着菩萨也不再说,观音把脸一扭,只能把这篇儿揭过去。 过了一会儿,观音又扭过头来,上下打量几眼唐僧,皱眉道:“怎么如此狼狈,这天气如此酷寒,如今你肉体凡胎,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路上叫歹人把行李打劫了?” 庄凡笑道:“怎会?菩萨亲选了悟空,岂不知他的本事,只是到了此处,不太想张扬而已。” 菩萨叫唐僧这无形一夸说得心里开心,点点头,就又问:“可还有钱?” 庄凡点点头,“我处没了,悟空那里还收着些,且最近并无开销,够用的,菩萨不用担心。” 观音便点点头,道:“上次叫落伽山山神传话的时候 ,又叫他带了些金子与你,下次花光了,便叫悟空再去寻他,不要惊扰凡间土地。”两界山那个小土地,一时贪心犯了大错,虽然当时自己没找他麻烦,但事后却被上神罚得可惨。 庄凡闻听此言一愣,迟疑了一下道:“好,好的。” 菩萨耳目聪慧,心里觉得不对,想了下道:“你把他给你的金子拿来我瞧瞧,看看与凡间的有甚区别。” 庄凡掏不出,心一横,道:“那山神并未曾予我金子。” 正巧敖玉被塞了糖球,大殿里又暖和,美滋滋的醒了,刚才菩萨骂他他没敢冒头,听到此处忍不住探出头来告状:“是哩是哩,那天那山神气势汹汹的拿着菩萨法旨来,叫我跟师父跪了,他罗里吧嗦慢吞吞念了好久,把我跟师父臭骂一顿,啥也没给,就走了。” 敖玉吸溜了一下口水,躲过他师父捂他嘴的手,又叽叽喳喳的道:“他走了,师父起来,当天晚上膝盖就青了。又青又肿!贼吓人!” 不说悟空听了暴怒异常,就连菩萨也面沉似水,只是菩萨紧握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僵住了没动,猴子倒抢上前一步,去撩唐僧裤腿,想看师父膝盖。 庄凡连忙给拦住了,慌张道:“早好了,不是大事!”大冬天脱裤子,冻死人啊孩子! 菩萨这才恨恨地一点他:“甚么不是大事,天寒地冻的伤了膝盖,岂是闹着玩儿的!” 说着也要来看,他到利索,翘着个断掉的食指,来扒庄凡裤腰带。 庄凡急着去安慰悟空,怕他跑到菩萨地盘儿撒野,护着自己裤腰带顺嘴急道:“哎呀你就别添乱了嘛,我第二天找了城里老大夫开了膏药贴上,这过了一个多月了,早就好啦!” 观音叫这话气得一愣,止住了手,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我就是给你添乱的!”恨恨地一抹眼泪,飞身跃上高台,跑了! 庄凡目瞪口呆,哪儿跟哪儿啊?追赶不及,拎着腰带,伸着胳膊尔康手,唉怎么就走啦? 庄凡心里刷过一堆乱码,暗道,看吧,女装穿多了,也爱学林妹妹小性儿了,只是你忘了,你现在是个男相啊大佬! 啧! 悟空见师父跟观音斗嘴,自己揪过师弟来凶他:“师父膝盖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敖玉噗叽变作三头身,坐在大师兄胳膊上,穿得跟个棉花包一样,嘴里糖球还没吃完,腮帮子鼓出一个小包儿,含含糊糊委委屈屈的道:“师父不叫我说嘛。” 猴子一点敖玉的宽额头,冷哼道:“小叛徒!” 敖玉鲜红的小嘴巴一噘,一大颗眼泪挂在眼睫毛上,搂着猴子脖子,软软的道:“师父说啦,要是把这事儿告诉大师兄了,从今以后没有糖吃!” 猴子就道:“那今天怎么又说了?”小不点儿,糖在你心里比大师兄还重要些! 敖玉一努嘴儿:“人家是跟菩萨说得,不是跟大师兄说的。”大师兄躲在帷幔后面,他刚醒,没看到,不算! 猴子刮刮敖玉小鼻尖儿道:“行了,原谅你了!” 敖玉就把软嘟嘟的小胖脸贴过来说悄悄话:“师兄,师父瞪你呢!” 猴子转头一看,果然,菩萨已经走了,他师父也整理好衣服了,正生气。 大圣挠挠后脑勺,抱着敖玉走过去,低声道:“师父……”学着敖玉的样儿,摆出个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来。 庄凡恨恨地一点猴子额头,心道早晚得把他这个暴脾气磨一磨,一不留神就要炸刺儿,弄得他跟怀里揣个炮仗似的,老得提防这这臭孩子会不会什么时候就炸了。 庄凡摸摸敖玉脸,见他不冷,问道:“还困不?”敖玉摇摇头,庄凡便道:“那走吧,咱们出去吧,把这正殿还给人家。” 只是一抬脚,却觉得脚底下一软,庄凡低头一看,一地的鲜花,各个绚丽多姿,碗口大小,堪称珍品。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只牡丹来,捻在手里打量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富贵来,就觉得乡土味儿特别浓厚,他家新装修的客厅电视墙,就是好大一副富贵牡丹图,贼扎眼,是他亲亲老娘的心头好。 唉,看见啥都想家。 庄凡心里一酸,怕猴子和敖玉担心,低着头平稳了半天情绪,这才唤过大徒弟,叫他掐个决儿,把这些鲜花收拾了。 悟空自是老实听令,答应一声,小心谨慎的掐了个法诀,把那些鲜花扎成一大束,好好的收在了储物珠里。 悟空心道,要是再没看出师父跟观音俩之间的猫腻,那他不是蠢了,就是瞎了,还好他既不蠢,也不瞎,师父当年是甚么金蝉子的时候,肯定和地藏观音这些人有些甚么说不得的故事! 还是把这花儿好好的收着吧,等啥时候师父再睹物思人了,他就拿出一朵儿来,好好哄哄师父。 要不有两个词,一个叫一个为师,终生为父,还有一个叫做坑爹呢,庄凡要能知道大徒弟此时在想什么,说不得也要来个圣僧怒逐美猴王了。 师徒三人向外走去,庄凡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原本低垂着头,悲悯地看着世人的观音像,在他看过去时,仿佛冷哼了一声,竟然眼睛一闭,头一扭,不看他了! 啧!心烦! 赶紧叫悟空去抓那个黑熊精!最好今晚就给观音送去! 不说唐僧师徒这里,却说观音菩萨,神魂回了南海,气哼哼从莲花座上站起来,走到后山僻静之处,抽出杨柳枝,噼噼啪啪抽了个飞沙走石。 气正出了一半儿,木吒来报:“师父师父,孙悟空来了!” 观音怒道:“不见,叫他滚蛋!”有事儿找我,没事嫌我!以后爱找谁找谁!老娘不伺候! 木吒挠挠头,师父咋就睡个午觉起来就生气了? 小心翼翼地道:“师父,大圣说是替他师父送礼赔罪的,还带着礼来的呢。”大概是新的师弟,师父给唐僧找了四个徒弟,唐僧这是也要给师父凑齐四个新徒弟的架势? 那可真不错,新师弟越多,自己这个大师兄越威风呀,而且这个师弟看起来雄壮的很,应概不会像赵五似的,被师父给埋了,木吒心道。 观音听了徒弟的话,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嘴角微微翘起,跟着木吒走了。 角落里,被菩萨忘了的小徒弟赵五灰头土脸、哆哆嗦嗦地探出一枝藤蔓来,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脑门儿上那厚厚的一层灰。 娘啊,妈妈呀,吓死葡萄精了! 师父生起气来可真可怕! 半个时辰之后,落伽山山神鼻青脸肿破衣烂衫的抱着包裹,灰溜溜地被赶出了南海紫竹林。 落伽山新山神走马上任,汉子十分雄壮,只是脑门儿上碗大个包,锃光瓦亮的,十分显眼。 38.三问三责 悟空抱着敖玉在前, 庄凡心不在焉的在后, 师徒三人迈步出了禅寺正殿, 却被庭院中齐刷刷站立的僧众吓了一跳。 只见众僧不敢靠近, 齐刷刷探着脖子向门口处望来,颇似群鹅。 僧人中簇拥着一位老者,脸上皱纹叠满,眼睛昏黄, 一口牙剩下不过几颗,更因老的厉害, 变得残缺焦黄,勾搂着腰背,大约站的久了,不住的喘息咳嗽, 身上倒是穿的华贵非常,庄凡看他,简直像个活动的八宝水晶灯。 一见此人,庄凡突然想叫观音回来, 他再看两眼洗洗眼睛。 想必这就是那贪僧金池长老了, 只是庄凡猛地就懒于与这样的人纠缠了,他此刻颇觉心灰意冷,不知道是因为想家惦记父母,还因为跟观音莫名其妙的吵了嘴。 庄凡心里有些不耐烦, 只想洗漱一下, 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 自己待着。 师徒三人拾阶而下,悟空脚下错了几步,走在了师父后头。 众僧只见正殿中迈步走出的青年僧人,步履从容,身姿挺拔,虽衣物简朴乃至于简陋,却不掩其风姿;满面青徐徐的胡茬,也依旧看得出眉目清淡;面色冷然,嘴角紧抿,显露出几分摄人心魄的威严来;整个人瞧着素净的很,却偏偏在手中捻了一只鲜艳的重瓣牡丹,花色浓艳,妍丽多姿,抢眼极了。 那僧人身后,跟着个面貌多毛的行者,打眼望去,便觉双目炯炯有神,异于常人,顶上无冠,带一金灿灿金箍儿,身上无袍,披一身锁子黄金甲,脚上无靴,踏一双藕丝步云履,端得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偏怀里却抱着一个粉妆玉砌般的仙童,那童子面色白净红润,一双大眼灵动非常,此时手中捧了块热气腾腾的糕,正在慢吞吞的啃,面上委委屈屈的,两人正轻声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敖玉正撒娇:“师兄,渴,想喝水,口干。”悟空:“乖,再等会儿,师父不让喝冷水和生水!”硬啃了没两口,敖玉就噎得直抻脖儿。 那迎唐僧师父进门的僧人就是一愣,来的时候,可只有两位,这圣僧师徒,打哪儿冒出来个孩子? 难不成,是菩萨……那僧人眼睛一亮,赶紧扶着院主,与唐僧介绍:“圣僧请了,这边是我寺院主了。” 庄凡合十一礼道:“轻造贵地,唐突了,惊动宝山上下,恕罪恕罪!” 院主忙还礼道:“岂敢岂敢,无妨无妨!” 又回身给唐僧介绍道:“此乃我院师祖。” 庄凡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决定拉大旗作虎皮,瞥了一眼金池贪僧,冷然道:“想必这位就是金池长老了!” 众僧心中皆是一惊,那金池长老颤颤巍巍道:“正是老朽,不知唐朝老爷如何得知小的贱名。” 庄凡把那朵牡丹一举,淡然道:“自是菩萨告诉贫僧的。” 庭中众僧听了,忍不住一片哗然,那迎客的僧人禁不住面上得意洋洋起来,只因方才还有人不信他,说他胡诌,失心疯了云云。 院主急忙道:“圣僧,不知菩萨尊驾可还在?” 庄凡道:“菩萨事多,自是已经走了。” 众僧听了,禁不住面上均露出失望之色,那迎客僧也十分沮丧,勉强振作起来道:“圣僧,不知高徒怀中,抱着的这位仙童是?” 庄凡回头看了一眼,敖玉正在专心的吃,见他师父瞅他,讨好地笑了笑,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来,不由得心中一暖,回头柔声道:“这是菩萨送我的二弟子,乃是西海龙三太子,敖玉。” 众僧听了,齐齐拔高了脖子倒吸一口凉气,都拿眼睛去欻欻敖玉。 见大师兄死活不肯给他水喝,敖玉炸吧小胖胳膊就奔师父去了,庄凡把肉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敖玉就贴着师父耳朵撒娇:“师父我渴,咱们喝水去吧?” 庄凡本也不想多跟众人应酬啰嗦,只是借住人家地盘,怎能无礼扬长而去做那恶客,此时听说徒弟渴了,便继续拉大旗,与院主道:“惊扰贵宝刹,实属无奈,只是菩萨有法旨给我师徒,我师徒要沐浴参拜,不知可否方便。” 院主诚惶诚恐,忙道:“自是有的!圣僧这边请!”便要亲自引着庄凡师徒前往。 庄凡岂能劳动人家一院之主,忙道:“怎能惊动院主,这位大师与我等已经熟了,又十分亲切,一事不烦二主,不知可否再劳烦这位大师一二!” 那僧人受宠若惊,快步上前侯立,院主便点头笑道:“这有何不可,”又唤道,“同玄,务必好好照顾圣僧师徒上下。” 那同玄深施一礼,恭敬道:“是!”便要带着唐僧等人去寺中客房。 只是那金池长老见庄凡道了他的名讳,既不拜见,也不尊敬,心中早有不忿,见此时唐僧要走,忙道:“唐长老且住!不知菩萨提了小僧,可亦曾有法旨降下。” 庄凡心说你这才是自找呢,与悟空道,“徒儿,把行李中的那件袈,裟拿来。”一边说,一边冲悟空挤了下眼睛。 猴子登时心领神会,嘻嘻一笑,迈步随着小僧去了。 猴子突然意识到,那件袈,裟的秘密,除了师徒二人,这天下无人再知! 师父带着他一起恶作剧呀!想到此处,猴子便觉得,突然有一种无法言喻、他也从来未曾体验过的奇妙感触从心里痒痒地爬了出来,让他好想马上变成小猴子,在师父怀里打滚儿,让师父给他梳背! 猴子默默想:他还想再小些,骑师父肩膀……他那年在南赡部洲,就见有小娃娃这么背父亲驮着上街,他当时看得,十分羡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把那一幕忘记了,却没成想今日想起,依旧历历在目哩。 猴子脸一红,见那小僧一指大殿院门处,正放着他们师徒的行李,便一个纵跃,跳了过去,掀开箱子,抓了那袈,裟包裹,也不等那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僧,只一跃便落在师父身边。 众僧被悟空身法再次惊个目瞪口呆,庄凡心里也得意,面上却只做平常,从徒弟手里接过那袈裟包裹,打开来,只见阳光下,那袈,裟也异彩连连,霞光万道。 那金池贪僧立刻眼珠子都掉在这袈,裟上,拔也拔不下来了,颤颤巍巍便想凑过来摸。 其余众僧,原本初时听唐朝和尚说甚“袈,裟”,还忍不住低声嘲笑,道几句“如此破落,拿出的怕不是百衲衣?”等等之语,此刻袈裟一亮,立时服了哑药一般,羞得面红耳赤,躲在人后,再不敢言。 庄凡手捧锦斓袈,裟,站直了比那金池高出两个头还多,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望向那院主,道:“菩萨吩咐贫僧,将这锦斓袈,裟,赠予这观音禅院,院主接袈,裟吧?” 金池听了前面,正心里美滋滋打算去接,后来一听,啥?赠予禅禅禅、禅院?院院、院主来接? 老贪僧咯吱吱扭脖子回头看那院主,眼神阴冷,院主此时已经喜不自胜,不知如何是好了,但金池冷眼望来,他不由得心中激灵灵打个冷颤,冷静下来,低头不敢上前。 那金池这才满意,回身对唐僧道:“唐长老,老僧乃是这观音禅院老院主,老僧受了这袈,裟,才是本禅院对菩萨的最大恭敬。” 庄凡冷哼道:“金池长老,菩萨却也有法旨给你,我本想私下再说,既然你心急,那就跪领吧。” 见那金池喜滋滋就要对着他跪下,庄凡连忙一闪身躲开了,那金池就正对着殿中观音像跪了,只是忘了叩首,只一双昏黄老眼,眼巴巴的看着庄凡,不不不,乃是看着庄凡手里的袈,裟,恨不得眼睛里伸出钩子来,把那袈,裟直接夺了。 庄凡这才道:“菩萨有几句话予你,他老人家有三问,一问你可知不知道贪字如何写?二问你奢靡二字如何读?三问你佛经都念叨狗肚子里去了么?” 这三问一出,在场众僧无不大惊失色,两股战栗几不能持,有那心虚胆子小的,早就咕咚一声,跪于当场。 那金池老僧也浑身打颤,意欲分辨,但见庄凡玉树当风一般,伫立一旁,一双慧眼,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顿时语塞,堆萎在地,以袖遮面,愤而不言。 庄凡却还没说完,接着冷冷道:“菩萨亦有三责,一责你为僧不守戒律,二责你为人却结交山妖,三责你信佛却修妖道!菩萨问你,你意欲何为?是想弃释从魔,死后深坠畜生道,再不入轮回吗?” 若说刚才三问叫人怕,这三责却叫人心惊了,金池方才还恨唐僧来这观音禅寺,还要多管闲事,此刻却真的心惊胆战起来。他一直自以为在这人间凡界,所作所为,无人得知,却哪知菩萨将他一言一行看在眼里,这岂非大事不妙? 倘若菩萨降下雷霆之怒,那可如何是好啊! 金池忍不住老泪纵横,爬着过来想抱庄凡大腿,却被猴子一伸金箍棒,给拦住了,若不是年老体虚没力气,这一扑,差一点儿直接一头在金箍棒上撞死。 那金池苦苦哀求:“唐长老,圣僧,小的再不敢了的!!求圣僧救我!圣僧救我呀!” 庄凡叹口气,心说自己这嘴,原来也能把人忽悠瘸了?乃道:“菩萨念你做僧二百七十年,又将这观音禅院经营的不错,挑的继承人也称职,这才趁着贫僧路过此地,来点化于你,若你立时悔改,以后自有菩萨接引到往西天极乐世界,若死性不改,即便再服丹药增寿,也难免生死簿上登姓名,阴曹地府慢慢行了。” 金池忙抬头道,“圣僧,圣僧!小的改了!小的知错了!若如不改……” 说道这里,只听大殿之中,吧唧一声,众人心中一惊,齐齐去看,却原来天气干冷,庄凡方才涂的那浆糊冷凝失效,菩萨那节手指,掉了。 金池见了,浑身一抖,庄凡趁机吓唬他:“看见了没有,如若你不是真心悔改,菩萨哪怕经断指之痛,也会舍了你了!” 那金池见菩萨竟把自己比作手指,心中震撼,立时感动的五体投地,嚎啕大哭,自己挣扎着爬进大殿,捧起那半截手指举过头顶,一边哭,一边对着菩萨金像叩头不止,含糊不清地哭嚎些知错了,菩萨厚恩之类的话。 猴子见师父唬人,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把师弟闯的祸都推在那老僧身上,又惊又讶,这世界哪是对他开了一扇大门?这世界明明是对他推倒了一堵墙! 猴子眼前简直豁然开朗!豁然洞开!太神奇了!比从前初学七十二变都叫他震惊! 庄凡瞄了徒弟一眼,收回视线,轻声道:“下巴掉了!” 猴子下意识一摸,才知道师父唬他,不知为何,喜不自胜,忍不住抓耳挠腮,嘻嘻笑了起来。 庄凡把牡丹顺手放在锦斓袈,裟上,冲着呆若木鸡的院主一递,对他道:“菩萨感念观音禅寺多年供奉,这锦斓袈,裟乃是佛祖所赐,收着吧。”大旗不能拉一半儿不拉啊,戏得唱完啊。 再说猴子做的这假货,可是高真仿版,一比一比例,货真价实,不差啥的。 唉,就是自己一不留神,发挥大劲儿,唱多了,敖玉都快渴死了,嘴巴掘的能挂油壶。 那院主战战兢兢接过锦斓袈,裟,庄凡又想起一事,道:“既然有了菩萨所赏,其他那些挑拣一下,把那巧取豪夺得来的,送还也好,贩卖也罢,所得钱财,做做善事吧,怜贫惜弱,度化世人,也是给自己累积功德!菩萨都会看在眼里。” 啧,一个和尚,爱好收藏?有追求啊有追求! 那院主弯腰托着锦斓袈,裟领训,庄凡借菩萨威名,装完大尾巴狼,带着徒弟,头也不回,跟着得意洋洋的同玄去了客院。 这客院早有僧众,见机行事,把师徒三人住的屋子收拾得利索无比,敖玉一进屋就奔着水壶去了,拎起茶壶,咕嘟嘟灌个地儿掉,旁边侍立的小沙弥,见一个三头身小娃娃摇身一变,就变成个跟他一样的青衣小沙弥,惊得是目瞪口呆,见敖玉喝完水瞅他,连忙低头赔礼道:“冒犯三太子了!” 敖玉不高兴:“我不是什么三太子,我是我师父徒弟!” 见小沙弥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庄凡揉揉徒弟脑瓜儿,道:“不行淘气,好好和人说话。” 这时同玄来了,那小沙弥才兔子一样偷偷溜了,敖玉不好意思地偷偷拿眼睛看庄凡,庄凡便道:“去玩儿吧,把你的好吃的,分些给他。” 敖玉见师父没凶他,这才高兴了,呼啦啦跑出去,找那个小沙弥说话去了。 同玄见他师徒说完话了,这才上来道:“圣僧小徒弟真是赤子性情,天真烂漫。” 庄凡就喜欢别人夸他徒弟,嘴上还要说:“唉,小孩子脾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同玄便笑着不接话了,乃道:“圣僧,浴房准备好了,可要沐浴更衣?”又道,“我寺中有僧人会刮面剃头,圣僧可要先修面?” 庄凡眼睛一亮,妈呀,他要啊! 在野外当了一个多月野人,头发长得老长,天冷也不能洗头,每次他摸自己脑袋的时候,都非常怀念刚来时候的那个小光头,起码每天能用湿毛巾擦擦,总比一头又是灰又是土的干净啊。 而且作为一个天天刮脸的现代老爷们儿,庄凡是真不习惯自己一脸胡子拉碴的,他都快想死自己的刮胡刀了! 飞快的洗了澡,当修面老僧把热气腾腾的毛巾敷在庄凡脸上的时候,他舒服地唱出了一口气,妈呀,他好想把观音禅寺的这位老僧偷着带走! 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求能舒舒服服的修面! 唉,如果能拔火罐儿,就更好了……庄凡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忍不住畅想到。 每年回家,他妈的火罐子就对着他蠢蠢欲动,拔的时候吱哇乱叫唤,此刻想想,还挺惦记的。 心里这么想着,等修完面剃头的时候,庄凡就顺嘴儿问道:“老师傅可会拔火罐?” 那老僧又惊讶又得意:“哟,圣僧可是问着了!这可是老僧独门手艺!这寺里僧人都爱这个哩!” 那老人家便问:“圣僧惯用竹筒,还是牛角?” 庄凡脸一红,心说,我惯用我娘的罐头瓶子…… 对比一下人家的高大上,庄凡忍不住惭道:“那就用牛角的吧!” 于是,等悟空跟敖玉手拉手从浴池子爬出来,一转过屏风,就看见他师父只穿了裤子,裸着上身趴在长榻上,后背被安了好多牛角,旁边那老僧举着一个小火炬,拿一个牛角,向内一撩,接着“噗嗤”一下,就把牛角按在他师父后背上了! 颤颤巍巍的,也不掉。 俩小的被唬得一愣,干啥呢这是?他师父后背一排尺把长犀牛角,瞅着贼拉渗人,跟怪兽似的。 一拔火罐儿,庄凡就惯性哎呦哎呦的,听见声音,一扭头,见两个徒弟来了,忙道:“敖玉快来,跟师父一块儿拔拔火罐儿,可舒服哩!” 敖玉嗖一下躲他大师兄身后了,猛摇头,推悟空:“师兄你去!”不知道为啥,他突然有点儿后脊背发凉呢? 猴子故作镇定,站着没跑,谁知庄凡不让:“你师兄毛多,拔不了!”听了这话,悟空情不自禁松了口气,又有点儿失落。 因为毛多,不能跟师父一起什么的…… 于是猴子胳膊向后一伸,把敖玉抓个正着! 下一刻,猴子眼里能“幸福”地跟师父一起的敖玉就被按到庄凡身边儿了,猴子牢牢按着师弟后背,任凭敖玉挣扎得跟个四肢乱爬的小王八似的,也没跑了。 庄凡怕徒弟受不了,跟老师傅说:“我这徒儿,没经过这个,老师傅就先给他点两个吧!” 老僧笑眯眯道:“中!” 没一会儿,只听嗷嗷两嗓子,敖玉抱着膀盘腿坐在那儿嘟嘟嘴生闷气,后背一左一右,扣着两个牛角,造型十分难以描绘的可爱,悟空哈哈哈地就笑抽过去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直打滚儿,一不留神滚到池子那头,噗通一声掉了进去,呛了个正着。 敖玉起初还在生气,见他师兄笑成这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跳起来,走到长榻前那面落地大铜镜前,左扭右扭的,想看看自己后背啥样儿。 庄凡看徒弟好奇,心里有点儿可惜,没有相机。 自己这么好看可爱帅气的俩徒弟,大唐时代异域风貌,非常有艺术欣赏性的塑像,建筑,都不能拍下来,啧,好遗憾。 要是有个智能手机就好了,还能打打游戏。 什么叫得陇望蜀,这就是了。 等到香炉那根细香燃尽了,老僧便来起罐儿,庄凡便道:“我徒弟人小受不得,先把他的起了吧。” 敖玉听了却不干:“师父,我突然觉得这个挺好看的,就让我留着吧?” 庄凡心说徒弟你是不知道压强压力的可怕啊,算了,这个世界牛顿已死,没有物理学,仍唬了脸:“好好一条小龙,背上长个凡间牛角,多寒颤!” 老僧手疾眼快,轻轻在敖玉后背按了两下,牛角卸了气,掉了,顺手就把牛角收起来了。 敖玉沮丧脸,趴在庄凡身边哼哼唧唧:“那我也没有别的角啊!” 庄凡顺嘴儿哄道:“以后去天上,看谁的坐骑角生的好,师父给你讨要去,敖玉转过去,师父看看。” 敖玉这才高兴了,依言翻个身,猴子听了,也凑过来看,见敖玉后背上只两个很浅的粉红色印子,没拔得太厉害,庄凡这才放心。 那老僧一边给庄凡起罐儿,一边笑道:“圣僧放心,老朽手上有准儿,圣僧徒弟年纪小,且不敢用大力哩。” 庄凡的起完了,老僧用手按了按,道:“圣僧有些积年的寒气,不过也不妨事。” 悟空和敖玉又齐齐来看庄凡后背,被唬了一跳,见整整齐齐一个个发红的圆印子,肿起来老高,猴子想摸又不敢,敖玉倒是胆大,捉了他师兄的手按上去,等悟空摸完了,小心翼翼问他师兄:“疼么?” 庄凡和猴子齐齐黑线无语,这孩子是装傻,还是真傻? 那老僧又道:“圣僧,你在寒风里赶路,膝盖也恐受寒,要不要也拔一下?” 庄凡觉得麻烦,不想拔了,没成想两个徒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拔!” 39.同林好龙 等到老僧把庄凡膝盖上的两个罐子起下来, 乌黑发紫, 边上还起了两个锃亮的血泡, 老僧摸摸罐子印儿, 触手冰凉,再拿手一抹牛角内壁,道:“圣僧膝盖湿气重些,此处可是前阵子受过伤?” 悟空和敖玉此时已经被师父膝盖的惨状吓傻了, 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敖玉两眼含泪道:“你这老汉, 都把我师父膝盖烫起泡了,还敢推诿!” 悟空倒是想起了别的,没吭声。 庄凡听了都哈哈哈大笑起来,那老僧见庄凡笑了, 才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把敖玉笑得一抹眼泪,贼委屈:“师父你笑啥呀?” 庄凡心道难道我还得给你普及一下中医知识?算了, 我自己根本也是个半吊子啥也不懂, 别再把你教的更傻可就坏菜了! 摸摸敖玉的头,道:“这是罐子拔的,不是烫的,不妨事, 你刚才不也拔了, 那牛角可烫?” 敖玉想想, 脸一红,虽然当时他吓得一激灵,不过确实不烫,便摇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狡辩:“师父是凡人嘛……”有可能没我抗烫呢? 庄凡把徒弟搂怀里揉揉:“师父的小乖乖呦!”真贴心!这就是个闺女! 又顺手把猴子也一搂,同样揉一揉,心道,唉,想咱还是单身小青年,谁成想到了大唐儿女双全~ 冷不防悟空塞他嘴里一个丸子,庄凡没反应过来,嗝喽一声咽了,扭头来十分茫然的问道:“啥玩意儿?” 猴子无辜脸:“师父身体太弱,给你吃个养身丹。”等身体养好了,再吃健体丹。 庄凡哭笑不得。 因着之前庄凡说他们师徒要参拜菩萨法旨,回到客院卧房后,其他僧众便退下了,只那同玄对庄凡道:“圣僧不知如何用餐,可否要我院中僧众坐陪?” 庄凡连忙婉拒道:“自幼出家,山中清修,清净自在惯了,参悟完菩萨法旨,烦请同玄师兄派人送些斋饭来吧。” 那同玄便道:“那我将我小师弟同林放在客院茶水房,圣僧但凡有差遣,唤他便是,斋饭等下我去安排,也先送到茶水房,圣僧师徒参拜完毕,也能吃上热饭热菜。” 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庄凡自是谢过了,同玄告辞不提。 庄凡有事要悟空去办,就对敖玉说,“师父跟大师兄静修,敖玉你去跟同林玩儿吧,注意别玩儿火。”敖玉脆脆的答应一声,拉着同林的手就跑了。 天冷敖玉就爱往暖和的火堆跟前儿凑,前天晚上刚叫篝火给撩了一下,索性长得嫩倒是皮糙肉厚,没烫伤,庄凡当时就吓唬他来的,说再马马虎虎的,烫起了泡,若是受了冻,到时候就烂了,还会做疤,要多丑有多丑,长大嫁不出去! 咦? 敖玉那个烫伤会起水泡的常识,就是打这儿来的。 猴子好气,师弟兴高彩烈的就跟刚认识的小伙伴跑了,看都没看他! 见四下里无人了,庄凡往床上盘腿儿一坐,唤道:“悟空,你来,师父跟你说个事儿!” 悟空立刻把师弟丢脑后儿了,往师父身上一靠:“师父,啥事啊?” 庄凡就把猴子耳朵拉过来,细细的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可记住了?” 猴子听着,眼睛亮的跟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庄凡不太放心,这猴子性子直气性大,对着妖精就会直面喊打喊杀,再三的嘱咐他:“一定要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一棍子拍晕!” 猴子啧了一声,心道想不到他师父,长得面嫩,心却黑! 乃点头道:“师父放心吧,徒儿去去就回!” 拿了东西,出门翻身上了筋斗云,跳至半空中四下打量,果见此处正东南二十里左右,有座山头,大圣不再迟疑,来到这黑风山上空细看,果然如师父所说,此时大雪封山,人、妖、鸟兽,均无有踪迹。 好大圣,悄无声息踏着云头慢慢下落,细细搜寻,翻山过岭,终于在一陡峭山崖前找到了一处洞府,那洞府种着大片的松柏,此时冰雪厚重,洞门几乎被层层掩埋,只露出横在门上的一方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 猴子一咧嘴,心道,“这也是个识字的妖精,师父说的不错,逮了给菩萨看门儿正好,以后遇见,还得感激俺师父和俺老孙的提挈之情哩!也算和菩萨门下又有了一份香火情。”总比赵五那拎不起来的货强些。 乃细细的再寻,终于在僻静隐蔽之处找到了师父说的“通气孔”,大约有四五个。 大圣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瘦扎扎的麻雀,勉强找到一个大一点儿的通气孔,探探头,见无甚异常,一扭头,钻了进去。 大雪封山已经月余,洞中久不开门透气,只留几个小小孔洞透气,正是一个腥臊难闻,猴子这阵子跟着庄凡,一有机会就洗澡洗脸泡脚,还用惯了香喷喷的澡豆,有些养娇了,叫这洞中臭气一熏,直冲脑门儿,细骨伶仃的麻雀爪子一个趔趄,好悬摔个半死。 猴子心道:这也太不讲究了些,想用臭气暗害你爷爷不成? 一边在心里嫌弃,一边往前蹦跶,蹦跶还蹦跶不起来,孔太小,总磕脑袋,猴子回头看看,见应该无人发现得了,这才又一变,变作一个细蠓,悄无声息地飞到洞中。 庄凡给猴子的主意是,若探测到洞中妖精都醒着,就退出来,扮作一个替金池送礼的小沙弥,把嵌金花帽当做礼品给黑熊。 那妖精若不识好歹,不当时就带上,也不用怕,叫悟空暗地里揪了毫毛,变作瞌睡虫,全部放倒,一了百了。 若是洞里妖精都睡着,那就更省事儿了,猴子直接把帽子给黑熊带了! 彼时,庄凡竖起一根手指,面色严肃地交待徒弟:“不管哪一种,最终结果都必须是,黑熊带上紧箍,被你抓着,老老实实当个熊肉大礼包,送去交给菩萨当赔罪礼!啊,不对,谢礼!” 庄凡自觉口误,不自在的咳嗽一声,猴子心领神会,连连点头,“谢礼谢礼!菩萨日日为我师徒奔波操劳,自是谢礼。” 被师父弹了个脑瓜崩儿! 合该着大圣省事儿,猴子钻出来的地方,正是那黑熊精的卧房,此时那妖精化作原型,正窝在一处狭窄之地呼呼大睡,身上盖了好几层不知道甚么毛皮。 猴子飞到他跟前,凌空显了身形,嫌弃得脸都歪了:忒臭! 大圣见这熊睡得酣熟,怕不保险,还是给了他一个瞌睡虫,等了片刻,拽了几下,见确实没醒,这才把这熊从那小洞中拎出来,给他带了嵌金花帽,往后脖颈一揪,拎起那黑熊精便走。 不知别的小妖都干甚去了,猴子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大门之处,也不费事,抬腿飞踹,哐啷啷一声把个石门踹得飞起,跃至半空,带着一睡不醒的熊肉大礼包,直奔南海而去。 待洞中小妖被寒风冻醒,从各自隐身冬眠之地出来,这才发现被人端了洞府,不仅破了大门,连大王也被掳走了,哭哭啼啼之下,修好了大门,饿着肚子哆哆嗦嗦过了残冬,待到开春儿,还活着的便各自离开,寻新的大王去了。 那黑熊的昔日好友白蛇与苍狼倒是就此躲过一劫,又偏得了些手下。 却说大圣拎着黑熊精飞在天上,啧,那真是顶风儿臭出八百里去,把猴子熏得,用没摸过黑熊精的那只手捏着鼻子,眼里都快飙出泪来! 走到半路实在忍不得了,寻了一处高些的雪山,把那黑熊丢在山顶雪里,拿金箍棒轻轻一推,到底儿了再拎上来,这样把黑熊上上下下好好滚了几圈儿,这才略干净了些,也没那么大味道了,一路顺顺利利到了紫竹林。 今天守门的正是木吒,正在门口无聊,蹲那儿拿着个小棍儿捅蚂蚁,悟空见着他了,把黑熊精往木吒跟前哐叽一扔,惊得木吒大叫:“啊小黑!” 抬起头来,见是悟空,幽怨脸道:“你把我小黑砸死了!” 悟空下巴点点:“赔你个大黑!” 木吒站起来,低头看这黑熊,捏捏下巴:“这也不肥啊,这功夫地上正是冬天,逮啥熊啊,不好吃!不要!从这儿扔下去吧!忒臭了!不想要!” 被紫竹林仙气一冲,终于醒来的黑熊听见了,心里一抖,歇了要起来暴走得心思,默默地,老老实实地原样儿装死! 悟空也惊了,想不到紫竹林俩徒弟,竟然各个儿都是吃货,咧嘴道:“吃甚吃,这是我师父在下界发现的妖精,识文断字且一心向佛,特让我送到紫竹林,给菩萨当个护法山神的!” 大圣凑到惠岸侍者跟前,贴着他耳朵道:“是我师父给菩萨他老人家的赔罪礼哩。” 木吒一听有情况啊,眼神向猴子飘过去:“嗯~~~?”心道我说呢,还给黑熊带个嵌金花帽,打扮的怪模怪样的! 悟空挤挤眼,“快去快去,禀报得晚了有你好果子吃!” 木吒啧了一声,拿肩膀一拱猴子:“不仗义,竟然保密!”猴子道:“这不怕你在菩萨面前泄底,快去,回来再说!” 木吒便急匆匆跑了,没一会儿又快步出来道:“师父叫大黑进去呢!” 黑熊精心里憋屈,心说我才不叫大黑!冷不防被木吒从地上拎起来,问道:“真认字儿?” 黑熊精不敢装死,连忙点头:“认得认得!我有个朋友,修的儒家,我跟他学了不少学问!有个老伙计,是个和尚,教我很多经文,哦,还有个朋友乃是个道修,道家典籍也学了些。” 木吒又啧了一声,道:“看不出来啊,长得五大三粗的倒有内秀,朋友挺多啊!”又道,“只是这样去见菩萨却是不成的,变个人样子来瞧瞧!” 那黑熊依言变了,乃是个粗黑的大汉,木吒惊了一呆:“脑门儿上怎么这么大个包!” 那黑熊初时自己也没觉得疼,见木吒说,就拿手去摸,正摸个正着,疼得他嗷唠一嗓子,再一摸,嗯?怎么自己还带个帽子? 俩人齐齐回头瞅悟空,大圣抱着膀扭头瞎哼哼,心说,大概保不齐是从山上往下滚的时候,撞石头上了?还好没撞傻,哈哈哈哈…… 俩人见猴子那心虚的样儿,有啥不懂的,木吒虚空踹了猴子一脚,猴子道:“没良心,人还是我带来的!这就护着!” 木吒也不理他,对着大黑犯愁,连连摇头道:“太黑太黑!你这样的师父多半要嫌弃,也罢,若你能留下,就只在后山,少出来在师父眼前晃悠吧。” 悟空道,“俺老孙有主意叫菩萨不嫌弃他!” 木吒和大黑齐齐望来,木吒道:“还卖甚关子,赶紧地,说!” 悟空嗤道:“也无甚好处!”却仍去储物珠中翻捡,猛地掏出一巨大事物,凭空丢给那黑熊精! 大黑心里一惊,见一道彩光破空而来,他抱个满怀,低头一瞅,乃是一大束牡丹,重重叠叠,鲜艳异常。 木吒和黑熊都面露不解,木吒去看了,道:“这不我师父出行时天降的鲜花么?你哪儿来的?” 悟空嘿嘿笑道:“来来来,附耳过来!” 大黑和木吒乖乖探头过去,悟空如此这般说了几句,木吒面露疑色:“能行吗?”黑熊精不敢跟大圣顶着,迟疑的问道:“能行吧?” 猴子狡黠地一笑:“别叫妈,别叫爸,进去试试呗!” 木吒便道:“你别走啊,等我出来,咱俩再说!”一边说一边领着大黑进门。 猴子点头,转眼看不见木吒了,一扭头儿就溜了! 没影儿的事儿,他哪敢跟木吒瞎说,万一被菩萨听见了恼羞成怒,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悟空回了观音禅院,已经深夜了,钻进卧房一看,师父正在那儿坐着,听见门响,抬眼看过来,猴子就在门口轻声道:“师父,办好啦!” 庄凡奇道:“怎么不进来说话?”起身要过来,猴子忙道:“师父别过来!” 然而迟了一步,他师父已经被那味儿熏了个正着。 庄凡忍笑:“对不住啊悟空,师父忘了,冬天熊洞味道是不太好闻。你快去洗澡吧!” 猴子挠挠头,虽然他根本不觉得是师父的错,但是听见师父跟他道歉,这感觉,好窝心,没忍住来个后空翻,跑了。 猴子在池子里洗个爽,洗完了正泡着,就听房门咯吱一响,猴子转身掀帘子一看,是他师父,拎着好大一个食盒进来了。 猴子刚要出来,庄凡便道:“别动,看着凉!”转身赶紧把门关严了。 庄凡也没等猴子,自己把食盒拎到长榻那里,拿个小炕桌摆了,摆了满桌子菜来,食盒下面有保温的炭火,都还热气腾腾的。 庄凡拿了两幅碗筷出来摆好,猴子也擦干出来了,一边走过来一边道:“闻着是师父做的!” 庄凡就笑了:“师父手艺不好,只想让你吃口热的。”天冷,那边茶水房的饭菜热了又热,早就不能吃了,庄凡刚才就借了这客院的小厨房,给徒弟做了顿夜宵。 庄凡给悟空夹了块豆腐,这豆腐是这寺里自产的,做的特别好,庄凡之前尝了口生的,特别嫩,还没有糊吧酸味儿,他就惦记上了,想着走得时候得跟寺里买点儿带着,这天气,吃嫩豆腐冻豆腐都很美。 悟空拎起筷子来,就着豆腐拔了好大一口饭,他倒是觉得师父做饭特别好吃,就连天庭的珍馐美味也比不得! 见庄凡也盛饭来吃,猴子一愣:“师父不是说晚上吃了胖?” 庄凡也饿了,再者豆腐真的很好吃,金圣叹他老人家临终时都说:“豆腐与花生同食,有肉味!”这功夫煎嫩豆腐有,花生被炒黄豆代替,也算勉强吧,猴子问他的时候,他正大口吃饭,道:“师父这不等你等得心焦,晚上就没怎么吃。” 再说敖玉饭量大,寺里僧人不知道 ,送来的虽然也挺多,但是敖玉自己吃也就半饱,就这,他吃完了饭,还吃了好些糕点去。 得亏他这一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否则小城买的糕点早就吃光了。 猴子听了师父的话,便默不作声起来,其实他去黑风洞,再去紫竹林,根本没费多长时间,也不觉得饿,只是师父这里,时间过得就久了。 猴子便道:“师父,下次徒儿再去观音那里,你别等我吃饭了。” 庄凡就揉揉徒弟毛嘟嘟的脑袋,笑了。 猴子吃了两口觉得好像忘了点儿啥,一下子想起来了:“师弟呢?” 庄凡一伸手:“喏,这儿呢!” 悟空一瞅,他师弟缠在师父手腕上,睡得人事不知,饭菜的香气都没把他弄醒。 可见今天跟新认识的小伙伴玩儿的欢了!猴子酸溜溜的想。 只听庄凡道:“今天他非要去体验一下真正的和尚生活,晚上就跟着人家小沙弥,去了正殿做晚课。这个天气,多冷啊,他在那儿待了都没有一刻钟,就睡死过去了,把同林吓坏了,哆哆嗦嗦连人带垫子,一起给我送回来了。”敖玉一睡熟,就会不自觉的变成龙形,好在如今心里知道,会变得很小,否则真的化为原身,还不得把人家大殿撑破了。 庄凡点点茶水房,道:“我看那孩子吓得够呛,脸色铁青的,叫同玄把他领回去了,喂他喝点儿定神汤剂,我又拿了点儿荣老大夫的药丸子给同玄了。” 师徒闲话,庄凡一般会把他不在时候的事儿大大小小的唠叨一遍,猴子一点儿也不嫌烦,听得很认真。 此时便嗤之以鼻:“那同林,一见面就管师弟叫三太子,结果见了真龙还吓成那样,真不济!” 小师弟真身也很萌的好不好!猴子十分不忿,全然忘了第一次见面,他嫌弃敖玉肚子肥的事儿了。 如今大概会说:“肚子肥怎么了?我喂的!”论起不讲理,大圣是祖宗。 祖宗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小活祖宗给治了,敖玉三头身爱娇的趴在大师兄胸口,把猴子压得喘不过气,恍惚梦里自己又给压五指山下了,给吓了够呛,结果猛然醒来一睁眼,敖玉嘟着小肉嘴儿,满脸气呼呼,眼泪汪汪的瞅着他。 猴子揉揉敖玉小胖脸,给他擦擦睫毛上沾的眼泪:“咋啦?一大早就成哭包了?师兄尝尝,哭包什么味儿,好不好吃!” 张嘴作势去咬小胖脸,结果敖玉很严肃,伸出一根胖嘟嘟的手指头,就把猴子给镇压了:“大师兄,你叫我贼泥鳅!” 猴子道:“瞎说,师兄明明都叫你小乖乖!” 敖玉不讲理:“我昨晚梦见了,你说我吃得多,把你的饭吃了,还骂我贼泥鳅!” 悟空哈哈哈大笑起来,胳膊一用力,掐着敖玉咯吱窝把他举起来,自己腰一挺坐起身,腿半支着,顺势把敖玉放自己膝盖上坐好,点点他的小鼻子,道:“咱家饭菜管够!师兄可着你吃!” 敖玉这才兴高采烈起来,乳燕投怀般扑倒猴子怀里,一把小奶腔甜蜜蜜的道:“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庄凡站在旁边,醋溜溜的道:“嗯,师兄最好了!” 敖玉笑眯眯的对师父挥挥手:“师父,我也爱你!但是你有两个徒弟,我只有一个师兄呀!” 庄凡摇摇头,啧啧,瞅瞅他徒弟,“玉啊,师父觉得吧,你这个三头身,稍微可以长个几岁了!” 敖玉搂着他师兄脖子,兴奋地把脑袋探过来:“长几岁呀师父?”猴子叫他搂得一趔趄,连忙把这小胖子扶正坐好。 庄凡做沉思状,想了一下道:“人都说,人老精,马老滑,我们家玉这么又精又滑的,怎么也做得白胡子老爷爷了吧?” 猴子“叽”的一声,就笑摊在褥子上,敖玉从他师兄膝盖上出溜下来,骑在猴子肚皮上,摇头叹气道:“师兄,你这是病,得治!” 猴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的问:“师兄,得了,啥病啊?” 敖玉一本正经的抱着胖胳膊道:“师父说了,你这叫笑!点!低!” 为了表示肯定,最后三个字,一边说一边点头,荡漾的小双下巴叫他大师兄看个正着。 猴子哎呦一声,又笑晕了。 敖玉生气了,爬下床,自己穿好鞋子,溜了。 见把人气跑了,猴子立马起来穿衣服,刚把外衣穿好,就听他师弟的声音“嗷嗷嗷”地由远及近,又进屋了。 猴子抬头一看,敖玉骑在木吒脖子上,兴高采烈的骑大马呢! 羡慕!嫉妒!讨厌~ 40.云栈洞 猴子板着脸, 十分不欢迎木吒, 道:“你来干啥?” 木吒站住脚, 身子还在上下一抖一抖的颠着敖玉玩儿:“奉我师父之命来的呗!” 猴子撇撇嘴, 心道跟抽筋了似的,说话都带颤音儿,没眼看! 木吒又问悟空:“这小孩儿哪儿来的啊?长得真可爱,跟哪吒好像啊!给我带走做个四弟呗!”可惜现在很少见到弟弟, 怪想他的,所以看到肉嘟嘟三头身, 就忍不住要抱起来玩儿一会儿。 敖玉却是听不得哪吒两个字的,立刻僵住了,也不敢动,眼睛都直了, 嘴一扁,抽抽搭搭不敢哭,小脸蛋儿煞白煞白的。 悟空见了心疼坏了,赶紧抱下来, 气道:“你吓着我师弟了!” 木吒惊个目瞪口呆, 盯着小胖子瞅:“你师弟?谁啊?猪悟能啊?还是沙悟净啊?他俩不长这样啊!” 猴子一看木吒张嘴,早就手快地捂住了敖玉耳朵:“瞎说啥呢!这是敖玉,西海三太子!什么猪啊,沙的!当着他面儿, 少提你弟。” 木吒挠挠脑袋, 刚要说话, 见庄凡过来了,忙施礼道:“见过圣僧!” 庄凡笑眯眯:“惠岸护法来啦,菩萨有事?” 木吒便掏出一袋子道:“这是师父叫我转交的!” 庄凡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个嵌金花帽,心里奇怪,便收起来了,问木吒:“吃早饭没?” 木吒对唐僧这种家长里短的语气、好像自己只是去小伙伴家串门,被家长看见邀请留下来吃饭的聊天风格惊得一愣,挠挠头,不知如何回答,只听猴子在旁冷冷道:“他不饿,他饱着呢!” 木吒立刻反驳道:“谁说我不饿!我吃过饭好久了!” 于是,木吒就很奇怪很别扭的坐在厨房饭桌前,跟圣僧师徒三人一起吃早饭了。 今天的早饭是小米粥,豆腐包子,搭配的小菜是一品干豆腐丝,白菜汤,萝卜干咸菜,都是庄凡做的,量超大,管够。 但是饭桌上的主力从敖玉换成了木吒。 敖玉蔫巴巴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时不时拿眼睛偷偷瞄一下木吒,似乎生怕他冲过来把自己也给扒皮了。 木吒到底稀罕敖玉可爱,忍不住笑嘻嘻凑过来,道:“叔叔长得帅不帅?” 悟空一口汤都喷了!气急败坏的道:“你是他哪门子叔叔!?” 木吒塞了一口包子,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龙女是他姑姑哎!龙女是我师妹,我可不就是他叔!哎?好像应该叫舅舅的哈!” 正得意,冷不防把萝卜干里的好大一块儿姜塞嘴里了,辣得“哎呦”一声,赶紧夹了一筷子干豆腐吃了,又喝了一口热汤。 悟空这回没笑出来,木吒赢了。 庄凡听了,也是一惊,他也见过龙女,只道龙女心细体贴,人又随和,可从没往自己徒弟身上联系。 想来龙女把药匣子给了自己,又来客栈拿海鲜、偷菜,这背后,都是为了敖玉吧…… 猴子把敖玉从身边的高凳儿上抱起来,放自己怀里,顺手给他拿了一个包子,悄悄问道:“怎么没跟我说过龙女是你姑姑啊?” 敖玉背靠大师兄,心里安定了不少,慢吞吞啃着包子,抽噎了一声道:“上次见到姑姑,大师兄还晕着呢,我跟姑姑也没说上话,后来再没见过,也没机会说嘛!再说我小时候,她老爱捏我脸,还爱抢我吃的!”现在还要抢海鲜,不想提这个姑姑!会做噩梦! 而且他爹不念亲情,一手把他送上斩妖台,他姑姑见菩萨把自己送给师父当脚力也不吭声,他才不想认他们! 敖玉说着说着,越想越伤心,憋出好大一泡眼泪来,包子也不吃了,庄凡怕他一边哭一边吃再吐了,连忙从悟空怀里抱过来哄,叫敖玉把嘴里那口包子吐了,对着大徒弟道:“悟空啊,你陪着惠岸慢慢吃,师父带着敖玉回卧房。” 又跟惠岸道:“惠岸自在些,吃饱再走啊!” 木吒茫然的答应了一声,就见唐僧抱着抽抽噎噎的敖玉,拍拍哄哄的,慢悠悠地走了。 圣僧这个风格,真是一言难尽……跟从前简直大不相同! 木吒喝了一口粥,探过头去问悟空:“你师父咋那么疼你师弟?”刚才圣僧叫敖玉把嚼烂的包子吐了,十分自然的就伸手去接,脸上半点儿嫌弃也没有。 木吒看圣僧那架势,疼敖玉比疼儿子也不差啥了,菩萨哪是给圣僧找个脚力,这不是给敖玉重新找个爹么?难不成师妹偷偷烤海鲜是贿赂师父不成? 木吒又想起他自己的老子了,他爹可没那么宠溺的对过自己和哪吒,不喊打喊杀就很不错了,平时私下见了,什么金吒木吒哪吒,“孽障孽畜逆子”才是他们兄弟的名字呢,想到家里的糟心事儿,木吒慢悠悠叹口气,又飞快地用筷子插了一个包子,一张嘴下去一半儿。 吃相十分豪爽。 悟空嫌弃脸,故意慢悠悠地喝粥吃饭,十分不在意的道:“有么?我师父平时就那么对我跟师弟的。” 木吒眼神儿突然变得很奇怪:“你是说,”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师父也跟抱敖玉似的那么抱过你?” 木吒嚼着包子心驰神往,想象着圣僧那看起来很是文弱的小身板儿,跟抱三头身敖玉似的,那么抱着身边这大个儿毛猴儿的样子,“噗”,他也忍不住喷了! 悟空气坏了,丢下筷子,跳起来就要去敲木吒后脑勺儿,不用猜他都知道这蠢货脑补了什么! 木吒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也跳起来,捞起碗喝了最后一口白菜汤,躲过猴子的凌空一掌,行云流水般顺手低头一抄,把装着包子的大盆抱在怀里,飞快地跑出门,喊了一嗓子:“圣僧,我吃饱啦!多谢款待!下回我再来!告辞啦!” 等庄凡闻声出来,木吒早就人影不见了,连着他们家的包子,和装包子的大木盆。 悟空站在院子里运气,庄凡肚子里笑得不行,心说还是年轻人在一起活泼些,问悟空:“吃饱没?” 猴子气哼哼:“气饱了!” 一转身回厨房,收拾碗筷去了! 这一个多月,猴子跟着庄凡,多少也学了些如何引火做饭,他见刚才师父跟敖玉都没怎么吃,就重新热了粥,包子还有生的,也上了笼屉蒸了。 猴子一边看火蒸包子,一边把用过的碗筷都刷了,敖玉如今越发娇惯,他这个大师兄不干,难道都等着师父干么。 那他师父估计没等到西天,就累死了。 等庄凡哄好敖玉,小胖子又娇滴滴的喊饿了,这才抱着他到厨房重新找饭吃的时候,就见猴子已经重新弄好一桌早饭了。 大师兄还特别贴心的拿寺里的素鸡子煎了太阳蛋出来,最好看的自然给了敖玉,一个糊了一个破了,糊了的猴子自己一口吃了,破了的给了庄凡。 又叫庄凡念了几句,叫不让吃焦糊的东西,结果说完还没等猴子点头,庄凡自己倒先乐了。 师徒三个一边吃饭,庄凡一边道:“悟空,师父那几个水泡不碍的,今早已经瘪掉了,我们等下就出发吧?” 猴子不同意:“师父还是再养养,你也说了,起了水泡挨不得冻,我还想着等下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好皮子,给师父换两个护膝回来。”庄凡现在带的那个是在小城买来的,薄了些。 庄凡就笑眯眯的,心满意足的喝了口粥,心说猴子的长进真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想来等他离开时,猴子也能做个稳重的男子汉了。 于是又在寺里待了一日,转过天来,大概是养身丹的功效,庄凡的膝盖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来,悟空这才放心,把他师父那身破衣服自己收了,给唐僧从头到脚重新裹得溜严,护膝带上,菩萨给的那皮裘也穿了,脚上穿上大毛厚牛皮的靴子。 庄凡脑袋上还带了厚厚一顶毛皮帽子,乃是那金池老僧昨晚“进献”的,他听说圣僧高徒在给圣僧找寻好皮子,乐颠颠拿了自己的珍藏来,非说要进一份“孝心”,庄凡哭笑不得,又见这金池如今穿得普普通通,也不刺眼了,脸上的骄奢之色也退去不少,便没说什么,谢过老人家之后收了。 屋里热,这一身穿完,生生把庄凡热出一身白毛汗,溜达到浴房,站在那面大铜镜前照了照,心说这哪是个和尚,这不是雪山飞狐里的胡斐么? 可惜没有一把好刀!也不能仗剑走天涯了,只能拎着那个九锡环杖。 结果出门一瞧,猴子把环杖也给收了,说那东西太凉,冬天不好拎着,又叫庄凡伸出手来,给他戴了一双厚厚的两指皮焖子。 庄凡试着攥了一下拳头,没成功,心里有些许自己恐怕要给徒弟养废的预感。 敖玉昨天睡饱了,今天一早精神得很,也穿得跟个毛团子似的,被他师兄背着跑来跑去,他师兄有时候顾不上托着他的小肥屁,就把他放在肩膀上骑脖颈儿,敖玉搂得稳稳的,高兴地不行。 可是等走到禅寺外,见到远远等候在路边雪地里、拉着雪爬犁的焦糖糕,敖玉就炸了:“他是谁!”这是哪儿来的妖精!也敢变成马替他师父拉车!? 悟空走过去,笑眯眯地把敖玉往焦糖糕后背马鞍上一放,道:“师弟,来,认识一下,这就是你未竟事业的接班人,焦糖糕!师父给起得名儿!焦糖糕都来咱家月余了,你这小懒蛋倒是头回大白天醒着看到它。”之前敖玉白天一直睡,晚上宿营了醒来,迷迷糊糊吃几口,有时候连眼睛都不睁,连吃到嘴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焦糖糕白糖糕了。 敖玉一听师父竟然给这马起了名字,这下真生气了,稍一用力,增加了一点儿体重,差点把焦糖糕压趴下。 焦糖糕后腿儿一滑卸了力,不安地打了个响鼻,悟空连忙把敖玉抱起来:“小坏蛋!压坏了它,师父跟师兄这一路就得自己用脚赶路了!” 庄凡这时与寺中僧众告辞完毕,正走过来,敖玉扭身冲师父一伸手:“抱!”一脸委屈。 庄凡习惯性去抱,结果发现皮裘被悟空系得特别紧,根本无法同时抬起胳膊,他怕把敖玉摔了,就把手放下来,道:“怎么啦?” 敖玉哇就哭了,“师父,是不是敖玉太没用!你不要我啦!?我也能拉车的!” 庄凡哭笑不得,“净胡说!” 敖玉继续哭:“那你还给他起名字!你都没给我起名!”你还叫他焦糖糕!都没叫我焦糖糕! 敖玉可喜欢焦糖糕了,越发特别讨厌起眼前这个焦糖糕!这丑马臭烘烘,哪里甜了?哪里像焦糖糕了!? 悟空给敖玉擦擦眼泪,道:“咱们先上爬犁再慢慢说好不好,小祖宗,再等天黑了。”又去瞅师父求援。 敖玉醋得庄凡肚里笑得打跌,他又怕笑出来被敖玉看见,赶紧一弯腰上了爬犁,见脚下熏炉也点好了,十分的暖和,因为衣服穿得太多,动作笨拙,庄凡便把手焖子摘了,皮裘解开,松快了一些,这才伸胳膊接了委屈巴巴的敖玉过来。 悟空也坐上来,一扬鞭,焦糖糕迈开蹄子,雪爬犁扬起一道雪雾,将观音禅寺的众人抛在身后,渐渐地不见了。 师徒三个就在暖暖和和的豪华版雪爬犁里说话,敖玉还生气,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师父都没给我起名,师父都不给我起名!” 庄凡又头疼,又好笑,把敖玉拢在怀里,道:“玉啊,你不是有名字啊” 敖玉更气了,可委屈的嗷唠一嗓子:“我没有!”往庄凡脸上一贴,小胖胳膊把师父脖子一圈:“我没名字,师父给我起,我不叫敖玉,我要跟大师兄一个排行!我不想自己一个样!他们都跟大师兄一样,我才是大师兄师弟!” 一边颠三倒四的说,一边哽咽,眼泪顺着脸留下来,冷冰冰的,把庄凡心疼坏了,前头悟空也深恨自己当初捂得不及时,木吒的话还是被敖玉听见了。 庄凡道:“好好好,师父和师兄的小乖乖,不哭了,师父给你起名字,咱们跟师兄一个排行,好不好?” 敖玉把脸埋在师父怀里,有点儿不好意思,吭吭哧哧不肯抬头。 庄凡就念叨:“那咱们小乖乖叫敖悟啥呢?敖悟……敖悟……敖悟……” 庄凡嘴里喃喃自语,一直坐在前面的悟空听着听着,突然就笑抽了,一不留神差点儿从座位上掉下去,唬得庄凡一抓,还好没等师父抓着,猴子就自己坐正了。 悟空忍着笑,回头对师父道:“师父,我有个好名字给师弟,你看成不?” 敖玉听了,把头抬起来,眼皮哭得粉嘟嘟,眼睛也有点儿红,但却亮晶晶的,庄凡便道:“说来听听?” 猴子忍住笑,噗嗤嗤地道:“师弟就叫悟忘好了!” 庄凡没想到别的,就想起现代特别流行的一种花的名字“勿忘我”来了,觉得这个挺好,也暗合敖玉的心事,就低头问敖玉:“怎么样,师兄给起得这个名字好么?悟忘,悟忘,师父的小徒弟要慢慢参透这个‘忘’字,学会把以前的不开心都忘掉,好不好?” 敖玉小肥脸红扑扑的,大声又嘹亮的回道:“好!” 猴子阻止不及,噎住了,心里哀嚎,师父啊,师弟啊,我只是说着玩儿的啊!你们动动脑子行不行啊! 猴子转过脸来,气弱的道:“师父,师弟,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咱们换一个吧?” 敖玉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要,我以后就是悟忘!敖悟忘!” 小奶音又脆又亮,尤其最后一个字,在空旷的雪原里,传出去特别特别远。 庄凡一捂脸,他知道哪儿不对了! 怪不得猴子刚才笑抽了!这死孩子! 庄凡平复了一下,把自己想要爆笑的心收了,严肃地道:“乖乖啊,这名字是不太行,师父再给你想一个,要不,叫……” 敖玉低头委屈脸,小胖手揪在一起,嘟嘟囔囔道:“师父,我觉得悟空和悟忘可配了……”师父也说过,一忘皆空嘛! 庄凡和猴子面面相觑,庄凡瞪了徒弟一眼,猴子贼心虚,一缩脖,偷偷跟师父作揖告饶,庄凡只好无奈道:“很配很配!” 噗,麻蛋,还是好想笑! 敖玉怯生生抬起眼来看师父:“那我以后,真能叫悟忘了?敖悟忘?” 庄凡忍得超级痛苦,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道:“对!” 也行吧,名字还是别人叫的多,徒弟这名字,谁叫谁吃亏!谁喊谁是小狗! 敖玉这才开心了,被师父搂着,慢慢地就打了个小哈欠,感觉着师父轻柔地给擦着脸油的温暖,鼻尖环绕着面脂的香气,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见师父道:“乖乖啊,你想叫什么名字都可以,师父都答应,以后不喜欢这个名字了,师父也让你改,记住了?” 敖玉想说我不改,这是大师兄给起得名字,为什么要改呢,奈何困意袭来,只嘟囔出一句“大师兄……”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在怀里变作小龙的小徒弟,庄凡哀怨的叹口气,收起面脂,把“悟忘”给裹了,揣在了怀里,命苦! 猴子叫师父这声叹气弄得老老实实,知道自己作孽,以后师弟反应过来,还是得师父给自己解围脱困,于是,接连几天拉车赶路,喂马做饭,一点儿也不喊累叫苦,倒是叫庄凡反过来心疼起徒弟来。 南海紫竹林后山里,菩萨掐指一算,把木吒叫过来:“下去拦了唐僧师徒,叫他们别走了。” 木吒刚回来没多大一会儿,正跟龙女蹲烤炉旁边烤豆腐包子,此刻嘴里塞得满满的,茫然道:“师父,为啥不走?”这才到哪儿啊,西天老远了! 菩萨看着大徒弟那蠢样儿就胃疼:“你不是吃饱了回来的么?怎么又吃?” 木吒嘿嘿笑道:“师父,你尝尝,圣僧做的包子很美味啊,师妹这么一烤,更香了!” 菩萨把眼睛一翻,给了徒弟一个白眼:“快滚蛋!告诉唐僧,他跑偏了,猪悟能在高老庄等他呢!你带他们去高老庄,把那猪精抓了给唐僧!” 木吒恍然大悟,应了声“是!”顺手摸了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跑了! 菩萨摇摇头,其实也不用木吒跑这一趟,但是他见最近这憨货懒怠得很,多叫他跑跑腿,免得小小年纪,窝在家里吃吃喝喝,早晚长肉! 正想着,冷不防龙女递过来一串儿包子,烤得各个儿底面焦黄,热气腾腾又喷喷香,还抹了点儿辣酱,龙女兴奋道:“师父快拿着!这辣酱配包子也超棒啊!” 菩萨淡定脸,把竹签子接过来,张嘴咬了一口,眼睛就亮了,因为有点儿辣,吃了两口觉得口干,回头喊道:“大黑,给师父榨个果汁!” 小半天下来,黑熊已经无力反抗大黑这个名字了,他也觉得有点儿渴,把手里的包子一下都塞进嘴里,乐颠颠的跑去了果园! 刚好有一片芒果熟了,今天就喝芒果汁吧! 却说木吒,怕唐僧师徒跑偏太远,还得往回赶,急匆匆驾云赶路,到底还是晚了些。 唐僧师父三个,此时已经到了“云栈洞”跟前,此处,正是那猪刚鬣的老巢。 正值隆冬,高老庄没甚庄稼活儿要做,高家女婿在庄上待得心烦,径自来了这处老巢散心,正拎着钉耙四下里巡视溜达,忽间远处一道雪雾弥漫,飞快地向他这儿驰来。 那猪刚鬣心中狐疑,定睛一看,见是一匹棕色马,神俊非常,在雪地上奔驰,拉着一怪模怪样的,啥玩意?说车没轱辘,跑得却飞快;说箱子还有门,里面却坐着人。 那猪妖不由得好奇起来,拎着钉耙大喝一声蹦出来,打算拦了这马,研究研究。 那黑胖子跳出来的时候,庄凡正犯食困,迷迷糊糊的抱着敖悟忘在打瞌睡,猪妖那一嗓子,把他吓个一激灵。 悟空倒是早早就察觉到那道不似平常的气息了,只是牢记师父吩咐,妖不犯我,我不打妖,此刻见这妖精不识好歹,竟然跳出来惹事,顿时兴奋起来,回头唤道:“师父,打不打?” 庄凡打个哈欠,从徒弟身后探出头望了眼,见一黑脸大汉,拎着把九齿钉耙,腆胸迭肚的,便懒洋洋缩回去道:“是你师弟,猪悟能,轻点儿打。正好看看你最近修炼得咋样了,有没有长进!” 猴子这几天超级乖,晚上还会自己在结界珠里修行,庄凡怕徒弟憋坏了,再不叫他活动一下,这皮孩子怕不是浑身痒痒。 反正这猪八自己人,打了也没事。 猴子原本听说是师弟,还挺泄气,结果师父竟然叫他打?立时拎着棍子就出去了! 于是,木吒到的时候,那猪刚鬣正被大圣压着打,无力反抗,惨得嗷嗷直叫唤! 41.猪八戒大战孙悟空 猴子跳出爬犁, 奔着猪刚鬣就去了, 一言不发, 掏出金箍棒, 抡圆了就打! 毕竟受了菩萨戒行,断了五荤三厌,那猪刚鬣早已不掳食行人了,今日只是无聊, 想看看新奇物件儿,哪成想不过刚喊了一嗓子, 竟凭空里跳出个毛煞神来。 猪刚鬣连人都没看清,就见那对头一根棍子舞得虎虎生风,凭空砸来,猪刚鬣躲闪不及, 连忙伸出九齿钉耙举臂硬抗,谁成想那毛煞神两臂神力,他竟不敌! 只听得“叮哐”一声巨响,猪刚鬣觉得双臂酸痛, 把持不住, 忍不住飞了钉耙,登登登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猪刚鬣吓得够呛,刚想喊一嗓子:“好汉饶命!”却见那头上戴着金箍的富家雷公嘴儿用手中棒子一指他的钉耙道:“捡起来, 再来过!” 猪刚鬣急忙摇头:“不来了不来了!”这是个硬茬子, 再来他胳膊都要折了!想来这穿着奢华的雷公嘴儿, 也是惯会剪径的豪强,如若不然,怎的砸人脑袋的手法如此熟练!? 悟空却不饶他,自打出了五指山,他跟着师父一路西行,一个硬茬子都没遇见,说起来,这几月除了最开始打了一头老虎,他这棍子竟还未曾见血! 如今眼前这个是以后的师弟,不能打个万朵桃花开,较量较量还是可以的,正好跟这昔日的天蓬元帅一战,看看自己五指山下脱困到现在,功力恢复了几成,有没有长进! 大圣棍子一挥,金箍棒在手中挽了个花儿,吓唬眼前这黑胖子道:“不来,不来就乖乖受死!” 猪刚鬣一看,不反抗就要死,反抗了估计也是个死,心中后悔不迭,心道今天没看黄历,就该老实睡大觉才是! 慢吞吞爬起来,晃晃悠悠转身走了几步,抓起钉耙,作势要转身与之一战,谁知不过是虚晃一枪,觑那雷公脸儿不备,脚底抹油一般,化作一阵黑风,直奔自家洞府而去! 悟空一看气坏了,想要追,又担心师父,回头一看,师父已经出了爬犁,正袖着手站在焦糖糕身边看风景,见他望过来,远远地点了点头,猴子不再迟疑,纵身向前,身形快似如电,不过眨眼之间,就把那猪妖拦住了! 猪刚鬣跑得是气喘吁吁,左冲右突都躲不过大圣阻拦,恨恨道:“你是哪儿来的雷公煞神!我不过跳出来想看看你的车,你二话不说,挥棍就打!还想要我的命,如此蛮横,还讲不讲理!” 猴子道:“要战就战,哪儿那么多废话!我们好好儿的驾车赶路,你拎着钉耙跳出来大喝,难不成是与我等送礼的?说甚看车,相中了难保不被你劫了!打你有甚要紧!” 那猪妖闻听此言,放赖道:“我便不战,你若敢动手,今日立时打死我便是!到时自有人替我报仇!我可告诉你,报出我名号来,若你今日还敢动手,我便叫你爷爷!” 大圣听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讥笑道:“爷爷我却不知,何时有了你这么个又丑又无能的妖怪孙儿!” 猴子故意把 “无能”二字读作“悟能”,那猪妖听了,心里疑惑,却并未多想,仍哼道:“好叫你得知,我乃昔日天庭掌管八十万水军的天蓬元帅!现如今候在此处,乃是南海观世音菩萨法旨,等着那取经人,同往西天拜佛求经,得成正果哩!” 猴子听了,肚皮几乎笑破,指点他道:“八十万水军?整个天庭加了齐,有八十万神仙没有!胡吹大气!” 那猪刚鬣恼羞成怒,正好也歇过气来,一语不发,拎着钉耙就冲了过来,打算给猴子来个搓手不及。 大圣怕他这个?只是许久不战,便试探着发力,时而给这猪头些甜头,时而又把他打得手无招架之力,没一会儿,这些日子的修行就见了成果,把金箍棒使得是如臂指使,挥洒自如! 悟空久战不退,把那猪刚鬣打的叫苦不迭,却又无法脱身。 木吒到的时候,庄凡正带着皮帽子,穿着皮裘,背冲风头,看俩徒弟打架,看得津津有味。 木吒刚要冲上去拉架,庄凡一眼看见了,就唤住他:“惠岸护法且驻驻脚,贫僧寻你有事!” 木吒心说这师父真行,看见徒弟逞凶,竟一点儿也不管教着急,便落到唐僧身边,道:“见过圣僧。” 庄凡笑眯眯:“我倒是多日不见惠岸,惠岸可是刚刚跟我分开啊!” 木吒心里一懵,咋,啥意思?被撩了? 庄凡接着道:“也没过多久,不知道惠岸护法可还记得上次给贫僧送东西的事儿?” 木吒暗地里送了一口气,心说猴子这师父说话大喘气,吓死人了!点点头道:“不知圣僧要问什么?” 庄凡便掏出那日那个袋子来,示意道:“为何这里有两个嵌金花帽?”按理说有一个给黑熊精带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掉下来? 庄凡又问:“可是那黑熊精不喜欢这帽子,还是菩萨不叫他戴了?”他想知道,是不是菩萨能取下这帽子来! 木吒道:“哦,您说这帽子啊,原本是好好地戴在大黑头上的,只是我师父不仅答应收下他,还收了他做了个四弟子之后,大黑喜形于色,跪地给我师父磕了好几个响头,”磕得脑袋上那个包越发的锃明瓦亮了,“然后也不知怎的,这帽子就一下子就掉了,刚巧师弟一个猛抬头……”直接就把这嵌金花帽扣师父脸上了,师父差点儿没被帽子上的味儿熏死,脸都绿了! 后来师父就把师弟拎到南海上,用玉净瓶里的水好好的给他洗了个冷水澡…… 大黑都快给呛死了,叫得可惨可惨…… 木吒回想起来,还忍不住浑身一哆嗦,接着道:“后来师弟把帽子拿回去,戴了几次没戴进去,说太小,师父把另一个给他也试了,却是特别的肥大,都盖住眼睛了,风一吹就跑,也戴不住。师父就说,这玩意儿花里胡哨的,不符合南海紫竹林的对外形象,不让师弟戴了,连着我师父手里那个,让我都给圣僧送来。” 庄凡听得满头黑线,莫名其妙就掉了!?但是件木吒少年眼神清澈,神情自然,不像是说谎,庄凡便暗道:难道这花帽里,装的不是金紧禁三个箍儿?还是这箍儿根本就是分人? 有心想把另一个给菩萨送去,再叫他试试,可是前番刚惹了他生气,庄凡有点儿不想跟菩萨多事。 庄凡心说,干脆拿猪八做个实验!就唤悟空道:“悟空啊,别打了,把他揪过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猪刚鬣已经鼻青脸肿的了,倒不是猴子打的,乃是他自己要跑,也不抬头,闷头就向前冲,猴子脚一抬,或是棍子一伸,可怜猪妖回回都能摔个平地落雁式,脸先着地。 听见师父唤他,悟空便收了金箍棒,手臂一伸,揪着这猪悟能的后脖领子就把他带到了师父跟前,看到木吒,没好气的问他:“又来干啥?” 木吒痞痞地把胳膊往悟空肩膀上一搭,勾起一只脚脚尖点地,斜站着道:“来拐你师弟啊~”那小胖子怎么不见? 悟空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木吒。道:“想不到你的品位竟如此奇特。” 他用脚扒拉一下那哼哼装死的猪妖,道:“给你,拿走吧!还活着呢,正好到了紫竹林,能给你师父来顿烤活猪!刚活动完,血脉都打通了,肉肯定有嚼头!” 木吒顺势瞅一眼那黑猪,鼻青脸肿的更丑了,好悬看吐了,捶了猴子一下:“这个你自己留着!” 那猪妖听到猴子说什么紫竹林,挣扎着翻身爬起来,抬头看,一眼认出了木吒,连忙哭嚎道:“惠岸护法救我!这个歹人他要杀了我,不叫我去西天取经啊!” 木吒跟猴子对视一眼,这才问道:“哦?这么说,你是真心要做那取经人的徒弟,保着他去西天取经?你若是,我就救你!” 那猪妖点头不迭:“对对对!是是是!俺老猪一片诚心,要保取经人去西天拜佛求经,再不敢妄言!惠岸护法信我真心啊!” 庄凡这时在旁冷冷的道:“听说你早在凡间娶妻,想来再过一阵子就要有子,那唐朝和尚不忍人父子夫妻分离,我想你这个西行,怕是去不得了!” 悟空机灵,附和道:“如此说来,还是给木吒带回去做个烤猪算了!木吒你若不敢吃,我们就吃了!” 木吒也生气了:“什么?菩萨点化了你,叫你在此等候取经人,可没叫你娶妻生子!既有家室,还西去个甚!”老实儿在此过日子吧! 那猪妖闻听,伏地嚎啕大哭:“有甚妻!有甚子!不过是做个挂名的倒插门儿,货真价实的长工!因为菩萨点化,不能吃人,也不能吃荤,我在他家,一年四季的劳动,不过混碗素斋,顶着个倒插门的名头,能比别人家吃饱饭些!到如今,娘子的手未曾摸过,洞房也没曾入过!他家一到冬日农闲,便渐渐冷言冷语,不给饱饭起来,又惦记悔婚,俺老猪也没说甚么,且自忍着,不敢伤人性命!那哪里是我的家,我纵有色心,却没那个命哩!!!” 哭嚎得好不伤心,到叫旁边三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言语了。 庄凡听了,到觉得这猪悟能说得也不算假话,也更合情理一些,便又道:“此去西行取经,一路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日夜赶路,你这猪身,最是懒惰不过,这……” 猪刚鬣听他话多,停了哭嚎看了过来,见此人一身奢华皮衣,在冬日里挡着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恨恨不平道:“你自家富贵,便瞧着穷人都是懒惰!岂不知穷人日做夜做,伺候庄稼再苦不过!一年到头,风调雨顺能填饱肚子就是老天积德保佑!西行即便翻山越岭,趟河过水,也是晓行夜宿,有吃有喝!不过迈开双腿走路罢了!你们这些老爷,做的都是无本买卖,哪晓得穷人的苦处!” 庄凡点点头,心说可不是,最苦不过种地了,旁边猴子见了,轻轻撞了师父一下,庄凡猛地醒悟,便道:“这么说,你情愿与你那妻家断个干净,自此一心去往西天,赚取一份功德造化了?” 猪妖气哼哼道:“你这人好不多事!但凡有机会再登仙台,谁会甘心在地上当个妖精!我要不是诚心诚意的去西天取经,我能持斋?还是能甘愿给人家当个长工混饭!?” 庄凡便道:“那行,既然你是自己诚心诚意的求着要去西天,那便拜师吧!” 猪刚鬣闻言一愣,瞅瞅庄凡,又看看悟空,再瞅木吒,木呆呆问道:“烦请惠岸护法带我去见师父。” 木吒伸手示意庄凡:“圣僧在此,猪悟能还不参拜?” 那猪妖果然识趣,也不起身,直接五体投地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庄凡便道:“为师今日受你一拜,答应你之前,丑话说在前头,这西行一路,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虽然我是难主,苦或者过,都要我自己去走一遭,且这八十一难,我亦已经过了几难,但只要你做了我的徒弟,护我守我,便也是你的职责了,再往前走,被美色引诱,被苦难折磨,被妖精追打,被上仙难为,都会遇到,你可做好准备了?” 那猪悟能听了,浑身一抖,老老实实叩首道:“弟子记下了!亦有准备!” 庄凡又道:“说起来,自古人心向道,却有几个成功。你今日告诉我,你乃诚心诚意,我就信你,只是他日你若反悔,只要在我前头叩三个头,与我道,你悔了,为师便再无二话,立时放你归去,彼时成家也好,生子也罢,你我师徒缘尽,我也再不会收你二回,你可懂了?” 猪悟能战战兢兢的道:“弟子都记住来,弟子确是真心真意!能持斋,能受苦,能受难,只是武艺差些,只怕打不过妖魔,叫师父嫌弃!只要师父不敢俺老猪走,俺老猪以后但说一个不字,就叫雷公立时劈死了我!” 庄凡叹口气,道:“即使如此,今日我就收了你了!你大名菩萨取的,你说你能持斋,不吃五荤三厌,这样吧,我另与你取个别名,且叫八戒。” 猪妖便欢喜起来:“谨遵师命!” 庄凡起了名字,又掏出三个嵌金花帽,托在手中,道:“八戒,你且来看,这里有花帽三顶,若你是有缘的,便挑了一个带上吧。” 悟空正留神看师父收徒,冷不防木吒撞了他一下,连拉带扯,把他拽到一边说话。 那猪悟能听说自己被收了,已经喜不自胜,又听师父说甚有缘无缘,不由得又提心吊胆,伸手去拿帽子,连戴两个,不是小了,就是更小了,难免害怕,问道:“师父,若是无缘,您待怎地?” 庄凡叹口气,“若是无缘,大冷的天,你就得光头赶路了!” 猪悟能不由得破涕为笑,道:“原来师父吓唬我哩!”说着把第三顶帽子拿起来戴了,竟不大不小,正正好好,乃高兴道:“师父!这帽子与我有缘!” 只是想要再正正帽檐,却发现卡住了,一动不动,急道:“师父,这帽子怎么带上就脱不下来?” 庄凡把其余那两顶帽子翻看一下,收了起来,淡定道:“这帽子是菩萨给的,想是有些灵性,与你有缘,为了不丢,只能紧一些了。” 那猪悟能听了,虽然心中觉得哪处说不过去,不过师父解释的又毫无破绽,再加这帽子戴着也没什么不舒服,也便罢了,不再追究。 庄凡便道:“再见过你两位师兄,便无事了,我们且要继续赶路!” 悟空正在那头和木吒勾肩搭背不知说些什么,两人时不时地偷偷低笑几声,见师父说要赶路,连忙要去牵马,木吒也要告辞。 师徒三个与木吒道了告辞,木吒心里还惦记敖玉,只是四下里均不见,只好怏怏地走了。 悟空自去牵马,也往远处走,只有八戒傻乎乎,道:“师父,为甚只见你一人,我两位师兄在何处?” 庄凡道:“不是刚跟你大师兄较量过武艺,怎么就不认识了?” 那呆子听了,欲哭无泪,见悟空牵马过来,赶紧深施一礼,“见过师兄,刚才不知师兄身份,多有冒犯,敢问师兄名讳。”这雷公脸太厉害些,他惹不起,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能为了碗饭去当挂名倒插门,别的事儿又有甚抹不开面儿的! 师父把马接过去,叫两师兄弟自去说话,猴子便道:“你不识得我了?想当初你我二人在天河也见过面,你当时掌管八万水军,确实威名赫赫!” 猪八戒脸一红,若知道是老相识,他哪敢胡吹大气,乃道:“却是没认出师兄相貌!” 猴子便道:“想是俺老孙五指山下压得久了,便是有几个认识的,也都忘了我哩!” 那呆子听了,猛地原地一跳:“原来是你!” 猴子乐了:“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是老相识!” 那猪八戒好好一张脸顿时成了苦瓜一般:“苦也,本想西去做一番事业,没成想却有你这么一个惹祸精的祖宗!这一路还怎么消停!你可知当年你在天宫的一场祸事,却把多少人害得苦不堪言!” 猴子脸一红,瞄了一眼师父,不自在的咳嗽两声,道:“俺老孙这不有了差事,要保着师父西天取经,否则五指山下压了赎罪之后,也是要去天庭,挨排儿赔罪的!” 猪八戒听了,连连摆手:“好师兄,就为了大家心里畅快,你可休提此事,不要去不要去!” 悟空冷哼道:“怎地,不信我诚心?” 猪八戒连连作揖:“信信信!咱们就此揭过吧!”师父还在呢,再把诚心这俩字说下去,师父难保不信老猪了! 猪八戒便道:“师父说我还有个二师兄,人在何处?” 悟空道:“等晚上宿营就见到了,此时不急!” 此时庄凡已经把爬犁换好了,乃是个四座的!又大又宽敞,四下保暖,底带暖炉,却比上一个还轻便些,乃是个铁铸的!太阳一照,闪闪夺目! 猴子回头看见,眼睛都直了,问道:“师父,你哪儿来的铁?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庄凡洋洋得意,道:“小城时做的,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允了护法小神一瓶丹药,也不叫他现身,只给我弄了好些铁矿来就行。我画了图纸,剩下的,都是叫敖玉做的,甚么提炼啊,制形啊的,师父也不懂,可把你师弟累够呛!做好了我怕被人发现了,就收起来了!” 悟空一捂脸,怪不得当初他一回来,敖玉就拉着他去吃饭,还说见师父得多点儿力气,他当时以为敖玉担心他饿,却没想师父领着师弟,真是没少折腾! 悟空无奈道:“师父,我不在家,你还干啥了,你不说你都告诉我了么?” 他一指那大爬犁,“这东西你可没说!” 庄凡脸一红,“这不不是在外面买的嘛,师父说来说去忘了……”还晾了好些干菜,路上悟空也吃了,就是没发现。 于是三人上车,二师兄敖悟忘还好好的在师父怀里睡大觉呢,这么一场热闹,他也没看着。 这个爬犁前后各两个座儿,庄凡自是在后面歇着,悟空和八戒在前面坐了,给师父挡风,猴子正好也教教八戒如何赶车。 这呆子刚才跟师父说自己武艺不出众,又发现自己比不过的乃是自己的大师兄,心中正忐忑,悟空说要叫他如何驭马,立刻兴致勃勃来学。 悟空原本十分忌讳自己做过弼马温这个小官儿的事儿,但是在师父的潜移默化下,已经渐渐不介意了,如今见自己的这手本事竟然被新来的师弟推崇,不由得更是高兴。 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起劲儿,师兄俩有商有量,竟也相处和谐,庄凡在后面见了,稍微放下一些心来。 猴子也逗三师弟:“师父没叫你去回岳父家告个别,甘不甘心?” 八戒叹道:“告甚别,如今农闲,我每日出门,他们都咒我死在外面!俺老猪只是性子懒散,却又不傻,人家嫌弃我,我岂能看不出来。让我干活时,恨不得我一个干了八十个人的活计!等吃饭的时候,我多吃他们一口,眼珠子若能化成刀子,我便早就死了,岂能活到现在见到你跟师父!?” 那呆子抖抖缰绳道:“我也想过纠缠,只因不甘心罢了,我一心一意对他们,自认毫无欠缺,他们却犹嫌不足!我心中发恨,嫌弃我丑,岂不知我能更丑;说我能吃,岂不知我还没放开肚皮;厌我少语,不能招待亲戚,我天天干活累个臭死,到家哪里还想多说一句话!?最可笑的,见我露了异像,竟然污我歹毒,我自见了菩萨,断了杀戒,未曾伤了一人,哪里比得上他们心中恶毒贪婪,这冬日不能干活,他们恨不得我扎脖哩!”若不是师父来得及时,他这次回去,保不齐就要大闹一场了! 猴子听了,不由得想起向前的事来,乃拍拍自家师弟的肩膀道:“咱们自有大好前程,何必跟这些凡俗人计较。”又道,“可惜你那娇滴滴小娘子,从此跟你无缘了!” 八戒冷哼:“无缘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庄凡听了,不赞同,便道:“你岂不知,言如刀,女儿家的名声,在这个世道,比性命还重要些,你可知我娘如何死的?” 庄凡淡淡讲了唐僧母亲的故事,讲完之后说道,“你们可知,世人如何评价我母之死?” 八戒此时止不住齿冷,磕巴道:“如,如何评价的?” “毕竟从容自尽。” 42.再求菩萨 这六个字一出口, 真是冷冰冰, 寒浸浸, 叫人觉得, 竟似比这深冬寒风还要酷烈,仿佛连心肝脾肺都一并冻得僵了。 爬犁中一时静默无语起来,八戒把头扭过去,怔怔地望着身旁飞驰而过、被冰雪覆盖的旷野荒原, 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庄凡和悟空也没打搅他,叫这只小呆猪自己想想心事。 猴子自幼和凡人打交道的少, 这些凡人琐事向来不过心的,刚才师父说甚“言如刀”,他还有些不以为然,听了师父讲的事, 心中才道:“怪道师父不肯轻易说人不好,言谈还要留几分余地。刀枪不动,活生生逼人自尽了,竟还要嫌弃死得从容……” 悟空叹了口气, 自言自语道:“甚么世道……”做人真是复杂艰难, 终究不如山精野怪,来得自在。 猴子不知怎的,心底里,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 也不知是为谁。 师徒三人一路沉默着, 又行了约莫一两个时辰, 悟空见天色过半,便徐徐拉住缰绳,预备休息一下,焦糖糕毕竟凡马,比不得敖悟忘体力充沛,再说师父坐久了也不行,也得下来活动一下。 另有一个,他听见身边那呆子的肚子响了,声音特别大!称得上振聋发聩! 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庄凡掏了两块糕点给八戒,叫他先垫垫肚子,自去给焦糖糕擦汗梳毛,牵着它溜达了一会儿,见不喘了,才饮水加料,因为等下还要接着赶路,没有喂得太多。 庄凡心疼焦糖糕一路劳累,又偷偷拿了小徒弟的糖球来喂它。 焦糖糕这馋货乐坏了,舌头一卷,嘎巴两下就给嚼了,听得庄凡牙疼,悟空正在埋锅造饭,听见动静回头道:“师父你又喂它糖,转回头又馋又肥,跑不动我就把它换了!” 焦糖糕听了装作没懂,庄凡在,它也不怕那弼马温,脑袋拱了庄凡两下,还想再歪缠,庄凡凑到它耳边小声道:“下回的吧,我徒弟可凶,他有钱,我没钱,我也得听他的哩。” 气得焦糖糕恢恢了两声,不情不愿地吃马料去了,庄凡见它听话,满意地摸摸焦糖糕光溜溜的马鬃,笑眯眯地一转身,呃…… 有钱的大徒弟正站他身后,口角含笑地抱着膀瞅他呢。 庄凡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道:“饿了吧,火生好了?师父这就做饭!” 锅灶旁,那呆子此时还蔫哒哒的,一双大耳无精打采的耷拉着,长拱嘴儿竟也憋了,这会儿袖着手蹲在篝火旁,眼睛直呆呆的看着火苗,师父给的糕点,他两口吃完了,也没尝出甚么味儿来。 庄凡走过来,见八戒身上衣服有些单薄,刚才跟悟空在雪地里打了一架,更破了,脚上的鞋子也漏了两个洞,想起自己之前在小城做了好些衣服,掏出一套稍微肥大些的来,又看看八戒的脚,却比猴子的大,与自己的仿佛,又拿了一双厚靴子,齐齐递给悟空,对那呆猪努努嘴儿。 猴子心领神会,接了衣物鞋袜,大步迈过去,冲着八戒耳朵一揪,把八小呆唬了一跳,哎呦呦直叫唤:“师兄又干啥啊!有事儿说啊!为甚动手!” 悟空道:“见你失魂,喊你怕反倒惊了你哩!走吧,跟俺老孙去做个买卖!” 挣脱不开,八戒急得忙喊师父:“师父你看师兄啊!” 庄凡忙着做饭,笑眯眯道:“且去且去!悟空啊,别欺负你师弟,好好儿走路!” 猴子这才勾肩搭背的拐着八戒走了,把他和衣服鞋子都塞到爬犁里,道:“师父给你找的新衣服,换了吧!” 又在帘子外道:“好歹你也是个妖精,师父竟会担心你怕冷!还拿了自己的靴子给你穿!” 八戒摸摸新衣服,心里一暖,坐在爬犁后座儿悉悉索索的自己换了,里外俱全,只是衣服是按着唐僧身材做的,略有些紧,八戒赶紧收了自己粗豪放赖的身材,又见衣服是好看干净的青色,十分体面,怕自己相貌不衬,又把肥头大耳和拱嘴儿一发都收了。 衣服穿完,旧鞋子脱了,拿旧衣服把脚擦了一遍,把新袜子新鞋子小心翼翼的穿了,整整衣服,正了正头上的花帽,把原来的那一身打个包裹,一掀帘子走了出来。 悟空正支着棍子,拄着下巴等着,见帘子晃动,便道:“换好了,走……”吧? 他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啧,眼前这个十五六岁少年模样,身穿青色僧衣,头戴花帽的白胖小和尚是谁? 猴子板着脸凑过去,掀开帘子瞧瞧,里面空无一人,乃道:“我师弟呢?你是哪里来的妖精!是不是将我师弟吃了!?” 金箍棒虚虚一伸:“以命抵命,拿命来吧!” 八戒不接猴子的冷笑话,笑呵呵起来:“师兄,好看不?” 悟空揉揉下吧,啧了一声道:“一个和尚,要啥好看!” 一勾八戒脖子,拉着他往篝火那里走,“走走走,吃饭去了!你听你那肚子嚎的,不仅好看,还好听呢!” 八小呆脸一红道:“好些天没吃饱了,老猪饭量大。” 悟空满不在乎,“有甚的,你二师兄饭量也大,师父照样能喂饱。” 他可是看过唐僧那存粮的,要啥有啥,在观音禅寺那几天,师父也是整天泡在厨房里,一门心思准备吃的。 猴子心道,师父每处打尖的地方都这么预备,怕不是担心要收一百来徒弟? 结果等八戒这呆子开始吃饭,猴子咬着筷子呆呆的想:根本不用百多个人,照敖玉和这呆货的吃法,那些个东西,他们恐怕没几天就得闹饥荒。 猴子一边看着对面的白胖小和尚急火火地胡吃海塞,一边偷偷凑过去,悄悄对庄凡道:“师父啊,咱们粮食够吃不啊?” 庄凡笑道:“够呢,再说你师弟是肚子里没有油水,又饿得狠了,好食饱饭养几天就好了。过几天他肠胃好了,师父再预备些硬货给他吃,肚子里有底儿,哪还能那么大饭量,你当他是悟忘呢。”悟忘是条龙,身体里不知道装了多大一个胃呢。 高员外说八戒一口气吞一百个烧饼,那纯粹是因为饭食里没有油脂和蛋白,只能拿淀粉凑数。 庄凡他老爹就总爱跟他讲,以前日子艰难,他爹小时候,见过一次学生们来农场忙农,大小伙子,拳头大的馒头,硬生生吞了二十个,后来领队老师怕撑坏了,不叫吃了,才停住的。 猴子咂咂嘴,哦了一声,又奇道:“那师父你准备那么些吃的,咱们能吃完啊?” 庄凡道:“这不有备无患嘛,反正放着又不坏,拿着也不沉,咱们也得准备着久不见城镇啊。” 师徒俩在这儿说话,对面八戒抬起头来:“师父……”声音哽咽,这离得又不远,他也不聋,师父和师兄的话,他自然都听见了,只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庄凡忙道:“好好儿吃饭!”凑过去,给八小呆盛了碗汤预备着溜缝儿。 吃饱喝得,猴子领着八戒收拾碗筷,火上烧着水,猴子教八戒把锅碗筷子先拿雪擦净了,最后沸水一烫,再收起来,以后这都是八戒的活儿,谁叫他排行最小呢! 八戒用心学了,篝火也都用残水和冰雪仔细的熄灭了,师徒三人把自己留下的痕迹都收拾干净,这才重新赶路。 焦糖糕早就吃饱了,还站着打了个盹儿,如今休息得精神足足的,拉起爬犁跟早上一样健步如飞。 前阵子猴子不知道摸了一颗啥药丸子,塞它嘴里,如今焦糖糕不仅体力大涨,也愈发地听得懂人话了。 八戒吃饱穿暖,有了点儿精神,心里也有了底气,毕竟师父师兄没有嫌弃他吃得多,于是上了爬犁就凑到庄凡身边去了,期期艾艾的跟他师父道:“师父,我,我……” 庄凡吃饱了有点儿困,但是见新徒弟要来跟他谈心,立马精神了,坐直了,笑眯眯十分慈祥地道:“说吧,师父听着呢!” 八戒挠挠后脑勺,闹个大红脸,鼓足勇气道:“师父,我真是真心要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的,”他磕磕巴巴的道:“但但但,但是吧,之前师父给我说了那些事儿,我就想了想,我那个娘子,我走的匆忙,竟还没安顿好她。” 八戒低下头去:“虽然他家人后来待我不好,毕竟也供我饭食了。她人虽冷淡些,可是也知道忙时与我送水送饭,天冷给我加衣添碳。” 那呆子怅然的道:“我这一走,再不能回的,我不想,不想她也被人冷言冷语的讲究辱骂!”甚至如师父的娘亲那样,被如刀的言语逼到自尽…… 他头埋得越发的深:“我想她跟别的世间女子一样,余生家庭和美,百年之后,子孙满堂,做个能有人供奉的老封君。”而不是孤苦伶仃,死后做个孤魂野鬼,无人祭拜。 庄凡无语,这是想叫高翠兰另嫁了?心是好心,但是这事儿咋办呢? 毕竟八戒在高老庄附近一片儿,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猪妖女婿了,再想叫高翠兰嫁人,难道要她千里奔波,嫁到远处去?可是她却是父母第三女,乃是高员外夫妇想留在家里的小女儿,她走了,两位老人将来又要谁奉养? 举家搬迁什么的,更是想也别想了,这个年代,这个妖魔鬼怪迭出的地界儿…… 庄凡揉揉额角,看着要把脑袋钻到椅子下面去的八戒,只好拍拍徒弟后背,给他打气:“行了,这事儿师父知道了,师父来想办法,好不好?” 八小呆抬起脸来,期待的看着师父,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我信师父!” 庄凡心里苦笑,心说徒弟啊,你信师父,那师父只能干个大的了! 庄凡便道:“八戒啊,你去前面,换你师兄过来,师父跟你师兄商量点事儿!” 八戒兴冲冲坐回前面去了,接过师兄手里的缰绳,乐颠颠的自己试着驭马,岂知焦糖糕根本不用它指引,径自知道寻路西去。 猴子往后一蹭,就挤到他师父身边儿,笑嘻嘻地问道:“师父,啥事儿?” 庄凡又贴着猴子耳朵嘀咕了几句,猴子一皱眉,揉揉下巴道:“师父,这活儿徒弟没干过啊。”庄凡又悄声儿道:“那你说菩萨会不会这个?” 猴子点点头:“肯定啊,这等惑人心术的活计,他们玩儿得可溜呢!” 庄凡可惜地叹了一声:“不把惠岸放回去好了!”应该直接留他吃晚饭啊!晚饭他们要吃荤来的! 这时只听爬犁上边有人说话:“在呢在呢,没走呢!”把师徒三个吓了一跳! 八戒急忙勒住缰绳,猴子跳出来一看,爬犁顶上坐着的不是木吒还是哪个? 悟空脸都黑了,一指木吒:“偷听我师徒谈话怎地!?” 木吒笑哈哈的道:“我是那人嘛!这不我师父要轮值护法做阶段性工作汇报,看看他们最近的排班啊,轮值啊,还有出勤率啥的,查探有没有玩忽职守的!我刚才跟圣僧告辞,就去干这个了,这不,罗里吧嗦的,刚弄完!饿死我了!”听得庄凡直出戏,心说菩萨如今也讲究规章制度? 见庄凡也出来了,木吒大咧咧的道:“圣僧,有吃的没啊?” 有啊有啊,管够啊!没有也得有啊!有求于人,必礼下于人啊! 于是木吒跟庄凡坐在爬犁后面,捧着一只烤鸡,啃得满嘴流油了。 猪小八回身望了两眼,眼巴巴的,满脸写着一个大大的馋,猴子便悄悄道:“瞅他干啥,师兄过两天给你逮个新鲜的,叫师父现做,现烤的外皮焦脆,里面肉又嫩又多汁,可好吃了!” 猪小八咕嘟咽了好大一口口水,惊讶的道:“师兄,咱们还能吃……” 说一半儿连忙叫猴子打住了:“硬货,硬货,师父不说了么,先给你养养肠胃,过几天就给做!” 猪小八疑惑道:“师父都给我起名叫八戒了……”不是要持斋? 猴子一咧嘴:“师父还给我起名叫行者呢,这一路我也没迈开腿走上几步路。” 猪小八就不吭声了,乖乖坐那儿咽着口水幻想。 后面儿木吒一切儿啃了两只鸡,大冷的天,庄凡都替他肚子疼,要给他把鸡热一热,他也不干,说再烤就干了,没这么吃有味儿。 吃饱喝得,庄凡压低声音跟木吒嘀咕了半天,木吒听完了,一拍胸脯,道:“这有何难的!包在我身上!圣僧放心!这是好事儿来的,我师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歹三条人命呢!” 救了高翠兰,也就相当于救了高员外夫妇了! 庄凡心说,傻孩子,我这不是惹你师父生气了么,讪讪一笑,问道:“木吒啊,贫僧想问问,你来的时候,你师父看着咋样?” 木吒呆头呆脑的道:“挺好看啊,我师父自打穿上女装,越来越好看了!” 回答得特别直男,特别叫人无语,特别想叫人抽他! 庄凡忍住了,又问:“你师父心情挺好的?” 木吒眼睛就一亮,贼贼地和转过头来的悟空对视一眼,俩人贼眉鼠眼的就笑了起来,弄得庄凡一头雾水:俩臭孩子,玩儿啥呢? 木吒又道:“圣僧放心,但凡圣僧的事儿,我师父没有不应的!您还有别的吩咐没?” 庄凡想想道:“啊,贫僧想要两部菩萨手书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袖子里一抹,掏出悟忘前些时日做的那本金经书,递给木吒,道:“这是贫僧的回礼!”他实在拿不出别的了,剩下大部分都是吃的,总不能给菩萨送俩烧鸡。 木吒往怀里一揣:“那圣僧,我这就走了?” 庄凡点点头:“常来玩儿!” 噎得木吒不知如何回答,吭吭哧哧的挠了两下后脑勺儿,倒是猴子在前面又“叽”地笑了一声,惹得木吒去打他,两个人在飞驰的雪爬犁上跳出去,半空里闹了一圈儿,木吒才走了,临走前儿还嚷嚷:“到底把敖玉藏哪儿啦?” 悟空踩在筋斗云上,坏笑道:“我师弟改名儿来,不叫敖玉了,好叫你得知,他现在跟我一个排行,再加一个忘却的忘。” 木吒心里反应了一下,问道:“敖悟忘?” 悟空刚想说乖狗狗,突然想起不能这么埋汰自己亲师弟,点点头,憋着笑没吭声。 木吒又抓抓头,发髻都快给他挠散了,撇撇嘴道:“还是敖玉好听又好记啊!敖悟忘,怎么怪怪的。” 一边说着,一边冲悟空挥挥手,走了。 木吒一路回了紫竹林,熟门熟路摸到后山,果然,师父师妹他们还在吃,连果汁都喝上了。 身上有差事,木吒不敢放肆,上前见过菩萨:“师父,我回来了!” 菩萨正捧着果汁喝,那串儿包子还没啃完,太辣,他不敢快吃,吃猛了容易打嗝,见徒弟顶个鸡飞狗跳的发髻就回来了,一皱眉,道:“跟人打架了?” 木吒茫然脸摇头:“不曾。”跟悟空过的那两招,跟闹着儿似的,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听说没打架,观音就懒得管了,道:“说说,都见着啥了,咋办的?” 木吒就把圣僧收八戒的事儿说了一遍,菩萨面容冷冷的,嘴角却悄悄抿起来,藏了一个微笑,心说,比着从前,嘴皮子能说多了! 就是对着自己,不知道为啥,一张嘴一如既往地可恨! 木吒说完了圣僧收徒的事儿,又掏出一个厚厚奏章来,乃是轮值护法的值班记录。 木吒刚要按人头细细的念了,菩萨哪耐烦听这个,一挥手,道:“没有出篓子就不必念了。” 木吒道:“没旁的大事,就是向前有个小护法,私下里拿了圣僧许诺的一瓶仙丹,给圣僧弄了好些铁矿去,这会儿刚被查出来,师父,罚么?” 观音懒洋洋歪在榻上,漫不经心的道:“罚甚,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送。不过那小神有没有在凡人面前露面?” 木吒道:“那倒是没有,就连在圣僧面前,他们如今也不显身了,都是隐身私下里偷偷干的。” 菩萨嗤了一声道:“那更无碍,随他们去,不必多管!” 又问道:“那唐僧带走了猪悟能,猪悟能没有跟高老庄的人纠缠?” 木吒笑了:“要不说圣僧这说教的水平,就连金池那积年的老贪僧都给吓唬一回,掰过来了,他徒弟猪悟能那个脑子,哪够圣僧说得,乖乖顺顺就走了。倒是高老庄这事儿,圣僧又求到师父头上了!” 菩萨心里就悄悄地开了一朵小花儿,又赶紧被他掐死了,咳嗽了一声道:“烦死,甚事?” 木吒把庄凡的要求一说,菩萨一撇嘴:“我还当要做什么,虽说偷懒了些,也便罢了。只是过后,你再去月老那里,把猪悟能跟那个那个那个,” 木吒提醒:“高翠兰!” 菩萨啊了一声,接着说:“高翠兰的红线给解了,给高翠兰重新挑个好的拉上!” 菩萨眉毛紧皱,重重的叹口气:“这年月,女子有了好姻缘,比投个好胎都重要,苦啊!” 木吒一挑大拇指:“还是我师父心细!慈悲!” 菩萨瞪他一眼:“少拍马屁!”心里却十分受用。 龙女见正事儿基本说完,就在旁边给木吒也递过来一串儿包子,涂满了辣酱,说道:“那师父,咱们啥时候去高老庄啊?” 菩萨哎呦了一声,往榻上一赖,不爱动:“这就走吧,下去刚好天黑!” 回头瞅了俩徒弟一眼,“正好这次师父看着你们,你俩一个用幻阵,一个用魇阵,我看看你俩有没有长进!” 龙女木吒齐齐哀嚎,师父自己不爱动就折腾徒弟,想起花果山那次,他俩被师父盯着在人间待了足足一个晚上,法力耗尽才回来,不由得面色发苦。 菩萨道:“嚎什么,再不长进,你们师弟都长起来了!大黑呢,大黑?哦这呢,太黑师父没看着,这次大黑你看家!”,转头又对木吒龙女道,“等你俩回来,师父给你们放假休息!” 现在紫竹林人手慢慢多起来了,他也能奢侈地给徒弟休假了呵呵。 木吒被辣酱辣的呲呲哈哈的,口齿不清的道:“师父,还有个事儿,”他单手从怀里摸出那本金经书,放在菩萨手边,“圣僧说跟您求两本您手书的多心经,这个是他给的回礼。” 菩萨嘴角又是一翘,拿起经书一瞧,笑话道:“甚暴发户的品位!” 嘴上这么说着,那经书可是被放在手心里好好的打量个遍。 菩萨起身往前面走,木吒哀嚎:“师父我还没吃完!”,菩萨也不回头,道:“慢慢儿吃你的吧,师父去趟书房!” 溜溜达达给唐僧写心经去了。 木吒一边儿吃包子,一边儿凑到师妹跟前儿,神秘兮兮的道:“你知道嘛,我今天见着圣僧师徒两次,上下找了,愣是没看着你小侄子。而且呀,我问了孙悟空好几回,他都没告诉我敖玉去哪儿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龙女,你小侄子,会不会因为光吃饭不干活儿,已经被圣僧他们给扒皮抽筋了啊?” 龙女专心给包子刷酱,头也不回的道:“放屁!这么冷的天,敖玉那么小,估摸着是受不住,躲起来睡觉了,甚么扒皮抽筋,你以为都跟你弟弟似的呢!”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旁边说道:“谁似我呀?” 木吒一抬头,哎呀,弟弟! 43.八戒的红线 木吒一下子扑了过来, 腻腻歪歪甜甜蜜蜜的喊道:“弟~~~~~你怎么来啦?” 哪吒今天是个三头身造型, 穿了一身灰白色长袖道袍, 梳个道士髻, 袍袖宽大,衬得人特别小,超可爱! 哪吒小道长很严肃,奶声奶气面无表情的道:“哥哥别闹!”伸出小胖手, 把木吒凑过来亲亲的大脸推开,又对着龙女施礼:“龙女姐姐好!” 龙女刚给最后一串儿包子刷好酱, 把包子往哪吒面前一递,笑眯眯:“给,吃吧!” 哪吒被木吒圈着,正左边对着龙女, 却十分别扭的伸右手去接,木吒见他左胳膊动也不动,眉头一皱:“弟啊,胳膊咋了?”哪吒今天穿的小道袍袖子太长, 他看不到手了都。 哪吒没说话, 专心致志咬了一口包子,结果辣的眼泪哗就下来了,这孩子打小儿没吃过这么冲的东西。 木吒连忙接过来:“你吃不惯,哥替你吃!”顺手拿过一杯芒果汁, 塞哪吒怀里, 见哪吒果然又是只用右手抱了, 就是一皱眉。 旁边想说“那是我的果汁”的大黑默默地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哪吒喝了一口果汁,舌头还是疼得厉害,抽抽鼻子,问龙女:“你们吃的啥呀?” 龙女依旧笑眯眯:“烤豆腐包子,配辣酱,都是孙悟空他师父唐和尚做的!” 哪吒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又吸溜溜喝了一大口果汁:其实他很想尝尝那个豆腐包子,但是辣酱太辣了,讨厌,舌头好疼,突然更不想说话,心塞塞。 龙女凑到哪吒耳边,悄声道:“等会儿我们下去干活儿,然后你哥要带着东西去找圣僧,你跟不跟着去?他师父做的菜挺好吃,你还可以跟孙悟空打架哦~” 木吒赶紧道:“别诱拐我弟!” 哪吒也道:“不去,虽然假打,也挺疼呢。” 木吒和龙女对视一眼,面露诧异,木吒笑嘻嘻地问:“弟呀,当年,你是假输啊?” 哪吒摇摇头:“虽是假打,可也是真输。当年我比不过他。” 木吒赞叹有声:“想不到那猴子还真点儿本事!” 龙女道:“那是,你也不看是谁师弟!” 木吒怪模怪样的道:“哦~~~~跟大圣师兄有甚关系!?说起来,大圣还有师兄?哼哼哼……” 龙女不理他,装作没听见,又问哪吒:“那现在呢?还打不过?” 见哪吒摇头,龙女恨恨道:“你还没点儿长进了?人家大圣可在山底下活活儿压了五百年呢!” 哪吒皱眉:“那我在天上,也才过了五百多天啊。”我也还小呢! 见木吒龙女说起来没完了,哪吒忙道:“我来有事呢!” 龙女笑嘻嘻捏了哪吒肉嘟嘟的小脸蛋一把,道:“有甚事,说来姐姐听听!” 所以说他一点儿也不爱来紫竹林,哪吒躲不开,默默忍了,低头猛地把左袖子一撸,盯着他哥跟龙女,慢吞吞道:“来跟菩萨要点儿藕,让师父给我换个新胳膊,听说紫竹林的莲花开了。”吓死你们! 喝! 果然,一直蹲着跟哪吒说话呢木吒龙女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哪吒左臂上面还是白胖胖的一截好胳膊,下面小臂却平白没了半截,末端焦枯发黄,露出好大的藕眼儿来。 龙女一脸好奇,凑上去嗅了嗅:“你闻起来挺好吃啊,咋弄得这是?让金乌给燎了?一般火可烧不坏你!” 哪吒用右手伸出一根胖嘟嘟的手指,把龙女给顶开了,口水都滴上来啦,龙女姐姐讨厌。 木吒一捂脸,师妹超级不靠谱,以后真是辛苦悟离了! 敲了师妹后脑勺一记,木吒问弟弟:“咋弄得?疼不?” 哪吒肉啾啾的小脸就十分红润好看起来,语气羞涩的道:“偷偷捅了师父的炼丹炉。” 胳膊不疼,屁股疼。 行了,悲愤到吐血的木吒心道,他早该意识到,在他漫长无止境的人生里,他遇到的最不靠谱的人,就是他弟! 正在这时,菩萨溜溜达达过来召唤徒弟出门了,一眼看见两个,不不不,四个徒弟中间的小哪吒了,观音立刻弯下腰,在哪吒脸上也捏了捏:“小不点儿,来干嘛?最近正想喝排骨莲藕汤!”小心乱跑把你炖了! 哪吒好气哦,再次把左胳膊抬起来,抬着头,顺便把眼睛白到后脑勺儿去:“我糊啦,不能吃!” 菩萨也喝了一声,啧啧了两下,捏了捏那只坏胳膊,道:“咋办,重新长一个,还是切了再安?” 还能有两种套餐可以选择?哪吒蒙了,把手指头塞嘴里咬两下,这咋选? 木吒就问他师父:“师父这有啥区别啊?”哪个好一点儿? 菩萨想也不想:“我也不知道哇!” 众人绝倒! 观音一摊手:“这莲藕变身和接胳膊腿儿的事儿,本来我也不熟,那是哪吒师父的看家本事!”,就问哪吒:“你师父呢?嗯?不对呀,你咋来的?咋进来的?”声音突然一下比一下拔高。 把哪吒和众弟子吓了一跳。 观音却顾不上他们了,拿鼻子嗅了嗅,猛地气急败坏地一跳脚:“个老贼!!!!” 急匆匆地拐个弯儿,奔到他埋酒的地方一看,果然,地上好几个坑,太乙真人那牛鼻子,已经抱着一个空坛子,瘫在地上醉醺醺了! 地上零散着,还滚倒几个空酒坛。 很凄凉。 观音整个人心都在滴血,他的珍藏啊!他的心肝儿啊!他的宝贝啊!就那么一错眼儿!全没了!暴殄天物~~~! 菩萨气得哆哆嗦嗦地左右回头看看:“大黑呢?大黑哪儿去了?大黑!” 大黑就在他左边儿站着,老无奈了,心说我只是黑啊,我不是隐身了啊,太阳这么大,为啥每次都看不着我!老老实实道:“师父,我这儿呢!” 观音也没管徒弟打哪儿冒出来的,一指太乙真人,道:“看见这杂毛儿没?” 大黑一噎,也不能说看见了啊,这可是师兄弟弟的师父,只能猛点头,观音就道:“记住他长啥样没?” 大黑上下打量几眼:“记住了!” 观音斩钉截铁的道:“以后这人,坚决不能再放进紫竹林,记住没?” 木吒在师父背后猛点头,大黑忙响亮地喝道:“徒弟记住了!不让进!” 大黑又问,“那师父,现在把他丢出去啊?” 菩萨冷哼一声道:“现在丢出去有甚用!你师父家底儿都让人给端了!让他在这儿睡吧,醒了领他到莲花池去,叫莲花小仙给他选一截藕,多了不行给,就一节!然后把这师徒通通给老子撵走!” 大黑答应一声,弯腰把老道抱起来,送到了后山菩萨常坐的长榻上,哪吒也在那儿,正好看着他师父! 菩萨瞅瞅自己那些空了的酒坛子,长叹一声,十分沮丧的带着木吒龙女下凡干活儿去了。 憋屈! 紫竹林后山,微风徐来的葡萄架子下,哪吒坐在长榻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儿,等着师父酒醒,百无聊赖中,突然抬起左胳膊,凑到跟前,仔细打量了几眼,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呸!糊了! 根本不好吃…… 哪里很香了,骗人…… 凑在一块儿蹲着的赵五和大黑看着哪吒毫无表情的小胖脸,一个摇了摇头,一个摇了摇叶子:变态~~~ 哪吒默默地转过脸来,也不说话也不笑,把他俩一盯,大黑和赵五立时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了! 谁知哪吒竟然过来了! 大黑和赵五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结果哪吒踩着大黑膝盖,上了他肩膀,因为缺了半截胳膊掌握不好平衡,大黑还憋憋屈屈的伸手扶了一下三太子,然后,踮高脚的哪吒扒拉开层层叶子,伸手一掏! 揪出一串儿小小的,红彤彤的,葡萄!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这么红,一定很甜,面瘫小男神盯着手里的这串儿小果子,心里美滋滋的想,根本没留意赵五挽留他,提醒他的枝枝蔓蔓。 于是他回到长榻上,好好的坐下来,再次悠闲地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儿,把葡萄放在右手边,揪了一颗,抬起头,对着阳光,眯着眼,美滋滋地…… 把一颗红色小葡萄丢进了嘴里,合上牙齿,嚼! “噗!” 大概,像是一颗“核”弹之类的什么东西,在哪吒三太子的嘴里爆炸了! 倒霉孩子立刻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太疼了,太辣了! 哪吒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哭了也没用,他被辣的开始打嗝了! 这比刚才那一口辣酱的效果厉害多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大黑以为哪吒吃到了一个坏果子,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哪吒泪眼朦胧地接过果汁,一边打嗝一边哭,一边喝,没喝两口就呛着了。 这下好了,一边咳嗽一边打嗝…... 那边,赵五默默地把自己露在外面的枝蔓都收回来了,长榻上那串小葡萄也被他偷回来了。 然后赵五就顺着地底飞快地溜了,因为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再留在这里,自己可能小命不保。 只有被所有人忽视的大黑,还呆呆地蹲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那个小胖团子发飙。 却说菩萨,带着木吒龙女,离了紫竹林,直奔高老庄。 今天师徒三个,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木吒要做一个幻阵,叫高老庄及其附近,知道猪悟能曾经做过高员外家三女儿上门女婿的所有人,在记忆里淡忘这件事。 另外一个任务,是龙女要做个魇阵,给方圆百里的人托梦,说他们前阵子照顾了在这里等候师父的取经人,如今取经人的师父——大唐唐皇御弟圣僧已经来了,带走了他的徒弟。因为此事,菩萨特来降下福报,按功行赏,回馈那些善待取经人的民众。 当然,最后菩萨还要撒点儿甘露,收收尾,高员外家的地盘儿,毫无疑问会是最终受益最多的地方。 木吒和龙女对彼此阵法的使用都已经了然于心,但是因为今天遭贼了,菩萨心情很不好,要求就特别高,俩人只能越发谨慎。 并且师兄妹俩的阵法,还各有各的难处。 木吒的幻阵只要铺开了,阵法踪丝牵涉到的人,都能顺利地被清除或是模糊掉那部分记忆,不会太耗费自身法力。 但是如果踪丝跑得远了,超过了阵法能波及到的位置,木吒就得自己跑过去,来个手动操作。 这次有二十又一个人,跑出了范围,木吒这一晚上腿都跑细了。 最后他气急败坏的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是个路过高老庄的货郎,也不知哪个碎嘴把这事儿告诉他了,这人不仅自己爱八卦,还爱和别人八卦,他一路卖货一路传扬,踪丝跟长毛了一样,分散去去好些! 简直把木吒累蒙。 龙女也不太好过,前面说了,龙女没别的毛病,就是爱迷路,但是魇阵阵法的缺点就是,涉及范围小,要想给高老庄和周边的人都托梦,那就得在这个区域内,画上方格子,在每个方格子里,把魇阵挨排释放一遍。 你不能有的人被托梦了,有的人给漏下啊,那样托梦就不算完美的成功了。 但是,挨!排!布!阵! 这种事,对于不太会辨认方向、计算距离,偶尔还会跑偏的龙女来说,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至少菩萨就看着他的傻徒弟翻来覆去在一个地方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各向这块地盘施了一次阵,而周边的地方都被她绕过去了,这孩子以为自己施过了,乐颠颠的就跑了! 神奇!龙女是怎么活这么大而没走丢成为孤儿的呢? 一个晚上过去,菩萨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哑了,两边儿来回看着,自己查缺补漏,总算在太阳初升之前,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包括在附近点甘露催发绿叶,尤其在高员外家催生更多的绿树和红花。 再不干完,大家都醒了!那这一晚上,可以说真是白干了! 菩萨带着两个徒弟,隐身在半空,见旭日东升,农户里有人声响动,慢慢地,整个庄子都鲜活起来,人们又凑在一起神情激动,议论纷纷,便飞身而去,不再留恋。 菩萨和龙女可以回家,木吒可怜的,被师父丢了两卷经书,告诉先到月老那里去,解决了高翠兰的红线之事,再去给圣僧送个经书报个信。 木吒一晚上跑断腿,此时累得跟瘫泥巴一样,强打精神直奔天庭,好在他到的时候他爹不当值,木吒急匆匆跟几位叔叔打了招呼,怕他爹突然就冒出来,撒丫子就跑了。 到了月老宫,也没用通报,木吒大摇大摆的直接进去了,反正他是奉命而来,一点儿也不心虚。 月老叫老,其实一点儿也不老,是个爱穿大红衣裳的青年男子,俊秀非常,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双目多情,就是不知怎的,高冷些还好,一笑起来,气质莫名其妙的就瞅着特别猥琐。 让人特别想在后面敲他闷棍的那种猥琐。 一见木吒,月老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见木吒那硕大的黑眼圈儿,便一拉鬓角的长发,了然于心的笑了,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子道:“惠岸也长大了啊!” 月老挤眉弄眼的道:“想看哪个仙子的红线?男孩子的也可以看哦~就是你自己的不能看!” 木吒一点儿旖旎的心思也没有,硬邦邦道:“我看那玩意干啥!男女都不看!奉菩萨法旨,来解了你乱牵的红钱!” 月老唬了一跳:“可不敢瞎说,我哪敢乱牵红线,牵错了坏人姻缘,我是要受罚的!” 木吒道:“那怎么应该跟着唐僧西去取经的三弟子猪悟能,哦,就是原来的天蓬元帅,在凡间做了人家倒插门儿的女婿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做不得假!” 月老之前听着还迷糊,一听天蓬元帅,一拍脑门儿,“哎呦”了一声,拽了木吒就往里走,木吒使劲儿顿住下盘,惨嚎到:“干嘛干嘛干嘛?拉我去哪儿?” 月老气道:“让你瞅瞅那天蓬元帅的红绳儿!”又不拉你入洞房!没出息! 木吒听了才松口气,道:“去就去,拉拉扯扯干甚。” 月老瞪他一眼,把木吒瞪一激灵,不再废话。 拐了几个弯儿,两人进了一间屋子,空旷高大,一个个小红线头在空中悬空停留:有的两个搭了个边儿,似碰非碰的;有的两根系成了一个大死扣,看起来完全分不开了;有的红绳这边系着一个,那便那端又勾勾搭搭去摸另外的绳子;还有的红绳碎成一团乱麻,已经无法成股了,偏偏有一根完好的红绳,把这破碎的红绳围绕起来,紧紧的包裹住…… 月老给木吒解释道:“如今月老宫的红绳,是按天地人三界区分的,每一界又按照生灵各自自身所处的位置,结出属于生灵们自己的红绳来。” 月老长臂一舒,刷的一下子转动满屋子红线,神情严肃,俊逸非凡,不同方才,问木吒:“你说的天蓬元帅下凡之后,所在的位置在哪里?” 木吒道:“高老庄!” 月老对这些地名是熟练于心的,木吒刚说完,月老伸手一点,再一拽,就把高老庄红线所在之地给揪了出来。 这一下,木吒也发现异常了,所有细细小小的红线中,有一根一尺来长手指粗细的红线落在了地上,下面压住了一根小红线。 那粗大的红线正慢慢游走,但是因为太长,那小红线依旧被压着,还在奋力挣扎。 月老喊一声:“逮住了!”手疾眼快,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子就把那根粗长的红线夹了起来。 下面那根小红线得到自由后,立刻飞快的跑了。没一会儿,就有一根特别好看的红线,悄悄地溜到了那根小红线身边。 小红线大概是之前吓坏了,见有“人”靠过来,吓得瑟瑟发抖起来,那根好看的红线粗鲁地撵跑了别的红线,自己围城一个圈儿,把小红线细心的保护了起来。 木吒目不转睛的看着,见高翠兰似乎有了好归宿,心里松了一口气,月老颠颠手里那根粗长的绳子,道:“天蓬元帅的红线,自打他被贬下界,就失踪了,我四下里找了很久,今天可下找到了,还得多谢你啊,小木吒!” 木吒瞪他一眼,好奇的问道:“那猪悟能这跟红线,怎么处理?” 月老一指红线顶端的金光,道:“看到这金线没,这是自有机缘的意思,不在我受理范围之内,我只要把这红线单独收在盒子里,就好了!” 木吒又皱眉问道:“那如果今天我不来,你找不到天蓬的红线,会怎么样?” 月老领着木吒往外走,笑道:“怎样?自然是他在凡间走到哪里,他的红线就跟着溜达到哪里呗,难免碰到别的红线,沾惹一肚子的凡心,我看那,这一路,他也别想踏踏实实的取经了。不是想着娶老婆,就是惦记娶老婆,不过从现在开始,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多亏了你啊,只要我现在单独把他的红线关起来,这么嘎达一锁!” 月老一边说,一边盖上盖子,道:“他就再不能沾染一点儿俗世尘缘了!” 说完拍拍木吒肩膀:“谢了兄弟!改天请你喝酒!” 木吒听了,也是一阵后怕,顾不得责怪月老之前失职遗落天蓬红线又不快点儿找到,胡乱跟他作别,径直走了。 因为一路出神,路过南天门也没停留,连他爹都没看着,气得李靖在后面骂了好几句孽障孽子不肖子! 44.刨羊肉卷儿 木吒撵上唐僧师徒的时候, 正好天色渐晚, 师徒几人已经开始宿营, 又要埋锅造饭了。 木吒从云头落下来, 见悟空刚搭好一个帐篷,那帐篷又大又厚实,里面满满地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随意丢着毛皮垫子, 又点着熏笼,风吹不着, 雪淋不着,看着就暖和极了,这大帐篷是庄凡在邸店时,拿着半副虎骨与金块, 和一位西域胡商换来的。 此时空中铅云密布,飘起了小雪,木吒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弯腰掀帘子就想往帐篷里钻:先让他歇一会儿再来过! 猴子刚把帐篷整体检查完一遍, 过来一把揪住木吒的后脖领子:“作甚作甚!要睡回紫竹林去,怎么抢我师徒被窝?” 木吒手脚并用,炸吧着往那毛嘟嘟的垫子上扑:“大圣!师兄!亲哥!求放过啊!我昨晚为了你师弟,忙活一宿一天没睡, 累都要累死了, 先让我歇会儿再起来说话!” 悟空听了, 一松手,木吒噗叽就把脸怼在毛垫子上了,他挣扎着翻个身,嘟嘟囔囔道:“告诉圣僧,麻烦带我的饭,我修炼一下,起来就吃!” 悟空切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见木吒已经入定了,掏出结界珠一丢,与木吒护法,自己把帘子掩好,迈步走了。 庄凡正在下风头一个简陋的小帐篷里,带着八戒做饭,他们今晚要吃涮锅子。 这天气守着涮锅子捞肉吃,等下再吃点儿煮面,简直不能更完美! 虽然东西不全,辣椒没有,配料也不全,就涮的也只有羊肉和蘑菇,蘸料也只有韭菜花跟醋调的芝麻酱,但是庄凡已经很满足了,猴子也很喜欢这么吃,最后连汤带面,每次都能包圆儿。 八戒昨天入冬以来第一次吃了个饱,庄凡知道他肚量大,除了不给他大油大荤的,别的包子饼菜粥饭的,都可着他吃,晚上还拿出一只肥嘟嘟的老母鸡,给八戒炖了鸡汤喝。 庄凡把荤油撇的干干净净的,撒了葱花,喷香扑鼻,他和猴子吃肉,八戒喝汤,馋得眼泪汪汪。 庄凡见第二天八戒也没闹肚子,就答应他今天晚上吃点儿好的,一大早出发的时候,庄凡把储物珠里收起来的羊肉丢了十多块儿在爬犁顶上的凹槽里,这数九寒冬的,在外面赶了一天路,晚上的时候,羊肉就冻得梆梆硬了。 一路上八戒都眼巴巴的惦记着那些羊肉,生怕掉了,中午打尖儿,这小胖子完全是瞅一眼羊肉下一口饭,那馋样儿气的悟空吓唬他:“猪拱嘴儿露出来了!切了下饭!” 八戒还没去抹嘴,就看他师父刷的一下子抬头看他,眼睛里亮的吓人,好像真的很想吃的样子!小胖子吓得后脖颈寒毛登时就竖起来了,赶紧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人样子人样子!” 逗得猴子捧着肚子笑的打跌,庄凡也不好意思的给徒弟夹了一筷子菜,算作赔礼。 自此八戒对着师父,一点儿也不敢炸刺儿,因为他看出来了,师父瞅他那个眼神儿,是真馋,八戒暗暗地慢慢地收了自己所有的猪像,努力的把自己长成一个圆脸大眼肤白略胖的少年,虽然称不上貌美,但是师父你看,你三徒弟我,也很可爱啊!真的跟那个能吃的猪,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好在庄凡只是惦记吃各种肉菜,倒不是真的想吃了徒弟,这功夫他调了好些蘸料,见汤已经沸了了,便又拿出三个小小的木刨子,预备着等会儿刨羊肉。 一人一把,自己吃多少,刨多少。这刨子毫无疑问,也是他在小城看见了买来的。 八戒在庄子上却是见过木匠用这刨子的,不由得狐疑地问道:“已经要吃饭了,师父还作甚木工活儿。” 庄凡突然起了坏心,十分正经的道:“师父等下要做个桌子,今晚你能刨出多少个木花,就给你多少肉吃!” 八戒听了,苦得脸皱巴巴,却又有点跃跃欲试,如果勤快点,那他不是可以吃很多? 小胖呆这么一想,兴高采烈的对师父道:“师父,木头在哪儿呢?” 庄凡肚皮都快笑抽筋了,脸上十分严肃地道:“去找你师兄,他知道。”大徒弟去搭帐篷好半天没回来,此时汤已经沸了,正好叫八戒去喊他师兄回来吃饭,顺手把爬犁上冻着的羊肉拿回来,把冻得硬硬的羊肉肉条叫做木头还是猴子起的头儿呢。 话音刚落,悟空就进来了,边走边道:“师父,木吒来了,正在休憩,说让给他留点儿饭。” 进来一看,锅子已经在篝火上沸腾起来了,他们已经可以开吃了,便道:“师父,等下给他烤俩面饼?” 庄凡道:“淘气,给客人吃甚面饼,多着呢!”就怕有人来,他冻了好些肉,再来一个也不怕。 悟空便道:“那我去拿木头,八戒跟师兄一起去!”有小师弟,能用则用啊,要不长大了都跑了! 庄凡笑着点点头,八戒见“果然”吃饭之前要刨木头,虽然有点儿着急吃,但也老老实实地端着他师兄给他的盆,一起向外走去。 八戒跟着他师兄往爬犁那走,一边走还一边问:“师兄,刨木头怎么算啊,刨一片吃一片啊?” 悟空道:“傻啊!一片一片刨,吃到啥时候啊,当然是多刨几片,攒着吃一大口,会特别的香!还省事儿!” 八戒听了,猛地咽了一大口口水,见他师兄也是刨木头换肉吃,心里平衡不少,又问:“那真能刨多少吃多少啊?” 悟空在爬犁跟前站住了脚,从师弟手里接过木盆,咚咚咚往里捡肉块儿,道:“那当然啊,你都刨了,不吃等着干啥呢。刨多少吃多少,吃多少刨多少,师父说了,不行浪费!” 八戒听着咚咚咚的声音,心里美滋滋,心说我肯定不浪费!一定刨好多木头换肉吃! 结果他师兄拿完肉直接领着他回去了,八戒急了:“师兄,木头呢?” 猴子突然醒悟了,他师父又把他师弟给忽悠了!于是强忍着笑意,淡定脸道:“哦,等下找个林子,砍根最粗的回来就行!” 八戒脸都绿了,哆嗦着道:“多粗啊师兄?就师父那小刨子?刨最粗的树?做桌子?” 猴子见自己说穿帮了,忙到:“这不是做个厚实的桌面么!”一掀帘子进了临时小厨房。 八戒欲哭无泪,哼哼唧唧往篝火旁边的垫子上一坐,抱着一大木盆“木头”,难过地道:“那今晚必须做完嘛?”他真的很饿了! 再一看他师兄,已经无声地捂着肚子,笑瘫在坐垫上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八戒睁大眼睛瞅他师父,满脸问号:啥情况? 他师父盘腿坐在那儿,攥着一只拳头,抵着额头,看起来面容严肃,但是八戒看出来了,根本也是在笑!还笑得全身乱颤! 等八戒被师兄示意着,用小刨子像刨木头那样,刨出特别完美漂亮的一大盘子羊肉卷儿,又把羊肉烫熟了,沾上蘸料,吃到嘴里的时候,小胖子才幸福又满足地消了心头一口恶气! 都是骗子! 他师父和师兄,都是骗子! 擦擦眼泪,八戒又拿起刨子,飞快地给自己刨了一大盘子羊肉,炫耀一般,哗啦一下子都倒过来了,悟空连忙手忙脚乱地在锅里捞起自己那几块儿已经熟了的,两口吃了,也去刨。 奈何猴子性子急躁,不是刨的薄了,就是厚了,还时不时断了,总归没有八戒弄得又快又好,便笑嘻嘻凑过来:“呆子,没看出来呀,刨子你都用得那么好!” 八戒正开心地等着羊肉熟,闻言头也不抬的道:“那是,农闲的时候,我要帮着庄上木匠干活儿,靠这个换饭吃呢!” 庄凡不由得就有点儿心疼徒弟,觉得自己跟悟空刚才太欺负小胖子了,便夸道:“我徒弟真能干!” 八戒听了,脸色有点儿羞红,夹了一口肉吃了,低声道:“也没有啦,我也很会偷懒的......” 庄凡接着给他夹肉:“吃吧吃吧!师父这儿不用做工换饭吃,师父跟师兄逗你呢,以后师父养着你!想吃啥都行,吃到饱!” 听了师父这话,悟空就想起他刚遇到师父那天,师父也是这么喂师弟似的喂他,生怕他饿着,不由得眼睛一酸,便偷偷趁着雾气,把八戒下的肉捞起来吃了。 吃饱就不难过了,师父这么说过。 八戒倒是慌了,他在庄上,只听过养猪叫吃到饱的,因为肥了就可以杀了,连忙放下碗,对庄凡很是认真的道:“师父,我不好吃的!” 庄凡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他徒弟不好吃的,又听八戒道:“师父,我跟你讲,妖精的肉都不好吃,一点儿也不嫩,硬邦邦的,还不香!他们修炼过了,退了野味儿,没有野兽肉好吃了!” 庄凡噗嗤一声笑了,举着筷子笑得前仰后合,见小徒弟一脸可怜巴巴,连忙道:“好好好,师父答应你,以后遇见妖精,最多瞅两眼,绝对不惦记他们的肉!行不行?” 悟空正在专注于捞起八戒下的最后一块儿肉,怂恿道:“师父,光说不行,你得跟师弟拉钩上吊,他才能放心呢~” 庄凡忙放下筷子,伸出小手指道:“来吧,师父跟你拉钩儿!” 八戒倒是知道这个,庄子里小孩子们常干,老人们哄孩子也会这么做,他倒是第一次被人邀请拉钩,简直开心死了! 小胖子立马伸出白胖胖的小手指,笨笨磕磕的跟师父拉钩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个声音合在一起说道,大拇指再按一下,盖章! “师父,一百年,太少啦!” “哎呀,师父是凡人嘛啊哈哈哈哈......” 似曾相识的对话穿透暖洋洋的帐篷,飘散在夜风中,混着大雪飘出去好远好远,远处的密林里,一个黑黑的影子接着聚精会神地偷听了一会儿,忽然猛地一凛,转身飞也似的跑掉了。 木吒这时候修炼好了,闻着味儿就来了,一见师徒三个守着个汤锅,锅里啥也没有,也不吃饭,正拿着一个刨子歘歘歘干活儿,不由得就是一愣:“干啥呢?” 没人理他,三个人都在专心致志的刨着,猛地,八戒高喊道:“一百片!我赢啦!” 猴子手一抖,又把肉刨断了,泄气地把刨子一丢,竟然输了! 庄凡揉揉手腕子,奇怪的道:“师父突然觉得,自己参加这个比赛,整体条件很吃亏啊!”他为什么要答应参加这么幼稚的比赛? 猴子顺嘴给他师父塞了一丸药:“所以说师父先吃点儿药丸子补补,然后也要修炼!” 庄凡点点头道:“行吧,等天气暖和了,师父也每天自己步行去!” 悟空八戒木吒齐齐无语:合着您老的修炼,就是走走路? 木吒摸摸肚子,笑嘻嘻:“圣僧,我饿啦,还有饭没?”他可不想晚上光喝汤。 庄凡道:“一起吃,正好我们还没吃完,也刚开始!” 顺手掏出一把新的刨子给了木吒,神仙也得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木吒拿着这个怪模怪样的玩意儿,上下左右看看了:“这什么法器的模型?怎么用?” 悟空哈哈大笑:“土老帽,这你就不懂了吧,来,”本来想自己上,但是猴子一顿,把手指向八戒,“让我师弟给你展示一下!今天的晚饭是,涮刨花~~~” 很快,木吒也挥舞着刨子,加入了刨羊肉比赛的行列,三个少年,在深冬的寒夜,歘歘歘出一身汗来。 满屋子只有庄凡最悠闲,仗着辈分做了比赛评委,想吃哪份吃哪份,想吃那片吃那片,最后还要挑挑拣拣嫌弃一番,被少年们溜须拍马,没怎么劳动就吃个饱,好不快活。 最后三个少年干劲儿十足的,把庄凡冻得肉都吃光了。 这一夜,吃饱喝足的大伙儿,包括一直没醒的胖龙宝宝嗷呜汪,齐齐睡在温暖的帐篷里,任凭外面寒风呼啸,这一方小小净土,却一直暖意融融。 只是,第二天,三个孩子统统流鼻血了...... 庄凡挺不好意思,早上就煮了点儿小米粥给大家喝,木吒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回去弄点儿荷叶茶喝喝,要是不行,炖点儿猪心冬瓜汤也行,清热去火!” 木吒答应一声,蔫哒哒的跑了,在凡间吃羊肉吃到流鼻血,回去肯定会挨师父骂。 庄凡送走木吒,一回头,刚想招呼俩徒弟上路,就见八戒瞪大了眼睛,满眼是泪,见他看过来,吓得抖了一下,哇一嗓子就哭了:“师父,你别宰我呀!我的心不清火呀!” 庄凡无奈,忍着笑哄道:“昨晚不跟师父拉钩了么,师父不吃妖精肉!” 八戒一下想起来了,这才破涕为笑,不过仍很郑重的嘱咐道:“师父,把我切了给别人吃也不行!卖了也不行!”庄子里的人家,养了猪很少自己吃,一般不是杀了卖肉,就是整头的卖掉。 庄凡十分严肃地道:“谁敢吃我徒弟,师父铲他老窝!”说地铿锵有力,霸气十足! 八戒高兴地鼻涕冒泡:“师父你真好~真厉害!” 师父穿着毛皮帽子大皮裘,顿时觉得自己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得像个刀客,只缺一把金丝大环刀了! 只听悟空在前面催促道:“师父,八戒,走了!” 师父虚幻的杀气登时啵地一声碎了,带着三徒弟,灰溜溜地上了爬犁,继续前行。 木吒昨晚已经把经书给了唐僧,有关八戒红线的事儿他没说太多,只对师徒几人说那高翠兰一家已经安顿好了,她以后也自有姻缘等语,好在圣僧只是皱了皱眉,也没多问,木吒这才松口气。 一路急行回了南海紫竹林,木吒也没在门口停留,一闪身就飞了进去。 想跟大师兄打个招呼的大黑,默默地闭上了嘴,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算了,他以后,只要正大光明的站在那里当个柱子就好了,可怜的黑熊精默默地想。 只是木吒急匆匆一回来,却发现紫竹林后山乱作一团,他师父跟哪吒的师父俩老头儿为老不尊,又打起来了,后山这一小块儿地方,闹得狼藉一片! 龙女抱着哪吒,远远地坐在一边,一边儿吃果子一边儿看热闹,见师兄回来了,连忙挥手招呼他过去。 木吒往他师妹身边一凑,就去接弟弟,撸起哪吒袖子,见胳膊已经长好了,就问师妹:“又为啥打起来的啊?为了那几坛酒啊?” 龙女却没说话,揪起木吒袖子仔细闻闻,冷哼一声:“偷吃不带我!不带你弟!不带师父!不带师叔!” 木吒啧了一声:“狗鼻子!”,乃道:“在圣僧那里,学了个吃涮羊肉的新法子,挺好玩儿!” 龙女才不关心好不好玩儿,问道:“那好不好吃啊?” 哪吒也点点头,继续啃芒果:好饿,芒果汁芒果,大芒果小芒果的,这后山没有别的吃的了? 木吒揉揉哪吒圆溜溜的小发髻,笑眯眯道:“我觉得超好吃了,尤其蘸料,特别棒,但是圣僧说还缺什么什么玩意儿,我没记住,说有了那些,能更好吃些!” 龙女一拍木吒肩膀:“好兄弟,别说了,蘸料带回来没有?”羊好弄,蘸料才是关键啊! 木吒瞪她:“以为我跟你是的呢,连吃带拿!”都把人三太子的海鲜连锅端了,每次去他想说看小胖子,悟空都拿这个念叨他。 龙女切道:“看来肯定是被你给吃光了!你不拿,你不拿上次豆腐包子谁带回来的?”连人家大木盆都没放过,好歹她没拿人家大水缸! 木吒把头一扭,装作没听着,结果哪吒拽他袖子,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小声儿道:“哥,我好饿!” 刚才狠狠哭了一气,又打砸了半天,把他师父也给揪醒了,他师父还给他换了胳膊,他的精气神儿都顾着长新胳膊,现在饿得不行了,他想吃饭,想吃豆腐包子,涮羊肉...... 木吒听弟弟说饿了,很是新奇,哪吒一向挑食不爱吃饭,连忙把他转过来,举起来对着自己,打算看个新奇,谁知道...... “喝!这红眼睛厚嘴唇的小兔子是谁啊?” 龙女在旁边捏着嗓子假装奶声奶气的道:“我是你亲爱的弟弟啊,哥~~~” 激得木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哪吒也忍不住翻白眼装死,他说话才没那么难听呢! 木吒问道:“这咋整的啊?”哪吒扁扁嘴不吱声:嗓子可疼,舌头也疼,不想说话。 木吒心疼弟弟,一边儿给哪吒抹药膏,一边问师妹:“师父跟师叔打多久了?他们打算啥时候停手啊?”想做饭吃。 龙女摇摇头:“回来就打了,新仇旧恨的,谁知道因为啥,不因为啥,我看就是闲的。打呗,反正这功夫没事儿。”打架无好口,刚才各自揭了对方半天老底,现在嚷嚷得大概嗓子疼了,不说了,干动手。 叫龙女说这才对呢,能动手,就别吵吵。 木吒心想也是,就道:“那咱们吃饭啊?” 四下里瞅瞅,奇道:“小五跟大黑呢?” 龙女也四下瞧瞧,“大黑叫师父丢去看大门儿了,哎,对啊,小五哪儿去了?妈呀不好了!师兄!!!师父他们打架的地方就是小五的地盘儿啊啊啊啊啊!” 木吒把弟弟一放刚要窜出去,冷不防脚被绊住了,“吧唧”摔个狗啃食,还好他练过,一个俯卧撑撑住了,把脑袋弯下去一看,一根葡萄藤蔓颤颤巍巍地拉住了他和龙女,不是小五是谁。 战战兢兢躲在这里的赵五伸出两根枝蔓来给师兄师姐作了个揖,默默地说了句抱歉,木吒起身拍怕手上的土,摸摸赵五的叶子,道:“别怕,没事儿,师父师伯老打架,等下我提醒师父,叫他们下次换个地方,别踩着你!” 师弟都找到了,木吒抱着弟弟去门口把大黑领回来,龙女负责做饭,没一会儿,后山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闻到香味儿,太乙真人先跳出圈子,一挥拂尘,气喘吁吁扶着腰道:“不打了,饿了!” 观音也停住了手,一翻白眼儿:“你不神仙嘛,不食风饮露嘛,吃什么吃!” 45.帮帮哪吒 太乙真人不理观音, 扶着腰, 可大声的哎呦哎呦着往过走, 哪吒扁扁嘴, 慢吞吞过来扶他师父。 太乙真人心满意足地捋捋胡子,在弟子的服侍下老太爷一样的坐了,满脸洋洋自得的斜着眼看着观音,左脸写着“徒弟”, 右脸写着“孝顺”。 明明白白的臭显摆。 观音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他, 论起徒弟,自己有四个!将来还有可能更多!太乙他有么? 菩萨整理整理衣服,慢悠悠走过来,掏出一瓶子仙丹, 正是当初从唐僧那里得的,摸摸哪吒小抓髻,十分慈爱的道:“哪吒啊,你好久不来, 伯伯送你个见面礼!以后想要什么仙丹, 跟伯伯说,伯伯给你弄去。千万别去捅你师父那破炼丹炉,他那破炉子,我们上学的时候, 一百回炸九十九回, 还有一回没炸是因为他忘了点火!” 观音恨恨地暗道, 我送出去一份,老杂毛等会儿就得还回来四份! 倒是哪吒,才不客气呢,也不听菩萨啰嗦,一听有见面礼,就弯腰行个礼,把那仙丹拿过来了,定睛一看,上面写着“紫雾霹雷盖地丸”,这啥玩意儿? 哪吒回头瞅瞅他师父,他师父正腰疼,自己拿手捶,见他看过来,也没细瞅,顺嘴儿道:“不是贵重东西,拿着玩儿吧!” 意思就是能吃?饿得两眼发绿的哪吒咯哒打开盖子,吧嗒往嘴里丢了一颗,咽了! 观音和太乙真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傻小子真吃了!齐齐上来瞅瓶子上写的啥。 看完傻眼了,齐齐退后了一步,离哪吒远了点儿。 哪吒本身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此时紫竹林上空突然雷云密布,雾气昭昭,哪吒和菩萨四个徒弟都奇怪起抬起头去看,紫竹林千万年阳光灿烂,这还是头一天要打雷呢! 哪个雷公电母胆子这么肥?牛掰啊! 木吒和大黑正蹲在灶旁给龙女打下手,此时喃喃自语道:“大概只是路过吧?到这儿打甚么雷啊?”不怕他师父生气啊? 他这么说着,第一道紫雷就直溜溜劈下来了,咔嚓一声,弯儿都没拐一下,正中哪吒! 三太子藕霸正聚精会神傻呆呆的望天儿,冷不丁被劈个正着,立时全身焦黑,头发炸毛,一张嘴,“噗”,吐出一口黑灰。 还没等三头身小黑人儿哭出来,其余八道紫色天雷,咔咔咔齐刷刷的劈了下来,又快又准又猛。 木吒想过来,被观音和太乙一起拦住了,这玩意吧,也不危险,打着玩儿的,就是打完瞅着特别惨。 九道天雷结束,劫云飞速散去,紫雾也消失不见,大家仔细一瞅,还好,哪吒还直挺挺的站着。 众人谁也没敢做声,只见哪吒自己睁开眼睛眨了眨,呸地吐出一口黑灰,下一秒,嗷一嗓子就哭了! 嗯,只有眼白能看出来点儿颜色了,打雷的时候大概没来的及闭嘴,此刻连牙都是黑的! 而那个原本光滑整齐的小抓髻,早已经被雷打散了,正卷曲蓬松地矗立在三太子的头顶 太乙真人在徒弟开口嚎啕大哭那一刻一蹦老高,指着观音大喊道:“你瞅瞅你干的好事儿!你又给他吃的啥玩意儿!是不是又想毒死我宝贝徒弟!”先下手为强,免得过后儿徒弟生气,揪他胡子。 菩萨难免心虚,但仍斜着眼瞅着太乙:“明明是你徒弟自己吃的好不好?再说你眼睛瞎啊,紫雾丸不认识啊,没吃过啊?” 太乙猛地顿住了,跟被掐了脖子一样突然就不吱声了。 紫雾霹雳盖地丸,师叔太上老君荣誉出品,专为小娃子们体验感受习惯天雷而制的小药丸,吃一颗,就能体验九道天雷。 只是吧,他们师叔精心做出来的仙丹,用途也挺好的,奈何小娃子们吃了一次,过后当年都拿这个恶作剧,专门偷偷趁人不备喂其吃了,下一秒,无论在哪儿,都能感受一下九道减弱版天雷的洗礼。 洗澡,走路,写作业,练功,甚至是偷偷和心上人约会,只不过吃了一块心上人递过来的甜糕,正幸福地冒泡儿呢,紧接着就惨遭雷劈!形象大失! 他们还小的时候,淘气到没边儿,身边没有不中招的,就连三位师父师伯,也没少惨遭毒手。 太乙真人自己这个恶作剧发明人,到头来更是没少吃这丸子。 太乙真不自在的咳嗽两下,一瞅哪吒还在那拉响笛呢,他只好冲着木吒拱拱嘴儿,挤眉弄眼的叫木吒去哄他弟。 木吒无奈,端了一碗白米饭过来,上面放了几块儿红烧鱼,还浇了一点儿鱼汤,喷喷香,蹲下来往哪吒鼻子跟前一晃:“吃不?” 饿到眼睛发绿的哪吒立马就不哭了,张着嘴流口水,嘴里都是黑灰,也不敢咽,看着跟个小傻子似的,老老实实的答道:“想。” 木吒有点儿心疼弟弟,又忍不住想笑,憋得脸十分之扭曲,回头求助地看了一眼师父,菩萨看在自己大徒弟的面子上,随手一掏,拿出玉净瓶,弹了小小一滴甘露给哪吒。 哪吒是草木之体,受了菩萨甘露,立时恢复了洁净之身,只是大家伙瞧着,“好像长高了些?怎么还瘦了?” 太乙真人天天对着徒弟,哪吒猛地窜出一寸多高,他岂能看不出,故而最先开口。 菩萨嗤笑道:“也不知道你给哪吒补了多少,他吸收不完,存于血脉,岂有不胖之理,我这甘露,乃草木灵药,一滴下去,助他把体内的药力吸收了,自然能长高些!”药力吸收了,瘦了也是自然的了。 太乙真人就咂咂嘴,盯着观音的玉净瓶猛瞧,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 菩萨给气乐了,道:“你当这甘露好用的?这是激发自身潜力所用,你若想哪吒揠苗助长,尽管灌他,我是不吝啬的!” 太乙真人听了,满脸失望,再不吭气。 哪吒对于自己的变化倒是十分好奇,捏捏小手,感觉灵巧许多,往哥哥身边一站,原来能抱他大腿抓腰带,现在可以试着踮脚去揪他胸口的玉坠了,只是这个他也有一块,没啥稀罕。 哪吒放弃了哥哥,走到师父跟前,他师父略比哥哥矮些,哪吒踮脚伸手一抓! “哎呦小祖宗松手松手疼疼疼!”却原来师父胡子被抓住哩! 木吒见弟弟淘气,连忙唤他:“吃饭啦弟!” 哪吒松了师父的胡子,低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瘪了,就拿眼睛去看师父,太乙揉揉下巴,道:“吃饭吧吃饭吧,师父肚子也饿哩。” 于是分了两桌儿,观音和太乙坐在凉亭中边吃边谈,几个小的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围了一桌儿,免得拘束,只有赵五,叫龙女安慰了半天,才敢从地底冒出来,舒展开来晒太阳。 刚才那阵天雷,可把他吓坏了哩,打雷对于赵五来说,跟哪吒三太子一样可怕,并列荣登榜首! 瞧,三太子又阴森森看过来哩!赵五立时僵的一动也不敢动! 凉亭里,两个长辈在聊天,观音道:“哪吒如今看着活泼了些,都敢揪你胡子了。” 太乙夹了个豆子吃了,叹口气:“他的毛病不在胆子大小,他原来胆子也肥啊!”敢宰龙,哪个小孩子胆子能大过他? 观音就问:“那这么些年,你研究明白没吧!到底能不能好了?”哪吒有了莲藕身之后,一直没长,都快成了太乙的心病了。 太乙小声儿道:“你别说,借着这次的事儿,我还真找着点儿路子!” 说着,他神秘兮兮的掏出一块儿玉石,递给观音,观音一皱眉,接过来,神识一扫,低声儿念道:“儿童心理学,儿童行为心理学,儿童狂躁症解析及治疗,什么是抑郁症……” 他才念了几本,就被太乙低声的嘘住了:“禁声,你看看就行了,瞎叨咕啥!” 观音道:“这字儿缺胳膊少腿儿的,我这不认认么!这都啥书啊?你哪儿来的?能看明白么你?” 太乙真人把那玉石接过来,贴身放好,瞅了眼徒弟,见哪吒乖乖捧着饭碗吃饭呢,自己也知道夹菜,这才收回视线,又十分忧愁地叹口气:“我这不是担心哪吒嘛,这孩子这么多年,你也发现了,确实不太对。我是仙丹也求了,阵法也设了,灵符我也给他带了,清心咒心经洗心术......什么法子我都试了。但是你知道,我是救得了命,治不了病,我这可怜的小徒弟,心病大着呢!” 大到都快成魔了,这心病不除,哪吒在修为上不仅毫无寸进,甚至亦有性命之忧。 可是这个他真没招哇,每天三遍求老天爷,也不管用,恨得他连叫哪吒失忆的法子都想拿来用用了! 太乙吧唧喝口酒,凑过来低声道:“前阵子我老师不是跟着他们去挑那个~的人选,我也跟着去了,看看能不能给我徒弟找找机缘……” 观音听到这儿,手就是一抖,一把攥住太乙的胳膊,低声急语道:“你这是作死!” 太乙眼泪哗就下来了:“我不作死!我徒弟就得死!”,他恨恨不平的道:“你知不知道,这孩子这么些年,寻死过多少回!你以为他是淘气去捅了我的炼丹炉嘛!你以为他是好奇才吃了那来历不明的果子和仙丹的嘛!这孩子每一日活着都是活受罪!” 观音听了,也泄了气,但仍道:“可是你不是不知道这事儿关系有多么重大,但凡再有个差池,其事不成,众人把过错推到你头上,你又待如何?你死了,你徒弟一天都活不成!” 太乙抹了把眼泪,嬉笑道:“我又没干别的,就是大家在探查那位的投胎经历时,我偷偷在各个时空搜了些资料,”他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玉石所在的的位置,感慨道:“终于叫我在这位,”,太乙做了个“庄”的口型出来,“这位的地盘儿找到了这些东西!” 菩萨奇道:“那儿的人,还能治心病心魔?” 太乙吱啦喝了口酒,笑嘻嘻的道:“治,治的好着呢!好多跟哪吒一样经历的孩子,有过什么皮提爱思帝的,有法子,也有药,都能治。” 菩萨听到这儿,也松了口气了,道:“那你弄到药没!” 太乙摇摇头,叹口气,道:“哪有那么容易,我能影印些书来看,就已经是手快了,要是带东西回来,你觉得你今天还能再见着我?” 菩萨就斜着眼睛打量他:“师兄,你就说吧,你今天找我,到底有啥事儿。”要是为了哪吒的胳膊,不等他回来,这老东西酒一醒就得跑! 太乙心一横:“我想叫他帮帮哪吒!” 啪地一声,孩子们回头望过来,见是菩萨的酒杯,掉在地上,碎了! 那日之后,孩子们只看到观音面色铁青,他们就被远远地遣开了,就连赵五都被装在花盆里,叫木吒抱走了。 两位前辈坐在后山凉亭里,低着头,商量了好久,直到哪吒趴在哥哥怀里,不安地睡了过去,太乙真人才面沉如水地走了出来,从木吒怀里接过徒弟,骑着仙鹤归去。 观音一个人在凉亭里坐了很久,徒弟们也不敢去打搅,便各自散开,各司其职去了,只有还没化形的赵五,此时最是悠闲,但是他却有点儿不敢回后山跟师父待着,愣是抓住了大黑的胳膊,叫他把自己带到山门前,守门去了。 庄凡不知他眼中的神仙竟也惦记着求他办事,正一心一意带着徒弟们向西天而去,那太乙真人不知是被观音劝住了,还是另有打算,亦或是不敢在西行之路上做个拦路的冤家,竟也一直没有来找庄凡。 赶了有五六天的路,在庄凡心中盘算,他们此时应该是过了等同于西藏的地界,眼前突然见一高山,正值深冬,冰雪厚重,整整封了一座山,八戒便道:“师父这是浮屠山哩!” 庄凡便知这就是那乌巢禅师的所在了,因为此人明明认识悟空,偏做不识,最后还作诗隐晦讥讽过大圣,庄凡对他印象颇深,只是不是什么好感觉,唯有厌恶罢了。 庄凡便道:“咱们是爬过去,还是绕过去?”他是不想和那种藏头露尾的人打交道啊! 猴子看了看,此山占地广大,正堵在路上,若要绕,怕不是一月有余,只是此时冰天雪地的,山路难行,爬起来更危险些,一时也有些犹豫。 只听八戒道:“师父,此处有个乌巢禅师,向前也曾劝我与之修行,这人有个大巢,平日便住在其中,不若我去寻他,问问路?” 庄凡本不欲与此人见面,但是他们此时行的急些,刚巧冬日到此,无奈之下只能与之打些交到了,便拿出一本菩萨写的心经,递给八戒,道:“那便去吧,这本经书,乃是观音菩萨所赠,八戒且送予那位禅师,作为劳烦他的谢礼吧。” 八戒应了声是,接过经书,飞身上了一朵胖嘟嘟的小白云,晃晃悠悠走了。 看得庄凡直揪心,皱了皱眉,忍不住跟猴子道:“你三师弟不会掉下来吧?” 猴子摇摇头道:“师父多虑了,八戒学的乃是天罡三十六变化,比我的地煞七十二变还要厉害些,此等腾云小术,更是不在话下,怎会掉下来了。” 庄凡一想也是,这才略微放心些,叫悟空收了雪爬犁,把几件轻巧行李叫焦糖糕担了,准备过山。 不多时,果然见八戒带着一位禅师,踩着云头飘然而来,见了庄凡拜道:“见过圣僧!”,又道“我读多心经多年,今日托圣僧的福,竟然能得一部菩萨手书!真是三生有幸!” 又弯腰拜过,庄凡不欲与他啰嗦,乃直接道:“我师徒急着西去,不知禅师可有熟悉的路径过山?” 禅师又道:“圣僧如此诚心求经,想那大雷音寺虽路途遥远,却也有终到之日了!” 庄凡哪里肯与他打什么机锋浪费时间,摆出一张失望脸,“既然禅师无路,那我等告辞了,那本菩萨手书经书,禅师尽管收着好了!” 乌巢禅师听了,好不尴尬,忙道:“有的,有的,请圣僧随我来!” 就此不再啰嗦,转身上山,果然有条冰雪消融的小路,长满奇花异草,又有果子飘香,更有麋鹿猿猴,青鸾彩凤,出没期间,庄凡看也不看一眼,一门心思向前走,那禅师但凡想慢下来两步,与圣僧聊聊风景,说些闲话,庄凡便很是粗鲁地打断道:“贫僧忙着赶路,失礼了!” 乌巢禅师碰了几次壁,惹了一鼻子灰,自觉无趣,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试图搭话了。 不多时,果然出了浮屠山,山外又是一片冰天雪地,庄凡领着两个徒弟,急匆匆与乌巢禅师告别,见前方依旧是广阔平原,大雪覆地,仍旧拿出爬犁来,师徒三人坐好,一抖缰绳,飞驰而去。 那乌巢禅师见人走得不见踪影了,乃摇身一变,脚踩莲台,跃至空中,与徒弟会和,却不是观音与木吒,还是何人? 菩萨皱皱眉,诧异道:“这唐御弟唐三藏,今日吃了爆竹了?怎么态度言语如此之冲?” 木吒道:“可是冲撞了师父了?” 观音道:“那倒是不曾,只是我想着他们在冰雪中赶路快两个月了,想叫他们到这浮屠山看看景儿,休息一下,他竟不接我话茬,硬邦邦的,着实与前些时日见到时不同。” 木吒笑道:“想是方才师父装扮的太过悠闲,叫圣僧这等急着赶路的人心中妒忌了吧?” 菩萨咂咂嘴,摸摸袖中又回到自己手中的经书,带着徒弟回到了紫竹林。 庄凡却不知那乌巢禅师是菩萨变得,只因原来书中也没写,他正稳稳当当地坐着,拿着一个小本子和一只炭笔,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西行沿路遇到的妖精,只是不知怎的,原本倒背如流的一本西游记,庄凡竟然觉得自己记忆慢慢模糊了起来。 最后,庄凡心一横,有多少记多少,大不了错了到时候再看:没遇到算妖精运气好,遇到了直接找妖精上司,来一个灭一个! 反正他有他大徒弟呢! 师徒三人继续赶路,天气渐渐回暖,白日正午冰雪消融,晚间天寒地冻,倒比前些日子更觉难熬,焦糖糕也开始跑不快起来,每日行进的距离短了不少,敖悟忘更是在庄凡怀中睡得人事不知,已经有好一阵子没醒过来了,为此,他还特意叫悟空去了一趟紫竹林,问问龙女,看二徒弟这个状态对是不对。 龙女传回信来,乃道无妨,却是敖悟忘这是要进入下一个生长期了,此次睡醒之后,敖玉还要再长一些,人形化身也会变大,但是却不会再遇到冬日,就日日昏睡了。 庄凡听了悟空传话,这才放下心来,任由敖玉去睡,也不再试着喂他吃的了。 可怜这师父之前一天到晚担心徒弟不吃不喝会饿死呢。 这一日清早醒来,终于路上再无冰雪,那爬犁如此用了一冬,身上磕碰不少,猴子很是爱惜,好好地收拾干净,收了起来,备着下一个冬日再用。 自此师徒三人,悟空便真的成了行者,八戒也只能自己迈开腿跑步前行,只有庄凡,还有焦糖糕可骑,只是到底不如雪上滑行速度快,走得渐渐慢了下来。 这一日终于又见一处山脉,不似寻常,悟空前去哨探,乃是八百里黄风岭。 46.谁吃了谁 却说唐僧师徒四人, 在这深冬严寒之日, 日夜兼程, 披星戴月总不停歇, 日不看景,夜不望月,雪不停歇,风不退缩, 直直向西行去。 直到天气渐渐回暖,路上清晨时光滑如冰, 正午便泥泞没脚,十分难行,这才慢了脚步。 这一日,大圣向前哨探, 有一户本地人家老汉告知,此处向西,有山曰“八百里黄风岭”被许多妖怪占了,此间凡人都绕着走, 索性那群妖只在山中掳些野兽来吃, 倒也不曾下山扰民,只是若想从此山中过,一直西去,怕是不成。 悟空谢过那老汉, 回来禀报师父, 问是在此处停留一番, 待他和师弟料理了那黄风岭,还是师徒几个一起前行,直奔那怪老窝。 庄凡自是不肯在此平白空耗时日,那唐僧一路西去,何尝消停过,若这么耽搁下去,只怕又要走个十年八年,便只道不必退缩。 此时正是上午,也不寻处夜宿,庄凡拎着九锡环杖上了马,怀里照例揣着二徒弟敖悟忘,前面悟空开路,后方有八戒压阵,师徒一行直奔着八百里大山而来! 这黄风岭群妖,原来也有个首领,原身乃是佛祖灵山脚下得道的老鼠,因为偷了殿内琉璃盏的灯油,好悬叫灯熄灭了去,因害怕佛祖降罪与他,乃偷偷跑了。 佛祖知晓此事,便派了灵吉菩萨,拿了定风丹,飞龙宝杖,前来缉拿,那灵吉菩萨拿住这鼠精,因其罪不至死,便放他隐性归山,那鼠精自此在黄风岭落户,建了个黄风洞,收揽方圆百里的小妖,归拢着不使众妖于凡间作乱,倒也算他一场功德。 只这一日,这黄风妖王忽得恩主遣童儿传唤,慌不迭地整理衣衫,吩咐上下不得趁他不在造次,急匆匆地随童子往着小须弥山,菩萨道场而来。 不多时,行了两千里路,须臾见一座高山,祥云环绕,山间一座禅院,正是菩萨所在之地,有童儿领着,黄风妖王一路畅行无阻,直到菩萨驾前,老老实实地跪了,叩拜之后问道:“不知菩萨传唤,可有事吩咐!” 灵吉菩萨微微一笑,乃道:“今日叫你来,乃是你的造化到了!” 黄风怪一听,不由脸惊带喜,奇道:“不知菩萨说得,是何等造化?” 菩萨便道:“我知你一心渴求回转灵山,只是又恐前罪,佛祖不许,是也不是?此时合盖你运道到了,有一机缘,若你抓住了,只需静待时日,便能平白得一功德,不仅可免向前之罪,或可脱去这一身妖气,也未可知!” 那黄风怪忍不住直起身子,目光热切,急切道:“望菩萨不吝指点!” 灵吉菩萨便道:“你可知佛祖向前在东土大唐选了取经人,已经从唐皇座下出发,不日就要来你这黄风岭了?” 那怪茫然道:“许是听过,只是未曾细闻,他一过路和尚,我又如何攀附佛祖?难不成学他徒弟那般,随他西去?只是听说他几个徒弟来头都不算小,我这小小鼠精,怕是那取经人瞧不上眼!” 菩萨一哂,暗道这妖倒也知趣,难得有些自知之明,便耐心道:“随行西去是不成了,那份机缘太大,莫说你无福消受,便是我,也渴求不得,不过你只知他是过路和尚,却不闻有个说法叫过路财神?” 那黄风怪眼睛重新亮了起来,道:“菩萨的意思是?” 灵吉菩萨便道:“好好招待那唐僧师徒,他们急着西去,你约束好手下,莫要添乱,他缺什么,你予他什么!好吃好喝好招待!待取经成了,自有你的好处,或者我也能沾沾你的光哩!” 向前那次,他放这怪出来捣乱,等那孙大圣求上门后再不急不慢地去收妖,本想着助唐僧师徒行过一难,这算大功德一件吧,谁知最后一算,功德丝毫没有,他竟还被天道劈了个响雷,罪名是管教不严!故意放纵!阻碍西行! ???真是好想说一句我佛慈悲! 你说气不气!好在跟他犯了一样错误的同僚还有不少,灵吉菩萨才不那么憋气,只是因为他上次第一个开了这个头,大家事后都纷纷说是跟他学来的法子,一口口黑锅直往他身上丢,无耻得叫人吐血! 贼老天,早晚叫你吐出这一口肥肉来! 灵吉菩萨见那鼠精恍然大悟,心领神会,便又严厉嘱咐道:“记得了,切切约束好手下,但凡有谁胆敢在此事上呛毛扎刺儿,惹了取经人师徒,你若无力管教,那便不要怪我心狠手黑不留情面?你可心里有数?” 那黄风怪听得菩萨的话,这才从狂喜中冷静下来,激灵灵打个冷战,深施一礼,辞别菩萨,急匆匆便要回转洞府。 这一路,黄风妖王心中暗自琢磨,他手下其他人还好,却是真有个不服管,爱生事的,乃是一只虎精,前年深冬面容枯瘦,脸色蜡黄的来投,被他任做个前路先锋,这一年过去,渐渐养得肥壮了些,胆子也大了,在黄风山上呼呼喝喝,威风起来。 此妖称得上是心野手黑,几次三番鼓动他下山掳人来食,若不是黄风怪自认心志坚定,又有菩萨在旁监管指点,只怕早就心智迷糊,犯下滔天大祸了。 好歹这虎精被他约束于山中不得外出,见不到凡人,也只能慢慢歇了心思,只是此番圣僧师徒要从黄风山过路,这么大一块香肉在眼前晃悠,只怕这虎精忍耐不住要生事。 黄风怪暗道:若想平安赚了这份功德,又不被菩萨收拾,自己还是得先管好了这惹祸的根子才是。 只是那黄风怪却也有心心计,知道堵不如疏,若突然限制这虎精自由,有一个看不住,被这虎精闯了出去去,便有可能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惹了大祸,莫不如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得好,左思右想,黄风大王唤过自己几个陈年心腹,暗自嘀咕许久,之后各自散去,当做无事发生,只静待圣僧师徒到来。 只是等到冰雪消融,圣僧师徒还没到,有一日他心腹却打探来一个消息,战战兢兢来报时,吓得脸色煞白,语不成句,却原来是有妖传言,这圣僧喜食妖心,日日要就着一个新鲜妖心下酒的,旁的任凭你抓来的是猛虎山獐,老猿野猪,只要未通灵性,便统统不成,但只要是妖精,无论山精野怪,草木花妖,他一概欢喜。 那取经的圣僧,他大徒弟孙悟空,乃是昔日花果山美猴王,敢大闹天宫的奢遮人物,虽向前被佛祖于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但此番圣僧救他于水火,那天生石猴儿自是惟师父之命是从! 圣僧的二徒弟,听闻是西海龙三太子,也是个本领高强的,一口可吞马,向来为圣僧所爱,环绕护卫圣僧左右,见首不见尾,行踪颇为神秘。 倒是那圣僧三徒弟,乃是个猪妖,听闻是个好的,拜了圣僧做徒弟的第二天,就跪求圣僧,戒了食妖心之瘾,差点也被圣僧剖腹剜心,只是那猪妖,乃是天庭天蓬元帅投胎,背景深厚,圣僧这才没动手。这猪妖在圣僧面前好歹保住一条性命,自此再也不敢露出猪像,只日日化做了一个白胖少年僧人模样。 那黄风妖王听了,将信将疑,那取经人乃是十世善人转世,听闻这辈子出生就做了和尚,怎么一出来取经,就开了荤? 还吃妖心?妖心有啥好吃的! 那黄风怪想了一下自己被剜心的惨状,打了个激灵,忙嘱咐手下,不管真假,这圣僧不好惹,自今日起,此山大大小小,所有妖精,都要收了自己的兽像,做出个人样子来。 好歹跟圣僧三徒弟学一学,免得圣僧瞅着他们了嘴馋。 满山上下,自黄风妖王起,自此全都学着化作人形,厉眼锯齿、怪口兽毛,统统收了起来,面皮黑黄可以,微红也行,只青蓝发绿的便要学着收了,衣裳也要穿得整齐体面些,。 只那虎妖被埋在鼓里,见众妖喧嚣,还要来笑话,狂妄道,若是众妖都学人样子,难免他那日兴起,抓了一个来食,小妖们也只不理他,每日里见他醉了,都绕着他走。 黄风怪也不拘他,每日好酒好菜供着,这虎精越发骄奢,黄风怪还给他配了一队小妖,每日巡山,前呼后拥,四个小妖抬着他走,真是威风凛凛,好不快活。 却说这一日,黄风岭来了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是个行者,头戴金箍,身穿金甲,脚踏云履,肩上扛跟棍子,近些了见着脸上多毛,双目有神,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煞气环绕。 行在中间的,乃是一身披□□,头戴毗卢帽的僧人,手里拎着一把九锡环杖,骑在一匹棕色骏马身上,在这深山老林深处依旧神色自若,宛如闲庭信步一般。 走在最后的,乃是个扛着九齿钉耙的白胖和尚,一身青色僧衣,头戴嵌金花帽,眼大脸圆,身材微丰,神情懒散,走起路来却不慢,紧紧跟在那马后。 山路狭窄,崎岖难行,懒洋洋坐在滑竿上带着一群小妖巡山的前路虎先锋,一路西行的圣僧师徒,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打了个照面! 同时坐在高处的圣僧和虎精对视了一眼,庄凡暗道,太丑!虎精心说:好吃! 庄凡一挥手,“通名报姓!”,虎精本想抓人,冷不防那和尚说话,顿了一下,众妖便只听一朗朗声音高喝道:“我等乃东土大唐取经人,奉旨西去拜佛求经,路过贵宝地,烦请相让!” 发声的却是八戒了,这家伙当过元帅,领兵带将,练就一把好嗓子,训话骂阵,拿手就来,庄凡自打知道徒弟这个本事,便教他几套贯口,吩咐悟空八戒,以后对阵,先礼后兵,喊了再说。 那虎精听了,哈哈狂笑,在躺椅上懒洋洋道:“管你东去西去,我正缺个凡夫下酒!”,也大喝一声:“儿郎们!与我拿下!” 众小妖听了虎精吩咐,齐齐大喝一声,举枪弄棒,一起发力,猛地将那虎精打落尘埃,抹肩头拢二背,掏出绳子,三下两下给捆了个结实,就连一张虎口,也被一小妖掏出个蔫巴巴的陈年柚子,塞进去堵了。 这一手干的干净利落,十分熟稔,一看就没少操练过,不仅惊得那虎精茫然不知所措,失了方才的洋洋得意,就连庄凡和俩徒弟,也傻在当场:咋?内讧啊?集体造反啊? 猴子又禁不住回头看师父:咋整,这种情况打不打啊?还没打呢,妖怪先把自己头儿掀翻了,他老孙没遇见过! 这时只见那群穿得怪模怪样,虽眉眼俱全却长得十分别扭的小妖中走出一个稍微体面些的,抱拳躬身施礼,颤声道:“不知圣僧当面,惊扰了!我家大王久侯圣僧一行多时!请圣僧随我等这边走。”另有几个小妖,抬着那虎精便走,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庄凡心中奇怪,这小妖言行举止,比起一开口就被捆了的虎精,倒更像个人了,却不知如何能在这妖精窝活得下去,乃道:“烦劳了,烦请带路!” 之后便要走山路,庄凡便下了马,欲要迈步向前,悟空稍微拦了一下,低声道:“师父,却怕有诈!” 庄凡胆子却大,道:“且不说他们客气,便真的是龙潭虎穴,咱们师徒该闯还是要闯!” 悟空和八戒叫师父一席话说的热血沸腾,也不再拦,只是心中兀自提防,守护师父罢了。 自有小妖过来替师徒牵马,焦糖糕闻着不对,一股子妖味儿,刨了几下蹄子,焦躁的恢恢几声,庄凡回头来看,顺手丢了一颗糖球给它,焦糖糕一扬脖子接了,咔咔几下咬碎,尝到甜味儿,这才乖乖跟着走,却把牵它的小妖吓个半死。 只因这次的糖球乃是个淡黄色的,瞧着与这小妖眼珠颜色颇为相近,这妖误以为圣僧给马喂了个眼球儿,不由得骇得浑身瑟瑟发抖! 庄凡师徒却不知,由着那先前搭话的小妖引领,一路向里走去。 这一走却颇为奇怪,庄凡身边只有那小妖坐陪,悟空身边空无一人,倒是八戒左右,围了不少小妖,人人谄媚,各个儿笑脸儿,把个八戒奉承得毛骨悚然。 山路难行,走了几步,却见一黄脸儿高大汉子,急匆匆带着一拨人赶来,见了庄凡,远远地纳头便拜:“弟子携黄风洞上下,拜见圣僧,向前不曾远迎,失礼失礼!又有手下不服管教,冲撞了圣僧师徒,望圣僧责罚!”周边儿小妖呼啦啦跟着跪了一地。 庄凡此时记忆中关于西游的详细内容,已经日渐模糊,但是提起这地名儿,心中还是有印象的,不由得大为纳罕,心说这黄风怪怎地变得如此和煦恭敬? 乃上前扶起:“大王多礼了!” 自此两方顺利会师,交谈气氛十分友好和谐,这黄风怪外貌与庄凡见到的凡俗之人并无不同,一般无二的一个黄脸大汉,故此庄凡也没甚恐惧之意。 便是那略提起来的提防之心,见这黄风山上上下下都是人形模样,毫无异类相斥之感,便也半歇半放了。只有悟空和八戒,各自警戒。 此时正值午时,黄风怪便设宴款待取经人师徒。 庄凡听八戒腹鸣如鼓,也不推辞,带着徒弟便入了席,焦糖糕自有小妖牵下去照料,填料喂水,刷毛捉痒,从头到脚,无不服侍得服服帖帖。 为了准备此次宴请,黄风怪之前特意派了一个心思灵巧面容俊俏的小妖,去城镇中的一个大酒家后厨,偷偷学了好些食日,又回来拿洞中小妖伙食练手,练到如今,无论荤素,皆是一把好手! 庄凡领着徒弟入席,自己先尝了几口,礼貌性的赞道:“想不到大王此处,竟有如此好厨子!” 那黄脸汉子听了,不由得大喜,笑道:“这却是我洞中一个小厨子的手艺,不意竟的了圣僧青眼!可否容他前来拜见?” 干掉一个虎精,总要给别的手下点儿好处,否则难以服众啊。 庄凡无可无不可,自是应了。 不多时,便有一灰衣小帽,厨子打扮的小妖,被带了上来。 小厨子先对着自家大王叩拜,黄风怪便道:“圣僧夸你菜做的好,你且去拜见圣僧吧!” 那小妖站起来,战战兢兢抬眼去看圣僧,庄凡也定睛一打量,不由得眼前一亮,心道,难得在妖精窝,竟然也能出个美人。 却见那小妖,身形窈窕,肤色白嫩,虽衣着简陋暗沉,却仍旧难掩天生丽质,一双水汪汪多情眼,琼鼻小口瓜子脸,抬头怯生生向庄凡望来,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紧接着尖叫一声,噗通一下,仰面而倒,晕过去了。 地上四脚朝天,躺了一只灰色小兔几,肥嘟嘟小短腿儿,肉墩墩三瓣嘴儿。 啧,难道西行了一路,自己的眼神竟然变得如此凶悍了?庄凡心道,竟然瞅一眼就能把妖精吓出原型,呵呵。 见那小兔子肥嘟嘟可爱,庄凡瞅了几眼,道:“把这位师傅抱下去吧,地上凉,看躺久了风寒。”立刻扑上来一个中年小妖,把那还僵着的小胖兔子抱下去了。 黄风怪心中一沉,想了想,回头低声吩咐几句,转回来与庄凡赔罪:“手下胆子小,见了圣僧难免惊慌失措,还望圣僧莫要责怪!” 这小灰兔,是他手下元老心爱的小孙孙,实在不能给圣僧当下酒菜。 庄凡摆手:“大王殷勤招待,贫僧已经是愧领了,说甚责怪不责怪!只要大王不怪我是个恶客,贫僧已经是惶恐了!” 两下里都是客气的人,虽然彼此都提防着对方把自己逮来吃,好歹你客气我就客气,你随和我更随和,这功夫相处的还不错。 八戒心眼儿少,师父让干嘛就干嘛,见师父动筷了,他也饿了,便不管其他,自去吃他的。 只是牢记庄凡告诉他的话,米饭馒头少吃,多吃菜,多吃肉,因此就着一碗米饭,只顾着夹菜,叫人看着,便知他吃得香甜,不一会儿米饭吃光,菜也下去大半,八戒才把自己喂饱。 庄凡饭量小,猴子吃得慢,一顿饭下来,黄风怪暗地里抹了把汗,心道,果然是圣僧的三弟子看着要好相处些! 一时饭毕,庄凡便要告辞,说句叨扰,又道:“大王赠饭,又助我师徒过这八百里山岭,实在感激不尽,只是行路僧人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我这里有一本观世音菩萨手书的多心经,便赠予大王,还请笑纳!” 那黄风怪听了,忍不住面露喜色:还有这好事儿?原本以为这穷和尚在此处连吃带拿的,自己过后得些功德也就算了,没成想竟能得那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手书! 这可说的上是一本护身符了! 那黄风怪恭恭敬敬的将经书收了,又一摆手,只见一列小妖手扛肩抬,呼啦啦抬过来七八件行李,黄脸大汉抱拳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圣僧师徒一路西行,前程无忧,告辞了!” 不及庄凡挽留,化作一股黄风,卷着自己手下,跟火烧屁股一般,飞也似的跑了! 只因庄凡在席间没注意,荤素不忌,着实把这黄风妖王吓得够呛!再加着有小妖说圣僧来时,喂他的马吃了个眼珠子,大家都看见了,这黄风着实害怕庄凡瞅他好吃,一刀把他宰了剜心! 庄凡却是不知那妖精想些甚,只摇摇头,暗道神奇,这年头,妖精给和尚送礼! 叫过悟空和八戒同看,前几件普通些,不过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各色毛皮,最后一个,却叫庄凡唬了一跳,乃是那初时见到的老虎精,此时四马倒攒蹄地捆着,依旧绑得结结实实,只在脑门儿上贴一纸条,上书:此妖冒犯圣僧,我等不敢藏匿私刑,现交于圣僧处置,黄风洞黄风留字。 庄凡一脸黑线,心说你二话不说塞我一老虎精,有没有问过我同意啊?这我咋办呀!抬着老虎西去?把老虎培训一下,叫他一路杂耍换钱? 哎你别说,这馊主意不错! 庄凡正琢磨,猴子和八戒正叫那老虎精现了原型,跟猫似的逗弄着,揪那老虎耳朵玩儿,忽听远处传来脚步声,扭头去看,却是一背弓拉箭的猎户,见了师徒几个也是唬了一跳。 47.奇怪的爹 那猎户初时也唬了一跳, 见庄凡僧人装扮, 这才放下心里, 走过来道:“此处乃黄风岭, 妖精甚多,这位长老还是莫要在此停留。” 庄凡心中无奈,心说你也知道这是妖精窝,还敢做这猎户打扮, 跑这儿溜达,于是十分干脆的道, “我等正要离开,告辞!”我们确实是要走,不管您老是谁,都自己在这儿玩儿吧! 叫悟空收了行李, 庄凡自己翻身上马,带着徒弟就要走。 本想着圣僧能和蔼可亲的跟他道个谢,然后俩人就此聊一聊的,哪成想圣僧根本不按理出牌, 竟然是这么一个反应, 那猎户登时就是一噎,连忙唤道:“长老留步!” 庄凡在马上一回头,慢悠悠道:“不知壮士何事?” 那头悟空忽悠一下,捉小猫一般, 轻轻松松将那老虎精扛上肩头, 在脖子上一围, 左手抓两个前爪,右手抓两个后爪,把个老虎当做围脖儿,迈步走到他师父身边,瞧着好不轻松写意。 那猎户嘴里的一句“你们带着这老虎赶路,恐沉重难行”就说不出来了,谁说人家难行了,人家大圣一根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拎着这百十来斤的老虎,那还不跟闹着儿玩儿似的。 一句话没说出来,猎户脸憋得通红,讷讷不能言。 卡壳了。 还好庄凡也不想真带着这老虎精赶路,毕竟是个好吃人的妖怪,一不小心反咬一口不是说笑的,又不好就地宰了,便开口道:“壮士可是想要这老虎?” 那猎户听了,松了一口气,赶紧练练点头。 庄凡便冲着悟空一挥手,示意徒弟放人,啊,放虎! 猴子早被师父提点过,知道他们一路遇到的人,多半就有那不靠谱的神仙过来客串,顺便捞一把功德,见师父挥手,也没管这三七二十一,直接右手拽着老虎后腿儿,单臂呼地一轮,就把老虎冲着猎户扔过去了。 那老虎精吓得一闭眼,心说完了!我命休矣! 只能紧闭着眼等着自己落地,把那猎户砸死之后自己再砸到地上摔死了。 谁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耳畔风声止住,老虎精竟发现,自己好似轻飘飘地,肚皮向上露着,落入了一双强壮有力的臂弯内。 那老虎精悄悄睁开一只眼皮,瞄了一眼,见自己确实没死,才放心大胆地睁开眼睛看过去,正赶上那猎户一扭头瞅他,两人来个对眼儿。 老虎星星眼:雄壮!英雄救我! 猎户死鱼眼:死蠢!怎么没把你摔死! 谁知圣僧见这边完事,驾马便跑了,听得马蹄声响,那猎户慌忙把老虎往地上一丢,赶紧冲着圣僧师徒远去的背影高喊:“长老,我家主人是要这老虎看家护院,他名为李长庚!我替我家主人,多谢长老赠虎之恩~~~!咳咳……” 都喊破音了。 庄凡远远地听见了,头也没回,摆摆手,自领着徒弟们去了! 那猎户十分懊恼,皱着眉道:“到底听见没呀,唉,干砸了!”摇身一变,乃是个青衣小童儿,一脸沮丧,拎起目瞪口呆的老虎精后脖颈儿,直上云霄,找他师父去了。 此处一片旷野,视线极好,庄凡纵马前行,两个徒弟也嘻嘻哈哈地随便跑着,庄凡也不去拘束他们,憋了一个冬天,孩子们都快郁闷死了。 趁师傅不注意,八戒便凑到悟空身边,问道:“大师兄,刚才那猎户喊得李长庚是谁啊,为啥非得告诉咱们这么个名字啊?” 悟空道:“亏你在天庭待得时间比我还长,官儿也白做那么大!竟然连太白金星的名号都不知,他替他主人通报名姓,这是要我们落他太白的人情哩。” 八戒呆道:“哎呀!竟然是我恩公!恨不能谋面,没有谢他一谢!” 悟空好奇道:“哦?他如何对你有恩?” 八戒脸一红,这几日在庄凡身边,也有了些羞耻之心,支支吾吾的道:“我在天庭犯错,玉帝要斩了我,是太白金星求情,我才保住一条小命哩。” 悟空见他言语之间,有未尽之意,过来一搂师弟脖子,道:“好你个呆子,竟然还瞒着我跟师父,还不快快讲来,如若不然,秉明菩萨,退了你去!” 八戒就要告状,嗷唠一嗓子喊道:“师父~~~!”一把叫悟空堵了,抬头一瞧,师父已经顶风儿跑出去好远,他们就是喊破嗓子,怕也听不着,赶紧也不闹了,拎着师弟几步跳跃,撵了上去。 师徒几人在初春的料峭寒冷中,急匆匆地西行而去。 却说当日太乙真人带着哪吒离了南海紫竹林,驾鹤回了乾元山金光洞,一路上哪吒沉沉地睡着,快要到家的猛地惊醒,睁大了眼睛仓皇失措地挣扎着要站起来,太乙连忙按住他肩膀道:“是师父在呢!不要动,咱们在仙鹤上!” 哪吒迷迷糊糊地回头望了一眼师父,没有开口,转过去,端端正正地坐好了,伸出自己的新胳膊,默默地打量着,时不时嗅一嗅,又轻轻地拿牙咬了两口,大概是觉得不好吃,从袖子里摸出一根藕来,擦吧两下,咔咔咔的嚼了。 太乙真人看着徒弟一动不动的小小背影,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把菩萨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顺手挥开云层向下望去,见唐僧师徒正在过黄风岭,而那黄风岭的下一站,便是那八百里难渡的流沙河! 太乙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下定决心猛地一拍大腿道,“做便做了!又能怎地!” 哪吒被他师父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回身来看,太乙真人不让他回头,从后面用双手拢着哪吒的下颌,把他的头放正,俯下身贴着哪吒耳朵道:“哪吒啊,师父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你记住师父的话,从此以后,只许往前看,千万莫回头,知道吗?” 哪吒想了想,慢吞吞道:“那有人从背后打我咋办?” 太乙真人爱惜地摸摸徒儿的小脑袋,淡淡一笑,杀气腾腾地道:“不会的!师父就在你身后,那些想从被后偷袭你的人,师父都帮你弄死!” 太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刚才在观音那里,他和那个狡猾奸诈的家伙一起商量着写出来的,原本他并不是很想用,可是方才在路上他仔细想了,除此之外,竟别无他法! 为了他的小徒儿,他也只好无耻一回了! 太乙把那封信放进小徒弟怀里,按了按,,低声道:“这封信,你好好地,交给你父亲,不要叫别人看见,切记。” 说完,他纵身跳下仙鹤,手一挥,喊了一声“去吧!”,那仙鹤便改了方向,直直地向天庭飞去。 哪吒心里一慌,想回头看师父,可是马上师父的声音就在后面远远地响起:“莫回头!” 哪吒就稳住了,再没有回头,可是师父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很快到了南天门,值班的神将见到哪吒,连忙过来行礼道:“见过三太子!” 哪吒也不笑,只问道:“我父亲在何处?” 那小神一拱手道:“天王此时不当值,应是回了天王府!” 哪吒便道:“那我回家了,若是等下他来了,你告诉他我寻他,多谢!”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毫无表情。 小神忙道:“不敢!” 哪吒摸摸那仙鹤的头,仙鹤也不走,将他的衣角一叼,哪吒便不撵它回去了,带着仙鹤向天王府走去。 到了天王府门口,自有值守小仙来迎,道:“三太子回来了。”又要去引那仙鹤。 哪吒便道:“且不用,它跟着我,我父亲在府中不曾?” 小仙道:“天王之前从正门入了,在不在小的便不知了。” 哪吒点头,道:“自去。”不再理那小仙,直奔李靖书房而去。 早另有小仙向后院夫人通秉,三太子回来了,还去了老爷书房。 哪吒到了李靖书房,门口守着的小仙见三太子来了,连忙开门,哪吒拍拍仙鹤的脖子道:“且在此处等我。”又对那仙童道:“你去看着大门,谁来也不许进,我与父亲有话说。” 那仙童还未搭话,只听里面李靖道:“他能看住个甚,叫他在外面锁了门。” 哪吒点点头,道:“甚好!”那仙童连忙低头去了,院里只留了仙鹤,四下里无声。 窗子忽然一响,李靖探出头来,把哪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皱眉道:“怎么拔得跟个木桩子一样高,还如此的瘦!?” 虽然长了一点儿,但是身高还没窗沿儿高的哪吒对天翻了个白眼,一掀帘子,走进屋中,也不说话,把信从胸口掏出,踮起脚往李靖跟前的桌子一拍,又伸长胳膊把桌子上的点心碟子抱到怀里,走到一边,自顾自的吃去了。 李靖完全不会跟儿子交流,除了骂他们,好像不会讲话了,此时屋中父子俩,一个看信,一个吃东西,两个人都悉悉索索了好一会儿,竟然诡异地和谐起来。 看完信,李靖闭上眼,揉揉太阳穴,忽然抽出墙上的剑,把眼前的桌子砍个稀烂,顺手把那信也撕成粉末一般,然后对儿子道:“等下就在家待着,别处去,你妹妹现在可好玩儿了,呃,你去陪你妹妹玩儿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要走了,又嘱咐一遍:“府里随便逛,不行出门,记住没。” 哪吒把最后一口糕塞嘴里,点点头,转身去了屏风后面,那里有个小榻,上面卷着一卷儿行李,哪吒把被子抖开,鞋子一登,就钻进了被窝,把自己卷了卷,便睡着了。 李靖悄悄关上门,有点儿不太放心,探头见窗户并未关严,儿子等下应该能跳出来,便在门上加了把锁,这才径自走了。 出了天王府,直奔灵霄殿。 灵霄殿内,如来还没走,正在跟玉帝看直播。 玉帝见那黄风顺利送走了唐僧师徒,便道:“你也真是慷慨大方,就这么一只小老鼠,你竟然也要送点儿功德给他,你知不知道咱们穷啊。” 如来笑呵呵道:“穷谁不穷,光靠节流哪成啊,你接着看啊!” 玉帝一探头,果见灵吉菩萨带着如来法旨,去黄风洞收那鼠精去了,言他助唐僧西行有功,佛祖特准他回转灵山,做个给琉璃盏添油的杂役。 把黄风喜得感激涕零,丢下一干小妖,当天便跟着灵吉菩萨回了灵山正式上岗了。 玉帝点点如来:“老奸巨猾,说得就是你!” 如来笑而不语。 正在此时,有仙子来报,说托塔李天王李靖来见,玉帝便道:“佛祖猜是何事?” 如来也不恼,笑眯眯道:“玉帝何必担心,我瞧着,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反正是你这边儿的事儿,我就看着,不说话。 玉帝便道:“叫进来吧!” 不多时李靖上殿,两下里拜见过了,玉帝赐坐,乃道:“不知天王此来,所为何事。” 李靖捋捋胡子道:“眼下这几天,除了这一桩大事,天庭众人也无心关注别的了,臣自也不例外!” 玉帝便笑了:“爱卿这性子,就是的朕的心意,直来直去,向来有甚说甚,一点儿也不叫朕头疼。” 李靖便道:“本来下臣还有些犹豫,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下臣这一次可真是要直言不讳了!” 玉帝和佛祖对视一眼,道:“哦?说来听听!” 李靖皱皱眉,道:“听说圣僧一行,已经收了天蓬,马上就过了黄风岭,马上就要到流沙河了?” 玉帝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不知爱卿从何得知?” 李靖也没隐瞒,说道:“臣小儿子刚回来,带了他师父的信给我。” 玉帝奇道:“太乙真人竟舍得放哪吒回家?这次哪吒在他那里,不是还未曾待满一年?可是哪吒这次学成艺满了?” 李靖摇摇头,道:“这却不是,哪吒点儿大个娃娃,怎敢就说学成了,陛下高看他了。陛下且看此信!”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却是太乙真人的信中信,真的那封已经被李靖砍做粉末,混在桌子渣里挑不出来了,这封却是假的,专门写来给玉帝看的。 玉帝接过来,展信观瞧,看到一半儿就忍不住气乐了,把信递给佛祖,佛祖飞快扫完,哈哈大笑道:“人家也没说错,你吃像是难看些!” 玉帝冷哼,“唐僧大弟子的位置,可是给了菩提那老家伙了!” 佛祖摇摇头道:“你这么说,可就是撵我了!”毕竟如今悟空已经是唐僧的徒弟了,跟菩提名义上毫无瓜葛! 玉帝道:“太乙这是耍无赖!我这里还有太上老君,太白金星,他们就不是道家的人了?为何偏偏要和沙悟净过不去!”竟然要撵了他! 如来向流沙何处望了一眼,见那沙悟净又冒出头来,捉了一个旅人,摇摇头,道:“此人阴奉阳违,答应观音持戒,却又做不到,比那投了猪胎的猪悟能还贪些!流沙河虽水流湍急,鱼虾蟹却是不少,如何不能度日,偏要违信后再造杀孽,这却是大大的不妥了。” 玉帝也看见了,一皱眉,没说什么,如来倒是笑呵呵又道:“怪道他当年只做了个卷帘大将,论起人品品性和能力,那猪悟能各处都强他许多!陛下慧眼识人!”小小的给了玉帝一个台阶。 李靖泥胎菩萨一样坐着,不发一语,这事儿事关哪吒,他多说无益。 玉帝想了想,道:“只是如此就把这沙悟净召回,换了他们的人,我实在不心甘。” 如来哈哈大笑道:“不过是一个口袋拿出来,揣到另一个口袋,你担心什么,你且问天王便知了!” 玉帝便狐疑地看向李靖,问道:“爱卿是不打算叫三太子回他师父身边了?” 李靖忙站起来躬身施礼,道:“却是如此,臣下大儿子跟在佛祖身边,二儿子做了观音菩萨大弟子,这三儿子,自是要留在天王府,以后为陛下效忠出力的!” 玉帝面露喜色,道:“爱卿既然有如此决断,为何不早说,我还担心被外人白白占了便宜!既是如此,那边叫哪吒去吧,等到最后,他们不过得个名声,好处还是咱们自己的!” 李靖咳嗽一声,玉帝忙收了形色,对如来道:“不知观音菩萨何在,可否叫他辛苦一趟,给唐三藏送个新徒弟?” 如来道:“这却好办,只是有一事还想拜托玉帝!” 玉帝道:“佛祖客气,有甚话直说便是!” 佛祖便笑道:“我提走了黄风岭的黄风妖王,那一群小妖便如散沙一般了,无人收拢管教,恐他们造孽,正巧玉帝这儿有个合适的人选,想跟玉帝讨了,借来一用!” 玉帝奇道:“不知佛祖相中我这里的哪个?” 佛祖微微一笑,道:“这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一指流沙河里正在择人而噬的沙悟净道:“这不就是好人选!?” 玉帝见那沙悟净一脸贪婪之色,眉头一皱,道:“只怕他不服管教,掳食行人,倒坏了黄风岭的风水!” 如来道:“这有何难,我向前给了观音三个金箍儿,如今合盖拿来,给这沙和尚一用!” 两人对视一眼,均抚掌大笑,此事就算是定了。 地府里,谛听摇摇尾巴,叹了口气,地藏眼睛也没睁,继续转动手中佛珠,淡淡道:“愁甚?” 谛听蔫头耷脑的道:“他们在天庭和凡间谋算来谋算去,一门心思想分块大肥肉,咱们呢,躲在这阴暗之所,连个味儿都闻不到!” 地藏微微一笑道:“急什么,他们死了,都是咱们的!” 谛听听了,啧啧有声道:“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大杀气,岂不知你那是真的是混吃等死啊!”等着别人死了,他们混点儿吃喝。 谛听揉揉下巴,不甘心道:“我也想掺和一脚呢!他们在天上,也就能掺和几天,咱们在地上,可是能跟着走几年的呢!就是没啥机会。” 地藏也不理他,过了一会儿,一遍珠子捻完了,才悠悠的道:“这还不简单,哪次悟空那孩子遇到难题了,你给他听一听,把答案告诉他,这不就蹭到了?” 听了这话,谛听恍然大悟,尾巴用力一甩赞道:“高明!” 地藏菩萨哄孩子一样,微微一笑,再不说话了,油灯如豆,又是一室宁静。 灵霄殿里,如来唤来了观音菩萨,如此这般吩咐几句,菩萨皱皱眉,道:“佛祖,此事行是行,只是三太子向前有个师父了,还是修的道,如今一下子说要跟着唐僧修行,那他以后要改换门庭,做个沙弥?” 玉帝马上出声儿反对道:“那哪里行,做了沙弥,人又被你们灵山拐跑了!”,他皱眉沉吟了一下,道,“莫不如就给那唐僧做个俗家弟子吧。只挂名,佛祖看如何?” 佛祖呵呵一笑:“这个我却不便多说,只我想着,唐三藏或者有别的好法子也说不准。” 玉帝便笑了,道:“此人一贯出人意料,难得竟都能成事,也罢,交给他办吧!”向前这唐僧还教导悟空回去探望菩提,想来也不是那小气难缠的人。 俩师父怎么了,俩师父学的本事多啊! 此事便稀里糊涂的说定了,菩萨领了法旨,与李靖回转天王府,带了被李靖“喝骂囚禁” 的哪吒,直奔流沙河而来! 48.喜当爹 观音菩萨带着哪吒向流沙河行去, 偏偏迟了一步, 庄凡已经带着三个徒弟赶到了这八百里难渡的流沙河, 离着好远, 庄凡就听到那河水气势恢宏,奔涌向前的巨大喧哗声了。 他心底里不由得想起了一个bgm:浪奔~浪搂~~ 庄凡勒住缰绳,远远地望着那条奔流不止的大河,眉头皱了皱, 悟空过来道,“师父, 怎么不走了?可是眼晕怕水?这就是刚刚我打探过的那流沙河了。” 庄凡摇摇头,虽然记忆模糊,但是这么出名的地方,他还是记得的, 故此拿马鞭指指前方,道:“前面还有最后一个人要收,只是师父不太想要。” 八戒也跑过来,擦擦脑门儿的汗, 道:“师父, 是啥人啊?为何不想要?你连俺老猪这个大肚汉都收了做徒弟哩,难道是比我更能吃?” 悟空揪了八戒的耳朵道:“一天天就知道吃,可是又饿了?” 八戒慌忙去捂:“揪出来了揪出来了!”耳朵最不扛揪了,保持个人样子可辛苦呢, 大师兄太粗暴! 悟空松开八戒耳朵, 戳了他脑门儿一下, 递给他好大一张面饼,道:“说起来,咱们这最后一个准师弟,也是你同僚哩!” 八戒接过面饼,十分香甜地啃了好大一口,饼里的糖馅儿满满地流出来了,他赶紧舔了一下,嘟嘟囔囔地道:“谁啊?又哪个倒霉蛋儿被丢下来了?” 悟空就道:“听说是个卷帘大将,倒是你这个元帅厉害些,还是那个大将厉害些?” 八戒恍然大悟:“嗨,啥大将呀,就是个样子货!灵霄殿那儿摆着好看,给玉帝耍威风用的!算个甚的同僚,咋,师父要收这么个绣花枕头?” 庄凡道:“我倒是不想收,”他扬鞭又一指,“那卷帘大将,占了这流沙河,咱们势必要一会的。” 悟空挠挠耳朵,问道:“师父,你为啥不收他哩?” 庄凡皱皱眉,想了想还是说了:“他向前吃了九个取经人,还把骷颅穿了戴在胸前,我怕里面有我前世。” 悟空还没说话,八戒听得欲呕,猴子给他拍拍后背,道:“咋的,吃些就想吐,有了不成?” 八戒面色有些苍白,没心情嬉闹,摆摆手道:“不知为何,听师父说得恶心。” 悟空就笑话他:“不说你向前也吃过人,只说最近咱们赶路,野物也没少吃,怎地就恶心了?” 八戒偷偷看了一眼师父,见庄凡专心致志地在看那河水,便小声儿道:“师兄,师父有时看我眼神儿可怕,我怕他把我宰了吃猪肉哩,下次在师父面前,师兄多注意些,别说吃猪的话,也别说吃人的事,可行?师弟求你了!”说罢拱手作揖,告饶不迭。 悟空拍拍八戒后背,道:“三弟呀,师兄教你个法子,保准师父看着你不忍下嘴!” 八戒眼睛一亮道:“师兄你说!” 悟空举起手指头道:“两个字儿:撒娇!” 八戒茫然道:“啥意思,不懂。” 悟空啧了一声,一拍小胖呆后脑勺道:“自己领会!” 转身溜溜达达走到马前,问道:“师父,这河我刚才去看了,甚宽,也称个八百里哩,咱们怎么办?” 庄凡听了,微微一笑,坚定地道:“除了一往无前,也没别的路好走,只是这次,咱们先要试探一下。” 八戒也过来了,跟悟空一起问道:“师父,要试探甚?” 庄凡面容和煦,眼中含冰的道:“自然是试探一下,那卷帘大将自被菩萨点化之后,有没有像八戒那样,老老实实的持斋了!” 庄凡道:“逮些河里的鱼吃吃,我是不管的,但是若他食人,那只能怪我无情了。” 八戒便道:“怎么个试探法子呢?” 悟空道:“咱们就去那河边呗,若他不吃人,自然老老实实在河里待着,到时候唤他一声,叫出来再看。” 八戒道:“如若他二话不说,看见咱们了,跳出来就打,那咋整?” 庄凡微微一笑,替猴子答了:“那自然就要问问他,为何出来伤人了,咱们不干那不问而诛的事儿。” 八戒不禁后脖颈嗖嗖冒凉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他要是还吃人,那真宰了他啊?虽然他在天庭上官儿小,又是被罚下界,可好歹也是玉帝的人啊,就这么叫咱们宰了,不好吧?” 庄凡道:“想啥呢,咱们又不是公人,审不能审,判也不能判,师父只能做主不收他当徒弟。” 八戒抓抓帽子,苦恼地道:“那要是知道了师父是谁,死皮赖脸非得跟着咋办?” 庄凡敲敲徒弟脑瓜儿:“想太多,先过去再说吧,哦,对了,这回先别通报姓名,免得露馅儿,知道了没!?” 八戒点点头,跟悟空护着唐僧,来到大河边。 饶是庄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河妖给吓了一跳:太丑了,其丑无比!!! 满脑袋红头发乱蓬蓬,两眼突出亮晶晶,一张面皮蓝靛靛,哇哇怪叫,拎着手中宝杖,奔着庄凡就来了。 八戒道:“师兄你护住师父,我上去会会他!”小胖呆刚啃了一饼,不饿,正好消化消化,挥着九齿钉耙就迎上去了。 悟空站在焦糖糕旁侧,抱着膀看着,庄凡便道:“手痒痒不,要不要上去活动活动?” 悟空看了两眼,失望道:“不是我对手,八戒打起来,是两军对垒的打法,大开大合,刚猛有力,那红毛怪打起来,是唱戏的打法,花架子罢了”,一边看,一边摇摇头,“没劲没劲!忒没劲!” 果然,八戒打着打着,没几招,就空出精神来了,缓了招式问道:“我等只是过路,怎地上来就打,你这红毛怪,想要作甚!?” 那怪初时以为自己碰上个硬茬子,本来想走,结果交手了十几招,对面那白嫩胖子动作竟迟缓了些,显见着是力有不逮,不由得得意洋洋道:“不为了肚皮的买卖,谁要费力打人,见你白白嫩嫩,刚好做我今日饭食!少废话,打来过!” 八戒一听,眼睛一亮,刚要搭话,只听师父在旁喝道:“我等乃是过路僧人,你是何方妖孽!竟胆大如此,妄造杀孽!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那怪听了,不由得狂笑道:“吃得就是过路僧!你是和尚,我也受过戒,如今你们几个,填了我的肠肚,倒是你的一番造化哩!若说我的名头,说出来骇死人!” 八戒打斗前才吃了饼,这一活动,不小心岔气了,听那怪说这话,钉耙一扒拉,把那河怪的宝杖甩开,站住了,气喘吁吁地捂着腰道:“少废话!胡吹大气,有能耐我就站这儿,你先报个号!你爷爷我要是被你吓住了,爷爷今天白送给你吃!” 那红毛怪也有些累了,但见八戒喘得比他厉害多了,剩下那两个,手里又都没有兵器,不由得气壮了些,大声道:“我本是天庭卷帘大将,此番驻扎流沙河,乃是观世音菩萨指点,在此等候西去的取经人,一起往西天拜佛求经!来来来,你们来看,向前我吃了九个取经人,如今再吃一个,正好凑个十全十美,俺老沙也好心无挂碍,放心西去!不知今日你们三个,哪个愿意献了与我?” 这怪将胸口挂的九颗骷颅拎起来与众人看了,又拿手指将三人挨个儿一一点过,气焰十分嚣张。 庄凡听了,冷哼道:“狂妄!你这等人,还想着去西天拜佛求经?只怕佛祖受不了你那一身血腥之气,见了你,气也要气死了。你受了菩萨点化,竟还要择人而噬,你想取甚么经,你想拜甚么佛!?这流沙河冤魂太多,哪个敢收你!” 那怪听了,不由得恼羞成怒,也不管八戒了,拎着兵器直奔庄凡而来,哇呀呀暴叫道:“今日就先宰了你,与我西行之路,凑个十乘大圆满之数!” 庄凡此时已经下了马,牵着焦糖糕,左手手拎环杖,一双眼冷冰冰地看着他,躲也不躲,悟空抽出棍子刚要迎上,八戒也过来截他,却忽听空中仙乐淼淼,一人厉声喝道:“沙悟净!休得放肆!” 却是观音带着哪吒终于赶到,正看着那沙悟净要杀师犯上。 观音情急之下,袖子一挥,那沙悟净登时来个后仰,连人带兵器,叫菩萨一起给划拉到河里去了,反应不及,被冲出去好远。 观音落地后,奔着庄凡就来了,劈头就道:“怎地也不知道躲!嫌弃命长不成!”回过头又要去训悟空和八戒:“两军敌对,如此懈怠!知不知道甚么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把你们师父放那么危险的境地之中,万一磕碰,如何是好?” 庄凡拉他袖子,想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哪知观音转过头气哼哼道:“行了,知道你徒弟都宝贝,我是说不得的,不说了还不成!总归是我讨嫌!” 庄凡心里啧了一声,得,显见着上次的气还没消呢,但他见观音刚才是真的担心他,不由得心里感动,软言道:“他们是我徒弟,也是你的小辈,哪有你说不得的。” 赶紧唤过悟空八戒,道:“还不来拜见?” 猴子和八戒赶紧溜溜过来给菩萨行礼,菩萨板着脸道:“倒是难得见大圣如此乖巧!” 猴子机灵,笑嘻嘻道:“俺老孙自打得菩萨点化,师父搭救,可是洗心革面,再不复从前哩,可不敢枉费菩萨一番苦心!菩萨不信,问我师父!” 八戒也道:“是哩是哩,菩萨,俺老猪也多亏了菩萨才有今日,旁的不说,师父从不饿着俺老猪,每日吃得饱,俺老猪赶路护驾,从不敢含糊!” 庄凡把环杖插在湿地上,栓了焦糖糕,也凑过来道:“确实 ,菩萨慧眼,挑的这几个徒儿都是好的,悟忘也是个孝顺贴心的!” 小肥龙在师父怀里平白得了夸奖,依旧睡得人事不知。 菩萨这才有些展颜,面上平和了些,想给唐僧介绍一下哪吒,再说说要把哪吒丢给他的事儿,没想到一回头,啧。 沙悟净在那瑟瑟发抖的跪着,哪吒正拿根儿不知道哪儿捡来的树枝子,戳人头发玩儿呢。 菩萨忙道:“哪吒过来,脏,蹭一身!” 那沙悟净刚才被踹下去,情急之中也避水诀也忘了掐,反应过来之后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上了岸一路爬着过来,跪到此处,此时一身水半身泥,狼狈极了。 哪吒听了,把树枝子顺手撇得老远,慢吞吞起身,走了过来,菩萨摸摸他,对庄凡道:“这是托塔李天王的儿子,三太子哪吒。” 庄凡见菩萨领个小娃娃,正好奇,听说是哪吒,吓了一跳,摸摸怀里的小白龙,见还稳稳地睡着,才放下心来,心说这小冤家可别醒,哪知道他和哪吒见过礼之后,菩萨就丢了个雷给他。 庄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啥?”悟空和八戒也去瞅那冷脸小团子,都觉得神奇,哪吒面无表情的回看。 菩萨瞪他:“跟谁你你我我的呢?”见庄凡真是不高兴了,无奈道:“这不是哪吒师父太乙真人这阵子有事嘛,照顾不了他了,你就先带他些日子,哪吒性子稳重,不爱生事,带在身边,你当个童儿也好,再收个徒弟也许,都随你!” 庄凡气道:“说得什么话!他都过拜师了!哪吒有师父!” 菩萨咳嗽一声,低声道:“没事儿,太乙那老东西不介意,再者说了,你这儿已经拜过师的,又不止哪吒一个!” 他拉着庄凡走远几步,冲着猴子偷偷一努嘴儿,把嗓子又压低了一点儿道:“人家菩提都没来找你要徒弟,太乙也不敢,收着收着。” 庄凡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头疼,他拿手捏捏太阳穴,心说悟空拜菩提为师,那不是谁都不知道的事儿么,怎么观音都知道? 只是这功夫的重点不是追究菩提,而是哪吒,庄凡气哼哼的道:“那是他不要悟空了,撵了悟空走,我就不信,太乙还能不要哪吒了?” 菩萨做出一脸苦相来,沉痛的道:“正给你说着了,虽说没逐出师门,可是也差不多了。可怜哪吒小小年纪,正是无家可归了!” 他凑过来贴着庄凡耳朵道:“你也知道,李靖那个性子,最是不喜哪吒,今天哪吒被他师父送回天庭,李靖见了儿子,把桌子都砍碎了,还把哪吒锁在屋子里不叫他出门,也不给饭吃!你说那样的家,能待吗?” 庄凡叫菩萨气息吹得细痒,只是他最疼爱孩子了,年年寒暑假,家里的一群小萝卜头差不多都是他看着,此时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就是一软,但是想想怀里的悟忘,仍挣扎着问道:“再不济,让他去你那里也行啊!” 菩萨冷笑:“我一天天不着家,我徒弟都不得消停,你猜我南海紫竹林整日为谁忙活呢!” 庄凡听了面色一红,观音见他略有松动,把头一扭,道:“你若真不收,我就带哪吒回南天门了,大不了他被他爹砍死,刚好投胎转世,下辈子不做那李天王的儿子!” 庄凡只好缴械投降:“行行行,好好好,我收我收!” 不收眼睁睁看着这么小个孩子回去被家暴? 菩萨高兴地一拍手,喊道:“哪吒,来,拜见你师父!” 哪吒正跟悟空八戒大眼对小眼儿,闻言扭过头来,慢吞吞走过来,边走边道:“我有师父!” 菩萨拉住他的手,低头对他道:“哪吒,以前那个是旧师父,这个是新师父,听师伯的话,快叫师父。”叫了一声师父,就生生世世都是师父,这人以后也要对哪吒负责到底的。 哪吒抬起头来,看了看菩萨,乖顺地点了点头,张张嘴,却没叫出来,又看了庄凡一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泪却哗地一下子淌了下来。 却原来,那时师父不叫他回头的意思,是叫他再也不要回去找他了…… 庄凡最见不得小孩子哭,见哪吒难过,连忙蹲下来,把哪吒小不点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脊背,嘴里哄着:“乖宝宝,不哭哦!不换师父,别听你师伯胡扯,你师父永远都是你师父,他没有不要你!” 哪吒第一次被人抱,身子忍不住僵僵的,只是圣僧的话太过温暖,他忍不住抽泣起来,哽咽着问道:“真的吗?师父不是不要我了?” 庄凡把哪吒松开,但仍圈在臂弯里,用大拇指给他擦擦脸上的泪,温言道:“我们哪吒这么可爱这么乖,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师父是有事去办,大概要好久不在,就拜托你师伯把你交给我照顾一段时间。” 哪吒揉揉眼睛,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不信,为什么把我给你,我又不认得你!” 啧,小鬼头,脑筋还挺快,庄凡叹口气,哄道:“因为我这里小孩子多啊,哪吒来了,有小伙伴一起玩儿啊,咱们还能一起旅行赶路,看看风景,打打怪兽,等到了灵山,你师父应该就回来了,别担心啊!” 哪吒这才有些放心,把身子一歪,靠在庄凡胳膊上,凑近他耳朵问道:“那我们要走多久才能道灵山啊?” 庄凡道:“大概要走个两三年吧,到时候你跟着几个师兄,有妖怪拦路就打死,有人欺负你你就找我,好不好?” 哪吒眼睛一亮:“真的?” 庄凡心里叹气,又一个惹祸头子砸他手里了,一听见打架这么开心,点点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打死不论!”把旁边菩萨说得脸都绿了。 哪吒倒是听得小脸红扑扑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又凑过来悄悄问,“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呀?” 庄凡揉揉他的小抓髻,道:“你修得是道,我也教不了你,你师父等以后也还是要来接你的,我就不跟他抢师父这个名头了,你看行不?” 哪吒想了想,眼睛眨了眨道:“我想你当我爹!” 一句话说得,庄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菩萨在旁边大声的咳嗽,悄悄地给哪吒竖了个大拇指:当爹好啊,当爹比当师父强多了,哪吒干的好! 悟空在旁边,笑得都站不住了,扶着八戒肩膀,呈半晕厥状态,他好想上南天门,看看此刻李靖的脸色是啥样的,红的,青的,还是白的? 哪吒说到做到,跪下冲着庄凡就磕头,一张嘴,一个爹字儿就要喊出口了,唬得庄凡连忙去捂他嘴——拽不起来,哪吒力气比庄凡大多了。 庄凡又觉得头疼,他捂脸想了一下,道:“哪吒啊,爹这个称呼不是乱叫的,这样吧,贫僧收你当个义子,你看行不行?” 哪吒道:“义子能叫你爹么?” 庄凡无奈的瞅着他道:“能叫干爹。” 哪吒便大声道:“干爹!” 庄凡被逼无奈,答应了一声,从此整装上阵,有了儿子了。 谁知哪吒又放炮:“爹,我要跟你姓,你给我再取个名字。”干脆直接叫爹了。 他一指悟空和八戒:“我知道他叫孙悟空,那个叫猪悟能,你怀里那个胖子叫敖悟忘,我也要一样!要不你把那边儿跪着那个红毛怪的名字给我,我不嫌弃!” 庄凡真是给这小活祖宗跪了,这个比敖玉还过分呢,偷偷瞪了一眼菩萨,心说就是你,没别人,老给我找麻烦! 哪吒见他爹不说话,抱着庄凡大腿就开始哽叽:“爹啊,你答应我吧,要不以后跟师兄走出去,他们都排悟字辈儿,就我偏偏叫个哪吒,太不好听了!人家肯定以为我是捡来了!” 庄凡瞅着这孩子面无表情的撒娇,简直要打个冷战,心说你可不是就是我捡回来的,仍挣扎着努力道:“哪吒,你这名字,是跟着俩哥哥顺下来的,一下子改了,多不好啊?” 悟空在一旁偷偷指点八戒:“三弟,看见没,我之前跟你说得,要讨师父欢心,你得学会撒娇,记住没?” 八戒晕头晕脑的道:“那我明天也管师父叫爹?” 悟空听了一呆,见师弟蠢的无可救药,叹了口气,安慰道:“算了,呆子,你只要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行了,师父指定不惦记吃你肉,别的,你还是算了吧!” 49.哄儿 谁知哪吒却道:“哥哥他们也想改, 没机会呢!我去告诉他们, 他们只有羡慕的, 没有怪我的!” 众人绝倒:李靖这个爹, 当得也太失败些! 庄凡真没辙了,只能道:“宝宝啊,姓氏乃是天注定,真不能改, 这样吧,师父给你起个名, 咱们平时就叫你名字,不喊姓,你看可好?”改了也行,等敖玉, 不不不,等悟忘醒了,还能糊弄一段时间。 哪吒听了,觉得也行, 便问道:“那爹, 我叫悟什么?” 悟空后悔不迭,合该悟忘这个名字给了哪吒才是!都怪他嘴欠,把小二给坑了,如若不然, 现在拿来坑哪吒, 岂不是更好更妙? 庄凡叹口气, 心说这孩子过去的经历也是满满的写地都是惨,揉揉哪吒小抓髻,道:“干爹给你起名悟忧,希望你以后勿要忧愁烦恼,做个快快乐乐的好宝宝,好不好?” 哪吒在嘴里念了几遍,转身对菩萨说:“师伯,以后我就是悟忧了,麻烦你告诉我师父,以后来接我,不要忘了我名字!”菩萨点点头,答应了。 这话说得,庄凡眼圈儿一红,心里十分酸楚,就连悟空也想起往事,揉揉鼻子,掏出一张大饼啃了起来。 哪吒这事儿完了,菩萨走过来,跟庄凡悄声道:“把那个拿一个给我。” 庄凡心领神会,掏东西的时候,跟观音嘀咕:“给了你,你可别在这儿念,我那个傻乎乎的三徒弟,还不知道这是啥呢,哦,对了,上次你给的经书,就两本儿,都让我送人了,我自己还没有,你要是回去有功夫,再给我写两本,若是来不及,拓印也行,那样就多拿来些。” 他越跟菩萨相处,越觉得这人面冷心热,故此也不再高高在上的看他,也敢稍微放肆一些了。 菩萨一皱眉:“要那么多干嘛,你要拿去卖啊?” 庄凡道:“怎么舍得卖,那能换几个大钱,这一路上,送给识货的,哪个不拿去宝贝一样供着!我自己也得留一本啊!上次都送人了,给我心疼坏了!”菩萨手书哎,这比国际大明星亲笔还牛掰吧? 这话说得,菩萨又开心,又觉得有点儿别扭,觉得耳朵尖儿有点热,也没理他,转身走了。 走到沙悟净跟前儿,把帽子往他脑袋上一丢,冷冷道:“带上吧!” 那沙悟净一直老老实实跪着,心里千回百转,别提多懊恼,唯恐这一次小命不保,观音把那嵌金花帽往他脑袋上一丢,把他吓坏了,连忙一个头磕下去,哆哆嗦嗦道:“菩萨饶命!” 观音哪里耐烦和他啰嗦,心说徒弟没在身边就是不方便,没有代言人,还得自己亲自上,道:“没人要你小命,自己留着吧,帽子戴上!头发太丑!”什么颜色!一瞅就不是正路子! 沙悟净听了,这才心里大定,连忙头也不抬的把帽子戴好,老老实实地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多谢菩萨宽宏大量!” 菩萨懒得理他,预备好了等会儿收拾他,转头对庄凡道,“那你们就走吧!” 庄凡心道,我确实也想走,冲那流沙河努努嘴儿道:“我一路灌过去你看中不中,过去了这辈子都不用喝水了。” 菩萨被他气乐了,手中柳枝一挥,在流沙河上搭了座桥,道:“快走快走!你这辈子就是来气我的!” 庄凡突然觉得菩萨也好可怜,忍不住对他道:“辛苦你啦,跑来跑去的,我走啦,等会儿见!” 菩萨脸一红,挥挥手,庄凡见了,就笑了,转身带着徒弟和干儿子,继续西行去了。 菩萨一直看着师徒几人牵着马过了河,才收了法力,收了那桥。 旁边那见圣僧走了,想要奔上去却被定住的沙悟净也瘫倒在地,心里明白了什么一般,一张蓝脸变得煞白无比。 菩萨还没来得及收拾他,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两眼通红的太乙真人显出了身形来,翘着脖子往对岸望去,只是河水浩荡喧哗,连徒弟半个影子都看不着了。 老头儿心酸地抹了一把眼泪,看得观音胃疼:“哭啥,你徒弟不好好儿的,人家唐三藏也没抢了你的,就收哪吒做了个干儿子!你还有啥舍不得!” 太乙真人抽搭道:“我以前都没抱过哪吒,我小时候没人抱过,我也不知道小孩子是要抱抱的!他干爹刚才抱他,我看他可开心了!” 菩萨心说就哪吒那一张脸,你是从哪个角度看出来开心的,仍劝道:“得了吧,人家唐三藏小时候无父无母,也没人抱抱!还你不知道,你就是老古板!”明明心里爱得要死,表面儿还得端出一股子师道尊严来!跟菩提那货一个德行! 太乙真人听了直跳脚:“你放屁!这个又不是那个!这个爹妈……”被菩萨一杨柳枝抽醒了,立刻闭嘴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哼唧道:“这会养孩子跟不会养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菩萨看他管住嘴了,道:“放心吧,哪吒还叫你到时候去灵山接他呢,你徒弟忘不了你!别瞎琢磨了!” 太乙真人蔫巴巴的道:“我徒弟自然是心里有我的。” 接着猛地对着河面嚎了一嗓子:“师父的悟忧啊~~~一定要好好儿的啊~~~”跟叫魂儿似的,倒把菩萨吓了一跳,气乐了。 又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太乙叹口气,又道:“哪吒把瓜娃丢在天王府了,你等会儿回去复命,记得把瓜娃带回来啊,我去紫竹林等你。” 菩萨都要气死了,道:“瓜娃又是谁啊!” 太乙真人架起云头,无精打采地坐了上去,道:“瓜娃是我家仙鹤啊,跟哪吒可要好了呢,你别忘了啊!等过两天,我还得带着瓜娃去看哪吒。” 菩萨恶狠狠地道:“让他自己飞回去吧!我才不管!”说着转身拿杨柳枝把沙悟净捆了,直奔黄风岭而去。 太乙知道观音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也没放在心上,晃晃悠悠的奔着紫竹林就去了,果然,观音回来的时候,身后畏畏缩缩地,站着一只小仙鹤。 菩萨莲台太小,瓜娃怕掉下去,只好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变小些。 不说黄风岭,受了菩萨一遭紧箍咒折磨的沙悟净,如何战战兢兢领着一群丑样子的小妖修心养心归拢家园,也不说天庭里玉帝和佛祖如何优哉游哉的看戏出主意,单说在西行之路上一溜烟狂奔的唐僧师徒。 走了几日,好歹冰雪化净天气回暖,路上不那么难走了,庄凡每日里把哪吒抱在怀里一同骑马,猴子和八戒依旧一前一后的跑着,赶路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哪吒从来没在凡间这么溜达过,就连骑马也新鲜的很,庄凡怕他人小把腿磨破了,头几日都让他侧坐着,再加路难行,焦糖糕跑得也不快,哪吒很快就适应了。 只是适应了,人也野了,起初只是在马背上淘气,探头探脑地往庄凡怀里看过几次敖玉,戳了几下小胖龙,嘟囔道:“这蠢样子也做人师兄的?”叫庄凡摸摸了脑袋,才老实了。 后来便在马上坐不住,要下去自己走,庄凡知道这些孩子,各个儿都生龙活虎的不是凡人,也答应了,结果哪吒在地上跟着师兄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腿儿短没什么优势,跑不过两个师兄,嗖一声掏出风火轮,站上去一路火花带闪电,蹭蹭蹭就跑了。 猴子在后面手搭凉棚望了两眼,问庄凡:“师父,要不要我把他逮回来?” 庄凡摇摇头道:“随他去,刚出来正新鲜,再跑个几天就蔫吧了。”就跟小孩子第一次春游似的。 猴子就笑了,回头一看八戒,小胖呆正一边走路,一边吃肉夹馍,因为怕肉掉了,钉耙就那么随便的扛着,一手拿着吃,一手在下面接着。 庄凡前几天给了八戒一颗储物珠子,里面没有别的,满满的都是吃的:糖饼油饼韭菜盒子肉夹馍草帽饼,煮鸡蛋茶叶蛋咸鸭蛋咸鹅蛋包括猴子带回来的不知道什么的蛋,各种各样的肉干卤货,炒米油茶面,他二师兄私藏的蛋糕,糖果,还有大师兄给他带回来的各种果子……庄凡还装了好些干净的凉白开在里面,就怕这小呆子口渴了,随随便便跑去喝生水。 八戒当时拿着那珠子,整个猪都惊呆了,在里面翻看了一下,蔫巴巴的递回给庄凡道:“师父,我不要。” 庄凡奇道:“怎么不要,不会用?叫你师兄教你,师父就抹了点儿血在上面,这种印记很好消除的。” 八戒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不说为啥,就说不要,但是庄凡见他明明很馋的样子,就劝道:“拿着吧,别跟师父客气,师父养得起你。” 猴子心知肚明八戒为啥不敢收,在旁边笑得立不住,拍了八小呆后脑勺一下,道:“还不谢过师父!” 八戒这才谢了师父,又跟庄凡嘟囔几句:“师父,我就是不爱长肉的,怎么吃也不胖!” 庄凡莫名其妙,怕他怕羞忍着肚饿不吃,便随口道:“八戒且不胖呢,吃吧!” 这话吓得八小呆自此之后特别注意身材,就怕哪天露出肥相来,叫师父给宰了吃肉,倒是那颗珠子,被他好好的串起来,挂在胸口,贴身放着了。 这一路也没耽误他吃。 悟空和八戒专心陪着庄凡赶路,没一会儿哪吒踩着风火轮忙三火四的跑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喊:“爹爹爹爹!” 庄凡把胳膊一张,一个小肉蛋子吧唧就扑他怀里了,差点儿把庄凡撞得一口气背过去,缓了一下,庄凡拿袖子给哪吒擦了擦汗,心说幸好悟忘给悟空拿去揣怀里了,否则哪吒天天来这么几下,早晚悟忘得变成个纸片儿龙。 哪吒收了风火轮跳进庄凡怀里,板着肉嘟嘟粉扑扑的一张小脸,很是兴奋地道:“爹,前面有户人家!房子特别大!修得也好,我们今晚去投宿吧!” 这几日行路晚上都是睡帐篷,哪吒最开始的兴奋劲儿早就过去了,而且这些日子悟空教会了他,总是叫他帮忙搭帐篷收帐篷,玩儿腻歪之后,哪吒正巴不得找个人家去借宿呢。 只是一般的百姓之家,庄凡都不叫去打搅,那些凡人家里贫苦,日子辛劳人也疲惫,即便庄凡师徒自带行李粮食,也免不了要打搅人家一夜不得安生,再加人家地方小,师徒几个去了,怕是原主人家就得有人打地铺。 故此能扎帐篷的时候,庄凡都不叫他们随意的去贫苦人家投宿。 此时能见到一家富户,可想而知哪吒有多兴奋了,虽明知有异,庄凡也不忍心打消孩子积极性,便道:“行,今日就听悟忧的,我们去前面那家投宿。” 师徒继续赶路,到傍晚时,果然来至一座庄院近前,猴子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中祥云流动,瑞霭蒸腾,情知又是不知哪些个仙佛在此捡漏,与师父对视一眼,也没说话,接了四师弟下来,就扶着师父下马。 八戒嗓门儿亮堂,小和尚白白净净体体面面的,就负责叫门,小胖呆扭头对师父师兄道:“这看着就像个富实之家,若是稳妥,今夜师父能沐个浴哩。” 言罢不再废话,前去叫门,喊了几声,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老婆婆的声音传来:“是哪位叫门?” 听见是个女声,八戒跟被咬了一样,蹭就往后跳了一大步,冲猴子一作揖,道:“师兄,交给你了!”一溜烟儿,他跑了,躲到焦糖糕身边牵马去了。 猴子也不耐烦陪着这些个放着神仙日子不过,非得下来体验生活儿的仙佛演戏,对哪吒道:“小师弟,你去!给你个机会,对着凡人礼貌些,知道怎么搭话不?” 哪吒兴致勃勃的道:“大师兄放心,看我的吧!” 说罢走上前去,刚巧里面人又问了一句:“谁呀?有人没人?捣乱!” 哪吒忙道:“有人的,有人的!”一把子小奶音,萌萌脆脆! 大门吱扭一声开了,出来一位头发花白,手拄拐杖的,身穿锦绣的老婆婆,两眼昏花,直向前望去:“谁呀?咦?怎么没人?” 庄凡见了,心说你这老人家,年纪这么大,穿得这么好,身边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不说,家里连个看门儿的都不放,还要亲自出来开门,这戏可真是有些过了!放在穿越文里,保准一水儿负分差评。 哪吒心眼儿实,肚中懊恼自己长得实在矮了些,揪揪那老人家的袖子,道:“婆婆,我在这儿呢!” 那老婆婆这才低头,一看是个面容严肃的小道童,便笑了:“原来是位道爷,不知此时敲我大门,是有何事?” 哪吒作了个揖,一板一眼地道:“老施主,小子这厢打搅了,我们是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取经人,傍晚路过此宝地,想在贵府求宿一晚,不知老施主能否行个方便?” 那老婆婆见他小小年纪,难得口齿伶俐,不由得奇道:“见你是个道士,却又自称要去拜佛求经,那你到底是个和尚,还是个道士啊?” 哪吒听了,咬咬手指,想了想道:“我爹和我师兄都是和尚,我自己是个道士!” 那老婆婆听了抚掌大笑:“这可奇了,和尚道士一起走,和尚还有了个道士儿子!奇哉奇哉!你莫不是捡来的?” 哪吒就有点儿生气了,只不过大师兄交代过,要有礼貌,便气嘟嘟行了个礼道:“既然婆婆不收留,那小子便告辞了!打搅!” 转身就要走。 那老婆婆忙道:“哎哎哎,别走别走,进来吧!就留你们住一晚,管他和尚道士,反正跟我是不相干的!”说着开了大门,自己又柱了拐杖,晃晃悠悠的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进来之后,记得锁好门啊!这年景,妖精可多!” 哪吒见她答应了,原本有些泄气的,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这婆婆说话又不是很中听,心里就十分的憋屈,跑到庄凡身边,张开手一扑。 庄凡把他拎起来抱了,才见哪吒两眼都是泪,忍着没掉,便在他脸上啾啾亲了两记道:“不哭不哭,我们悟忧做得好着呢!又乖又有礼貌,还十分有本事。” 哪吒被哄得更委屈些,抽抽搭搭道:“爹爹,我们进去吧。” 庄凡揉揉他的小脸,道:“要是不喜欢这里,咱们也可以不住。”管他哪路神仙呢,想不伺候就不伺候! 哪吒板着小脸儿掉了两滴泪,想了想,把小脸埋在庄凡脖子里,点点头,不吭声。 庄凡便对悟空道:“悟空啊,去帮老人家关门!” 猴子答应一声,走过去,哐哐两声,那大门瞬时被关得严严实实,师徒重新上马,绕过宅子,一溜烟儿走了! 太阳快下山了,得快点儿找个平缓有水的地势驻扎夜宿,要不不好做饭。 哪吒蔫蔫的,对庄凡很是抱歉:“爹,你今晚不能洗澡了。”大师兄给他说,他爹特爱干净,只要能住宿,必然要日日沐浴的。 庄凡揉揉儿子,道:“这有甚的,再者方才那老婆婆亲自来开门,想必他家只有女眷当家,师父也不好在她家沐浴,悟忧不要放在心上。” 此时悟空找好了地方,正唤哪吒过去帮忙,哪吒因为今天自己任性了一把,心中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乖乖跟着他师兄忙前忙后去了。 庄凡见着哪吒又活泼了起来,微微一笑,自去准备晚饭。 倒是那宅子中化作老婆婆的黎山老母,被猴子一记摔门给弄得一愣,回头一看,门关的严严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不由得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被门拍了一样。 那文殊普贤听了门响,只道是唐僧师徒来了,也变换身形各自从躲避的地方出来,只是一看,嗯?怎么院落中空空荡荡,除了黎山老母变成的老婆婆,再无旁人? 文殊普贤不仅面面相觑,问道:“那取经人师徒呢?” 黎山老母冷哼一声,摇身变回原形,气哼哼地道:“这个唐三藏,也太护犊子了些!” 文殊道:“发生何事?” 黎山老母道:“我不过看太乙吃相难看,就说了那哪吒一句,又不是亲儿子,那唐三藏竟然由着小儿耍性子,带着徒弟们走了!” 文殊和普贤又惊讶的对视一眼,不由得莞尔一笑,普贤道:“圣母不必生气,回头咱们一起去找太乙晦气便是了,只是咱们这差事却是做不成了,却该如何是好?” 黎山老母自是不肯就此罢手的,招过文殊普贤,三人凑在一起,好好地研究了一阵子,最后左思右想,定下一计,便又换了身形,朝着唐僧师徒驻扎的地方去了。 庄凡领着徒弟,此时正守着锅子涮菜,春天山野间小野菜刚冒头,十分鲜嫩,庄凡又切了羊肉做锅底,调了芝麻酱做蘸料,吃一口喷喷香。 只是哪吒眼巴巴看着,却不敢动筷,庄凡问道:“悟忧怎么不吃?可是嫌羊肉膻气?” 哪吒咽了下口水,摇摇头:“挺香的,不膻。” 他小声不好意思的道:“嘴巴怕痛!”上次在龙女那里吃的那口辣酱,他记到现在,就怕这回吃的东西又是那个味道。 庄凡恍然大悟,笑道:“这个不辣,尝尝!”给哪吒蘸碟儿里夹了好大一筷子羊肉,当初他也就弄到了一丁点儿的辣椒,做成了辣酱还被龙女一声不吭弄走了好些,此刻早吃没了。 哪吒这才把嘴里那股子奇怪的感觉跟“辣”这个字画上等号儿,因为师父说不辣,放心大胆的尝了一口,果然嘴巴一点儿也不痛,就是有点儿烫,但真的是喷喷香!立时筷子飞舞,吃得兴高采烈。 师徒四个饱食一顿,最后下了一锅面条,叫三个徒弟都分着吃了,各个儿腆着肚皮走不动路,到底八戒小心,起来刷锅洗碗,被师父和大师兄好好地表扬了一顿。 那黎山老母化作一青年妇人,臂带黑纱,头戴白花,扮作一个上坟的寡妇,挎着香火篮子,领着两个“女儿”顺着小路走过来的时候,师徒几人已经收拾完毕,趁着夜色,围着篝火,在听庄凡讲故事了。 庄凡把西游记的记忆搞糊涂了,云山雾罩的想不太清楚,别的故事可是多得很,王侯将相,公子佳人,山精鬼怪,各种儿童故事,每天都能想到新鲜东西给徒弟讲。 原本他还想给徒弟们讲封神榜来的,后来一想算了,还是不要惹事的好,也就慢慢挑着,看徒弟对什么感兴趣就讲什么,也没个固定安排。 难得哪吒来了之后最是捧场,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晚饭到睡觉前这么一会儿的听故事时间,要是有什么事耽误了,能自己气鼓鼓的不高兴好半天。 这两天庄凡讲的是葫芦兄弟,哪吒超爱这个,每天都听得津津有味儿,白天赶路也一直惦记着。 此时篝火正旺,哪吒聚精会神的趴在师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师父刚开了个头儿,讲到紫娃被妖精蛊惑,迷失本性,不认老汉和哥哥,成了妖精的孩子,要听从妖精吩咐,把哥哥们都丢到炼丹炉去。 哪吒正揪心听着,就只听远处小路传来女子的哭啼之声,一边哭一边走过来了,细细碎碎,扰人心烦。 哪吒登时怒了,抽出混天绫大喊一声:“何方妖精!叽叽歪歪!大半夜不睡觉!提着灯笼上茅房!你是找死嘛!” 庄凡一听就生气了,回头瞪悟空和八戒:“这话谁教的!” 哪吒话音才落,猴子“叽”一声就又笑抽了,练练摆手,“师父,我是头一回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笑得在垫子上直打滚,起不来身。 庄凡放过这个笑点特别低的大徒弟,又去瞪八戒,八戒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道:“师父问哪句?大师兄你笑啥?” 50.引祸 庄凡叫哪吒:“莫淘气, 来干爹这里坐好!” 哪吒气嘟嘟地看过来, 怒道:“爹你不讲理!”说好了坏人可以打的! 庄凡冲他招招手, 又把怀抱一敞, 哪吒就嘟嘟嘴,混天绫收了,又炮弹一样冲过来,搂着庄凡脖子生闷气。 庄凡拍拍他后背道:“悟忧啊, 咱们要文雅,不能粗俗, 知道嘛?整天把臭烘烘的话挂在嘴边,以后吃饭都不香了!” 哪吒扁扁嘴,嘟囔道:“爹骗人!”恶,再不说了。 庄凡揉揉他后脑勺, 笑眯眯地,十分刻薄地道:“宝宝啊,世界这么大,伤心的人那么多, 咱们真的不能管人家在哪里哭坟, 知道嘛?” 庄凡原本是个嘴软心软的人,说话从来注意不往人家胸口捅刀子,只是他就是讨厌这些老来碰瓷儿的神仙,一副“我为你好, 我就是试探你一下, 看你道心是否坚定, 你可得感激我”的脸大作风。 只是,凭啥呢? 唐僧的话,把正哭哭啼啼走过来的黎山老母听得脸色铁青,站住了脚道:“这位长老,既是个出家人,怎地说话嘴上不留德?” 庄凡见那妇人风姿绰约,穿着露骨,白眼一翻,低下头,念了句阿弥陀佛,抱着哪吒把身子转过去了。 八戒早在见到那妇人的身影的时候,就跟悟空说了一声,自己偷偷溜到帐篷里躲了起来。 妙龄俏寡妇和青春美少女组合,这摆明了家里又要招女婿上门干活的嘛!此时不跑吗,等着被捉亲不成? 在高老庄挂着上门女婿的名儿,过得又累又饿的八戒,看着这类女性队伍就头痛肝儿颤,实在应付不来,谁爱去谁去,反正他老猪是不会去的。 庄凡也不太开心,心说这几个可真是,一次蹭不成,还带双刷的,真当他是npc了,使劲儿刷经验值啊。 悟空见师父不高兴,站起来道:“这位女檀越速速离去吧,天黑路陡,小心妖精。” 黎山老母心里奇怪,想不到这师徒里,最好说话的竟然是这昔日里作天作地的孙猴子,于是做出一副天冷路难行的可怜模样道:“这位长老,我们母女是去给亡夫上坟,因悲伤过度,忘了时间,此时天色已晚,不好赶路,不知长老能不能收留我们母女一晚?” 猴子抱着胳膊摇摇头,道:“瓜田李下孤男寡女,不合适,你们走吧。” 话刚说道这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狼嚎虎啸,那年轻少妇和两个小姑娘顿时瑟瑟发抖无力支撑地瘫倒在地,小一些的女孩儿竟嘤嘤地哭泣起来,那年轻妇人又止不住的苦苦哀求。 哪吒嘟着嘴十分不高兴,他现在特别想知道,紫葫芦娃到底把他哥哥们丢炼丹炉里没有,别的什么也不关心,便趴在庄凡耳朵边儿轻声的道:“师父,咱们回帐篷吧。” 庄凡一想,也行,便对悟空道:“悟空啊,咱们把篝火让给他们吧。” 猴子应道:“是,师父!” 见师父抱着小师弟进去了,帘子落下,猴子才道:“你们既不走,那就在这篝火旁过夜吧,柴火足足的,够你们点一晚上了。”他倒要看看这三个能在这野外的火堆旁坚持多久,要知道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正赶上倒春寒,篝火烤着胸前是暖和的,后背却能冻得透透的! 这三位为了好看,穿得可都挺薄,只盼望神仙身体强健,不得风寒吧! 猴子说完,也不听那母女道谢,一撩帘子也进去了,顺手把帐篷捂得严严实实,庄凡正要接着讲故事,见猴子进来了,连忙招手。 悟空笑嘻嘻凑过去,八卦道:“师父,想来仙佛这样的试探只有一次,但是还有可能遇上这样的女妖精呢,师父长得俊俏,身份又高,万一被妖精看中掳了,到时候,却要如何拒绝。” 庄凡突然想起个笑话来,不怀好意的笑道:“那有甚的,到时候告诉那些女妖精,师父性别男,爱好男,保准全都跑了!” 悟空下巴都快掉了,天上地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仙佛齐齐地喷了茶水,呛个半死,猴子傻呆呆的问,“师父,你是骗女妖精,还是逗我啊?” 庄凡哈哈地大笑起来,道:“唉,师父都是和尚了,还惦记什么女妖精男神仙,爱好啥这辈子都没机会啦!”等我回家的吧,早晚不做单身狗! 猴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说人家是语出惊人,师父这简直吓死人,让他乱说,以后引来男妖精可就坏了! 哪吒人小没听懂,板着小脸儿,好奇地跟庄凡道:“爹,那我性别是啥,爱好是啥?” 庄凡一噎,心说下回可得记着点儿,不能在孩子面前瞎说,刮了哪吒鼻子一下道:“你啊,跟干爹和师兄们一样,性别也是男,至于爱好呢,应该是听故事!” 哪吒接着指着猴子问道,“那大师兄爱好啥?” 庄凡瞅着猴子笑了一下,低头对哪吒道:“你师兄就喜欢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然后他特别悠闲的蹲在树上吃个桃子,晒个太阳!” 哪吒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悟空,点点头,然后对庄凡道:“爹你说的真对,那年我们大家就等着上桌吃蟠桃呢,结果被师兄一个人都给偷偷吃了!”吃完他还砸锅! 悟空装作没听见,耳尖儿红红的,把敖玉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来,塞进被手炉暖得热乎乎的被窝里,自己也埋着头钻了进去。 黑历史被师父知道了啥的,好羞耻啊! 哪吒一眼看到睡得鼻涕冒泡的小白龙,又去看八戒,八戒正专心致志的丢炒黄豆,然后用嘴巴去接,哪吒就道:“爹,我都不用猜,我就知道,二师兄爱好是睡,三师兄爱好是吃!” 说完了,哪吒一边摇头,一边面无表情的叹息道:“爹,你可真惨,你瞅你收的三个徒弟,一个比一个不顶用!” 除了吃就是睡,能干点儿啥不能! 庄凡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搂着哪吒也躺下了,接着讲葫芦娃的故事。 今天是八戒值夜,这家伙能丢黄豆丢一夜,让他自己玩儿去吧! 这一晚上,外面远远地,一直鬼哭狼嚎的,那母女三个也哭哭啼啼的没消停过,好在哪吒听着听着故事,慢慢地就睡熟了。 到最后,悟空气哼哼的也变成个小猴子,搂着嗷呜汪,一起钻到了师父另一个胳膊里,把脸一埋,跟哪吒一左一右的睡着了。 庄凡看着帐篷中间挂着的昏黄琉璃灯想着心事,外面再怎么吵也进不到心里去,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有八戒,十分顽强地坚持丢炒黄豆玩儿,丢了一整晚,如今他和悟空日日轮流值守,休息的那个晚上无事便去修炼,两三日不睡也没什么妨碍。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八戒就被师徒三个给踹出去了! 庄凡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给八戒做炒黄豆了! 八小呆委委屈屈地走出来,四下看看,天上繁星未落,篝火还亮着,空气十分清冷,他打了个寒颤,紧紧衣服走过去了,打算烤烤火。 火堆旁边那三个都还没走,坚守了一夜,不甘心就此放弃,结果熬得眼底青黑。 此时听见声音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各个儿眼睛倍儿亮,把八戒吓了一跳! 黎山老母心说就你了!她向前就听说这个猪悟能还是在天上调戏嫦娥被罚下界的,心中瞧不起他,暗道这人肯定摆脱不了女色吸引,如今出来,怕也是惦记着背着师父干点儿啥,只消逗得这个猪悟能破戒动了凡心,那这次任务就算成了! 可是还没等黎山老母化作的美妇人娇滴滴地开口,八戒十分沉稳地坐下之后,抬起肥臀,就是一个悠长的,响亮的,分量十足的——响屁! 好长一声过去之后,八戒换了个边儿,又来个短促有力的句号。 空气凝固了,时间凝固了,气氛也凝固了,黎山老母、文殊和普贤齐齐地捏住了鼻子,紧紧闭上嘴巴,起身,拎着裙角,再没有半句废话,飞也似的跑了! 八戒冷哼一声:“跟俺老猪斗?哼!”十分得意! 对付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样讨她们欢心八戒还没找到要领,但是如何得人厌烦,叫人避而不及,八小呆可是一肚子坏水儿。 黎山老母幻回真身,气得面色通红,站在云头上不顾身份,语无伦次地破口大骂,文殊和普贤也不高兴,但只好劝:“算了算了!何必跟个臭男人计较!”,“圣母别生气,以后再多多教导几个女弟子,把这些臭男人好好教训教训!”,“对对对!气大伤身!咱们回吧!” 跟这些粗人,实在纠缠不起! 黎山老母想了想,咽不下这口恶气,气哼哼地道:“走!去南海!找观音去!他这找的甚么取经人!教的甚么徒弟!简直无耻!无礼!非人哉!枉为人子!” 文殊和普贤也只好同意,陪着黎山老母直奔南海紫竹林而去,刚好这一行,把太乙真人和观世音菩萨给一锅烩了! 庄凡全然不知他三徒弟如此给力,早上起来一出帐篷,见那三个神仙果然不见,只有八戒可怜兮兮地坐那儿,并且一反常态,手里什么也没有,嘴巴也是闲着的,啥也没吃,不由奇道:“悟净,肚子不饿?” 八戒摇摇头,揉揉肚子,又悄悄地放了一个毒气弹,道:“肚子胀,不想吃!”还有点儿想打嗝呢! 庄凡又好气又好笑,训道:“看你下次还贪吃,师父说过多少回了,吃东西不要一次吃太多,还要细嚼慢咽了!今天清清肠胃,别吃了!”吃黄豆喝凉水,死孩子自己作死还连累别人! 现在手里也没有适用的药,只能这样了,庄凡怕八戒闹肚子脱水,又去给八戒烧了开水,冲了些盐糖水喝,没有白糖,等水温了,加了些蜂蜜凑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八戒废了,频频跑厕所。 因为这,今日也没出发,驻留了一日,庄凡也把八戒珠子里的吃的都没收了,八小呆一样样往外拿的时候,真是心肝儿肉痛的厉害,好悬大哭一场,眼角憋着好大一颗眼泪。 只是庄凡狠心要治他这吃东西不知道节制的毛病,冷着脸一样都没给留。 难得一日清闲,又恰逢春光灿烂,除了八戒要顾着肚子不能乱跑,庄凡便带着悟空和哪吒好好儿的放松了一天,今日阳光和煦,风大,庄凡从珠子里掏出几个风筝,预备领徒弟们放风筝玩儿。 悟空是根本不认识什么叫风筝,哪吒很小的时候看别的小孩子玩儿过,家里从未曾有人给他买过的。 八戒跟哪吒差不多,在高老庄见庄上的小孩子春日里放过风筝,只是那时他还十分辛苦的在地里干活儿,做游戏这种事,怎么会有他的份儿。 很残酷,今天照例没有。 庄凡慢悠悠地扯线放线,很快一个小燕子就在天空中飞起来了。 猴子拿着个蜈蚣,哪吒拿着个蝴蝶,学着庄凡的样子,结果折腾了许久,那风筝就是直接往地上钻,一点儿上天的意思也没有。 悟空今天起来,听说今日休息不出发,也没变回原身,此时是个比哪吒还矮些的三头身,两个小哥俩对视了一眼,悟空先把自己的风筝放下,拎着哪吒的风筝就飞身上了天! 作弊啊!明目张胆的作弊! 不管怎么说,最后三个风筝还是慢悠悠地飞舞在空中了。 悟空甚美,哪吒甚得意。八戒,八戒都要委屈死了! 尤其八戒今天三顿喝小米粥,师父带着悟空和哪吒早晨吃小馄饨,中午吃大肉蒸包和热汤,晚上吃饺子,八戒眼珠子都快掉人家饭碗里了。 好在一天过去,八戒第二日就止住了腹泻,师徒几个照旧赶路。 八戒可怜巴巴的看着师父,惦记自己那些被没收的吃的,庄凡慢条斯理地掏出一颗糖球,顺手就喂给焦糖糕了,焦糖糕咔吧几下啃了,十分得意对着八戒恢恢两声,可怜的小胖呆一努嘴儿,知道师父这回铁了心了,蔫巴巴地走在焦糖糕身后,不吭气儿了! 此后过了五天,庄凡才把八戒的小心肝儿们还给他,只是那些不好消化的,像是糯米点心,各种坚果,肉干,都叫他没收了,并且告诉八戒,想吃也行,跟师父要。 八小呆当下就眼泪汪汪的,只是能拿回别的,他就挺开心了,自此之后,也不敢跟以前那样,在庄凡面前晃悠着吃东西了,怕庄凡把这些又给收了回去。 倒是庄凡,哪天八戒细嚼慢咽了些,或者冷硬的东西吃的少,就表扬他一下,还给他一块儿点心或者一把肉干之类的做奖励,倒是把八戒高兴得够呛。 没过多久,西行小饭桌上,又多了一个吃饭慢条斯理的,并且此时猴子已经能很好的用筷子了。 如此又走了五六日,又来到一地,名曰万寿山。 今日轮到八戒前去探路,回来与师父和师兄道:住在这附近的砍柴人说,在这万寿中有一座观,名唤五庄观,观里有一尊仙,道号镇元子。 八戒一提起万寿山五庄观,庄凡听着地名便想起了这镇元子是谁了,便勒住缰绳,坐在马背上,给悟空等人讲了这镇元子的来历。 悟空奇道:“师父,既然此人来历如此不凡,为何偏偏在此地建这么一个道观,去天上或者其他各洲,寻一处仙山妙境,岂不是更好,凭他的资历,应是无人和他抢的。” 庄凡摇摇头笑了,道:“你岂止他这观建的不妙?天上地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悟空更是惊讶,问道:“师父为何如此说?” 庄凡便把这五庄观上人参果的典故给徒弟们讲了一遍,悟空还未如何,八戒便恍然大悟的道:“哦!原来竟是他!” 回头对猴子道:“大师兄,你是不记得了,当年你闹得那场蟠桃宴,这镇元大仙也曾上献神仙果哩,只可惜都被你一个吃了,半点儿没剩!” 猴子眨眼道:“竟有此事?我却不知,当时喝得烂醉,到底吃了些甚,我也不记得哩!” 八戒直咂嘴,道:“这不是糟践好东西么!哥啊,我今日才发现,这吃东西,一定要慢慢吃才香,师父的话,很有道理哩!” 悟空拍了八戒一记,道:“就记得吃,师兄再教你一个乖,没见过的东西,最好谨慎些,看着好吃,说不准丢嘴里什么味道呢!” 作为同被赵五坑过的人,哪吒听了大师兄这话,忙不迭地点头,连连称是。 悟空便问道:“师父,那这五庄观,我们要去拜见不?” 庄凡想了想,还是别给观音添乱了,这刚分开没几天,天上过了有一个时辰?进了庄子,那人参果说不准就糟了这三个徒弟谁的毒手,还是绕着走吧! 想到此处,庄凡便道:“不用去,咱们急着赶路,这镇元子虽说前世有交情,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西行路遥遥,一个个的拜见,没完没了,走吧。” 又对两个徒弟道:“没人想吃人参果吧?”过去了别再后悔。 悟空和八戒齐齐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就连哪吒也晃动两手,连道:“不吃不吃!” 这一路行路虽然辛苦,可是师父真没在嘴上亏待过他们,再说那人参果虽然难得,也不是没经过见过,西行要紧,再好的东西,此时辛苦些,以后也吃得到。 庄凡哈哈一笑,扬起缰绳,策马而行,溜了! 却没注意道,自己怀里,嗷呜汪悄悄地翻了个身,打个哈欠,鼻子嗅了嗅,全是师父熟悉的味道,只觉得又暖和,又安心,眼皮沉沉地合着,又睡了过去,懒洋洋不愿意醒来。 这次特地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在五庄观里等着唐僧师徒一行人的镇元子于水镜中窥到唐僧师徒行踪,不由得十分头疼,心中暗道,不按理出牌啊金蝉子! 镇元子坐在蒲团上闭眼心中思量,这唐僧师徒从他万寿山五庄观过,不仅仅要在这里度过他们师徒这取经路上的其中一难,却也是顺带着帮自己这人参果树度过此生中的一个大劫数。 自己占住的这一颗人参果树,乃天地鸿蒙初辟便产下的灵根,只是这灵根也不是顺风顺水与天地同寿的,它也自有劫数! 若不是上一次逢劫之前,叫孙悟空撅了根,经了一次大难,只怕再过些时日,就要遭受天雷阴火之刑。 到时候若这人参果树一个扛不住,瞬间从头到脚、枝枝叶叶都要化作飞灰,哪还来得及去南海请观世音菩萨的玉净瓶来救? 只怕菩萨来了,就算有万千甘露,也只能对着那一堆黑灰徒呼奈何,唯有嗟叹罢了。 所以唐僧师徒这一祸,势必要被引到这五庄观才行! 镇元子想到此处,不敢再耽搁,豁然起身,拿了那金击子和丹盘,去后面果树上取了两个果子,拿人参果树上取下的树枝做成的匣子装了,出门而去。 那人参果颇为奇异,若摘下来不吃,放的久了便会僵了,木质干柴一般,再不得吃,须要用这本体匣子装了,内层铺满织女织就的锦布,才能不入木而枯,以至于长久的存放着。 镇元子寻来自己的大弟子,如此这般悄然吩咐几句,便带着匣子去找取经人。 他自是知道这唐僧师徒脚力不快的,也不敢驾云快飞,乃揣着匣子慢慢向西行去,果然在五庄观十里之外,找到了唐僧师徒。 51.四小圣齐聚 镇元子按落云头, 摇身一变, 化作一个中年道士模样, 身穿百纳道袍, 手拿拂尘,脚蹬草鞋,面容清癯,迎面走来, 远远地便对着马上的唐僧高声喝道:“长老,贫道这厢有礼了!” 庄凡眉头一皱, 心说真是没完没了啊,只好下马答礼道:“贫僧见过道长,不知道长拦住去路,可是有事?” 那镇元子笑呵呵的道:“不知长老从何而来, 行色匆匆,又为何往?”二话不说,打个机锋先。 庄凡心中无奈,真是不耐烦应酬这些个虚的, 拎着环杖单掌合十道:“贫僧唐三藏, 来自东土大唐,奉佛祖亲旨唐皇所遣,欲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不知道友拦路, 意欲何为?” 镇元子摆手道:“贫道道号镇元子, 长居此地。长老东来, 祥云环绕,瑞彩千条,惊动贫道,岂敢不来相迎?” 庄凡心里一撇嘴,心说我又不是高瓦数灯泡儿大灯笼可哪儿飘,还瑞彩千条,只是这镇元大仙着实厉害,惹不得,只能问道:“不知宝山在何处,如此惊扰,是贫僧师徒的不是!” 镇元子连连摆手道:“无碍无碍,岂是长老之过,乃是贫道见高人欣喜,多有打搅才是。贫道居所便在这万寿山五庄观了。” 说罢向唐僧师徒来路摇摇一指,点了点,庄凡师徒几人回头望去,只见山峦闪路,暮霭高飞,青松让道,视野中竟空荡荡再无一物,似乎是天地尽头一般,遥遥地显出一座巨大道观来,彩云围绕,仙鹤飞舞,好一派悠然自在之态,超凡脱俗之姿。 如此仙家手段,实在是威风赫赫了。 庄凡心中暗自点头道,如此才见着第二个活神仙,真是大开眼界,乃道:“仙师好手段!” 镇元子微微一笑,手托木盒道:“区区小术,不足挂齿,贫道知道长老急于赶路,也不多留。这是我观中宝贝,特特拿来奉于长老!祝西行之路顺风顺水,再无波折。” 亲手打开木匣,想唐僧师徒展示了一下,乃是两枚栩栩如生的人参果,庄凡冷眼看了,打眼瞧过去确实宛如熟睡的婴孩一般,犹如呼吸尚在,叫人心惊。 镇元子把自己的人参果效用又夸了一遍,合上盖子,向前一递道:“此处有两个果子,一个献给长老,一个便给了长老的徒弟吧!贫道听说长老徒弟本领高强,护着长老一路西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降妖除魔,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本事!倒也有资格受了贫道这一枚仙果哩!” 庄凡闻言,心中勃然大怒,心道你这不仅仅是挑拨离间我师徒,甚至是想效仿那二桃杀三士之典,欲要我徒弟内斗啊! 于是板了脸道:“不必!此等仙物,岂是我师徒受用的起得,贫僧肉体凡胎,万万不敢收,收了怕不是一场祸事,仙师收回去吧,我师徒急着赶路,就此告辞了!” 说罢袍袖一甩,转身便欲上马。 那镇元子此来,便是要引祸的,见唐僧果然受激生气,不由得哈哈大笑,环视一周,将唐僧几个徒弟都看了,纵身上了云头,将那盒子一掷,丢在看起来最小最弱的哪吒怀里,朗朗道:“收得收得!圣僧且留步,贫道告辞了!” 在云上摇摇行了一礼,须臾远去了。 庄凡气得浑身直抖,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悟空和八戒刚才被庄凡摆手示意,故此都留在原地未曾吭声,此时见那老道走了,师父又气得够呛,连忙来扶,又劝道:“师父何至于此,难道我跟师弟就是那眼皮子浅的,岂能上他这个当!” 八戒也道:“就是,师父 ,莫要气了,气大伤身,又中他奸计!” 庄凡揉揉太阳穴,见徒弟并未因为这两枚人参果起龌龊,不由得心中稍微舒畅了些,只是抬起头来,却见哪吒捧着那匣子,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两眼含泪的盯着那匣子动也不动,不由得心中一惊,小声儿唤道:“悟忧?” 见哪吒毫无反应,又忍不住大声唤道:“哪吒?哪吒?” 三太子这才有了反应,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喃喃低语道:“爹,这草木小人儿,吃不得,求你别吃……” 庄凡心里咯噔一声,情急之下忙道:“悟忧啊,咱们不吃的,等下师父与你,找个地方,好好葬了,好不好。”悟空和八戒也知哪吒心结,均点头称是! 哪吒低头看看那匣子,又低语道:“他们活不得了?” 他向前只知人参果之名,从未曾亲见,今日见了,才知道,却原来这人参果,乃是与他别无二致的草木之身,刚才一眼望去,明明还有呼吸。 活生生两条命,被主人送予人食用,毫不珍惜,弃之如敝履,便是如他当年一般,被父亲毫不留情的抛弃了…… 哪吒越想越痛,心中撕裂一般,忍不住一张嘴,哇地喷出一口心头血,紧紧抱着那匣子,仰头倒去! 庄凡惊得目眦尽裂,手软脚软,大喊一声“哪吒!”,连滚带爬的奔到哪吒身边,小心翼翼把孩子抱起来一看,见哪吒嘴角渗血,双眼紧闭,气息不稳,双手却仍紧紧抱着那装着人参果的匣子,已经晕过去了! 庄凡此刻真是心内如焚,烈火煎熬一般,恨毒了那镇元子! 庄凡双目赤红,情急之下抬起头来找大徒弟道:“悟空,来看看你师弟,你那里,可,可有哪吒能吃的仙丹?” 他觉得他已经十分镇定,岂不知声音发抖,颤不成声。 哪吒突然吐血昏迷,把悟空和八戒也吓得够呛,八戒听了忙道:“师父,仙丹不能乱吃的,俺老猪当年修道,也学过些医术,让我来看看师弟如何!” 庄凡连忙让开半边身子,叫八戒探查,八戒仔细看了,半晌松口气道:“师父,不妨事的,小师弟就是心绪波动过大,气血逆行才吐了口胸中淤血,反倒是好事了,若是大师兄那里有清心丹,养心丹之类的,吃个一丸,养养神,就好了!” 悟空忙道,“有的有的!” 拿出那匣子来,几人七手八脚的翻捡一通,找出几瓶来,八戒挑了一丸,清水化开,小心翼翼的给哪吒喂了,果然不到一时半刻,哪吒抽泣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庄凡刚才怒极攻心,心火旺盛,烧得眼睛里干干的,半点泪也没有,此刻见哪吒醒了,忍不住湿了眼睛,仍旧抱着他,小声儿唤他:“宝宝啊,看看爹,可有哪里不舒服?” 哪吒睁眼见是庄凡,胸中万千委屈,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庄凡见他底气十足,哭声震天,这才心里一松,把孩子一搂,长出一口气,落下泪来:“哪吒啊,爹爹的宝贝啊!你可要吓死我了!” 哪吒哭得泣不成声,仍嘟嘟囔囔的道:“爹,我不叫哪吒,我是悟忧啊!” 庄凡破涕为笑,搂着他亲了几口,晃着道:“好好好,不叫哪吒,是悟忧,是悟忧!悟忧是干爹的小宝宝~” 父子俩抱着又哭又笑,悟空和八戒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嘴角带笑,眼中带泪。 众人正在激动,哪知道此时变故陡生! 庄凡怀里的二徒弟敖悟忘,此时因为天气转暖,他又在睡梦中化形成功,早已经迷迷糊糊的醒了,只是长了一阶后身子有些犯懒,不爱动弹,但是今日大家伙儿这么哪吒来哪吒去的,就把悟忘的雷点给戳着了! 小白龙迷迷糊糊的,只听着哪吒二字被反复提起,具体说些什么话,倒是没有听清,饶是这般,仍旧把他吓个够呛,此时终于忍不住从师父怀中舒展身躯,由小渐大化为原型,长啸一声,卷着庄凡腾云驾雾而起! 惊慌失措之下,小白龙仰头再吼,一声声龙啸刹那间响彻天地,原本晴朗的天气,霎时云层翻滚,暗雷翻涌,一阵甘霖缓缓从天而降,落于地面,消失不见! 哪吒被小白龙从师父怀抱里挤了出来,坐在地上,呆头呆脑抱着匣子仰头望天,被浇个正着,悟空和八戒也呆了,八戒慢吞吞问道:“哥啊,这是我二师兄醒了啊?” 悟空初时一惊,紧接着欣喜非常,答道:“可不是!”又一锤拳头道:“坏了!乖乖给吓着了!” 连忙蹲下来,对哪吒附耳道:“小师弟,你二师兄怕你哩,听不得你的名儿,以后万万莫提哪吒二字,算大师兄欠你人情,好不好?” 哪吒翻个白眼道:“我叫悟忧哩!哪吒是谁,我不识!” 悟空笑眯眯道:“好乖!”又吩咐八戒好好看着小师弟,这才驾了筋斗云,直奔悟忘和师父而去! 庄凡起初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倒没太害怕,悟忘虽然初醒迷糊惊慌,倒也知道好好的护着师父,他把庄凡顶在头顶,叫庄凡抓了他的龙角,自己在云中翻腾辗转,下意识的觉得,似乎这样,就能躲开哪吒那个凶神了! 半空中乌云翻滚,一条银龙穿梭其中,一青衣僧人端坐龙头其上,衣袂翻飞,器宇轩昂,神俊无比。 庄凡一点儿耍帅的心思都没有,他要冻死了! 空中本就比地上寒冷,再加上这几日正倒春寒,他徒弟还来了场雨,可怜唐僧一个肉体凡胎,给冻得脸色铁青,只是悟忘正害怕,飞得很快,庄凡大声唤了他几嗓子,小白龙也没听到。 恰好此时悟空到了,猴子长大双臂奔着龙头就扑过去了,笑哈哈的把嗷呜汪的大脑袋一抱,乐道:“悟忘乖乖醒啦!快收了原身下去,师父要给你冻死啦!” 小白龙战战兢兢睁开一只眼睛,见果然是他大师兄,不由得又委屈地吼了一声,结果龙息一喷,把猴子滴溜溜就给吹跑了! 地上八戒抱着哪吒,见猴子在天上连打好几个滚儿,啧啧有声道:“二师兄进阶了,大师兄打不过了哩!” 哪吒撇撇嘴,心说二师兄这样的我一个打十个。 敖悟忘见悟空飞了,也知自己闯祸,赶紧收了云雨,露出满天的阳光来,自己则缓缓小了身形,慢慢降下云头,等托着庄凡稳稳地落了地,又是小娃娃一个,紧紧贴着师父不肯撒手,只是庄凡此时浑身冰冷手脚僵硬,也抱不起来他。 刚巧悟空也飞回来了,赶紧掏出皮裘给师父裹了,从下到下划拉一边,把师父衣服烘干了,又顺手塞了一颗健体丸给庄凡吃了。 待服侍好师父,猴子这才倒出手来。把紧贴着庄凡大腿哼唧的二师弟抱起来,点点悟忘鼻子道:“小睡猪,起来就闯祸,差点儿把师父冻死!” 庄凡咽了丸子,只觉得腹内升起一股暖流,不一会儿便由内到外暖和了起来,这才伸出手揉揉脸,缓了缓心神,暗道这样的日子再来两次,早晚短寿! 悟忘缩在大师兄怀里,又委屈又惊惶,小胖手拱着,小声儿的道:“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在睡的,听有人说那什么,我就吓醒了……”他是连哪吒的名字都不敢说的。 庄凡心里愧疚,刚想哄悟忘,就听他大徒弟瞎掰道:“哦,这样啊!不怕的不怕的,刚才是有个猹,一溜烟儿跑过去了,你小师弟稀奇,喊大家看来的!想是你睡迷糊了,听差耳啦~不怕不怕!” 悟忘肉嘟嘟小脸儿恢复了一点血色,疑惑道:“真的?” 庄凡偷偷给悟空一个大拇指,接过小胖龙,仔细打量了一下,道:“可不是!嗯,睡了一场,瘦了,也高了些,饿不饿?师父给你做饭吃?” 悟忘就把肉脸蛋儿软软地贴道庄凡脸上,撒娇道:“师父,我现在饿得能吃一头大象!” 庄凡便装模作样叹口气道:“哎呀,那岂不是要把师父吃穷,干脆家去吧!”悟忘听了果然忘了其他,闹着撒娇。 一边说,一边往回走,跟八戒哪吒和焦糖糕汇合。 哪吒见悟忘被爹抱着撒娇,就有点儿醋,从八戒身上出溜下来,跑过去一个胳膊抱着匣子,一个胳膊抱着庄凡大腿,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小白龙,也不说话。 庄凡哪有不明白的,连忙把八戒也叫过来,把四个徒弟又重新正式介绍了一遍,续了齿序。 自此四圣齐聚,悟空乃是大师兄,悟忘行二,悟能排三,悟忧最小,乃是小四爷。 但是论真实个头儿,庄凡留心看了,倒是悟能最高,十六七岁的白净少年,其次是悟忧,有个十岁的样子,最后一般大的就是悟空和悟忘了,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原本化作小猴子,悟空要能比悟忘高一些,悟忘最开始大概五六岁,但如今长了一些,却是跟他大师兄两人一般高。 庄凡叹口气,西游小学生旅行团……虽然二徒弟个儿高,耐不住傻啊,一门心思就惦记吃,就当个留级生吧。 反正都不大! 折腾了一气,天色也过午了,师徒五个都饿了,就连焦糖糕也溜溜达达凑过来,探着一颗大脑袋,揪庄凡衣角要吃的,庄凡虽然心里有气,但是徒弟肚子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埋锅造饭,准备填饱肚皮。 敖悟忘见着焦糖糕,也醋了,踮起脚去摸焦糖糕的大脸:“你还在呀?你在了我干啥啊?明天你走吧!” 焦糖糕气死了,只是悟忘如今刚入阶,龙气外放而不能收敛自如,龙气把焦糖糕压得死死的,一点儿都不敢扎刺儿,也不恢恢了,低着大脑袋任摸。 悟空见悟忘醒了自己玩儿的挺好,微微一笑,不再担心,带着八戒给师父打下手去了。 敖悟忘撩完焦糖糕,又来逗他小师弟。 悟忧正抱着那匣子,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呆呆的看着,心里难过,庄凡刚才答应他,过后找个好风水,把这两个“草木娃娃”埋了,再念经超度。 悟忧这会儿想打开盒子,看看那两娃娃是否还活着,但就是提不起勇气。 悟忘见悟忧脑袋上顶个抓髻,一身道袍,跟大家装扮截然不同,而且他还管师父叫爹,心里很是好奇,虽然对这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师弟莫名有点儿怵得慌,但还是蹭啊蹭地,蹭到大石头旁边,见悟忧就那么直接坐在冷冰冰的石面上,忍不住担心地“哎呀”了一声,接着掏啊掏啊,拿出一个厚厚的垫子放在石头上,又把吭哧吭哧把小师弟抱着放在垫子上,这才放心。 虽然悟忧个子稍微高些,好在悟忘力气大,倒是不费劲儿。 悟忧就面无表情的看着二师兄忙活,他心里难过不想说话,但是见悟忘照顾他,便默默地接受了这条十分热心又特别热情的小胖龙。 悟忘自己也掏了个垫子放在石头上,跳上去跟小师弟并肩坐在一起,晃悠着小短腿儿,十分热络地问道:“悟忧,你手里拿的啥?” 悟忧委屈地扁扁嘴,虽然不太想说话,还是低着头答道:“是两个草木小人……” 说着说着,一颗大大的眼泪就吧嗒一声掉了下来,砸在了匣子上,顺着木质纹理,慢慢地渗了进去。 悟忘一听,瞪大了眼睛问道:“草木小人?是用草梗编的?我没有那个!但是我有这个!” 他稀里哗啦的掏出一堆小泥人儿,乃是之前在小城里,庄凡带他又去摊子上捏的,有他,有白马,还有师父,大师兄。 悟忘显摆的把小泥人们儿指给小师弟看:“看,这个是用泥巴捏哒!这个小沙弥也是我,这个白马也是我!这个是师父,这个是大师兄!帅吧?”大师兄可好看啦! 他探过头去,喜滋滋的道:“悟忧,你也把你的草木小人儿给师兄看一下啊?” 哪吒呆呆的看着这个“二”师兄,心里一点儿脾气也提不起来,他无力地道:“我的草木小人儿,是活的啊……”才不是这种丑吧吧的泥胎呢,他羡慕地看了一眼悟忘腿上那些小泥人儿,心里不自觉的想:好想要…… 悟忘惊呆脸:“是活的啊!?那不是矮一点儿的人?怎么放在匣子里,会闷死啦!”轻轻拿胳膊肘一捅悟忧,“还不把盖子打开!” 悟忧想跟这个傻乎乎的师兄说,草木小人可能已经死了,只是心里到底还存了一点儿希望,手指紧紧地捏住了盖子,因为太用力,泛出了一丝青白之色。 悟忘不知道哪吒心事,催促道:“想啥呢,赶紧滴呀!” 三太子被师兄催的一狠心,猛地打开盖子! 悟忘也凑过来看,一颗肉嘟嘟小光头,跟一颗梳着抓髻的小脑袋凑到了一起,在阳光的抚慰下,呆呆地看着匣子,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木匣子里,铺着柔软的、流光溢彩的织锦,织锦上,两个光溜溜没穿衣服的奶娃娃,紧紧闭着双眼,正在酣睡,小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轻声打着小呼噜,肉嘟嘟的小胳膊藕节一样,高高地举在大头两侧,小腿儿蜷缩着,可爱极了。 悟忘用气声轻轻地道:“你怎么没给他们穿衣服啊!多冷啊!” 悟忧也小小声儿的道:“那咋办呀?” 悟忘轻手轻脚地把盖子又给盖上了,抬起头郑重地道:“这么小的孩子,你哪儿来的啊?是不是偷人家的啊?” 悟忧猛摇头,道:“是刚才来了个道士,叫什么镇元子的,说是送两个人参果给爹和师兄们吃,就是他俩了!” 悟忘一呆,木木地道:“不能吧?师父虽然吃荤,可是他可忌讳吃人肉了!” 悟忧点点头,道:“我知道的。爹没说要吃,之前以为他们死了,爹说了一会儿要埋了他们,还要念经超度!” 悟忘磕磕巴巴道:“那那那现在咋整啊?”这可是活人啊! 两个小的对视了一眼,齐齐扭头嗷嗷喊道:“师父快来呀!!!”,“爹~~~~~!” 两把小嗓子喊起来,又尖又脆,穿透力超强,把庄凡吓一哆嗦,好悬一脑袋钻火堆里去! 52.圣僧病重 小祖宗们扯嗓子召唤, 庄凡只能丢了饭锅, 莫名其妙的跑过来, 结果一看, 他也吓了一跳! 两个成人掌心大小的小人儿,并排躺在盒子里睡得香甜,虽然每个都没巴掌大,但是眉目清晰, 姿态宛然,胖嘟嘟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真的是活的啊! 悟空和八戒听了,也齐齐凑过来看,五颗脑袋凑在匣子上方,沉默半晌, 谁也没说出话来。 本来以为就是个果子,结果真的变成人了,咋回事?谁干的? 八戒气哼哼道:“那镇元子果然不怀好意!”丢来俩真孩子给他们吃!真是好生作孽! 悟空揪了一根毛发送到小人儿口鼻处,见那根猴毛被轻轻吹动, 啧了一声, 把盒子好好的关上了,毕竟如今天气太冷,那盒子盖儿上也有织锦,能暖和些。 悟忧眉毛皱的紧紧的, 脸上第一次露出忧愁来, 道:“爹, 那镇元子处的人参果树,必是遭他囚禁了,求你救他出来吧?” 庄凡牙疼,心说小儿子脑洞太大,他有点招架不住!他们现在不是要去把人参果树连根儿刨了,而是要去把人参果树给偷出来? 这任务太难,你爹我有点儿应付不来啊宝宝! 可是庄凡看悟忧可怜兮兮的瞅着他,只好揉揉他的小抓髻道:“让爹想想,琢磨一个好法子。” 说到此处,众人突然闻到一股子糊味儿,还是八戒反应的快些,蹭一下子站起来,边跑边哀嚎道:“我的肉包啊~~~!” 大家跑过去一看,庄凡刚才忘了在锅里添水,这会儿烧糊吧锅了,一锅白胖的肉包,如今各个儿漆黑,惨遭焚尸。 死得好惨! 索性包好的包子还有很多,心疼得要死的八戒埋了那些包子,重新去刷了锅子再蒸,悟空帮着看火,庄凡亲手熬了好大一锅肉汤,好歹终于把饭做得了,师徒几个心不在焉的把饭吃了。 只是吃过了饭,徒弟们自去刷碗收拾,悟忧也跑去发呆了,庄凡一起身便觉得头晕,以为自己是这半天有些累,便找了避风的地方坐下打算歇一会儿,结果却越休息越觉得不舒服,浑身发冷,渐渐地打起了摆子,他暗道一声糟糕,连忙唤小白龙,拿出一包荣老先生开的药来,叫他给自己两碗水煎成一碗水来。 怎么煎药,当初在小城,悟忘跟着老大夫学过的,也知道这东西是凡人生病时才吃的,此时见庄凡拿了药包给他,不由得心中害怕,语带哭腔的问道:“师父你怎么啦?为什么要喝这苦药汤?是不是我之前冻着你了?” 病气来得气势汹汹,庄凡此时已经有些迷糊了,身子哆嗦成一个儿,裹着皮衣在垫子上东倒西歪的坐着,还要强打精神安慰徒弟:“没事的,这些日子倒春寒,师父忙着赶路,之前便有些鼻塞,悟忘不要担心,熬了药吃了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牙齿打颤,语不成调,听得小白龙心惊胆战。 只是虽然担心,却毫无用处,悟忘仍旧哭哭啼啼的拿着药包煎药去了,到底不放心师父,先跑去告诉了正在溪流边洗碗刷锅的悟空八戒。 小师弟正在向阳的地方抱着匣子替两个草木小人儿吸收阳光,悟忘就没惊动他。 悟空听说师父病了,急匆匆把手里的锅一丢,飞也似的赶了回来,正巧庄凡烧的有点儿迷糊了,缓缓地,身子就那么坐着向侧面歪倒了,猴子见了,猛地跪地一抢身,仰面把师父抱在怀里,顺势拿手一探庄凡额头,滚烫发热,烧得吓人! 悟空恨恨地一捶地,他之前还给师父吃了健身丸,怎么还会起烧? 这时八戒收了被师兄丢到河里的锅子,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了,悟空道:“师弟,你看看师父这是怎么了?我,我先去把帐篷支起来!”他把师父交到八戒怀里,站起身来,原地转了几下,心里慌张得很,好容易想明白自己应该干什么。 总不能叫师父躺在这冷冰冰的地上! 八戒一摸师父额头,唬了一跳,连忙道:“师兄,先不忙那个,你快去拿个湿毛巾来给师父降降温,再这么烧下去,时间久了,人都烧成傻子了!”又把皮裘给师父裹紧了些。 悟空不懂这些个医理,听师弟说得吓人,连忙跑去拿河水投了个湿手巾过来,八戒把毛巾给师父敷在额头上,对师兄道:“这帕子怕不一会儿就热了,师兄拿个盆装些水来,你再去忙!” 悟空赶紧去了,打了水又去支帐篷;八戒抱着师父给他不断地敷帕子降温的,等着药好;悟忘出师后第一次自己熬药,做得是手忙脚乱,因此三个人谁也没发现,悟忧已经悄悄地走了! 哪吒心思一直在那两个草木所化的小人儿身上,又惦记着五庄观里的那颗人参果树,之前镇元子使出手段,让唐僧师徒望见了万寿山深处的五庄观,哪吒就记住了那处所在,吃过饭后,他又坐在那石头上晒太阳,眼睛却一直直愣愣的看着五庄观的方向,没过一会儿便再也坐不住了。 这边因为庄凡乱起来的时候,哪吒已经抱着那匣子,自己悄悄走出去一里地了,到后来,他见没人追上来,便掏出风火轮,飞快地奔着五庄观的方向而去。 十里路这么一点儿距离,踩着风火轮眨眼就到了,哪吒望着那牌匾上的五庄观三个大字,本想啐上一口,又觉得过后爹爹知道了,大概会嫌弃他脏,便忍了,隐了身形,顺着山路进了观内,打算偷偷寻找那人参果树的所在。 但是一路走来十分奇怪,这观内悄无声息,不见人影,只有几只仙鹤悠然自得的满庭溜达,又有老猿仰面在石阶上呼呼大睡,哪吒心中奇怪,暗自提防,只是走过庭院内一口大缸,却忽然见一块牌子插在那儿,上书几个大字:“人参果树→”,竟是在指明方向了。 哪吒心中纳罕,有心不顺着这指路的牌子走,后来一想,怕什么,大不了闹他个天翻地覆!反正这世间除了爹爹那里,自己已经无路可去,如果最后爹爹不要自己了,干脆就学大师兄当年,闹上天宫,反了他娘的算了! 心中一横,哪吒沿着路牌指点一路走过去,见了总共有七八个隐匿在各处、标着“人参果树→”的小牌子。 到了最后,推开那处挂着“人参果树在此”牌子的竹门,抬眼望去,哪吒心头一热,果然见正中一颗大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沙沙细语,树枝上挂着二三十个小人,仿佛能看见隐身的哪吒一般,都冲着他摇头晃脑,挥手不止。 哪吒心有所感,忍不住落下泪来,现了身形,托着那匣子走上去,把匣子打开放在地上,自己伸开双臂抱着那人参果树,哽咽间眼泪渗到树皮里去。 哪吒摸摸那斑驳粗糙,疤痕满满的老树皮,悄声耳语道:“跟我走吧,我带着你走!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会有更多孩子被吃掉的!” 似乎是听到了温柔的拒绝的声音,哪吒抬起头来,坚定的道:“走吧!跟我走!我爹爹会护着我们的!天上地下,没有人敢伤害他!我大师兄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我二师兄是条龙!我三师兄是天庭掌管银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我求他们也护着你,你别怕,不要犹豫,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那树听了这话,终究浑身一震,缓缓化作一个人形,站在哪吒面前,脸上带着绿色面纱,身穿褐色衣衫,迟疑道:“我不是不能走,只是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很丑的,我怕吓着你,也怕吓到别的人!”声音沙哑低沉,宛如树叶在微风中的低语。 哪吒奇道:“你长得这么高大,枝繁叶茂的,是树里一顶一好看的,哪里丑?” 那树叹息一声,摘了面纱,只见一张人脸,辩不清五官,脸上疤痕累累,甚是吓人,哪吒却不怕,踮起脚想摸却够不着,那树便体贴地弯下腰来,任摸。 哪吒伸出热嘟嘟的小手,在那树脸上摸了摸道:“树皮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嘛,哪里丑来?” 那树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道:“许久之前,化成人出去溜达,把人吓得嗷嗷喊,自此就不太想出门了。” 哪吒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他们胆子小!” 说完一弯腰,把地上的匣子捡起来,放到那树手里道:“你自己拿着吧,这是你儿子!” 那树奇怪道:“我还是单身哩,哪来的儿……” 说道一半卡壳了,匣子里整整齐齐躺着两个小娃娃,正在酣睡。 那树端起娃娃嗅了嗅,刚想说话,哪吒便拽他道:“快走快走,我来时见这观里无人,再耽搁恐怕回来人堵着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那树想说我想走没人拦得住,但哪吒根本不听,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跑,到了外面,竟然把那树往身上一扛,踩着风火轮就往回赶! 那树抱着匣子,体味着千百万年一来,第一次与其他人的亲密接触,虽然姿势奇怪了些,但感觉,竟然也不坏。 哪吒扛着那树,一溜烟儿回了,秉承着这些日子有事找爹的原则,还没到跟前呢,就扯开嗓子嗷嗷喊道:“爹爹爹爹~~~爹我回来了爹!!!!” 他走了好一会儿了,他爹肯定发现了,虽说不会生气,但是还是提前通报一下的好! 结果哪吒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来迎接他,甚至连回应的声音也没有,他心中一慌,以为爹带着师兄先走了没等他,结果转过山脚,却见熟悉的帐篷支起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停也不停的直跑过去,暗道是大家午睡睡得熟了? 哪吒掀开帘子穿进去,嘴里兴冲冲地大喊一声“爹”,然后就呆呆地愣在了那儿,只见唐三藏额上敷着湿手巾,面如金纸,嘴泛干皮毫无血色,双眼紧闭,躺在被褥间人事不知,帐篷里传来浓重的中药味和一股食物的酸腐气,大师兄不见踪影,二师兄和三师兄围着师父,哭得双眼红肿,听见帘子声响,齐齐望来,见是他,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 哪吒心里一紧,把那树人一丢,几步抢过去,趴在庄凡身边,颤声道:“爹怎么啦?爹这是怎么啦?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就这样啦?” 悟忘哽咽着道:“悟忧你刚才去哪儿了?师父吃过饭就开始发烧,没一会儿就烧得人事不知,我熬了药给他喝,他也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喂了又都吐了,过一会连中午饭都吐了!烧了好一会子了,我好怕!”越学越害怕,忍不住大哭起来。 悟忧心里又愧又悔,忍不住喝道:“别哭!大师兄呢!?怎么不在?” 悟忘叫悟忧这一吼,吓得打起嗝来,八戒忙顶着鼻音道:“师父吐了,人又昏沉,大师兄急的够呛,去南海紫竹林找观音菩萨去了,走时没见到你,叫我们在这里守着师父,再等你回来,悟忧啊,你别乱跑了,师父刚才晕着还喊你来的,担心你呢!” 悟忧满心都是后悔,站起身恨恨地转了两圈儿,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又道:“不是有仙丹在?怎么不拿来给爹吃?”脸上挨了自己一记,飞快地苍起一个红肿的巴掌印儿。 八戒和悟忧叫他吓了一跳,悟忧连忙跳起来给他揉脸,八戒一边给庄凡换帕子一边道:“不成的,师父今天先是急怒攻心,后来又大悲大喜的,再加上受了寒,师兄偏偏又塞了一颗健体丸给他,就好比冰碴子混着沙子建房子,后来中午吃了热食,又像泼了一碗热水给那房子一样,此时不能再乱吃药了!” 悟忧又悔又恼,深恨自己不该任性,嘴里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说着说着,又想去抽自己。 悟忘被他吓坏了,连忙双臂一拢抱住他道:“悟忧啊,别这么说,怎么能怪你,师兄才是罪魁祸首!你别这样啊!”一边说,一边抱着小师弟哇哇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悟忧挣扎几下没挣开,又不想伤了师兄,不由得灰心丧气,泄了劲儿,抱着悟忘,两人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八戒看了,也一捂脸,呜咽不已。 一屋子凄风苦雨,那树人见无人招待他,那热心肠的小友据说十分厉害的师父却病的厉害,不由得溜溜达达走过来,探头把庄凡一瞧,嘴上便了然地“哦~”了一声,伸手在手指肚上划了一下,挤出一滴汁液来,滴到了庄凡嘴里。 却说庄凡,正在无意识的昏迷之中,他恍惚中觉得自己正在挣脱那沉重灼热的身体,飘飘然向天上飞去,他想着,啊,可以回家了,不由得欣喜非常,只是忽然觉得,心中仍旧对什么留恋不舍。 他忍不住回身望去,只见地上四个肉团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哭声震天,伸手欲抓他,他也俯身伸手回握,只是他已经飞得远去了,拉了个空,情急之下不由得喊出声来。 越想回去,就飞得越远,庄凡急出一身冷汗,时空仿佛被无限拉长,许多身影从他身边飞速闪过,正当他似乎就要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忽然一道绿光直射而来,瞬间击中了他。 仿佛被从头到脚淋了清凉油一般,庄凡激灵灵打个冷战,精神一震,大喊一声:“悟空!悟忧!” 这俩倒霉孩子千万别趁他不在闯祸啊麻蛋的! 庄凡以为自己是大吼了两声,其实病重体虚,他这两声呼唤气若游丝,微不可闻,也就在他身边守着的八戒听到了。 八戒见师父眼皮微动,口中又唤大师兄和小师弟的名字,高兴坏了,连忙道:“师父醒了!师父醒了!” 另外两个小的齐齐扑过来,八戒伸手一摸额头,高兴地道:“退烧了!”便拿温热的毛巾给师父擦了擦脸,又拿了一杯温水,细心地喂庄凡喝了,那两个有样学样,也来摸庄凡额头。 庄凡被悟忘和悟忧冷冰冰的小爪子给冰的激灵了两下,昏沉沉的精神倒也清醒了不少,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围过来的三只,想要说几句话劝慰一下,但是嗓子痛得厉害,只勉强笑了笑,眼睛一闭,昏睡过去了。 悟忘和悟忧吓坏了,一边问八戒:“怎么啦怎么啦师父怎么啦?”一边又要去摇晃庄凡想让他醒过来。 八戒又要照看师父又要应付这两个添乱的,急出一脑门子汗,还好那树来解围道:“你们师父之前神魂不稳,才会病重,此时他正在修复元神,睡一大觉起来就好了。” 他一揪正在试图晃悠庄凡把爹叫醒的悟忧的后脖领子,把他拎开,道:“你这么做,会打搅他的!” 悟忧一脸惊慌失措,抬眼看那树人道:“你可说得是真的?” 那树人点点头道:“之前见你师父魂魄似乎要离体,我见你们都忙着哭,谁也没发现,情急之下,就喂了他一滴人参树精华,修养神魂,此时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吵。” 又道,“是我唐突了,你莫怪!”语气温和,瞬时安慰了悟忧慌张无措的心。 悟忧连忙躬身施礼道:“大树,多谢你了!我等兄弟一时失魂落魄,慌了手脚,惭愧惭愧!” 八戒和悟忘见帐篷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悟忧也想起这茬了,连忙给两边介绍道:“这两位是我二师兄和三师兄!” 又一指那树,道:“这是……” 突然悟忧磕巴了,啧,他还没问人家名字呢,就给拐回来了。 那树温和地一笑,拱手施礼道:“在下红叶,悟忧跟我提起几位师兄,言语间十分崇拜,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少年!” 悟忘和八戒脸一红,今日真是丢脸丢到海底去了,英雄啥呀,狗熊也没那么哭的,也施礼道:“见过红叶道友!家师病重,方才真是失礼了!多谢道友对家师施以援手!” 红叶一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过,在下倒是还有一事,要交代一下。” 也不知他从哪里就那么一掏,掏出了悟忧给他的那个匣子来,往悟忧跟前一递,慢悠悠的道:“这两个孩子,虽然本体出自我的原身,但是严格来讲,并不是我的孩子。因为他们的骨血,”他一指哪吒,“却是出自于你!” 悟忧听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啥?啥玩意? 八戒下巴吧嗒就掉了,啥玩意?小师弟出去一趟领回来一人,还跟人家生俩孩子? 谁知那红叶还没说完,又道:“而这两个娃子的神魂,如果我嗅着不错,” 接着一指悟忘,“却是出自你这位二师兄了!” 小白龙吓得一哆嗦,他他他干啥了啊之前? 帐篷里一时鸦雀无声起来,气氛十分的尴尬。 庄凡安静的睡着,人事不知,丝毫不知道,他不过病了一场,他儿子就给他弄出了两个孙子来。 于是,悟空心急火燎领着菩萨并一众神仙回来的时候,庄凡正坐在被窝里,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二徒弟和小儿子正在吵吵谁要当孩子爹,谁要当孩子妈。 世界好玄幻,他很绝望,不想说话。 而五庄观的镇元子,要更惨一些。 镇元大仙之前遣走了观中上下弟子,一个都没留,就为了顺利把唐僧师徒中的煞星给引到人参果树下,挖根断脉! 等他回来,见到观中隐阵确实被触发了,镇元子不由得心中大喜过望,但是当他兴冲冲奔到人参果树园中,一推开门—— 心凉半截! 我树呢!!!??? 53.天大地大 悟空到南海之前, 黎山老母带着文殊普贤先一步赶到了普陀山观音洞, 来寻观音的晦气。 等黎山老母三位气呼呼的被守山神大黑带到紫竹林后山, 一眼望去, 三人齐齐黑线,观音和太乙真人正打得尘土飞扬,不可开交呢。 木吒带着师弟师妹行完礼,暗地里捅捅龙女, 叫小师妹去招呼人,他自己偷偷地溜了, 跑去门口跟大黑小五一起望天儿。 黎山老母可凶的一个老太太,对他们这些男孩子向来不客气,只对着龙女这样的女娃娃还能有些好脸色。 果然,黎山老母见了龙女, 面色就和蔼几分,一边拉着龙女的手往凉亭里走,一边进行日常诱拐:“龙女啊,你师父又不着调了?你听老母一句劝, 跟他混有什么出息, 莫不如上老母身边来,学得一身文武艺!女孩子吧,就得出则能上沙场战边疆,归家能打负心郎!小鞭子一甩, 脆啊!那小日子过得得多舒心, 多爽快?不比天天闷在这紫竹林里, 对着你那蠢师父和蠢师兄强的多?哎,对了,几日不见,你这紫竹林怎么阳气越来越重?刚才进门那两个歪瓜裂枣哪儿来的?” 黎山老母回头望去,歪瓜大黑和裂枣赵五装作啥也听不见,一个站着,一个蹲在花盆里,默默地守着山门,蠢师兄木吒闭目养神中,今儿这阳光好哇,跟昨儿和前儿的阳光别无二致,晒一晒,美滋滋。 龙女哈哈尬笑,收起跟师兄抢食的风姿,挽住黎山老母的胳膊,扮柔弱道:“老母,我身子弱嘛,上不了战场,不行的不行的!” 黎山老母啧了一声,越说越兴奋,兴致勃勃地道:“谦虚啥!我看你可不弱,刚才你把木吒压倒地上那一招,瞅着身手就利索的很那!” 之后把木吒压住了一顿胖揍的英姿更是特别的虎虎生风!她很是高兴地站在那瞅了半天,都不忍心打搅。 龙女那蠢师兄叫龙女给揍得,根本毫无招架之功和还手之力啊! 自古英雄出少女! 她黎山老母眼光从来不错,这龙女就是个适合打天下的好苗子! 弄下界去,早晚一军之首!一方霸主!一统天下! 黎山老母越想越兴奋,欲要再说,文殊在后面轻轻咳嗽一声,拉了拉黎山老母的袖子,黎山老母这才醒悟过来,收了脸上的笑,勉强重新再摆出一副“我十分生气”的表情,就是看着有点儿假模假样的。 龙女的粉面十分的绿了,丢脸丢到四海跑一圈儿还嫌多! 回头等人走了,再揍一顿师兄出气好了! 那头太乙真人早就打累了,一看有人来,立马喊停:“你有客人有客人!咱俩下次再比划!” 观音根本不停手,连个神都不分一下,专心揍人。 他冷哼一声:“老子整日里忙得很,没时间跟你胡混!过了这会儿恕不奉陪!今天把你揍趴下,你就老实儿躺这儿歇着吧!省得整天给我招灾惹祸!” 太乙真人哎呦哎呦的道:“杀兄弑弟啊!丧尽天良啊!我等下还要去看我的小悟忧!你轻点儿啊嗷嗷嗷!” 越说话越分心,没几下就被观音打趴下了,赖赖唧唧的躺在草地上装死。 观音收了法宝,冷哼一声道:“别把心思都放在你那小徒弟身上吧,你自己好歹也修炼修炼长进些!别等他好了,你再死了!” 太乙真人把自己手脚摊开,长叹了一口气,道:“唉,上辈子欠他的……” 观音恨铁不成钢,啐道:“你哪儿来的上辈子!要是有上辈子,我才是不知道真的做了什么孽,才认识你这么个混球!” 太乙挣扎着抬起头瞪他:“有这么说你师兄的嘛?”哎呦哎呦他脖子好痛! 观音冷哼一声,小声儿嘀咕道:“这才是皮球掉到汤锅里,说你是混蛋你还不乐意!”转身走了。 气得太乙真人躺地上直哼哼:“我听见了我跟你说你个臭小子……” 观音也不理他,径自向凉亭走去,见了黎山老母和文殊普贤便深施一礼:“烦劳三位了,诸事可顺?” 那唐僧可还好? 有没有被女色勾搭? 黎山老母面色扭曲,咬牙切齿的道:“合着这么半天,你俩就在这儿打架斗嘴来的?下面出啥事儿了你都不知道?” 一边说一边心里默念:要生气要生气,不能兴奋不能兴奋,哎呀那丫头端茶来了,真可爱! 龙女笑眯眯的给四位长辈上了茶,又很贴心的给太乙真人也送去了一杯,怕他地上躺着不舒服,还掏出一张虎皮垫子给了他,若是悟空和庄凡在,一定会觉得这虎皮十分眼熟。 正是悟空跳出五指山头一个打死的老虎那皮,后来又被猴子丢给原来落伽山山神的那一张,前任山神走的时候,被菩萨给扣下了。 正合用! 太乙懒洋洋地爬起来,坐在虎皮垫子上喝茶晒太阳,跟他师侄一样,美滋滋。 菩萨一皱眉,道:“我方从天庭回来没多久,确实没有关注那唐僧师徒,老母如此生气,可是他们破戒了?” 好生气。 结果黎山老母呼地一下子站起来,拍桌子道:“何止!比那个还过分!” 当着女子的面儿出虚恭,她黎山老母自打出生,就没遇到过这么龌龊的人! 啧,用劲儿用大了,手好疼!! 总之!那猪悟能简直要气死她了! 菩萨的眉皱的越发的紧,以为唐三藏果真对女子动了凡心,心中怒气勃发,幻化出一面水镜来,打算把唐僧师徒的经历重放一遍。 谁知就在此时,大圣孙悟空一路炸庙了一般地闯了进来,还没见到人,就高声喊道:“菩萨!菩萨救命!我师父快死了!唐三藏快病死了!菩萨救命啊!” 观音心绪登时就是一乱,手一抖,那水镜化作一滩清水,跌落地上。 这功夫,悟空已经跑进来了,衣衫不整双眼红肿,脸上的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菩萨吓了一跳,挥挥手把跟在猴子身后的木吒和抱着赵五的大黑赶了下去,几步走下台阶,问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你师父怎么了?” 猴子急得双目赤红,飞快地把庄凡的症状说了一遍,菩萨心中咯噔一声,似有所感,连忙掐指一算,指尖晃动之下大惊失色,但倒后来,却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猴子见他立住不动,不由得生气,但为了师父,仍耐着性子道:“但求菩萨救我师父一救!我们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一边说,一边眼中含泪。 菩萨拍拍猴子肩膀,安抚道:“悟空啊,别着急了,”猴子如何不急,听到这儿,还没等菩萨往下说,登时一蹦三尺高,心如坠谷底,颤声道:“啥意思?我师父,唐三藏,他,他死了?” 菩萨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喝骂道:“放屁!谁说他死了!你师父这一次虽然十分凶险,但却自有机缘,此时他已经好了,不要着急,等会儿我带你回去见他!你先去龙女那里喝杯茶,歇口气。”最好能顺便整理整理毛发,好好一猴儿,如今丑死了! 猴子这颗心,真是犹如高山抛石一般,上上下下,被忽悠个半死,立时瘫在地上不想动了,被龙女倒提着脚,拽走了。 黎山老母对龙女的做法表示十分满意,龙女拖着猴儿从她身边路过时,老母脸上露出了特别慈祥的微笑,看得龙女浑身一哆嗦,故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飞快地跑掉了。 悟空,悟空继续装死中。 菩萨见唐僧无事,心就放下了一半,重新幻化了水镜,把黎山老母并文殊普贤昨日下凡发生的事情看了一遍。 一时没忍住,又多看了一些,越看嘴角翘得越高,忍不住笑出声,又怕黎山老母发飙,最后袍袖一挥,关了水镜,满脸义愤填膺的道:“这唐僧,实在太过分了!等下我下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好好修理修理他那些不成器的徒弟!” 黎山老母巴不得他走,忙道:“那你快去快去!走吧!莫耽搁了!”等观音走了,她好继续勾搭龙女回骊山! 观音哪能看不破她那点儿小心思,忙道:“圣母您怎能不同行,你却不知,此番我们下去,另有机缘,走走走,同去同去,合该是我们的造化到了!” 菩萨心道,正赶上五庄观吃果子,谁不去谁傻瓜,不去也行,不许留在他这紫竹林又撒野又挖墙角! 神烦! 黎山老母几人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紧接着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面露喜色,哪有不应的,都答应同去。 菩萨便回头对懒洋洋的太乙道:“师兄,别赖着了,你跟我一起下去,刚好看看悟忧,悟忧也有机缘在身了哩!” 一气儿给你添俩孙子,看你是吓死,还是乐歪嘴! 刚想带人出门,观音一拍脑门儿,道:“啊,我还要给那唐三藏带些东西,诸位稍后!” 太乙在后面喊着问悟忧是啥机缘,他也没时间理。 过了好一会儿,再次出现的观音脚步匆匆,手里拎着一个储物袋,装得鼓鼓溜溜的,意气风发的对众人道:“走吧,我们下界去!” 太乙并黎山老母文殊普贤,都齐齐-0-这样的表情看着观音,不过片刻的功夫,这货竟然换了一身衣服,换就换吧,竟然换回了男装? 不是万八千年前,就喜欢穿女装了吗?怎么又突然换回来了,看着好不习惯。 太乙真人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道:“弟啊,咋突然换衣裳了?” 观音斜眼看他:“咋?哪儿不好看?” 太乙此时哪敢得罪他,连忙竖起大拇指道:“哪儿都好看,我弟特别的帅!” 菩萨又用鼻子哼他,转身不理他,对着黎山老母和文殊普贤道:“诸位先请,我们走吧!” 一行人到了门口,观音把还在地上赖唧唧瘫着的悟空一拎,众仙腾云驾雾的便来到了万寿山。 此时天色擦黑,庄凡饱饱睡了一觉,已经醒了,自觉无事了,只是八戒说他体虚,还要再养养,便没让他动,依旧在被窝里躺着。 庄凡倒宁愿他还昏睡着才好。 一觉醒来,他儿子不仅把人家人参果树偷回来了,还跟二徒弟俩生了俩孩子?这比当初听到自己要一辈子吃素打击还大,这世界依旧对他恶意满满! 他原来那个时空大学刚毕业,现在这个身份二十才出头,加一起不过四十多吧?竟然做爷爷了!? 天理何在啊!! 好想把那两个正推辞做妈妈的混小子挨个逮过来拍屁股!当这是过家家嘛!养个孩子哪有那么轻松了! 他现在不想知道这俩孩子是怎么来的,就想知道这俩孩子要怎么养,虽然他号称庄家屯儿万年孩子王,但是巴掌大小的娃娃,他可真没养过! 庄凡颤颤巍巍的哑着嗓子道:“红叶道友,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那红叶微微一笑道:“长老请说,不必客气!” 庄凡便道:“这两个孩子一直昏睡,可有妨碍?我从未养过如此稚嫩的婴儿,且他们体质特殊,来历不凡,我要如何喂养,他们才能健康顺利的长大成人?” 毕竟这俩孩子脱胎于人参果树,这树多少也能知道些吧? 红叶心中一叹,这唐长老却是是心善,不以异类排挤,也不以善心行大包大揽之事,倒是难得,于是细细讲道:“唐长老不必多虑,这两个婴孩如此昏睡,实乃因为他们骨血未曾长齐之故。若想如凡间婴儿一般落地成胎,却还需要母体继续孕育才行!” 那红叶见悟忧悟忘停了争论,齐齐望来,想起他们的争吵,不由得会心一笑,接着道:“这两个婴孩与肉体凡胎不同,我看起码还要在母体中再孕育个十年八年的吧。” 这还是他往少了说呢。 大家听了这话,齐齐的望向悟忧,论起在妈妈肚子里赖着不出来的,这个才是祖宗呢,嗯,不愧是亲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悟忧听着却感觉十分不妙,突然有一种想要溜走的感觉。 正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一人高声喝道:“唐三藏!你个贼秃!你给我滚出来!你把我人参果树偷哪儿去啦!好你个唐三藏啊唐三藏,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说你肉体凡胎配不上我的人参果!结果转脸你竟然偷了我的古树!我那与天地同寿的树啊!你怎么就被人盯上啦!唐三藏,你个贼秃驴!你还我树来!” 这骂的连哭带唱,热闹极了,悟忧听了,勃然大怒,豁然起身,掏出混天绫就要去干架,庄凡忙道:“悟忧!人家丢了东西,还不行汪汪两声儿了?站住别动,看为父的!” 红叶见庄凡说得有趣,禁不住噗嗤笑了一下,帮着庄凡拦了下悟忧,悟忧便气哼哼收了混天绫,站着不动了。 悟忘和八戒也气坏了,但是见庄凡要起身,连忙过来劝:“师父,你刚好,别去了,等会儿大师兄就回了,叫大师兄揍他去!”,“闭嘴,大师兄又不是打手,等会儿菩萨也来,叫菩萨去修理那混蛋!” 红叶道,“诸位稍安勿躁,这事儿打根上起,都是为了我,还是我去说罢!” 庄凡忙道:“你老实儿待着不行动,万一再逮了你回去可怎么好?”不过他又满脸狐疑的道:“你莫不是被悟忧强掳了来的?不是还想回去吧?” 他小儿子一根筋,认定了的就得去办,有时候跟强盗也差不多了,但是万一人家人参果树不想挪窝呢? 红叶举起拳头挡在嘴边咳嗽一声,挡住一丝笑意,强掳这一点倒是没错,不过,“我在那处确实待够了,此番出来,再不想回的!” 庄凡此时已经挣扎着站起来了,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道:“那就安心在这儿和悟忧待着吧,他那儿有玩具,你俩玩儿一会儿,我出去会会这个镇元子!” 那红叶就是一呆,千万年来,他以为自己强大无比,无人可敌,却没想到,也有被人揽在身后护着,甚至被当做孩子的一天。 不过,这种感觉倒也不坏。 如果庄凡知道了他再想些甚,一定会忍不住吐槽:想被人家当大人,您老倒是先把身高身形变大些再说,好不好?跟哪吒长个平齐,哪儿来的说服力说自己全世界超级无敌!? 红叶也很委屈,这不是突然而至的小友悟忧,他个子太矮嘛,他这都是为了迁就小友啊。 总之,都是悟忧的锅! 见劝不动师父,三个徒弟连忙服侍着把庄凡裹得严严实实,春日暖阳,还给他带了皮帽子,瞬间就捂得庄凡又出一身白毛汗。 红叶本想说不必如此,他都好了的,但是看悟忧的师父也是一脸无奈,却满是纵容的由着徒弟们围着自己转悠忙活,还嘴角带笑,不由得也是微微一笑,袖手旁观,再不吭声了。 庄凡本想叫儿子留在帐篷里不必出去,悟忧却道:“爹,我听你指挥,不乱动还不行?” 庄凡想了想便道:“那行,你出去可以,但是不能随便乱说话,能做到不?” 悟忧点点头,道:“爹你信我!” 庄凡摸摸他,便掀开帘子,由八戒悟忘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悟忧压阵,师徒四个一起走了出去。 那镇元子正跳着脚骂得起劲儿,帐篷里半晌没人出来,他以为是唐僧师徒心虚,更是嚷嚷得吐沫横飞,见终于有人出来,这才恨恨地冷哼一声,抱着胳膊等着。 谁知那唐三藏一出来,镇元子就是一愣,上午还好好的人,此时一脸病容,面色潮红,嘴上起皮,身上换了厚厚的毛皮大衣,还带着皮帽子,虚弱地无力行走,被两个徒弟搀扶了出来。 镇元子看得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咋突然病了? 岂不知庄凡面色潮红是热的,虚弱无力是装的,嘴上无皮倒真是之前高热烧的。 庄凡被徒弟搀着走了两步,悟忘便掏出一把太师椅——庄凡跟木匠定做的——放在地上,扶着他坐了下去。 庄凡舒舒服服地坐好,除了热,真是再舒畅不过了,冷淡地开口问道:“镇元子道长骂上我门,可是来讨要那两枚人参果的?” 声音还有些沙哑,回头对悟忧道:“拿来还给道长!” 悟忧眨眨眼,很快应了声“是!”,迈步就要上前。 镇元子要气死了,跳着脚厉声道:“唐三藏!你不要避重就轻!你还我人参果树!” 庄凡冷冷一笑,道:“道长真是可笑!你瞧着我偷了?你看着我砍了?无端疑人偷盗,是看我远来好欺负不成?我这里但凡有你人参果树一根枝杈,我这命赔给你!” 枝杈没有,他有一整颗树变成的大活人,略略略,气死你! 镇元子听了一噎,他确实没看着,不过,“此地除了你们师徒,再没有本事的人路过!不是你们师徒,还是何人?” 庄凡道:“想不到道长如此看重贫僧,只是叫你失望了,贫僧在你走后,突发高烧,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若不是你来叫门喝骂,我还醒不来了,真是多谢道长!” 镇元子听了,脸上红的跟块布一样,讷讷不能语,到最后,只能无力分辩道:“不是你,也是你徒弟干的!” 庄凡冷笑道:“我徒儿各个一身药味儿,你鼻子那么好,闻不出来?” 哎呀,太欺负人了,镇元子要哭了,庄凡有些心虚的想着。 镇元子确实要哭了,他不信这事儿跟唐僧师徒无关! 想了想他挣扎道:“不是他们三个,就是你大徒弟孙悟空!!!他在哪儿!你叫他出来!想当年他就偷蟠桃!偷丹药!如今连我人参果树也要偷!他打根儿上起就改不了贼性!” 这下可戳了□□窝了!庄凡勃然大怒,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镇元子!住口!” 圣僧一怒,雷霆万钧,凭空里竟然猛地劈下一道紫雷来,正正贴着镇元子擦身而过! 把个镇元子惊得目瞪口呆。 悟忧在旁边,见此事竟牵连了大师兄,惹得镇元子凭空污蔑师兄,禁不住又愧又恼,两眼含泪,低着头,心绪烦乱。 此时,帐篷门帘一掀,红叶走了出来,他袖着手,淡淡道:“镇元,你过了!” 54.郎心怎似铁 人参果树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之下, 连个响动都没有, 就于五庄观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如何能不叫镇元子出离愤怒, 气急之下,一向宽宏大度,性情豁达的人,竟控制不住出口伤人, 倒叫红叶不想再躲,劈了他一记, 叫他住口之后,自己走了出来。 庄凡见红叶露面,虽然气这镇元子管不住唇舌,却也拦住红叶道:“你何苦出来。” 虽然他确实有点儿欺负镇元子, 但是庄凡却也是真心想帮着红叶离开那困住他的一方天地。 能修炼成人的树,怎能和普通的树一样,千年万年的任人囚禁困顿呢? 红叶微微一笑,道:“这乃是我和他的宿命纠缠, 躲不开的, 都是我自找。倒是多谢圣僧方才庇护!” 庄凡连忙摆手道:“我儿悟忧难得有个朋友,你又救我一命,何必客气!只是……” 红叶道:“圣僧不必多虑,就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庄凡见他如此坚决, 只好叹息一声, 拉着悟忧微微颤抖的手, 后退了几步,把场地留给红叶和镇元子。 红叶微施一礼,沉默无言的谢过,庄凡正在后退,躲避不及,倒是受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莫名被劈了一记的镇元子一反常态地并没出声儿,他呆呆地望着带着面纱的红叶,神色迷惘,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红叶便对他道:“镇元,不识我了不成。”语气平和,却暗带忧伤,他摘下面纱,露出疤痕累累的一张脸来。 红叶身形此时与悟忧一般无二,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童样子,故此他之前与唐僧说话时,镇元子只觉得这小孩儿穿着打扮和说话的语气莫名地熟悉,却没有想到他是谁,但此刻镇元子见了那张脸,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怎么老是你?!” 他神情忽然悲愤莫名,手拿拂尘指着红叶,颤抖着低声喝道:“是了!我知了!当年是你带走了他!我寻你多年不见!如今你又出现,是不是又带走了我的人参果树!?” 镇元子想起那人参果树园中光整平滑,宛如被砸过的地面,毫无被种过古树的痕迹,不由得心如刀绞,气塞胸臆,好好儿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竟然几欲落泪,带着哭腔质问道:“你屡屡夺我所爱,心肠恶毒至此,究竟意欲何为?” 红叶见他多少年过去了,仍旧心盲眼盲,还是没认出自己是谁,不由得长叹一声,重新戴上面纱,淡淡的对镇元子道:“我不知道你我一场相识,在你眼中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倒是想讲讲我的所见所闻,不知道你如今可否想听?” 悟忧此时有些傻眼,这人参果树就站在镇元子面前,他竟认不出?他忍不住贴在庄凡耳边,气声道:“爹啊,这镇元子傻了啊?” 庄凡也一脸黑线,心说这个故事脱离剧本了,十分的超纲,我母鸡啊! 镇元子气得浑身乱抖,哆哆嗦嗦道:“好好好,你讲你讲!我看你到底能说出个甚!今日你死我亡之前,我给你个机会!” 庄凡听了,心中暗道:果真是被气糊涂了,猛一听这话,岂不是当做你二人要同去殉情? 红叶叹了口气,微微吹动面纱,垂目低头道:“此话说来甚长,当年我初有神识,岁月悠长天地空旷,孤单寂寥,除了修炼,无所事事。忽然有那么一日,远远地跑来一个小童子,个子还不是很高,大约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他大概是眼神儿不太好,远远地冲着我喊道,” 他模仿着当年那个童子欢快的语气轻轻说道:“好一朵漂亮的小红云啊!” 本来应该是小孩子欢快活泼的语气,却偏偏被他学得透露出万般怀念,万般心碎。 镇元子听了这一句,便僵住了。 红叶却不看他,扭头继续说道:“那时我从未曾与人结交过,性子害羞,害怕那小童过来,就分出一缕神识,化作一朵小红云,远远地飘走了,想把那童子引开。” 他声音放轻道:“于是那童子,就真的跟着那朵红云飘走了。”急匆匆地,就飞走了,没曾回头看他这个正主一眼,那秋日里满树的红叶,又失落,又难过,便悄悄地落光了,从此每逢秋日,再不曾长出一片红叶来。 镇元子听到此处,面色煞白一片,张口欲言,却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 红叶接着道:“我毕竟是好奇的,神识化作了红云,却忍不住还是慢慢地放慢了脚步,那童子追了上来,我犹豫再三,还是幻做一个少年,自称红云,想与他结识交谈,那小童性子单纯,果真与我做了朋友。” 红叶深深叹息道:“岁月悠长,有朋友的日子真好啊,两人相伴,日子不再无聊,不再死气沉沉。我与他游遍洪荒,鼓起勇气结识其这无垠大地上的其他人,共同在紫霄宫听讲,学习,嬉笑,打闹……那日子太快活了,快活到我不敢告诉我的朋友,其实我的真身,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树,而不是什么漂亮的小云朵。我只能偷偷拉着他,飞到我真身所在的地方,告诉他,这个地方,最适合修建道观了,任性地要他一定要在此地,围绕这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树,修建自己清修之所。我这么做,就为了,能长久地,跟我的朋友在一起,用我真实的身份……” 这其中的事,种种细节,镇元子岂能不知,震惊之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眼中含泪,连连摇头,心中如蚂蚁啃食一般,细密作痛。 红叶看着他,道:“再后来的事,你还要听么?” 镇元子紧紧咬着嘴唇,用手捂着胸口,浑身哆嗦,生生逼出一个字道:“讲!”豆大的一颗泪从他的眼中跌落,心痛难抑。 庄凡和几个小的也在红叶身后屏住了呼吸,心中不断倒吸冷气! 红叶依旧袖着手,面上波澜不起,继续平淡地道:“后来,就到了鸿钧老师分发鸿蒙紫气的时候了,其实那红云只是我一缕神识所化,按理来说,并没有资格单独得到一道鸿蒙紫气,老师岂能不知?但是他微微笑着看了我的眼睛,仍旧把那道紫气与了我,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镇元子满脸是泪,磕磕巴巴地抽泣道:“……是,是叫红云去送死……” 在他的记忆里,红云就是因为这道鸿蒙紫气,被鲲鹏偷袭负伤,然后被眼前这人突然之间出现带走的,那道鸿蒙紫气也遁去不知所踪。 镇元子此时脑子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他说出的,不过是这些年自己心心念念的解释罢了。 红叶微微笑了,眼里透露出无限哀伤,他道:“我乃是天地灵根,天道所衷孕育化成,说是天道的儿子也不为过了,鸿钧老师乃天地间第一圣人,又不傻,怎会如此害我。” 他长叹一声道:“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遁去,最真实的含义,不过是天道有情,不能叫你们这些洪荒大能,将这天底下的便宜都占了,多少也给漫天下的生灵留一丝存活机会的意思,并且,这也是在予你们这些洪荒大能一条生路,这洪荒其他生灵生机断绝,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他不知冲谁讥讽地一笑,道:“鸿钧老师将鸿蒙紫气给了我,便是叫我这天道之子,能完完整整地将那紫气回馈天地之间,与万物生灵滋养。说起来天下之大,能毫无私心这么干的,也便只有身为天地灵根的一个我罢了。只是那鲲鹏贪心,欲夺鸿蒙紫气,我一不留神被他截了,红云不过是我的神识所化,鲲鹏强悍,又如何能敌。” 镇元子听到此处,浑身颤抖,几欲跌倒,却咬牙硬挺着。 红叶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叹息,继续道:“情势危机,我便顾不得太多,飞身过去,与红云汇合,赶走鲲鹏,收了鸿蒙紫气。” “然后,你就到了。” “不知为何,你小时候眼神儿不好,长大了却也不太好,我不知你急匆匆赶来,看到了什么,认为是红云被鲲鹏所伤之后,我带走了他。” “其实并不是,只是那时红云受创,他毕竟是我神识所分,我将其收回,自身也受创不浅。” “你跑来的时候,我还颇为心惊,以为你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知道了,谁知……” 谁知我这个混蛋,不仅没有认出来你是谁,还跳起来大喊你“丑八怪!”质问你为何要拐走了红云,要你把他交出来…… 镇元子手捂胸口,泪流满面,泣不能言。 红叶语气淡漠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那时心中十分难过,我原身所化,便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那朵小红云幻化的少年好看,即便我如何修炼,也改变不了这身相貌,相反随着岁月流逝,这疤痕会越来越多。那天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镇元子把持不住,想起红叶那日听了他的辱骂失魂落魄的脸,不由得双手捂脸,呜咽一声,蹲了下去。 庄凡和三个小的撇嘴看他,心道:渣!瞎! 红叶看着他难过,还是不忍,安抚他道:“终究是我隐瞒了你,最终是我不对,你不必愧疚。那日,我见你厌烦我容貌,我又急着疗伤,便未曾多言,带着伤回到五庄观,也不敢再于你面前现身,红云这个身份也因为受伤回归本体,再不出现。自此之后,我也顾不得其他,养好伤之后,专心慢慢将那一道鸿蒙紫气炼化,所得仙灵之气,散于天地之间。岁月流逝,我自身毕竟也被紫气沾染,得了不少好处,凝聚成实。” 红叶长叹一声道:“也许,变得好看之后再去见你,是我一生心结。我就慢慢地把小果子长成人的样子,又怕你看出,只与红云样貌有个五六分像。你见这树终于结了果子,扶着树干大哭一场,给我起名人参果树,叫这果子做人参果,我却偷偷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做红叶。” 镇元子听到此处,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像个孩子一样,“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悲伤地不能自己。 红叶默默无言了一会儿,见他不那么哭了,又接着道:“那果子是鸿蒙紫气影响之下所化,我本想也叫他们散于天地之间滋养万物的,故而那果子与五行相畏,放得久了,仙灵之气散尽,便也枯如木质一般。只是你到底聪慧,找到了摘取和保存果子的好方法,且我看着,这果子你吃了,也有些好处,便也随你去了。”任由你取了我本体,做了匣子,装了果子,满天下送人。 红叶见镇元又要哭,便道:“只是今日,我突然不想再留在那五庄观了,不想这些事,困住我,也困住了你!要你因为昔日一句诺言,日日奔波算计。这份情意太重,我自觉当日如此隐瞒于你,今日真的受不得了。” 他手一挥,幻化出一红衣少年,正是当年的红云,那少年神情间有几分隐秘的激动,兴奋地开口道:“镇元,我瞧着此地甚妙!这棵树也不错,你在此地修建道观清修吧?如何?修个大院子把这棵树围起来!以后我们可以在此处乘凉,下棋,修炼,做什么都好!你说好不好?” 镇元子瘫在地上抬起头,接着喃喃地道:“这树长得丝毫不起眼,也不好看,难为你喜欢!为了你,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好了!” 那少年听了,眼中划过一丝难过,依旧笑眯眯的道:“那以后,叫这树结又好吃又好看的果子给你,你多喜欢他一些,好好照顾他,好不啦?” 一边说笑着,一边消散于天地之间,还没有等到镇元子的回答,便再不复存。 红叶袖着手冷淡地道:“多谢你,为了红云一句话,照顾我,陪伴我这么多年。”为了助他渡劫,还蠢蠢地想了这么个蠢法子,因为人参果树不见了,还急的像个凡间妇人一样,堵着人家大门骂街。 不管为了什么,他承了镇元这份情。 镇元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忽然只觉得自己是白活了一生,心盲眼盲,自作自受! 当年,初初诞生、还在洪荒大地上游荡的他,远远地看到那棵树,叶子红红的,随风飘荡,远远看着,特别的好看,但是他也害羞啊,快走近那树的时候,就不敢过去了。 一片旷野青山,那树一冠红叶,就像个遗世独立的仙子,特别美,叫人心中十分震撼……他那时初有灵识,刚学会修炼,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美,也体味到了何为自惭形秽。 他那时心跳加快,不自觉的便开口便道:“好一朵漂亮的小红云啊!” 但是他后来跑掉了,掩饰般的追着突如其来的小红云跑掉了,怀揣着向往,收藏起懦弱,掩盖着自卑,跑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以至于后来的一生,再也没见过那如云的红叶。 即便,他假借“好友”的意愿,在他身边守了一生,也没守来叶子再次染红的那一天…… 镇元子颤抖着站起来,擦拭了眼泪,低着头,问道:“那,那你以后,还会再回来么?”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红叶,期盼的看着他。 红叶不为所动,道:“个人有个人的源法,你我今日缘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此话说完,不再看面色惨白的镇元子,抬起头,冲着空中道:“诸位来了很久了,请下来吧!” 刚巧围观了镇元子与红叶全部对峙过程的菩萨并太乙等人赶紧收了八卦之心,乖乖下来见了红叶,均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见过老祖!” 毕竟这是跟他们师父师伯一辈儿的人物,甚至更牛掰些,人家一缕神识,就能跟他们师父师伯平辈相交了。 几仙各报了家门,红叶见都是当年鸿钧老祖座下同学的子弟,面上不禁和蔼了几分。 悟空却不管那些,观音菩萨一撒手,他蹭地一下就窜到了师父面前,关切地问道:“师父可好了些?” 庄凡见他一身凌乱,知道他必是急着赶路十分辛苦,不由得心疼地摸摸猴子的头,道:“师父都好了,辛苦我悟空了!累坏了吧?” 悟空摇摇头,伸出手去摸摸师父额头,道:“不累的,师父既是好了,怎么面色还有些潮红?” 再一打量就反应了过来,挨个敲了三个小的脑壳,又去给师父摘帽子脱皮裘,道:“怎地给师父穿这么多,病好了热也热坏了!各个儿粗心大意!” 庄凡笑眯眯地任徒弟摆弄,又挨个摸摸三个小的的脑袋瓜儿,师徒几个正在其乐融融,红叶带着镇元子过来了。 毕竟因为自己,镇元子对圣僧无礼了,红叶也不能不管。 镇元子此时心绪烦乱,乃是强作镇定,见了唐三藏也忍不住一脸羞红,弯腰施礼道:“刚才多有失礼,望圣僧原谅则个!” 庄凡虽气他污蔑悟空,但是见他刚才哭得超惨,心里十分解气,再加镇元子道歉态度也算诚恳,便也未曾难为他,倒是红叶,不依不饶的道:“除却圣僧,你还是有一人要赔礼道歉的!” 镇元子羞的满脸通红,狼狈不堪,只觉在红叶面前,从一开始便把脸丢得一干二净,他是再也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的。 只是他与金蝉子平辈论交,与他赔礼,自是不觉丢人,但是悟空小他一辈儿,他就有些抹不开情面了。 红叶见状,也不理他,微微一笑,打量了几眼被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何事的悟空,眼睛微微一亮,对着庄凡道:“圣僧却是不知,我乃天生灵根,圣僧这位大徒弟,却是天生灵明石猴,严格说起来,我俩均为天道厚爱孕育所生,正有兄弟之谊啊!” 庄凡听了这话,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在后面一捅徒弟腰眼儿,猴子机灵,连忙摇身一晃,化回三头身,拜倒道:“孙悟空这厢拜过大哥哥!” 红叶顶着个跟悟忧一般大小的身材,拉着小毛猴的手,哈哈笑道:“好兄弟!好兄弟!” 这番走出五庄观真是对了,不仅摆脱宿日愁困,又获友情,还得了个弟弟。 镇元子听得目瞪口呆,他竟不知,天生灵根与天生石猴,竟然是可以续兄弟情谊的! 这会功夫,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大错,赶紧老老实实对悟空赔礼道歉,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了! 观音菩萨等众仙也赶忙上前,齐来拜贺红叶老祖与兄弟相逢,众人面上带笑,言语和煦,总算将刚才冰一样的气氛融化了一些。 红叶了结了与镇元子的恩恩怨怨,去了心结,竟然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十分轻松愉悦,显露出顽童之姿来,收了悟空这个弟弟,又去拉悟忧的手道:“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悟忧真心,我却不知还要自困多久。” 镇元子和众人这才得知红叶“离家出走”的真凶和罪魁祸首是谁,只是还未曾说话,太乙真人和庄凡就一左一右,站在悟忧身后了。 摆明了是为徒弟和儿子撑腰的嘛。 悟忧身后多了两个靠山,却羞涩起来,躬身施礼道:“是悟忧鲁莽了,事前未告知镇元子大仙,又害大师兄被污,都是我的不是!” 红叶冷冷的撇过去一眼,镇元连忙道:“无事无事,还要多亏悟忧小道长促成此事!若不是你,今日我却依旧要做个糊涂人!” 观音文殊普贤和黎山老母也纷纷称是,夸赞悟忧! 悟空没看着自己被骂的那一段儿,他连镇元子这个真凶都没放在心上,又岂会怪罪自家师弟,拉着自己大哥的手,又拉起小师弟悟忧的手,兀自笑个不停。 一时没瞧见,悟忘在旁边很是吃醋,偷偷咬起了手指。 太乙真人见自己徒儿今日做错事被发现后,竟能挺直腰板儿落落大方的赔礼道歉,而不是心虚地喊打喊杀,真是惊讶极了,一捋胡子,对着庄凡道:“小徒这些日子跟着圣僧,真是长进了,多亏圣僧费心教导。” 庄凡摸摸悟忧肩头,笑眯眯道:“我儿子,谈什么费心不费心,真人客气了。”话说完,突然想起俩小不点儿的孙子了,言语一顿,脸色就是一黑。 太乙真人见唐僧面色不对,不由得凑过来道:“圣僧可是有烦心事?” 庄凡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刚想说话,便听红叶道,“今日我兄弟好友相聚,却是偌大的缘分,莫不如,我们三人就此结拜为兄弟吧?” 镇元子一听,顾不得心伤,立刻炸了:“不行不行,那不是乱了辈分,你如今辈分如此之高,若与你称了兄弟,以后倒叫悟空悟忧如何在外行走?只要心意到了就行,难道不结拜,悟空就不是你弟弟了?悟忧就不是你小友了?” 红叶咂摸一下,虽不欲理他,但觉得镇元子说得也算在理:“你说的也是,那好吧,此事便罢了吧。” 菩萨等一众神仙偷偷地抹了把汗,心说险些多出俩活祖宗!这猴子和三太子,没一个省心省事的,若真和这位结拜,有了偌大靠山,以后还不给天捅个窟窿!? 悟空和悟忧倒是无所谓,什么也没说。 红叶便又道,“却是还有一事,”一指悟忧手中的匣子,“刚才说了半截子话,这两个娃娃,血脉还未长成,却是需要悟忧小友这个母体,收在体内孕养上许多日子的!” 庄凡脸都绿了,他儿子看起来绝对未成年,怀孕了!? 还双胞胎! 他崩溃地一捂脸。 太乙真人茫然脸:“老祖说得啥?我没听懂!我徒弟咋的了?两个啥?晕啥?” 55.54文已修 悟忘这时兴奋地对着小师弟大喊一声:“悟忧你是妈妈啦哈哈哈哈!” 悟忧把嘴巴一噘, 忿忿地哼了一声, 输给师兄了竟然! 庄凡摸摸悟忧的头, 有点儿担心起来, 但是并未说话。 红叶便一指悟忧和悟忘,又点点那匣子,给太乙解释道:“不就是镇元送了两个人参果给圣僧,然后悟忧和悟忘一个赋予这娃娃们骨血, 一个赋予这娃娃们神魂,姑且也算他们两个共同的孩子吧?” 他回身瞅了镇元一眼, 用眼睛询问他。 镇元子点点头,他送的,确实是两个人参果,人参果娃娃什么的, 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太乙真人和众仙佛都被悟忧和悟忘这个“喜讯”给惊呆了。 就连悟空也转回美猴王的样子,抱起正在傻乐的悟忘,颠颠这个小肉墩子,问道:“乖乖啊, 你醒了之后, 都跟你小师弟干啥了?怎么把那娃娃弄活的?” 师父跟他们几个,一直以为那娃娃被镇元子送来的时候,就是活的,谁知有这个乌龙。 敖玉原本正醋着, 见大师兄终于抱他的, 就把肉嘟嘟的小脸贴过来, 心里可美,悟空问他,他也茫然:“我醒了也没干啥呀!” 小白龙掰着手指头,给大师兄和诸位长辈学了一下,落地以后,他就凑到小师弟身边,跟他说了两句话,然后他们开了匣子,那俩娃娃就活了。 悟忧把事儿也说了一遍,给他师兄说的没什么差别。 众人正在茫然,观音菩萨笑道:“说起来,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此时虽当时我并未亲见,但过后却是用水镜瞧了个通透,此事深说起来,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 太乙真人忙道:“哎呀你不要卖关子!快讲!” 观音嘴角含笑,嗔怪地看了太乙一眼,偏偏他忘了自己今日穿着男装,这动作娇滴滴又像个女子,看得大家浑身激灵灵一抖,却谁也没敢出声儿。 倒是黎山老母,越发想把龙女拐跑了。 庄凡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菩萨才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穿着男装也八卦的起劲儿,接着道:“那日,先是悟忧受到刺激,以为镇元大仙送了跟他一样来历的草木小人儿给圣僧食用,心神激荡之下,吐了一口血在这匣子上。” 观音一边说,一边指指那匣子的盖子,悟忧把那匣子端起来,大家仔细看看,然后疑惑地看着观音:盖子上什么也没有啊! 观音一笑:“悟忧那口血,不是被娃娃们吸收了么!” 众人恍然大悟,却原来娃娃们的骨血是这么来的,太乙真人便又问道:“那悟忘赋予神魂之事,是怎么造成的?” 观音便道,“这却要问问悟忘,是不是刚刚进阶了!” 悟忘赶紧从他大师兄怀里出溜下来,恭恭敬敬地答道:“回菩萨,小子前几日确实进阶了,只是今日方才从沉睡中醒来。” 菩萨便点点头,道:“那便是了,悟忘初初进阶,不能控制龙气外放,他受惊之下从睡梦中惊醒,长啸震天,呼风唤雨,降下甘霖,这甘霖中混杂着龙气,这两个人参果娃娃得了骨血肉身的同时,又因龙气所感,因而诞生神魂。” 众人啧啧称奇,想这两个娃娃成人,可真不是“巧合”两个字就能解释的了,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吧! 太乙便问道:“老祖,不知我徒儿悟忧,要如何孕育这两个娃娃,毕竟,他自己还未长成,又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悟忧涨红了一张严峻的小脸,嘟着嘴往爹爹怀里一扑,羞涩地把头埋了起来。 红叶也沉吟了一下,道:“让我想想。”这种事,他以前还真没遇到过。 庄凡很是担心悟忧的状态,他蹲下来,双手抚着悟忧的双臂,望着儿子的眼睛,低声问道:“悟忧啊,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并不想孕育他们?” 悟忧吃惊的望着爹爹,惊讶的道:“怎么会!爹爹为何这么说?这是我的孩子呀!” 庄凡眉头依旧皱着,道:“爹爹见你方才一直和悟忘推脱谁要当妈妈的事,后来发现要当妈妈的是你,爹爹见你不是很高兴?” 悟忧脸又红了,挠挠后脑勺的发髻,不好意思的道:“不是那个意思啦!我跟二师兄,只是觉得妈妈很弱,要是谁当了妈妈,谁就输了!” 庄凡啼笑皆非,嗔道:“净胡说,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勇敢,最厉害的人了,怎么会弱?”,又不放心的问道:“红叶道祖说,那两个孩子要在你身中孕育十多年,甚至更久,你怕不怕?能不能坚持?” 悟忧眼睛火一般明亮,他大声的对庄凡道:“爹爹,他们是我的孩儿,无论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都不会抛弃他们!更不会嫌弃他们!”然后像爹爹爱我那样去爱这两个娃娃…… 悟忘也跑过来,扑倒师父怀里道:“师父,我也不会的!我会做个好爹爹的,以后我的好东西,除了孝敬师父的,都留给他们俩!随便他们去烧去丢!我也不责备他们,还要给他们多多的爱!” 庄凡黑线,心说你这是要教出两个混世魔王啊,唉,算了,孩子还小,下一辈儿也还有至少十年才会出生,自己慢慢教吧! 总要在自己离开这儿之前,给他们灌输一些正确的为父为母的常识啊! 不能因为自己幼年的经历,就对自己的孩子矫枉过正啊。 两个自己还是孩子的小肉团子却不知道庄凡在想什么,悟忧悟忘彼此对视了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悟忘又对庄凡道:“师父,你放心吧,我们会努力做个好爹爹好妈妈的!”,悟忧点头:“爹,二师兄说得对!” 庄凡就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把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鼓励地拍拍他们的后背,好半天什么也没说。 这时红叶醒悟般地道:“啊,可以这样!” 庄凡带着儿子赶紧望过去,太乙真人也十分紧张,只听红叶道:“悟忧小友不是草木之体、莲花莲藕所化嘛,完全可以在身体上长出一只花苞,将两个娃娃放进去,到时候彼此血脉相吸,自然而然产生联系,那娃娃便会顺利成长了!待到长成之后,瓜熟蒂落,莲花盛开,两个小娃娃自会落地成人。期间这花苞还可以自然合拢,护着娃娃不受外界侵扰。” 庄凡一皱眉,心说靠谱不靠谱啊?怎么听着感觉十分之胡扯? 他扭头问悟忧道:“儿啊,你能结出莲花苞来么?”他儿子虽说是莲藕荷花所化,现在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摸起来热嘟嘟的呢! 悟忧板着小脸,十分严肃地道:“爹爹,你让我试试。” 太乙真人也凑过来道:“悟忧啊,不要担心,师父给你护法!”悟忧点点头,对师父道:“师父,徒儿辛苦师父了。”太乙拍拍徒弟肩膀,欣慰地一笑。 庄凡便只能答应,拿出一个垫子给儿子铺了,悟忧席地而坐,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努力开花,太乙真人为徒弟护法,众人也屏住呼吸,专心看着,不敢大声。 不多时,只见悟忧右手心缓缓钻出一个深粉色的尖尖来,那尖尖越来越长,颜色渐淡,由细变粗,果然是一只花苞。 只是这花苞越长越慢,到最后,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全部长出,此时悟忧浑身大汗脸色苍白,已经快要脱力了。 只是众人谁也帮不了他,只能靠悟忧自己。 太乙见徒弟睁开了眼睛,连忙扑上来问道:“徒儿啊,感觉如何?” 悟忧用左手接过爹爹递过来的帕子,自己擦了擦汗,喘息着道:“还行,就是最开始有点儿不得要领,后来顺利了,但是前面消耗过大,后面有点儿吃力。但是有了经验,下次我就能很快的结出一朵莲花了!” 见悟忧无碍,庄凡和太乙真人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太乙真人便请红叶老祖过来看看:“老祖,您瞧悟忧这朵莲花,合用不合用?” 红叶迈步走过来,把长在悟忧右手手心正中间的莲花内外望了一遍,见经络畅通,血脉圆融,形神具备,便痛快地道:“合用!” 红叶亲自拿过匣子,打开来,众人忍不住好奇围上来屏住呼吸定睛一看,那两个人参果娃娃,果然举着小拳头,蜷缩着小胖腿儿,闭着双眼睡得正香。 红叶手指一挥,两个娃娃凌空飞起,悟忧的右手一直伸展着,那两个娃娃一接近悟忧,那花苞便缓慢地毫不迟疑地张开了,正是碗大的一朵莲花,等到娃娃在花芯深处相拥着乖乖地躺好,那花瓣便又慢慢地合拢了。 悟忧闭着眼睛仔细体会了一下,红叶也定睛瞧着,见那两个娃娃果然在肚脐处长出脐带样的物体来,与那花芯紧紧相连,与此同时,悟忧也睁开眼睛,神情激动地道:“我感觉到他们了,已经与我紧紧连在一起了!” 太乙和庄凡都长出了一口气,悟忘担忧的小脸也忍不住放松下来。众人皆是大喜过望,纷纷来贺! 庄凡觉得这样好不方便,便问道,:“放在右手,会不会不小心伤到?” 悟忧摇了摇头,道:“爹爹不要担心,这花苞与我一体,可以动的,你瞧!” 庄凡随着悟忧的动作望去,只见那花苞果然从发髻那里长出来了,横叉在发髻中,露出一个花骨朵,一眼瞧上去,像个发簪。 只是等花苞定下来,悟忧也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了,看的庄凡和太乙十分心疼。 红叶想了想,从袖子里一掏,拿出一个人参果,递给悟忧道:“你毕竟太小些,供应两个婴孩成长,有可能支撑不住。若不想这两个孩子中没了一个,便把这果子吃了吧!” 悟忧目瞪口呆的看着红叶手里的那个果子:这跟他手心里的俩娃娃别无二致啊,他怎么敢吃! 红叶见了,便激他道:“可是不敢?”这果子说起来,就是能量蕴含的多些,因为他的恶趣味,又长得怪些,到底也不过是个果子罢了,和苹果梨子没甚么分别。 庄凡拍拍儿子肩膀,低声道:“想想你儿子!” 悟忧心一横,接过果子,三口两口就给咽了,除了每次咬下来那一口,根本嚼都没嚼! 悟忘好奇地问:“啥味儿?” 悟忧摸摸嗓子道:“我心里怕的慌,没尝出来!” 庄凡和大家齐齐黑线! 红叶哈哈大笑,拿了好些个果子出来,道:“今日高兴,大家都来尝尝这果子吧!” 在场诸人都有份,一人两个,就连镇元子,红叶也挑了一个小的给了他,弄得镇元子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捧着一个果子,吃得十分心塞。 观音等神仙根本没想到红叶老祖能如此大方,观音想想上一回五庄观自己的待遇,只是跟别的神仙各分了一个人参果而已,现在看着这两颗完整的人参果,不由得后悔不迭,早知道把几个徒弟能带的都带来好了,师徒几个刚好可以分吃! 偏偏他走的时候,担心来太多人,没那么多果子好分,镇元子会小气不给他徒弟,叫徒弟干看着没面子,因此就没带他们! 早知道人参果树今天能自己做主,自己能得了两个,几个徒弟,他一定一个不落的都带来啊!!! 悔之晚矣! 悟忧又偏得了两个,谁叫他是“孕夫”呢,在场诸人也无人嫉妒他,甚至悟忘还偷偷地道:“小师弟,你慢慢吃,我这两个都留给你!” 红叶哈哈笑道:“他吃多了也是浪费,目前三个尽够了!你自己快吃了吧!” 悟忘这才偷偷抿嘴笑了,慢慢地把果子啃了。 庄凡是在场唯一的凡人,红叶怕他受不住,便只给了他一个,因怕他介意,还解释了好半天,庄凡笑眯眯的直摆手,道:“已经偏得了道祖好些好处了,肉体凡胎,岂敢再贪心?” 到叫红叶又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庄凡把人参果拿在手里看了看,见表皮细腻白净,大约是红叶不欲吓人,给他的这个只有个模糊的形状,能看出来是个小人儿,根本没有他俩孙子长得那么眉目清晰,这才放下心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结果那果子一进入庄凡口中,迅速化为一股清水,沿着喉咙便进到肚子里了! 啥味儿也没有! 庄凡忍不住抬头看八戒,又看看观音等人,见大家都捧着果子珍惜地一点儿点儿啃呢,只有他,一口没了! 难不成,以后猪八戒吃人参果这个典故,要变成唐三藏吃人参果了? 简直人神共愤!他才不要到处打听人参果是什么味儿呢! 一场盛宴完毕,见大家都心满意足,红叶便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今日兴尽,诸君,告辞了!”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众人惊了一下,又都忍不住回头去看镇元子。 镇元子此时脸色白的纸一般,他是真的没想到,红叶说走便走,一点儿也不留恋,明明刚才他们还说了话,明明果子也给了他…… 他失魂落魄地向众人拱手,心不在焉的道:“贫道告辞了,天晚了,贫道先走一步,请留步!”颠三倒四,语不成调,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向五庄观走去,双目失神,神色茫然,叫人瞧着,好不凄凉! 悟忧都有些同情他了,软软地靠过来,倚在爹爹身上,小声儿道:“爹,他看着,真的好可怜啊!” 庄凡拍拍儿子稚嫩的肩膀,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接着道:“去跟你师父说会儿话,你师父好久没来,肯定想你了!” 悟忧便点点头,奔着可怜巴巴撅着胡子的师父就扑了过去,面无表情却甜甜地喊道:“师父!有没有很想我?” 太乙乐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老脸笑成一朵菊花,乐哈哈的把扑过来的小徒弟揽到怀里,紧紧抱住道:“师父的小乖乖,想死师父啦!” 悟忧奇怪道:“师父,你这次咋不说我做小儿女情态,也不板着脸凶我了?” 太乙心里苦,心说我以前真傻,真的,但仍旧笑眯眯的道:“师父可想你啦,哪舍得凶你呀!再说我们悟忧这阵子真是出息了 ,师父心里开心得很!” 悟忧便放心大胆地把自己挂在师父脖子上,哼哼唧唧地学着偷看来的二师兄的样子,跟师父撒娇。 把老太乙的一颗心,弄得又酸又甜。 此间事了,庄凡便去见观音,人家毕竟是悟空请来的,大老远跑一趟,也能怎能不寒暄一下。 之前便见菩萨穿了一身男装,庄凡瞧着观音被这一身男装显得,身姿竟然十分挺拔,再加猿背蜂腰,双腿笔直修长,简直就是他前世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观音送走了黎山老母三人,听见脚步声,一扭头,见是庄凡走了过来,立刻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到后脑勺去了哩!” 庄凡十分聪明地略过这话话题,道:“今日怎么想起了穿男装,真帅气!” 观音虽然不懂帅字一字做何解,但是见眼前的唐僧一脸赞叹,还伸出来一根大拇指,便忍不住在嘴角翘起一个微笑来。 他把手里的储物袋一身,假做不经意的道:“喜欢穿就穿呗,那有什么的,还有谁能管的了我穿啥衣服了?反正我穿得起!” 庄凡噗嗤一笑,接过那袋子,问道:“是那经书了?” 菩萨点点头,道:“里面有一本是我手抄,你不要把它送人了,其他的随意!送完了我再给你印!” 庄凡一脸感激地道:“贫僧在此谢过菩萨了!” 观音便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庄凡听他说得奇怪,也没敢搭话,心说咱俩怎么就你我之间了?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观音见天色晚了,便道:“我走了,你今日修整一下,便不要走了,明日再出发吧?” 又道:“身体可是无碍了?” 庄凡点点头道:“已经无事了!多谢你。” 菩萨便抿嘴一笑,摆摆手,对跟悟忧难舍难分的太乙真人道:“不要耽误他们西行,我们回吧!” 此间告别,菩萨带着赖赖唧唧的太乙真人回了南海,庄凡领着徒弟宿营。 却说镇元子,游魂一般回到五庄观,此时他众弟子早已经回来了,发现师父不在,人参果树也凭空没了,正在惊慌,见镇元子从正门飘了进来,齐齐围上来询问。 镇元子神色怔怔,摆摆手也没答话,颓唐地走到蒲团上坐了下来,睁着眼睛直直地发呆。 他大弟子很是担心,平日里与镇元子也亲密些,便凑过来道:“师父,发生了何事?”人参果树怎么不见了,那唐朝来的和尚走了没,可是他们做的? 只是后面那些话,他都吞到了肚子里。 镇元子见徒弟眼中满满的担心,知道他想问什么,终于悠悠长叹一声,拍拍徒弟肩膀,道:“无事,那人参果树化身为人,飞走了。” 众弟子听了,不由得大惊失色,他们与这树最少也相处了一千多年,何尝想过有一日这树也会化人! 镇元子大徒弟终究看师父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从这树的年岁算起,也算是我观中老前辈了,您没请他回来居住么?毕竟此地熟悉些……” 镇元子突然就不想说话了,他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为师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众弟子不敢违逆,齐齐应了声是,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天,五庄观上下早起晨修,却未曾见过镇元子。 众弟子以为师父在房中清修,未敢打搅,可巧元始天尊派人送来请帖,邀镇元子去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镇元子大弟子手拿请帖,敲开师父卧房的门,才发现一室寂静。 渺无人踪。 56.多情白骨 却说当晚镇元子一人, 愣怔怔在蒲团上坐了很久, 心中乱麻一片, 思绪惘然, 待到夜半时分,他悄然起身,去了昔日的园子,对着那平整洁净如镜面一般的泥土发呆。 人参果树在这地上扎根许久, 自他得了鸿蒙紫气结出果实,算来也已经有四万七千年, 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果子落于其上,又不知沾染了多少鸿蒙紫气,因此这泥土不仅硬胜陨铁,便是凡人吃这土一口, 也可长生。 镇元子对着那土发呆半晌,最后袍袖一卷,使出袖里乾坤来,将园中泥土全部卷了, 渣滓不留, 地上空出偌大一个深坑。 想了想,镇元子怕有弟子粗心淘气跌了去,又使出移山填海之术,将坑填平, 之后回了卧房, 挥挥洒洒写下一张字条, 就趁着夜色悄然离去,没有惊动观中上下一人。 镇元子在卧房中留了一张纸条给众弟子,说自己外出游历,不日将归,又嘱咐他们闭关山门,每日需勤加修炼,不可趁自己不在而失了奋进之心,如若自己回来,发现谁懈怠了,修为毫无存进,必然逐出师门。 镇元子大弟子见了,十分无奈,只能按照师父吩咐,关了山门,每日领着一班师弟安心修习度日。 只说镇元子,揣着那人参果树留下的泥土,腾云驾雾升至空中,虽不知该去何处寻找红叶,但依旧随意寻了个方向,也不急着赶路,慢悠悠飞去,在云中若是见到山脉贫瘠之处,便撒下一些泥土下去,用灵土滋养大地。 他想,如此日复一日的走下去,将所有贫瘠的山川大地都覆上这人参果树下的灵土,总有一日,红叶会看到,会了解吧。 他已经不求能与红叶于路途中重逢,人生一世万万年过去,对心盲眼盲的他来说,只有伤痛,何曾有过惊喜。 镇元子只求红叶看到了自己做的,有朝一日,能回到五庄观看上那么一看,就好了。 万寿山五庄观两里地外的一处温泉中,红叶整个人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气腾腾的泉水里,舒坦地慨叹出声,他觊觎这处温泉很久很久了,却每日困在园子里,一直没有来泡过,方才从众人身边一溜走,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这里来了! 热乎乎的滚烫泉水环绕全身,咕嘟嘟的冒着泡,果然真得好舒服啊! 从此以后,他也要好好地享受一下自己的树生才行,红叶这么想着。 红叶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专心泡澡,过了好一会儿,他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却原来是一个干丝瓜瓤,这是他听观中弟子说了之后,从镇元的菜园子里找来,偷偷拿了一截儿,藏起来的哩,据说泡了澡之后再用这个搓一搓,超级爽! 红叶不知道爽是个什么感受,大概,像是寒冬尽去,冰雪全消,他舒展树枝,迸发出一树新叶那样? 红叶拿着那小小的丝瓜瓤,试探着在自己同样肌肤粗糙的、布满了疤痕的胳膊上,小心翼翼的用力一搓! 咦咦咦? 好大一块树皮一样的东西被丝瓜瓤的脉络刮了下去,露出下面白白嫩嫩的肌肤来。 嗯? 却说庄凡师徒,离了五庄观,日夜赶路,虽说那人参果庄凡没吃出什么味道来,却真觉得身轻体健,脱胎换骨起来,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称奇。 但是,人参果什么味儿这种话,他是死死地憋在心里,再不肯说出来的。 师父不要面子的嘛? 小白龙悟忘这回醒来,他的位子早被焦糖糕给抢了,庄凡又悬心这悟忧脑瓜顶儿上的小花苞,再加徒弟一多,庄凡也有些分,身乏力,一个不慎,敖悟忘就真跟他大师兄说得那样,在师父那里又失业又失宠了。 好在这孩子心大,再加上他的心思也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一直围着小师弟忙前跑后,竟也没觉得失落,就连跟庄凡和大师兄撒娇的次数也减少了很多。 岂不知这样更让庄凡担心。 赶了几日路,见儿子无碍,庄凡把心思从悟忧身上移开,留心看着,才发觉悟忘对悟忧过分关心了,怕他冷怕他热又担心他累,有几次还变成白马,要驮着悟忧赶路,把悟忧烦得够呛。 好在悟忧虽然烦躁,也知道他二师兄全然一片好心,即使不耐,也一一的忍了。 但庄凡却终究觉得不妥,两个被父母无情对待,心灵受创的孩子,在自己还没长大,内心还满是委屈的时候,突然有了两个共同的下一代,且不说他们不知道如何做人父母才真的是对的、好的,他们难道又能知道,彼此怎么相处才是最恰当的么? 更何况,悟忘可是怕哪吒怕得要死!他以后要是知道了悟忧的真正身份,还不得翻天!? 庄凡这几日看着徒弟和儿子凑一处就牙疼,看到悟忘跟在悟忧身边脚前脚后的忙后就心口痛,终于这日晚间宿营,他把悟忘叫到身边,打算跟二徒弟谈谈心。 他把那三个撵得远远地,拉着悟忘的手,满怀忧心地摸摸徒弟的小光头,小心试探着问道:“悟忘啊,师父今晚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咱们师徒俩讲讲心里话,可以不可以?” 悟忘探着脖子向外望去,心不在焉的道:“师父啊,我想去看看小师弟,外面怪冷的,我怕他冻着,万一风寒了,就不好了!” 庄凡一捂脸,心说麻蛋这话完全没法谈,心一横,把悟忧也叫了进来,要谈一起谈! 悟忧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一个大肘子,吃得满嘴流油。 肘子是八戒刚给他烤的,他们宿营前抓了好大一头野猪,晚饭的时候吃了没多少,吃完饭没一会儿悟忧又觉得饿,八戒便把剩下来的两条腿儿都烤了,跟小师弟一人一个,吃得可开心。 八戒如今白白净净的一个少年胖和尚,外貌不说俊秀也称得上清秀,跟猪扯不上半点关系,跟悟忧凑一块儿啃猪蹄吃肘子,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 庄凡刚想拿出一条毛巾来,给儿子擦擦嘴,就见悟忘蹭一下子蹿起来,跑去拿了一条毛巾,用温水浸湿了又拧干,这才递到悟忧手边,这个殷勤劲儿,叫庄凡看了直胃疼。 悟忧接过毛巾,胡乱的擦了擦嘴,问道:“二师兄,你吃不吃?”他知道爹肚子小,一般吃了晚饭就再不吃东西的,倒是二师兄,据大师兄说,肚量十分的大。 那猪肘叫八戒烤得外皮焦脆金黄,刷了蜂蜜,撒了细盐孜然和别的调料,闻着就喷喷香,悟忘也有点儿馋,只是他进阶之后,能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对这些凡俗饭食要求就不那么大了,再者今晚也没少吃,此时也不饿,便摇了摇头,道:“你吃吧,师兄肚子太饱,吃不动了。” 这话一说,惹得庄凡和悟忧都怀疑地望着他,悟忧心中感动,劝道:“二师兄,咱俩分着吃吧,够吃了的!” 庄凡也摸摸徒弟的小光头道:“悟忘啊,师父养得起你们的,不用委屈自己饿肚子,师父不会把你丢回西海的!” 悟忘哭笑不得,他在大家眼里,到底是怎样一个饭桶!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庄凡这才松了一口气,待孩子们都在他面前坐下了,才慢慢道:“悟忘,悟忧,师父今日就是想问问你们,这两个人参果娃娃,来的突然。虽然你们不是跟凡俗的夫妻那样孕育了这两个孩子,但从身份上来讲,你们确实是他们的父母,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们两个要怎么相处?” 悟忘一脸茫然,悟忧倒很是平静,还在慢吞吞的啃猪肘,把酥脆的猪皮啃得咔咔直响,他看了看二师兄,道:“二师兄,你先说!” 悟忘挠挠光溜溜的后脑勺,对庄凡道:“师父,我真没想过这件事啊。” 庄凡眉毛皱了一下,叹口气,果然啊,他拍拍徒弟肩膀,道:“悟忘啊,有些事确实只要去做就行了,比如咱们西行,无需多想,走就是了!但是有些事,你不想是不行的!你好好想想,跟师父说说,好不好?” 悟忘看看师父,又看看小师弟,帐篷外传来大师兄和三师弟嬉笑的声音,他听了一耳朵,忍不住会心一笑,庄凡见了,也不催促他,悟忘便低下头去,细细的想起了心事。 悟忧慢吞吞啃了好大一个猪肘,又跑去洗了脸,干干净净的回来,饱食犯困,往爹爹怀里一窝,就昏昏欲睡起来。 今日轮到悟空值夜,八戒这几天跟大师兄怀念天庭的日子,谈兴正浓,也没回来,帐篷里,一盏琉璃灯光线昏黄,悟忧腆着小肚子,悄悄地睡着了,气息绵长,面色红润,头发里的那只小花苞,也悄悄地缩了回去,只露出一个娇艳欲滴的粉色尖尖来。 春日夜色宁静,庄凡守着两个孩子,静默无言。 后半夜的时候,庄凡支撑不住,手拄着太阳穴,歪着身子睡着了,悟忧在爹爹身后的床铺上,睡得人事不知,悟忘悄悄凑到庄凡身边,小声儿的唤他道:“师父,师父?” 庄凡猛地惊醒,睁开眼睛,见穿着寝衣没盖被子,赶紧把他放进被窝来,小声儿道:“怎么这么不注意,冻着了如何是好!?” 悟忘笑眯眯的窝到师父被窝里,任师父凶他,仿佛又回到了小跨院儿的时光,他贴在庄凡胸口,悄声道:“师父,我想好啦!” 庄凡拍拍徒弟后背,把下巴放在徒弟的脑瓜顶儿上,轻声道:“说罢,师父听听。” 悟忘便道:“那我说了,师父可不行凶我。” 庄凡轻轻地笑了,安抚地道:“只要是你认真仔细地考虑过的,并且有理有据,师父都依你。” 悟忘便搂住庄凡一只胳膊,悄声的道:“师父 ,刚才我仔细想来,在我心里,其实三师弟和小师弟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我对小师弟格外好些,我想大概不外三点,” 听到这儿,庄凡心里点点头,他二徒弟脑子还是很清明的,都开始概括了! 只听悟忘继续说道:“一个,是因为我跟小师弟,有一点点儿那么同病相怜吧,”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俩的爹,都十分不靠谱呢,还好我们现在有了师父。”十分贴心地拍了庄凡一记马屁。 庄凡心里咯噔一声,完全没有被拍马屁的喜悦感,他满心都在刷一句话:悟忘知道悟忧是谁了?! 悟忘却没停顿,又道:“二一个,是因为所有人里面,大概只有小师弟年岁最小吧,小师弟,是殷商末年时候才出生哩!出生之后,小小年纪就到天上去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根本也没长几岁。大师兄虽然记不得自己具体什么时候出生的了,但是我们大家算过,他在人间至少已经超过八百年。三师弟,他从前在天庭就当天蓬元帅的日子就已经很漫长了,至于我,那就更不用说了,洪荒时代我就出生了,只不过龙族岁月悠长,长得也慢些,”所以现在还是个宝宝! 庄凡听了一脸黑线,心说麻蛋咱们所有人里,我才是年岁最小的那个好嘛!你师父我才二十岁!二十!二十而已啊! 只是想到悟忘说“殷商”两字,心中又是一紧。 悟忘不知道他师父正在疯狂吐槽,又接着道:“三一个,就是因为,”他突然羞涩起来,“就是因为小师弟是我孩子的妈妈啦!” 这是悟忧迷迷糊糊地醒来,嘟囔道:“师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叫孕育者!孕育者!我是男孩子!” 悟忘赶紧道:“哦对对对,孕育者!” 庄凡黑线,心说这是什么鬼名字,又好奇道:“那你呢?悟忧不叫妈妈了,那你叫什么?” 悟忘在被窝里骄傲地一挺小胸脯道:“抚育者!”他要一气养活三个哩! 庄凡此刻脸上的不是黑线,是黑灰,这都什么称呼啊!他战战兢兢地问道:“那以后宝宝出生了,怎么称呼你们?”不会又发明什么鬼称呼吧? 悟忘指指自己:“父亲!”又指指庄凡身后的悟忧:“爹爹!”唉,没抢过爹爹这个称号,小师弟一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撒娇,他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好答应他! 悟忘见庄凡又要说话,忙道:“师父,我刚讲了三点,你接着听我说啊!” 庄凡便点点头,不再插话,他身后,悟忧也继续半梦半醒的打着瞌睡,帐篷里,只听悟忘小声慢悠悠的道:“我知道师父担心什么,师父是怕我跟小师弟,因为两个宝宝的到来,而勉强在一起生活,是嘛?” 庄凡叹了口气,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悟忘便欢快地道:“师父不要担心啊,我跟小师弟,可不是那么糊涂的人!我们兄弟俩,会好好安排以后的生活的!” 庄凡稍微把肚子放回心里一些,又问道:“那以后宝宝们出生了,你们俩想过没有,他们姓什么,叫什么?” 姓敖?还是……姓……李? 悟忧睡得迷迷糊糊地在庄凡身后道:“我们想好啦,我不喜欢我的姓,师兄不喜欢他的姓,我们要把宝宝跟爹爹一个姓!” 庄凡大惊失色,啥?跟着他姓庄?那他以后回家怎么跟爸妈解释? “爸!妈!这是你们的孙子,庄大宝,庄小宝!” ??? 他爹真的会打断他腿的!! 只听悟忧迷迷糊糊道:“陈这个姓我觉得很好听!” 庄凡这颗心啊,忽悠一下子落了地,又吧唧摔山谷里了。 什么嘛,竟然是唐三藏的俗家姓氏,失望脸。 悟忘和悟忧没见到庄凡的表情,悟忘接着道:“至于名字的话,我们要给宝宝们取个好一点的名字,所以还在慢慢商量。” 悟忧在庄凡身后也道:“要好听,好记,寓意也要好!不要稀奇古怪随随便便的拿个名字就叫!” 悟忘就探出头来道:“对啊对啊,像你那的那个什么哪吒,听着又凶,又怕人!” 悟忧嘟嘟囔囔地道:“我叫悟忧啦,悟忧!哪吒是谁,我不认识!二师兄你再提我翻脸哦!” 悟忘忙道:“好好好,再不说了!”他也不想提起来,那个名字一说出口,还是怕怕的哩! 庄凡瞪大了眼睛,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小心翼翼地退出个空间来,把悟忧的脸露出来,对着二徒弟道:“悟忘啊,你知道悟忧……?” 悟忘追着师父的怀抱就贴过来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师父不要担心啦,那天在五庄观,见到太乙真人,我就知道小师弟是谁啦!” 庄凡心说他这个师父还真不称职,便好奇的道:“那你不怕悟忧啊?” 悟忘困倦地说:“悟忧是悟忧嘛,他是我师弟啊。” 这个逻辑怎么听着都很奇怪啊,但是庄凡也没再问,徒弟很困了,明早还要赶路,他安抚地拍拍悟忘,自己也很快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悟忘又去围着悟忧忙前忙后了,庄凡依旧看着牙疼! 有一日,他还是没忍住,又拽住悟忘问他,“徒儿啊,你以后真的不会和你小师弟结成道侣嘛?” 小白龙仿佛被揪了龙鳞一般蹭地蹿起老高,惊慌失措道:“怎么会!才不要!” 他冷静下来,问道:“师父,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啊!?” 庄凡十分忧郁地道:“师父见你天天围着你小师弟转悠,以为你们会因为孩子在一起嘛!”他真的很担心啊。 悟忘哭笑不得地道:“真不会啦!我就拿小师弟当小孩子看嘛!”然后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再说小师弟的真名,徒儿真的很怕怕啦!师父不要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拜托拜托!”双手合十,作揖不迭。 说真的,他还是很怕小师弟的,老觉得自己筋疼!只是看到那个小花苞,他就勇敢起来了!作为父亲,在儿子面前,不能怂啊! 庄凡叫悟忘的怪样子逗笑了,这才真的把心好好地塞到肚子里。 他是真的不想徒弟和儿子因为下一代而勉强结为怨侣! 结果过后悟忧知道了这件事,跑过来对爹爹道:“爹啊,你儿子还小呢,既不想娶亲,也不想嫁人,以后遇到我喜欢的人,我就回来告诉你,你不要操心太多啦,小心长皱纹!” 说完就踩着风火轮跑得不见踪影! 简直把庄凡鼻子都气歪了。 师徒之间自此再无间隙,又是一路疾行,日夜兼程西去! 这一日,在西行取经的路上,有一高山,内有一妖精,正翘首以盼,焦心地等着唐僧师徒一行。 这妖精无甚背景,乃是积年白骨所化,他所在之地,原是个积年的古战场,经过几场恶仗,留下累累白骨,深深怨气,也不知怎的,忽有一日,他便从腐化的尸骨中爬出,成了此地间,天地不收的一个精怪。 只是人有三灾六难,妖也有七灾八祸,这妖也不知在尘世间游荡晃行了多少年,自己摸索着门路修行,此时正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候,此关难过,过了,便还能于阳世存活,过不去,一把阴火烧来,从头到脚,化为骨灰,那便是再一次呜呼哀哉了。 那妖心中焦急,上下打探法子,也打算弄些宝物护身。 正巧他也有若干好友,前一阵子,听个把有些门道的妖精讲,那西行取经的唐三藏就要来了,据说此人豪奢,手中好多仙丹,都是出自兜率宫太上老君之手的。重要的是,这唐三藏也是个大方的,若谁帮了他师徒,必有仙丹双手奉上! 即便没有仙丹,亦有菩萨手书经书奉上。 像是那黄风岭的黄风,不过是个老鼠精,没甚本事,只是招待圣僧吃了一顿午饭,又送他一些行李,就得了一本经书,后来竟还被佛祖招至灵山任职去了! 简直羡煞一干小妖! 那妖听了就是一喜,暗自盘算,要如何讨好这唐三藏师徒,谁知过几日,又有消息传来,说这唐三藏一路西行,因厌烦妖魔打搅,竟得了好吃妖心的毛病,但凡遇见一个妖精,就要剜心下酒的! 那精怪听了就是一呆,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看了一眼,不由得欲哭无泪:他无心! 若是能得一瓶仙丹,剜心掏肺又有何妨!? 只是无心,徒呼奈何!? 那妖正在颓唐,没几日又有消息,说那唐三藏竟然自言喜欢男子。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了! 白骨精哭唧唧的背对着镜子,扭头去看镜中自己脊骨上刻着的四个婉约小字“白骨夫人”,心说,自己把这四个字剜了,再刻一个笔画锋利气势雄浑的“白骨将军”,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就是不知道这圣僧喜欢哪一类男人,要不,白骨书生? 听说这唐三藏还有个儿子是个道士,要不,白骨道士? 可怜白骨精,是个选择困难症,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之中…… 57.刷圣僧出仙丹 白骨精一颗真心候圣僧的时候, 庄凡正在发愁, 无他, 盐快没了。 上次买盐, 还是在小城,如今过去一整个冬天,大半个春天,连吃带用, 盐罐子眼看就快空了,庄凡问了猴子, 得知这方圆一千里地以内,渺无人烟,就没有个大城,也没有内陆盐井。 人不吃盐怎么能行啊, 虽然庄凡上次在小城买到的都是井盐和岩岩,颗粒大,颜色不似发青就是发黄,味道也不纯正, 吃起来老觉得苦溜溜的, 但总比没有的强啊。 庄凡掐指一算,这盐省省还能用个七八天,之后他们师徒就要弹尽粮绝了,不由得叹口气, 咋整, 这么点儿事儿, 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再去烦菩萨,咋,叫菩萨下凡去买了盐给送来? 有脸没脸呢!? 叫徒弟去买?他还不是很放心把他们独自丢去人类的城镇,上次猴子知道自己买东西遇到了一城的黑店,至今还对买东西有心理阴影呢。 悟空和八戒正在给师父打下手烧火切菜,听见庄凡叹气,猴子抬头问道:“师父有心事?怎么又叹气?” 庄凡听了,又叹口气,一本正经地道:“唉,每天叹叹气,有助于心神健康,不信你也试试?” 猴子疑惑脸,道:“真的?” 见师父严肃脸点点头,猴子将信将疑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学着师父的样子长长地“唉~”了一声。 庄凡看着大徒弟,问道:“咋样?感觉好吗?” 猴子挠挠后脑勺儿,茫然地道:“感觉……还行?”胸口是畅快不少,就是头有点儿晕。 旁边八戒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师父又欺负老实人了! 师徒三人正说笑,悟忘和悟忧两个穿着肚兜儿,满身是水地跑了回来,俩人都两手举在头顶上扶着个大盆,里面噼里啪啦的都是鱼。 今日唐僧师徒驻扎的地方有条大河,这俩小的见河里不少的大鱼,商量了一下,偷偷地就下河了,逮了好些鱼回来,顺便还洗了个澡。 春日河水尚冰,冻人得很,若不是这两个如今寒暑不侵,丢冰箱里也能活,庄凡早拿竹板子过来竹笋炒肉了。 两个小的见师父眼神不善,赶紧笑嘻嘻地把自己烘干,又穿了衣服鞋袜,这才拽着庄凡过来看鱼。 两大盆活鱼,过了一个冬天,肚子里什么脏东西也没有,正是鲜的时候,还没有土腥气,庄凡瞧着确实不错,便决定晚饭吃鱼。 悟忘想吃烤鱼,悟忧要喝鱼汤,八戒什么都喜欢,悟空只要吃的是师父做的饭就什么都无所谓,庄凡定了今晚的菜单,就十分正式地对着两盆鱼念了一遍往生咒,然后拿出刀来收拾鱼。 庄凡给鱼念往生咒,不过是求个心安,悟空四个对师父的做法早就见怪不怪了,而且除了念咒超度,他们师父动手的时候还另有一套词,四个徒弟听得多了也会背,叫做:“小鸡小鸡你莫怪,你本是阳间一道菜,今年去了明年你再回来!” 宰谁,名字就换成谁的。 比如今天,庄凡在旁边的青石上磨了两下刀,手伸到盆里,水淋淋地拎了一条鱼出来,嘴里就念叨着:“小鱼小鱼你莫怪……”开宰! 猴子笑嘻嘻地凑过来,接过刀子道:“师父,这鱼又没开灵智,怪不到你的!” 庄凡这套词儿,是跟他老娘学的,他小时候他老娘每次杀鸡都是这个程序,此时回不了家,看不到爸妈,念念这个,也是一种排遣思念的方式,见猴子过来闹他,便道:“师父能做的来,你去帮着八戒生火吧。” 猴子拿过刀子,抽出一条干帕子来,把庄凡手擦了了道:“这天气水冷,师父莫要沾手了。”一边说,一边把庄凡撵到篝火边烤火去,自己则蹲在大盆旁边收拾鱼。 徒弟贴心,庄凡便笑眯了眼,乐呵呵坐在篝火旁歇着。 只是庄凡忘了,本来盐就不多,若是烤鱼的话,会更费料一些,果然 ,猴子把鱼收拾好了,庄凡做汤的时候,去找盐罐子,就发现悟忧和悟忘这两个兴致勃勃烤鱼的,已经把盐用去一大半了! 估摸等把所有的鱼烤完,把大家肚子都喂饱,盐罐子也该空了。 庄凡很是傻眼,难道明天他们就要过上没滋没味儿的日子了? 正巧悟忘烤好了一条鱼,兴高采烈的一回头,发现他师父面色不佳地在他身后站着,立刻凑过来:“师父!给你吃,这是徒弟第一次烤好的鱼!” 悟忘烧烤架子那一侧,几条一面儿干枯焦黑一面儿半生不熟的肥鱼死不瞑目! 徒弟把鱼递到嘴边了,庄凡盛情难却,小小咬了一口…… 又咸又苦! 庄凡两眼含泪的看着悟忘这个绝对是盐罐子空了的罪魁祸首,好想呸呸呸吐出来,但是那样会不会伤到孩子自尊心? 旁边悟忧也举着鱼过来了,面无表情却十分羞涩的道:“爹,这也是我第一次烤好的鱼……” 烧烤架子另一侧的地上,躺着更多更惨烈的肥鱼尸体…… 庄凡无奈,只能又啃了一口…… 简直被齁儿的灵魂出窍! 好了,他找到另一个罪行更为凶残的犯罪嫌疑人了! 庄凡便轰人了:“去玩儿吧!师父来烤鱼,哦,对了,鱼不太够,再去逮些!” 本来两大盆鱼,每条鱼长得都挺大,量是够得,但是叫俩捣蛋鬼给焚尸不少,再逮一些保险点儿。 果然,庄凡担心的没错,一顿饭下来,盐罐子空了,悟忧也觉得不对:“爹啊,鱼汤咋有点儿淡?” 庄凡笑眯眯地,拿出个咸菜罐子来道:“没盐了!”都是你们两个臭小子干的好事儿,还敢问! 还好咸菜还有些,凑合凑合也能过一阵子,刚才他都忘了还收着几坛子咸菜的事儿了,这下几天里不用发愁补充盐分的事了。 庄凡吓唬两个淘气包道:“下顿饭,就是咸菜就大饼!” 悟忘听了,眼睛一亮,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鱼肉咽下去道:“师父,那我回西海一趟吧?” 庄凡疑问脸,把手里的汤碗放下,道:“要干啥切?”万里迢迢的,馋海鲜了? 悟忘笑嘻嘻地道:“去弄点儿海盐啊!顺便也可以带些海鲜过来!” 悟空和八戒端着碗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他们也不是很想吃没滋味的菜! 庄凡迟疑道:“你回去,不怕你爹修理你啊?”上次就说把西海龙宫厨房给偷了个精光,这次还回去打劫,被逮到了能有好果子吃? 悟忘道:“嗨,师父别担心,我现在是谁啊!我可是你徒弟!把这名头一摆,他不敢拿我怎样!” 庄凡还有些担心,正在思量,谁知悟忧听了道:“二师兄,我跟你去!” 悟忘一惊,脱口而出道:“你去干啥?师兄在西海就行三!”所以西海再没别的行三的倒霉蛋儿给你扒皮抽筋了弟弟! 悟忧翻了个白眼,心说蠢这个病不知道有没有药医,乃道:“我带着宝宝去你家溜达溜达嘛,也算认认门儿!” 悟忘挠挠头,羞赧道:“那老头儿都不要我了,西海也算不上我家啦!” 大家齐齐黑线,不算你家你还老跑回去打秋风! 悟忧专心啃鱼,嘟嘟囔囔的道:“总得叫宝宝们知道父亲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啊!再说我还能帮你炼炼盐!”师父老嫌弃青盐粗糙,这次去了,好好弄些干净的海盐回来。 悟忘便十分轻易地被小师弟说服了,另外师徒三个面面相觑,不禁失笑。 悟空正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悟忘靠过来道:“大师兄,你也去吧!” 悟空就笑了,道:“咱们都走了,只剩八戒,师父怎么办!” 八戒原本正在专心吃饭,听到这里哀嚎一声:“不行只剩我一个啊!” 叫他一个人跟师父在一起?他整头猪都要吓傻了好不好? 大家哈哈笑起来,庄凡最后也笑眯眯的同意了,叫悟忘和悟忧去西海溜达一趟,不过,“路上不许耽搁,取了盐就回,不要老惦记人家厨房,海鲜太多吃不完都浪费掉了!也不准打架!” 悟忘脆脆地答道:“知道啦师父,吃多少拿多少!” 庄凡摸摸他小光头,道:“乖!” 悟忧也道:“爹放心,为了你孙子,我也会乖乖的!要文雅,不粗俗,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不打架!你信我!” 庄凡心塞,也十分无语地摸摸悟忧的小抓髻!他信个鬼啊! 两个臭小子当天吃完饭就撩了,庄凡看着春天里的茫茫夜色,十分惆怅:放出去一个小傻子,一个惹祸精,能不能平安回来啊? 第二天,剩下的三个也不耽搁,继续赶路,昨晚说好了,等悟忘悟忧从西海回来,会沿路追过来的。 这一日,师徒三个终于来到了那白骨精的地盘儿! 这阵子白骨夫人等圣僧等的,都快魔怔了,自己差点儿站成望夫石,前两天泄气了不去,每日里就派手下小骷髅精出去打探。 今日,终于有个脑袋上扎了根红发带的小骷髅精甩着旗子,蹦蹦跳跳地来报:“夫人!远远看着,有生人来啦!只是三招娣我数着,只有三人一马!没有夫人说的那么多!” 那白骨夫人本来正懒洋洋地躺在石板棺材里晒太阳,闻听此言精神便是一震:这地界儿荒郊野岭,又是远古战场,连条路都没有,早八百年就没人从这里过了,这几人若不是那西去取经的圣僧师徒,他就把自己脑袋摘下来当球儿踢! 这么想着,白骨夫人激动地呼一下子从棺材里站了起来,谁知由于动作太大,脑袋吧唧就甩出去了! 几个侍立的小骷髅精见了,咋咋呼呼地尖着嗓子喊起来:“哎呀夫人的头!” “快捡快捡!” “啊,五招娣不要推我!” “没看见啦!” “这边这边,滚到这边来了!八丫蛋你是傻子嘛,快拦着!” “啊,大招娣你站住不要踢了!你踢的是我!我快散架子了!” “笨死你!” …… 闹抓抓乱作一团! 白骨夫人心下就是一沉:预兆不妙啊! 乃大喝一声:“都别动!” 笨手笨脚的小骷髅精们立刻站在当场,白骨夫人用神识自己走过去,拿脚尖一勾,使了个神龙摆尾,就把骷颅又带回了脖子上,一众小骷髅精顿时哗啦哗啦地鼓掌欢呼起来:“夫人好帅呀!” 白骨夫人得意地托着下巴哈哈大笑道:“你们呀,还是欠练!好了好了,都过来,我有事儿说!都别哗啦了!说你呢歪四毛!” 歪四毛哭唧唧:“夫人,我刚才被大招娣踢散架了,站着有点儿抖,不是故意哗啦的!” 大招娣站在她旁边,一声不吭,仿佛无事发生。 白骨夫人伸出一根干枯的食指挠挠脑门儿:“啊,那算了!好了,集中精神!小的们!” 底下一干小骷髅精齐齐抬头,虽然高矮不同,但黑洞洞的眼眶都齐刷刷的看过来,喝道:“有!” 白骨精满意地点点头道:“西去取经的大唐圣僧到了,你们夫人我,”他竖起大拇指冲自己指了指道:“这就去面见圣僧,求个赏!” 他又点点面前的小不点儿们,严肃地道:“你们在家,都给老子我好好儿的,消停儿的在洞里眯着!谁也不许出去。但凡有哪个敢出去乱蹦跶,坏了老子好事,老子回来,一定军法从事!三十个板子,打死不论!” 他最后大吼一声:“听清楚了没!” 下面小骷髅精齐齐喝道:“听清楚了!” 白骨夫人十分满意,干枯的手臂一挥:“解散!” 小骷髅精们哗啦哗啦的欢呼着跑开了,就算不出去,也可以在洞里踢蹴鞠啊,夫人做了好些蹴鞠给她们,今天不出门,无事可做,正好来个比赛! 白骨夫人远远地站在山上瞭望,果然那边山林中,有一队人正在缓行,一人在前面牵马,一人在后押尾,还有一人,坐在马上,手里拎着一把环杖,一颗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一个和尚! 白骨夫人心下大喜,想了想,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破衣烂衫的穷困小书生模样,背着书篓,沿着茂密山林,踉踉跄跄地迎着唐僧师徒而去! 说慢也快,没一会儿,两伙儿人一扒拉草丛,就在春天的深山老林里面面相觑了! 悟空心说:啧,就说师父瞎说话惹事!看吧,男妖精上门了! 只是庄凡之前一直教导他,妖精不动手,他不准先动手,所以大圣只是握紧了金箍棒,用一双火眼金睛盯紧了那白骨妖精,一句话没说,也没动。 庄凡这时候已经想不起来剧情了,正在这草木繁茂的干枯林子里走得憋闷,一抬头吓一跳。 只见眼前枯黄带绿的草丛一歪,走出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书生来,看起来十七八岁的个头儿,身材消瘦,面色苍白,长得眉眼单薄,稍带呆气,再看穿着,那叫一个衣衫破烂,不仅补丁摞补丁,袖子上还沾满苍耳,衣服下摆又被划了几个口子,后背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篓,手里拎着一根棍子,此时见着他们,正惊得睁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来,脸上还划了一道黑泥。 庄凡心道,这孩子这是迷路了?好呆,读书读傻了? 见那小书生惊在当场,庄凡便和蔼的道:“小施主,请了!” 那小书生这才醒悟过来,对着庄凡施礼道:“大师请了!”想要侧身让开道路,谁知脚下不稳,哎呀一声栽倒在地,摔得噗通一声,半天起不了身。 庄凡一看,忙唤八戒道:“去扶扶这位小施主!”他大徒弟一看到外人就精神紧张,再加悟空气势威猛,庄凡怕吓到那小书生,八戒则心粗的很,长得也面善,叫他去正合适。 八戒果然毫无提防,听师父吩咐,连忙奔过去,将那小书生拎着胳膊,从草丛边上的一个土坑里薅了出来,又探身给他捡了书篓,放在那小书生脚边。 小书生忙对着八戒道谢不迭,只是大约崴伤了脚,站直之后哎呀一声,又栽倒了。 庄凡下了马,想要过来,悟空也不出声儿,胳膊一伸拦了,庄凡一瞅他大徒弟,悟空回看过来,板着脸没什么表情,庄凡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乃道:“小施主可是伤了脚?” 白骨夫人装模作样的呼呼喊痛,扶着脚腕做坚强状,道:“无事无事,大师不必管我,还请赶路吧!” 庄凡便翻身上了马,道一句:“告辞了!”这妖精搞笑,出来干啥呢是要?真想当个读书人?有理想! 一边儿吐槽,一边儿领着徒弟就走了! 走了几步,庄凡回头吩咐几句,八戒便跑回来,丢给那小书生一张金叶子,飞快地道:“我师父见你贫穷瘦弱,很是可怜,又是读书人,叫我给你些钱,好好养着脚,莫落下病根儿,又叫你在家勤奋读书,不要再自己来这深山老林了,危险!” 说完转身就跑了! 已经伸出手,差点儿就唤出圣僧留步的白骨夫人捏着那金叶子,懵! 竟然给我金子!这东西地下一大堆!鬼才要!不对,鬼都不稀罕! 穷困瘦弱坚强小书生失败! 装可怜不好用! 把金叶子爱惜地揣怀里,白骨夫人垂头丧气飞上空中,转头来第二遍! 二刷圣僧! 这回,他摇身一变,变作一个青年道士,手拎药篮,面容沉静地站在路边静候圣僧。 好不容易出了林子,庄凡被憋得够呛,刚想长出一口气,就见前面静悄悄站着一个道士,吓得猛地咳嗽了起来,下意识就想夹着马肚子跑路。 结果等那道士说话,庄凡忍不住面色一红:他还以为镇元子痛失所爱,终于疯了,跑来追杀他们师徒了呢!麻蛋的吓死了! 白骨夫人所化的青年道士见圣僧终于出现,遥遥一拜,朗声道:“前方可是东土大唐来的御弟圣僧?小道久闻圣僧要途径此地,有感圣僧道心坚定,特来拜贺!现有一篮子草药献上,小小心意,望圣僧不吝笑纳!” 庄凡见是个道友,赶紧下马,刚要上前,又被悟空伸胳膊一拦,庄凡心下了然,简直无奈极了,心说今天这妖精一个接一个,轮刷不成? 用眼睛示意一下那篮子,意思是问悟空怎么办,庄凡还依稀记得,妖精篮子不能收,里面无论装的啥,都不过是些蜈蚣毒虫之类变的,拿到手里,不咬人膈应人。 大圣用火眼金睛瞧了,见这白骨妖精篮子里装的,确实是些积年的黄精、老山参和成型的何首乌之类上好的草药,想着师父之前就收了不少药材,想必这些他也会喜欢,点点头,示意师父可收。 庄凡却以为徒弟意思是这篮子确实有问题,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贫僧怎敢当道友如此抬爱!贫僧急着赶路,带着药材路上不方便,道友的心贫僧领了,道友请回吧!” 此话一出,不仅悟空一呆,那白骨夫人也傻了,愣在当场,欲哭无泪! 好在悟空连忙补救,低声道:“师父,那小道士一番心意,不好不收的,大不了我们给些回礼就是了!” 此话一出,小道士破涕为笑,赶紧小跑几步走过来,也不敢靠的太近,怕招圣僧烦,自己也无心给圣僧可挖,离着十来步远,把篮子放下,弯腰施礼道:“望圣僧笑纳!” 庄凡也恍然大悟,忙道:“那贫僧愧领了!” 猴子用金箍棒一戳八戒,八戒赶紧跑过去,又把篮子拎回来,收了! 庄凡一想,他这儿有啥回礼的呢,翻翻自己收藏,咦,在观音送他的一堆经书里,找出一本老子所著道德经,递给八戒,又冲那青年道士道:“贫僧一路西行,身无长物,这是观音菩萨所赠《道德经》一部,转增道友,望不吝嫌弃!” 八戒又蹭蹭蹭跑过去,把书往那小道士手中一放,转身跑回来,候着师父上马。 庄凡坐在马上,又道一声:“告辞了!”再没有二话,焦糖糕撒开蹄子,跑了! 那青年道士捏着一本崭新的道德经,浑身发抖。 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激动,是生气,还是失落了! 我要仙丹啊!!!! 白骨夫人无声呐喊了一下,转身翻身上了云头,化作一股阴风向前飘去! 三刷! 他就不信了,在自己地界儿这五六十里路内,他就刷不出圣僧的一瓶金丹来! 58.悟空的断言 焦糖糕溜溜达达走了一会儿, 庄凡坐在马上, 回头望了一眼, 已经看不到那个小道士了, 于是转过头来问跟在马侧的大徒弟:“悟空啊,刚才那两个都是妖精?”要不然徒弟也不能一拦再拦不叫他过去。 身后跟着的八戒听了,惊讶的睁大眼睛,啥?妖精?他没看出来啊! 糟!跟师父上路第二次遇见妖精, 他竟然无知无觉的错过了! 而且还是一气错过俩! 他这个三徒弟蠢成这个样子,会不会被师父退货? 八小呆扛着九齿钉耙, 一脸垂头丧气。 大圣神情戒备,一点儿也没放松,点点头,道:“嗯, 师父说的不错,而且我瞧了,这两个妖精都是同一个扮的。” 此话一出,对八小呆又是一记重击! 庄凡啧啧两声, 心道这妖精也爱cosplay?玩儿的还挺上瘾, 要打要劫,你倒是直接动手啊,这么玩儿是想干啥?而且还送礼…… 啊!对了! “悟空,那他刚才送来的那一篮子……” 篮子好好的在八戒那里收着呢。 大圣道:“是些真上了年头的山参黄精之类的, 师父放心收, 放心用就是!” 庄凡就更纳闷儿了, 问道:“悟空,这妖精什么来历?拦住咱们师徒,到底是想干啥啊?” 悟空刚要开口对师父道破那妖精真身,冷不防一眼就看到了前面拐角处巨石上盘踞的那人,不由得瞳孔一缩,道:“师父!” 庄凡狐疑地顺着徒弟的眼神看过去,吓了一跳。 只见前面山雾弥漫,突兀出来的山石上,隐约端坐一人,此人顶盔掼甲,手里拎一把长,枪,气势雄浑,乃是个浴血沙场的将士打扮。 庄凡勒住缰绳,看着巨石上那安然不动的身影,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儿道:“还是他?” 悟空拿着金箍棒小心戒备着,点点头道:“是!此妖乃是个白骨精所化,师父莫怕,有徒弟在,此妖不足为惧!” 白骨精?庄凡茫然脸,想不起来了,他掏掏袖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儿纸,打开翻了翻,一瞧,自己之前在上面记着:白骨精,化作少妇、老妇、老丈,最后被悟空识破,打死。 哦,原来是这个倒霉孩子啊! 庄凡就又问徒弟:“他送来那篮子,真是好东西?”记得给唐僧送蜈蚣的就是这白骨精了。 悟空超无奈,心说咱这儿都快打起来了,师父你还惦记人家那点儿东西,回头对庄凡道:“师父,你还不信我这眼睛么?” 庄凡不好意思的道:“师父这不是想着,咱们拿人家手短么,悟空啊,既然他真心送礼,他不动手,咱们一定要稳住!记住没!” 悟空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心道,下次再也不劝师父收妖精礼了,师父心软,拿了人家一点儿东西就把对方当好人! 一个在西行路上,拒绝一切贿赂的大圣,出炉了,多少妖精扼腕叹息! 庄凡这才驭马向前,与那将士打扮的妖精越走越近,看得越发清晰起来。 只见此人正襟危坐,身上铠甲破败,满是大片大片的黑褐色印记,胸口处空荡荡一个大洞,手里拎的长,枪上,布满刀砍斧劈的痕迹,枪缨上结满黑色硬块,风吹不动,雾气袭来,此人咯吱吱扭抬起头来了! 头盔下面,赫然是一副骷颅景象,吓得八戒差点儿惊叫出声。 见到庄凡一行人,那将士抖抖身上残破的铠甲,哗啦啦一声从巨石上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跳了下来,紧接着,还没等悟空举起棒子,便抱拳拱手道:“末将见过圣僧,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了!” 庄凡见他自称“末将”,又是一副浴血奋战后的惨烈情形,心中倒是起了一股敬意,赶紧又下马,也不过去,远远地合十一礼道:“将军不必多礼!贫僧岂敢在将军面前如此妄自尊大!” 那白骨精愧道:“末将对圣僧有所求,这礼圣僧自是受得!” 庄凡奇道:“不知将军这一路,屡屡拦住贫僧师徒一行,所为何来?将军不必遮掩,若有贫僧帮的上的,直说便是!” 那白骨精羞愧得脑袋都要栽倒胸腔里去了,原来自己早被人家圣僧看穿了,可笑自己还以为毫无破绽,不过幸亏这次心一横,以真面目来见,否则到最后恐怕仙丹没求到,自己也再没脸见人了! 乃惭道:“圣僧不怪末将作怪,末将感激不尽!末将便斗胆厚着面皮跟圣僧实话实说了,末将,想向圣僧求仙丹一粒!” 庄凡跟猴子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浓浓的诧异,暗道,这妖精消息真灵通,竟然知道他们师徒手中有仙丹? 庄凡便道:“将军,仙丹贫僧这里自是有的,只是不知你想用来做什么?想要哪一种?”仙丹他们多得是,理由合适,也不是不能给一颗。 那白骨精听了,以为此刷即将成功,大喜过望,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动得猛了些,身上哗啦一声,掉下一块锁甲来,露出胸口折断的肋骨来,断口森然,破败腐朽,看着十分凄惨悲凉。 那妖郑重地抱拳拱手道:“实不相瞒,末将死后复生,在世上游荡至今,也已到了生死关头,如不能再进一步,只怕就要消失于天地之间了。末将是战死沙场之人,即便再死,又有何惧!只是末将此时在这世间仍有不舍,不甘就此灰飞烟灭,因此斗胆在此拦住圣僧!” 说完这些,那白骨精哗啦啦又一抱拳,低头道:“望圣僧垂怜!在下所求不多,仙丹一枚便可!” 庄凡感叹一声,原来真是个将军,早这样有话直说不就好了,非得玩儿角色扮演,乃问道:“不知将军可否告知,你的不舍,乃是……” 是国仇?是家恨?如是这些,莫不如,超度他去了吧…… 那白骨精听了,自觉面上羞红,好在他带着头盔,背阳而站,再者一副干枯骷髅,也看不出来,支支吾吾地道:“末将洞中,有一干小姑娘……” 庄凡脸都黑了,心说你一个骷髅架子,竟然色心还不小,还一干!! 不想死老子今日也得成全你! 话刚说到这儿,那巨石后突然冒出一个小骷髅脑袋来,尖声尖气地小声儿喊道:“夫人~夫人~” 白骨精听见动静儿,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见是二招娣,忙道:“怎地出来了?不是叫你们老实在洞中待着?” 二招娣哗啦哗啦跑过来,抱着那白骨精大腿,抬头望来,哭唧唧地道:“夫人,不好啦,洞里突然闯了一只大野猪来,横冲直撞的,歪四毛没跑开,给撞散架了,大家都吓坏啦!” 刚巧那时候她站在洞口守着蹴鞠门,趁野猪没注意,就跑了出来找夫人了! 那白骨精听了,不由得惊慌失措,赶紧回头道:“圣僧,我洞中小姑娘出事,少陪片刻,望圣僧先不要离去!拜托了!” 话音刚落,化作一股阴风,卷着那哭哭啼啼的小骷髅精,转眼飞走了。 庄凡见到那小骷髅精就是一愣,后来听两人对话,隐约觉得是自己误会了,但也担心那妖精口中的“一干小姑娘”,便对大徒弟道:“悟空,既然师父答应赠他仙丹,我们便过去看看吧?” 瞅那白骨精破骨支离的架势,一走一掉渣,不像能干过野猪的样子啊,他要对付不了那野猪,小姑娘们岂不是要倒霉? 猴子一皱眉,不过见那白骨精客气有礼,没流露出什么歹意,再加这妖精战斗力着实看着不行,便也答应了,于是飞上云霄眺望一下,找到那妖精洞府所在,领着师父和八戒直奔白骨精老巢而去。 八戒想反对,奈何师父和师兄,哪个他也说不过,只好扁扁嘴,揉揉直冒凉气的后脖颈,裹紧了僧袍,紧紧跟在马后。 不多时,庄凡师徒来在洞府之前,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用白骨拼了几个大字,乃是“弄玉小筑”,只是洞口破烂不堪,石门坍塌,门柱折断,洞口一丛已经颤颤巍巍开放的迎春花被压得东倒西歪。 庄凡一皱眉,这洞府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个女子闺阁所在,跟妖精半点儿不搭边儿啊。 难不成这白骨精竟是个变态?身为一个男子,竟然被手下小骷髅精叫做“夫人”,洞府还起这么个名字,怎么想的? 庄凡下得马来,叫八戒去叫门。 八戒前怕狼,后怕虎,害怕那个骷髅,又不敢违逆师父,战战兢兢去了,扯着嗓子小声儿喊道:“里面有人吗?” 等了一秒,没人回应,赶紧跑回来,哆里哆嗦的对庄凡道:“师父,里面没人!”咱们赶紧走吧! 庄凡这才反应过来,不仅哑然失笑,他竟不知,八戒居然怕妖精。 他摸摸八戒肩膀,温言道:“莫怕,师父跟师兄在呢。” 八戒也想哭唧唧了,好怕他会被师父退货啊!他不想回高老庄铲地饿肚子! 悟空把焦糖糕拴在一边,过来刚要说话,只见里面离了歪斜走出来一个小骷髅精,脑袋上穿过眼眶系了跟红头绳儿,手里还拿个小旗子,正蹦蹦跳跳往外走,只是缺了一只左脚,一跳一趔趄。 那小骷髅精正是之前报信的三招娣,这会儿被白骨精派出来去接圣僧的。 三招娣一出门,正看见唐僧师徒,惊得“呀”了一声,愣了一下,赶紧回头往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夫人!圣僧来咱们家啦!” 一时没留意,叫脚底下的石门碎块儿给拌了一跤,摔得五体投地,哭唧唧地爬起来,踉跄着跑进去了。 即便八戒胆小,也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悟空也忍不住笑出声。 庄凡咳嗽一声,徒弟们便老老实实于身后侍立,不多时,便见那洞中急匆匆走出一位穿着素净的少妇,身披斗篷,头戴白花,见了唐僧,行了个半蹲礼,道:“劳烦圣僧光临寒舍,实在招待不周,洞中凌乱,圣僧若不嫌弃,进来坐坐吧!” 庄凡诧异的看看这位礼貌周全的女子,又瞅瞅徒弟,悟空明白师父是问这是不是刚才那妖精,咧咧嘴,鼻子一歪,点点头。 庄凡心下狐疑,迟疑地道:“不知贫僧,却该如何称呼……” 那白骨精忙愧道:“圣僧向前所见,便是在下真身了,只是在这洞中度日,为了照看我洞中这些小姑娘,不得已,化作我生前娘子模样,到叫圣僧笑话了!圣僧且唤我白骨便是!” 庄凡虽不知详情,但听他所言,仍忍不住道:“将军高义!” 只要不是你有什么怪癖好就好,虽然我来自现代,但是这种女装大佬我认识一位就够了,真的! 因有徒弟壮胆,庄凡不推辞,随着那白骨精走进洞中,悟空八戒自然随侍左右两侧,寸步不离。 举目四下打量,庄凡心道,这是他西行一路以来,来过的最寒酸的地方了! 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山洞,四壁光秃秃,岩石裸,露,也没甚凡俗物品,倒有些木桌木椅,石床石凳。 洞中之前被闯了空门,此时地上狼藉一片,显然好一场恶战,地中央死了一头野猪,身上插着半截长,枪,淌了这一地鲜血,血中央躺着另外那半截长,枪。 那白骨精唯一的兵器,折了。 满洞的小骷髅精们叽叽喳喳的一边斗嘴一边在收拾。 那白骨见洞中如此吵嚷,还被圣僧看个正着,面上一红,提气高喝道:“小的们!” 小骷髅精们赶紧放下手中物品,站直了齐刷刷喝道:“有!” 白骨精一招手:“还不过来拜见圣僧!” 一干小骷髅精齐刷刷行个蹲礼,道:“见过圣僧!” 声音十分之齐,只是紧接着又听哗啦一声,歪四毛刚才被野猪踩得稀碎,这会儿刚被大家七拼八凑的凑了点儿骨头装好了,左右两条腿骨不太一样长,脚下不平,没站稳,又摔了! 白骨精此刻脸色红得跟布一样,惭然道:“欠练欠练,小姑娘家惫赖些,叫圣僧看笑话了。” 庄凡又是一脸黑线,心说你这是练兵啊,还是带妖精啊,难不成想做个妖中孙膑?真是有理想了! 找个平整的石桌石凳坐了,庄凡好奇地道:“我见这洞中小妖,都是女儿之身?她们似乎年岁也不大,将军向前说有所不舍,可是为了他们?” 那白骨精想了想,心道不说实话看来是不行了,乃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乃是因我娘子生前所愿而起。若圣僧想听,我长话短说,可好?” 只要能弄到仙丹,自揭其短他也认了!! 庄凡见此时正当午时,耽误片刻也无妨,便道:“将军但讲无妨!” 那白骨精惨然一笑,回忆道:“我生前,出自将门世家,全家从我曾祖父起,就为国戍守边疆,征战不休。到我这一代,正赶上邻国野心勃勃来犯,一家老小上了战场,打了十年,到最后,死得就剩了我一颗独苗。” 素衣娘子长叹一口气,虽然讲着家国惨事,却眼中无泪,接着道:“这场国战,打了十多年,我那时刚刚成人了,战场上传来噩耗,我最后一个哥哥,也战死了。于是,我新婚第二天,就穿上皮甲,上了战场。” “多年征战,邻国国力也不堪驱使,我走了三年,终于得胜归来。一进门,我奶奶,我母亲,都欢欣鼓舞地等着我。我那新婚三年未见的妻子,也带着两岁的小女儿,眼中含泪的看着我。” 庄凡一声不吭,安静地听着,猴子对这些不敢兴趣,就去盯着那些蹑手蹑脚在收拾东西的小骷髅精看,八戒也不太害怕了,偷偷摸出一张大饼,小口地啃了起来。 那白骨夫人继续道:“我在家休养了半年,期间多少母子亲情,浓情蜜意,父女天伦不必细说。只是边关战事再起,我只能再次奔赴沙场。” 那妖说道此处,喉头哽咽,“只是我再次得胜,回到家中,见到的,却是病倒的祖母,疯魔的母亲,和我那快要咽气的妻子!” 庄凡觉得不对,皱眉问道:“你女儿呢?” 那白骨精握紧拳头,双目赤红,此时讲起仍觉痛彻心扉,乃道:“死了!” 他满腔恨意地道:“不怕圣僧笑话,我今日说了实情,我那乖巧的女儿,被我母亲,活活溺死了!” 庄凡大惊,道:“为何?”他说自己将门世家,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孩子!活生生一个孩子,养到三岁多溺死? 这祖母莫不是疯了? 白骨精凄凉一笑,道:“只因我走后,我妻子再次有孕在身,只是那孩子没福,没站住脚,流掉了!” 他摸摸干枯无泪的眼眶,凄然道:“我母亲盼着我妻子给我家留后,已经疯魔了,她信了外面算卦先生的话,道是我女儿命硬,克死了弟弟。她回到府中,派人去我妻子那里抱了我女儿去,眼睛也不眨一下,当场看着女仆将她活活溺死了!” 庄凡一摸胸口,痛的厉害,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张张嘴,只念出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那白骨精叹了口气,鼓足勇气,继续道:“我母亲又嫌弃我女儿暴死,随便的将她的尸骨丢弃了,我妻子那时刚刚小产,无力反抗,得知消息之后,连气带病,缠绵病榻,硬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等我回来。我回去没多久,她就病逝了,她死前紧紧拉住我的手,叫我一定要找到女儿的尸骨,将女儿好好葬在她身边。我应了她,她临死都没闭上眼。她的担心是对的,我在她死后,伤心欲绝,又不愿面对老母,葬了她第二天就去了边疆,一直到死,也没有回过那伤心之地。”虽然一直派人寻找,也没找到自己的女儿尸首…… “后来,大约是我心中一直藏着这个心愿,竟然从战场埋骨之地死而复苏。只是我已经国破家忘,倒要去哪里寻我的女儿?我也不敢去地府见我的妻子,我终究对不起她。我便于世间游荡,慢慢地,倒见了许多夭折的小女儿尸骨,她们怨气深重,不能安魂,因为心中恐惧怨恨,也不愿意再次投胎转世。我便把她们都带了回来,于洞中照看。” 那白骨精伸手一指那些快活忙碌的小骷髅精,道:“我当年临死时面目凶悍,战袍染血,尸骨不全,因为怕她们惧怕担忧,便化作记忆中,我妻子的模样与她们相处,因此她们唤我夫人。如今,我已经不盼着能找到我女儿尸骨,放心不下的,唯有她们罢了。” 那白骨精一抖衣裙站了起来,深施一礼,道:“望圣僧垂怜,赠我仙丹!” 庄凡听到此处,深深地叹了口气,恭敬道:“请起!”他也不知此时该叫夫人,还是该称呼将军…… 那白骨精坐回位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庄凡,道:“圣僧,便是有一粒仙丹,能祝我度过此劫,我便别无所求了。圣僧原谅在下鲁莽,只是如今我已经濒临解体,碎骨支离,一不小心就要散架,也再难护住这洞中上下了!” 正说着,一小骷髅精哗啦哗啦地走了过来,把抱着的两截长,枪往桌上一放,也不说话,哗啦哗啦又跑了。 白骨精冲庄凡歉意一笑,道:“圣僧莫怪,这孩子才来没多久,是被父母勒死的,虽然死了,却总觉得喉咙痛,不太爱讲话。” 这话听得庄凡心中一痛,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想了想,道:“不知将军,以后有何安排?” 那白骨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我不过是个心愿未了的孤魂野鬼,能有什么安排,我倒是盼着这些孩子能有朝一日去了心中怨气,重新投个好胎,好好做人,不再因为只是女子之身,就小小年纪遭受此等磨难折磨。” 他哀哀地了口气,道:“只是我无能为力啊……我能做到的,不过是让她们在这洞中的日子,稍微恣意快活一些罢了!” “除此之外……”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庄凡也静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心中激荡的情绪安定了些,回头跟大徒弟商量:“悟空,你看,白骨这个样子,吃什么仙丹才好?” 悟空正支着手臂发呆,闻言转过来,道:“师父,我说了你莫伤心,他乃是劫数到了,吃什么仙丹都不管用,时辰一到,必要灰飞烟灭的!” 59.又去地府 悟空话音方落, 不说庄凡如何反应, 那白骨夫人只惨烈一笑, 无奈叹道:“果然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了,可叹我还四处奔波求助,妄图以己之力,对抗天道循环, 真是可笑不自量!” 求甚么仙丹,要什么延命, 早在战场上死去的那一刻,他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白骨精摊开双手,看着属于自己妻子的那细腻洁净的手心, 掌纹混乱,模糊不清,其实,他根本不记得有关妻子的各种细节了, 即便日日在心中怀念又如何, 有关她的一切,早已经在记忆中被慢慢抹去。 他面容似是伤感,似是怀念,半晌无语。 庄凡也被这种情况弄得心中沉重, 两人好久没没再说话, 只有洞中的小骷髅精们, 还在叽叽喳喳的嬉闹。 白骨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一边起身,一边化为原型,铠甲腐朽,噼啪跌落,弯腰抱拳对庄凡施礼道:“在下早知会有只有这一天,如今再别无所求,只求圣僧,看在这些小姑娘命运凄苦的份上,在西行路上耽搁一下,照拂照拂在下洞中这些孩子!” 庄凡见他竟是心灰意冷,开始托孤的架势,不由得有些慌张,忙道:“将军,你又何必如此,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或许会有转机呢?” 他一个假唐僧,经都不会念几句,怎么照拂这一群小骷髅精? 给她们念往生咒超度? 他不会。 带着她们一起去西天取经? 到了灵山,佛祖大概会当头把他啐出来…… 庄凡想了想,没主意,扭头问徒弟道:“悟空啊,你说菩萨会不会管这事儿?”大概只能把这罗乱交给西游后勤第一大支援了。 悟空暗道不好,师父善心又犯了,只是大圣心底到底不肯叫师父为难,想了想,摇头道:“南海那个菩萨没办法,那一位是专门度活人的。倒是地底下那位,或许能想到些注意?” 庄凡一愣,道:“你是说地藏王菩萨?” 悟空点点头,道:“毕竟白骨与他洞中这群小妖,与旁的妖精不同,乃是死后冤魂怨气附着在白骨上所化,又修炼成精。说起来,这白骨不过是魂魄的依附,他们都是死后之魂,所以找地府之人,再合适不过了!便是菩萨不来,来个接引使者,为这些小妖招魂,也尽够了。” 庄凡略一琢磨,他对地府这套流程和官位也不太熟,倒是接引使者,还记得些,乃问道:“悟空,若是单纯招魂,怕也不用惊动菩萨,只是这些孩子,各个在小小年纪便被亲人所害,比起一般的枉死,怕是要更怕更惧。这接引使者,你说的,是不是黑白无常,他们性子可和善?” 悟空点点头,道:“上次俺老孙寿数到了,来接的,就是那老范和老谢,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他们升职了没有,估计也还是他俩个。他们确实打扮得古怪些,凡人怕死,害怕也正常,性情如何,我倒不知,但是当年我大闹地府,过后也没见他们跟我叽歪,想来性子还成,不怕这些小妖害怕。” 庄凡听了,忍不住再次黑线上脸。 那白骨精听到这里,苦笑一声,道:“圣僧和大圣有所不知,我这洞中上下,包括我自己,因为怨气颇重,死不瞑目,不肯去地府投胎。后来,在人间游荡久了,都是天不收地不养的,别说黑白无常了,就连阴间来的小鬼儿,路过我洞府,都要绕着走的。至于地藏王菩萨,更是我等游魂想都不敢想,也高攀不上的人物。” 大圣听了此话,便笑了,对那白骨精道:“俺老孙即出了主意,开了口,就自然担了这事儿,你在此陪着我师父稍安片刻,俺老孙替你跑一趟地府,去找个人来!” 庄凡倒是有些忧心,悄声地道:“悟空,你前次去地府,只跟师父说他们并未曾找你麻烦,你这次去又要烦扰人家,他们会不会旧事重提?”毕竟徒弟是去给人家找事儿的。 悟空安抚道:“师父,他们来收这人间游魂,带回去也算功德,向前只不过因为这些小妖怨气深重,又颇有修为,那地府之人才不想来主动招惹,毕竟他们也不想平白挨顿揍,犯不着。如今这洞中能做主的,要送了这些游魂去轮回,地府之人怎会不愿平白捡了这功劳去?莫担心,莫担心!” 庄凡听了,这才点点头。 那白骨精也大喜过望,虽然忐忑,却仍郑重谢道:“只要大圣能求得地府来人,我必担保,我这洞中孩儿,都能乖乖听话的!” 能去转世投胎,对她们来说,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否则等着他离开之后,她们无人护着,继续颠沛流离,乃至魂飞魄散? 庄凡长叹一声,看着那些欢快地在蹴鞠的小骷髅精,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对悟空嘱咐道:“悟空啊,去了地府,对他们客气些。若是需要上下打点,你那里的东西,尽管拿去用,要是不够,转头师父再跟观音菩萨去求,莫要因为这个,连累那些孩子被苛刻!” 那白骨在旁听了,一脸羞愧,他洞中穷困,啥也没有,倒惹得圣僧为他破费了。 悟空点点头,道:“师父,我懂的,你放心,我必不跟他们起龌龊的!俺老孙也是会求人的人。”再说了,上次去地府,他发现师父不知跟那地藏有甚渊源恩怨,地藏竟也颇为照顾他,此行必不用怕的。 庄凡拍拍猴子肩膀,把他拉到一边,歉意地道:“师父连累你了!当时只说叫你陪师傅西去取经,到没叫你给师父烂好心跑腿儿。” 猴子嘻嘻地笑道:“师父说这干甚,难不成这事儿成了,就是师父一人的功德不成,俺老孙也不是那狠心的恶人。师父在此跟师弟稍后,我去去便来!” 这么说着,猴子嘘着把那白骨精撵到一旁,对他道:“远些去远些去!莫掉下破烂儿砸着我师父!”又拿金箍棒给师父跟八戒划了一个大圈儿,道:“师父,你安心在此,莫要出来,徒儿这就走了!” 说罢,翻身上了筋斗云,转眼不见了! 惹得一干小骷髅精纷纷扬起脖子来,惊叹地道:“哇~一只猴子飞走了!” 庄凡叫猴子给弄得哭笑不得,心说你既提防人家,也别做得这么露骨啊,等会儿师父内急,该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就见八戒把最后一口大饼飞快地咽了,在僧袍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我把屏风支上,您休息一会儿吧!” 从袖子里一掏,拿出三四扇屏风,沿着他猴哥划的圈子,把庄凡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又掏出一张摇椅放好,招呼师父来坐,庄凡无奈坐了,八戒又掏出毯子把师父盖了,拿出清水和吃食,用真火加热了递给师父。 真是从上到下,伺候得无微不至。 那白骨精见了,连忙化作白骨夫人,走到厅中,招呼小骷髅精们安静下来,领着他们去洞外玩儿去了,就连那大野猪,也被几个力大的小骷髅精连背带拽,拖了出去。 洞中一时安静下来,庄凡被八戒哄着吃饱喝足,他坐得地方,正有一股正午阳光直照进来,春日暖阳,庄凡饱食犯困,再加赶路疲惫,竟就此睡了过去。 八戒见师父睡了,这才长出一口气,轻声地拍拍胸脯,溜到刚才的石凳坐了,也歪着头支着下巴,打起了瞌睡。 确说大圣,一路疾行,转眼又至地府。 地藏王菩萨案下的谛听,却早就知道这猴子又来了,笑嘻嘻地伸个懒腰爬起来,摇着尾巴来至正在数着念珠念经的菩萨跟前,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前爪,往菩萨膝头上一搭,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汪!” 菩萨停了念珠,微微睁开狭长的双眼,漆黑的眼眸露出一丝冷冷的寒意来,嘴角微抿,轻声道:“何事如此高兴?倒是许久不见你撒娇了!” 谛听高兴地道:“猴子来啦,有事要咱们去办哩!” 地藏这才彻底睁眼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出无限璀璨的星光,他淡淡地笑道:“看他有难处你就这么开心啊?” 谛听尾巴一甩,爪子在地藏膝头使劲儿按了一下,气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地藏安抚地摸摸谛听的狗头,柔声道:“好好好,你最乖了。咱们走吧!” 谛听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前爪,把地藏手里的念珠叼了丢在案上,拽着他衣角往前面拉。 到得森罗宝殿,猴子还没来,今日十王当值的乃是秦广王,一见菩萨来了,连忙过来行礼,又问道:“不知菩萨过来,可有什么吩咐不成。” 地藏摆摆手道:“无事,只是那猴子又要来,怕你们惊慌,过来看下。” 秦广王知道地藏案下的谛听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消息灵通,也不惊讶,便道:“那小王这就回避一下?” 地藏微微一笑道:“这次却不是来生事的,莫怕!” 秦广王擦擦汗,十分尴尬,心说那猴子着实不好惹,一个言语不周便要喊打喊杀,不管他为着什么来,大约也只有菩萨,才能这么淡定的招待那猴子了。 只是他不便打探,不知这大圣不去保着唐僧西去,却又来他们地府干什么,不是来生事,那能做什么? 秦广王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嘀咕,就见有小鬼忙三火四地跑进来,惊慌失措地道:“大大大大王!那孙悟空来了,正站在外面,说要求见!” 秦广王一呆,心说这猴子竟能如此知礼?上次那猴子来了,虽说客气,可也是大摇大摆闯进来的,这回这个,莫不是个假的? 只听地藏菩萨淡然道:“不必惊慌,好好请进来便是了。” 秦广王恍然大悟,忙吩咐道:“快快有请!” 小鬼领命,战战兢兢地去了,不多时,只见那孙大圣空着手,没拿兵刃,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见了地藏菩萨和秦广王,先行合十礼道:“弟子见过菩萨!” 接着又对秦广王一抱拳,道:“老倌儿别来无恙!?” 地藏冲猴子微微一笑,也不搭话,倒是秦广王惊了一下,猴子这回竟然没给他白眼,也没笑话他?竟然还对他行礼? 哈哈,这真是,意外之喜! 秦广王忙道:“无恙无恙!托大圣的福,都好都好!” 猴子虽如今表面知道了客气,心里还是原来那个猴儿,暗道这老倌儿,竟胡诌,若是托俺老孙的福,只怕这地府一天都不带消停的! 于是笑嘻嘻地凑过去,贴着那秦广王,十分不客气地道:“既然是托俺老孙的福,那俺老孙可要要些好处了!” 秦广王面色一呆,十分尴尬,呵呵苦笑两声,不知如何回答。 地藏菩萨见了,便解围道:“过来坐吧,莫要再逗人!” 猴子这才松开秦广王,笑嘻嘻地道声:“老王莫恼,莫恼!” 秦广王这才知道被猴子戏弄了,擦一擦冷汗,十分想溜。 谁知地藏菩萨也唤他,道:“不知悟空今日来是何事,秦广王也来听听?” 菩萨发话,秦广王只能收回偷偷伸出去的脚,也悬着心坐在了桌边。 地藏便问道:“可是西行路上遇到了什么难事?” 猴子老老实实坐下,道:“是遇到些事,特来向菩萨求助!不过不是我师徒的麻烦,却是我师父唐僧心软,揽了件事上身!” 地藏一挑眉,“哦?”了一声道,“他倒总是这个性子?可是遇到冤死的鬼了?” 如若不然,悟空也不会到地府来求助。 大圣点点头道:“不错,”便把白骨精和他那一洞小骷髅精的事儿说了,最后道:“我见那白骨精,如今已经连自身碎骨都不能维持,只怕不日便要兵解,菩萨若肯帮这个忙,便跟我说个日期,何时去收魂,我好回去告诉他,好让他了了心愿,毫无牵挂地魂飞魄散。” 地藏和秦广王还没说话,谛听倒是开口了,道:“我怎么听着这白骨精的事儿觉得耳熟?” 三人齐齐看过来,谛听正拿后爪挠耳朵,悟空把手一伸,挡在谛听耳朵处,拦着不让他挠,坏笑道:“快讲快讲!如果不说,今日你这耳朵便痒痒去吧!” 谛听翻个白眼,把后腿收了,端正的坐好,对地藏菩萨和秦广王道:“不知两位是否记得,好多年前,我们地府,新添了一个职位,总管是位女鬼仙,总掌世间女子投胎的?” 地藏菩萨不分管业务,对这些不熟悉,秦广王乃是总掌地府人事的,岂能不熟,抚掌恍然大悟道:“是了!想不到竟是她的故人!” 不等大圣催促,秦广王也不隐瞒,痛快道:“我地府自某年起,夭折的女童逐年增多,几乎坏了阴阳。轮回虽自有定数,但是地府冤死女童越多,阳间便要愈乱,投胎的女子再多,也赶不上死得多,有好些几乎刚投胎,就被带了回来。我等无计可施,正在发愁,那年小谢突然带回一个女子的魂魄,她自述女儿惨死,不愿再入轮回,愿意留在这地府,做个小鬼,掌管女子投胎。” 大圣奇道:“哦?不知她是如何做的?” 秦广王道:“唉,这世间女子艰难,她不外乎在放女子魂魄投胎时,尽量放她们去那积善人家,功德之所罢了。尽管不能每一个女子魂魄都照顾到,但确实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大圣听了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得了女儿的都是好人家,那只得了儿子的人家,倒要提防些了?” 秦广王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胡说!我那属下毕竟一人之力,也不能面面俱到!这可不是绝对的!大圣可莫要对着外人胡言!” 悟空便道!:“我岂不知!老倌儿莫怕!只是这女菩萨,又如何说与这白骨精有旧?” 秦广王便道,“我初时看了她生平,也听她亲口讲过,确实丈夫是个将军,亦有个女儿,却被婆母溺死,她忧愤交加,彼时小产后,一病不起,死了。”与那白骨精自述夫人之事,分毫不差。 猴子眼珠转了转,沉吟了一下道,“不知她可在地府找到她女儿?” 秦广王摇摇头道:“那却没有,她来迟一步,她女儿因为还小,灵魂纯净,被接到地府,也没审,也没判,他们几个看了案卷,便送那小姑娘投胎去了。” 地藏菩萨听到此处,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 猴子也叹息一声,转头问地藏道:“不知可否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也叫那白骨精彻底死而无憾。 地藏菩萨一皱眉,道:“她如今在地府任职,职责所在,不得离身。那一个却是世外游魂,怕是不妥!” 秦广王却劝道:“菩萨,我这属下,自来了地府,任劳任怨,从未松懈,即便是积攒的沐休日,也够她去阳间住上一段日子了,就是跟大圣去看看,又有何不可?” 主要是大圣不好惹啊,要不他也不想放人,本来就缺人手…… 地藏菩萨本就在等秦广王发话,故此刚才说了那一段,听了便对悟空道:“既然秦广王答应了你,那我也不好拦着,你便谢过他吧!” 猴子机灵得很,赶紧起身,对着秦广王抱拳,弯腰行个大礼道:“多谢老倌儿成全了!正好那白骨精洞中,还有许多小女娃所化得骷髅精,一事不妨二主,这便也托给你那下属,将她们一并收了吧?” 秦广王想了想,却摇头道:“这却不妥,我那属下,只知如何送魂魄入轮回,却是不知如何招魂收魂呢!” 他见猴子没炸毛,又道:“况且,说起来,咱们只说允了她去见那白骨精,可是她自己愿不愿意去见那伤心人,却是另外一码事了!” 要知道,那女子后来接到她婆婆受完地府之刑的魂魄,可是亲手按律,把那人送进了畜生道轮回去了。 心中恨意,可见一斑。 悟空挠挠头,一下子露出蓬松毛发下的金箍儿来,道:“那不知我能不能见见这位女菩萨,跟她说两句话,问问?” 秦广王道:“应有之义,有何不可!”唤了一个小鬼,去叫女官过来。 地藏眯着眼睛盯着悟空瞧,拳头在袖子中握得青筋直蹦,半晌没说话。 谛听听见地藏心跳声不对,回头去望,见他脸色难看的很,顺着地藏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了悟空头上那个金箍儿了,哪有不明白的,暗叫一声惨,他把这事儿给忘了,没跟地藏说。 地藏这功夫,肯定是误会了! 猴子完全没注意到,正静心等着那白骨夫人到来,心里惦记师父,不知道八戒这个粗心的,师父那个心软的,这功夫有没有出什么事,又琢磨悟忘悟忧,在西海顺利不,有没有被欺负…… 正一颗心操稀碎,悟空只听大殿外脚步声响,抬头望去,只见一黑衣女子,周身上下紧趁利落,短衣襟小打扮,好像个练家子,看着十分的干练,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身上功德金光又厚又亮,简直晃瞎人眼。 一进门,便冲着秦广王一抱拳,脆声道:“大王唤我何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很忙! 悟空见这女子衣着,还有些怀疑,跟白骨精所化,十分不同,样式款式颜色,全都截然相反,以为认错了,哪知走近了一看脸,猴子一拍桌子,站起来一指道:“就是她!” 这女仙的面庞,跟白骨精所化素衣女子那张脸,别无二致,一模一样! 就是这气质,跟衣着一般十分的不同,那一个白骨夫人柔情似水,愁肠百结,而这一个…… 啧,不好说! 60.不再一样的他 地藏菩萨因为菩提的缘故, 对这猴子总少不了一颗照顾管教之心, 此时见悟空贸然出声, 惹得那地府女官不快, 被横眉立目地瞪了一眼,连忙唤道:“悟空,不可鲁莽!” 大圣只是一时情急,此时被那女官瞪了, 心中也不免讪讪,赶忙缩回手来, 听了地藏的话,又连忙行礼道:“失礼失礼,女菩萨莫怪!” 那白骨阳世夫人之魂见猴子这般,便也不再纠缠, 只问秦广王道:“大王,有何事?我还忙!” 秦广王刚要说话,猴子机灵狡猾些,忙道:“却是俺老孙惹来的事, 便叫我来说吧!” 那女子狐疑地瞅了猴子一眼, 问道:“不知这位……”却原来她是一心专管女子投胎,在地府多年,只听过齐天大圣赫赫威名,却从未谋面, 也算一场幸事。 猴子也不想自揭其短, 笑嘻嘻地道:“女菩萨不识我, 我乃是西去取经之人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今日我师徒行至一地,其山中有一洞府,内里诸多小骷髅精,乃是世间惨死女童冤魂怨气所化,附着在白骨之上,修炼成精。我师父心善,不忍不管,特叫我来,求地府众人相帮!”却把那白骨精之事略过去了。 猴子冲秦广王一拱手,道:“老王说,他座下女菩萨,是专管安抚女子冤魂、劝其投胎、助其转世之事的,我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便求了老王,唤了女菩萨过来!不知女菩萨可否辛苦一遭,陪俺老孙走一趟?那些女童死得悲惨,各个儿凄凉惶恐,恐要女菩萨出手安抚一二!” 那白骨夫人听了,心里不由得犯难,但仍旧痛快直言道:“原来是孙大圣当面,按理说孙大圣真心相邀,且这女童冤魂,也在我受理之责,我本不该推辞。只是我这许多年,只管着安魂投胎,却不懂如何招魂引路的,若要我安抚她们还好,但我却不敢说能妥善平安的一路带他们回来!” 从阳间到这地府,一路波折,不说那忘川河水,单单阴阳两界门,就不是那么好过的,这个本事她不是很熟,但凡走失一个魂魄,那只能是追魂莫及。 地藏菩萨在旁听了,便道:“这却无妨,这次要带回的魂魄众多,我也跟着走一趟吧!” 秦广王和悟空就是一呆,那地府女官也是一愣,心说既然有菩萨您这尊大神了,还叫我这小虾米出去一趟干啥?安抚魂魄,超度怨气,谁还有菩萨做的拿手!? 悟空到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道:“菩萨曾立誓不出地府的,可不敢因小子鲁莽,破了菩萨誓言,回头我师父知道了,定要罚我!” 地藏菩萨狭长的眼睛一眯,淡淡道:“我只立誓地府不空,誓不成佛,却没说过自困于此的话。我跟你同去,你师父若罚你,我与他说道说道便是。” 菩萨脚下谛听听了,心中暗暗叫苦,只怕菩萨是恼了,将悟空头上金箍儿假的认作是真的,要去寻那唐三藏的晦气哩,这却如何是好!这功夫人来人往,他也不能拽着菩萨说小话。 秦广王见悟空竟能劳动这宅性十足的菩萨出门,真是心下大为敬佩,悄悄给大圣竖了个大拇指,转头对菩萨道:“既是菩萨出行,那便叫金衣童子随侍左右吧,菩萨但凡有事,也好有个跑腿儿的!” 地藏王菩萨好歹是他们地府门面,好不容易出行一次,冷冷清清的怎么像话。 金衣童子是地藏王菩萨的随身童子,只是地藏向来喜静,身边只跟着一个只听不说的谛听,那些童子都被他打发得远远的,此时听了秦广王的话,也不置可否,随他安排。 悟空心里挂着师父,心急些,连连催促,秦广王忙安排两个金衣童子随侍菩萨左右,又叫了十个阴差跟在那地府女官身后,预备干活。 总不能真的叫菩萨亲自安魂招魂,领着一堆小鬼回来吧!? 那地府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一行人也不废话,那地府女官更是干脆利索的人,虽说要去阳世,也不换身衣服,依旧那套黑色衣衫,领着十个手下,紧紧跟在菩萨和大圣身后,半点儿不见掉队。 不多时,回到白骨精地界,刚巧头戴红绳儿、手拿小旗的三招娣正坐在山头,一边望风,一边丢猪嘎拉哈玩儿,见到猴子领着一群人飞过来,也不害怕,挥手嗓音尖尖地唤道:“大圣爷爷回来啦!” 第一次见到会飞的猴子,跟满山只会在树上乱蹦跶的猴子一点儿也不一样,小骷髅精好奇着呢! 悟空见到三招娣这个熟人,也笑了,回头对菩萨和那女官道:“这便是那洞府其中的一个小骷髅精了,乃是个小先锋。” 菩萨见那孩子 ,死了亦有爱美之心,又贪玩儿,不由得心生怜悯,道:“难得竟还有赤子之心!” 猴子想给那白骨说说好话,便道:“却是他们洞中大王,对这些冤死的女娃子着实上心!” 否则这些女娃死得都是又惨又冤,又怎能如此聪敏伶俐,活泼开朗。 一边说,一边降落云头,来到三招娣身边,猴子一眼看见她手中那副猪嘎拉哈,有的十分陈旧,磨得很光滑了;有的却十分新鲜,想是从今日那野猪身上刚取的,便道:“凑齐这一副,可不容易吧?” 猴子脸上有怀念之意,当年在灵台方寸山,师兄也带着他们那些小的玩儿过这东西,多年没见,想不到竟在此处再见了。 三招娣大咧咧地道:“可不!野猪不好逮哩!”她以前那半副,有两颗嘎拉哈是从死掉的野马骨身上捡的,总是不配,今日好不容易配得整齐些! 难得地藏也知道这些凡间小孩子玩意儿,问道:“怎地不玩儿羊嘎拉哈,那个却容易得些。”对这些细骨支棱的骷髅来说,好歹羊的力气小很多,比野猪容易对付。 三招娣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眶冲着地藏一群人直直地望过去,嘎达着下颌,混不在意地答道:“也是有的,让给那些小的玩儿了嘛,她们手小些,这个抓不起来……” 她们这个地方,野羊很少的,再者羊骨脆嫩,一旦被别的野兽逮住,几乎都被整个儿吞了,她们很少能捡的到完整的嘎拉哈。 她说了几句,忽然没了声音,把一截干枯的手指伸到牙齿中间咬住,歪着一颗骷颅,冲着地藏身后的那女官发起了呆。 这人是夫人嘛? 样子一样,气息却不同…… 但是这人看着好温柔,身上的味道也好好闻,好想扑过去被她抱抱啊! 白骨夫人幼时在闺阁中,也和姐妹们玩儿过这个,当年她小闺女还在时,她也曾替她准备众多玩具,其中便有一副极其精致的嘎拉哈,此时见着,不由得勾起往事,暗中心酸。 她走过来,蹲在三招娣跟前,摸摸这个大头小骷髅精脑袋上扎的红绳儿,轻柔地道:“头花儿真好看!” 对这些幼小的女童魂魄,她总是有着无尽的温柔。 三招娣放下手指,细声细气地唤道:“夫人……” 不是夫人,但是和夫人好像好像哩…… 她依恋地依偎过来,被白骨夫人搂在怀里,觉得周身十分舒适安全,悄悄地美滋滋地道:“这个在山上只有我有哩,我家夫人说,戴了这个,显眼些,我要是走丢了,也能找到我!” 白骨夫人听了这话,一脸无语,只不过这个思路,怎么听着有些莫名熟悉? 她轻手轻脚地把那小骷髅精抱起,道:“你们夫人逗你的,这个带着,好看!” 小骷髅精歪着头,疑惑地道:“好看是什么意思?” 便是悟空,也觉得有些心酸了,就连他山上的小猴儿,长到这么大,也知道个好看赖看,要带个花儿啊草的打扮打扮,可怜这孩子长这么大,竟不知道什么叫好看。 白骨夫人只道是这洞府夫人心粗,却没想到那夫人乃是个大老粗兵痞子假扮,每日里只晓得带兵似的,带着她们玩耍嬉戏,开心快活,却不知道小女孩子需要打扮,最是爱美的。 一行人安静无声地向着洞府飞去,只听那白骨夫人轻声细语的哄着孩子,小骷髅精干枯尖细的笑声听着只叫人觉得可怜可爱,半点不觉阴森恐怖了。 三招娣放风的山头离着洞府不远,眨眼便道,猴子往下一看,暗道糟糕。 好死不死,那白骨精又化作他夫人的模样,带着一群小骷髅精,在洞前玩儿老鹰捉小鸡呢! 那白骨当个老母鸡,把小骷髅精们护在身后,前面当老鹰的小骷髅精怎么也抓不住,不由得耍赖爬到他身上,后面的“小鸡仔”们又是惊讶又是气愤,还有的觉得这场景十分好笑,嘻嘻哈哈尖着嗓子大喊大叫着,闹做一团。 白骨被闹得鬓发凌乱,俏脸通红,衣服也乱七八糟的不成个样子。 两下里一遇上,猴子把眼睛一捂,都不敢看。 两位丽人,身量相似,相貌相同,一穿黑,一着白,四目相对,两两相望:一人只手中抱着个小骷髅精,冷眼望来,神色冷峻,气势逼人,另一人身上背着,怀里抱着,肩膀上顶着,大腿上缠着,身边围着一大群小骷髅精,人数虽多,眼神却相当躲闪,气势十分的弱。 白骨觉得腿软,想跪,那边大圣带来那个,好像是他夫人…… 但是记忆里,当年他夫人性子十分的温柔软和,眼神没这么厉害,也没这么凶…… 不知道为何,在战场上从未退缩过的他,此刻有些想当逃兵! 见那地府女官面色不善,地藏便一敲猴子后脑勺儿:淘气! 地藏怀里抱着的谛听摇摇尾巴,心里啧了一声。 那地府女官与白骨一当面就是一愣,虽然时间久远,但是她临死时穿得一身衣服,为了哀悼她女儿而带的白花,她自是不会忘的,而且,她斜斜一眼望去,那边洞府门口,用破碎淡黄碎骨拼出来的四个大字“弄玉小筑”,却正是她未嫁时,闺阁的名字了。 她忽然转身就想走。 自从与那人阴阳两隔,又亲手将那恶毒婆母的魂魄投入畜生道轮回,她便已经下定决心,与那人再无瓜葛了,此刻相见,又有何意义。 他化成自己的样子在这里,是想告诉自己,他一直没有忘怀,仍然痴心么? 没用的,无用了…… 前世的事了,她都忘了,就连当初彻入骨髓的痛,此刻都能安安稳稳的埋在心底,拿出来看了,眼中也是无泪。 毕竟她的女儿,已经纯净无垢的再次投胎去了,后来,她偷偷被地府同僚带着瞧了,她女儿的下一生,新的父母对她疼宠非常,虽有波折,也可以说是十分幸福美满地过了一辈子。 她内心对女儿的愧疚还在,终究是自己疏忽,未曾保护好她,也未曾找到女儿尸骨,但是却已经了无遗憾。 那胡言乱语害人的道士,当年女儿出事后,她得知真相,挣扎着起来,吩咐立时派人出去,抓住拔了舌头,勒死了。 只有婆母,碍于孝道,碍于丈夫,她没有下手,却也夜夜派人在她窗前闹鬼,活活逼疯了她,直到最后在地府,终于亲手将她投入畜生道轮回,报了仇。 所有恩怨已经了了,她在地府日日赎自己的罪,即便此时再见,又能说些什么? 地藏瞅着这对曾经的阳世夫妻,却是若有所思。 一根凡人看不到,一般鬼神也无法可见的白线将这对曾经的夫妻紧紧相连,那是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线条…… 初时地藏还怀疑过这地府女官身上那浓郁的功德金光来自何处,如今看来,却是她丈夫传给她的了…… 悟空自是不能叫这俩人跟望夫石似的,彼此对望下去,乃两边介绍道:“菩萨 ,这就是那白骨洞洞主了!” 又唤白骨过来:“地藏菩萨亲至,还不快来拜见!” 那白骨正被他夫人冷淡的视线打量得两股战战几欲逃走,听闻是菩萨来了,连忙放下身上的女娃子们,摇身一变,化作原身,正是那死战而亡的将士模样,身受多处重创,铠甲破烂,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时间久远,化为黑褐色,狼狈不堪,抱拳拜道:“不知菩萨当面!末将失礼!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赎罪!” 手背上也赫然一个刀伤,腕骨只有一点相连,摇摇欲坠。 那白骨夫人虽知道丈夫当年是军人,却没见过他浴血奋战后的惨景,此时这一幕突兀出现,不由得心神震荡,胸口一痛,心中难过非常,忍不住扭过头去,合上双眼,不忍再看。 白骨自己给菩萨行了礼,又回身一挥手喝道:“小的们!” 那些小骷髅精早就知道自家夫人偶尔会化身为一个形容可怖的将军,此时早已经不怕了,齐声应道:“在!” 白骨大手一挥:“地藏菩萨在上,还不齐齐拜见!?” 小骷髅精们赶紧列好队伍,齐齐跪拜道:“见过菩萨!”声音,动作,无不整齐划一。 到叫地藏菩萨和那白骨夫人,啼笑皆非,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猴子担心师父,问白骨道:“我师父哩?” 白骨忙答道:“圣僧和大圣师弟正在洞中歇息,我等未敢打搅!” 猴子便对着地藏拱手道:“菩萨,少陪少陪,我且去接我师父来!” 地藏一挥手,示意猴子自去,他自己袖子一挥,摆出竹席几案,自坐了,自有金衣童子过来,点上一只佛香,烟气徐徐上升,缭绕不散,沁人心脾。 那些原本叽叽喳喳在低声私语的小妖,闻到这香,不知不觉便安静下来。 此时见其他人离得远些,悟空又去唤那金蝉子了,化作一只奶狗的谛听急忙扒着菩萨手臂,笨科科爬到他耳边道:“菩萨,悟空带那金箍,是假的啦!” 地藏原本正冷着脸等那唐僧出来,闻言笑了,道:“我看出来了!” 唉?谛听茫然脸,看出来了你还那么大火气? 地藏揉揉谛听毛嘟嘟软乎乎的脑门儿,轻声道:“只是因为当年之事,还有不忿罢了。” 谛听听了,无奈地咕噜下去,窝在菩萨大腿处装死,小心眼儿的男人呦。 酸溜溜…… 正说着,只听脚步声响,悟空和八戒陪着师父出来了。 地藏在西游中露面不多,但庄凡也知道这是地府大佬,轻易得罪不得,就算他以后回了现代一走了之,他徒弟却还是要在这个地界混的,乃恭恭敬敬行礼道:“弟子见过菩萨!此番惊动菩萨大驾,实乃贫僧莽撞托大了,万望赎罪!” 地藏不发一言,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青衣僧人,此人眉目清秀,身材单薄,面色虽然白净,却满是风霜,举止也落落大方,声音爽朗,仿佛一道阳光,冲破层层阴云,直直地照射入心底。 这人,与他记忆中那个奢华俊秀,慵懒恣意,因众人宠爱而骄纵无比的金蝉子,完全是两个人。 下界轮回几世,他竟变得自己都认不出了? 地藏一直看着唐僧发呆,直到谛听在他大腿处狠狠地按了一爪子,这才惊醒过来,一挥衣袖,放了另外一张席子在地上,轻声道:“圣僧风采,竟叫我看呆了,圣僧请坐。” 想想他刚才的傻样,跟当年灵山脚下荷花池边,观音菩提他们见到那个醉酒侧卧、手捻莲花,醉态酣然的金蝉子时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吧? 不被那一个他吸引,便要被这一个他吸引么? 真是叫人绝望啊…… 庄凡却没把菩萨的话当真,客气道:“菩萨谬赞了!” 悟空又介绍了地府女官,她自称姓裴,庄凡便称其“裴施主”。 这个姓一出,又叫白骨抖了抖,把头埋得低低的,一颗干枯的骷髅头缩在头盔里,不敢吭声。 几人寒暄完毕,落座,开始说事儿。 裴娘子不知白骨精之事,她不欲纠缠,直言便道:“菩萨,我见此处众多女娃冤魂,大多已然纯净无垢,化去了怨气与戾气,既然如此,咱们便带着她们回吧,也不用耽搁了!” 地藏菩萨见她眼中有泪,却对亡夫看也不看一眼,叹了口气道:“裴娘子,你可知你身上功德金光,有多厚?” 裴娘子见菩萨说到自身,不由得一愣,道:“回禀菩萨,我并无此等法力,如今见不到甚么金光……” 地藏叹了口气,道,“这么说吧,在座诸位,你的功德金光,仅次于圣僧与我,你可明白?” 裴娘子惊讶的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藏菩萨乃是发下宏愿,度尽地府众生的,而那唐三藏她也听说了,乃是十世善人,而她一个小小女子,做了什么,竟有如此功德? 再说好端端的,不做事,为何提起她的事…… 只见地藏一指正缩在角落里的白骨道:“裴娘子,你的功德,便来自于这位即将魂飞魄散的将军了!” 什么!? 裴娘子一听,大惊失色,从席子上蹭地窜了起来,身手相当利索,纯然不像个娇养的闺阁女子。 原本安静缩着的白骨也被地藏菩萨的话说糊涂了,茫然地抬起头来,结果被他记忆中“娇滴滴”的娘子给吓了好大一跳。 裴娘子原以为与“前夫”尘归尘,土归土,再无干系,谁知道不知不觉竟受了他这么大恩惠,而且猛地得知这人竟然要灰飞烟灭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61.入主神位 听了地藏菩萨的话, 庄凡也很惊讶, 他自看到这裴娘子, 就见对方金光闪闪, 耀眼的很,原本以为是对方背靠下午的太阳,阳光映照,此时细想, 去原来是功德金光太盛之故? 庄凡不禁揉揉眼睛,难不成他穿越了一遭, 竟然也变异了? 只是能看到功德金光,算什么金手指啊! 庄凡低头看看自己双手,没有亮光,再去看地藏菩萨, 还是普普通通,再定睛看看裴娘子,喝,好大一个金色电灯泡! 亮瞎他一双眼睛了! 地藏见唐僧把好奇和疑惑都写在脸上了, 不禁想起往事, 失笑道:“圣僧觉得哪里不对?” 庄凡脸一红,不好意思的道:“我见裴施主金光闪烁,但观菩萨,与弟子自身, 却没看出什么, 故此好奇。” 地藏微微一笑, 心中叹口气,暗道转世投胎,虽变得不像从前那么讨人厌,可爱很多,却把什么都给忘了,乃解释道:“你我二人,神光内敛,自是无法用眼窥探,只是这裴娘子身具功德而不知,功德浮于体外,圣僧自然看着觉得刺眼了。” 两人在这里讨论功德金光,那头悟空想了想,一拍手道:“是哩是哩!我知了!” 地藏笑着骂道:“你这小猴子,年岁不大,却又知道什么了?” 猴子凑到师父身边,贴身坐下,笑嘻嘻地对地藏道:“好菩萨,俺老孙在你们眼里自然是小小年纪,可我好歹也在这人世里受过苦哩!一般二般的事,倒也能琢磨个通透!” 庄凡爱怜地摸摸猴子毛嘟嘟的后脑勺儿,地藏面色也和蔼很多,道:“那你今日就替我们,给裴娘子讲讲这功德金光的来历吧!讲得对了还则罢了,讲得不对……” 悟空笑嘻嘻跳到地藏案前,道:“讲得不对,俺老孙任罚!任罚!” 于是地藏又叫裴娘子坐了,众人听大圣细讲端由,那白骨也悄悄地凑近了些,只是不敢往裴娘子那里看,只低着头,支着耳朵细听。 大圣也不卖关子,便道:“说起来,这白骨之所以能死后不去投胎,魂魄凝聚在白骨之上修炼成精,不过是心中深深地记挂着他娘子的临终之托,想要找到他们女儿的尸骨,这事,乃成了他死前心中大愿。” 听大圣说起往事,这对前世夫妻均心中剧痛,白骨深深地底下头去,干枯的骷髅流不出一滴泪,那裴娘子扭开头去,面容冰冷,却仍红了眼眶,眼中盈满泪水,强忍着没有掉落。 大圣也不去安抚这两人,仍旁若无人地继续道:“白骨心愿不平,不入地府,自此之后,他便在这人世间游荡,只是他自觉自己战死时的容貌太过骇人,便化身为他夫人的样貌,又以他夫人的之名自述其身,在这许多年间,不仅掩埋了许多孩童的尸骨,又收了这许多的惨死夭折女童在麾下。” 大圣道:“白骨不仅收拢了这些怨气冤魂所化的小骷髅精,还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予她们归宿,予她们心安,予她们幼时欢乐,日复一日,化去了这些小骷髅精身上的戾气怨气。” 猴子一指那些在安魂香香气缭绕下或是昏昏欲睡,或是静静发呆,或是默默玩儿游戏的小女娃子们,断言道:“到如今,除了几个新来的,白骨洞中这些女娃,灵魂已经恢复纯净,即便不去投胎,继续修炼,也能做个小小的纯净无垢的妖精了,到时候若有机缘,天生地养,虽不能飞升天庭,做个小小地仙倒也是行的。” 庄凡听到此处,一皱眉,心道:“既然连这些孩子都能被天地所容,也有正路可行,光明坦途就在眼前,怎地白骨就要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呢?”只是猴子还没讲完,他也没出声。 大圣继续讲到:“不说白骨年年掩埋的流离尸骨,便说他将这许多冤魂厉鬼引上正途,上天若不降下大功德,那真是说不过去了。” 白骨没想到自己竟能得大圣如此赞誉,只是他终究觉得自己生前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女儿,心中只觉得越发羞愧,把一颗大大的骷颅越发深埋下去,只是如今他碎骨支离难以支撑,头低得太过,咔嚓一声,颈骨竟然断了,一颗大头,连着头盔,哗啦啦一声坠地,咕噜噜顺着倾斜的山路滚得远了。 裴娘子听见声音,扭回头来看,不仅唬了一跳,起身欲追,倒是地藏反应的快些,袍袖一卷,把那骷颅连带着头盔都收了回来,轻轻地放在了白骨胸腔之上。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白骨想起身道谢,却被地藏定在当场。 庄凡擦擦汗,也道:“你莫动,莫动!” 若是就此散花,可如何是好,这也太朽了些。 悟空见白骨被定住,跳过来看了看他,拍拍胸口,道:“你激动个啥!可吓死俺老孙了!”伸手想戳,却又没敢。 地藏赶紧道:“悟空,别去扰他,你过来接着讲!” 大圣连忙抱拳告饶,继续讲道:“这许多年,白骨一心守护惨死女娃冤魂,他所庇护的小骷髅精也真心敬爱他,回应了他的庇护,若是白骨自己受了这许多功德,他只怕早就立地成仙了,不说别的,一个小小的守护神,也是做得的!” 大圣凑到地藏菩萨身边,问道:“菩萨,俺老孙说得可对!” 地藏王菩萨赞许地点点头,道:“说得不错!若按此来看,白骨确实可做得个守护神!” 裴娘子忍不住道:“那这功德……”又是如何到了我身上?他又怎么会这样? 大圣回头看她,笑嘻嘻道:“只是啊,白骨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不仅化身为夫人样貌,以夫人名号行事,心中又一直坚信自己在完成夫人的愿望,年久日深,这已经成了他的信仰。若是夫人已经转世投胎便罢了,只是夫人偏偏去了地府,做着与白骨差不多的事情,天道追根究底,到底,把这份功德算到了你头上!” 猴子凑到愣怔怔的裴娘子身边,一指定住不动的白骨,道:“你那丈夫,已经成了你的信徒哩!所有功德,顺着信仰之力,一一转到你身上,半点不留哩!”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道:“若只是如此,他存不下功德,倒也不会落得今日得下场,但是却偏偏,他这信仰得不到回应,他庇护了别人,自己无法成神,却又得不到自己所信仰的神灵的庇护。他毕竟不像那些女娃一样,年纪小,无忧因果报应在身,若果你还记得的话,你那丈夫,他是在战场上,血战而死的哩!” 庄凡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又止不住担忧,也去看裴娘子。 裴娘子一张冷面,煞白无色,嘴唇颤抖,暗道,是了,沙场死战之人,杀人无数,均业力缠身,无论是哪一方的将士,死后若是无人超度,无人拜祭,无人诚心祷告,终究为天道所不容! 魂飞魄散算得了什么,如若他当年去了地府,只怕还有红莲业火,要烧上一烧,那时痛入骨髓,深入灵魂,比较起来,倒是魂飞魄散还要更轻快些…… 只是生前他赤胆忠心,为了家国血战,流尽最后一滴血,又何至于此,受此结局呢? 裴娘子终究怔怔地,落下泪来…… 若她心中对他,能有哪怕一分的眷恋之意,有一分回护之心,他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地步…… 她怎么就忘了,那死去的,也是他的女儿,虽然他们父女相处时日甚短,可那也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宝,得知女儿惨死,他又如何心中不痛? 只怕夹在孝与慈之间的他,比狠下心报了仇的她,要痛上百倍千倍吧…… 她为何没有一丝体谅,只顾仇恨,如此决绝? 只怕,是她心中越冷,他才朽得越快…… 何至于此,何止于此!? 那两行热泪,汹汹坠落腮边,莹莹闪烁金光,便要坠地。 猴子鼓掌大笑道:“哭了哭了!成矣!” 地藏王菩萨也微微一笑,手指微弹,裴娘子那泪便停驻空中,又直直地向着白骨激射而去。 一瞬间,那泪融入白骨额心,只听得噼啪之声作响,白骨身上,竟如时光倒流一般,血色尽去,创口复原,盔甲恢复光泽,伤口回拢,肌肤再生。 晦暗尽去,宛若重生。 片刻之间,白骨傻愣愣站在当场,已经是一员头戴亮银盔,身穿亮银甲,手持一杆红缨长抢,器宇轩昂,精神焕发的年轻小将了。 地藏王菩萨微微笑道:“只消裴娘子这守护神一点回护之意、怜悯之心,便够你手下这位护法,躲天道之责,得以永生了!” 裴娘子和白骨旁的没听清,地藏菩萨的动作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也没来得及细想,连忙齐齐跪倒,叩谢地藏菩萨点化之恩,起身之后,又去谢大圣和圣僧。 众人正在合乐,只听天空之中仙乐飘飘,一人手捧金卷,怀抱如意,脚踏祥云翩翩飞来。 猴子与来人相熟,连忙上前去迎,叫道:“金星,哪里去!?” 来人却正是太白金星,当年猴子在天庭的老熟人。 猴子揪住太白金星袖子不放,笑嘻嘻道:“见你喜气盈塞,印堂发亮,可是有甚美事!?” 太白金星呵呵笑道,“见过大圣,小老儿此来,却是来颁布玉帝旨意!” 猴子啐他道:“但凡你带来的玉帝旨意,都没甚好事,俺老孙才不接!” 说罢去抢那金卷要丢,唬得太白金星连忙躲了,两人一路纠缠,太白好不容易挣脱,这才过来见过地藏菩萨和唐僧。 两方礼罢,地藏菩萨面色了然,道:“可是玉帝封了我这手下官职?” 裴娘子一听,没想到她二人之事,竟能惊动远在天庭的玉帝,不由得心中暗惊,只是有地藏菩萨在,她便没出声。 太白金星喜滋滋地道:“可不是,玉帝今日得知有地府裴娘子凭借自身功德,成了守护神,专门庇护女子魂魄,护佑阳世不至于阴阳失衡,导致大乱,特派遣小老儿来颁旨,准许裴娘子在人间建庙,收受香火,以继续行庇护之责!” 说罢冲着裴娘子行一礼,奉上金卷,笑呵呵道:“从此之后,便要继续辛苦裴娘子了!” 裴娘子闻言,十分羞愧,连忙避而不受此礼,道:“金星和菩萨在上,小女子不敢说谎,小女子这一身功德,受之有愧,我并未做什么,怎能生受了这份功德和这个神位?” 地藏菩萨和太白金星相视一笑,太白金星道:“裴娘子,安心接了金卷吧,虽然你身上的功德不全来自于你,但你自任职以来,庇护女子魂魄投胎转世,一身善行累积,却也不少,天道公正,若不是你自己生前死后所言所行,天道怎会平白给你功德?” 太白金星听了也连连点头,天道那杂毛抠搜着呢,这不要不是他太抠,他们也不能这么折腾,结果重来一遍,竟然发现了裴娘子这个幸运值爆表的!? 唉,太白金星叹口气,看着裴娘子这个不惜福的,要知道,玉帝和佛祖,在天上,羡慕她羡慕得眼珠子都快绿了! 他们也想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改改公文讲讲经,就有信徒奉上大把功德啊好不好! 地藏也点点头道:“不错,裴娘子,如若你今日不受这个神位,那你那位护法,就成了无主之人,他最后的结局,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裴娘子肃穆的脸色微微一变,啥意思?若是她不登神位,他还是要消散? 她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英姿勃发的小将,那是他当年第一次踏上征程时的装扮,他手里长,枪上的红缨,还是她亲手为他结的…… 白骨见裴娘子似有不愿之意,咬咬嘴唇,鼓起勇气道:“婉瑜,不要挂念我了!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也在这世间游荡的够久了,即便此刻就魂飞魄散,也值了!你不要因为我,就勉强自己……” 裴娘子听他喊出自己闺名,不禁面上羞得一红,狠狠瞪了白骨一眼道:“你闭嘴!”吓得白骨一哆嗦,赶紧闭口不言了。 裴娘子不管他,回身冲地藏菩萨抱拳弯腰行礼道:“菩萨,不知我走了,地府我那职位,可有人接手?” 毕竟给大部分的女子在投胎之时,挑个德善之家,叫她们不至于一落地就被活活溺死,之后也能平安长大,是她自任职之后,日夜不停都要做的工作。 裴娘子真的很怕她走了,人间女子又要有好多投错胎,一不留神去了几辈子不积德的作恶之家,即便不枉自惨死,也要饱受重男轻女之苦,导致一生凄苦,活得可怜。 至于人间阴阳失衡的事,那是其他大能才能插手的,她小小身份,自问真的没那个能耐,还管不到那么大的事。 地藏微微一笑道:“裴娘子以为自己升了神位是要去做什么?” 裴娘子闻言不由得大喜,抬起头来期待地注视着菩萨。 地藏便点点头,道:“且收了金卷,打开来看吧!” 裴娘子这才忐忑不安地从笑眯眯的金星手里接过那金卷,哗啦一声打开! 还没等裴娘子看清那金卷上写了何字,只见那金卷腾空而起,随风而长,落地之后,与那白骨洞府“弄玉小筑”化为一体,显出一座金碧辉煌的神庙来,门口巍巍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霸气十足,乃是“女儿庙”。 裴娘子怅然地望着那三个字,好半天没出声。 太白金星拱手道:“请神君归位吧!” 地藏和庄凡等人也侧身站立,让出路来,裴娘子便不再推辞,迈步行至那庙宇大殿门前,双手一推。 只见店内一座神台,空空荡荡,静候神主。 庙门一开,就有空中降下仙音淼淼,繁花四落,仙鹤叼来灵芝,白猿献来鲜桃,又有仙童飞来,奉上贡品,燃起檀香,裴娘子身不由己,纵身一跃,已然端坐台上,一身黑衣,安静肃立,面容肃穆冷峻,双目如电透视人心,却又暗含温柔慈悲,自此正式化魂为神,守护天下女儿。 此时仙音愈响,檀香更盛,女儿庙神主归位之事传遍四大部洲,晓谕天下万民,世间不知有多少命苦女子,感激地落下泪来。 此等盛事已成,地藏与太白抚掌大笑,庄凡也不由心中欣喜面带微笑,悟空过来对看着娘子神像呆怔怔的白骨道:“护法何故发呆,还不速速跟随神主娘娘,归位了去?” 白骨讶道:“我也……”我能继续陪在娘子身边? 悟空受不得他墨迹,嘻嘻一笑,伸手一推,道:“速去!” 白骨顺势踉跄一跌,摔过神庙门槛,打了滚,站起身来,却突然化身为二,一个是亮银袍小将,手持红缨长,枪,叉腰立于神主娘娘右侧,面容威猛,眼睛望向庙外,时刻警惕,是为右红缨将军护法;另一个,却是一白衣女子,立于神像左侧,头戴白花,容貌与神主娘娘相似,身后背个头戴红花的骷髅女童,怀里亦抱着一口含食指的骷髅女童,衣衫凌乱面色温柔,正悄悄抬眼,眉目含情,向神主娘娘望去,是为左白骨夫人护法。 神台之上,神主娘娘眉头微微一皱。 还是那么无赖!欠揍! 众人见了,也齐齐无语…… 这白骨,一人占了左右护法两个职位不说,也不知道收敛着些眼神,保不齐等他们走了,就要挨揍。 活该! 猴子却喜不自胜,拍手哈哈大笑,庄凡被大圣喜悦的笑声吸引,面带笑容地扭头看来,视线不定之际,竟见隐约浓厚金光从天而落,须臾进入悟空体内,消失不见! 咦? 庄凡心中不由得大喜,正巧地藏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地藏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状,庄凡连忙收整面容,不露声色,但心中仍高兴非常,喜意从眼底情不自禁流淌出来。 此间事必,太白金星要回转天庭奏报玉帝,便与众人告辞。 悟空揪住太白胡子,笑嘻嘻道:“老倌儿,这玉帝这回倒是做了件好事,你回去,且说俺老孙这回谢他!” 太白金星揪不回自己的胡子,苦笑连连,忙道:“大圣松手松手!再揪秃了!小老儿一定把话带到,放心放心,你放心就是!” 猴子依旧嬉笑道:“莫急莫急,你回了天庭,便跟我往日相好说声,待俺老孙保着师父西去成功,便回去探望他们,挨个叙旧!” 太白脸色一黑,连连告饶,心说哪个敢跟你叙旧啊!怕也怕死了! 庄凡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看见了,忙板脸道:“悟空,莫淘气!” 猴子见师父发火,这才松了手,讪笑着把太白衣服整理一下,挥手道:“且去且去!” 太白金星慌慌张张地跟众人作了个揖,没等回礼,二话不说,踏上云头,飞快地跑了。 地藏此番见到了唐僧,也了了一桩心事,便要带着那些已经被安魂香安抚的女童魂魄回归地府,其中已然快要修成的三招娣不肯离去,还有那刚来没多久的哑童也不肯离开,都留在了白骨夫人护法身边,其余众均要再入地府,轮回转世。 裴娘子郑重地托付了地藏和众阴差,两下里告辞,地藏也不停留,抱着睡做一团的谛听,转身而走。 他身后,两位金衣童子捧着安魂香,一阴差举起招魂幡,一干纯净魂魄跟随,其余九个阴差手持招魂铃,左右队尾压阵,趁着昏黄夕阳,踏上忘川归途。 长长一队,转眼踏过阴阳两界门,消失于迷雾之后,再也不见。 庄凡见了,长叹一声,转身对悟空和八戒道:“走吧,我们师徒也该回归正路,继续西行了!” 毕竟此处乃是女儿庙,他们三个男人,即便是僧人身份,也还是回避的好,不好在此宿营扎寨,何况此地也偏了正路,庄凡也怕那两个小的回来,找不见他们。 庄凡给裴娘子上了一炷香,又诚心做了祷告,这才拜别,带着徒弟最后一个离开。 师徒三个,下了白虎岭,回归正路,庄凡上马,悟空开路,八戒压阵,正在疾行,忽闻身后有人高呼:“师父~”,“爹爹爹爹~” 庄凡闻听,大喜过望,在马上回转头来,回应道:“悟忘!悟忧!师父师兄在这里!” 62.显圣二郎真君 后面追过来的, 正是去西海弄盐的悟忘和悟忧。 自从这两个捣蛋鬼一走, 庄凡这心里就不踏实, 生怕他两个鲁莽, 又跟人打起来,此番见他们平安归来,焉有不喜之理。 师徒五个重聚,说说笑笑, 欢欢乐乐,天色将晚, 自寻了便宜之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悟忘悟忧把从西海带回来的洁净海盐与庄凡看了,又给师父师兄一一送了礼物,无外乎珊瑚珍珠之类, 乃是他们小哥俩两个,自己亲手在西海里采的。 家里留守的三个,自然夸了又夸,赞了又赞, 把悟忧悟忘喜得脸上开了两朵儿花儿一样灿烂。 伴着熊熊篝火, 说不尽的欢声笑语,直到月上柳梢头,两个吃饱喝足、累极了的熊孩子才一边一个,沉沉睡去。 这一晚上, 庄凡留神看着, 见悟忘去了西海回来, 兴致颇高,言谈间虽没提及他父亲西海老龙王,但眉宇间也不见沮丧之色,悟忧头顶的小花苞也十分的精神,这才放下一颗心,伴着春日轻柔夜风,也睡熟了。 悟空和八戒兄弟二人如今夜间都要入定修炼的,自是不用招呼打搅。 西海里,一众虾兵蟹将困在水晶宫里,瑟瑟发抖了一天了,西海老龙王气呼呼地在水晶宫大殿之内走来走去! 正等得不耐烦,捋胳膊挽袖子,想要自己出去会会那个孽障和那个煞星,就见鬼丞相慌慌张张跑进来,嘴里不住地喊到:“走了走了,无事了无事了!” 老龙王连忙问道:“可看清,是真走了!?” 龟丞相方才跑得有点儿快,此刻有些气喘吁吁的,道:“真走了!老臣见着,那哪吒三太子的混天绫和风火轮映出来的红光,已经散去了!咱们三太子真火烧沸的海水也已经冷了!” 老龙王这才松口气,颓然地瘫在凳子上,心中暗道,贼老天,叫这混小子吓得,老子减寿五百年! 忽然又想起什么,忙直起身道:“去看看!厨下少了什么没有!” 忙有跑得飞快的剑鱼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很快又回来报道:“回禀大王,厨下并没有少东西!” 老龙王疑惑地一捋颌下长须,啥也没拿,那回来干嘛来了? 他特意在厨房那里新修了一个小仓库,天天换新鲜的海鱼,就等着这倒霉儿子回来打秋风,这回怎么就没去呢? 老龙王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起来。 就为了带哪吒那个煞星,俩人化做真身,跑到家门口玩玩儿火,气气他老爹爹? 老龙王瘫在龙椅上,一动也不想动地唉声叹气起来,难受,想哭! 却说灌洲灌江口二郎真君庙,这一日忽然来了客,乃是一大两小,父子三人。 显圣二郎真君杨戬,在他舅舅玉帝那里,乃是听调不听宣的,这几日无事,正在庙中闲待,与梅山兄弟和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行些排兵布阵之事做耍,听了把门的鬼判来报,不由十分诧异。 他这灌江口,向来冷清,便是他亲舅舅,百八年不用着他也想不起他来,这来的却是谁? 二郎叫梅山兄弟领着草头神继续修炼,自己迈步出来一瞧,乐了,乃是熟人,不由得面上带笑,道:“奎木狼,你不在天上应职点卯,跑到我这里来却是作甚?小心着被逮个正着,倒有你的好果子吃!” 却原来,来的正是斗牛宫二十八星宿中的奎星,奎木狼了。 天庭这些小神与二郎向来平辈相交,常来常往,一起打过仗,一起喝过酒,偶尔还一起发牢骚,也算狐朋狗友里的知交好友了。 那奎木狼见了二郎神,却愁眉苦脸笑不出来,只支支吾吾地道:“真君,我今日有事寻你哩,却笑不出!” 二郎神见他面色不对,又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便道:“那赶紧进来吧,在这儿干杵着也无用!” 一边走,见奎木狼身后那两个孩子紧贴着他,不由得好奇,又问道:“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哪个宫中的小童儿?竟叫你贴身带着。” 天庭中仙童很多,虽然各个儿岁数悠长,但总也不见长,心智也如凡间孩童一般,甚是奇怪,奎木狼乃是性子爆裂之人,往日很少搭理这些仙童,嫌他们累赘无用,今天竟一气带了两个在身边,真真是叫人万分奇怪了。 奎木狼原本便十分愁苦的脸色,在听了二郎真君的话之后,瞧着更苦了,随着二郎神进了内室,长叹一声,也不跟杨戬客气,自顾自的在席子上坐了,拿起茶几上的茶壶,顺着壶嘴儿咕嘟嘟灌个水饱。 二郎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了,看他喝完还长叹一声,不由得笑了,道:“瞧你满腹愁思,怎的,要不要我拿酒来,与你喝个痛快?” 奎木狼听了就是一惊,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不了,喝酒误事,我已经戒了,再不敢饮的!” 二郎真君听了不禁一呆,谁不知道奎木狼最贪酒,只要不当值,必是连番痛饮,酩酊大醉的,这说戒就戒,看来是真出了大事了。 他见奎木狼生无可恋一般抱着头缩在位子上,也不吭气,便从茶几上凑过来,道:“有什么事,说出来,你这样愁眉不展,也无济于事啊!” 奎木狼猛地把脑袋抬起来,双眼通红,望着二郎真君问道:“二郎,我叫你一声兄弟,你能不能帮我?” 二郎见他一副被逼到绝路的样子,哪敢不应,忙道:“婆婆妈妈的,我你还信不过!直说!再不痛快说了,小心我翻脸!” 奎木狼听了,想到杨戬为人,乃是最真性真情不过,面冷心热的那么一个汉子,便一狠心一咬牙,把身后两个儿子拽出来,道:“跪下,叫师父!” 那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本正是顽皮得年纪,但他们父亲一向甚是威严,在父亲面前,这俩孩子绝不敢造次的,此刻奎木狼发话,虽然心中惊惧,仍老老实实噗通跪倒,向杨戬叩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杨戬被这一拜闹懵了,稀里糊涂的道:“这是从何说起?怎么就塞了两个徒弟给我来?” 说着双手去扶那两个孩子,却被奎木狼拦了。 奎木狼一脸羞愧,道:“真君,我这是腆着脸求你,今日你若不收下我这两个儿子,就叫他们跪着别起了!” “两个儿子”这话一出口,惊得二郎神大惊失色,他抬头望去,见门半掩着,门外无人,这才放心心来,把手指放在手里打了个呼哨。 门外边传来“哒哒哒”轻快的脚步声,一只黑色的长嘴巴先探了进来,紧接着,哮天犬整个从门缝儿里挤了进来,声音轻快地问:“喊我作甚?” 谁知一抬眼看见奎木狼了,哮天犬立刻欢快地蹦到他怀里,肚皮朝上,赖赖唧唧地道:“老狼~~~你怎么舍得来啦?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是不是想我啦~~~快!给人家挠挠~~~” 一边说,一边冲奎木狼抛个媚眼儿过去,把旁边跪着的两个孩子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从没见过胆子这么大,说话这么赖叽的狗,明目张胆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跳到他爹撒娇,而且竟然还是个公的…… 二郎真君一下子被自己口水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看奎木狼哀声叹气地给哮天犬挠痒痒,哮天犬就哎呦哎呦的一会儿叫挠这儿,一会儿叫轻点儿,奎木狼也惯着他,乖乖给挠。 这俩货,一狼一狗,也不知道怎么就凑到了一起,真是对付了! 杨戬十分严厉地咳嗽一声,道:“哮天,你带着这俩孩子,去梅山兄弟那儿,叫他们带着玩儿一会儿,去吧!” 哮天犬还没舒服够呢,哼哼唧唧的从嗓子眼儿里“嗷呜”了一声,一翻身,从奎木狼怀里跳出来,哒哒哒走到两个孩子面前,抬着头,眼睛下瞄,趾高气昂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两孩子瞅他爹,他爹愁眉苦脸,一挥手,兄弟俩不敢吭声,从地上爬起来,手拉手,跟在蹦蹦哒哒的哮天犬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 二郎神见孩子走了,把门一关,手一挥,丢出八面小旗,设了个阵法,这才安安稳稳地屁股着地,一坐下,就一拍茶几,喝道:“好你个奎木狼!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这几天不见,你竟触犯天条,弄出俩儿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还是想被罚下界!” 一听下界二字,奎木狼就是一哆嗦,满脸懊恼,道:“好真君,你别恼,我已经悔了,只是这儿子已经生了,我一不能丢他们不管,二不能把他们重新塞回娘肚子去,三不能把他们都掐死,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才有他们兄弟俩一条活路了!” 杨戬额头青筋直蹦,十分想骂娘,道:“李雄啊李雄,好你个李雄,你这比指着和尚骂秃驴也不差甚了!” 奎木狼缩成一团,抱拳拱手连连告饶道:“息怒息怒!我嘴笨,不是那个意思哩!” 一狠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蹭过去,小声儿道:“你看,我是真心想叫我儿子拜你为师,拜师礼我都准备好了!” 奎木狼轻手轻脚打开那盒子,顿时映照得一室光华,竟是一颗鸡子大小的舍利,光滑玲珑,已然被修炼打磨得成了内丹之态了! 二郎见了一皱眉,伸手啪把盒子关了,道:“我这里见不得这个,你拿回去!”杨戬修道,向来不喜这些佛家之物。 奎木狼深深地叹口气,说实在的,若眼前这人不是二郎,他也舍不得送出这宝物呢,若不是这舍利,他也不会在紧要关头被唤醒记忆,发现这段时间又悄然之间地重新来了一次。 想来那时自己两个孩儿已经被那猪悟能和沙悟净掼死在宝鸡国皇宫玉阶之前,下凡之事暴露,被本部星员念咒唤回,玉帝收了他金牌,贬他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他守在炉子旁边昏昏欲睡,结果一个瞌睡醒来,竟还是在那碗子山波月洞,身边躺着三公主百花羞。 他当时脑中记忆混乱,仿佛有什么要大力地抹去他那段重叠的记忆,初时以为回到天庭之事只是日有所思才来的南柯一梦,并未在意,谁知一眼瞧见这宝贝在黑暗中绽放出无限光滑,被那光一晃,他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并不是梦,曾经百花羞确实与他情分已断,恨他掳了自己,回转宝鸡国继续做了她的公主,而自己的两个儿子,也的的确确死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这世界时间线会重叠更改,但是奎木狼却并没有声张,也没闹爪爪去四处求证。 只因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他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自己闷头琢磨了几天,直到有手下小妖来报,说那唐僧师徒已经快到白虎岭那白骨精的地盘了,奎木狼这才慌了神,左思右想之下,终究舍不得眼睁睁看儿子被摔死,这才带着兄弟两个,来了这灌江口! 只是这其中内情,他却是不能对二郎说的,不是怕自己泄漏天机被罚,而是怕二郎被自己连累。 杨戬这功夫余怒未消,二郎母亲和妹妹两代母女,尽皆私嫁凡人,有了他和他外甥沉香,杨戬为了救母,从小过得极苦,后来母亲也没了,自己又闯下泼天祸事,差点儿毁了西海,事后二郎真君心中颇有后悔,暗恨自己鲁莽。 谁知那之后,妹妹又出了同样的事,杨戬为免外甥遭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力阻沉香救母,舅甥俩闹得十分之不愉快。 此时奎木狼说什么“一条活路”,无异于心头捅刀,实在是把杨戬气得半死! 知道孩子没有活路,还死活要犯天条,要生下来,你们当爹妈的怎么就这么没有责任感,就这么没有心!眼睛里只有情情爱爱,都被那分文不值的情爱给糊瞎了双眼不成!? 因此沉着脸,怒气冲冲地道:“这俩孩子的母亲呢!?” 是凡是仙,总要想个后路。 奎木狼一脸颓然之色,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一次,百花羞就变心了,抛下他,抛下儿子,就那么走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 乃道:“孩子他娘,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一次我醉酒,她来扶我,我俩就此相识,之后便有了私情。她因此思凡,先下了界去,托生在下界宝象国皇宫内院,做了个公主。我十几日前,偷偷下界,变作妖魔,占了下界的碗子山波月洞,摄她到洞府,与她做了了一十三年夫妻,这才因此有了两个孩儿。” 杨戬都要气乐了,这回好,这母亲不仅私自下凡,还投了胎做了公主,奎木狼更是没出息,一个星君,去做妖魔,他伸出食指,点点奎木狼,不知说什么好。 停了一会儿,平平气,二郎真君问道:“既然你和她在下界过了十三年,为何不一直过下去?” 还要丢了孩子不管! 奎木狼自然不能说出实情,叹了口气,道:“不过是我今日发现,她已经不再是天上那个与我有情的侍女了,我也不再是她眼里那英俊风流的奎木星君,她恨我这个妖魔掳了她去,离了父母身边,失了公主之尊,即便是我两个孩儿,她也顾不得了……” 二郎冷笑道:“我若是那三公主,我也不要你这个丑样子的妖精,看着闹眼睛!” 奎木狼一噎,心说我哪里丑了!十分想去照照镜子。 二郎冷哼骂道:“人家身为女子,都肯为了这段情舍了天庭真身,下界投胎去做个凡人,你怎么就不想着在人间踏踏实实混个高位,光明正大的站在宝鸡国大殿上去求取了她?如此好好的过一辈子,也算成全了这段姻缘!你可倒好,化身妖魔?还强抢公主?住在山洞里?亏你想得出来!你那是用剪下来的脚趾甲想出来的主意是也不是!?我看你那脑子里装的,怕不是脑浆,而是一脑袋酒水吧!?” 杨戬一挥手,道:“你晃悠晃悠脑袋给我瞧瞧!” 奎木狼早就被杨戬给骂晕了,闻言晃悠了两下狗头,傻乎乎地问道:“要干啥?晃完了!” 二郎鼻子里冷哼道:“看看你脑袋晃起来,有没有咣当咣当的水声!” 奎木狼一脸委屈,却不敢吭声,扁扁嘴偷瞄了杨戬一眼:汪的一声哭出来你信不信! 二郎真君瞅着他这个委委屈屈的狗样儿就头痛,也懒得再骂,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奎木狼低着头,瓮声瓮气地道:“能咋办,把孩子他娘送回宝鸡国,去过她的公主日子呗!我自己自去玉帝那里领罚!” 大不了照旧去兜率宫给老君烧炉子! 杨戬听了这丧气话,真是好想掀桌。 灵霄殿里,如来一边给花生拨皮,落了满膝头红碎,一边摇头,道:“你这星君,怎地蠢得如此可爱!?” 没有了助唐僧师徒西行度九九八十一难的功德护身,犯了天条还想只烧烧药炉子赎罪? 想得美哦! 玉帝讪讪一笑,道,“也不怪他,你那佛门宝贝舍利子,虽然泄露了一点天机给他,却也不多。奎木狼看到的都是有关自己的事,后面的都不知情,自然行事偏颇些。” 佛祖又道,“稚子无辜,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两个孩子。” 玉帝脸都黑了,气呼呼地道:“如来,你这就不地道了,我向前都说了,我对弄死人家孩子没兴趣,小龙小凤,毕方金乌,仙凡之体,妖魔之身,爱谁谁,只要老天叫他们生,随便生去!”反正又轮不着他这个玉帝替人养孩子,至于生下来天道容不容,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佛祖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这便极好了!如若二郎真君不收,那我便带奎星这两个孩子回灵山吧,反正他们是浴着舍利佛光而诞,也算是与我西方有缘!” 玉帝鼻子都要气歪了,啥啥都与你有缘,都给你,我还剩啥了! 两个大佬在这儿拌嘴,灌江口那头,二郎真君已经把奎木狼连同他那颗舍利内丹给一起踹了出来,两兄弟他收了,却也没拜师,只是收在麾下教导。 至于奎木狼,则被杨戬痛骂了一顿,驾云回转碗子山波月洞,去寻那百花羞公主了。 杨戬命奎木狼必要好好安顿了那公主,不可使其名声受损,如若出了差子,不仅奎木狼以后再登不得真君神庙的门槛,就连他两个儿子,也会被一同赶出来! 奎木狼无奈,垂头丧气地回转洞府,迈步走了进去,却见洞中十分安静,不由得心中一惊。 好在有小妖听到脚步声,蹑手蹑脚探头出来查看,见是大王回来了,忙奔过来迎。 奎木狼眉头一皱,道:“你们娘娘呢?洞中怎么如此安静?” 小妖们低声答道:“娘娘说头痛,去歇息了,不叫我们吵闹哩!” 奎木狼听了心头一沉,想起上次便也是这般,公主嚷着头痛,他一番爱惜体贴,把舍利内丹给了她,谁知竟是那大闹天宫的猴子变得…… 难不成他不在这功夫,唐僧师徒就来了? 他记得本没有这么快…… 奎木狼沉吟一下,挥退小妖,自己迈步向里走,到了内室,只见公主在床上面冲里躺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睡熟了,还是不想理他。 奎木狼见一室清冷昏暗,心中暗叹一声,终于觉得毕竟是他错了。 再次投胎,公主已经没了天庭的那段记忆,他确实应该像二郎说的那样,如果真心想成就这段姻缘,需得堂堂正正求娶她才好。 而不该做个妖精匪徒,强掳了她来,逼着她在这昏暗洞府内,跟自己与世隔绝,守着这一堆小妖过日子。 只是,晚了,晚了。 他再没有机会,跟她重新再来过了。 63.夺,权 奎木狼独自坐在夫妻二人卧房内的石桌旁, 愣怔发呆, 许久不言, 到叫公主疑惑, 挣扎着起身探看。 她近几日也不知怎的,确实胸中烦闷,头痛欲裂,不欲多言。 今日黄袍郎一早带了两个儿子出去, 说是有事,洞中也无事来报, 她难得清闲片刻,这才躺在床上歇息。 此时听见黄袍郎脚步声响,却没见他来闹,也没听见两个孩子的声响, 不由得心中诧异,强忍着身体不适,撑着头扭身过来查看。 公主紧皱眉头的视线,正与奎木狼呆滞的视线对个正着,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架势, 百花羞更是疑惑,遂强忍头痛道:“这是怎的了?孩儿们呢?” 奎木狼一向在老婆面前气短,今时也是,乃老实地道:“我今日送了孩儿们去灌江口真君神庙, 叫他们拜了二郎真君杨戬为师, 求师学艺去了!” 百花羞听了, 不禁柳眉倒竖,气上心头,怒气冲冲地道:“胡扯甚!到底把孩儿们送哪里去了?” 奎木狼听了,心中大为委屈,吭哧着反驳道:“怎地就是胡扯!就是送去灌江口了!” 那百花羞在妖精窝待了一十三年,那点儿端庄的公主礼仪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此时担忧孩子,急了,跳下床来,几步走过来,拧住奎木狼的耳朵,凶巴巴地道:“扯你老娘的臊!你不过是个山里成精的妖怪!哪里认识灌江口如何走?如何大的脸面,就敢说把自己儿子拜了真君为师!?” 百花羞扭头冲地上啐了一口,道:“只怕真君见了你,二话不说,先收了你这个妖精!再把儿子一刀一个,宰了了事!” 奎木狼哎呦哎呦的不敢大声儿嚷嚷,怕叫外面小妖听见,失了大王的体统,告饶道:“爱妻!爱妻!息怒息怒!松手再说话!啊嗷嗷疼!” 百花羞被气得越发头痛胸闷,手软脚软,把奎木狼耳朵一丢,自己扶着石桌坐了,气喘吁吁地道:“老实说了!到底把儿子送哪儿去了!不说实话,从今往后,你也别进这门了!” 奎木狼揉着耳朵,往地上一蹲,闷声闷气地道:“说就说!只是我说了,你可不行生气,又来揪人耳朵!” 百花羞气得狠了,伸出脚来,一脚把眼前的奎木狼踹个腚墩儿,道:“墨迹什么!快说!” 奎木狼爬起身,这才吭吭哧哧地道:“夫人啊,你我吧,本不是这世间的人,”没等公主瞪他,就一五一十把两人前缘说了,又道:“夫人啊,此时你我已经在这人世间过了一十三年,夫妻俩情尽缘断。为免挂牵,我仗着原来的兄弟情分,朋友之谊,把我俩的孩儿交给二郎真君教抚,我也要回天庭受罚了……” 话到此处,真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百花羞听了奎木狼这一番话,真是气炸了心,怒炸了肺,怒到极点,忽然冷静了下来,觉得头不痛了,胸也不闷了,她站起来,冷冷地瞧着在地上抱头蹲着的奎木狼,声音平静地道:“奎木狼啊奎木狼,好你个星宿神君,好你个情尽缘断!” 她抬起一只脚来,蹬在奎木狼肩头,冷冷地道:“十三年前,你说你我有缘,问也不问我一声,就掳了我来,把我关在此地,要我做了你的娘子!自此我便父母不得见,兄弟姐妹毫无音讯!你说的缘在何处?我未曾看见!怕不是百世的孽缘,万代的祸根!” 奎木狼面色一白,不知如何应对。 “你可知,我被你强迫,无日无夜不恨你?无日无夜不想你死?后来有了两个孩儿,生下他们那一刻,我几欲伸手掐死了事!可是稚子何辜?我虽心恨你,但那也是我的孩儿。我想你死,却不能亏待我自己的孩子,我精心呵护抚养他们十多载,到如今你一声不吭,带走了我儿,回来说甚?你我情尽缘断?” 奎木狼听到此处,心中又羞又愧,喉头嗷呜一声,把脑袋埋在胳膊里不肯出来。 百花羞面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一甩袖子,坚决地道:“我今日与你说了吧,这十三年,我与你无情,无缘!你说的天庭,侍女,或许有这么个人,或许是我前世,但今生,我百花羞,对你唯有深恨!” “你说来便来,想走便走,你问过我吗?你强迫我诞下孩儿,又一声不吭把他们从我身边送走,你问过我吗?” “你回天庭?受罚?我管你去死!你受罚是因为你擅离职守!而我这一十三年,日日夜夜心中煎熬,无时无刻不在受罚,若不是你拿我父母亲人胁迫,我只怕早就一头撞死!我受得这般苦楚,倒有谁替我来罚你!” 百花羞猛地一蹬,把失魂落魄的奎木狼踹了个倒仰,咕噜噜滚走了,恨恨地道:“你这就滚回天庭吧!再不想看见你第二眼!” 滚到墙角继续抱头蹲的奎木狼心中追悔莫及,恨不得以头抢地。 被接连骂了两回,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也想不通了,自己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得要上演一段强抢公主做压寨夫人的戏码来? 自己好好一个星君,在凡间大的手段使不出,瞒过各路神仙使个小小的障眼法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弄个拿的出手的身份去求取公主,绝对是轻而易举啊! 如此公主在亲人面前也能走动,即便自己回了天庭,她也能体体面面度过下半辈子…… 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呢?非要做妖精!? 他想不出什么借口给自己辩解,错就是错了,吭哧半天,只能讷讷道:“娘、娘子,那你装扮了,我在回天庭之前,送你回宝鸡国皇宫内院,你父母身边吧……” 百花羞此时痛骂一场,出了胸中恶气,已经不想在言语上和这个蠢材计较了,只是听了这话,仍忍不住还想踹他,冷哼一声道:“回去?回去做什么?” 奎木狼吭哧着道:“自然是回你父母身边,恢复公主之尊,得享天伦……若是你想再嫁,我也不……” “反对”二字还没出口,奎木狼就被凌空飞过来的一只瓷瓶儿敲在了额头上,倒是不疼,却也把他唬了一跳,哎呦了一声,委委屈屈地道:“你打我干甚!” 百花羞淡定地拍拍手里不存在的灰,冷淡地道:“手滑,本想倒你一头水,叫你清醒清醒!”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施施然慢条斯理地坐在石凳上,一眼看去,浑身的气势,仿佛又是当年那个被父皇母后放在手心,千宠万娇,前呼后拥,威风赫赫的公主娘娘,眉不抬,眼不动,冷冷道:“我看你是在山野间当妖精当得久了,天天在这山里跑,把脑子跑丢了吧!” 要不要回天庭之前,在这碗子山好好找找,把丢了的脑袋拎回去! 不能用,还能吃不是! 奎木狼心道,怎么都说我无脑,只是也不敢吭声,只能老实的支棱耳朵听着。 百花羞也不看他,接着道:“虽我不记得,可天庭清规戒律,只怕不少,不是如此,当年那侍女也不会因情私自下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下界凡间,那苛刻女子的戒律,却也不少?” 她冷冷地笑了,轻哼一声道:“回去?我若热着一颗心肠回了宝鸡国,等着我的,就是冷宫静室,青灯古佛了!若我父母心狠,或是他们已经不在,等着我的,怕就是三尺白绫,一杯鸩酒,甚至是一把匕首了!” 奎木狼惊讶地道:“怎么会……” 百花羞便毫不留情地道:“牛郎织女中的织女,怎样了?嫁了董永的七仙女,现在如何?二郎真君的母亲如何了?他的妹妹当年可好?”这还只是天上女子的例子,好歹留一条性命…… 凡间女子命贱,大约只能一死了之了 。 奎木狼愣怔怔呆在当场,无法言语,这几个女仙的经历一一浮上心头,冲击太大,几乎崩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着道:“不回去,不能回,那你又能去哪儿呢?” 一个女子,纤纤弱质,孤身在外,该如何生存? 百花羞讥讽一笑,道:“这波月洞不就是好地方!” 反正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了,下辈子不用看着这堵心的奎木狼,自由自在的领着一班小妖,当个山大王,不也挺好? 奎木狼都听愣了,他竟不知向来柔弱的百花羞,到了紧要关头,竟能有如此决断,他迟疑地问道:“若我不在,那些小妖不听你号令,欺侮了你,可如何是好?” 百花羞轻蔑一笑,道:“你以为,我在这洞中一十三年,是靠着你,才叫他们恭恭敬敬称我一声夫人,叫我一声娘娘的么?” 奎木狼张口结舌,他,他他确实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百花羞坐着不动,轻描淡写的拍了两下掌,还没等奎木狼反应过来,一个小妖小跑着低头走了进来,抱拳拱手道:“娘娘有何吩咐?” 竟看也没看缩在角落里的奎木狼一眼。 百花羞淡淡的道:“把大伙儿都叫到前厅来,我有话说!” 那小妖应一声,磕绊也不打一个,行个礼,转身就出去了。 奎木狼目瞪口呆:夫人,这是要作甚? 不多时,只听外面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却又鸦雀无声,丁点儿人语也听不到,那小妖在外面禀报道:“娘娘,大家都到齐了,不曾有缺,请娘娘示下!” 百花羞施施然站起来就往外走,奎木狼连忙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道:“作甚去?” 百花羞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个大王不是要走了,叫他们给你送行!” 奎木狼给噎得,半晌没咽下去喉头这口气。 百花羞走到前厅,奎木狼在内室门口一探头,见所有小妖果然都已到齐,正齐齐肃立当地,半点声息皆无,不由得大为诧异,他往常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见着这些小妖如此规矩老实! 百花羞也不管他,自己自顾自走到小妖面前的虎皮椅上坐了,淡定地开口道:“你们大王,原本是天上星君,今日就要反转天庭,回去任职,从此以后,这洞里,便是我当家做主了,你们可有不服的,要走的,要反的?” 奎木狼傻眼,他这夫人,这性子也太直了,哪有这么说话的? 岂不知他洞中这些小妖,化为人形还没有多少年,没啥文化,说得隐晦了,能听得懂啊? 百花羞在洞中多少日子,才改了自己说话绕弯子的习惯,她早就明白,跟这些小妖,就是直来直去的才好。 底下小妖窃窃私语起来:“咱们洞里,不一直是娘娘当家作主?” “是啊,没见着大王做过什么事啊!” “大王不是只会吃喝玩乐?” “唉,你们赶上好时候了,我是最开始就跟着大王的,大王那个性子,向来万事不理,有时候冬日到了,大家一起饿肚子,一直饿到春天!直到娘娘来了,有了规划,日子才好过起来!” “哦,这么说,大王走了也没啥?” “哎,你别瞎说,大王武艺高强,能打架!” “说你蠢,咱们这碗子山周边,能打的都在咱们家,大王这些年,你看他动过兵器没?” “对啊对啊,娘娘练兵的本事也不错啊!” “是啊是啊,这年头谁还单打独斗!” “所以咱们,其实这些年是白养个大王?” “嘘嘘,说甚,好歹大王还给娘娘生了俩儿子呢!” ……站在内室门口没有出去的奎木狼心碎一地! 你才生儿子,你全家都生儿子! 有那年老老成的小妖拄着拐杖站出来,颤颤巍巍地道:“娘娘,既然您今日继位,那咱们洞中,是不是要庆贺一下?啊,也学学他们那些个凡人,叫大王出来禅个位,给娘娘办个登基大典?” 众妖听了纷纷称是! 奎木狼听了,大受打击,捂着胸口往地上一倒:让他死了算了! 只听百花羞严肃地道:“不了,一来你们大王急着回天庭复职,二来这春日时节,咱们粮食储备不多,办个庆典,还不是今日便宜你们,明日饿着你们,咱们以后一切照旧,好好经营山洞便是!” 外面小妖齐齐听命,喝一声:“是!” 继而纷纷称赞娘娘英明! 奎木狼听了百花羞的话,摸摸胸口:不办庆典他也一点没被安慰到!真的! 只听百花羞又道:“我这里平日不方便,原来有你们大王,要避嫌,我也不好说,如今他走了,你们谁家里有女儿的,找几个愿意来的,给我做个侍女。没什么太重的活计,不过给我端茶送水,捧册铺床。如果愿意,我也能教她们认个字,学些本事!你们回去商量商量,看有没有要来的,给我个信儿!”没有她好再想主意! 底下小妖顿时沸腾起来,有几个扯着脖子喊:“娘娘我有个闺女,力气大,能干,我愿意送我女儿服侍娘娘!” 另一个把他一扒拉,道:“拉倒吧,你那女儿,长得跟个母夜叉似的,再吓着娘娘!娘娘,我闺女长得特别好看,保准您一见着就心情好!她也愿意来!” “脸好看有何用?娘娘我女儿聪慧着呢!什么都一学就会!” “你女儿我记得才刚化形会走吧?添什么乱,走走走!娘娘我女儿……” 百花羞也不高声,手一挥,轻轻咳嗽一声,见底下顿时安静了,才道:“不许强迫,家去跟闺女好好说说,太小了不要,没的我给你们带孩子,样貌体型不论,不管多少,只要来了我这屋子放得下,我都要!” 这话说完,下面小妖都兴奋不已。 百花羞便道:“今天就这事儿,没旁的了,都散了吧!明天还是老时辰,各个管事过来跟我报账!” 小妖们听了,齐齐应了声是,慢慢地退了出去。 奎木狼在室内地上躺着,听到后来都傻了。 百花羞从椅子上站起来,回了内室,路过奎木狼,停都没停,就从他身上迈了过去,走到石凳边,转身坐了,淡然道:“好了,无事了,你走吧!” 奎木狼觉得槽多无口,不知从何说起,吭哧半天道:“他们,他们那儿来的闺女啊?” 百花羞讥讽一笑道:“就行你抢了公主做老婆生儿子,就不行你手下人两情相悦结婚生子?” 奎木狼心里汪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在肚子里大喊:当年我们也是两情相悦! 只是他说不出口,只能垂头丧气地道:“那,那我走了,从此一别,你,你保重啊!” 百花羞冷冷地道:“好走不送!” 奎木狼把一个盒子往百花羞怀里一丢,怕她拒绝一般,急急地道:“你收着防身!” 言罢嗷呜一声泪奔而出,用袖子捂着脸,一路狂奔出了洞府,架起云朵,直奔灌江口真君神庙而去。 一进门,见了二郎真君,话还没说出口,哇一声就大哭起来! 二郎神正在清理兵器,叫他嚎得一愣,放下手里的棉布和兵刃,问道:“哭啥?公主好好儿的送回去了?” 奎木狼收了嚎啕,哽咽着道:“没有……” 杨戬气的一拍桌子,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妇道人家,在凡间过得艰难!叫你给那公主做个好身份,好好回去,她余生不至于过得困苦!你说,你干啥了?你还有脸哭!” 奎木狼被骂得,“哇……”一声又哭了! 一边哭一边委屈地道:“谁不艰难啊!我也没想过妖精如今那么不好混啊!原本我上天的时候,满天底下都是妖精最牛气!妖精怎么了!妖精哪儿丑了!我是周边最好看的妖精!” 一边哭一边说,差点儿抽过去。 杨戬叫他嚎得无可奈何,瞅他光顾着哭,半天还说不到点子上,只好道:“行行行!好好好!你艰难,你不容易!”别哭了先! 不成,他还是说不出奎木狼最好看的话来,太违心了! 杨戬叹口气,把奎木狼搂过来,让他把狗头靠在自己怀里,一边给他顺毛,一边道:“那你说说,你回去这半天,都干啥了?怎么公主就不回皇宫了?你把人家送哪儿去了?” 杨戬心说要是不行,只能自己上门给这兄弟擦屁股了! 奎木狼靠着杨戬肩膀,一边哭,一边拿杨戬胸前的飘带擦眼泪和鼻涕,哭唧唧地道:“百花羞说,她要是回去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不是生不如死的幽禁,就是个自尽而死。她说她要在山上当个女大王!然后就抢了我的碗子山波月洞,自己当洞主去了!” 哭了一声儿又道:“洞里小妖都被她收服了,还说要把自己闺女送给她,做个使唤丫头!” 杨戬听了,忍不住嘴角含笑,又敬佩地叹口气,这样的女子他倒是生平仅见,真正十分明智,又很有骨气了,就是叫奎木狼这个不着调给弄崩了,无奈道:“那你哭啥?”这不挺好的么? 奎木狼十分委屈地道:“我觉得我做人好失败……” 老婆恨他,儿子怕他,小妖们没有一个挽留他,就只剩好兄弟…… 嗯? 奎木狼一抬头,杨戬眼神十分之嫌弃! 见奎木狼又要哭,杨戬忙道:“闭嘴!不行哭了!”嗷呜嗷呜得人脑瓜子疼! 有事儿说事儿,一个大老爷们儿,老哭,难看死了! 奎木狼脸一红,把最后一声哽咽憋回去了。 杨戬便道:“此间事了,该断则断,你也该回天庭了!” 奎木狼擦把眼泪,讷讷地道:“那我儿子……” 杨戬翻个白眼,道:“我都收了,你还废话!” 奎木狼大喜,想了想又道:“二郎啊,哥再求你个事儿啊?” 杨戬青筋直蹦,很想抽他,恨恨地道:“说吧!” 奎木狼小心翼翼地瞅着他,鼻音厚重地道:“你知道,我回天庭,再出来就难了,你能不能,隔三差五,替我去看看百花羞?我怕她被人难为……”到底舍不得她…… 杨戬一皱眉,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不行!” 没等奎木狼出声儿,便道:“我去不方便!这样吧,我给你那公主,找个靠山吧!” 奎木狼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谁?” 杨戬手指一竖,轻轻吐出四个字:“黎山老母!” 有了这位做师父,那百花羞本就胆大,以后怕是无人敢惹,她也要去惹惹别人呢! 奎木狼听了,想想这位老母的几个威名赫赫的女徒弟,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后脊背发冷起来…… 64.送菜 奎木狼怯怯地问道:“能行吗?那位老母, 我可听说是很厉害的人物, 百花羞如今只是个凡人, 年纪也大了, 那黎山老母会不会嫌弃她?” 杨戬拍拍他肩膀,道:“这你就不懂了,黎山老母,最喜欢的就是像那公主这样自强自立的女子!你那公主的性子, 我看正和她意!你放心吧,保成的!” 年纪大算什么, 修炼成仙,那个年纪就算是小的。 奎木狼还有些忐忑,杨戬无奈道:“好了好了,放心吧, 要是不成,我亲自化身成女子,替你去照看你那公主行不行?等你儿子长成了,我便再叫他们去奉养老母, 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奎木狼这才破涕为笑, 握住二郎真君手臂道:“好兄弟!多亏有你!” 杨戬回敬了这傻子一个大大的白眼,道:“好了,没事了,你就回天庭去吧, 我这就去黎山, 给你那公主找师父去!” 奎木狼一呆, 道:“不带我去啊?” 杨戬把被奎木狼哭得皱皱巴巴的外套一脱,随手丢了,打开柜子找干净衣裳,闻言头也不回的冷哼道:“你信不信,你今日跟着我去了黎山,你那第五条腿就保不住?说不准胳膊腿儿哪儿的,也得断一截儿。” 杨戬心里暗道,黎山老母的雷点,奎木狼挨个全中,不说躲得远点儿,还敢自己凑上去挨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奎木狼听了,心里一哆嗦,不由地把腿加紧了,讷讷地道,“那,那我不跟你去了!” 杨戬捡了外袍,三两下穿好了,对着镜子正正冠,道:“走吧,一起出门!” 兄弟两个又说些闲话,在真君庙前拱手作别,奎木狼回了天庭,二郎真君则直奔黎山而去。 到了黎山,杨戬远远地按下云头,离着老远便朗声喝道:“灌江口二郎杨戬前来拜会黎山老母,冒昧打搅,望请恕罪,请老母拨冗相见!” 没法子,黎山上都是姑娘,他一个大男人,事先没送拜贴,突然来了,只能这么亮嗓子。 不多时,山门一开,出来一位穿着练功服的姑娘,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头带薄汗,对着杨戬抱拳拱手道:“不知真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老母在内等候,真君请进!” 杨戬见这姑娘竟使一把与自己一样的兵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是看过了心里摇头,心道老母又捉弄人。 只因那三尖两刃刀,表面光滑,一丝儿磕碰的痕迹都无,被那姑娘拎在手里,眼瞧着前后重心不稳,轻飘飘上下晃荡,一看就是个架子货。 既然武器是做样子,那便难保是老母又起了什么顽心! 杨戬也不吭声,目不斜视的跟着那姑娘向里走。 果然,走了半天,这路上,一人也没有,那姑娘回头,笑吟吟地道:“向闻二郎真君擅使三尖两刃刀,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 杨戬脚下不停,步履从忙,十分冷酷地道:“急着求黎山老母救一人性命,无暇他顾,姑娘快走吧!” 那姑娘一噎,脚下步子不停,转回身眼珠一转,又回过身来问:“不知可否知道是何人?竟叫真君如此上心?既求到老母头上,想来~~” 那姑娘娇俏地拉长尾音,又俏皮地往前跳了一步,伶俐地道:“是个姑娘家喽?” 杨戬面不改色地道:“乃是我兄弟之妻、我两个徒弟之母!” 所以根本没什么八卦,不要再问了! 那姑娘听了,长长地“哦”了一声,忍不住一脸失望,但仍加快了脚步,暗道可惜,有正事,不能耽误时间逗他了。 三拐两拐,那姑娘领着杨戬到了一个小破房子门前,一推门,道:“真君请进!” 杨戬狐疑地瞅着她,道:“老母可在?”这啥地儿啊? 瞅着跟要拆的危房似的。 那姑娘还未曾搭话,里面传来黎山老母熟悉的声音:“二郎进来吧!” 杨戬忙冲姑娘一抱拳,转身拎袍角迈步进了,一进门,便见黎山老母坐在棋盘前,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见到他,招呼道:“二郎,来,下一盘!” 二郎给黎山老母行了礼,道:“您老今天很悠闲啊!” 黎山老母十分得意,道:“了了一桩心事,惦记上一个徒弟,正在琢磨。” 杨戬闲闲地捻起一颗白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道:“巧了,今天来,也是要给老母送个徒弟的!” 黎山老母好奇地道:“这可是奇了,少见你跟女子打交道,怎的,有了心爱的姑娘,要送到老母这里来镀镀金?” 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跟杨戬对下了两子,手一挥,提吃了他四个白子。 杨戬一咂舌,道:“老母棋力渐长啊!” 黎山老母摇摇头,得意道:“新得了个棋谱,正得趣儿了!” 杨戬便不再啰嗦,把奎木狼和百花羞的事儿跟老母学了,然后道:“我见那女子,自强自立,难得又脑子清楚,我想着,老母你不是最爱姑娘家这样的人品。就算不为了我那个糊涂的兄弟,单为着我那两个可怜的徒弟,我也不能真的就眼睁睁看她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就那么领着一群妖精过日子,这不就求到您门下了!” 黎山老母初时听着生气,棋都下不下去了,听到后来,才频频点头道:“正该如此!靠天靠地靠空气,不如还是靠自己!” 她一拍手道:“行了,你不用啰嗦了,这徒弟我收了!” 杨戬大喜过望,忙道:“我兄弟说了,他临走时,将一颗舍利内丹留给了那百花羞公主,到时候,我替老母讨来,正好做拜师礼!” 黎山老母微微心动,只是问道:“你说那公主所在之地,叫做甚?” 杨戬不知怎么就从舍利说到地址上去了,只以为老母诚心收徒,便道:“据我那兄弟所说,是叫碗子山波月洞,那公主是远处宝象国皇室家的人。” 老母一听,一推棋盘,哈哈大笑道:“舍了舍了!那舍利有主了!” 乃笑眯眯对杨戬道:“你不用去了,我自去,过后你有时间,就带着你俩徒弟回波月洞看望他们的母亲!” 杨戬听了大喜,又疑惑道:“那您不带着那百花羞回黎山了?” 黎山老母领着杨戬往外走,叹道:“既然我那未来徒弟要干一番事业,我这个师父怎么能拖她后腿,自是陪她在那波月洞住上一阵子了!”好好休整一下洞府,□□□□小妖,顺便教徒弟学一身本事! 杨戬十分过意不去,抱拳道:“因着我们小辈不懂事,真是劳烦老母了!” 黎山老母摆摆手,道:“有甚的,最后也是落到我兜儿里!捞着一个好徒弟!” 出了山门,也不叫杨戬跟着,也不带随侍,腾云驾雾的下凡去了。 黎山老母路过白虎岭,瞧了一眼,见唐僧师徒还未到,满意地点点头,也没管那披着一身假皮正在跟小骷髅精玩闹的“白骨夫人”,直奔碗子山波月洞而去! 到了碗子山,老母有心试探一下这百花羞,化作一个衣衫褴褛,面容干瘦,手上满是老茧的老妇人,拎着篮子,拄着根粗树枝,喘着粗气,哎呦哎呦地行走在山间。 不多时,便有巡山小妖见着她了,只是只远远地看着,也不上来搭话喝问。 老母心道,什么情况,这小妖巡山如此松懈,来了外人都不撵的? 心里嘀咕着,故意往小妖那边走,唉声叹气,哎呦不止。 两个巡山小妖偷偷嘀咕:“咋整?这个是不是属于老弱那伙儿的?” 娘娘吩咐了,但凡来山上的,只要是老弱,就好好地劝了下山,下不去要亲自送下去;若是青壮,对不起,自己走下去,若以各种理由不肯离开的,那就只能留下来,吃顿大的了! 另一个迟疑地道:“看着走道儿不利索,哎呦起来声音可挺大!” 旁边那个一哆嗦,道:“你说的好像是我娘……”平时可虚弱,总嚷嚷浑身疼,其实揍起人来,一个顶俩,全家都能给干趴下! “那咋整?” “唉,老太太都不好惹,还是问问?” “你上!” 立刻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 俩人这儿正嘀咕,黎山老母已经走到近前来了,咳嗽一声,问道:“两位小哥请了?” 这冷不丁一声儿,把家里怕娘那个小妖给吓得,“妈呀”一声儿,窜后面儿去了,剩下另一个小妖和黎山老母面面相觑,满脸黑线…… 还是没跑那个镇定点儿,回礼道:“老人家有何事?” 黎山老母十分纳闷儿,心说这妖精太懂礼了些,就直辣辣地问:“请问这碗子山,哪儿有吃人的妖精?” 躲在同伴身后的小妖刚冒了个头,一听这话,吓得嗖一下,又缩回去了,他戳戳前面那小妖的胳膊,用气声儿小声道:“老太太吃人!!!” 被同伴推出来独自面对人类的小妖都叫他给气死了,心说我也很怕啊,好不好,但仍镇定道:“老太太,我们碗子山没有吃人的妖精!你听谁胡说的!” 黎山老母所化的老妇人一脸失望地道:“怎么你们不吃人啊?别看我看起来老,我肉挺嫩的!劲道,好吃!” 说着一捋胳膊袖子,露出干巴巴一条黑瘦的手臂来。 后面那小妖叫黎山老母给说的,一个没忍住,跑远两步,“哇”一声,吐了,一边吐一边哭,还喊着要回家! 剩下那个一脸无奈,对黎山老母道:“老人家,我是羊变的,我同伴是兔子,我们都吃素,真不吃人肉!活着不好嘛,快回家吧,别跟这儿添乱了!” 黎山老母叹口气,装模作样地道:“唉,你们就没有老虎变的妖精?人老啦,真是糟嫌弃,我儿子不要我啦,嫌我老了,把我丢这山里来,说让我自生自灭。我寻思饿死怪难受的,跳崖我爬不上去,撞死我还力气小,万一死不了不是白遭罪?就想送上门叫妖精吃了算了,谁知道这年头,妖精也吃素!” 黎山老母打量了那小羊妖怪两下,疑惑地道:“你们莫不是太穷没吃过肉吧?还是特别没本事没吃过肉?” 小羊要气死了,反驳道:“我们才不穷哩!至少我能给我娘养老!” 黎山老母听了,伤心地落下泪来,哭道:“唉,你娘命好,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怜我老婆子,就只能活活饿死在这大山里!” 那小羊见老妇人哭得可怜,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道:“你可会端茶倒水?做饭煮菜?” 老妇人抽泣着道:“会有何用?老婆子无米无粮,没茶没炭,正可谓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小羊道:“啥意思?没听懂!” ……没文化,真可怕! 黎山老母只好直白地道:“会!我小时候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什么都会做!读书写字我也会!” 小羊一听,乐了,合该他今日走运,乃道:“若是你胆子大,不害怕,那你就到我们波月洞来吧,在我家大王身边做事,肯定能有你一口饭吃!怎样?来不!” 黎山老母故作害怕地道:“我这年老体衰,恐伺候不了大王……” 小羊一翻白眼道:“我家大王是位娘娘,”老婆子想太多,“你也不用干别的,就负责给娘娘□□丫鬟就行!” 娘娘说要几个侍女,洞里几乎所有的小丫蛋子都去了,结果没一个合用的,反倒要娘娘来照看,娘娘昨儿就愁得不行,这下好了,自己送上门一老嬷嬷! 黎山老母哪有不应的,本想再打探几句百花羞的事,谁知那小羊嘴超严,半个字不肯多说。 又说自己还要巡山,叫那吐个半死的小兔子送老母上山。 小兔子几乎都要吓晕了,等把“走不了山路”的老母背到后背上,那小兔子僵得厉害,几乎要晕过去了。 老母撇撇嘴,心道这巡山小妖,还是得找胆子大的啊! 以后必须叫吃肉的巡山! 这么一只没胆儿的兔子,撒出去,不是给人送菜么! 还好小兔子君挺住了,战战兢兢把老妇人背到山上洞府门前放下,跟门口的守卫说明情况,又把老母交给那守卫。 老母“慈爱”地冲小兔子一笑,把小兔子妖笑得一个激灵,没忍住变回原型,却是个白毛红眼胖兔子,一抖耳朵,后腿一蹬,几步跑了个没影儿。 老母这时才心下赞叹,看着胆儿小,倒是个做斥候的好苗子:口齿伶俐,叙事清晰,最主要的是,跑得飞快!身形也小,不易引起注意! 不错不错! 以后要好好培养! 正在山间小路上一路狂奔的小兔子君,莫名觉得后背发冷…… 老母正站在门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量,那边守卫不敢迟疑,忙进去一个通报了。 不多时,两个约摸五六岁,梳着双丫髻,带着铃铛,有着红扑扑胖脸蛋儿的小姑娘,手拉手蹦蹦跳跳的出来了,见到黎山老母,先笨啾啾行个礼,动作还有点儿不利索,差点互相撞个腚墩儿,嘴里脆脆地道:“婆婆好,我们娘娘有请,请跟我们来!” 老母见到小姑娘就欢喜,这种落落大方、不怕生又懂礼貌的,更是可她的心,一时高兴,差点儿从怀里掏出好东西来送给这俩女娃当见面礼! 结果一抬手,看见满手老茧和破烂的衣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婆子! 好悬露馅儿! 黎山老母跟着那俩女娃娃往里走,不多时来到波月洞正厅,今天赶上洞里各个管事报账,百花羞正在处理内务,忙得不可开交。 那俩丫头第一次完成娘娘交给的任务,十分激动,奔着百花羞大腿就去了,猛地一扑,喊道:“娘娘,婆婆我们带回来啦!” 百花羞手一抖,算盘珠子哗啦走了个直线…… 算了半天的帐平了…… 百花羞也不恼,挨个揉揉小胖脸,柔声道:“好孩子,带着婆婆去坐,给婆婆端些点心,去配婆婆说会儿话!” 嗯,这三个活儿,能让自己安静地忙活半天了! 百花羞拿起算盘哗啦两下,预备重新算账,结果一瞅,周围围一圈儿可怜巴巴等着派活的小丫头,不由得头疼! 想了想道:“都去陪婆婆说话吧!” 本来想叫孩子们陪着去熟悉熟悉洞中情形,想想还是罢了,她也分辨不出这人是妖是人,是坏是好,还是别那么莽撞了。 至于娃娃们,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就算是有心打探,也问不出什么子午卯酉,随她们玩儿去! 忙碌的百花羞哪里知道,自己洞中来了个最会收服调,教女娃子的神仙老太太。 没一会儿,百花羞把账拢得差不多了,觉得口渴,伸手往平日里放凉水的地方一摸,嗯?怎么杯子有些热? 端起来吹了两口,百花羞看也不看的就喝了一口,啊! 这个滋味! 煮得好地道的一碗茶汤! 自打离了皇宫,她不闻茶味久矣! 百花羞端些茶碗,不由得怔怔。 这时,一个胖丫头端着一个碟子,呼嗵呼嗵地跑了进来,把碟子往百花羞面前的几案上一放,憨声憨气地道:“娘娘,吃点心!” 百花羞低头一看,竟是一碟子巨胜奴,想是刚出锅,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不由得问道:“熊熊,这是谁做的?” 本体是个大熊猫的熊熊困倦地揉了揉黑眼圈儿道:“就是那个小兔哥哥送来的婆婆做的啊,娘娘我吃饱了好困,我想睡!” 百花羞无奈地笑了,把熊熊小手拉下来,道:“不许揉眼睛,进去睡吧,记得盖被子啊!” 熊熊道:“我不冷的!”她毛厚着呢,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内室,蹬掉鞋子爬上床,挤在五六个熟睡的小伙伴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百花羞拿起一块儿巨胜奴,轻轻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咔嚓一声,又酥,又脆…… 比她记忆中的还要好吃! 她到是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婆婆”了…… 百花羞起身活动活动,对旁边伺候的几个管事道:“账拢完了,没什么大差子,存量都基本够。但是我看了,咱们波月洞下几个月,不少家要生产,洞里的奶,产量怕是不够用!” 一个山羊胡小妖听了,揪着胡子乐了:“娘娘多虑,咱们妖精,跟他们凡人不一样,就算一窝七八个,那也能都喂得饱饱的!” 旁边一个耳朵特别长的笑道:“老羊别吹牛了,你家啥时候生过七八个?最多三个撑死!” 老羊白眼一番:“有能耐别叫你家娃子来我家喝奶啊!” 那长耳朵特别痛快地道:“我家小兔送你家了!随便使唤!” 原来这两位就是那巡山小羊和小兔的爹了…… 老羊又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 百花羞也不急,笑眯眯看他们斗嘴,最后道:“既然这样,那到时候各家妈妈就匀匀吧,总不能叫孩子们都出生了,还因为没奶喝夭折!” 各个管事齐道:“娘娘仁义!” “大善!” “慈悲!” 百花羞摆摆手,道:“别捧了,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波月洞的将来考虑,总要有后代来继承你们积攒下来的东西不是!” 管事们赶紧又道:“娘娘说得在理!” 把百花羞弄个哭笑不得。 诸事商量完毕,管事小妖们散了,百花羞见孩子们和那婆婆都没在,便溜溜达达向小厨房走去。 果然,还没等靠近,就闻到里面传来阵阵香气,还能听见孩子们小声儿的,惊讶的欢呼声。 百花羞推门而入,和那正给孩子们分糕点的婆婆来了个面对面,她不由得一愣。 65.悟空的兄弟 百花羞见着那黎山老母所化之老妇, 不由得就是一愣。 只因这老妇人虽然贫困落魄, 衣衫褴褛, 面色黑瘦, 但对着女娃子们笑起来的面容,却十分慈祥可亲,一眼望去,竟叫百花羞恍惚如见到了自己的母后一般。 百花羞忽然万分思念起十多年未见的母后来, 眼睛一酸,忍不住热泪上涌。 只是她在波月洞十三年, 到底冷静自持惯了,在外人面前很少失态,借着看女娃们的姿态,头一低, 眼睛一眨,便把那点泪意消弭无踪。 百花羞慢走几步,来到孩子们周围,小妖们正在分点心, 见了她, 都叽叽喳喳地喊娘娘,要把自己手里的糕点分给她吃。 百花羞笑着挨个摸摸头,揉揉毛耳朵或是新长的小角,叫她们自去玩儿, 孩子们这才一哄而散地跑了。 小厨房里只剩了百花羞和黎山老母。 百花羞伸出手来, 用纤长白嫩的手指拿起一块儿桂花糕, 放到嘴里尝了,道:“婆婆好手艺,我好几年,不曾吃过这么精致的吃食了。” 奎木狼虽然没饿着她,也没逼她吃人肉生食,到底是没有皇家那么好手艺的厨子的。 黎山老母笑道:“难得大王不嫌弃。” 百花羞便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婆婆随我到内室去吧!” 黎山老母便道:“正好我准备了好茶好点心给大王!” 说罢伸手去拿那食盒,却叫百花羞拦了,道:“还是我来吧!” 黎山老母劝阻道:“怎能叫大王劳累!且我听着小娃娃们说,大王原是公主娘娘哩!金尊玉贵般的人儿,怎么好干这粗活儿!” 百花羞不在意的一笑:“甚公主,不过是凡俗尘世里挣扎着活下去的人罢了,婆婆年纪大了,不好劳累,且随我来吧。” 到底自己亲自拿了食盒,带着黎山老母去了内室。 奎木狼前脚离开,百花羞后脚就把洞中所有他留下来的物事都收了,不是丢了,便是烧了,此时内室虽然没什么东西,但一眼看去,便只是个单纯的女子闺阁。 百花羞把食盒放在铺着桌布的石桌上,拿开盖子取了茶水点心,又对黎山老母道:“婆婆坐吧。” 黎山老母也不客气,接过茶坐了,百花羞自己端了茶汤饮了一口,慨叹道:“多年不尝此味矣。” 黎山老母笑眯眯的看着百花羞,觉得这徒弟十分可心,怜贫惜弱,自立好强,哪儿哪儿都好,便道:“大王在此威风赫赫,但终究是个野路子,物资不丰,日子过得清苦,就连洞中小儿女也难通教化!为何不帅众回国,继续做个公主,也好继承家业。我曾听说,那宝象国皇帝,只有三个女儿,并无儿子。公主在此有了势力,此时回国,做个皇太女,想是顺理成章的事。更何况你又有子,以后家国天下,也不愁传承。” 百花羞听得一怔,放下茶碗,道:“想不到婆婆看着落魄,说话竟如此有见地,又对我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倒是我眼拙,不识高人了。不知婆婆从何而来,到我这波月洞,有何见教?” 黎山老母听了,呵呵一笑,化作真身,乃道:“我乃是黎山老母,听说你名,因爱你人品,今日特来此地,想收你入我门下,故而有此试探。百花羞,你可愿做我徒弟?” 百花羞惊得差点摔了茶碗,她没想到,自己在无路可走,濒临绝境,只能做了这山精野怪首领的时候,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运道! 黎山老母何许人也,那乃是成仙得道的人物,她徒弟钟无艳,乃是女子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百花羞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被仙人上门收徒! 这有什么好想的呢,百花羞起身盈盈拜道:“弟子百花羞,叩见师父!” 自此师徒名分已定,成就一番佳话。 黎山老母师徒初相认,自有说不完的话,只因黎山老母要教导徒弟,百花羞却也有许多事想要找人请教,头一波要提的,便是这波月洞的千头万绪。 离了奎木狼这个食人的妖精,百花羞也要再起锅灶重定规矩,原本没有靠山,只靠着自己一番心血筹谋为营,百花羞还想着慢改慢动,免得洞中小妖人心浮躁,弄得形式不稳,如今来了老母做他靠山,又从旁指点,百花羞越发胆大起来,不过几日,便叫这波月洞换了模样。 老母素日里也不张扬,依旧化作那黑瘦老妇,陪在徒弟左右,从旁指点,亦做防范,好在洞中小妖老实,还没轮着老母出手的机会。 单说这一日,离了白虎岭的庄凡,带着四个徒弟,终于来在了这已改名换姓的碗子山波月洞。 这回上路,被大师兄私下里偷偷训了的小白龙也不缠着小师弟了,化身白马,死活揪着师父衣角不放,终于把庄凡拉上了自己后背,成功把自己在队伍里的职位,从焦糖糕那里夺了回来。 只是焦糖糕一个冬日都陪着庄凡悟空两个,虽然贪嘴些,但是一路西行艰难,之前冬日更是辛苦,到如今庄凡也不忍心叫它再去做了野马,便叫悟忧骑了它,一路带着赶路。 到底是白龙马脚力快些,出了白虎岭,只一个上午,师徒一行就到了碗子山。 今日巡山的,还是那小羊怪和小兔精,两人一路拌嘴,举着小旗正巡山,便和庄凡一行人撞个正着。 见有人闯山,那羊怪赶紧立定横枪,大喝一声:“哪里来的?为何擅闯我山!” 春日风光和煦,庄凡正一边稳稳地骑马,一边专心看景儿,冷不丁给吓了一跳,见是有人拦路,道此山有主,便一挥手,又叫三徒弟悟能上去报名儿。 悟空在旁定睛一看,见那羊精兔怪不过拿个木头削成的棍子当武器,也不慌张,抱着膀站在师父师弟旁边看着。 悟忧骑着焦糖糕,行得慢些,这会儿才溜溜达达跟上来,把焦糖糕喘得不行,惹得白龙马得意地回头蔑了焦糖糕一眼。 悟忧瞧着不像,在他师兄后屁股上轻轻拍了一记:跟个马较劲,出息! 白龙马蔫吧了,恢恢地叫了一声,被悟空揉了揉脑袋,塞了颗糖在嘴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晃起了尾巴。 那头八戒已经和对方接上了头儿,乃道:“因此我等只是过路,这位施主不必惊慌!” 概因向前黎山老母已经把唐僧师徒要路过本地的事情跟徒弟说了,其中厉害也悄声讲个明白。 便是那被百花羞丢在一堆破烂里、奎木狼给的那装着舍利内丹的盒子,也被老母找寻了回来,悄言嘱咐了几句,被百花羞重又收了起来。 因此这波月洞上下,更是被再三叮嘱,若是见了唐僧师徒,万万客气些,好好儿的请到洞中来。 故此小羊怪和小兔精听了八戒自报家门,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大王招待这唐朝僧人是为了什么,两小妖也不敢违命,因此抱拳拱手,齐齐道:“不知是圣僧大驾光临,我等唐突了!请圣僧这边走,我家大王恭候多时了!” 庄凡见小妖相请,不由得看了一眼悟空,这种情形,都是他大徒弟说了算。 悟空皱皱眉,抬眼望去,见这山深处上空,有祥云流动,霞光掩映,显见着不知又是哪位神仙躲在间,正候着他们师徒呢,躲是躲不过的,便是去了也没有危险,因此过来搀师父下马,道:“师父,既然本地主人相请,那我们便去吧!” 悟忧一拉焦糖糕缰绳,跟上来道:“正是哩,爹爹,此时已经晌午,刚好去了,蹭顿饭吃!” 一边说,一边跳下马来,跟化为人身的二师兄站在了一起。 庄凡便道,“那就走吧!” 迈步向前,汇合了八戒,庄凡领着徒弟,合十道:“有劳小施主带路了!” 此番还是那小兔带着众人上山,悟忘如今被大师兄悟空压着,慢慢炼化升阶后外放的龙气,人也沉稳了些,只老实地跟在师父师兄身后慢慢走路。 倒是悟忧,依旧一团孩子,性子也活泼很多,这会儿见那兔妖一双大耳朵,通红的饿眼睛,又有三瓣嘴儿,跟众人截然不同,不由得上去搭话,问道:“我能摸摸你耳朵不?” 那小兔子胆小害羞,听了悟忧的话,脸一下子羞得通红,猛地连连摇头,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望了过来,像两颗被水洗了的红宝石,悟忧见了,不免又赞道:“你眼睛真好看!” 那小兔听了,越发面色羞红,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你头上小花苞也很好看!” 悟忧顿时开心起来,叫那花苞探出大半个来,喜滋滋地道:“好看吧?这是我儿子哩!” 小兔妖听了一呆,仔细看了两眼,讷讷道:“这么说来,你是莲花妖啊?” 悟忧听了也不恼,哈哈哈地笑起来,道:“是哩是哩!我是莲藕莲花成精哩!” 那小兔子见悟忧和善,长得也可爱,忍不住胆子大了些,凑过来悄悄道:“你真厉害呀!看着和我年纪差不多,都有儿子了哩!我现在,还没有媳妇呢!”心上人小气,哪怕周围没人,手也都不给他牵一下。 悟忧听了,也叹气:“我也没有媳妇!”爹爹说,媳妇可是很珍贵的,不好求到呢。 那小兔茫然道:“那你儿子哪儿来的呀?” 悟忧听了,悄悄回头,见二师兄跟在师父身后,离得甚远,忍不住悄悄道:“我们草木成精,与你们不同啦!这儿子是我自己生的!” 那小兔叫悟忧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翘起大拇指,赞道:“你们真厉害!”他们山中野兽成精,就没有这个本事,能独自诞育子嗣。 悟忧腆着小肥肚子,得意洋洋,岂不知他二师兄在后面,脸都气歪了。 小白龙心中暗道,个臭小子,就会胡说八道,竟然想独吞儿子! 念他抚育孩子辛苦,此时不跟他计较,且待以后的! 不行,自己也要听大师兄的话,好好修炼本事,要不然以后抢孩子,打不过这臭小子怎么办!?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波月洞前,小兔又去门卫那里回报。 门卫也早被吩咐过,不敢拦,也不敢叫圣僧师徒在此站着干等,自有腿快的小妖飞奔进去禀报大王,小兔也没走,直接领着庄凡等人往洞中走。 波月洞原本叫奎木狼修得金碧辉煌,乃是个金顶宝塔的样貌,百花羞一时也倒不出手来收拾这暴发户一般的房子,就那么放着,只是里面那些奢侈的物件,此时已经都收了。 能换钱的,叫伶俐的小妖拿去凡间换了钱,另购些得用的东西回来,不能换钱的,都收在一个大仓库里,留待日后他用。 因此庄凡师徒这一路走来,只见洞中素墙白壁,檀香缭绕,毫无妖魔久居的那股子腥膻血污之气,也没有小妖大呼小叫上蹿下跳,不像是个妖精窝,倒像是个有道真人的清修之所了。 正在往里行,得到消息的百花羞已经出来相迎了,身后正跟着化作黑瘦老妇的黎山老母。 两下里走个正着,百花羞见了圣僧,盈盈拜道:“有失远迎,圣僧莫怪!” 庄凡一见,竟是一盛装女子,端庄秀丽,姿态高贵,面色威严,礼仪出众,举止不似凡人,不由得诧异,合十回礼,道:“不知女施主是此间?” 百花羞伸手让道:“圣僧里面请,”一边走,一边答道:“这波月洞,便是小女子在掌管打理了!” 庄凡刚出了白虎岭,还没做好准备这么快就进妖精窝,因此昨日也没看自己的记下来的《西游小攻略之缺陷版》小笔记,但是西游中,不乏有名有姓有能耐的女妖,听对方说她乃是这波月洞首领,也不奇怪,便道:“原来是大王当面,贫僧失礼了!莫怪莫怪!” 走至洞中大厅,此时洞中小妖早已摆好席面,百花羞让道:“正当午时,圣僧师徒赶路也该累了,我也不与圣僧客气虚礼,我洞中贫寒,略备粗茶淡饭,圣僧和众位高徒莫要嫌弃!” 庄凡还没说话,猴子早已看破百花羞身后的黎山老母真身,嘻嘻笑起来道,“我师徒行路艰难,能有口热饭,便是施主恩赐,何敢挑剔?承情承情!师父,莫违了女菩萨一番盛情,几个小的也饿了,莫要推辞,莫要推辞!” 庄凡就坡下驴,合十谢道:“女菩萨恩赐,贫僧生受了!” 于是有小妖端着水盆手巾,上来服侍众人净面洁手,庄凡淡定自若的受了,又领着徒弟入席。 正逢春时,万物勃发,正是禁猎时节,波月洞去年秋季猎捕的吃食差不多都快吃光了,席面上大多都是素菜,好在师徒几个进了春天后,庄凡也不叫捕杀野兽,大家吃得也是存粮,几个徒弟这几日吃惯了素菜,都不挑剔。 庄凡原本还担心,期间看了几眼,见孩子们都吃的香甜,没有在主人家面前挑三拣四,不仅放下心来,嘴角也挂起了笑意。 一时寂静无声,饭毕,又有小妖端来漱口水。 庄凡见这洞中规矩井然,与向前黄风洞和白骨家里截然不同,竟好似深宅大院里出身一般,不由奇道,“贫僧见贵宝地,与他处不同,格外规矩些,不知女菩萨出身何处?” 百花羞擦擦嘴,微微笑道:“我的来历,没甚奇怪,说起来,我与圣僧大徒弟,也有些渊源!”这却是黎山老母教的套词儿了,老母向前说了,好歹不济,先和圣僧拉上关系再说。 悟空不知内情,奇道:“哦?此话从何而来?为何我却不认得你?”就是恍惚觉得眼熟。 百花羞便道:“不知大圣可还记得,那天庭之上,有二十八星宿,其中有个奎星,叫奎木狼李雄的?” 悟空一听,跳至地中,大笑道:“原来是那大狗!如何不识?当年他与俺老孙也一起醉过,一起睡过!俺老孙大闹天宫时,想来他平白还挨了顿揍哩!只是多年未见,他可还好?” 百花羞听到“醉酒”二字,便低垂了眼,嘴角一抿,道:“这么说起来,也许我与大圣,也曾于天庭蒙面,只是我已然重新投胎,不再记得天庭之事了!” 她抬起头,惭然一笑道:“好叫大圣得知,奎木狼乃是我前夫,前些日,我们夫妻情缘已断,他离了此处,回天庭了。若是大圣早来几日,或许你们兄弟,还能得见,只是如今,却是不成了!” 悟空此时正盯了百花羞猛瞧,听到此处,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是哩是哩!怪道俺老孙初见你时便觉得面熟!你莫不是那与奎木狼有情的小侍女?相貌倒是没变,只是老相一些,怎的不在天庭,倒在此地做了妖精的大王?” 百花羞也不遮掩,道:“此事,说来话长!若大圣想听,我便说与你!” 悟空便道:“请讲请讲,俺老孙自打从五指山下脱困,难得见到当年一个故人哩!” 猴子又凑到庄凡身边道:“师父,你可急着赶路?” 庄凡见徒弟难得高兴,便摸摸他道:“不急不急,师父吃得饱,也要静坐片刻消化一下哩!” 悟忘几个小的也想听,众人便离了残席,到花厅坐了,捧了茶汤,听波月洞大王讲些往事。 百花羞开口便道:“小女闺名百花羞,”乃把自己的身世,和奎木狼离开时讲的话挑挑拣拣地说了,只隐瞒了部分实情不提。 最后接过黎山老母手中的盒子,奉于悟空道:“这乃是大圣兄弟临走时,留下来的,他遗憾自己行得急,不能与大圣谋面,特别嘱咐小女子务必要奉于大圣!大圣莫要推辞,好好收着,也算你们兄弟,相识一场,不负恩义!” 反正奎木狼的东西,她是不想留的,依着师父的意思,借着奎木狼名头,给了这齐天大圣,助他们西行,帮着奎木狼揽些功德,就算全了一场夫妻情谊了! 从此之后,真正的恩断义绝,再不亏欠。 悟空不知此中内情,此时听了,心中大为感动,双目含泪,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只见滴溜光滑一颗舍利内丹,光华璀璨,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打磨了多少时间,不由得叹道:“当年醉酒与他动手,是我对不起奎木狼,难得这许多年过去,他还能记得俺老孙,还能惦念着我。” 不说大圣在此承了奎木狼一片“兄弟情谊”,单说奎木狼,回转天庭,亲自去玉帝处认罪。 玉帝叫人带了他上来,又去唤张、许、葛、丘四大天师,以及奎木狼同僚,待众人到齐,嘱天师查看奎木狼失职日期,天师按册点看,回禀道:“启禀玉帝,奎木狼向前有十三天不在,未曾点卯。” 玉帝点点奎木狼,心说上次训过他了,好话不想说二遍,反正他自己也记得,便道:“先收了金牌吧!” 奎木狼还记得这些,也不惊慌,从怀里掏出金牌,递给天师收了,在那稳稳地跪着,就等着去兜率宫烧火了。 谁知玉帝不按理出牌,捋捋胡子,道:“如此渎职,不罚不足以服众,既然是为情所困,那便拖下去,扒了衣裳,杖责五百,然后叫他投胎去往宝象国吧!我记得宝象国人皇还没儿子,叫他投胎于皇后腹内,做个太子之位,待渡劫完毕,若能情断,再回归天庭,复职查看,戴罪差操!” 众人听了,纷纷用“你完了”,“死好惨”,“完蛋大吉”的眼神去瞄奎木狼。 奎木狼也傻眼,啥就投胎下界啊!难不成他还要做百花羞的亲弟弟!? 张天师劝道:“陛下,如此怕是不妥。那下界百花羞公主,如今已经成了黎山老母的弟子。老母那人你是知晓的,她的徒弟,均命格不凡。向前臣等无事,替这百花羞算了一卦,竟是人间难得的人皇命格,如今叫奎木狼坐了那百花羞公主家的太子,他们两个,以后岂不是要骨肉相争?” 玉帝点头道:“爱卿说得不错,我正是此意。” 就是要看你们两个斗啊!要不我在天上,天天盯着唐僧西去,也怪闷的。 旁边如来不吭声,他也想看宫斗夺嫡的故事。 玉帝十分无耻地淡然道:“若他们两个能忘情,自然哪个本事大,哪个坐了皇位。若奎木狼放不下私情,这天庭,也不必回了,反正早晚他还得偷溜下界。” 真当我这天庭大门是敞开的,你们想谈恋爱就翘班,不想谈恋爱就回来上班?美的你! 大狗听了,一脸灰白,凄惨惨往地上一摊,无力起身。 66.有话要说 张天师等见玉帝确实恼了, 铁了心要搞事, 也不敢深劝, 便叫了殿下大将来, 要将那奎木狼先拉下去重责。 谁知此时有仙娥来报,说是玉帝外甥,显圣真君杨戬来了,还带了新徒弟来, 要一起拜见。 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如来一听,便扭头去看玉帝, 嘴角含笑,等着看热闹。 玉帝一叹,伸手道:“将那奎木狼拉回来吧!”拉回来也不必跪了,一边儿站着去! 打个屁!跪个球!他外甥这是给自己徒弟爹撑腰来了。 他这个舅舅当的, 简直一点儿威信都没有! 果然,二郎真君带着一个十岁,一个八岁的徒弟,稳稳当当来至灵霄殿, 也不看别人, 抱拳拱手,直言不讳,道:“见过舅舅!外甥新收了两个徒弟,今日带来给舅舅看看!” 回头冲徒弟道:“还不见过舅老爷!” 玉帝直想吐血, 怎么着了就舅老爷了!这又不是你亲儿子! 便是沉香, 都不敢称他一声舅老爷! 奎木狼家的这两条小傻狗, 哪儿就是他外甥孙子了? 只是也不敢出声反驳,怕杨戬恼了他,玉帝只能憋憋屈屈的忍着。 张天师等在旁低头闷笑,可下出了能治住玉帝胡闹的人了! 奎木狼讪讪的躲在人群后面不敢出声儿,实在是在兄弟和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也不知道杨戬怎么教导的,两个孩子今日胆子大了些,畏缩之态尽去,落落大方的拜倒道:“徒孙见过玉帝爷爷!”叫的比舅老爷亲多了。 玉帝只好和蔼脸,对着两个小号儿的奎木狼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心道,又是两条命好的小傻狗狗。 殿下众人,无不跟玉帝一个心思。 玉帝见殿中气氛不对,又吩咐宫娥,“把小公子带下去玩儿吧!” 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儿处理他爹。 俩孩子得了师父首肯,跟着宫娥走了,二郎这才见过佛祖,又和殿内众人寒暄,转身对玉帝道:“舅啊,给我点儿喝的,跑了一路了,渴。” 把这灵霄殿当成凡间娘舅家热炕头似的那么随意。 玉帝愁得唉声叹气的,见有宫娥机灵,给杨戬搬了凳子,又上了茶水,杨戬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这才道:“你这干什么去了,忙成这样?” 堂堂显圣神君,一脚出八脚迈,谁敢苛待着他,怎地忙到连口水都喝不着? 就为了别人瞎忙活! 二郎神跑了一趟黎山之后,急匆匆回了灌江口,带上两个孩子就奔着灵霄殿来救自家兄弟了,这玉帝问了,他哪能说实话。 只是却也不能编假话,杨戬便顾左右而言他,道:“舅舅今日这里怎么如此热闹,这许多的人,干嘛呢?” 玉帝给他气乐了,反正孩子也没在,不用给那奎木狼留面子,硬邦邦道:“这不,奎木狼犯了天条,私自下界与凡女定情,去了一十三日不曾当值。这会儿正要将他打了板子,再投去宝象国国母腹中投胎呢!等他在下界赎罪满了,断了情劫,再反转天庭,官复原职。” 杨戬听了,嘴角直抽抽,仍淡定道:“哦。” 他舅办事儿,一项出人意料,今儿这事儿,更是格外出格些,好歹孩子都生了,你叫这夫妻俩从头做姐弟?合适么? 只是他也没反对,就应了一声儿表示听见了。 玉帝奇了,道:“难道你不反对?” 杨戬一笑,道:“舅舅这话说的,舅舅是玉帝,奎木狼是你下属,这乃是天庭公事,里面哪有外甥插话的余地。” 其实是杨戬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主意挺好,才不肯吭声的。 打两板子,对奎木狼这体格来说,不伤筋不动骨的;在下界当个皇家太子磨炼几年,还能治治奎木狼这莽撞的性子,免得他干什么都不动脑子。 冲动起来,连想都不想就干了,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死在这上头。 这法子正好,治奎木狼正合用! 杨戬心里寻思,要不这几日他就留在天上不走了吧,也跟着看看奎木狼和百花羞的热闹! 玉帝听了外甥的话,心中大喜,十分痛快地一挥手:“拉下去!” 奎木狼嘴唇都白了!心中暗道,我命休矣!百花羞要知道她弟弟是自己投生的,保准第一时间就能掐死他! 往地上一摊,又起不来了。 殿内武士上来便要去拖他。 谁知这时如来一抬手,出声儿了:“且慢!打不得了!” 玉帝恼了,回头小声儿道:“添什么乱,好不容易二郎顺着我一回!” 如来轻声道:“今天就算他顺着你又助着你,这奎木狼这回也动不得了!” 玉帝一皱眉,小声儿问道:“又怎地了?” 如来把两人之间的水镜一晃,往前点了一下,道:“你瞧!” 玉帝探头一看,水晶里,百花羞把舍利内丹,假借奎木狼之名,献给猴子了! 玉帝一捂脸,如果庄凡在,就能十分精准地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内心好有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 如来呵呵一笑道:“天意如此啊!”碗子山这份功德,留不住了,铁定要分出去了。 玉帝抬头瞪他:“屁!果真天意如此,咱俩现在还能这么悠哉的坐这儿看热闹?”他就不信这个邪! 如来便道:“说那个没用,快点儿把他打发走吧,你看着不心痛啊?” 一想到这大狗傻乎乎的一知半解的,竟也能蹭到这么大的机缘,佛祖这心里就碎成八瓣儿!痛得厉害! 玉帝长叹一口气,心道怎么不心痛,到头来,一点儿没省下,这功德不仅要分给奎木狼,连他老婆,他老婆的师父黎山老母那个鬼精的,统统都要来沾光! 开源不易,这节流也费劲,东堵西堵的,到头来还是四处冒窟窿! 玉帝十分失望,挥挥手,道,“把奎木狼丢到兜率宫,罚他去老君那里烧一万年的火!” 奎木狼之前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峰回路转,下一秒佛祖出来拦了,他竟又被玉帝发配到兜率宫了! 可是还没等喜悦的泡泡完全冒头,一听后面的年份,奎木狼忍不住眼前发黑:多少?一万年? 玉帝在上,您老是疯了吧?您还不如打我一顿把我丢下去呢! 实在受不得这个打击,奎木狼哐叽就晕过去了,被殿内武士提脚拖走,丢到兜率宫给老君去了。 不说十分失落的玉帝佛祖和二郎神杨戬,单说兜率宫,好不容易能安静度日,这一日凭空被丢了大狗来,还是个待得时间比较长的外行临时工。 灵霄殿武士把玉帝旨意说了,又把奎木狼丢在兜率宫正殿,就走了,老君见奎木狼还晕着,自己伸手给大狗搭了搭脉,又扒开眼皮瞅瞅,捋着胡子点点头,从旁边拿了三瓶仙丹,一瓶子里摸出一颗,都塞奎木狼嘴里了。 给临时工喂了药,老君掏出一个本子,挥挥洒洒写了半天。 旁边清风诧异道:“师父,我怎的不知,你竟学会给人把脉了,什么时候学的?” 老君头也不抬的仍旧下笔如飞,道“何尝见我学过那个?你师父我就会炼丹!” 清风听了一惊道:“那你给奎木狼把脉干啥啊?师父你喂他吃的啥啊?”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老君写完了,满意的从头看了一遍,便把那本子放到身后架子的一个空格子上单独存档。 清风看了,心中不妙的预告越来越大,忍不住催促道:“师父!!”你老是不是又随便拿人家试药了!? 老君淡定脸道:“哎呀,你师父我没聋都给你喊聋了!就喂了他三颗新出的仙丹嘛,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我给他把脉了,血脉奔腾向前,旺盛得很,十分健康,扛折腾,不碍的!” 清风绝望脸,哀嚎道:“师父啊!你新出的那三个仙丹,不是有一种,是给女仙治体寒的嘛!”奎木狼是男的啊,男的! 也不知道天庭这群唧唧抓抓的女人怎么想的,神仙都当了好几万年了,身体早就该练得浑圆通透,谁知愣是嚷嚷自己体寒,肚子疼,非要吃药…… 清风肚子里吐槽道,既然体寒,住什么广寒宫啊,合该跟金乌搬到一起入住!什么寒叫金乌烤了,都该化了。 只是老君这治体寒的药,毕竟是给女子吃的,男女身体构造不一,那仙丹岂能乱吃? 万一奎木狼醒了,发现自己萎靡不振了,那该如何是好? 仙丹药力那么强,奎木狼要去找谁看病? 清风脑补十分剧烈,老君安抚道:“师父这个药,跟旁的可不同,效果好着呢,男女都能吃!” 总嚷着体寒,那叫体内热乎起来,不就成了? 清风将信将疑,道:“真的?” 老君起身抖抖袍子,打算再去起一炉新的,吩咐徒弟道:“若不放心,你在这守着他,正好顺便给师父记记药后反应!” 清风停了连连摆手,道:“师父你可别难为我了,我要是坐着不动,过后保准跟奎木狼一块儿睡着了!” 老君犯难了,道:“咱们宫中人还是少了些,稍微少个把人,活儿就没人干!” 清风正用脚给师父碾药,闻言诧异地问道:“哪个又出去了?我怎地不知?” 老君见说话这功夫,奎木狼冒汗了,手往额头上一搭,热乎乎的,想是药力起来了,便道:“这不是观音前两天刚来过,跟我说要借两个童子,下界去给那唐僧送东西。我就把金童银童叫他带走了!不光这样,装仙丹的瓶子,观音也拿走不少,都够他回南海跟徒弟们吃上十多年的了!” 老君被打劫了心肝儿肉去,十分的心疼,面上不由得就带出几分来,一拍手道,“不能耽搁,先去开炉!前阵子损失惨重,这阵子得勤快些,把存货补足!” 清风听了,十分惆怅,他师父是个囤货狂,怎么办! 清风无奈地道:“师父,要是实在没人看着奎木狼,就把小师弟从大门那里拽过来吧!” 反正兜率宫八百年没人来一回,根本用不着守门,大家都规矩得狠,谁能跟大圣那猴子似的,偷着溜进来,不怕死的往嘴里塞仙丹! 老君一想,也是! 于是便把龙女上次来在兜率宫门口逗弄的那没桌高,其实叫丹阳的小道童唤了回来,叫他看着奎木狼。 等大狗从昏睡中醒来,便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身体虚乏。 他迷迷糊糊地,只得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他身边啃噬着什么,不由骇得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个三头身小胖子,穿一身道袍,手里捧着个红彤彤的苹果,吃得正欢。 见奎木狼醒了,丹阳歪头看了看他,从旁边拿起一只毛笔,竖到奎木狼眼前,奶声奶气十分严肃地问他:“这是几?” 奎木狼吃了药,很快就起了烧,温度还不低,丹阳忙活半天为他降温,累坏了,这会儿很怕他烧成智障,便来试他。 奎木狼翻了个白眼,心说老子看起来是个傻子嘛? 丹阳见他不答,把笔放下,又捧着果子啃得汁水四溢,嘴里嘟囔道:“被师父试药弄傻了哎,偷偷丢下界,毁尸灭迹好了!” 奎木狼大汗,心道这是兜率宫啊,还是黑店啊!一言不合就毁尸灭迹,行不行啊! 老君怎么教孩子的! 只是他浑身虚软无力,不知怎的嗓子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与那道童大眼对小眼。 好在丹阳慢吞吞的,终于把那果子啃完了,把果核丢到旁边一个小炉子里,一把火给烧了,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湿帕子,先擦脸,再擦手,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扯着脖子喊道:“师兄,奎木狼醒啦!!” 奎木狼只听一个少年轻快的声音响起:“来了!”,然后门外人影一闪,清风那熟悉又陌生的爽朗和煦面庞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他。 奎木狼顿时激动起来:要喝水!师兄! 人间界,碗子山波月洞。 大圣收了那舍利子,作揖要谢过嫂子,只是百花羞也不居功。 她道:“我和奎木狼情分已断,当不得大圣这声嫂子了!难为大圣还记得我,若是不嫌弃,称我一声妹妹便是!” 悟空听了,倒是害羞起来,他还没做过人家妹子的哥哥呢! 如今喊他做师兄的,两边加起来,都是一群淘小子! 大圣便道:“好妹子,此番承蒙你款待,对俺老孙来讲,真是意外之喜!只是我师父急着西去,我们便不多待了,等到取经事了,若是回来路上得空,我再过来探你!你一个女娃娃家,在这深山里,日子不好过,万万保重些!” 百花羞一抱拳,竟如男子一般豪迈,干脆地道:“多谢大圣哥哥记挂!妹子记得了!” 庄凡对百花羞道:“洞主,我们师徒继续西去,应该会路过宝象国,不知你可要给父母带封家信。” 百花羞想了想,摇头道:“多谢圣僧好意,只是我现在无意于此,我在此间,尚有许多事没做完,待我处理好洞中内务,自会回京探望父母。”顺道再夺个权。 庄凡点点头,见百花羞自有安排,便不再多言。 天色不早了,师徒几个起身告辞,悟忘又化为白马,驮着师父,一溜烟西去。 等到了宝象国,庄凡和徒弟果然也没声张,没说半个有关百花羞三公主的事,签了通关文碟,也不多留,对宝象国国王和其老妻愁眉苦脸的面相视而不见,绝尘而去,继续西行去了! 待唐僧师徒走后,那宝象国皇后嗔怪道:“都是你!说甚矜持!这会可好,人走了!你矜持给谁看!” 宝象国国主皱眉道:“都说出家人心慈,怎地我面带愁色,这大唐圣僧竟毫无怜悯之心,问也不问?” 还盼着圣僧法力高深,能给他们找找失踪多年不见的女儿呢! 皇后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戳了那国主额头一指,恨道:“人家圣僧知礼,怕冒犯天威,一直就没抬眼直视过你!看不到你那苦瓜一般的老脸,倒叫人家去哪儿冒出来怜悯之心去!” 那国王这才后悔不迭,想了下道:“要不我们去把那圣僧追回来?” 那皇后没忍住又翻白眼嫌弃道:“人家圣僧介绍徒弟的时候,你没听仔细?” 国主疑惑地道:“听了,他徒弟各个厉害,但我好好求他办事。他徒弟还能翻脸打我?” 皇后叹口气,觉得她丈夫真是一年比一年糊涂了,道:“圣僧说,他二徒弟乃是西海龙太子,日间化作龙马与他做个脚力,那马一日轻轻松松跑个一千里地。你想去追,你倒是追的上啊!” 此话一出,国主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垂头丧气,追悔莫及! 奈何此时庄凡早已经带着徒弟们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路上走着,庄凡好奇问道:“悟空,这舍利乃是佛家之物,于你现在修炼,可有甚帮助?会不会有什么冲突?” 悟空笑嘻嘻道:“师父放心!这舍利被奎木狼炼化多年,如今就是一块儿纯然的内丹,毫无杂质。徒弟慢慢收了它,就完全变成我自己的东西了,没有冲突!师父放心,放心!” 庄凡这才放下心来,自此每晚悟空领着悟忘八戒修行,三人轮流用着结界珠,轮流值夜护法,也不用唐僧这个师父排班调节,端的十分和谐。 倒是悟忧,本也想着跟师兄们一起修炼,只是他如今孕育着两个草木婴孩,一到晚上便要修养精神,闭上眼睛一秒钟就能睡着,白天又要赶路,竟和庄凡一起,成了西行分队里,最不思进取的人了。 悟忧起初有些蔫蔫的,觉得自己被师兄们落下了,庄凡安慰他道:“将来宝宝健康出生,你带着他们一起修炼,父子□□,不是比你大师兄他们更厉害些?” 悟忧想了想,以后父子三个同进同出,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由得眼睛一亮,郁闷全消,从此安稳养胎,再不心急了。 这一日,已是暮春时节,天气晴暖,一路行来青山绿水,繁花似锦,只是庄凡心急赶路,每日策马奔驰,很少能慢下来细看。 倒是焦糖糕,不知道又被悟空喂了什么,渐渐的脚力竟然跟了上来,虽然比不得白龙马马力全开,但好歹一天下来,不会频频掉队,也不会喘息得那么厉害了。 好在因着庄凡的缘故,白龙马也不敢撒欢儿的跑,一是因为快了容易跑散,悟空不应,二一个是因为庄凡给吹怕了。 最开始骑上悟忘,这家伙没收住,庄凡也忘了之前的事,也没捂脸,结果悟忘跑得飞快,春风厉害,当天晚上庄凡脸就起皮了,又红又肿,不敢碰,一碰就疼,养了好些天才好。 从此之后,庄凡就成了蒙面大侠,每日里上马前,都被悟空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日,终于来在平顶山。 此时庄凡经历前面几劫,已经不大相信自己记录下来的记忆中的剧情了。 这一路,就没见过一个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的妖精! 上次离开波月洞,他掏出来自己的攻略册子瞧了,一点儿相似的剧情也没有。 方才悟空去前方打探,回来告诉师父,说有个樵夫告诉他,此处叫做平顶山。 庄凡又把那小攻略拿出来看了,见记着“太上老君烧火童儿两个,金角银角……”等等之语,心中有数,只是不能说破,便道:“前方不顺,小心些。” 悟空得了护法功曹所化的樵夫指点,心中正在警惕,听了师父的话便笑了,道:“只要师父不惊,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两双!” 庄凡坐在马上,一扬鞭,道:“何惧哉!” 他大徒弟牛着呢! 67.极限地形 平顶山前, 唐僧师徒得了护法功曹报信, 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心戒备着, 要过这山。 平顶山里,早已经摆好阵势,等着他们来了。 却原来,前一日, 这平顶山上的莲花洞内,那金角银角正拿着四五样宝贝和一堆仙丹, 坐那里发呆。 半晌寂静无声,银角坐不住了,道:“哥耶,那唐僧师徒可转眼就到了, 老爷说这回不叫咱们难为了他,又不叫咱们伤着了他,还不行气着了他,又要叫他难过, 这咋整?” 金角嗯嗯答应两声, 摸摸自己那根角,心不在焉道:“你看我这样子吓人么?丑不丑?” 银角跳起来,咔嚓把他那角掰了,扒了皮, 塞嘴里几下嚼了, 却原来是根春笋, 又脆又嫩,一边吃一边气哼哼道:“别摆愣这玩儿意啦!上回那么丑,这回还这丑样子,挨揍没够啊!” 金角叹口气,无奈地道:“那咋整?你有啥好法子,能做到老爷说得那些?” 银角咽了最后一口笋,闷闷地道:“咱们这回,为了不出乱子,连个小妖都没招揽,要不再找几个外人来去捉弄他们?咱们不亲自动手不就得了?” 金角摇头:“我看不行,上回你借着老爷名头,又拿仙丹做贿赂,拘了山神土地,往那孙悟空身上丢大山,过后儿不是被训了?” 银角就闷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凑过来低声道:“哥呀,你记不记得,上次你不小心把老爷丹炉给炸了的事?” 金角磨不开脸儿,道:“说这干啥?不着边际!” 银角就贼贼地笑起来,道:“哥呀,你忘啦,那次炸得狠些,地面都炸个坑,咱俩灰头土脸躲在里头,老爷气坏了,想要过来骂你,结果坑又大又深,他一时气急了,过不来?” 金角一皱眉,道:“你是说?”炸他娘的? 银角道:“反正菩萨和老爷只说叫他难过,山上多些巨石深坑,也算难过吧?” 金角听了泄气,转而眼睛一亮,一拍手:“着啊!这主意行!弟啊,还是你心眼子多!” 银角得意,又道:“倒时候他们笨笨磕磕过了山,咱哥俩再把仙丹奉上,便回家,这回不用老爷来救,也不用他来接,保不齐还能得老爷一顿夸!” 金角竖个大拇指,道:“妙!”叫那孙悟空和他师父爬个灰头土脸,跌个屁滚尿流! 低头瞅瞅自己那身金光闪闪的衣裳,道:“弟啊,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不用打扮的这么丑了?这一身儿,我上回就想说,看得我眼睛疼。” 若是到太阳底下,都能把自己晃瞎,要不然上次孙悟空喊他,他也不能因为看不清就胡乱答应了。 银角叹口气,道:“我也不爱穿成这样,可这是老爷给的,他说是他当年还是小童子的时候穿过的,想不到他们那个年代,居然这么个风格。” 金角疑惑道:“你说的是真的?”真不是老爷把他压箱底不想要的破烂塞给他们了? 银角道:“管他真的假的,我也不想穿,哥呀,我去换衣服了!” 金角立时不管了,道:“我也去!” 俩人进屋换了往日穿的道袍出来,伸伸腰,略觉舒坦。 银角就问:“哥,怎么把这山挖了坑,撅出洞,再立些石碑悬崖在这儿?” 金角道:“傻了不成,上次用仙丹贿赂他们去压孙大圣,这次就不会贿赂他们去挖坑了?”移山造石这本事,再没有谁比那些土地山神做得利索了! 银角想想,这回也不叫那些山神土地直接丢山去压人,老爷应该不会训他们“妄自指使神祗欺压”唐僧了。 反正这山里没有凡人,怎么挖还不是山神土地说了算。 两人商量已定,念个“唵”字咒语,顿时走出许多本山土地众神,齐齐来拜,问道:“不知何方上神驾临,唤吾等何事?” 金角便道:“我俩乃是太上老君座前童子,此番受观音菩萨借调,特来此地等候西去取经的唐三藏师徒,与他们些难处,以坚西去佛心,特招你等前来助我。” 拉大旗作虎皮,上次就是这么干的。 谁知此番竟有不同,那些山神土地听了,均面面相觑,之后摇头摆手道:“不可不可!此事不可为,万望神使莫要难为我等!” 金角银角大为诧异,道:“这却是为何?有何不可?” 人群中走出一土地来,乃是一干小神里总被推出来背锅的,拄着拐杖讪笑道:“上神有所不知,此间贫困,无有凡人,我等困守此地,几百年无人供奉,因此没什么长进,越发不堪。此番那圣僧即将路过,我等向前便听说他仁慈大方,慷慨热心,正准备向他哀求,求取几瓶仙丹,故此讨好他还来不及,又怎敢难为他。” 金角听了,冷哼道:“你等真是眼瞎,见着真正的财神也不知道叩拜,你们可知那唐僧手里的仙丹是谁给的?” 那徒弟见他说得得意,不由迟疑起来,道:“这……我等久不回天庭述职,不通音讯,能得知圣僧路过的消息已经是得天之幸,上神所说之事,我等真是不知。” 银角听了,把手中装着仙丹的各色玉瓶一亮,道:“你们且看这儿!” 金角又是一声冷哼,道:“你们是不是没听清,我等来自何处?我家老爷,乃是兜率宫太上老君,最擅炼丹。说个实情与你等,唐三藏师徒手中的仙丹,便是我家老爷所赠。你们舍近求远,离了正主,要和那唐僧去求丹,真是叫人听了想笑!” 此话一出,看傻了一众山神,听呆了一众土地,众神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好歹记着要求人办事,金角软和下来道:“此番你等助我给唐僧设了此难,过后自是一番功德,我等也有仙丹奉于诸君,权做谢礼!” 银角道:“若是这般,你们还磨磨唧唧不肯相帮,那过后,唐僧半点不费劲的过了平顶山,我等只能到观音菩萨那里分说一二了。” 这便是继续狐假虎威了。 那土地山神听了,怎敢再次拒绝,纷纷拱手作揖,应了差事。 金角银角倒也不虚他们的,各自给了一个玉瓶,里面有两颗仙丹,把这些穷神乐得够呛,只因金角银角说事后还有谢礼送上,干活便更是卖力。 金角银角拿了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出了不少馊主意,这些土地山神一边腹诽,一边飞快地按着做了,不到天亮,诸事齐备,只等圣僧送上门来。 因此一夜过去,平顶山从外瞧着还算正常,普普通通一处山坡,瞧着不难爬,只是唐僧师徒迈步进了山,触动结界,这平顶山立刻显了真形,只见眼前千沟万壑、巨潭深渊、万丈峭壁,各式难走的地形穿插其间,前后左右,足足延伸出几千里地。 别处被邀请参加进来的土地山神满足地微笑:俺们也穷,也想要仙丹啊! 庄凡坐在马上有点儿傻眼,有点儿茫然,不是说要打妖精?怎么,改成极限运动了? 没人通知啊! 庄凡回头问悟空,“悟空啊,向前那个樵夫怎么说的?” 猴子挠挠后脑勺儿,无措地道:“他说是平顶山难过,方圆多少里渺无人烟,路陡难行,叫我小心。” 庄凡啧啧了两声,心说这话说得,轻飘飘好不轻描淡写。这是难走嘛?这分明就是想我死这儿! 隐在半空的护法小神也傻眼了,他向前看到的平顶山不是这样的啊啊啊啊! 他只不过担心当年大圣搅了兜率宫,偷吃仙丹,打翻丹炉,又吓坏不少童子,怕这两个老君手下的童子记恨大圣,暗地使坏,这才化身樵夫去提醒,叫他莫要马虎,小心提防。 哪知道兜率宫那俩,这么能搅事! 庄凡下了马,向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道极深极深的裂缝,宽余两米,深不可测。 庄凡捡起一颗石子,丢了下去,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过了能有二十来秒,才听见小小一阵“哗啦”声。 庄凡咂咂嘴,这要是掉下去,岂不是来个优美的蹦极,之后当场就能去见地藏了,顺手再回个家! 他抬头向前看去,此处第一波,便是这地缝阵,向前绵延出好里地,都是这样横亘着的、最宽五六米、最窄也有一二米的大裂缝。 而裂缝之间的地面,却窄的很,最宽处有半米宽,最窄的地方,只能站住一只脚。 一不留神就要来个自由落体的节奏啊! 庄凡相信,在这里,冥冥之中的牛顿之神,还是能发挥他的威力的! 只不过这回他不是叫你卷面不及格,而是叫你去死呢。 悟空过来把专心向下看的庄凡往后拽了几步:“师父当心!” 庄凡抱着胳膊沉吟,人家把道儿划下来了,不跟你打,就叫你过不去,那他们只能硬走了! 悟空道:“师父,我瞧着,此处平顶山,处处难过,寸寸难行,光凭走只怕不行,要不我们叫悟忘化了龙身,驮着你,一气飞过去吧!焦糖糕是凡马,不会飞,我叫八戒带着它。” 悟空要护卫师父左右,悟忧正养胎不能劳累,因此只能辛苦八戒了。 庄凡摇摇头,道:“怕是不行,”他一指远处那处处高耸的雪山道,“不说这里路途遥远,师父受不了飞行时长久的罡风,便是那雪山处气温极低,若要用飞得,行在那雪山之间,只怕师父登时就冻僵了!” 悟空便道:“那如何行事?咱们一路未曾耽搁,到了这里,却被地势阻住,真是叫人心有不甘!” 庄凡拍拍猴子,道:“不过是路难行,怕甚,走吧!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直行便是!” 众弟子见师父西去之心如此坚定,不由得大为感动,岂不知庄凡腿也软,只是不能怂。 先过这裂缝阵,八戒担心的道:“这点儿距离,咱们都能轻松跳过,只是怕跳过去之后站不稳!” 悟忘则道:“我不怕我站不稳,我怕我太沉,跳过去会把落脚的地方踩踏。”有两个大地缝几乎融合了,中间就留个小尖尖能落脚。 悟忧心眼儿实诚,道:“这有何难,我们先跳,你最后一个,不就成了?”随便塌! 把悟忘气个半死。 几个人齐齐拌嘴,最后只好悟空出来压阵道:“别吵,听师父怎么说!” 悟忧悟忘立刻不说了,齐齐扭头看向庄凡,眼睛里满满地写着担心:您老跳不过去,肯定会摔下去! 到叫庄凡哭笑不得。 他琢磨了一下,发现这里只是看着叫人害怕,其实倒是最好过的。 庄凡拒绝了儿子要背着他跳过去的提议,叫猴子用若干根毫毛,变了许多又宽又厚的木板来,搭在地面上,权做桥梁。 猴子一边放木板,一边试探了几下,见虽然因为路面不平而略有晃悠,但好在地面十分坚硬,能撑得住人行,倒也还算稳当。 庄凡见自己的主意可行,猴子把桥都搭好了,便要迈步向前,被几个弟子和儿子齐齐拦住了。 悟忘道:“怎可叫师父先行,我先来吧!弟子们都会飞,也不怕这点高度,前后左右护着师父走了,一旦有个万一,也救护及时。” 悟空更为心细些,分派了一下,悟忘悟忧一前一后,他自己则在师父腰上系了十分结实的绳子,另一端拴在自己腰间,亲自扶着师父走那木板。 因为不能丢下焦糖糕,便叫八戒牵着它,跟在最后面。 八戒原是天蓬元帅,最是不怕水善抚马,腾云驾雾也不再话下,这点儿地势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倒是焦糖糕这个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撒野惯了的,瞧着这裂缝,简直吓个半死,死也不肯走的。 闹到最后没法子,八戒给焦糖糕把眼睛一蒙,塞了一颗糖块儿给它,焦糖糕啥也看不着,立时安静了,嘴里又甜,终于叫八戒安安稳稳地带着过了第一阵。 这么四五里路,慢慢地走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此时庄凡几个早到了,见八戒轻轻松松就带着焦糖糕过了阵,猴子过来一抖身收了毫毛,拍拍师弟肩膀:“想不到你法子还挺多,不愧是领过兵的!” 要是猴哥儿上手,指不定就用吓唬的了! 八戒憨憨一笑,没好意思跟大师兄说,这是他在高老庄磨坊里学来的。 师徒几人站在两阵之间的空地上歇息,俱是平安,平顶山土地见裂缝阵没困住唐僧师徒,不由得满脸失望,收了阵法。 庄凡听见声音回头一瞅,他们走过的地方,哪还有甚裂缝巨口,却原来是一条宽阔蜿蜒小溪,春季水势湍急,水声汩汩,叮咚作响。 悟空瞧了,把棒子往地上一戳,偷偷跟庄凡道:“师父,我看这事儿,保不齐是此间土地捣的鬼,要不要我念个咒,把他们叫出来,放咱们过去?” 庄凡摆摆手,道:“这事儿必然不是他们的主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拦住咱们不叫西去。不用管了,且先过阵,过不去再说!” 悟空便应了声是,跟着师父向前望去,准备过第二阵。 这一阵有意思,烂泥深潭。 还是那个意思,绕不过去,只能从那潭上横穿。 悟空定睛瞧了,在这烂泥下没有什么怪兽野精藏匿,虽然他自持本领高强,也不由得送了一口气,回头逗八戒道:“呆子,要不要进去打个滚儿,洗洗澡?” 山野里野猪为了防蚊虫叮咬,最喜欢去烂泥里打滚了。 八戒听了,连忙过来捂他师兄的嘴,心道又提猪!就替俺老猪惹祸! 春天到了,吃了好些日子素了,难保师父不嘴馋!提什么猪! 庄凡不知徒弟心思,笑道:“别闹了,小心真栽里去,谁掉里,惹了一身泥回来,师父晚上就不给饭吃了!” 悟空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任八戒又捂又捶,只是八戒挠得他痒痒,两人才扭作一团,一听师父发话,立时老实起来。 悟空搂着八戒脖子,过来道:“师父,这个怎么过啊,俺老孙毫毛可变不了这样的长,下面没有支撑,就算勉强变出来放上去,指不定半路就塌腰陷进去了。” 庄凡揉揉下巴,他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悟忧却道:“爹爹,这地方,淤泥肥厚,倒是栽莲花的好地方,就是水少些!” 悟忘一听,忙道:“水少不怕,师兄能弄来!” 悟忧扭头十分怪异地道:“师兄,海水是不行的,一不小心成了盐碱地,啥莲花都不活。” 悟忘笑了,得意地道:“要是去年,你说这话就是难为我。现如今你说这话,就是瞧不起你师兄我了!” 龙善弄水,雨水河水江水海水,只要成长到一定地步,什么水他们都能驾驭得了。 悟忧一听,高兴了起来,回头对庄凡道:“爹爹爹爹!我要在这儿种莲花!” …… 儿子这种带着浪漫主义色彩的小天真简直叫庄凡绝望,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露出和蔼的微笑,对儿子轻柔地道:“种吧种吧,多种点儿,等咱们回来路过,还能回来吃藕。” 也算他们帮着暂时恢复本地被破坏的生态地貌了。 谁知悟忧道:“爹,你要吃藕,现在就有。只是我要种莲花,是要帮咱们过去这烂泥潭,你若嘴馋,先等等啊!” 庄凡一呆,心说你们神仙娃娃的世界,我还是不太懂呢?什么意思? 悟空守着师父牵马不动,其余两师兄受悟忧调遣,悟忧耳语几句,大家纷纷点头。 兄弟三个商量完了,八戒先上,屏气凝神使出法术,将泥潭左右分开,泥浪翻滚,从他们站立的地方到对岸,出现一条凹下去、约有两米来宽的带子来。 接着是西海三太子上阵,小白龙立于泥潭之前,化出龙头,巨口一张,还不等那淤泥回拢,一股激流奔涌而出,顷刻间,在这泥潭里就着那浅带,铺下一条白色巨练来。 水势来的湍急,反倒又把那淤泥冲散了一些。 最后便是悟忧,三太子迎风渐长,手臂一扬,仗着身高,使出巧力,将手心里的种子均匀地丢在那白练之上,之后收了法身,念动咒语,催生草木。 这天上地下,隐身的露面的,便眼睁睁看着那水中长出了绿色的莲叶来,迎风就长,越来越大,到最后铺满了整个水面。 庄凡呆呆地瞅着那各个儿足有两米,圆溜溜,边上带沿儿,犹如翠绿玉盘的叶子,表情呆滞。 这不是大王莲? 谁能来晃醒他,这西游里,哪吒一挥手,出现大王莲是个什么戏路? 悟忧自己跳上去走了几步,见也是略微晃动,但十分稳当,不比大师兄的毫毛变得木板桥差,便乐呵呵的跟他爹挥手:“爹啊,你看,咱们能过啦!” 悟忘站在那大叶子旁边,伸手摸摸,感受了一下那肉嘟嘟十分厚实的厚度,哇地赞叹了一声,问道:“小师弟,这是啥品种的莲花啊,我咋没见过啊?” 悟忧摸摸腰上的小袋子,里面都是莲花种子,道:“都是我师父给我搜集来的,这不是怕我哪天胳膊腿儿坏了,来不及换,就准备了好些种子给我。这个品种我也是第一次种,之前只见过一次,这个品种,正合适载人的。” 悟忘竖了个大拇指,道:“小师弟真聪明!”看来他儿子以后,也能十分伶俐哩! 师徒五个不再耽搁,按照上次的顺序,再次一次过了第二阵。 这一次,花费时间更长一些,毕竟莲叶承重有限,为了安全,每次只能走一个人,还要动作小心些,免得莲叶倾覆。 等大家都下了莲叶,在空地上站好,悟忧回身一指,脆生生道:“莲花都别给我动!这大王莲我种子也不多,你们帮我照看好了,等回来我还要再来收的!” 庄凡见儿子这么说,便对着虚空一抱拳:“小儿任性,劳烦各位了。悟空?” 回头召唤大徒弟。 悟空心领神会,掏出几瓶仙丹,凌空一撒,庄凡道:“请诸位收下,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那土地山神连忙摄了仙丹,乐得嘴都歪了,纷纷在心里称赞圣僧人品! 慈爱,宽仁,大方,慷慨!好人! 顺顺利利过了第二关,师徒几个站在空地上歇息了一下。 刚才那泥潭实在有些长,不说孩子们做法有些累,就是庄凡提心吊胆的独自走在那大王莲莲叶上,一直精神集中,这一放松,也觉得自己有些脱力。 歇息的时候,庄凡抬头看这第三阵。 垂直九十度的巨石就这么直挺挺的矗立在那儿。 怎么的,当个和尚就算了,还要会攀岩吗? 68.庄凡的本事 一整队里, 最轻松的要数猴子了。 大圣灵活, 身体轻巧, 在大王莲的叶子上轻轻纵身, 稍微借力,就能稳稳地落在好远的地方。 只是他要看着师父,防止庄凡动作太笨拙,一不留神载到, 因此从不跑得太远。 庄凡坐在蒲团上喘了会儿气,吩咐道:“悟空, 你去看看,过了这巨石,地势平坦不,适不适合咱们中午休息吃饭?” 大圣正在那大王莲叶子上玩儿, 听见师父召唤,在叶心处拧腰往起一跳,凌空跃起好高,在空中飞身迈了几大步, 稳稳地落在那巨石上, 叉腰站。 刚好有风吹过,大圣衣袂纷飞,造型摆得十分拉风。 悟忘和悟忧很是捧场地在下面欢呼:“大师兄好帅呀!!!” 八戒正低头认真地啃饼,还要提防焦糖糕跟他抢, 听见欢呼声, 十分茫然地抬起头来瞧, 结果被不为外物所动的焦糖糕“康哧”一口,把手里剩下的油糖饼都给叼走了! 焦糖糕三口两口把饼吃了,得意地仰头恢恢叫了起来,八戒也不恼,掏出一块儿芝麻糖,一分为二,两人儿(?)凑一块儿甜蜜地吃了起来。 猴子站在上面,好好的显摆了一下,这才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对庄凡道:“师父,徒儿看了,上面地势十分宽阔,咱们的帐篷都摆得下,更不用说起个篝火了,刚巧我看见一个凹兜处,正合适。” 猴子挠挠后脑勺儿,道:“就是另一面跟这头差不多,直上直下。师父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用绳子拉你上去!” 庄凡一听徒弟担忧的话,就笑了,他整理一下衣服,把累赘的衣摆系在腰上,袖子用绳子穿了扎好,伸伸胳膊抬抬腿,见没有束缚紧绷和松懈之处,便一抬下巴,对猴子道:“师父自去,你要不放心,就跟着师父,等会师父上去了,你下来再帮八戒把焦糖糕抬上去,成不?” 猴子有点儿傻眼,结结巴巴道:“师父,你想嘎哈呀?” 庄凡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道:“少和悟忘学吧,这一口大碴子味儿,以后可咋整!” 不知不觉口音就被带跑偏的大圣根本没听明白啥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师父,满脸写着三个字:我不懂! 庄凡捏捏猴子脸,偷偷回头瞅瞅靠在一起打瞌睡的小白龙和藕霸,又看看还在吃的八戒和焦糖糕,见无人注意这边,这才放下心来。 庄凡走到巨石近前,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抬头仔细观察,看了半天,找好了路线,伸手攀住岩石不平之处,手脚用力,蹭就上去了。 庄凡老家有山,他小时候就爱爬山,是村里有名的野猴子。 等长大了之后,有一个电影系列超级火,他十分喜欢男主人公徒手攀岩的那个片段,于是等他上了大学,就去学了攀岩,等他毕业,还参加了野外攀岩俱乐部,只是还没去过几次活动呢,回家过个春节,就一觉睡成唐僧了。 虽然算起来好久没爬了,一切都略有生疏,鞋子也不太合适,但是好在之前庄凡被悟空喂了好些仙丹,又吃了红叶送的人参果,此时他身体素质比现代那个就要好很多,再者这山岩看着陡,其实角度相当好,坑洼也多,十分利于攀爬。 故此悟空就呆呆地看着他师父,身手很是灵活,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就跟贴在巨石上了一样动作了起来。 庄凡最初也没登得太高,先是平移了一段距离,等到手指和身体各部分都适应了了,这才闪转腾挪,蹭蹭蹭,没什么停留,很是顺利地就攀到了巨石顶部。 成功登顶,庄凡心中很是满足,拍拍手上的灰,把袖子衣摆放下,双手往身后一背,迎风一站,眼睛一眯,感受着春日阳光。 完美! 69.双杀 庄凡低头往下一瞅, 下面一只小呆猴儿, 正站那儿仰着头瞅他发愣呢, 庄凡冲大徒弟挥挥手, 喊道:“悟空,带着师弟们上来吧!” 猴子这才如梦方醒,回身先去叫迷迷糊糊正打瞌睡的悟忘和悟忧,心里暗道:就自己刚才凌空那几下, 师弟们常见的,都给那么大的喝彩声, 这会儿师父那么利索地上了山,可惜除了他竟无人亲见! 真是遗憾! 岂不知,南海紫竹林里的观音,站在水镜面前, 鼻子都气歪了,脸色铁青,恨不得立时就把唐僧抓过来,恨恨地教训一顿! 不像话!太不像话! 这么危险的事儿也敢去做, 万一出事了如何是好? 悟空在下面看不见, 他在水镜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才有那么一两次,这金蝉子根本就没抓牢岩石,差点儿就松手摔了下去! 金蝉子手滑的那一瞬间, 观音觉得自己万年不乱蹦跶的一颗心, 几乎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活活被他吓死! 观音见庄凡此刻已经平安了, 一手挥散水镜,转身就想下界,只是人都站在莲台上了,观音又改了主意。 他心道,今天这事儿,都是太上老君那两个烧火的小童子干的,简直相当之不着调。 这俩叫金角银角的,哪次办差都能搞出点儿事儿,上一回西游,又是搬山又是装天,动静儿闹得那叫一个大,这一回更厉害些,竟然逼得唐三藏要自己爬山! 真是蠢材也能蠢出新花样来。 观音一琢磨,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先去兜率宫找太上老君告状! 对了,那老倌儿上次还跑了一头青牛?好似是去下界做了什么兕大王的?偷拿了老倌儿的金刚琢,给唐僧师徒惹了不少麻烦,连哪吒他爹都给惊动了。 唔,就算为了哪吒的清净吧,干脆这次叫老倌儿下去,一并顺手把那青牛收了回来,免得添乱。 一只牛,也敢喊什么吃唐僧肉!?他家金蝉子,身娇肉贵,一只蛮牛也配肖想!?这回也别跟着蹭功德金光了,统统家去。 观音心里盘算着,踩着莲台,如离弦之箭一般,带着一股子怒气,直奔离恨天而来。 兜率宫中,正在丹炉房中美滋滋炼丹的太上老君突然觉得鼻子痒痒,一时没忍住,“啊啾~”一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本来放的很是平稳的丹炉,被老君喷了这么一口仙气,竟然迅速地,不可逆转地,吧唧倒地,直接摔个粉碎! 好死不死,丹炉里真火正旺,于是,下一个瞬间,兜率宫丹炉房里,传出“轰隆”一声巨响! 正在处理药材的清风闻声跑过来一瞧,他师父一脸漆黑,头发蓬成一团,浑身冒着火花儿的呆滞着脸,从丹房里走了出来。 清风忙去扶,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咋的了,怎么您还炸锅了?” 底下这些小的,手法不熟技艺不精,炸炉是常态,但是自清风投入兜率宫太上老君门下,这可是他第一回见到师父炸炉。 太上老君失魂落魄地摆摆手道,“师父忽然觉得心神不宁,我先去房里歇息一下,静静神,起个课,给自己算算,怕不是有什么祸事?该不会是那猴子西去,又要来找我的晦气?” 嘴里嘟囔着,也不叫徒弟跟着,自顾自洗漱去了。 清风瞅着师父背影,啧啧有声,心中暗道,看来唐僧师徒取经这几天,师父是别想消停儿炼丹了! 老君洗漱了换了衣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正递到嘴边,忽听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就听李雄在门外大声道:“老君,不好了!看牛的童子昏睡不醒,牛也不见了!” 太上老君一口茶喷了出来,一拍脑门儿,“哎呦”一声,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在屋子里拿了几样东西,老君急匆匆出门,拍拍前任奎木狼的肩膀,道:“好孩子,干得好!别气馁,振作精神,等爷爷从下界回来,就去玉帝那儿给你求情,让你官复原职!啊!” 说完了,老君转身欲走,想了想又转过身道:“我下去办点儿事儿,你跟着你大师兄,好好守好门户,另外这些天咱们不炼丹了,你也不用看炉子,带着丹阳好好玩儿吧!” 稳妥起见,等猴子在这路上折腾完了再说吧! 特意来提醒老君的李雄张了半天嘴没插上话,眼睁睁瞅着太上老君架起祥云,风也似的飞走了。 老君带着芭蕉扇儿直奔金兜山去寻自己的大青牛去了,正和来寻他告状的观音走了个两岔。 只说庄凡那里,悟空叫醒打瞌睡的两个师弟,叫他们自上了巨石,又和八戒合力,照例蒙了马双眼,托了焦糖糕上来。 巨石地势高些,有风,风向也不定,再加地面坚硬,不好埋锅造饭,正好庄凡行李里还剩有些碳,就燃了个炉子,烤了些饼,用带的清水热了一锅汤,师徒几个草草吃了顿午饭。 焦糖糕刚才在下面已经被八戒喂过了,大家知道它机灵,也没栓它,此时一匹马,独自在石面上溜达,过了一会儿,也迎风站着,冲着那要去的地方恢恢叫了几声,十分的得意。 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等会儿还要原样被抱下去,瞧着根本一点儿威风样儿也没有。 饭罢,庄凡领着几个孩子又歇息了一会儿,这才由悟空背着,一跃下了巨石。 没有装备和好绳索,庄凡上好上,下是自己下不来的。 悟忧和悟忘只以为师父刚才也是被大师兄背上来的,没看着先前那一幕,丁点儿都没起疑。 等人到齐了,焦糖糕眼睛也被放开了,众人精神充足,正要过第四关。 庄凡仔细一看眼前这阵势,心里就乐了,心说这才是折腾人的活祖宗呢,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 只见眼前一条蜿蜒小路,两侧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山下春暖花开,山顶却白雪皑皑,可想而知这山有多高了。 飞不过去,只能走眼前这条路,但缺德就缺德在,这蜿蜒小路上,全是巨坑,一个连着一个。 坑不太陡,却十分的深,好像个大碗的形状,庄凡打眼瞧了一下,必要出溜着下去,双手并用的爬上来才行。 他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徒弟几个心里憋屈,心说这也太拿人不当人了,这么一路下来,不到天黑出不去,而且等走完了,师父这一身衣服也别要了。 只是见庄凡开始整理衣服捆袖子,预备过关,几个小的也不敢多啰嗦,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准备。 庄凡撕了几个布条,把手指细细地缠了,防止等下伤手,也不犹豫,系好衣摆,一侧身,就下了坑。 半空中,隐身的金角和银角屏气凝神,面带兴奋,心里高呼:“下了下了!” 前几关没难为着这唐僧师徒,金角银角都要气死了,这大坑他俩趁着唐僧师徒吃饭,特意又收拾了一遍,弄得干干净净,没泥没水,边缘还紧贴着悬崖,无处借力,要想过,只能自己爬! 银角小声儿道:“哥呀,这回只让他受受累,失了体面,老爷不会再责罚我们了吧?” 金角正津津有味儿的看唐僧双手并用往巨坑上面爬,唐僧的大徒弟和三徒弟费劲巴拉的牵着那马下坑,剩下那俩也在围着马转悠,闻言笑嘻嘻地道:“我猜不会!” 谁知一个冷嗖嗖的声音回答道:“我却不那么认为呢!” 金角漫不经心地问道:“为啥呢?”啧,第一个大坑爬的很容易嘛,只是后面越爬越累,到时候有这师徒的好果子吃。 却突然感觉身边的人在哆嗦,又猛拽他衣角,金角不耐烦地道:“好好看呀,动手动脚的干啥?” 结果就听银角在旁哆哆嗦嗦地道:“弟子见过菩萨!” 金角膝盖比脑子反应快些,听了这话,噗通就跪在半空中了,嘴里拌蒜了一般,说不出话。 实不该行此大礼,只是金角心虚腿软,站不住。 却原来是没逮到太上老君的观音,气哼哼的到了。 观音也不和这两个废话,问道,“老君叫你们带的仙丹呢?” 仙丹在银角怀里揣着,闻言哆哆嗦嗦掏了出来,低头双手一伸,奉于菩萨。 观音瞄了一眼,手一挥,也没全拿走,拿了大部分,给这两人留了一些。 掐一个“唵”字决,把此方土地山神唤了出来,一点下方,观音直接道:“此处地势,赶紧回复原貌,注意着些,别伤到唐僧……和他徒弟!” 那总被推出来背锅的土地又被推出来,哆哆嗦嗦地道:“菩萨在上,这不是要给圣僧西去设难?怎好就此收了?”他们不办完事,太上老君那俩童儿能付钱,啊不,给仙丹? 观音眉毛一立,压着火气道:“这小小一个平顶山莲花洞,唐僧师徒都在此地流连大半日了,这不叫难,还想怎地?留他在此过夜不成?你等可知西行取经有多急迫?还敢叫圣僧在此拖拖拉拉!莫不是对西行之举有甚不满意?” 那一方土地山神叫菩萨一番话吓坏了,连称不敢,赶紧散了开来,去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收了阵法。 此时庄凡正兴致勃勃的爬坑,忽然觉得不对,怎么周边竟地动山摇起来,脚底下也在晃悠,竟好似地面在升空一般? 唬得他赶紧回头去看悟空他们,只是他此时贪快,已经到了第二个大坑坑底,离得徒弟远些,悟空几个,还在齐齐推着焦糖糕爬那第一个深坑呢,因为焦糖糕走着费劲,就连悟忘悟忧都去给悟空和八戒帮忙了。 庄凡以为是他们倒霉,遇到地动了,担心徒弟,心里一慌,赶紧往回跑,谁知脚下不稳,一个晃悠,就要仰面摔倒。 合盖凑巧,正赶上观音不放心,亲自飞下来接他,见庄凡欲摔,赶紧抢上前一步,搂了他腰,又抬起他双腿,把庄凡稳稳抱起,这才踩着莲台,一个纵身飞至半空。 庄凡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公主抱了。 因为担心师父,丢下焦糖糕齐齐奔着坑底而来的四个小的也傻了,盯着空中一身黑色劲装,脚踏莲台,英气逼人,俊逸非凡,抱着人不撒手的菩萨发傻。 咋,要跟我们抢师父? 此时四周阵势已经清了,见师父安全,四小也放下心来,四下环顾,见他们正站在一处空地上,两边两个顶端湿漉漉的小土包,再往回看,几块山石跌落野草期间,再那边,有一个池塘,哪吒种的大王莲霸气十足地占了整个塘面,原本几只残荷被挤到了边上一个角落,瞧着好不可怜。 这时被大家丢在后面的焦糖糕气呼呼地跑了过来,一口叼住八戒的僧帽,恨恨地咬了两口,把八戒疼得直叫唤,这才得意地恢恢叫了两声。 悟空摸摸焦糖糕大长脸,很是歉意地塞了一大颗糖给它,焦糖糕毫不不客气地一口吞了,嚼得咔咔作响。 八戒揉着脑瓜顶儿,十分委屈地道:“为啥就咬我呀!”也不是我一个人把你给丢了 悟忘笑嘻嘻地道:“还不是因为八戒看着最好欺负!”剩下这几个,看焦糖糕敢和哪个扎刺儿,就连悟忧,如今个头儿最矮,焦糖糕也不敢尥他蹶子。 悟忧听了也连连点头称是,三师兄确实性子最软和啦! 八小呆听了,很伤心,哼哼唧唧地对焦糖糕道:“再也不分饼子给你了!” 焦糖糕听了,赶紧拿大脑袋来拱八戒,师兄弟几个也趁机嘻嘻哈哈的闹做一团。 下面气氛和乐,半空里那两个还在僵持。 庄凡起初有点儿懵,前世今生,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抱呢,庄凡第一反应是:“难不成我又瘦了?” 要不观音怎么抱得这么容易? 观音也有点儿呆,怎么办,怎么就这样了? 虽然应该落地,但是他突然有点儿不想撒手怎么办? 观音眉目不动,端着一张冷面,垂目去看怀里那人。 庄凡正发呆:他一身土,半身灰,好像蹭观音衣服上了哎。 观音纯黑色外套胸口那里,好大一个灰扑扑的手印儿。 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刚才猛地被抱,惊慌失措之间,按上去的…… 庄凡咳嗽了两声儿,也不敢抬头去看观音,不知道为啥,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突然有点儿不想被他看见。 不能看观音,他便一扭头,垂眸去看地上的徒弟们,嗯,各个儿活蹦乱跳的,看来没事儿。 啧,这也太高了,好晕…… 观音见那人突然一扭头,露出的耳尖红彤彤一片,不由得自己也有些心慌气短起来。 正巧办完了事的山神土地齐齐冒头,那倒霉土地又出来道:“启禀菩萨,见过圣僧,平顶山此处地势已经恢复,圣僧可以上路了!” 观音内心十分想把这群土地山神都扣在碗里! 只是终究两人之间方才那默不吭声却又亲近静谧的氛围已经被打破了,见庄凡在他怀里微微挣扎,观音冷冷出声道:“你们去找那金银童子,拿了你们应得的,便走吧!” 见众小神终于很是迅速地消失了,观音这才低头轻声道:“别乱动,我带你下去!” 庄凡这才老实了。 叫外人看见自己被公主抱,他还是略觉羞耻的。 两人落地,四小连忙上来,见师父无事,又来拜见观音,态度很是恭敬亲切。 行完礼,又很有眼力见儿的牵着马跑开了,那三个在地上跑,只有悟忧坐在焦糖糕马背上,用绳子栓了个萝卜吊在前面,逗它玩儿。 观音诧异道:“大圣这性子改了我是知道的,难得哪吒如今也这么活泼了?” 庄凡正在解袖子上的绳子,听了笑着道:“你这话可不要叫他听见,如今要叫他悟忧的。”喊哪吒,他儿子会翻脸。 观音便笑了,又拿出那些玉瓶来,递给庄凡,道:“我想着这一路走来,你身上仙丹怕也不多了,又从老君那里给你讨了一些,你收着吧!” 见庄凡只是看过来,没伸手,便又道:“不过是些强身健体,养神护元的,这些你不要送人,自己留着吃。” 观音见庄凡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便自己伸手,庄凡腰间那个装经书的小储物袋解下来,把仙丹一股脑丢进去,又把袋子给他牢牢系上,道:“你神魂还是有些不稳,虽然上次红叶老祖给了你一滴人参果树精华,也不过解了你那次魂飞魄散的危机而已。要想继续巩固元神,和这个身体好好融合,还是要服些仙丹才好,我等下会告诉悟空,叫他留神看着你服药的。” 庄凡听了,又惊又疑的看着观音,摸着那储物袋的带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想回家……” 一边说,一边眼泪就上来了。 你们明明知道我不是唐僧,还不放我走…… 庄凡又生气,又委屈,再者又惦记爹妈,挺大一个人了,一时没忍住,竟然又悄无声息地哭了。 观音叹口气,知道他还没恢复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一门心思惦记那一生的爹妈,只是他也不能说破,便拉着庄凡的手,哄他道:“知道你委屈,你快点儿走,到了西天,就能……” 观音说到此处,忽然觉得心神一动,知道自己差点泄露天机,赶紧闭嘴不言。 庄凡却懂了,眼睛火一般明亮,反过来紧紧拉住观音的手,颤抖着道:“你是说……” 观音虽心疼他,却也不敢言,便是点头也不能点,只能紧紧闭住嘴,眼睛眨了两下,只盼着眼前的人能看懂。 庄凡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观音,自然没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一见观音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他自是立时懂了的,禁不住心花怒放,情难自已,扑上去一把抱住观音,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哽咽了半天,才轻道:“谢谢你!” 庄凡一边激动,一边忍不住心里吐槽道,他这简直是斯德哥尔摩了! 不过观音一直照顾他,事事不忘了提点他,又屡次因为他的安危而动气失态,不管为了什么,他这个谢,观音还是担得起的。 却不知观音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傻了! 几万年来,观音与人最亲近的时候,大概就是小时候跟师兄师弟动手打闹,大家抱做一团的时候了吧? 后来,万万年,他何尝与人这么拥抱过?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啊!不要脸!说抱就抱! 观音整张脸红成一片,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脑子里昏昏沉沉,不知该如何是好。 观音正晕着,还是庄凡,猛地想起了自己浑身都是土,吓得一下子松开手来,低头一看,果然,观音胸口那个巴掌印儿已经不算啥了,那一身纯黑压金线的外套,现在整个都皱巴巴灰扑扑的了…… 庄凡傻眼,咋整。 红着脸的观音见庄凡猛地松开他,一直低着头,以为他也有些羞涩,连忙慌张地说了一句,“此间已经无事了,我我我,我先走了!” 说罢一转身,头也没回,转身踏上莲台就飞走了。 庄凡在地上尔康手:让我给你普拉普拉灰啊!万一那个样子,遇到人咋整!? 真让庄凡这个乌鸦嘴说着了,踏着莲台的观音冲上天去,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的找了个方向便飞,正跟骑着青牛的太上老君走个正着! 观音见了,连忙收敛心神,远远迎上去道:“老君何处来?”方才找你找不着! 太上老君正在牛背上闭着眼睛打晃,听见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哎呀一声道:“是观音呀,这不,宫中小儿贪吃,捡了药丸子吃了,昏睡之间被这孽畜偷溜了,跑去下界,在山野间成了精作孽。得巧被玉帝送我那儿的李雄看着了,告诉了我。我这不刚下了界去,把这孽畜揪了上来!” 被孽畜来孽畜去的骂了一顿的青牛委屈地摇摇头,鼻子上套着那金刚琢,金刚琢上挽着绳儿,另一端正在老君手里拎着。 观音此时已经心平气和了,淡定地道:“哦,想不到那李雄,竟然运道如此之好。” 轻轻松松就给唐僧师徒拔了西去路上的一根钉子,就算天道再不算他功德,说不得玉帝也得给他点儿好处,有可能就不在再兜率宫烧一万年炉子了。 此时两人说着话,已经离得近了,老君定睛一瞧,不由得诧异道:“菩萨这是去了那儿?怎么弄得回身是土?” 观音这才一低头,喝,胸口好大一个巴掌印儿,衣服从上往下,都是灰扑扑的印子! 观音便觉得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咳嗽了两声,假做淡定道:“这不刚去给唐僧师徒帮了个忙,”说到这儿,赶紧给老君告状,把话题引开,“还不是老君童子不靠谱!” 接着把金角银角给唐僧设的关卡跟老君说了,末了抱怨道:“你说着像话不像话,好好一个佛子,倒叫他们弄得手脚并用在路上爬,体统全无。” 老君全程憋笑,心说这不挺好,没吓着没惊着,不就运动运动,挺好的。但是见观音是真生气,也没敢惹他,只附和道:“等我回去,恨恨地教训他们!菩萨不要生气了!” 观音见老君如此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那仙丹我给他们留了一些,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们给那些山神土地的,老君要不要去看看?” 老君一捋胡子,淡然道:“给他们些就算造化了,那地界如今有了三太子种的莲花,想来灵气聚集,以后也会兴盛起来,自有一番盛世。咱们给得太多,那土地山神尝到甜头,只怕以后惯会弄机取巧,不守本职,反倒是祸,这便罢了吧。” 观音也称是,此事便罢了。 老君就问,“我那两个童子 ,菩萨后来可见?” 观音脸一红,因为庄凡突兀地一抱,他不仅把那俩小童子给忘了,说要提醒悟空记得看着他师父吃药,也给忘光了,只能摇头,遮掩道:“忽然想起有事要跟佛祖说,走得慌张,到没注意到他们。” 老君见他说得不像,不由得关切地问道:“菩萨可是心神不定?” 观音茫然道:“老君此话从何说起?” 太上老君呵呵一笑:“我瞧着菩萨方才这去的方向,既不是回灵山,也不是去灵霄殿,倒好像是往东土去了!” 观音只觉得脸上也冒起烟来了,忙道:“是弟子失神了!” 老君便道:“既是去找如来,他此时肯定还在玉帝那里,观音莫不如就跟着我走吧?” 观音忙施礼道:“还是不了,弟子一身狼藉,这么去了恐怕不雅,老君先行,弟子先回南海,去去就来!” 两下里拜别,观音一溜烟跑了! 好丢脸!嗷! 老君捋着胡子呵呵笑了两声,突然想起那两个童儿,连忙掐诀念咒,唤他们过来,就怕这俩不回离恨天,又偷偷跑了去闯祸。 可怜金角银角,蔫巴巴地一路疾行,都快到家门口了,被老君一个咒拘了回来,走了好大一圈儿冤枉路。 却说观音回了南海,也没去看徒弟,先回了内室,把身上的衣裳好好地脱了下来,想了想,念了个咒,将那衣服立定了,用罩子隔离起来,放进内室的密室中,好好地藏了起来。 观音站在灯光昏暗的密室,看着那衣服上灰扑扑一个手印儿,不由得脸上一红,傻笑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出去换了衣服,走了。 在紫竹林门口蹲着的大黑望着师父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小声儿的对蹲在花盆里晒太阳的赵五道:“师兄,你说,师父看着咱俩没有?” 赵五此时还没化形,说不了话,就摇了摇枝蔓,大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知道,还是没看着,很是惆怅,满腹心事地哀叹一声,倒把旁边正在拌嘴的木吒和龙女吓了一跳:“哎呀,师弟,你在这儿啊!” 大黑绝望脸,他一直都在的好不好!!黑就不显眼嘛! 赵五探出一根藤蔓来,安抚地摸摸大黑狗头。 庄凡不知这些神仙心事,领着徒弟出了平顶山,见天色不过刚过午,也不耽误,骑上白龙马,一路疾行,直奔西天而去。 自此之后,小处有名有姓的地方,又过了压龙山压龙洞,那洞中妖精没了金角银角做靠山,又风闻唐僧好吃妖心,一听说圣僧师徒路过,吓得弃了洞府,屁滚尿流的跑没影了,隔了许久再回,圣僧虽然已经绝尘而去,消失不见,洞府却也被人占了,真是好不凄苦。 庄凡对此毫无所觉,一路过了宝林寺,也未曾投宿拜会,眨眼到了乌鸡国,正赶上乌鸡国三年大旱,到了今年暮春时节,依旧半点雨水皆无,旱得是河枯井涸。 那乌鸡国国王,乃是个创国立邦的明君,最是体恤民情,天下大旱之后,便开仓赈粮,自己领着文武群臣节衣缩食,只是这旱情来势汹汹,到得如今第三个年头,朝中早已经仓禀空虚,钱粮尽绝。 原本正在绝望,忽然朝中上下得到消息,说唐朝来的圣僧即将路过此地,又兼他徒弟中,别的不说,乃是有个西海龙三太子的,国王听了,心下登时便有了注意,一心热切盼着唐僧师徒的到来。 却说这日,那乌鸡国王正在殿中理事,忽闻殿前內侍来报,道门外丞相来了,说领了个得道全真,能呼风唤雨的,正要求见陛下。 那国王纳罕,等圣僧不来,却等来个道士,见见也无妨,便挥手唤了丞相与那全真进门。 门口处,丞相对那全真多有礼遇,先让道:“大师先请!” 那道士倒也不客气,一捋长髯,神抬安然自若,先行一步,进了大殿,看得门口侍立的內侍们直撇嘴,暗道胆大。 丞相就此引荐道士与国王,先叙了一番那道士来历,说得玄玄幻幻,不着边际,最后推崇道:“陛下,青阳真人得知我国正受旱灾之苦,不忍万民遭难,特来与我等送一场好雨,以解万民之苦,万望陛下搭台求雨,得盼甘霖!” 乌鸡国国王暗道,那唐朝圣僧不知何时能至,既然这道士说他能求雨,试试又何妨,这三年来,也不知求过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次,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再说万一成了呢? 乃应允道:“既然如此,丞相便好好招待青阳镇人一晚,明日早,咱们便登台求雨。真人可看如何?” 那青阳真人乜斜着眼,也不高声,微微点头道:“既然陛下信得过贫道,贫道自然不敢敝帚自珍。此时正是暮春,此地偏北些,明日下一场透雨,也不会误了今年的春时。如此,明日辰时,正是好时辰,就定在那时登台吧!” 一时商定,如此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卯时过半,丞相便奉承着那青阳真人,来到求雨台之下,准备登台求雨。 乌鸡国国王早已等候多时,见那全真托大,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悦,只是见下面群臣多与那全真相识,见他来了,纷纷过去行礼,不由得多思量了几分,并没多话。 那全真既来了,也不矫情,收拾一番登了求雨台,静立养身,等辰时一到,也不待他人催促,点上香烛,燃了符纸,手拿桃木剑,脚踏太极八卦步,开始做法。 正赶上庄凡带着徒弟们来到乌鸡国都城门外,庄凡早就下了马,小白龙也化作少年沙弥,紧紧跟在师父身后——只因入城前不变作人身,过后又要跟焦糖糕一起被拉去马厩了。 师徒几人正像城门走去,悟忘却忽然浑身一抖,道:“奇怪!?”一边说着,身上竟冒出一股烟火气息来,青烟淼淼直升,氤氲散去。 悟忘乃是贴着师父走的,庄凡听见了,回头问道:“怎么……” 一见徒弟竟然冒烟了,不由唬了一跳,拿袖子往悟忘身上扑:“怎么着了?”又唤,“悟空!” 大徒弟那里有清水! 其他几个也围上来,见状都笑了,连忙把师父拉开,悟空笑着道:“师父莫慌,这是有人烧香祈愿,唤悟忘去行雨哩!” 八戒也道:“此地大旱,少不得有个别得道的,能画些好符纸。只是这次求到了师兄身上,看来道行不浅!” 庄凡不懂这些,便道:“那怎么办?悟忘去行雨可妥帖?” 悟忘道:“师父,我去行雨怕是不妥,我瞧这地方,旱得蹊跷,不像是天灾,倒像是人祸!” 庄凡听了,一皱眉:“是有妖精作祟?” 悟空点点头,也道:“嗯,闻着这地方,有股子腥臊气,不是好来历!” 庄凡见路边百姓干渴,衣衫褴褛又满面尘土,心中起了怜悯之意,只是他不知其中凶险,不敢妄言。 想了想,掏出袖子中好久没看的小册子,打开翻了两眼,见写着“文殊坐下狮猁王,善求雨,推君王,假称王……”等语,这才胸有成竹,心道,这妖精他们能揍! 乃叫过悟空来,与他耳语两句,悟空点点头,又有点儿不放心,道:“师父,我和师弟去了,你可不行鲁莽,不可见这凡人困苦,便去施舍,若被他们一哄而上,抢了你的,八戒和悟忧纵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护你不及!莫要叫徒儿担心!”,想了想,又道,“师父要知道,这虽是妖精闹出的祸患,却也是合盖他们命里有这一遭!” 庄凡一听,心中一凛。 70.庄凡打妖 庄凡跟悟空商量了一下, 他自骑着焦糖糕, 带着八戒和悟忧入城, 悟空随着悟忘去擒那文殊菩萨坐下的狮子精。 原本悟空还想着, 这妖精也没来侵扰他们,管他召唤,师弟不理便是,大家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算了。 只是他知道师弟不走,别的龙也不敢来, 此地不落雨,终究不像,到底师父心软,看不得凡俗受苦, 因此大圣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带着师弟去搅事。 叫师弟去布雨是行的,只是这名声和好处,可不能落在这惹祸的狮子头上! 因怕在城门处化形, 引起百姓骚动, 扰了师父清净,悟空便拉着小白龙走的远了些。 他们师徒在城门这里磨蹭,求雨台上那青阳真人久不得回应,心里不由得纳闷, 只是他自持来历不凡, 背景深厚, 又有佛祖明旨,故此心中底气十足,也不慌乱,面上更是十分淡然,脚下步子不停,手上桃木剑一挥,又抽出一张符纸,凌空点燃,向半空挥去。 那符纸在空中跳跃着,燃尽最后一丝亮光,片刻之后,风起、云动。 原本晴朗得没有一丝微风,没有一片云彩的万里晴空,忽然四处乌云涌动,翻滚而来,直直地铺满整个都城上空。 求雨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喧闹声,又很快地压抑了下去,所有王公大臣都用热切的眼神抬头仰视着那台子上的青阳真人。 众人心中暗道,这三年之间,也不知道求了多少次雨,别说乌云了,便是风也招不来一丝,眼下有风又有云,只怕此次能成! 此处君臣正在揪心等雨来,那头化为玉龙真身的小白龙早已经驮着他师兄孙悟空行至半空,欲往那求雨台而去,谁知却见正前方,那风婆婆正扯着口袋鼓风,推云童子和布雾郎君正在推云,搅动都城上空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悟空见了奇怪,站在师弟头顶上,抽出金箍棒大喝一声:“诸君且住!” 风婆婆和推云童子怎有不认得大圣的,连忙来拜,道:“向闻大圣保着那唐僧去往西天取经,怎地却在此处?” 悟空便道:“正是和师父走到这乌鸡国,我师父唐三藏见此地大旱三年,因不忍民生疾苦,仔细查了,却原来是有文殊菩萨坐下青狮在此作乱,特特叫我师兄弟二人来擒他!你等怎地不好好行风布云,却受那青狮所控,坏了此地风水?” 正说话间,却见远远地又来了两人,大圣定睛一看,原来是那青阳真人见真龙不至,为了拖延时间,又燃了符纸,招来了雷公电母。 好大圣,于乌云翻滚之间,威风凛凛站在银龙之上,任凭狂风吹动,拱手作揖道:“诸位请了!今日俺老孙必要替菩萨收了这做乱的孽畜,不知诸位是助俺老孙,还是要帮那青狮?” 风婆婆慌忙要扎了口袋,巽二郎把绳子从旁递了过来,两人施礼道:“大圣也说,底下这道士,乃是菩萨身边出来的,他用的符纸,都是菩萨平日唤我等所用,我等不知内情,怎敢违逆!此时被大圣一语道破他真身,小神怎敢再助纣为孽,望大圣明察,原谅则个!” 那推云童子、雷公电母也是一般说辞。 大圣听了便道,“风云不用歇,且与我兄弟助威。只是雷公电母,便不要下场了,等落了雨再说!” 言罢弯腰握住师弟龙角,道:“悟忘,且下去吧!” 雷公电母得令,立于一旁,既不放雷,也不打闪,倒是风婆推云,越发卖力起来。 此时庄凡带着两小已经入了城,见风起云动,城中人都跑出来,呆呆地站在街上,仰脸看着半空,便对八戒和悟忧道:“等下怕是要落雨,我们先找个茶馆饭庄,暂且避上一避。” 刚巧旁边有家饭庄,掌柜的和店小二也都出来看景儿,听了庄凡这话,又见他出家人打扮,不由得心中一喜,上前道:“这位长老说话中听!吉利!若要打尖,便来我店中!旱了三年,小店旁的没有,便是一点儿素斋,还是供得起!” 庄凡便笑了,合十道:“多谢掌柜的款待!”又寒暄道,“我看等下只怕雨会下得不小,若是有衣服被子晾了,还是收了得好!” 那掌柜的哈哈大笑道:“长老里面请!不碍的不碍的,就是要浇一浇啊!”三年大旱,哪里来的水洗衣服,各个儿灰头土脸! 自有店小二来牵马,庄凡带了两个小的,进店落座,等候悟空和悟忘办好事后来寻。 却说那求雨台上空,那青狮见轻易求了风云,却不见雷电,便是最重要的真龙,也久久未至,不由得心中纳罕,心道,莫不是老爷给的这些符纸,有些日子久了,失效了的? 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再燃几张符纸,却见半空中乌云剧烈翻滚,期间银色龙鳞闪动,登时心中大喜,暗道一声:来了! 谁知下一刻,便听台下凡人大声喧哗起来,纷纷嚷道:“龙!” “真龙来了!” 那乌鸡国国主也忍不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望着半空,当了几十年国主,这还是第一次见着真龙! 青狮不由得有点儿傻眼:说好的隐身布雨呢?为何这些凡人也可看见那龙? 心中一慌,脚下八卦步一乱,一时收不脚,竟跌了个腚墩儿。 那青狮反应不及,呆呆地坐在地上,向空中望去,恰巧此时,敖悟忘分开云头,从乌云中探下好大一颗龙头来,目光炯然,威严酷烈,摄人心魄,银龙头顶上,正站着身穿红色披风、金色锁子甲,手拿金箍棒,煞气腾腾的孙大圣。 西海三太子望着地上凡夫俗子,低低一声龙吟,引动云层翻滚,声浪震动。 所谓龙行云,虎行风,悟忘一声过后,眼见着空气中湿润了起来。 青狮和乌鸡国国民上下还不待高兴,却见那银龙头上一红衣金甲武士,不待龙吟散去,便手持金箍棒,向下指点,大喝一声道:“我等乃西去取经大唐圣僧之徒,齐天大圣孙悟空、西海三太子敖悟忘!下面何方妖孽!?扰乱此地天时,大旱三年还则罢了,却又敢欺心在此呼风唤雨?是欺凡间无人识你这孽畜真面目耶?” 声音朗朗,响彻云霄。 那青阳真人听了,心中咯噔一声,暗暗叫苦道,不说那唐僧性子窝囊,最爱磨蹭,脚力又慢,怎地如今这师徒一行,这么快便到了乌鸡国?这猴子风头正盛,自己惹他不起,还是暂避一时的好。 想到此处,也不搭话,就地一滚,收了桃木剑,跳下求雨台,就想要跑。 他料那大闹天宫的猴子也不敢拎着棍子在此地撒泼,便在惊呼的王公大臣中辗转腾挪,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悟空哪里肯放过他,俯身对小白龙道:“好师弟,你且在此布雨,与此间一场甘霖,师兄去擒那青狮!” 悟忘仰头长吟一声,以作应答,猴子便笑道:“师兄不懂你这龙语哩,待办完了事,晚间闲了,你再教我!” 说罢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追着那青狮去了。 小白龙担心师兄一个吃亏,想着下完雨好去帮忙,因此不敢耽搁,也不迟疑,赶紧舒展身形,施号令布雨,顷刻间,这乌鸡国所在之处,尽皆雨漫乾坤! 这一场豪雨,从辰时初起落,只下得人世间,犹如银河倾天堑,云流过海门。 乌鸡国都城内,瞬时大街前白浪翻滚,屋沿下瀑布如坠,城外干涸了三年的大地裂口抚平,桑田欲变沧海,陆岸又起波澜。 喜得乌鸡国上下,从国君到臣民,顾不得惊讶悟空向前之语,尽皆放声大笑,高呼,“雨来!雨来了”,却又泪流满面! 有那喜不自胜的,在雨中载歌载舞,敲锣打鼓,弄瓦鼓盆,好不欢欣。 悟忘在此布雨,透过层层雨幕,见师兄在城中追着那青狮奔跑,不由得偏心些,将师兄头上的雨散了,都匀到那青狮身上去,可着他一个猛浇。 大街上的百姓便见着大雨滂沱中,一个黑灰色的雨柱东挪西走,雨柱里有一人,被浇得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雨去。 见着的人不由得心中狐疑,偷偷道:“那边那一个,莫不是被水鬼缠身了?” 有记性好的就嚷道:“莫不是圣僧高徒刚才说的那妖孽?” 话音刚落,只见一身红披风的大圣“嗖”一声奔着那雨柱就追过去了,身上一点儿雨也没有! 众人便齐齐喝起来:“是那妖!是那妖!” 那青狮在雨里跑得正欢,想要出城,没提防自己被小白龙给“标记”了,早被识破真身。 正闷头跑,冷不防迎面飞来一块板砖,风声大雨声急,他也没听见破空之声,“啪”一下,被那砖正中脑门儿! 虽不疼,青狮也被敲得一愣,打他那个青年也站在雨里呆住了,周边的人却都反应过来,齐齐嚷道:“揍他揍他!” “不要停!” “愣着干甚,一起上!” 众人刚才听大圣在空中说,此地大旱三年,都是这妖闹得,心中岂能不恨,此时见这妖原来也是揍得的,便再也顾不得怕,拿着扫把铁锹,齐齐上来,围着那黑灰发暗的雨柱,心中发狠,噼里啪啦胖揍了起来! 那青狮心中本看不上凡人,只是他知道这孙悟空不好惹,此时便有些心中发虚,更何况小白龙使坏,他头上雨势超大,拍得他都睁不开眼,一时竟失了还手之力。 蚁多咬死象,那青狮瞬间被打倒在地,一时气急,就地一滚,竟化作原身,乃是个青毛狮子,仰头欲吼,却忘了雨大,一张嘴便被灌个水饱,差点儿呛死。 众人见他化身,无不惊诧,后退几步,正慌得手抖,在旁边看热闹的大圣扛着金箍棒施施然走了过来,道:“你等且退下,此孽畜乃是文殊菩萨座下青狮,莫怕,他不敢伤人!” 有胆小的,听说自己打了菩萨坐骑,不由觉得手疼,赶紧扔了手里家伙,合十欲拜,大圣看着好笑,道:“有道是遇到善人不言语,见着横人软三分,俺老孙今日可算见着了。” 说得众人面上讪讪,都退去了,也不走远,各自躲在廊下窗后,往这便看着。 大圣摇摇头,也不理会他们,走到那狮子面前,拿金箍棒捅捅他,道:“怎的,脚软,且起吧!跟我去见菩萨,好定你的罪!” 那青狮站起来,身上毛发湿透,形容好不狼狈,张口欲言,又被灌了一鼻子水,低下头,恶狠狠打了个喷嚏。 悟空见他又可怜又好笑,便仰头道:“师弟,这边先收了雨吧!” 悟忘一直盯着他师兄看,听了此话,龙吟一声,乌云震动,在大圣和那青毛狮子头顶散去,露出朗朗蓝天,又洒下一地灿烂阳光来。 雨幕周围,传来无数道吸冷气的声音。 悟空也不理会,只看那青狮。 那青狮见他身上雨竟停了,又见大圣一身清爽,哪有不明白的,恨恨地吼了一声,一抖身上毛发,猝不及防,溅了猴子一身水。 大圣抱着膀,啧了一声道:“行了啊,别嘚瑟,小心俺老孙捶你一顿,全身上下来个爽!” 那青狮怒吼一声,摇身一变,化作青阳真人的样貌,恨恨地道:“你这猴子!我都要成事了,你偏来搅和!你知道甚,我在这里,乃是佛祖旨意,要罚那乌鸡国国主!见菩萨就见菩萨,倒要叫我家老爷给评评理,到底是谁的过错!” 悟空奇道:“哦?那国主又怎地冒犯如来了?竟如此牵连他国民上下?如来要你折腾此地大旱三年?” 那青狮登时一噎,老实地道:“那倒是没有,菩萨只叫我替了这国主,叫他自去在水中泡上三年,我想着,一国之主,自有护卫,我如何能近了他的身,因此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猴子听得啧啧有声,好奇地问道:“是不是神仙窝里,专出你这样子蠢的坐骑?” 那青狮听了,恼羞成怒,拎起地上一根棍子,道:“少废话!先打了再说!你坏我差事,又叫你师弟下雨暗害我,不打一场,难出我胸中恶气!” 悟空一仰脸,道:“你兵器不行,咱俩空手来过!” 那木棍子,只怕大圣吹口气,就断了! 那青狮见猴子托大,心里也有些慌,只因向前也听说过这猴子大闹天宫威名的,只是他到底跟着菩萨,也算见过世面,因此面上丝毫不显,冷哼一声,把那棍子随手一丢,也不二话,欺身上前,挥拳奔着大圣门面而来! 两人瞬时战在一处,在这重重雨幕包围之中,拳脚相加,上下翻飞,打得那叫一个精彩热闹。 悟空的拳脚功夫,也没仔细练过,只是当年在灵台山上时,跟师兄们玩闹间,零七八碎的学过一点儿,那青狮跟在菩萨身边,却是好好练过功夫的,一时之间,大圣竟不能赢他。 只是毕竟悟空有小白龙助阵,那青狮倘若被踹飞,必有一波大雨顺势将他拍倒在地,但若是大圣不小心挨了一脚,倒有水波化作透明椅子,在大圣背后一支,助他起身。 那青狮打了半天,又好几次被雨水浇迷了眼睛,身上也被猴子揍得生疼,不由得气闷地大喊道:“不打了,不打了!你等二打一,何等不公!” 大圣便住了手脚,笑嘻嘻道:“奈何我兄弟多,这还是没都全来,全来了,只怕你再也不能起身废话!” 又道:“服是不服?走是不走!?” 那青狮道:“我此时走了,老爷差事完不成,佛祖也要怪罪,只怕无法复命,登时我便有塌天大祸!我若不走,你待如何?” 悟空奇道,“这国主究竟犯了何错,你且说来我听听?” 青狮便把当初之事讲了一遍,却原来当年佛祖见这乌鸡国王好善斋僧,便差文殊菩萨度他归西,早证金身罗汉。 只是到底仙凡有别,不可原身相见,文殊菩萨便变做一凡间僧,问他化些斋供。 文殊菩萨言语之间,也不客气,那乌鸡国主一时恼了,将文殊菩萨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三日三夜。 文殊菩萨回了灵山告状,如来便命这青狮来到此处,推那国主下井,浸他三年,以报文殊菩萨三日水灾之恨。 那青狮讲完,恨恨地道:“如今你毁我差事,只怕回去之后,要在井中泡上三年的,便是我了!” 作为同被如来难为过的人,悟空听了这话,不由得起了一点儿恻隐之心,倒也不好意思难为他起来,想了想,道:“我师父唐三藏,乃是佛祖钦点,西去取经之人,要不我带你去见他,叫他帮你想个法子?或者替你在佛祖面前求求情?” 那青狮听了,眼珠一转,面上做出驯服之色,拱手道:“便有劳大圣了,只求圣僧能在佛祖面前,救我一命!” 猴子听了,点点头道,“我师父心善,这却也不难,”接着仰头道,“师弟,你在空中,可见着师父在何处,引我等过去吧!” 悟忘在空中听见了,心中有数,并不答话,只甩动龙身,只见城中水幕之中,一条青石板路云收雨歇,竟止住了雨,不由叫众人啧啧称奇。 悟空知道师父怕就是在那路的尽头,便对那青狮道:“咱们这就去见我师父,你可怕?” 那青狮憨憨道:“只闻圣僧心善,何来惧哉?” 猴子面上一笑,心道,我师父心是善,可也分人,只盼你真是肚内面上一样的老实,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大圣也不废话,领着那青狮沿着小路前行,去寻唐僧去了。 庄凡正坐在那饭庄中歇息。 见大雨果然倾盆而下,那掌柜的也高兴地跑到雨中淋了一波,好好洗了一把脸,又忙三火四地吩咐店中伙计,把能装水的家伙都搬出来摆着,好接些雨水。 庄凡见了,皱眉道:“掌柜的,这水虽是无根水,也不洁净,若想饮用,只怕还是烧开了的好,就这么喝生水,肠胃受不得,只怕会添了痢疾之症!” 掌柜的道,“唉,渴得极了,为了活命,再脏的水都喝过,哪还顾得那些,不过大师说得在理,小老儿这就告诉他们去!” 说罢起身便往门外走,只是到了门口,就是一愣,纳闷儿地道:“我这门前,怎地无雨?” 往四下里一撒嘛,别的地儿雨还在下,抬头一瞅天空,就他这门前一溜儿,云散雨歇,太阳大着呢。 那掌柜的走出门外,恍如梦中,伸手往旁边雨幕一摸,登时浇个湿透,缩回手来,湿漉漉的手心被太阳照的金灿灿发亮,不由得心中纳罕道:“见鬼了!莫不是雨神不待见我?还是我哪里得罪了龙王?” 这掌柜的被唬得不清,忽然想起庄凡师徒来,连忙连滚带爬跑回来,口中喊道:“长老救命!” 庄凡这会儿正看着雨幕发呆,被那掌柜的唬了一跳,听他说了,心里也好奇,便起身出去探看。 八戒和悟忧自是要跟着的,师徒三个便跟着那老掌柜的来在门口,庄凡一眼就瞧见他大徒弟远远地走来了,再抬头向空中一看,远远地看着悟忘的那颗大脑袋向这里望来,便猜到怕是小白龙捣的鬼,便笑了,安抚道:“掌柜的不必担心,无事的!” 他也不好说是自己徒弟捣乱,但又一时无法跟人家解释,只好掩饰地向着大徒弟走了几步,想着等悟空进屋了,天色恢复正常,这掌柜的自然不怕了。 却没成想,那跟着悟空一路走来的青狮,见着这向他们走来的青年僧人,一下便猜到了他的身份,趁着大圣不备,化作一股狂风,猛地上前,掳了庄凡便跑! 只是仓促间慌不择路,跑错方向,本想出城,谁知带着那唐僧,竟又直奔着那乌鸡国皇宫而去! 大圣见到底因为他鲁莽,失了师父,不由恨恨地一跺脚,懊恼不已,纵身直追。 身后悟忧和八戒反应不及,一眨眼,师父不见了,大师兄也跑没影了,一时不免有些慌神。 悟忧对八戒道:“三师兄,怎么办?”要不要追上去,打个群架? 八戒原本惊慌,但一低头,见小师弟眼睛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看着他,一股子无名之勇顿时从心头升起,拢着悟忧肩膀道:“小师弟莫怕!我去给大师兄助阵,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抢师父!你安心在此待着,守着焦糖糕,也别出门,看宝宝淋了雨生病!安心,我们去去就来!” 悟忧原本跃跃欲试想要打妖精,一听“宝宝”二字,瞬时老实了,无奈地叹口气,摸摸头上小花苞,道:“那师兄,你可要把爹爹安全的带回来啊!” 八戒拍拍胸脯,道:“放心!三师兄的本事,你还不晓得?” 说罢,腾云驾雾的去了! 悟忧拄着下巴,坐在昏暗的店里,忍不住唉声叹气,三师兄的本事,大概全在吃上了,只盼着大师兄给力些吧。 倒是谁也没想到,那妖精一落地,就被庄凡给揍了。 却说方才,好死不死的,那青狮心里犯混,也不知怎么想的,掳了那唐三藏便跑,谁知跑错了方位,竟又一头扎进皇宫内院,一眼又瞧着那乌鸡国国主了! 青狮登时想到,自己在这凡间遭受得种种,皆因这乌鸡国国主而起,若不是这国主眼瞎,将前来度化他的文殊菩萨丢到御水河中浸泡三日三夜,佛祖降下佛旨要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报文殊菩萨三日水灾之恨,自己在五台山待得好好儿的,又岂能来这凡间,受此等苦楚! 越想心中越狠,径直冲那国主飞了过去,破开大殿门窗,闯了进去,一把丢开手中抓着的唐僧,就要去抓正惊在当场的乌鸡国国王! 庄凡被那妖精抓了,初时有点儿晕,但他牢牢守住心中一线清明,抓紧了手中九环锡杖不放,一直伺机准备反抗。 此时被妖精一惯,庄凡也没慌张,就地一滚,歇了力道,拄着环杖单膝跪地,也来不及环顾四周,只抬眼望去。 正瞧见那妖精探身去抓人! 庄凡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大喝一声道:“孽畜胆敢伤人!” 腿上用力,向前一登,站起来,来了一个冲刺,手中环杖便挥过去了。 那青狮对弱鸡一般的唐僧,根本没有防备,后背空门大开,庄凡这一环杖,正拍个正着! 庄凡手里这九环锡杖,乃是佛祖所赐,如来当时便讲,持此物便不遭毒害。 如何不遭毒害?自然是遇魔杀魔,遇妖宰妖了! 一时间,好似西瓜坠地一般,青狮猝不及防就给开了个瓢,被打得“嗷呜”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嗓子眼儿咯咯有声,伸着胳膊,张着爪子,白眼儿一翻,身子一软,就晕倒在那乌鸡国国王身上了,那国王被困在龙案和龙椅之间,躲避不及,被砸的哐叽一声,倒地不起! 青狮晕了,也算幸运,只因仓促之间,庄凡力气不大,若他再大上三分力道,只怕就算文殊菩萨在场,也救不回他这倒霉坐骑了。 庄凡见那妖晕了,这才放下心来,拿袖子擦擦脸上的雨,四下打量,喝! 周围一圈儿內侍匍匐在地,抖若筛糠,门外护卫持枪执杖,战战兢兢。 庄凡心下明白,自己只怕被这妖精掳来皇宫了,也不害怕,淡定的道:“此妖已晕,还不拿绳子来把他捆了!” 众人听了,哪有敢上前的,倒是被那青狮压在身下的乌鸡国主,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道:“救朕!” 庄凡见了,连忙上去,把那妖扯开,这才把国主放了出来。 那国主捂着后脑雪雪呼痛,庄凡胆子也肥,替他看了一眼,道:“陛下不必担忧,想是方才被那妖扑倒,磕到了,小心莫碰了水,上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将养几日变好了!” 心里也嘀咕:这么磕一下,该不会脑震荡吧? 那国主强忍头痛,道:“不知长老何人?为何和这妖物一起来我宫中?” 庄凡听了,连忙合十施礼道:“贫僧乃是东土大唐唐皇陛下亲旨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唐三藏,因路过此间,见妖气深重,便着我大徒弟孙悟空和二徒弟敖悟忘前来查看,不防自己被那妖捉了,惊了陛下,实在惭愧!” 那乌鸡国国王一听,不由得大喜道:“却原来是圣僧当面!小王盼你久矣!” 两人正在这里寒暄,心急火燎的猴子拎着棍子就闯了进来,口中高喝:“师父!” 庄凡一回头,挥挥手唤道:“悟空,过来拜见陛下!” 又给那国王介绍:“这便是贫僧大徒弟,孙悟空了!” 那乌鸡国国王更是大喜,下阶亲自来迎,拉住猴子的手,夸赞道:“哎呀呀,向前便在远处望见少侠相貌!果然不愧是圣僧高徒!年少艺高,英俊非凡!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庄凡被那国主夸得,嘴都合不拢了,心说终于遇到个识货的,就说我大圣最帅! 倒是悟空,这猴儿自出生到如今,不是被骂猢狲,就是被叫猴头,何时被人这么夸过,听那国王诚心夸奖,不由得一张脸面红耳赤,耳尖儿红欲滴血,手脚无措,竟不知如何应对了。 见悟空窘迫,庄凡连忙过来给徒弟解围道:“他小孩子家家,哪里好这么夸得,陛下言重了!” 那国王此时胸怀畅意,哈哈大笑道:“当得当得,”又问道,“不知圣僧其他几位高徒又在何处?” 庄凡便道:“我二徒弟便是那正在行云布雨的银龙了,其他两个,想来不是在原地等我,便是在寻来的路上,只怕还要劳烦叨扰陛下。” 那国王赶紧道,“说甚劳烦!我日夜盼着圣僧来!” 几人一边说,一边向殿外走去,齐齐抬头,见空中探出一颗硕大龙头,正是还在布雨的悟忘! 向前悟忘也见了师父被掳走那一幕,心忧之下,这孩子猛地抬头欲吼,却被他大师兄路过时看见了,及时赶到,一把搂住了,安抚道:“我自会去找师父,你莫慌,好好布雨,不要下得太大,反倒冲毁民房!”到时候师父要难过的! 悟忘这才继续布雨,只是龙头从云头探出来,眼睛一直追随着师父身影,最后紧紧盯着金銮宝殿,把殿前众人看得是胆战心惊。 此时悟忧见师父无恙,不由得又发出清亮龙吟,声音高亢悦耳,充满喜悦之情! 庄凡冲徒弟挥挥手,便向那国主问道:“陛下,不知这雨,降到何时可歇?” 国王身边,自有侦看天时的钦天监服侍在侧,此时听了,连忙上前道:“好叫圣僧得知,这雨再下个两寸,怕是今年地便透了!” 庄凡听了,回头去看悟空,想叫大徒弟上去告诉悟忘一声,免得下过了。 猴子不想走,身后那狮子虽晕着,万一他走了,那狮子再醒了呢?凡间那些绳索,可捆不住他。 正好这时,坠在大师兄身后的八戒气喘吁吁地飞了过来,悟忘光顾着看师父和大师兄,把三师弟给忘了,八戒叫雨给浇个湿透! 悟空见了师弟就是一喜,连忙唤道,“八戒!这里!” 皇宫内外,众人看着八戒拎着九齿钉耙远远飞来,早已经麻木了,今天这一日,龙也见了,骑龙的武士也见了,善用锡杖打妖精的圣僧也见了,再来一个会飞的和尚,又有什么奇怪。 八戒在大雨里闷头飞了大半个城,此时见到师父无恙,几乎脱力,打了个喷嚏,急急落下云来,见过师父师兄,道:“师父,我怕悟忧挨浇着凉,叫他原地等我们呢!” 庄凡点点头,道:“好孩子,还是你心细些。辛苦了,快把衣服弄干!”这春天,一下雨,还是很凉的。 八戒答应一声,就要运用法力,把衣裳烘干,却被大圣一把拉住,道:“先别弄,去告诉你二师兄一声儿,再下个一寸半,便收了雨吧!” 呆子很是听话,老老实实答应了一声,转身飞上天去。 庄凡就戳一下悟空额角,悟空笑嘻嘻地,过来给师父划拉两下,把庄凡刚才弄湿的衣服烘干了,又问:“师父可觉得冷?” 庄凡道,“我无事,倒是要看看那狮子,刚才恐怕被我打得不清!” 悟空还没答话,那乌鸡国国王忍不住打了寒颤,道:“那妖还不曾死?” 悟空道:“你这老儿,倒是比我还心狠些,动辄喊打喊杀!” 那国王叹口气道:“我向前也有向善之心,只是奈何这妖使我国土大旱三年,我心中实在愤懑!” 悟空便道:“你岂不知,这是怨不得旁人,倒是你自己惹来的祸患哩!” 乌鸡国国王大惊失色道:“不知大师此话从何讲起?” 悟空便把其中内情讲了,到叫那国王后悔莫及,追悔不迭! 悟空便道:“我师徒来得早些,如若不然,只怕你再过不久,便要去那井中泡着了。只是我师徒冲撞,解了这场难事,你此番之灾平白便这么过了,这却不妥,你若不诚心悔改,只怕下一个大难还在等着你!” 那乌鸡国国主连忙拜道:“还请大师明示!” 悟空道:“这我却不知了,你只自己思量,好好补救吧!” 那国主皱着眉头,半天没想出一个好法子来,也不知如何是好。 庄凡也没吭声,他只为了此地百姓脱了旱灾之苦,至于这国王,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他不便掺和。 说话间,悟忘已经布雨停歇,带着前去送信的八戒回了,见了师父师兄,行了礼道:“那风婆推云,雷公电母等人,已经被我谢过,回转天庭复命了,师父,此间事了,我们走吧?” 国王听了,连忙拦道:“怎好如此匆忙!我欲在宫中设宴款待众位,还请圣僧赏脸!” 庄凡不欲纠缠,道:“先不忙,倒是烦请陛下先批了这通关文牒还是。” 71.亲侄子 庄凡在袖子里一摸, 实则是在储物珠里, 把那通关文牒递到了国王手上。 国王忙接了过来道:“圣僧稍候, 且等小王用印!” 自有內侍捧了玉玺来, 国王用了御印,又把文牒归还。 悟空见正事儿办完了,便道:“师父,我拎着这狮子跑一趟五台山, 将他送还给文殊菩萨,你跟师弟且在此稍候?” 庄凡沉吟一下, 他急着赶路,着实不想在这儿吃什么宫廷御宴,只是悟空一来一去也要时间,只好如此了。 如此只好托词疲惫, 领着徒弟在宫中休息,那国王又派人去饭庄请悟忧来,不到片刻,师徒重聚, 在宫中稍息, 等着悟空回来。 午时过半,其他人也不敢来扰,只有几个內侍,端了素茶淡饭来。 庄凡惦着悟空, 怕这猴孩子被菩萨难为, 心里揪揪着, 因此食不知味,草草吃了几口便罢了。 悟忘知道师父心事,也不去闹他,带着两个小的把饭吃了,又把盘子送了出去,一回来,就见师父背着手站在窗前,愣愣的看着天空发呆。 悟忘便走过去道:“师父,刚下了雨,气候湿冷,还是不要站在窗边了,大师兄一会儿就回来了!”上次庄凡生病,有些把悟忘吓着了。 庄凡听了,转过头来,叹了口气,摸摸悟忘的小光头,道:“师父把那青狮打的挺狠,早知道喂他一丸仙丹好了,也不知道你师兄去了,会不会被文殊菩萨怪罪?” 悟忘便劝道:“师父多虑了,上次在万寿山,那文殊菩萨还不是沾着师父的光才见着了红叶老祖,又托咱们的福才得了两个人参果子去,不说从前,就是这份情面在,他也不好跟咱们翻脸的!” 庄凡就笑了,道:“想不到我悟忘竟想得这么远,师父都没想到!” 悟忘道:“师父一门心思西去,从不惦记回头,心志坚定,倒叫徒儿敬佩呢!” 终于哄得庄凡笑了起来,拧他的鼻子道:“小马屁精!” 悟忘笑嘻嘻地道:“再说大师兄这一路早就被师父给历练出来了,您就瞅这几回,但凡遇到事儿,只要不是师父遇到危险了,我大师兄可是很稳的住的!” 庄凡点点头,道:“嗯,你这话说着了。你师兄最近确实稳重很多,我倒是有些怕矫枉过正,压了他的性子呢!” 悟忧在旁一直没吭声,听到这儿,才叹了口气道:“向前听人家道,养儿到百岁,长忧九十九。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见了爹爹,对着我们几个,天天这个操心,那也担忧,总怕哪里不好,倒是有些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庄凡听了,微微一笑,揉揉悟忧严肃的小胖脸,道:“再过十多年,等两个宝宝出来了,有你愁的时候!你现在啊,还是安下心来,好好的自己快点长大吧!” 悟忧惆怅地叹口气,道:“唉,一想到自己要当父亲,就觉得肩膀好沉啊!” 此话一出,倒把庄凡和悟忘八戒逗得哈哈大笑。 好在没过多久,申时才刚刚过半,悟空便从五台山回来了。 大圣到了宫中,先去了金銮殿,那乌鸡国国主一家并亲王大臣具在,也不知在商议什么,悟空也不理会,抱拳道:“那妖精我已经送还菩萨了,菩萨道既然国王此番劫难已过,那便罢了。那孽畜拿捏不准分寸,菩萨也是一时不查,竟叫他闯下如此大祸,致使百姓受苦三年。百姓们也算是代你受过,向前的罪责便免了!” 那国王听了,这才把一颗惊惧的心放回肚子,走下阶来,来谢悟空,大圣摆手道:“有何可谢,只要你以后继续做个明君,善待百姓,便是累积功德了,死后孰是孰非,自有阎王爷定论!只盼你好自为之吧!” 国王唯唯称是,悟空又道:“我师父师弟在何处?” 国王忙道:“圣僧说西去行程紧凑,甚是疲惫,要抓紧时间休息,此时用过了饭,正在偏殿歇息。” 又问,“大圣来回奔波,可是饿了?小王这便叫人端上饭食!” 悟空道:“我去见我师父,还有话要回,你等不要跟着了!” 众人称是,国王指了內侍引路,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大圣一甩红披风,转身走了。 见圣僧高徒身影消失在转廊处,王后领着太子走过来,拉住国王的手道:“陛下可安心矣!” 那国王摇头叹息道:“也是我当年初登宝座,托大了。” 众臣子劝道:“陛下,便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那仙佛之体,如何是咱们凡俗人能分辨的!菩萨已经说不怪,陛下百年后,灵山也必要来接的。便收了那退位让贤的心吧,换一个人,如何能担得此大任呢?” 国王叹口气道:“我见那唐朝来的圣僧,相貌出众,人品非凡。他身下几个徒弟,也都各个儿出息,原本想着,不拘哪一位高徒,坐了我这位子都可,现在看来,圣僧求佛之心坚定,此事怕是不成!” 那王后道:“陛下说得哪里话来,我在后宫虽消息闭塞,却也听说,圣僧徒弟,各个儿身世不凡,他们都是佛家弟子,仙家人物,眼界开阔,志在四方,哪里就是一个小小的国王之位能打动得了的?” 那国王长长叹息一声,被王后和大臣一口一个“凡人”,一口一个“小小国王之位”给打击得不轻,想他登基以来,自诩真龙之子,举世明君,意气风发,志向万千,却原来,不过小小井底之蛙了! 也罢,此番祸事即去,只将此身献万民,以后好好做个国王也就是了。 却说大圣,被那內侍领着,一路到了庄凡和师弟们歇息的地方。 他回来时,几个小的已经被庄凡撵去午休了,他自己睡不着,又偷偷跑到门口瞭望,一眼就见着了一身金红色的悟空,扛着金箍棒,跟在那脚步匆匆的內侍身后,大步向这里走来。 庄凡一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走出门来,远远冲徒弟挥了挥手。 大圣见了,也不肯好好走路了,对那內侍道了声“自去!”,一跳好高,便冲着师父冲了过来。 庄凡把着徒弟臂膀,上下打量了,道:“事情可顺?那菩萨可有难为你?狮子伤口要紧不?菩萨有没有这事训你?你是如何回的?有没有按师父教的说了?但凡有事,只往师父头上推,且不要怕!” 悟忘此时揉着眼睛出来了,打了个大哈欠,道:“师父,你问题太多啦,大师兄都给问蒙了!” 庄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半天,都没给大徒弟机会开口,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猴子笑嘻嘻道:“师父多虑了,那文殊菩萨好说话的很!不曾说俺老孙什么。那狮子也无事,菩萨用手轻抚,师父打出来那个小口子就合拢了,那狮子精神着呢,还当着俺老孙的面儿跟菩萨告咱们师徒的状,被菩萨臭骂一顿,丢去后山石洞面壁了!” 庄凡便笑了,道:“不管菩萨是真心罚,还是当着你面儿做做意思,只要他有这个态度,那便好了。你可给那狮子求情?” 悟空笑嘻嘻地道:“临走时师父耳提面命的,徒儿哪敢不记得,当然真心实意给那蠢狮子求情了的!只说那狮子不懂凡情,不知民间疾苦,不知道三年大旱的结果如何,会死多少人,害的多少幼儿老人惨死,不知者无罪,只求菩萨放过他算了!” 庄凡噗一声笑了,道:“促狭,这添油加醋的本事可是渐长,师父可没教你这么些气人的话!”又道,“过后菩萨怎么回你的?” 猴子道:“菩萨听了,脸都绿了,连呼罪过,不仅把那狮子压去后山,还叫他念千遍万遍往生咒与那乌鸡国三年旱灾中死去的民众,叫他们投胎也好,转世也罢,能消了罪孽,得些福报,也算这一世惨死的补偿。” 庄凡摇摇头,心里叹了口气,心说佛家只求修来生,可是这一辈子,完了终归是完了,死去万事空,活着的亲人不知道心里多痛苦。 只是这事只能到此为止,也算过去了,庄凡就道:“饿了吧?师父给你弄点儿吃的?” 旁边围着的三个小的刚才没敢插话,此时急急地道:“师父,中午没吃饱,我们也饿!” 庄凡道:“前几天路过山里,刚好看见一畦头茬韭菜,当时没有好鸡蛋,师父就收着没做,这功夫到了城里,咱们去买点儿鸡蛋,师父给你们烙韭菜盒子吃吧?” 八戒道:“呀,这个我在庄子上吃过!特别香!师父,那韭菜你可都割了来?多做一些吧!” 庄凡笑了,道,“知道你们能吃,师父把那韭菜都包圆儿了的!” 悟忧道:“爹爹,那我们还等啥?咱们快走吧!去集市买些鸡蛋!” 悟忘道:“只怕买不着,此地旱了三年,农家自己吃饭都困难,哪有闲心养鸡?” 八戒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这皇宫里,想来是不缺鸡蛋的!” 皇上再怎么节衣缩食,也不会连个鸡蛋都吃不起! 猴子便道:“那我去偷偷拿些!” 庄凡就笑了,道:“直接开口要就是了,几个蛋,难道咱们还付不起钱不成!” 猴子羞赧地道:“饿得慌,只急着吃,倒忘了可以付钱这事儿了!” 八戒掏出一张油糖饼来,道:“大师兄,你先垫一垫,我这里还有好多!” 众小顿时一拥而上,齐齐瓜分,悟忘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道:“大师兄,我们这是帮你分担些,免得你这功夫吃得太饱,等下吃不动师父做的盒子!”悟忧一边吃也一边点头,顾不得说话。 猴子见自己说错了话,师父也没板着脸骂他,师弟们也没人来笑话,不由得松懈下来,跟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吃起饼来。 庄凡见几个孩子都各自吃了些东西,便道:“那咱们这就去跟此间主人辞行吧?” 八戒道:“师父,晚上不住这里?你也好久没有沐浴了。” 庄凡道:“他们这儿才下了一场雨,用水只怕还是紧张,沐浴的话,天气暖了,以后有水就能洗,不急在今天!” 悟空便道:“那就听师父的,跟那国王要些鸡蛋做谢礼,咱们便走!” 庄凡心里好笑,心说这大概是最便宜的收妖礼金了! 师徒几个便去了金銮殿,与那国王辞行。 国王自是千留万留,庄凡只道:“今日在此耽搁已经够久了,只怕再停留下去,少走的路便补不回来,误了西去时辰,恐佛祖怪罪!实不敢再留!” 那国王听了,只能罢了,又端上金银宝物,权当谢礼。 庄凡自是不肯收的,猴子过来道:“出家人生性简朴,用不着这些,只求一物!” 国王忙道:“大圣请说,但讲无妨!” 猴子笑嘻嘻道:“若是御厨中存有鸡蛋,有多少,俺老孙要多少!” 国王听了一脸茫然,啥?鸡蛋? 王后掌管后宫之事,见丈夫懵住了,忙道:“有的有的!”转身吩咐宫娥去传。 不一会儿,有宫中力士,抬了几个箩筐上来,均是新鲜的鸡蛋。 那国王心中诧异,也不敢问,只道:“这许多鸡蛋,也不好收着,圣僧来时只得一匹马,如何能拿,不如小王给圣僧师徒准备车架……” 悟空道:“且不必!”手一挥,把所有箩筐收了,地上登时空空如也,惹得殿内诸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庄凡这半晌一直没吭声,就在那里装高人,等着他徒弟收拾场面。 鸡蛋已经得了,师徒五人便与国王告辞,也不叫送,牵着焦糖糕出城,便一路狂奔远去了。 大家伙儿心急,想吃韭菜盒子,因此跑得比往常快些,可把焦糖糕给累坏了! 跑出去好远之后,孩子们很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宿营,庄凡叫八戒帮忙,烙了好些韭菜盒子出来。 鸡蛋新鲜,韭菜鲜嫩,还没包呢,只和好了馅料,就把孩子们馋的够呛,悟忧呆呆地看着盆子,留着口水道:“爹啊,想吃口馅儿……” 悟空悟忘蹲在小师弟身边齐齐点头,把庄凡逗得哭笑不得,只好把他们撵去煮粥,熬了好大一锅小米粥,等下好配着韭菜盒子一起吃,免得烧心。 庄凡瞅瞅一心包盒子的八戒,奇怪地道:“悟能啊,你咋不嚷着吃呢?” 八戒往常最管不住嘴了,有了好吃的,或者是他爱吃的,很少能留到第二天。 八戒一边儿专心包盒子,一边儿咽了好大一声口水道:“师兄他们没吃过,不知道,熟了的盒子,才是最好吃的盒子!” 庄凡一噎,心说八戒这话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这小呆子以前绝对是吃过教训,不,是吃过生馅儿,才突然由一个小吃货,变成一个小哲学家的! 这一晚上,几个小的全部吃撑,韭菜盒子也好,小米粥也好,点滴不剩。 吃完饭,各个儿捧着肚子直哎呦,庄凡又好气又好笑,道:“又不是没得吃,怎么就这么贪嘴!” 悟空捧着肚子,哼哼唧唧地道:“徒儿就是饿狠了,才吃的多!” 八戒道:“师父,我是好久没吃了,想念得慌,才吃的多!” 悟忘和悟忧对视一眼,悟忧忙道:“师父,我是三个人一起吃,才吃的多!” 悟忘傻眼了,他说啥啊? 想了半天,打个韭菜味儿的嗝,十分幸福地道:“师父,我是看大家吃得开心,我也开心,一不小心就吃多啦!” 众人听了,齐齐拿鼻子“切”他,庄凡也被逗笑了。 好在这几个如今都已经是铁胃了,睡一觉起来,又生龙活虎的了。 八戒伸个懒腰,道:“韭菜盒子这东西,真是吃不着了想,吃到了幸福,吃完了又特别讨厌啊!” 悟忧捏着鼻子从他身边走过,道:“三师兄,你别讲话啦,你熏着宝宝了!” 一时不慎,自己又打了个嗝儿,还是韭菜味儿,自己把自己熏个趔趄,急匆匆跑去刷牙洗漱了。 悟空和悟忘也绿着脸,端着牙具跑了,八戒摇摇头,叹息道:“韭菜何辜?”说完自己也跟着去了! 庄凡早就起了,洗漱完了正在准备早饭,昨天吃的太饱,今天就打算饿他们一饿,每人一碗鸡蛋羹,一个馒头,多了没有。 孩子们也不挑,师父喂什么,就吃什么,也不嫌弃烫,稀里哗啦吃完,又收拾了碗筷,装好行李,再次启程。 天气越走越暖,庄凡留神看着,根据天时,把几个孩子的夹棉衣服都换了,鞋子也换成薄的,厚衣服清洗干净,都叫他们自己收在了储物珠里。 因为当初菩萨给的储物珠只有十八颗,当时只有悟空和悟忘在,师徒三个人每人平分了六颗,等八戒来了,庄凡把自己的匀出两颗给他,叫小胖呆一颗装吃的,一颗装衣物,到了悟忧来,庄凡本来还想再分两颗给儿子,谁知悟忧不收,太乙真人把小徒弟武装的,从头上到脚下,什么也不缺,储物袋,储物镯,储物戒子,要啥有啥,根本用不着分刮他可怜的贫穷的老爹爹。 庄凡觉得不大妥当,只是也没说,倒是后来悟空和悟忘知道了,把师弟都叫过来,拿出总共十二颗珠子,四小每人三颗,又叫八戒把师父给的那两颗送回去,这才了事。 老爹爹见着孩子们不争不抢,有商有量,不由得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倒是八戒,拿着多出来的一颗珠子不知所措,转头一想,把里面装满了给焦糖糕的吃的,这下倒也算真正的雨露均沾,不偏不倚了。 要说偏心偏爱,没人没有私心,庄凡自始至终,都格外偏疼挂念悟空一些,只是他总不忘了提醒自己,孩子多了,大事小情的多注意,莫伤了他们的心才好。 一路无话,庄凡每日里带着徒弟们专心赶路,除非必要,遇城不停,遇庄不宿,一心只求西去。 两三日的脚程,便来在一座高山之前,此山险峻,高耸入云,悟空便道:“师父,此地怕也不安静!” 庄凡皱眉,道:“不安静也便罢了,就怕遇到不晓事的妖精,阻拦你我西去行程。” 悟忧道:“爹爹,妖精怎么还有晓事的和不晓事的?可是按年岁分?多大算晓事?” 八戒道:“小师弟,你还不晓得师父心思,好好儿叫咱们过山的,都是晓事的,但凡惹是生非刁难的,那都叫不晓事!不分年纪!” 悟忧端坐在焦糖糕马背上,板着小胖脸点头道:“原来如此!” 接着叹口气,道:“唉,只盼着这回遇到个晓事的!” 庄凡乐了,道:“这可不是咱们说了算得,得看他家大人管不管。” 像上次黄风洞里那虎精,不就因为要生事,被他家大王一顿棍子打晕了,最后打包捆好,当了谢礼送给他这个圣僧了? 悟忧道:“爹,你别担心,他家大人不管,我替他家大人管管!” 悟忧如今一门心思学习怎么当人家爹,有个机会就要说上一嘴,只把庄凡八戒逗得哈哈大笑! 悟空在前面,眉头紧皱,把金箍棒从耳朵里掏出来,道:“师父,你且看前面!” 庄凡勒住缰绳,抬眼望去,只见前方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内有火光,蒸腾而起,直冲九霄。 庄凡一见这,便笑了,道,“悟空,这却是你本家侄子来了!你可要去认亲?” 悟空回头,诧异道:“俺老孙向前认了红叶做哥哥,这么快,他就给我生个侄子出来?见风长也没这么快的!” 庄凡道:“胡扯!虽和红叶老祖一般,名字里都有个红字,只是这红孩儿,却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的孩子,却不是你侄子?” 这几日庄凡夜夜补习,默背自己记下的小攻略上的内容,虽然随背随忘,好歹看到正主了,也能依稀想起来一些。 一听牛魔王之名,悟空不由得想起自己上次从花果山离开时,看到的情形了,不由得脸色一沉,摆手道:“师父,我向前已经知道,我做齐天大圣时,拜得那几个妖魔兄弟,没一个不包藏祸心,妄图对我花果山不利,”否则也不能进不去菩萨摆的那阵势,“俺老孙心里,与他们已经恩断义绝了,师父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等小师弟儿子出生了,那才是我正经侄子呢!” 吃张冷饼子也不忘了他的师弟们,才是他的亲兄弟。 好歹大家名字,都是一个排序不是。 想到这儿,悟空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贼贼的仙鹤屁股来...... 72.真假八戒 猴子从前的事, 庄凡除了提点一二, 向来不多插手过问的, 听大徒弟这么说, 到底心疼他,拍拍猴子肩膀,道:“对,等你小师弟儿子出生, 都得叫你大伯父!” 悟忧骑着焦糖糕过来,道:“大师兄, 你别伤心,我这俩,以后都叫你干爹!” 化作白龙马的悟忘也大嘴一张,扯着大师兄袖子摇头晃脑撒起娇来。 八戒也嘻嘻笑道:“大师兄, 可惜俺是个挂名的上门女婿,要不然,你早就当上大伯父了!” 悟空面上一热,心底的一点不甘到底散去, 揉揉悟忘和悟忧, 又去闹八戒,斜斜地靠在八小呆身上,搂着他脖子嘻嘻笑道:“怎的,还惦记你那娘子?还想着回高老庄不成?叫师兄看, 你现在这样貌, 白白嫩嫩, 斯文有礼,正和小娘子喜欢,饭量也减了不少,若是回去,说不准那高员外,还能把女儿再许给你一次!” 八戒听了,脑袋晃得拨浪鼓一样,连忙道:“哥呀,打死我也不回去!我与那高娘子早就恩断义绝,在外面你可别说这话,小心传回去,害了她!” 悟空道:“哦?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跟着师父西行去了?” 八戒摇头晃脑的道:“那是自然!师父不过一个凡人,尚且道心如此坚定,我虽做不成卷帘大将了,一身本事还是在的,师父都不怕前路艰难,我又何惧来!再说每日吃饱穿暖,师父又体贴心细,再慈和不过了,俺若是再思退路,岂非人子!” 悟忧听了,哈哈大笑道:“三师兄,你这一番话,重点我看只怕只有两个字!” 悟空也大笑道:“我也知!” 八戒脸登时一红,气哼哼道:“贪嘴又不是大毛病,师父都不说我哩!想吃饱又是哪里的罪过!” 说罢掏出一张鸡蛋饼,十分香甜地啃了起来,焦糖糕在旁闻到味道,探头来抢,八戒连忙道:“你那份你昨天吃完了的!这是我的!” 一边说,一边跑到后面去了,没留神,脑袋上带的嵌金花帽被树枝一刮,掉了下去,挂在枝头,颤颤巍巍,随风而动。 师徒五个说说笑笑往前走,一点儿没把那妖异红云放在眼里。 却说那云中伫立的小妖,远远望着,见唐僧师徒和乐,不由得心中十分羡慕。 这妖自家老哥一个,没有旁的兄弟姐妹,父母这些年又十分不谐,他爹如今在外另起了洞府,带着新欢另居,不管他们母子久矣,他母亲每日只知道哀叹自怜,他在家中实在待得烦闷,这才来了这枯松涧,占了火云洞,自称圣婴大王红孩儿,领着一班小妖过活。 那群小妖,呆头呆脑,只知道拍马屁奉迎于他,何曾像那唐僧徒弟们一样,与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如此和乐? 他向闻那唐僧爱吃妖心,又喜欢男妖精的,原以为他那几个徒弟不过都是他圈养的膳食,甚至是他身下的禁脔,今日过来,本想替天行道,打死那淫僧,替唐僧那几个窝囊徒弟出一把头。 却没想到,方才一见,那骑在白龙马上,手持九环锡杖的青年僧人,眉目清隽,面容清癯,身姿挺拔,眼神远远望来时,严肃冷峻,但看向他几个徒儿时的眼神,却充满了慈和疼爱,不由得叫红孩儿紧咬下唇,忆起当年父亲还未曾对母亲离心,对自己犹如掌中宝时的眼神。 一模一样啊…… 不,好似要比父亲看他的眼神,还要更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哦,是欣慰,骄傲,还有自豪啊…… 想来父亲在家时,他还小,牙牙学语的稚嫩孩童,父亲瞅他不过逗弄稚嫩小儿罢了,哪里来的骄傲自豪呢。 到如今,他顶门立户了,父亲早已对他不屑一顾了。 那红孩儿看到此处,不由得心头嫉妒之心大起,心中恨道:“唐僧那几个徒弟,呆头呆脑,老的老,小的小,张嘴就知道吃,相貌不堪,有何可值得骄傲的!若是本大王在人前显出一分来,还有他们什么事!” 此心一起,不由得看得更专注心,见八戒躲在队伍后面吃饼子,心中更气,心中恨恨骂了几万声夯货不止。 再一瞅,却见八戒丢了帽子,浑然不觉,捧着饼子跑到前方去了,那圣婴大王不由得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散了云头,潜身游走到八戒丢帽子的地方,显了身形,伸手一摘,就把那顶嵌金花帽拿到了手中。 这帽子八戒自打带上就没摘下来过,虽说八戒如今修炼的四体清净,污垢不沾,但到底每日赶路,风吹日晒,不是尘就是土,早已不复往日鲜亮,那妖瞧了,把脸咒成苦瓜一般,嫌弃道:“又脏又馋!哪里好来?” 这么说着,红孩儿摇身一变,化作与八戒别无二致的一个白胖小沙弥,穿一身僧袍,肤白脸圆,一双大眼,瞧着又机灵又可爱,举手把那嵌金花帽就戴在了头上。 天上地下,所有追着西行看的神仙佛爷,瞧着这一幕,都一捂脸,心说,合该作死! 那红孩儿忍着膈应,把那嵌金花帽带了,却发现,唔?怎地摘不下来? 摆弄两下,纹丝不动,想了想,不由得心中暗喜,暗道,合该这就是我的帽子! 瞅瞅唐僧师徒远去的方向,又琢磨道,那西行的队伍里,也应有他一个位置才是! 从此以后,唐僧这个师父,只能疼他一个! 这么想着,又化出一个九齿钉耙来,跟八戒一样,随随便便扛在肩头,迈步就追了上去。 天庭里,灵霄宝殿上,佛祖摇摇头,道:“上赶着给唐僧当徒弟的,这我倒是头回见!” 玉帝笑道:“怎的当初观音菩萨去给唐僧收徒,没把这小妖带上?” 如来白眼道:“这名额你我大家都分好了的,再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 玉帝赖皮道:“这孩子道心坚定,一心追随唐僧,收了又怎地?” 如来呵呵笑道:“他怎地是道心坚定,我未曾见他有向佛之意,倒是觉得他那是想给自己找个爹!” 玉帝喝了一口琼浆道:“唉,咱们都是天生地养,也没见长歪,现在小孩子,太弱!” 如来小声儿道:“就不信你不羡慕。” 玉帝啧了一声,不肯说话了,也不瞧水镜,只呆呆地看着阶下云雾,怅然地发起了呆。 地下那头,红孩儿所化的假八戒,已经超过了正低头专心吃东西的真八戒,跑到了白龙马身边,一拉缰绳,兴高采烈地道:“师父,我给你牵马!” 他本来想着干脆一棍子把那真的猪八戒打死算了,但又一想,那猪悟能,乃是天蓬元帅转世投胎,脑壳不知道多硬,万一打不死,动静闹得大了,被那唐长老发现,他岂不是要生气? 莫不如自己上前,在这唐长老身边,讨得他的欢心,叫他心甘情愿换了徒弟,不是更好? 自己也能得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庄凡肉体凡胎,哪能识得真假,虽然心里诧异八戒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仍旧笑眯眯地道:“师父自己来。” 又疑心这孩子是不是饿了,就问道,“累不累?可饿了没?” 那假八戒听唐长老关心他,心里开心,大言不惭道:“这有啥累得!我力气足着呢!师父莫担心我!” 白龙马却闻着三师弟身上味道不像,一卟愣脑袋,打了个响鼻,恢恢厉声叫了两声。 在前面开路的大圣听着悟忘声音不对,回头一瞧,眉头就立了起来了,只见那红云里的妖精,已经化作八戒的样貌,笑嘻嘻地站在师父身边,正跟师父说话。 大圣不欲惊了师父,面色如常地往路边一站,也不瞅那八戒,十分自然地扭头做撩探状,往后一瞧,见远远地,悟忧骑着焦糖糕跟在师父身后,那之后,八戒那呆子正低头掏出帕子来擦手。 这俩傻子!被妖精混了进来都没发现! 大师兄心里发狠:过后儿都特训! 只是也不能叫他们过来了,一个八戒过来会惊了那妖精,但那妖精离师父太近,惊动了恐伤了师父;二个悟忧现在顶着俩娃娃,大家都管着他不叫他涉险,打架这种事,悟忧还是躲远点儿好。 猴子冲悟忧一扬下巴,悟忧机灵,登时回头看了,又一瞅前面,明白了,两个猪悟能里,必有一个假的! 再看大师兄一眼,猴子向后挥挥手,意思是,躲远点儿,赶紧的。 悟忧看明白了,憋憋嘴,勒住缰绳,放慢脚步。 只是到底怎么分辨真假三师兄呢? 悟忧没有大师兄的火眼金睛,看不出妖精真身,自己默不吭声,仔细看了,先见着一个有帽子,一个没帽子,本想就此定罪,但看大师兄的意思,明显认定前面是假的。 悟忧想了想,恍然大悟! 每日赶路,三师兄必是老老实实跟在爹爹后面压阵的,且不知为了何故,三师兄怕爹爹怕得厉害,从不曾如此在师父面前亲近放肆过,如此看来,前面那个简直假的离谱! 只是,三师兄脑袋上那帽子,怎的没了? 何时叫那妖偷了? 正想着,就见八戒小跑着跟了上来,想要跑到前面去,护卫师父,悟忧赶紧一把把这呆子拉住了,道:“三师兄,禁声!” 八戒呆呆地扬起脸来,见悟忧拦他,以为小师弟也要偷吃,便小声儿问道:“悟忧,你也饿啦?” 他掏出一个饼子来,递给悟忧,继续小声儿道:“你在后面慢慢吃,我离开的久了,过去看看师父!” 悟忧笑了,吓唬他道:“三师兄,你不用回去了,爹爹不要你了哩。” 八戒一呆,张口道:“啥?” 悟忧未免他鲁莽,惊了那妖,拉住了八戒袖子,一指前面,道:“你看前面?” 八戒定睛瞧了,大怒,却一把被悟忧捂住嘴,没喊出来。 悟忧在焦糖糕身上探下身来,附在他耳边道:“咱们不留神叫他钻了空子,现在那妖离爹爹距离太近,又不知他到底要干嘛,不好轻举妄动,三师兄,你别激动,我们且先走着,伺机抢了爹爹回来便是,再说,二师兄也在呢,不碍的!” 如今那妖正在他们师兄弟包围之中,不怕他使坏,只是他们不能贸然动手,不然打了老鼠碎了玉瓶,不划算。 八戒气得不轻,小声道:“这是哪个孙子,竟然化成俺老猪的样貌来唬人!” 悟忧道:“师兄,我刚才就想问你,你帽子呢?不是向来不摘的?” 八戒一摸脑袋,摸到一个光溜溜的脑壳,不由得大惊失色,压低嗓子道:“啊!何时丢了!” 悟忧一努嘴儿,道:“师兄,爹爹送你的帽子,一定被你妖精偷了哩!” 八戒恨声道:“好个小贼!抓住了抽筋拨皮!”他这帽子自己都摘不下来,竟叫这妖不知如何偷了去! 悟忧赶紧去捂他嘴,气道:“不许说这四个字!”倘若被二师兄听见,又要甩脸色给他看。 被师弟一吼,八戒的能气儿登时散了,眼巴巴地看了一会,见那妖跟在师父身边,说说笑笑讨师父欢心,不由得蔫吧了,越想越伤心,两只圆眼都是泪,嘟囔道:“悟忧啊,你说,师父会不会喜欢那个妖精多过喜欢我,然后就不要我了?” 八小呆抽噎一声,拿袖子抹了眼泪,嘀嘀咕咕地道:“师父不要我,我也要跟着,大不了,以后我不吃那么多了……” 悟忧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咬着手指骑着焦糖糕慢慢走在前面,琢磨怎么把那妖精弄死,又不伤了爹爹,只不理他。 结果也不知道他三师兄脑补了啥,不一会儿哭得气噎声堵,悟忧回头一瞅,这呆子怕惊了那妖精,也不敢放声哭,一个劲儿憋着,哭得满脸通红,都快晕过去了。 悟忧都快气死了,又心疼他三师兄,只好勒住缰绳,想了想,从储物珠里掏出一个韭菜盒子,还热气腾腾的,是那天他偷藏的。 师父从前给的巴掌大的食盒,保温保鲜,但是只能藏两个,本想着留着自己慢慢吃来的,这会儿只能拿出来哄师兄。 讨厌! 悟忧把那香气扑鼻的韭菜盒子在八戒眼前一晃,八小呆哭得泪眼朦胧,根本看不清,差点儿被韭菜盒子呼一脸,他擦了一把泪,这才看清是啥。 只是八小呆站住了脚,抽抽搭搭地道:“不想吃,小师弟你自己吃吧!”没胃口。 悟忧这才大为诧异,他把韭菜盒子往自己嘴里塞,奇怪地道:“师兄,咱俩谈谈心!” 八戒抻着脖子向前探望,无精打采地道:“谈啥,前面有妖精,咱俩还是别离的太远了!赶紧过去吧?”一边说,一边抽搭。 悟忧吃得嘴里满满地,慢条斯理道:“莫担心,大师兄刚才示意,不叫咱俩上去,还让咱俩离远点儿,估摸是怕咱们添乱。有大师兄在,哪个妖精都跑不掉!” 话题一转,悟忧问道:“师兄,我问问你,爹爹平时最疼你,哪次做饭不是给你单独留一份?路上见着什么,也总说,这个八戒爱吃,那个悟能喜欢,多难弄他都要弄来,就算花钱也不嫌弃贵,我就不明白,你为啥那么怕爹爹,还老担心他不要你?” 八戒听了,吓得一哆嗦,把脑袋一低,垂头丧气地道:“小师弟,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是啥投胎?” 悟忧把最后一口塞嘴里,嘟嘟囔囔地道:“知道啊,师兄不是姓猪嘛,自然是小猪投胎啊!这有啥奇怪的,爹爹三个徒弟一个儿,没一个是人啊,又不是独有你,你怕啥?” 八戒把头垂得低低的,想了想,老老实实很认真地道:“那是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着师父,是长这个样儿的!我觉得,师父瞅我眼神儿不对,就怕他是想把我养肥了吃。” 八戒一抬头,两个猪耳朵忽闪忽闪,一个猪拱嘴儿拱啊拱的,白白净净一头小胖猪,看着又呆又憨。 悟忧见了,一下子呛着了,“叽”地一声笑得从焦糖糕身上跌了下去,捂着肚子在地上爬不起来。 八戒气坏了,把脸收了,忿忿地道:“就会笑我,我长得丑吗!那妖精也不知道本体长甚么丑样子呢!” 悟忧笑得直抽抽,道:“师兄,不怪师父,你这样子,哈哈哈哈,确实,看起来,挺好吃的哈哈哈哈!” 八戒气哼哼道:“好吃也不给你吃!” 话是这么说,八戒又伸出自己的大耳朵,忽闪了两下,疑惑地道:“真的?看起来挺好吃的?” 他委屈地哼哼着道:“所以啊,我就怕师父把我养的胖胖的,然后宰来吃。” 八小呆摸摸自己的小肥肚子,得意地道:“我一点儿也不敢长胖,其实我肚子肉可多,只不过我藏得好。” 悟忧挣扎着从地上爬过来,伸出小手在八戒肚子上捏捏,果然手感很好,肉嘟嘟,于是“叽”地一声,又笑抽了! 八戒气道:“你再笑得大声些,妖精都惊动了!” 悟忧这才一咕噜爬起来,绷着脸不笑,憋得满眼都是笑意,他凑到八戒身边,劝道:“三师兄,你想多啦!真哒,你想想,大师兄长个猴儿样儿,天天在爹爹面前晃悠,他也没说想吃猴脑啊!有句老话叫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爹爹之前天天把二师兄挂在怀里,也没说把二师兄宰了吃哩!” 说到这儿,悟忧一撸袖子,伸出白白嫩嫩的胳膊来给八戒看,道:“看!天上地下最好的藕!爹爹说馋了没?” 八戒茫然脸,摇摇头,迟疑了一会儿,道:“也许师父就是爱猪肉这一口呢?” 悟忧笑喷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如果那样的,那你只能保重了!” 八戒垂头丧气地道:“说到底,不还是会吃了我嘛!” 悟忧探头,见焦糖糕还在低头吃草,爹爹骑在白龙马上向前走着,背影依稀可见,于是缩回来,低声道:“三师兄,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能让你瞧着,爹爹到底是看你猪脸好玩儿,还是真想吃你,你想不想试试?顺便也能迷惑那妖精!” 八戒眼睛一亮,道:“想!你说!” 悟忧道:“附耳过来!” 低低的把那馊主意说了,八戒听了,十分惊慌,哆哆嗦嗦道:“我不敢!” 悟忧一拍他,道:“怕甚!不是还有我!快点儿的!” 八戒心里没底,道:“万一真把我宰了怎么办?” 悟忧恨铁不成钢,道:“你傻么,真动刀你不会跑?” 八戒沮丧的道:“那不还是要吃了我?” 悟忧怂恿道:“咱们不是试探嘛!万一爹爹没那个心思,你以后不就放心了,咋不往好地方想呢?” 八戒内心十分抗拒,摇头道:“小师弟,我还是觉得你这主意不靠谱!” 悟忧一翻白眼,道:“再啰嗦,爹爹可真喜欢那妖精了,直接被拐跑,看你过后怎么哭!” 八戒听了,想想自己无家可归的惨样儿,一狠心,终于道,“小师弟,你可要护住了我呀!” 悟忧大包大揽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八戒听了,一咬牙,收了九齿钉耙,“噗”地一声,摇身一变,幻回本体幼时形态——一只尺把长,白白嫩嫩,干干净净,肥嘟嘟小胖猪一只。 八戒伸起一只小蹄子,示意小师弟:“抱!” 悟忧赶紧把师兄拎起来,搂在怀里,重新上了马,一勒缰绳,叫焦糖糕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八戒在悟忧怀里哼哼唧唧,道:“悟忧啊,师兄这八百来斤,可就一股脑都交给你了!” 悟忧道,“放心!好啦,从现在开始,不行出声!” 八戒哼哼两声,钻到小师弟怀里,从道袍宽大的衣领那里,露出一个小猪头来,向前望去。 前面,庄凡也发现这个“八戒”不对了。 73.吃枣 这八戒的性子, 突然变得跟往常大不相同, 按庄凡对徒弟的上心劲儿, 他要是丝毫没有察觉, 那才是见鬼了。 庄凡觉得八戒不对,又留神看了,往常总在前面探路的悟空,如今正寸步不离地走在他右手边, 而且猴子的左手,似乎无意识地, 搭在了白龙马的马屁股上。 实则庄凡感受了一下,这猴子,绝对是抓住了自己的腰带! 咋,想遇到不对, 就把师父拎起来跑么? 庄凡浑身的肌肉偷偷紧绷了起来,他状作不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没见着人, 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个八戒是假的, 真的八戒呢?悟忧和焦糖糕又去哪儿了? 前面那个假的还在喋喋不休:“师父,快入夏啦,这天气越来越热啦,你渴不渴?我听着前面似乎有泉水的声音, 我们要不要去打点水回来?也给师父冲把脸?” 庄凡勉强一笑, 答应道:“好啊, 就按悟能说得办吧?悟空,你说呢?” 庄凡顺势看了一眼猴子,眼里满满地都是担心,猴子扭过头来,看着师父,很是平静的道:“行啊,我都成!” 一边说,一边悄悄把右手抬起来,拇指和食指圈成圈儿,另外三根竖起来,微微一晃,随即便撒开了,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马走。 庄凡看见了,心里微微一松,这手势是他教的,便是防着万一不能讲话的时候,报平安用的。 只是庄凡到底没看着人,还是问了句:“怎么悟忧落在后面了?” 大圣漫不经心地道:“悟忧如今不是爱犯困,我刚才看见他们驻了脚,估计是又躲在哪里睡着了,师父莫担心!” 庄凡一听,明白了,知道是悟空叫他们躲了,哦了一声不问了。 那化作八戒的圣婴大王听见“他们”二字,却以为自己被悟空识破了,竟一点也不心虚,转过头来恨恨地道:“他们指的谁?” 一脸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悟空不想激怒他,做出一张茫然的面色来,疑惑地道:“不就是悟忧和焦糖糕,师弟怎么连咱家的马都忘了?” 那妖听了,脸上一僵,马上笑嘻嘻地道:“我这不是一时唬住了,还以为大师兄见着别的什么人了!” 悟空不在意的道:“这荒山野岭的,除了咱们师徒几个,哪里来的别的什么人,除非是妖精。” 红孩儿听了,还不待搭话,就见后面嗒嗒嗒跑过来一匹马,到底心虚,害怕赶上来的有那个真的猪悟能,赶紧把脸扭过去了,耳朵却支棱着,心说一会儿遇到那个真的,不知道这唐长老怎么分辨,能不能更喜欢我些? 悟忧在后面喊道:“爹爹!” 庄凡赶紧勒住缰绳,一边转身一边道:“去哪儿淘气了?” ……啧! 庄凡话说一半,就见悟忧怀里,露出一只白胖小猪头来,随着马步颠簸,小猪的大耳朵忽闪忽闪地上下抖动,一双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悄咪咪地看了过来,见庄凡看他,赶紧拿小蹄子把脸一捂,样子十分心虚。 庄凡就笑了,掩饰地问道,“哪里来的小猪?” 悟忧提马跟爹爹走个并排,跟大师兄把师父和二师兄齐齐夹住,挤得那假八戒只好独自扛着钉耙跑在前面。 悟忧道:“刚才路过一个草丛,听见里面哼哼,下去一看,就瞧着它了!师父看,可爱不?” 庄凡知道,这准是他三徒弟变的,虽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在弄什么把戏,但也不戳破,乃笑道:“挺可爱,胖嘟嘟还挺干净,给师父抱抱吧!” 这么小一只,还是搂自己怀里安心,万一等会儿打起来,悟空和悟忧那两个性子燥的,不一定能记着护住这小肥猪。 悟忧十分痛快地答应一声,一手就把他三师兄从怀里拎出来,递给他师父,把八戒吓得够呛,一边叽哇乱叫喊救命,一边四蹄乱动,挣扎着不想过来。 小师弟!!你说你会护着我的!!!嗷嗷嗷!!! 可惜没人听得懂他的猪言猪语,到底叫师父张着两只手,稳稳地抱过来了。 八戒白肚皮一翻,心道,吾命休矣! 庄凡见他三徒弟闭眼装死,以为是八戒怕自己训他,心里笑得不行,翻出当初在怀里揣敖玉的那个小挂兜,把三徒弟往里一装。 哎,你别说,还真有点儿紧! 庄凡拍拍徒弟胖屁股,肉墩墩的,十分结实,逗他道:“小胖猪,肉嘟嘟!” 照例往脖子上一挂,怀里一揣,好好儿地藏了起来。 紧闭双眼的八戒便忽然觉得浑身一暖,耳边好像能听见“噗通,噗通”,十分有力又沉稳的心跳声,觉得不对,小心地睁开眼睛一瞧,咦? 原来自己已经好好地,窝在师父怀里了! 庄凡一手拉缰绳,一手托着小猪屁股,低头道:“你可挺沉呀!” 如果不托着点儿,师父脖子都要坠掉了! 八戒听了,羞得脸一红,赶紧缩了缩,叫自己看起来小了些,瘦了点儿。 庄凡就觉得手上一轻,低头一看,小了一圈儿的八戒眨巴着一双小豆子眼,憨憨地看过来了,庄凡便笑了,怕憋着八戒,又把他掉个个儿,头冲外,也没说话,用温暖的手心揉揉小胖猪的脑袋瓜儿,又把他好好地搂住了。 八戒忽然就安心了,他心满意足地把两个小猪蹄和长嘴巴齐齐地搭在师父手上,小小的尾巴偷偷在兜子里卷成一个圆圆地圈儿,悠哉悠哉地向外看着。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怕会被师父吃掉了! 因为这个兜子,这个地方,原来是专属二师兄的宝座哩! 他刚来的时候,正赶上冬日赶路,每天在爬犁里坐一整日,虽然不用自己走,也是又冷又累,风吹的脸疼,他就特别羡慕二师兄,无论黑天白日,只要好好的躲在师父怀里,呼呼大睡就好了。 他那时候就想,如果哪天他也能被师父装进那个小兜子,揣在怀里,走上那么一会儿,便是被师父吃块肉,他也认了。 想到这儿,八戒冲着悟忧哼哼了两声,想跟小师弟说声谢谢,要不是悟忧出主意,他今天才不会有这个待遇哩! 悟忧听不懂猪语,疑惑地看过来,道:“爹爹,……他,喊啥?”差点儿吐露嘴喊出来三师兄,好悬。 庄凡也没听懂,低头瞅瞅,八戒也抬起头来,终于无师自通了跟师父撒娇的技能,赖叽叽的哼哼了两声。 庄凡突然心领神会,掏出一颗糖来一示意。 八戒瞧着了,眼睛都亮了,嘴巴一张,求投喂! 庄凡噗嗤一声就乐了,这臭孩子最近不知怎么弄得,嚷着牙疼,庄凡没瞅着他有坏牙,但也开始天天盯着他刷牙,又把他甜食都扣了,八戒已经好一阵子没吃到糖了。 最后,庄凡还是把那块儿糖,咬了一半儿下来,塞到八戒嘴里了,剩下的那半块儿,庄凡毫不客气地自己吃掉了! 即使只有半块儿糖,八戒也十分心满意足,他眯起眼,吧唧着嘴里甜滋滋的糖块儿,小小地打个哈欠,在温暖的微风吹拂下,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师徒几个就这么沉默不语地向前赶路,那假八戒心中各种思量,一时也没吭声,扛着九齿钉耙在前头除草砍树,闷头开路。 他刚才以为那真八戒也回来了,心里发虚紧张,就装作不知,只走在前面干活。 可是他支棱耳朵听了,发现回来的,只有那骑着棕色野马、管唐长老叫爹爹的那个小道士,根本没有那天蓬元帅猪悟能,心中便是一喜! 但是马上,他又紧张起来,因为那叫悟忧的小道士,竟然捡回来一只猪! 一只猪! 会是那猪悟能嘛? 那他为何会变成那样? 莫不是老天爷成全他想做唐僧徒弟的一片诚心,才叫那猪悟能遭了此劫? 那为何唐僧师徒没认出那只猪? 是因为自己在这里? 还是他们师徒在做戏? 那圣婴大王毕竟多疑,即便小孩子心性,给自己找了各种圆满的借口,也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圣僧师徒脸色,但是众人都毫无异样,庄凡见他回头,还慈爱地冲他笑了笑,道:“累不累?” 那圣婴大王被庄凡笑得,一股子热血直冲心头,什么都忘了,意气风发地大声道:“师父,我一点儿也不累!” 说罢转身又去开路了。 平时这个活儿都是悟空干的,猴子金箍棒一出,轻轻松松一扫一条路,今日大圣乐得清闲,抱着膀跟在师父身旁。 师徒五个也不吭声,跟在那假八戒身后,瞅着傻小子猛干。 过了好一会,庄凡见他后背汗湿,僧衣都叫汗水洇透了,心说还是算了,要打要闹,就在这儿吧,别溜傻子玩儿了。 于是道:“悟空,师父看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吃个午饭?休息一下,下午一鼓作气过了这处大山,晚间再找地方休息,如何?” 那圣婴大王听了,见他们今日就要离开此地,想着自己就这么的也要跟着离开了,心里竟有些忐忑不舍,只是怕露出破绽,也没多说。 悟空知道师父又犯了心软的毛病了,便道:“都听师父的!” 庄凡下了马,小白龙摇身一变,化作人形,伸了个懒腰,往师父怀里一瞅,头回儿见着三师弟这个样子 ,觉得肉嘟嘟挺好玩儿的,便伸手摸摸八戒脑瓜儿,又揪揪他大耳朵,气得八戒张嘴来咬他,才缩回手,笑嘻嘻地道:“师父,我去如个厕!” 庄凡心里奇怪,只是不好问,只好道:“去吧,不要跑太远,师父不太喜欢这山,咱们中午简单吃些,你快点儿回来!” 小白龙脆脆地道一声,“知道啦师父!” 转身化作白龙,一溜烟儿跑了! 那圣婴大王被突然化人的悟忘吓了一跳,最后见他竟然化身为龙,腾云驾雾地走了,不由得目瞪口呆,紧紧盯着小白龙远去的身影不放。 悟忧看见了,撩他道:“三师兄,你也不是没见过二师兄化身,怎地还如此惊讶?” 那圣婴大王脸一红,想说自己就是没见过,怎地了,嘴上辩解道:“这不是见二师兄今日走格外急一些,好奇嘛……” 悟忧听了,十分理解地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下了马,牵着焦糖糕走开了。 红孩儿低着头,嘴都气歪了。 哦个头! 庄凡在那边唤道:“八戒,过来给师父烧火!” 红孩儿连忙收了表情,乐颠颠跑过去帮忙。 真八戒在高老庄为了一口饭,认劳肯干,砍柴搭灶生火这些活计对他来讲都是小菜一碟,故此往日都是他给师父打下手,庄凡也是喊惯了,等喊完了,才明白过来,心道坏菜了,真八戒在他怀里呢! 那妖精能跟他徒弟一般能干,会生这个火?庄凡可不信。 果不其然,等庄凡辛辛苦苦把柴禾搭好,那假八戒瞅了瞅,也不去点火石,一口真火喷上去,呼地一下子,连个反应时间都没有,全部柴禾都化成了灰! 庄凡呆呆地看着那灶,里里外外啾啾黑。 假八戒呆呆地看着唐长老,唐长老也被熏黑了,一张脸上就剩俩眼仁儿是白的了。 悟空正蹲在庄凡身后掏干粮,被那火光吓了一跳,把师父往后一拽,庄凡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蒲团上了,正跟大徒弟来个对眼儿。 猴子猝不及防,叫黑脸师父吓得“妈呀”一声! 悟忧刚去拴马了,听见声音以为打起来了,结果跑过来一看,也唬一跳,扭头问那假八戒道:“你干啥啦?咋把师父脸给弄成这样?” 悟空伸出手指在师父脸上小心翼翼戳了一下,见蹭自己一手指黑灰,万幸刮完灰,师父露出来的脸还是白的,就问道:“师父,烧坏没有,脸疼不?” 庄凡一张嘴,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黑烟,咳嗽两声,道:“无事,莫紧张,就是熏了一下!” 那假八戒吭吭哧哧地道:“我也没干啥,就师父让我烧火,我就喷了一口真火上去,这些柴禾就冒了一股子黑烟……”然后就这样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 庄凡安抚他道:“无事的无事的,师父等下洗漱一下就好了,八戒,你再去给师父弄些柴禾来好不,要干的,这么粗的树枝就行。湿的点了会冒烟,太细火力不旺,太粗不好着!” 庄凡心道,这红孩儿毕竟是牛魔王的儿子,自小大概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或许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指使他干活呢! 红孩儿听了,连连点头道:“师父,我记得了,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说罢跳起来,连那假钉耙也没拿,连蹦带跳地往不远处的林子里去了。 把人成功支走了,庄凡又丢出俩蒲团来,道:“都坐吧!” 猴子这功夫才有了闲心,看一眼师父的脸,噶叽一声就笑抽过去了,庄凡无奈地看着大徒弟,心说好好一个大圣,谁能想到笑点这么低。 猴子笑得手脚酥软,挣扎着把水盆拿出来,又在里倒了清水,拿出澡豆来,道:“师父,快洗洗脸噗哈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抱着肚子滚到一边去了。 庄凡十分无奈,扭头看儿子,问道:“爹爹好笑么?” 悟忧板着一张小胖脸,一本正经地使劲儿摇头,道:“不好笑不好翘噗哈哈哈哈……” 也笑歪在垫子上了。 庄凡摇摇头,心说这孩子的笑点绝对是被他大师兄传染了,低头一瞅八戒,噗嗤一声,他也乐了。 原来白胖胖一只小白猪,在他怀里被连累的,也给熏得啾啾黑,要不是小黑豆子眼睛闪闪发亮,庄凡都找不找眼睛在那儿。 是挺好笑的,师父坏心眼儿的想。 庄凡先把自己脏了的外衣脱了下来,又招呼悟空过来,叫大徒弟把水微微加热了一下,把小胖猪放盆里给他洗了个脸,怕八戒冻着,拿帕子一顿呼噜擦干,又揣回了怀里,然后自己洗脸。 等脸洗完了,擦干净,重新拿了外衣穿上,抬头一瞅,眼前还是那俩,不止假八戒没回来,就连说去如厕的悟忘也不见踪影,心中纳闷,问猴子道:“你二师弟,叫你指派出去干嘛了?” 猴子刚才笑得脸酸,这会儿摆出一张无辜脸,捏捏腮帮道:“哪有,不是说去方便了?” 庄凡无奈,心说就会装傻,又问悟忧道:“干嘛叫你三师兄变成这样?” 悟忧正在抱着一小袋子红枣吃得欢,也无辜脸道:“师兄自己就那样了,不关我事!” 庄凡一人一个脑镚儿,道:“淘气!” 又道:“枣子少吃几个,等会儿吃饭了!” 八戒在师父怀里一听见“枣”这个字,顿时馋了,哼哼唧唧探出头来,冲着悟忧叫唤,悟忧也不小气,抓了一把放师父手里了,又问悟空道:“大师兄,你吃不?” 猴子懒洋洋道:“来两颗!” 庄凡摸摸八戒脑门儿,喂他吃枣,突然觉得不对,把小胖猪从兜子抱出来,奇怪地道:“胖胖,你帽子呢?”这变成原型,紧箍给变没了? 八戒呆呆脸瞅着师父,尾巴甩甩,哼哼几声:胖胖就胖胖,明天就胖给师父看!帽子被那个小妖精偷走了! 庄凡啧了一声,听不懂,只好把小猪又装回去,继续喂,怕小猪被枣核卡着,还把核抠出来,再给他吃。 悟忧神秘兮兮地道:“爹爹,我知道,我跟你讲!” 凑过来,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通小贼偷帽子的故事。 庄凡一皱眉,心道不对啊,这帽子他怎会不知,想要拿下来那是千难万难,他可不信那红孩儿有那个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八戒的帽子摘了。 说到这儿,他倒是想起被那黑熊精甩飞的帽子了,心中不觉有了点想法。 只是,庄凡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悟忧道:“你是说,那个,啥,他带的……”是八戒的帽子? 他还以为那红孩儿是自己变个帽子出来带的呢! 这孩子,遇到他们师徒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说到这儿,假八戒抱着一大堆柴禾呼哧呼哧的跑回来了,一边跑,柴禾一边掉,远远地就喊道:“师父,你看,这柴禾可行?我弄得好多啦!” 那顶嵌金花帽,正在那假八戒头顶苟延残喘,也不知这红孩儿去了哪里弄柴禾,把那帽子的布料刮得七零八落,跟个黄色扫把一样,在他头顶飞扬。 八戒在师父怀里委屈地抽噎一声:他的帽子! 庄凡看着红孩儿,心里满是同情:帽子衣服都刮破了,全身上下哪哪儿都是破口子,鞋子上满是大泥巴,衣服上还沾满了干枯的苍耳,脸上脏兮兮的,混满了汗水,黑一道白一道的…… 庄凡心说,不就是想吃口唐僧肉,明抢就是了,好好一个身娇肉贵的妖二代,干啥还要给肉票家干苦力啊,太惨了这也! 红孩儿已经跑到跟前了,哗啦把柴禾一丢,用破破烂烂的袖子一抹脑门儿上的汗—— 庄凡阻止不及,一捂脸,不忍心看。 果然,就听红孩儿“哎呀”地喊了一声,胳膊拿下来,汗没下去,脑门儿上被苍耳划的都是红凛子。 眼见着红孩儿眼圈儿都红了,马上就哭了,庄凡想着,还是小孩子呢,倒不忍心起来,连忙道:“快过来叫师父瞅瞅,别摸,会肿的!” 庄凡不哄还好,一开口,红孩儿站那儿,哇一声就哭了,庄凡赶紧对大徒弟道:“快,拿个盆子装点儿清水!”自己起身去看那小哭包。 猴子不情不愿地又拿了个盆出来,因为不喜欢红孩儿,还特意拿了个没用过的新木盆,心想着,等这妖精走了,转手就扔了! 猴子气呼呼把水盆端过来,自己弯腰捡起柴禾去生火,结果一瞅,都是枯木烂枝,干是很干,但是都朽透了,火一撩就没了,不由得叹口气,转身对正在给红孩儿洗脸的庄凡道:“师父,师弟捡的柴禾不能用啊,咋整?” 红孩儿被庄凡撩了一脸水,心说怎么不能用了,他挑的可仔细了,正想反驳,冷不防庄凡给他抹了一脸澡豆,用大手把他小脸一揉,他就乌鲁乌鲁地说不出话来了。 庄凡仔细地给红孩儿洗脸,避开了他额头上的小口子,不在意的道:“没事,实在不行,师父那里好像应该还有一点儿碳,你找找,搜搜底儿,今天将就用吧!再去弄,怕是来不及了。” 说着顺手把自己的手持丢给悟空,转身对红孩儿道:“把头低下!” 如今红孩儿脑袋上带着紧箍,庄凡的狗熊胆子莫名的就壮了,完全把这小妖精当成了普通小孩儿。 红孩儿乖乖听令,庄凡撩起清水,把他小花狗脸儿洗个干干净净,又拿了帕子给他擦脸。 嗯,虽然是个假八戒,但是白白嫩嫩的,也挺好摸,庄凡把红孩儿脑袋顶上的破帽子整理了一下,打量打量,觉得还行,能将就,便习惯性的“吧唧”在小胖脸上亲了一口,道:“好了!干干净净的多好!” 顺手又拿出一套衣服和鞋子来,道:“身上的都破了,把这个换了吧。” 就当刚才开路和砍柴的工钱吧,孩子那么小,辛苦半天,也挺可怜,不能勒索童工,庄凡心道。 都是八戒的尺寸,反正现在这孩子也是八戒的身形体量,到底合不合适,他就不管了。 74.甩锅 红孩儿叫庄凡亲得脸上通红, 也没吭声, 抱起衣服低头就跑了, 一边跑, 脑袋上的破帽子一边迎风招展。 八戒很生气,在师父怀里直哼哼:我的帽子!我的衣服 !我的鞋子!我的! 庄凡不用猜都知道八戒在嘟囔什么,拍拍肉墩墩的小肥屁道:“过后师父给你买新的!” 八戒这才高兴,心满意足地拱一拱, 继续去师父手里找吃的。 啥也没有! 庄凡刚才去给红孩儿洗脸,把剩下的枣子都给悟空了, 猴子一把丢在嘴里,吃个一干二净,点滴不剩。 悟空嘴里嚼着,搜刮了师父的所有库存, 终于在储物珠边边角角里,划拉着些冬日里剩下的木炭,好歹算是把炉子升起来了,今天午饭是煎鸡蛋饼, 小米粥, 配小咸菜。 乌鸡国王后超实诚一人,给拿了好些鸡蛋,悟空特别不客气的都收下了,放在储物珠里也不会坏, 这几天庄凡就老给他们做鸡蛋菜, 没有肉, 只能拿鸡蛋补充蛋白,幸好几个小的还没吃腻。 悟忘回来的时候,跟在草丛后头换完衣服走出来的假八戒正走个对头碰儿。 大约是因为着水火相克,圣婴大王不知怎的就有点儿害怕这个“二师兄”,讷讷地喊了声:“师兄你回啦……” 小白龙看着这个假师弟,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点点头道:“嗯,回来了。” 悟空听见了,扭头看过来,悟忘冲大师兄挤挤眼,笑嘻嘻地,猴子就把心放下了。 成了。 眼前这小妖精的老窝已经被悟忘给端了。 这话就得往前说了,前些日,他们几个小的修炼完了睡不着,没啥玩儿的,凑在一起看老君给的药丸子都还有啥,悟忘就翻出一瓶“七返火丹”来。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何药,但对这些无关地名的小道具,庄凡却还是记得的,见徒弟嘀咕,便道:“此药吃了也没别的,就是要足足睡上七日,你们可小心着,别乱吃。” 当年老君的放牛童子就是捡了这药,一口吞了,才昏睡不止,一时不查,放跑了青牛。 悟空咂舌道:“竟能睡这么久?却比我的瞌睡虫还要厉害!” 悟忘道:“大师兄的瞌睡虫方便啊,量也大,一屋子妖精一个也跑不掉,这药丸子,只能放倒一个人。” 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十分凶残起来。 悟忧在旁道:“这有甚,丢一丸在他们水里,等他们喝了水,便将之全部放倒,不也轻松全灭?” 八戒道,“这药沾了水,药效如何?” 庄凡摇摇头,表示不知,书上没写的,他自然也不能胡诌。 几小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来,庄凡比不得他们精力旺盛,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这些猴儿孩子商量了些什么出来。 却不知,这几个调皮的,把那七返火丹拿了一丸出来,碾得粉碎,也不知那里学来的本事,做了个“吹筒”出来,还商量着,若是下次遇上不长眼的妖精,如若敢来招惹,就偷偷去抄了他老窝! 那吹筒本是收在悟空那里的,这不刚才悟忘一化作人形,师兄弟两个一错身,悟空就不动声色的把那吹筒塞小白龙手里了。 悟忘多通透,向来跟他大师兄心有灵犀的,手一摸,就知道是什么,脸上不动声色,笑嘻嘻跟师父打了招呼,化身为龙就溜了。 那红孩儿一心讨圣僧欢心,根本不知道,小白龙轻易的就找到了他的火云洞,他那一班手下,全在洞中歇息玩闹,叫悟忘一口龙息下去,云雾蒸腾期间,把吹筒里的粉末弥漫到整个洞府,一个没跑了,都放倒了。 小白龙在半空见人都倒了,不放心,落下身形来,挨个儿上去戳戳,没醒,找个倒霉蛋儿,一口盐汽水喷上去,也没醒,这才放心了,出了火云洞,还细心地给他们关上门,溜溜达达回去找师父跟大师兄去了。 庄凡不知道他徒弟之间的眉眼官司,煮上粥,正专心烙饼,那红孩儿就守在一旁不走,庄凡见他眼巴巴看着盘子里的饼,就捡了一个给他。 红孩儿捧着饼,心里酸酸的难过。 这小半年,他听说过不少有关这个唐和尚的传言,没有太多好话,说他好吃妖心,弑杀,喜欢男人,对上妖精心狠手辣,打完了还不罢休,还要把人家蛋都切了带走…… 可是没想到,他遇到的,竟是这么一个温柔慈和的唐师父…… 不仅对他笑,还给他洗脸,给他吃,给他穿…… 如果他真是他徒弟就好了。 想到这儿,红孩儿凶狠地抬起头来,瞅着师父怀里那只小猪,充满恶意地笑了笑,道:“师父,我们把这小猪烤来吃吧!?” 万一这猪仔真是那天蓬元帅猪悟能,一刀下去,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八戒了! 八戒本来在师父怀里窝得好好的,师父一边儿烙饼,一边儿给他几口,混吃混喝到心满意足,小日子可美呢,听了红孩儿这话,不由得浑身一僵,连个大气也不敢出,哆哆嗦嗦就缩回了布兜儿,再不敢露面。 庄凡见八戒给吓着了,在自己怀里哆嗦成一个蛋,便安抚地慢慢摸摸他,又对红孩儿道:“咱们出家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怎能杀生害命呢?” 这话说出来,虽说是安抚红孩儿的,但庄凡也确实领着徒弟们吃了好久素食了。 说起来,除了在小城屠户里买的那些肉食,还有秋日里猴子逮了些鸡,打死一些不开眼上来袭击他们的野物、再加开春悟忧和悟忘弄了些鱼之外,自打入了冬,又接着过了万物繁衍的春天,唐僧师徒吃光库存之后,这一路已经吃的基本都是素了。 只因几个小的见师父每次杀生嘴里都念念有词,晚上还要念好久往生咒,看起来很是忐忑难安,便都慢慢地不再嚷着吃肉了,悟空更是收了棍子,再没打死过一个野物。 就连八戒,也把自己的最爱由肉夹馍改成了糖油饼,在没了存肉之后,主动跟师父要求,换了菜谱。 庄凡怎能不知徒弟体贴,他也一直担心,这个世界毕竟特殊,他这么莽撞的给徒弟吃了肉食,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业报,耽误他们修行,只是每日里辛苦赶路,体力消耗颇大,不吃蛋白油脂怎么能行,心中因此十分纠结。 好在存粮里还有黄豆,买的豆腐吃完了,庄凡便抽空自己试着做了很多豆干,如今得了鸡蛋,也每日里都做来给徒弟吃。 虽说鸡蛋严格来讲也算荤,但是庄凡为了给徒弟补充营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如今在他这里,只要不是肉,都算是素。 只是他到底管着几个皮猴儿,不叫他们随便去林子里掏鸟窝。 因此此时对红孩儿说出这番话来,倒也有些底气。 他一个半路硬被出家的小青年,从前向来是无肉不欢的,如今能做到现在这样,庄凡都想给自己点个赞! 红孩儿一听傻眼了,咋,以后都不能吃肉了?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那要是在路边捡到撞死的野物,咱们能不能吃?” 庄凡心说这孩子是多缺这口肉啊,瞅着怎么跟八戒刚来那会儿似的,就怕吃不着,吃不饱,是离家出走日子不好过? 乃耐心劝道:“那路边死尸,死了都不知多久了,肉质腐败,腐烂发臭,吃了会死人的!” 旁边几个都快听吐了,悟忧连忙过来道,“八戒,今天饼子淡不淡?你口重,师兄再给你加点儿盐!” 一边说,一边拿出那吹筒来,在假八戒手中的鸡蛋饼上磕了几下,把壁上粘的一点儿七返火丹粉末,都倒在上面了。 磕打完,悟忘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红孩儿有点儿怕小白龙,也不敢反驳,听了这话,赶紧把饼子卷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还不死心的道:“万一是那野物,在咱们眼前一头撞死了呢?” 庄凡无奈,心说这孩子还想来个守株待兔,只好忽悠道:“如此死法,实在太过蹊跷,只怕不详,还是念了经超度,然后埋……”了的好…… 一边说,一边就瞧着那假八戒,动作也慢了,嘴里也不动了,眼皮慢慢下滑,不消片刻,手里捏着半个饼子,吧唧倒地,在宽大的衣服里慢慢缩成一个小娃娃,呼呼大睡起来。 庄凡傻眼,心说自己的说教,就这么枯燥,这么催眠? 突然反应过来,瞪悟忘:“给人家乱吃什么了?” 悟忘无辜脸,“就那个七返火丹的一点儿残渣,不碍的师父!” 庄凡挨个点点,心说都是皮孩子!那几个嘻嘻地笑起来,抱拳拱手做饶。 庄凡连着衣服把那娃娃抱起来,一捏腮帮,把红孩儿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饼渣抠出来,又见嗓子眼儿里没有东西,这才放心。 悟空看了,道:“师父这是作甚?” 庄凡道:“他嘴里有东西,就这么睡了容易呛着。” 猴子笑嘻嘻道:“我还以为是师父突然小气起来,连一口饼子都不肯给人家吃了呢!” 庄凡叹口气,抱着这孩子开始发愁,这咋整啊,一睡七天,也不能给他丢这儿啊。 悟忧见爹爹抱个妖精不撒手,不由得吃起醋来,扑过来道:“爹爹爹爹,我饿!” 庄凡忙道,“那吃饭吃饭!” 到底掏出来个行李卷儿,把红孩儿放上去,叫他暖暖和和地睡,师徒几个守着炉子吃午饭。 庄凡把八戒从怀里掏出来,举着他道:“还不变回来?吃饭啦!” 小肥猪赶紧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脑袋一拱就往师父怀里钻,不要!不变! 师父怀里又暖和又舒坦,才不要变回去! 庄凡无奈,只能把白胖结实的小猪再揣回去,只是不肯理他,自己端起碗来做样子要喝粥,实则粥太烫,要凉凉。 八戒傻眼,我的呢我的呢?扒着师父饭碗不放,挂在碗沿儿上不下来,到底赖赖唧唧叫师父斜着碗,喝到了一小口,结果给烫的不行。 庄凡笑他道:“师父说吹吹,叫你再心急!” 也不嫌弃徒弟,两个用一个碗,把一顿午饭吃完了。 其他三个知道八戒难得和师父这么亲昵,也不去闹他,都笑嘻嘻地瞅着他撒娇,吃完饭也不叫他,把东西都收拾了,准备上路。 只是这不请自来的小家伙儿怎么办? 师徒几个拿了蒲团,围在红孩儿身边坐了,讨论这小妖精的处理办法。 打死是绝对不行的,带着走也不成。 不说红孩儿这炸碳似的脾气,只说他们师徒这一路奔波劳苦,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缺吃少喝,这小妖精跟悟忧不同,年岁小上很多,小小年纪,何必叫他受这个苦。 对红孩儿老巢熟门熟路的悟忘道,“这有何难,丢回他洞府不就行了?正好他洞中小妖也在睡,放到一起,把他们洞门一关,七天之后醒来,咱们师徒早就在千里之外了!” 庄凡琢磨了一下,想起书中红孩儿那执拗不服输的性子,摇头道:“不妥,这孩子性子固执,若他认定了要跟咱们走,不说千里,就算是到了西天,只怕他也会不远万里的找来。” 悟忧愁眉苦脸地道:“这人咋这样?牛皮缠一样,还赖上咱们了不成?” 庄凡心道,可不就是一个小牛犊,倔着呢。 悟空按照一惯的做法,打算怎么省事怎么来,干脆地道:“师父,反正他都带上菩萨给的帽子了,要不然,咱们再给送南海去吧?” 庄凡便笑了,了然地道:“怎的,以后遇到妖精,只要没什么仙佛背景的,都送菩萨那儿去?” 悟空一点儿也不心虚,笑嘻嘻地道:“有何不可?菩萨那紫竹林大着呢,我每次去瞧着,都觉得怪冷清的,再送几百我看也不妨事。”正巧这路他也跑熟了的,来回一趟,一点儿不耽误。 庄凡听猴子傻话,哈哈笑道:“像花果山那样,满山上下都是猴子猴孙才叫热闹,是不是?” 猴子得意道:“可不是!” 庄凡笑得不行,揉揉猴子脑门儿道:“只是菩萨上次跟我说了,他那普陀山,如今弟子是阳盛阴衰,叫师父我,不要再派你给他送男弟子去呢!” 猴子失望脸:“啧,有徒弟就成了,分什么男女啊!” 庄凡也叹口气,心说是呗,还不要男徒弟,这红孩儿本来就该归观音管,谁知还没等他们师徒遇到这熊孩子呢,观音就拒收了,惨。 紫竹林里,观音见庄凡没有做主叫猴子又来给他送弟子,不由得放下心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上回他眼瞎,把红孩儿这小牛娃带回了紫竹林,谁成想这孩子骨子里是长了犟筋的,口里服心里不服,那紧箍根本奈何不了他在紫竹林惹事。 三天两头放火,过后便可怜巴巴的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那莲花池,叫这会浮水又会喷火的小牛犊给毁了大半,木吒和龙女也被这熊孩子折腾得够呛,天天从头到脚一身黑灰。 体罚没用,说教不听,没招没招的观音后来悔得肠子都绿了! 如今有了重来的机会,这个弟子,能不要,观音果断地选了不要。 他真的,不是很想,再给熊孩子做老师了! 庄凡不知观音思量,还真信了他的话,只是如今红孩儿没了去处,到叫他十分犯难。 悟忘无奈道:“大师兄,要不你辛苦辛苦,把这孩子还给他爹?让他爹管他总行,他爹不行,他娘也行的吧?” 还没等悟空说他不想去,悟忧在旁插嘴道:“二师兄莫说傻话,他爹妈要是管他,他还会这么小就跑出来自己当山大王?你想想咱俩小时候的日子,你再看看他!” 一看就跟他俩一样,没有靠谱的爹妈! 若不是爹不管,妈无能,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正合该在父母膝下享受关爱,好好长大呢! 悟忘一噎,好半晌叹口气,道:“这么一说,这孩子也挺可怜……” 庄凡倒是知道红孩儿父母的八卦,只是不好说,就只点了点头,道:“是挺可怜的,唉!” 三小见师父这一声叹息,竟是很有故事的样子,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战之间,悟忧便被推出来道:“爹啊,他咋可怜了?你给讲讲?” 庄凡能上这个当?开口反问道:“不是你说他爹妈不管他?” 风水轮流转,悟忧刚噎了人,自己也被噎回来了。 庄凡转头道:“悟空,你认不认识什么大能,本事大些的,又心善性软,喜欢小孩子?” 本事大能叫红孩儿心折,也能治住他暴躁的性子;喜欢小孩子、心善,便不会暴躁的对待红孩儿,会疼他爱他。 猴子揉揉下巴,道:“我听着这个描述,这么耳熟?好像是悟忧他师父啊!” 悟忧气坏了,抢了爹还不算完,还要抢他师父?立刻站起来道:“我不要他当我师弟!不行!我师父就爱我一个!” 庄凡见小儿子气得头发抖竖起来了,连忙把他抱过来拍后背,道:“好好好,不收他!” 又对猴子道:“下一个!” 猴子傻眼,他认识的人里,感觉没有喜欢小孩子的啊…… 悟忧很怕爹爹真会把这小妖精丢给自己师父,咬着手指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拍手,道:“丢给红叶老祖!” 他眼睛亮晶晶地道:“红叶老祖那人能耐大吧!我师父师伯见了他都要行礼!他人也和善啊,平易近人的,因为我太矮,就变得跟我一边高,同我讲话,即便后来身份显露,也没对我摆架子!” 庄凡恍然大悟:“哦,原来他化人之后挺高的?我见他容貌个头跟你差不多,最开始还以为他是小孩子呢!” 悟忧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捧着爹爹的脸,十分认真地道:“爹爹,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庄凡双手拢着儿子的小胖手,点点头道:“好是好,只一个是咱们找不着红叶老祖啊,二一个,即便找着了,人家肯不肯收红孩儿,还是两说呢!” 找不到红叶老祖之前,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带着红孩儿赶路啊,这小牛犊性子太暴躁,庄凡可不想天天给他灭火。 就算天大的巧合碰上了,如果红叶不收红孩儿,给拒绝了,他们咋办?把俩人都迷晕了,放一块儿,强买强卖,然后他们师徒跑路嘛? 想也会被红叶和红孩儿同时追杀的! 悟忧听了,不免很是泄气,窝在爹爹怀里,把肉嘟嘟的三师兄一搂,颠来倒去的小声儿嘀咕道:“不把爹爹分给他,也不分师父给他!” 庄凡没想到小儿子醋性竟然这么大,真是哭笑不得,一直以来,他见悟忧和三个徒弟亲亲热热,没什么矛盾龌龊,还以为这孩子只是被他父亲伤的狠了,心里还是很合群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悟忧跟师兄们相处融洽,莫不是因为悟空三个都叫自己师父,而独有悟忧自己叫爹爹的缘故? 却听悟空道:“师父,我觉得小师弟这个主意甚好!师父也莫担心,我倒是能找着我大哥,叫他过来!” 庄凡眼睛一亮,转头瞅悟空,他都忘了大徒弟跟红叶这个来得十分轻易的“兄弟”关系了,只是有点儿担心,道:“可有妨碍?” 悟空就知道师父老爱瞎操心,笑嘻嘻地道:“亲弟弟找亲哥哥来说话,碍着什么了,师父放心!” 庄凡见悟空说得亲切,也悄悄放下心来,心说谁让你这哥哥来头太大,却又认得太轻易呢! 猴子即说了无事,也不耽误,掏出一扎细枝,乃是红叶老祖上次偷着给他的,抽出一枝,挥手点燃了,用嘴一吹,只见青烟淼淼,直入云霄。 众人屏气凝神的瞅着,只有红孩儿和八戒,一个在被窝里,一个在师父怀里,均睡得四脚朝天,人事不知。 片刻之后,便见周围草木晃动,沙沙作响,清风四起,带来一阵草木香气,悟空站起来道:“来了!” 师徒几个纷纷站起来,只见眼前繁茂的草木纷纷乖乖让开一条路,一身穿青色道袍,面色白净,斯文俊秀的少年道士袖着手慢慢走了过来。 悟空与红叶都是天生灵体,虽然一个是草木之身,一个是山石灵猴,彼此之间,神魂血脉自有联系,因此不用看相貌,便知道是红叶,迎上去道:“见过大哥!” 红叶笑眯眯道:“正无聊呢,你就叫我!” 庄凡和悟忧倒是很惊,毕竟之前那个满脸陈旧疤痕的红叶,跟眼前这个白嫩少年,瞧着根本就是俩人。 只是见悟空都上去搭话了,知道错不了,庄凡便领着几个徒弟一起去拜见。 红叶见着庄凡,连忙去扶,道:“圣僧是悟空师父,多少也算我长辈了!” 庄凡连忙摆手道:“各论各的!说起来,便是这师父,我也当得心虚哩!” 红叶见庄凡豁达,老不忘了自揭其短,倒比上次又喜欢他三分,道:“圣僧莫要推脱,我与悟空悟忧平辈论交,你若在我面前矮一截,岂不叫他们为难?”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便说了正题。 红叶一低头,瞅瞅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的红孩儿,略一沉吟,乃道:“唔,此子与我有缘!” 庄凡眨眨眼,心说这话我听着竟有点儿耳熟? 75.我!不!甘! 悟忧巴不得快点儿把红孩儿送走, 听了忙道:“既然有缘, 送你了!带走吧!” 庄凡有点儿担忧, 道:“这红孩儿善用火, 老祖你乃草木之身,可有妨碍?” 红叶笑道:“活得久了,没别的好处,就是抗摔打些。这么一个小不点儿, 想妨碍着我,可千难万难了。” 庄凡心里就有点儿疑惑, 既然抗摔打,怎地原来,就被悟空掘根断脉了呢? 只是两人说着说着,红叶就觉得不对, 那股子被窥探的感觉,怎么又出来了? 他上次跟唐僧师徒见面时,就隐约察觉有人在偷看他们,只是当时初初化身, 粗拉些, 也没在意。 这会子红叶在人世间游荡久了,对这个身体越发运用自如,这明目张胆的窥探,他如何感受不到? 红叶一皱眉, 把拢着的双手放下来, 右手一挥, 往天上看了一眼,见倒映回来那些密密麻麻的水镜里,显出各色面孔来,其中不乏老熟人,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双目如电,瞪了过去。 那些诸天仙佛的水镜里,霎时被红叶身影占满,老祖化身怒叱一声,水镜登时便碎了。 过了好一阵子,大家心有余悸地打开水镜,没敢直接看向西行小分队的方位,只偷偷摸摸贴边儿看过去,却愕然发现,唐僧师徒上空,被厚厚的祥云笼罩,啥都看不清了。 地面上,悟空见红叶突然不语,抬头望天,不由得也好奇地抬头去看,猴子自是看不到水镜的,看了半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过来问,“大哥,怎的了?” 红叶奇了,问道:“你师父如今肉体凡胎,是个凡人,便也罢了,怎的在旁人这日日夜夜监视之下,你竟也毫无察觉?” 悟空听了大惊失色,几个小的也吓了一跳,倒是庄凡,心里有数,心道怕是这漫天仙佛监视唐僧师徒西去,结果被红叶老祖给抓个正着。 悟空张口结舌道:“我并未发觉什么不妥啊?”他一向敏感,如若有人偷窥,怎会感觉不到? 红叶一皱眉,觉得悟空这修为不对,便拉过他手腕细瞧,越看眉头皱的越紧,道:“你一个灵明石猴,天生地养,本该体脉通透,明净透彻,怎的如今体内竟如此污浊?” 庄凡听了大惊,脸色刷地白了,颤声道:“可是跟着我,吃荤吃的?” 红叶老祖摇头道:“吃荤有何妨碍,倒是有助于他长些血脉,我说的是他经络内,这粘的都是甚?” 说着探出右手食指,化作一柄木刀,在猴子右手心一刀划下,同时另一只手攥紧了,从悟空胳膊肘往下猛地一撸。 划口子时猴子还满不在乎,这一撸,到叫悟空一声痛呼,捂着胳膊不敢动。 众人齐齐看来,便见大圣手中那刀口处,流出来的,不是鲜红色的血,倒是漆黑黏腻、味道刺鼻的一股子脏东西,不知道是甚。 庄凡刚下的心,猛地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莫不是那铁丸铜汁还没排净? 红叶捻了一点儿那黑乎乎的东西,手指一搓,凑到鼻端嗅了嗅,奇怪地道:“你体内怎的这么多药渣子?怕不是千百年前,把仙丹当饭吃了个饱?” 庄凡听了忙道:“他当年,确实在兜率宫吃了不少仙丹!” 乃把大圣当年在天宫闯的祸事挑拣兜率宫的一段儿,跟红叶学了,把正捧着胳膊嚷痛的猴子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奇怪,怎么师父对他的老底儿知道的这么清楚? 猴子心里嘀咕,记得有关天庭之事,他只是初初认识师父时讲过,并且也没说太多啊,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吹牛。 早知道师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哪里会牛皮吹破天,好羞! 红叶听了庄凡之言,气得不行,一戳正低头害羞的悟空的脑门儿,道:“不是也修过道,怎地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丹药是随便乱吃的?” 悟空耳朵通红,讷讷道:“当时喝多了嘛!” 红叶一听,都气笑了。 庄凡一看哥哥要训弟弟,连忙把睡得人事不知的八戒往悟忘怀里一塞,对悟忘和悟忧道:“去烧点儿热水,给老祖冲些茶来!” 悟忘机灵,抱着师弟,拉着悟忧,一溜烟儿跑了。 庄凡见几个小的走了,连忙道:“悟空当年还小,老祖别气,来来来,坐下来说!你慢慢教他,说起来我这个师父就是个睁眼瞎,在修行上,帮不到他什么,这回来了,别急着走,你多教他些!看看那经络里的药渣怎么清,你们哥俩慢慢聊,我去看看几个徒弟,怕他们淘气烧着手!” 红叶哭笑不得,道:“无碍的,圣僧何必如此!” 庄凡好不容易撞大运遇到个红叶,哪肯怠慢,把两人按在蒲团上坐了,自己跑了。 猴子见师父为了他,竟如此低声下气,不由得一脸羞愧,垂头丧气的坐了。 红叶叹口气,拉起猴子没伤的左手,大圣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准备挨训,谁知他哥心忒狠,也不打着招呼,一股绿色仙灵之气顺着猴子手心就冲了进来,鼓荡之间,就给毫无心理准备的猴子来了个洗筋伐髓! 疼,真的太疼了! 好像千万把刀子在体内,一遍一遍,用力地刮着骨、剜着肉! 又像有一把小锤子,正沿着骨头,细细地、一点一点地,生生把骨头敲碎! 猴子立时一声惨嚎,没忍住喊了一声“师父啊啊啊——!” 把正往远走的庄凡听得心里一揪,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地上了。 在那手拉手站着的悟忘和悟忧也被大师兄吓了一跳,就连八戒也给惊醒了,悟忘赶紧过来扶起师父,又想冲过去看大师兄,却被师父一把拦住了。 悟忘急了,喊了声:“师父!大师兄他……”明明疼得紧! 庄凡听着猴子惨叫,如何不心疼,此时正心如刀绞一般,只是他知道,这一关悟空终究要过,仍硬撑着安抚道:“无事的,你大师兄他大哥正给他清毒,过会儿就好了,你你你,八戒呢,啊悟忘啊,你去烧点水,怕等会要用!” 一颗心丢在大徒弟身上,耳畔听着悟空惨呼,心神都恍惚起来,说出话来抖做一团。 悟忧见庄凡脸色煞白,忙对二师兄道:“师兄,你别吵,爹爹也难受的了!” 正探头向那边看的悟忘一惊,回过头来一看,果然师父双唇颤抖,毫无血色,忙和小师弟一起,搀着庄凡坐了,一摸师父手,冰冰凉,吓了一跳,又把皮裘掏出来,给庄凡裹了,反过来安抚道:“师父啊,没事的!大师兄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怕!”又去给庄凡擦泪。 庄凡如何不怕,只是孩子们都在,他只能硬挺着,抱着被吓得直哆嗦的八戒,师徒父子四个互相打气,慢慢挨着时辰,等悟空好。 红叶知道,悟空体内这丹毒,日子久,量也大,再拖下去,没甚好处,只能一鼓作气,清干净为止,遂也不管猴子惨叫,护住他心脉,灵力绵绵不断,一波一波奔涌而来,一点点仔细清洗着。 只是到底红叶见猴子浑身哆嗦,缩在那儿疼得撕心裂肺地惨叫,嗓子都哑了,还是心疼,不由得喝道:“忍住!” 大圣此时已经痛到恍惚,若不是红叶护着他心脉,只怕早就晕过去了,此时红叶的声音在他耳边,犹如炸雷一般响起,惊得他一震,清醒了一些。 红叶见状,又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多少苦都吃的!悟空啊,你今日就甘心被这点儿痛打倒吗?” 大圣把一口银牙咬碎,渗出血来,疼得浑身颤抖,双眼里含着两团火,挣扎着从嗓子眼儿挤出几个字来:“我!不!甘!” 红叶便道:“那就运功!”丹毒清干净了,经脉多少要受些伤害,还要悟空自己修炼恢复,最好的就是他这里清理,猴子自己跟着运功恢复。 悟空听了,强忍透骨剧痛,哆嗦着坐正了身子,五心朝天,闭上眼睛,默念法诀,修炼起来。 红叶睁眼看了一会儿,见猴子修炼的这个法诀,虽称不上顶好,却也算难得,对猴子本身也大有裨益,便不再分心,闭上眼,专心给悟空清起毒来。 那头庄凡几个见悟空喊着喊着,声音突然一下子没了,心里不由得一惊,悟忘蹭一下就站了起来,道:“我忍不住了,师父,我去看看!” 庄凡心揪做一团,手脚发软,故作镇定的道:“悄悄地去,出声的不要!”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悟忘便蹑手蹑脚地去了,很快兔子一样跳回来,还把红孩儿给抱了过来,对庄凡道:“师父,没事了!我看大师兄被红叶老祖拉着,正在修炼!气息很是平稳,看来是不痛了!” 庄凡听了,身子一软,一下子就瘫在儿子身上了! 悟忧嫌弃地道:“爹爹,你胆子真小,太无用啦!”一边说,一边把庄凡冷冰冰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怀里暖着。 庄凡长出一口气道:“爹爹没经过这个啊,自然胆子小,悟忧啊,爹爹以后只求你们师兄弟平平安安的,就算一辈子吃素,我也认了!” 说完这话,又挣扎着起来,道:“不行,我去做点儿吃的,等下你们大师兄醒了,肯定会饿!” 悟忘把他按住道:“师父,你还是歇会儿吧!这会儿脸色还白着呢!大师兄这个,肯定要弄好久,说不定他醒了都半夜了,你且歇会儿!” 庄凡如何静的下来,想了想,从观音给他的储物袋里掏出一本经书,打算念念经,结果一打开,傻眼了,不认字儿! 没奈何,翻翻捡捡,把那本心经又翻出来了,这个他熟,就算不认识,连蒙带猜的也能过去。 如此在心里笨笨磕磕念了两遍,终于顺了,再来一次,竟然就极熟了的,庄凡五心朝天默念几次,竟也屏气凝神,慢慢入了静。 悟忧见了,在唇上比个“嘘”,悟忘会意地点点头,示意小师弟在这儿看着师父跟八戒,再盯着点儿红孩儿,自己则悄悄起身,去巡山了。 虽然此处小妖都被放倒,但难保不会有野物趁机出来作乱,悟忘显了原身,在他们师徒住脚的山坳周围飞了一圈儿,慢慢地释放出一股子龙威来,果然震慑非常,鸟兽鸦雀无声,便是脾气再暴躁的野物,也远远地避开了此地。 旁人不提,却说红叶老祖在这里专心领着悟空排毒修炼,悟空身上那颗结界珠受到感应,竟自动地飞了出来,拢住两人,缓缓转动。 红叶察觉到了,见是个护法和时间转换的小东西,也没在意,眼睛都没睁,就任它去了。 于是,在诸天众位水镜碎裂,失去西行众人画面之后,独有菩提老祖,看到了猴子那里的画面。 却原来,悟离给悟空的那颗结界珠,根本不是悟离自己的游戏之作,乃是菩提老祖苦心给悟空做的。 那小结界珠,灵力充沛的很,若是悟离出手,只怕里面存的仙灵之气用上几次就散了,成了一颗无用的珍珠,哪还能叫悟空夜夜修炼不停,用上这许久。 再者这珠子防护功能强大,便是菩提本人,也要用尽全力三次痛击,才可破了这珠子防护。 这结界珠最重要一个功能,便是能将猴子每日修炼的情形传给菩提老祖。 这却也不是为了监视悟空,乃是菩提老祖怕这猴子野了多年,早忘了该如何修炼,担心他运功时走偏路子罢了。 菩提老祖最近盯着悟空夜夜修炼,心里也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只因这猴子练功虽勤,功力却没见怎么涨,只是任凭他如何猜测,却没想到是悟空体内沾染了丹毒这上去! 此时结界珠传来红叶与悟空修炼的情形,正在静室打坐、没看到前情提要的菩提就是一皱眉。 无他,消息闭塞,他不认识红叶,但通过结界珠,菩提却清楚地感应到了红叶的强大,还有猴子强忍的痛意,这如何能不叫菩提揪心。 菩提不知此人何来,又担心悟空,仓促之间也过不去,只好压着烦躁,静下心来掐指一算,幸好红叶只是屏蔽了唐僧师徒周边的视野,却未曾遮掩天机,再加又有结界珠这个内奸在,到叫菩提轻易钻了个空子,了解了来龙去脉。 菩提算完了,放下手,担心自己也被红叶抓个正着,连忙掐断了与结界珠的联系,坐那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捧着个馒头干巴巴啃着的悟离探进来一个脑袋,贼兮兮地道:“师父,啥心事儿?跟徒弟说说?” 菩提愁眉苦脸,道:“唉,原以为欠了人家人情,没想到人情比那个大,还不起,心烦!” 悟空当年醉酒后误吃那么多仙丹,若不是太上老君肯放他进炉子炼化,只怕这猴子最后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药力蒸腾,被撑破血脉而死,便是药力混杂凝结,堵住经脉,废了他一身功夫,最后无法修炼,不能寸进一步,受天人五衰之苦而死! 照今日这架势来,如果不进炼丹炉,悟空怕就是最后一个下场了。 这慢慢的折磨而死,对他这个生性烂漫,无拘无束的徒儿来说,恐怕比第一种死法更让他痛苦。 这么一说,岂不是欠了老君好大好大个人情? 比火眼金睛贵重多了! 还不起,还不起。 悟离听见师父唉声叹气,蹭进屋来,从怀里的纸包里掏出另一个热馒头,递给师父道:“还是悟空的事儿?离这么远,你操心也无用,欠了人情,过后都丢给金蝉子伯伯叫他还呗?愁啥!来,师父,吃个馒头,下下火!” 菩提一瞪眼:“屁!没听说馒头下火的!”话虽这么说,到底接过来,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悟离笑嘻嘻地道:“师父以前吃的馒头不下火,这个可清火哩!” 菩提蹭跳起来,拎起拂尘就去揍悟离屁股:“小兔崽子,又捉弄你师父!” 苦的! 悟离一边捂着屁股跑,一边解释,“师父师父!别生气别生气!这是掺了观音莲池里新鲜莲子和莲心的馒头啊啊啊啊!” 师父下手真是稳准狠! 痛死了! 菩提站住脚,狐疑地道:“真的?”把手里那馒头又咬了一口,道:“果然,我说呢,刚才吃到嘴里,不仅苦,还有一股子清甜。”要不他早把这馒头扔了。 悟离委屈脸,躲在柱子后面,憋憋屈屈地道:“我是那种欺师灭祖的坏徒弟嘛!师父说打就打!” 菩提两口把馒头吃了,道,“又不是无缘无故打你,你今儿练功练一半儿怎么跑了?自己岔气了不知道?” 悟离大惊,摸摸肋下,果然已经不疼了,赶紧笑嘻嘻地凑过来,抓着师父胳膊撒娇:“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菩提冷哼一声,道:“我就是那说对着徒弟说打就打的坏师父了!” 悟离忙又蹭蹭,软声道:“没有没有,我师父天下第一慈爱了啦!” 菩提叫他哼唧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抖落袖子道:“你给我坐正了,好好说话!这腔调又跟谁学的?” 悟离脸一红,坐直了,支支吾吾没吭声。 菩提奇怪道:“你哪儿来的观音的新鲜莲子蒸馒头?” 悟离羞答答做小女儿状,道:“哎呀师父,瞧您说得,你徒弟哪有那手艺,这是你儿媳妇做来孝敬您的!这不是您儿媳妇传唤,我就赶着去取了么!这才岔气的!” 菩提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皮子又痒痒!叫你练功你坐不住,龙女喊你你倒是跑得飞快!” 悟离赶紧从师父的小榻上出溜下来,一本正经地捧出一袋子馒头,道:“师父,这都是孝敬您的!徒弟不敢藏私,全都奉于师父了!” 菩提施施然把馒头接过来,捏了一个馒头塞嘴里,慢条斯理的道:“哎呀,你们小儿女的事儿,师父不反对,不掺和!” 悟离苦瓜脸都拧出汁子来了,哀求道:“师父,求您了,您老受累,掺和掺和吧!您老要是不掺和,师叔都不叫我进紫竹林的门!没法去提亲,您儿媳妇一万年都嫁不过来,您忍心您徒弟当个万年老光棍儿啊!” 菩提捋捋胡子叹道:“唉,师父也是万年老光棍啊,没啥不好啊!” 悟离一听,便要撒泼打滚儿,菩提怕了他了,连忙道:“莫慌莫慌,这事儿急不得,主要你媳妇她师父,观音那小变态,瞅为师不顺眼么不是!师父掺和了也没用啊!”还有可能更糟。 到时候师徒俩一块儿被轰出来!多丢脸。 悟离绝望脸,往地上一趟,觉得自己的小心心都碎成渣了,道:“那咋整啊?” 菩提一皱眉,道:“你跟你媳妇学点儿啥不好,这都哪儿的口音啊?”他记得西海老龙那一窝,说话不是这个味儿来的。 悟离一个打挺坐起来,凑过来眼巴巴的盯着他师父,不吭声,脸上足有十分委屈。 菩提头疼,心说这俩猴儿崽子,没一个省心,乃道:“你再耐心等等,等你金蝉子伯伯从下界回来了,我偷偷请他上南海做中人,给你提亲?” 悟离一撇嘴,道:“那得啥时候啊?我上次见着他,瞧那命数,这一世怕是还有七八十年好活呢!” 菩提道,“耐心等着就是了!你知道啥!”金蝉子那个小祸害,这辈子是死不了了,顺手递给徒弟一个馒头,道,“来,吃俩,消消火!” 悟离气哼哼地道:“我是啥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师父老跟观音师叔不对付,结果专门坑徒弟!” 菩提心虚,也不吭声,跟徒弟俩专心啃馒头。 嘴苦,心也苦! 他当年,怎么就把观音那个小变态惹着了呢? 他干啥了呢当时? 76.银龙舞 灵霄宝殿里, 玉帝和如来瞅着碎掉的水镜, 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 佛祖悠悠地道:“这红叶, 对你也这么不客气?” 玉帝翻个白眼,道:“当年我对他一个化身还要客客气气,你说现在他对我客气,我敢受么?” 如来道:“他当年化身, 脾气不是挺好的?” 玉帝叹道:“你也说是当年,此一时, 彼一时……” 如来便呵呵笑了,转移话题道:“按说他实力如此强悍,就连脚下土地都炼化得坚硬无比,奈何上次, 却被猴子轻易断了根?” 玉帝捋着胡子,乜斜着眼睛看了如来一眼,道:“我就不信你猜不出。” 如来把袖子一揣,也拢着手坐着, 叹口气道:“我就是猜不出他去了哪儿, 才问你的啊。” 那人参果树,自打开天辟地就站在那里,猴子那金箍棒,连人家脚底下的泥土都打不出个印子来, 如何就能轻易把树放倒了? 那就好比四处说人间三岁娃娃, 一脚踹倒一颗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树一般好笑。 可偏偏, 猴子就是把那树断根了…… 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红叶当时已经离开了,留了个虚幻的壳子在那里罢了。 人参果树本体不在,假的自然随随便便一踹就倒。 只是他走了,当年又去了哪儿呢? 过后他们可也没发现这四大部洲,再出现什么遮奢人物。 如来正想着,玉帝突然凑过来,低声道:“我说,你没问问观音,上次他把人参果树‘复活’之后,新长出来的果子,吃着跟以前滋味有何不同?功效如何,可比从前?” 如来就是一愣,道:“这我却是没问过。” 说的也是,真身走了,当年重生的人参果树,到底是个啥? 那场盛宴,吃果子的可不少,这些神仙们都没察觉出来? 那养了人参果树万万年的镇元子呢?他又如何? 玉帝难得见佛祖眉头皱的紧紧,便呵呵地笑了,拿起手边的酒壶,给佛祖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道:“喝吧喝吧,且看着吧!” 佛祖叹息一声,与玉帝满饮此杯,到底心有不甘,派人去请镇元大仙过来叙话,想问个端倪。 不多时,童子回来,却说五庄观如今山门紧闭,他敲了好久的门,只得一个鹤童子出来搭话,说镇元大仙并不在,出门游历去了,不知何时才回。 玉帝与佛祖面面相觑,这才罢了。 反正向前之事已经揭过,不管他们当时疏忽了什么、错过了什么,这不正在重新来过? 不说两人心里纠结,只说枯松涧这里,因为有结界珠加持,红叶带着悟空在内修炼,速度倒是快了不少,但是也叫庄凡领着几个小的,从正午时分一直等到金乌西坠。 念了好久的心经静神,这功夫庄凡已经缓过来了,还偷偷蹑手蹑脚地溜过去看了好几次,期间见红叶一直拉着悟空的手没放下,猴子也安静地在打坐,看起来气息很是平稳,心里才稳当了些。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山里起风了,微有些冷,庄凡便领着几个小的,拾了些柴,点起了篝火,又看着红孩儿,不叫他踹了被子。 这胖娃娃,浑身上下就穿一个肚兜,连个袜子都没穿,也不知是一直如此,还是天暖和了才这样。 好在庄凡看了,小胖脚丫肥嘟嘟白嫩嫩,很是干净。 本来夜风一起,就应该把帐篷搭起来,但是每日里,这个活儿都是悟空的,为了方便起见,帐篷也收在他那儿,如今拿不出来,只好先点起篝火取暖。 庄凡守着篝火,给孩子们烤鸡蛋吃,见天色晚了,顺手摸摸悟忘和悟忧的手心,热乎乎的,不冷,便道:“今日辛苦些,可能会露天宿营,能受得住不?” 悟忘眼巴巴看着埋鸡蛋的地方,道:“师父,也就是跟了您,晚上我才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个暖被窝。从前在西海,也没甚床铺,鹰愁涧那时候,都是直接泡在水里睡的!” 悟忧也点头道:“是呀爹爹,我在师父那儿,晚上也是泡在水里,露天席地都不算啥!” 八戒哼哼两声,心说你们那还算好的,好歹水是好水,干净的很,俺老猪住在庄子上,又怎样,还不是一间茅草房,破到掉渣,脏到发臭,夏天又晒又漏雨,冬天又冷又透风? 庄凡一脸黑线,心说这养孩子的方式,也太奔放了些,不过他又道:“现在每日里离了水,难受不?” 倒是忘了,这俩都是水里生水里长的。 悟忘笑嘻嘻地道:“在师父身边,每日里开心的很,哪有什么难受?” 八戒也在师父怀里小声哼哼两下,表示同意。 悟忧就含蓄多了,往他爹怀里一歪,胖脸蛋一贴,搂着庄凡腰不说话。 庄凡就笑了,他从前在家虽然号称孩子王,但是真没养过孩子,更何况他眼前这几个皮猴子,跟一般小孩子成长方式又不一样,他真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今天悟空的事一波三折,可把他吓坏了。 他对道法佛法一窍不通,看着每晚看着孩子们修炼,跟看他几个侄儿做奥数题的感觉差不多。 不懂!不会!不认识! 待到天色全黑,红叶眼睛一睁,慢慢收回了手,静静地坐着,看猴子继续自己调息运功。 成了! 有他助力,猴子将那些药渣残留都逼出了体外,如今整个身体脉络干净透彻,明净圆融,跟刚从石头里蹦出来那功夫,也不差什么了。 只是今天整个儿过程下来,猴子经脉受损也是不小,还需要他继续运功不停,把仙灵之气在体内再循环几回才可。 结界珠内,兄弟两人对坐,红叶一直注视着悟空体内内息循环,见几个大周天下来,猴子所有经脉均坚韧结实,宽阔如通途,仙灵之气奔涌无碍,流通自如,细微之处也不见丝毫阻塞,不由得欣慰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直到结界珠外,月上三竿,山风呼啸,鸟兽皆静的时候,悟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眼前天色漆黑,星光点点,月色朦胧,他却觉得,这天地无比清晰,四海无限广阔,犹如掌珠般轻松在握,更如手纹般明晰可辩。 猴子忽然觉得,眼下这情形,到好似师父揭了帖子那天一般,这世界在他眼前,再无拘束,自由开朗,可以任他驰骋,任他遨游。 猴子朗声大笑,自由自在地纵身一跃,腾空而起,须臾之间,天上地下,无所不至,却又流连不去,化作一股清风,在师父周身环绕,转而抓住二师弟,携他上天,化身为龙。 两人在初夏的夜空中,一为清风,一为玉龙,纠缠嬉戏,畅游不止,龙吟猿啸,声震天地。 合该凑巧,刚才庄凡又过来偷看,正看见徒弟出关那一幕,此刻脸上笑得都皱吧成一朵儿包子花儿了。 见红叶袖着手走过来,庄凡连忙合十施礼道:“辛苦老祖了!今日有劳!” 红叶笑眯眯道:“长老太客气,悟空也是我弟弟。” 庄凡笑呵呵道:“惭愧惭愧,我这个师父是虚的,老祖这个哥哥可是顶顶真!” 红叶哈哈大笑道:“都真都真!” 悟忧打着哈欠走过来道:“老祖你累不累?今天不要走啦,跟我们一起睡吧,我家帐篷特别大!很舒服!大晚上的,带着你徒弟也不好赶路!” 悟忧心道,不管怎样,先把他俩师徒名分定下来,然后再说! 红叶抽出手来揉揉下巴,道:“也成!我还没睡过帐篷哩!” 他伸手揉揉悟忧小抓髻,道:“叫我红叶就成,不要叫我老祖啊,听着感觉我快进棺材了!”他现在可是少年模样,少年! 悟忧无辜脸:“爹爹那么叫的嘛,我不敢越过他去!” 红叶少年央求脸,“圣僧,且把我也当子侄疼一天!” 庄凡一哆嗦,无奈只好答应,道:“好吧,没外人的话,就叫你名字可好,只是莫要撒娇,我心慌。” 三人齐齐哈哈大笑起来,正说话,悟空驮着悟忘回来了,悟忘又化作三头身奶娃娃样,兴高采烈地骑着大师兄脖颈,远远地冲着庄凡挥手:“师父!!” 庄凡笑眯眯,等两个皮猴儿走进了,才道:“你大师兄身上可脏,蹭你一身!” 俩人齐齐“呀”了一声,低头一瞅,可不是,猴子一身脏乎乎,现在是个黑猴儿,小白龙只要挨着他大师兄的地方,也都啾啾黑。 庄凡翻了行李,把他们洗澡的大木盆哐当拿了一个出来放在地上,对悟忘道:“弄点儿温泉水,你跟你师兄一起洗吧!” 悟忘现在善使水,名副其实水龙头,洗个热水澡方便的很。 红叶听了“温泉水”三个字,眼睛一亮,轻轻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地小声儿道:“圣僧,我身上也脏了,也想洗!”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庄凡忙道:“都洗,都有!”又拿出一个大木盆来,又深又阔,倒仿佛是个桶,顶上加盖儿,里面还带着能坐的小木凳。 红叶一把抱住,道:“这个归我!”又招呼悟忘,“来来来,温泉水加满!要烫些才好” 庄凡见他心急,忙劝道:“别再这里洗吧,山风冷呢,等下搭上帐篷,烧起熏笼,暖和些!” 红叶想想,答应了,喜滋滋等着。 悟空便带着悟忘去搭帐篷,悟忧打下手。 因为要洗澡,怕溅上水,地面就没铺毯子,先那么空着。 只是存的炭都烧光了,庄凡对着熏笼嘀咕道:“没有炭,柴火会冒烟啊,呛不呛啊?” 红叶听见了,施施然走过来,哗啦一丢,庄凡扭头一瞅,上好的银骨炭,就那么随随便便,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地! 这个可贵呢! 庄凡心疼够呛,也不问来历,连忙毫不客气地拢拢收了,又把熏笼点了,等几个小的搭好帐篷再端进去,要不了多久,整个室内就能热起来。 不一会儿,红叶就心满意足地泡在大盆子里了,旁边三个小一些的盆,猴子自己一个,悟忘自己一个,悟忧抱着八戒一个,各个儿泡得小脸儿红扑扑。 山里晚间天凉,庄凡自觉自己这么一冷一热的受不住,便没和他们掺和,自顾自去准备饭食去了。 帐篷帘子一掀,庄凡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碟子小菜,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面装着红艳艳的葡萄酒。 瓶子是悟忘贡献出来的,葡萄酒是庄凡自己琢磨着酿的,酸了好些,就剩这一瓶,味道还算过得去。 庄凡把托盘放在红叶那个澡盆的盖子上,道:“也不知道你口味,尝尝看,我自己琢磨着做的,酒也是我自己酿的,没甚滋味,就当着甜水喝吧” 几个小的嗷嗷叫:“师父我们也要吃!我们也要喝!” 庄凡十分冷酷地道:“没有!”小孩子晚上吃太多不消化,又道:“悟空晚上没吃饭,师父给你蒸了蛋羹,等会儿洗完了吃!” 猴子正专心猛搓,闻言道:“师父,蛋羹嫩,不会积食,给师弟们也带一份吧!” 悟忘悟忧和八戒齐齐扒着盆沿儿,眼巴巴地看过来。 红叶好奇地问道:“蛋羹是何物?我也想吃!”一边说,一边伸手拿了最后一块儿五香豆干放在嘴里,吃得叽叽咕咕的。 庄凡无奈,道:“都有都有!” 几小顿时欢呼起来,弄得水花四溅。 庄凡道:“你们快些洗,莫泡太久,免得晕!” 曾经晕过的猴子深有体会,连连点头,正好已经全身打了澡豆,搓完一遍,唤悟忘道:“乖乖给我换水!” 悟忘正挺着小胖肚在水盆里飘着,他大部分只是衣服蹭脏,早就洗好了,闻言也不起身,手一挥,悟空盆里的水就不知飞哪儿去了,“哗”地一声就来了一股子新的干净的温泉水,把猴子从头到脚冲个干干净净。 悟空眼睛一亮,道:“这个好,再来几次!” 悟忘也不推辞,如是几次,把他大师兄淋了个痛快,这才罢手。 刚巧蛋羹也好了,庄凡进来道:“泡的差不多了,都出来吧!” 几个小的都洗好了,一听师父来撵,赶紧稀里哗啦钻出来。 悟忧投机取巧地先慢吞吞给小胖猪擦干,把他三师兄放地上,这才收拾自己,庄凡也不催他。 红叶泡得筋苏骨软,不想动,懒洋洋地道:“我无碍的,我泡一天也无事!” 庄凡只好拿出杀手锏:“蛋羹熟了!” 红叶脑袋一歪,把脸搭在桶沿儿上,哼唧道:“这里吃嘛!” 庄凡忍不住又打个冷战,道:“莫撒娇!” 红叶无奈,只能慢吞吞爬出来,从地上捡起那身红衣,就想往身上套。 庄凡忙道:“怎么还穿脏衣服?没换洗的?” 红叶道:“这是我落叶所化,自清自净,不脏的!” 庄凡心说你刚才把它丢地上了,沾了灰不说,还溅了水,别以为我没看着,到底又拿出一身衣服来,递给红叶。 红叶接过来一瞧,十分嫌弃,道:“这是僧衣呀!” 拎着左右看了看,把僧袍幻化成一身青色直缀,穿了,庄凡也不在意,随他去。 猴子领着师弟们收拾澡盆,挨个儿洗干净擦了,再收起来,等轮到红叶那个不知道该叫桶还是叫盆的大家伙的时候,红叶不让了,道:“这个我用了,归我吧!成不?” 悟空很是慷慨地道:“一个澡盆,哥哥想要尽管拿去!” 红叶十分高兴,也不叫他们擦,自己连盆带水,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 悟忘提醒道:“那个水,用一次就行啦!” 红叶笑眯眯道:“知道!我留着有别的用!”虽然只是凡间的水,但是泡过了他,也沾染了紫气,不能乱丢。 悟空想想,把红孩儿用过的那个脸盆拿出来,递给红叶道:“哥,这是你徒弟的脸盆,你给他收着?” 红叶接过盆来,好奇地看了两眼,见就是普通一小木盆,道:“这孩子怎么还随身带着脸盆?倒是跟我似的,是个干净孩子,合该是我徒弟!” 悟空听了,咳嗽两声,没敢说是自己嫌弃红孩儿,赶紧溜了。 澡盆都收起来,悟空如今法力圆融,毫不费力就把帐篷内的地面弄得又干又平整,这才把厚厚的地毯拿出来,仔细铺了,铺盖也丢上去。 悟忧见帐篷收拾好了,连忙把分不清方向,满地乱跑的三师兄抓住,往被窝里一塞,自己一掀帘子,滋溜跑了,正跟拎着食盒回来的庄凡走个正着。 悟忧接过食盒,道:“爹爹,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谁也不能抢走他爹! 庄凡笑着应道:“好!” 心说大通铺,就小儿子那睡相,一不留神都能把自己轱辘到门外去,跟谁睡有甚区别。 两人进了帐篷,正好悟空抱着红孩儿也进来了,众人便围着帐篷里的小桌子团团坐了,预备开始吃宵夜。 红叶对悟空道:“把我徒弟给我吧!” 庄凡道:“你吃你的,蛋羹烫!我来抱他吧!” 红叶便笑眯眯不说话了,拿了小瓷勺子,十分好奇地按着蛋羹弹滑细嫩的表面玩儿。 庄凡把红孩儿接过来,拢在怀里,这孩子睡了小半天了,庄凡摸摸他小肚子,见依旧鼓溜溜的,也没听见饿肚子时的咕噜响,额头也不烫,这才放心,拿起勺子吃东西。 红孩儿睡得迷迷糊糊的,闻着香气,使劲儿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是僵的,也没动,辨认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那大唐和尚抱着他,心里不由得高兴,见他在吃东西,便努力道:“我也要……” 声音虽小,庄凡也听见了,不由得一惊,见红孩儿睡眼朦胧地盯着他手里的勺子,口水都流出来了,赶紧挖了一勺蛋羹,用嘴吹吹,见不烫了,才喂给他。 红孩儿嘴一抿,蛋羹就不见了,也没要第二口,眼睛一闭,又呼呼大睡起来。 庄凡呆呆地瞅着这小牛犊,道:“怎么醒了?怎么又睡了?” 红叶已经把一碗蛋羹都吃光了,问道:“之前吃了啥来的?”说完忘了。 悟空在他一旁,把事情又说了,红叶就笑了,道,“原来是七返火丹,无碍的,量少些就这样,半睡半醒的!”他当年也吃过这东西,太上老君那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丸子有的是,他们那时候皮实,天地灵物杂质也少,所以都把老君做出来的仙丹当糖豆吃。 伸手就来接,庄凡见他吃完了,就把红孩儿递过去了。 果然晚间,红孩儿也醒了几回,还好他睡在庄凡和红叶中间,帐篷中间的小马灯也没熄,总能叫他看清庄凡的脸。 这孩子还糊涂着,以为自己还是猪八戒的样子,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三头身了,一看见庄凡的脸就安心了,眼睛一闭,接着睡。 第二天一早,师徒几个早早起来,收拾一下准备过了这山,继续赶路。 红叶一晚上睡得香甜,早上爬起来对庄凡道:“这铺盖舒坦,这毯子好软!” 庄凡笑了,道:“可惜我这儿只有这一份,不能送你,不过这是我跟西域胡商买的,你喜欢,等下过去,买一套就是了!” 红叶可怜巴巴道:“我没钱呀。” 庄凡挠头,赶紧召唤大徒弟过来,道:“把咱们的金叶子给你哥哥分些。” 猴子正卷铺盖,闻言问道:“哥,你要买啥啊?” 红叶羞答答,道:“我觉得你们帐篷挺好!” 猴子误会了,心说什么套路,拿我们钱买我们帐篷? 77.神仙幼儿园 到底把自家剩下的金叶子分了一半给红叶。 庄凡又细细地教他, 金子在凡间很是贵重, 可以再换成银子和铜板, 集市上买吃的, 用铜板的居多,轻易不要花金子。 又道,要是去胡商那里买帐篷,最好去深山里找些年份久一点的人参黄精之类的采来, 那些胡商更爱换那个。 红叶道:“人参?这个我有啊!” 一边说,随手那么一摸, 就拎出一个人参娃娃来。 那娃娃两个巴掌大小,脑袋上的绿樱子叫红叶抓住了,胖乎乎闭着眼睛正睡,身上还沾着点儿泥。 大约是红叶把它揪出来, 这人参娃娃觉得阳光有些晃眼睛,两只小肉手把脸一捂,哼哼唧唧叫了两声。 庄凡瞅着那人参娃娃,眼睛都直了, 觉得大概自己词儿用错了, 他跟红叶可能标准不太一样,便战战兢兢的道:“红叶啊,你解释解释,我刚才跟你说得, 年份久一点, 你的意思是约莫多少年?” 红叶啊了一声道:“年份久, 不得个上万年?这个是不是太小了?也是,这个才三千来年,刚修炼出来灵智没多久,肉身还没完全化形,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别的,更好的药材我也有!” 一边说,一边把那人参娃娃不知道揣回哪里去了,又要去掏别的宝贝给庄凡看。 庄凡赶紧把他拦住了,颤声道:“你误会了误会了!红叶啊,我说的年份久一点,是相对于凡人的寿命来讲的啊!” 他见红叶摸不着头脑,在那嘀咕凡人能活多久,没一会儿连彭祖都叨咕出来了,忍不住叹口气道:“算了,我给你你定个规格吧?红叶啊,你记住了,如果跟那胡商换东西,最大不能超过三百年,最多一次只能拿出去两根人参,种类不能超过三种,人参黄精何首乌,别的不行给,记住没?若是不够,金银凑!” 拿得多了,太显眼,又该跟猴子一样,被人算计了。 都说古人实诚,讲信义,那是对着本乡本土的人,像红叶这富家小公子模样,又是个生面孔,身边还连个护卫也没有,一露富,不止走过路过的商家放不过他,便是去了稍微偏僻一点儿的小胡同,也保不准被人打劫! 虽然劫匪恐怕连红叶衣服都碰不着,但是老是扮猪吃老虎打脸,也挺累的! 红叶袖着手,十分委屈地道:“那么小年份的,我没有啊。我这里,刚才那人参娃娃是我手下年纪最小的。” 庄凡无奈地道:“卖给凡人的东西,年份不用那么高,你那人参娃娃都成精了,他们受用不起,叫他们得了,纯属浪费!听话,那些宝贝,你都好好收着,一样也别往外拿。这样,你下次想去卖东西,先拿回来给我看看!” 悟空这功夫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走过来道:“哥呀,这些事儿,你就听我师父的!你手里没有,路过哪个山,进去找找不就有了?” 庄凡一拍手,道,“就是嘛,我刚才就是这个意思!就这么定了!不许再叫旁人见着你那人参娃娃!” 红叶委委屈屈地点点头,答应了。 庄凡觉得这孩子实在缺乏在世间游历的常识,就问他:“红叶啊,离开五庄观,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过得怎么样?” 红叶茫然脸道:“也没过多久吧……我离开你们,就去万寿山里的一个温泉泡澡去了,好好地泡了两三天,结果泡得太厉害,我身上的树皮都给泡掉了。之后我怕没了树皮自己太脆不抗打,就在万寿山随便找了个山洞,稍稍修炼了一下,醒了起来试试,发现自己虽然没了外皮,依然防护挺高的。我觉得挺开心,就打算出来溜达溜达,结果刚一出洞口,悟空就把我叫来了。” 庄凡听了,只觉得槽多无口,十分想叹气,心说果然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神仙修炼起来,还没觉得怎么着呢,凡间的日子已经嗖地一声过去了。 这还是红叶只“稍稍”修炼了一下,就过去了几个月,要是他决定闭个关再出来,岂不是他们西游都完事儿了? 还有还有,什么叫做“树皮泡掉了”?难道泡掉的不是陈年老皴嘛!! 庄凡到底重重地叹了口气,心说瞅着这么不靠谱,怎么感觉不是给红孩儿找了个师父,而是找了个小伙伴? 想了想不放心,问道:“红叶啊,你带着红孩儿,等会儿去哪儿?”去洞府还是去凡间? 若是去凡间,要不要他先嘱咐嘱咐? 谁知红叶依旧淡定地袖着手,一点儿也没迟疑地道:“跟你们一起啊!” 庄凡一捂脸,抱头蹲: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还什么家!干脆在大唐开个神仙幼儿园算了! 他能身兼园长,男阿姨,老师,保姆,厨师等多重身份! 还可以自己去招生!愁生源嘛?绝对不愁! 等到幼儿园规模扩大,事业有成,没准儿他还能把爹妈接过来安家落户! 有没有希望?肯定有啊! 心累。 猴子见庄凡突然蹲那儿了,小心翼翼凑过来道:“师父,你咋了?肚子疼啊?” 庄凡一抬头,抹了一把脸,憔悴地道,“师父肚子不疼,牙疼!” 猴子挠挠头,道:“牙疼是因为啥呢?师父要不要吃颗仙丹?” 庄凡心道,牙疼是因为心累! 唉声叹气地把猴子递过来的仙丹吃了,说到底他还是盼望回家的,不想自己魂飞魄散,因此这阵子磕起药丸子倒也老老实实。 红叶看庄凡蹲在地上,觉得好玩儿,自己也袖着手蹲下了,又站起来,又蹲下,如此反复几次,跟深蹲似的,看得庄凡头晕,问:“玩儿啥呢?” 红叶蹲着不动了,道:“这么蹲着,还挺自在……” 庄凡叹口气,心道这就是个小傻子,把水瓶子还给徒弟,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准备去看看焦糖糕,也没问红叶要跟着他们走多久。 他心说,愿意多久就多久吧,一个羊是赶,俩羊也是放,他也是想开了。 后来一想,跟着也行,教教他生活常识,免得跟他徒弟似的,啥也不懂,将来自己做饭,一口真气下去,连柴禾带锅,都烧成黑灰! 悟忧见爹爹走了,赶紧抱着红孩儿走过来,把呼呼大睡的光屁股小胖子往红叶手里一塞,道:“老祖,给你徒弟!” 赶紧抱走吧!好走不送再见拜拜! 红叶接过红孩儿,摸摸悟忧抓髻道:“叫大哥!” 悟忧傻眼,道:“那我大师兄呢?” 红叶点点他胖嘟嘟的小鼻头,道:“傻了吧,你都叫大师兄了,怎么还来问我!” 悟忧道:“啊,那我家里还有个金吒呢!” 红叶道:“那也是我大,叫大哥!” 悟忧一想,叫着也不吃亏,也不再犹豫,很是痛快地喊道:“大哥!” 红叶笑眯眯,跟悟忘和悟忘怀里的八戒道:“以后都叫大哥,记住了没?” 悟忘道:“记住啦!大哥好!”八戒也猛点头! 见悟忘答应的痛快,红叶乐得牙花子都出来了,道:“好好好,真乖!”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啥,冲着悟忘一丢,道:“给你了!” 又翻翻,没啥东西了,只好给了悟忧和八戒一人一个果子。 却说悟忘伸手啪一接,摊开手掌一看,喝!倒吸一口冷气,十分大的一颗龙珠! 悟忘给惊着了,哆哆嗦嗦地道:“大大大哥,这这是谁的啊?我不敢收啊!” 红叶揉着下巴道:“哎呀,好远了,当年跟我们抢地盘儿的一龙的!叫大家打死了,别的东西他们都分了,就这个不能吃的珠子给我了,我留了好久,也没啥用,你留着玩儿吧!” 悟忘都快哭了,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人啊,哭唧唧地道:“大哥,这是不是我哪个祖宗啊?我怎么收啊,我不敢啊!”要不要送回西海,祭拜祭拜,然后葬了? 红叶摆摆手,道:“放心,不是!你们家祖宗当年虽然有陨落的,但好歹我们都是近邻,哪能吃他们的肉。这是一条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龙的,样子特丑,跟你家长得不一样着呢,保准没有血缘关系!” 你家不知道哪个爷爷,还跟着一起吃过这龙的肉呢,仗着身大力不亏,抢了好大一块儿肉去! 害得那时候性子柔和的他啥也没吃着,就得个破珠子。 悟忘眼泪叭嚓的道:“真哒?没骗我?” 红叶翻个白眼道:“你自己闻闻不就知道了?你这胆子不行啊,还得练!” 小白龙将信将疑,把那龙珠凑到鼻尖一闻,啧,一股子火腥气! 这才把心放下了,冲着红叶一笑,“谢谢大哥!” 悟忧凑过去看,见那珠子外表乌突突的,丝毫不起眼,若不是珠子上那一股子与龙族近似的波动,只怕丢在地上,会被错认成一颗鱼眼珠也说不定,就问悟忘道:“二师兄,这玩意有啥用?” 悟忘拿着那珠子仔细打量,道:“按理说,这玩儿里面混着龙气,是能被同族吸收的,只是这不是我家老祖宗,跟我也没亲戚关系,我一时也不敢贸然就收了啊!” 悟忧好奇,道:“看着不太起眼啊!龙气多么?” 悟忘点点头道:“挺多呢!这珠子是火属性,你看,我这么拿着,它便跃跃欲试,想喷出火星来,灭我这水龙呢!” 他把那珠子托在手心,悟忧定睛一瞧,八戒也在悟忘怀里一声不吭地看着,果然,那珠子噼噼啪啪的火光四溅,直直地往悟忘身上扑去! 悟忧啧啧两声道:“这龙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暴脾气!”小肥猪也哼哼两声,表示赞同。 悟忘揉揉八戒脑门儿,点点头:“我觉得小师弟你说的有道理!” 悟忧便央求道:“二师兄,我第一见龙珠,你给我摸摸吧?” 悟忘想了想,道:“那你就伸一个手指头摸摸,好不好?我怕你是草木之体,碰见它会受伤。” 悟忧道:“无事无事,我可抗烧了,再说就算万一坏了,我还有收着的备用四肢呢!” 这话说得,叫悟忘和八戒齐齐打了个哆嗦。 悟忘便把手心摊开,送到悟忧眼前,叫他摸。 悟忧胆子大,大咧咧的伸出一根食指就摸了上去,还上下蹭了两下。 谁知他头上一直很安静的那个小花苞,突然伸长了枝茎,从悟忧手心下方迅速地探了过来,花瓣一张,“嗷呜”一下,就把那珠子吞了,紧接着嗖一声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慢悠悠地打了个饱嗝。 “嗝~~~”声音娇娇软软的。 悟忘摊着手心,跟八戒一起,傻呆呆地看着悟忧脑瓜顶儿。 悟忧摸了两下珠子,珠子突然不见了,花苞动作太快,他根本没看清,也愣了,抬起头问二师兄:“珠子呢?” 悟忧把手缩回来,指指他头顶,小小声儿道:“儿子抢去了!” 正说着,那花苞又打个饱嗝儿:“嗝——!” 这回声音比较豪放,悟忧也听见了! 他伸手一摸头顶,那花苞见势不妙,嗖一下,整个儿都缩到发髻里去了,悟忧摸了个空! 一时不注意,儿子乱吃了东西,悟忧便急了,扯开嗓子嗷嗷喊:“爹!爹!大事不好了!” 庄凡正坐那儿给焦糖糕修马掌,吓了一跳,差点儿把小刀捅自己手臂上,连忙放下焦糖糕,塞了一块儿糖给他,急匆匆跑过来,问:“咋的了咋的了?” 悟忧小脸皱巴巴,往庄凡怀里一扑,哼哼唧唧道:“我儿子把二师兄的龙珠吃了!” 庄凡大惊:“啥!” 扭头一瞅小白龙,好好地站在那儿呢,忙问,“乖乖啊,你无事吧?” 悟忘无奈地道:“师父,我好着呢,娃娃吃的是红叶大哥送我的龙珠,不是我自己的!” 庄凡这心啊,七上八下的,刚放下又拎起来了,把小儿子扶起来,问道:“孩子呢?还好吧?” 悟忧哼哼唧唧道:“我不知道啊,我摸他们,他们躲起来了!” 庄凡去扒拉悟忧发髻,啥也没看着,不免心急,问道:“怎么吃得那珠子啊?吃了什么反应啊?” 悟忧脸一红,道:“是我不好,我想摸摸那珠子,二师兄让我摸了两下,他们不知道怎么的,扑下来就把珠子吞了。” 悟忘凑过来补充道:“吃完打了两个嗝儿!”八戒也点点头。 庄凡奇道:“俩?俩孩子分着吃得?” 悟忘道:“听声音是。”两个嗝儿动静不一样嘛。 悟忘喜滋滋地想,听着好像有个女娃娃哎! 软萌! 这种事,庄凡也不懂,只好又把红叶叫来,咨询。 红叶抱着呼呼大睡的红孩儿,看了悟忧一下道:“呀,怎么都给吃了?” 悟忧搅手指,十分不好意思,“一不留神……”他真没想贪掉二师兄的珠子。 红叶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吃撑了,躲起来消化去了!放心,睡饱了起来还是俩好孩子!” 悟忘想得多些,道:“大哥啊,我是水龙,这珠子是火属性,这珠子对俩孩子有没有什么妨碍啊?” 红叶笑死了,道:“你傻不傻,你赋予这俩孩子的,只是神魂啊。肉身都是悟忧给的,便是属性,也是从他那儿继承来的!” 悟忘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忙道:“那悟忧是草木之体哩!” 红叶安抚地拍拍这个年轻的毫无经验的傻爸爸,道:“没关系,孩子们吸收的都是精纯的能量,跟你吃了一顿饭差不多一个意思。咱们的法术施展出来,无论火还是水,其实本源都是一样的,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东西,不要怕!” 庄凡听了,在心里竖大拇指,心道,红叶这再继续研究下去,保准就是大唐第一物理学家了! 这时猴子牵着马过来,道:“师父,焦糖糕的脚掌我看了,都还好,咱们这就出发吧?” 还没等庄凡说话,红叶便意气风发地道:“走吧!咱们上路!” 此话一出,正跟二师兄赔不是的悟忧大惊失色,扭过头道:“大哥,你不带着你徒弟回洞府啊?” 红叶笑眯眯地道:“唉,这不是还没选好地方,跟着你们走一段儿,哪儿好就在那儿住脚!” 悟忧哀嚎一声,把脑袋沉甸甸地搭在二师兄身上,开始装死,把八戒压得吱哇乱叫。 悟忘刚才还有点儿气小师弟跟他生分,此时见他这可怜样,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悟忧无精打采的去找焦糖糕了,悟忘摇身一变,又化作白龙马,要去载师父。 只是庄凡见红叶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娃娃,瞅着就怪可怜的,便道:“红叶啊,你抱着孩子,来骑着龙马上路吧?” 红叶摆摆手道:“我骑不惯马哩,我自有坐骑,圣僧不要客气!” 说着不知从哪里一掏,摸出一张硕大的绿色叶子来,抱着红孩儿坐了上去,叶子无风自动,飘飘然飞起来了! 庄凡瞧红叶,跟瞧哆啦A梦似的,心说这都把东西藏哪儿了?身前后背,袖子胸口的,逮哪儿掏哪儿! 再抬头望着这半空中忽忽悠悠慢慢飞着的绿色“飞毯”,心中也十分羡慕,这人竟然不怕冷的? 于是自己也翻身上马,拎着锡杖,带着徒弟继续西行。 今天八戒依旧放赖,还是好好地在庄凡胸口挂着。 八戒自来了,一直任劳任怨,行路时断后,休憩时帮厨,洗碗洗衣裳,半点苦也没叫过,又一直不敢往庄凡身边凑,庄凡虽然不知道徒弟怕什么,多少也能猜到些,因此心里疼他,待八戒十分心细,但态度上却总是淡淡,不像对悟空几个,说捏脸就捏脸,说抱抱就抱抱,就怕热情了一些,再叫这小胖呆心里更怕。 因此这一次,难得八戒终于跟他撒娇赖皮,庄凡也就宠着纵着,反正等八戒玩儿够了,早晚会变成人形。 毕竟,小胖猪现在总要被喂饭,等饭来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了啊! 过山的时候,庄凡想起红孩儿的手下,问悟空道:“那些小妖如何了?” 悟空道:“师父不必担心,他们都叫悟忘放倒了,且有的睡,过后值班功曹会叫那个沙悟净过来,把他们都带去黄风洞!” 庄凡听见这个名字,眉头就是一皱,道:“怎么他竟在那里?为何小妖也要送过去?” 悟空道:“听说是玉帝的意思,说叫他在那里做个妖王,统领天下群妖,咱们这一路,要是遇上没主的妖精,都归他管!” 庄凡心里隐约觉得不妥,但一想这事儿他也插不进去手,基本上,“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就能概括所有,终究沙悟净此时跟他无有师徒名分,便撂下不管了。 一路无话,红孩儿在红叶怀里醒了几次,迷迷糊糊的,张嘴就叫“师父!” 红叶乐坏了,赶紧答应道:“哎,师父在这儿呢?”又问,“饿不饿?渴不渴?” 红孩儿脑袋一歪,又睡了! 红叶喜不自胜,就等着红孩儿药力过了,醒过来给他斟茶了。 如此过了七天,红叶师徒除了吃饭睡觉下来,其余时间都坐在叶子上,在天上飘着。 庄凡怕红孩儿没穿衣裳冻着,把之前那套衣服拿来给了红叶,道:“这是你徒弟之前穿得,这时候不合身,你弄弄,给他穿了吧!” 红叶接过来一看,还是僧衣,照例改成直缀,跟他的一模一样,给红孩儿穿了,师徒两个打眼儿看了,跟兄弟俩似的,更叫庄凡担心了。 78.不识黑水 第七天半夜, 红孩儿眼睛一睁, 醒了。 帐篷里灯光昏黄, 鼾声四起。 连着睡了七天, 这孩子有点睡糊涂了,警惕性也没那么高,向左边扭头一看,不认识! 红叶板板正正睡在那边呢, 可怜红孩儿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红孩儿再右边扭头一看,圣僧!唐师父! 红孩儿想也没想, 一个咕噜,就跑到庄凡怀里去了,肉嘟嘟往庄凡身上一扒,闭上眼睛, 打个小哈欠,接着睡。 庄凡搂孩子搂惯了的,顺势抱住热嘟嘟小火盆,一晚上下来, 睡得一身汗。 第二天早上, 大家都起了,庄凡去准备早饭,身后跟着一个别别扭扭的三头身小胖子。 红孩儿也不说话,也不抬头, 庄凡走哪儿就跟到哪儿, 一只手紧紧拉着庄凡的衣角不放。 偶尔庄凡蹲那儿烧火的时候, 回头瞅瞅他,冲他一笑,就见他小胖脸蹦的紧紧的,眼里含着泪,但是也不掉,也不哭,也不笑,一句话都没有。 几个小的得了庄凡的告诫,今天也不去闹这孩子,悟忧虽然有点儿吃醋,但是他俩儿子误吃了龙珠,这几天一直没冒头,悟忧也悬着心,无精打采的,红孩儿什么的,他已经顾不上了。 总归爹是他的爹。 三太子吃醋归吃醋,这点儿信心他还是有的。 一时无话,红叶跟红孩儿早上一起蹭饭,庄凡怕红孩儿磨不开脸吃不饱,起初还惦记给他夹菜,结果这小东西战斗力超级强悍,虽然筷子用得不好,勺子可是舞得飞起,毫不客气地吃个沟满壕平。 等红孩儿放下碗,庄凡担心地摸摸他小肚子,鼓溜溜。 庄凡拿出帕子来给他擦小花脸儿,问:“撑不撑?” 红孩儿被庄凡摸得羞羞,小肚子一缩,脸红了,支支吾吾道:“没呢,才吃半饱!”倒是腆着脸任擦。 众人都无语了,在座有一个算一个,抛开庄凡,都是大胃王,可是也没这么能吃的,果然有四个胃就是牛掰。 红孩儿见庄凡半晌瞅着他没说话,急了,道:“其实我吃的不多的!我吃一顿,能顶好久的!” 别嫌弃我! 他抓着庄凡衣角,吃饭的时候也没松开,此时更用力一些,庄凡便听着他那脆弱的袍子“卡茨”地响了一声。 他摸摸红孩儿的脑门儿,柔声道:“吃多有什么关系,小孩子就该多吃饭,才能快快长!” 红孩儿听了,把头一低,又不说话了。 红叶几次看看庄凡,庄凡都摇摇头,这个还没上岗就有下岗危机的师父挠挠头,叹口气,十分老实地待着没动。 果然,不出庄凡预料,等到要赶路的时候,红孩儿依旧抓着庄凡不放,既不撒手,也不吭声。 庄凡心中了然,知道遇上个顽固的小蚌壳,就把红孩儿一抱,裹在袍子里,上了马。 红叶一个人坐在叶子上,可怜巴巴地跟着飞。 因为之前庄凡已经给他打了预防针,说红孩儿这孩子性子执拗,红叶要是在他醒了之前带红孩儿走还好,若是等到红孩儿醒了,还和他们一起,只怕就不好那么带走了。 红叶琢磨了琢磨,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直赖着没走,终于今早上,红孩儿醒了,红叶就发现了,人家睡意朦胧时喊得那几声师父,根本不作数! 如此一来,红孩儿就没名没分地跟着庄凡上了路,红叶到底是想要这个徒弟的,也不走,就跟着。 庄凡一心回家,急着领徒弟西去,也想着干脆叫这孩子知难而退,因此也不放慢脚步,照旧顶风冒雨,晓行夜宿的赶路,十分辛苦,再加上久没见着城镇,没有补充,七个人加一匹马,就慢慢吃着那一点儿存粮,再随时在山里找野菜野果补给,伙食质量直线下降。 红孩儿果然慢慢跟大家一起黑瘦了下来,只是他依旧紧跟着庄凡,每日里盯人盯得紧,但凡休息,庄凡走一步跟一步,吃饭洗漱更衣,寸步不离。 但是不再笑,也不再像第一日那么活泼,也不肯开口说话,更不再赖皮赖脸地叫庄凡“师父”了。 庄凡知道这孩子心结颇重,也不跟他提这些,放任他去。 终于有一日,晚间宿营,天气晴好,星空晴朗,没有夜雨,悟空和悟忘八戒又去外面修炼了,红叶跟悟忧混在一个被窝里,早就睡得直冒鼻涕泡。 帐篷里一盏昏黄小灯挂在棚顶,静谧非常,红孩儿钻在庄凡被窝里,睁着眼睛不肯睡,庄凡就慢慢地拍着他,给他哼哼完全不在调子上的催眠曲。 哼着哼着,跟旁的爸爸一样,孩子还没如何呢,自己先哈欠连天的快要睡着了。 红孩儿听着庄凡心跳,突然就大声抽噎了一下,庄凡猛地惊醒,低头一看,怀里的娃娃蜷缩着,哭得一脸泪。 庄凡忙把这小东西往上提提,悄声哄他道:“乖宝怎么哭啦?” 红孩儿扎着两手来搂庄凡脖子,肉嘟嘟的小脸哭得凉凉的,庄凡心疼他,坐起来,把他抱在怀里颠着哄:“乖宝不哭哦~乖宝要长成男子汉啦~” 红孩儿抽抽噎噎地道:“我不叫乖宝,我是红孩儿……” 庄凡轻声道:“红孩儿就是伯伯的乖宝啊~”一边说,一边在小胖脸上亲两记,啾啾响! 红孩儿心里又难过,又酸涩,哽咽着道:“你是不是不会收我做徒弟啦?” 庄凡拍着他,叹口气,亲亲他脑门儿,道:“乖宝啊,你还小,西行之路不好走,伯伯是不能收你的。” 红孩儿呜呜地哭起来,唔哩唔噜地道:“我很能干的!我是圣婴大王!你是圣僧!我就该做你徒弟!我比他们都能干的!” 庄凡又亲亲他小胖脸,道:“嗯,乖宝很坚强的,伯伯都看着呢!” 红孩儿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被安慰道,很大声地吸了一下鼻涕,道:“我不想离开你!” 庄凡心里的哀叹声都快溢出来了,拿了帕子来给这小鼻涕虫儿擦干净,诱哄道:“乖宝想不想父亲,想不想母亲?他们啊,不会舍得你做个小和尚的!” 红孩儿乖乖任擦,揪着手指,带着鼻音道:“我爹有了新欢,以后还会有别的儿子,我娘,我娘她讨厌我哩。” 庄凡惊讶地道:“怎么会?” 红孩儿头也不抬,小声儿道:“她总说我是我爹的种,看着就让人心烦……” 红孩儿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道:“我跟我爹不一样的,你别信我娘的话,我很好的,你就收下我吧?” 庄凡心里揪揪着疼,又亲亲他,道:“乖宝这么可爱,人家都抢着要,怎么会嫌你?” 红孩儿生气了,大声道:“才没有人喜欢我!都讨厌我!你也骗我!不收我就是不收我!” 又生气,又伤心,浑身直抖,想要跑出去,又见庄凡一直把他抱得紧紧的,到底心里十分委屈,一下子扑倒庄凡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悟忧睡得沉,雷打也不醒的,红叶倒是叫红孩儿给哭醒了,可怜巴巴地凑过来,见小牛犊哭得可怜,便小声儿道:“红孩儿啊,师父可喜欢你呢,师父抱了你七八天,又等了这么久,你咋不看看师父呢?” 红孩儿都快哭晕了,一抬头,就被红叶的一张大脸吓了一跳,伸出小胖手一推,瓮声瓮气地道:“你谁呀!你走开!” 庄凡见时机正好,连忙把小胖子送到红叶怀里,道:“乖宝啊,这是伯伯给你找的师父,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他一眼就相中了你,等了你好久哩!” 红叶也道:“乖宝啊,你说人人都嫌弃你,师父可喜欢你喜欢的紧,那你嫌弃不嫌弃师父啊?” 红孩儿眨眨眼,心说他要是说嫌弃,圣僧估计该不高兴了,一时也忘了哭,想了半天,抽噎一下,道:“我不识你哩!” 没说嫌,也没说不嫌。 红叶揉揉他,笑了,“小人精儿!”又把自己来历讲了! 然后道:“如果你做了我徒弟,这天底下,辈分比你高的,可就没谁了!你说牛不牛?”唐僧告诉过他,这孩子心气儿高着呢,一般人不服的。 红孩儿眨眨眼,脑子一转,忽然问道:“那我比圣僧辈分还高?” 红叶摇摇头,老老实实道:“圣僧可不一样,他大徒弟叫我一声哥哥,我叫他大徒弟一声弟弟,算起来,他是我长辈哩!” 红孩儿掰着手指算了算,仰头冲庄凡道:“爷爷?” 庄凡十分想有去死一死的心,心说这下回家,跟他爹算是彻底没法交代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两个未曾出世的孙子!!! 要命啊!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好不好! 只是红叶在那头使劲儿冲他挤眉弄眼,弯只手指头学作揖,庄凡只好硬着头皮道:“哎,好乖宝!” 红孩儿心满意足,扭头对红叶道:“那我就叫你师父好了!” 红叶心酸,心说老子白长了几万岁,收个徒弟还得靠关系! 仍旧很是高兴,抱着红孩儿,学着庄凡的样子亲了红孩儿一记,兴高采烈地道:“好徒弟!” 自此风平浪静,再无波澜。 谁知第二天,这师徒俩还是不肯走,一大一小,穿着一模一样的直缀,不仅跟着蹭吃蹭喝,还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红叶唉声叹气地道:“好素啊,好久没吃肉了!” 红孩儿点点头道:“师父,我都瘦了,我肚子都瘪瘪了!” 红叶装模作样打量徒弟两眼,把红孩儿往怀里一搂,哭唧唧道:“我可怜的徒弟啊,小小年纪,连口肉都吃不上啊!熬得干瘦干瘦的,师父对不起你啊……” 红孩儿淡定地拍拍师父后背,十分老练地接话道:“师父,你莫难过,谁叫我爷爷家穷呢,你兄弟又多,他一个人养家,这么多张嘴,他养不起也是应该的!” 庄凡叫这俩货挤兑得,鼻子都气歪了,心说一个树,一只牛,吃个屁的肉! 猴子端着饭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唱大戏,看到最后,叽一声笑歪了! 另外三个小的把脸埋在粥碗里,也吭哧吭哧笑个不住。 庄凡都快气死了,也不理他俩,突然想起昨晚看小攻略,觉得路程不太对,就问大徒弟道:“悟空啊,咱们是不是走偏了?” 悟空忍住笑,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哆哆嗦嗦地道:“师父怎出此言?” 庄凡瞪他一眼,道:“我们应该过黑水河的,怎地走了这几日,还是未到?” 小攻略上记着,出乌鸡国,一月余到黑水河,那里有小白龙姑家一个表弟,跟唐僧师徒还要打上一架呢,猴子还得去西海找悟忘他爹求援。 按照他们现在的脚程,原本一月的路,按理说最多四五天就该到了,怎地如今走了十几日了,还不到? 庄凡只能猜是不是走偏了。 谁知猴子挠挠后脑勺,道:“黑水河?师父莫不是糊涂了?好有四五天前,咱们不是就过去了?” 庄凡茫然脸看天,回忆一下,恍然大悟道:“就是那日天黑之后咱们过的河?” 悟空道:“可不是?师父如何就忘了?” 那天他们赶路到天黑,到了一条大河旁,庄凡见对岸土地平整些,便叫徒弟们过河扎营,悟忘化作龙身,庄凡抱着红孩儿坐在徒弟身上就飞过去了,剩下几个带着焦糖糕也同时过了河。 因为天色太晚,庄凡根本没看清河水什么样,第二天又急着赶路,他也从不回头看,因此悄无声息地过了一个撸怪地点,庄凡竟然后知后觉了。 悟空又道:“师父,那黑水河有甚特别?倒值得你提上那么一嘴?” 庄凡摇摇头,转身问悟忘道:“乖乖啊,我记得你有个姑姑,嫁给泾河龙王了?” 悟忘喝一嘴粥,点点头,咽了道:“是啊,不过我姑父死了,我姑现在回西海了。师父怎么想着提起她?” 庄凡道:“无事,你姑姑身体如何?可还好?她是不是有九个儿子?” 悟忘挠挠头,道:“姑姑身体如何,我久未曾回去,知道得也不太清楚啊,不过我姑确实有九个儿子,现在也都在西海呢,倒是比我更像是我爹亲儿子!” 庄凡哦了一声,心中了然,想是他们来得早些,那西海公主还未曾亡故,她那第九个儿子也没被发配到这小小的黑水河来。 悟空和悟忘见师父又说一半不吭声,就凑过来闹他,红叶和红孩儿也来,哼唧着要吃肉,被庄凡气恼地一人一个脑瓜崩儿,这才老实了。 西行大部队就此继续赶路,这一日,终于再遇一国,名曰:车迟! 庄凡看了攻略,又凭借着依稀的记忆,知道这车迟国国王,乃是个厌僧喜道的,且这车迟国内,还有三个妖道,号称甚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驱赶虐待僧众,很是嚣张。 庄凡急着赶路,不想入这城耽搁,只是僧众可怜,又不能不救,心里正纠结,这车迟国倒已经在眼前了。 庄凡也不能说破,如此只好带着徒弟们进城。 谁知刚到城门处,便见着一队干瘦僧人,衣衫破烂,形容枯槁,却满面带笑。 好有几百人,各个拎着一个包袱,兴高采烈地向城外涌来。 庄凡见了心中诧异,便勒住马,叫悟能上去打探。 悟能找了一面色和蔼,走路慢吞吞的老僧人,拦住了问道:“长老,不知这许多同门,是要去往何处?” 那老僧抬头打量悟能,颤颤巍巍道:“你这小和尚,面生的很,生的如此白胖,真是少见,打哪儿来?往哪儿去?” 八戒合十道:“我师父乃是东土大唐唐皇御弟,佛祖亲旨,要往西天拜佛求经的,我们师兄弟几个,便跟着我师父一同来在此间。” 那老僧听了,忍不住落下泪来,叹息道:“唉,想不到在别处,竟真有我佛法弘扬广大之所!善哉善哉,今日闻此两个佳音,便是今日就死,也可瞑目矣!” 八戒奇道:“不知老者所说佳音,都是哪两个?” 那老僧笑呵呵道:“唐朝圣僧取经路过此地,自是一个佳音,另一个,却是我等今日终于重获自由之身了!” 八戒道:“此话从何说起?这许多僧众,因何被困?长老可能讲给我师父听听?” 那老僧合十一礼,欣然道:“合该拜见唐朝圣僧!” 又呼朋引伴,叫八戒带着,呼啦啦一群瘦和尚,直奔庄凡等人落脚之处而来。 庄凡不敢托大,与众僧一一见过,寒暄一阵,便听那老僧讲了这车迟国往事。 无非是当年大旱,僧众求雨不力,那三个妖道突然出现,求了雨来,自此在车迟国嚣张跋扈,虐僧欺僧等事。 庄凡便奇道:“那这国王和三位国师,怎地今日就肯放了我僧众离去?这城中可是有何变故?” 那老僧呵呵笑道:“我等虽不知端倪,却也晓得一点儿消息,且胡乱说说,圣僧就当听个笑话。” 却原来那虎鹿羊三妖,几月前便得到消息,说将有唐朝取经人要来。 那三兄弟本不以为意,凭他如何厉害的僧人,到了他们弟兄的地盘,还不是要乖乖听话,做个苦劳力? 谁知后来,竟陆续有消息传来,听了着实叫人心惊! 第一个,取经人好吃妖心! 善于剜心的鹿力大仙捂着胸口喘粗气,自己这样的小法术,岂不是主动给人家送菜? 二一个,取经人好男风!还曾收个虎精,也不知是被吃了,还是被…… 三个雄性妖精齐齐一抖! 第三个最恐怖,竟然是取经人好收妖蛋! 三个妖精腿一夹,疼...... 怎地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对上妖精就这么凶残? 那虎力大仙心中瑟缩,便和两个弟弟商量,“弟啊,这取经人残暴,我等惹不起,咱们还是走了吧!” 离开此处暂时避上一避,或者干脆换个地方也行! 鹿力大仙胆小些,捂着胸口道:“哥啊,我觉得你说的在理!” 羊力大仙不信那个邪,道:“两位哥哥,缘何突然胆小,究竟是否谣传,还未可知,未曾与之一战,便先行退缩,不是你我风格!” 虎力大仙压低声音道:“弟啊,莫轻狂,你可知,那圣僧已经收了一个虎妖,骟了一个青狮了!你我等人,比那菩萨座下狮子又如何?” 他拍拍三弟肩膀,劝道:“更何况你我三人,属你容貌俊些,不可不防啊!” 羊力大仙听了,也觉得肾虚,虽然觉得面子过不去,嘴上强硬两句,过了一晚,到底应了。 因此那车迟国王一觉醒来,便在枕边见到一封信。 他三个国师,齐齐跑了! 只说今日忽然有感,要出门游历,不知何日方归,叫那国王自己保重! 不仅如此,因着害怕那取经人报复他们兄弟三人,又在信中劝国王善待僧众,言些因果报应之语,到叫国王大为纳闷。 只是那国王向来相信这那个国师,无有不从,虽然心中对僧人仍有怨恨,到底也放了他们离去。 因此才有今日庄凡师徒所见。 庄凡听了,心中奇怪,心说这取经人,说得好像自己? 只是那吃妖心,好男风,甚至……等等之事,却是从何而来? 79.心中有壳 这一日晚上, 庄凡闷闷不乐, 吃过饭, 谁也不理, 径自回帐篷,面朝着毡子,静心打坐去了。 红叶在左,猴子在右, 一干小的从他俩人下面钻出头来,静悄悄掀了帘子, 露出一道细缝儿来偷看,见圣僧面壁念经去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把帘子一放,猴子责怪他大哥, 低声道:“偏你笑得那么大声,这可好,恼了吧!” 红叶袖着手,白他弟一眼, 道:“咱俩大哥别笑二哥, 拢共咱们六个,算一算,你笑点最低!” 笑点低这词儿,无疑是跟庄凡学的了。 猴子反驳道:“我笑点地我声音小啊!哥你哈哈的, 整个城门前的人都能听见!” 红叶很是心虚地咳嗽一声, 赶紧转移话题, 道:“弟啊,哥晚上没吃饱,我们进城逛逛,买点儿吃的吧?” 自听那老僧讲完这城中流传的谣言,庄凡就自觉无脸见人了,也没带着孩子们进城,就在城外找了个背风处宿营,晚饭也做得稀里糊涂的。 红叶这么一说,那几个小的也冲大师兄撒娇,都没吃饱,都想逛街。 悟空想了想,也不能都走啊,便道:“那成,大哥,辛苦你一趟,领他们进城吧,只是看着点儿天色和时辰,我记得凡间城池,晚间都是有宵禁的,你莫领着他们玩儿的忘了时辰,早些回来!” 猴子依然对逛街和跟凡人商贩打交道这两件事有心理阴影,刚好乐得不去。 红叶慌了,道:“弟啊,你不去啊,哥哥我不会跟凡人打交道啊!” 悟空心说我其实也不会,只是不愿意自揭其短,乃道:“哥,你那么会打架,谁还能欺负了你去,怕什么?相中什么,问价钱,卖货的要多少,砍半儿给就行!” 这却是庄凡教他的秘诀了。 悟忘拍胸脯大包大揽地道:“大哥,我跟着去!我会讲价,之前师兄不在,都是我跟着我师父上街买东西!” 大家听了,齐齐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瞪他。 小白龙很是得意,掏出一袋子铜板,道,“给你们分些,到时候买东西,都花铜板!这是大唐的铜板,哪里都认的!如果人家跟你们要几两几两银子,问过我再买!” 从红叶到红孩儿,大家都纷纷伸手接了,各个儿都觉得这铜板新鲜,拿着细看。 悟忘发完了,觉得不对,一伸手,把八小呆耳朵揪住,拎了出来,道:“胖胖,他们没见过,怎么你也傻乎乎的?你在高老庄,没赶过集?” 八戒喜滋滋地把没一个铜板都正面朝上,在手心里摆好,随二师兄去揪,十分老实地道:“赶集当然去过啊,只是那时我可没有摸钱的资格,不是帮着背庄子上产的粮食蔬菜去卖,便是背着买来的东西回家。我自己可是没花钱买过东西的!” 后来他赌气变得丑陋不堪,高家人嫌弃他丢丑,拿不出去,便不再带着他赶集去了。 悟忘听了,把八戒的胖耳朵松开,给他揉揉,又给了他一把铜板,疼惜地道:“晚上想吃啥,随你吃个饱,钱不够,再跟师兄要!” 八戒乐呵呵地嗯了一声,把铜板都好好地收起来了。 悟空在一旁道:“师父说过,街边小吃多有不洁净的,吃的时候注意些,若是店家手脏,就别去,记得了?” 红叶领着一帮小的,齐齐点头。 悟空挠挠耳朵,看看眼前跃跃欲试的几人,道:“你们这样出去,又是道士又是和尚的,不仅招人眼目,吃饭也吃不清净,都换个身份吧!” 至少做个和尚打扮,就不能大剌剌的跟店家要肉吃啊! 红叶赶紧道:“这个我会!” 嗖一声摇身一变,变成个书生模样,拿把折扇,摇啊摇的,想要摆出一副风流俊逸的模样,结果因为长得太过面嫩,反倒书生呆气十足。 悟空奇道:“哥呀,你这哪儿学来的?” 红叶得意道:“五庄观那些小兔崽子,但凡想去凡间溜达松散,都是这个装扮,看多了我也学会了,只是今日才有机会一试哩!怎么样,好看不?” 悟空一挑大拇指道:“帅!” 红叶茫然脸,不懂弟弟是啥意思,还是悟忧给他“科普”了一下,喜得红叶把扇子摇得更欢快了。 幸好如今也算入了夏,拿着扇子也不算突兀。 悟忘也摇身变了,化作初识师父和大师兄时的那个大家公子模样,玉冠白衣,贵气非凡,往那儿一站,只要不动不笑不说话,便叫人觉得气质清冷,出身高贵,来历不凡,高不可攀。 悟空也夸:“好看!” 悟忘乐得笑出后槽牙,形象顿时十分叫人幻灭。 至少红孩儿就抬着头,看着小白龙,露出一脸目不忍睹的表情来。 所以说,跟偶像不易离得太近。 八戒对凡人的装扮也熟悉些,想了想,变成个小员外爷的样子,是仿着当年他那个挂名老丈人高员外的造型来的,头戴员外巾,身穿酱色绸万字不到头花纹的员外袍,脚上蹬着一双黑面儿白白底儿的布鞋,自己伸胳膊拉拉袖子,十分满意。 实则这身衣服老气横秋的,跟八戒相貌十分不搭,只是大家都不懂,也没见过,见他变了,都围着八戒看新鲜。 悟空瞅瞅八戒这个地主老财,又瞅瞅书生红叶和公子悟忘,再看看还没什么着落的悟忧和红孩儿,揉揉下巴,迟疑地道:“你们这么一群人,走一起也不搭啊,反倒比刚才更叫打眼了!” 这么乱七八糟的一群人凑在一起,谁和谁都拉不上关系! 红叶便道:“都学我都学我!一群书生出去溜达不打眼!悟忘这个,按你师父的说法,露富了,八戒也是!你们两个小的,刚好能做个小书童!” 其他几个只能委委屈屈地听了,五个人齐齐换装,收拾好了,终于可以出发。 悟空挥挥手,道:“早去早回!”也不待他们离开,一掀帘子进帐篷了! 给师父哄开心了要紧! 外面那几个里,红叶还要拿出绿叶来,坐着飞过去,连忙被悟忘拦了,道:“哥呀,咱们是书生!凡人!莫要露馅儿!” 飞过去能像话嘛,走着去才是正确的方式。 大家听了,赶紧收了各自的云头,兴致勃勃地老实儿走路。 到了城门口,悟忘带队,领着几人,使个障眼法,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也没人来拦着他们要路引。 合该凑巧,他们是最后一波进的城门,前脚进去,后脚守门的士兵就把城门嘿呦嘿呦地关上了。 城门关了,几人没一个担心的,都会飞,那小城墙也困不住他们。 悟忘还惋惜地道:“若不是不回去怕师父担心,今晚合该领着你们去住店去。找家好的客栈,咱们包个小院子,肯定住得下,还能沐浴!” 悟忧奇道:“二师兄,你咋啥都知道?可惜当年陈塘关不甚繁华,什么有意思的地方都没有,我也没逛过街。” 悟忘得意地道:“我知道个甚,还不是师父领我去教我的!” 众人又齐齐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瞪他。 红孩儿一噘嘴,道:“想让爷爷领着逛!”你们都看起来很是不靠谱! 悟忘连忙哄他道:“师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弯腰把小胖墩儿抱起来,哪儿热闹往哪儿走,还真叫他找到一处夜市。 五人在城中连吃带喝,荤素不忌,等到终于吃饱了,吃够了,感觉哪怕一口水也喝不下了,才隐身了飞回来,此时已经好晚了。 各自悄无声息地的降落云头,收了神通,换回原身,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一瞧,帐篷里灯火通明,庄凡和悟空都没睡,正面对面坐着,听见声音一扭头,喝! 吓了几个孩子一跳! 师徒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竟贴了满脸白纸条儿! 庄凡贴的还少些,猴子满脸全是,厚厚两层,因着猴毛太厚不好沾,全都塞在金箍里面了,支楞巴翘的,看着很是诡异。 几小看着师父和大师兄的造型,惊呆脸,这是在嘎哈呀? 红叶佯装淡定,既不显露心虚于晚归,也装作不好奇这俩人造型,依旧袖着手,慢吞吞腆着肚子走进来,也不弯腰,把肚子往前顶顶,眼睛往下瞄,道:“这是在作甚?可是甚么巫术?” 他记得以前巫族做法,便喜欢把脸画的花花溜溜的。 庄凡正领着悟空打五十开,缺人手,玩儿不了别的,见大家回来了,便挥挥手里的小方纸片,道:“要不要玩儿扑克?”人多还能斗斗地主。 扑克是他叫悟空揪了猴毛,试了好几次才变出来的,厚度合适,软硬适中,手感很好。 花纹麻烦些,乃是庄凡自己画上去的。 扑克新手悟空这一晚上输的,整整被师父围了两圈儿纸条,都快看不着手里的牌了,只是心里不服输,不肯下牌桌,此时见到师弟和师侄,才惊觉沉迷和执着,倒有些羞愧起来,放下扑克道,“师父,我去修炼了,你叫大哥他们跟你玩儿吧!” 站起来一溜烟儿跑了!一边跑,金箍上勒住的纸条一边哗哗响。 庄凡把纸牌都拢在一起,哗啦啦洗牌,又招呼红叶:“来玩儿呀?” 庄凡心道,别的比不过也就算了,打扑克我再赢不了你们? 谁知红叶不跟他玩儿,摆摆手,故作深沉地道:“唉,今日月色正好,到叫我想起往昔,我去赏赏月!”一边说,一边腆着肚子,慢慢踱步出去了。 不是他不想玩儿,奈何肚子太撑,没消化完,他实在是猫不下腰啊! 几个小的也纷纷道:“是呀是呀,月色正好,赏月赏月!”手拉着手,都慢慢走到帐篷外面散步去了。 不敢快跑,稍微快些,感觉吃掉的东西就要蹦跶出来了、 只有悟忧,因为是个“孕夫”,今天又吃得十分饱足,往常这时候又早已经睡了,此时便困得不行,啪叽一声把自己拍在被窝里,又哎呦一下,赶紧翻过来,把压着的肚子冲上,这才好受了些,哼哼唧唧跟庄凡叨咕一声:“爹爹晚安!” 下一秒便鼾声四起了。 庄凡好气,心说不玩儿算了,把扑克归拢好,往储物珠里一收,再不打算拿出来了。 灵霄宝殿上,暗戳戳又重新开了更隐蔽更清晰的水镜的玉帝和佛祖看到此处,齐齐“哎呀”了一声,一拍手,惋惜地不行。 怎么就收起来了,他们还没学会呢! 玉帝扭头问如来,“你看清多少?能做一套不?” 如来道:“这花纹和计数方式,我从未见过,再者这师徒俩就拿了一半儿的牌玩儿,咱们又没看全,实在弄不出来。” 玉帝啧了一声,道:“有可能弥勒知道呢?” 如来乜斜他一眼,道:“为了套扑克,你也好意思!” 玉帝道:“这还不是你说没意思,我倒是为了谁去好意思,你赶紧的,要不我派人去跟唐三藏要,到时候咱们面上就更有意思了!” 如来听了,眼睛一亮,笑眯眯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个点子有那么点儿意思!” 玉帝茫然脸,“啥?” 如来道:“装甚糊涂,反正你派去的轮值护法隔一会儿一倒班儿,你现在去叫一个,让他下去悄悄寻着三藏,把那扑克和法则一并拿来,咱们不就能玩儿了?要不然光有副牌,咱俩看个一知半解,也不会啊!” 玉帝琢磨琢磨,觉得在理,找了唐僧的轮值护法来,吩咐下去,便等着“扑克”来了。 庄凡在西行小队中威望甚重,独处的时候不多,那护法小神叫这事儿难为的,一时片刻不敢放松,终于找着个庄凡去方便的时候逮住了他。 那护法小神脸通红,支支吾吾地把来历说了,庄凡听得哭笑不得,道:“那牌是我徒弟毫毛变得,恐不能持久,我今晚把规格和规则写了,你来取,拿回去叫他们自己做了来玩儿吧!” 那小神感激不尽,到了晚上再来,果然庄凡写了厚厚的一沓子纸,叫他取走了。 连来带去,也没惊动旁人,虽说红叶和悟空略有感应,但护法小神气息纯净,又没有什么敌意,他们也就随他去了。 不说这个插曲儿,庄凡到底没去见那车迟国国王,第二日领了徒弟和红叶师徒,穿城而过,也不换通关文牒,更不去寺庙禅院,策马游疆,飞驰而去! 天气逐渐炎热,赶路艰辛,庄凡怕几个孩子中暑脱水,还准备了盐糖水,谁知那几个各个儿活蹦乱跳,倒是他自己,十分怀念空调冰箱,冷饮冰棒! 这一日,正是暑中,几人闷头赶路,忽闻水响,悟空去前方探路,不多时回来道:“师父,这前方是通天河,水深宽阔,不太好过!” 庄凡哦了一声,心说我也不会游泳,若真在此处“沉到底”,那倒是真的能回家了。 谁知白龙马听了,也不言语,更不待师父下马,恢恢叫了两声,化作玉龙,将庄凡照例驮在背上,一展身,腾云驾雾便飞了过去。 其他几个都是会飞的,只捎带一个焦糖糕,倒也便宜,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过了这通天河。 几人在河边住脚,庄凡呆了一呆,心说咋整,这河底妖孽不管了? 悟空见师父不同往常,过了河竟回头去看,便道:“师父,今日怎了?竟有流连之意?” 庄凡摆摆手道:“不是故土,又非家乡,又甚好流连,只是悟空啊,这河底,可有妖精?” 此时真是正晌午时,天光大亮,视野清晰,猴子手搭凉棚,用火眼金睛瞧了,摇摇头道:“师父,我见此处河清水秀,许是有甚灵物,妖怪却是没有的!” 庄凡一琢磨,灵物?莫不是那一千多岁的老龟? 正想着,只听岸边有人唤他:“圣僧,唐朝来的圣僧,且住一住脚!” 猴子一看,果然对庄凡道:“是个老龟!身上气息颇正,师父可要过去和他搭话?” 庄凡知道这龟要问什么,也知道从灵山回来,估摸不会路过此地,因此与悟空耳语几句,便丢开手,转身走了。 猴子听了师父的吩咐,走到岸边,蹲下来,对那老龟道:“别喊了,我师父急着走,他也知道你要问什么,就托我给你带句话。” 那老龟很是沮丧,心里又带着点儿盼头,点头道:“大圣请说!” 猴子便道:“我师父问你,你想去了身上的壳化人,也不是不行,可是你心里的壳为何还要背着?怎么不丢了去?老觉得自己永远是个龟,你觉得你何时能做人?” 说罢也不理会那老龟,扛着棍子跑了。 那老龟听了悟空的话,直着脖子探着头,呆愣愣地看着唐僧师徒的身影渐渐远去,嘴里嘟囔几句:“身上的壳,心里的壳?” 呆了半天,心中一个激灵,一个翻身沉入水底,等再次破浪而出,站在水面上的,却是一个与庄凡大半别无二致的青色僧衣僧人了,只是脖子长些,满脸皱纹,哈哈笑道:“我悟矣!” 对着庄凡离去的方向合十一礼,须臾之间,消失不见。 庄凡根本不知此间之事,他不过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嘴,免得叫那老龟惦记怨恨,谁成想一语中的,竟叫那龟成功脱去龟壳呢,倒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南海紫竹林里,观音穿得整整齐齐的,拿个篮子,赶在庄凡前头,去通天河把那金鱼装了,回来也不放生,就吊在凉亭中心。 龙女端着茶盘来给师父送茶,见了奇道:“师父,您这干嘛呢?想吃咸鱼干?小金又不好吃,他土腥气太重。” 观音捡了茶碗,滋溜一口喝了,道:“谁耐烦吃他,鱼刺儿那么多,卡嗓子!” 木吒拎着棍子走过来了,听了个半截,道:“师父,等会儿烤鱼啊?鱼刺儿多不怕,烤的酥酥的,一咬就碎,保准不扎,还很香哩!” 观音道:“烤得也不中,火候不好,外面焦了里面还生呢!” 龙女踮起脚来,拿草棍儿去戳那吓得噼里啪啦乱蹦跶的小金鱼,道:“师父,我听悟空他师父说,这鱼油炸了,骨头才最酥,又香又脆!” 师徒几个装模作样,研究的十分认真,把小金鱼都要吓死了。 观音寻思了一下道:“那也不能送去叫他炸吧?佛祖知道了骂不死我!” 木吒叹气,道:“唉,只能等着金蝉子师伯回来再说了!到时候师父你可别忘了请他来!” 说起旁的还说,一提这个,观音不由得恼了,道:“请个屁!不请!” 原来年年请一回,金蝉子年年都不来,爱来不来,这回他还不请了呢。 一拍屁股,走了! 龙女一戳他师兄额头的火疖子,把木吒疼得嗷一声蹦了起来,还没等木吒张口便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笨死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木吒茫然脸,心说我又哪儿说错了? 俩人一路拌嘴,出了凉亭,跑去找大黑和赵五玩儿去了。 凉亭里,还被挂在房梁上的金鱼绝望地留下了一滴眼泪,心中呐喊:菩萨饶命啊!我再也不偷溜下界了!! 旁的少叙,单说西行这一路人,夏日炎炎似火烧,顶着骄阳烈日而行,又没个防晒的家什,没几天,庄凡就晒黑了。 他一瞅其他几个,猴子毛多,悟忘白天都是马身,毛发也盛,这俩看不太出,剩下八戒,悟忧,红叶和红孩儿,无论怎么晒,都是白白净净的,简直叫人羡慕死。 现在庄凡不到天大黑都不敢摘帽子。 脸黑得不行,毗卢帽一摘,大半个脑壳溜溜白,说得过去啊? 庄凡起先没留意,摘了帽子被几个孩子看见了,笑得惊天动地的,庄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给笑毛了。 80.大圣训妖 每日里这么闷头赶路, 其实很是枯燥, 一整天下来, 又疲又乏, 庄凡一直很是担心孩子们的心理状态。 神仙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啊,神仙就不会累了? 所以如今见他们依旧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而开怀大笑,即便是自己被笑话了,庄凡心里也是很高兴很放松的。 他上次在车迟国城外蔫吧, 也不过是猛地被流言打击蒙了,有些磨不开面子而已, 过后还不是跟悟空打扑克打到飞起。 至于形象什么的,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凡人,在都是神仙精怪的孩子们面前,还有啥面子可讲呢? 随他去! 后来庄凡也放开了, 也不惦记弄什么防晒了,每天就放任自己在太阳底下暴晒,把一张从长安出发时白白净净的僧面,晒得跟非洲人似的。 再加每日赶路奔波, 身上脂肪越来越少, 肌肉倒是厚实起来了,偶尔庄凡撸起袖子一瞅,啧啧,十分健美! 弄得他有次忍不住跟猴子感慨, “都说唐僧俊美, 仪貌堂堂, 如今看来,师父倒是更合‘健壮’二字了。 猴子一点儿也不理解师父的这个“花美男”审美,听了道:“师父如今这个样子我看挺好。初见你时,徒儿便觉得你胖是胖,却文弱了些,还曾担心你走不下来西行之路,半路就得病累而死呢。好在现在瞧着,比那时候好多了!” 这么说着,又顺手掏出一丸子仙丹,没等庄凡反应,就丢他嘴里了。 庄凡无奈咽了,抱怨道:“早晚有一天叫你噎死!” 大徒弟说话十分赶劲! 猴子没听懂,笑嘻嘻道:“师父莫担心,俺老孙喂药的技术可长进了!” 不知不觉,说说笑笑之间,一行七人到了金兜山。 那占山为王的老君青牛早被牵回兜率宫了,此时这兜金洞里没了独角大王坐镇,另有一群小妖占了洞府。 只是均是些无能之辈,成精不久,没啥强豪的背景,本领不高,也不敢显露妖身,倒是做了山匪流强,不过干些拦路抢径,打家劫舍的勾当,抢几个凡人,每日里混些米面银钱。 只因没有个有本事的首领,也没甚消息来源,这群小妖根本不知道要来个凶名远播的唐朝取经人,这一日照常在山路边上埋伏着,远远地便看着那边一行四人骑两匹高头大马飞驰而来。 概因红叶和红孩儿掩了身形,在天上飞呢,他们也瞧不着。 那小妖中二当家的便憨憨地道:“哥呀,这伙人没甚行李,又跑得飞快,八成是给人跑腿送信的,没啥油水,不想打。” 天儿怪热的,还不如躲在树荫里睡大觉! 那大当家的十分暴躁地拍了二当家的一记,细声细气地道:“懂个屁啊你,你看那两匹马,多神俊!多健壮!能值不少钱呢,咱们抢了来,卖给贩马的牛二,不又是一笔小财?到时候买药买粮,干什么不行,快去,少啰嗦!” 那二当家的一向不得意那牛二,少不得嘟囔两句,不情不愿的起身,紧紧裤腰带,扛着一根木棍,招呼一声:“小的们,跟我走!” 说话间,带着一班长得歪瓜裂枣瘦骨伶仃的小妖精,拦路站了。 那二当家的斜斜地扛了棍子,等庄凡他们骑马过了一个转角,便把棍子一指,叉腰站着,大喝道:“呔!此山我没开!此树我没栽!要打此处过我的妈呀……” 却原来是白龙马根本不做理会,也不收步,直直地冲过来了! 把那二大王和小妖吓得,屁滚尿流地滚到路两旁,眼瞅着两人两骑,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了。 悟空倒是站住了脚,对八戒道:“胖胖,你去跟着师父和小师弟他们,我等会儿就来!” 八戒答应一声,也不好奇,扛着钉耙,哒哒哒跑掉了! 倒是天上飞着的红叶觉得新鲜,他还是第一次见着打劫呢,落下绿叶,抱着红孩儿走过来,问那小妖,道:“你说什么?要打此处过,你要怎地?” 那二当家见着红叶从天而降,吓得裤子都快掉了,一个咕噜跪倒在地,匍匐下去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地道:“神仙爷爷!小的不知神仙爷爷路过!冒犯了!再不敢了!” 红叶道:“你还能冒犯着我?少啰嗦,快说,你刚才还差了一句!” 那小妖都要吓哭了,也不敢抬头,道:“那都是小的胡诌的!那话原本也不是那么说的,小的唯恐冒犯,此时真不敢学。” 悟空拿金箍棒捅捅他,威胁之意甚浓,那小妖哽咽一声,才哆哆嗦嗦地道:“原话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红叶和悟空听了,都哈哈地笑了起来,道:“这个好,这个好,好歹辛苦一场,收点儿过路费,做得做得!这买卖合理!” 红孩儿翻个白眼,心说这有啥好乐的,这话都是惯例,当年他也说过哩! 红叶又问,“你把你那个再学学!” 那小妖真哭了,一边淌眼泪,一边哽咽地道:“此山我没开,此树我没栽,要打此路过,把命留下来……” 红叶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那细想是什么个逻辑,红孩儿在他师父怀里,翻了个大白眼,扭头一瞅,猴子在一旁都快乐晕过去了,拄着金箍棒在那儿抖啊抖的,笑得花枝乱颤。 红孩儿觉得无趣,便搂着红叶脖子道:“师父,我饿,我们找爷爷去,想吃米糕!” 红叶把徒弟疼得跟眼珠子一样,一听这话,也不管那小妖和他的俏皮话了,跳上绿叶,跟猴子说了一声,追着唐僧去了。 悟空笑够了,拿棍子捅捅那小妖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才啊!” 那小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吭哧半天,稍微抬起点儿头,谄媚一笑,道:“谢爷爷赏识!” 悟空不吃他这套,道:“少废话!你这洞府里就这么些人了?” 那小妖心一横,道:“都在这儿了!” 心说大哥你聪明点儿,快些跑,可别废了弟兄一片苦心!家里老娘就靠你了! 悟空早见着一个贼麻雀,躲在那边树上,贼头贼脑地往这边看了,也不理会,道:“那成吧,既然你们都在了,我就给你们一齐找个好去处!” 那二当家的听了,以为猴子要送他们一齐归西,忍不住心里就是一凉,暗道:完了,吾命休矣!身后这些小的也难逃此劫了! 有心想反抗一把,却一眼看着地上他那根棍子了,原本一千五百年古树遭雷劈后,留下的树心做成的木棍,虽不起眼,却坚硬无比,被猴子无意间拿脚一踩,碾个粉碎,顿时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彻底没希望了! 猴子瞧了,嫌弃道:“什么样子,行了,别跪了!都站起来!你你你,还有你!站直了,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大腿绷紧!脊背竖直!” 却是把庄凡训练他的那一套搬出来了。 几个口号喊下来,一干小妖站的标本儿溜直! 虽然面上都止不住吓得死灰色,但是好歹打眼一瞅,精气神还是有的。 悟空冲那麻雀挥挥手,道:“别躲了,你也一起来!” 那大当家的见自己被识破了,也不知怎的,一股子豪气涌上心头,翅膀一震,一个俯冲奔着猴子就来了。 悟空也不躲,也不闪,单手拎着金箍棒在身前一划,眼瞅着那麻雀一边飞一边化作人形,逼到了跟前。 结果那大当家的噗通就给悟空跪了,哭唧唧道:“爷爷!放过我手下吧!这事儿都是我叫他们干的!他们都是被我胁迫的啊!求求你别杀他们,爷爷要吃肉,就吃我吧,别看我麻雀虽小,可我五脏俱全啊爷爷!” 那些凡人都说了,烤麻雀也挺香的! 悟空气乐了,他都预备好跟这杀气腾腾的肥鸟打一架了,棍子都拎手里了,结果跟他来这个? 他不耐烦地道:“谁耐烦杀你们,我又不是闲的!” 棍子一挑,把那麻雀也撵过去道:“都站好!跟他们一样!少啰嗦!等着!” 自己走到一旁,把两根手指伸到口中,嘹亮地打个呼哨,立时轮值护法就冒了出来:“大圣,小的恭候多时了!” 猴子便道:“护法辛苦,都交给你了,说是一个不缺,等下你再去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都带了去黄风洞吧!” 那小神一抱拳,道:“有劳大圣!大圣放心!” 悟空啰嗦一句,“俺老孙瞧着,这些个小妖身上,都没有杀孽的,烦请小神和气些,莫吓着他们,多多照看他们一些!” 说罢,也不待护法小神回话,喝一声“俺老孙去也!”,转身踏上筋斗云,追师父去了。 那护法小神默默点头,扭回身,将那些小妖齐齐打量一遍,对他们道:“可都能飞?可会腾云!” 众小妖眼睛亮晶晶地瞅着那小神,有的点头有的摇头,那小神便知道了,还不待他说话,那麻雀精细声细气地问,“神仙爷爷,我等刚才听着,可是要送我们去黄风洞?” 这小神也是妖精出身,本身性子也软和,对这些小妖耐心十足,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你们洞中可还有没来的?” 那些小妖齐齐压抑着欢呼一声,麻雀忙道:“有的有的,洞里老的老,小的小,都不能来,还要麻烦爷爷跟我们去接!” 那小神笑道:“无碍的!只是少见你们这样倒愿意跟我走的,抛家舍业不难过?” 那麻雀细声细气地叹道,“唉,爷爷且瞧,我们这等落魄,吃不饱穿不暖,还谈什么家说什么业,连个妖身都不敢在人前显露,不过是在此地找个山洞容身罢了!我们倒是听那黄风洞威名久矣,说是个妖待的地方,便是在那儿,日子才过的痛快,想要原身便原身,没有人喊打喊杀的,也能吃饱穿暖,我等向往很久了!” 一边说,一边引着那小神向洞府方向走去,那小神嫌走的慢,便道:“你指个方向,我带你们去!” 那大当家的听了,答应一声,便又化身麻雀,口吐人言道:“爷爷便随我来?” 展翅飞到半空。 那小神也不啰嗦,袍袖一甩,袖里乾坤把那一干小妖卷了,道:“走吧!” 麻雀心中咂舌,也不敢废话,直直奔着家去了。 没多时,降落身形,站在地上,复化身为人,抬头对那小神道:“爷爷,便是此处了?” 那小神落地,袖子一甩,又把那些小妖放了出来,道:“你先清点人数,看可否遗漏,旁的什么也不用带,齐了我便带你们走!” 那大当家的见兄弟们完好无损,这才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一半儿,对着正在洞门口晒太阳的老妖小妖道:“都过来都过来,造化到了!今日且有神仙爷爷,要送我们去黄风洞哩!每家自己清点,看缺了谁,哪儿去了?不在的赶紧去找,齐了咱们就过好日子去!” 话音刚落,洞门口顿时喧哗起来,各家呼儿唤母,好不热闹,不多时集结完毕,纷纷道:“人齐了哩!走吧走吧!” 概因大家期盼着去黄风洞久矣,哪个都不想耽搁。 麻雀精便去回禀:“爷爷,不缺一人,可以走了!” 那小神点点头,迈步上前,刚想再用个袖里乾坤,却一眼发现不对,手一挥,把小妖们分开,露出队伍后面二个人来,瞧着,像是母子两个。 那老婆婆两鬓苍苍,头发灰白,整整齐齐盘成个发髻梳在脑后,眼睛眯眯着仿佛不能视物,脸上很干净,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此时叫她儿子背着,面色安然。 那老婆婆儿子却正是那跟着麻雀精去打劫的二当家了,背着他母亲,见小神望过来,忍不住一缩,脸色忐忑,很是不安,只是站着不动。 那小神眉头一皱,道:“黄风洞不收凡人,这人我不能带!” 旁的小妖都一怔,那老婆婆听了,拍拍二当家肩膀,道:“阿黄啊,我就说我不去,你放下我,跟着神仙快走吧!” 阿黄咬咬嘴唇,心一横,稳稳地背着老婆婆不撒手,往后倒退几步,对麻雀精道:“哥啊,你带着大家伙儿走吧!我不去了!” 他娘眼瞎,什么都看不见了,离了他,一天都活不下去! 麻雀精唉呀一声,道:“说什么傻话!你在这儿没吃少喝!两个人岂不是要饿死!” 扭头哀求那小神道:“爷爷,我这兄弟的娘,跟着我们生活好有个四五年了,眼睛都看不见了,跟我们同吃同住,跟妖精有啥分别?你看,就她老人家一个,身虚体弱,毫无威胁!你就网开一面,叫阿黄背着他娘吧!到了黄风山,我们指定把她藏得好好的!不叫她出去!” 那小神解释道:“不是我心硬不应,有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黄风洞的妖王定了规矩,不准凡人入山,即便我在这里答应了,你们带了这老妇人去,她也活着进不了山!” 阿黄听了,面色不变,道:“哥呀,莫难为神仙爷爷,也莫担心我,你快随了去吧!” 麻雀咬牙想了想,骂他道:“放你娘的罗圈儿屁!你跟大娘不走,我去干甚!” 扭头冲那小神跪了,哐哐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来道:“爷爷,我这洞中一干子弟,就托付给你了!你这就带着他们走吧!” 那些小妖都静静瞧着,忽然有一家人叽叽喳喳地道:“俺们不去也是行的。”一边说,一边走到麻雀精身边站了。 陆续又走出五六家人来,却站了洞里人数的一小半儿,细瞧着,家里都有一口人是那婆婆当年捡回来养了几日的,那麻雀精急了,道:“傻不傻!留在这里有甚好的!吃糠咽菜啊!还不滚!” 挨个拿脚去踹,那些小妖叽叽喳喳地跑开了,化了原型,原来都是些山雀野鸡,还有一窝三花猫,懒洋洋伸个懒腰,跑到洞顶一窝,晒太阳去了,摆明着是不走了。 那小神也不催,就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个,阿黄啊,你为何要认个凡人做娘?” 阿黄背着他娘不放,任凭他娘怎么捶他劝他,也稳稳地站着,听了道:“我还是个奶狗的时候,就被丢了。在路边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我娘捡了回家,喂我吃,抱着我睡,养我长大。我小时候,即便她病的厉害,为了我,也要起来给我弄口饭吃。现在她老了,不能动了,我也不能不管她。” 那小神听了,嘿然不语,卷了想走的小妖,腾空而起,转眼不见了。 阿黄他娘捶他肩膀,哭道:“你傻不傻,我当年养你,是我家里人死绝了,收留你在身边壮胆子的!我还预备着没饭吃了就把你下锅!你如今管我干什么!” 那麻雀在旁听了,切了一声,细着嗓子道:“大娘啊,这下锅的话,你捡我回家就这么说,捡谁回来都那么说,眼睛看不见了那年让我们把你扔了,你还这么说,你倒是把谁下锅了?少费些力气吧,俺们都不信哩!” 洞顶的三花也拉长嗓门儿嚎了一声,表示同意。 几只野鸡山雀,也叫得嚣张。 那老婆婆就哭了,老泪纵横地道:“何苦为了我这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连累你们这些孩子!我还能有多少日子能活?” 这些小鸟小猫的,敞开肚子每日能吃多少?山里随便寻些就能吃饱,镇日里,辛辛苦苦弄点儿钱财粮食,都花在她老婆子身上了。 那麻雀化了原型,蹲在那儿晒太阳,把自己身上的毛啄来啄去,晒得毛发蓬松,成了个毛团子,懒洋洋刻薄地道:“所以说啊,我们完全可以等您老入土了再去呗,担心个啥!只是你寿数没到,就好好活着,阿黄有个娘,我们就都羡慕死他了!还去啥黄风洞!” 阿黄也不吭声,任凭他娘唉声叹气数落他,把老太太背道摇椅上躺下,盖了被子,自己摇身一变,化作一条毛嘟嘟的金毛猎犬,舔舔那婆婆干枯瘦弱的手背,也趴着半眯缝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今天又惊又吓,又喜又悲的,可把他这条大狗给累坏了! 歇一会儿进山逮只兔子去! 晚上烧兔子吃! 于是,留下来的大家,晚上吃到了没甚滋味儿的炖兔子,那麻雀精道:“当人就是烦,还要吃什么盐!没盐了,明天去弄点儿!” 那三花化成的人是个懒洋洋的少年,听了道:“大哥,盐贵,咱们没钱!” 麻雀很是惆怅,叹口气,暴躁地道:“明天都化成原型!省下盐,老太太一人能吃好久!” 三花一边慢吞吞喝汤,一边道:“行啊,反正春天过去了,现在变成原形,也不会有那些闹春的蠢公猫上门来找我了!” 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闺女听了,眼睛瞪得滴溜溜圆 ,气呼呼地道:“你还说我不是你生的!你还说我不是你娘!” 那少年听了,仰天一倒,开始装死,任凭那小闺女化成一个胖嘟嘟小猫,死命在少年肚皮上踩来踩去。 阿黄见了,赶紧把那小奶猫拎起来,抱在自己怀里,挠挠她下巴道:“你爹真没奶,跟干爹走,干爹给你果子吃!” 连哄带劝的,脸上被挠了几爪子,到底把那小奶猫拐跑了。 老婆婆已经吃过饭,去那边躺着了,一边想心事,一边唉声叹气,正愁呢,他儿子把小奶猫塞过来道:“娘,晚上咪咪跟你睡!” 小奶猫呼呼地打着呼噜,一个翻身,就跑到了奶奶温暖的被窝里。 老婆婆赶紧道:“咪咪乖些,不要乱跑,看奶奶压着你!” 到底专心哄猫去了,不再想那些烦心事。 等阿黄回来收拾碗筷,还在地上放挺儿的三花鄙视地道:“又拿我闺女去讨好你娘!” 阿黄面不改色地从他身上迈了过去,道:“你要心疼你闺女,你自己上!” 三花立刻不吱声了,懒洋洋翻个身,闭着眼睛也呼噜呼噜起来。 81.大圣讨官 却说那护法小神, 先送了兜金洞里的小妖去黄风洞, 交给在那里的妖王沙悟净安排去, 又按例查了山上山下之情, 见山上叫那沙悟净整治得一切井井有条,小妖们也和山下凡人秋毫无犯,这才罢了,转身去寻大圣。 概因大圣临走时交代, 要好好照拂这些小妖,奈何妖精窝里却出了一个凡人老太太, 事情没办好,那小神觉得,怎么也得跟大圣打个招呼。 护法小神用了缩地之术,瞬息之间便追上了唐僧师徒, 远远地,见那师徒几人正牵了那棕色凡马,在爬一座树木繁茂,怪石嶙峋的无名之山。 若路上都是平原还好, 庄凡不用自己走路, 叫徒弟驮了,一天下来,如今也只是身子发僵而已,算不得多么疲惫, 但倘若遇到山, 庄凡便只能下马, 自己爬一爬了。 山路难行,小半日下来,手脚胳膊腿,便不是自己的了,即便老话儿说上山容易,一路顶着大太阳,披荆斩棘地爬到山顶,也把庄凡累个够呛。 他擦擦汗,站在山脊上,吹着山风往下一看,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心旷神怡,就觉得眼晕! 向下望去,人脚底下就是树尖,风吹林动,波浪起伏,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这树浪裹挟席卷而去了! 庄凡向下看了两眼,心直慌,忙招呼大家道:“不行了,师父累了。你们先陪着师父喘口气,喝点儿水,歇歇脚再走!” 八戒听了,从储物珠里掏出几个蒲团来往地上一丢,道:“师父先坐会儿,别急着喝水,看肚子疼。” 爬山的时候,悟忘便化作人形了,一路跟着爬上来,此时见师父要歇了,赶紧拿了清水过来,递给庄凡,庄凡接过来,揉揉徒弟小光头,又应了八戒一声,弯腰坐下,瘫在蒲团上喘粗气。 这时悟忧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往他怀里一扑,哼唧道:“爹爹,脚疼!” 庄凡把水瓶子放下,问,“哪里疼?可是走路走多了?爹看看!” 把儿子抱在腿上,脱了他小鞋子,庄凡故意捏鼻子羞羞道:“臭臭!” 悟忧当真了,皱着眉头,咔一下把脚丫子凑到鼻子跟前儿,仔细闻闻,很认真地道:“爹,不是我臭!” 一边说,一边拿眼神儿去看一旁的悟忘,意思十分明显。 悟忘眯眯眼,也不辩驳,揪了一根草茎去挠他脸,悟忧把自己两腿举起来一搂,团成个球,往爹怀里一缩,不出来。 庄凡叫儿子的姿势给吓一跳,怕他抻着筋,忙道:“快放下来,看闪着筋,哪里疼?” 悟忧捧着两只脚,也很奇怪,道:“就觉得脚底板痛,都不敢走路了!” 庄凡把悟忧摆正了,脱了他脚上的袜子,仔细一瞅,脚底心竟一左一右两个大血泡,不由得一惊。 忙唤悟空来,道:“给师父变个绣花针!” 悟空不明所以,依言变了,又按师父吩咐,拿火烧了,这才递过去。 庄凡接过来,握着悟忧脚丫,轻轻刺了两下,把血水放了出来,拿干净帕子擦了,对儿子道:“袜子先别穿了,等下不要自己走啦,叫师兄几个轮番背你下去。”把绣花针还给猴子,叫他烧过之后收了。 悟忘在旁边叫师父的利索劲儿给吓得一哆嗦,悟忧没看着庄凡下针,倒是没啥感觉,好奇地搬起脚一看,刚才两个大泡,此时已经瘪了。 悟忘在旁乐呵呵地道:“小师弟,等下师兄先背你!” 悟忧挠挠头,不敢再惹二师兄生气,只好答应了。 庄凡心里怀疑,悟忧虽是莲藕化身,但是修炼有成,怎么会像凡人一样,因为走多了路,就把脚磨成这样呢? 正寻思呢,一眼看见天上漂着的红叶了,眼睛一亮,挥手叫他。 红叶带着红孩儿落地,乐呵呵过来了:“师叔,何事?” 红孩儿也冲他招招手,喊道:“爷爷~” 庄凡听着这两个称呼,十分牙疼,只是没奈何他师徒两个,捏捏红孩儿小手,问红叶道:“悟忧突然把脚磨破了,你给他看看,怎地突然如此皮薄?可有甚么要紧?” 红叶揉揉下巴,看了悟忧两眼,悟忧无知无觉,还在蒲团上折腾他那两条腿呢,都快把自己绕吧成麻花了。 红叶道:“孕育是世间最辛苦的事了,更何况他小小年纪,一气在身体里养两个孩子,那就更是辛苦了。悟忧最近也没修炼,全身精气神都供给那两个娃娃,自然本体就弱些,这也是常态。” 庄凡忧心忡忡道:“可有甚么解决的好法子?这么下去也不行啊。” 红叶摇摇头道:“除非此时停止孕育,否则没别的法子。” 庄凡听了,自知是不成的,又问:“悟忧这样,会持续多久?总不会十年里都这样吧?” 红叶道:“按理说弱些是应该的,但这么弱的状态倒是不会持续太久。这不是那俩娃娃前些日子吞了龙珠么,为了好好消化吸收,两个小的自然要消耗大些,等过阵子龙珠被全部炼化了,正常孕育,悟忧便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他又揉揉下巴,道:“虽然不可能比得上悟忧全盛时期的状态,但是维持他六七分的功力,还是可以的。” 庄凡听个一知半解,好多地方都不太懂,又细细问了半天,最后觉得不放心,把悟忧到底托付给红叶了,叫他带着红孩儿悟忧两个一起飞。 红叶自然无不应允,大包大揽道:“师叔放心,我这绿叶自带结界,坐在上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平稳地很,悟忧困了还能睡个觉,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庄凡心生向往,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师父和大哥在聊天,悟空见小师弟无甚大碍,便四下里巡视探望了,一眼就瞧着那护法小神躲在暗处,冲他挤眉弄眼,唤他过去。 悟空便对八戒道,“我去方便方便,你瞅着点儿。” 八戒正两眼发直地放空,听大师兄一说,顺口道:“大师兄快去快回,我也想去!” 悟空不知那小神唤自己何事,便道:“你自去,莫等我。”抽身走了。 两人见面,那护法小神把兜金洞小妖的事儿都说了,大圣听了,赞道:“想不到这大狗竟是个忠心护主的!变成人了也有十分的孝顺,没学着‘狼心狗肺’起来。不错不错。” 那护法小神道:“只是如今他们一群小妖,本体就弱,年岁也不大,没甚法力,跟一个老太太生活在那洞中,衣食无着,很是可怜,倒该如何是好?” 悟空咂砸嘴,也觉得不能丢开手不管,只是他也没甚主意,要不再去南海求求菩萨? 大圣一琢磨,觉得主意不错,便对那护法小神道:“我去和我师父商量商量,想法为他们寻个妥帖的靠山,护法且稍候。” 那护法小神听了,也面带喜色,道:“有劳!”抱拳施礼,隐去身形。 大圣便回了师父身边,蹭过来想跟他师父说悄悄话。 庄凡正坐着喝水,望着眼前的千沟万壑发呆,也不知道他们走到何处了,眼前不是山就是谷,这几日,可有一场好路要走。 悟空便道:“师父,徒儿想去趟南海,今日咱们先在山上宿营如何?” 如今悟忘就是“水龙头”,他们也不必逐水而居了。 庄凡扭头道:“可是有事?” 悟空点点头,嗯了一声,便把那些小妖的事说了。 庄凡听了点头,道,“都说狗狗衷心,此言不虚。只是这事儿你求菩萨,也没甚用,莫不如去求玉帝。” 悟空茫然脸,道:“求了菩萨,菩萨能给这些小妖一些照拂,求了玉帝却有合用,那泥胎,转会给人一些破烂官职,拿些个金册子唬人。” 庄凡道:“就是要他这个金册子呢,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菩萨就算日日照拂,也不过是给他们些银钱吃喝,免得他们不受别人侵扰欺凌,但根子上,这小妖不还是立不起来?” 悟空不懂这里的弯弯绕,便问:“那拿了玉帝的金册子有甚用了?” 庄凡笑得奸诈,道:“有了金册子,便是有了玉帝亲封,这虎皮拉起来,不是比菩萨无形的照拂要好?无论他们是上天,还是就在本地做一方小神,收受香火,也可靠着这个修炼。自身强大起来,不比着被人扶着走路的要好?” 猴子有点儿晕,问道:“那我给他们求个何等神职才好?” 庄凡抬头想想,道:“反正实权的那些,咱们就不要想了。唔……那婆婆慈和,怜惜弱小生灵,若是功德够,做个一方小生灵的小守护神,总是行的吧?那阿黄护主,又衷心孝顺,做个犬神也是行的,只是师父都是胡说,到底如何,还要看玉帝的意思。他给啥,咱们都接着就是了。” 猴子揉揉下巴,心里明白了点儿,点头道:“师父说的在理,那您领着师弟在此稍候片刻,徒儿去去便回!” 庄凡一把扯住这性急的猴子,道:“去了天庭,可知道如何与那玉帝回话?” 猴子笑嘻嘻道:“师父放心,我记住了的,乃是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守住底线,管他放屁;嘴甜如蜜,求人到底,我说的可对?” 庄凡噗嗤一声笑了,道一声“促狭!”便放他去了。 悟空唤了那护法小神一起,腾云驾雾直奔南天门,那守门的几个天兵天将见了,都围上来搭话,道:“久未见大圣,听闻你脱困之后,保着那唐僧去往西天取经去了,今日怎地有空来此?可是有事?” 猴子学乖了,也不硬闯,施施然抱拳道:“几位哥哥多日未见,看着可好!俺老孙今日来,却是见玉帝有事,可是需要我在此等候,哪位哥哥劳烦跑个腿儿,去问问我可进不可进?” 那几个听了,唬了一跳,心说这猴子阴阳怪气的,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哪个敢拦他,纷纷让开路来,道:“大圣到了这儿,还不是跟回家一样,自去自去!陛下怕是已经知道你来了,正等你哩!” 有一个殷勤些,凑过来低声道:“那一位,”下巴往西边一递,“也在哩,大圣小心些!” 猴子眼珠一转:“哦?多谢老哥哥提醒!我心里晓得了!” 乃辞了众人,直奔灵霄宝殿而去。 玉帝和如来果然已经知道猴子来了,如来道:“这却又是你的造化来了!” 玉帝冷着脸道:“什么小守护神,犬神的,你那徒弟竟会胡诌八扯,不给!”话是这么说,眼里却满是得意和喜气。 如来也不理他,对下面小童道:“去,拿些桃子来,等会儿堵那猴子嘴!” 小童瞅了玉帝一眼,见玉帝一挥手,赶紧撒丫子跑了,到了门口,正遇见大圣,不由得吓得瑟缩了一下,哆哆嗦嗦道:“大圣请进,玉帝正等您呢!” 猴子见这道童竟十分恭敬客气,不由得心中诧异,道一声有劳,也不多言,稳稳当当迈步进去了,那护法小神没有玉帝传召不敢进,大圣便叫他在殿外先候会儿。 到了殿中,悟空也不抬头,抱拳拱手道:“见过陛下!” 玉帝奇道:“你这小猴儿,今日怎么突然这么多礼?” 在水镜中知道猴子跟着如今那个三藏,性子乖巧很多,但怎么也没有当面见着来的冲击大。 猴子老老实实道:“我师父教我一句话,叫礼多人不怪,今日有求于陛下,怎敢撒泼放肆?” 玉帝如来听了,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玉帝道:“行了,你还是自在些吧,要不然我瞅着也别扭!说罢,来了有何事?” 猴子一抬头,见如来果然在,慢悠悠合十道:“不知佛祖在此,莫怪莫怪,弟子见过佛祖!” 如来笑呵呵的,道:“你这徒孙,总算有点儿长进!” 猴子蹦到如来案边,戳他手上佛珠,气恼地道:“你这老头儿,夸人就夸人,怎地还非要骂我一句?” 如来都:“哦?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便说你,直说就是了,何来骂你一说?” 悟空道:“你却不是骂我做孙?” 如来哈哈笑道:“这个辈分倒是没错,你师父金蝉子是我二徒弟,如今你是他大徒弟,不正合该是我孙?” 悟空眨眨眼,道:“佛祖,莫要胡扯,我师父一个凡人,此时活了好有二十郎当岁,如何做你徒弟?咱们不说这些,还是各论各的吧!” 想想如今红叶大哥正赖皮赖脸的管他师父叫师叔,还给他师父弄个孙子出来,猴子便觉得,还是少论亲戚的好,要不然以后关系太乱,大家见面尴尬。 如来被猴子十分果断的拒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道:“也成,若你不做我徒孙,那便是我弟子,那说起来,倒是好有万万代孙了!” 猴子白眼翻得,脑仁儿都快带出来了,挥挥手,也不理他,蹦跶到正看好戏的玉帝身边,道:“陛下,俺老孙今日可是真心求你办事!你可要甚私礼?” 玉帝赶紧摇摇头,道:“哪个敢收你的礼,再说了,这世间万物,有甚是朕没经过没见过的,那就眼馋手热到贪你一个小毛孩子的东西了,莫要废话,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回去赶路去!” 悟空听了,笑嘻嘻地道:“这件事,却是陛下手底下人最清楚,莫不如唤进来,叫他给你讲?” 玉帝故作严肃,板着脸眉头一皱道:“可是办事不利!拉下去杖责!” 唬得猴子连忙来捂他嘴,道:“罢罢罢,我叫陛下一声祖宗吧,可给俺老孙积德行善些!原本是那护法心慈面软,自己揽了事儿上身,怎地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要打要罚,若是这般,可是俺老孙的罪孽了!” 玉帝听了,心里美滋滋,又板着脸问了一句:“哦?那这么说,我这手下,做事还说得过去?人品也还行?” 猴子大拇指一竖,道:“岂止,好官!不愧是陛下带出来的神官!” 玉帝笑得,腮帮子咧到后槽牙,眯着眼道:“如此这般,那我就放心了。” 一挥手,道:“传他进来吧!” 自有殿前武士去传唤,那护法小神进来,施礼之后,把事情讲了,便又退下了,左右这事儿他也掺和不上,能做个传话的,也是玉帝看在猴子的面子上了。 听完那些小妖的事儿,玉帝捋捋胡子,沉吟了一下道:“悟空啊,你想如何呢?” 猴子笑嘻嘻道:“这天下神仙,都归陛下统领,我替那老妇和黄犬,讨两个小官儿做做,也好护着那些小妖小精,陛下不知意下如何?反正到头来,他们都要念陛下的功德!” 玉帝听到“功德”二字,心里乐开花,面上不露声色,故意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这神仙之位,自封神以来,官职全定,我也不好贸然就封啊,说不过去说不过去!” 猴子道:“过得去过得去,上次听太白那老倌儿,封女儿庙的时候不就说了,有守之心,有护之意,所护之生灵又有回应,便可成神?那老婆婆守着一干鸟雀猫犬,殷殷爱护,等到她自己不良于行,那些小兽为了能照看她,竟然脱胎换骨,幻化成人,这岂不是老天开眼?若这婆婆做不了一方守护神,谁还能做得?” 如来也道:“悟空这话有理,想那批毛挂鳞者,在天地鸿蒙初辟时,是天道宠儿,不说自身实力强横,便是成仙得道,又有何难。只是如今人族大兴,他们没了气运,化人可就千难万难了,这婆婆身边,能聚集这许多化人小兽,也算是一等一的奇闻了!” 悟空从那道童端的盘子里抓了俩桃儿,一个给了佛祖,一个给了玉帝,道:“正是正是,吃桃儿吃桃儿!” 玉帝哭笑不得,点点他道:“吃你的!到我这儿,还拿我东西做人情!” 到底把桃子接过来,啃了一口,结果差点儿掉牙,那小童赶紧哆哆嗦嗦地道:“陛下,这桃子之前摘了太多,如今都不太熟,这几个好歹挂红了!” 玉帝听了便去瞪猴子,道:“还不都是你惹得好事,把我好好一园桃子,吃个精光!到如今还没恢复过来!” 猴子脸一红,挠挠后脑勺儿,道:“大不了,以后我师父到了西天,俺老孙身上差事完了,再来给陛下看园子种桃子赔罪便是了!” 慌得玉帝直挥手,道:“你可拉倒吧!” 猴子眨眨眼,道:“玉帝即不愿,那我便躲远些就是了!” 玉帝气笑了,也不理他,对殿前武士道:“唤金星来!” 不多时金星来了,施礼道:“不知陛下召唤,有何差遣?” 玉帝道,“如今下界有一婆婆,心底慈善,善养巧兽,如今眼盲,竟感天动地,叫她守护的一干小兽幻化成人,去服侍照顾她!此等善举,不能不奖,我写个封儿,你等下带着这皮猴儿和门外的护法,去下界颁旨,好好的安顿那婆婆度了晚年,待她寿尽,再归了神位,从此以后,司神职,守护天下巧兽。” 金星道:“小臣遵旨!” 玉帝写了金卷,用了玉玺,交给金星,又对猴子道:“这几个青桃子,都给你了!快拿走吧!” 猴子笑嘻嘻道,“不厚道不厚道!拿着青桃儿打发人!” 玉帝此时事成,心情很好,愈发愿意纵容这猴子,便道:“又有甚想要的?说罢!” 猴子道:“不要不要!拿了你东西,我心底慌哩!着急回去找师父,这便走了!” 对着玉帝和如来拜别,扯了金星,出门拉上那护法小神,三人出了南天门,下界去了。 如来瞅着玉帝满面红光,喜色非常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嫉妒,开口道:“也不知我这徒弟徒孙一路上,能给你再封多少个小神!” 之后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这灵山,辛辛苦忙碌一场,到为你做好大嫁衣!” 玉帝呸他,道:“我想嫁,有人敢娶?” 如来赌气道:“你敢嫁,我灵山就敢接亲!” 两人互瞪,冷哼一声,扭头谁也不理谁了! 82.嫁妆 王母娘娘正在瑶池与几个女仙和乐, 忽然有灵霄殿宫娥急匆匆来报, 说玉帝与如来在殿前吵起嘴来了, 说些嫁娶之语, 现在谁也不理谁了,盼着娘娘前去劝解一二,免得真的怒了,伤了和气。 王母娘娘闲闲地躺在玉床上, 靠着垫子看仙女们玩耍,听了这话, 也懒怠得动,半起身,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扶扶云鬓, 端起酒盏嗅了嗅,懒洋洋地道:“为了点子功德,混弄得几辈子的老脸都不要了,一遍不成还要二遍!要我说, 当初就不该欺负人家小猴儿!当时做出一脸不在乎的架势, 结果闹到现在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都是心眼子太多撑得慌!” 老东西不要脸! 一个嫁一个娶,合着全天下功德,就成他俩一家的了? 旁边一绿衣仙女道:“娘娘,管他们那些臭男人呢, 他们往常都说男人心大, 胸中装的都是天下事, 咱们女人眼界窄,不懂这些,那就叫他们混弄去!” 王母就抿唇笑了,丢了只百合给那小仙,道:“这话说得在理!” 灵霄宝殿上的宫娥见娘娘又懒怠得理玉帝,连忙娇声道:“娘娘,你也疼我一疼,他们两个吵嘴,我们小姐妹不好过呢!” 指不定等会儿又要拿谁撒气,酒不香了,曲儿不对了,舞步慢了之类,总要寻个由头骂上几嘴。 王母丹凤眼一挑,想了想,促狭地道:“去取那柄玉如意来!” 旁边有王母贴身的心腹宫娥上前道:“可是陛下从前给的,娘娘丢在箱子底那只?” 王母娘娘笑眯眯,伸出一根指甲鲜红的食指,轻轻一点她额头,道:“机灵!就是那个,去拿快红布垫了,送到殿前去,就说我听说陛下佛祖互有嫁娶之意,特来送嫁妆,瞧着过个三四天,日子就不错,到时候儿,还望灵山早日来迎亲!” 三四天之后,西行完毕,账也拢过,叫他们两个合伙儿过日子去吧! 一屋子仙子听了,一时忍不住,笑个鬓发松软,泪眼朦胧,花枝乱颤。 那心腹果然端着盘子去了灵霄宝殿,把王母娘娘的话一说,两个还在赌气的大佬脸上羞红一片。 玉帝咳嗽两声,道:“无有此事!无有此事!怎地把这如意送出来了?拿回去拿回去!这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 佛祖也尴尬笑道:“玩笑之语,玩笑话,怎么惊动娘娘了,啊哈哈哈哈……” 王母娘娘那心腹行个蹲礼,慢条斯理道:“娘娘知道陛下和佛祖正在紧要关头,也不敢来打搅,只说两位身高位重,万万稳重些个!别的话娘娘也就不多说了,还说一会儿送了莲子粥来,给陛下和佛祖清心。” 玉帝和佛祖忙道辛苦,客客气气把那宫娥送走了。 眼见着那宫娥走了个不见踪影,佛祖打趣道:“我瞧你这日子过得艰辛,要不然真嫁我那里算了,好歹在灵山叫你过几天天老大你老二的日子!” 玉帝又啐他! 两人正斗嘴,忽然外面来报,说月老来了,玉帝诧异道:“这家伙不在宫中摆弄他的红线,怎地突然跑出来了?” 挥手叫进。 一身红衣,一头黑发就那么披在肩头的月老一进大殿,便潇洒不羁地抱拳拱手,朗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恭贺佛祖!祝贺我佛!” 两个大佬叫他唬了一跳,心里发懵,玉帝忙拿手点他,慌张地道:“你你你,你冷静些个!”把那个放荡像、风流眼收一收,他看了心慌! 玉帝心里直闹,暗道不是又有谁下界私奔了吧? 如来也奇道:“不知喜从何来?月老可否明说?”一般这红喜事儿,跟他灵山可是毫无关系,怎地突然恭贺道他头上去了? 月老长眉一挑,故作惊讶地道:“难道不是陛下和我佛两情相悦,就要嫁娶了?这可是天庭和灵山的大事,小臣特此前来恭贺!” 玉帝正端着酒杯给自己压惊,听了这话,一口酒喷个漫天花,气得直哆嗦,把酒杯重重一顿,气急败坏地道:“谁谁谁说的!胡扯!放屁!” 月老很是淡定,施施然道:“哎呀,陛下何故害羞,这婚姻嫁娶,乃是世间伦理大事,如此羞臊,可不应该!大大方方的才好!两位身份不同一般,要给天下做个表率!否则连你们都如此抗拒婚姻大事,还叫世间生灵如何繁衍生息?莫羞莫羞!” 玉帝给气蒙了,起身找东西要抽他,站在地上转乐好几圈儿,啥也没有,捞起酒杯就撇过去了:“你闭嘴!少胡扯!少放屁!” 如来见玉帝一撸袖子,要亲自下场揍人,连忙把他拦腰抱住,道:“冷静!冷静!息怒息怒!莫不是又什么误会?问清楚才好!” 月老跑得飞快,拎着袍子躲在大殿柱子后头,探了半个脑袋出来,见俩人抱在一处,大着胆子喊道:“陛下,佛祖,有啥误会的呀!刚才我看见,你俩那红线,可是首尾相连,打成了一个结哩!要不然,给小臣十个胆子,小臣也不敢来灵霄殿胡说呀!” 到底叫玉帝喊人,一顿乱棍,把月老揍出去了! 玉帝气得发昏,躺在龙椅上直哼哼,佛祖奇怪地瞅着他,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嫁啊?” 玉帝要气死了,翻个大白眼,回击道:“果真你是想娶么?” 两人一噎,都不说话了,大殿上的气氛,莫名地古怪起来。 刚巧此时,有宫娥端了食盒上来,道是王母娘娘送了莲子粥来! 玉帝忙道:“给我盛一碗大的!”心头火气正旺,多喝点儿下火! 如来聪慧,闭目养神,不吃。 果然,玉帝一口粥放到嘴里,脸就绿了。 哑着嗓子道:“怎么这么苦……” 这味道,简直都苦出层次感来了! 宫娥行礼道:“娘娘怕陛下火气重,不仅用了莲心,粥好了还放了苦瓜汁和黄连末……” 玉帝听了,哽咽一声,能怎么样呢,自己要求的大碗粥,到底哭着吃完了。 那送粥的宫娥眼见玉帝老老实实吃光了粥,这才笑眯眯行了礼,走了。 玉帝又躺龙椅上直哼哼了。 如来一睁眼,瞄他,小声儿道:“要不,你真嫁过来吧?我保准不给你吃这么苦的!” 玉帝奄奄一息地躺着,送给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个字:“滚!” 却说那兜金洞小妖,无所事事过夜一夜,第二天一早,麻雀精把大家凑一块儿,嚷嚷着,“都来都来!咱们商量商量!” 洞中人手不够,以后也不能去打劫了,怎么生活,还得研究着来啊! 阿黄把他娘服侍得妥妥当当的,这会儿搬了摇摇椅,把老太太放在太阳下晒晒,便老老实实凑过来,蹲着不吭声。 三花抱着四五只小猫崽走过来,怀里哪个都不肯老实,尤其跟他长得很像的小闺女,此时还生气,逮着机会就挠他爹满脸花。 麻雀精见了忙道:“你家就你一个来就成,把她们都给大娘去看着!” 这些个小猫崽,最喜欢扑他,虽然他现在变成人了,心里还是慌,当年可不是被一只野猫窜到树上咬了,他才受伤的! 至今想起来,他还是要感激自己反应快,跑掉了,要不然早死了,哪还能轮得着叫大娘救了他? 三花不干,道:“今天还没舔毛呢,等会儿舔过了再送去!”说完化作一只大猫,把孩子们圈住了,按着挨个舔毛! 小猫脸舔舔,小胖肚舔舔,小肥屁,唔,也舔舔! 小猫团子们被舔的无力反抗,各个儿喵喵叫地抗议起来。 麻雀精一边瞅着,一边摇摇头道:“都能变成人了,洗脸不行啊,洗澡不行啊,非得舔毛,啧啧!”不嫌麻烦! 旁边阿黄听了道:“哥,咱们缺水!”今早大家都没洗脸。 麻雀精被戳了痛脚,燥了,一蹦好高去敲他弟脑门儿:“你闭嘴!就你知道的多!” 阿黄哦了一声不吱声了,他还想给大哥说说长辈给小兽舔毛的一二三点好处呢,看他又生气了,还是不说算了。 其他几家小妖也凑过来,今天夏日的阳光依旧晴好,大家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地面晒得暖烘烘的,不知怎地,就一个二个地,都化作了原形,瘫在地上懒洋洋地不想动。 商量出路、人生大计什么的,要不等睡饱了,肚子饿了,再说吧...... 护法小神带着大圣和太白金星落在兜金洞门口的时候,就见洞门口,瘫了一地的山鸡野雀,瘦猫大狗,各个眯缝着眼睛,打着呼噜。 还有一个老太太,盖着干干净净的小被子,搂着几只呼噜噜的小奶猫,肩头上蹲着两只毛球肥啾,正闭着眼,慢悠悠躺在摇椅上晃悠着。 护法小神三人一时谁也没出声儿,只因他们睡得真是香甜,又宁静,又温馨,叫人不忍心打搅。 只是他们降落的地方,刚好挡住了麻雀精的太阳,这个脾气暴躁的一根筋只觉得眼前一暗,半天不见恢复光明,便“啾”一嗓子,跟个小炮弹一样从地上蹦起来,骂道:“哪个……”混蛋挡了老子太阳还不快闪开!! “哪个……老神仙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快请快请!” 大当家的睁眼看清来人,急中生智硬生生转移话头,一边拍马屁,一边半空中转换人形,笑得一脸谄媚,弯腰施礼。 悟空憋着笑,心中暗道,这麻雀有前途,比他当年机灵多了!真该带给师父瞧瞧,师父保准能夸他! 其他小妖也被吵醒了,有几个胆子小的,见着这许多生人,吓得啾一声就晕过去了,剩下胆子大的,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昨天那个毛脸强人又来了!! 阿黄没来得及变回人形,便十分勇敢地往大家跟前一蹲,把小伙伴都挡在身后,实则自己也哆嗦。 悟空拄着棍子笑嘻嘻道:“小家巧儿,半日不见,你今日怎地,没带着你这几个兄弟去做那无本买卖!” 麻雀精听了赶紧苦着脸道:“不敢不敢!以后再也不敢了的!” 猴子冷哼道:“以后你要是再做那拦路抢劫的事儿,哪怕只有一回,哼哼。” 麻雀精苦着脸,道:“爷爷信我,真不敢了!” 他回头一指洞口小妖,道:“您瞧,这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劫谁呀,下山都不够人家一顿饭的!吃完了骨头都不用嗦喽,还得嫌弃我们瘦!” 谁知这话一出,把后面三花他闺女给吓着了,小奶猫是所有人里最圆溜的一个,往常大家也总拿这个笑话她,听了这话,喵嗷一嗓子化成人形,往她猫爹怀里一扑,哭了起来:“爹啊,我肉多,我不想被人逮了吃哇哇哇……” 那三花叫他闺女压得一趔趄,赶紧也变成人,把胖闺女抱了,一边拍着闺女哄,一边强镇定着跟猴子赔不是:“小孩子不懂事,吵着神仙爷爷了!望老神仙莫怪!” 猴子奇怪道,“你这闺女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莫不是你生的?小小年纪有这么大个闺女,你真行!” 那少年听了,脸色羞得通红,抱着他闺女,低着头也不说话。 太白金星从后面猛拽猴子猴子,猴子回头一瞅,老倌儿猛冲他使眼色,猴子道:“干啥?你眼睛抽筋了,有事儿说?” 太白金星把没有常识的猴子拉到一边说小话去了,那麻雀精小心翼翼走到护法小神跟前,问道:“神仙爷爷,不知道您老几位,今日来是……”果然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小妖,叫我们在凡间生活吗? 那小神笑了,解释道:“莫慌!这两位,昨天你见过的,是保着取经人西去的、唐朝圣僧大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另一位,便是玉帝钦差,太白星君了!” 接着把昨日大圣托付他之事,和大圣在得知他们没去黄风洞便特特去天庭给他们请了法旨之事,给麻雀精一一讲了。 那麻雀精和众小妖听得满眼含泪,心中感激不尽。 猴子在那头也挺不好意思,他哪里知道这三花公猫,乃是天生做不了父亲的人呢,因此听了老倌儿之语,便羞答答地过来,想给那三花陪个不是。 谁知众小妖见了他,噗通一声全跪了,磕头道:“谢过大圣爷爷!” 把猴子慌得,一个跟头跳到筋斗云上,在空中道:“这是为何?如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那麻雀精道:“还望大圣爷爷下来受我们一拜,我们才肯起!” 猴子哪里肯依,道:“你们不起,我就不下去!” 两方僵持着,到底是太白金星和护法小神两人笑呵呵的上去,拉着猴子胳膊把他拽了下来,受了众小妖一拜,这才算完事儿。 众小妖又拜过太白金星,太白对阿黄道,“玉帝亲旨,要册封你娘做巧兽守护神,你去扶着你娘,接了旨吧!” 老婆婆叫儿子扶着,哆哆嗦嗦行了拜礼,不知如何是好。 她也没做过什么大事,怎么就成神了呢? 太白金星道:“婆婆心善,感天动地的叫这些孩子化成人来服侍你,可不就是神迹,安心受着,以后还要多多照看天下巧兽才是!” 婆婆笑呵呵道:“都是我的好孩子!是他们知恩,我又做过什么?”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流下泪来。 阿黄忙道:“娘啊,莫哭了,看过后眼睛痛!” 悟空听了,便对太白道:“老倌儿,这选址甚的都容易,只是玉帝还说要让这婆婆暗度晚年,如今你瞧她,眼瞎身弱,却不太好吧?” 太白金星笑呵呵道:“你这猴子,如今也心细起来了!” 一甩袖子,往那婆婆身上丢了一道神光,须臾之间,便与婆婆融为一体。 那婆婆顿时从头到脚骨骼噼啪作响,腰板儿也直了,血脉也粗壮了,眨眨眼,竟然觉得阳光晃得慌,连忙紧闭了双眼道:“儿啊,今日怎地点如此亮的灯?娘透过眼皮都瞧着了!” 阿黄慌忙一捂他娘的眼睛,怕他娘眼睛被阳光所伤。 太白见了道:“无事无事,你娘如今已经是神体,眼睛复原,这点儿光线对她也无碍的!松开手吧,让婆婆适应适应!” 果然,阿黄松开手,他娘眨眨眼,慢慢用手抚上他的脸,细细地摸了,柔声道:“原来娘的阿黄,是长这个样子的!” 阿黄听了,心中委屈,变成大狗,扑到他娘怀里,拱个不住,尾巴甩成风火轮,呜呜咽咽,激动非常。 婆婆当年凭借一手绣活赚钱养家,捡到阿黄时,眼睛就已经不好了,但仍省下口粮,换了羊奶来养活了这小东西,后来阿黄渐大,婆婆视力一日不如一日,终于有一天什么也看不着了,一不留神,一个跟头摔倒在地,磕破了头,阿黄急切之间,变成人形来扶,此后赡养娘亲,一日不懈。 一只黄狗,在这世间讨生活,可想而知有多难,若不是麻雀精某日回来探望,拉了他一把,只怕这母子俩,不是活活累死,便是活活饿死了。 此时阿娘又能再见他,怎能不叫阿黄激动。 太白见母子乐享天伦,便抚掌笑道:“成了!”又把金册子一丢,将一个小小的兜金洞,变成了一座神庙,只是神主空缺,只待婆婆凡间寿命完毕,神魂归位了。 此间山神土地见多了神庙,纷纷来贺,又送了好些谢礼,喜得麻雀精好话连篇,恭维不止。 太白便捋着胡子笑呵呵地对他道:“瞧你这架势,做个此间庙祝你可愿意?” 那麻雀精大喜道:“我还能当庙祝?我只是个妖精啊!” 护法小神道:“何必看轻自己!一个小庙祝,你口舌伶俐,接人待物细致,当得当得!这神庙神主不曾归位,护法又要护着神主,庙里大事小情,便要你操持些了!”护法自是阿黄了。 三花抱着小猫崽,领着其他小妖过来,忐忑地问道:“我们还可继续住在这庙里不?”若是不许,他们又要去哪儿? 太白金星哈哈笑道:“这庙便是你等守护之所,怎么住不对!合盖是你等之家!放心住!” 这以后的事儿,便不用悟空操心了,他叫人刚才谢的不好意思,见此间和乐,便偷偷溜了。 一路疾行,撵上师父,庄凡他们今日还在山顶,等猴子回来,见了悟空,庄凡便道:“可行?” 悟空竖了一个大拇指道:“师父神算!” 庄凡便谦虚起来:“小道小道,不足挂齿!” 自此师徒继续上路,这一日,又来在一条大河之前。 庄凡他们西去,向来是不怎么惊扰凡人的,因此见这岸边柳树成荫,几间屋舍,似是摆渡人家,也不欲惊扰,溜溜达达走到岸边查看。 这师徒是打算自己渡河的,却有摆渡人听见声响,吱吱呀呀摇了船出来,唤道:“几位可是要过河?便坐了我的船吧?” 庄凡见那艄公是个妇人,就是一愣,再一看那河水,清澈透底,波光粼粼,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猴子见了,奇道:“师父,可是害冷?天气这等热,怎么打了冷战?” 庄凡拉过猴子,细细叮嘱道:“此地水不好,你去告诉大家,莫喝这里的水!” 猴子笑了,道:“师父又瞎操心,咱们几个,连着哥哥和红孩儿,如今叫你归拢的,哪个敢再喝生水!” 就是悟忘汲来的水,师父也要烧开了喝才行,如今大家都养成了习惯,大夏天的,都喝凉白开! 庄凡摇头道:“你不知道,这河水,厉害着哩!” 83.准备进城 悟空跟着师父走了有小半年了, 他早就发现, 师父虽然不通仙法, 是个肉体凡胎, 但是不知为何,知晓之事非常地多。 明明师父只是个在东土大唐土生土长二十年的僧人,连门都不曾出过,却偏偏一路行来, 仿佛未卜先知一样,偶尔他探路回来说上一句, 师父就会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有什么妖精。 虽然不是每次都说得准,但是捌九不离十,总能戳个正着。 若他说个地名, 师父毫无反应,只说,“嗯,赶路吧!”, 猴子就知道, 此地不管看着多么凶险,保准平安无事。 果然,屡试不爽! 只是向前猴子在各处听了几耳朵“金蝉子”,后来又听佛祖说什么“二徒弟”, 知道师父来历不凡, 因此也没多心, 反倒越发信服起他师父来。 所以庄凡此次说这水有异,猴子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很是警惕,把几个师弟挨个儿耳提面命了一遍,就连红叶和红孩儿那里,也隐身化形上去,嘱咐了又嘱咐。 尤其猴子知道,他这个哥哥红叶,看着活得年岁久,其实甚也不懂,好奇心还特别强,就吓唬他道:“要真敢好奇,偷偷摸摸去喝那水,被师父知道了,竹板子炒肉!” 红叶和红孩儿吓得一哆嗦,师徒俩搂在一起,齐齐摇头道:“不敢的不敢的!对天发誓,绝对不喝!” 猴子这才放心,收拢元神回了原身。 奈何作死的人要是一心作死,谁也挡不住。 在庄凡领着徒弟坐船过河的时候,红叶到底偷偷降下绿叶舟,拿了个葫芦,汲了好些水,顺手一揣,就不知道把水藏哪儿去了。 红孩儿搂着师父脖颈,凑在他耳边悄悄说小话,道:“师父,你把水藏哪儿了?打算给谁喝啊?” 红叶抱着徒弟,另一只手揉揉光洁的下巴,想了想道:“你爷爷也没说这水怎么不好,我倒是想找人试试,奈何没有目标啊!” 红孩儿低声道:“师父,我瞧着刚才过河,爷爷拿手摸那水来的,他还拿手指肚搓了两下,想来那水是无毒的,只是不能喝,是不是喝了拉肚子?” 红叶道:“应该比那个严重吧,要不他不能把竹板子都拿出来威胁咱们了……” 红孩儿揉揉小屁股,委委屈屈地道:“师父你别说了,我屁股疼。” 红叶揉揉红孩儿小胖脸道:“你还敢说,上次要不是你闯祸,你爷爷能舍得打你跟你小师叔竹板?”你师父我后来也不能那么惨! 红孩儿不接话茬,把脸扭到前面去,急切地道:“师父师父,爷爷他们过河啦,上马啦,我们快走吧!” 红叶无奈地点点他小鼻头道:“小滑头!”一听到不爱听的就耍赖! 前阵子,红孩儿跟悟忧争风吃醋的厉害,只因过了金兜山那天,悟忧脚磨破了,再出发的时候就坐到了绿叶舟上,两个孩子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说拧巴了,从此以后,跟两个小斗鸡一样,一到休息的时候就抢着争夺庄凡注意力。 好有一次,俩人在灶台边就打起来了,一个嘴里喷火,一个搅动混天绫,一不留神,把庄凡烧好的一锅粥给掀翻了,气得师父难得地动了粗,挨个放倒,一人小屁股上来了一记竹板! 对于小朋友之间的内部矛盾,庄凡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两个捣蛋鬼竟然给他砸锅? 小孩子打架,口角几句,伸胳膊动腿的都是寻常,奈何不能祸害粮食啊! 那天晚上,庄凡便把悯农这首诗誊抄在纸上,格式遵循题目、作者和全诗这么个布局,拿给两个孩子,道:“全诗抄写十遍!明天默写十遍,错一个字重写!”就当检讨书了! 抄功课这事儿,哪吒小时候,还有和他师父学艺的时候,都干过,这会儿接过来一看,十分庆幸,心道幸好幸好,这首诗字数不多,划拉完了也能早点儿睡! 红孩儿却傻眼了! 他不认识字!也没拿过毛笔! 他爹是个目不识丁的牛精,他娘虽然号称公主,其实乃是个罗刹女,这夫妻俩,对于人间的这些学问,那是半点不通,从未给红孩儿启蒙,也就偶尔遇到些只言片语的,才教他读几个字,故此红孩儿到如今,大字也不识得一箩筐。 奈何红孩儿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不会也磨不开脸说,紧紧捏着那纸不肯吭声,见那头悟忧已经在小桌子上铺开纸,摆上笔墨,要动手抄了,不由得咬紧嘴唇,脸上羞红一片,眼里就有了泪。 庄凡见状,把他抱怀里,道:“可是爷爷打疼了?” 红孩儿抽抽搭搭地窝在庄凡怀里不说话,吭哧好半天才道:“不认字……” 因为心里觉得羞愧,连个“我”都不肯说了。 悟忧刚想笑话这总跟他抢爹的小屁孩儿,叫庄凡一个眼神给定住了,庄凡瞄瞄悟忧,又看看桌子边的戒尺,三太子便蔫吧了,老老实实低头写字,再不敢搅事。 庄凡也没放过红孩儿,哄他收了泪,又揪着号称只认甲骨文字,对别的文字不屑一顾的红叶,开始天天晚上给他俩补习。 也不学多难,先学着写自己的名字,又写家乡住址,再写认识的人,就这么的,红叶师徒两个,竟也学了不少。 红叶那个小本子上,歪歪扭扭记着“红叶,万寿山,五庄观,温泉,徒弟,孙悟空,唐三藏,红孩儿,吃,喝,睡觉,镇元……” 红孩儿的小本子上,扭扭歪歪记着“圣婴大王,红孩儿,松云涧,爷爷,师父,铁扇公主,翠云山,芭蕉洞……” 这么活学活用,毕竟记住的多,忘掉的少,就是红叶这个一看见书就犯晕发困的,如今掏出一本书来,也能磕磕巴巴念下去了。 等学的差不多了,庄凡见红孩儿笔也拿的稳了,到底叫他抄了十遍《悯农》出来,抄的红孩儿苦不堪言,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和小师叔打架,绝对找个没有吃的的地方! 只是如今悯农这诗,还未曾面世,就连作者也未曾投胎,庄凡便叮嘱两个小的,不可将诗外传,这才罢了。 岂不知,自打完成任务的那一刻,三太子和圣婴大王,就把那日当午禾下土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典型的考试种子选手。 不说那些琐事,单说今日来到了这子母河,任凭庄凡千防万防,看住了所有徒弟,却没看住一个红叶,到底叫他偷偷装走了一葫芦河水,还跟红孩儿商量,给哪个倒霉的喝上一杯才好。 红孩儿给他师父出主意道:“师父,要是咱们一直不知道这水喝了会怎样,你可千万要找个坏人给他喝呀!” 红叶也小小声儿道:“为啥呀?为啥偏要挑坏人呀?”他那里草木山精多的是,也更强悍些,凡人里无论好坏,都太弱,万一这喝水强悍,喝死了咋整? 红孩儿凑过来,气声道:“喂给坏人,爷爷知道了不会生气!” 红叶恍然大悟,哦!是这个意思! 顺手啾了徒弟一记,夸道:“乖宝真聪明啊!” 红孩儿搂着师父脖子笑眯眯商量道:“那师父把水分我一半吧!” 红叶摇摇头道:“少来,你天天毛了三光的,万一露馅儿被你爷爷逮到,师父也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红孩儿一捂小胖屁,只好叹口气,偃旗息鼓了,不过又道:“那师父要是知道了这河水到底哪里古怪,可以定要告诉我!你要是预备给谁喝水,我也要去看!” 红叶道:“好好好,都依你!” 师徒俩说说笑笑,一路飘着,跟在庄凡师徒后面,来在了这西梁女儿国。 庄凡本不想进城,只是他们师徒好些日子没遇到正经城镇了,上次错过乌鸡国,竟再没补充过补给,如今如果不进城采买,只怕没了三四天,就要弹尽粮绝,七个人站在大马路上一起喝西北风! 庄凡骑在白龙马上,叹口气,皱着眉头愁的很。 悟空道:“师父,可是不想进城?” 这一路师父急着西去,遇城不入,遇庄不宿,就怕耽搁时间,难不成今天也是如此? 庄凡下了马,叹道:“早知道在那乌鸡国,那天下午就该进城去采买。今日咱们是不想进,也得进了。” 悟空道:“若师父怕耽搁事儿,不如叫二师弟留在城中采购,咱们继续往前走?” 整个队伍里,除了庄凡,说起买东西最有经验的,便是小白龙了! 庄凡扭头瞅瞅神骏非凡的白龙马,再想想敖玉那大家公子的相貌,心说真叫他留在这儿,还不被人吃干抹净榨成人干?还是算了吧!这回为了安全起见,悟忘还是不要变成人了! 庄凡想了想,把毗卢帽一摘,露出张着挺长一截发茬儿的秃脑壳儿来,扭头问猴子,“师父黑不黑?印子明显不?” 为了叫晒出来的印子不显眼,他好久没剃头了。 猴子十分的淡定,摇摇头道:“不黑!”忍笑忍得很痛苦! 师父只想着自己的光头,却忘了额头…… 庄凡坚定地道:“说实话!” 猴子面容严肃,斩钉截铁地道,“真不黑!”师父别问了,坚持不住了! 庄凡把帽子一扣,道,“那行,你去给师父调些墨汁来,要淡一些!” 猴子茫然脸,“师父,这时候写字?” 庄凡道:“我听你说我不黑嘛,往脸上手上抹点儿墨汁,再黑些才好!” 又挥手招呼八戒过来,道:“胖胖,把你在高老庄那个最吓人的样子摆出来!” 悟空和八戒都傻眼了,问道:“师父,为啥啊?” 庄凡叹口气,指指前面隐约可见那城池,道:“看见没?那是西梁女儿国,这个国家里,只有女子,没有男子,但凡去个男人,那国民便要大喊‘人种来了’。若是不扮得丑些,咱们进城恐怕想出来就难了!对了,悟空啊,你这扮相也得改改,如今你瞅着,太过英挺帅气了些!你有獠牙没有?” 一边说,一边把猴子腮帮一捏! 猴子叫他师父给捏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了些啥。 那头八戒听师父这么一说,可真是吓坏了,赶紧拿袖子把脸一抹,猪拱嘴大耳朵就齐齐地长了出来。 不仅如此,连面皮也变了,原来一个白胖小和尚,现在一瞅,又黑又皱还长着粗硬的毛发,肥头大耳猪拱嘴儿,叫人一看便忍不住嫌弃。 悟忧过来抱大腿,抬起一张粉嫩的小脸道:“爹爹,那我怎么办呀?” 庄凡揉揉下巴,道:“虽然你挺小的,可是到底是男孩子,不得不防,干脆,”他一回头,唤道“悟忘啊,你跟你小师弟,都去你们大哥那里把,晚上吃饭休息,你们再偷偷过来!” 悟忘悄然化作人形,乃是个比悟忧稍微高一些的小沙弥,走过来道:“好的师父!” 师兄弟两个,一僧一道,并肩飞去红叶的绿叶舟上了,把正跟红孩儿商量坏事的老祖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儿从另一边仰下去。 悟忘坐下来,奇道:“哥,你又领着我师侄商量啥呢?小心被师父知道了,训你!” 见不是庄凡,红叶把心好好地放回肚子,大言不惭地道:“训嘛,我还会哭怎地?” 悟忧和红孩儿听了,齐齐拿手刮脸羞他,两人刮完了忍不住对视一眼,又小鼻子一哼,各自把头扭开了。 悟忘揉揉两个捣蛋鬼,把西梁女儿国的事情讲了,又道:“师父不让我们下去,说等他们住下了,晚上我们悄悄地去,不要被人发现,闲着也是闲着……” 红叶赶紧拦住了,道:“打扑克打扑克!” 掏出一副新的纸牌,道:“我刚做的!看看手感怎么样?” 悟忘哭笑不得,道:“哥,你功课做完没啊,小心下去师父查你!” 红叶把脸一捂,仰天躺在绿叶舟上,哀嚎道:“我是老人家啊,老人家要休息,要娱乐,学什么习!” 只是庄凡积威甚重,红叶到底把扑克收起来,乖乖拿出小本子,跟徒弟一起,认字儿去了。 竹板炒肉不好吃。 下面就剩了悟空八戒和焦糖糕,庄凡可着劲儿给俩徒弟收拾了一下,过了担心地对八戒道:“胖胖啊,要不你也上去算了!” 八戒正拿着一面小镜子打量自己,好久没这么丑过了,感觉有点儿不太适应,老觉得鼻子太大挡视线,听了奇怪地道:“为啥啊师父?我觉得我挺吓人的了啊?” 莫不是师父审美出了岔子?还是自己真的很好看? 谁知庄凡道:“师父这不是担心你有心理阴影啊,万一那些女子太过热情,又把你吓着咋办?” 八戒小失落,笑道:“师父莫担心,我心里敞亮着呢,啥影子也没有,以前是不愿意招惹麻烦才躲了,这有啥可吓着的,徒弟胆儿大着呢!” 庄凡听了,又去瞅猴子,打量半天,道:“悟空啊,再凶些!你这样子就是个猴儿,毛嘟嘟很可爱,一点儿也不吓人!” 猴子在那儿龇牙咧嘴半天了,有气无力地揉着腮帮子道:“师父,我真的尽力了……” 庄凡挠挠脑壳,迟疑地道:“要不你也上去?” 猴子一卟愣脑袋,不干,他怎么能离开? 八戒道:“师父啊,你就是癞头儿子自中意,其实我跟师兄,现在一瞅就不是凡人,那些人见了,肯定躲着走,你莫担心我俩了!” 猴子点头,道:“师父,虽然你黑瘦了好些,但还是很俊俏的,你想想,自己怎么弄?” 庄凡揉揉脸,道:“我听说时人以白皙为美,师父天天日晒雨淋的,这脸糙得不行,跟砂纸好有一比,再加上面色黝黑,又有你二人护卫左右,那国民得有多眼瞎才能来惹师父啊?” 现在自己黑得跟个非洲人似的,估计国王更看不上了。 只是庄凡又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该刮胡子,都留着,虽然长得慢,好歹留了一路,到现在估计也能长成络腮胡了!” 悟空道:“好么样儿的,留胡子干嘛,吃饭掉点儿汤啊汁儿啊菜的,过后还得洗!”要不然老能闻道一股子饭菜味儿。 被师父养成讲卫生爱干净好习惯的猴子,如今很是嫌弃自己这一身毛儿。 师徒三个收拾完了,照例拿出两半空的箱笼做样子,搭在焦糖糕马背上,迈步向着城门走去。 庄凡把毗卢帽摘了,穿一身破旧青色僧衣,袖子上还打着补丁,手拎九环锡杖,面色黝黑,神色冷峻。 悟空毛发耸立,横眉立目,把金箍棒扛在肩头,煞气腾腾。 八戒便是一副猪妖相貌,端得吓人,在后面牵了焦糖糕。 这三人都不是好相貌,也不像是好相与的人,故此进了城,路边女儿国的人都只拿眼睛看,竟无一个敢上来搭话的。 如此安安静静走了一段路,有个女官在路边哆哆嗦嗦唤道:“不知客从何处来?须知此地不可擅入城门。请随我到馆驿登记姓名,待下官秉明我王,验明正身,方可放行。” 八戒照例上前搭话,谁知那女官见了他,吓得妈呀一声,脸色煞白,登登登倒退几步,差点儿栽倒在地。 庄凡忙把八戒拦了,心说咱只是为了防止被骚扰才变得丑些,若是因此惊着了人,反倒不好了,便自己上前合十一礼,答话道:“施主莫惊,贫僧乃是东土大唐王驾下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者,我身旁这个是我两个徒弟,师父莫怕,他们也俱是出家之人!我等随身有通关文牒,还烦请施主验看。” 那女官乃是本地驿丞,向来接人待物惯了的,听得此言镇定了些,见面前三人身份不凡,忙道:“不知上邦长老身份,冒犯了,失礼失礼,请赎罪!” 庄凡忙道不敢,那驿丞又请师徒三人在驿馆休憩,自己去五凤楼见驾去了。 概因她官职低小,没有资格接待圣僧师徒罢了。 可巧女王正在殿中与太师等人议事,便传了那驿丞进来,问她道:“可有事奏?” 那驿丞把东土大唐王御弟唐三藏上西天拜佛取经,路过本地的事情说了,又道:“这唐朝御弟,身份贵重,微臣不敢擅专,特来请示陛下,是否与他倒换关文?” 那国王听了大喜道:“却是那唐朝圣僧来了?” 驿丞不明所以,道:“怎敢欺瞒陛下,如今人就在驿馆中歇息,陛下可是要见?” 那女王道,“不忙,我且问你,那圣僧身边,可有几个徒弟?几个童子?” 那女官诧异道:“徒弟却是有两个,童子倒是不曾见,不知大王从何得知?” 那女王眉头一皱,奇怪道:“我向前得着消息,说这圣僧,自从西番哈蜜国起始,就多得送子观音喜爱,身边时常围绕各色童子,五六岁也有,七八岁也有,十几岁也有,后来都叫人求了去,做徒弟,做儿子,不一而足!” 她叹口气,对殿下诸人道:“你们也知道,我国累代帝王,千秋万世,传承至今,不见有一个男儿降生,因此听闻此等消息,岂不是天赐我良机?我便一直盼着这圣僧到来,好向他求个童子,当做儿子养大,将来封他做个太子,也好改改我国国运,谁知……” 说道此处,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谁知那圣僧,到了女儿国,竟然一个童子也没带呢? 84.重金求子 那女王叹息一声, 不死心地问道:“不知圣僧带来的两位徒弟, 年岁几何?” 只要还未曾成年, 哪怕略大些, 十四五岁的也成啊,留下来悉心教导几年,收拢了归心,也不是不合用! 年纪大了反倒比小娃娃懂事, 也能早日继承王位。 等到成年之后,成亲生子, 为本国带来第三代继承人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国王面露期盼之色,起身向下望来,谁知那驿丞答道:“微臣瞧着, 圣僧两位高徒,长得高高大大的,十分健壮,毛发也旺盛, 怕不济好有个二三十岁了?” 女王听了, 十分失望,呆呆坐在王位上半晌不语。 太师想了想,出班启奏道:“陛下,若是圣僧徒弟没有和用的, 不能收为太子, 陛下何不再进一步?” 那女王拄着头, 揉揉额角,道:“太师的意思是?” 太师乐呵呵地道:“陛下从那圣僧师徒中选了一位,招为王夫,到时候陛下自己诞下亲生骨肉,岂不是更美?” 女王沉默不语,还没开口说话,便听那驿丞惊慌慌反对道:“陛下!太师!此事不可!万万不可呀陛下!” 太师很是生气,道:“有何不可?想那御弟圣僧,也是堂堂天。朝上邦的人物,身份贵重,来历不俗,当我朝王夫,身份上是绰绰有余。即便是个僧人,叫他还俗不就行了,想我朝陛下,花容月貌,以王夫之位相迎,他又有何可推辞的!” 那驿丞心中暗暗叫苦,对着太师施礼道:“老大人,下官不是说御弟身份配不上陛下,乃是,乃是……”纠结半晌,心一横道,“乃是那师徒三人,相貌实在太丑陋了些!” 看一眼她现在都还觉得心惊肉跳,招夫?日夜相对同床共枕?还是算了吧,真的。 那太师听完却更怒,一甩袖子道:“怎可以貌取人!不像话!” 驿丞刚想辩驳,圣僧那俩徒弟,长得根本就不是人样子,她也不是以貌取“人”,女王不耐烦听他们啰嗦,一挥手,道:“先不必吵,这样吧,太师先去驿站,见见那师徒三人,顺便查看一下通关文牒,看看可有勘误。若是太师觉得合适,就把那师徒带来我瞧瞧,若是不合适,把文牒带来,用了印,叫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太师喜滋滋地行礼道:“微臣遵旨!” 驿丞在前引路,太师心急火燎地直奔驿站,路上,那驿丞猛给太师打预防针:“老大人,那圣僧师徒,长得是真丑,圣僧还好些,有个人样子,但是他那俩徒弟,唉,一言难尽!五官粗大得很,老大人万万留神些,做好准备,等下莫要被吓到才好!” 太师不悦地道:“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阅历太浅!经的少见的少,遇到点事儿就大惊小怪的!男人嘛,自然跟我们这些娇滴滴,面目柔和的女子长得不一样,粗犷一些,强壮一些,脸上棱角分明点儿,那怎么了?也不能说人家丑吧?” 那驿丞心有余悸地道:“他们黑啊,脸上还好多毛!” 太师哈哈笑道:“真是一辈子没见过男人!那些粗拉男子,不重视保养,不能涂脂抹粉,又爱长胡须,可不就是你说的那样!长得黑,有胡子,才叫男人呢,瞧习惯就好了!傻丫头!” 驿丞绝望脸,不吭声了,心说老大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只要你等会儿见了他们还能如此淡定,我就相信你这功夫说得都是真心话。 然而,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师被鸡飞狗跳地抬回了五凤楼,人事不知。 吓晕了。 女王急招太医来,又是扎针,又是掐人中,好容易太师悠悠转醒,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拉着女王的手道:“陛下啊!老臣错了,错了啊!陛下真不能招夫!我原以为他们丑,就是长得随便些,人样子不好看!哪成想,他们是真的想吓死人的丑啊!” 说罢老泪纵横,伤心不止,又道:“陛下啊,宁缺毋滥,您还是打消了那心思吧!那御弟虽说相貌还算说得过去,可是您也别见了,这正殿里但凡灯光昏暗些个,陛下您在上头坐着,可能都找不着那御弟的鼻子眼睛嘴!” 女王听了哭笑不得,道:“太师放心,既然不是什么风华绝代,仪表俊秀之人,便是唐王御弟,我也不见了,那通关文牒既然无误,等下用了印给他们送去,随他们去哪儿,也就罢了。太师稍宽心,回府歇着去吧!” 把哭哭啼啼的老太师抬走了! 另有随从递上刚才拿到的文牒,女王用了印,叫拿了送还圣僧,一时无事,殿中的臣下便都散了去。 女王心中落寞,把侍从都打发的远远地,自己独自站在廊下,对着空旷的庭院发呆,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有女王宫中心腹静悄悄过来道:“陛下,此处风硬,莫要长久站立的好,还是回吧?” 女王愁眉不展,道:“唉,只要风更凉些才好,能解我心中烦闷,只是这吹得都是热风,便如火上浇油了!” 心腹劝道:“陛下莫愁了,愁也愁不来!” 女王叹道:“可叹是我没福,好不容易遇到个能带来男童的天。朝圣僧,却连见一面也不得,童儿更是一个不得!” 那心腹想了想,贴近陛下耳朵道:“陛下,对太师,您也不可不防啊!她老人家的话,您也不能全信!” 女王垂眸,掩了眼中锋芒,低声道:“怎么说?” 那心腹继续低声道:“陛下毕竟未曾亲眼见过那圣僧和他带来的两个徒弟,一切都是驿丞和太师转述,若是她二人配合着演这一场戏,那……” 女王好似漫不经心地道:“这事做了,对太师,又有什么好处?” 那心腹急了,道:“陛下,您怎么就糊涂了?因你成年之后,一直不肯喝下子母河河水,没法诞育王位继承人,太师等老臣早就有了怨言!他们也一直不赞成陛下所说,预备从各地为本国引进男子,好叫我朝阴阳均衡的举措,怎地如今陛下要收个男童做太子,他们就忽然同意招夫了?但是结果您看怎样?说那唐僧师徒相貌不堪,连见都不叫您见!收养也好,招夫也罢,到头来,哪个都没成!” 那心腹压低声音,急切地道:“您可还记得,太师前些年,诞下一位小姐,如今已经长成了,据说聪明伶俐,稳重和善,瞧着……” 她凑过来,气声道:“有人君之像!” 女王心中一凛,厉声低喝道:“住口!” 声音冷厉,把那心腹登时吓得跪倒在地! 女王缓了缓心绪,低声道:“这等无凭无据的事,别人传得,我听不得,也信不得,否则一个不好,便闹得君臣离心,朝野震荡!我也不问你哪里听来的,念你初犯,这次就不罚你了,以后管好自己的嘴,要记着,万事祸从口出!你可懂?” 那心腹五体投地,战战兢兢地道:“谢陛下宽恕!” 女王叹口气,道:“起来吧,叫人见了,像什么样子!在我身边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那心腹听了,破涕为笑,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对女王道:“小的能服侍陛下就是天大的福气了,还要甚脸面!” 又弯腰道:“陛下,小的一片真心,您就听我一句劝!我看呀,您还是要自己见了那圣僧的才好,别人说什么都是虚的!况且,也不用急着撵他们走啊!” 女王道:“为何,不让他们走,留着过年不成?”唐朝离得那么远,即便讨好了御弟,也拿不到什么好处。 心腹急道:“陛下,您向前也说了,那圣僧最是招惹童子,在一地停留,身边总是能引来男童投奔,您若是留他在我国住个一年半载,多少个男孩儿没有啊?如若老天开眼,陛下饮了那子母河水,受圣僧感召,自己诞下男童也说不定啊?” 女王听了,眉头一皱,转身往殿内走,漫不经心地道:“那御弟师徒,住在哪儿了?” 心腹闻言,面露喜色,道:“陛下,小的方才去打探了,本来那驿丞是要招待圣僧师徒住在驿站的,只是那唐僧不肯,说自己三人与城中民众男女有别,驿站客房都是连在一处的,恐生不便。于是他们自己出去找了个客栈,包了个小院子住下了!” 女王道:“哦?那客栈位置可清净?莫要扰了圣僧师徒休憩才是!” 心腹忙道:“清净清净,再清净不过了!那地方正在五凤楼旁边!概因那圣僧师徒不缺钱,叫驿丞给他们找了最好的地方。那客栈因着就在皇城脚下,因此修得很是干净整洁,周边也没甚破烂人家,就为着接待过往富商,好叫他们感受我国皇家气派!” 女王舒展眉头,慢慢坐下来,感叹道:“想不到竟然这么近?” 那心腹见女王动心,连忙道:“陛下,不如晚间,叫小的陪您,去皇城边儿,散散心,解解,可好?” 女王面色欣然,道:“正好这几日心情烦闷,便依你的吧,不过不要大张旗鼓,低调些才好!你去准备下吧,此时无事,咱们早去早回!” 那心腹欣然应允,喜滋滋下去准备了。 却说庄凡这里,在驿站枯坐大半天,等来一个太师,结果老太太跟庄凡一照面,收了文牒,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悟空和八戒给吓晕了,叫庄凡很是无奈。 等老太师被抬走了,那驿丞慌忙来给圣僧赔罪,道:“太师上了些年纪,老人家眼神儿不好,爱激动,圣僧莫怪!” 庄凡道了无碍,又问了几句,见驿丞道似乎女王无意见他们,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等拿了文牒,便领着徒弟出去,找了家奢华的客栈,包了个大院子,另住了。 院门一关,隔绝了视线,整个小天地就是他们自己的了。 八戒先收了那猪拱嘴和大耳朵,抱怨道:“也不知怎地,向前还没觉得,到如今,这鼻子怎地如此碍事?老在我眼前晃悠,这一下午,好悬绊倒几回!” 悟空把自己呲牙咧嘴的凶相收了,道:“你算甚,哥哥我今日腮帮子都酸了!” 庄凡把帽子摘了扇风,道:“去看看红叶和你们师弟在哪儿了,把他们叫下来吧,这院子里也有浴室,咱们先泡个澡,然后师父做饭,今日好好歇歇,明天再上街买东西去!” 悟空答应一声去了,八戒牵着焦糖糕去马厩,给它喂水喂料,刷毛洗澡。 不多时,悟空把正在天上满哪儿飘的绿叶舟揪了回来,红叶跟红孩儿在上面做功课做得脸都绿了,此时听说可以休息洗澡,一下了绿叶舟,跑得比谁都快。 庄凡笑眯眯守着浴室门,见孩子都跑过来了,便道:“我瞧了,池子小些,你们分着洗吧,师父先去看看厨下,把火点着,燎燎锅底。” 几个小的听了,都想先洗,齐齐挤进浴室,一看,嚯,十分奢侈的汉白玉池子,但是只能躺下两个大人,此时池子内空空的,庄凡没叫水,就等着悟忘放温泉水呢。 红叶眨眨眼,觉得比五庄观旁边那个小泥坑儿好多了,就问悟空,“这池子还小,你们之前洗的那个有多大啊?” 悟空揉揉下巴回忆道:“那个的话,长宽都有两个人身吧,反正我变小了,能在里游一圈儿。” 红叶听了,一下抓住重点,一拍手道:“招啊!咱们变小了,一起洗!人多热闹!” 悟空眯眯眼,道:“哥啊,你不是想打水仗吧?” 红叶咳嗽一声道:“哪有哪有,那多幼稚啊!不能!你哥不是那人!” 那几个小的却觉得一起洗这主意不错,红孩儿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拽着小白龙袖子道:“师叔,快放水!” 悟忘无有不允的,立时放了满满一池子热水,几个小的欢呼一声,衣服一扒,恢复幼身,噗通噗通就跳进了池子。 拢共有,两个光屁股小胖娃,一条小银龙,一只金色小毛猴,还有一只粉嘟嘟白胖小猪。 只有红叶,施施然下了池子,还是那个清瘦的少年! 红孩儿大叫:“师父,你作弊!”说好大家都变小的! 结果叫红叶很不客气地扬了一脸水! 一点儿师父爱也没有! 红孩儿气得嗷一嗓子,混战已经开始! 等庄凡端着一盘子煎鸡蛋饼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屋里跟开锅一样。 哗哗的水声,少年无力的呐喊,三头身娃娃们欢快的尖叫,还有一头小猪兴奋的唧唧声,庄凡默默端着盘子听了一会儿,啧了一声,心道这些孩子真是玩儿疯了! 他咳嗽一声,推门进来,却诧异地看到,一室安静,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在池子里泡着,听见门声,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信你们才有鬼! 庄凡把盘子放在托盘儿上,拿出筷子来,道:“先吃点儿垫垫!” 几个小的猛点头,分了筷子,纷纷低头开吃。 庄凡见他们装得可像,便道:“玩儿行,不许浪费水,不能糟蹋粮食,过后也不能生病,知道了不?” 六个声音齐刷刷地道:“知道啦!”“哼唧唧!” 庄凡诧异地戳戳正等着悟忧喂他的八戒,道:“胖胖啊,你看你二师兄,化成龙身也能说话,你怎么只会小猪叫?” 八戒羞赧地用小胖蹄一捂脸,不说话。 悟空把手里的饼给趴在肩头的悟忘吃了,奶声奶气地道:“还能因为啥,还不是他修炼不到家!师父莫担心,我督促他了,等到下个阶段,他变成啥,都不耽误开口说话了!” 庄凡揉揉小胖猪的小蹄子,道:“要刻苦,要用功,知道不?” 小胖呆垂头丧气地“唧”了一声,庄凡便柔声道:“吃吧吃吧,今天好好玩儿,明天再用功!”每天赶路也是很辛苦的啊,唉,算了,让他们放松一天! 红叶悄悄游过来,努力把细长的眉眼睁大,小声儿道:“师叔,我今天也想休息一晚上!” 庄凡抱着胳膊笑了:“行呀,等会听写十个学过的字,一个不错就让你玩儿,今晚不用学习新的字!” 红叶听了,哀嚎一声,咕嘟嘟沉在水底不出来! 红孩儿吃完了,筷子一放,用脚丫子踩他师父脸,道:“爷爷,我师父淹死了,我们把他埋了吧!” 红叶也不起身,握住红孩儿小脚丫,挠他脚心,红孩儿笑得咯咯的,胖嘟嘟的小胳膊乱挥,一不留神把悟忧就给拉下水了,悟忧怀里还抱着八戒呢,四人凑一起,又是一场好闹。 庄凡见他们把蛋饼吃光了,拿着盘子走了,任他们玩儿。 小院子里,满是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小院子里,女王在那儿呆呆的坐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满心都是一句话,“这里可有我的儿!?我的太子!?” 女王心腹见她面色潮红,浑身直抖,忙安抚道:“陛下,陛下,静心!” 女王豁然起身,哆嗦着声音道:“我静不下来!我等不得!”说着就要往外走! 那心腹连忙把她拉住,好说歹说劝到了屋里,道:“陛下,此时天色还早,人多眼杂,说不准就走露了风声,我们莫不如等一等,待到宵禁了,再去敲门!到时候夜深人静,陛下有多少话说不得?” 女王手心中全是汗,勉强静下心来,道:“你说的在理,那我就再等一等,去弄杯茶来我喝!” 那心腹连忙答应一声,下去煮茶。 屋中安静下来,女王竖起耳朵,凝神细听隔壁院子的小儿嬉闹之声,细细的数着,分辨着,只觉好有十来个孩子? 期间少年声音是有一个的,也听到一个男子温润的声音回应幼童喊“师父”,但是那驿丞所说的两个“二三十岁”的男子声音,却一直未曾出现,不由得心中也狐疑了起来,忍不住各种猜测涌上心头。 那头庄凡还不知道自己被偷听了,做了点儿东西给孩子们垫了肚子,他自己也去好好的洗漱了一下,出来换上干净僧袍,又去煮了过水面,炸了酱,庄凡把剩下一点儿黄豆也炒了,撒在面上,七人围坐在院中,唏哩呼噜吃了个饱,十分爽快。 太阳下山之后,外面暑气不那么重了,屋子里倒还是很闷热,庄凡便把席子铺在庭院的木床上,几个孩子唧唧抓抓地躺在上面纳凉,庄凡拿了蒲扇给他们扇风,夏日夜色温柔,有几只萤火虫飞来飞去,庄凡突然想起萤囊映雪的故事,就给他们讲了。 红叶这个学渣,对刻苦啊,读书啊,认字啊这些字眼儿十分敏感,一听到就能自动忽略,倒是对萤囊这个东西十分好奇,哀求道:“师叔,给我也缝个袋子吧,我也想要个萤火虫挂在帐篷里!”要不是他自己一拿针就猛戳手指,他真的就自己干了! 庄凡严词拒绝道:“你要那个干嘛?咱家又不是没蜡烛!不给!” 红叶哼唧唧地道:“你讲了勾人,你还不给做!坏人!” 气得庄凡一戳他额角,道:“我记得有些人今晚有十个生字听写来的?” 红叶立时瘫在凉席上装死,鼾声四起,嘴里嘟囔道:“我困了我困了,我睡着了!” 把庄凡逗得哭笑不得! 旁边悟忘还趴在大师兄肩头,银色的小龙偷偷凑过来道:“师兄,我也想要个萤囊!” 三头身小猴子腆着小肚皮望天躺着,奶声奶气地道:“好说,看师兄的!” 猴子揪下一根汗毛,变作一张轻薄透明的纱网,兜头一抛,便把院子里的萤火虫抓个干净,纱网自动锁边儿,慢悠悠地飞了过来。 好有人头那么大一个萤囊! 庄凡满头满脸都是黑线,这是萤囊?绿油油的,这简直就是个骷髅头! 叫人见着,还不吓死? 正说着,只听得院门被敲响。 庄凡挥挥手,叫小孩子们不要出声,自己走过去,也没开门,问道:“哪一位?” 有一女声在外道:“启禀圣僧,在下是我国陛下身边随侍,陛下听闻圣僧落脚此地,唯恐招待不周,特来给圣僧送些用品,请圣僧开门。” 庄凡回头瞅瞅,见猴子冲他点头,便放心地打开了院门,见果然是一队宫娥,手捧礼物,侍立门旁,连忙叫她们进来。 谁知人都进来了,最后一个把门哐啷一关,队伍中走出一位女子,当庭跪倒,哀求道:“小女子重金求子!求圣僧怜悯,赠我一儿!” 85.国祸 院子中顿时齐刷刷跪倒一片! 庄凡给吓了一跳, 想要去扶, 又想着男女有别, 再说这唱的哪一出? 跟他求子? 那不是观音的活计? 难不成这里也有“香港贵妇”? 庄凡弯腰合十道:“女施主, 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咱们有话好好说!” 那女王跪地不起,面色哀戚, 抬脸哀求道:“我只求一子!圣僧若是不答应,嗝……” 白眼一翻, 身子一歪,晕过去了! 那些宫娥慌忙来扶,结果有几个抬头一看,也哎呀一声儿, 浑身哆嗦,瘫软在地。 庄凡见人晕了,吓了一跳,又见她们视线不对, 回头一瞅, 喝! 他脑后,飘着好几个萤囊,各个儿大小不一,夜半时分, 月色清凉, 视野还算清晰, 这几个绿油油的玩意儿飘在院子里,跟鬼火似的,他冷不丁一瞅都吓一跳,更何况这些女孩子? 庄凡就觉着自己脑瓜顶儿有个小火苗,咻!就着了! 好气! 好想把这几个皮猴儿拎过来揍屁股! 压压火气,庄凡喊:“悟空?”自己这头把人吓晕了,得领着孩子给人家道个歉啊。 猴子委屈的小奶音传来:“师父,不是我,是大哥做的!我的早被他打碎了!”萤火虫都给抢跑了! 悟忘也附和道:“是呀是呀!”紧接着哎呦一声,估计是被弹脑瓜崩儿了。 庄凡额头青筋蹦了几下,喊道:“红叶,你也过来!” 红叶赶紧把红孩儿往怀里一抱,蹭呀蹭呀挪过来了,委委屈屈地道:“师叔,是红孩儿想玩儿!”他只是努力做个好师父而已!真的! 红孩儿白眼翻得高高的,不吭声,他这个徒弟,大概是师父专门用来背黑锅的。 庄凡揉揉额角,回过身来,刚想说话,却见那女施主身边的一个侍女,一蹦好高,奔着红叶就扑过去了,两手伸长,看样子是想去抓红孩儿! 悟空正走在红叶后面,这人一动,他鼻子嗅道了,眉毛倒竖,眼睛就立立起来了:“不好!有妖气!” 猴子也没去管他大哥师徒两个,一个跟头腾空而起,跳到庄凡身边,再纵身一跃,就把师父抱回了木床边上。 这时只听门口传来“哐当!”,“哎呀!”两声响,猴子回头一瞅,是他大哥红叶,伸出去一脚,又狠又准地把那扑过去的宫女踹飞了。 那宫女飞身出去,撞在关得紧紧的黑漆木门上,撞得不清,呻,吟了两声,挣扎着起来,摇身一变,乃是个红头发红胡子的道士,从袖中摸出一把如意钩子,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 红叶怒了,喝道:“你是哪个!作甚抢我徒弟!?” 那道士全力猛攻,也不答话,只看着不伤了红孩儿。 红叶抱着徒弟,只一只手与他支应,一分力都没用上,如此过了几个回合,见那道士气虚,便晓得这人也没甚本事,一个卷袖,将之惯倒在地,一脚踩住了,冷喝一声:“说!哪个派你来抢人的!抢我徒弟作甚?” 脚下用力,把那道士踩得直翻白眼儿。 红孩儿小声儿道:“师父,你踩死他啦!”红叶这才稍稍收回些力道来。 那道士喘匀了气,见自己败了,也不求饶,仍硬气地很,呸了一口骂道:“哪个是你的徒弟!红孩儿是我侄子!我乃是解阳山如意真仙,我哥哥牛魔王昨日有信到,言那唐三藏拐走了我侄儿红孩儿,要我抢了他家去!我寻机进宫,假扮宫娥劝了那女王来此,借着龙气遮掩进得你门,就是要带侄儿回家!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做人狗屁师父!心太大,撑破天哩!若是识相,还不赶紧放了我叔侄!” 骂骂咧咧,说个不住。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呆,红叶抱着红孩儿,师徒两个面面相觑,红叶眼圈一红,把脑袋往徒弟小肚肚上一扑,嘤嘤哭到:“徒儿,师父舍不得你!你爹派你叔叔来接你,我也不能拦着,只盼着你回家了别忘了师父,长大以后,多来看看你老师父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脚下用暗劲儿,把那人又踩得喉头咯咯作响。 红孩儿翻个大白眼,心说你要真想让我跟人家走,你先把脚抬起来,把那道士放了,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乃用小胖手,拍怕他师父后脑勺儿,道:“师父,放心吧,我不认识这人,不会跟他走的!” 红叶立刻把脸抬起来,大喜道:“当真不认识他?”果然脸上一滴泪也没有! 红孩儿道:“当真当真!我们快回去坐着吧,师父你抱得我好热!”回个屁家,人都说了,有了后娘有后爹,鬼才愿意回去! 红叶听了,心里开心,一脚把那如意真仙卷出墙外,摔得他噗通落地之后,一挺腰,“嗝叽”一声晕了过去,自己则抱着红孩儿,乐颠颠跑回来了。 庄凡还叫猴子拽着后腰带动不了呢,见那如意真仙就这么给踹出去了,扭头问猴子道:“原来龙气还有这作用,不过就这么放他走了?” 猴子站在木床上,也没师父高,抬头道:“等会儿叫护法小神带了他走就是了!”既然这杂毛老道不是为了他师父来的,那就放他一马! 庄凡点点头,道:“松开师父吧,我还得去看看那女王。” 去看看那被妖精鼓动,来他这儿求子的女儿国国王,是个什么路数。 那女王在妖精和红叶打斗的时候,就被别的宫娥给掐人中掐醒了,颤巍巍站起来,听说自己的心腹女官乃是那边那个臭道士所化,不由得又气又急,心道自己还自诩一向持中秉正,不肯轻疑大臣,想不到今日被那妖物蛊惑几句,竟然犯下大错。 此时见圣僧走了过来,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欠身施礼道:“今日是本王唐突了,被妖物所惑,没能守住本心,惊扰了圣僧!” 庄凡合十念了声佛号,道:“无碍的!” 那女王见庄凡淡淡,不由得急切道:“只是我今日来,确实是想向圣僧求子!往圣僧怜悯!” 庄凡叹口气,道:“陛下不如进来说话吧,守着门口,终究不像。” 这个院子没有影壁,女王随着庄凡往里走,一眼就看见,正在木床上嬉闹打滚的几个孩子了。 清瘦的红衣少年红叶正跟穿着青色道袍,梳着道士髻的悟忧掰手腕,悟忧小脸绷得紧紧地,面上十分用力,红叶倒是很悠闲,怀里还抱着徒弟。 三头身的红孩儿跟他师父穿得一模一样,脑袋上也顶着个一样的道士髻,肉嘟嘟的小胳膊搂着他师父的脖子,正坐在他师父怀里,满脸嫌弃。 八戒还是那只小肥猪的模样,站在悟忧这边,急的直哼哼,拽着师弟袖子给他加油,结果反倒帮了倒忙,一脚踩到悟忧大腿上了,把悟忧疼得一咧嘴,放开红叶,转身满床逮小猪要挠他痒痒。 悟忘此时变成了原来的三头身,穿着青色小僧衣,笑得前仰后合的,哈哈得嘴巴张得老大,都能看见小舌头,小光头在夜色下闪闪发亮。 猴子方才跟着师父走过来时,已经变回了大圣的外貌,威风凛凛的跟在庄凡身后,只是无人看他。 大家都在看床上的那几个孩子。 庄凡见女王眼睛都直了,眼珠子都快掉下去,贴在他几个徒弟身上了,只好站住脚,唤道:“陛下?” 再走可就是台阶了! 那女王如梦初醒,见到了廊下,马上要进屋了,忙道:“圣僧,如今夜色清凉,不如我们就在外面说吧!” 庄凡无奈应允,自有女王手下去屋子里搬了桌椅出来,又上了茶。 两人落座,庄凡见那女王痴痴地盯着他徒弟猛看,也不打搅,自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忍住呛了一下,又慢慢把茶盏放下了。 又是放了盐花椒黄油什么的煮出来的,一股子怪味儿。 等了一会,庄凡见女王看个没完,只好先开口到:“陛下,不知向前所说求子一事,所言为何……” 那女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道:“圣僧何苦瞒我?” 庄凡心中叫苦,心说我瞒你啥了啊,乃道:“陛下,贫僧不过肉体凡胎,不在神位,不掌轮回,不责繁衍,如何能给人子嗣?陛下,若是真心求子,不如求求观音菩萨!” 那女王见他推拒,心一横,直言道:“圣僧,我向前听闻,你从那西番哈蜜国小城开始,身边便屡有男童前来投奔,你都将他们好好地安置了,不是叫好人家收养了,就是送去各位大能处坐了徒弟,像是观音菩萨,太白金星,黎山老母和二郎真君等处,都有你送去的孩子。我知道我只是凡间帝王,比不得那些神仙,能教孩子成仙得道,只是我真心求圣僧,有无见过那身带紫气的孩童,便舍了我吧?” 说罢起身盈盈下拜,眼中含泪道:“我知道圣僧心地正直,带出来的孩子也必是好的,长大成人之后,必能做一代明君,抚育我女儿国国民!望圣僧看在我一番为国为民的苦心的份上,成全了我吧!” 庄凡都叫女王报出来的一串儿人名儿给吓蒙了,心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连忙去搀扶那女王,道:“折煞小僧了!” 那女王起身归座,忍不住拭泪。 庄凡看了,叹息一声道:“陛下,有道是谣言不可信啊,我于观音处,却是叫我大徒弟,送去两个弟子,”那女王听了,眼睛登时就是一亮,庄凡略觉眼瞎。 他一挥手,道:“陛下冷静,那两个弟子,都不是凡人,乃是妖精所化,只因凡间修行不易,又恐他们与凡人起恶,因此贫僧才不得不给他们找个去处。太白金星那里,乃是他老人家自己从我这里带走了一只虎精,也非凡人。至于陛下所说黎山老母和二郎真君,那真的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陛下莫要被人误导才是!” 那女王怔怔地坐着,发了半天呆,一指红孩儿,道:“不是还有那个娃娃,刚才那妖物也说,他可是投奔圣僧而来的,却认了那少年做师父,那少年可是叫圣僧师叔的!” 庄凡慌忙道:“莫指莫指!陛下方才也听到了,那红孩儿也不是凡人,他父亲乃是大力牛魔王!且你看到了他师父几招就能把那妖物打翻在地,这陛下还不醒悟么?红孩儿的师父,虽然尊称我一声师叔,其实是他和我大徒儿有亲,他本身自开辟鸿蒙便已经降生,此时怕不是有万万岁了!” 那女王听了,惊得目瞪口呆,连忙缩回玉手,倒忐忑难安起来:“小女不识真人身份,鲁莽前来,惹了妖物扰了真人清净,圣僧,不知我是否该去赔罪?会不会过于打搅?” 庄凡摆摆手道:“无碍的,陛下就当无有此事罢了,他积年的老人家,不会放在心上的。” 打扑克作弊被抓住的积年老人家红叶,刚被大家齐齐而上按住了,吐吐沫贴了满脸纸条,却是顾不得介意了。 庄凡又道:“陛下,既然您想要个男孩儿继承皇位,为何单要等贫僧,我记得这周边也有不少别的小国,你大可去那里收养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养到大,不也胜似亲生?” 那女王面色苍白,摇头叹息道:“圣僧有所不知,您说的这个法子,我祖上用过的,只是各个儿都没落下好结局,因此自有祖训传下来,我国是不许从外界收,养,孩,子的。否则即便不是他的亲人,哪怕只是他的国民找来了,最终的下场,都是那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叛了我女儿国,给这宁静小国,引来连绵刀兵之祸。” 那女王长叹一声,道:“我国自鸿蒙始建,许多次,就因为这个,差点儿举国被灭!” 庄凡道:“若是别国的孤儿,自愿来此居住呢?” 女王惨然一笑,道:“从小培养出来的探子,也不是没有。”这在国史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的了。 这也是为何太师她们,一直阻止她引进男性国民的原因。 再者,只因这男子天生性野,来到这全是女子的国界,就免不了陡然而生的一股子蔑视和轻视,总想着将朝中上下打翻在地,自己一步登天,做那乐享齐人之福的帝王。 可是他们都想差了,女子怎会只因他是个男人,就能自轻自贱呢?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道:“许是女子在世,更为多艰些,我国留不住男子,但每年都有不少女子来投,她们在此定居,安心度日,便是后来家人来寻,也少有离去的!只是我当年初登王位,想着举国上下,一个男子也无,到底不能成事,便是借助子母河河水,不会断了传承,但是终归阴阳不谐,不是正道!” 她叹息道:“本来我一腔热血盼着圣僧到来,哪知竟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一场空!” 也罢,又不是不能生,也不会断了传承,没有男人,几万年来,这女儿国还不是好好的? 经此一遭,她也醒悟了,没男人怎样,照样活! 庄凡听了女王失望之语,心有所感,劝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庇护女子,独成一国,虽然是继承的家业,却也不失仁德之意啊,这倒是叫我想起件事来!” 乃把那女儿庙神主裴娘子和护法白骨娘娘的事讲了,最后道:“那女儿庙裴娘子,守护的是天下女儿魂魄,陛下和女儿国历代国王臣子,牺牲姻缘,不拘情爱,困于此地,守护的却是一方水土上所有活生生的人了!如此功德,怎可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呢?陛下不可如此妄自菲薄啊!” 那女王眼中含泪,又起身盈盈拜道:“圣僧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叫人醒悟了!” 庄凡不想气氛如此伤感,乃笑着自嘲道:“贫僧做不成送子僧,却是辜负陛下对我的一番信任了!” 那女王笑了,道:“圣僧有所不知,您一路西行走来,这百姓传的都是圣僧美名,小女心中本也忐忑。今日一见,虽事有不谐,但圣僧却真是如传闻一般,正直心善,心中满怀悲悯!对我这女儿国,丝毫不见鄙视之态!处处着想,事事体贴,很是难得了!” 庄凡叫女王夸得满面羞红,摆手道:“何德何能得此赞誉!” 为了不给凡人惹事,他一向都是避着百姓走的,也未曾如唐僧那样讲经布道,却没想到在老百姓这里,积攒了如此之好的口碑。 对比着妖精那里传来的有关他残忍暴虐的传闻,仿佛一个圣人,一个魔头,这两个,倒哪个也不是真的他了! 女王又好奇道:“我听闻手下官员说,圣僧来时,只有两个相貌凶恶的徒弟跟着,此时怎么不见,又怎地多出这许多人来?” 庄凡忍不住面色一红,好在他现在脸黑,天也黑,倒是看不出,赶紧溜缝儿道:“这西行路上,妖魔鬼怪甚多,为了怕有那不开眼的,总来生事,便叫徒儿变得凶恶些,此时休息了,自然便回归原貌了!” 庄凡见女王点头,只好又道:“至于那几个,之前入城,他们并未跟着,小孩子淘气,去周边玩儿了,待到我住了脚,他们才回来,却不是有意欺瞒陛下了!” 女王道:“修行之人,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算什么欺瞒呢!” 庄凡叫她这话说得开心,忍不住面上带笑,心说这女王是个好人! 女王与庄凡又闲聊几句,虽心中不免失望,倒也慢慢地平复了心情,最后问道:“不知圣僧能在我城中驻留几日?” 庄凡见她一脸渴盼,不由得笑了,道:“陛下,贫僧真的没有招引童子的本事!我等师徒明日在本城采购,如果来的及,半下午就出城了!” 女王被戳破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道:“圣僧要买什么,不如拉个单子,我叫那些店家直接送货过来,也免得圣僧满城跑,又被不知进退的给冲撞了!” 庄凡沉吟道:“也好,只是货物,贫僧是要自己付钱的!如若不然,贫僧只好宁可喝西北风,也要离开陛下领地了!” 那女王莞尔一笑道:“圣僧将我一军!便依你了!” 也不废话,起身告辞! 庄凡送走这国王,忍不住掏出袖子,擦了擦汗,心说怎么着,我这谣言,还分两个体系走的? 叫过悟空来,问他道:“知不知道关于师父这些瞎话,都谁传出去的?” 悟空道:“妖精那里走的消息,徒弟知道些,都是护法小神讲给各地土地,土地们又串门子讲出去的 ,版本也不一样,反正怎么可怕怎么说,怎么吓人怎么讲,真的搀上假的,那些妖精蠢,也分不出!” 庄凡鼻子都气歪了,道:“就不知道维护一下师父的形象啊!上次传的那个乱七八糟!”感觉他坏得都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 猴子笑嘻嘻地道:“师父,人家这不也是为了您老人家西去一路上的安全吗,有了这些消息在前面走,那些胆子小的,早就被吓跑了,剩下胆子大的,也得掂量掂量!这样咱们走起路来,多省事啊!” 庄凡心说为了省事儿也不能败坏我名声啊,绝望地往木床上一倒,无话可说,只能装死! 猴子又变回三头身,热嘟嘟地往师父怀里一钻,劝他,道:“师父,您看,您在凡人里口碑还是好的嘛,心善!正直!慈和!悲悯!多好,是不是?比较起来,凡人比妖精多了去了,您怕啥?” 庄凡一想也是,以后他就回家了,管他好名声坏名声,随他去! 丢到一边,不想了! 第二天一早,庄凡起床后,那驿丞又来,道今早女王吩咐,要领着商人过来给圣僧采买,问什么时候合适,又问有没有采买单子。 庄凡购物清单早就写好了的,此时拿出来给了驿丞,他自己手里留了一份,准备报价算账用。 驿丞打开一看,见是米面粮食,禽蛋蔬菜,油盐酱醋,新鲜果品,布匹织物,还有文房四宝,另有一些杂物等物。 驿丞便道:“圣僧,我观您这单子,禽蛋蔬菜和新鲜果品量都很大,总量也不小,一个是这些东西都不耐放,夏日天热,吃不完,一两天就坏了,二一个,您师徒几人也没有马车,如何运得?要不要下官给您买辆马车回来?” 庄凡忙道:“不必劳烦,施主不知,我那大徒弟,乃是有些神通的,这许多东西,他一人便可装了,不费事的!就按照这单子来,无碍的!” 那驿丞忍不住咂舌,两人定好时间,她拿着单子走了。 86.观音吃醋 红叶领着一群小的, 还横七竖八地在屋里大床上睡懒觉, 庄凡想着一直早起, 难得叫他们睡个饱, 也就没喊他们,等那些商贩来了,自己跑来跑去地支应。 倒是猴子放心不下师父,懒洋洋地挂在师父后背上, 睡眼惺忪,也不回去睡, 也不肯醒,就那么迷迷糊糊地趴在庄凡身上赖着。 庄凡手里不缺金子,可着劲儿买,那些商贩见圣僧豪奢, 又不仗着身份狠压价格,真是欣喜非常,便是那采买单子上没有的,也带来给他瞧, 庄凡也发现不少和用的, 自然也不吝啬。 庄凡把金叶子一张张花出去,半点不带心疼,心说这花的也算是自己的工资了。 大唐最牛快递,高风险, 高收入! 回报的话......皮孩子一群! 人家送货上门, 庄凡现场收货点货, 现场结算,拿个木炭笔用阿拉伯数字写写画画,半点儿不差,也不耽误事儿,果然半下午就弄好了。 东西都买齐了,但是还有商贩听到消息,陆陆续续地来,庄凡因着人家来都来了,便想再看看,说不定又有想中的了呢? 捧着个果子啃的猴子脚前脚后地跟着师父,偷偷拉拉他袖子,庄凡一低头,猴子招招手,庄凡把耳朵递过去,就听他徒弟说:“师父,别买啦,咱们没钱啦?” 哈? 庄凡惊讶地问:“一张都没了?” 猴子一抽,掏出金子一甩,道:“就剩这两张了!” 又轻又薄轻飘飘八页金子,瞧着可怜兮兮。 庄凡心说,这工资还是不高啊,下次见着观音,还得叫他给我多开点儿幼儿餐补之类的。 他徒弟各个儿能吃! 只能出了大门,对后面闻风而动赶来排队的商家说了抱歉,回来把院门一关,袖子一撸,准备开始装。 猴子一拦他,道:“师父,你早饭午饭都没吃,不饿啊?” 庄凡一拍脑门儿,哎呀一声,道:“忘了!”抬脚往小厨房走,做饭去。 又问,“那几个呢?还在睡?” 猴子笑嘻嘻地道:“哪能啊,上午就给饿醒了!” 庄凡奇道:“那我怎么没听见动静?” 往常赶路的时候,红叶要是饿了,早就拎着大嗓门儿嗷嗷喊了,半空里飞的乌鸦都能吓个趔趄。 猴子一边儿啃果子一边儿施施然地道:“那国王一大早来请,说请大家吃饭,大哥一听,就领着他们都进宫了。” 庄凡心说怎么听着不是很妙? 问道,“去了一直没回?” 猴子道:“吃饱了回来了,然后说要逛街,见师父还在忙,他们又都跑了!” 庄凡揉揉猴子毛嘟嘟小脑壳,道:“还是悟空最贴心!你吃什么了上午?” 猴子可怜巴巴地道:“果子果子果子……”果子吃个饱!牙都快酸了。 庄凡把小胖猴儿抱起来,亲一记,哈哈大笑道:“想吃啥,师父给你做!” 师徒两个高高兴兴吃了一顿不早不晚的早午饭。 吃过饭,正装东西呢,红叶趾高气昂的抱着红孩儿,带着一班小的,呼啦啦从旁边院墙跳进来了。 庄凡瞅着眼角直抽抽,拎起竹板子道:“怎地不走大门!” 还敢跳院墙,跟谁学的! 猴子连忙拉住,道:“师父,这是你给出的主意!” 庄凡茫然脸,“啥?” 猴子道,“早晨他们跟着女王派来的小官想出门,结果门口挤得都是人,过不去。咱们也不能跟那些妇人挤啊,说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呢。大哥便过来寻你,想叫你喊一声把她们撵开一点儿,结果那功夫师父你正算账,头都没抬,告诉大哥叫他跳墙出去……”说是方便,两下不打搅。 庄凡一捂腮帮子,牙疼! 以后可得注意,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 红叶抱着徒弟在那儿装可怜,委屈巴巴地道:“师叔,以后你让跳我们就跳,不让跳就不跳,行吧?” 庄凡苦笑不得,道:“好了好了,我的错,不骂你们了,过来吧,都去街上买什么了?” 红叶站住脚不敢动,小心翼翼地道:“那街上女人太多,俺们不敢逛……” 庄凡瞅他那心虚的样子,又见几个小的也扭扭捏捏不敢过来,忍不住青筋直蹦,道:“说罢,到底去哪儿了?我不生气!” 红叶笑嘻嘻地从袖子里一掏,摸出一个罐子,道:“俺们就周边溜达溜达,您猜怎么着,一不小心,抓住个妖精!” 那水晶罐子里,装着一直黑得油光锃亮的大蝎子,勾尾倒竖,闪着寒光,正咯吱咯吱戳罐子底儿,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 庄凡气得七窍生烟,虽然知道眼前这几个皮猴子各个儿本领高强,遇上个把妖精,收拾起来也不在话下,可是这也太冒失了,万一遇到个厉害的,他们这一大群人,小的小,弱的弱,稍微有个闪失可咋整? 一挥小竹板,“抄书!” 哀嚎遍野! 庄凡冷哼一声,一点也不心软。 悟忘来抱大腿,“师父,是那女王请大哥吃饭的时候,说起向来不知,她们这儿周边竟然还有妖精,她那个女官还被打晕了,今日也病着。女王为昨天那事儿给大哥和红孩儿赔礼道歉来的。我们觉得,好歹蹭人家一顿饭,就替她再看看周边安静不安静嘛。” 红叶也道:“对嘛对嘛,我们也是为民除害!” 悟忧道:“爹爹,你不知道,这妖精可恶地很,我们也没打算抓她,可是去了她家,竟然听到,她在偷偷算计,要抢个师父的徒弟,绑回去做夫君呢!”若是那妖精老实,他们也不会动手。 八戒也哼哼两声。 庄凡傻眼:“啥?抢我徒弟?”惯例不是抢唐僧才对? 很受打击的老师父问道:“他们想抢谁?” 红叶小胸脯一挺,得意地道:“说是要抢红衣公子,我猜就是我啦!” 悟忘接着道:“说还要抢个白衣公子,我猜是我!” 红孩儿和悟忧同时翻个白眼,异口同声地道:“笨蛋!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两小说完,呆滞地看了对方一眼,又齐齐一扭头,“哼!” 老父亲很受打击,喃喃自语道:“难不成,因为肤色太黑,我在女妖精那里,已经不受欢迎了?”还是那凶残之名害的? 这话一出口,把正站他背后,赶来给庄凡送金子的观音气得,脸都黑了,冷冰冰阴测测地道:“怎么着?你还想女妖精把你围起来不成?” 庄凡给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一身白色劲装,头戴玉冠的观音面色不善的站在那里,立刻欣喜地道:“啊,你怎么来了?今天还想着你呢?”想着你得给我发工资了! 观音听了,心里愤怒的小火苗儿“咻”一声,就灭了。 他面色发红,咳嗽一声,嘟囔道:“想我干嘛?” 庄凡没注意,他一回头,对那几个要偷偷开溜的皮猴子喝道:“都回屋写功课去!” 那几个浑身一凛,蔫巴巴地进屋了。 猴子见菩萨来了,连忙过来行礼,又道:“师父,您去坐着跟菩萨说会儿话,这些东西我来装吧,我也会了!” 庄凡自是无有不从,引着菩萨,去那树荫下的木床坐了。 庄凡给观音倒水,好奇道:“好些日子没见你穿女装了,以后都不换回来啦?”好歹女装是纱裙,大夏天一身男装,里外三层,料子老厚,还穿得板板正正的,不热啊? 观音脸红的不行,道:“你觉着哪个好看?” 庄凡就笑了,把水杯递给他道:“都很好看啊,你自己喜欢哪个?” 观音低头喝水,到底没把“你喜欢哪个我就喜欢哪个”这句话说出来。 庄凡就问他,“这次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观音咳嗽一声,心道,还不是怕你被女妖精拐走了心!跟人家女王深更半夜不睡觉坐着聊天!哼!我都来了还惦记在女妖精那里的行情!哼哼! 嘴上道:“不是见你没钱了,过来送点儿给你!” 又是一个储物袋递了过来。 庄凡接了,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地金叶子银元宝和铜板,惊讶之下道:“怎么这么全?你哪儿来的啊?麻烦不麻烦?” 观音淡定地道:“这有啥麻烦的,上次就是太着急了,才叫那土地挖了没炼化的金矿给你!”又道,“今天把钱花光了吧?” 庄凡喜滋滋地把储物袋挂在腰上,乐呵呵地道:“可不是,手里没钱,心里发慌,我正愁呢,你就来了!” 他笑嘻嘻地恭维道:“再没有比你更好的菩萨了!” 观音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强自镇定地道:“你这喝的是什么?一股子苦味儿?” 庄凡道:“哦,这不天热,煮了些荷叶茶,散散火气。” 又道:“你喝不惯吧,我给你弄点儿清水。” 观音不吭声,看着他忙活,接过水来才道:“我莲池里有好荷叶,下次来,给你带几张?” 庄凡听了眼睛一亮,得寸进尺地道:“那可好呀,要是有好莲子,也给我些吧?”又迟疑地道:“会不会不够分?” 观音就笑了,道:“谁还敢抢我的不成,下次结了莲子,都给你!” 庄凡很不好意思,没话找话道:“你那莲池,大不大?花儿开了是不是很美?” 观音突然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神很奇怪地看着他,道:“不算很大,比灵山的小些,每次开花都很美!你要不要去看看?” 庄凡哈哈笑起来,道:“我一个凡人,哪里有机会去那神仙府邸呀!” 观音轻声道:“只要你愿意去,有机会,自然能去!” 庄凡大咧咧地道:“行呀,我自是愿意去的!”谁不想神仙家一日游啊! 观音很是严肃地道:“既然你说了愿意去,可不要反悔!也不要骗我!” 庄凡见他严肃,道:“成!跟你拉钩!”都是些小孩子! 观音诧异道:“什么勾?” 庄凡就拉过他的手,竖起小拇指,跟自己的勾在一起,来回拉动,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最后盖个章儿!” 放下手,拍拍观音肩膀,道:“看,跟你拉钩儿了,这事儿就说定了,再不会骗你的!” 观音捧着自己的右手,只觉得火烧火燎的,眼里有点儿泪,忍住颤声道:“一百年太少了!” 庄凡乐呵呵的,还是那句话:“我是个凡人啊,能活一百年,很了不起了。” 观音一低头,想起他轮回十世,不能回头,忍不住心里发酸,白色的袖子上“啪嗒”,湿了那么一滴。 两人正说话,只听得正屋里突然鬼哭狼嚎了起来,庄凡吓得一哆嗦,连忙起身去看,观音趁他不注意,偷偷把泪擦了,也跟了上去。 原来大家都在写字背功课,八戒一只小胖猪没意思,自己在地上跑着玩儿,不小心拱到了那个装着蝎子精的水晶罐子,那蝎子精强悍,罐子已经被钻出个洞来,八戒那粉白的小猪鼻子,正被叮了一口。 小猪呆疼坏了,惨叫不止,倒也叫大家发现不对,没把那妖精放跑了。 等红叶用细密的枝条把那水晶罐子缠成一个球,八戒还赖赖唧唧躺在二师兄怀里哭呢,小猪拱嘴儿肿的老高,把庄凡吓坏了! 庄凡麻爪了,问观音,“咋办呀?” 红叶在旁边道:“我来试试!” 挤了一滴绿油油的人参果树精华,滴在八戒鼻子上去了。 不好用! 红叶顿时纳闷起来,这个汁液,向来能解百毒的,怎么今日就没效果了? 没治好八戒,这个妖精又是他带头捉回来的,红叶就有点儿心虚,偷偷看观音,挤眉弄眼的叫他出头。 观音闷笑,出声儿解围道:“一物降一物,这个只能去请昴日星官了!” 猴子道,“那我抱着八戒去吧?” 观音道,“八戒不易挪动,我在这儿呢,你快去快回,把昂日星官请来就是了!” 悟空听了,略觉放心,跟菩萨说声“有劳!”转身驾云去了。 晚些时候,果然带了昴日星官来,那星官果真是蝎子精的克星,不过摸一摸,吹口气,八戒的鼻子便全好了,小猪哭嚎小半日,早就累了,抽噎两声,窝在师父怀里沉沉睡去。 庄凡这才放下心,携众徒弟谢过星官,又道:“这蝎子精凶狠,不敢送去黄风洞,不知星官可否带了走?” 昴日星官见那密密扎扎的木枝球中探出的蝎子尾,便笑道:“这有何难,无需发愁,圣僧便把这小妖给了我吧!” 庄凡一瞅拎着木枝球的红叶,红叶乖乖地递了过去,还道:“娃娃,这球过后可要还我!” 昴日星官笑呵呵道,“明日便送还!”拜别众人,带着那蝎子精,回了天庭。 事情完毕,大家又重新活分了起来。 一直憋着没敢说话的红孩儿小声儿道:“师父,一个球你还跟人家要!”抠死你算了! 红叶得意地显摆道:“啧,不知道吧,师父可金贵呢!别说那么大一个球了,便是一小截,拿出去也千人争万人抢呢!” 红孩儿听了,赶紧道:“师父,我想要那些好玩儿的,你这么富,赶紧买了给我吧!” 红叶哇哇假哭道:“师父没现钱哇,只能把师父卖了换钱,到时候师父什么都给你买!” 红孩儿两手一挤他师父的脸,嫌弃地道,“哭得难听死啦,我什么都不要了还不成嘛!” 红叶笑嘻嘻啾啾他小胖脸道:“我徒弟真乖!” 师徒两个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嘻嘻哈哈起来。 观音在一旁傻眼,心说这是那暴力小胖红孩儿?这是那个红叶老祖? 人设崩!他不接受! 庄凡见他发呆不说话,便道:“可是累了?你先回吧,我们也该走了!” 观音看看天色,太阳就要落山了,皱眉道:“不急于这一时吧,这眼看都天黑了。” 庄凡笑道:“我们要偷偷地走啊,如果明天大张旗鼓地走,有可能走不成哩,磨磨蹭蹭的反倒不好。” 观音听了心中满意,道:“那我就先走了,钱你别担心,也别舍不得花,赶路辛苦,该吃吃,该喝喝,别亏着自己……跟孩子!” 庄凡道:“知道啦!”心说妥了,自己这个岗位,看来确实是个高薪没跑了! 观音又道:“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庄凡倒是想起来,拉住他道:“啊,等等!” 菩萨回头道:“没走呢,说罢。” 庄凡就不好意思的笑了,道:“向前那女王跟我求子,说想要个身带紫气的男童,想给这女儿国寻一位明君,护卫此地国民,慢慢地使此地阴阳平衡,也叫她们和乐生活,能够在有生之年,享父女天伦,夫妻之爱,母子之情。我想着,送子这事儿是你的活儿啊,你看看,能不能帮帮他们?” 观音摇摇头,叹息道:“你不知,这女儿国国民,都是心甘情愿在此居住的女子,但凡对你说的那些有一丝期待的,早就走了,不曾流连此地。况且这女儿国国王,换过不知几朝几代了,也有过国王举家搬迁的时候。而新上任的国王,都是自愿留下来,承担起这个责任的女子。那女儿国国王之前年幼,想得天真。慢慢地,她自然会懂,这女儿国,对居住在此的国民来说,是片乐土,并不需要改,她们大半都是受过伤害的女子,不需要男子,也抗拒男子,这女儿国,是她们最后的守护之地。也许,只有被家国大任牢牢困住的她,才是全国上下,唯一想要改变的人!” 庄凡听了,怔怔然不能发声。 观音拍拍他肩膀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别担心了。” 庄凡抬头看看观音,见他一脸关切,勉强笑着道:“只觉得,有点儿难过。”不知该说些什么。 观音叹息一声,心说还是这么心软,揉揉他毛嘟嘟的脑瓜儿,道:“别难过了,快点儿赶路,等到了西天,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去南海做客,好不好?” 庄凡抽抽鼻子道:“那我想喝莲子粥。”突然有点儿想放赖。 观音便笑了,道:“叫龙女给你做!”又道,“你们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外面简陋,也吃不消停。” 庄凡点点头答应,又道:“那你留下来吃过饭再回吧?” 观音道:“不了,不好耽搁太久,看徒弟们寻我,真走了。” 两人挥手作别,几个小的趴在门边瞧着,悟忧小声儿嘀咕:“我怎么觉得爹爹跟师叔气氛不对?” 悟忘小声儿道:“哪儿气氛不对,气氛好着呢!你太小,啥也不懂!别说话!” 几小见观音走了,赶紧呼啦一下子散开,尴尴尬尬地佯装做事。 庄凡拍拍手,道:“全体都有了,庭院集合!” 从红叶到悟忧,赶紧齐齐从屋子里奔出来,按大小个儿站好。 庄凡一瞅,红叶跟红孩儿这俩,还跟连体婴似的,就愁的慌,一指他俩道:“红孩儿是不能走啊不能走啊还是不能走啊?你天天抱着?放下来!再看你抱他,我就抽你手心!” 红叶一个激灵,赶紧把徒弟放地上了。红孩儿慢悠悠走到队尾,一看,悟忧在那儿呢,没忍住哼了一声,贴着悟忧站好了。 队伍齐了,庄凡便道:“等下咱们还是老路子,八戒和悟空带着焦糖糕,红叶带着红孩儿和悟忧,悟忘带着我,从空中隐身走,别出声儿,一直奔西!” 又问悟空道:“昨天师父叫你查看的西边能住宿的地方,看好了?” 悟空道:“看好了师父,我还做了标记,咱们到了,一眼就能看见!” 庄凡点点头,道:“好,等着天黑,就出发,现在,先吃饭!” 今日买了不少新鲜菜,鸡蛋和豆制品,庄凡早就挑出来放在一边了,这功夫时间还够用,便去厨下做了一顿好饭! 蒜蓉青菜,一品干豆腐,凉拌菜,煎豆腐,蒸蛋,菌菇汤……好有十几个菜,满满摆了一桌子,配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六个小的又吃了个溜溜饱。 悟忧捧着肚子,躺在庭院的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哼哼道:“爹爹啊,今日不要走了吧,我不能动了!” 另外几个也腆着肚子挪过来,纷纷躺平道:“是呀,真不行了!” 红孩儿学他师父,小呼噜一打,喃喃自语:“我困了,我睡着了!” 把庄凡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师徒几人奔波在西去的路上,大圣的老家花果山,却来了恶客。 87.一只孤单的猴子 六耳猕猴不知道自己何所生, 何所降, 他似乎是突然地, 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无父,无母,无兄,无姊, 只有他一个,孤单地流浪在这个世界上。 他生而知之, 却十分迷茫,不知怎的,继而心中涌起很多无名怨恨,只觉得孤苦凄凉, 无靠可依,手里拎着一把随心铁杆兵,游荡在这世间,迷蒙度日, 不知何往。 他像个游魂一般在大陆上游走, 从不和任何生灵交流,每每见到族群,便远远地避开,羡慕带着恨地观望着。 而见到和他一样孤单的, 他也不上去搭话, 就那么远远对视一眼, 也许是他眼神太过凶厉,对方瞧见他,便惊慌失措地逃了,这时候他心里总是突兀地冒出一个词来,叫做“丧家之犬”。 不知道这个词,是怎么刻进他心里的。 他想,他也没有家,也很丧。 他见过失去孩子的孤狼,见过年老体衰被撵出族群的狮子,落败的猴王,他们曾经都是强者,但在生命的最终时刻,都孤单而孤独地苟延残喘着。 他很怕,常想:我会不会也这样?挣扎着死去? 他见过幼小的失去母亲的各种小兽,它们很少有活下来的,饥饿,缺水,严寒,酷暑,捕猎者……哪怕是一根小小的树枝,一个小小的伤口,都能夺走他们的生命力,那些毛茸茸的小团子,很轻易的就死掉了,在他们还未曾来得及长大的时候。 他很后怕,常想:我是不是曾经也这样?挣扎着活着? 这样的日子,须臾过了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还是四百年? 直到有一日,他忽然仿佛被什么吸引,不由自主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然后,他就见到了一对奇怪的师徒。 那是他游荡时,从来没有见过的组合。 一个凡人,很普通的凡人,和一只猴子,一只干干净净,穿着华丽,器宇轩昂,挺胸抬头走在人类身边的猴子。 六耳心底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熟悉感,这个猴子,他好熟悉啊…… 他会是自己的兄弟么? 那猴子竟然有名字,六耳默默地羡慕着。 六耳默默地跟着这对师徒,见到那个青衣僧人很温柔地呼唤那猴子的名字,无微不至地照料着那猴子,给他做饭,给他定制衣衫,给他喝水,给他喂药,生病时背着他走路,给他梳毛,在他难过的时候还抱着他哄。 明明已经是个大猴子了,却偏偏还要变成小毛猴儿去邀宠。 真不要脸!六耳看着那猴子被那僧人如幼童一般抱在怀里,很生气地想! 后来,那个队伍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那猴子便总是做出大师兄的样子来,行路走在前面,遇到妖精第一个上,跑腿儿打架,也都是他去,很忙很累的样子,再也没变成过小猴子了。 那凡俗僧人身边,渐渐地,有了更多的小孩子:小龙,小猪,莲藕,小牛,树人……他的精力也被分散了,他怀里每天有不同的孩子扑过来,扑过去,六耳见到那猴子偶尔羡慕地看过来,但是很快又把视线转开了。 那猴子自己去探路,去降妖,去请神仙,去值夜,去修炼,再也不紧紧地贴着那僧人不放了。 六耳略觉得舒爽了些,又很是失落,他想,难道那个凡人对那猴子的爱,也慢慢变淡了? 他们是不是也要到了爱驰则恩绝的时候了? 六耳这么隐秘而嫉妒地期待着,带着一丝他没有察觉的绝望期待着。 中间他见那猴子几次跟他师弟,一起抬着凡马过河,突然不太想看了,离开了。 他想,都去干这个活儿了,大概是真的失宠了吧?一匹凡马,本来也是野马来的,丢了不就是了? 据说那猴子还有个老家,若是那师父不要他了,他还能回家吧? 不如他先替那猴子看看,他老家的人还惦不惦记他,六耳这么想。 瞧,他真是很很关心那猴子。 于是六耳去了花果山,不知怎的,他就是知道那山在那里,虽然他并没有跟那猴子回去过。 站在东海上空,望着波涛翻滚的汪洋大海,他心里十分怅然的叹息之后,自然而然地选了一个方向,便一头扎了过去。 果然,停下来的时候,那有着一条瀑布飞练的花果山,便近在眼前了。 六耳站在半空,隐去身形,呆呆地看着那在夜色中很是宁静的青色山峦,慢慢等到日出东方,漫山遍野的猴子们开始撒欢儿,嬉闹。 他想,他们真欢乐,肯定把那猴子忘到脑后去了,那孙悟空真惨啊。 跟他一样,到头来,没有人爱他! 又同情,又幸灾乐祸。 只是他忽然见到,一个年老的赤尻马猴和一个青年的通臂猿猴,正一边走,一边聊天。 那老猴儿须发皆白,捋着山羊胡,慢悠悠地道:“不知大长老在外多日,久未曾归,现在如何了?西行之路多艰,不知道他们师徒走到哪里了,唉!” 那通臂猿猴劝道:“爷爷,您别担心了,咱们大长老,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花果山美猴王,齐天大圣!名字放出去,就能吓倒一片!你怕啥,他肯定能保着那圣僧西去成功的,到时候,也自然会回来探望大家的,那才叫个衣锦还乡呢。” 那老猴叹口气,道:“唉,你懂个啥,我这心里啊,一直不踏实,咱们大王,啊,大长老,上次去地府消了名册,可是我们老哥儿几个,一直也没咽气,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心里还是高兴的。然后我就怕啊,哪天我这口气上不来,真死了,再等不着大王回来!” 那通臂猿猴就笑了,道:“爷爷,您喝了仙酒,寿数不知延续了几千岁,指定能等着的!放心吧,” 那老猴儿听了,心里开心,呵呵地笑了起来,脸上堆满皱纹。 六耳不知道为啥,心头又是一阵无名火起,心道:“怎么哪里都有人惦记你!为何你偏偏如此好命?” 他捏紧随心铁杆兵,双眼翻红,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冲了下去,就想灭了这两只非要把那孙悟空放在嘴边心头念念不忘的两只猴子! 六耳猕猴猛地一个大力俯冲,谁知明明眼前空无一物,目的地就该是那两只可恶的猴子,突然之间,额头竟大力地不知撞上了何物! “嘭”地一声巨响,六耳猕猴措手不及地被弹飞好远,好远,好远…… 下面两只听见声响,茫然地抬头来看,天空瓦蓝瓦蓝的,一丝云彩也没有。 奔芭哆嗦一下,问:“爷啊,你听见没?” 马流气哼哼地道:“你爷爷我还没聋!”那么大声儿,他能听不见? 奔芭战战兢兢地道:“啥玩意儿啊?这么响?” 马流心里也没数,但仍淡定地道:“慌张什么,做人大王的,哪有自己先乱了阵脚的!看来你这修炼还是不到家!明天领着小的们,出了阵,到外面巡山去!大王走时,给了你们保护,是防备着你们实力不济时不被侵扰,可不是叫你们憋在这圈子里当懦夫的!” 奔芭脸一红,站得笔直地道:“是!知道了!” 马流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忙你的去吧,既做了大王,自己就要立起来!不要事事依靠爷爷,自己多想多动脑,知道不?” 奔芭连连答应,最后小跑着跑掉了。 马流见孙子不见了,才摸摸心口,嘟囔道:“哎呀呀,可把老猴子吓了一跳!啥玩意?”忍不住偷偷四下打量,却什么也没看见。 却说六耳猕猴,十分可怜地,额头正中被磕出好大一个、毛发都挡不住的通红发亮的大包,脑子晕乎乎地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等缓过神儿来,这孩子心中委屈,一跺脚,转身又去找那孙悟空了! 反正你老家还有人惦记你,你便回了花果山又怎样?你还是那齐天大圣,还是那美猴王,所以,把你那师父给我吧! 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活了,只要把师父给我,只要他在后面轻轻地推我一把,我就能坚持活下去了,真的! 六耳不顾额头上的大包,一路疾驰回了孙悟空身边,可是眼前的场景,犹如霹雳一般,把他死死地顶在当场! 他默默地站在半空,看到了什么呢? 那孙悟空,又十分不要脸地化成了小毛猴儿,懒洋洋地趴在他师父后背上了! 睡眼惺忪,毛发蓬松凌乱,闪着洁净的金色光泽。 他师父怕他掉了,一边忙活,还一边不忘空出一只手来托着那可恶的猴子的胖屁股! 有人送来新鲜果子了,就像六耳心底想得那样,那师父很自然地,挑了一个最大最新鲜,还是最好看的果子,洗洗干净,顺手就递给那猴子了! 还给他洗! 哪个猴子在山里吃果子要洗! 那么娇气!要不要脸! 六耳猕猴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他心都碎了,哇地一声大哭着跑开了! 好气好气! 凭什么他什么都有!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怜的六耳跑到山坳里,哭了整整一日,第二天,他眼睛红红地,又悄悄地跟在了唐僧师徒身后。 他想,我想要这个师父,我也想他抱我,宠我,疼我。 爱我…… 这一日,离开了女儿国的庄凡带着徒弟们一路疾驰,天气闷热,等到安营扎寨的时候,大家都快热虚脱了,就连红叶也不嚷着泡温泉了,拿出自己那个大浴桶来,非要叫悟忘给他装一桶凉水,他要泡个凉水澡。 只是无论他是再怎么牛掰的人物,到了这儿,也得老实听话,到底那大得惊人的浴桶里,装的还是两掺的温水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去洗澡了,只有庄凡,忍着一身汗,先去给炉子生火,本来孩子们是叫他一起洗的,被他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庄凡自认为唐僧这个小身板儿没那么彪悍,满身汗的就敢去泡温水,为了减少被徒弟丢药丸子的次数,他谨慎小心些也不为过。 于是庄凡丢那一群皮猴子在桶里扑腾,自己点着了火,便在那悠闲地坐着扇风,夜色幽静,草丛里蛐蛐儿叫声连成一片,庄凡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忽然身后草丛响,庄凡回头一看,暗暗的,没看清,倒像是悟空的样子,毛嘟嘟一只三头身小猴子,便笑眯眯道:“过来啦?饿不饿?师父这里有饼子,要吃嘛?” 那小猴子听了,也不搭话,像个小炮弹一样,就扑过来了。 庄凡赶紧伸开胳膊,抱个满怀,搂到怀里,才觉得不对,毛发粗糙些,浑身脏乎乎的,不是泥就是灰,衣服也很破,不是很合身,不是悟空。 只是这小毛猴把脸埋在他怀里,也不抬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听着像是在哭。 庄凡就愣了,心说哪儿来的小猴儿啊?这是谁家的小猴子呀?跟爸爸妈妈走散了? 庄凡正坐在木桩小凳子上呢,顺势把那小猴儿抱起来,放在大腿上,抬起那小脏脸儿,去给他擦眼泪,然后接着昏暗的月色一瞅,喝! 给悟空长得一模一样!脑袋上也带着金箍儿呢。 庄凡心里就有谱儿了,心说仿冒版来了,可是真的好像啊!要不是太脏,他指定分不出来! 庄凡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仔细打量那小毛猴儿,一眼就瞧见额头上那包了,有红又亮,特别吓人,便忍不住很是心疼,用嘴给吹了吹,道:“怎么磕伤了?痛不痛?” 六耳只觉得庄凡怀中十分温暖,听他柔声询问,心里发酸,眼泪又下来了,哽咽着道:“痛的!痛死了!” 一边哭,一边拿小脏手去揉眼睛。 庄凡忙把他小爪子抓住了,道:“可不能揉,眼睛也会痛的!” 庄凡一琢磨,得啦,消汗也消得差不多了,抱着这小毛猴洗澡去吧,要不瞧着怪可怜可爱的,但是脏的他都亲不下去嘴。 庄凡抱着小毛猴儿走过来,大家一眼瞧见了,嗷嗷乱喊,“哪儿来的哪儿来的!” “师父你又拐人家孩子!” “师叔,你明日在妖精里的名号,肯定要更凶残了!” “师父你闭嘴啦!”这是红孩儿了。 “哎呀这不是又一个大师兄?” 悟空湿漉漉地探出个脑袋来,一瞅,果然跟自己别无二致,也不嫉妒,道:“师父,你又拐个小猴儿?抱给我吧,我给他洗!” 六耳听了,把庄凡脖子紧紧一搂,不放。 庄凡便道:“这孩子胆小,我来吧!” 悟空也洗好了,跳出来把自己烘干,又穿上衣服,笑嘻嘻地过来道:“师父,我服侍您沐浴!” 虽然他没闻到什么不好的气息,但是总觉得这小猴儿不对,还是看着些好。 庄凡知道猴子敏感,也隐约记得原书中六耳不是善类,虽然现在是这么个可怜宝宝的样子,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便答应了。 等悟忘过来给师父放了热水,连红叶一起,悟空把大家都撵跑了,又叫八戒准备今天的晚饭,自己守在浴桶和大木盆旁,递澡豆,浇水,忙得不易乐乎。 因为小猴儿脑袋上有伤,庄凡就想把那个金箍儿给他摘了,谁知六耳不干,紧紧用手捂着,庄凡就笑了,柔声道:“这个带着洗不干净!” 六耳一指悟空,道:“他也带着!” 庄凡无奈,道:“哥哥那个能摘!” 悟空见一大一小齐齐望过来,只好放下皂盒,两手用力一掰,那金箍儿果然拿下来了。 六耳便摘了那自己脑袋上的,咻一声撇得远远地,不知道把谁砸的哎呀一声。 庄凡先拿了个大盆,装些热水,把六耳放进去坐着,叫悟空一起,给他全身浇湿了,又避开那个大包,给脏兮兮的小猴子全身都打了泡沫,大力地揉搓起来。 六耳从来没叫人给他搓过澡,只觉得浑身痒痒,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扭啊扭的,庄凡都抓不住他。 见这小猴子泥鳅一样滑溜,庄凡忙道:“老实些,洗干净了好吃饭,肚子不饿嘛?” 顺手摸摸小肚子,果然,瘪瘪的,平平的,肋骨都能摸见,就跟庄凡刚遇到的悟空差不多。 只不过悟空如今,早就被他师父喂出小胖肚了,身上肌肉不缺,脂肪也够厚。 六耳听了,马上乖乖的,小声儿道:“饿。” 又道:“很久没吃饱了!”把小手抬起来,凑到鼻子下面闻闻,好香。 庄凡摸摸他,道,“那等下就喝粥,吃个半饱好了!” 六耳呆呆地,不明所以。 不是该给我吃饭吃到饱嘛? 他可是知道,每次他们吃饭,那些小孩子都是吃到饱的!每一个! 庄凡看着他茫然的小脸蛋,就笑了,道:“饿得太久,如果一下子吃太多,会把肚皮撑破,肚子痛痛哦!” 正好八戒过来跟师父找调料,闻言道:“可不是,俺老猪当年在庄子上,看着高员外救济灾民。那老头儿啥也不懂,瞎好心,叫那些人敞开吃,我提醒他,他还不乐意,骂我缺德,结果差点儿就撑死一个!” 庄凡对六耳道:“听见了吧?等下少吃,半夜饿了,伯伯再给你做吃的!” 六耳听了,有些生气,猛地一推他,大喊道:“我也要叫你师父!” 庄凡正蹲着,也没防备,悟空和八戒也没料到,竟然眼睁睁看着庄凡一下子就摔过去了。 后面刚好是红叶那个超大的木盆,他方才洗澡,不知怎么弄得,一滴水也没跑出去,里面满满都是水,红叶没叫悟忘倒水,自己刚才也没来得及收,庄凡一下子撞了上去,木桶晃悠几下,“哗”得一下子,水溅出来,浇了庄凡满头满脸。 悟空惊呼,“师父,没事吧!”一下跳过来,就来扶。 庄凡赶紧一抹脸上的水,道,“没事没事,他那么小一个小人儿,能有啥事!” 把猴子和八戒都按住了。 六耳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睁着眼睛,木木地望过来,不敢说话,也不想走,手紧紧地扒着木盆的边儿不放。 庄凡见他又害怕又紧张,赶紧哄道:“没事的,咱们接着洗,不怕啊!” 六耳小声儿道:“你别撵我,我没有家的……” 庄凡听了心酸,从地上捡起水瓢,给小毛猴把泡沫冲了,道:“不撵你的!” 八戒气哼哼道:“我也没有家,我也没敢推过师父!你胆子也太大了!” 庄凡连忙道:“做你的饭去!” 八戒委屈,道:“师父,我要盐啊!” 庄凡这才想起来,连忙给了八戒一大包,揉揉他脑门儿,道:“胖胖最乖了,去吧!” 八小呆就这么轻易地被安抚了,拿着盐乐呵呵走了。 悟空道:“小不点儿,咱们说好了,你跟着我们行,可是不论怎么着,不许跟大家动手动脚,知道嘛?” 六耳冲他翻白眼儿,道:“我不是小不点儿!” 这白眼儿一看就是红孩儿出品,庄凡就笑了,把这小毛猴儿抱到浴桶里,自己也进去,俩人一起洗,一边洗一边问他道:“那你叫什么呀?” 六耳就蔫吧了,低头道:“我没名字!” 猴子就想起当年的自己了,揉了揉那小猴儿的脑袋,只是手搭上去,心里一阵恍惚,竟然觉得不对。 悟空只以为是自己热到了,也没往心里去。 庄凡把六耳洗的干干净净的,抱出去递给悟空,叫他站在凳子上,道:“那伯伯给你起个名字吧?” 六耳听了,心里乐开花,也顾不得圣僧的称呼了,道:“好啊好啊!” 庄凡便道:“给你起个小名儿,叫毛毛,好不好?” 六耳被悟空擦得全身干干的,猴子又摸出一见小孩子的僧衣来,从头到脚给这小猴儿穿了。 六耳被悟空按住穿衣服,自己乐呵呵地抬头对庄凡道:“我以后就叫毛毛啦!” 庄凡自己也擦干了穿上衣服,这才过来,笑眯眯地道:“是小名儿,不是正式的名字!” 六耳不懂那些,仍旧很是高兴,伸着手要庄凡抱。 庄凡弯腰把这个瘦丢丢的小猴子抱在怀里,这才放心大胆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六耳转过头来,羞答答地道:“这边也要!” 把庄凡乐得不行,果然又亲了一下。 三个人往炉子那边走,悟空跟在师父身边,酸溜溜地道:“师父,为何偏偏我没有小名儿啊!” 庄凡听了,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怎么办,他能跟徒弟说,他十分热衷于模仿电视剧里的那个唐僧,老父亲一样地,很是深情地唤大圣一声“悟空”嘛? 成就感满满啊! 真的! 88.观音识六耳 不能说啊, 不能说。 耻度太高了, 真的! 庄凡不吭声, 六耳就搂着他的脖子, 探头探脑地跟悟空显摆:“我叫毛毛!” 猴子走在师父身后,冲那小毛猴儿做个鬼脸,心道,瘦了噶几的, 不忍心欺负他,算了。 这时候八戒已经做好饭了。 饭桌上, 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大盆同样金灿灿的南瓜饼,一桌子绿油油的青菜。 之前在路上,他们早商量好晚上要什么了, 南瓜饼是早就蒸好的,拿出来煎一下就好,菜就是各种蒜蓉青菜,随随便便炒一下就很好吃。 主要是八戒目前就跟着师父学会这一个菜式:蒜蓉一切。 简单, 快, 方便,味道也不坏,所以只要他掌勺,餐桌上一片绿油油, 都是这个。 庄凡领着两个小猴儿过来的时候, 红叶正捉着筷子哭哭啼啼, 趴在那儿哀嚎:“要吃肉!想吃肉!要吃荤!想吃荤!” 包括红孩儿在内,大家都不理他。 反正红叶就是嘴上嚷嚷,等吃饭的时候,照样不少吃。 见庄凡慢悠悠走过来,红叶抬起脸来,苦着一张小脸,很委屈地道:“师叔,你有没有发现,我现在长得,特别像野地里的狼?” 庄凡挨着悟忧坐下来,把六耳放在自己和悟空中间,慢条斯理地道:“哦?怎么说?” 红叶抗议道:“您老没看到嘛?青菜吃得我眼睛都绿啦!跟那些饿狼有什么区别!” 庄凡拿了筷子给六耳,看他自己握得稳稳的,便放他自己吃,摇摇头道:“没看出来,不过我倒是瞧着,你挺像另外一种动物的。” 红叶见庄凡动筷子了,自己也夹了个南瓜饼,顺嘴儿问:“啥?” 大家都屏住呼吸,只听庄凡道:“馋猫儿!” 六耳把暖暖的小米粥喝到嘴里,啊,原来粥是这样的,又软又暖,滑溜溜,跟果子的口感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疑惑地往旁边一瞅,问蹲在桌子地下浑身发抖的悟空道:“你要蹲在地上吃啊?” 庄凡无奈地摇摇头,笑点太低也是病,得治。 大家笑完了,开始吃饭,果然,红叶嘴上嫌弃得厉害,一点儿也不耽误他吃,吃着吃着,还要夸夸八戒,“小胖手艺好!小胖手艺棒!” 八戒这小傻子给夸得美滋滋的,,庄凡哭笑不得,夹了一筷子菜站起来放倒红叶碗里,道:“吃饭也堵不住你嘴!” 这家伙才终于不说了。 庄凡掏出个煮鸡蛋,在桌子上磕打磕打敲碎蛋壳,扒干净了,放在六耳的小碗里,替他搅搅碎,又放点儿酱拌一拌。 六耳就眼睁睁瞅着自己金黄色的小米粥,一眨眼就变成了诡异的颜色。 庄凡摸摸他呆住的小脑袋,道:“尝尝,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他就自己拿过来吃。 又递给这小猴子一个南瓜饼。 六耳捏着南瓜饼,瞅着那粥碗发愣,他想说他不喜欢,这颜色叫他想起不太好的东西。 只是下一刻,他就见身边那猴子也摸出一个蛋来,磕打磕打敲碎了,拨光,丢进碗里,加酱,搅搅搅,然后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桌子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磕打磕打地敲鸡蛋了,那个穿红衣服的竟然还磕了两个蛋,加了双倍的酱! 六耳见大家都是一口粥,一口饼,吃得眯起了眼睛,他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凑近粥碗,嗅了一下。 似乎,没有什么怪味道。 他便笨笨地,用筷子扒拉了一口粥。 粗糙的小米粒,混杂着细腻的蛋黄,还有艮啾啾的蛋白,浓郁的酱香,是和纯纯的小米粥不一样的、好吃的味道! 六耳又小小地咬了一口南瓜饼,外面很酥脆,又糯又软,还是甜的! 他睁大了眼睛!比果子的味道要甜上很多的甜! 他呆呆地看着那南瓜饼里慢慢地流出来的乳黄色浆液,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有点烫嘴,但却更为甜蜜。 “好甜啊。”他小声儿道。 他只有在被蜜蜂蛰了之后,才尝过这么甜的东西。 庄凡揉揉他道,“毛毛慢慢吃,小心烫。” 六耳便一口粥,一口饼地吃了起来,庄凡怕他胳膊短,在他跟前放了个小碟子,帮他夹菜。 红叶在桌子对面,一边唏哩呼噜喝粥,一边偷偷用眼睛叽里咕噜地看过来。 看了一会儿,他就用胳膊捅捅旁边正专心吃饭的八小呆,小声儿道:“胖胖,你看他俩!” 八戒茫然地抬头:“谁俩?” 结果看完了,他就再捅捅身边的二师兄,二师兄又去捅小师弟,红叶那头红孩儿又去捅悟忘,于是一桌子的人,除了庄凡,都在看悟空和六耳吃饭。 一口粥,一口饼,一口菜,舔舔嘴角,再一口粥,一口饼,一口菜,舔舔嘴角…… 一模一样的节奏,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神态…… 庄凡吃着吃着,见突然孩子们都诡异地没动静了,一抬头,吓一跳,问:“干嘛呢?” 不吃饭一起发呆? 悟忧在他左边拽拽他袖子,庄凡一低头,面带疑惑:“嗯?” 悟忧就道:“爹,你看看。”小下巴一扬,示意到。 庄凡往右边一瞅,先乐了,他以为是小毛头在学悟空,只是看着看着,他也看出不对了,小毛头专心吃饭,根本没看悟空,这哪里是在学? 明明是两人神同步了! 此时,悟空也觉得不对,抬眼瞅一眼大家,诧异道:“干嘛呢?我脸上沾饭粒了?” 他伸手摸了把脸。 诡异的是,悟空说话的时候,小毛头也刚好抬起眼,一样的扫视了一下,表情诧异,也伸手摸了一把脸。 红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瞅着庄凡道:“师叔,我觉得,你得跟我弟谈谈心!”这个不是悟空的私生子吧? 庄凡也觉得奇怪,他也一下子就听懂了红叶的暗示,但是仍道:“少胡说!” 又招呼大家,“赶紧吃饭,都凉了!” 孩子们齐齐无语,大夏天的…… 不一会儿吃过了饭,因为今天是八戒做的饭,小胖呆吃饱了就可以溜溜达达去旁边消化食儿了,便轮到悟忧和红孩儿去洗碗。 悟忘放好了水,揉揉两个小道童,道,“不许打架哦,盘子碗打碎了,师父也会很凶的!” 两个小人儿乖巧地点头,脸上笑嘻嘻地道:“知道啦二师兄!” “晓得了,师叔!” 悟忘道:“好乖。”也溜溜达达走了,看小毛猴去! 人都走光了,两个肉团子彼此怒视,电光火石之间,一人搂了一个大木盆,小胖屁股一撅,开洗! 谁洗的不干净,洗的慢,打碎了盘子,谁就输了! 不能输! 为了名誉! 这俩幼稚鬼在这儿干活儿,大家也没走多远,把饭桌撤了,小凳子收了,摇摇椅摆出来,围着篝火坐成一圈儿,发呆。 原本这种摇摇椅,庄凡就做了一把,大家轮流躺着,红叶见着了非说也想要,庄凡把图纸拿给他,这家伙没带红孩儿,自己跑出去小半天天,不知道在那儿弄来十多把,人手一个还有富余。 问他哪儿弄来的,他也不说,面上倒是露出十分的得意来。 八戒摇了一会儿,看了半天星空,觉得没意思,就掏出一口袋栗子,问道:“谁吃?” 悟空懒洋洋地道:“熟了肯定都吃,烤吧!” 八戒嘿嘿一乐,从躺椅上起身,把已经开口的栗子埋在炭火里,自己拿个小凳子在旁坐了,仔细看着。 不一会儿炭火里噼啪作响,香气漫出来,红叶便在一旁嚷嚷,“熟啦熟啦,再不拿出来糊啦!” 正好红孩儿跟悟忧刷碗回来,红孩儿见他师父那没出息的样儿,便坏笑着对八戒道:“三师叔,你丢一个给我师父!” 八戒本想说还得等一会儿,听了红孩儿的话,拿根柴禾棍儿,小心翼翼地扒拉出来一个,“咻”就弹过去了。 红叶也不怕烫,空手接了,扒开一尝,又嚷嚷道:“没熟!” 大家听了,心里都想,好气哦,也不能揍他! 等栗子熟了,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凑过来一起吃栗子,只有六耳乖乖躺在庄凡怀里没动。 已经吃得很舒服啦,不能再吃啦,他这么对自己说。 六耳一点儿也不想把自己的小肚皮撑破。 他见抱着自己的青年僧人安静地闭着眼睛,神态安详,不由得也有点儿犯困起来,忍不住缩在庄凡咯吱窝里,闭上眼睛,没有一会儿,也睡熟了。 孩子们兴高采烈的玩耍,悟空抽空抬起眼来望了一眼,见师父抱着那小毛猴在躺椅上慢慢地摇着,似乎是睡熟了,就站起身来,去给庄凡拿毯子。 猴子抱着毯子蹑手蹑脚地过来,把毯子轻轻披在两人身上,再打量打量师父,看看被自己惊醒没有,却忽然觉得不对,连忙回头“嘘”道,“噤声!” 几小猛地回头,见大师兄伸出食指去探师父鼻息,不由得吓得大惊失色,把栗子一丢,一股脑凑过来瞧。 悟忧小些,凑到庄凡身边,带着哭腔小声儿问,“大师兄,爹怎么啦?” 猴子摸摸自己额头,又摸摸师父额头,道:“没发烧,是睡过去了?但是我怎么就觉得不对啊?” 悟忘没忍住,小小地推了推庄凡胳膊:“师父?师父?”他轻声唤了两声。 没醒。 师父一向觉轻,晚上怕他们踢被子,怕他们掉到床底下,总有操不完的心,平时一点儿小动静就能惊醒,但是今天,任凭悟忘如何唤他,依旧沉沉地睡着,毫无声息。 红叶刚才在篝火旁拎了红孩儿一把,被挤在外面了,这时一揪悟忘后脖领子,道:“瞎喊什么,我瞅瞅!” 看到红叶,悟空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连忙道:“大哥,你瞧瞧,我师父是不是太累,睡熟了?” 应该是前几日,买东西太累了吧? 猴子眼巴巴地看着红叶,红叶把庄凡里外扫了一遍,奇怪地道:“师叔啥时候沾上我身上的紫气了?” 伸手去抓那一缕紫气,谁知扑了个空,那紫气原本环绕在庄凡身体四周,此时见红叶来抓它,便飞快地顺着庄凡口鼻钻了进去,再也不露面了! 红叶懊恼地“哎呀”一声,拍了一下大腿,道:“坏菜了!” 悟空一把揪住他胳膊道:“怎么了?快讲!”面上满是焦急之色,那几个小的也齐齐望来。 红叶垂头丧气地道:“对师叔不是坏事!他不知怎么沾染了一缕鸿蒙紫气,此时进入龟息状态,正在炼化呢!” 猴子不信,道:“那你怎么说坏菜了?” 红叶哭唧唧地道:“我那鸿蒙紫气,是天道送予万物生灵的啊,你师父这回沾染了,便是欠了因果了,谁知道要怎么还啊?” 猴子一颗心半半放回肚子,道:“这却无碍,我听说师父乃是十世善人,身上不知有多少功德,难道连一道紫气也消受不起?只是他这个样子,要持续多久?他毕竟肉体凡胎,怎能跟仙人一样龟息修炼,长久下去,岂不饿死?” 红叶愁眉苦脸地道:“我觉得短不了,那紫气,瞧着挺大哩!” 猴子就气:“哥呀,你好糊涂,紫气怎么乱丢,还能叫我师父一个凡人蹭了去?你把紫气都放哪儿了?” 红叶很委屈:“我还没说师叔抢我哩!紫气与我浑然一体,只有我叶子落雨时才会漫开啊。” 悟忘听了,这时在旁很是怀疑地慢吞吞道:“哥啊,你每次那么重视你的那盆洗澡水……” 红叶哎呀一声,跳起跑到木桶跟前一看,登时哭咧咧起来,道:“我水怎么撒了?” 一挥手,赶紧把剩下的收了。 这事儿猴子还真知道,他一指那个窝在师父怀里的小猴儿,道:“他那时候推了师父一把,师父撞在哥你的木桶上了,被浇了一脑袋洗澡水!” 红叶听了,走过来往庄凡身边的摇摇椅上一瘫,赖赖唧唧装死,嘴里哀嚎:“怎么就那么寸啊!” 要不是正浇在百汇穴上,这鸿蒙紫气怎能那么轻易就进了庄凡的身! 尤其浇完了,圣僧又洗了个澡,还把自己放清水里冲了一遍。 身体洁净,毛孔清透,那紫气最爱干净,能不在唐僧体内来回溜达往外推泥巴玩儿么! 红叶有气无力地道:“悟空啊,你师父今天洗澡,有没有抱怨自己特别脏?” 猴子奇怪地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有啊,师父说天太热,跑起来一路灰,又是汗又是泥的,他今天简直搓下来三层皮……” 红叶在躺椅上蹦哒着哀嚎:“放屁!那是鸿蒙紫气在给他洗经伐髓!嗷嗷嗷我的紫气啊……” 平时洗澡的时候,紫气出来的也没这么多,今天这不是天气热,他出了好些汗,那紫气足有往常的三四倍! 红孩儿一捂他师父嘴,道:“师父啊,反正是给了爷爷了!你别心疼了,正好你常说付不起饭费,爷爷虐待你不给你肉吃,如今你都把紫气给了爷爷了,以后还不是想吃跟爷爷啥要啥?” 红叶眼睁得特别大,心说这徒弟胳膊肘算是要不回来了,喉咙里呜咽一声,拿袖子把脸一蒙,装死。 自此庄凡一睡不起。 猴子当晚把师父抱回帐篷,自己抱着那小毛猴,守了一夜,第二天睁眼一瞧,果然师父还在沉沉地睡着,呼吸十分细长,不仔细瞧,几乎就像没有。 如此过了三天,猴子怕师父躺着生疮,天天给庄凡翻身擦身,结果每天都能搓下来很多脏东西,庄凡也眼见着瘦了下来。 猴子叫八戒煮了米汤给师父吃,还加了盐和糖,只是怎么也喂不进去,红叶在一旁劝,“吃也没用,别喂了。” 猴子瞪他,红叶叹口气,道,“是我马虎的错啦!别生气啦,师叔真没事,醒了就好了!” 猴子抽抽搭搭的道:“瞧这样子,瘦的,没醒就先饿死了!” 红叶敲他脑壳,“说了洗经伐髓,洗经伐髓!” 猴子叹口气,心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唐僧师徒突然在西行之路上止步不前,那半空中遮挡的祥云飘着不动,诸天又看不到详细场景,不由得焦急起来。 玉帝和如来眉头紧皱,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叫观音去看看,查探究竟。 于是观音回到家,刚沐浴出来,接了如来法旨,又急匆匆下界了。 到了地方,观音一瞅,也没招,这紫气炼化,不到完结不会停。 猴子可怜巴巴地瞅着菩萨,问道:“我师父真不会饿死?” 他实在有点儿信不过他哥了,看着不太靠谱。 观音叹口气,道,“等炼化了鸿蒙紫气,他也算是太乙金仙之体了,饿死谁你师父都活蹦乱跳的!放心吧!” 拍拍肩膀,在庄凡身边坐了。 一眼就瞅着抱着庄凡胳膊的六耳了,此时小毛猴还是悟空小时候的样子,观音看了就是一愣,瞅瞅小毛猴,又瞅瞅悟空,道:“你儿子?” 悟空脸都歪了,心说我跟谁生这么大儿子啊,气哼哼道:“我弟!” 观音一咂舌,道:“有哥有弟,你这辈子也算值了!” 六耳也不理他们两个,这几天他老觉得是自己给唐僧带来了坏运气,离开营地,找些很偏得山坳,偷偷躲起来哭,结果每次哭到一半,都神奇地被悟空找到了。 观音来了,六耳待了一会儿,见菩萨也没把唐僧唤醒,心里很是绝望,又偷偷走了。 他想,自己走远点,也许唐师父就会醒了。 结果抽抽搭搭还没走出去几步,后脖领就被拎住了,大猴子把这小毛猴抱起来,气急败坏:“老子正忙,你给老子省点儿心!乱跑啥!” 一阵风样跑回来,又把他放庄凡身边了。 小毛猴儿坐那儿,眼泪吧嗒:“是不是我就是人家说的天煞孤星?专门克人的?” 他在凡人那里看到,但凡家里出事,生病,遭灾,年头不好,总要有个人被这么骂,最倒霉的往往就是那些当年刚出生的小孩儿。 虽然六耳也不懂,他们那么小,怎么就能“防克”到那些大人了。 帐篷里大家都呸他:“放屁!” 六耳眼泪哗就下来了,捂着小屁股道:“我没有!” 八戒心说这有个信命的嗨,拉过来,把小毛猴儿抱在怀里,给他擦眼泪,道:“哥哥学过道,啥都会,哥给你算一卦!” 六耳点点头,自己拿袖子一抹眼泪,道:“我没有卦资。” 八戒和大伙儿就笑了,道:“小不点儿知道的还挺多。” 八戒一弹他小泪珠儿,道:“这颗金豆子就算卦钱了!毛毛啊,你是哪年哪月生人?” 六耳摇摇头,道:“我不知!” 八戒道:“不知呀,那我看看你面相!” 六耳乖乖抬起脸叫八戒看,脸上又是期盼,又是害怕。 八戒瞅瞅他,道:“哎呀,看你好像在看大师兄,老想把他的事儿往你长大了后套,总担心你也去闹天宫,我这啥也瞅不出来啊!” 六耳忙道:“我不长这个样子!我是这样的!” 他一抹脸,竟长出六个耳朵来,八戒看了就是一呆,小声道:“你是不是耳朵特别灵啊?” 六耳道:“对啊,我善于聆听,能查万物。” 观音刚才一心放在庄凡身上,没留神这些小的,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坐在八戒腿上,背对着他的小猴儿,喃喃一声:“六耳?” 小毛猴儿懵懂地转过头来,道:“是叫我吗?” 89.地藏来了 观音看着那一脸乖巧懵懂的小毛猴儿, 心里就是一噎, 心说这个当年闹得三界不宁的另一只灵猴儿, 怎么也突然崩人设? 见观音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六耳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很认真地道:“我叫毛毛!”不叫六耳。 观音只觉得自己胸闷,头晕, 他有气无力地道:“行吧,叫毛毛就毛毛吧!” 六耳回头, 问八戒道:“哥哥,你叫什么?” 八戒眨眨圆圆地大眼睛,粉白的面皮有些羞红,小声儿道:“我叫胖胖。” 六耳眼睛瞪得滴流圆, 羡慕地道:“那你一定每顿饭都能吃好饱!” 他自己一个人流浪,向来是山林里有什么果子,就吃什么果子,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 八戒叹口气道:“我也是来师父身边, 才吃饱的哩!这个还要多谢菩萨哩!” 六耳很茫然, “为啥要谢菩萨啊?”不是该谢师父给饱饭? 八戒憨憨地笑起来,小小声儿道:“谢菩萨把我选为师父的徒弟啊!” 菩萨离得不远,说太大声被听见,很羞耻啊。 八小呆很腼腆地想。 谁知六耳又回身跟菩萨答话去了:“那你为啥不选我做伯伯的徒弟?”伯伯就伯伯好了! 菩萨正握着庄凡的手发呆, 闻言一愣, 想了想, 搪塞道:“我也不认识你啊,你住哪里?” 六耳突然想起他们还在相面,赶紧转回来拽八戒的手道:“胖胖哥哥,你给我看看,我来自哪儿?我是谁?” 观音听了这话,简直槽多无口,好好一个天蓬元帅,叫胖胖? 还有六耳的端倪,那是当年佛祖看出来的,八戒现在就是一个小猪妖,能看出啥? 八戒把小毛猴儿的脸摆正了,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半天,皱眉咂舌道:“你这个面相,不行不行,我怎么老透过你看到猴哥儿呀?” 八戒扯脖子喊在外面不知道干啥的悟空,“哥!哥!” 悟空端着茶进来道:“嚷啥!师父还睡着呢!” 说完一拍自己嘴:嚷就嚷了,能喊醒也是好事啊,就道:“啥事儿啊心急火燎的?” 把茶给观音端了,又给懒洋洋在庄凡身边趴着的红叶一杯,道:“小心点儿,烫!” 红叶嘟囔,“弟啊,你这几天可真像老妈子,你哥我还怕烫?” 猴子一翻白眼儿道:“我是怕你拿洒了烫着我师父!”拿脚一踢他道:“躺远点儿!” 红叶哼哼唧唧假哭道:“没天理啊!手足相残啊!”一边哭,一边稳稳地滚到旁边去了。 正在和悟忘翻绳儿玩儿的红孩儿看着他师父,摇摇头,很大声的叹了口气,惹得悟忘笑起来道:“你愁啥啊?” 红孩儿道:“一想到师父是个傻子,就觉得前途无亮,”他很落寞地道,“我当初要不是为了认爷爷,也不能上这个当!” 红叶又可大声地哼唧道:“没天理呀,欺师灭祖啊……” 大家都噗嗤噗嗤地憋笑,只有观音看着这一帐篷人,觉得很魔幻。 我一定是在做梦,他想。 八戒见悟空倒完水了,又挥手叫他,把他拉过来,坐在自己跟前,把毛毛往他怀里一塞,仔细地打量着,嘴里时不时地“咦?” “嗯?” “啊!” “不对呀……” 没一会儿就把悟空和六耳都给看毛了,俩人一起打个哆嗦,异口同声地道:“你看啥呢?” 八戒一拍大腿,道:“你看!是这样的吧!” 一模一样,他就说了,一模一样! 这时有人一掀帘子,抱着只狗走了进来,听见了,笑道:“天蓬元帅看出什么端倪了?” 众人抬头一瞅,喝,地藏王菩萨! 一身黑衣,光着头,表情淡然,嘴角带笑的地藏菩萨,抱着谛听,站在帐篷门口了! 众人连忙来见。 几个孩子很是恭敬,只有红叶,如今天底下比他身份高的没几个,见了地藏,地藏反倒跟观音似的,要给他行礼。 红叶打量打量他,便道:“小和尚志向尤未改?” 地藏合十道:“前辈在前,不敢妄言,未曾改!” 红叶挠挠头,道:“唉,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儿。” 他掏吧掏吧,摸出四五个人参果子来,道:“上次给他们分了之后剩下的,都给你吧!上面沾染了些许鸿蒙紫气,吃了对你有好处!” 红叶用下巴一指谛听,道:“给小胖狗也分一个!” 谛听又高兴又生气,尾巴摇得欢畅,心说谁胖了,到底不服气,冲着红叶汪汪了两声! 红叶见了,一把把谛听抱过来,放怀里好好挠了一顿,谛听舒服得直哼哼,结果红叶挠半截停了,谛听一脸懵登地看过来,用眼神儿示意:继续啊? 红叶哈哈哈大笑起来,道:“谁叫你汪汪我,不给挠了!” 这么说着,果然红叶拎起胖嘟嘟的谛听,还给地藏了。 谛听懊恼地嗷呜了两嗓子,窝起来不肯露头了。 观音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见红叶走开了,才道:“你怎么来了?” 地藏很文雅地一边吃果子一边道:“为那小猴儿来的,怕你们不知情,再伤了他。” 前两日谛听跟他说,这小猴儿又凑到猴子身边去了,他本想着当日就来,可是不巧被事情绊住了脚,今日方到,不过,好像他也没必要走这一遭,这一回那小猴儿倒是和猴子相处得融洽。 这会儿还被大圣驮在肩上骑脖颈呢。 观音奇怪道:“那小猴不就是六耳,咱们不是都知道的。” 地藏笑了,道:“他确实是六耳,可也不单单是六耳。” 观音越发摸不到头脑,道:“此话从何说起?” 地藏把果子咽了,又去喂谛听,两人你一个,我一个,轮着吃,他岔开话道:“怎么没见着圣僧?” 观音哦了一声,一闪身,露出睡在里面的庄凡来,道:“出了点事儿,他睡了好几天了,怎地你竟不知?” 地藏看着被子下那单薄又似乎毫无起伏的身影,一皱眉,道:“这几日恰好有事,没顾得上跟谛听说话!他这是怎么了?” 观音道,“咱们过去慢慢说吧。” 把地藏引到庄凡床铺左右,两人盘腿坐了。 地藏一看这架势,就笑了,道:“这倒是好像从前了。” 观音一想,也乐了,道:“他醉得呼呼大睡,到叫咱们提心吊胆地守着他!” 地藏突然就沉默起来,观音故做不察,道:“说起啦,若是菩提来了,咱们四个可就齐了。” 地藏双目一敛,垂眸淡淡地道:“提他干嘛,没他也挺好。” 两人谁也没看着,听到“菩提”二字的悟空表情一变,赫然转过头来,眼中含泪,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们两个。 菩萨见地藏不肯松口,只好道:“不提就不提吧,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地藏道:“那小猴儿又没事,你先说吧,他这是怎么了?” 观音就把庄凡误被鸿蒙紫气灌顶,又被紫气洗经伐髓,进而他又开始炼化紫气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不,正炼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地藏皱眉道,“老祖有没有说,平白得了鸿蒙紫气,对他可有妨碍?”毕竟现在还是个肉体凡胎,不是当年那个佛子金身了。 观音愁眉不展,拉着庄凡的手,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一驻额头,闷声说道:“我听悟空说,老祖说了,平白得了紫气,沾染了因果,不知道要怎么还……” 一边说,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地藏知他心事,叹口气,拍拍观音肩膀道:“别难过了,他是个有福气的人,又一向善良心软,积攒了十世的福报功德,不会有大碍的!” 观音哽咽着抽了一下鼻子,松开手,自己把眼泪擦了,带着哭腔道:“那你说说,那小猴子怎么了?” 他拿下巴点点还在沉睡的庄凡,道:“他给人家起个名儿,叫毛毛。” 地藏忍俊不禁,道:“还是那么促狭!” 观音泪中带笑,道:“我刚才还听着,他管天蓬叫胖胖呢。” 地藏向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 ,这会儿听了,也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观音道,“不说这些了,你说吧。” 地藏摸摸谛听的小耳朵,沉吟了一会儿,道:“其实,六耳,他还是悟空的执念分,身。” 悟空正驮着小毛猴在旁边偷听,听到这儿忍不住大吼一声:“啥玩意!?” 他蹭地窜起来,差点儿把他肩膀上正专心吃人参果的毛毛颠过去,幸好悟空还抓着毛毛两条腿,叫小毛猴子使力一挺腰,自己坐直了,也不介意,仍旧专心啃果子。 观音和地藏没防备这么大个帐篷里,还能有偷听的,差点儿叫猴子给喊聋了。 悟忧昨晚看了他爹爹一晚上,正窝在里面睡觉,此时叫猴子吵醒了,一咕噜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我爹呢!” 忙叫悟忘按下去了,悟忘哄他道:“无事无事,师父好着呢,睡吧睡吧!” 悟忧此时情况特殊,一夜没睡,实在困倦,躺下没一会儿,到底又鼾声大起了。 红叶也拽着八戒凑到他们那里去,跟两位菩萨和两个小猴子道:“你们聊你们聊,慢慢说!” 地藏和观音面面相觑,都颇觉头疼。 猴子把小毛猴举下来,抱在自己怀里,面对面瞧了瞧,想看看自己这“分,身”有何神奇之处。 六耳专心吃果子也不理他,吃完了把小手一伸:“脏,要洗!”染上汁水了,手上毛都黏在一起了。 猴子心说刚来时埋汰成那样,这才几天啊,穷讲究! 到底带他出去洗手了。 观音就道:“不止悟空,我也惊了一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若是执念分参,上回悟空他可是……”把自己分参活活打死了…… 地藏咳嗽一声,不叫观音说了,自己叹口气,道:“我之前也是没想到,是佛祖……”会如此痛下狠手,忽悠着孩子自己动手,一棍下去,彻底绝了悟空成圣之路。 只是这话到底不能挑明。 观音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垫子上,半晌无语,他听明白了地藏的未尽之语。 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发冷。 观音缓了半天,颤声道:“佛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事儿你早就知道?” 地藏点点头,垂眸道:“有心无意,当年确实那孩子就是死了,我一直觉得对不住悟空,对不住他。”当年没有在地府直接说出实情。 观音苦笑道:“与你何干,与你何干。” 悟空这时抱着小毛猴儿过来了,往来两位菩萨中间一坐,开口便道,“菩萨,我想明白了,分,身不分,身的,我也不在乎了,毛毛就当是我弟弟,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是两个人。今天我就问一件事儿。” 小毛猴儿挂在悟空脖子上,老老实实坐在他大腿上,也不吭声,眼睛只往庄凡那里瞄,猴子就把他放地上,小毛猴儿自己挪过去,挨着庄凡躺下了。 地藏和观音觉得悟空情绪不对,对视了一眼,还是地藏先开口,道:“悟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算起来,我们俩,也是你师叔。” 猴子对着两位菩萨叩了个头,起身压着泪,道:“你们刚才说的菩提,是谁?他在那儿?做什么的?”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这人,究竟是不是像弥勒说得,是他心中臆想? 猴子心中委屈,忍不住落泪,只是他这话,没头没脑的,都把地藏和观音说傻了。 地藏不爱提菩提的,他拿眼睛一斜观音,示意他先上。 观音心里苦,他小心翼翼地道:“悟空啊,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了,你不是向前,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修行了十多年,怎地连自己师父的名讳都不记得了?” 悟空听了,简直气炸了肺,他蹭站起来,压着火气,道:“他自己装神弄鬼!是我不记得他吗!我就不说从前!我就单说如今!我从五指山下出来,跟了三藏师父,师父给我几日探亲假,叫我去看望看望亲朋长辈,我第一个就想去看他!可是结果呢!他不见我也就罢了!竟弄鬼糊弄我!” 地藏和观音又面面相觑,这事儿他们真不知道,地藏见悟空气得直抖,拉他坐下道:“后来怎么了?慢慢说,别气,气有什么用?” 悟空用胳膊抹一把眼泪,道:“我到了西牛贺洲,迎面被弥勒拦住了,他问我,我自己来这极乐世界作甚,我想着他修道,可这西牛贺洲是佛教圣地,便忍不住心里发慌,问他知不知道灵台山在何处?” 悟空一咬牙,恨恨地道:“结果弥勒说我是在向他问心,又念了几句偈子,跟我道,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他把这两句话,记得牢牢的!刻骨铭心也不为过! 猴子一时没忍住,喉头哽咽一声,道:“他这意思,不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灵台山,没有什么菩提!?” 猴子伤心地道:“他叫我不要再叫他师父,不要再去找他,我不去就是了!我在山下五百年,是我自找的,他不去救我,我想开了,也不怨。只是,只是何苦框我……叫我以为这世上没有这么一个人!” 观音和地藏听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齐齐摇了摇头,心里叹气,菩提这老杂毛,越来越不像话! 净出幺蛾子! 到底地藏对菩提还有一份真心,勉强开口道:“悟空啊,你师父……”见猴子把脸扭一边去了,赶紧换个说法,“菩提那杂毛吧,就是那么一个不着调的性子!”骂他也是活该! 观音在旁咳嗽一声,翻眼睛去看帐篷顶,心说我就当啥也没听着吧,反正那老东西的确是不着调! 地藏接着道:“我跟观音两个,加上你师父金蝉子,菩提,当年佛祖还未曾在灵山设立道场的时候,就是至交好友了。后来灵山初立,佛祖欲收我们四个为徒,但是菩提觉得,佛法太过拘束,咳咳,与他理念不合,就没有皈依我佛,但是又舍不得我们三个,就在西牛贺洲的一座山上建了道观。” 地藏略讲了往事,又道:“后来世事变迁……”,他沉默了一下道,“你师父收了你为徒,其实当年他是十分喜爱你的,总和我们提起你,我们就等着你出师好去拜见师叔……” 地藏想了想,看了一眼观音,观音点点头,地藏便心一横,道:“他是日日跟我们拿你这灵猴儿徒弟臭显摆,把我们三个烦的够呛,也是凑巧遇到一事,便使计叫他跟金蝉子赌斗,结果把你给输了。 你师父心疼你,又对金蝉子有情,不肯在心上人面前舍下脸面赖账,只好忍痛撵了你出山门,立誓不与你相见。 可是谁知,他前脚刚把你撵出灵台山,后脚灵山就出事了,本该去山门处接你的金蝉子,被佛祖打下凡尘,轮回转世去了。 菩提因为失了你,心中难过,又很是愧悔,闭锁山门,闭门不出,也不知外情,神仙岁月,一个闭关,几百年就没了,因此他应是既不知金蝉子投胎转世,也不知你落难,你,别怪他吧?” 地藏这一席话,娓娓道来,不说悟空和观音,便是角落里以红叶为首的一群小的,也都惊呆了。 观音结结巴巴地道:“不是,地藏啊,有件事,我反驳一下啊!” 地藏不解,扭头道:“何事?我有说错的?虽然好多地方我都没在当场,但是过后都是听谛听讲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菩提确实又恼又悔的。 观音脸一红,小声儿道:“就一个地方搞错了。” 他凑到地藏耳边,道:“对金蝉子有情的是我,不是师兄。他纯粹就是爱面子!没有什么有情人那回事!” 地藏听了奇道:“难道你几百年不理他,不是因为,那什么?” 观音道,“什么?” 地藏吱唔几声儿,道:“争风吃醋?” 观音脸都红了,道:“放屁!老子犯得上跟那一根筋吃醋!我还不是为了你才生他的气!” 地藏脸腾就红了,小声嘟囔道:“关我何事啊!” 他俩在这旁若无人的吵嘴,悟空都要气死了! 一个大活人,问没问过我呀就拿我赌斗! 见这俩人吵起来没完,磨磨唧唧说些陈芝麻烂谷子往事,猴子抱着膀,气哼哼道:“看来我很值钱啊!叫你们重金赌我!我倒想知道,你们用啥赌本把我赢去了?” 观音啐他道:“皮猴子值个屁钱,你师父老显摆你多聪明伶俐,我们就没忍住给你算了一卦,结果算出来你命里不止有各种小波澜等着,竟还有一个生死攸关的大劫。我们就气菩提,说他本事小,护不住你,你师父气死了,就说比试比试,谁本事强,他就把徒弟给谁。” 悟空一呆,道:“那后来呢?” 观音拿下巴一指还在沉睡的庄凡道:“你三藏师父很轻松就赢了。你师父自觉本领不过关,按照说好的日子,就把你丢出去了。他告诉你,以后都不叫你回去,大概是怕你回去刚好在节骨眼儿上,他护不住你吧。” 观音想想又道:“至于他前阵子想啥呢,非得跟弥勒弄那一招,我就不知道了。” 他问地藏,“你猜的出来不?” 地藏也摇头,道:“谁知道那一根筋,弯弯绕起来,能想出什么逻辑!” 悟空跌坐在垫子上,道:“那竟是我错怪他了?” 90.天道之子 观音听了, 瞅瞅地藏, 地藏很是干脆地道:“错怪什么, 他那个别扭性子, 不就是唬你那么想他的?他自己愿意,关你何事,悟空啊,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 猴子心里委屈, 坐在毯子上抱着膝盖,埋着脸, 不肯抬头。 地藏和观音瞅着也挺心疼的,在心里把菩提那杂毛儿骂了千遍万遍。 孩子们见大师兄伤心于往事,不敢过来,一起使劲儿捅红叶腰眼儿, 红叶凑过来,安慰悟空道:“弟啊,别难过,你看, 以后你有俩师父, 还有俩师叔,多好啊?” 悟空也不抬头,闷闷地道:“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地藏突然附和道:“说得对!他既然先不要你, 你还为他伤心干什么, 悟空啊, 别难过,你唐师父虽然没有前世记忆,不记得他和菩提的承诺,可是他对你好不好?” 君既无情我便休,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干甚呢?到头来,他还没个孩子想得明白。 悟空抽噎一声,斩钉截铁地道:“好!”他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他师父更好的师父了! 地藏狭长的双眼里,漆黑温润的眼珠温和地望过来,道“一个没本事的凡人,尚且想法子护着你,不比那有本事却自卑其身的人好多了?悟空啊,别难过,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知道嘛?”啧,这么说菩提,他也很心虚!毕竟事情是他们三个挑头儿的,菩提也很冤。 只见悟空抬起头来,满脸是泪,抽噎着答应了一声,“嗯……” 声音听着很是迟疑,显然他心里还是惦记菩提的,没有那么多纯然的恨和怨,更多的,倒是孩子般的委屈了。 地藏和观音就叹口气,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这小毛猴子心里这么软呢。 其实,上一次也是有迹可循的吧,那唐三藏,屡次三番念紧箍咒,一丁点儿事儿不顺他心意,就把紧箍咒念上一遍罚他,撵猴子又撵了多少回?惹得猴子次次伤心,回回落泪,可是伤心过后,倒头来,猴子依旧不计前嫌,回头去救那窝囊师父,依然赤胆忠心保着那唐三藏西去。 猴儿是好猴儿,奈何总是遇着不着调的师父,幸好如今这个师父,拿了一颗真心对他。 观音想了想,回身跟地藏嘀咕了几句,地藏面带犹疑之色,不过也勉强点头同意了。 观音便对悟空道:“悟空啊,你要是放不下这份师徒之情,要不,师叔给你出个主意,你把你弟给他做徒弟,你看行不?也算给毛毛找个可靠的安顿之所。” 悟空这执念分,身放在外面,他们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放到灵台山,也算有个可靠又安全的庇护之所,也免得被人挑唆了,两人内斗,等到悟空跟着唐僧走完西行之路,他们也就安全了。 悟空想了想,觉得也挺好,小毛猴儿跟着西去,确实不太方便,便带着鼻音问道:“他能收?” 还没等观音跟地藏打包票,毛毛就不干了,他钻到庄凡怀里,用唐师父的胳膊把自己搂住,嚷嚷道:“我不走!我不去!我不干!” 悟空怕他吵到师父,连忙过去把他揪出来,抱着哄道:“乖毛毛,听话,你太小了,哥哥走的路太苦,你跟着遭罪,哥哥给你找个好师父,你先去,等我们取经回来,再去找你,好不好?” 这小毛猴儿若是自己在五指山下执念所化,那也不过才几百岁,比着自己的年岁,要小上一多半呢。 毛毛刚开始使劲儿推他,没推动,后来听悟空说他太小,急了,道:“我不小!” 也没给别人反应的时间,“嘭”地一声化了形。 大家就眼睁睁瞅着,大猴儿腿上又坐着一个大猴儿。 悟空脸都绿了,什么伤感的心情都飞走了,扭头对观音道:“师叔啊,麻烦你,把他师父叫来,把这熊玩意儿领走吧!我们不会管他要伙食费的!” 六耳一脸委屈:“我都大了,你为什么还撵我走!” 悟空忽悠他道:“你先下来,我再告诉你!” 六耳才不信他的,嗖一声又变成小不点儿,紧紧搂着他脖子,道:“我不,你骗人,我下去了,你就把我送人了!我就不走!打死也不走!” 兄弟两人车轱辘话说了半天,悟空全然劝服不了这小毛猴,只能哀嚎一声,仰天一躺,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六耳趴在他身上,得意洋洋地道:“别想骗我,你想啥我都知道!” 悟空气若游丝地道:“好好好,你是祖宗,行了吧?” 六耳嘻嘻地笑了起来,很是开心。 大家伙儿在旁瞧着,啧啧两声,十分庆幸自己没啥分,身,这简直比心有灵犀的双生子还可怕! 观音瞧了瞧俩猴子,转身拍拍地藏肩膀,道:“合该菩提那杂毛儿没福,算了!” 地藏皱眉道:“那叫六耳这么跟着走,他们能同意?” 红叶插话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不就是去西天取个经,怎么你们如此重视,又是水镜监测,又是控制人数的?跟着走怎么了?顺道儿溜达呗,不行啊?” 观音见他好奇,又知道这位不好糊弄,凑过来悄声道:“老祖,咱们说话,别人听不着看不见吧?”他往上一指,说得是谁,不言而喻。 红叶揉揉下巴,道:“虽然这年头,比我厉害的,还是有一两个,但是想破了我的屏障,也不是那么轻松,啥事,放心大胆地说就是了!” 观音瞅瞅地藏,地藏点点头,如今他们心里重要的人,都陷在这一场对天道的算计之中,若是有红叶老祖相帮,哪怕他就站在那里做做样子,也足以护着金蝉子和悟空的安全了。 地藏便道:“叫娃娃们到出去吧?” 红叶便叫悟空把孩子们都带出去晒太阳,就连睡得人事不知的悟忧,也被小白龙背了出去。 红叶又随手布了结界,防止皮猴子们偷听,帐篷里安静下来,观音就把佛祖取经的真实目的说了,又把两次西游的事儿,很是简洁地说了一遍。 最后道:“他们也是被逼急了,第一次除了时间点不对,本应算是成了的,可是不知怎的,偏偏天道不降功德!这天底下的仙灵之气,信仰之力,拢共也就这么些,如果功德不降,神位佛尊,如何能维持长久?于是这一次,便盯得紧一些,一个是要紧着赶路,务必要在那唐皇还在世的时候赶回长安,再一个,就是盯着这路上来分功德的,哪个给哪个不给,怎么叫唐僧过了这难又不会被分了功德耽误了时间,不能再像上一次那么松懈,都务必要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红叶听了,细琢磨了下,冷笑一声,道:“他们那,从根儿上起,就没找准上次失败的原因!且痴心妄想呢! 观音急切道:“前辈这话,从何而来?”他可是想金蝉子早日回归正位的,如若这次不成,那金蝉子岂不是还要继续在凡间蹉跎? 红叶摇摇头道:“我向前就说过,我和悟空有兄弟之谊,乃是因为我俩均是天道厚爱,集天地之灵气精华,孕育而生,这话啥意思呢,你们懂不懂?” 地藏和观音难得的迷茫脸,慢慢摇头道:“不懂……”好像又有点儿朦胧地懂…… 红叶盘腿儿坐在地毯上,翘起大拇指一指自己鼻子,道:“意思就是,我跟悟空,乃是天道的儿子。” 这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地藏一向平和淡漠的脸,还有观音总是端庄大气的脸,都裂了。 红叶慢悠悠地道:“我不成圣,是因为我不愿意,而且我还要散布鸿蒙紫气于万物生灵,这活儿没干完,我就得老老实实在地上待着,没个万把年的,上不了天。”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地藏和悟空,道:”可是悟空就不同了,他集天地之灵气而生,生而知之,气运亨通。今日你们说六耳乃悟空执念化身,执念之前,先证善恶,既然执念已出,悟空必定心神圆融,万念通达了,只要再得一场功德,便可立时成圣。” 红叶冷哼一声,继续道:“可是你们瞧,最后悟空得了个什么?斗战胜佛?狗屁!满天神佛多了去了,一个佛,值半两银子!你们这么欺负小猴儿,还想小猴儿他爹给你们好处,真是想瞎了心了!瞧着人家无父无母,怎知人家就是真的好欺负?说什么错过时间,根由根本不在那里,就算这一回,五十年到不了西天,只要悟空最后立地成圣,天道照样倒降功德,你们信也不信?” 地藏和观音脸色煞白,他们自是知道,悟空为何没成圣的,可是他们真不知道,原来玉帝佛祖,惹着的,不是悟空,乃是悟空他爹,天道。 两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各自觉着背后一身冷汗。 红叶叹口气,瞅瞅还躺在那里悄无声息的庄凡,道:“我前几日还担心,这圣僧平白得了紫气,天道要找他麻烦,现在一想,切,那是他护住悟空和六耳,两小猴儿平安无事,应该应分的得来的紫气!就算拿得再多,人家也吃得下!” 到底这个唐僧,为着悟空,挖心掏肺一般,把猴子当成手心宝那么宠着护着,单说为了悟空身体,便求爷爷告奶奶的,对着谁都舍得下一张脸面来。 啧,只害得他白白担心这和尚一场。 等唐僧醒了,管他要肉吃,红叶心里美滋滋地想。 观音听到此处,不禁面露喜色,倒好似自己得了天大好处一般,嘴角都快咧到腮帮了。 地藏见他喜形于色,到底不像,咳嗽两声,拽拽观音袖子。 观音这才醒悟过来,闹个大红脸。 只有一事,地藏又问道:“老祖,既然您说悟空执念已出,善恶必也证了的,那孩子这两个分。身,却又在何处?” 红叶掐指算算,笑了,道:“就往小猴儿家乡寻便是了!” 他拍拍观音肩膀道:“你也是个好的!” 观音被夸得一头雾水,但见悟空分,身均有了着落,便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乃问道:“老祖,既然这里面前因后果,您都知道了,晚辈倒也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红叶此时没什么心事儿了,拢着袖子,吊儿郎当的蹲那儿,大咧咧道:“问呗,能说我就说。” 观音道:“晚辈不知这两次西游,时间线重来,您还有没有上次记忆?” 红叶皱皱眉,望着天回忆半晌,道:“哎呀,这个我还没印象,没离开五庄观的时候,我心情不好,天天一心炼化紫气,不是睡就是修炼,即便是有,也应该是睡过去了?” 他挠挠头,道:“不记得啦。” 观音也蒙了,不记得是什么答案啊,又问:“晚辈就想知道,悟空第一次去五庄观,因为他们师兄弟吃了几个人参果,被那小童儿痛骂,一气之下,悟空把人参果树撅根了,然后是他去南海请了晚辈,晚辈用净瓶甘露恢复的人参果树。这毁树复原两件事,都是真的么?” 红叶哈哈大笑起来,道:“别说我了,就连我脚底下的土,那小皮猴子想动动都是千难万难,保不齐,是我当时见他亲切,逗他玩儿的吧?也有可能那时我在五庄观着实不开心,正好借故,一走了之了也说不定,肯定是假的啦!” 观音一脸郁卒,喃喃地道:“我就说啊,这回吃的果子,跟那次吃的,体验截然不同……那我到底是复活了一颗什么树啊?” 红叶揉揉下巴道:“也是人参果树吧,只不过没了我的本体,你们也就只能吃个味道了。” 地藏见观音垂头丧气的,递给他一个人参果,道:“分你一个?” 观音见他这半天,竟然还留着一个,便瞪他一眼,道:“少大方!自己都吃了!捧在手心等着谁呢!” 地藏脸一红,分辨道:“这不是一直在说话么!” 他这场暗恋天下皆知,偏偏那个傻子一窍不通,向前以为他心中别有所爱,如今看来,大约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红叶摆摆手道:“小孩子吃个果子怎么了,快吃快吃!”在他眼里,满天下都是小娃娃。 地藏便只好把手里最后一个果子吃了,心想,算了,到底与他无缘。 观音便道:“既然此间无事,晚辈就先回了吧,玉帝和佛祖叫我来,估计也等急了,晚辈也得给他们回话去。只是……”这里说的话,好些都是不能对人言的,他这么去,没事吧? 红叶拍拍他肩膀道:“放心,随你想怎么说,他们算不出来,也无计可施!” 观音心里一松,好嘞! 又问道:“前辈,不知悟空那两个分,身,我可要去看看?” 红叶摇头道:“他们两个离开悟空本体久了,也过了生死劫,现在好着呢,不用去管,以后自有相见之日!” 观音听了便撂开手,直接回天庭去了。 地藏无甚大事,地府之中,谁也管不到他头上,因此多待了一会儿,跟红叶闲聊了一阵子,最后也走了。 小宿营地又恢复了清净,虽然夏日炎热,但是这一屋子神仙精怪,到底把室内弄得清凉舒适,叫庄凡即使卧榻在床,也无不适之处,如此整整睡了十日,和大圆满之数,庄凡才睁开沉甸甸的眼皮,瞧着帐篷顶上的一盏昏黄小灯,恍若隔世。 他自那日闭上双眼,便觉得各种画面声音纷至沓来,重重叠叠,眼花缭乱,吵吵嚷嚷,一刻不歇。 他游荡期间,恍若度过了无数个人生,飘飘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正迷茫之时,忽然有个声音大声喝道:“金蝉!” 他猛地惊醒,哦,是了,他是金蝉,是灵山脚下,那只毫不起眼的金蝉了,黑泥中不见天日的慢慢成长,无有日月,不闻人声,孤单寂寞,百年千年,终有一日,破土而出,化身成人! “金蝉~~” 有几个欢悦的声音在唤他了。 庄凡见自己一身华服,醉眼朦胧地回身望去,是谁呀? 哦,这个爱小性子不理人,面容俊秀爱撒娇的,是观音;这个性子温和,眉目温润的,是地藏;啊,这个最爱恶作剧,实则没什么心眼儿的傻子,是菩提...... 这都是他的好朋友了! 忽而空中佛音迭起,他见自己穿了佛衣,辉煌广大,面目冷漠,独自站在那里,向上望去,眼里却好似有两团火。 他是金蝉,是学了佛法,皈依佛门的金蝉了,是佛祖不争气的二弟子,金蝉了…… 紧接着,又有几声呼唤:“金蝉~” “金蝉!” “金蝉——” 是观音啊?那声音里,有欢呼,有喜悦,有突如其来的惊恐,后来呢? 后来没有人再唤他金蝉了,他有过很多名字…… 只是有一世,他瞧着,很讨厌那个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喜欢。 看,他们又在喊:“江流儿!” 他们在推他:“江流儿你个野孩子!” 他摔倒了,好疼,他讨厌这些无脑的粗鲁之辈! 他心底有恨,有怕,有期望,慢慢变得胆小,懦弱,扭曲。 他后来寻回了父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却十分冷漠地,注视着自己母亲走向了死亡的结局,没有出手挽回,阻拦。 这一世,他们后来唤他:“大师!” “高僧!” “长老!” “御弟!” “圣僧!” 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突然有人唤他:“师父!” 庄凡本不想看这一生,听得这声呼唤,立刻睁眼去看,啊,这个脏乎乎的毛猴子是谁啊,看着好可怜,他忍不住心疼这猴子,心想,他不该这样。 不该这么落魄! 那应该怎样呢? 应该……身穿黄金锁子甲,身披大红斗篷,头戴凤翅冠,脚踩蹑云履,手拿一根金箍棒,立于筋斗云上,神情恣意,脊背挺直,天不怕,地不怕,敢降妖,敢伏魔,敢斗天,敢斗地,才对! 这个瘦瘦的,脏乎乎的小猴子,他怎么这样了呢? 庄凡想去拉住那猴子的手,抱抱他,却见那唐僧把那猴子带走了,给他带紧箍咒,骂他,念咒伤他,撵他走,猴子离开了,哭得可伤心,庄凡看着,气也气死了! 可是有个声音在旁边轻声道:“那唐僧就是你啊!你就是金蝉子,就是唐三藏啊!” 庄凡气炸盈肺,他大喊一声:“我不是!不是!” 可是他清晰的记得,记得观音,菩提,还有地藏,记得他们在灵山下快乐的时光,记得佛祖,记得他是如何将自己贬落凡尘,记得每一生,每一世,甚至记得,自己在江流儿幼儿时如何失去了脚趾!! 庄凡心有大不甘,他想,这些都不是他! 那个声音又轻声问道:“那你是谁?悟空是谁?悟空不是你的徒儿?” 庄凡忽然冷静下来,他道:“悟空是我的徒儿,我是庄凡!” 虽然我是金蝉子,我也曾是那个被蒙蔽了心智的唐三藏,但我,还是一心想要回家,想去看我老爹老娘的,庄凡。 他默默地,独自在黑夜中醒来,望着帐篷上的那盏等,心里想,我是庄凡。 一个宁愿装作自己是凡人的,和尚。 忽然,一个毛团子咕噜一下,贴了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嘴里喃喃道:“师父,肚子饿!” 庄凡低头一瞧,毛嘟嘟脑袋上,两个招风耳忽闪忽闪的,就笑了,把小猴子搂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哄哄,又在毛嘟嘟的脑门儿上轻轻亲了一记! 他睡了不知几日,这小猴子都是瘦了。 只是他忽然觉得好挤,支撑着半坐起来一瞧,一个不落,小猴子悟空,小白龙悟忘,小胖猪八戒,悟忧,还有六耳毛毛,齐齐围着他睡做一团。 红叶倒是搂着红孩儿在一旁睡了,只是两人还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庄凡的一个衣角,捏得紧紧的。 帐篷外,蛐蛐儿声响,庄凡忽然觉得心安起来,他把几个孩子摞着的胳膊腿摆好,把八戒的小蹄子从毛毛嘴里抽出来,又给悟忧擦擦口水,自己和衣而卧,闭上眼睛,也沉沉睡去。 夜色宁静,天亮还远,正是好睡时。 91.幸福的负担 这一夜安心舒适,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一顿好睡。 如果不是清晨被沉甸甸的压醒, 那就更好了, 庄凡想。 他抬起头一瞅, 胸口一个小毛猴子攥着小拳头趴在他胸口,歪着头睡得口水四溢,六只耳朵偶尔扑楞一下,一点儿要醒的样子也没有。 真是甜蜜幸福的负担。 庄凡轻飘飘地把小猴子升至半空, 平移开,这才坐起身来, 想抽腿,没动了,再一看,腿上也挂得满满地, 娃娃们一个个横七竖八,睡得鼾实。 幸好庄凡如今不止恢复了记忆,还炼化紫气,法力圆融, 虽然再用仙法, 有些不太熟练,但是搬这些小屁孩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庄凡起身,静悄悄地把孩子们挨个儿放回被窝儿,又过去把被红叶踹倒脚底下的红孩儿抱回来, 放在自己的枕头上, 叫他离他师父远些, 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帐篷。 大概早晨四五点钟的样子,天色蒙蒙亮,起床的小鸟不多,孤单的叽啾几声,飞走了,微微有些山风,天气很是清凉,远处青山如黛,松涛阵阵,叫人沉醉。 庄凡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索性做了一个扩胸运动,抻的骨骼噼啪作响。 见时辰还早,孩子们睡得正熟,庄凡便想进山,给他们弄点儿好吃的。 即便不知具体时辰,庄凡也知道自己该是睡了很久的,孩子们这几日必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刚才他挨个儿看过去,每个都瘦了。 只是在女儿国,不好购买荤食,行李里不是蛋便是豆制品,一块儿肉也没有,如今恢复几辈子记忆,庄凡反倒不想约束着自己,也苛刻着孩子们了。 小娃娃不食荤,怎么长筋骨呢? 完全忽略了他徒弟们真实年龄的唐长老,挽挽袖子,紧紧鞋,空着手就进了山。 大早上的,不易太荤,油腥太大,孩子们吃了闹肚子,庄凡想了想,就去逮了几只野鸡,各个儿肥胖鲜美,毛色发亮,一看就很好吃。 尾巴上的长翎,还可以揪下来给娃娃们做个鸡毛毽子。 庄凡拎着野鸡,留神听了,不远处有条小河,他便拎着鸡走过去,拿了盆出来,预备杀鸡褪毛。 庄凡收拾得正欢,忽然听见远处有人焦急地呼唤着:“师父——!师父——!”声音很是焦急惶恐。 是悟空! 庄凡大惊,连忙起身,一手血的奔过去,见了猴子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急的一脑门子汗的猴子一看见师父出现在眼前,眼泪都下来了,带着哭腔唤道:“师父,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庄凡见悟空落泪,忙道:“不哭不哭,师父在呢?出什么事儿了?可是悟忧不好?”几个孩子里,也就悟忧娇贵些。 谁知悟空竟哇地大哭起来,扑倒他怀里泣不成声! 庄凡见猴子哭得痛快,倒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半安了心,也顾不得一手鸡血,把猴子揽在怀里,拿手背轻轻拍哄。 好半晌,大圣总算哭完了心里的委屈,抽抽噎噎地道:“师父,你出来怎么不叫我,害我醒了,一眼瞧过去,以为你丢了!” 庄凡哭笑不得,点点他鼻子道:“师父惯例早起的嘛,小哭包,因为这个就哭!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啊!鸡!” 突然想起丢在河边的鸡,跑过去一看,还好还好,没被水冲走,也没被过路的野兽叼跑,只是死不瞑目地泡在河里,看着很渗人。 猴子跟在师父后面跑过来,见师父十分熟练地凌空加热盆里的水,把野鸡放进去褪毛,又是怪异,又是好奇,吭吭哧哧地蹲下来问道:“师父,你怎么不念那些词儿啦?” 庄凡叫猴子说得一愣,想了想不由得笑了,梦里过了好几辈子,庄凡那一生的很多细节,他竟都快忘光了,于是岔开话题问道:“都有些糊涂了,师父睡了几天了?” 猴子点点手指算了一下道:“整十天哩!” 庄凡问道:“有没有谁来过?” 他们无缘无故在这里驻扎这么久,天上那些大佬不着急才怪,怎么会不派人来看,只是不知道来的是玉帝的人,还是佛祖的人。 悟空点点头,道:“观音菩萨和地藏菩萨来了。” 庄凡听到这两个名字,心里忽然一热,哦了一声,低下头去专心薅鸡毛。 熟人,再不用担心的。 猴子却十分想和师父说说话,他凑过来,蹲在师父身边,忍着热水浇鸡毛的难闻味道,小声儿地道:“师父,你知道吗,地藏和观音,告诉我不少事哩,我想讲给你听!” 庄凡就笑了,道:“好啊!” 猴子往师父耳边凑过来,刚想开口说话,怀里就冲进来一个小炮弹:“哥哥!” 猴子猝不及防,给撞了个腚墩儿,哎呦一声,拍了那小皮猴子一记,搂住他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庄凡定睛一瞅,是毛毛,正缩在悟空怀里,嘬着大拇指,偷偷露出半张脸来瞧他。 庄凡就逗他,道:“毛毛怎么不过来抱伯伯!早上睡在伯伯身上,还留了地图在伯伯身上哩!” 这么说着,把胸口的口水印子翻出来,一亮,六耳立刻害羞极了,把脸一捂,整个儿缩到悟空怀里不出来了! 悟空揉揉他小毛头,又凑过来要说悄悄话,庄凡道:“没事儿,别人听不到,你别过来,看弄脏衣服。”他的动作有些生疏了,蹦得血水哪儿都是。 猴子就把毛毛耳朵一捂,小声儿道:“师父,地藏菩萨说,六耳是我执念分参哩!” 庄凡惊得一使劲儿,把鸡脖子吧嗒给揪下来了,目瞪口呆地道:“啥玩意儿?” 猴子叽一声笑了,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哩!” 他挠挠脑门儿,把那天地藏和观音跟他说的分参的事儿,还有后来红叶加上去的补充,地藏临走也告诉他了,这些加一起,都给庄凡说了。 然后道:“俺估摸着,若是真有善恶分参,应该是马流和奔芭了吧。”别的猴子他也不熟,实力也太弱,根本配不上他老孙的身份。 庄凡道:“为什么这么说?” 猴子挠挠下巴,道:“天地间有四大灵猴儿,乃是灵明石猴,赤尻马猴,通臂猿猴和六耳猕猴,马流奔芭正和了中间两种。” 大圣想想,又道,“再者,自我做了美猴王,开始照看花果山大猴小猴儿,马流就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直都在,温柔细心,帮我照看花果山上下。而奔芭,据说是马流的孙子,可是他与马流并不同种,却也是四大灵猴之一,且我隐约记得,他是我从灵台山学艺归来,大闹天宫之后出现在花果山的,那时我心中戾气颇重,想来,也是恶的一种了。” 猴子忆起往事,不觉唏嘘,跟庄凡道:“若不是师父一收了我,便提点我照看花果山上下,只怕马流奔芭,此时已经不知死在何处了。”眼里满满地都是感激。 庄凡笑道:“那是你的运道,师父不过是做了一个师父该做的,快把你表情收收!”弯腰把脏水泼了,端起盆,对猴子道,“走,回去,师父早上给你们炖鸡汤喝!” 猴子神采飞扬地一笑,把正坐在他怀里打瞌睡的小毛猴往上一丢,稳稳地架在脖子上,溜溜达达跟在师父身后往回走。 回了营地,那几个还在睡,庄凡小声儿跟猴子道,“丢几个瞌睡虫吧,叫他们好睡一场,等饭熟了再叫起来。”省得等会儿闹得他做不好饭。 悟空诧异地看着师父,他向来不知,师父也有如此,怎么说,淘气?顽皮?的时候。 庄凡见猴子很是惊奇,自己也是一呆,却原来,这个好恶作剧捉弄人的坏毛病,是金蝉子跟菩提待得多了,学来的了。 若是原来的庄凡,只怕孩子们在他身边闹上天,他也不会嫌烦。 他赶紧咳嗽一声道:“师父说着玩儿的,悟空,你还困不,再去睡个回笼觉?” 猴子摇摇头道,“昨晚不是我值夜,睡个饱,不困呢。” 毛毛却早就用手抱着悟空的头,趴在他头顶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庄凡道:“那昨天谁值夜?不会是红叶吧?” 猴子道:“难不成是师父起来时,大哥还醒着?”他刚才出来,大哥可是睡得要多死有多死,拖出去丢了他都未必能醒! 庄凡忍不住笑了,道:“没有,只是见他在门口睡个四仰八叉,还把红孩儿踩在脚底,故此有这么一个猜测!” 他半夜醒来时,红叶还搂着红孩儿谁在他身侧,等他早晨起来,红叶就四仰八叉横在帐篷门口了。 这孩子又没有梦游的毛病,以前睡觉也很老实,只能是半夜醒了,想起自己要值夜,这才去门口守着了,只是一不留神,又睡过去了而已。 猴子啧了一声,心说大哥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昨晚就不该信他的! 非说自己肯定不睡,结果呢,被师父抓个现行! 庄凡见猴子郁卒,哈哈笑了起来,道:“他就那么个性子,你也是,回回都能被骗。” 悟空稳稳地抓住毛毛的两只脚,弯下身子坐在炉子旁边看火,嘟囔道:“下次再也不信他了!” 庄凡叮叮当当把四只山鸡剁成块儿,问悟空道:“那个大一些的铁锅呢?” 悟空道:“厨下的家伙,都在八戒那收着呢,我去找找。” 庄凡忙拦住他道:“不用,我这儿还有一个。” 一边说着,一边刷地一下拿出一个大铁锅,直径好有一米左右,是那种乡下土灶台大铁锅的尺寸,比刚才他说的那个锅大个三四圈儿,把猴子吓一跳。 悟空起身,绕着那锅走了一圈儿,问道:“师父,你这锅,怕不是能炖半头猪?” 庄凡哈哈笑起来,道:“又想吃野猪肉啦?能打来,师父就给你们炖一锅!” 反正现在他们人多,又各个儿都是大肚汉,不怕吃不完。 用这个锅做饭,就不能用那个小炉子了,庄凡搓土成灶,熟门熟路地垒了个土灶出来——法术来自金蝉子,垒灶放法来自农村长大什么活儿都干过的庄凡。 猴子很是诧异地看着师父,挠挠头,道:“师父,自你醒了,我发现你厉害了许多哩!” 逮鸡杀鸡,烧土垒灶,跟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完全不同了。 庄凡笑笑,没说话,专心熬鸡汤,有时候,他宁愿自己还是那个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只有一腔热忱的凡人。 等到扑鼻的香味儿飘荡在整个营地上空的时候,八戒打着哈欠,第一个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小胖呆睡眼朦胧地起床准备做早饭,他闭着眼睛爬起来,闭着眼睛穿上衣服,闭着眼睛钻出帐篷,中间还被绊倒几次,完全没发现师父不见了。 只是等他站在外面,鼻子忍不住嗅了嗅:“什么味道?好香!好像是……”鸡汤! 天上掉下仙女送饭来了吗? 小胖呆揉揉眼睛,望这边看来,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师父!正在做饭的,活生生的师父! 小胖呆高兴坏了,一声哽叽,变成一只小白猪,呱嗒呱嗒就跑了过来,飞身往庄凡怀里一扑,吧唧! 就被闻声扭过头来,继而向他敞开整个怀抱的师父抱个满怀了! 八小呆哼哼唧唧的跟师父撒娇,被师父啾啾了两下脑门儿,幸福得都快晕过去了! 他再也不想吃自己做的蒜蓉一切了,真的!他的眼睛也跟大哥说的一样,都绿了! 他们所有人!每一个! 在连吃了五六天之后,看到一桌子绿油油,都忍不住要吐了! 所以这几天,他们吃得先是煮鸡蛋,煮鸡蛋吃够了,就是炖蛋,煎蛋,他今早起来还在发愁,因为他们一颗鸡蛋都没有了! 然后就看到师父醒了,师父在做饭! 小胖猪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然后果真他就“飞”起来了,被大师兄揪着两只耳朵,从师父的怀里,飘出来了。 粗暴!他哼哼唧唧地抗议起来。 猴子把他抱在怀里,道:“你别捣乱,师父熬得一锅好汤,你要是掉进去,咱们早上吃啥!” 小胖猪便傻笑着不吭声了:好汤!嘿嘿嘿…… 果然像庄凡想得那样,每个醒来的孩子钻出帐篷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跟他撒娇,每一个,包括红叶! 这个半大少年不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沉稳深沉,变得欢快跳跃,顽皮活泼,像极了真正的少年,眼里满是纯真的少年气。 他赖赖唧唧地搂着庄凡的腰,跟他诉苦:“师叔,你知不知道啊,你抢了我好大一团紫气啊!还有,你徒弟!各个儿难带!我这几天又操心,又上火,都瘦好多,你要做好吃的给我啊!” 庄凡搂着他纤细的肩膀,捏了两下,憋着笑,很是认真的道:“唔,真的瘦了好多啊!今天给你喝多多的鸡汤!” 红叶立刻便高兴了,跳起来嚷嚷道:“双份双份!我要双份!”装满好多鸡肉的双份!! 于是,饭桌子上,红叶面前就摆着满满两大碗清澈见底,撒着葱花儿和香菜的鸡汤了。 少年一脸呆滞,看着这连个油星儿都没有的清汤,闻一闻,很香,尝一口,鲜香四溢,可是,再好喝,这也不是肉啊! 红叶哭丧着脸,拿起一个馒头,哭唧唧地道:“为啥啊,为啥没有肉啊?” 庄凡道:“吃了好几天素,冷不丁吃肉,肠胃还要不要了?先忍忍,喝几顿汤,补补,然后抓个大野猪,师父给你们做红烧肉!” 红叶吸溜吸溜喝汤,小声嘀咕道:“我胃可好哩!” 庄凡也不理他,看着孩子们好好吃饭,鸡汤加馒头,几碟子凉拌小菜,孩子们吃得都很开心,毛毛还是和悟空一起,保持着同一个频率吃饭,只是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此悠闲地吃过早饭,悟空便问被小孩们挂了一身的师父,“师父,我们启程不?” 庄凡点点头,平静地道:“走吧!”不管怎样,终究还是要西去的。 他要重新回到西天,重新站在那个人脚下,告诉他,他要和观音在一起,如果不行,大不了这回拐着观音一起,回凡间做凡人好了,就这样。 悟空在那么一瞬间,察觉到了师父身上传来的一丝杀气,他奇怪地回头,却见师父抱着八戒,揽着红孩儿和毛毛,正笑眯眯地听悟忘和悟忧拌嘴。 是他搞错了?猴子奇怪地挠挠脑壳,收帐篷去了。 重新上路,庄凡的体能不再拖后腿,白龙马放开速度狂奔,行程加快了很多。 一切都和往常没有变化,只一个,追不上白龙马的焦糖糕,叫悟忧丢到了绿叶舟上,悟忧自己踩着风火轮跟着。 焦糖糕也算是登过高望过远的,也吃过仙丹,不比凡马,它到了绿叶舟上,起初还有些战战兢兢,后来适应了,每次出发都自己自觉登舟,很是惬意的样子。 只是偶尔山路难行,庄凡也不娇惯它,会叫他下来走走,跑一跑,免得待废了。 这一日,师徒们来到一地,竟然觉得越走越热,鼻凹鬓角都见了汗。 八戒略胖些,不耐热,一边走一边嘀咕:“还没到秋日,怎么就来了秋老虎?这节气不对啊!” 此时记忆恢复,被天机遮掩的西游记情节,也回到了庄凡脑子里,甚至比以往更清晰。 他看过的西游记全本的每一个字,小人书的每一页,连环画的每一个画面,动画片的每一个镜头,都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么,前面就是红孩儿的家了,庄凡静静地想着。 如今有红孩儿在,那扇子就不能要得那么粗暴了,没有当着孩子面儿,去打孩子父母的道理。 或者,他可以想个别的法子灭这火。 正想着,却见绿叶舟翩然落下,红孩儿纵身一跃,放心大胆地奔着庄凡扑过来。 庄凡赶紧伸胳膊一抱,把小胖子牢牢抱在怀里,问道:“怎么啦?” 红孩儿便道:“爷爷,不能往前走啦!这前面是火焰山,八百里地,遍地都是大火。我小时候总去玩儿,跟着我娘,一年来灭一次火!咱们走是走不过去的,得去找我娘拿扇子!” 他拍拍小胸脯道:“我去取扇子,你们在这里等我!” 还没等庄凡出声儿,红孩儿化身红云,从他怀里一溜,转瞬跑出去好远。 庄凡瞅着红孩儿远去的背影,眉头直皱,悟空见了,过来问道:“师父,可是有何不妥?” 庄凡道:“嗯,就是些担心,红孩儿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铁扇公主虽然对牛魔王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就连他在外面给人做了上门女婿也不介意,奈何其实却是个性子刚硬的,儿子没经过她同意,便给人做了徒弟,她如何能应? 红孩儿毕竟还小,这一去,只怕自投罗网,拗不过自己的母亲,便只能自困府中了。 悟空笑到:“师父,别担心,谁敢跟大哥抢徒弟啊,红孩儿回不来,自有他去操心,只是我们确实不能继续往前走了。地面太热,马掌也受不住。” 庄凡听了,赶紧下马,小白龙顺势化为人身,庄凡急问道“脚可无事?” 小白龙呵呵笑着安抚道:“师父,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儿热度算什么啦!” 他手打凉棚向前望去,只见热气蒸腾,似有一场大火,便道:“师父,莫不如我降一场大雨吧,这也太闷热了些!” 庄凡听了,眼睛一亮! 92.父与子 庄凡忍不住叹息道, 好久没蒸桑拿了啊…… 他真是怀念现代的一切啊! 至少在路上走着, 每一天他都在想念平坦宽阔的水泥公路, 破土路一跑一身灰, 古人老说风尘仆仆,可不是,一天下来,从头到脸, 只有眼仁儿是干净的! 庄凡这么想着,一把拦住要上半空行云布雨的小白龙, 他琢磨了,这雨是万万下不得的。 这火焰山火势如此之大,雨水浇上去,不得跟泼油一样, 着得更旺? 况且就算浇熄了,这么大面积的火场,整个火焰山还不弄得跟桑拿浴池一样,周边儿人, 有一个算一个, 都得蒸熟了。 要降多少雨才能降下来那个温度?庄凡是不想活活儿累死徒弟的。 更何况,水漫火焰山也不好玩儿。 反正红孩儿去借芭蕉扇了,不管借不借得来,他们都得等一等, 庄凡便做主, 带着徒弟们和红叶, 想去往火焰山周边小城,先找个地方落脚。 谁知悟空过去打探了一番,却见此处因着火焰山的缘故,并无大的城池,只有些在别处实在活不下去的民众,三三两两分布在周围,勉强生活。 庄凡叹息一声,摸摸猴子后脑勺,心说这是悟空当年闯下的祸患,看来,这火焰山,必是要悟空亲自去扇七七四十九下扇子灭火才成了。 没有客栈可以投宿,庄凡就带着大家退的远了些,找个僻静背荫之所,搭起帐篷来。 庄凡一直想着要蒸桑拿,悟空领着一干小的搭帐篷收拾行李,他就自己在那儿写写画画的,打算先画个草图,再盖个桑拿房。 只是用木板搭还是用自己烧出来的泥砖垒,他一时还没想好。 庄凡正在写写算算,无事可做的红叶溜溜达达凑了过来,见庄凡忙得认真,便也没出声儿,站在他背后,探出个头来,瞧着庄凡在小本子上算面积。 红叶虽然惫赖读书认字,实则极聪慧的,庄凡一边在小桑拿房的比例图上标数字,一边嘀咕,他只留神听了几遍,就识得并记住了。 庄凡画了几张平面图,又画了简单的透视图,红叶在旁瞧着,手一伸,托着几根树枝,神念一闪,那树枝在手中灵活飞舞,很快就变成了一栋小木屋,玲珑小巧,有门有窗,向内望去,更是五脏俱全。 红叶把这小房子托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和庄凡的图纸比较了比较,觉得别无二致,便吹一口仙气,那巴掌大小的小木屋迎风见长,呼通一声落地之时,已经变成了正常房屋的大小。 庄凡叫这声响吓了一跳,抬头一瞅,一间与他草图一模一样的小木屋,正立在眼前,身后红叶施施然走过去,把门一拉,做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道:“师叔,您请进!” 庄凡忍不住满脸笑意,站起身,给红叶来个大拇指,红叶登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庄凡跟红叶到这小屋里瞧了瞧,见果然内外都与他草图无甚差别,难得的是木板光滑无刺,还带着一股子芬芳,颜色乳黄,很是清新。 一进门,是换衣服的箱子,上下两排,标着各自的铭牌,庄凡,红叶,悟空和悟忘的在上,八戒,悟忧,红孩儿和毛毛的在下。 拉开拉门,再往里走,左边是间宽敞的大厅,此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右边拐角是间封闭的屋子,庄凡打开一瞧,贴边儿整整齐齐的木质长椅,围了一圈儿。 红叶跟着他在后面探头探脑道:“师叔,这屋子黑乎乎,也没个窗户,咋,你要在这里闭关修炼啊?” 庄凡呵呵一笑,拍拍他肩膀,道:“是呀,等会儿就把你丢进来修仙!” 雾气蒸腾中,端坐其上,飘飘然,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呀! 庄凡见这屋子木板与木板之间密不透风,四下里铆合也十分结实,十分满意,关上门走了。 红叶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身后,问道:“师叔,那边空着的干嘛呀?师叔,你等会儿用这房子不?用的话,我可要收使用费!” 庄凡哭笑不得,道:“说罢,多少使用费给用?” 红叶就哈哈笑了:“我要吃肉!” 庄凡心说这个很划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心里还有些可惜,因为打算自己盖房子来的,为了简便好弄,图纸画的很简洁,早知道红叶这么给力,他把这小屋子画的再复杂一些啊! 算了,要啥自行车,庄凡这么安慰自己,带着红叶看徒弟们去了。 他们到火焰山的时候,正是半下午,收拾完,天色还微微亮,庄凡站在营地,眯着眼瞧西边红通通的一片天,琢磨等会儿怎么去拿那炼丹炉里掉出来的热砖。 猴子干完活儿,抱着毛毛过来,道:“师父,晚上吃什么?大哥说吃肉?” 庄凡道:“你跟他说,他能抓到什么肉,等下回来我就给他做什么!” 猴子一惊,道:“师父,你要去哪儿?”总觉得师父醒了之后,变野了,动不动就要自己行动。 庄凡道,“别怕,师父就是去瞧瞧那火焰山。”顺便儿带点儿碳回来。 猴子急了,道:“师父,红孩儿说了,那火焰山凶险的很,凡人去了,毫毛不剩,当场化为黑灰!你去那里作甚!” 庄凡就笑了,道:“不怕的,师父如今有了法力在身,又恢复了前世记忆,个把辟火决,我还是会掐的!” 猴子挠挠头,好奇地问,“师父,你都想起啥来了?” 庄凡淡淡一笑:“除了个别人,没什么值得记住的。”除了现代的爹妈,观音,嗯,还有地藏,和菩提那个混蛋,除此之外,他没什么好挂牵的。 他揉揉两个小毛猴,面色温柔,道:“起码没你们重要。” 猴子忽然就觉得很开心很开心,嘻嘻地笑了起来,他怀里的小毛猴儿一眨不眨地看着庄凡,大眼睛溜溜圆,惹得庄凡忍不住刮了他鼻尖一下,柔声道:“还不给伯伯抱啊?就粘着哥哥啊?” 不知怎的,自打庄凡醒来,毛毛就一直躲着他,不给抱,给不跟他说话,只粘着悟空,不是趴在悟空头上,就是缩在悟空怀里,一直拿眼睛瞄着庄凡,庄凡走哪儿他看到哪儿。 庄凡以为毛毛是因为之前在洗澡的时候推了自己,然后自己一气睡了十天,有些吓着了,便也没强迫他,反正小孩子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过了那个阶段就好了,因为慢慢地他们自己也忘了。 谁知这一次,毛毛竟然冲他伸出了双手,道:“抱!” 庄凡很是惊喜,从悟空怀里把这小毛猴子抱过来,颠一颠,笑眯眯地道:“胖了!” 小猴子长肉了。 毛毛用胳膊抱着庄凡脖子,在他身上嗅嗅,便十分安心地道:“这个是伯伯!” 很是舒服地把脸贴过来了,要啾啾! 庄凡叫他说得浑身一凛,见小毛猴子把脸凑过来了,在他的毛脸上啾了一记,问道:“哪个不是伯伯呀?” 六耳凑近他耳朵道:“刚醒来的不是伯伯!” 庄凡就笑了,不再多问,抱着他,和悟空一起回去。 到底悟空不放心师父,把小猴子放在家里,跟悟忧一起,都交给悟忘这个无事忙带着照看,师徒两个一起去了火焰山。 八戒要准备做饭,红叶本想跟着去,可是一听说庄凡允许他捕猎,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大家伙儿见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失笑,也各干各的去了。 猴子开路,庄凡也摇摇晃晃升上云头,当了凡人二十多年,第一次腾云驾雾,即便有过往的记忆,也很是刺激。 最妙在这二十多年凡人当的,别的没有,见识特别广,胆子也大,庄凡升上半空,好好玩儿了一把高空急坠和俯冲冲刺,差点儿没把猴子吓死! 庄凡也不理会,自己玩儿得相当开心,猴子追在庄凡身后嗷嗷喊了半天,上下下下飞了好几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师父给溜了,气得不行,坐在筋斗云上,看着庄凡漫天地耍。 庄凡任由空中猛烈的风吹过自己的脸颊,他猛地冲上高空,再自由下坠,睁开眼,看那瓦蓝瓦蓝的天空,觉得自己真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一尾无拘无束的游鱼。 他忽然想起从前看到的一句话,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他想,等到取经完毕,他也一样,再不会被什么阻拦,放观音一个人,孤零零在天上,向下看他在世间游走,苦苦煎熬了。 有记忆的人,总比失去记忆的人,更难过。 庄凡闭上眼睛,感觉大风从身下汹涌而至,他想,如果就这样把唐僧的肉身摔个稀巴烂,他们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只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可惜了。 猴子坐在筋斗云上,慢吞吞飘过来,手拄着下巴,很无奈地道:“师父,别玩儿啦,太阳要落山啦!” 庄凡这才收住身形,在空中站立起身,整理一下衣衫,一指那火焰山,道:“悟空,敢不敢去?” 猴子无奈脸:“师父,我知道你敢去,要不您别去了,徒儿胆小,徒儿先去试试!您看如何?” 庄凡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向前一个俯冲,直奔那八百里火焰而去。 这头庄凡去探火焰山,那头红孩儿早就到了家。 翠云山在火焰山西南方以前四百多里的地方,按理说红孩儿化作红云,也是转瞬即逝,只是他心中别扭,不爱归家,磨磨蹭蹭,半下午才来至芭蕉洞门前。 红孩儿落下云头,见家中依旧洞门紧闭,不见声息,便知是父亲依旧未曾归家,母亲也依旧自困于此,不由得心中憋气,上去哐地一声踹响大门,高声喊道:“我回来了!来个人开门!” 只听洞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个蓝衣小丫鬟探出头来,见是红孩儿,立刻笑容满面地大开洞门,眉眼弯弯地弯腰行礼道:“小公子回来了!公主在府中可是刚提起小公子呢!怎么这么巧,今儿就回了!” 红孩儿迈步往里走,道:“我娘在那儿了?” 那小丫鬟道:“公主正在厅中歇息喝茶,小公子快去吧!” 红孩儿也不迟疑,到了厅中,果然见铁扇公主端坐案前,愁眉不展,正拿着茶杯静默发呆。 红孩儿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是眼前这是自己母亲,说也说不得,吼也吼不得,只上前行礼道:“孩儿多日未归,叫母亲挂念了,母亲一向可好!” 这一声,终于惊醒了陷入深思不可自拔的铁扇公主,见竟是自己的儿子立于当场,不由得喜泪交加,上前扶起红孩儿,把他搂在自己怀里,啜泣着问道:“儿啊,可担心死为娘了!怎么就回来了?” 她松开手,把红孩儿放在眼前打量一番,道“黑了,也瘦了!” 又问他:“不是说,那唐三藏在西去途中收了你,又把你送给某位大能做了徒弟?母亲以为他是强抢了你去,怎的你竟能回来?” 红孩儿就笑了,吹牛道:“孩儿的本事,你不是不知道,我若不愿意,谁还能硬逼了我?乃是我资质好,我师父路过相中了我,央求圣僧做中人,求了我好几天,我才答应做了他的大弟子!” 铁扇公主将信将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红孩儿道:“这话要是骗母亲的,可有什么意思,你也不会拿我去跟别人吹嘘。” 铁扇一点儿子额头,嗔道:“顽皮!”又问他师父到底是哪个? 红孩儿大咧咧道:“哎呀,说起我师父,那可是个牛掰的人物!”乃把红叶的来历讲了,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递给铁扇公主。 铁扇公主奇怪,接过来,道:“这是甚?” 红孩儿,帮她打开,道:“我这跟师父路过翠云山,想着好久没回家了,就来看看你。我师父说,久未归家,母亲必定惦记,叫我给你带些礼物赔罪。母亲也知,孩儿向来不爱身外之物,啥也没有,很是作难,师父体贴,就给了我一枚人参果,母亲快吃了吧!” 匣子打开,露出一个五官俱全,栩栩如生的小婴儿来,惟妙惟肖,叫铁扇公主吓了一跳,听是人参果,又难免悬心。 铁扇公主把那匣子合上,面露忧色道,“儿啊,母亲听说,你那师父,不过小小少年,他真的,是曾经那位红云老祖?” 红孩儿道:“是不是,我有时候也怀疑是师父吹牛,不过我们跟在圣僧身边,见了几次观音菩萨和地藏菩萨,他们两位对我师父都很是恭敬,也以老祖称之,他们两人,总不能也是被骗了的吧?” 铁扇公主听了,心中一惊,握住红孩儿的手道:“你竟见了菩萨,他们,他们可曾对你不利?” 红孩儿很是纳闷儿,道:“他们干嘛对我不利?我好好儿的。” 铁扇脸色煞白,道:“毕竟,毕竟是你妖魔之子,母亲实在担忧,他们会收妖收了你去……” 红孩儿听了笑个不住,对母亲道:“娘,你想多了,便是我大师叔,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妖王孙悟空,他还管两位菩萨叫一声师叔呢!您想啥呢?从我师父那里算,我还跟菩萨平辈儿呢!您可真能瞎操心!” 铁扇怕小儿子吹牛,又道:“那平日里相处,他们可瞧不起你?” 红孩儿听了,想起一事,气哼哼道:“还说呢,还不是都怪你!” 铁扇公主心中一揪,颤声道:“母亲如何拖累你了?” 红孩儿把那匣子拿过来,打开,拿出人参果,不容分说就塞在母亲口中道:“您先吃了!还不是我小时候,你们都不肯教我读书识字!圣僧小儿子时常拿这个笑话我哩!” 铁扇公主本想把这果子留给儿子吃,但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只好细细嚼了,听到这儿,才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自责地道:“确实是母亲不好!母亲从前想着,你以后不过占山做个小妖王,且有父母庇护,学那些凡人的东西干甚,却没想我儿能有这般大的造化!” 又问,“可是你师父教你读书?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莫要偷懒,知道嘛?” 红孩儿嗤鼻道:“我师父自己做功课还耍赖哩,都是圣僧教我们的!” 铁扇公主奇道:“那你师父教你什么了?况且,我听说那唐三藏是要西去取经的,难不成你们要一直跟着?” 红孩儿道:“我师父说我性子阴晴不定,心中又有结,心胸不开阔,要带着我游历天下,慢慢张张眼界再说,等我心境平和,自然可体味无上妙法。” 铁扇公主听了很是忧心,捧着儿子的脸道:“红孩儿,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心事?怎么叫你师父如此说你?” 红孩儿沉默下来,小脸上满是阴郁,叫铁扇看了,不觉更是担心。 她催促两声,红孩儿才抬起头,郑重地道:“母亲,若我随师学艺而去,您这翠云山芭蕉洞,便要一直紧锁洞门,闭门不出吗?” 铁扇公主听了,心中一惊,勉强笑道:“好孩子,你也知道,母亲一直喜静……” 谁知红孩儿听了,心中激愤,蹭地一下子站起来,怒喝道:“别说了!” 红孩儿眼中哗地流下泪来,哽咽着道:“母亲,我就问你,如果我现在是个女孩子,或者我还有个姐姐或妹妹,你愿不愿意叫我,叫她,过跟你现在一样的日子?” 铁扇公主听了,心如刀绞一般,哽咽不能言。 红孩儿跪下来,趴在母亲膝头,道:“娘啊,每每想到你自困于此,儿就不能展颜。你又不是凡人女子,何苦要用那些三贞九烈的名头束缚住自己?况且凡人女子,夫君别置外室,尚可和离,您一个铁扇公主,一介妖仙,凡人也对你多有赞誉,怎么就被这小小的芭蕉洞,给困住脱不开身了?” 铁扇公主捂脸,泣不成声,哀声道:“儿啊,莫要再说了!” 她哽咽道:“好歹你父亲,他也生你一场,怎么你这回入了门,竟提也不提他?” 红孩儿冷冷道:“有道是有了后爹有后娘,咱家也是早晚的事儿。”提那无情无义的老牛作甚! 他抬起头,对铁扇公主道:“娘啊,你不知道吧,向前我们走到了女儿国,那人竟给他兄弟送信,乃是一个叫如意真仙的,叫他去我师父那里,抢了我回去。” 他睁着眼睛,认真地问道:“你说,他这是何种思量呢?是怕我跟着师父学了本事,回来压着他?还是真的爱我关切我?那为何不亲自去了那儿,当面跟我师父要了我回家呢?” 铁扇公主一惊,扶起他道:“儿啊,那你师父可生气?” 红孩儿微微一笑,道:“我师父很是疼我,向来不会因为不相干的人而生我气。” 铁扇公主摸摸胸口,这才放心,只是心中仍沉甸甸地,像是装了大石头,她道:“许是你父亲,不知道你师父来历,才那么莽撞吧?” 红孩儿冷哼一声,道:“我倒是很感激他呢,美色当头,还能想起我这个儿子来!” 铁扇公主这才知儿子对父亲成见有多深,不由得沉默不语。 红孩儿拉着他手道:“母亲,我实在不想你在此蹉跎光阴,你不知,凡间那女子,竟可单领一国,不要男人,照样活得快活!你一身本事,难道就甘心平白在此受困嘛?” 93.遣散芭蕉洞 铁扇公主无言以对, 红孩儿忽然眼中一亮, 道, “娘亲, 您若是担心离开我爹,离开这里无处可去,儿子倒是有一个法子!” 铁扇公主不忍儿子失望,勉强微笑道:“那我儿说来听听?” 红孩儿兴高采烈地道:“我之前拜师时, 听圣僧说,观音菩萨觉得南海紫竹林太过冷清, 想多收些女弟子,母亲,莫不如我去求求圣僧,叫他托了菩萨, 收了你吧?” 铁扇公主听了,大惊失色地道:“儿啊,母亲年岁已高,又是个已婚妇人, 身份低微, 菩萨哪里可能看得上我,你莫要给那圣僧添烦做难,小心他恼了你!” 红孩儿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是不错,对母亲道:“娘啊, 你莫担心, 你说的那些都不叫事儿, 你可知,黎山老母前阵子收的新徒弟,那还有俩儿子呢!你只一个,算起来,你还比不过人家呢!你等我,我这就回去,跟圣僧说说这个事儿!” 说罢起身就要走,铁扇公主哭笑不得地拉住说风就是雨的儿子,道:“慌慌张张地,不是说回来拿扇子?这么空手回去,怎么是求人的样子?” 红孩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是干嘛的,忙道:“哎呀,还是娘细心!娘,你这么好,菩萨指定愿意收你!” 铁扇公主心中不安,觉得此事根本不成,但仍嗔怪地戳了戳儿子脑门儿,把芭蕉扇拿了出来,递给他,道:“成与不成,你都好好和圣僧说话,便是圣僧不答应,也是有他的难处,你可不许发脾气知道嘛?” 红孩儿把芭蕉扇随手收了,笑嘻嘻地道:“娘你放心,圣僧可疼我!这点事儿算什么,我一撒娇,他保准就同意了的!” 红孩儿想了想,又严肃起来,道:“不过娘,你可是真的下定决心离开了?若是我请了菩萨来,你反倒不同意,那儿子我可才是真的没脸做人了!” 铁扇公主摸摸儿子的小胖脸,笑得怅然,道:“儿啊,你去吧,娘从前是对你父亲还有一丝夫妻情谊,不忍舍他而去。只不过,你说的也对,你父亲为了金钱美色,离你我母子而去,我又何必如此在洞中枯守,莫不如一拍两散!” 她给红孩儿整理一下衣服领子,面容渐渐坚定,道:“你去吧,不管成与不成,娘都等你送扇子回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红孩儿乐了,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啊,你早该如此了,天下如此之大,哪里去不得!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红孩儿带着扇子,重新化作一抹红云,向师父的方向飞驰而去。 却说铁扇公主,看着儿子远去的小小身影,眼中不禁落下泪来,却原来她自以为的深情相守,不仅丈夫不屑一顾,就连儿子,也并不赞同,既如此,她又何苦作践自己。 铁扇公主回了厅中,坐下来将残茶一饮而尽,沉吟了片刻,然后叫齐了芭蕉洞中所有大小侍女,道:“公主我今日决定,要离开这翠云山。你们跟了我多年,我也不苛待你们,这洞中所有之物,除了西厢那个屋子里的,都归你们,等下总管给我个详单,我看过了,你们各领一份,自己带了走吧!” 洞中侍女女童,听得此言,不由得惊慌失措,其中有一个,扑到铁扇公主膝边跪倒,哀哀地道:“奶奶,怎么突然说出此等话来?您这样走了,大王他可知道?夫人,您一向对大王情重,怎能忍心这样一走了之,再者大王也一向待您情深,如若大王回来了,见您不在,岂不是两下里伤心,到叫我们,回头如何跟奶奶您交代?” 厅中一片安静,只听那侍女娇滴滴的哭泣之声,根本无人搭腔。 铁扇公主瞧别人都还老实,心里稍微痛快了些,冷冷地看着那面色哀戚的侍女,语气淡然的道:“哦?我还不知,你竟对我跟大王之间的感情,了解的如此之深。既然你怕他伤心,那不如,我留你在这洞中如何?我把这芭蕉洞给了你,你来做这大力牛魔王的夫人之位,顺便安抚你家大王那颗受伤的心,如此可好?” 那侍女眼中闪过惊喜之色,连忙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敢!” 铁扇公主也懒怠理她,道:“先去边上站着,管家呢?” 洞中大管家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施礼道:“公主,小的在!” 铁扇道:“咱们的余财,你心中可有个总账,多久能清点完毕?” 那婆婆道:“启禀公主,这洞中上下,除了公主房中,其他上下,小的心中都有数,也有账本,公主若要,小的即刻就能取来。” 铁扇点头道,“拿来我瞧瞧,去吧。” 方才那侍女见无人理会她,自己的话也无人应和,不由得讪讪,起身站在一边,偷偷拿眼睛去瞄铁扇,欲言又止,终究不敢放肆,老老实实的站着了。 不多时那婆婆果然捧了两册账本来,放在铁扇公主身边的桌案上,道:“公主,上面这册子,是洞中财产总账,下面那个册子,是西厢那屋的详单。” 铁扇公主拿过上面那个册子,仔细翻看了一遍,见都是些积年余财,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叫这些侍女分了,之后倒也能安度余生,便和那婆婆说了,叫两个力大的,将府库打开,自此将洞中浮财,散得一干二净。 只那西厢中的,是那玉面狐狸历年送来的珠翠金银,绫罗缎匹甚至柴米油盐,铁扇公主心高气傲,怎肯收用,一直以来,只要积雷山摩云洞送了东西来,她看也不看,都一并锁在那里。 这回那些东西自是不能动的,铁扇公主另有安排。 那些侍女得了金银财物均喜不自胜,紧着收拾了包裹,对着铁扇公主叩了头,也不耽搁,趁着天色未晚,纷纷下山去了。 有结伴而行的,有单独离开的,有去投亲的,有去访友的,也有不知何处去,打算先寻个地方落脚的,叽叽喳喳一起走在山路上,犹如刚出笼的鸟儿一般,好不热闹。 那婆婆见人都走光了,自己关了山门,见这芭蕉洞是越发清冷孤寂,忍不住摇摇头,叹息一声,回到室内,道:“公主,天色将晚,可是饿了?奴婢去给您做饭吧?” 铁扇正拄着下巴发呆,闻声抬起头来,见是她,有气无力地弱声道:“啊,你怎么没走?” 那婆婆笑道:“小的自公主幼时,就服侍您,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在公主身边了,哪儿也不想去!老婆子饭量小,以后还要靠公主供养,公主莫嫌弃我无用。” 铁扇眼中带泪,哽咽的拉住那婆婆手道:“那行,不嫌弃,以后就咱们娘儿两个过活!” 说罢起身,随着那婆婆说说笑笑的直奔厨房去了。 那方才的侍女刚想说话,铁扇回身,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顿时被吓得不敢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红孩儿一路乐呵呵直奔来时路而去,飞了没多久,他在天上眼尖,一眼就瞧见师父那身大红色的衣服了,正在一片茂密的草原上大呼小叫的狂奔,后面烟尘滚滚,不知道正被什么追逐。 红孩儿心说师父这是捅了马蜂窝了?赶紧落下云头,现出身形大喊道:“师父,飞起来!” 红叶慌张中抬头一看,眼睛一亮!徒弟!赶紧一个纵身,跳在徒弟怀里,搂着红孩儿脖子道:“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底下轰隆隆跑过去一堆黑牛。 红孩儿被他师父搂得一翻白眼儿,两手托着他道:“什么呀就吓死您了!不就是几只牛!” 低头一看他师父,乐了,道:“我的祖宗唉,师父啊,您这是咋弄的?” 只见红叶发髻凌乱,满脸黑灰,脸上还热得都是汗,那黑灰被汗冲的,一道儿一道儿的,大概是用袖子擦过脸,蹭的一片一片得满脸花。 红叶唉声叹气喘息道:“哎呀呀,吓死了吓死了,没了半条老命!这不是,师叔说今晚只要我打猎回去,猎到啥他给我做啥,然后我就寻思,跑远些,这边山上凉快,野物能多些,谁知野物是很多,我今天也特别的幸运!逮了野鸡看见兔子,见了兔子又遇到小羊,刚逮了羊又遇到超级肥的野猪,刚把野猪打晕扛着走到这片儿草原上,你猜怎么的,徒弟?” 红孩儿白眼儿都翻出来了,懒得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道:“师父啊,你记不记得,爷爷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 红叶纯良无辜脸,道:“师叔讲的故事太多,你说的是哪个?” 红孩儿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熊瞎子掰苞米!” 红叶听了,就摆出泫然欲泣的脸来,道:“我这不是想逮头小牛,叫师叔给你做酱牛肉吃嘛!” 红孩儿一呆,道:“师父啊,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原身是啥啊?”还给我吃牛肉,你就不怕我吐给你看? 谁知红叶大咧咧地道:“哎呀,有啥哒,你看八戒,还不是啃猪蹄啃得特别欢,要是你爷爷不看着他,你三师叔一顿饭能把四个猪蹄都吃了,顺便还带一个肘子!这些东西没开灵智,不都是咱们口中食!?” 红叶一想,也对哈,就把师父放下,道:“师父,你相中哪头了?” 红叶跟徒弟一起站在云头向下观瞧,道:“我原本就想偷一头小牛,肉嫩,好抓,谁知道这群牛真不好惹,我一不留神就被发现了,可能我逮了领头公牛的儿子?它奔着我就来了,后面儿还跟着一群野牛,这顿跑,可吓死我了!” 他们飘在天上,跟着那群野牛,没了红叶这个明显的目标,那群牛蹽了一阵子也不跑了,红叶就道:“干脆就那领头儿的公牛吧!刚才可把我欺负惨了!” 红叶一脸黑线,心说师父这年纪,真是白活,叫头牛给欺负成这样! 有了目标,红叶这回也聪明了,也不下去,从半空中丢下去几个树枝做得绳索,把那牛绊倒了直接捆上四蹄儿,就那么拎在半空,任由那牛哞哞地叫唤,师徒俩一路飞回了营地。 他那树枝子果然结实,拎着头千八百斤的牛,稳稳当当,丝毫不断。 半路正和庄凡和悟空遇见,猴子一瞅红叶和那牛的造型儿,当场笑得起不来身了,差点儿掉下筋斗云去。 庄凡也惊个目瞪口呆,指着那牛道:“红孩儿,你把你爹逮回来了?” 猴子听了师父傻话,叽一声儿就从云头上掉下去了,落到一半被筋斗云接住,躺在上面哈哈大笑。 红孩儿无奈道:“爷爷,我还没那么狠心,再说了,我爹是白牛,比下面这黑牛大着好多了!” 庄凡擦擦汗,哦哦哦地答应着,他是真怕红孩儿一气之下,把他爹给抓来宰了。 这孩子素日里,言语之间,对他爹怨气颇重,原本有时还觉得委屈些,如今不缺人关爱,早就不稀罕牛魔王那十分难得的一点父子之情了,就剩纯然一点儿怨气在心头,每每提起他爹,火气都大得很。 此时红叶见无人理他,很是委屈地道:“师叔,这黑牛是我抓的!” 庄凡奇怪地打量他两眼,道:“怎地如此狼狈?”不像是抓了牛,倒像是斗牛去了? 红孩儿在一旁赶紧添油加醋幸灾乐祸地把师父狩猎的经过讲了一遍,结果刚爬起来的猴子又笑得掉下去了。 好在这次庄凡手疾眼快,一把把猴子抓住了,拍拍他,把悟空变成小猴子样儿,叫他四腿儿乱蹬的窝在自己怀里笑个够! 红叶也不介意,随他弟去笑,只好奇地问,“师叔,你们俩干嘛去了?” 庄凡道:“我俩去看了看那火焰山,一见之下,果真名不虚传,八百里火焰,烈火熊熊,不是说着玩儿的。” 一边说,他一边手一挥,空中顿时出现一堆正在燃烧的山石,四人周边的空气顿时燥热起来,庄凡道:“瞧,只小小几块儿,便有如此之威,温度高,燃烧稳定,时间长久。只是凡间容器,受不得这等高温,如若不然,在此间开个炭火专卖,想来能发一笔小财!” 庄凡琢磨一下,又道:“若是能找到耐烧的材料,做成手炉熏炉之类的,那样卖,倒是更容易运输一些!” 红叶跟红孩儿听得一头雾水,道:“这等小术,有何用?” 庄凡抽抽这俩不知人家疾苦的,摇摇头,道:“对咱们是无用,但是对百姓,用处可就大了。” 寻常百姓日子艰难,若果不能进山砍柴,做饭取暖就是好大一笔开销。 但是他一想,这件事,操作起来太难,便摇摇头,不肯再说,又将那山石收了,道:“走吧,别耽误了,太阳都落了,咱们回家,宰牛吃饭!” 红叶和红孩儿欢呼一声,悟空挠挠肚皮,也很是高兴,一行四人带着牛,回了营地。 路上,红孩儿嘴也不停,先说了芭蕉扇已经借到的事儿,又说了他母亲想拜在观音菩萨门下,希望庄凡给说和一二。 庄凡听了,大为惊讶,道:“想不到你母亲竟有如此决断,如此甚好,甚好!向前我还曾担心她不肯放你归来,竟不知她也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放心,等下吃过晚饭,我叫你师叔跑一趟南海,菩萨明早肯定能到,到时候,我与你们同去!” 正好自他醒来,还没见观音来过。 红孩儿听了,高兴万分,兴奋地扑过来,在庄凡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大声道:“谢谢爷爷!” 庄凡搂着他,笑眯眯道:“也得谢谢你师叔啊!” 红孩儿扭扭捏捏地对悟空道:“大师叔,也谢谢你!辛苦你来回奔波啦!” 猴子捏着红孩儿的小手,笑嘻嘻道:“好说好说!乖侄儿,不辛苦不辛苦!” 因着悟空和牛魔王结拜的关系,这俩人彼此一直看不对眼,直到今日,方有缓和。 大约因着同仇敌忾的缘故? 不多时来到营地,八戒早就做好主食,跟悟忘悟忧和毛毛眼巴巴等着大家回来了。 悟空早就化回原身,跟红叶一起去河边宰牛去了,庄凡告诉他们什么要什么不要,带着红孩儿直接回了营地,四小一见师父,赶紧扑了上来,嗷嗷喊饿。 庄凡笑眯眯地道:“今天有好吃的,都可以吃到饱!” 大家都欢呼起来,毛毛扒着庄凡大腿,道:“我也可以吃到饱嘛?” 庄凡把小毛猴子拎起来抱在怀里,摸摸他小肚子,道:“唔,你可以喝汤喝到饱,怎么样?” 小毛猴子很开心,道:“那我也要喝两碗!”上次喝鸡汤,他很羡慕红叶的! 庄凡哈哈笑起来道:“两碗两碗,我们毛毛说两碗就两碗!” 他把毛毛又放回地上,撵他们去玩儿,自己准备炊具,牛肉太多,今天可以烤些牛肉,还可以腌上一些,晚上小火煮一宿,明早就能吃酱牛肉和酱牛杂了。 庄凡手脚利索地把拌料和腌料准备好,又开始拿出红叶上回给的好炭,把烤炉点上,听红叶讲了自己师父糗事的八戒立刻口水滴答地跑过来了,问道:“师父,咱们晚上吃烤牛肉啊?” 庄凡点头道:“对,你大哥抓的牛挺大的,咱们今晚烤些吃。” 八戒立刻兴高采烈地道:“师父,那我去扒些蒜?” 庄凡道:“也成,再洗点儿生菜吧!” 八戒这阵子提起绿叶子菜还肠胃不适,闻言苦着脸道:“师父啊,最近不想吃蒜蓉的菜!” 庄凡笑了,道:“不做蒜蓉生菜,去洗吧,到时候师父教给你怎么吃!” 用生菜包着烤好的牛肉,放上蒜末,再放点酱,卷好了一起放到嘴里,别提多香啦! 八戒只好蔫头耷脑的抱着一大盆生菜去洗,悟忘过来给他放水,顺便也帮忙洗菜,两人凑一起嘀嘀咕咕的,没一会儿,丢在一半洗好的一半没洗好的生菜,溜了。 庄凡见着了,也不去喊,正好他也干完了,便笑眯眯过来,把剩下的生菜都洗了,洗好之后,这人特别坏心的藏起好多来。 等会儿吃的时候发现生菜没有了,小吃货们才有的哭呢。 晚间热火朝天地吃了饭,中间生菜没了的时候,果然哀嚎阵阵,把庄凡笑得不行。 吃过饭,庄凡见时间还早,也没叫猴子即刻就走,到底拉着徒弟消化消化食儿,又拉着大家去蒸了桑拿,这才罢手。 庄凡仔细瞧了,果然小白龙一口清水喷上去,那山石不灭反着,火焰更胜,如果水势大一些,才蒸腾出袅袅白气来,可是即便泡在水里,那山石依旧在燃烧。 端的神奇。 看到这儿,小白龙也止不住后怕,今日若是师父没及时拉住他,那可真是创了弥天大祸了。 悟空此时还不知火焰山端倪,便问道:“师父,这火焰山不过凡间山脉,怎地竟然如此厉害,是不是被什么妖怪炼化过了?” 庄凡笑了,便把火焰山来历讲了,最后乃道:“所以悟空明日还要辛苦辛苦,从南海归来,要自己手拿芭蕉扇,把那山火熄灭,知道不?” 大家在旁听了,都惊叹连连,悟空也面色窘然,挠挠头道:“原来是这样,师父,我记得了!” 庄凡领着孩子们蒸了桑拿,又在小木屋的竹床上打了扑克,闹了一夜,最后孩子们沉沉地睡去,庄凡便对悟空交代几句,放他出了门。 果然第二天清晨,观音领着猴子回来了,还,穿着女装。 94.离别 庄凡见菩萨一身白衣, 脚踩莲花, 手持净瓶, 姿容秀美, 翩然而来,忍不住心中激动,向前踏了一步,想要飞上半空迎他。 谁知毛毛跟在他身后, 紧紧捏着庄凡衣角,庄凡这一飞, 竟没飞动,他回身把小毛猴抱起来,再起身,观音已经至了。 庄凡也回过神来, 知道此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便和平常一般,带着徒弟们和观音见礼。 红叶懒洋洋站在那里,拢着袖子道:“为了小徒, 劳烦尊者了, 不过以后,你辈分就比我高了,开心不开心?” 他起的太早,还没睡醒, 梳过的发髻上还翘起一根呆毛, 一边说话, 一边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观音哪敢和他叙这个辈分,忙道:“老祖说笑了,咱们各论各的!” 观音心中也嘀咕,这回没收了红孩儿,反倒收了红孩儿他娘,真是跟这一家子抛不开的缘分。 大家也不再啰嗦,红孩儿把扇子给了悟空,悟空自去火焰山扇风,红孩儿带着师父、观音和庄凡,一起赶去芭蕉洞,剩下的皮孩子们,都老老实实在家等着。 正好牛肉小火煮了一夜,又香又入味,庄凡怕孩子们在家没人管着,猛吃一通再吃坏了肚子,就一人留了拳头大的一块儿,剩下的自己打包都带走了。 小皮猴子们的美妙梦想幻灭了,眼泪汪汪的目送残忍的大人们离开。 观音知道庄凡炼化了鸿蒙紫气,见他会飞也不惊诧,只是他觉得今天的唐僧怪怪的,老是对他笑,还笑得很……? 荡漾? 他诧异地看过去一眼,又见唐僧老老实实的在飞了,目视前方,并没有分心。 是他多心了?奇怪…… 翠云山芭蕉洞这里,铁扇公主一大早,就带着那婆婆等在洞口了,不管今日儿子会不会带菩萨来,她都已经下定决定离开这里。 那野心勃勃的侍女,一大早就被她打发着,带着西厢的财物去了积雷山摩云洞,身上还带着她亲笔手书的一封“休书”和给那玉面狐狸的一封“赠牛信”。 老娘先休了夫,再把这没用的老牛送给你,且收着吧!一分不要,白给! 昨日辗转反侧,一宿未曾合眼,铁扇公主也想明白了,是那老牛贪财好色在先,无情无义在前,他自己为了金钱和美色,抛却了男人的尊严和体面,抛妻弃子,自己卖身给人做了上门女婿,她又何苦守在这芭蕉洞,给那冷心冷肺的人做脸? 这种贱男人,她真的早该休了百八十回都不嫌多了! 如此这般下定了决心,虽然一夜未睡,那铁扇公主也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站在芭蕉洞前,静静侍立。 红孩儿急于见到母亲,跟师父说了一声,先行了一步,飞到翠云山,见到母亲站在那儿,便一个纵身飞扑下去,激动地大喊:“娘啊,儿带了观音菩萨来啦!菩萨答应收你做徒弟了!” 铁扇公主听了,神情紧张,揽住儿子道:“儿啊,母亲看着,可有不合体的地方?” 红孩儿笑嘻嘻地道:“母亲哪里都好,无一不妥帖!” 铁扇公主这才镇定了些,身后那婆婆也笑得舒畅。 不多时众人来到芭蕉洞,降下云头,红孩儿拉着母亲上前,给众人一一介绍。 铁扇公主先对着庄凡盈盈拜道:“多谢圣僧,给我儿找了一个好师父,又一路不曾嫌弃,教他识文断字,小女子无以为报,此等大恩只待以后了!” 庄凡笑了,心说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师侄女了,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大恩不大恩的,这是这话现在说,倒有些唐突,因此笑道:“那也是因为红孩儿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公主过誉了!” 铁扇公主听庄凡真心夸自己儿子,不由得对他更好感,又来谢过红叶,道:“家中小儿顽劣,承蒙老祖不弃,收为徒弟,小女子……” 红叶赶紧一摆手,道:“哎呀哎呀,不要说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听了牙碜,这是我们师徒俩的缘分,快别多礼!受不得受不得!” 铁扇公主满面羞红,到底拜了一拜,红叶坦然受了。 之后便是拜师礼,铁扇公主敬了茶,观音受了,自此师徒名分已成,红叶和庄凡齐齐来贺。 观音面色和蔼,对铁扇道:“我山上还有几个弟子,如今你最晚入门,到了那里,只能做个小师妹了,你可适应?” 铁扇大大方方地道:“弟子来得晚,说不准年纪也最小呢,合该做个小师妹,有师兄师姐护着,岂不更好。只是临行之时,还有几事,需要禀明师傅!” 观音道:“有事尽管说罢,师父给你做主。” 铁扇道:“一个是弟子今日给那大力牛魔王送了休书一封,不知他日后是否会继续纠缠,弟子心中担心。二一个,”她一指那婆婆,道,“这是弟子自幼便带在身边的忠仆,此番遣散芭蕉洞众人,也只剩她一个。弟子不忍她孤苦,想带着她一起,不知师父可允?” 观音笑道:“两件小事,都不必担心,那大力牛魔王不过一介山妖,不作恶还则罢了,若要逞凶,那就不怪我收拾他了。你这忠仆,带着一同回南海就是了,随你修行,也算一场因果造化!” 铁扇听了,喜不自胜,携那婆婆一起,盈盈下拜,谢了师父。 此间事毕,观音便要带着新收的徒弟回南海,临行前,他又过来,打算例行问问庄凡,可有什么需求。 庄凡看着眼前的观音,姿容秀美,双目关切,只觉得时光流转,好似从前,忍不住心中酸涩,觉得负观音良多,只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观音叫他瞧得心慌,忍不住问道:“可是我今天哪里不对?” 庄凡便抿嘴笑了,摇摇头,道:“没有,你今天很好看,就忍不住看呆了。” 观音的脸腾就红了,瞪他一眼,道:“乱说甚!”转身带着徒弟上了莲台,随风而去。 飞到半空,观音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远远地,地上站着一个清瘦的青衣僧人,他抬头向自己看来,嘴唇微动,好像是在唤他…… “不眴……” 观音心头一紧,只是风声过耳,什么都听不清,他想要低头再看,恰巧一朵白云飘过,遮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了…… 地上庄凡见观音身影远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对红叶和红孩儿道:“咱们回吧,估计悟空也扇完了。乖宝啊,这扇子是给你,还是叫你大师叔送还给你母亲?” 红孩儿想了想,道:“先给我吧,大师叔跑一趟南海,也怪累的,我见着菩萨常来常往的,下次他来了,我再拖他转交好了!” 他笑嘻嘻地道:“要不爷爷收着也行!” 庄凡听红孩儿说甚么“常来常往”,忍不住心中甜蜜,刮刮他小鼻尖儿,笑道:“自己家的东西,自己收好了!” 红孩儿拍拍胸脯,大咧咧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把庄凡听得哭笑不得。 三人这就要走,红孩儿却道:“等等,我先把这芭蕉洞毁了去!” 庄凡不解,道:“好好的洞府,留着便是了,以后回来,也算是个念想,毁了作甚?” 红孩儿道:“我娘说,她给我爹送了休书,我爹那性子,我不毁,那老王八蛋气急了,回来也得拆了!爷爷,师父,您二位等等我!” 叫红叶一把拉住了,道:“你又要用火烧,且瞧师父的!” 红孩儿便立定了,只见红叶顺手撒了一把树种子下去,片刻之间,轰隆声不绝于耳,那芭蕉洞所在之地,里里外外,长满参天古树,遮阴避日,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树叶几番枯荣,地上落满枯枝烂叶,瞬间就把个芭蕉洞原址变成了一处幽深茂盛老林,再也找不出原貌来了。 红孩儿瞪大双眼瞧着,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对着师父道:“高!” 红叶喜滋滋地道:“这不比烧得乌漆嘛黑的好很多,好了,这回没心事了吧?走了?” 三人又架起云头,直奔火焰山而去,到了一看,只见半空中细雨蒙蒙,果然悟空已经扇完了七七四十九下,火焰山的大火已经被去根了,悟空拿着扇子,正在半空巡视,身边站着一个矮个子小神,正是那兜率宫道童所化的火焰山土地。 几人叙了会儿话,悟空把扇子给红孩儿收了,庄凡便道:“没啥事儿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红叶瞧着那黑乎乎的火焰山,寸草不生,荒凉可怖,却不想就此离去,便道:“师叔,这次我就不跟你们走了吧!” 庄凡大为惊讶,道:“哦?可是还有旁的什么事?” 红叶郑重道:“这八百里火焰山,被老君丹炉之火烧了整整五百年,什么地气都烧没了,便是我撒下树种,也百不存一,活不成几颗。若是放任不管,不知要过了几百年几千年,这八百里山川才能恢复原貌。将养山川,恢复大地灵气,遍洒鸿蒙紫气,是我之责,我不能一走了之。” 红孩儿听了,道:“师父,你不走,那我跟着你一起!” 红叶揪他耳朵道:“难不成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想丢了师父,跟着圣僧他们一路吃香的,喝辣的去嘛?” 红孩儿笑嘻嘻地过来扑他,道:“师父,你徒弟怎么会是那种人?” 庄凡听了,点头道:“难为你了。” 猴子一脸惭色,道:“大哥,都是我当年闯的祸,到叫你来收尾!” 红叶笑眯眯地道:“你我兄弟,说这干甚,给你擦屁股,不是应该的嘛!”说得猴子抓耳挠腮,好不尴尬。 庄凡想了想,问道,“你们二人在此,住哪里的好?”这火焰上上下黑漆漆,连个干净地方都找不着,没个洞府,倒要在哪里落脚。 红叶笑嘻嘻地道:“师叔莫不是忘了,我们昨夜,可是做出不少小树屋来的!” 他一掏,手里托着个二层小木屋出来,口吹仙气,那小屋迎风而涨,瞬间变成一栋二层小楼,在那焦黑的火焰山上,找了一处避风平坦之所,落地生根,站了下来。 庄凡瞧着还行,见红叶早有准备,不由得点点头,放心道:“想不到你昨夜就打好主意了!” 红叶听了嘿嘿一笑,道:“那师叔可是高看我了,昨晚就为了好玩儿,哪里想得那么长远!” 庄凡忍不住黑线,摸摸他那根小呆毛,笑了,道:“走吧,师叔看看你们的新家!”少不得还要给他师徒安置一番。 四人降下云头,红孩儿上前,第一个推开木门,领着大伙儿走了进来,庄凡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果然见虽然卧室客厅厨房浴室俱全,但是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便一边往里走,一边翻东西,把这师徒俩屋子里能用上的,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好。 桌椅板凳,蒲团,行李铺盖,饭锅,炉子,米面油粮,蔬菜瓜果…… 基本上庄凡储物珠里有什么,就给他俩都留下了。 最叫红叶和红孩儿开心的是,庄凡把那一大锅酱牛肉都给他们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红叶馋得口水直流,假惺惺地道:“这多不好,给师弟们留些吧!” 猴子笑嘻嘻地道:“哥,那你松手,把锅放开!” 红叶连忙摇头,十分真诚地道:“我喜欢这锅!这锅和我有缘!不给!” 大家哈哈大笑。 庄凡见他们也不缺什么了,又给了红叶不少金银铜板,道:“缺了什么,就去集市上买,只是不要大手大脚的。缺钱了,缺东西了,找不到旁人,就去西行路上找我,记住没?” 红叶把钱都收了,点点头道:“师叔,我知道啦!”圣僧人真好,心里好酸,好软,好想哭哦。 接着庄凡又拿出几本幼儿启蒙书,交给他,道:“也别忘了读书!” 红叶哀嚎一声,翻个白眼晕了过去,什么感动都飞走了! 庄凡最后又问这里几时能事毕,红叶想了想道:“怎么也得个十来年吧,快了不好,总要叫这山峦自己缓慢恢复,不能过于揠苗助长。” 庄凡听了,点点头,道:“可能那时我们已经到了西天了,回来的路上,再来看你!” 红叶冲庄凡一抱拳,潇洒不羁地道:“好!祝师叔西行顺利!早日归来!与我等重逢!” 庄凡合十一礼,两下次就此别过。 庄凡领悟空回了营地,带着三个徒弟,小儿子,六耳毛毛,还有焦糖糕,再次踏上西去征途,过了火焰山,还未来的及拂去衣上黑灰,便听身后有人远远呼喊:“喂~~~!” 大家听得呼唤,纷纷驻足,回首望去,只见黑漆漆山脉之间,一栋绿色小屋,屋前站着身穿红衣、一大一小两个人,手拉手并排站着,见他们回身望来,便遥遥地挥手,齐齐喊道,“再见啦~~” 少年和幼童清脆的嗓音在山间回荡,回声阵阵,悦耳悠扬。 庄凡也挥挥手,心里道:“再见了!” 这一别,能否再见,却未可知了。 他们师徒也不停留,继续向西疾行,却说积雷山摩云洞,这一日来了大小车辆,拉得满满地都是东西。 这车辆一出现在摩云洞附近,便叫小妖拦住了,大喝道:“哪里来的!竟敢擅闯摩云洞!不知死活!” 只见车帘子一掀,走出一人来,纤纤婀娜,花容月貌,却是之前芭蕉洞那侍女了。 那侍女那日拿了许多财物,离了翠云山,却未曾直接奔着积雷山而来,反倒是去了人世间繁华之所,给自己买了许多华服首饰,精心打扮了,又买了许多车辆,将那些财物分装了,将自己打扮成娇滴滴的富家小姐模样,这才出发,来了此地。 多亏她身负法术,这一路走得也还算平安。 那女子下了车,也不高声,柔声拜道:“小女子是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求见大力牛魔王的,还望小哥哥给通传一声!”她是不敢表明身份的,若是直说自己来翠云山,只怕见不到大王,就会被丢下山去了! 话音方落,手腕一闪,那小妖手里就多了一块儿沉甸甸的金子。 小妖暗喜,想不到今日巡逻,竟有如此美事,便道:“那你在这儿等着!”他转身进洞回禀去。 也是这侍女有运道,此时那玉面公主出去赏花游玩去了,并不在洞中,那老牛听说有个娇滴滴的侍女来求见,便大手一挥,吩咐将人带上来。 那侍女见竟如此轻易,便能见到自家大王,不由得喜不自胜,赶紧整理衣衫,小步前行,随那小妖来至洞中。 大力牛魔王正在书房中静玩丹书,那侍女抬眼观瞧,见那领路小妖走了,四下里无人,便呜咽一声,奔着牛魔王怀里一扑,娇泣道:“大王,大事不好了!” 牛魔王被娇香软玉扑个满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 ,觉得眼熟,迟疑道:“你是......” 那侍女忙拭泪道:“大王,我是夫人身边的翠容啊!” 牛魔王听得夫人二字,唬了一跳,推开她道:“噤声!”,又问,“你不在家好好服侍,怎地来此?” 那翠容娇滴滴泣道:“大王有所不知,夫人前日说,自己忽有所感,想要游历天下,因此要离开翠云山,只是忧心不能走再服侍大王了,因见着奴家衷心体贴,便给了我许多嫁妆,说把我许配给大王做继夫人,自己已然走了!” 那牛魔王听了,勃然大怒,豁然起身道:“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侍女叫牛魔王的怒气所摄,颤颤不能言,花容失色,面色苍白,哆嗦了半天,咬着舌头道:“不敢欺瞒大王!” 牛魔王如何肯信,一脚踢开那侍女,飞身出了洞门,要直奔翠云山而去。 那翠容正被踢在心口,一口气没上来,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牛魔王一出洞门,便见五六辆大车停在门口,那些小妖正围着几个哆哆嗦嗦的车夫嬉笑,正巧那玉面狐狸也回来了,面带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东西?” 牛魔王心中急切,糊弄道:“这是一个老友送来的,你先卸了搬回去,哦,对了,书房有个侍女,是那老友的人,身份有些可疑,你把她捆了,堵了嘴,丢到地牢去,等我回来审审!” 说罢转身飞走,去了翠云山。 那玉面狐狸心中狐疑,对那几个守门小妖道:“欺负他们干什么,放他们下山,把大王的东西收拾好!”又叫人去捆那侍女。 那些小妖得令,轰那几个腿软的车夫回家,那车夫们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事,哪里还敢要车要马,一路叽里咕噜滚下山去,纷纷高呼菩萨保佑。 玉面狐狸也不进去,站在门口等着那小妖卸车,不一会儿有小妖来报:“奶奶,那女的已经丢到大牢去了,这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玉面公主接过来一看,两封信,一封上书“休书”,一封上书“赠牛信”,不由得眉头一皱,刺啦一声把那两封信都撕了,打开观瞧。 只见休书那封上写着“休书 现有我夫大力牛魔王,当日入赘翠云山芭蕉洞, 嫁与我铁扇公主为夫, 与我夫妻恩爱,共育一子。 奈何此人贪花好色,喜新厌旧,贪恋金银 竟自卖自身,又二次入赘 我实不能忍,今日特此休夫 从此男女两方,各不相干 大力牛魔王历年卖身钱清单如下......” 玉面狐狸气得花枝乱颤,打开那休书后面附着的单子一瞧,果然,都是她每年送去翠云山的财物! 她再打开第二封“赠牛信”一看,只见上面寥寥八个字,“此等贱人,白送你了!” 把玉面狐狸气得,“哎呀”一声,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95.双休 那玉面公主手下心细, 搜出了侍女翠容藏起来的两封书信, 玉面狐狸想也不想, 拆开来读了。 看罢之后, 玉面狐狸气了个发昏带死,上前拦住那抬箱子的小妖,从小妖手里拿过一柄宝剑,撬开那箱子, 翻了里面东西一瞧,果然俱是清单上之物, 都是她这摩云洞家私! 那玉面狐狸把几张信纸攥在手中,“贱人贱人”地连骂好几声,也不知是在说谁,一张粉面冷若冰霜, 狰狞可怖。 站在当场想了半天,她转身回了书房,拿出信笺来,刷刷刷几行小字, 也写了一封书信, 和铁扇公主那两封和在一处收好,单把那清单抽了出来,交给一个侍女,道:“去, 按单子上的, 把箱子里的东西查了, 缺了的,去找地牢那贱人,叫她全都给我吐出来!” 侍女领命去了,玉面狐狸坐在那运气,吩咐一声:“来人!” 几个侍女闻声进来道:“奶奶,不知有何事吩咐?” 玉面狐狸道:“且莫要声张,你们速去把咱家的财产清点一番,俱都装箱,悄悄从密道运下山去!” 那些侍女都是积雷山老人,闻言面面相觑道:“姑娘,可是我们要离开此地?” 玉面狐狸点头道:“我向前以为这牛魔王,乃是赫赫有名的妖王,与那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也是结拜兄弟,自己也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才是,这才费了钱财招他为婿,却谁知,那不过是一摊没人要的烂泥!既如此,这积雷山,我也住够了,正巧前几日,咱们不是听说那黄风岭,新换了一个妖王,叫做沙悟净的,本领高强,原是玉帝身边的卷帘大将,如今奉旨统领天下群妖。姑娘我决定了,便带着家私,去那黄风岭定居,你们也不要声张,悄悄儿行事,莫要惊动那蠢牛,免得生事,可晓得了?” 侍女听了,均面露喜色道:“姑娘早该决断,那牛魔王来了咱们山上,不事生产也就罢了,竟还要姑娘帮他养着另一房夫人,我们早就看不过眼,若不是姑娘喜欢,谁耐烦伺候他!” 玉面狐狸心中也颇悔,道:“少啰嗦,快去办事,下面那些小的,你们悄声儿打探着,有愿意走的,也别和他们声张,走时悄悄儿地带着,不愿意走的,切莫走露消息。” 侍女齐齐应是,下去办事不提,那玉面公主藏好了几封书信,坐在洞中,单等那老牛回来。 她自是知道那大力牛魔王去了何处,只是心中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不酸不妒,波澜不起。 却说牛魔王,从积雷山出来,一路急行至翠云山,熟门熟路地直奔芭蕉洞而去,可是飞了半天,愣是没找到那熟悉的洞口,不由得心中发慌,索性落地寻找,却只见应是芭蕉洞洞口的地方,如今竟是一片古树密林! 那密林长满参天古树,各个儿粗大高状,若要合围,怕不是要五六个人才能一抱,地上踩一脚深陷下去,都是积年的枯枝烂叶! 瞧此地景象,这深山老林,怕不是有百千年人迹罕至了,哪有什么芭蕉洞,哪有什么铁扇公主!? 那老牛惊骇欲绝,扯脖子大吼几声,呼唤夫人,又叫公主,却哪里有人回应,牛魔王在此地徘徊良久,寻找夫人和洞口痕迹,却片瓦皆无,踪迹不见。 渐渐地,金乌西垂,天色渐暗,倦鸟归林,林中鸟啼此起彼伏,却再无一静谧洞府、佳妇幼儿,待他归去。 牛魔王寻不到家,找不到夫人,急得一头冷汗,真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失魂落魄间坐在地上,靠着古树发呆,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他猛地起身,想起摩云洞还有个翠容,不由得咬牙切齿,起身猛一跺脚,回转积雷山而去。 他倒要好好儿审审那翠容,莫不是她勾结外人,暗害了夫人不成! 老牛气哼哼一身狼狈地回到摩云洞,天色已经漆黑了,玉面公主等他不回,早去睡了,那些侍女正指挥小妖收拾东西,见牛魔王一头闯了进来,都唬了一跳,连忙上前迎他。 “大王怎地回来如此之晚,可曾用膳?” 牛魔王无心吃喝,只道:“今日外面来的那女子呢?” 侍女们不动声色,道:“按大王吩咐,丢到地牢去了!” 牛魔王便道:“那女子似有不妥,我要去审审!公主可歇息了?你们莫要惊扰了她!” 侍女们心中撇嘴,面上均恭敬道:“是!” 也不拦他,任由牛魔王直奔地牢而去。 那地牢里的女人,审了之后,早就按照公主的吩咐,灌了公主的秘制迷药,晕死过去了,任谁来瞧,都是伤势过重,昏迷不醒的架势。 牛魔王就是把那女子痛揍一顿,活活痛死,她也醒不过来,审个屁! 他想审,等明天她们都走了之后,再审个够吧! 果然,牛魔王到了地牢,见那翠容匍匐在地,拎起来一瞧,前襟上吐得都是血,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果然牛魔王心狠手黑,把那翠容往地上一丢,伸脚去碾她手指,那翠容昏迷中疼得浑身打颤,却一直不醒。 牛魔王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却也怕人死了,半点夫人的信息也打探不到,只得收了杀气,出了地牢,吩咐道:“明天去掳个大夫来给她瞧瞧,莫要叫她死了!” 门口小妖战战兢兢应了声是,就见牛魔王气势汹汹大步走了。 早有侍女迎他,见牛魔王面色不善地从地牢出来,便道:“大王可是饿了?是先用膳,还是先洗漱?” 牛魔王见侍女谦卑体贴,心中舒坦不少,只是不敢放肆,道:“我心中烦闷,给我上些酒,我自饮,你们不必伺候,都下去歇着吧。” 侍女应是,自有小妖端了好酒好菜上来。 牛魔王郁郁寡欢,思绪混乱,坐在书房之中,也不管什么酒,拿起来便喝,把自己灌个酩酊大醉,酣睡一场,第二日起来,已经是红日高升,正晌午时将近了。 他头痛欲裂,睁不开眼,挣扎着从桌案上起身,想喝口水,便唤道:“来人啊!拿水来!” 谁知等了半天,雅雀无声,半个人影子不见,那老牛气坏了,伸手把桌案上的东西一气划拉到地上,杯盘狼藉,叮当作响,他大吼道:“来个人!都死光了不成!?” 还是无人。 牛魔王气坏了,怎地一日过后,这洞中之人,对他便如此怠慢,正巧他心中憋气,骂骂咧咧自己强撑着走出书房, 却见洞中清冷,人影皆无,不仅如此,四下里光秃秃的,家具摆设,毫毛皆无! 老牛登时给吓醒了,跑到洞门口一看,洞门打开,灿烂的阳光打下来,晃得人眼睛疼,但是,没人。 他慌慌张张地跑回公主内室,门也大开着,迈步进去,老牛呆了:就连床铺家具都搬空了,光秃秃一个山洞,哪有往日奢华景象,竟好似无人住过一般! 老牛恨得一捶墙壁,这是怎么闹得!怎么一日之间,两房妻妾,尽皆消失不见!? 他忽然想起翠容,急匆匆向地牢跑去,还未曾走下台阶,便听见微弱的呼救声,嗓音嘶哑,十分可怖:“来人呀!救命呀!救命!给我点水,求求你们了……” 牛魔王压住心头火气,去那地牢中,揪了那翠容头发上来,把她往地上一掼,恶狠狠道:“说罢,老实儿交代,芭蕉洞我妻到底哪里去了!” 翠容瘫在地上抖个不停,昨天她在地牢里,被玉面公主收拾得十分之惨,又被灌了药,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今早醒来,虽然发现废了一只手,但是人居然还活着,刚才一眼见到牛魔王,真是又怕又喜,此时也不敢再隐瞒,忙用那只好手去掏衣服里的信,哆哆嗦嗦地道:“启禀大王,夫人是真的走了,只是她有书信给你,我昨日还未曾来的及交给大王。” 可怜小翠容,也是个不识字的,根本不认得那休书二字,否则早就把书信毁去了,哪还会留到今日。 牛魔王接过来就是一愣,那信被撕了口子,他还是看的出来的,便问,“这信你拆开看过了?” 翠容战战兢兢地道:“奴婢不敢,是,是小夫人,她看的……” 牛魔王想起今日洞中情形,不由得心中一紧,他急急忙忙把信纸抽出来一看:休书…… 老牛脑中嗡地一声,又羞又气,又恼又怒,把那休书撕个粉碎,又去看下一封:八个字赠牛信…… 他觉得自己今日要是不吐一口血,一定会内伤…… 强忍着心头怒火,牛魔王哆嗦着手指打开最后一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大王见字如面, 惊闻姐姐负气离去,妾内心难安,不忍大王夫妻分离,徒伤情分,妾身只能暂别大王,日后有缘再见。 妾泣留。”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牛魔王看到这封信,犹如被泼了一盆雪水一般,浑身冰凉。 他怔怔地抬起头来,坐在大厅之中,看着洞门口透射进来的阳光,心里想,他这是,被双休了? 远远离去的车辆之中,侍女忧心忡忡地道:“姑娘,你留的那信,写得也太婉转了,若是那老牛日后真遇见了,过来纠缠,如何是好?” 玉面狐狸懒洋洋地化作原型,瘫在软垫子上伸懒腰,闻言道:“谁理他,不过是个买来的玩物,给了钱的,如今老娘不稀罕了,退货了,哪有他来纠缠的道理!” 她翻个身,示意侍女给她挠肚皮,懒洋洋地接着道:“再说了,我又不是打不过他。只不过咱们狐狸一族,名声本来就不好,我若是动粗,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编排出来什么故事,能示弱便示弱,反正那些男人蠢得很,见着娇滴滴的富家女子便没骨头!” 主仆几人说着话,车架直奔黄风洞而去。 不说这些闲人,只说庄凡,骑着白龙马,带着徒弟,一路驰骋,直奔西去。 因为这会儿没人带着焦糖糕了,为了迁就这匹凡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 庄凡起初还担心大家会嫌弃焦糖糕,不成想从悟空到悟忧,甚至是毛毛,大家都很照顾它,并不嫌弃焦糖糕累赘,悟忧和毛毛每日里还争着给焦糖糕刷毛,倒叫庄凡很是诧异。 悟忘最知师父心事,见师父正瞧着悟忧和毛毛洗马,便悄悄凑过来,小声儿道:“师父莫担心啦,焦糖糕跟我们走了这么多路,伙伴一样,除了不会说话,不会化形,同住同行,别的又有什么区别?我们会好好带着它,一起走到西天的!” 庄凡就笑了,摸摸悟忘小光头,道:“师父的悟忘真是长大了,当初自己还是个爱哭的宝宝呢,如今也是能照顾弟弟的好哥哥了。” 悟忘笑嘻嘻地道:“比他们多跟了师父几天,总不能给师父丢脸啊!” 他搂着庄凡的胳膊,撒娇道:“不过我还是想窝在师父怀里睡大觉哒!” 庄凡笑眯眯地道:“这会儿冬天也快到了,还要冬眠不?要的话,师父把小袋子洗洗干净,给你准备好。” 悟忘终于羞涩起来,挠挠脑壳儿,害羞地道:“不要啦,师父,我上次进阶之后,还要修炼个上千年,才会再次进阶呢!” 庄凡便道:“哎呀,那看来这次只能便宜你师弟他们了!” 悟忘想想道:“我猜八戒一定盼着冬天盼好久了!” 八小呆正在旁边专心致志烧水,听见师兄叫他的名字,茫然地抬起头来道:“二师兄唤我?” 悟忘赶紧摆出师兄的严肃脸来,道:“哦,就说八戒水烧得特别好,跟师父夸你呢!” 八戒听了很是开心,摇头晃脑地道:“虽然做菜手艺不行,但是烧水这事儿我还是拿手的!” 庄凡被这俩活宝逗得,憋笑憋得快要背过气去了。 一路无话,过了火焰山没几天,天气便干燥起来,早晚较冷,天高云淡,眼见着是入了秋了。 这一日,来在一国,城池高大,龙盘虎踞,楼阁峥嵘,悟空前去看探,回来道,是到了西邦大国,名曰祭赛。 庄凡听了心里有数,这便是那碧波潭九头驸马偷盗敕建护国金光寺佛宝舍利子的地方了,那碧波潭公主且还大胆去了王母娘娘那里,偷了一株九叶灵芝草,这一家子合该作死,到最后只剩了老龙王后一个。 只是他们师徒这回来得早,那佛宝舍利,应该还在。 果然师徒几人下马,悟忘化了身形,依旧是跟师父容貌相似的青衣小沙弥,大家一起往城门处走来,只见城门处熙熙攘攘,并未见有带着枷锁的僧人。 既然无事,庄凡也不想着生事,只求平安换了关文,采买好物品,早日离去便是,那碧波潭万圣老龙只要在庄凡在时,不来这金光寺偷盗,便不干庄凡一毛钱关系了。 庄凡带着徒弟们进城,见这城内熙熙攘攘,很是繁华,师徒几人穿着与别人不同,却也无人大惊小怪,过来围观,想来这城中是总见着生人的,故此不以为奇。 庄凡见如此,微微点头,跟悟空道:“这城中繁华,师父倒是可以领你们多住上几日,修整一下,毕竟入了秋很快又到冬天,咱们去年的皮毛也该换换了,被褥也要重做,如今人多,那雪爬犁也要拿出来重新修整,补补铁,去去锈,总之算下来,活计不少。” 对这些琐事,猴子向来是不理会的,因此点头道:“都听师父的!” 庄凡便叫八戒出面,去打听这城中可有比较大些的客栈,他们师徒五人,自然还是要包个跨院才行。 八戒如今是白胖少年僧人相貌,肤色白净,大眼睛圆溜溜的十分可爱,一眼瞧过去,就是个老实乖巧的孩子,很得老婆婆的喜欢,他去问路,向来是一问一个准儿的。 果然不一会儿,八戒便跑回来,跟师父道:“师父,我打听好了,前面朱雀大街上,有家宏福客栈,他家有大院子能租!” 庄凡道:“那咱们先去客栈,住下了洗漱洗漱,然后再去宫中倒换关文!” 徒弟们自是答应。 此时离东土大唐已经远了,那开元通宝铜板已经不能再用,况且他们是要租住包院,开销大些,仍旧拿了金叶子来,预定了五日租期,多退少补,客栈伙计经多见广,总遇到豪商路过此地前来投宿,因此也不惊诧庄凡师徒出手阔绰,十分淡定的引了他们到院子,给了钥匙和锁,又问过是否需要送餐,便径自离开了。 庄凡进了院子,见此处建筑,便与东土截然不同,带一些异域风情,十分感慨,他在现代还未曾出国旅行,来了大唐,竟然做了日行千里的背包客,真是叫人想不到。 此时还未曾道晌午,孩子们也不饿,只是急着洗澡,庄凡便带了他们去浴室,见此间果然奢华,那大浴池,比在小城时大得许多,与女儿国时一般,均用汉白玉搭就,十分奢华。 悟忘放了满满一池子温泉水,这几日天干,跑起来满头满脸的灰,孩子们虽然每天都在澡桶里洗澡,到底不如这水池子泡起来舒心畅意,一个个都脱成光屁股娃娃,捏着鼻子嗷嗷喊着噗通一声跳下水,就比谁砸出来的水花大。 庄凡不跟他们挤,自己拿了木桶,叫悟忘放满了水,躲在一旁清清静静地泡澡,看着小皮猴子们在水里撒欢儿。 扑腾一会儿,也闹累了,八戒第一个变成白胖小猪,前蹄儿趴在一块儿木板上,脑门儿上顶着一块儿毛巾,两条后腿儿登啊登的,哼哼唧唧地跑到一边去了。 毛毛看见了,一揪八戒尾巴,也跟着跑了。 悟忘变成一条尺把长的小白龙,懒洋洋地肚皮朝上,躺在水池边的毛巾上,叫大师兄给他打澡豆,三头身的猴子专心致志搓师弟,把小白龙全身上下弄得都是泡沫。 悟忧无所事事,又有些犯困,直挺挺地飘在水面上,闭着眼睛开始打鼾,冷不丁看过去,跟个小江飘一样,吓死人,不一会儿,脑袋顶上的小花苞也满吞吞探出头来,摸摸水,晒晒太阳,忙得不亦乐乎。 庄凡泡了一会儿,猛搓一通,出来把自己冲干净,裹上袍子,告诉悟空看着点儿大家,不要玩儿的太久,时候到了挨个儿撵出去,免得着凉,便溜溜达达出了浴室,回卧房翻自己那一身行头去了。 金顶毗卢帽,锦斓袈,裟,新鞋子,新裤子,新僧袍,全都准备好,九锡环杖也要擦得亮晶晶的。 等会儿去倒换关文,怕是要见那国王,这一身行头还是要穿的。 毕竟这祭赛国是个大城,还有周边小国每年纳贡,俗话说先敬罗衫后敬人,此处毕竟不比女儿国,那时候为了避免麻烦能多低调便多低调,此时去见那祭赛国国王,还是要打扮得跟个红包一样,富贵些个的才好。 免得丢了天,朝上邦的体面。 庄凡把里外衣服准备好,便拿了剃刀在镜子前比量,打算给自己把头发刮了,这一路养得胡子也剃了。 正巧悟空领着一群师弟进来了,见师父拿把剃刀在自己下巴那里比比划划的,不由得吓了一跳,忙道:“师父,这是作甚!小心割破了!” 庄凡叹口气,道:“割破倒是不至于,就是师父手艺不好,害怕刮得不干净!” 猴子就道:“这有什么作难的,师父,这里毕竟是大城,修面匠总该有,即便比不上观音禅寺老僧,给您剃个光头总是成的,您先把刀放下,我看着瘆得慌!我去店小二那里问问!” 猴子急三火四的跑了,悟忘过来,亲自把师父的刮刀给没收了,摇摇头道:“师父啊,您咋也不让人省心了呢。” 说得庄凡哭笑不得。 96.真假美猴王 悟空说得果然不错, 他回来没一会儿, 店小二就带来一位剃头师傅, 没大一会儿, 就把庄凡头脸重新收拾得鸭蛋青儿般的干净。 那老者笑呵呵收了赏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长老好头发,又有好胡须,又坚硬又茂盛, 若是把这胡子刮上几遍,蓄养起来, 好好修一修,怕不是一把顶好顶好的络腮胡。” 悟空听了,撵他道:“去去!我师父斯文俊秀的人物,一脸络腮胡像话嘛!又不是武人匪类!” 那老者也不惊, 也不恼,仍旧笑呵呵地道:“出门在外,还是相貌凶恶些保险啊!” 说完这话,跟屋中诸位团团作了个揖, 挑着担子出门了。 庄凡正在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 倒是觉得老者那话说得在理,他跟悟空道:“咱们一直在野外赶路,确实不太方便,师父这几个月大概是发育了, 胡子长得尤其的快, 索性在这儿这几天, 每日里好好刮一刮,过后儿就留个络腮胡吧!”这个身体,今年是二十?还是二十一? 悟空觉得自己牙疼,悟忘凑过来瞧瞧,眨眨眼睛想象了一下,一卟愣脑袋,叹口气,觉得自己想象无能,走一边儿去了。 悟忧把在他怀里睡得鼾实的八戒放在床上,扑来抱爹爹大腿,很是甜蜜地道:“爹,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庄凡给他一个脑瓜崩儿,道:“小嘴儿甜的!以后还不知道要哄多少人来疼你呢!” 悟忧把脸埋在庄凡腰上撒娇:“不要别人,就要爹爹!” 毛毛见了,赶紧也扑过来,抱住另一只大腿,哼唧道:“不要别人,就要伯伯!” 悟空和悟忘一人一个,把两个捣蛋鬼抱起来,悟空岔开这个危险的话题,道:“师父,是不是要去换关文,我们谁跟你去?” 庄凡道:“悟空也好长时间没放松过了,这回叫八戒陪我去吧,你带着他们去上街逛逛,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些。” 悟空道:“那师父,我顺手把咱们要补给的也买回来?” 庄凡摆摆手,道:“咱们买的多,逛街零买不划算,到时候师父带你们去。这会儿难得入城,好好玩儿吧。” 他伸手揉揉小毛猴子道:“只是你跟毛毛相貌与凡人不同,若是别人惊诧躲避,不要介意,大大方方玩儿你们的就是了!” 悟空笑嘻嘻道:“师父莫担心,我换个样子出去,您瞧?” 猴子一抹脸儿,变成一个青年道士模样,一脸严肃,面白无须,清癯方正,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姿态,把庄凡看得一愣。 毛毛也很好奇,捧着悟空的脸瞧了,道:“这个我也会!” 小毛猴子也一抹脸儿,然后转过来瞧庄凡。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注意,是一模一样。 庄凡噗嗤一声就笑晕过去了。 悟忘和悟忘怀里的悟忧见了,都一捂脸,吓银! 悟空无奈地道:“毛毛啊,你那么点儿个小人儿,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出去,除非你跟我一般大,咱俩才能长一样的脸,你这小个身子,顶这样一张脸,出去吓死人啊!” 毛毛似懂非懂,咬着手指头,看看大家,哦了一声,然后噗地一声变了身,挂在悟空身上,无辜脸:“是这样吗?” 堂屋当中,一个青年道士,抱孩子似的,抱着另一个青年道士。 庄凡要不是还要维持师道尊严,早就笑摊在地上了。 猴子气得把毛毛这个捣蛋鬼一丢,道:“是是是!祖宗!今天你就这样上街吧!” 悟忘和悟忧过来,拉住两人细看,奇道:“这么一看,真的分不出谁是谁啊!好像!” 猴子冷哼一声,心道,像有什么用,师父说了,天底下我最帅! 谁知毛毛也冷哼一声,把胳膊一抱,正是悟空刚才的样子,顺势把身上的衣服也幻化了,变得跟悟空一模一样。 悟忘哇了一声,伸出手来,把大师兄和毛毛原地绕了几圈儿,然后往庄凡跟前一推,道:“师父,你看哪个是大师兄,哪个是毛毛?” 两只猴子也不开口,眨着眼睛期待地注视着庄凡。 庄凡一点儿也不惊慌,掏出两碟子豆子,两双快递,分别递过去,道:“吃!” 两猴儿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还是悟忘瞬间了解了师父意图,哈哈笑了起来,道:“快吃快吃!” 悟空嘀咕道:“师父,这个吃几个就行了吧,我可不想跟八戒似的!”拿起筷子,飞快地夹了几个豆子丢进嘴里。 毛毛跟着嘀咕:“师父,这个吃几个就行了吧,我可不想跟八戒似的!”拿起筷子,半天夹不起一个豆子,模仿失败! 庄凡一拍手,道:“成,毛毛用筷子还是不过关,这阵子饭后休息,就练习夹一百个豆子吧,”又跟大徒弟道:“悟空,你把你那碟豆子,都给了毛毛吧,叫他两个碟子换着来。” 他就知道这个法子管用,猴子刚到他身边,学着拿筷子还学了好久,这阵子六耳吃饭,还是用勺子的时候多,拿筷子的时候少呢! 完全没想到师父这么轻易地就分辨除了自己,悟空呆呆地把碟子里的豆子都倒在毛毛的碟子里,把那个空碟子也给他,道:“拿着,去桌子那里练习夹豆子吧!什么时候会用筷子了,什么时候就跟我一样了!” 毛毛本来正沮丧,闻言眼睛登时就是一亮,道:“真的嘛,真的学会用筷子就跟哥哥一样了?” 悟空本来还有点儿危机感,见这孩子傻乎乎的,不由得就笑了,捏捏他脸道:“是呀是呀,跟哥哥一样了!去吧!” 六耳乐颠颠拿着两个碟子,跑去练习夹豆子。 悟空挠挠后脑勺,小声儿道:“师父,除了这个法子,您还能区分我俩谁是谁嘛?” 庄凡揉揉下巴,道:“师父虽然没有火眼金睛,但是自己养的孩子,还是一眼就能认得的。”毕竟跟悟空待得时间久些,六耳只是跟他像,又不是完全一样。 他伸出手去,搂过猴子的肩膀道:“你在师父眼里和心里,总归是不一样的。” 猴子听了,心中一热,揉揉鼻子,扭过脸去道:“师父就会糊弄人,还不是认不出。” 庄凡听了,哈哈大笑着揉猴子的脑壳儿,道:“小滑头!”每个孩子,都期待自己在长辈心里是不一样的,是特殊的,悟空也不例外啊。 师徒闹了一场,庄凡换上正装,把睡得直冒泡的小猪叫醒,给八戒也换了新衣裳,便带着他出门,直奔皇宫而去。 到了东华门,庄凡正了正帽子,迈步上前,对阁门大使合十一礼,朗声道:“烦请大人转奏,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得唐皇亲旨,去往西天取经,今日携小徒前来,意欲面君,倒换关文。” 那黄门官见庄凡一身华服,手拿环杖,仪表不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身后带着的徒弟也白胖清秀,不敢怠慢,道声“稍候”,便进去通报。 黄门关小跑来道国王阶前奏道:“启禀陛下,外面有两个异容异服的僧人,称言来自东土唐朝,奉旨前往西方拜佛求经,欲朝我王,倒换关文。” 那祭赛国国王奇道:“哦?竟有这等人和事?宣!” 等宣之时,庄凡回身问八戒:“可紧张?” 八戒偷偷打个小哈欠,道:“师父,莫担心,俺老猪在天上,天天都要上朝,对这阵仗,早就熟了的。天上地下,那上面坐着的,都是一个泥胎皇帝,无甚区别。” 庄凡想想也是,八戒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便不再担心,只静心等着。 不多时,黄门来宣,庄凡带着八戒入朝,师徒俩立而不跪,合十道:“贫僧乃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唐皇亲旨,去往拜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佛求取真经者,路经宝方,不敢擅过,现有随身关文,烦请倒验方行。” 那国王见唐僧拜而不跪,不免不悦,只是毕竟唐皇威名赫赫,又有佛祖之威,他也不敢欺,仍请了唐朝圣僧上金銮殿,赐坐绣墩。 庄凡也不推辞,上殿就坐,从袖子中一掏,拿出关文,递给殿前內侍,道:“请大王验看关文,并烦加用印。” 那国王将关文看了一遍,放在案上,捋着胡子慢悠悠地道:“似你大唐王有向佛之心,亦能选高僧,不避路途遥远,拜我佛求取真经,果真不错。寡人这国,乃是西域上邦,常有四夷朝贡,皆因国内有个金光寺,寺内有座黄金宝塔,塔上有光彩冲天,也是佛祖显圣,圣僧路过,不知可要参拜啊?”言语之间,难免洋洋自得之态尽显。 庄凡急着收拾行李赶路,哪肯在这等事上耽搁,就连佛祖真身,他也不欲叩拜,岂能对着个泥像磕头? 因此推辞道:“陛下有所不知,贫僧自长安出发,菩萨降下佛祖法旨,特特叮嘱,因贫僧是要到西方拜佛,求取真经得,因此要贫僧务必遇佛不拜,遇庙不入。贫僧不敢违背佛祖旨意,陛下心意,只能愧领了!” 国王见庄凡推辞,自己这方显摆不成,心中更是不爽,将桌案一拍,道:“圣僧此言当真?佛祖怎会有如此荒谬旨意颁下,莫不是圣僧瞧不起我祭赛国,诓骗我朝上下不成?” 庄凡见这国王虚荣啰嗦,不由得眉头一皱,只是人在屋檐下,不欲生事,乃平和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有妄言,死后入拔舌地狱,受万般苦楚,贫僧自是不敢。” 此话一出,言语冰冷刺骨,大殿上那些原本对庄凡怒目而视的大臣都激灵灵打个冷战,低头不敢再看,再瞅那国王,竟也吓得面色苍白,抖做一团。 却原来,是庄凡在说话之间,用了些手段,叫那国王隐约见地狱众生受刑惨状,鬼差凶恶,凡人凄惨,把那国王吓得一身冷汗。 如此那国王才不敢再废话,哆哆嗦嗦乖乖用了印,叫人送唐僧师徒出东华门,又传旨招僧人道士入宫念经超度收惊,这才了事。 庄凡带着八戒出了宫门,八戒疑惑道:“师父,你可是做了什么?我见那国王起初还对你很是无礼,之后怎么老实了?” 庄凡故作不知,哄小呆子道:“许是师父说了几句,那国王被佛法感化了?” 八戒噘嘴,道:“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庄凡哈哈大笑,道:“谁说的,师父可是知道,小猪是智商十分之高的动物呢!” 八戒耳朵一动,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庄凡认真点头道:“可不是,所有动物加起来,小猪智商能进前十哩。” 八戒兴高采烈地道:“那师父你快说说,都谁排我前面了!” 庄凡揉揉下巴,抬起头想了想,道:“前几名不用说了,都是你猴哥儿家亲亲,之后嘛,排在你前面的,也就没啥了。” 八戒沮丧地耷拉脑袋,道:“什么呀,原来还是猴哥儿聪明呀!” 正说着,脑门儿挨了一记,“呆子,说我什么呢!” 原来是悟空带着师弟们来接师父他们两个了! 正好下午没事,庄凡就收了环杖,带着孩子们逛街去,买买买! 观音给的工资分给红叶之后,还有好多呢! 只说牛魔王那里,先是发现丢了夫人,后又发现没了爱妾,上天入地一通寻找,踪迹皆无,身边只剩下一个娇滴滴只会哭,又废了一只手的翠容,简直是相看两生厌。 一怒之下,牛魔王把翠容赶出摩云洞,甚至连积雷山也不叫她待,一溜烟儿给踹下山去了。 翠容心中也颇多怨恨,原本想得好好的,密下铁扇公主给的财物,只说是夫人给的陪嫁,到了积雷山,做个大王的二夫人,把大王拢在手心,跟那玉面公主平起平坐,再不用每日里伺候人干站着受累,日子岂不美哉? 只是哪成想,见了大王,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踹飞了,再醒来已经是天翻地覆! 明明大王就已经对那糟糠妻嫌弃得不行,等闲都不归家,为何她不过说了一句夫人离开了,大王就如此激动!? 早知道,关于夫人的事,她就该瞒着不说,什么时候把大王攥在手心了,什么时候再讲也不迟,真是失策! 翠容一路心里暗骂,下了摩云山,站在大路上,心中茫然,不知该道哪里去。 忽然她想起,夫人离开了,芭蕉洞应该无人居住,况且夫人在此地间一向名声显赫,莫不如,她回芭蕉洞,坐个假的铁扇仙?法术她也会些,拢着那些凡人给她供奉,岂不美哉? 翠容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妙啊! 主意打定,翠容扭脸看看积雷山山顶,啐了一口,扭身直奔翠云山而去。 而那牛魔王,心中烦闷,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摩云洞也待不下去,索性骑上避水金晶兽,直奔碧波潭,去找万圣老龙散心。 碧波潭老龙这阵子闲来无事,正在给自己闺女招婿,一见牛魔王来了,连忙上前迎接道:“牛爷许久不见,怎地今日竟肯舍了美妾,来我这里?来来来,坐坐坐!” 牛魔王叹息一声,道:“唉,家中出事,心里烦闷,上你这里讨口酒喝!” 万圣老龙奇道:“牛爷此话说得蹊跷,你家中能有何事?” 乃请牛魔王入座,又叫龙子龙孙前来坐陪,虾兵蟹将奉上美酒,这才道:“老弟愁眉不展,看来是真有事,若你信得过老哥哥,不防讲来,我也给你出出主意,参详一二。” 他见牛魔王只顾着痛饮,便猜测道:“可是你儿子,我那小侄儿,红孩儿有了消息?” 牛魔王叹口气,道:“红孩儿那里,倒是无事,我上次托如意真仙去试探他那师父,如意真仙几下就被红孩儿的师父给撂倒了,后来被天庭神将压到黄风洞,据说在那里做了个甚么护法军师,上次写信来,还谢我送他这场机缘来着。” 老龙奇道:“竟有此等事,那黄风洞妖王沙悟净,据说向前乃是天庭卷帘大将,背景深厚,若在他手下做事,确实是一场好造化,如意真仙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牛魔王听了,哀叹一声道:“世事无常啊!我本以为自己害了他,没成想,许是将来,他混的,比我还要更好些!”说罢又是一盏美酒,直入愁肠。 万圣老龙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道:“老弟何必羡慕他人,你如今两处家门,娇妻美妾,万贯家财,儿子也有出息,别人有羡慕你的,你怎的倒去羡慕他人!” 牛魔王听了,大眼含泪,忍不住悲泣一声,道:“甚娇妻美妾,甚万贯家财,没了,都没了!” 说罢伏案大哭,猛拍桌子,哀伤不止,惊得他身边奉酒的蚌女一惊,跌了酒壶,慌张张跑下去了。 老龙很是惊讶,道:“老弟,老弟莫哭!快快收了悲声!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是怎的了?” 牛魔王也觉得羞愧,擦擦眼泪,道,“唉,家门不幸,叫老哥哥笑话了!” 万圣老龙道:“老弟啊,看你着实伤心,到底出了何事?我可是从未见你如此啊!” 牛魔王脸一红,惭道:“老哥哥有所不知,唉。”乃简单结要,把自己两房妻妾,弃自己而去之事说了,言罢,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万圣老龙听了,安抚道:“老弟,何必伤心,哥哥之前便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劝了几句,见牛魔王始终不能展颜,便道:“不如这样,我正好有一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我这几日,正费心为她挑选夫婿,如老弟不嫌弃,娶了我这小女如何?正好在我这龙宫之中,做一驸马,凭老弟的本事,护卫我碧水潭安危,老哥哥我也放心。” 牛魔王脸腾一下子就红了,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怎敢高攀老哥哥爱女!唉,我已经是有过婚约之人,连儿子都有了,老哥哥女儿正值花期,我怎能妄想!” 老龙却越想越觉得这门婚事合适,乃道:“老弟若不答应,怕不是嫌弃我这碧波潭太小?” 牛魔王听了,惭愧地道:“老哥哥有所不知,我那妻妾走时,带走了所有财物,我老牛现在,周身上下,别无长物,若是养了公主,只怕要连累她吃糠咽菜,我心中于心何忍?” 老龙听了,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老弟担心什么!莫怕!我龙宫之中,旁的不多,就是金银财宝,多得很,到时候叫小女多多陪嫁,金山银山,我这个老父亲也是给得起,便是你们小夫妻两个,躺在那上过日子都行,莫要担心,莫要担心!” 牛魔王听了,赶紧走上前来,推金山倒玉柱,叩拜道:“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万圣老龙喜不自胜,哈哈大笑道:“贤婿请起,快快请起!” 有小蚌精在后面偷偷瞧了,赶紧到后面给那万圣公主报信,急三火四地道:“公主公主,大事不好啦!” 那万圣公主花容月貌,正懒洋洋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闻言道:“大呼小叫的作甚,哪里不好了?” 那小蚌精气喘吁吁地道:“公主公主,你不知道,王爷刚才,把你许配给那个常来喝酒的牛魔王了!” 那万圣公主听了,眉毛一立,道:“莫瞎说!我听说,那大力牛魔王早有了一妻一妾,还有了一个儿子,父王怎能如此昏聩,把我嫁过去作妾?那我将来生了孩子,岂不是要叫别人做娘?” 那小蚌精道:“公主有所不知,那牛魔王的一妻一妾,据他所说,这两天都纷纷弃他而去了!” 那公主听了,面目舒缓,道:“既如此,便罢了,不过做个后娘,那小孩儿不是出去学艺了?等闲一年见不着一回,哪里不好了?我看不错。” 那小蚌精吭吭哧哧地道:“可是公主,您不是答应那九头虫,说了要嫁的他么?他可是说了,这些日子便要来提亲的 !” 万圣公主拿了花汁子给自己染指甲,懒洋洋地道:“那你就去替本公主告诉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没法子。若是他愿意做我入幕之宾,我也不反对。” 97.螳螂和蝉 那万圣公主言语间十分散漫, 并不以九头虫和牛魔王为意, 小蚌精竟也不惊奇, 听了此话, 兴高采烈地道:“公主能看上他,且是他的福分!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公主等着,我这就去告诉他!” 万圣公主专心致志涂抹指甲,听了这话, 也不抬头,挥挥手, 叫那小蚌精自去,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那小蚌精得令,便急匆匆出了碧波潭,自去寻了九头虫, 将此事讲给了他。 可怜九头虫一心想做碧波潭驸马,哪里稀罕做什么入幕之宾,闻听此言,忍不住胸中怒火熊熊。 只是眼前这蚌精乃是万圣公主贴心之人, 他不敢得罪, 因此只能言语恳切地哀求道:“小生仰慕公主,一片真心,天地可鉴!虽然露水夫妻也叫做夫妻,可是长久下来, 如何能持?小生只盼着能与公主正大光明天长地久的厮守, 望姑娘指点一二!” 那小蚌精见他言辞真挚, 颇有真心,不由得也叹其可怜,劝道:“公子,你且死了心吧,你不知,那大力牛魔王,乃和我家万圣龙王,是多年的挚交好友,我家老王既然下定主意将公主许配给他,那便是铁了心定了意的!此时那牛魔王还在我家老王宴席上欢饮呢!除非那大力牛魔王死了,否则此事万无更改。你若对公主真心,公主成婚之后,大可与公主暗地相会,至于别的,公子还是莫要妄想了!” 言罢又劝了几句,那小蚌精也不敢多留,径自离开了。 剩下九头虫,真是气的七窍生烟,怒不可遏,在落脚的洞府发泄一番,终究无计可施,只是最后想起那小蚌精“……牛魔王死了……”之语,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心头起了歹念。 且说那大力牛魔王,原本被妻妾一夜之间双双休弃,家产也搬拿一空,正是倒霉得不能再倒霉,晦气得不能再晦气的时候,哪知道不过出门散心,竟然天上掉下个老丈人,又有了一个正值花期,花容月貌的公主等着他来迎娶,叫他又白捡了一门亲事,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忍不住心中欢喜,与那万圣老龙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改成称爷唤婿,笑脸盈盈,口灿莲花,阿谀奉承,马屁拍尽,真是数不尽的丑态,道不尽的恶心。 这场宴席只喝得两人醉意酣然,那牛魔王道:“岳父,到底小婿两手空空便来求娶公主,着实不像,小婿今日就先回去,且去凡间寻访些宝物,献来给岳父和公主,权做聘礼,您老意下如何?” 万圣老龙听了,心中欢喜,哈哈大笑道:“贤婿有心了!有心了!” 那牛魔王见万圣老龙高兴,也不耽搁,起身便要告辞,急着去寻宝。 只是他到底今日空腹饮酒过多,一起身,忍不住头晕,竟是一个趔趄,幸好叫身后龙子扶住了。 老龙见了道:“贤婿有酒了,何必心急,你我之间,我还信不过你,且在我这龙宫稍作休息。” 不顾牛魔王推辞,叫人把他扶到住处,安寝了事。 牛魔王在龙宫呼呼大睡,可怜那九头虫,足足在龙宫外埋伏了一天两夜,打算暗算牛魔王,但自始至终也不见人影,不由得心中嘀咕,莫不是那万圣老龙心急,已经压着公主跟那牛魔王拜了天地成了亲不成? 奈何心中虽然焦急,却不能硬闯碧波潭,只能安心等候。 不说这些人心怀鬼胎,各自算计,只说庄凡师徒,换了通关文碟,无事一身轻,师徒几个在街上游玩了一下午,傍晚回到住宿之处,又是一场好吃好睡,第二天日上三竿,孩子们还在赖床。 庄凡知道赶路辛苦,又乏又枯燥,难得有一次悠闲懒散的机会,也不叫他们,自己起来,给孩子们做了早饭,放在锅里温着,又留了字条,便出了门。 昨日逛街时,他留神打探着,已经找好了几间铺子,今日出门,先去车马行雇了一辆大车,也不要车夫,付了押金,自己赶着马车走了。 庄凡先去了成衣铺,拿了尺寸,给大家里外里做了不少新衣,薄厚皆有,因为要的急,量又多,质量又求好,不免费了好些银子。 庄凡也不心疼,见这店中能做鞋子,又定了许多,只是人家不卖毛皮,他只能去别家另看。 正巧这成衣铺子一出门,隔壁就是一家胭脂水粉铺子,一大清早,也没什么女客,店小二正打着哈欠拆门板,庄凡大大方方走过去,问道:“小二哥,这店里可有蛤喇油?” 那店小二吓了一跳,半个哈欠都给惊飞了,一回神,见是个青年僧人,赶着一辆牛车,面目清俊,态度亲切随和,连忙招呼道:“有的有的!不仅有蛤喇油,还有各色面脂,手霜,长老且进来看!” 庄凡果然下车进去,没多一会儿,便拎了好大一包东西出来,那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在后面相送,心里感叹,如今这和尚是既有钱又能杀价,明明一大早开了个张,还做成好大一笔买卖,可是他竟然没赚到多少钱,你说神奇不神奇,真是惹不起惹不起。 庄凡不知那店小二腹诽,赶着马车去了城中大集市,逛了粮店,各色杂货店,木器行,铁器行,把大小各宗货物买个齐全,只因上次他离开火焰山时,把好多东西都留给红叶师徒了,此时自己不得不再次买过。 一路撒着银子过去,等到回到客栈,已经是半下午了,他一敲门,早就等得心焦的孩子们呼啦一下子都涌过来给他开门,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悟空便抱怨道:“师父又偷溜出去,又不叫我们去寻,坐在这儿干等,都快急死我了。” 庄凡把缰绳给了悟空,叫他把马车赶进院子,把几个小的挨个揉揉脸,笑着问道:“不是叫你们睡饱了吃过东西就上街去玩儿的?怎么都老老实实在家里?” 悟忧撅着嘴巴道:“大师兄说不知道爹爹何时回来,怕我们不在,你回家了没人帮忙,不叫我们出去。” 悟空牵了马车进院儿,把这小告状精哄跑,笑嘻嘻凑过来道:“师父可累了?饿了?先歇息一下吧,中午八戒做了饭食,我们都吃过了,师父先去吃饭,再洗漱一下睡个午觉吧?” 庄凡道,“那也成。师父就先歇歇,你领着他们几个小的,把东西卸了,马车先放着,那是师父租的,明天还要还给人家。” 说着把手腕上的手持拿下来,道:“以前的旧物都在里面,悟空你把这里面的,都拿出来,跟新买的归个类。哦,对了,师父又去定了新衣服鞋子,后天去取,你们的旧衣服也归拢下,不能穿的拿出来洗干净,师父明天……” 悟空见他啰嗦起来没完,赶紧把手持接过来,把庄凡身子一转,面冲厨房,推他道:“师父莫要操心,俺老孙这些小活还是会干的,师父赶紧吃饭去吧!” 到底把庄凡撵跑了。 悟空回身一看,师弟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围着大车看稀奇,就连焦糖糕也溜溜达达凑过来,乜斜着眼睛看看那拉车的骟马,不屑一顾地打个响鼻,然后在车上嗅来嗅去,打算找点儿好吃的。 八戒在旁边搂着焦糖糕脖子,小声儿问道:“闻着没?在哪儿呢?啥呀?你行不行啊?”气的焦糖糕张着大嘴来咬他。 悟忧和毛毛则跃跃欲试,打算爬到车上去,悟忘阻止不住,皱着眉头揪着这俩死猴子的后衣领,正在那儿偷偷发力。 悟空见大家闹作一团,赶紧拍拍手道:“全体都有了!”这却又是庄凡教出来的兵了。 小娃子们一听,立刻迅速站成一排,就连焦糖糕也不敢耽搁捣乱,乖乖走到悟忧旁边站好。 悟空见师弟们听话,满意地点点头,道:“师父说了,卸车这活儿就交给咱们了。” 皮猴子们各个儿眼睛就是一亮,悟空瞧着好笑,接着道:“东西很多,等会儿卸在院子里,咱们之前的旧物也要整理,所以不能乱七八糟的放,吃的一堆儿,厨具一堆儿,其他的按照各自归类,洗漱用的,皮毛衣物等等,也都分开放,知道了不?” 悟忘几个一路上叫庄凡领着,日日安营住宿,这些分门别类的活计都是做熟了的,家里有什么东西,要用什么东西,甚至缺了什么物件儿,心里都有数,不是那甩手掌柜的,因此听了齐齐道:“知道啦!” 小哥儿几个便开始卸车,刚开始东西多,悟空怕砸着他们,只自己站在车上卸,叫悟忘守着车递东西,悟忧拿个本子在那里记下来都有什么,八戒和毛毛负责接过去归置在院中空地上。 没一会儿,把几个大的棉花被子和皮裘包袱卸下来,还有粮袋子面袋子,油罐子,装着蔬菜的麻袋,这几个又沉又大的,都叫悟空拎下了马车,悟忘跟八戒抬了归置了。 接下来的就是零散的小件儿,悟空便不再限制他们,只悟忧还要继续记账之外,大家都各自去车上搬了东西去放。 零七八碎的拿完,还有几把桌椅板凳,这个都是悟空的活儿了。 正巧庄凡也吃过饭了,出来一瞧,院子里铺了一小半儿,全是东西,星罗棋布的,忍不住笑了,道:“悟空啊,你这是领着你师弟们摆了个阵啊!” 悟空回身一瞧,也忍不住笑了,道:“却不是我一人干的哩!” 原来大家不知不觉地,在地上摆出了个小迷踪阵来。 悟空拎起那棉花被子的大包,问道:“师父,这东西轻飘飘的,是何物?用来干嘛的?” 庄凡一见就笑了,道:“这可是好东西,棉被!过几日天冷,晚上睡觉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他也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遇到棉花,一时激动,他把人家店里用来打样子的棉被都给包圆儿了,又另外定做了几床,也是后天去取。 庄凡心里奇怪,不说棉花这东西现在还是观赏用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人把这东西的真实用途给弄出来了,这么说起来,棉布得发明,也离得不远了? 见着这棉花,庄凡忍不住心里嘀咕,这回轮着他出了大唐溜达一圈儿,是不是也得给唐皇带点儿东西回去?经书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还不如各色种子来得实惠。 只是可惜,这毕竟是西游世界,不是真正的大唐与华夏。 悟空倒是不知道什么棉花和棉被的,把那个大面花包颠了颠,道:“这东西还没有皮裘沉实呢,能暖和到哪里去?” 庄凡笑道:“你若不信,今晚师父给你拿一床被子试试!” 悟空挠挠头,决定不跟师父对着干,摇摇头道:“还是不了,师父说的错不了,最近天气暖和,这个棉被也用不上,还是收起来吧!” 说着顺手一挥,那棉花包就不知道被悟空收哪里去了! 几个小的手脚麻利,把其他东西也都收拾好了,只剩了几个食盒,孤零零摆在地上,被几个小馋货团团围住,眼巴巴地瞅着,看看食盒,又瞅瞅庄凡。 庄凡忍不住笑,道:“打开吃吧,都是给你们买的!” 孩子们听了,这才欢呼一声,打开一瞧,糕点,各色卤菜,还有饭庄叫来的荤菜,热气腾腾,鲜香扑鼻,赶紧拎起来,把庄凡新买的桌椅板凳支好放上,喊师父过来坐。 庄凡笑呵呵来坐,他刚才都吃饱了,根本不饿,拿起筷子给馋猫们布菜,看他们吃得香甜,自己心里也高兴。 悟忘啃着鸡爪,奇怪地问,“师父,你怎么去买的这些菜啊?人家见你不撵你啊?” 庄凡道:“我这个样子,买些荤菜怎的,奇怪么?” 孩子们听了,抬起头来一瞧,只见师父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白白胖胖,十分富态的员外爷,一见便知道是个嘴馋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师父,你这个样子,好像八戒!” “是呀是呀,三师兄,这不就是你?” 八戒憨憨地挠挠头,道:“瞧着师父比我体面多啦,为啥我穿这套衣服,就不是那个味儿?”虽然也合身,但是瞧着老像偷大人衣服穿的小孩儿。 庄凡身形一变,又幻回原身,教给徒弟道:“你那身儿颜色老气,下次变个浅色的穿,就好看了。” 八戒笑呵呵地道:“听师父的,下次我试试!” 如此师徒几个又在祭赛国都城盘旋了几日,那国王也不敢来扰,等收了各色货物,又把一年没动过的几个铁爬犁拿出来修缮了,因他们此时人多,叫悟忘另做了一个大的收着,期间庄凡又叫悟空去办了件差事,终于诸事妥当,师徒几人再次踏上征程。 只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碧波潭外,守了好几日夜的九头虫终于和牛魔王碰上了。 那九头虫等了几日,心中把牛魔王恨个半死,只是他见着那老牛,晃晃悠悠地骑着避水金晶兽出来,不由得心生歹计,隐去身形,慢慢跟在后面。 那九头虫跟在牛魔王身后,见他也只是闲逛,也没个目标,一双牛眼,拨开云头,贼溜溜地向下望着,不知要干甚,九头虫心中思量,沉下心去,也不打草惊蛇,只耐心跟着,准备寻个时机,一击必中。 也是合该作死,那牛魔王正走到祭赛国上空,一眼就看到那护国金光寺宝塔顶端,祥云笼罩,瑞霭蒸腾的佛宝舍利了! 牛魔王也算经多见广,一眼就认出了那白昼之时也在外放的彩气的来历,不由得心中又惊又喜,暗道:“这东西合该是我的!拿去做聘礼,岂不是又体面,又大气?别说一个公主,这佛宝舍利,便是十个公主,也换得了!” 只是此时正是白日当空,若是这个时候动手,不免天地诸神可见,牛魔王也十分心虚,不敢动这个胆子,只于半空中隐了身形,耐心等待,只盼午夜子时,快些来临。 岂不知他身后九头虫,早就盯上了他,预备收他牛头。 九头虫见着老牛站在半空中不动,端坐在避水金晶兽上闭目养神,下面佛宝舍利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摄人心魄,便猜到这老牛打得什么好主意了,忍不住冷笑一声,心道,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故此也按捺住心神,只等那老牛动手。 两人一前一后,只等到夜幕西垂,更漏鼓响,终于子时一到,那老牛下了避水金晶兽,也没甚兵刃,只赤手空拳,脚下半云半雾,直奔金光寺而去。 那九头虫见牛魔王动了,也悄悄跟了下去。 如果此时有人在地上仰头望了,便能看见晴朗的夜空之中,两朵黑云,呼啸着直奔金光寺高塔而来。 那牛魔王身大力不亏,自持一把子神力,根本没将凡人的一座宝塔放在眼里,打算直接闯进去,摸了佛宝舍利便走,因此直直地冲了下去,眼见着宝塔就在眼前,竟避也不避,闪也不闪,停也不停,直冲了上去。 那九头虫紧紧跟在牛魔王身后,手拿一柄月牙铲,便想着趁牛魔王得手失神之时,一箭双雕,砍了那牛头,抢了那佛宝,走他娘的! 谁知那宝塔,前些日子,庄凡才叫悟空来,施了阵法,正是一加强版的小型迷踪阵,若牛魔王机警,先行试探,以他的能为,破不去菩萨摆下的阵,但未必破除不了悟空设下的阵。 奈何那牛魔王,一心夺宝,又对凡人十分藐视,竟失了警惕之心,一头撞了上去,果真身大力不亏,不仅把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又咻地一声,弹飞了出去,正撞上身后鬼鬼祟祟跟着他的九头虫。 那九头虫正紧盯着牛魔王去盗宝,哪成想瞬时之间,半空中就飞过来一巨大黑影,唬了他心胆俱裂,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拿着月牙铲去打那“暗器”。 月牙铲瞬时轻飘飘地就被撞飞了出去,老牛二三千斤的大坨儿,“啪”地一下子呼在九头虫的脸上,把那九头虫拍得当场嗝喽一声,白眼儿一翻,就晕了过去。 两人齐齐激射出去怕没有个二三十里,最后“呼嗵”一声砸在山间地上,压折了好些树木,撵平了好些花草,一溜烟儿出溜出去一道沟来。 真个凄惨无比。 那老牛和九头虫一落地,旁边登时呼啦冒出一干神将,各个儿腰挎弯弓,手持利刃,期间更有一条细犬,扑上去将那牛魔王脚脖子一口叼住,拽了出来,露出底下那九头虫来。 神将们闪开身形,走出一员小将,相貌英俊,头顶三眼,却原来正是显圣二郎真君,带着哮天犬和梅山六兄弟,乃是悟空听从庄凡嘱咐,特意去灌江口请来在此守着那贼人的。 二郎神见那九头虫果真在,只是那偷东西的主谋却变成了那大力牛魔王,不由得心中纳罕,只是到底护住了那佛宝舍利,因此手一挥,道:“将这两人捆了,带去灵霄宝殿,交给我我舅舅和如来佛祖发落!” 梅山兄弟和一干草头神齐齐应和一声,也不啰嗦,趁着那牛魔王和九头虫发昏带死,抹肩头拢二背就给捆了,直直冲着南天门飞去。 灵霄宝殿上,玉帝瞧到此处,慨叹一声,道:“这次倒是叫那万圣老龙一家子躲过一劫!”听起来,心头尤有不甘。 佛祖劝道:“你也是小气,上回不过是人家小闺女见你那殿下花儿好看,折了一只去,你就派去外甥灭人家满门,至于不至于。” 玉帝冷哼一声道:“那九叶灵芝能是别的凡俗之花比的了的?便是老君炼丹到王母那里千求万求,娘娘能给他一只半叶,都算慷慨!那万圣公主竟给我连根撅了去,偷盗到我跟王母头上,她有命拿,他一家子没命看,也是活该。” 98.孕事 玉帝见佛祖只顾着看他热闹, 便道:“说起来, 那金光寺佛宝舍利, 也算得上是天地至宝, 你怎地不把那宝物收回来?” 佛祖叹道:“不敢贪心啊,拿了芝麻丢了西瓜。能抓住最重要的就行了。” 玉帝听了,沉默不语,过了半晌道:“算了, 既然如此,就饶那万圣一家小命。” 佛祖见他不追究, 不由得大为诧异,道:“你不怕那万圣公主再来偷你的?” 玉帝冷哼一声,道:“只要他们一家子,能过了南天门!” 却是把万圣老龙到天庭朝圣的权利登时便剥夺了。 佛祖听了, 摇摇头,想想又道:“那这九头虫和牛魔王,怎么处理?” 玉帝推搪道:“他们不是要偷你的佛宝舍利?你拿去随便罚了就是了。” 佛祖沉吟道,“我倒是觉得, 你上次想要处置奎木狼那个法子不错?” 玉帝眼睛一睁, 精光四射,八卦地道:“你想送他们去投胎?相中谁家了?” 佛祖道,“你那卷帘大将,这几日红鸾星动, 倒是要有一场喜事, 反正他一时半刻也回不得天庭, 莫不如就放任他在下界娶妻生子算了。” 玉帝听了,啼笑皆非,指点佛祖道:“好啊好啊,你这如来,也不是什么好饼!” 佛祖相貌端正,姿态平雅,缓缓道:“我既不伤人性命,又不夺人家财,怎地不是好人了?” 玉帝冷哼一声道:“好好好,好人都给你做,我却要去做个恶人!” 正巧天兵天将压着那九头蛇与牛魔王上得殿来受审,这俩人此时昏昏沉沉,还未曾清醒,玉帝便道:“拉下去打个八百杖,丢下去给那沙悟净做儿子去!” 天兵天将齐齐应是,把两个人死狗一般拖下去处置不提。 却说下界黄风山黄风洞,那玉面狐狸带了大笔家财来投,果然顺利在黄风山落户,她每日里涂脂抹粉,送汤送水,软语娇声,不过几日,便和那沙悟净做了夫妻,这一日忽感不适,自己内视之下,又惊又喜,去原来已经是有孕在身了。 玉面狐狸捧着肚子暗道,想她跟老牛做了几年夫妻,半点喜讯也无,她还疑心是自己不能生,每次说起这个都很是心虚,没成想,却是那老牛不中用! 玉面狐狸连忙使侍女叫了沙悟净来,把这事儿一说,沙悟净也喜不自胜,连说夫人辛苦,从此小心胜意,越发体贴恩爱,夫妻感情一日千里。 如此过了将近两个月,玉面狐狸一朝分娩,产下两个幼儿来,一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一个瘦小结实,力气颇足。 正是那牛魔王和九头虫投胎转世。 这兄弟俩是精怪之子,自然长得飞快,那玉帝也是促狭,从天庭贬至凡间投胎的,都未曾喝过那碗孟婆汤,前世记忆犹在,因此慢慢地,玉面狐狸便发现,她这两个儿子,十分不对。 大儿子每每看她,便目露凶光,似有万般仇恨,千般仇怨,而小儿子却紧盯着大儿子不放,那眼神也是刻骨的怨毒。 玉面狐狸心中就是一惊,暗道自己莫不成是生了两个前世的冤家? 她心中提防,不愿意再接近这两个孩子,从此也就丢开手去,把儿子们都丢给侍女去管,自己半点不理,问也不问,只在沙悟净来时,做些慈母之姿。 如此过了一时半载,又再次有孕在身,便越发视那两个儿子于无物了。 这也是黄风山暗藏的一场祸事。 不说这些神仙妖怪,单说庄凡悟空师徒,一路奔驰前行,直奔西去,路上少了两个人,大家也适应了一阵子,过了好些天,悟空才又开始修炼。 只是这是庄凡早就恢复记忆,悟空盘腿坐在那里,刚一把那结界珠掏出来,庄凡发现端倪,伸手一握,便拿在了手里,捻动之间,看了几眼,便笑了,问道:“谁给你的?”这一看就是菩提做的东西。 悟空挠挠头,道:“悟离师兄,就是在灵台山修道时的大师兄给的。我上次从花果山出来,心中烦闷,一不小心在半空修炼起来,醒来的时候,他化作的仙鹤啄了我一口,给了我这个珠子。悟离师兄最擅长做这些小玩意儿,大约是路过,给我护法了我一段时间,又怕我入定耽搁时间,才给了我这个。” 庄凡听了,摇摇头,叹气道:“傻孩子,你悟离师兄哪是路过,他明明就是特意去护着你的,这东西也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乃是出自菩提的手。” 悟空呆呆怔怔,道:“徒儿,徒儿不知……” 庄凡在悟空身边坐下,揉揉他毛嘟嘟的脑袋道:“不怪你,拿去吧。” 悟空接过那结界珠,眼里有泪,道:“师父,我也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庄凡心疼徒弟,把委委屈屈的小猴子搂在怀里,道:“该感激就感激,该气就气,一码归一码,等到西游完事儿,师父领着你,找他算账去,好不好?” 猴子枕在师父大腿上,十分心安,嘟囔道:“不想去!” 庄凡哈哈大笑道:“为啥呀?我们悟空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 猴子揉揉鼻子,道:“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庄凡想了想,道:“就叫他师叔!” 猴子小心翼翼地道:“可行?他会不会骂我……” 欺师灭祖啊,忘恩负义啊,好多词儿在大圣脑袋里咻咻咻飞过去了。 庄凡斩钉截铁地道:“不会!那老东西一直不着调,他都说不认你了,就叫他师叔!以后我悟空就是师父一人的徒弟!一根汗毛都不给他!” 猴子听了,这才展颜,兴高采烈地变成小猴子在师父怀里打滚儿,赖赖唧唧地道:“师父,今天不想修炼了,改明天吧?” 庄凡见猴子激动,也怕他情绪波动太大影响心境,便道:“也行啊,不过只有今天一晚可以偷懒。” 猴子小胖肚冲上,懒洋洋地道:“一晚就一晚,师父,那你给我梳梳毛吧!” 自从皮孩子多了起来,师父一天忙到晚,再没给自己梳毛了。 庄凡岂有不允的,从储物珠里摸出一把新木梳,从头到脚,把悟空梳得溜光水滑,十分蓬松外加金光闪闪。 几个小的初时见师父和大师兄在谈论修炼的事,便没凑过来,谁知两人说着说着,大师兄竟然守着师父撒起娇来了! 不能忍! 几个小的默默地包围过来,蹲在那里,围城一圈儿,手拄着下巴,十分哀怨。 庄凡只做不见,任由他们作怪,到底毛毛小些,藏不得委屈,哼哼唧唧地道:“伯伯,我也要梳。” 庄凡逗他,拿出另一把梳子来,递给他道:“好呀,毛毛也爱美了,梳吧!” 竟是叫人家自己梳的架势了。 毛毛蹲在那,一个小小的小毛猴子,捧着一把大梳子,目瞪口呆:他不是想要梳子…… 庄凡又问那几个幸灾乐祸的道:“你们几个也要梳?” 悟忘和八戒哥俩儿赶紧搂在一起,齐齐摇头,道:“师父,俺俩没头发!”他们两个小光头,且不用呢! 悟忧捏捏自己的发髻,想说自己也想梳,谁知一不留神手劲儿大了些,把花苞捏住了,小花苞里哎呦一声,娇娇脆脆的,紧接着,悟忧的手就被小花苞探出头来,抽了一记,他顿时收回手,老实了。 只有毛毛蹲在那里气呼呼,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悟空心疼弟弟,从师父怀里坐起来,道:“毛毛到哥哥这里来!” 毛毛本来不想去,可是哥哥的怀抱对他也很有吸引力,身子反应比脑子快多了,悟空一叫他,他自动自觉的就坐过去了。 于是,初秋朗朗月色之下,和尚给身前坐着的小猴子梳毛,小猴子给身前蹲着的小小猴儿梳毛。 甚美。 这一路疾行,转眼这一日,便到了一道长岭,岭上为路,荆棘便地,针刺骇人。 庄凡勒住马,见果然那荆棘之下,有一条蜿蜒痕迹,不知是指路的,还是专供蛇虫爬行的。 猴子过来道,“师父,这岭怕不是也有八百里,虽有路,却也难行,我们飞过去吧!” 庄凡倒是想起,这地方有几株植物成精,曾假做此间土地,在被猴子看破真身之后,趁着猴子不备,把那唐僧掳了去,与他彻夜饮酒作诗,还硬要做媒,将一株杏树强嫁给他。 庄凡摸摸自己脸上这些日子蓄起来的胡须,心说,如今这个凶神恶煞的样儿,倒要看看,哪个敢掳了自己去,要跟自己对月论诗,谈婚论嫁! 诗是没有的,九锡环杖他倒是会舞一舞,不知可有人会欣赏。 庄凡正想着,猴子道:“师父,莫不是这地方有什么不对?” 师父但凡对着将要去的地方发呆沉思,那便是即将有妖。 果然,猴子便听师父道:“是有几只小妖,都是树精,没什么本事,师父在想,要如何处置他们才好。” 猴子心说看吧,他挠挠头,依着师父的性子,自是不能挖根弄死的,可是这树长在这里,要如何带去黄风洞? 几人正对着这八百里荆棘发呆,荆棘那头木仙庵里,几个树精也在瑟瑟发抖。 那赤身鬼道:“十八公啊,那唐朝圣僧师徒,可近在眼前了,那小小八百里荆棘岭,岂能拦得住他们?到时候到了咱们木仙庵,看破咱们几个真身,各个儿逮了拿去酿酒,却该如何是好?你还不赶紧想个法子?” 十八公皱着眉头,不搭腔,倒是那杏仙,娇声道:“我瞧你们便是多心,那圣僧,自唐朝上邦而来,一颗慈悲向佛心,哪能像你说得那般野蛮粗鲁?” 赤身鬼冷哼一声,道:“感情姐姐眼里,我们就是那胆小怕事的了?那正好,你去做个开路先锋,去试那圣僧一试?正缝秋时,姐姐结的一身好杏儿,百里飘香,且看那圣僧,对你眼馋不眼馋,会不会拿你去酿酒!” 那杏仙听了,脸色煞白,讷讷不肯言了。 凌空子听了,却道:“此主意听着甚妙,或可一试!” 拂云叟和孤直公皆道:“老桧树你不是吧?即便惧怕圣僧,也不该拿咱们自己人送命啊!” 十八公听了,却明白凌空子的意思,道:“凌空子说得不错,杏仙啊,你把你那些杏子,搜集搜集,都送了来,等会儿,我们几个拿了,去送给那圣僧,护着他过了这八百里荆棘岭!看他能否饶过我们一命,不过杏仙你,就不必出面了!” 杏仙听了,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那我这就去拿杏子!”说罢起身就跑了! 赤身鬼皱眉道:“十八公,如此这般,真的可行?你我几人,这本体可都是清香怡人的,区区小杏子,哪能糊弄过去?” 十八公叹口气道:“唉,死马当活马医呗!你们是能结果子啊,还是能酿个蜜啊,我倒是有许多松子,就是怕圣僧牙碜不肯吃。” 拂云叟捋着下巴道:“唉,可惜圣僧来的不是时候,我这笋尖,才刚冒芽呢!” 凌空子,孤直公和赤身鬼听着,都不肯多言了,他们身上,没啥可吃的啊。 没一会儿,那杏仙带着两个小丫鬟,捧了一箩筐的杏子来,对着十八公行礼道:“妹妹左挑右捡,便得了这些好杏子,无疤无痕,色泽均匀,哥哥且拿去吧!小妹告辞了!” 十八公道:“回吧,一时半刻的,不要再出来,约束好那两个小的,也莫叫他们闯祸!” 那杏仙应了,领着两个丫鬟急匆匆回了原身,偃旗息鼓,再不肯声张。 那十八公道:“老弟弟们,你们是跟我去,还是在这里等着?” 凌空子道:“老哥哥,你也知道我,浑身皆香,实在怕得慌,我便不去了吧?” 十八公道:“也是,你就留下吧!” 孤直公也是此言,十八公也叫他留下了。 拂云叟道:“老哥哥,我也怕圣僧拿我去酿了竹筒酒……” 十八公捋捋胡子道:“确实有此隐忧,你也在家吧!” 赤身鬼撇撇嘴,道:“十八公,我没甚可担心的,你带着我去吧,我还能给你搬框。” 十八公皱皱眉,道:“却怕你相貌丑陋,惹得圣僧不喜,唉,算了,你把衣服弄得整齐些,头发梳梳,好歹弄个人样子。” 赤身鬼哼哼唧唧抱怨几句,到底做了规规矩矩的道童打扮,抬着一筐子黄杏儿,一筐子松子,跟着十八公,腾云驾雾,越过八百里荆棘岭,打算去迎那圣僧。 庄凡正在这儿琢磨,到底是一把火烧荒的好,还是飞过去的好。 烧荒怕烧得太厉害收不住,且这荆棘中,不知有多少蛇虫,一把火下去,倒妄害了不少性命。 至于飞过去,唯一麻烦的就是焦糖糕,要八戒和悟空两个带着,况且这一飞,可就算是作弊了,不知道天上那几位看见了,会不会来找他麻烦。 庄凡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喊,“师叔!师叔等等我!师叔救命啊!” 庄凡听着耳熟,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远远地一阵绿光疾驰而来,叶子上坐着一个红袍少年,不是红叶,还是何人? 庄凡心里就是一惊,这无缘无故的,红叶怎么会撵上来? 几小也七嘴八舌地道:“看着好像是大哥?” “大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是红孩儿?” “不是啊,挺大的,也没穿红衣,黑乎乎的,看不清。” 庄凡对悟空道:“悟空,你守着师弟,师父瞧瞧!” 说罢腾身飞起,直奔红叶而去,两人在半空相遇,庄凡稳稳地落在绿叶舟上,问道:“怎么了?这是谁?” 红叶哭得满脸是泪,哽咽着道:“师叔,这是镇元!您快看看,他是怎么了?” 庄凡一惊,坐在绿叶舟上,向红叶怀里的镇元子望去,只见镇元子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只顾得呼痛。 庄凡稳稳心神,把他手拿过来,略一号脉,只见脉象混乱驳杂,什么也看不出,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问红叶道:“你在哪儿遇到的他?遇到时他就这样了?” 红叶十分心虚,抽噎道:“没有,我遇到他时,他还好好的儿。我今天正在火焰山炼化紫气,他就去了,手里拿着土丢丢洒洒的,我寻思就过去问问他在干嘛,谁知一见面,他又没认出我来……” 红叶心里委屈,忍不住哇一声哭得响亮。 庄凡一脸黑线,心说你前后那两个样子,搁谁身上谁能认出来啊,只是少年哭得伤心,只好伸手去给他擦泪,耐心问道:“那后来呢,他怎么就这样了?” 红叶哽咽道:“我就说我是红叶,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心里有点儿生气,就,就,就……” 庄凡耐住性子,道:“就怎么了?把他揍了?你说吧,师叔不生气。” 红叶低头,可大声抽噎一下,道:“就把那河里的水,递给他喝了一杯……” 庄凡脑子嗡一声,只想拿条苕嘎达狠狠抽他屁股! 他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是不叫你们喝那水?” 红叶心虚,小声儿道:“我自己没喝……” 庄凡都快气死了,红叶眼泪汪汪看过来,道:“师叔,你快救救他,他喝了水没一会儿就说腹痛,我给他喝了好多树汁解毒都不管用!怎么办啊,我看他快要痛死了!” 庄凡气虚地道:“也怪我,没跟你说那水的功效。这样吧,我带你你们回去找解药,我先告诉悟空他们,叫他们在此地等候!” 庄凡说着便要下绿叶舟,谁知悟空不放心,急匆匆赶了来,庄凡一回身,看见大徒弟了,连忙道:“悟空啊,师父要带着红叶和镇元大仙回去一趟,你领着师弟先在此驻扎,等师父回来,可好?” 悟空不放心,道:“师父,我陪着你去吧,你自己我不太放心。” 庄凡道,“没事的,师父如今恢复记忆,法力法身俱全,等闲的事伤不得我,你若不放心,还有你大哥在呢。” 悟空瞅瞅他大哥哭得满脸泪的样子,嗯,更不放心了,只是拗不过师父,只好落下云头,安抚师弟们去了。 庄凡见悟空走了,便对红叶道:“咱们走吧,去那条河边上的解阳山,那里有个破儿洞,我们去找落胎泉!” 绿叶舟向回疾驰,红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结结巴巴地道:“什么泉?” 庄凡叹口气,给他擦眼泪,道:“红叶啊,下次生气,说就是了,千万别给人乱吃东西,自己也不能乱吃,知道不?” 他又道:“那子母河的河水,喝上一口,无论男女,皆能有孕,故此师叔不叫你们碰,我们在那女儿国,也是住了几天的,你就没好奇过,女儿国的女子是如何传承的?就没听人讲过子母河河水的事儿?” 红叶脸都白了,道:“我,我没注意……真的……” 庄凡叹口气,道:“没事,别担心了,到了落胎泉,喝上一口泉水,那胎气自然而然的就解掉了!” 半空中风声呼啸而过,红叶一声不吭,低头瞅着不断呻,吟的镇元子掉眼泪,镇元子疼得晕晕乎乎的,庄凡的话听个一清二楚,只是心中羞赧,不愿睁眼,此时一滴滴热泪落在他脸上,简直烫到了他心里。 镇元抑制住痛楚之色,睁开双眼,伸手去给红叶擦泪,道:“别哭了,我心甘情愿喝那水的!” 红叶搂着他,抽泣道:“都是我的错!” 镇元忍痛笑道:“我误会你那么多年,便是为你受些苦,我也心甘情愿,你别哭了。” 庄凡听了,咳嗽一声,心说你俩注意点儿,还有人呢! 红叶突然想起一事,急慌慌问道:“师叔,我那人参果树树汁,有稳固魂魄,强身健体之效……我方才,给镇元喝了好多,还给他吃了俩人参果……” 庄凡听了,一脸黑线,你是要补死他,还是要催生啊! 99.小闺女 见红叶惶恐, 庄凡只能替他出头, 道:“镇元啊, 你还记得悟忧和悟忘两人的孩儿么?” 红叶呆呆的, 低头瞅瞅镇元,脸上的泪噼里啪啦往下掉,镇元也有点儿懵,慢慢吸气, 回身瞅庄凡道:“没听明白圣僧的意思。” 庄凡十分无奈地瞅着他俩,道:“我的意思就是, 你肚子里的孩子,此时可能已经有了神魂,在你肚子里已经落地生根了,而且这孩子, 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还算是红叶的。” 镇元也呆呆的,想了好半晌才道:“那我到时候,怎么生呢?”毕竟男子的身体构造跟女子的, 他不一样啊…… 庄凡心说你想得可倒是远, 乃道:“你还是先喝了落胎泉试试吧,若胎气化不下去,你再说生孩子的事儿也不迟。” 可是镇元,却突然根本不想喝什么落胎泉去了! 刚开始镇元以为红叶是想毒死他, 喝了那水开始腹痛之后, 他是肚子疼, 心也疼,心说死就死吧,栽在红叶手上,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他一直腹痛呻,吟,却见红叶吓得不行,喂了他好多人参果树汁,又塞了他一嘴的人参果子,见丝毫不奏效,竟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一路疾驰替他找寻解药,他心里,突然就有点儿不一样的滋味。 挺好的,他想。 死就死了。 这么死在他怀里,真的挺好的,镇元在那一刻想。 但是等知道自己只是怀了胎,尤其是怀了跟红叶的孩子之后,镇元子忽然就觉得,自己好了! 哪儿都不疼! 神清气爽! 心旷神怡! 天宽地阔! 他现在能绕着四大部洲跑三个来回都不累! 他才不要死!他要生孩子!他要再活个万万年! 只是他很机智的,仍旧“全身无力”地,躺在红叶怀里,颤颤巍巍地看着红叶,去拉他的手,十分“虚弱”地道:“红叶,我想生下这个孩子,求求你……” 庄凡在一旁静默围观,心说从来不知道镇元这家伙竟然这么能演…… 红叶依旧泪眼朦胧,眼泪吧嗒的,抽噎着道:“可是这孩子只是因为我……”生你气,想捉弄你…… 镇元赶紧拉住红叶的手,哀求道:“我不介意的!我会很爱他的!红叶啊,我都几万岁了,才有这一点骨血,得来不易,求求你,让我生下来吧!你要不喜欢小娃娃,我自己养,行不!”以退为进之法,以前屡试不爽的,希望这次可以奏效。 果然,红叶揉着眼睛,继续抽噎着反驳道:“我也很喜欢小娃娃的!” 镇元眼睛一亮,连忙道:“那我们一起养也可以啊!红叶,你原谅我吧!” 红叶大力地擦了一把眼泪,很迟疑地问:“你肚子不疼了?” 镇元立刻把头枕回去,哎呦一声,小声儿道:“娃娃好像在动了!” 红叶果然上当,被吸引了所有心神,道:“真的嘛真的嘛?” 镇元拉着他手,道:“你摸摸……轻一点……” 红叶就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上去,镇远的肚子刚好动了一下,把红叶骇得一蹦,捂着胸口道:“妈呀!” 镇元连忙哄他,道,“不怕不怕,就是他在我肚子里翻了个身。” 庄凡就抱着膀瞅着他俩,忍不住翻了个红孩儿式的白眼,一脸黑线。 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个人,彼此太过了解,你熟悉我,我熟悉,彼此套路,真的,在一起算了,还是不要放出去祸害别人了。 他咳嗽一声,惊醒这对儿新任爹爹,道:“你俩想明白了?真要生?” 镇元斩钉截铁地道:“要!” 红叶却很迟疑,镇元连忙把红叶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急切地道:“难道你不爱他嘛?” 红叶此时刚哭过,还带着一点儿鼻音,他小声儿道:“我就是怕他长大了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怪我嘛……” 镇元道:“不会不会,你只要以后好好爱他就好了啊!” 红叶继续犹豫,道:“可是你太辛苦了,你肚子看起来好痛……” 不等镇元说不痛,庄凡也趁机给他俩泼冷水,道:“镇元用自己身体孕育孩子,可不比哪吒,要更辛苦。胎儿长大,会压迫母体的内脏,你到时候站着吃力,坐着费力,不能弯腰,睡不好,吃不好,还会孕吐,尿频尿急。因为体内激素波动,还会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会毫无原因的发火儿,生气,伤心,大哭……镇元,你当神仙当久了,能受得了这些苦吗?” 镇元连连点头,道:“只要我孩儿平安诞生,我什么都能忍,真的!” 总比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游荡,要幸福甜蜜得多,他都能忍,真的! 庄凡见这傻爹一脸斗志昂扬,忍不住叹口气,又去看红叶,道:“你能照顾好他吗?要日复一日容忍他的坏脾气,照顾他吃饭睡觉,如厕洗澡,换衣服梳头发,所有事都要面面俱到,不能有半点疏忽,你行吗?比如有可能他吃一口吐一口,你也吃不下去,他半夜睡不着腿抽筋,一脚把你踹起来,你就得好好地给他揉小腿,你能做到吗?” 红叶刚才的犹豫一点儿都不见了,庄凡话音刚落他就抢答道:“我能我能我能!” 他很是心疼地低头看镇元,道:“原来怀胎竟是这么辛苦的事啊?” 镇元刚要说话,庄凡一拍手,道,“注意注意,我还没说完呢,这样吧,关于怀孕的事,我也不太懂,你们要不要去凡间找个大夫咨询一下?看看其他的注意事项?” 镇元突然抓住庄凡的手,咬牙切齿地道:“圣僧……我看……还是……不用了!” 庄凡奇怪,结果低头一看,镇元子额头满脸是汗,肚子吹起儿一般地长了起来,他忍着剧痛,艰难地道:“我好像,要生了!” 那头红叶一听,两眼一翻,晕了! 庄凡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片特别大的草原,跑过去上万只长脖子怪兽,各种吐槽使劲儿刷屏。 要你何用啊! 果然被催生了啊! 凡人喝了子母河水,三天才会生,镇元这才多久? 今早上镇元子喝了水,到现在刚过午时,满打满算才小半天,红叶到底是给镇元喝了多少人参果树树汁啊! 庄凡一脑门子汗,揪起红叶两巴掌把他抽醒,叫他赶紧落地,放个树屋出来,把镇元抬进去,再烧些水来,等着接生。 庄凡打算着等把镇元安顿好,自己赶紧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城镇,好去找个稳婆来。 男女虽不同,生起来套路也差不多,大不了划镇元一刀! 谁知三人刚刚落地,晕头转向的红叶才把镇元抱进树屋,放在木床上安置好,镇元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婴儿的啼哭! 庄凡人还没进来了,孩子就生出来了! 听着宝宝的哭声,庄凡叹口气,心说要不要这么快! 红叶被镇元拉着手,想去看宝宝,又放不下镇元,急得镇元小声儿哆嗦着催促他,“快去抱孩子啊!” 他这会儿是真虚,镇元没想到,麻蛋的生个孩子这么痛,还好只是一下下就生下来了,否则他真想咬舌自尽了。 太疼,心有余悸! 庄凡忙道,“还是我来吧!” 这俩人谁都没抱过这么点儿的小娃娃,再给伤着了。 万年孩子王虽然没养过这么点儿的小孩子,抱还是抱过的,他掀开镇元子的道袍,只见凌乱的衣衫之中,一个光溜溜的小娃娃正在那儿挥动着胳膊腿儿,闭着眼睛哭得正欢。 庄凡就笑了,道:“是个女娃娃!” 红叶和镇元听了,很是惊喜,齐齐探头来看,道:“真的?” 跟凡人刚出生的娃娃不太一样,这个小闺女,胖嘟嘟的,又白又嫩,脑袋上的胎毛十分浓密,小嗓门儿十分喝亮,身上也很干净,没什么血污。 秋天的天气有些冷,庄凡怕她冻着,赶紧找出一个在祭赛国做的小薄棉被子来,把小闺女托着脖子和腰抱起来,好好地放上去,捋一捋,包上,抱起来哄一哄,那小闺女就哼哼唧唧起来,再不哭了。 庄凡一瞧,毛茸茸的眼睫毛上,半点儿眼泪也没有。 红叶想看孩子,庄凡不给他,道,“你给镇元换换裤子,拿些热水给他擦擦身子!” 这家伙穿得开裆裤不成?到底闺女是怎么出来的? 可惜不是不眴,要不他还能研究研究,到底男人如何产子。 红叶赶紧弄热水去了,镇元道:“圣僧,给我看看我闺女!” 庄凡道:“别老圣僧圣僧的了,你还是叫我金蝉吧!” 镇元伸过来的手就一愣,庄凡面不改色地把闺女递给他,教给他怎么抱才能叫小孩子舒服,镇元便也略过此事不提,问道:“是不是得给我闺女吃点儿啥,她会饿吧?” 庄凡道:“刚生出来,我记得喝点儿清水就行,过一会儿再喂!” 然后他就傻眼了,跟镇元两个面面相觑。 喂啥啊! 镇元可是个男人!男人! 他那两个胖兔,纯粹就是摆设! 红叶一掀帘子进来了,掀开镇元的衣摆就要给他擦身,镇元脸红的跟布一样,连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红叶白他一眼,道:“你自己来个屁,你手都抖呢!再说又不是没见过,咱俩小时候一起洗澡的日子还少么?老实儿待着!” 镇元到底被镇压了。 好歹神仙之体,修复得快,也会自动清洁,红叶也没看到什么伤口,镇元也干干净净的,没擦出什么来。 胎盘脐带之类的,啥都没有。 庄凡刚才倒是看了,小闺女胖肚皮上,有个圆溜溜的肚脐眼儿。 真是神奇。 仨人正聚精会神地凑在一起,屏住呼吸,看小闺女窝在镇元怀里,小嘴儿呶呀呶地睡觉,只听木屋的门哐一下被推开了,红孩儿满脑袋是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这孩子追在绿叶舟后面,撵了一路也没撵上他师父,刚才在半空,一眼看见这片旷野中的小树屋了,赶紧落下来查看究竟,一进门,喘得不行,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师父蹽得太快,他几乎拼了小命儿了。 庄凡见红孩儿累得不行,赶紧过去把孩子抱过来,红叶也很是羞愧,赶紧掏出帕子来给徒弟擦汗,又拿出水来给他喝。 红孩儿歇了一歇,把气儿喘匀呼了,又灌进去好大一壶水,这才哭唧唧地道:“师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红叶赶紧把红孩儿接过来,抱在怀里,道:“对不起啊乖宝,师父刚才真是吓傻了!” 红孩儿心有余悸,回头看镇元子,小声儿问,“他没事啦?” 红叶乐呵呵地道:“没事了,来,红孩儿,见过你小师妹!” 红孩儿呆愣愣地顺着师父视线望过去,咦,一个胖宝宝! 红孩儿眼睛瞪得老大,道:“师父,不是吧,你们忙三火四地跑了,难道是因为偷了人家孩子?” 红叶尴尬地咳嗽两声儿,道:“瞎说啥呢!” 庄凡摸摸红孩儿的小脑袋,促狭地道:“这是你师父和你师娘给你生的,小师妹,亲的!” 红孩儿觉得自己胃疼,他回身瞅瞅庄凡,庄凡示意,“叫师娘!” 圣婴大王一捂脸,觉得人生很艰难,他鼓起勇气,对镇元大仙道:“师娘好!” 镇元子脸色通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尴尴尬尬地道:“好孩子!” 顺手掏出一件法器,递给红孩儿道:“收着吧,见面礼!” 红孩儿接过来一瞧,啧,一柄小号儿的玉尘麈。 红孩儿跟他师父“偷偷”地道:“师父,师娘要不就是特别喜欢我,要不就是特别喜欢你!” 红叶叫庄凡调侃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听了徒弟的话赶紧道:“我们乖宝这么好,肯定是特别喜欢乖宝!” 红孩儿把那玉尘麈收起来,哦了一声,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样子。 然后,四个人,齐齐凑过去,看小闺女睡觉了。 真可爱。 庄凡感觉他能这么一动不动看一天。 可惜小闺女她不给这个机会,睡了一会儿,她饿了,一醒了就哭得惊天动地! 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子汉都麻爪了! 庄凡这里有牛乳,他想着干脆先煮热了给小闺女试试,赶紧拿出来,用仙灵之气加热,再迅速回温,结果,不喝! 红叶道:“试试小米粥?” 两人连火都不点了,直接也用仙灵之气包裹,熬米汤,降温,还是不喝。 咋整,去凡人那里找个奶妈? 庄凡刚想出门,忽然见小闺女捧着红叶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嘬个不停,忽然灵机一动,道:“要不然,你试试你那个人参果树汁?” 红叶将信将疑,道:“能行么?” 他自己尝过,那绿色的树汁,一股子青徐徐的味道,不是很好喝。 庄凡道:“先试试!” 镇元此时还不能动,也道:“先试试!”他要是能把自己榨汁儿,早喂闺女了。 于是红叶小心翼翼地滴了一滴树汁出来,喂给了闺女。 小胖娃娃小嘴儿一吧唧,咽了! 哼哼唧唧还要! 庄凡赶紧捅红叶,道:“赶紧的,快喂!” 下一刻,红叶一脸呆滞的靠着床上,跟镇元一起斜躺着,稳稳地抱着闺女,手指头塞在闺女嘴里,小胖闺女安安静静地,咕叽咕叽地,在喝 “奶”了。 红孩儿靠着庄凡的膝盖站着,回头问道:“爷爷啊,你说,到底我师妹长大了,喊谁做娘?” 庄凡还没说话,红叶哽咽一声,道:“我要当爹!” 庄凡噗嗤一声笑了,糊弄他道:“行行行,你当爹,你没听人家凡人有句话嘛,叫既当爹,又当妈!” 镇元子偷偷憋笑,明知道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也哄他道:“你爱当什么就当什么,都随你!” 几人说说笑笑,小闺女吃饱了,又去睡了。 见这两人没事,孩子都生了,自然落胎泉也不用去了,庄凡便道:“好了,既然你们无事,那我就先走!” 红叶忙道:“师叔,我想跟着你!” 庄凡和镇元齐齐黑线,庄凡一戳他额头道:“都当爹了,稳重些!” 刚认识时候的那个红叶老祖,是假的不成。 红叶委屈地扁扁嘴,道:“我们第一次养孩子啊,师叔,就让我们一家跟着你吧,有什么事,我也有个主心骨。” 庄凡想想,问他:“火焰山那里弄完了?” 红叶泄气地一低头,道:“今天镇元子把那山里里外外撒了好些我脚底下的土,那上面全是炼化过得鸿蒙紫气,已经用不着我在那里了。” 庄凡点点头,道:“那树屋呢?收回来没?” 红孩儿忙道,“爷爷,我收起来了,东西都在我这儿呢!” 庄凡又问镇元,“你是带着他们三个回五庄观,还是跟着我?” 总得咨询一下各方意见。 红叶立刻举手反对:“不回五庄观,待得腻歪死了!”他几万年扎根那里不动,天天都是那些人,那些事,真是看得够够的。 镇元子听红叶说“回”五庄观,心里就美了一下,又听他说待得腻歪,很是心疼他,便对庄凡道:“不回不回!我都听红叶的!” 庄凡心说能不能有点儿原则!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庄凡不好再推,只能道:“那走吧!” 只能带着了,难不成把他们四个丢在这荒郊野岭里? 休息了这么一会儿,生产时带来的阵痛后遗症已经消散了,镇元子也能自己走路了,大家又一起坐上绿叶舟,直奔荆棘岭而去。 到了地方,庄凡远远看着,孩子们正蔫头耷脑的围在一起,准备晚饭,此时天色已晚,日暮西垂,确实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孩子们看到师父回来,开心死了。 然后听说突然有了小侄女,吓死了。 大家齐齐围过来,看那个安静地睡在镇元怀里的小东西。 忽然,悟忧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叫啥呢?” 傻爸爸们的洋溢着欢笑的脸顿时呆滞了,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镇元子脑海中闪过浩如烟海的经卷。 红叶脑海中,嗯,空空如也! 两个傻爹抱着娃,凑一块儿研究去了。 庄凡见他们找到事儿干了,就自顾自的去做饭,八戒已经熬上了粥,他只要随便炒几个菜就好了。 庄凡在炉子之间忙活来忙活去,突然见着两个大竹条筐,嗯?眼生! 他掀开盖子一瞧,一筐杏子,一筐松子儿,他茫然地抬起头,不记得自己买过这两样鲜货啊,“悟空,这两筐是谁买的?” 猴子溜溜达达过来道,“是荆棘岭对面那个木仙庵里的妖精送的。” 庄凡很懵,道:“送的?送这个干嘛?” 猴子挠挠头道:“说是听说师父路过,本不敢打搅,但是又仰慕师父风姿,想要来拜见,乡野之人,身无长物,就带了些野物,给您尝鲜的。” 猴子拿了一个杏儿,放在手里丢了丢,道:“我尝了,都是好杏儿,师父放心吃!” 庄凡摇摇头,想不明白这些妖精都是什么脑回路,又问道:“他们可说有所求?” 猴子眨眨眼,道:“那倒没有,只问我说要不要帮忙过这荆棘岭,被我给拒绝了,他们没再啰嗦,就那么走了。” 庄凡点点头,也没放在心上,做饭去了。 晚饭过后,没什么事儿,大家就早早的歇息了,预备明天早起赶路。 因为有树屋,傻爹们晚上带着小闺女睡一屋,红孩儿几天不见庄凡,十分想他,赖叽着睡到了帐篷里。 毕竟有个新出生的小婴儿,庄凡一晚上没怎么睡实诚,一直支棱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果然,一个时辰一通哭声。 第二天一早,庄凡钻出帐篷,就见镇元子偶尔捶两下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儿,正蹲在那里,洗尿布。 那些尿布,是庄凡昨晚用他们的旧僧衣剪出来的,柔软,吸水,透气,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么个活计,到底跟镇元子的身份差异太大,庄凡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100.满百啦~~ 庄凡蹲的远远地在那儿刷牙, 乌鲁乌鲁地问道:“孩子名字想好没?” 镇元用一种很梦幻的声音道:“红叶说, 先叫闹闹。” 一晚上下来, 俩大人叫孩子给闹的, 都颓了,原本都是神仙了,睡不睡觉,吃不吃饭的, 坐那儿打坐一会儿,什么都不需要, 可是昨天这一晚,他真是觉得疲了。 好累,好困,好想倒头睡。 昨天他闺女, 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哭,闺女一哭,睡得迷迷糊糊的红叶就踹他, 他得先把红叶拽起来喂闺女, 喂饱闺女,再去哄孩子她娘。 后半夜闺女还拉了一泡臭臭,幸好庄凡早有准备,把闺女用尿布包好了, 否则小棉被也不用要了。 这一晚, 兵荒马乱一般。 庄凡想想道:“我说镇元啊。” 镇元子机械地在搓尿布, 听见庄凡唤他,茫然地抬起头来,道:“啊?” 庄凡感觉他下一秒合上眼就能倒头睡着,摇摇头,道:“我昨晚好好想了想,你们抱着孩子,这么跟我走,到底不像话!” 天天在天上飘,一点也不安定。 况且,“闹闹是个小闺女,现在咱们连件儿女孩子的衣服都没给她准备,女孩儿穿得,戴的,跟这些臭小子能一样?” 红叶抱着闺女从小木屋里蹦出来,大红衣服皱吧得没法看,脑袋上的发髻乱得好似被人揪打过,他哈欠连天地道:“我闺女肯定要穿最好的衣服,戴最好看的发簪!” 庄凡直翻白眼儿,道:“那你就天天抱着她,跟着我在天上飘?衣服哪里来,首饰去哪儿买?” 想得倒是远,孩子刚生下来,头发还没长长呢。 镇元拎着一块儿被搓烂的尿布,垂头丧气地道:“我俩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昨天庄凡给他旧衣服做的尿布,他还不太想要来的,谁知道小婴儿皮肤那么娇嫩,说法那么多。 庄凡的半下午奶爹培训,说得听多挺细,但是遇到闺女,他就觉得啥都想再问问,啥都想再学学了。 当了几万年神仙,遇到小闺女,怎么就成了一个大白给呢? 庄凡道:“所以我说,不能叫你们这么跟着我了,等再走走,到下一个大城镇,我帮你们买套房子,买几个下仆,雇一些奶妈,找些小丫鬟,好歹把孩子照顾到五六岁,你们两个再带她出来晃悠。”这功夫只能是庄凡出钱,这俩神仙,身上啥天材地宝都不缺,啥金银财宝都没有。 红叶抱着小闺女蹲过来,愁眉苦脸地道:“那这几天咋办呀,我不敢给她洗脸洗澡……”闺女太软,他下不去手。 只是昨天闹闹晚上哭出眼泪来了,脸上都是泪痕,小屁屁也不知道擦干净没,他老觉得闺女臭臭的…… 庄凡叹口气,十分想把这个奶爹丢去现代,找个月嫂,包教保会。 到底抱回小木屋,拿了一个小木盆,三个大人围在一起,给小闺女洗了个澡,孩子还没咋样呢,镇元和红叶紧张出一身冷汗。 洗完了,擦干净,庄凡又掏出一条小棉被包孩子,指挥道,“那一条晾晾,叫太阳晒晒。” 红叶乖乖去了。 一大早,也没什么心思做饭,大家都想去看闹闹,庄凡煮了些粥,热了些包子馒头,配着小菜,大家对付一顿,镇元依旧辟谷,只喝了些清水。 红叶也急着去大城镇,给闺女找个妥帖的奶娘,一看下面八百里荆棘岭,除了荆棘,别的什么也没有,荒芜得可怕,便袖子一甩,那些针刺一般扎人的荆棘竟呼啦啦退个干净,闪出一条宽阔的大路来。 庄凡道:“你这倒是省事多了,只是咱们走了,这荆棘会不会重新长出来?” 红叶道:“不会,那些荆棘已经死透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这里会长出别的植被来。” 庄凡点点头,翻身上了白龙马,带着大家穿越这八百里荆棘岭,直奔西方而去。 那木仙庵的几个小树妖,红叶路过时瞄了一眼,没说话,袍袖一甩,把那几妖连根收起,不知道放置哪个空间里去了。 十八公这几个树妖,修炼的时间还很短,在红叶眼里,跟小儿也差不了多少,红叶手上的人参娃娃,修炼了至少也有三千年,还只是婴儿之态,这几个树妖不过千八百年,便做出老朽之姿,在红叶看来,无非是根基太薄弱之故。 修炼不到家,还敢在外招摇,同是木属的红叶,自然容不得这个。 通通关起来,好好修炼才好。 庄凡对此一无所觉,目不斜视,策马奔驰,根本没去关心什么木仙庵,如今他每日给自己定下行路的基本里程,昨日耽搁了,今日自然要补回来。 如此奔驰了三五天,红叶和镇元在绿叶舟上都坐不住了,幸好半途之中,遇到一个小城,虽不太大,却也宁静祥和,鸡犬相闻,庄凡做主,此地给他二人置办了一份家业,又雇了人手,又在此地陪了他们几日,见事情都上了正轨,才放下心来。 镇元和红叶有了衷心妥帖的下仆帮衬,缓过一口气来,慢慢恢复了往日仙风道骨的气象和少年的风发恣意。 闹闹也终于结束了天天在空中飘的日子,好歹头发梳得整齐,小脸干干净净,穿上了合体的小衣裳,虽然每日里总是吃吃睡睡,到底日子过得,跟平常大户人家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了。 红孩儿也被庄凡塞到这城中私塾读书去了。 小小年纪,不读书,还能干什么呢? 说起修炼,红孩儿脾气还是不稳,小孩子心性,还是先好好的和小朋友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吧! 庄凡本想把悟忧和毛毛也一起留下,叫他俩也去念个书,奈何这两个抱着庄凡大腿不撒手,死活不去,他只好罢了这份心思。 红孩儿也抱着庄凡大腿赖叽来的,结果被他师父一顿假哭,给哭回去了。 庄凡安顿好这父女师徒四人,这才安心带着徒弟们继续西去。 这一路初秋景色,天气日凉,秋风日盛,某日早起赶路,庄凡瞧瞧那大风,便又开始在脸上擦面脂了,不仅自己擦,八戒和悟忧也没跑掉,天天被师父按着擦香香。 庄凡之前叫那店家忽悠的,买了一大兜子擦脸的面脂,恐怕到了西天都用不完。 悟空和毛毛还有白龙马,因为脸上有毛,侥幸逃过一劫。 一路晓行夜宿,日夜兼程,这一日,来在一座高山之前,庄凡抬头瞅瞅那山,叹口气,下了马,拍拍白龙马后背道:“悟忘啊,变回来吧,咱们又要爬山了。” 悟忘化了身形,也抬眼去瞅,倒吸一口冷气,道:“师父,这山可挺高啊!” 庄凡点点头,道:“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过得去,如不成,那山路狭窄闭塞,有可能连支帐篷的地方都没有。” 他回头瞅瞅几个徒弟,道:“夜宿怕不怕?” 大家都齐齐摇头,笑嘻嘻地过来,跟着师父整理衣衫,拢裤脚,系袖口,准备爬山。 悟空把毛毛和悟忧从焦糖糕身上抱下来,把马牵给八戒照看。 行至崖下,开始爬山,此时是悟忘开路,庄凡随行,身后跟着手拉手一起走的悟忧和毛毛,八戒牵马紧随,最后是悟空押后,偶尔山路难行,他还要帮八戒扶着焦糖糕一把。 师徒几人手脚并用,路陡难行不说,竟有野兽出没,狼吟虎啸,豹逐鹿奔,空谷回响,怪鸟惊啼,叫人好不心惊。 好在悟忘行至在前,稍稍放出一些龙威,震慑四方,立刻百兽避伏,鸦雀无声,又有悟空在后掏出金箍棒,拎在手中耍了几圈儿,煞气腾腾,威风凛凛,立时师徒几人前后左右,再无作怪潜行,意欲偷袭之兽。 全给吓跑了。 猴子还颇为遗憾,最近这些天,急着赶路,师父又开始约束大家,不叫随意去打猎了。 毕竟耽搁功夫,好在硬货还有,徒弟们也不嘴馋,因此这山中走兽,也算逃过一劫。 行至山顶,已经过了午时,到了山顶,庄凡站住脚步,捶了捶腰,揉揉膝盖,索性年轻,胳膊腿儿还受得住。 往下一望,果然西边儿平缓坡处,有祥云缭绕,瑞彩千条,青山环绕之中,露出一处楼台殿阁,期间隐约传出钟磬之声,于这山谷间回荡,端得佛音缥缈,祥和宁静。 想来,这小西天雷音寺,到了。 庄凡心说,自他来了,这一路西游,妖精闻风拜服,没一个能打的,不知道弥勒这司磬的黄眉小童儿,这回还会不会如原来那般,逞凶斗狠,把一干玉帝手下之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和二十八宿星辰;北方真武祖师手下之龟、蛇二将并五大神龙,还有大圣国师王菩萨座下的小张太子和四大神将统统一窝端了。 这黄眉的金铙和人种袋,可是把大圣难为得不行。 庄凡皱眉向山下望去,猴子跟八戒牵了马上来,见师父望着山下沉吟,便顺势看了过去,其他几个小的,见师父没说下山,都赖赖唧唧丢了蒲团在地上,坐着休息,即便看着下面,也瞧不出什么,只有猴子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不对。 悟空手搭凉棚,看了几眼,道:“师父,我观下方,古刹明楼,禅光瑞霭,怎有些雷音之像?” 庄凡一听,奇道:“便没看出些别的?”不是应该还有些凶险之气? 悟空听了,再细看看,摇头道:“若不是路途不对,徒儿倒真的以为这边是佛祖所在雷音之寺了。真是奇怪。” 庄凡听了,便知其中定有变故,也不知弥勒那黄眉小儿,此番又要耍甚花招,乃道:“不必理会,为师只求真雷音,这等半路出来的,咱们只做不知,过去便是了!” 悟空点点头,道:“听师父的便是。” 又把师弟们叫起来,小心翼翼的下山。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等到师徒几人来在山脚,天色已黑,眼前便是那宏光大盛的寺庙,庄凡见夜色漆黑,无月无星,显见是夜路难行了,无奈之下,便道:“今日便在此扎营吧!” 想走走不成,又不想理会那寺庙,幸得庙门前宽阔广大,正好宿营。 至于那黄眉童儿所化之妖,随他去,不管他何时来闹,他们总是要吃饭睡觉的。 谁知师徒之人刚站住脚,立好树桩,准备栓马,只听那庙门之中一声磬响,有人高呼佛号,道:“圣僧既然已到我这小庙,何不进来叙话?” 夜色之中,庙门支呀呀一声豁然洞开,里面佛灯闪烁,有几列小沙弥,手持琉璃灯盏,鱼贯而出,中间一人,大耳垂轮,方脸双颌,宽肩胖肚,笑满盈腮,不是东来佛祖弥勒佛,却是何人。 猴子站在师父身后,一捅庄凡后腰,告状道:“师父,上次我去灵台山找菩提师父,就是他忽悠我说没那人!” 庄凡点头示意知道了,笑眯眯当做没事儿,合十一礼道:“不知东来佛祖在此,弟子失礼了!” 弥勒笑呵呵道:“不知者不怪,想是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一座寺院,圣僧有些戒心,也是应该的。” 庄凡毫不客气地道:“佛祖所言正是!弟子一行,孤军万里,不得不小心谨慎,如若不然,遇到个把有背景的妖怪,一不留神全军覆没,岂不是耽搁西去。” 弥勒哈哈大笑道:“怎会怎会!圣僧福缘深厚,自有高徒守护,必然一路平安西去。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内设宴席招待圣僧,请。” 庄凡心中纳罕,心说这是什么路数,妖精没来,妖精主子倒是出面了。 他到是不曾疑心是那黄眉童子扮作了弥勒来诓骗他,毕竟悟空的火眼金睛不是摆设。 既然人家摆宴,庄凡也不推辞,挥挥手,叫徒弟们跟上,带着大家一路随着弥勒向里走去,焦糖糕自有小沙弥牵了下去喂养洗刷。 庄凡一边向里走,一边抬头望去,果然山门上书着几个大字“小雷音寺”,不由得心头发笑,问道:“佛祖,此地号称小雷音寺,可是甚么缘故?” 弥勒心里窘迫,面上不露,笑呵呵道:“唉,圣僧有所不知,这乃是我一黄眉童儿,趁我不备,偷了我的物件儿,下界来作祸,建了这么一处所在,我追了来,童儿是逮住了,这些地方却还未曾改过,到叫人贻笑大方了。” 庄凡点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方才见了山门,倒唬了我一跳,还以为灵山近在眼前了哩!” 弥勒哈哈笑道:“圣僧取经之心,坚不可摧,一路艰辛,不阻路途,灵山虽远,路却也过半,此时见见小雷音寺,到也算一桩妙事!” 庄凡奇道:“哦?这么说,弟子西行之路,竟已经走过一半了?”这么说两年走完西天之路,看来是十分有指望的事儿啊。 弥勒点头道:“可不是,圣僧以凡人之身,走得如此之快,颇叫人惊讶赞赏啊!” 一指大殿,道声请,又道:“此方也恰巧来了几个朋友,向闻圣僧之名,都盼着一见,圣僧莫要推辞。” 庄凡心中纳罕,心说啥朋友,竟然要见个和尚?只不动声色,微微笑着,与佛祖互相请了,齐齐迈步,进了大殿。 果然弥勒所言不虚,殿中赫赫扬扬的沾满了人,均是武将装束,见了庄凡进来,赶紧抱拳拱手,齐道:“见过圣僧!” 庄凡忙道不敢,仔细看了,瞧着有几个面熟,大部分却都不识。 弥勒体贴,一一给他介绍,介绍完了,庄凡心中暗笑,却原来,就是上一次被悟空请来,又被黄眉小童儿灭了的那一帮,所谓“猴子请来的救兵”。 庄凡连忙拉过悟空和几个徒弟,给众神将介绍道:“这是贫僧几个徒弟,大徒弟孙悟空,你们都熟,二徒弟敖悟忘,你们也该都认得,三徒弟猪悟能,这个更不用说了,这一个,乃是我小儿悟忧,这一个,是我小侄毛毛。” 弥勒听了,暗地里一咧嘴,心说李靖这儿子,到底白养了,金蝉这起名字的本事,无论过了几代,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进展。 自此众人和乐,弥勒叫小沙弥端上仙果素酒,大殿之中,人声鼎沸,众人叙些旧日情谊,与圣僧拉拉关系,各个儿笑意盈盈。 奎木狼端着一盏酒,面上通红地过来与庄凡说话,道:“末将见过圣僧!” 庄凡不识得他,道:“不知将军是……” 奎木狼羞赧地道:“末将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奎木狼,李雄,向前圣僧路过的那碗子山波月洞,便是末将下界所宿洞府,那公主百花羞,便是我妻了。” 庄凡听了,才从记忆里踅摸出这个人来,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欲管人家家事,只道:“向前去时,未能与将军谋面,想来真是遗憾。” 奎木狼听了,心里哆嗦,心说见面干嘛,叫你大徒弟把我揍一顿? 只羞愧地道:“还是要多谢圣僧助我!” 庄凡不解地道:“我与将军素不相识,如何助你?” 奎木狼道:“因我私自下凡,与凡间公主成亲生子,待返回天庭后,玉帝罚我去兜率宫给太上老君烧火一万年。若不是圣僧在人间,收了我妻所赠的佛宝舍利子,再加老君求情,只怕我现在依旧还在烧火,回归星位不得,因此有今日一谢!” 庄凡摆摆手,道:“这乃是星君自己的造化,与我何干!” 奎木狼一听,略急,心说别啊,必须与圣僧你相干啊,否则沾不到这功德的边儿,说不准哪天玉帝想起来,还得捶我,连忙拜道:“圣僧心胸开阔大肚,施恩不言谢,小子却不能愧领,圣僧今日且受我一拜,来日若有差遣,请圣僧直言,小子必将尽心竭力!” 庄凡见奎木狼急的面红耳赤,心里也稍微明白了些,因此上去搀扶道:“你我也算故旧,君又曾与我两个徒儿同殿为臣,何须如此客气!将军多虑了,你与悟空悟能一般,也算我的子侄之辈,帮帮自家孩子,算得什么了!” 端得是给杆儿就爬。 奎木狼一噎,不过一想,子侄辈儿就子侄辈儿,那红叶老祖还叫圣僧师叔呢,子侄辈儿反倒是自己占便宜,顺势跪下给庄凡磕个头,道:“小侄见过师叔!” 庄凡一脸黑线,心说这个可好,我那里好歹有个电线杆子能爬,这位爬的,简直是个手电筒! 昴日星官向前也是见过庄凡的,一见奎木狼得了这个机缘,赶紧拉着其余星宿,齐齐来拜,均道:“小侄等见过师叔!” 弥勒和其他神将,惊得是瞠目结舌,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集体厚脸皮的。 庄凡无奈,只得收下这一大帮“侄子”,少不得把菩萨给的经书拿出来,挨个儿的发下去当见面礼。 除了经书,他也没有别的了,总不能拿那些凡俗之物送人吧。 拿不出手不说,他们自己也还要用呢。 那些星宿倒也不嫌弃,各个儿兴高采烈的收了。 倒是奎木狼机灵些,大狗憨笑着,道:“师叔,好歹您老给提个字,小侄儿日日端详,也有些长进。” 啧,滑头! 庄凡心中十分赞许这鬼灵精滑的家伙,把他臭骂一顿,念个狗血淋头,少不得一一在经书上签名,龙飞凤舞地写个“三藏赠书”之语,把他累得够呛。 另外几伙儿瞧着星宿跟庄凡拉关系,妒忌得眼睛都红了。 小张太子机灵些,给五大神龙使个眼色,叫他们去缠悟忘,自己则拉着悟空叫哥哥,道:“小弟向前就闻哥哥威名,只是被家大人压着,一直不能出门,无缘得见哥哥真身,今日一见,果然好英勇,好相貌!小弟手痒,不知能否和哥哥交个手,比划比划?” 猴子也心动,便去问庄凡,庄凡对徒弟交朋友向来是不限制的,笑眯眯道:“去吧去吧,只是你们两个手底下注意,莫伤了彼此,点到为止即可!” 小张太子听了,乐呵呵道:“圣僧放心!” 拉着悟空,便去了后面演武场。 101.与弥勒密语 小张太子使一条楮白枪, 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无所畏惧, 欺身上前与大圣战在一处, 你来我往,棍影翻飞,枪风刺骨。 输了。 庄凡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注意了一下时间, 没五分钟,他徒弟就把人家小张太子打趴下了。 也不知道给年轻孩子留点儿脸面, 庄凡嗔怪地想,心里乐开了花儿。 小张太子一脑门子汗,门牙都笑掉了,抱着拳十分钦佩地道:“哥哥好武艺!弟弟十分仰慕!若不是哥哥西去太忙, 真想跟哥哥多学上几日!” 悟空刚要谦虚,四大神将也凑上来了,齐齐道:“好哥哥,如果不嫌弃, 也教我们几手!” 四大将轮四把锟鋘剑, 也跟大圣打了一架,很有车轮战的架势,只是猴子汗都没出,几人便败了, 还不如跟小张太子打得爽快。 大圣心说你们逗我玩儿呢, 这打架不出力, 打着干甚? 谁知小张太子和四大神将齐齐凑上来,说是仰慕非常,非要和悟空做结拜兄弟。 猴子挠挠脑门儿,他现在一听见结拜这俩字儿,就脑门子疼,无他,当年花果山结拜那几个妖王,把他弄怕了,无奈之下,大圣只得道:“咱们兄弟年岁仿佛,何须结拜?真心相交,哥哥也好,弟弟也罢,彼此和乐就好,岂不更自在!” 小张太子见强求不得,悟空又对他们亲切,便也罢了,便拉着大圣去喝酒,与悟空推杯换盏,好不开心。 二十八星宿缠住圣僧不放,国师王菩萨座下这几个围住悟空不休,北方真武祖师手下之龟、蛇二将并五大神龙便去找三太子小白龙说话。 五大神龙也端得无耻,非要认小白龙做个侄子,奈何小白龙对他爹一肚子怨气,四海龙王里那三个亲伯伯他都不爱搭理,哪肯再给自己弄五个叔叔出来,只说自己做了圣僧脚力,高攀不起,带着悟忧远远地躲了。 神龙起初不知悟忧身份,悟忘见他们神烦,便很是骄傲地介绍道:“我弟悟忧,太乙真人之徒!人称哪吒三太子!” 果然此话一出,五大神龙白毛汗都吓出来了,心说这不是李靖的儿子哪吒?好抽龙筋那个?怎地成了圣僧的小儿子?到底灰溜溜走开了,再不敢招惹。 幸有鬼蛇二将出头,给毛毛说些收妖之事,武当山盛景,哄着小猴儿玩儿,毛毛无事,倒也仔细听了,又跟他们玩耍,这一方才没算冷场。 其余又有平日轮值护法的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今日也一同现身,跟八戒这位天蓬元帅叙叙旧,说说天宫往事,讲些旧人旧貌,倒也和乐。 庄凡心里装着事儿,惦记给徒弟讨个公道,应酬了一会儿二十八星宿,说声“自去”,就去找弥勒了。 一见面,庄凡戳戳弥勒肚皮,笑眯眯地道:“胖子还是那么胖。” 弥勒一愣,忍不住也笑了,道:“小子还是那么促狭。” 两人在案几左右坐了,对饮一杯,弥勒道:“怎地就醒了?” 庄凡叹口气,道:“得了场机缘,也不想醒,醒了也不悔。” 弥勒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之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庄凡点点头,自饮一杯,冲弥勒一亮杯底,转开话题道:“上次跟菩提商量什么了,干甚欺负我悟空?” 弥勒见他不肯提旧事,心里了然,知道金蝉必是拿定主意的了,就笑了,道:“难得你竟如此护短!” 庄凡叹道:“几辈子第一个徒弟,命也苦,不护着些怎么行?”又抱怨道,“悟空好不容易脱难,难得抽空去瞧瞧他,大大方方的见就是了,我又不是小心眼子的人,奈何又行那鬼鬼祟祟之事,还把你拉出来当挡箭牌!” 弥勒笑眯眯地道:“他那性子,你还不知,最是别扭。因着悟空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他一直闭关不知,不曾去救他,心中愧疚着呢,不好意思见孩子呢。我也是见他可怜,才去帮帮他。” 庄凡又饮一杯,道:“有甚不好意思!” 说罢偷偷一指毛毛,道:“瞧着那小猴子没。” 弥勒点点头,道:“可是六耳?我瞧着跟悟空一个相貌,只是怎么小上这么些?”第一轮儿的时候,可是跟悟空一般大小,可如今,却还是个小毛猴子呢。 庄凡道:“可不是小,这孩子,刚出世没有几百年呢,是悟空压在山下时才有的他。” 弥勒眼睛一亮,八卦道:“听你这意思,难不成,这是悟空的儿子!?”不对呀,那上次悟空岂不是父子相残? 庄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瞅着他,道:“难不成你以为他是悟空跟地母生的?想啥呢你?没喝多你就开始说醉话了!” 弥勒也不恼,呵呵一笑道:“还不是你这话叫人误会!咋,为何叫我看他?” 庄凡道:“弥勒呀,你回去,跟菩提说一声儿,说我抢了悟空,再还他个小毛猴子做徒弟。” 弥勒一皱眉,道:“他能收?一般徒弟,他可看不上,必是机灵古怪的,他才爱呢。旁的都嫌弃愚钝。虽说六耳猕猴也是四大灵猴之一,但这孩子脾性灵气,你瞧着如何?” 庄凡一驻下吧,叹口气,道:“也就是你吧,我跟你说了,这小猴子,乃是悟空执念分,身!” 他回头瞅着弥勒,道:“明白什么意思不?” 弥勒起先没反应过来,点点头道:“若是执念分,身,岂不是真的是另一个悟空了?” 说到这儿,弥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和金蝉说些什么,忍不住蹭地一声,十分灵活地从地上弹起,失了笑面,满脸惊容,瞧瞧庄凡,又去看正在嬉笑的悟空,又瞅瞅正拿着随心铁杆兵和人打闹的小毛猴子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庄凡便招呼他,“来吧来吧,坐吧,瞅你那样子,东来佛祖的体统哪里去了!” 弥勒失魂落魄地坐下,捏着酒杯的手忍不住直哆嗦,道:“金蝉啊,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事谁跟你说的?” 若是真的,那上辈子如来佛祖,是闯了多大个祸患出来,怪不得后来死活都要转换时空,重来西游! 只是这么重大一个消息,怎的他竟一点儿不知?反倒是凡间的金蝉竟得到了消息? 庄凡把酒给弥勒满上,点点头,开口道:“是谛听听来的,地藏怕我等这次再伤了六耳,直接去寻了我,只是我那时正在昏睡,他便直接告诉悟空了。” 弥勒挺直的腰板儿一下子堆委下去,他也不笑了,颤抖着嘴唇道:“那上一次西游,谛听便知此事?” 庄凡点头,道:“知道。” 弥勒还要再问,庄凡不耐心说了,问道:“菩提那老家伙,天天躲在灵台山干甚呢?也不出来走动,我们几个,我可是就他还没见着了。” 弥勒收收心,揉了揉脸,把苍白的面色揉下去,正正神,这才道:“我向前听说个八卦,你记得吧,他有个大徒弟。” 庄凡嗯了一声,摸个素果子啃,道:“你说的可是悟离?” 弥勒便笑了,道:“正是那孩子。” 庄凡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我记得悟离挺讨人喜欢的,精灵古怪,是个好孩子。” 弥勒哈哈大笑道:“小子到了成亲的年纪,正搅得他师父头疼呢!” 庄凡奇道:“相中谁了?哪家的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怎么就头疼了?” 弥勒凑过来,低声道:“你也熟啊,是观音家的小丫头,那个小龙女呀!” 庄凡一噎,把嘴里的果子咽了,道:“这有何好头疼的,叫菩提直接去提亲便是了,不说我们四个当年的交情,不眴那人也很好说话的,若是两小儿真心,岂有不应的!” 弥勒摇摇头,叹道:“唉,一看你呀,就是家里没闺女!这娶媳妇跟嫁闺女可是两码事,观音能答应才有鬼了!这事儿啊,还有的磨呢!” 庄凡鄙视眼看他,道:“我好歹还有几个徒弟,干儿子也有一个,你说说你,一个和尚,倒像是比凡人还懂得怎么做人老爹,像不像话?” 弥勒哈哈笑道:“不但因为这个,你是离开得久了,还不知道,自你走了,地藏发了宏愿去了地府,菩提闭门不出,观音就对菩提好大意见,等闲不待见他呢!” 庄凡奇道:“这却是为何,不眴可不是小性子的人,当年我走了以后,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不成。” 弥勒八卦地一笑,道:“我知道,我不说!” 庄凡给了他好大一个白眼,伸手去戳他肚子,道:“多年不见,胖子还是一肚子坏水儿!” 弥勒摇摇胖大脑袋,道:“久不曾逢,小子依旧满嘴巴促狭!” 庄凡哀嚎一声,道:“还没改了你这乱跟人对对子的毛病啊,这都啥玩意儿啊!” 弥勒突然很好奇地道:“说起来,观音那小丫头,说起话来,跟你这口音贼拉像,是不是跟你学的?” 庄凡摇头否定,道:“我这口音,在这地界儿上说了几年,不是我不是我,肯定另有旁人。” 说不准是哪个东北人,投胎到西海去了呢,搞得好好一条龙,一张嘴一股子大碴子味儿,贼毁形象。 庄凡又问,“那菩提什么个打算啊?就叫俩孩子干等着?万一一着急,私奔了呢?” 弥勒笑得贼贼的,摇头摆手道:“不能不能,我看啊,再过个两天,菩提也该上门提亲了!” 庄凡哦了一声,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天上再过两天?” 弥勒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 庄凡哼笑一声,这是等着他呢,便道:“甭管一天两天的,你回去,先叫菩提来,把这小毛猴子领回去,合该是他徒弟!我不管他要伙食费!” 毛毛听见了,一个冲刺扑过来,唤道:“伯伯!” 庄凡赶紧把他抱个满怀,道:“哎呦我的小毛头!”吧唧亲了一口。 毛毛很是委屈,道:“我吃的不多!” 庄凡哈哈大笑道:“没说毛毛吃得多,多吃些伯伯才开心呢!” 六耳很是委屈地道:“我不想走。” 庄凡揉揉他毛嘟嘟的小脑门儿,小猴毛儿软软的,很是蓬松,手感特别好,耐心地道:“小孩子啊,都得去学知识,学文化,你看红孩儿,伯伯不是把他送到私塾读书去了。毛毛也得去,不能耍赖。” 毛毛一指正在放空的悟忧道:“小哥哥就没学习!” 庄凡笑了,颠颠他道:“你悟忧哥哥也有师父,他是出师了,才叫他师父送到伯伯这里来的!” 毛毛揪着庄凡领子,嘴巴噘好高,低头道:“还是不想去!” 庄凡便道:“毛毛想不想和悟空哥哥一样,成为顶天立地,谁也打不过的大英雄?” 毛毛点点头,道:“想!” 庄凡便道:“那就去啊,伯伯这次给毛毛找的,就是以前教你悟空哥哥修炼的师父,可厉害呢!” 毛毛嘟嘟嘴,道:“悟空哥哥会的,我都会!” 他掰掰手指,道:“七十二变,筋斗云,我都会!” 庄凡就笑了,道:“只会其形,不会其神,毛毛会念法诀么?会背诵心法么?会运行大小周天么?” 毛毛茫然脸,摇摇头,道:“那个我听不见,不会。” 庄凡爱怜地揪揪小毛头的耳朵,心说这个能给你听见,那可就真毁了,各家传承早就流传得便大陆都是了,道:“这次跟着师父去了,便能学了,去了乖乖听话,好好学习,知道么?” 毛毛嘟嘟嘴,哼哼唧唧地道:“不想离开伯伯!” 弥勒在旁边逗他,道:“不怕的,等以后出师了,跟你悟空哥哥一样,再来找伯伯,不就好了?” 毛毛眼睛登时一亮,在庄凡怀里坐起来,看着他道:“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庄凡很是无语,心说本想打算陪给菩提一个徒弟,怎么看着有点儿悬,乃道:“当然可以啊,以后毛毛跟师父学好本事了,能出山门了,就可以来找悟空哥哥和伯伯玩儿了!” 毛毛笑得眯起了眼,搂住庄凡脖子,道:“我会好好学习的!”早学好早出师! 庄凡还能不明白这小皮猴子的画外音?愁眉苦脸地搂着小毛猴儿,拍拍他瘦小的脊背,道:“都是伯伯的好孩子!” 能好好学本事就行啊,以后的事,nnd,以后再说吧! 大不了,跟菩提打一架! 弥勒笑哈哈的,道:“行了,这个口信,我一定给你带到!” 庄凡搂着毛毛,一抱拳,白眼一翻,道:“多谢你哈!” 死胖子一肚子坏水儿! 弥勒笑呵呵的,也不生气。 到底天色晚了,大家和乐一通,跟圣僧拉上了关系,便都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虽悟空等不知这些神将来做什么,庄凡倒是知道,他们不过是想着在自己来之前,先把妖除了,好叫自己师徒此番西去,不再如前次一般耽搁,顺利过了此关而已。 抛却其他,倒也是好心好意。 虽然一切都叫弥勒这个老奸巨猾的截了胡,但弥勒也算厚道,还把他们留了下来与庄凡师徒宴饮,庄凡心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底虽没说破,却也好好地谢过了大家,到叫这些神将十分惶恐,连说使不得。 庄凡便道:“千里奔波,为我师徒奔走,这声谢,贫僧自是应说,诸位将军,心安理得的受了吧!” 到底合十一礼。 诸将连忙回礼,心满意足,纷纷告辞,鬼蛇二将和五神龙自回武当,小张太子与四神将回了泗洲,又有二十八宿各归天府,其余揭谛伽蓝便隐去身形,当值的当值,回天庭的回天庭。 众人逐渐散去,只剩了弥勒领着那些大小和尚,一座诺大庙宇,灯光闪烁,在夜色中缥缈浩荡,十分凄冷寂静。 庄凡回身望去,有些不忍,道:“这庙盖起来不易,烧了可惜,若能在此宣扬善念,度些世人,也算是一场造化,便留着吧!” 猴子听了奇怪,道:“师父,这不是东来佛祖道场?好好儿的为啥要烧?” 庄凡听了暗笑,心说叫弥勒领了也不错,做个真正的小雷音寺,倒也可以成事,免得再有妖魔,于此地作乱,便对弥勒道:“我看悟空说得不错,正好此间也没有佛像,你变做了这案桌上的泥胎,受一份香火,又有何妨!” 弥勒点点他道:“好话都叫你师徒说尽了。” 也不推辞,飞身上了桌案,将这法身化作一尊泥胎,笑呵呵,坦胸露腹,端坐其上。 庄凡也是促狭,亲自捻了一炷香,点燃了,插进香炉,拜了几拜道:“胖子,保佑我心想事成啊!” 弥勒神念于半空中哈哈大笑道:“小子自去吧,成得成得!”带着他那蔫头耷脑的黄眉小童儿,揣着几件法器,回转西天极乐世界去了。 弥勒走了,自有小沙弥来请庄凡师徒去休息,庄凡奇道:“你们向前在哪里出家?” 弥勒哪里这么快的速度,找了这许多僧众来此? 悟空噗叽一声笑了,道:“师父,这乃是个小妖怪变的!” 庄凡恍然大悟,他说呢,却原来这都是那黄眉小童儿收拢来的小妖精。 那小沙弥瑟瑟发抖,哆嗦着道:“启禀圣僧,弥勒老爷确实将我等度化了,我等如今,已经皈依佛门,收在弥勒老爷门下了。” 庄凡奇道:“你等有多少人?” 那小沙弥见庄凡只是问话,看起来似乎并未打算将他拉去剜心掏肺,忍不住胆子足了些,答道:“小的等,除却一开始跑了的,此时在这庙中做和尚的,少有六七百,尽皆是些山精树怪,野兽山禽,如今沐浴佛光,再不敢造次的!请圣僧放心住在这里。” 庄凡点点头,他如今艺高人胆大,只不过对方人多,到底不敢大意,晚上时,又叫徒弟跟自己睡在一处,且叫悟空施了迷踪阵,这才放心大胆地歇息。 好在一夜过去,无人打搅,第二日,那沙弥还送来素饼素菜,猴子先抢先拿起来吃了,才给师父布菜,师徒几人用了饭,告别那战战兢兢的妖精僧众,再次直奔西天而去。 只说弥勒,回了灵山,先把那黄眉小童丢去受罚,本想去找如来佛祖,这才想起来,因着要守着唐僧师徒西行,如来佛祖这几日去了天庭,并不在灵山,恐怕得等到唐僧师徒快到灵山了,他才能赶回来,这才罢手,转身飞去灵台山,找菩提报信去了。 菩提正躲在禅室里寻清闲,悟离最近也老实了,知道他和龙女这事儿,等得金蝉师伯回来才能成事,因此也不来歪缠他师父了,老菩提最近无事可做,摸出一个棋盘来,装模作样跟自己下棋,正叫弥勒给逮个正着。 弥勒都惊了,哈哈大笑道:“你个臭棋篓子,还敢自己跟自己下棋,那岂不是越下越臭,赶紧的,收了收了,我这里,倒是有事儿,叫你去忙活哩!” 菩提也不理他,捻着一颗黑棋在那里琢磨,懒洋洋地道:“你还能有啥正经儿事?你那小童子抓回来了?这回把悟空欺负成啥样啊?” 弥勒撇撇嘴道:“就惦记悟空,人家金蝉说了,不还你!” 菩提把棋子儿一丢,气哼哼道:“不用他还,我是那说话不算话的人啊!我又不是输不起!” 弥勒赶紧道:“收收,收收!赶紧的,怎么说着说着还哭呢!” 菩提瞪他,“哪儿我就哭了!” 弥勒笑呵呵地道:“哎呀,夜半时分无人时,老师父流泪到天明啊,谁哭谁知道呗!” 菩提气哼哼地把手一袖,不理他! 弥勒叹口气,道:“说真的,菩提啊,金蝉叫你去呢!” 菩提气呼呼地道:“少唬我,他现在知道我是哪个!” 忽然他奇怪地看过来,道:“莫不是悟空跟他说了我,那唐三藏要找我去生事?” 102.菩提与观音 弥勒笑呵呵道:“想不到你现在就耳聋昏聩了。”话都听不清! 菩提怒目圆睁, 气呼呼地道:“放屁!” 他还没老呢!那白胡子白头发, 不过是变来唬人的! 菩提心中不忿, 下一刻, 就把自己化作一个青年道士的模样,黑发无须,面色白净,眼睛瞪得圆溜溜地, 满脸怒气,袖着手坐在那里, 气哼哼地道:“我哪里耳聋!哪里昏聩!” 弥勒笑哈哈地道:“我方才,是说金蝉叫你,可没说是那唐三藏叫你。”这可是俩人儿。 菩提狐疑地瞅过来,道:“你是说?”金蝉醒了?恢复记忆了? 弥勒笑呵呵给自己倒杯茶, 哀叹道:“唉,胖子去哪里都不受欢迎啊,连杯茶都不给吃!” 菩提心里急,催促道:“给给给, 什么都给你, 快点儿说明白了啊,吞吞吐吐的不痛快!你们这些和尚最讨厌!” 要不是天机遮掩,他算不出金蝉的事,早不耐烦跟着胖子啰嗦了。 弥勒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 道:“我这次去抓我那黄眉小童儿, 起先也没发现这唐三藏有什么不对, 虽然与从前那个三藏比起来,胆气足了许多,腰板儿也挺得直直的,但行走坐卧,倒也还是个凡俗僧人模样。只是后来,他过来与我搭话,我才认出,是金蝉回来了。” 菩提听了,很心虚,忍不住一缩脖儿,小心翼翼地问,“你没认错吧?” 弥勒笑呵呵地道:“敢戳着和尚肚子叫胖子的,也只有金蝉一个了。那唐三藏,无论哪个,都是没那个胆子的。” 菩提就傻眼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金蝉没等到回灵山,就醒了的,支支吾吾地道:“那,那他说没说,叫我去作甚啊?” 不会是真为了悟空五指山下压五百年的事儿,找我干仗吧? 菩提想起旧事,略觉骨头疼,在蒲团上蹭歪几下,见弥勒还在吸溜吸溜喝茶,忍不住冒了一肚子火气,气哼哼地道:“你那肚子是个无底洞啊?你嗓子着火了啊?你就不能说完再喝啊?” 弥勒叹口气,道:“唉,和尚我来回跑了好远的路,为了给你报信儿,家门我都没进,你还对我这样,伤心!” 那小语气哀怨的,把菩提鸡皮疙瘩都弄出来了,纯直男菩提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不自在地道:“赶紧地赶紧地,废话那么多!” 弥勒愁眉苦脸,道:“我这次去找金蝉,还真叫我知道一个大秘密,唉,装在我心里,跟石头一样坠坠着。” 菩提白眼儿都快把脑仁儿翻出来了,心说要不是我磨不开脸,不敢直接去找金蝉,就你这跟倒豆子一样的吭哧,老子现在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信不信。 当然,也有点儿怕去了挨揍。 菩提心底一个很微弱的小声音,小小声儿强调了一下,很快被其他小人儿铲土埋上了。 弥勒越想悟空和六耳这事儿,越愁的慌,唉声叹气地,索性也不说了,反正到时候金蝉会告诉菩提的,只怕到时候,眼前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又要搞事,只道:“金蝉就说找你有事,去了你就知道了,你快点儿去寻他吧!” 到底当年是自己灵山这头儿,欺负了人家孩子,咋说啊,说不出口。 弥勒心里愧疚,摆摆手,起来拍拍屁股,他走了! 把菩提气个半死,偷偷在弥勒身后拿棋子儿丢他,弥勒头也不回,伸手接住了,出了禅室的门,溜了。 菩提牙疼。 咋整呢,去,还是不去呢。 他站起来,在小小的禅室里转悠。 可巧悟离回来了,面带□□,喜上眉梢,一看就是刚和心上人甜蜜完。 悟离本想跟师父说说话儿,陪他老人家聊聊天,一进禅室门,喝,吓一跳。 他师父不在,一个青年道士正在他师父屋子里拉磨转悠,皱着眉在那儿哀声叹气,愁眉苦脸的,看样子愁得不行。 悟离恭恭敬敬地拱手拜道:“不知是哪位师兄造访,可是找我家师尊有事?” 菩提白个眼,道:“师父还没老,你先眼睛瘸了?” 悟离吓得一捂胸口,这才认出是师父,抱怨道:“师父啊,你这又闹哪一出,我还以为你被人家闯空门暗害了呢。” 右手一挥,把袖子里滑下来的宝剑掏出来,刷刷比划两下,又插了回去。 菩提坐下来,瞪了他一眼,冷哼道:“师父都被人暗害了,你那两下子,能干点儿啥,还不抓紧跑!蠢!” 悟离笑嘻嘻凑过来,在师父对面儿坐了,道:“您老怎知我没有后手,”他从左边袖子里抽出好大一沓子霹雳符来,抖抖道,“先刺眼睛,下一步就拿五雷轰顶招呼!” 菩提捋捋胡子,笑呵呵道:“出息!” 伸手啪地拍了徒弟脑门儿一下,凶他:“哪儿学来的那么些歪点子!不着调!一点儿都不像名门正派的弟子!” 悟离委委屈屈地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到那时候,还讲究啥名门正派。” 菩提心里很美,面上也很严肃,道:“你师父活得好好儿的呢!” 突然想起个主意,一捋胡子,道:“悟离啊……” 悟离立马坐直了,道:“师父,有事儿说!” 菩提嘿嘿一笑,道:“你金蝉师伯说找我有事儿,师父寻思自己去了,再刺激到悟空。正好儿,你不是要求你师伯,等他回来给你提亲?要不你替师父走一趟,去凡间问问你师伯,看到底是啥事儿,你看咋样?” 悟离从小龙女那里也听着一点儿□□,知道观音他们好像给师父找了个小徒弟,他凑过来,小声儿道:“师父,不是弟子不替您老人家分忧,只是这回吧,您真得自己亲自去才行!” 收徒弟,师父不去,大师兄去,算怎么回事儿?把那小毛猴子收了当自己徒弟,给师父当徒孙? 那等回到灵台山,师父非得把自己揍得下不来床不可! 菩提狐疑地瞅着他徒弟,咂咂嘴道:“你小子,是不是也知道点儿啥?” 悟离嘿嘿一笑,道:“好事儿,师父且去,甭担心,金蝉师伯不会找您麻烦的,我听说了,他不管您老要钱。”家里添丁进口,不是好事儿是啥? 菩提一嘬牙花子,心说这金蝉,还是那么喜欢金子银子的,哼,去就去,谁怕谁! 他瞪一眼悟离,气哼哼地道:“胳膊肘往外拐,师父瞧着,这灵台山也留不下你了,趁早,娶了媳妇,就搬到媳妇家去住吧!”如今便天天不着家,还不如给观音当了上门女婿去! 悟离赶紧凑过来抱他师父大腿,哼唧道:“师父,别啊,徒儿对您老人家的孝心天地可鉴,只是今儿您和师伯的事儿,俺们小的真不好插手,您就别难为您徒弟了啊!” 悟离摇摇师父小腿,又道:“师父,我都相中咱家后山那块儿地了,又平又整,盖个大院子,将来给您老养上七八个徒孙,多美!师父,别把我嫁出去啊!” 菩提施施然一戳徒弟额头,很冷酷地道:“滚蛋!” 啥消息都不透露,就敢跟老子要地,美的你! 到底自己回了后面,换衣服打算出门去了。 菩提换好衣服,想了想,怕丢脸,谁也没带,自己出了灵台山,行至半空,还是觉得有点儿悬,心里琢磨了琢磨,忍不住调转云头,直奔南海而去。 比起去见金蝉和悟空,他倒是宁愿先去找观音,从观音那里弄点口风出来。 要不然,老觉得心里没底。 不敢去。 一路腾云驾雾,菩提也没变回那个白头发白胡子老道的模样,还是个青年道士,手拿拂尘,紧绷着个脸,心事重重的,很快便到了南海。 观音这里,菩提还真没来过,都没有他徒弟悟离门清儿,只因他们四个少时,都在灵山长大,观音搬家,也是长大之后的事,但是由于金蝉性子懒散,等闲不爱动,观音也纵着他,所以他们四个聚会,多是在灵山,几乎没怎么出去过,自然南海这里,他也就从未曾登门。 菩提望着惊涛拍岸,心里叹口气,暗道,认识几万年,第一回上老友家做客,也算是可以。 然后,他就在紫竹林门口,被大黑拦住了。 可巧今天旁人都不在,只有大黑在门口当值。 大黑不识菩提,倒也恭敬,施礼道:“不知客从何来?可是寻我师尊?” 菩提咳嗽一声,道:“来自西牛贺洲,寻你家师父观音,他可在?”观音不知为啥,在跟他赌气,他有些心虚,不敢报真名儿。 大黑一听客人从极乐世界来,不敢怠慢,虽然心里疑惑,怎么来的是个道士,而不是个和尚,仍恭敬地道:“在的,请道长稍候,弟子进去通秉。” 菩提心里焦急,面上不显,道一声有劳,便见那黑胖子一溜烟儿跑进去了,身形略沉,砸的地面呼嗵呼嗵的。 观音正在书房独坐,自那天从凡间带了铁扇公主回来,他回头之间,见了唐僧那个远远看过来时的口型,心头就一直划魂儿。 不眴。 这是只有金蝉才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名字。 是他看错了? 还是那唐三藏从前世带来的记忆里,有这个名字? 总不能是金蝉回来了吧? 不能。 大概还是他看错了。 观音在心头这么反反复复地思量着,把心底里的那个短暂的画面,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看,既有几分期盼,又觉得自己的期盼十分荒谬。 怎么可能呢? 上次直到西行结束,那圣僧领着徒弟们重返了灵山,做了旃檀佛,都没有恢复上一世金蝉的记忆,一直以唐三藏自居。 佛祖坐下二弟子的位子,一直那么空着。 如今换了一个灵魂,西行之路也才过了一半,他怎么可能回得来? 有时候,观音忍不住绝望,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自金蝉跌下云头,去往凡间投胎的那一刻,他便不存在了,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留在世上的,是被抹去了金蝉所有痕迹的另外的人,江流儿也好,唐三藏也好,或者是异世的另外谁也好,不管几世轮回,其实,他们都不是金蝉。 他们是有着别的名字,别的面孔,别的亲眷朋友的,其他人。 而金蝉,已经不在很久很久了。 每每想到此处,观音心里便很冷,他捂住自己的脸,忍着不叫自己发出呜咽之声,把难过深深地埋在自己心里。 到底,那个懒散地躺在莲花池边,因为阳光刺眼,便眯起眼睛望过来,冲自己举起酒壶,醉态酣然的,笑起来叫自己“不眴”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正在这个时候,大黑呼嗵呼嗵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没一会儿,便跑到了门口,那个憨傻的徒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像是怕惊到师父,小声地道:“师父,前面来了个客人,说是灵山来的!您要见不?” 观音叫徒弟这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了,坐直了揉揉脸,待心绪缓和了些,便道:“灵山来的?说是什么人没有?算了,先带进来吧!” 这功夫如来也没在灵山,能是谁? 观音等了一会儿,便又听见脚步声响,大黑对来人道:“客人,这是我家师尊书房,他便在此,您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观音懒得起身,斜斜地坐在书案后面,一抬头,那人背对着阳光,站在门口,对他随随便便行了个揖礼,道:“观音啊,我来了,你也不说迎接迎接!” 观音听这声音耳熟,一瞪眼,就把案头茶杯飞过去了,对徒弟喝道:“叉出去!” 菩提这老东西,还敢冒头! 大黑十分听话,见师父叫叉出去,伸手就来抱菩提后腰,菩提先是伸手捉住茶杯,然后一转身,就把大黑推出去了,一边关门一边道:“你这孩子,心眼儿真实,我跟你师父闹着玩儿,门外待着门外待着!” 到底把大黑推出去,关在门外了! 大黑急够呛,乒乒乓乓敲门,一边敲一边按着鼓点儿喊:“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观音气死了,抬高声音道:“下去吧!别敲了!” 瞪一眼菩提,道:“舍得出你那窝了?下了几个蛋了?” 菩提嘿然一笑,也不管观音那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坐在书案另一侧,道:“小观音呀,你这地方不错呀,又是莲花池,又是后花园的!早知道景色如此优美,我早来了!” 观音瞧着他,想起地藏,心里就堵得慌,自顾自喝茶。 菩提吭吭哧哧地道:“小观音啊,今天来,找你有事哩。” 观音冷哼一声,道:“用大母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就是夜猫子进宅,说罢,何事?先说在前头,婚丧嫁娶,我是不管的!” 地藏还在黑黢黢的地府受苦,他灵台山就想办喜事?没门儿! 大不了,叫龙女把悟离娶回来,灵台山那里,且叫千年万年老光棍儿们自己过日子去吧! 菩提心里叫苦,心说事儿还没办成,先把徒弟坑了,鼓起勇气硬着头皮道:“观音啊,今天弥勒到我那里去了,他说吧,金蝉叫我去,你是知道的,我吧……心里没底,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金蝉叫我,是有啥事?” 观音以为菩提是习惯了,把那唐三藏也叫做了金蝉,虽然心中听着不是滋味儿,也没太在意,冷哼一声,道:“你有功夫问我,这会儿早到了他跟前儿了,瞎耽搁功夫!” 菩提苦着脸,道:“我这不是不敢去嘛。” 观音奇道:“这有何不敢的?悟空那孩子心胸开阔,根本不会怪你。” 菩提蔫头耷脑:“唉,哪是因为悟空,我是怕金蝉护短,因为上回悟空的事儿揍我!你也知道,咱们四个里,金蝉本事最强,他虽等闲不动手,但是动起手来,打人可疼呢!” 要是他为了悟空出头,想要捶自己一顿,嘶,自己还是挺怕的! 观音很是蔑视地看着他,道:“那唐三藏如今虽然有了法力,但是能不能运用自如还是两回事,你如何就怕成这样?” 菩提很是惊讶地道:“难道你不知?弥勒说,金蝉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了?” “什么?” 观音听到这儿,惊得豁然而起,哗啦一下子带翻书案,目瞪口呆地看着菩提,不敢置信。 嘴里能塞个瓜,菩提心想。 谁知下一刻,观音也不理他,抬腿便走。 一开门,观音正和大黑走个碰头,黑炭头还道:“师父,我听见……”声响……是你们打起来了么? 观音心急火燎,顾不得这些,急匆匆向外走,道:“师父有事下去一趟,你跟师兄们说一声!” 转眼升上莲台,腾云驾雾间不见了踪影,那青年道士也紧紧跟在后面,大黑遥遥地看过去,很是迟钝地“哦”了一声,摆摆手跟师父告别,转身去后山找师兄师姐去了。 观音一边飞,一边心中五味陈杂,心中暗自揣测,想来那一日,他确确实实是没有看错,那唐三藏抬头向空中望来,嘴里唤的,确实是“不眴”之名了。 只是,他为何没和自己挑明呢? 是不想和自己相认? 当年金蝉又是因为何事触怒了佛祖,才被罚下界的? 真的是如佛祖所说,乃是因为金蝉他不听佛祖谈经,才贬下灵山? 这个理由,多么的荒谬荒唐,叫人可笑。 观音心中思量,脚步迟疑,他不知道金蝉如今是否想见他,又想不想和他相认,他心中烦乱,足下莲台也忽快忽慢,简直愁坏了身后跟着的菩提。 菩提见观音眉头锁成一个疙瘩,忍不住道:“小观音啊,咱们快点走呗?” 再磨蹭下界都天黑了! 谁知观音都把他给忘光了,听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瞪他,道:“你怎么还没走!你跟着我干甚!” 菩提噎死了,翻着白眼道:“我不说了嘛,金蝉叫我有事,我过来找你,打算问问何事,结果没说两句,你就跑了!哎我说,这是不是去找金蝉他们的路啊?要是不是,我可真走了!” 观音觉得手很痒,十分想抽他,一扭头,不理他了,也不再多想,直直落下云头,奔着庄凡师徒所在而去。 便如菩提所说,下界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庄凡师徒昨晚活动量都不小,没太休息好,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便有些人困马乏,十分疲惫,庄凡见徒弟们都无精打采的,便早早勒住了马,道:“徒儿们,今日早些歇息吧!我见此处地势开阔,咱们今晚就在此安营,如何?” 悟忧在后面骑着焦糖糕过来,蔫哒哒地在马上冲着爹爹一扑,撒娇道:“爹爹我好困,好饿,我想等会儿在被窝吃饭!” 庄凡把儿子抱过来,爱怜地揉揉他小脸儿,道:“那等下搭起帐篷,你先睡,等饭好了,爹爹给你送去,好不好?” 悟忧赖赖唧唧窝在爹爹怀里,闭着眼睛点点头,没一会儿就瞌睡起来。 庄凡抱着小儿子跳下马,叫悟忘幻回原身,让他也坐着歇一会儿,悟空还有余力,庄凡便叫八戒抱着悟忧歇息,自己去帮悟空搭帐篷。 师徒二人正忙活着呢,帐篷不过刚搭好,观音便带着菩提来了。 只是观音站在半空,把菩提一拦,即无仙乐缭绕,也无天女散花,只静悄悄地站在半空,隐去身形,站在莲台上,看着庄凡在那里忙活。 菩提本就心虚,这么被观音一拦,正好收住脚步,偷偷跟着打量悟空。 看了好一会儿,前师父偷偷点头,心道,沉稳了,也精进了。 只见悟空一举一动,稳稳当当,举手抬足,仪表不俗;大事小情,安排妥帖,颇有章法,菩提瞧了半天,忍不住眼中有泪,当年来到灵台山的那个蹦蹦哒哒,十分顽皮的小猢狲,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了。 103.相认 观音在半空, 看庄凡看得聚精会神。 当年那个人很是挑剔, 等闲衣服颜色不正, 便不肯穿, 一定要大红,要正金,要玄色,要纯白, 那些朱紫草绿靛蓝水青,他总是嫌弃颜色污糟, 从不肯穿,明明是个佛修,偏偏比那些仙子妖精还要讲究。 如今一身退了色的旧僧袍,无形无色, 也就那么随随便便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袖子领口,都磨得起了飞边儿了。 从前总是很懒散,长日漫漫, 无所事事, 偶尔便会醉倒在灵山脚下莲湖旁的长廊上,斜依着红色的栏杆,醉到连话都说不出,还要他们三个去寻到他, 把他带回去。 等闲几万年也不出灵山一次, 每次约他去南海, 每次都推脱,好不容易,答应一次了,还失约了…… 如今跟着徒弟一起打桩支帐篷,抱着儿子进被窝,埋锅造饭,忙活的额头上都是汗,一刻都不得闲,做起活儿来,手脚麻利,十分勤快的样子。 比起刚出长安的时候,瘦了很多,也晒黑了,甚至还留了一脸络腮胡,脑袋上也长出短短的发茬来。 若不是还穿着僧衣,简直就像个街边寻常的糙汉。 观音想,下面这个人,里里外外,跟金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是他呢? 这俩人在天上偷看个够,地上悟空早就发现了。 此时天色已晚,各处都黑漆漆的,偏天空上那么大一团祥云飘着,闪闪生辉,跟个大灯笼一样,悟空如今又是细心之人,怎么会看不到。 猴子以为又是哪路神仙来了,只是师父未曾显露什么异常,他也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没妖怪可打,这群神仙又来作甚,莫不是又要试探试探他们师徒,“道心可坚”? 猴子悄悄凑到师父身边,把有神仙来的事儿跟庄凡说了。 庄凡正在烙饼,炉子热得很,把他烤出一头的汗,闻言道:“八成儿是哪个过路的,不用理会。看就看呗,许是对咱们好奇呢。” 毕竟上回唐僧西去,是没有他这么大的架势的,又是帐篷又是锅灶,便是吃饭的桌椅板凳,也在草地上摆得整整齐齐。 猴子听师父这么说,便也不做理会了,看也不看那祥云一眼,去找悟忘放水,洗果子吃。 刚才他们路过一山,满山桃树,结了不少的桃子,悟空爱吃这个,仔细挑了半天,才找到十来个熟透又没被虫子咬了的,这会儿没吃饭,猴子忍不住馋,就先洗了,吃一个。 只是山野之间,哪里来的好桃儿,悟空啃了一口,给酸得直咧嘴,呸呸呸几口,都给吐了。 菩提在山上见着悟空啃桃子,就笑了,跟观音道:“小猴子当年去我那儿,还不会算年月,我问他来山上几年了,他就说,后山一山好桃树,他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 观音站着没说话,十分耐心的等着他们吃了晚饭,收拾好了,值夜的值夜,睡觉的睡觉,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了,他才踩着莲台,远远地十分安静地落在地面上。 他迈步向帐篷走去,行走之间,悟空在地上划的那个大圈儿闪过一阵金光,观音停也没停,迈步便走了过去。 小猴子功力到底差些,拦不住他。 阵法被触动,原本侧躺着的猴子一下睁开了眼,坐了起来,庄凡正坐那儿就着灯光给八戒缝衣裳袖子,见猴子起来了,怕吵醒毛毛和悟忧,小声儿道:“怎么了?” 猴子嘘了一声,侧耳去听,观音也没遮挡自己的脚步声,走起路来,踩着砂石草木,清晰的沙沙声便传了进来。 庄凡一听,便笑了,对猴子道:“来个熟人,你睡吧,师父出去看看。”这一走一个脚印的走法,除了不眴,也没有别人了。 他一生气,就会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踏着步子,当年自己在莲湖旁装醉等他来,不眴气呼呼来接自己的时候,便是这样走路的。 庄凡放下衣衫,把针收好,起身出去了,猴子有点儿不放心,悄悄爬归去,把帘子掀开一个缝儿,偷眼一瞧:原来是观音呀! 猴子切了一声,把帘子一丢,猫回被窝去了。 装神弄鬼! 观音就说观音好了,非说是熟人,他也熟哩。 没嘀咕两声儿,猴子打个哈欠,自去睡了。 庄凡一出帐篷,那脚步声便停了,他也没四下打量,走过去拍拍篝火旁的八戒和小白龙,道:“今晚师父看着,你们先回去睡吧!” 八戒还想问个究竟,到底悟忘知道师父些,扯着小师弟往帐篷里一钻,不出来了,凑过去跟大师兄嘀咕几句,见果然无事,便放心大胆地猫在被窝里睡觉去了。 四下里无人,夜色幽深宁静,篝火熊熊,闪着温暖的光,庄凡站在火堆旁边,被火焰映照得一身金黄,他伸开手臂,笑眯眯地,对着夜色道:“不眴。” 正对着观音的方向。 这一声“不眴”,顿时叫观音落下泪来,他穿破夜色,慢慢走过来,和庄凡一起站在那篝火散发出来的温暖的光圈里,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形容落魄的青年僧人,依旧不太敢相信,是他心中所挂念的那个金蝉,回来了。 他站在那里不动,庄凡便纵容地笑了,向前走了一步,手臂一圈,把观音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道:“好想你。” 虽然他才恢复记忆没多久,可是冥冥之中,他惦记他的小观音,已经很久很久了…… 时光好漫长,幸好,他还在。 无论他几世轮回,总能在某个瞬间,见到他的小观音,与他擦肩而过。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记得他的小观音,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一世又一世,一生又一生。 观音每次去看他,他每次都不记得,最多只对他微笑,便擦肩而过,真正的陌生人一般。 苦了他了。 庄凡摸摸观音那沁凉如水的漆黑长发,道:“上次你来收徒,走得急些,又不能破坏你师道尊严的形象,我就没告诉你,你这会儿知道了,是弥勒告诉你的?可是生我气了?” 观音犹在梦里一般,脑子嗡嗡响,摇摇头,他想,便是金蝉,当年也并不曾对他如此亲近,所以,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把身体软下来,紧紧地靠着庄凡站立着,他想,即便是做梦,也想做的久一点…… 只是眼里的泪怎么也忍不住,没一会儿,就静悄悄地打湿了庄凡的肩膀。 庄凡叫观音哭得心疼,一甩袖子,丢出一个小帐篷来,铺着厚厚的羊毛毡,他把观音打横儿一抱,一手托背,一手搂腿,一弯腰,就把观音抱进帐篷里去了。 观音给吓傻了,外面还有一个呢!搂着庄凡脖子惊慌失措地带着鼻音道:“你干嘛你干嘛你干嘛?” 庄凡把他好好地放在羊毛毡上,盖上小被子,道:“外面风大,哭久了,脸该皴了。”拿着大拇指给他擦泪。 观音脸通红,把庄凡手一拍,瞪他道:“我还怕这个风!我没哭!” 庄凡脾气可好地道:“对对对,是沙子眯眼睛了?我给你吹吹?” “才不要!” “好好好!” “你坐远点儿不要凑过来!” “这帐篷太小啦……” 两人在里面悉悉索索地说话,外面的菩提讪讪的,心说大半夜虐狗,都是坏人。 腆着脸从帐篷外钻进个脑袋来,嘿嘿笑道:“金蝉哥哥……” 庄凡没寻思还有人,吓一跳,差点儿一个后肘怼过去,一瞅,一个青年小道士,转身问观音,“这谁呀?” 观音翻个白眼道:“我也不认识!” 庄凡便回身对菩提很严肃地道:“晚上大家都休息了,你看我们也不认识你,你先走吧,有事儿明天再来行不行?” 那必须不行啊! 菩提苦瓜脸道:“金蝉哥哥,你就别溜我啦,等到明天,我非死这儿不可,到底找我啥事儿,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给我个痛快成不成?” 庄凡心说这灯泡儿真没眼力见儿,活该当个万年小光棍儿。 有心想揍这赖皮一顿,大半夜的又怕闹出动静儿惊着孩子们,忽然想起一件东西来,对菩提道:“哦,有个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我找找!” 在储物珠里一顿翻。 菩提睁眼瞧着,心说啥好东西啊,大老远把我弄来,等了一会儿,只见庄凡手上一停,道:“找到了!” 庄凡趁菩提不备,捏着他下巴,顺手一丢,再一抬,嗝喽一声,一个药丸子就给菩提喂进去了。 菩提没防备,咽了,还在那儿呆呆地道:“啥玩意儿啊哥……” 下一秒,倒地呼呼大睡! 庄凡拍拍手,告诉他道:“好东西,七返火丹!好好睡吧!” 奈何菩提睡得跟小猪一样,已经啥也听不着了。 观音见了,噗嗤一声笑出声儿来,嗔他道:“怎么还是那么坏!”说完便是一愣。 庄凡嘿嘿一乐,道:“看见他就生气,你等会儿,我把他抱过去,丢给悟空照顾。” 观音扭头哼一声,道:“我也走了!” 庄凡凑过来,冷不丁亲了他一口,道:“乖乖的,等我!” 转身掀帘子走了。 观音闹个大红脸,觉得脑门儿都冒烟了,拿小被子把脸一蒙,躺下不吭声了。 帐篷外面,庄凡双手一伸,嘿呦一声,把菩提抱起来,抱怨一句:“还挺沉啊!” 托着他走到大帐篷门口,喊一声:“悟空?” 猴子正睡在门口,听声音,一掀帘子,见师父抱个人,迷迷糊糊地问道:“师父,谁呀?”揉揉眼睛站起来走了出来。 庄凡把人递给他,道:“你菩提师父,接一下!” 猴子呆了,表情呆滞地把人接过来,一看,一个青年小道士,睡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忽大忽小的,他抬脸问正在揉胳膊的师父道:“这,真是啊……” 长得不像啊! 庄凡道:“是他啊,在灵山天天对着这脸,都腻歪死了,咋,出了灵台山几百年,自己师父长啥样不认识了?” 猴子把菩提放在光下瞅,还是黑头发,没胡子没皱纹,奇怪地道:“我当年拜师,他可是个老头子啊,白胡子白眉毛,头发也是白的!” 庄凡恍然大悟,道:“嗨,傻孩子,那是他故意装成个老成样子骗你的!跟我们去显摆你的时候,可还是眼下这样子!” 猴子气死了,心说到头来,这师父到底还有啥是真的! 悟空气哼哼地道:“他怎么来咱家睡觉?怎么不回家?” 庄凡道:“我昨天叫弥勒给他带个口信,叫他过来接毛毛回灵台山,谁知道他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跟菩萨有事儿要说,他非要掺和,叫我喂了一粒七返火丹,睡着了!你看着他点儿啊!师父走了!” 刚要走,又摸出一杆炭笔来,递给悟空,道:“要是生气,在他脸上画小乌龟!” 拍拍悟空肩膀,心急火燎地跑了! 猴子托着菩提,手里攥着小炭笔,看看菩提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气呼呼哼了一声,到底抱着菩提进了帐篷,把这不着调的前师父放在被窝里,盖好被子了。 猴子窝回门口的被窝,蒙着头,想了半晌,还是悄悄爬起来,凑过去,在菩提额头上画了好大好黑一个黑盖儿小乌龟,这才心满意足地猫回去,睡熟了。 开心! 庄凡回了小帐篷,帘子一掀,里面黑漆漆的,一点月色照进来,小被子摊在那里,没人! 他以为观音走了,心里一慌,扭头大声唤了一声:“不眴!”就想去追。 观音平平地躺在帐篷里呢,见着傻子找不着人急了,连忙坐起来道:“嚷什么!” 庄凡又惊又喜,扑过来把他紧紧抱住,小声儿道:“我以为你走了!” 帘子落了下来,帐篷里没有了光线,黑漆漆的,两人就这样,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观音小声儿道:“傻子,你不是睡着了吧?” 庄凡就笑了,微微把他松开,道:“你在呢,不困,不想睡。” 他掀开小被子,自己也躺进去,把观音搂在怀里,抱着他,又说一遍:“好想你!” 观音的脸在黑暗之中,红得仿佛能沁出血来,他嗔怪地道:“我才不信!你根本不记得我了。” 这话说得委屈,庄凡拉着观音的手,看着他那璀璨的双眸,轻声道:“真的很想你,不信你摸摸我的心,我的心向来不说假话!” 观音一戳他额头,道:“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如今用在我身上!我生气了!” 庄凡握住观音的双手,小声儿道:“无师自通!只是当年还没来得及对你用,就被丢下去了!” 观音道:“说起这个来,你告诉我,当年是因为什么触怒了你师父,被丢下去的?” 庄凡奇道:“难道他没告诉你们么?” 观音道:“说了,说是你不听佛祖谈经,因此贬下灵山,转生东土,教你果正西方,复修大道去。” 他说:“我一个字都不信,奈何,查了这许多年,问了所有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人告诉我。” 他缩在庄凡怀里,哽咽起来,道:“我都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庄凡抱着他,拍他后背,安抚道:“莫怕莫怕,我回来了!不要怕了!” 庄凡哄着观音,忽然笑了一声儿,道:“亏我以为,他会拿我杀鸡儆猴儿,做个典型哩,却没想到,为了灵山颜面,他竟选择秘而不宣。” 观音抽噎一声,抬起头道:“所以你当年,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还不快说!” 庄凡很得意,道:“我干的呀,可不是什么坏事!我觉得,我做了我这一生,最正确的事!” 观音伸出一只手来,揪他耳朵,道:“还敢卖关子!” 庄凡赶紧哎呦几声,装作很疼的样子,果然观音心疼他,就把手松开了,还给他揉了揉,庄凡握着观音的手,笑呵呵道:“我那天啊,觉得天气特别好,心情也好,见完了你,想着反正都已经答应你,跟你去南海看莲花了,我便寻思着,索性去了就去了,干脆便日后也定居在南海,和你一起过日子不是更好?” 观音心里一紧,道:“说得什么傻话!什么叫和我一起过日子!” 庄凡亲亲他手指,道:“就是我要正大光明的娶了不眴啊!” 观音觉得自己的头顶一定在冒烟了! 他不自觉地摸着庄凡手上的老茧,一遍一遍地摩挲着,磕磕巴巴地道:“然后呢?” 庄凡叹口气,道:“然后,我就去找师父啦,我说我动了凡心很久了,一直喜欢不眴,我觉得今天日子就挺好,想着干脆就搬个家,结个婚,要去南海找你。” 他挠挠头,又叹口气,道:“谁知道他跟我来阴的,我说完了,兴高采烈往外走,他在我背后,一袖子,就给我轮下界去了!” 庄凡揉揉下巴,道:“没见过这么做人师父的,简直就是阴损毒辣坏!徒弟谈个恋爱容易吗!结个婚还倒插门!又不用他给礼钱!竟然一声不吭,就把我丢下去了!我连骂他的机会都没有!” 观音都气哭了,使劲儿捶他,带着哭腔道:“你那么鲁莽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你被丢下去,魂儿都吓飞了!你就不能跟我商量商量吗!我有同意跟你在一起吗!” 庄凡赶紧搂住这通小乱拳,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这不也后悔了么,你说我悄悄去了南海,跟你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风平浪静的,多好!只是我想着到底不能委屈你嘛,就是很想叫大家知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他捧起观音的脸,给他擦去那许多的眼泪,轻轻道:“别气了!” 观音抽抽搭搭地道:“我又没说喜欢你,也没说要和你在一起……” 庄凡搂着他道:“我暗恋你嘛,我当年喜欢你好久了,每次都假装喝醉,等你去背我。” 观音在黑暗中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瞅眼前这个无赖,气得直哆嗦:“装、装的?” 庄凡赶紧给他捋后背顺气,道:“不那样你不理我嘛!你总是凶巴巴的,见了我,脸上挂了三层冰霜一样,而且大部分时间,还总是见了我就跑,还没说几句话,你就板着脸说有事,就要走。只有我装喝多,你才会留宿……”人也会温和许多,我才能借故搂搂你,抱你睡一会儿…… 观音脸一红,啊,那是因为他很难为情啊,他觉得自己暗恋金蝉的心,都快跳飞出来了,再和他站一会儿,只怕什么都瞒不住了,他只能胡乱找个理由,逃也似的离开…… 庄凡凑过去,贴着观音的耳边,小声儿道:“我喜欢不眴,很久很久了……” 漆黑漆黑的帐篷里,观音觉得,有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耳朵,直冲进脑海,大概,他的脑袋一定是沸腾起来了,要不然,怎么会晕乎乎的呢…… 庄凡亲亲他的小观音红扑扑热嘟嘟的耳朵,问道:“不眴喜不喜欢我?” 观音浑身发软,他扭开头,支支吾吾地道:“也就……那样……吧……” 庄凡叹口气,揉揉那乌压压的一头黑发,无奈地笑一笑,把这个嘴硬心软的小滑头搂在怀里。 他很想把他的小观音吃到肚子里,可惜,有个大神,不让。 算了,先放过他。 漆黑狭小的帐篷里,俩人挨得紧紧得,谁也没再说话,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心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不再是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这样,真好,庄凡想,如果可以,真想就这样在这个小帐篷里,跟他的小观音一起,地老天荒。 然后,很安静很安静的过了好一阵子,他便听见,他的小观音,悄悄地道:“我喜欢金蝉,喜欢很久很久了......” 哦天! 104.菩提的形象 小帐篷里, 黑漆漆的。 小被子里, 暖洋洋的。 庄凡搂着他的小观音, 两只手在观音背后悉悉索索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略痒。 观音忍了一会儿, 到最后忍无可忍,埋在庄凡胸口,气呼呼地道:“在干什么呀!”就不能好好地安静一会儿,让人家害个羞嘛, 后背痒死了! 傻蛋! 庄凡把手缩回来,捏着个什么东西, 乐呵呵地递到观音面前,用一种很轻的语气小声儿地道:“不眴,你看!” 观音觉得自己薄薄的眼皮前,出现了一点儿亮光, 他疑惑地睁开眼,望过去。 一只金色的花儿,重重叠叠地开在他的眼前,花心里, 是一点真火点燃的微芒, 散发着温暖却炙热的光线。 什么呀,观音看着那朵花儿,嘟囔道,“明明我们都喜欢莲花, 干嘛折一只月季给我?” 月月月季?你在说什么月季?? 庄凡捂住心口, 觉得中了一剑! 好痛! 他吭吭哧哧地道:“在那个世界, 这个花儿叫做玫瑰,是用来送给恋人,表达爱意的。”虽然真的是月季,但真的并不叫月季…… 庄凡用了个法术,把那用金叶子折成的一朵玫瑰,忽然幻化成好大一束,捧个满怀,往观音怀里一递:“不眴,送给你,一百四十四朵玫瑰,代表我爱你生生世世!” 可惜,不是真正的红玫瑰,只能用这金叶子,勉勉强强应付一下,话说他这个折纸的手艺,还是在老家带孩子练出来的呢。 观音被沉甸甸的金玫瑰砸晕了,气急败坏地道:“沉死啦!快拿开!” 好大一捧金子,他猝不及防,正被敲在脑门儿上。 庄凡手忙脚乱地把花儿收了,见观音正在揉额头,很是心疼,连忙过去给呼呼,“吹吹就不疼了哦!” 傻瓜,观音心里想,嘴角悄悄抿起,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庄凡,“哪里学来的招数!” 庄凡呵呵笑起来,去叼他,道:“那个时候,恋人们每年要过好几个情人节,男孩子们都要给自己的心上人送玫瑰,节日那天,满大街都是卖红玫瑰的,恋人们手拉手走在街上,怀里都会捧着花儿。根本不用学,看看就会了。” 观音想了想那种情形,很是羡慕,小声儿地道:“真好啊……” 他问,“恋人是什么意思?”是相互依恋的人吗?还是指夫妻? 庄凡凑到他耳边,道:“就是相爱相恋的人,比如你和我,我们就是一对恋人!” 观音的脸羞得红红的,忽然他想起庄凡刚来的时候,一心惦记回家,不由得心中忐忑,他问:“你还想回家吗?” 他揪着庄凡的衣服领子,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不回去?他对那世父母的深情还在么? 回去?他对自己的表白是认真的么? 这个问题,庄凡的答案一直没有变过,他笑嘻嘻地摸着他的后背,道:“要回啊,总要带着你这个丑媳妇,见见我爸妈啊!” 观音的一颗心,叫他弄得七上八下的,听到最后忍不住捶他:“你才丑!” 庄凡赶紧低下头啾啾他,道:“小观音最美!世界第一好看!” 观音拿鼻子哼他,道:“哼,你才没有觉得我好看!有一次王母身边小仙女来灵山送琼浆玉液,你盯着人家瞅,眼睛都看直了。” 害得他以为金蝉喜欢女子,偷偷地换了女装,一穿好多年。 哪知这次他回来,竟然说喜欢男子...... 真是叫人生气。 庄凡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段旧事,但仍然很快速地喊冤:“冤枉啊,我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什么仙女神女,那都是过眼云烟啊!” 观音伸出手来掐他,嗔道:“瞎喊什么 ,那么大声,外面听见了!” 庄凡呶起嘴,求亲亲,道:“我亲亲过了,盖章了,你就是我老婆啦!” 观音忍着羞,在他嘴上飞快地啾了一下,捂着脸道:“好啦!快收回去!坏人!” 庄凡特别不要脸地又去回啾,被观音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把他的大脸推开了。 臭流氓就拿胡子去蹭人家手心,把观音痒得不行,恨恨地道:“再闹我回去了!” 庄凡一听这个,就立刻老实了,把观音的手盖在自己脸上,叫他摸自己的络腮胡子,问道:“老公帅不帅!” 观音问道:“什么叫老公,什么叫老婆?” 庄凡就故意做个怪样子,很严肃却很滑稽地道:“小娘子,相公帅不帅?” 观音笑着捶他,都笑出眼泪来了,嗔怒道:“你才是小娘子!” 庄凡便道:“我刚来这里,一直想着见你,心里还管你叫观音姐姐哩。” 观音气得去捏他的嘴,道:“不许瞎喊!” 今天观音出门急,就是一身白色的单衣 ,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身后,容貌秀丽,姿色端庄,眉眼之中却不失英气,红唇微抿,面容嗔中带些薄怒,好看极了。 黑漆漆的帐篷里,绿眼睛庄凡呆呆地看着他的小观音,忍不住气血上涌。 噗! 鼻血喷了出来! 观音吓坏了,连忙去堵,惊慌失措地道:“是我刚才太大力了么?怎么流血了?怎么办?” 庄凡忙安抚道,“不碍的不碍的!秋天天气干,时不常的就上火,流个鼻血去去火,挺好的,不怕不怕。” 一边按了几下迎香穴,把血治住,一边找了手巾来擦。 啧,火气太重了。 庄凡不敢再造次,拿出葫芦到了些清水,把自己脸擦了,收拾完了,躺下来,跟观音安安静静地说些没营养又甜度超高的废话。 不知不觉,外面天就亮了。 庄凡看看时辰,道:“我要起来去做饭了,你再躺会儿?等下跟孩子们一块儿起来吃早饭?” 观音摇摇头,道:“我出来很久了,又和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虽然借着夜色,不会有很多人看见,终归不好,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 庄凡见观音要走,心里抽痛,把他搂在怀里,长长地叹口气,道:“不眴,你等我,等到了灵山,取回真经,修得正果,我得了功德,便带你离开,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观音抽噎一声,小声儿道:“好!”我一直等你,只要你回来就好,不要叫我空等。 庄凡松开怀抱,捧起观音的脸,仔细的盯着他瞧,好像要把他的小观音刻在脑海里。 观音叫他看得直抖,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颤巍巍地唤道:“金蝉……” 两人在这静谧的黑暗中紧紧相拥,再不想放手。 到底庄凡心里又一丝清明,他松开好似窒息了的恋人,又轻轻去吻他带泪的睫毛,小声儿道:“宝儿,要记得想我,知道嘛?每天,每时每刻,都要想我!” 观音被他松开,好好地喘了一大口气,气哼哼地小声儿道:“才不想你……” 庄凡用鼻子去蹭他的鼻尖儿,恶狠狠地道:“敢不想我,弟子便要反上普陀山了!!” 观音惊恐地用手捂住嘴巴,明亮的眸子慌乱地看过来! 庄凡满意地一笑,道,“好乖!” 揉揉他的头发,坐起来,把观音也抱起来,给他整理揉了一晚上的衣服,道:“可还能走?要不要我抱你上莲台?” 观音懒洋洋地靠着他,闻言斜斜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庄凡赖皮地道:“你不说话,是不是还可以再留一会儿?” 被捶了一顿。 两人在秋日微薄清冷的天光里依依惜别,观音到底把那束金玫瑰都拿走了。 他踩着莲台,升上半空,垂眸望去,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色和尚,正遥遥地向他挥手,嘴里无声地唤着:“不眴,要想我……” 观音忍不住心中酸涩,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来,随风而坠。 那泪于半空中闪烁生辉,庄凡见了,伸手一探,抓住了,缩回来摊开手一瞧,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心。 庄凡看着那小小的心,一边笑着,一边落下泪来,拿出个荷包来,把那小小的琉璃心装了,贴身带在脖子上。 庄凡心里高兴,收拾了他跟观音约会的小帐篷和小被子,一大早的,就开始给孩子们烙肉饼,做红烧肉,小鸡炖蘑菇,土豆干炖大鹅…… 满满登登香气扑鼻地做了一桌子菜,回头才发现,一个素的都没有,最后只好做了个凉菜,到底也炒了一大碗肉冒儿拌进去了,拿法力加持着保温,他自己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满身的油烟味,再配上自己这邋遢的造型,真的眉眼看了。 孩子们一夜好眠,早上最先起床的,是要帮着师父一起做饭的八戒。 八小呆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钻出帐篷的时候,站在秋日的冷空气里,没打冷战,却差点儿没被这浓郁的香气绊个跟头。 小胖呆揉揉眼睛,走到餐桌前,简直惊呆了! 好多好吃的!都是肉!色香味俱全,满满地白了一桌子。 他呆呆地掐了自己一把,皮糙肉厚,也不觉得疼,便喃喃自语道:“哦,原来是我没醒……既然如此,这些梦里的,吃了也不会饱,说不准还啃了谁的脚丫子,这样的话,那我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 睡醒了,起来再去跟师父说,真的做点儿肉来吃! 八戒闭着眼睛,梦游一样往帐篷里走,刚好庄凡洗了澡,从另一个帐篷出来,就见他三徒弟,闭着眼,往回摸,眼看就要绊倒在树枝上了,下意识的喊了一句:“立~定!” 八小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一踢脚,立那了,庄凡一边拿手巾擦头,一边走过来,敲敲徒弟的额头,道:“怎么闭着眼走路,摔着了怎么办?” 八戒睁开眼睛,见是师父,傻乎乎地笑起来,道:“师父,我刚才梦见餐桌上好多肉,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 庄凡没弄懂他这逻辑,不过笑起来道:“师父是做了好多菜,不是做梦。傻孩子,去叫大家起床,洗脸刷牙,吃饭了,师父今早起得早,菜都做好了!” 八戒眼睛一亮,拿鼻子一闻,果然,香气还在,立刻欢呼一声,扑进帐篷里,嗷嗷喊着去叫大家起床。 庄凡见小胖子那开心的样儿,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继续擦脑袋。 帐篷里闹哄哄地乱起来,谁知下一秒,就听八戒嚷道:“哎呀这儿怎么睡着一个乌龟精!师父!大师兄!快来看!” 庄凡纳闷儿,什么乌龟精?悟忘家来亲戚了? 刚想进去,就听悟空懒洋洋地道:“别瞎喊,那是个人!” 庄凡正奇怪,就听毛毛奶声奶气地道:“哥哥,他脸上真有个乌龟,还是黑色的呢!” 庄凡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了昨晚他给悟空出得馊主意,赶紧一捂嘴,偷偷溜了…… 妈呀,他把菩提忘得光光的! 完了完了,菩提在毛毛面前,啥形象也没有了,咋整! 大家兵荒马乱地起床,悟空把他菩提师父丢到结界珠里过了片刻,待药效快过了,才把他放出来,放倒外面蒲团山盘腿儿坐好,姿势摆好,果然没一会儿,菩提打个大大的哈欠,醒了。 一睁眼,菩提很是迷茫,想了半天,才把自己的记忆跟“昨晚上”的事儿接上溜儿。 庄凡正坐在他身边,滋溜茶水等着孩子们洗漱完了,好吃饭呢,见菩提睁眼茫然了片刻,便放下茶杯,道:“醒啦?” 菩提扭过头来,很是哀怨,道:“哥,以后嫌我添乱,叫我走就行了呗!” 干啥非得喂人家吃药呢! 庄凡笑眯眯地道:“让你走你可也走啊!” 菩提噘嘴,心说反正都是老大有理,哼。 庄凡也不跟他啰嗦废话,道:“这次来,确实叫你有正事儿,悟空的执念分·身,一直跟我,我觉得不太安全,正好这回悟空归我了,我就赔你一个徒弟,把小毛猴子交给你带,咋样?” 菩提听完愣了,道:“悟空执念分,身?谁?哪个小毛猴?”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吧我的老天爷! 偏偏庄凡不给他这个错认的机会,拿下巴一指在悟空身边跟前跟后的毛毛道:“那不就是,六耳猕猴,我还没给他起大名儿,便叫个乳名做毛毛的,大名这种事,就交给你这个师父,等拜了师再起吧!” 菩提把牙关咬得咯咯直响,脸色煞白,心中懊恼非常,当初若不是他赌气,不把悟空撵出师门,又说了那些绝情的话,而是好好儿的跟悟空把前因后果说明,再自己亲自带他去见金蝉师兄,便不会因为金蝉师兄突然被贬下界,而导致猴子无人看管,终究闯下祸事,遭受大难了! 如不是他好脸面,只怕如今悟空早就立地成圣,哪还会如上次那般,错斩了自己分,身,白白失去了成圣的机会! 可恼佛祖与玉帝转换时空,竟是从唐三藏出了两界山起始,若是能回到他与金蝉赌输那一刻,该有多好! 他的悟空,也不会白白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庄凡见菩提面色不对,到底知他甚深,拍拍他肩膀道:“行了,悟空如今都不在意往事了,昨儿亲自照顾你一宿呢,你如今这个样子,只顾着往回看,到还不如一个孩子了!” 菩提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心里难过嘛!” 庄凡拍拍他肩膀道:“那以后好好对我们家毛毛,做个好师父,再别别别扭扭的,行不行?” 菩提点点头,答应一声,“行!” 庄凡递给他一块儿手巾,道:“擤擤鼻涕,孩子们快来了!” 庄凡瞅瞅他道:“说起来,你今天收徒弟,就还这个打扮?”不,洗洗脸去? 脑门儿上那小黑乌龟,神气活现的。 菩提误会了,赶紧道:“是呀是呀,我这样子,太年轻了!”摇身一变,又化作那个道貌岸然的菩提祖师,端坐在蒲团之上,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额头小乌龟依旧神气活现。 庄凡心说,我到底提醒不提醒他呢? 算了,还是别说了,省得这师徒俩打起来。 正盘算着,猴子领着一群小的过来了,各个儿洗的干干净净的,猴子一拱手,道:“师父,师叔,咱们吃饭吧!” 对菩提很是恭敬,到底也改口了。 老菩提心中滴血,但好歹悟空没给他摆脸色,倒也算一点儿安慰。 今天饭菜香喷喷,孩子们吃得香甜,但依旧很斯文,庄凡一边自己吃饭,一边看着几个小的,不叫他们吃太快,不行挑食,又小心鸡骨头鱼刺,又给他们夹凉菜配着吃,又要给孩子添饭,忙活得够呛,把一旁的菩提都看呆了。 当年悟空到他山上,吃什么喝什么,他一概没管过,他记得悟空一直没学会用筷子,还以为是小猴子不通人间礼仪,可是见悟空现在举手投足,跟那些大家公子,没什么区别,菩提便不免灰心。 到底是自己这个师父不称职,以为教了本事就成了,哪想到,对人世一窍不通的小猴子,来到山上,可学的真是多了去了。 他那十年,到底耽搁悟空了…… 庄凡见菩提坐那落落寡欢,忍不住道:“打起精神了!垂头丧气干嘛呢?跟你说,毛毛爱吃鱼,但是性子急,老不好好挑鱼刺,到了你那儿,你可得看住他,嗓子卡了刺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有……” 啰里啰嗦把小猴子的性子说了一堆,菩提赶紧提起精神仔细听着,细细的记在心里。 猴子见师父说个没完,饭菜都凉了也没说几口,有点儿担心他饿着,忙拦住道:“师父,甭操心了,我菩提师叔那灵台山上,没鱼没肉,吃素,孩子都放养,想怎么长就怎么长,你说的那些都用不上啦!” 菩提听得脸一红,羞愧地低下头,讷讷不能言。 悟空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好像不太对,只是话泼出去了收不回来,挠挠脑壳,也耷拉着头,不吭声了。 庄凡揉揉猴子脑瓜儿,给他俩解围道:“说得也是,师父就是老妈子心性,老爱操心这些没用的,看你菩提师父,给你教的多好!” 猴子赶紧道:“就是就是,师父师叔,吃饭吧!” 一边说,一边起身,给菩提碗里夹了好大一个鸡腿。 菩提捧着碗,超开心,想把这个鸡腿带回灵台山,放在禅室里一天看三遍。 到底庄凡看不下去他那个傻样子,敲敲他碗到:“快吃,给鸡腿相面作甚!” 菩提十分可惜地把鸡腿吃掉了。 毛毛一边扒拉饭,一边拿眼睛溜着菩提,心里不开心:那个龟爷爷吃掉了毛毛的鸡腿! 却原来,如今队伍里,只有他和悟忧最小,鸡腿鸭腿鹅腿什么的,向来是他和悟忧小哥哥一人一只的。 小毛猴儿正嘟着嘴生气,他身边的悟忧就把自己的鸡腿夹给了他,道:“这个给你吃,我吃饱了!” 毛毛眼睛一亮,道:“真的给我吗?” 悟忧往嘴里放了好大一块儿红烧肉道:“我爱吃甜的,今天鸡腿给你,下次你还我一块儿点心好了!” 毛毛兴高采烈地道:“好啊好啊!”十分幸福地把鸡腿儿啃个精光! 吃过饭,庄凡抱着毛毛跟菩提交接,毛毛也不怕生,很听话很乖巧地被菩提抱过去了。 反正就是去上个学,他想。 庄凡捂住小猴子的耳朵,对菩提道:“毛毛的拜师礼,我知道你必要大办的,只是我是去不了了,也没什么好送你们师徒的,毛毛在我这儿的伙食费,你就不用还了,当我提前送的礼金吧!” 菩提一噎,心说我谢谢你啊哥! 庄凡松开手又道:“等给毛毛起了大名,记得叫人来给我送个信!” 菩提道:“那你给他定个姓氏吧!” 毛毛一伸手:“要跟伯伯一个姓!” 庄凡笑了,道:“行,那便姓庄吧!” 105.吃唐僧 菩提一愣, 道:“这是哪里来的姓氏?”不是该姓陈, 甚至姓江, 再不济, 跟着姓唐才是啊? 再或者,姓个金也是行的! 姓哪门子的庄呢? 庄凡淡淡一笑,道:“上辈子的。”这是他他最挂念的爸妈留给他的姓氏,再不能忘的。 菩提见他似有深意, 便也不再问,抱着毛毛跟唐僧师徒告辞, 飞上云霄,回了灵台山。 毛毛离了庄凡,起初还未觉得怎样,只是渐渐地, 伯伯和悟空哥哥都见不到了,只有空中浮云在身旁掠过,抱着自己的还是个额头上画着小黑乌龟的奇怪白胡子老头儿,小毛猴子便心里酸酸的, 不是很得劲儿, 有些想哭。 菩提记得庄凡嘱咐的话,一直留神注意着怀里的小徒弟,见状连忙哄他,道:“毛毛乖不乖?” 毛毛便抽噎一声, 把眼泪收回去, 都没来及叫菩提说出第二句话。 小猴子把毛嘟嘟的脑袋放在菩提肩膀上, 眼泪汪汪的,乖巧得不行,倒叫菩提的整颗心都软了起来。 是跟悟空一样的好孩子呢,老菩提这么想。 但是当到了禅室坐下,从面色古怪的大徒弟端着的镜子里清楚地看到自己额头那只活灵活现的、只是有点儿模糊了的黑漆漆的小乌龟的时候,气得脑仁儿疼的可怜的老菩提才意识到,调皮捣蛋,才是猴子的天性呢。 庄凡送走了红叶师徒,又送走了毛毛,此时西去的队伍里,便只剩下他,三个徒弟和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焦糖糕了。 悟空每日里按照养天马的法子去喂焦糖糕,又给它吃了许多兽类可用的仙丹,如今焦糖糕已经截然不同于普通凡马,虽然依旧比不过白龙马体力充沛,但至少在赶路时,不会叫白龙马迁就它太多了。 如今每日在路上,庄凡都是按照焦糖糕的体力,决定要不要休息,毕竟这只棕色的野马王,目前是整个队伍里,实力最不济的一个,庄凡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持大家的体力。 只因一路疾行,日夜不停,也曾遇着大雨,也曾遇着狂风,只要不是道路泥泞难行,庄凡都不曾带着徒弟们歇息耽搁过。 要去灵山带走观音,要回家和父母团聚,这两个信念死死地支撑着他,又急急地催促着他,不敢耽搁片刻。 只是他到底不敢行进得太快,一个是悟忘每日化作脚力,不仅要自己奔驰,还要驮着他这百十来斤的师父,再一个悟忧脑袋上顶着两个还未出世的娃娃,庄凡不敢叫他过于消耗体力,便是悟空和八戒,一个在前,一个押后,每日里跟着马奔跑,也很是辛苦。 因此有个焦糖糕,好歹能拖慢一下脚步,能控制着速度,不叫大家耗费了全部体力,卯尽全力的行进,那样做,对于在危机四伏中长途跋涉的师徒几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几日,天气渐冷,早间起来,草地上结满了露水,荒郊野外没个路,人在半人来高的草丛间过,即便悟空和八戒轮流拿着兵刃开路,到底裤腿儿和鞋袜没一会儿就打湿了,风一吹,瞅着便觉得冰凉刺骨。 庄凡看着不像,心疼徒弟们,找了许多法子,缝皮子,勤换鞋,又要去找能出胶的橡树,只懊恼不能回了现代,给徒弟们买两双雨靴。 卖了金子,买辆越野车也行啊,庄凡一边找东西,一边儿瞎琢磨着。 他好一通忙活,到叫悟空笑话他:“师父又瞎操心,这些露水对凡人算个事儿,我等钢筋铁骨的,稍一运功,衣服鞋子便干爽了,怕个甚!” 八戒也道:“师父,大师兄说的是,不信你来摸摸我这裤腿儿,干干爽爽的,半点儿潮气也没有。” 庄凡低头一瞅,果然两人刚才还湿漉漉裤脚,此时半点水渍也看不见了,只好点点头,放过他们。 这一日刚出发没多久,就刮起了西风,风势颇大,十分难行,庄凡便下了马,叫悟忘幻回原身,只叫悟忧在焦糖糕身上坐着,大家围在焦糖糕身侧,弓着腰顶风儿向前走。 没走多远,悟忧小脸煞白,只向着庄凡有气无力地道:“爹爹,什么味儿啊,好臭啊!” 说了这么一句,悟忧一个没忍住,哇一声把早上吃的饭吐个一干二净,倒把庄凡下了一跳。 只是庄凡他未闻到什么不对,只以为是悟忧身体不适,开始“孕吐”了,便把他抱下来,自己背风坐了,把悟忧揽在怀里,拧开葫芦,喂他水喝。 悟忧一口水也喝不下,只犯恶心,道:“爹爹,太臭了!”把脸往庄凡怀里一埋,瞬间闻到一股子青草香,这才觉得好些。 庄凡吸吸鼻子,什么也没闻到,想问问悟空,谁知一回头,便见悟空鼻孔插了两个布团子,皱着眉,正张嘴喘气,再瞅悟忘和八戒,也都掩着口鼻,显见是臭得够呛。 庄凡便觉得奇怪,心说难道是自己好几日没洗澡,也臭得不行了? 要不然怎么就他闻不到这味道。 庄凡便问猴子道:“悟空,何时觉得臭的?师父鼻子想是失灵了,一点儿味道也没闻到呢?” 大圣心里也嘀咕,道:“一大早咱们刚走出营地没多久,我就闻着这味儿了,后来是八戒,再接着是悟忘,倒是悟忧,是最后闻见的。如今这臭气更是浓得不行,师父竟闻不到?” 庄凡摇摇头,满脸诧异,他低头看看悟忧,悟忧整个人贴在他怀里,口鼻呼出的热气透过衣服传了过来,庄凡便问道:“悟忧啊,爹爹不臭?” 悟忧揪着庄凡一块儿衣襟,紧紧捂着鼻子和嘴,抬起头来,瓮声瓮气地道:“爹爹不臭,有股子青草的味道!” 庄凡自己抬起胳膊闻闻,确实,有股子青草味儿。 奇怪,自己鼻子也没失灵啊,这不是闻得见。 悟忧给熏得脸色煞白,庄凡见他实在不舒服,也不能走了,徒弟们也给臭得够呛,便道:“悟空啊,你带着他们几个,往后推一推,师父去前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化粪池炸了? 怎么就把他徒弟们给熏成这样。 便是宰杀猎物时的血腥起和腥臊之气,都没叫悟忧吐过。 如今这股子他闻不到的臭气,到底是什么品种? 悟空本想跟着师父一块儿去,只是他五感甚是敏感,如今便已经快要受不得了,如若再走,只怕也难逃一吐,熏个头昏眼花反倒拖累师父,因此乖乖听话,背起晕乎乎的悟忧,便带着大家往回走。 悟忧紧着招呼庄凡,道:“爹爹,你先给我件衣服捂嘴!” 那三个赶紧也眼巴巴看过来,都想要。 庄凡便在储物珠里翻了翻,找出几件干净的衣服来,一人一件,叫他们把口鼻都蒙了,便是焦糖糕,也得了一件小褂子,把它的大鼻子捂个严严实实。 悟忧把爹爹的僧衣跌了好几层,两只袖子一抽,系在脑后,这才深吸一口气,道:“唉呀妈呀,熏死我了,憋死我了!”又跟庄凡挥手道:“爹爹,你快去快回,不行咱们就绕路走啊!” 庄凡道:“莫担心,你们多往后退一退,我等会儿就回来!”找到那恶臭之地,一把火烧了就是。 说罢拎着九锡环杖,驾起云雾,向前飞去。 慢慢飞了好一会儿,只见此地荒芜,人烟稀少,并无人家,草木深阔,一时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臭源”。 庄凡只得又耐心向前行了一段路,忽见地上有个庄子,有几道炊烟,冉冉升起,想来是有人居住,他便想着落地,前去打探一番。 庄凡收了云头,远远地自天而降,也没惊动此间凡俗之人,只拎着禅杖缓行,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见柴扉紧闭,里面有鸡犬之声,便小扣柴门,略高声儿些个道:“打搅了,可曾有人?” 只听门内拖沓脚步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哪个在唤门?” 庄凡抬眼望去,那柴门半人来高,里面正走出一个老者,身穿粗布麻衣,头戴乌巾,拄着一跟拐杖,另只手拿个帕子捂着口鼻,颤巍巍走过来开门。 那老者一开门,见庄凡是个和尚,便唬了一跳,急吼吼地道:“向前那徒弟已经要了偿银,怎地竟又来?那个说是他徒弟,你却又是那死和尚的甚么人!” 那老汉说得又快又急,又带着一点儿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唔哩唔噜的,庄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见那老者面急,又不好问,只好自己说自己的。 庄凡合十一礼,语调缓慢,平和地道:“老施主,贫僧不知你说的是甚。贫僧乃是东土差往西天取经者,适到贵地,想与您老人家,打听一下本地之事。” 那老者一听,狐疑地道:“你果真不是那死和尚的甚么人?” 庄凡这回听清了,点头道:“贫僧今日方才带着徒弟们来在此处,确实不认识什么本地的活和尚死和尚!” 那老者这才拍拍胸口,送了口气,连忙放下帕子,向里请道:“失礼失礼,向前误会了!外面味道不好闻,长老请寒舍里面坐!” 庄凡有心打探,见这老者相邀,便到了声“叨扰了,请。” 一起跟着那老者进了院子,见院子两边摆满了荆棘针刺,二层门石墙垒得高高的,也铺着荆棘,到了里面,才是三间大瓦房。 只风俗与别处不同,窗户门都封得严严实实,庄凡瞧了,心中不由纳罕,心说看来这臭气早已经成了本地风俗了,竟逼得此间百姓,连习俗都改了去,奇哉怪哉! 那老者请庄凡进了屋,一走一过,开门关门的动作都很是迅速,庄凡看在心里,便知道此地臭气只怕更胜。 进了屋,那老者先赔礼道:“方才鲁莽些,长老莫怪!请坐请坐!” 因着庄凡走路是慢条斯理,刚才进屋,那老者性子急,便拽了庄凡一下,想叫他快走些个。 那老者自持力大,见庄凡瘦弱,想着还不是一拽就动,因此也没太使力,谁知庄凡如今下盘极稳的,若不是他自己顺势快走了两步,只怕那老者怕不是要闪着胳膊。 庄凡施施然落座,道:“无碍的!是我打搅,不知老施主贵姓?此处乃是何地?” 那老者便道:“老朽免贵姓李,此地乃叫个驼罗庄。”又问道,“方才听长老说,要去西边儿取经?去不得,去不得呀!” 庄凡一听“驼罗庄”之名,便想起来这是哪儿了,却正是那八百里“臭柿子大街”,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只因自己师徒行地快些,不比那原来的唐僧好运,他们来时是春天,刮得是东南风,故而闻不见臭,而庄凡领着徒弟走的快,正赶上秋天此地刮西风,风从那栏柿子山刮过来,可不就是臭啊! 只是已经进了这李老汉的屋子了,虽然自己心中已经清楚了,也不好站起来便走,便应酬道:“哦?此话从何讲起,老人家请说!” 那李老汉便道:“我见长老坦荡,一路行来,不遮面,不掩口鼻,莫不是不怕这此间恶臭?” 庄凡尴尬脸,他确实闻不到啊,只好忽悠道:“老人家有所不知,贫僧自幼学些内家功夫,可闭气,因此不怕这恶臭,只是我几个徒儿受不得,因此我便来查看,想知道到底这恶臭来自何处,我徒儿他们,倒还留在原地等我。” 那老者听了,羡慕非常,道:“长老好本事!既如此,到了此地,日子能好过许多!” 又道:“长老问这臭气来自何处,老朽今日便讲与长老听!” 乃向西一指,道:“自我这驼罗庄向西三十余里,有条山径,长不怕有八百里,满山尽是柿子树,一到秋天,便结满树肥大果实,只是奈何,此处偏僻,地阔人稀,那八百里柿子树,无人采摘,经年下来,熟烂柿子落在路上,将一条狭窄山径尽皆填满,每日里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到了夏天,天热潮湿,那栏柿子堆积发酵,生霉腐烂,便成了一路污秽。只要刮起西风,这一股子臭气传来,就是庄稼地沃肥,也比这恶臭要好些!” 庄凡听了,点点头,道:“却是苦了这庄上百姓了!” 那李老汉长叹一声,道:“长老慈悲,其实若只有这恶臭,忍忍倒也过了,只是这两年,此地竟生了妖精,我们日子着实不好过,若是除不去那怪,恐怕不是全部命丧于那怪之口,便是举家搬迁了。” 庄凡知道此地是有一红鳞大蟒作怪,便道:“可曾请了人除妖?” 那老者听了,哀叹一声道:“如何不请,只是不请还罢了,请了人来反倒又是一场祸事。” 不等庄凡搭话,便把请了一和尚来除妖,谁知那和尚只会念经,跟妖精一照面,便被咬烂脑袋而死的事儿说了,又道:“那和尚的徒弟不依不饶,本我们驼罗庄上五百家,哪家都花了三五两银子,凑齐了请那和尚来,谁知他不敌,竟死了。我们也不是心狠的人家,又赔了棺椁殉葬,又与他徒弟银钱,谁知那徒弟竟讹上我等小老百姓,等闲便来讨要银钱,如若不给,便说要去告官,说是要告我等庄户人家,害死了他师父!” 那老汉说到此处,心情激愤,忍不住那拐杖顿了顿地,恨恨地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庄凡只得安抚道:“老人家莫生气,气大伤身,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徒弟既然发他师父的死难财,到头来只怕也得不着什么好结果!” 李老汉唉声叹气地道:“庄户人家,地里刨食不容易,我们勉强在此落户,不过是想着苛捐杂税少些,谁成想,连年遭祸,真是叫人活不下去!” 庄凡听了,嘿然无语,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念了一句佛号。 他只是个过路和尚,只能除了妖,清了路,这苛捐杂税,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范畴。 庄凡便道:“老人家,且不必愁,贫僧自幼学些本事,也能降妖除魔,不知那妖精何时出现,贫僧自去除了它,还此地一个安宁。” 那李老汉听了,连连摆手,道:“长老莫要鲁莽,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那妖精只怕尾巴尖儿都比你粗些,你如何能伤它。且我看你拎这环杖,并不锋利,也不沉重,只怕一挨那怪的身,便软了去哩!” 连连摇头道:“莫要玩笑莫要玩笑!” 又劝庄凡道:“长老心善,只是在外行走,诸般事体,还是要谨慎小心些好,向前那和尚,膀大腰圆,还不是几个回合便被打死,长老心善我知了,您还是赶紧调转方向,寻了你的徒弟,回家去吧!” 庄凡听了,哭笑不得,心说好不容易背着悟空打个妖怪,竟然被人嫌弃了,真是,叫他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李老汉又道:“若是长老心坚,非要西去,也不是不可,便在此地等到冬日,那八百里山路都齐齐上冻了,方才好走些!且我等前些日子,又寻访到一位道长,听说有些真本事,乃是降过几个妖,伏过几次魔的,我们凑齐了钱,便要去请他,只怕这次能成也未可知!” 他说到此处,眼中满是期待,道:“若是此番能降了那妖,长老西去的路上,便更安全些了!” 庄凡见这老人家满是期盼,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们这次若是真请了那道士来,也脱不开一个丧命的结局,便道:“那妖往日都何时来?” 不会也是个夜猫子吧,那他岂不是还要等? 那李老汉道:“长老莫怕,那妖向来都是饿了才来,前些天它刚进庄子,吃了两三头牛去,这些且够它饱上几日了,今日不会来的!等下你出门,安心回去便是!” 只是这话真是说不得,便在这功夫,就听得外面呼呼风响,飞沙走石,打得窗棂噼啪作响,那老汉慌道:“真是背后说不得嘴,怎地说这妖精不来,它偏来了!” 起身拉着庄凡便要走,道:“长老,这屋中也不结实,且随我来!” 庄凡见他家人步履匆匆,都往一处去,仔细一瞧,竟是个地窖,乃道:“老人家莫慌,我出去瞧瞧,你且在此!” 一甩袖子,挣脱老汉的拉扯,自己开了门,跳至半空,踩着云头,向外望去! 那李老汉和家人阻拦不及,战战兢兢开了半扇门往外看,却见那唐朝来的长老,腾云驾雾飞起来了,忍不住跪地道:“却原来是来的罗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庄凡踩着云头一瞧,只见一股恶风,卷着砂石尘土,遮天蔽日,缓缓而来,阳光不透,水泼不进。 庄凡心里嘀咕,想不到来了唐朝,也能感受一下沙尘暴? 他立于半空,向那恶风中心望去,只见那妖两只硕大昏黄怪眼,锃明瓦亮,甚是可怖,正直勾勾向自己望来。 庄凡迎风站着,却见自己周身三四厘米处,仿佛盖了一层保护膜一般,将那恶风和飞沙走石纷纷拦之于外,不得近身。 他心中疑惑,疑心这便是他闻不到那恶臭的原由,只是庄凡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这保护膜从何而来,只能罢手,先去降那妖精。 那红鳞大蟒,确实不饿,只是在洞府中昏睡之时,忽然便闻到一股子异香,端得勾人心魄。 它也是成了精的,虽然还未曾归了人道,但依旧对天材地宝敏感得很,知道这异香所在之地,怕不是有什么宝物,因此便驾了风,出来寻找。 那怪一见庄凡,又闻那异香气息更加浓郁,来处便是空中站立的那个青衣僧人,心中越发垂涎欲滴,便加快速度,直奔庄凡而来,想要一口吞了他,给自己涨涨功力! 今日过后,自己说不定便能化作人形,开口说话,也未可知啊! 那红鳞怪蟒心中得意,忍不住开始畅想明日。 106.杀妖清路 庄凡见那妖远远驰来, 恐它凑得太近, 伤了附近百姓, 便不退反进, 迎着那妖直飞过去,把它拦在了庄子之外。 那李老汉一家,老远一瞅,庄凡竟自己送上门去, 虽见他会飞,却也担心是羊入虎口, 忍不住磕头作揖,猛念佛号。 那红鳞大蟒见庄凡直奔他疾驰而来,却好似凭空飞来一块香喷喷红烧肉,不由得大喜过望, 心中馋瘾难耐,控制不住一嘴的涎水,滴滴答答滴落下来,腥臭难闻。 庄凡飞到近前, 细一打量, 见那妖虽化作个人身子,却是个怪兽模样:眼似黄铜铃,鼻孔朝天;一张血盆大口,密布钢牙, 唇角外翻合不拢嘴, 正滴滴答答流着口水;头上长出个软角来, 鲜红透明,眼见着还未长成;身上也无片缕,层层叠叠密布着胭脂色的鳞片。 恶,一眼望去,庄凡即便从前不曾有,如今也要犯了密恐之症了。 庄凡知这妖还不会说话,因此也不言语,恐它会喷毒物,更把口舌闭得紧紧的,也不学人家高喝什么“妖孽,拿命来!”之语,二话不说,上去就揍。 这粗暴刚猛的架势,倒把那妖弄一愣,心中暗道,竟不先啰嗦啰嗦再打?从前遇到的光头,可都是话很多,经文念得顺溜,奈何毫无本事。 他这么一愣,庄凡的兵器可就到了,如今庄凡内里,大半乃是个对妖精毫不留情的心狠手黑的假和尚,半点也不慈悲,九环锡杖抡圆了,带着破空之声,直奔妖精头颅而来。 那红鳞大蟒也不着急,一个凡间和尚,他还不放在眼里,即便会飞,又能如何,在他心中,不过是苍蝇大小的麻烦,慢条斯理伸出两叉蛇信,去叉那环杖。 岂不知佛祖当年赠杖时有云:“持我的锡枚,不遭毒害。” 如何不遭毒害?自然是遇妖杀妖,遇魔降魔了。 那红鳞大蟒一直靠着这蛇信迎敌,不知弄死了多少英雄好汉、和尚道士,今天却吃个大亏,被那九环锡杖抡个正着,那妖“嗷呜”一声,长长的舌头就飞了。 那红鳞大蟒吃痛,修炼几百年,哪吃过这般苦头,顿时失了胆气,呜咽一声,转身就跑。 庄凡也挺傻眼,他本想敲头,谁知失了准头,竟勾了那妖的舌头下来,弄得九环锡杖上鲜血淋漓,粘了好些秽物。 只是容不得他迟疑,见那妖要逃,庄凡驾着云雾便跟了上去,两人一追一逃,转瞬便到了那八百里山岭,那妖见势不妙,摇身一变,幻为本体,怕不是有百米来长,直直向一山洞钻去。 忙三火四的,顾头不顾腚,身子进去大半,还余了七八米的尾巴在洞外露着。 庄凡瞧着好笑,也不心急,沿着那蟒去的方向继续慢吞吞向前飞,留神看着,果见另一处又有洞口,他知这妖必定要从此溜出跑了的,掏出几张金叶子来,吹一口真火炼化一番,化作几柄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刃,随手一抛,嗖嗖嗖插入地面,只露出尺把长的尖刃来,寒光闪烁,正对着那洞口。 庄凡见此处布置好了,便又飞回那妖逃窜之地,见还有几尺尾巴露在外面,促狭心起,拿着九环锡杖一戳,那妖吃痛,忍不住扑腾几下,更往里面钻去。 庄凡正逗那蟒,却听一阵呼唤:“师父!师父你在哪儿?” 回头一瞅,原来是悟空担心师父,忍着恶臭,包着脸,赶了来,庄凡忙回应道:“悟空,师父在这儿!” 大圣踩着筋斗云急匆匆赶了过来,脸上蒙的严严实实的,降落时,冷不防见师父身边竟有蛇尾在扑腾,忍不住大惊失色,喊道:“师父小心!” 一边降落,一边伸出金箍棒,猛地一戳! 那蟒吃痛,猛地向前一窜,尾巴缩了回去,什么都看不着了。 悟空懊恼:“到叫它跑了!”又问庄凡道:“师父,可曾被咬着?怎地如此胆大,不一环杖打死了事,竟然还凑那么近。” 庄凡笑呵呵道:“无事无事,那妖已经被师父打怕了!” 悟空向前只以为是普通蟒蛇,不过长得略大些,哪曾想竟然还是妖,简直被师父气死,气哼哼地道:“师父越来越不小心!那日里就把你徒弟活活骇死了!” 庄凡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鲁莽,毕竟这个身体从来未曾实战过,只今日这妖本事不高,他才捡了些便宜,便赶紧道:“师父不对,莫气莫气,下次指定离得远远些!” 又对猴子道:“走,师父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猴子道:“不若先把这妖降住了吧,我们伤了他,恐它记恨,如若不一气打死,等下他出来伤人,该如何是好!” 庄凡笑呵呵地道:“也要他有那个命!”不由分说,带着猴子便向另一处洞口飞去。 猴子无奈,只能跟上,结果到了地方,低头一瞅,喝! 好好一条大蟒,从头到尾,被切得七零八落,下腹部一条一条地,摊在地上,死得透透得。 方才红鳞大蟒尾部吃痛,受惊之下猛地窜出,偏腹部柔嫩些,正被那些金刃剖开,那蟒吃痛之下,越发奋力向前爬去,正好把自己从头到尾切个利索。 猴子看着一地血腥,有些傻眼,刚才他捅那蟒尾巴时,那蟒可是活蹦乱跳的,怎地这就死了,还死得这么惨? 庄凡拿环杖挑挑那蟒死尸,见下面金叶子炼化的利刃依旧完好无损,只是沾了不少蛇血和内脏碎肉,脏污了,他便有些嫌弃,不想去捡。 猴子眼尖,一眼看见了,拿金箍棒戳戳那金刃,谁知竟未戳动,纳闷儿地道:“师父,你哪来的刀,是什么东西打造的,怎地这般锋利结实!” 那蟒妖皮糙肉厚,等闲凡兵恐不能伤。 庄凡得意地一笑,抽出一沓子金叶子来,甩一甩给徒弟示意,道:“不过是几张金叶子,师父稍稍炼化了一下,原本只想着瞎猫抓个死耗子,碰碰运气,谁曾想当年功力犹在,做出来的东西竟还能用!” 悟空难得见师父如此,十分无语,摇摇头,自己把那些金刃从土里拔了出来,喷一口真火,把上面的污血燃尽,一起拿给了师父。 他知庄凡爱洁却又节俭,刚才一脸嫌弃地瞅着那金刃却不去拾,如果就此丢了,只怕过后心里又会嘀咕,莫不如自己先捡了来弄干净。 果然庄凡见徒弟递过来,便心无芥蒂的收了。 猴子依旧蒙着脸,对庄凡道:“师父,这怪蟒的尸身,如何处置?” 庄凡用环杖挑起一条蟒肉,见肉质洁白细腻,便道:“不知这肉,能不能吃?” 猴子身处恶臭之中,本就恶心,见师父竟然还惦记吃蟒肉,忍不住干呕一声,道:“师父,此地这么臭,难为你还能想着吃!此时便是给我驴肉,我也是咽不下。那蟒在此地生活,那肉怕不是也恶臭难闻,您还是别惦记吃了。” 庄凡无辜地道:“师父闻不着啊!” 悟空简直气哭,拿手把蒙脸的褂子又紧了紧,道:“师父,此地怕不就是那臭地所在,简直比人家淘东圊还要恶臭,兼之路程又长,也有个八百里之遥,咱们却要如何过去?” 庄凡遗憾地把那蟒肉丢了,道:“莫急,你先退回去,师父来想法子。” 悟空见周边无有危险,便老实地退后,跟师父一起到了那山岭入口之处。 原本唐三藏过这八百里烂柿子大街,是叫八戒化作大猪,一路拱过去的,庄凡可不想这么糟践自己徒弟,他掐了口诀,念了声“唵”,此间土地山神,听圣僧召唤,不由得喜上眉梢,赶紧齐齐现身。 庄凡与这土地行礼,道:“叨扰了!” 那土地和山神急忙还礼道:“不敢不敢,不知圣僧召唤,有何吩咐!” 庄凡便道:“我师徒西去,想过这八百里山岭,奈何此间恶臭袭人,我欲做法,绝这此间柿子树之根,一并把那污秽之物埋了,想问诸位,不知是否会伤了此地风水,此事是否可行?” 那山神听了,忙插话道:“可行可行!有何不可,圣僧不知,此地偏僻,原本也没有那许多柿子树,只是百年以前,有飞鸟从此地过,遗矢在此,这才长出一颗柿子树来,只因此地偏僻,少有人烟,竟叫那柿子树在此蓬勃长起,如若圣僧此时不去除,只怕百十年后,又是一窝子树精了。” 那土地也道:“就是就是,圣僧大可施法,我等只有赞同的,没有反对的!” 猴子听了,气道:“咄!大胆!竟然就此指使起俺老孙的师父来,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这动土之事,还有比你们更熟的?不说好好开辟出路来,助俺们师徒过山,竟还想着我师父除妖之后,再替你们砍树?知不知羞!” 那土地和山神听了,恍然大悟,捶胸顿足道:“是矣是矣!老昏聩了!”这不是为圣僧效力的好时机嘛,怎地脑子转筋,竟要白白推开了? 又拱手作揖道:“圣僧稍候,我等去去便来,这就去开路,助圣僧西去一臂之力!” 庄凡忙回礼道:“劳烦诸位神仙了!” 那土地和山神笑呵呵道:“能为圣僧出力,乃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 说罢又施了一礼,也不敢再耽搁,转身离去。 不多时,庄凡和悟空站在半空,就听那八百里山岭内轰隆隆作响,只见由东向西,烟尘四起,树倒岩塌,泥土翻滚,眨眼之间,那满坑满谷、硕果累累的柿子树,还有山岭之内沉积多年秽物,沿着山岭向西,渐渐被掩埋一空, 庄凡见地面翻上来的,尽皆是地下的生土,怕此地从此寸草不生,荒凉起来,便对悟空道:“悟空啊,你去唤了悟忘来,叫他在此地间行云布雨,肥肥泥土。” 猴子知道师父心细,又心慈,也不劝阻,领命寻师弟去了。 没一会儿,呼啦啦大家都来了,因着那山神土地此时已经翻了大半个山岭去,臭味渐消,悟忧也能撑得住了。 悟忘飞身来至空中,道:“师父,为何要行雨?可是要下得大些,把那些秽物冲走?” 庄凡给徒弟解释道:“倒不用如此,我请了此间土地山神,把那栏柿子埋了,只是他们挖土挖得深了些,翻上来的都是生土,我怕此地从此毫毛不长,寸草不生,荒凉起来,因此想着叫你降些甘霖下去,滋润大地,可有妨碍?” 悟忘就道:“原来如此,这个容易,只要徒儿几个喷嚏,撒下一点儿龙涎下去,便可成事了,不用降雨。” 庄凡道:“这样更好些,我总怕叫你胡乱降雨,到时候玉帝又来挑刺儿!” 小白龙听了笑道:“师父,只要不是误了天时,无碍的!这荒山野岭无人居住,只要不弄出大动静来,雨随便下!” 庄凡揉揉徒弟光秃秃的小脑门儿,微微一笑,叫他去了。 悟忘便化作银龙,舒展身体,跟在那山神土地身后,几个喷嚏下去,遍洒甘霖。 果不其然,雾蒙蒙一场细雨过后,空气重新清新起来不说,虽是秋季,那山岭也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来,不再是漫山遍野,只有柿子树一个土霸王了。 一两个时辰之后,两下里都完了工,土地和山神一起来到庄凡面前,拱手作揖道:“多谢圣僧心慈,竟派高徒助我。有了这甘霖,此地生机恢复,地脉复苏,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能有更多凡间百姓前来定居了!我等倒也能多享些香火,此事皆赖圣僧之福,只叹小仙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日后多加为圣僧西去之行祈祝了!” 庄凡道:“客气了。” 又问,“这柿子树被深埋地下,不知种子多年之后,可还会萌发?” 那土地忙道:“圣僧不必多虑,我等埋它时,便处理过了,便是有个把遗漏的,也算是它的造化,不小心长出一两颗来,以后此处人多起来,也能被及时采摘,不会再成祸患了!” 庄凡听了,这才放心,道:“若是那般,倒真的是两全其美了!” 妖精也宰了,污秽也净了,庄凡便降落云头,和徒弟们汇合,预备重新出发,悟忘也重新化身白马,站立一旁,等候师父上马。 那些小神齐齐来送,庄凡合十一礼道:“有劳诸位相助,无以为报,只有几瓶仙丹,几本经书相送,礼薄些,还望海涵,莫要嫌弃!” 那土地和山神又惊又喜,想不到自众人竟然能得了双份,忙道:“过了些过了些,不敢收不敢收!” 太上老君的仙丹,观音菩萨的经书,能得一份便是天大福气,哪能都要呢? 猴子按照师父的意思,把礼物早就准备好了,见他们墨迹,便道:“啰嗦甚,收着,我师徒还要急着西去,哪有时间在这里跟你们瞎客气!” 慌得那土地和山神赶紧收下,又目送圣僧师徒远去,真是高兴得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才好。 却说那驼罗庄李老汉家,见庄凡出去降妖,一时片刻竟没了动静,不由得胆战心惊,等到风声止歇,也不敢出门,到底第二天风平浪静,才敢出门。 谁知那李老汉走到院中,却猛地发现,往日里,此间时节空气中弥散不去的恶臭,竟然消失不见了,不由得大为纳罕,出门找了几个乡老,把昨日唐朝取经人来自己家中,又恰逢妖怪,便出去降妖,一去不回的事说了。 乡老也不知发生何事,便寻了村中胆大的青壮,去那山谷查探。 那青壮们去了,不多时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报信,说是不仅那怪蟒死在山口之处,尸体就堆积在那儿,便是那八百里栏柿子岭,也清清静静,再也找不到一颗柿子树,找不到一滩烂柿子泥了,竟有一条坦途,直通远方。 那去查探的青壮们兴奋莫名,给乡老报了信,又跑回各自家中,讲述此等惊天喜讯。 一路跑下来,不多时,整个庄子便都知道了这两件大事,尽皆沸腾起来。 乡老们听了大为惊讶,驼罗庄众人听了此事,也不敢信,五百户人家,各自出了人,齐齐去那山岭入口处查看。 到了近前,有那胆大的青壮,拿着锄头扒拉几下,见那红彤彤小山一般的死尸,果然是那条大蟒,被不知什么利刃,从腹部被剖开,死得透透了! 那青年用锄头刨出来一条略细些短些的蟒肉,却也有百十来斤,他把那肉扒拉过来,给众人看那红色的鳞片,高兴地道,“大家看,确实那蟒死了!” 庄户人家,出门时都带着锄头,被那蟒吃了亲人的,吞了牛羊财产的,心中发恨,尽皆拿着锄头来刨那蟒,锄头砸在鳞片上,叮咚作响,不能伤之分毫,便翻了个面儿,去锄那白色的肉,有几个心中悲苦激愤的,一边泄愤,一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便有儿子被吃了的母亲,回家拿了菜刀来,道:“你吃我儿,今日也轮到我吃你肉!” 到底切了好大一块肉下来,回家拿锅炖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就着泪水吃尽了! 与那蟒有死仇的,见那母亲如此,纷纷效仿,都去切那蟒身上的肉,便是侥幸没叫那蟒伤到的人家,见那肉可食,也纷纷来割。 那蟒虽大,奈何庄上五百户都来割肉,即便吃不完,也拿盐腌了悬挂于灶台之上,做块腊肉,到最后,沦落到白骨一架,凄凉倒地,散于尘土,最后被黄土掩埋,消失于无踪。 可怜巨蟒,头上已经生了角,若是收敛凶性,于山中修行,不吃人肉,不害性命,只怕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了。 庄凡并不知此间之事,他带着徒弟前行,一路向西而去,不几日收到红叶飞鹤传信,红叶将小闺女闹闹画了画像传来,与众人显摆,随书还有红孩儿书信奉上。 在私塾里念了几日,红孩儿如今识得的字更多了,先生也开始教他拿笔,练习书法。 红孩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起初瞧不大起那些凡间小孩儿,谁知相处了几日,他发现,除了山野妖精的事儿,人家私塾里的小朋友,懂得比他多,知道的比他广,便是连书也念得比他多,字更写得更是好些,尤有多才多艺的大哥哥,琴诗书画,竟然无所不能。 红孩儿受了打击蔫吧了几日,便立誓要发奋读书,如今日日苦读,又天天悬腕练字,此次写来的信,虽然字大如斗,也有不会写的,画了圈儿暂替,但好歹每个字都骨架均匀,横平竖直,颇有架势了,到叫庄凡回信,把他好好表扬了一番。 至于红叶带来的书信,庄凡瞄了两眼,写了满篇甲骨文,都是吹嘘他姑娘的,只是不想惯着他,只在信后批注二字:“不懂”,也没再回信,就那么叫送信的仙鹤带了回去。 把收到回信的红叶气个倒仰! 红孩儿倒是十分高兴,庄凡不仅在信中表扬了他的学业,又对他道,他母亲在南海一切都好,又叫红孩儿可以写信给母亲,庄凡可以代为转交,便是有什么包裹,也可一并送来。 不过几日,那送信的仙鹤果然又来,累得奄奄一息,叼着硕大一个包裹,十分沉实,都是红孩儿在凡间给母亲买的礼物,红孩儿又写了好厚的沉甸甸一沓子信来,都叫庄凡转交给铁扇公主。 庄凡拿着包裹,微微一笑,晚间等孩子们都睡了,走到帐篷外面,安置好小帐篷,燃一只莲香,只等观音到来。 107.拜师宴 怕观音来了看不到自己, 庄凡拿出了一个蒲团, 丢在小帐篷前面, 往上一坐, 盘着腿,手搭在膝盖上,呆呆地抬头望着秋日里的星空,发呆, 等待。 秋日的晚上,夜风很凉, 星空很灿烂,月色,月色也很美。 庄凡耐心地等待着。 左等,也没来, 右等,也没来。 小半个时辰过去,庄凡手中那莲香都燃尽了,竟也毫无动静。 庄凡心中纳罕, 又耐下心去等了片刻, 只见西方云头攒动,疾驰过来一人,他急忙起身去迎,站在地面, 抬头望去。 只是看清来人, 却不免面上失望。 不是观音, 是观音的大徒弟木吒。 木吒见了庄凡,合十一礼,因知道庄凡已经恢复前世记忆,笑嘻嘻地道:“师侄见过金蝉师伯!” 庄凡心中失望,面上不露道:“怎么是你来,你师父了?怎么还打西边儿来?可是灵山有事?” 木吒挠挠头,挑了最后一个问题道:“可不是,菩提师叔向前送了帖子去南海,说他新收个关门弟子,要大操大办一下,邀请师父去观礼,师父便带着我跟大黑去了灵台山。” 又道,“师父见了师伯燃的信香,本想亲来,只是地藏师叔也在,拉着他不放,我师父不好强走,便叫我过来了。师伯可是有什么事,还是有口信给我师父?” 庄凡“哦”了一声,知道不是观音有事,便放下心来,只是心中依旧不免失望。 他把那红孩儿那包袱拿出来,递给木吒道:“旁的大事没有,这是红孩儿带给他母亲的,你收着,等回了南海,带给你小师妹吧。” 木吒听了,答应一声,道,“劳烦师伯了!”伸手便去接,冷不防竟然坠了一下,他惊讶地道,“怎么这么沉?” 庄凡笑道:“你小师侄对他母亲一片孝心和牵挂,都在里面装着了,岂能不沉。” 木吒便笑了,把那包袱收了,道:“这些日子,小师妹在紫竹林开朗了很多,不像刚去时那么忧愁了,天天和龙女在一起,带着她带来的那个妈妈,不是练功便是钻厨房,又被龙女带出去认识好多姐妹,镇日里忙着呢。” 庄凡听了,微微一笑,道:“那还不好,到底有了事情可做,比枯坐整日,以泪洗面的好。” 又道:“红孩儿把芭蕉扇放在了信里,你送包袱时,记得和铁扇说一声,免得她不小心没看着,再遗失了。” 木吒答应一声道:“好嘞,小侄记住了!”说罢又问,“师伯可还有别的事?可有书信带给我师父?临走时师父嘱咐好几遍,叫带信回去。” 庄凡听了,很是开心,道:“倒是有几句话要写给你师父,你坐着等会儿,一会儿就得!” 木吒便道:“师伯慢慢写,多写些,我师父说了,叫我从这儿直接回南海,不必再去灵台山了,我猜我师父要在灵台山待到宴席结束,时间很是充裕,师伯,我吃了早饭再走吧?” 庄凡便笑了,宽允地道:“行,那你去那边睡吧!今日悟忘值夜,他就在门旁,你进去,管他要被子就好。” 木吒想起那条小肥龙,乐颠颠答应一声:“好嘞!”跟庄凡说了晚安,起身跑去找小白龙了。 岂不知他对悟忘的印象,还留在三头身小胖团子那时候,可是如今的悟忘,乃是个少年小和尚,到叫木吒一进门,便受了好大一个惊吓。 木吒在帐篷里大呼小叫,不仅把悟忘气够呛,还把悟空八戒和悟忧都吵起来了,师兄弟几个对视一眼,除了悟忧,剩下那三个一拥而上,把木吒压在身体下,胖揍了一顿,又狠狠挠了半天痒痒。 悟忧也想上去打群架,奈何身份特殊,身体特殊,两边都不带他,只好抱着膀,噘着嘴,在旁边看着。 木吒被打得哎呦哎呦的,没一会儿又差点儿笑断气,痛也就算了,痒痒着实不能忍,便扎起手开始反抗,立时帐篷里闹得沸反盈天。 庄凡刚支上桌案,摆好笔墨,屏气凝神在纸上写下“不眴卿卿如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许久未曾见你,我已垂垂老矣。甚是想你……”之语,便听见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闹之声,活泼欢愉,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一不留神,被感染的什么相思之愁都跑光了。 庄凡忍不住抿起嘴角,微笑着听了一会,见孩子们嘎嘎嘎地笑个不住,噗里噗通的打闹着,快要把棚顶儿掀翻了,便咳嗽两声,帐篷里顿时跟断电了一样安静了下来。 庄凡便道:“早些睡,莫要闹了,看走了困。” 便听着悉悉索索地响了一阵,很快又安静下来,孩子们又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小话,庄凡也不理会,不一会儿,真的再无声响,慢慢地传来均匀的、沉沉的呼吸声。 都睡熟了。 庄凡叹口气,给观音接着写信,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张纸,满篇都在讲一件事,“好想你,你何时来?” 写到最后,庄凡低头,把贴身带着的荷包从领口拿出来,手指伸进去,摸出那颗尤带体温的琉璃心,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放在手心摩挲半晌,叹口气,又重新放回去。 想了想,到底还是在信得末尾写上“甚爱你”三个字,等到笔墨干了,这才整整齐齐地叠成方胜,放在信封中封好。 写完信,庄凡也没回大帐篷去睡,自己在小帐篷中,搂着观音那日盖得小被子,独自躺了一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到后半夜,才半梦半醒的睡着。 第二天一早,悟忧就跑到爹爹的帐篷里来,钻进庄凡的被窝告状:“师兄们和哥哥打架,我可乖,我都没和他们一块儿闹!” 庄凡笑得哈哈的,亲了小儿子的小胖脸一记,道:“我们悟忧可是个好宝宝,不跟他们胡混!” 又问:“昨天见着哥哥开心不开心?晚上睡得好不好?” 悟忧把嘴巴一噘,抱怨道:“哥哥特别烦!” 晚上不仅把他抱得紧紧地,还非要拉着他说悄悄话,也不知怎么起的心思,说是要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又不知要改成什么好,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久,最后他实在撑不住,先睡着了,梦里他哥还在那里悟来悟去悟个没完。 还不待庄凡问怎么了,只听得木吒在帐篷外面扯脖子喊:“哪吒,哪吒你跑哪里去啦?哪吒!快到哥哥这里来呀!” 悟忧懊恼地一捂耳朵,往庄凡怀里一钻,装死。 倒把庄凡笑得不行,他拍拍悟忧,道:“要不要再睡会儿?爹爹去做饭!” 悟忧想了想,还是吭哧吭哧爬起来,皱着小眉头哀怨地叹口气,认命地道:“算了,我出去吧,要不然,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保准会被二哥念死!” 庄凡带着悟忧出了帐篷,见孩子们都起来了,正在洗漱,虽然都抱怨木吒太吵叫他们没睡好,但还是很有精神地在打闹,他就没太担心,随他们自己闹去。 早上木吒跟着唐僧师徒吃了饭,庄凡把信交给他,又问,“不知你菩提师叔给毛毛取个什么大名儿?” 木吒嘴里塞得都是包子,闻言唔哩唔噜地道:“取名这一环节,我倒是赶上了,小师弟如今叫个庄悟似,菩提师叔说,想叫小师弟彻悟人有相似,又有不同之意,以后能做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庄凡听了,点点头,在心里慨叹一声,每个小孩子长大的时候,在心底里都有一个英雄,有一个无所不能、十分厉害的偶像,他们也忍不住会去模仿、学习,但最终,孩子们终究要做回自己。 虽是执念分,身,庄凡也期盼着毛毛能健康地成长为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悟空亦步亦趋的影子。 悟空听了,若有所思,也问了木吒几句拜师宴上的事儿,他虽两次拜师,却都安安静静,没什么仪式,虽然心中未必羡慕,脸上却显露出向往之色。 庄凡见了,摸摸猴子脑门儿,道:“等取完经之后,师父也办个收徒宴,把咱们的亲朋故交都邀请来,你的好朋友们也都叫着,到时候,你带着头儿,师父把你们师兄弟几个,也正式地介绍给大家,如何?” 猴子笑嘻嘻地道:“好是好,只是师父岂不是要大出血,表礼一气就要送出去好几份。” 木吒把嘴里东西咽了,道:“唉,你还惦记那点儿表礼,那都是自己人的东西,好比左手放右手,有什么意思。你是没瞧见,菩提师叔那灵台山去了多少人,哪个能空手去啊!” 他伸出手来,掰着手指头数道:“灵山那一窝子就不必说了,能去的都去了,只是他们到底人多,便是等级不够,都进不去门,只丢了礼物在门口就走了。又有南极仙翁,四海神龙,赵公明……” 木吒罗里吧嗦念了好些人名儿,听得庄凡眼晕,好在他说了半天,终于说完了,一拍手道:“啊,对了,就连镇元大仙也到场了哩!” 庄凡一愣,道:“他一个人去的?”镇元粘红叶那个架势,他看着眼睛都疼,怎么竟自己出门了? 木吒吃饱了,专心说话,道:“可不是,许久不见,镇元大仙春风满面的,说自己老来得女,忙得很。言谈中,三句不离他闺女,我瞧着,若不是孩子太小,只怕镇元大仙今日肯定要带着去灵台山的。” 庄凡道:“你走时他可还在?” 木吒摇头,道:“他走的比我早多了,就去送了个礼,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我瞧着,没多久就心急火燎的走了。” 庄凡这才放心,寻摸着估摸是红叶又嫌镇元烦,刚好有个机会,这才把他撵了去赴宴。 到底人家小两口的事,又离得远了,庄凡问了两句就丢开手,不再理会。 吃过饭,木吒十分新奇地跟在悟忧身后,看他弟弟刷碗,都把悟忧看毛了,忍不住拿水泼他,道:“快走快走!要不等会儿我打碎了碗,就叫你赔银子!” 木吒笑嘻嘻地道:“我弟弟可真能干!哥哥就看看,不说话!放心,随便打,碎了哥哥有的是钱,哥哥给你买去!” 悟忧听得翻了个白眼儿,掉过头去,留给木吒一个胖嘟嘟的小背影,不再理他,专心吭哧吭哧刷碗。 木吒见此番他来,弟弟脸上表情生动了很多,不再像从前一样,跟个小木头人儿似的,也会生气了嗔怒,高兴了大笑,委屈了还会扁扁嘴,如今又会翻人白眼儿了,不由得心里开心,对着哪吒小胖屁股轻轻那么一戳。 正巧哪吒探身去捡大木盆那头的脏碗,木吒一个使力,三太子吧唧,脸冲下,就扣在装着脏碗又满是水的大木盆里了! 木吒见势不妙,从背后一把把哪吒薅起来,转身急匆匆升上半空,腾云驾雾地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喊:“金蝉师伯,我回南海啦!再见!” 悟忧岂肯放过他,一个化身,脚踏风火轮,手里拿着混天绫,就追了上去。 小哥俩在空中打了一架,到底木吒让着弟弟,灰溜溜跑了。 悟忧气哼哼回来,继续刷碗,庄凡担心他穿湿衣服感冒,走过去一瞧,却一点儿水渍也没有,想是打架的时候便熏干了,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师徒几个收拾好了东西,便又接着赶路。 木吒回了紫竹林,跑得气喘吁吁地,好在他到了门口,一问蹲在花盆里的赵五,得知师父还没回来,这才放了心。 把庄凡给师父的信放在师父书房的案头,把红孩儿转交的包袱给了小师妹铁扇,又仔细地转述了庄凡的话,见铁扇点头应了,果然又从信封儿里摸出一个杏叶大小的扇子来,这才放了心。 木吒见铁扇把扇子收了,便道:“幸不负所托!” 铁扇道:“多谢师兄了,为我母子辛苦一趟。” 木吒笑嘻嘻地道:“这也值当谢,本也不是为你,是金蝉师伯找师父有事,顺带脚儿的事儿。对了,金蝉师伯说,红孩儿如今跟着他师父和镇元大仙,在一个凡间小城落脚,红孩儿也去私塾读书了,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他,便是不能下山,给红孩儿写写信总是成的,家里有仙鹤,一个镇日里无事,养得溜溜肥,你也叫他们出去跑一跑,飞一飞!” 铁扇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眶,心中很是感激,只是女孩儿家,到底矜持些,面上未曾显露,又谢过了木吒,拿着那包袱回屋细看去了。 木吒见家里无事,一切风平浪静,便也去门口守着,跟赵五一起看大门,等师父回来。 赵五如今灵巧了些,如在花盆里,便幻做一架小小的葡萄藤,装个盆景的样子,只是既不能言,也不能语,放他在门口,毫无意义,只是叫赵五看看景色,排遣寂寞罢了。 正巧木吒是个话痨,师弟也不能回嘴,他便拉着赵五,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两人一说一听,木吒吐沫横飞,赵五枝叶摇摆,倒也和谐,正说得起劲儿,就见观音腾云驾雾,带着大黑回来了。 木吒瞧见师父就是一愣,等人到了近前,这才问道:“师父,你早上骑过去的金毛犼呢?送给菩提师叔当贺礼了?” 观音叫徒弟说得一愣,面上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掐指一算,心道坏了,又叫这畜生给溜了。 划开云层一瞧,果见那孽畜正在朱紫国作妖,而庄凡也马上就要到了,便对木吒道:“师父下去一趟,你好好在家,带着师弟师妹修炼,师父去去便回。” 木吒赶紧道:“师父,金蝉师伯有信来,我放在书房了!” 观音微微一笑,道:“知道了,等我回来再看!” 转身走了。 木吒便拉着大黑一起,蹲在紫竹林门口,围着赵五继续叽里呱啦,把两个师弟说得晕头转向。 且说观音,下凡了直奔庄凡而来,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庄凡又带着徒弟们宿营,已经吃过了饭,正在帐篷里休息说话。 说着说着,悟忧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指着爹爹胸口道:“爹,你发光了!” 庄凡以为他眼花,拍拍他道:“困了吧,睡吧!” 悟忧嘟囔一声,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不一会儿,那头悟空三个,也横七竖八的睡得熟了。 庄凡睡不着,静悄悄地爬起身,掀了帘子打算出来透透气,谁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那边树下的观音,忍不住便笑了。 他回身把帐篷帘子掩好,便奔着观音去了,握着他的手,小声儿道:“等了多久了?看到信了?” 观音抿嘴笑了,摇摇头道:“我刚回紫竹林,还没进去,便来了你这儿,那信被木吒放在书房了,我还没来得及看,信上可说什么了?有什么事我错过了?” 庄凡便道:“不曾,看不看有什么打紧,你来了,比什么都好。” 两人便又窝到小帐篷里说话。 观音本想跟庄凡说那金毛狲的事儿,谁知一进帐篷,便叫庄凡紧紧抱住了,两人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彼此剧烈的心跳,好半天,寂静无声。 观音叹息道:“我之前没来,有没有不高兴?” 庄凡摇摇头,道:“等待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慢慢莲香燃尽了,似乎下一刻你便能出现在我眼前。你不来,我只是有些担心,怕你遇到什么事儿,我也帮不上忙。” 观音笑了,道:“这次却是真的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菩提那个急性子,竟忽然便要大操大办。” 他叹口气,道:“你也知道,灵台山在灵山脚下,西贺牛州整个儿如今都算是佛祖的地界儿,他一个道修,正好被压制,又能有几个弟子在山上,如今的用的,也不过就是悟离一个!” 他捶捶胳膊,很是疲惫,道:“那么大一个拜师宴,他一气撒了好多帖子下去,自己又没有人手操持,闹得我只能拉着地藏去给他帮忙。” 庄凡便笑了,道:“你怎么没叫龙女去?我听木吒说,你就领了他和大黑去的,两个男孩子,淘气还不够,如何能帮得上忙?” 观音冷哼一声,道:“那小仙鹤,对着我家龙女虎视眈眈,我便是把龙女关在紫竹林,都逃不过他一日三次地折腾,若真带了去灵台山,我好好带大的徒弟,只怕瞬间就成了人家没过门的媳妇儿了!” 菩提那老东西,还不得可着劲儿的使唤龙女? 庄凡哈哈笑道:“悟离也是咱们看着长起来的,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观音瞪他道:“我正生气,你少为他俩说好话!” 庄凡赶紧告饶道:“好好好,我不说!” 又问他道:“是不是累得紧了?在席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观音十分没形象地伸个懒腰,懒洋洋地道:“肚子倒是不饿,可是真是有些乏了,好久没见那么多人了。” 他撑着额头,道:“许是上次悟空大闹天宫?我才那么热闹过一回!” 庄凡赶紧咳嗽一声,道:“都是我不好,若我不那么鲁莽,也不能害的孩子遭罪。” 悟空若是有人管教关心,也不会犯下那个祸事了。 有他在背后撑着,玉帝敢只给悟空一个弼马温做? 还是敢故意把猴子丢在桃园,引他犯戒!? 观音叹息一声,道:“如今说起这事,都是凑巧,便不是凑巧,背后算计的,也不是我们,你也别再纠结此事了,都过去了。” 庄凡便罢了,又问,“你去见了毛毛没?他可还听话?” 观音忍俊不禁,道:“我瞧着,那孩子,倒是好像去上学一般,还没曾明白拜师是何意呢,见了我,也一直问你来的。” 庄凡叹口气,道:“唉,只要他安安全全的,别走错了路,我也就放心了。” 观音嗯了一声,打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来,道:“他无碍了,你别担心。我倦了,想睡会儿,等会儿还有事跟你说。” 话说完,栽倒在被褥之间,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108.朱紫国 庄凡见观音神色倦怠, 向来真的是在灵台山没少帮着菩提干活儿, 也不去吵他, 把帐篷帘子掩得严实些, 防止吹进来寒风,又拿出一床新的厚棉被,给观音盖了。 忙活完了,这才躺下来, 合上眼,守着观音一起眯一会儿。 好在观音是仙佛之体, 他平日里也不怎么睡觉的,这会子不过忙活了小半日,又见了那许多的人,总得招呼说话, 因此才有些神乏倦怠。 在这安静的小帐篷里,观音放心大胆地睡得香甜,不过小憩了大半个时辰,运功修养, 他便醒了过来, 见两人在梦里隔着被子紧紧相拥,亲昵非常,不由得脸色羞红。 帐篷不透气,观音又裹得严实, 便只觉得被子太厚, 闷得太热, 便轻轻动了动,想透透气,又想离庄凡远些。 庄凡立时睁开眼睛,低头去看他,热热的鼻息喷在观音发心。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庄凡哑着嗓子轻声道,“不舒服吗。” 观音摇摇头,道:“都好,只是我说了正事,就该走了。” 他推推庄凡,嗔道:“你且走开些,我好热!” 庄凡见他果然脸色发红,额角微微有汗,赶紧闪开,低声问道:“热了?睡饱了没?还困不困?” 观音摇摇头,黑色的长发瀑布一样跌落下来,散在两侧,散发着淡淡的,迷蒙的青草香气。 庄凡怕他难过,哪里不舒服却不说,仔细问了问,把观音羞得不行,伸出手来,把庄凡脸颊一拉,嗔道,“你这人,好生啰嗦!叫你不要问,不要说!” 庄凡便露出十几分二十分的委屈来,道,“真的担心你啊!” 观音又羞又气,捶他道:“在罗里吧嗦,把你嘴堵了丢出去!” 庄凡便愈加委屈地道:“想你想得心痛,便老是担心,对不住,我下次不了……” 观音便又叫他唬得心软,摸摸他的胡子道:“莫要操心,我很好,你平日里也不要老牵挂我,好好赶路,很快的,没有多少路要走了。” 庄凡听了,叹了口气,又道:“便是明日就到,今日不见你,我心依旧很痛……” 观音神色脆弱,忍着哭意,颤声道:“我,我找你有事的!你安分些,莫说这些引我伤心,我要和你说正事了。” 庄凡嘴角翘起,道:“不说便不说,你别伤心,只是我忽然不想听,你说完了,肯定就要走了。” 观音又羞又气的,手伸出去,捏了他脸一下,道:“赖皮,就一张嘴,最会哄人,好了,别闹了,明日你还要赶路,我不走,你也睡不成,小心没了精神。早日到了西天,取了真经,以后时光悠长,随你怎么闹不行?” 庄凡继续委屈地道:“你不过是一会儿没见我,我可是很久没见到你了!” 观音见他神色委屈,心里也酸酸的,摸摸他脸颊道:“你乖乖的,以后我就常来看你,好不好?” 两人十分没有营养地闹了一阵子,庄凡便道:“这次来,到底又有何事?” 观音叹口气,道:“我去灵台山,本是骑了金毛犼去的,就打算带着它,看紧了它,不叫这东西溜下界来,给你添乱。谁知不知怎地,那孽畜又偷偷溜下去了,我昨晚瞧着,又去前面朱紫国闹去了,等明日你们到了朱紫国,叫悟空收了他,我来带他走。” 庄凡便道:“那明日岂不是不能留下来了?” 气得观音掐他,能不能抓住重点! 庄凡老实下来,奇道:“原本那次,我记得是端午节,那金毛犼化作赛太岁,去朱紫国,掳走了金圣宫娘娘,那国王受惊,在肠肚中滞留了一个糯米粽子。如今这秋天了,他倒是得了什么病?吓了一身冷汗?得了风寒?” 观音嗔他:“你就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 乃道:“正赶上八月十五吃糯米丸子,那国王吞了一个,如今也闹肚子呢。” 庄凡闷声笑起来,惹得观音又去捶他:“老实些吧!莫要笑话人家,这有什么好乐的!” 庄凡凑过去低语,道:“看见你就不想老实,怎么办!” 观音又羞又急,去拧他的嘴,道:“怎么就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从前明明不是这么个性子!” 庄凡捉住他的手,不叫他来捏自己的嘴,凑过去亲他几下。 观音无力挣扎,只捏着拳头捶他,喊几声无赖,庄凡只当没听见,观音那力度,挠痒痒都不够。 打闹一阵,观音奈何不了他,只好自己起身,向帐篷外看看天色,道:“我真该走了,再不走便迟了,你明日叫悟空抓着那金毛犼,莫要伤它,那犼天生性子痴,此番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等回到南海,我自有法子治它。” 庄凡眉头皱的很紧,道:“你确定?它不是有心叛你?” 观音笑了,道:“我若连身边之事都控制不住,也白做这个菩萨多年,还不如真的去庙里当个泥胎罢了。” 说着话,起身拢拢头发,准备走。 帐篷里有些闷热,庄凡怕他睡出汗,赶紧道:“你先别动!起来看受风,我来收拾便好。” 去拿了巾帕,慢慢给两人擦了脸上的汗,观音只慵懒地躺着,懒怠的动,黑发铺了一地,庄凡又拿了干净的衣服来,给观音换了。 是庄凡的一身旧僧衣。 观音的那件法衣,睡得皱皱巴巴,又因为出汗,潮乎乎的,庄凡怎么也不肯就让他这样穿出去,观音无奈,只能接过来穿了。 两人穿得一模一样的青色僧袍,只是一个是头发半长,满脸络腮胡的色和尚,一个是乌黑长发,面容俊美,不辨男女的美青年。 观音略瘦些,拢着庄凡的衣裳,就有些宽大,他坐起身,松着领口,把黑色的长发挽在手里,高抬双臂,打算给自己梳个发髻,胳膊动作之间,不仅袖口滑落下来,便是领子,也越发地松散了。 庄凡瞧他动作不利索,便道:“不眴,我来给你梳头吧……” 不能画眉,梳头总是成的。 观音刚睡醒,身子有些无力,他头发又长又厚,很不好弄,正觉得难以为继,打算掐个法诀算了,听了这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会?” 庄凡便笑了,掏出梳子来,跪直了,坐在观音身后,一板一眼地给心上人梳起头发来。 悟忧素日里经常要梳头,庄凡早就练得无比纯熟了,只是这话说出来,煞风景,还是闭嘴的好。 观音一头好头发,又重又滑,庄凡托在手里,慢慢梳着,打算给他挽个溜光水滑十分精神的发髻。 观音叫庄凡不轻不重地梳着头皮,十分舒适,便忍不住软下脊背,靠在庄凡的双腿上,放松脖颈,叫庄凡给他梳头。 庄凡一边梳头,一边去看黑乎乎的帐篷顶,生怕自己又喷了鼻血。 天干物燥天干物燥。 观音见他磨蹭,拿着头发半天不好,忍不住面色羞红,可是又不敢动,嗔怒地催促他道 :“金蝉!”就不能快些个,非要磨蹭! 庄凡连忙答道:“唉,在呢,宝儿啊,有何事!” 观音叫他气死了,正好庄凡抽出一直碧玉簪,小心地插到观音发髻里,道:“梳好了!” 观音赶紧转身,坐在那儿气道:“你再这样,我不来了!” 庄凡赶紧过去搂他在怀,语气难过地道:“你要走,我舍不得……” 观音就见不得他撒娇委屈,听他这么说,就心里酸酸的难过,叹口气,轻声地道:“你乖乖的,我等会儿还会再来,以后也常来看你,好不好?” 又道:“左右再不过一年,你也就到了,何必如此?” 庄凡见时辰不早,也不好再闹他,便坐直了,道:“那朱紫国国王,本是做太子时,射伤了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所生的雌雄两个幼雏,佛母记恨,要叫这朱紫国王身患恶疾,又拆凤三年,你那金毛犼刚去闹,不过才几日,也不满三年,那佛母岂能善罢甘休?” 观音冷哼一声,整理衣衫,把袖口领扣都抿严了,道:“他算个什么佛母,不过是佛祖爱面子,又寄之以情,容他在西天耀武扬威罢了,等闲便要欺负人。我想了,那朱紫国王与金圣宫,一个是身负紫气的一国之君,一个是身负凤命的一国皇娘,与凡俗人等不同,他们的一日,也顶的上普通凡人的三年了。” 他看着庄凡道:“你明日叫悟空去救,那国王和金圣宫刚好分别三日,不多不少,整合三年之说。若再一不留神耽搁了,四五年也是他哩!” 庄凡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行,他那里,某个朝代皇帝守孝,不就是按着这个法子来的? 二十七天合人家三年,又自诩心孝,这朱紫国国王和金圣宫,这般却也不错。 庄凡见观音满是怒气,给他拢了一下袖子,劝道:“何必与他置气,不理他就完了,等我回去,带了你走,咱们自去过好日子,他就是在西天漫天拉屎,也碍不着咱们了!” 观音见他说得脏不拉几的,忍不住捶他道:“臭死了,说得什么话!” 庄凡搂着他,道:“我的小观音香喷喷,我瞅别人便都臭烘烘了!” 想想又问,“那金毛犼的三个金铃,你可收起来了?悟空眼睛怕熏,受不得烟尘火土。” 观音点头,道:“那金铃我早就收了,莫怕,只是悟空这眼睛,到底是个弱点,要想法子治治才好。” 庄凡叹道:“我也想了好多法子,只是一时还无有良策。” 观音想了一会儿,也叹一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莫担心了!总会好的!” 庄凡嗯了一声,又说起了别的。 两人毫无营养地腻歪一会儿,观音摸摸庄凡下眼袋,道:“困了吧?” 庄凡赶紧道:“肿了么?我丑不丑?”摸摸眼袋,看样子十分想掏出个镜子来瞧。 观音本想走,见他如此臭美,笑得前仰后合,道:“你那胡子最丑,你若不剃了,别的什么都没用!” 庄凡见他笑得花枝乱颤,忍不住拿胡子去扎他,闹得观音上气不接下气,衣衫凌乱,鬓发蓬松。 外面忽然有小鸟叽啾地叫了两声,振翅一飞,呼啦啦飞走了。 两人便面对面地沉默下来,手拉着手,低着头不说话。 时间过得好快,鸟儿都叫了,过会儿孩子么也要起床了,观音该走了。 等天亮再走,就不好了。 庄凡忽然道:“你瞧,我们像不像偷情?” 晚来早走,就怕被人看见。 观音又气又笑,道:“难道我是你偷来的!”又捶他几下。 庄凡揽着他,把下巴放在观音肩头,慢慢地,很难过地道:“你就是我从这个世界里,偷来的珍宝,好想把你揣在怀里,谁也不叫看见。” 观音听了,心里发酸,拍拍庄凡后背,道:“你快些个走,等事情办完了,我就随你怎样,好不好?” 放口袋里也好,揣怀里也好,挂在腰间也好,都行。 庄凡眼睛一亮,起身注视着观音道:“果真?” 观音抿嘴笑了,道:“不骗你。” 庄凡忍不住又在那红唇上轻轻地啾了一记。 两人到底在微薄的晨曦之中再次告别了。 观音穿着庄凡的僧衣,上了莲台,转眼消失不见。 庄凡望了一会儿,揉揉眼睛,转身去收拾小帐篷,他把他的小观音落下来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收好,跟小被子什么的,一起单独收着。 不还给他了。 果然第二天出发,走了不过几十里,师徒们便又见一城,正是那朱紫国国都。 庄凡下得马来,叫悟空前去打探。 不多时,悟空探路回来,报出朱紫名号,庄凡见地址无误,便对徒弟道:“悟空啊,进了城,咱们先住下,师父洗漱一番,进宫去倒换关文,你带着八戒去街上走走,见着有皇榜求医的,就揭下来,跟着黄门官进宫,这地界儿,还有个捣乱的要逮!” 悟忘和悟忧便在家留守,三个徒弟听了,都无甚意见,只听师父安排。 便是悟忧也无聊地打着哈欠,并不想跟着大师兄去凑热闹。 一只小小妖精,还不值得他三太子动手。 悟空奇道:“哦?那妖精可是在宫里?” 庄凡摇头,把朱紫国之事细细的跟猴子讲了,道,“那金毛犼化作一个妖精,外号叫做赛太岁的,住在这朱紫国南方三千余里的麒麟山獬豸洞,他若不来,你便去寻,他如今被菩萨收了所有兵器,赤手空拳的,很好对付,抓了他,也莫伤他,菩萨自会带了他回去。” 猴子纳闷儿道:“这金毛犼到底如何想的,竟然替自己主人的对头做事,偷溜下界,为祸人间,掳去一国的国母皇娘,这罪名可不小啊。” 庄凡冷哼一声道:“那佛母在西天势大,威风赫赫,但凡被富贵迷了心的,哪个敢不去讨好他。这金毛犼回了南海,自有好果子吃,咱们不必伤他,他只有罪孽要去消。”既然观音信那犼,庄凡也不多加干涉。 观音是个人,不是他养在手心的宠物,什么事都要替他做决定,那肯定是不行的。 猴子点头答应,师徒几人收拾一番,弄些行李做样子,搭在焦糖糕身上,便又进城。 这朱紫国,也是个本地的大国,国力昌盛,十分繁华,只是几日前才闹过妖精,人心恐慌,街上便有些冷清,庄凡带着徒弟们进了城,一路走来,竟没遇到几个路人,便是有,也神色慌张,脚步匆匆。 悟空便对师父道“想是吓得不清啊!” 庄凡叹息一声,道:“凡人弱小无力,能战天斗地,占据这大好河山,繁衍生息,代代传承,只是遇到这神通广大的妖孽作乱,便只能束手无策了!” 悟空道:“说起来,这两伙儿,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到底不成,妖精武力值高,却不善经营生存,繁衍之事也颇为不易,有了幼崽,成活的也少,凡人虽弱,却善于抱团,善于养育,两方各有利弊,若能综合,那便再好不过了。” 庄凡便笑了,道:“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只是到底在心底叹息一声,如今这个空间,还有妖族一线生机,而到了自己那个时空,建国以后,都不准成精了。 师徒几人边说边走,不多时,来在一地,门上三个大字:“会同馆” 庄凡道:“这会同馆,乃是天下通会通同之所,这次城中人心惶惶,我们容貌与此间人等不同,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住在这里比较便宜。” 悟空懊恼地道:“师父,你不早说,我便化作一个小沙弥跟着了,如今也只有我的容貌不同。” 庄凡笑了,道:“我徒儿英俊的很,不过毛发多些,可是眉目英俊,双目有神,俊朗夺人,怕什么的?” 悟空叫师父夸得面色通红,忍不住又嘀咕些“瘌痢头儿子自己好”之类的话,叫庄凡笑得不行。 庄凡带着徒弟们上前敲门,这会同馆内有正副使二人,此时无事,正在厅上低语,说些宫中传来的消息,正说到那妖精容貌可憎,见庄凡领着徒弟们进得门来,忍不住吓了一跳。 那正使见庄凡头发贴皮,一脸络腮胡,面色黝黑,风尘仆仆,行走之间行云流水一般,胸背挺得直直的,一看便不是下等民众,又带着几个随侍,牵着一匹骏马,恐他是过路的豪强,起身站在厅上,远远地问道:“来的是何人?” 庄凡收住脚,合十一礼,道:“贫僧乃是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宝方,不敢私过,又有通关文牒,欲呈报此间国王,岂验放行,且这一两日,也欲借贵衙之地,休憩歇息。” 正副使二人听庄凡说明身份,又见他言谈举止,颇为有礼,不由得放下心来,赶紧整冠束带,下得厅来,前来迎接。 两厢见礼,庄凡又给二人介绍徒弟,那正副二使夸道:“圣僧高徒,各个儿年少英勇,见之不俗,甚好,甚好!” 庄凡客气客气,道:“过奖了。”其实心中高兴地很,很是受用。 闲话几句间,有手下人来报,说客房已经安顿好了,庄凡便与那二人告辞,自带着徒弟们去歇息。 到了客房,只见此地十分清冷,并无旁人在此,想是都被那妖精吓跑了。 庄凡乐得清净,带着徒弟们选了阔亮的屋子住了,不一会儿,又有管事送了米面蔬菜过来,言道西房厨下只有干净锅灶,叫圣僧师徒自取自便,庄凡谢过,叫八戒把东西收了,又给了谢银。 那管事推辞不受,到底拗不过,袖着走了。 此时还不到午时,庄凡便道:“师父洗漱一下进宫,悟空和八戒要洗漱了再上街不?” 悟空道:“师父,我这去寻榜,等着进宫,怕要些时辰,昨日洗过了,今日又没走多远,师父自去,我跟八戒这便上街,也不耽搁。” 庄凡便应了,又叮嘱悟忘和悟忧两句,叫他们不要乱跑,饿了自己先吃些东西,便自去洗澡换衣服。 不多时收拾停当,换了锦斓袈,裟,带了金顶毗卢帽,拄着九环锡杖,袖着那通关文牒,迈步向外走去。 真是威风凛凛好圣僧,仪表不俗,气韵上佳。 要是能刮了那一脸络腮胡子,便更好了。 一路前行,无阻无碍地到了五凤楼,庄凡也无心看景色,找到一个黄门官,报明身份,言欲见国王,倒换关文。 那黄门官面带难色地道:“圣僧有所不知,前几天八月十五,我王受惊,正病着,已经好几日未曾上朝见客,您来的,着实不是时候。” 庄凡听了,便道:“还是烦请通秉一声,若陛下真的不见,贫僧再另做打算。” 说着袖过去一个荷包,沉甸甸地,装满了银子。 那黄门官拿在手里一捏,心中有数,便道:“圣僧既然诚心求见,小的便去通秉,还请等候片刻!” 庄凡道一声有劳,便目送那黄门官快步远去。 不多时,那黄门官带着几个內侍,气喘吁吁地跑来,见了庄凡便向內侍介绍,“这便是唐朝来的圣僧了!” 那內侍显见着是国王贴身之人,穿着奢华富贵,闻言过来行礼道:“陛下正在病重,听闻有大唐来的圣僧,挣扎着起身,非要见见,劳烦圣僧快步些个,陛下身体虚弱,恐撑不太久。” 庄凡心中纳罕,暗道怎地就病的这么重了,也不拖延,跟着那內侍快步向里走去。 那內侍边走边留神看了,心中暗暗称奇,他这步子速度,乃是多年在宫中练出来的,等闲人小跑都跟不上,可是见那圣僧,气定神闲,步履悠然,紧随在他身后半步,气息不乱,额角无汗,十分从容,显见是个不俗的。 自家陛下,此番或许真遇到了救星? 109.抓妖 那內侍带着庄凡来在国王寝宫, 也不待通禀, 直接引着庄凡便向里走去。 庄凡脚步稍停顿了一下, 心中略有迟疑, 那內侍常陪王伴驾的,最擅察言观色,见状忙道:“圣僧不必挂心,我主吩咐过了, 圣僧到了直入便是,无需等待。” 庄凡便点点头, 随那內侍进门。 外间聚集着许多御医,此时正凑在一起,手里拿着许多方子,窃窃私语, 庄凡路过,听他们说些“阻滞”,“惊恐”之语,心中点头, 暗道此间医生, 医术也不算差,怎地就医不好一个国君呢? 那內侍带着庄凡来至龙榻之前,庄凡合十一礼,念声佛号, 道:“贫僧见过陛下!” 抬眼望去, 心里也唬了一跳, 只见那国王头扎缎带,面如金纸,眼窝深陷,口唇干裂,呼吸微弱,靠着引枕,气喘吁吁地伸出手来道:“圣僧莫要多礼,请靠近些说话。” 有小太监搬过一只锦墩来,便放在龙榻之侧,庄凡也不推辞,走过来坐了,递上通关文牒道:“此乃贫僧文书,劳烦陛下用印。” 忙有內侍拿在手中,翻开给那国王看,国王看罢,叹息一声,吩咐道:“取印来!” 也不推辞,在文书上用了印,又还与庄凡。 庄凡把通关文牒放在袖子里收了,见那国王,不过盖个印章,便气喘吁吁,无力支撑,不由得心中纳罕,心道如此体质,如何撑得三年,只怕是再来几日,直接下葬也行了。 那国王气若游丝地道:“唐王能遣使去那雷音寺拜佛求经,听着便叫人心折,圣僧啊,不知你此番去,求的是什么经?经里讲些什么法?” 庄凡便道:“佛祖欲传佛法到东土,因此有大乘经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这番话,却是当初观音去寻那玄奘时的一番言语了,庄凡依着说来,不过是应付国王追问,谁知那国王听了,忍不住眼睛发亮,急切地道:“圣僧,那经文,果然能超亡者升天?” 庄凡心中纳罕,心说这国王想要超度谁啊,点头道:“不错,此语乃是观音菩萨告知我等,菩萨等闲不会说妄言。” 那国王忽然落下泪来,挣扎着起身,想来握住庄凡的手,到底撑不住,躺了回去,颤抖着声音道:“圣僧啊,寡人有一事相求,请您务必要答应。” 庄凡便道:“陛下言重了,有事但说无妨,只要贫僧能帮上忙,必不推辞。” 比如给你治个病啊,抓个妖啊,找找媳妇啊什么的,都行。 谁知那国王道:“寡人自觉时日无多,不日恐将离世,我那御妻金圣宫,得知消息之后,怕也活不下去了,圣僧啊,若有朝一日,你取得真经回来,又路过我国,能不能劳烦圣僧你住住脚,且为我夫妻二人念一卷经,我也便罢了,罪孽深重,恐无可恕,只求我妻金圣宫,能早日超脱,再入轮回,下辈子,也能平安度日,和乐安稳。” 那国王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说了这一大堆话,喘个不住,庄凡听了便是一噎,那周围侍从听了,纷纷落泪,跪地叩头不止 ,口称:“陛下保重。” 那国王听着心烦,挥手道:“你们下去,我与圣僧安安静静说会儿话。” 众人不敢再出声儿,退后几步,在帐幕后躲了,也不敢走的太远。 庄凡无奈,只能劝劝,拖延一下时间,等着悟空和八戒来,便做诸事不知道:“不知陛下宫中发生何事,我观陛下,且还年轻,便是病了一两场,按时吃药,总能好的,何必如此灰心丧气?” 那国王叹道,“唉,寡人之疾,在心不在体,岂是那几碗苦药汁子可救?古人云,家丑不可外扬,但寡人有求于圣僧,便是说了也无妨,圣僧不知,前几日,八月十五,我与我妻金圣宫及宫中后妃,正在楼门赏月,忽然便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妖怪……” 断断续续,把那赛太岁强夺金圣宫之事讲了,又道:“那妖说了,若不献出金圣宫,便先吃寡人,后吃众臣,将满城黎民,尽皆吃绝,终归是寡人胆小怕事,亲手推了金圣宫出去。” 那国王忍不住热泪盈眶,落泪道:“金圣宫离去时,虽强自淡定,可她最后看了朕一眼,那眼神,伤怒惊恐,爱恨缠绵,寡人不敢忘。寡人心中有愧,我妻一去,再不能活着回来,寡人在这宫中,又怎能乐享安眠,锦衣美食,悠闲度日?” 那国王说到此处,气噎声堵,忙有內侍上来抚胸摸背,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便又道:“寡人这几日,不思茶饭,不得安寝,心中总想起我妻离去时看我那一眼,圣僧啊,我是活不得多久了,只盼你取经归来,多多为我这罪孽之人念几句经,可好?” 庄凡听了,十分无语,没想到这国王此次不是得了相思之疾,反倒是因愧疚自责太过,而不想活了,这简直是他见过的自我道德水准约束最高的一个国王了。 哪个国君敢说自己从没干过缺德事,纯洁无暇呢? 这位就因为妖精威胁,亲手推了妻子出去,便要愧疚之死,真是…… 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庄凡想想,劝道:“陛下,贫僧斗胆说上一句,我观陛下面相,可不是早夭之相,且贫僧瞧着,陛下夫妻宫丰满发亮,虽内有暗沉,主夫妻短暂分离之态,但却无伤大雅,必有重逢之日,此后必定夫妻恩爱,白首不相离,陛下何必如此心思沉重,反倒伤身!” 那国王听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信念,颤声道:“圣僧,你是说,我妻金圣宫,还有回来之日?她不会死在那妖精之手?” 庄凡点头道:“金圣宫乃是一国国母,身负凤命,岂是一个小小妖精能伤的,她必自有造化,陛下不必担心,想来金圣宫归来之日,不远矣!” 那国王捶床道:“可叹我殿下之臣,无有会降妖的,若是发兵去打,又恐伤了国力,却要如何才能迎我妻归国,圣僧可否指点一二?” 正说到此处,忽听外面喧哗,有太监又来禀奏道:“启禀陛下,鼓楼下贴出的招医求贤皇榜,有东土大唐而来取经的一位孙长老和他师弟揭了,现在正在五凤楼前等候,他言有手到病除之功,故此特来启奏。” 那国王奇道:“不知这位孙长老,可是圣僧什么人?” 庄凡微微一笑,道:“是我大徒弟,贫僧进宫倒换关文,叫他们去城中采买,想来见了皇榜,便揭了去。” 那国王便道:“既然如此,便请了进来吧!”不管能不能治病,总归是圣僧徒弟,见一见也无妨,万一将来给自己念经超度,用得上人家呢。 又问庄凡道:“圣僧徒弟,怎会看病?”说着长叹一声道,“寡人这病,全在心里,只怕难医。” 庄凡淡定一笑,道:“陛下莫忧,我那徒儿,和你我不同,非是肉体凡胎,他幼年曾在西方灵台山修道,后来观音选了他做我徒弟,保着我去西天拜佛求经。陛下也知,道家所学颇杂,医术便是其中一门功课,不是贫僧自夸,我这徒儿神通广大,陛下这点小疾,算不得什么。” 那国王听了,十分好奇,又问庄凡又几个徒弟,各人生平如何等等,庄凡也不掩藏,将自个儿家孩子好一顿吹嘘,听得那国王目眩神迷,好生向往。 正说着话,悟空和八戒便到了,齐齐进了寝宫,与那国王施礼,国王得知这二人,都在天庭做过官的,岂敢受,又叫拿锦墩来与悟空和八戒坐。 悟空道:“我等师父在此,那有我等坐着的道理。” 到底不坐,领着八戒在师父身后站了。 那国王叹道:“圣僧高徒,真是孝心可嘉,恭谨守礼之人。” 庄凡道:“陛下过誉了,不知可否叫小徒给陛下望闻问切一番?” 那国王自然应允,因他并不惧怕生人,猴子此番也没弄什么悬丝诊脉之术,只大大方方的给那国王诊了脉,又看他眼睑舌苔,心中有了定论。 猴子便对那国王道:“陛下这病,倒也简单,不过是惊恐忧思,愧疚难安,心神不定所致,有个别号,叫做双鸟失群之症,再加肠胃中积了食,下不去,便不思茶饭,不想饮食,再加上心中愁肠百结,孤枕难眠,夜不成寐,因此病重,不知俺老孙说得可对?” 那国王听了,心中苦痛,落下泪来,道:“长老说得不错!不错!”一语便戳破他心事。 那內侍听了,连忙又来抚慰,等那国王哀伤稍减,便替国主问道:“长老,不知我主这病症,如何得治?” 猴子道:“陛下这个病,内外里两层,双鸟失群,这个急不得。倒是内里阻滞,这个我可医,陛下莫急,我先与我师父说两句话,商量商量!” 乃过去,跟师父耳语几句,庄凡本以为猴子还要作怪,弄锅底灰和巴豆做什么乌金丸给那国王吃,没想到他这回竟这么省事,乃奇道:“可行?那药他吃得?会不会药力太过?” 悟空道:“师父放心,一丸吃不得,半丸还是行的。” 庄凡也不小气,便道:“你看着来,只稳重些,莫要急!” 猴子点头,叫拿金盘银刀来,內侍虽不知他要做甚,但是这东西宫中是不缺的,赶紧叫人取了来,放置在桌案之上。 猴子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温润剔透,光彩内敛,只在拿出的那一刻,于阳光下闪过一道霞光,那国王和殿中之人都抬眼望去,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他们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了,可是将如此美玉雕成瓶子来用的,却是不曾见过,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当悟空开了瓶口,拿出一粒清香四溢的仙丹时,这些人便不那么想了,等听悟空说完话,这些人又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抬头直视。 悟空道:“也是合该陛下造化,这乃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炼制的仙丹,名曰清体丹,正和你这肠胃里的病症,我等师徒得老君赠药,也只剩这一丸了,只是陛下凡体,不能多吃,这一丸,只合用半丸的量。” 悟空说完,将那乳白色晶莹剔透的仙丹放置与金盘之上,仙丹滴溜溜在盘心打转,转了好半天才静止不动,看得众人提心吊胆。 悟空却粗喇得很,拿起银刀,手起刀落,将那仙丹一剖为二,将另一半收了,留下的一半还放在金盘之中,示意內侍端给国王,道:“吃了吧!” 那內侍把战战兢兢地叫自己别哆嗦,把那仙丹端给了国王,国王眼神炙热,盯着那半粒仙丹不放,道:“来杯水。” 悟空忙道,“使不得,这仙丹,遇水便化了,陛下就这般咽了即可,不会噎着。” 那国王听了,小心翼翼拿起那半粒仙丹,放在口中,果然在唇齿之间顺间化作一股清流,直奔腹内而去,立时便听见腹中咕噜噜作响,身上也冒出许多油脂污泥。 悟空拍手笑道:“成了成了!陛下且去洗漱出恭吧!” 那內侍听了,连忙唤人,齐齐扶了国王下榻,向后走去。 里面自有浴室恭房,那国王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那糯米丸子排出,又洗去了身上杂质,再出来时,已经是神清气爽了,虽然依旧体虚,不过是因为吃得少,饿得罢了。 果然,只听那国王腹内轰鸣,咕噜噜作响,国王不由得面上羞赧,道:“寡人腹中饥饿,这却是几日来头一次,多亏圣僧高徒救治!” 又吩咐准备素斋,要和庄凡师徒一起用饭。 庄凡见天色不早,到了中午了,也没推辞,那国王也是心细,因之前听庄凡说,还有两个徒弟,问了都在会同馆等候,又叫人另准备一份,给悟忘和悟忧送了去,庄凡谢过不提。 御膳房因着国王一直不肯用餐,各色饭食这几日都时刻准备着,因此素斋不多时便准备齐备,国王邀请庄凡师徒入席,自己坐陪,但悟空道他此时肠胃还弱,不易多食,只叫那国王喝了一碗米汤便罢了。 那国王依言听从,叫庄凡师徒不必客气,自己慢慢饮了一碗米汤,果然不再进食,只是稍陪。 不多时师徒三人食罢,国王也恢复了些力气,竟自己走着回了寝宫,悟空道:“总躺着也不利修养,陛下也稍微在太阳下坐坐吧!” 国王应了,立时有太监在廊下摆好桌椅,又搭了屏风,国王与庄凡坐了,秋日正午,阳光热烈,晒得人暖意融融的,那国王被阳光一晒,只觉得这几日恍如隔世,忍不住又要落泪。 悟空道:“陛下,哀毁如此,怎利于修养?” 国王叹道:“内病痊愈,心结难解,长老啊,你解我身体之疾,却无药可医我心中之疾啊!” 悟空便道:“哦?虽我诊出陛下双鸟失群之症,却不知陛下是怎个双鸟失群之法,不如说来听听,俺老孙既然医了陛下,便彻底去了病根儿吧!” 庄凡心说赶紧的,带着那金毛犼,快点儿叫观音带回去,他家观音这几天忙活够呛,不知道有多累呢,也道:“陛下,我向前说,我这两个徒儿,都是一身好武艺,这一路降妖伏魔,保我平安,多亏了他们,莫不如,就叫我这徒儿去救金圣宫一救吧!” 那国王听了大喜,竟比自己好了还要高兴三分,忙道:“若长老能救回我金圣宫,寡人以半壁江山相赠!” 庄凡心里听了咂咂嘴,心说原本是治好了自己才赠江山,怎地如今为了金圣宫,便肯赠了,真是没想到没想到。 八戒听了,冷笑道:“我师兄要你江山何用,出家人,慈悲为怀,乃是见你对你妻情深,才肯帮你,只盼着等那金圣宫还朝,你莫要嫌弃她流离委身妖精窝才是。要知道人言可畏,不要我们好好儿的把人救了出来,等我们走了,你们再软刀子把人欺负死,那可是作孽了!” 那国王听得面色煞白,道:“我妻受此苦楚,皆因我软弱无能,我有何颜面去责怪她一个弱女子,是我负她良多,只盼着她回来莫要憎我恨我,我便心满意足了。寡人指天为誓,从此以后,必护她一生平安顺遂,无忧无虑,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庄凡听了,连连点头,道:“陛下能有此心,真是难得的伟丈夫!” 悟空和八戒也点头称赞,皆夸他夫妻情深,那国王面色羞红,只道惭愧。 庄凡心中也叹,三宫六院在那里摆着呢,即便惦念,又能有多情深。 到底他还是个现代人,对这种多插头的男子,十分之不理解。 那国王不知庄凡心中正在吐槽,对悟空和八戒说了赛太岁住址,又见两人腾云驾雾的走了,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便是殿内众人,也匍匐在地,口称神仙! 庄凡道:“陛下稍安落座,静待片刻,我那徒儿降了妖,很快便回了!” 国王道:“先前圣僧说徒弟们本事,寡人还不曾放在心里,只以为不过武将之资,哪成想,竟然是罗汉一般的人物。” 庄凡笑道:“修行之人,自有造化,与咱们自是不同!” 那国王听了,心中暗道可惜,他本想问问这圣僧是否也会飞呢,圣僧看起来颇好说话,若他会飞,自己央求一二,叫他带着飞那么一两圈儿,岂不美哉? 可惜,短短“咱们”两字,便绝了国王的念想。 得亏庄凡怕麻烦,一直低调,否则保不齐就被赖上了。 躲过一劫。 却说悟空带着八戒,直奔那麒麟山獬豸洞,此地十分好找,径自南飞,一时片刻便到了。 原书中,赛太岁还有一班小妖做手下,只是如今他刚到此地,便是洞府都还未曾收拾整齐,哪里来的手下,这功夫正要出门狩猎,给自己和那碰不得的金圣宫娘娘弄些吃食,一出门,刚巧和悟空八戒走个对头! 悟空是紫竹林常客,金毛犼岂能不识他,一见猴子便打个哆嗦,心中暗道不好,怎地那猴子竟然在此? 悟空见着那妖,见他头顶一股妖气,又掺杂着一缕佛光,火眼金睛一凝神,便把他认出来了,高喝一声:“金毛犼,你主人叫我来寻你!且老实降服吧!” 赛太岁岂能如此束手就擒,咬牙切齿道:“唔那泼猴儿,你不保着唐三藏去取你的经,干甚来管我的闲事!又拿我家主人拉大旗作虎皮,我呸!想要老子降服,你也得打得过你爷爷才是!” 悟空见他满口老子爷爷的,气得不行,八戒也道:“哥呀,不跟他废话,揍他娘的!”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也不废话,一个抽棒,一个举耙,奔着那赛太岁就去了。 赛太岁被观音收了颌下金铃,失了依仗,只得赤手空拳与悟空八戒站在一处。 赛太岁仗着金铃,才能欺负欺负悟空,没了金铃,便只能打个平手,时间长了也不能敌,更何况如今悟空去了旧疾暗伤,功力大涨,再加上八戒,那赛太岁不一会儿便独力难支起来。 悟空八戒乘胜追击,将赛太岁一顿好揍,这哥俩也坏,专挑软肉关节处下手,把个金毛犼疼得眼泪直流,一个哀嚎,化为原型。 悟空见了,笑哈哈道:“原来也是个小狗子!” 110.宫斗 那金毛犼情知不敌, 嗷呜一声化为原型, 匍匐在地, 两爪抱头, 摆出一副赖皮姿势,不肯再动了。 悟空拿金箍棒捅捅他,道:“俺老孙可没有这么窝囊的老子,起来再战啊!” 那金毛犼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大脑袋一卟愣, 使劲儿摇头:不打!疼! 八戒道:“哥呀,看他那熊样,我都不忍心了。” 金毛犼听了,呜咽一声, 心说自己可不是可怜,下界几天,掳了那金圣宫来,手都没摸着, 竟给人家洗衣做饭当小工来的! 简直是开天辟地第一个窝囊的妖精。 八戒见那金毛犼降伏了, 便道:“哥呀,菩萨啥时候来?咱们在这儿干等着?” 悟空挠挠头,道:“按说也该到了,莫不是咱们揍得不够狠?要不再打一顿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两人不顾金毛犼哀嚎, 收了兵器, 骑上去把那胖狗又是一顿好揍,跟闹着玩儿似的,专挑屁股啊,大腿啊这种肉多抗打的地方使劲儿,金毛犼也是机灵,嚎个惊天动地! 菩萨也没来。 猴子活动了一番,热得身上直冒白雾,蹲那儿扒拉扒拉金毛犼的爪子,戳戳他胖肚子,道:“哎,胖狗,是不是你家主人不要你了?既然这样,把你拉回去,我们炖肉吃算了!” 金毛犼肚皮冲上,耷拉着舌头,眼泪汪汪的哼哼,他心里苦,他不想说话。 八戒蹲另一边儿,奇怪地道:“你说你,长个狗样,都白瞎狗的名声,人家说狗是忠臣,你可倒好,把自己主子丢下,去帮仇人,你是不傻?你是狗么?还是只是你这个品种特别蠢?” 金毛犼怒了,哎呦哎呦地起身争辩道,“你们懂个甚!那佛母在西天势大,我主只是个小菩萨,又住在南海,久不去西天,如今我主之兄金蝉又不在西天,你们没听过那句话吗,朝中无人难办事!我主如今日日奔波劳累,只知道傻干,佛祖又不知情,能得到甚么好处?我给那佛母办成此事,那佛母就等于欠了我主人情!以后但凡遇到事,他心中也得掂量掂量,不敢过于难为我主!否则欠了因果,岂是那么好还的?” 悟空和八戒对视一眼,道:“想不到,你这狗子,蠢是蠢些,倒还有些忠心。” 金毛犼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道:“那是!” 忽然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既然知了,还不快滚蛋!坏了我的大事,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悟空毫不客气地冲着他后脑勺来了一记,道,“说你蠢你还不觉味儿,都说了是菩萨叫我来逮你的!嘚瑟什么!” 金毛犼被拍得发晕,委屈哼哼地嗷呜了一嗓子,重新趴下,不敢吭声了。 八戒也道:“说你蠢吧,你还来劲,那佛母说拆凤三年,你把那国王吓唬一通,赶着他去寺庙里住上三年,多好?非得跟个淫贼似的,抢了人家金圣宫去,岂不知那国王三妻四妾七十二嫔妃,你抢了一个金圣宫,人家还有玉圣宫和银圣宫,若那国王薄情,你不是瞎耽搁功夫?” 那金毛犼一听,眼睛一亮,重新坐起来道:“妙啊!不愧是天蓬元帅,这般计谋甚是好啊!我怎么么没想到?!” 悟空和八戒异口同声毫不留情地道:“因为你蠢!” 蠢狗趴下,拿两个爪子把眼睛一蒙,装死。 三人凑一块儿等菩萨来,很是无聊,悟空便道,“左右无事,打会儿扑克吧!” 八戒眼睛一亮,道:“哥呀,你这个主意好!来一把!” 金毛犼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道:“扑克不是你们给我起得什么小名儿吧?” 八戒翻个白眼,道:“谁老有那闲工夫揍你,你瞅着,我们教你怎么玩儿!” 三个人,正好来斗地主,悟空和八戒欺负金毛犼是个生手,把他赢了个底儿掉。 金毛犼这些年藏起来的小金库,被哥俩全给赢去了,到最后,差点儿拔毛抵债。 悟空道:“你那毛,我们拿着无用,这样吧,输了往脸上贴纸条儿的!” 金毛犼寻思,这主意行,贴呗,又不少块肉。 于是等木吒龙女代替观音,急匆匆跑来接金毛犼回南海的时候,便见这蠢货,跟孙悟空和猪悟能坐在一起,狂甩扑克,还被贴了满脸白纸条儿,秋风一吹,飒飒作响,甚是…… 滑稽? 木吒哈哈大笑,龙女又气又乐,悟空见他俩来了,把扑克一丢,道:“不玩儿了不玩儿了!你输了!” 顺手拿过一张纸条,抹了点儿浆糊,又给金毛犼贴上了。 那傻狗还没反应过来,嗷嗷地道:“这把我能赢!怎么就不玩儿了!” 被木吒一巴掌拍在脑后,削趴下了。 木吒对悟空道:“你们这玩儿的很开心啊!” 悟空笑嘻嘻地道:“谁让菩萨不早些来接这货,我跟八戒都揍他半天了,总不能把他打死啊!” 八戒也道:“惠岸,怎么是你和善财来,菩萨了?” 木吒挠挠头,道:“嗨,别提了,我师父向前回去,说是特别困,回了屋子说去睡会儿,关上门就不出来。刚才他醒了一下,出门说要来,我瞅他困得不行,眼睛红通通的,好说歹说,叫他在家里休息了,我跟龙女来,这才耽搁了。” 悟空奇道:“可是最近有什么法事,菩萨累着了?” 木吒跟龙女对视一眼,道:“没有啊,师父就是去参加了悟似小师弟的拜师礼,然后来了师伯这里,也没去干啥啊。” 八戒猜测道:“莫不是菩萨在灵台山喝多了,来凡间路上吹了风,后反劲儿了?” 龙女听了道:“师兄,八戒说得有理。” 木吒也道:“嗯,倒是有这个可能,只是我们心里也还是担心,这便带着金毛犼回去了!便不去见金蝉师伯了,你替我跟龙女说一声,跟师伯告个罪。” 悟空道:“无碍的,我师父不是那挑理的人。” 木吒又道:“哦,对了,我师父还有封信给师伯,你拿了去吧。” 说罢从怀里掏掏,拿出厚厚一封信来,给了悟空。 悟空收好了,四人告别,木吒和龙女带着满脸白纸条垂头丧气身无分文的金毛犼回了南海。 八戒见他们走了,悄咪咪地跟悟空道:“哥呀,咱那浆糊,是特制的,等闲粘到毛发上也不掉,你粘了金毛犼一脸,他揪不下去,菩萨见了可咋整。” 悟空揉揉下巴道:“愿赌服输,他自己愿意跟咱们玩儿,输了也怨不到咱们呀。” 兄弟两个嘿嘿一笑,颇有恶作剧得成的成就感。 把金毛犼赛太岁送走了,悟空和八戒便去寻那金圣宫,果然在一个破破烂烂,黑漆漆的洞穴里找到了,那金圣宫正奄奄一息地堆委在地,昏迷不醒。 却原来,只因金毛犼只吃生食,又喝生水,那金圣宫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便是平日里饮茶,泡茶的也需顶好的山泉水或者花瓣上收来的露水雪水,哪里受得了那血腥之气,再加被强掳了来,心中又惊又怒,更是死活不肯吃,三天过去,水米未曾打牙,此时已经是饿晕了。 悟空一看,这金圣宫半昏迷着,也不好伸手去扶,跟八戒商量了一下,在地上划个圈儿,把那金圣宫圈住,两人先回了朱紫国皇宫。 打妖精没费多少时间,这光阴都浪费在斗地主上了,此时太阳偏西,已经是申时过半了,那国王早就等得心焦,期间肚子又饿,忍不住,又吃了一碗燕窝粥,此时正心急火燎地等着。 悟空和八戒落下云头,那国王正在廊下踱步,见了二人,眼睛发亮,只是没瞧着金圣宫,又不免失望,急忙问道:“二位神僧,可找见金圣宫,擒住那妖?” 悟空便道:“妖精自是抓住了,也已经处理了,金圣宫也寻到了,只是我瞧着,情形不太好啊。” 此话一出,把那国王吓得腿脚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身后贴身內侍急忙过来搀扶,把国王扶到椅子上坐了。 那朱紫国国王打起精神,颤巍巍问道:“不知我妻金圣宫,她,她究竟如何了?” 悟空道:“瞧着倒是未曾受过什么伤,只是嘴唇干裂,面色蜡黄,瞧着便是三两日未曾进食饮水了,再饿下去,等带回来,你直接把她葬了也就是了。” 那国王听得此言,真是心如刀绞一般,捂着胸口,就又落下泪来。 八戒道,“哭有何用,我们回来,是想着男女有别,我们不好唐突了金圣宫,好叫你准备准备,找两个娘娘信得过的贴身宫女,再有两个力气大的老妈妈,一顶轿子,这便出发,去接金圣宫回来!” 那国王哭到:“那麒麟山到此地,有三千里地,神僧们踩着云,须臾便去了,那宫女妈妈和轿子,人小力弱,巴掌大的脚,如何能到?只怕到了,我那金圣宫也活活饿死矣!是寡人的错啊!寡人无能啊!” 八戒气哼哼地道:“你再撒猫尿,那金圣宫恐怕就真活活饿死了!我等叫你准备人,自是能带了去,你再嚎,我们可真不管了!” 那国王听了,不由得大喜道:“既如此,寡人也去!寡人要亲自去迎金圣宫还朝……” 说罢从椅子上挣扎起身,便去拉八戒的胳膊。 庄凡看他闹腾,赶紧起来拦了,道:“陛下,淡定!” 国王眼泪汪汪地道:“圣僧,你快跟你徒弟说声,叫他带我去吧!” 庄凡摇头道:“陛下,非是我等师徒不近人情,只是陛下乃是真龙之躯,我这两个徒弟,带个凡人或是弱女子,还可赶路,若是带了陛下,只怕陛下龙气沉重,飞是飞不得的!” 庄凡此时也看出来了,这朱紫国国王,就是个没长大的不着调! 果然那国王听说飞不起来,满脸失望,哀叹一声道:“是我无缘……” 庄凡心说,差点儿就被你骗过去了,唉,那金圣宫摊上这么一个性子的丈夫,也是惨。 此时早有贴身內侍吩咐下去,人手已经到齐了,也有轿夫抬了凤辇来。 人手四个,倒是不多,只是那凤辇,十分豪华,高大无比,轿身沉重,镶金饰玉,木板宽厚,里面则能坐能卧,带着茶几靠背,挤一挤,至少能坐四五个人。 悟空见了道:“咄!好不像话!叫个青衣小轿,能叫那金圣宫坐了便是,弄这么沉一个物件儿,想要累死我兄弟不成?” 即便不费事,他也不想惯这凡人臭毛病。 那凤辇旁边随侍的太监听了,慌张地道:“我国国母,向来出行都是这个等规格礼仪……”这太监,乃是管着宫中车马用度的一个小总管了。 八戒眉毛一竖,道:“傻了吧你,妖精掳去时,也给你那金圣宫准备了八抬大轿,十多个小丫鬟伺候着?” 悟空嘿嘿笑道:“陛下,这是有人诚心不想你那金圣宫归朝啊?我说,莫不如你也别叫那可怜的金圣宫回来了,我们再求求菩萨,叫菩萨收了金圣宫做个女弟子,也好过她在这宫中受苦!” 两人一番话说出,那总管太监吓得脸色苍白,噗通跪地,对着国王连连叩头道:“小人绝无此意,陛下明察!” 那国王脸色漆黑,道:“察不察,明不明的,今日我没时间和你纠缠,先去那边儿跪着吧。” 那总管太监狼狈不堪,自己爬到一旁跪了,赶紧又有人抬了一顶青衣小轿来,国王不放心,自己上去检查了,看垫子可软,轿子可结实,细细摸了一番,索性这回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最后那国王也不叫带许多的人,只点了一个宫女,一个嬷嬷,交给了悟空和八戒,殷殷拜托,只求金圣宫平安归来。 庄凡瞧着实在闹心,坐那儿摇了摇头,念了声佛,不肯吭声。 那国王站在廊下,遥遥地望着悟空和八戒卷了人和轿子远去,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满脸郁郁之色。 庄凡见他垂头丧气,便想给这不着调的国王找点儿事做,乃道:“贫僧观陛下方才查那轿子,可是怕有人暗下手脚?” 那国王叹口气,道:“金圣宫是我妻,我知道,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她回不来,惦念她的位子。” 庄凡便道:“自古名利动人心,难免。只是贫僧觉得,陛下查探那青衣小轿,却是无用。” 那国王奇道:“哦?不知圣僧有何高见?” 庄凡道:“谁能想到一国国母,能坐那简陋的东西呢?仓促之间去喊了轿子来,也来不及下手。陛下若真是疑心,还不如去查那凤辇,贫僧记得,那凤辇准备的时间,可是有些长。” 那国王一听,激灵灵打个冷战,面色煞白,眼神也不对了,透漏着那么一股子阴狠,一拍椅子把手,起身便奔着那孤零零停在庭院中的凤辇而去。 那总管太监原本老老实实跪在旁边,见国王与圣僧低语几句,竟直奔那凤辇而去,忍不住慌了神,一个猛扑,抱住那国王大腿,道:“陛下!陛下不可啊!凤辇乃是娘娘坐的,阴气重些,陛下岂能碰得?” 这话说得不止庄凡心中发笑,便是那国王也气乐了,要叫这太监说的,那天下女人岂不是阴气最重的,干脆不要娶妻行不行? 那国王把那太监一脚踢开,恨声道:“若寡人看出什么不对,你和你身后的主子,今日就等着惨死吧!” 那太监听了,浑身一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国王一挥手,早有人上前拽着脚,把他拖到一旁,严加看管。 那国王的贴身內侍,便是去门口迎庄凡那位,心里也嘀咕,上前道,“陛下,这凤辇看来确实被人动了手脚,陛下还是莫要轻碰的才好,若一不小心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金圣宫回来,也是要心疼责备的。” 那国王一摆手道:“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如何对付我妻,到叫我见识见识他们的本事!” 那內侍无奈,只能道:“陛下,若您信得过老奴,不如叫老奴来吧?” 庄凡也好奇,起身过来,打算参观参观这古代的宫斗,是如何个斗法。 他在一旁施施然道:“陛下,未恐着这轿子伤人,贫僧瞧着,如您不嫌唐突冒犯了金圣宫,莫不如把刚才那人直接丢进去,叫他坐了这轿子,抬起来走两圈儿便是了,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佛家所云,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国王拍手道,“圣僧说得颇为在理!” 一挥手,叫人把那太监堵了嘴,直接丢到了凤辇里。 那太监眼露惊恐之色,原本还在御林军手中挣扎不休,那知到了凤辇之上,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木呆呆好似泥塑一般,挺直了腰板,竟似蹲在那软垫上一般。 那国王见了,心中发恨,对御林军吩咐道:“上枪,叫他在凤辇上,给我好好儿的躺结实了!” 立时便有银盔银甲的武士持枪而来,对着国王一拱手,转身拿着那红缨白蜡枪,就顶在那太监的喉咙上了。 那太监心狠,一闭眼,竟直直地奔着枪尖儿撞了过来,那武士反应极快,见他欲寻死,手腕一动,枪柄一缩一挑,啪地一下子,就把枪头甩在了那太监脸上,那太监被揍了个猝不及防,再加双手又被捆在身后,一个不稳,就栽在了凤辇内的软塌之上,弹跳几下,瘫软在地,不动了。 那贴身內侍脸色大变,拦住国王道:“陛下,污糟之人,陛下还是莫看了,叫太医来瞧吧!” 国王面色漆黑,站着没动,挥挥手道:“寡人不是那见不得死人,见不得血的,且叫那太医来瞧,看死了没!” 若是死了,可真是便宜他了!便是幕后之人,也没查出来! 庄凡也未曾想,这布置凤辇之人如此心狠手黑,竟然想直接置那金圣宫于死地,他本以为,叫金圣宫回来时吃些苦头,也就顶天了,哪想到瞬息之间,竟然出了人命。 庄凡忍不住低诵佛号,飞快的捻着珠子,念了几遍往生咒,那国王听见了,道:“可是惊到圣僧了?” 庄凡摇摇头,道:“是贫僧鲁莽了,出了个馊主意,竟至出了人命!” 那国王宽抚道:“岂是圣僧的错?若不是圣僧拦着,此时死的,不是我 ,便是我身边之人,如今只一个罪人没了命,岂不值得庆幸!” 庄凡哀叹一声,不言语了,这宫闱之事,远比他想得凶险,一开始,他就不该胡乱掺和。 很快有太医来,在那死去的太监身上,和凤辇上的垫子里,用小镊子夹出了许多银针,验看之后,说是其上带着剧毒,只要轻轻一下,便会身死,且瞧那太监狰狞的表情,扭曲的体态,恐怕死时也会极为痛苦。 典型的不得好死。 死得又痛,死后又丑。 那国王听了,气得不行,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吩咐人,把那凤辇拉去下彻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又叫人去搜那太监住所,意欲找出背后之人来。 上上下下仔细交代了一遍,那国王不放心,又回身问庄凡:“圣僧,您看寡人,可有何遗漏?” 庄凡哭笑不得,合十一礼道:“陛下,贫僧出家之人,对这些凡俗之事,实在不擅长,不过贫僧瞧着,陛下滴水不漏,想来那作恶之人,总有原形毕露的一天。” 111.富贵繁花 那国王听了, 叹息一声, 道:“富贵繁华迷人眼, 这作恶的, 又岂是一个,又岂在这一时?” 他这后宫,多得是如花美眷,只是那皮囊背后, 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庄凡叫他说得心中一惊, 他没想到,这国王看着顽劣单纯,却想不到是如此通透之人。 也是了,在这深宫内苑长起来的孩子, 有几个能是真正的单纯。 那便不是纯,而是蠢了。 在这地界犯蠢,又有几个能活着坐上这国王之位的? 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太监递来奏报, 那国王打开看了, 刷刷翻了几页,冷哼一声,把那奏报直直地丢回去道:“这写的是糊弄鬼呢?” 那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那国王也不瞅他, 对着庄凡道:“圣僧, 这外面冷了, 且随寡人进屋等候吧?” 庄凡方才正发呆,闻言赶忙道:“是贫僧疏忽了,陛下病体方愈,应该仔细些才是。” 那国王笑呵呵地道:“却不是那么回事,我等下要在这阶前打人板子,恐鲜血淋漓,吓着圣僧。” 庄凡听得心里直冷,到底没多说什么,他也不想发这个慈悲心,起身随那国王进了大殿。 庄凡对这后宫之事,心生警觉,再不肯发一言,那国王一边理事,一边与庄凡闲聊,庄凡便只对谈些沿途各国的风土人情,说些天庭神仙,山野妖精之语,那国王虽满腹心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期间外面惨嚎不断,板子的啪啪声一直不停,国王和庄凡充耳不闻,就当没听着。 幸好悟空和八戒,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中间还打发走了前来收那旧棕衣化成的新霞裳的紫阳真人,到底没叫庄凡如坐针毡地在这深宫之中等上太久,很快便带着那两个下仆和一顶青衣小轿飞了回来,缓缓落于庭中。 朱紫国国王虽在和庄凡聊天,眼睛却也一直盯着外面,刚跟庄凡说了半句话,见大圣他们回来了,立刻奔出来相迎,一边走一边挥手道:“叫他们出去打,莫惊到金圣宫!” 立刻有人齐齐应声是,将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倒霉鬼小卒子抬脚拽了出去。 国王跑到轿子跟前,先和悟空八戒行礼道:“辛苦圣僧了,不知此去,路上可曾平安?” 悟空道:“安是安,只是你这侍女嗓门儿太亮些,自打上了天,一路喊得俺老孙兄弟两个,耳朵都聋了!” 一指那侍女,众人一看,那姑娘许是恐高,此时落地,仍旧脸色煞白,眼神飘忽。 悟空又道:“掀帘子吧,赶紧叫人煮些米汤来,金圣宫虽喝了水,却也饿着呢,再叫你那太医给瞧瞧,怕不是叫那妖精吓得不清?也该收收魂。” 那国王顾不得别人,听说金圣宫回来了,心中又喜又怜,小心地掀开帘子一瞅,果然见到分别几日的金圣宫,正歪歪斜斜地靠着轿子,双眼紧闭,面色蜡黄,鬓发凌乱,嘴唇都起皮了,忍不住心疼,又落下泪来。 八戒打一开始就瞧这国王不顺眼,此时气哼哼地道:“你这君王,好不哭唧唧,动辄就要落泪,赶紧的呀,再耽搁人一病死了,可不是我们师兄弟的罪过!” 那国王赶紧拿袖子拭泪,吩咐人来服侍娘娘,也不叫娘娘去别的地方,便住在他这里,夫妻日后同起同卧,再不分开。 此时金圣宫的宫人,早就在一旁静候半天了,见国主开口,连忙上来服侍,扶着金圣宫下轿,搀着她回了国王的寝宫,又有御医过来诊脉,又有御膳房奉上米汤,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忙活个人仰马翻。 庄凡见他们夫妻团聚,天色也不早了,不愿在这宫中耽搁,他心里发毛,瘆得慌,便跟那国王告辞。 国王很是不舍,道:“圣僧且多留几日,叫寡人好好招待一番,谢谢圣僧师徒,等金圣宫醒来了,我们夫妻再一起设宴款待,这才方是道理!” 庄凡叹道:“虽只一日,贫僧也觉得与陛下有缘,只是真不好多留,这西去取经,路途遥远耽搁不得,我师徒今日在城中流连一整日,已经是误了行程了,此时再不走,便耽搁得更多!陛下,恕贫僧不能就留,这便告辞了!” 说罢合十一礼。 朱紫国国王见庄凡说得坚定,离去之心不容更改,不由得赞叹道:“圣僧之心,真是坚不可摧!” 便叫手下人抬上谢礼,俱是金银财宝,布帛绸缎,又有僧衣僧鞋,崭崭新,也不知是如何赶制的,那国王道:“也不知是否合身,圣僧不要嫌弃,收下吧!” 庄凡才不会与他客气,便道 :“那贫僧就厚颜收下了。”回身示意悟空,猴子动也不动,手一挥,那些力士采女端的东西便陡然一空,又吓得几个胆子小的惊叫出声儿,却赶紧被捂嘴拉了下去。 庄凡赶紧道:“小徒鲁莽,惊到宫人,陛下且赎罪,贫僧也厚颜斗胆请求,莫要降罪于她们,否则我徒儿妄造杀孽,有碍修行。” 那国王正惊奇于悟空法术神奇,闻言哈哈笑道:“圣僧仁慈,寡人也不是心狠之人,放心吧,她们最多下去被嬷嬷训两句,不会有事的!”心道这圣僧通透,方才那样打板子,他都不曾出言恳求,如今却挂怀几个失仪宫女,要出言求情,却也是个妙人。 庄凡这才放心,不想在这宫中继续停留,赶紧带着徒弟们溜了出来。 站在大街上,见着普通百姓了,庄凡才长出一口气,觉得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悟空道:“师父,可是在那宫中待得不开心了?怎么闷闷不乐?” 庄凡摇摇头,伸手揉揉脖子,道:“这男人啊,取一百个老婆,心里也只能放一个人,剩下的九十九个怎么办?自然一肚子怨气,便要争,要强,要夺,要算计……唉……” 他回头瞅瞅那金碧辉煌的五凤楼,叹道:“这哪里是人间豪华处,分明是个养蛊的虿盆,好好的一个人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人不人,鬼不鬼了!” 悟空笑道:“师父今日,怎地如此多的感慨?咱们做和尚的,别说百十个御妻,便是一个,也是没有的。” 庄凡也笑了,道:“唉,秋日愁思多,无病呻,吟罢了,走吧,咱们去接了悟忘和悟忧,等下就出城!” 又问:“你们跑了好几趟,累不累?” 悟空和八戒都表示这根本不叫事儿,悟空怕师父追问,八戒这个实诚的再把他俩欺负金毛犼的事儿给说出来,赶紧把木吒交给他的信拿出来,道:“师父,今日菩萨没来,来的是木吒和善财龙女。我听木吒说,他师父回去便说困,之后出来,还双眼通红,他就和龙女替了菩萨来接了那金毛犼回去,还说急着回去看他师父,来不及过来拜见你,叫我跟你赔罪,这是菩萨转交的信!” 庄凡听了一皱眉,把信接过来,摸一摸,也没拆,状似无意地道:“这俩孩子,见不见我有甚的,还赔什么罪,只是菩萨可有大碍?” 庄凡心里担忧,怕是观音到底累着了,在他这里也没歇好,只是也不好细问悟空,木吒又走了,只能稍稍提上一嘴。 果然悟空摇摇头道:“不知,不过八戒猜,可能是菩萨在灵台山饮了酒,又来找了师父,路上吹了风,回了南海便醉了?” 八戒奇道:“师父,之前菩萨昨日来过?怎地我竟未曾见,是徒儿又睡过去了?” 庄凡笑了,掩饰道:“嗯,可不是,菩萨来时,你们都睡了,他与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因此你们没得见。” 八戒对见不见菩萨的,也不甚在意,问了一嘴,便丢开手,拉着师父在街上走,看见好吃的便想去买,叫悟空提溜着耳朵拉回来好几回。 悟空敲敲八戒脑壳道:“傻不傻,这么大风,那些吃食都摆在外面,能干净么?你那肠胃,如今叫师父养得多娇,再乱吃,小心闹肚子,疼死!” 八戒哼哼唧唧地道:“哥呀,不碍事的,我不多买,只尝一小块,总行吧?” 庄凡也道:“岂不知积少成多,总之不准吃,过后儿去大馆子买去。” 八戒顿时垂头丧气起来,他们就要走了,哪里来的大馆子。 庄凡揉揉小徒弟脑瓜儿,帮不了他,心里很是抱歉。 师徒三人说着话,沿途遇到商家,又去买了些杂物零碎,回了会同馆,接了悟忘和悟忧,牵着焦糖糕,跟那正副使告辞,便出西门,一路奔驰而去。 迎着夕阳跑了百十来里,已经看不到那朱紫国城墙了,天色也黑了下来,庄凡才领着徒弟们安营。 晚上心不在焉地做了饭,心不在焉地填饱肚子,好不容易直着眼睛,熬到皮猴子们都睡了,庄凡这才偷偷溜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山坳,支起小帐篷钻进去,掏出一盏油灯点着,挂在帐篷顶端,打开观音的信来看。 庄凡给观音的信纸,是叠了一个精巧的方胜形,观音送来的书信,因为纸张多,放一起太厚,观音便两三张纸叠一个心形,又将其穿了起来。 庄凡起初没摸出来,只觉得略厚,不是很平整,等打开来往外一倒,却掉出一连串儿的心。 庄凡拎起那些心,抿嘴一笑,心里酸酸甜甜的,这叠心的法子,还是昨晚他教给观音的了,他的小观音果然聪慧,教了一次就记住了。 庄凡把那串心顺了几下,按顺序拆开来读,却见字字真情,句句缠绵,他借着昏黄的灯光,默默地读了几遍,只觉得心中酸软,越发思念他的小观音。 庄凡正看得入神,冷不防帐篷帘子一掀,一阵夜风吹了进来,那油灯竟然呼地一下子灭了。 庄凡还未曾心惊,便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沁凉如水的身影直直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帘子一掩,帐篷里又是漆黑一片。 他起初唬了一跳,等闻到那熟悉的气息,忍不住笑了,低下头,抱着观音道:“怎么找着我的?” 他没想着观音会来,这里到底离着大帐篷有些远,又在暗影之处,不好发现。 观音在家,读了庄凡送去的信,把眼睛哭得核桃一般,这时也未曾消肿,一直忍到晚上才来见他,一双眼睛,在这漆黑之地,闪闪发光,夺人心魄,专注地望着庄凡道:“想寻你,还是什么难事。” 他叹口气,道:“如今寻你,总比你投胎转世之后再寻找,要容易的多了……” 庄凡见他说得伤感,便把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以后,再不会了。” “对不起……”他轻轻吻吻观音的发心,抱歉地道。 观音坐起身,笑着安慰他道:“不用对不起,只要你以后好好儿的,我一点儿也不怪你。” 不怪你因为鲁莽被丢下界,也不怪你生生世世与我对面不相识。 庄凡搂着他,去摸他的长发,轻声道:“这世间,再没有比我小观音更好的了……” 两人静静相拥一会儿,庄凡便道:“木吒和龙女可把那傻货带回去了?” 观音噗嗤一声笑了,道:“你敢当面这么说,小心金毛犼咬你!” 庄凡笑了,道:“我这还不是不把它当外人,我听悟空跟我说它的想法了,虽傻气些,倒也可爱,怎么样,你如何罚他了?” 观音叹息一声,道:“唉,不怪你说它,那傻货人形修炼得也不好,脑子竟也不开窍,便是黑熊精大黑都比他聪明些!” 庄凡闷声笑起来,道:“一个徒弟,一个坐骑,你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观音翻白眼道:“我倒是也想收金毛犼做徒弟啊,奈何它脑子不够,就想当个小巴狗,我有什么办法。” 庄凡听了,笑个不行,观音嗔他一眼,道:“木吒把它带回来,它哭个不停,也不说话。我也不耐烦听他那些讲不通的理由,丢给它二百斤骨头,叫他这两日啃完,我走时,那傻货还趴在那里眼泪汪汪地啃骨头呢。” 庄凡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哈哈地道:“啃骨头,这是什么法子呀!” 观音抿嘴一笑,促狭地道:“你不知,它来的晚,你那时候都不在灵山了。我这金毛犼,小时候受过罪,牙齿长得不好,如今虽是神兽,但只要骨头啃多了,牙齿一定会磨没,且它那牙,长得又慢,要好久才能长出来。这期间不能再吃半点骨头,只能喝点儿肉汤,等骨头啃完,有他受得!” 庄凡哈哈大笑,点点观音的鼻子道:“促狭!” 观音哼一声,道:“我不打它,不骂它,只给它好吃的,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好的主人了!” 庄凡啾观音一记,道:“我便说,这世间,再没有比我小观音更好的了……” “什么都是!”庄凡又强调道。 观音叫他夸得面色羞红,啐对他道:“才不信你!” 庄凡笑眯眯的,摸摸观音的脸颊,心里很是遗憾,当年若不是他鲁莽,又不谨慎,被佛祖踹下凡去投胎转世,只怕如今早已经日日夜夜与之相伴,观音生命中那些有趣的事,无奈的事,伤感的事,甚至是繁花落叶,姹紫嫣红,他到底都给错过了。 而且再也无法弥补。 庄凡脸上露出深深地憾色来,幸而帐篷昏暗,观音没看到。 帐篷里垫子松软,观音这些日子奔波劳碌,很是疲惫,之前虽然在庄凡这里睡了一觉,可是回去又大哭一场,如今依旧乏力,忍不住便躺下来。 只是哗啦一声,不知压到了什么,他伸手一摸,是几张纸,便疑惑地道:“我来时,见你还点着灯,可是在看账册?” 庄凡怕他把信撕破了,自己还没看够呢,忙道:“你放着,我来弄!” 观音听他语气急切,忍不住嘟起嘴道:“什么呀,这么宝贝!” 庄凡小心地从他身下把那些信纸一一拽出来,好在观音给他写信,用的都是厚实的好信笺,轻易不破的。 他数了数,一张不少,便又整齐地叠好,只是太黑,看不清反正面,只能就那么先收着,见观音问,便逗他道:“这可是我的宝贝,再不能弄破的,只怕我要千年万年的留着呢!” 观音伸手来夺,道:“我也想看!” 莫不是什么菜谱?正巧他紫竹林,也该添些新菜色了! 庄凡怕他一不留神扯破了,慌忙把信收到储物珠里,观音抓了个空,气呼呼地道:“哼,不给看就不看,我才不稀罕!” 庄凡便笑了,道:“是你给我写的信,你确定要看?” 他作势去点油灯,道:“也好 ,正好叫不眴亲自读给我听。” 庄凡握住观音急切来拦的手,十分坏心地道:“不眴声音最好听了,读起信来,只怕更是妙不可言。” 观音羞得满面通红,气哼哼地道:“你再欺负人,我就走了!” 庄凡不敢再惹他,道:“乖,放开手,我点起灯,看看你的眼睛。” 观音一听,立刻慌了,他哭得眼睛红肿,现在还未曾消呢,如何能叫庄凡看见,这也是为何他一进来,就熄了灯的缘故。 不由得赖皮道:“我无事,你莫点灯,光线晃眼睛,我不要!” 庄凡到底担心,口上答应,离了那高挂着的油灯,又做回垫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观音闲聊。 观音慨叹一声,提起菩提和地藏,说了几句拜师宴上两人的别扭之态,哼道:“也不知道菩提何时能开窍,我瞅着地藏真是心酸。” 两个都傻得不行。 庄凡漫不经心地道:“许是缘分未到,等缘分到了谁也打不住。” 观音皱眉道:“我瞅菩提那个榆木脑袋,那他俩这辈子都别想有什么缘分了!” 庄凡道:“那有什么要紧,你看我俩,到这辈子,都十二三世过去了,不还是团聚了?” 观音嗔他一眼,道:“你这人,怎么老和我抬杠?” 庄凡抓住机会,手里打个响指,点起一缕真火,到底把观音那一双红肿的眼睛瞧着正着,很是心疼地道:“不叫我看,瞧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他见观音很不舒服地眯起眼睛,连忙把火灭了,道:“这是哪来的一只小兔子精!” 观音吓了一跳,闻言气呼呼地道:“我是兔子,你就是绿眼睛大灰狼!” 庄凡道:“是灰狼就便把你吃了!”又道,“怎么眼睛就成这样了?可是从我这里走,叫风吹着了?” 观音那好意思说是哭得,支支吾吾地道:“也许吧?” 庄凡气够呛,道:“一点儿也不叫我省心!” 观音忙举手发誓,道:“我保证,下次来准好!” 又拉着庄凡胳膊,歪缠道:“我好不容易来,你看你,又给我脸色!” 庄凡能怎么办,只好忍了。 两人喁喁私语到了戌时,观音恋恋不舍地起身走了,到底不敢留的太晚。 庄凡送走他,独自回了帐篷,又点上油灯,把那信拿出来反复读了几遍。 岂不知,紫竹林中,观音也做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事。 两人远隔千里万里之遥,彼此思念,再不能停。 第二天一早,庄凡师徒照旧上路。 徒弟们知道师父最近晚上开始清修,总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睡,也不以为意。 悟空关心师父,倒是问了几句道:“师父如今修行得怎样?” 庄凡轻咳一声,想了想,很是巧妙地道:“甚好,正到通圆妙处。”到底心中有鬼,忍不住耳朵都红了。 猴子也不解这个通圆妙处是啥个境界,但是见师父这几日每天早上起来都红光满面的,便也放下心来,不再问了。 庄凡暗地里偷擦一把冷汗,还以为是被徒弟抓住了马脚,却原来不过虚惊一场。 越往西去,天日越冷,这一日,才出发没多久,终于飘起了雪花。 庄凡连忙叫悟空停住脚步,自己也勒住白龙马,下了马来,等焦糖糕和八戒跟了上来,问道:“徒儿们,可冷?” 八戒悟空今天刚迈开步子,距离短,跑得连汗都没出,却也不冷,闻言都连连摇头,悟忧也道:“爹啊,你都把我裹成球了,我热,我不冷!你给我换个帽子吧?” 庄凡怕冻着花苞里的两个宝宝,早早就给悟忧戴上了一顶皮帽子。 庄凡拍拍他道:“乖,忍着,你不比旁人,你还带着俩呢,不能光想着自己啊。” 悟忧扁扁嘴,很是不开心,只是一想到自己发誓要做个负责任,有爱心的好父亲,便又振作了。 庄凡就去问已经幻为人形的悟忘:“乖乖啊,你冷不冷?瞌不瞌睡?” 悟忘爽朗地道:“师父,我升阶之后,冬天便不会睡了,这点儿温度对我也不算什么的,我原来常年在海底,那里又阴冷又潮湿,只有珠宝能带去一丝光亮,那么多年,不也那么过了,你徒弟没那么娇气!” 庄凡很是心疼徒弟,揉揉他道:“师父总怕你跟去年似的嘛。” 悟忘便挠挠头,笑了。 悟空道:“师父,我看这天,许是有一场好雪要下,这雪初落,又浅又软,也坐不了爬犁,我们今日还赶不赶路?” 庄凡道:“赶路!这个总比下大暴雨要强,我们趁着路不滑,快些个走,等到雪下得多了,再找个地方宿营!” 众徒弟齐齐应和一声“是!”,又齐心协力保持队形,顶风冒雪,继续前进。 果然庄凡说得不错,半下午没到,这雪便下得没过了脚面,庄凡恐雪下路面不清,若遇到暗洞再伤了马蹄,便决定就地扎营,等着明日放晴,看看雪会不会化,再做决定。 悟空升上半空,四处打探了一番,找到一处背风的山谷,风吹不进,雪淋不着,庄凡便背着悟忧,叫悟忘牵着焦糖糕,由悟空带路,八戒押后,一行人顶着大雪,向那处山谷走去。 悟忧本不想叫爹爹背,他老以为爹爹还是那个脆弱的凡人,生怕累着他,只是拗不过庄凡,到底趴在庄凡虽然单薄,却十分安全有力的后背上了。 112.风雪夜归人 师徒几人顶风冒雪, 牵着马, 来在这山谷背风之处, 见此处果然安逸, 无风无雪,庄凡便带着孩子们落脚于此,安营扎寨。 不多时,帐篷支好, 庄凡又拿出熏笼来,去年红叶赠他的上好银丝碳还有好些, 庄凡拿炭盆装了,去帐篷外点着,无烟无火亦无味,只红彤彤慢慢燃着, 散发着阵阵暖意,便装在熏笼里,端进帐篷。 悟忧坐在被窝里,因为穿的太多, 手脚扎吧着, 哼哼唧唧地道:“爹啊,我真热,不要戴帽子了吧。” 庄凡见他脑门儿有汗,赶紧放下东西, 拿了帕子来, 把悟忧额头和后脖颈的汗擦干了, 才叫他脱了厚衣裳和帽子。 悟忧是草木之身,最不爱这冬日,被爹爹摆弄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庄凡便把他塞回被窝,道:“睡吧,等下吃饭爹爹叫你!” 悟忧哼一哼,话都说不出,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听着外面怒号的寒风和沙沙的落雪声,不一会儿便瞌睡过去了。 八戒见那炭盆火力旺盛,便对庄凡道:“师父啊,莫不如今日便在这帐篷里煮锅子算了,外面风刮得声儿大,咱们缩在帐篷里,守着锅子,随吃随走,岂不妙哉?” 悟空和悟忘也觉得行,庄凡便答应了,正好又有买的鲜切面,等下吃完了菜,还可以煮面吃。 悟忘便和八戒端了菜蔬出去洗,他俩跑到谷口处,把水泼在外面,不多时便结了一层冰,悟忘见了,索性喷出一层水雾,将那谷口封了个一人多高的冰墙,半米来厚,光溜溜的,便是野兽也难以攀爬,这样他们晚间宿在里面,倒是更安全了。 没有冻羊肉,倒是有前阵子在野外逮的野牛,一顿没吃了,如今还有好些,庄凡拿出来,颠一颠,琢磨怎么切。 没冻上,切出来总是太厚,涮着不好吃。 悟空见了,接过来道,“师父,我叫悟忘去冻,给我吧!” 庄凡叹口气,心说这几个徒弟,高温加热,低温速冻,简直了,绝对的厨房好帮手。 拿了笸箩出来,把牛肉都装了,交给悟空。 徒弟们都去弄菜,庄凡便把瓶瓶罐罐的都拿出来,开始做锅底和蘸料。 如今每到一城,庄凡都会逛逛香料店、药店,倒也淘弄到不少调味料来,甚么大小茴香,胡椒花椒,香叶香草,豆蔻肉蔻,草果陈皮之类,便是辣椒,也在山野之处采摘了好几种,如今弄个锅底,也不再缺这少那的了。 上次观音来,还给他带来一小袋花生,说是从佛祖那里得的,如今叫“长寿果”的,到叫庄凡惊喜非常,稍稍拿出一些,配着芝麻,弄了很香的辣椒油来。 不多时,两下里都弄好了,锅子里热浪翻滚,热气腾腾,熏湿人脸,绿色的各色蔬菜,白色的几种菌菇,红色的牛肉,还有悟忘爱吃鲜,庄凡又弄了鱼肉来给他涮,大家围在锅子周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庄凡抱着悟忧,看着他吃饭,免得他吃着吃着开始犯困,再吃到鼻子里去,那倒也不打紧,若是一脑袋钻进锅里,他们可就要来一顿藕汤了。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来时辰,此时天色却也还早,除了悟忧,吃到一半就又回去睡了,剩下那三个都精神的很,吃饱喝足,收拾完了,把帐篷散了气味,却也不困,便琢磨着要玩儿。 庄凡笑眯眯得,随他们去,见孩子们拿出扑克要斗地主,便道:“你们好好玩儿,莫淘气,看着点儿悟忧和火盆,师父出去散散。” 悟空道:“师父,外面风大雪大,有甚好看的?还是莫要出去了,坐在帐篷里念念经也是好的啊!” 庄凡呵呵笑了起来,道:“那师父留下,咱们一起读读经书?” 悟忘赶紧扑上去,抱住他大师兄,伸出手来把悟空嘴一捂,笑眯眯地道:“师父,谷口那里我做了块冰墙,一人多高,您出来进去,留神些,莫撞上去!” 八戒也道:“师父,穿得严实些,早去早回,莫要太晚,看迷失了路!” 庄凡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师父走了,你们在家好好玩儿!” 终于三个齐心,异口同声答应一声是,眼睁睁看着庄凡戴着一顶皮帽子,穿着皮裘,掀帘子走了。 雄赳赳气昂昂的,看背影一点儿也不像个和尚。 悟忘爬着跟过去,把帘子掀开一个小缝儿,见庄凡身影三晃两晃,跳过冰墙,走了,这才拍怕胸口,长出一口气,坐回来道:“哥呀,你要吓死我!师父念得那经,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哩!” 猴子还是有点儿担心,敲了悟忘一记,道:“淘气,早晚叫师父押着你念书!” 悟忘很是委屈,就势哼哼唧唧躺在悟空腿上赖叽。 八戒笑嘻嘻地道:“不能不能,师父心疼二师兄辛苦,休息是便是活计都少叫他做,动不动就喊二师兄去休息,哪里还能撵着他去读书。” 悟空揪揪悟忘耳朵,冷哼道:“想得美,如今赶路辛苦,等取完经,看师父那个性子,能放过你们哪个!?保准都得挨个押着去读书!读不好,揍屁股!” 说到这儿,帐篷里忽然奇异地沉默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八戒小声儿道:“便是被押着去读书,我也想跟在师父身边了……” 不想回天庭,当个天蓬元帅,又有什么趣味儿,镇日里武武喝喝,操练队伍,对着上神弯腰鞠躬,但凡有个错处,便要重罚,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回到住处也冷冰冰的…… 悟忘也慢悠悠地道:“我也不想回西海……” 他抬起头,问悟空,道:“大师兄,等到了西天,取了真经,把真经送回长安,我们能去哪儿?” 悟空揉揉脑袋,道:“不知道啊,师父没跟我说过,也许,他会带我们回他在长安的寺庙?” 八戒道:“那也不错哩,据说长安很是繁华,好吃的也多……” 悟空和悟忘齐齐拿脚踹他,道:“就知道吃!” 八戒哼哼几声,道:“孔子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曰,食色,性也。知道吃怎么啦,师父也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逗得悟空和悟忘哈哈大笑,齐齐扑过来揉这小胖子。 师兄弟三人打闹了一会儿,八戒又问,“大师兄,你不是说,师父恢复了记忆,如今他记得自己曾是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长老了?既然这样,他以后会不会就留在灵山啊?” 悟空挠挠头,又摇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 悟忘摊平在地上,悠悠地道:“我猜啊,师父不会回的。” 八戒凑过来,问道:“为啥啊二师兄?” 悟忘拍拍小肚子,道:“不知道哩,就是这么感觉的!” 他刚说完,被悟空和八戒齐齐切了一声,悟忘一翻身,爬起来,道:“哎呀哎呀,你们烦不烦,反正不管师父去哪儿,我都是要跟着师父的,我得驮着师父呀!我就赖着不走了怎地!玩扑克玩扑克,赶紧地 ,你们啰嗦啥?” 八戒眼睛一亮,道:“那我还给师父做饭!” 悟空掏出扑克来,哗啦啦洗牌,笑嘻嘻地道:“看来我只能给师父做个管家,到时候,还管着你们。” 三人兴高采烈地在油灯下开始打牌,旁边悟忧睡得香甜的很,人事不知,根本不知道他的师兄们,早早地,便开始在心中担忧了起来。 庄凡穿得跟个豪商一般,一身奢华毛皮,迈步出了山谷,见天地见碎琼乱飞,鹅毛狂舞,早就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了。 他脚上穿着防水的厚毛小羊皮靴子,也不冷,内里吸气,身轻如燕,走在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留下,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慢慢地向着西边走去。 倒也不是为了探路,只是想看看这雪中景色,排遣一下思乡之情罢了。 他离开家那日,屋子外面,便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大雪。 他醉酒前,还答应他爹,第二天起来去扫雪,心里还打算,在院子里堆个大雪人儿。 想他到这西游之地,已经一年有余,不知道现世之中,家中二老又是什么光景,怕不是已经把他火化了? 失独老人,日子要多么难熬? 庄凡对着撒下茫茫大雪的青色天空望去,长叹一声,不知道究竟是此时是个梦,还是过去是个梦,亦或者,那在现代快活的二十多年,才是个梦? 荒野空旷,毫无人烟,他心中惆怅,袖着手,慢悠悠地走在这铺天盖地的大雪之中,一时之间,竟生出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感。 庄凡忽然警觉,自己竟然心情低落起来,心中不免嘀咕,莫不是相思太苦,他小半月有余,没见到观音了,抑郁了不成? 正胡思乱想,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见前方身形晃动,迷雾般的大雪之中,一个青色身影,踩着风雪,悠然迎面而来。 庄凡一愣,见那衣着,竟好似一袭僧衣,心中不由得纳闷儿道,难不成在这旷野之中,还能遇到别的苦行僧不成? 庄凡低头瞅瞅自己,裘衣皮帽羊皮靴,再看看雪中迷蒙而来的身影,青色僧袍,头戴斗笠,看不清鞋子,不由得心中羞愧。 自己这个唐僧,到底是冒牌的,丝毫不苦。 他迎上前去,想与那僧人搭话,走了几步,却愣在当场。 莲台之上的观音披着一头乌发,拢着一袭旧僧袍,穿过雪雾,来在庄凡面前,伸出纤纤细指,稍稍抬起抬起斗笠,露出远山一般的眉,清凌凌的一双眼,面色端庄,姿容秀丽,冷淡地道:“唐三藏,雪夜之中,为何在此游荡?见了观音,还不叩拜?” 庄凡喃喃地道:“弟子心中迷茫,不知该何处去。” 他走上前去,握住观音的手,观音见他手心温热,并不寒冷,这才松了一口气,冷不防被庄凡敞开皮裘,塞到了怀里。 庄凡两个胳膊,铁钳一般扣着观音不放,把他搂得紧紧地,两人在雪地之中相拥,好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庄凡梦幻般地喃喃自语道:“见了菩萨,和尚才知,此生不是梦……” 这话说的,叫人心酸,观音原本缩在庄凡怀里,此时不由得舒展双臂,把眼前这人也紧紧地搂在怀中。 大雪弥漫,风声止歇,天地一片肃然,两人浑然一体,慢慢被雪覆盖,宛然如雪人一般。 庄凡搂着观音,这才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心绪也渐渐平稳,一个用力把观音打横抱起,跃上半空,腾云驾雾而走。 观音也不慌,抱着他脖子,眉目含情,笑意吟吟地问道:“小和尚,要带我去哪儿?” 庄凡听了,微微一笑,道:“弟子心中妄念颇重,要带着菩萨私奔了。” 观音听了,横他一眼,嗔道:“如此不尊菩萨,该罚!” 庄凡轻声地道:“等到了地方,弟子认罚,菩萨说什么,就是什么,弟子认了,可好?” 他贴在观音耳边,轻声细语,道:“便是要跪在菩萨跟前,叫弟子日日夜夜叩拜菩萨,弟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观音叫他说得浑身轻颤,不敢再去细想,只搂紧了庄凡的脖子,贴着庄凡的面颊,长叹一声,几乎落泪。 庄凡不知,观音在天上,望见他于这雪原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几乎吓个半死,到底忍不住,什么也顾不得了,换了那观音的法衣,只穿了庄凡的旧僧袍来寻他。 庄凡哪里忍得住,把观音放下来,放在他的脚上站着,两人拢起云雾来,云雾缭绕之间遮掩身形,在这漫天大雪的半空中,相拥接吻。 漫天风雪,也浇不息心中一团烈火。 庄凡吻得极深,热息喷涌,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丝理智,只怕下一刻就要失态。 过了好一会儿,庄凡长叹一声,道:“你怎么来了?累不累?是不是回去都没好好休息?” 观音抽出手来戳他额头道:“若不是有个孤狼大半夜四处乱跑,只怕我也不会被折腾下来!” 庄凡捏住观音做乱的手,忍不住呵呵傻笑。 谁知他下一刻便发现,观音除了一袭僧衣,竟什么也没穿,手腕处,肌肤触手冰凉,又渐渐温热滚烫。 庄凡恨声道:“小兔子精,要作死么?怎么不穿衣服?”即便是神仙,这天气也太冷了些,再说遇到人可如何是好? 方才观音脚踩莲花,下面祥云笼罩,他竟也没看清,只叫这小妖精露出的那洁白的锁骨晃去了全部心神,哪知这人竟如此胆大。 观音叫他凶了一顿,心中委屈,面色通红,昂着头,眼里水汽迷蒙,颤声道:“谁叫你上次不还我衣裳!” 到底庄凡怕冻着他,松开手,把皮裘脱下来,将观音裹了,重新抱着他,分开云雾,向下望去,打算找个能安身的地方,叫观音暖暖身子。 观音哪里穿过这么沉重的衣裳,觉得自己整个人叫那皮裘压得都喘不过气来,忍不住腿上踢蹬两下,喘气声也厚重了些,无声地催促着庄凡他快些。 合该凑巧,走了一小会儿,下面正有一处活水,在这寒冬的天气,依旧雾气蒸腾,水雾连连,庄凡提鼻子一闻,一股子硫磺之气,便知道下面是个温泉,于是抱着观音就落了下去。 庄凡此时回想一下西游情节,他想起来,过了朱紫国再往前走,正和有个七仙女原先用的,却被起个蜘蛛精占了的濯垢泉。 他疑心此处便是那濯垢泉,因此担心那妖精们来打搅,于是在半空之中,便使出佛子之威,将那一缕鸿蒙紫气炼化而来的功力运到极致,威压四散,惊得方圆百里,大小妖精,一瞬间跑个精光,战战兢兢,再不敢回头。 观音裹在皮裘里,也感受到了,伸出一只光洁的手臂来,拦住庄凡的脖子,吹了他一口气,道:“和尚好大威风,便是本小兔子精,都吓也吓死了!” 庄凡见他又不老实,竟然还来勾搭自己,恨声道:“宝儿,我怎么舍得吓死你,只求你能吓软了腿,老实些,我便菩萨保佑了。” 来在泉水边,庄凡一口仙气过去,烤干一块地面,放出帐篷来丢上去,备着等会儿两人洗好了好来休息。 放好帐篷,庄凡把观音身上的皮衣丢了,抱着他俯身摸摸水温,见还合适,不烫不冷,这才慢慢把怀里这小妖精放了进去。 一进泉水,观音的青色僧衣就湿了,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他转了个身,散着头发,斗笠早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那么游了一圈儿,见此处颇大,又很是隐秘,便十分满意,游回来趴在石头上看庄凡,眼睛眨也不眨。 庄凡也不磨蹭,脱了外衣,穿着薄薄的里衣,很快也下了水,到了水里,顾不得别的,先把观音好好看了一番,见他脸色红扑扑的,精神很足,手脚上也没什么冻伤,这才放心。 观音不吭声,任由庄凡查看,想起方才云中之事,凑过来拉他的手,只是庄凡心里还生气,不肯理他,观音又羞又难过,眼中水汽迷蒙,颤声道:“金蝉……” 到底庄凡舍不得他难堪难过,把观音搂在怀里,叹口气道:“这么不乖,下次我真生气了。” 观音带着哭腔小声儿道:“还不是见你没头没脑的在地上走,担心你不开心,急着下来见你......” 庄凡心里发酸,亲亲他的额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开心,我就高兴……” 两人吵嘴生气,还没有一分钟,就和好了。 只是观音心里羞赧,捂着脸不肯再看他,庄凡便啾啾他的小观音,观音惊呼一声,忍不住又要捶他。 庄凡便道:“再打真的打零碎了!” 观音捏他脸一记,哼道:“我瞧你全身上下,脸皮最结实,再不能破的!” 庄凡笑嘻嘻地道:“我倒是觉得我脸皮最薄!” 观音嗔他一眼,捂住耳朵道:“我不听!不知道你又要讲什么怪话!” 果然庄凡就道:“你瞧,几日不见,我胡子多长?这说明什么?我脸皮薄嘛,胡子一张就透。” 这么一个土的掉渣的老笑话,把观音笑得不行,捂着肚子起不来身。 庄凡扶着他,怕他呛水,道:“你这也不行呀,怎么跟悟空似的,听不得一点儿笑话!” 观音脸上笑得收不住,横他一眼,道:“我不是笑那个笑话,我是笑你!” 他伸出手指刮刮脸,道:“厚脸皮,胡吹大气!信你就是小狗!” 庄凡道:“世上哪有我家观音这么可爱的小狗!” 叫观音狠啐了一记。 庄凡又道:“说起来,金毛犼可啃完骨头了?” 观音道:“紫竹林这才过了多久,还没呢,不过我瞧着,也快,吃不了多久了。木吒和龙女他们,这几日总偷偷去看它,他们一去,那骨头就要少一大截。” 庄凡哈哈大笑道:“难道就没给金毛犼带点儿别的吃的?” 观音道:“说起这个,铁扇不是带了个老嬷嬷上去?” 庄凡嗯了一声道,“怎么,这老嬷嬷也有故事?” 观音道:“故事到没有,事故可是有一堆。” 他叹口气,道:“谁能成想,这老嬷嬷是铁扇的贴身奶嬷嬷出身,却是个不会做饭的,她每次去我紫竹林的厨房,里面便要炸一回,简直是吓死人。” 观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道:“有一次,连锅都飞出去,正扣在赵五头上,若不是如今赵五矮,正好装在锅里了,只怕现在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庄凡听得,又惊又笑,道:“就这样,你们还放她去厨房?” 观音也很无奈,道:“她说满山就她一个下人,她不做,到叫小主子们做饭给她吃,她吃不下!” 庄凡好奇道:“那后来呢?” 观音很是羞赧,小声儿地道:“后来我们就偷偷地,把那老嬷嬷做出来的紫色的米汤啊,黄色的蔬菜汤啊,还有绿色的炖肉什么的,都拿去给金毛犼去了!” 观音很是发愁,在石头上拄着下巴道:“只是一顿两顿还行,我就怕日子久了,叫她发现,伤了老人家的心。” 他哀声叹气的道:“我想着,最近只好先不回紫竹林吃饭了!” 庄凡捂脸,身吟一声,天爷,等他取完经,紫竹林还能有活人不啊! 两人叙叙地说着话,一回神,竟已经过了戌时了,已将近午夜,离别很快就要到来。 庄凡无奈,道:“别怕,等我取完经,便带你走,再不受你徒弟那嬷嬷荼毒,可好?” 见观音不吭声,庄凡拉着他手,道:“小观音,可是害羞?要不要跟着我?” 观音飞快地缩回手,把脸一捂,不吭声,露在外面的耳朵,红得直欲滴血。 113.寻妖不遇 庄凡见他羞得厉害, 便不再问, 两人静静相拥, 听着大雪落在帐篷上的沙沙声, 静谧无言。 观音总是有些担心,过了一会儿,他道:“我总是来,叫他们看见怎么办?” 他伸出一根手指, 缩在怀里,偷偷指了指上面,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庄凡,面色忐忑,叫人生怜。 庄凡抚摸着观音滑凉似水的黑发,低声地道:“不怕的, 我前阵子同红叶老祖通信,本是想问他我身上秽气不得近身的事儿,他说,因我炼化了鸿蒙紫气, 才有此异样, 并且,”他凑到观音耳边,吹了口气,得意地道:“因着紫气遮掩, 天上地下, 再无人, 能得知我身边事了。”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不外如是。 观音眼睛发亮,小声儿道:“便是谛听,也听不见了?” 庄凡啾他眼睛一下,点点头,笑着道:“那是自然,除非有谁再立地成圣,否则,等闲无论天上地下,离得远了,便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 观音听了,开心非常,搂住庄凡脖子,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地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庄凡轻声笑了,道:“早告诉你,你会不会天天晚上都来?” 观音瞪他,道:“你这里过了一天,我那南海那须臾片刻,你是想我累死在半路吗?” 庄凡赶紧去堵他的嘴,冲着旁边呸呸两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心疼地摸摸观音的面颊,道:“苦了你了!自我来了,便日日为我奔波。” 观音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道:“也没有很累!”全然不是当初嫌弃他师徒事儿多的时候了。 庄凡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把这人揽在怀里,叹息了一声。 观音推他道:“我该走啦,你也得回去了,你出来这么久,悟空他们会担心的。” 庄凡不放手,道:“无碍的,我刚才放了只信鸢回去,告诉他们明日来此地寻我。” 又凑过去软声道:“今晚就别走吧?”好不容易才来了的,这一走,说不上哪天才能再来。 观音瞪他,道:“即便看不见,我留这么久,他们也会起疑心的!” 庄凡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你就说,我出来冻着了,发烧了,你照顾我一夜?” 观音听了,也犹豫起来,道:“这么说行么?” 行不行的,庄凡把被子一掀,将两人蒙住,把观音压在身下,就是不放人了! 观音气得直捶他,道:“怎么就这么无赖了!我瞧着那些护法小神也没传错,你就是个淫僧!” 庄凡抱着人不撒手,把头放在观音脖颈处,懒洋洋地道:“淫僧就淫僧,小僧只淫菩萨一个,心诚着哩!” 观音脸上一红,再不说他了,这人脸皮太厚,他比不过。 过了一会儿,他推推庄凡,庄凡便一个翻身,又把观音放在自己胸口上趴着。 观音拿自己的头发稍儿去戳庄凡胡子,道:“你给我讲讲那个世界吧?” 庄凡觉得痒,伸手捉住观音作怪的小爪子,把那头发拿过来,自己揉搓着,道:“啊,那说起来,可就多了,从哪里讲起呢?” 观音就问,“那个世界,有没有我?你见没见过我?” 庄凡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道:“见过,也没见过。” 那个世界,只有传说,没有真正的神佛…… 观音很聪明,道:“你是说,你见过我的塑像,没见过我的化身?” 庄凡苦涩地笑起来,把观音的长发抚开,露出他英俊秀美的脸庞来,用大拇指轻轻地去抚摸他的眉,他的眼、鼻,还有那红润的唇…… 他真怕,这只是个梦啊…… 观音叫他捧着脸,摸得很舒服,又小声的唤他:“金蝉?” 庄凡轻声答应:“嗯?” 观音闭上眼睛,叫他给自己轻轻揉着眼皮,小声儿的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问出来了,又觉得略羞,往庄凡怀里一缩,搂着他脖子不肯抬头。 庄凡就笑了,把他散落得到处都是的黑发拢一拢,摊在脑后,免得不小心压住了,拽的头皮疼,轻声的反问道:“不眴,我样子变了,性格也变了,你还喜欢我吗?还像当年那样的喜欢着我吗?” 观音把头抬起来,在漆黑的帐篷里,注视着眼前的这个有着一脸大络腮胡子的青年僧人,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明亮的眼睛里,只有他…… 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彼此,鼻息交融,慢慢靠近,额头顶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蹭呀蹭,然后,一起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他们彼此,相,爱,密不可分,真好…… 后半夜,大雪停了,庄凡给观音穿好衣服鞋子,把皮帽子也给他带了,两个人找了一处高地,摆了两个蒲团在雪地上,坐在那里,歪着头,靠在一起,看着眼前无垠的白色原野。 天地间一片空旷,不见人影,也没有一丝声音。 银白色的旷野在月光的辉映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两人的影子淡淡地投在地上,紧紧依偎。 观音吸吸鼻子,道:“灵山和南海,一年四季如春,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冷的日子呢,若是不注意,鼻子里就好像进了一把刀子。” 庄凡歪过身子来看他,道:“会不会很痛?这个天气,跟我家乡的冬天很像,适应了就好了。” 观音便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道,“没关系的,没有痛。你是不是想家啦?” 庄凡笑着点头,“每天都想。” 观音就小声道:“更想我,还是更想那边?” 庄凡笑出了声儿来,道:“跟想你一样想家,跟想家一样想你。” 观音嗔道:“滑头!哼!” 庄凡捏捏他脸,笑着道:“深呼吸一下,会觉得肺腑之间沁凉沁凉的,可舒服了,要不要试试?” 观音不上当,把口鼻埋在毛乎乎的皮裘里,只拿眼睛斜斜地瞪他。 庄凡又逗他道:“不眴,你知道吗,在我家乡,冬天有种美食,十分难得,甘甜鲜美,沁人心脾。” 观音好奇地问,“是什么?” 庄凡忍着笑,道:“电线杆。” 观音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念了一遍,问道:“这三个字怎么写?用什么做的?怎么吃?” 庄凡一本正经地道:“材料嘛,是厨子的秘密,吃法我倒是知道,就舔着吃!” 观音狐疑地看着他,道:“舔着吃?冰的?” 庄凡心里闷笑,在他凉冰冰的唇上吻了一下,道:“真聪明!别着急,以后带你去吃!” 观音总觉得眼前这一本正经的人不怀好意,想想又道:“那东西,你们常吃?” 庄凡几乎笑翻了,心说反正每年都有小傻子要去试一试,也算是常有人吃吧,于是十分不心虚地点了点头。 观音便靠着庄凡道:“天上那些东西,没滋没味儿的,吃够了,等你带着我回去了,要记得请我吃饭呀。” 庄凡便道:“你饿不饿?” 观音摇头,道:“咱们现在这样的,吃东西都是为了口腹之欲,哪里还会饿到。” 庄凡道:“我这儿东西齐全着呢,你现在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观音拉住他,道:“咱们安静的坐会儿,说说话就行了,我什么也不想吃呢!”到底不舍得庄凡太过劳累。 庄凡想了想道:“我这里有牛肉干,还有烧酒,要不要来一些?” 观音问道:“烧酒是什么酒?” 庄凡就笑了,道:“就是凡间百姓酿的一种酒,我手里这个,被我蒸馏提纯了一遍,度数比较高,很辣,滋味没有天上的琼浆玉液好喝,但是也别有风味。” 观音眼睛发亮,道:“那还等什么,快拿出来呀!” 庄凡便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他试着做的牛肉干,又有一个小坛子,两只酒杯。 庄凡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吃的东西,你先吃一块儿肉干,要不等下喝酒辣胃。” 观音拿起一块儿牛肉干,打量了几下,皱着眉道:“这个颜色,怎么黑乎乎的?好吃么?” 庄凡咳嗽一声,很是不好意思地道:“第一次弄,没控制好火候,外面焦了。” 他拿出一把小银刀,递给观音道:“把外皮削了吃,里面滋味还是很好的。” 观音接过刀,刷刷两下,把糊了的削掉,然后撕了一条放在嘴里,嚼了几下,觉得口感和味道自己十分喜欢,就毫不客气地把那一大包都据为己有了。 庄凡道:“这次做的不好,下次抓到野牛的话,我再好好给你做一份!” 观音忙道:“我全要!” 庄凡哭笑不得地道:“还有孩子们呢,”又安慰他道,“等以后咱们抓住了野牛,我就单独给你做,都给你,只给你一个,好不好?” 观音想想也很不好意思,红着脸乖乖答应了。 庄凡倒了一杯酒给他,道:“慢慢喝,辣,很呛!” 观音接过来,看看杯里的酒,又拿鼻子嗅嗅,趁庄凡没注意,一扬头都给干了。 结果那酒下肚,果然又辣又热,呛得他眼泪汪汪直咳嗽,眼睛都红了。 庄凡拿出帕子来给他擦眼泪,恨恨地道:“今日就这一杯,再多没有了!” 观音咂咂嘴,哼道:“没有天上的酒好喝,不给就不给!”一边说,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庄凡身边放的那一杯。 庄凡只顾着给他擦眼泪,没注意,结果观音手疾眼快,把那一杯拿过来,也给喝了! 两杯烧酒下肚,观音的眼睛就迷蒙起来,也不说话,也不闹,直冲着庄凡傻笑,开心的很,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庄凡又好气又好笑,见他醉了,又不能骂他,只好收了东西,抱着这个小醉鬼回了小帐篷。 观音不能再饮,庄凡守着美人,自己把那一坛子酒都喝光了,惹得观音扁着嘴,十分委屈地看着他。 寅时过半,天色微明,庄凡便眼睁睁看着观音坐在莲台上,离了歪斜地飞到半空,晃晃悠悠地直奔着南边去了。 庄凡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他酒量这么浅,就不给他酒喝了,这不会飞着飞着吧唧掉下去吧? 只是担心也无法,眼见着观音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庄凡一个人回了小帐篷,盖着被子小眯了一会儿,就听见悟空在唤他了。 庄凡坐起来,伸个懒腰,爬出来,对着远远飞过来的大徒弟挥挥手,唤道:“悟空,师父在这儿了!” 猴子赶紧落下云头,看着一脸困倦的师父,十分无语,想了半天道:“师父,是不是昨夜只你自己,便不敢睡了?” 如果师父说是,自己便要好好地批评一下他这种脱离大部队,独自形容的错误行为! 谁知庄凡道:“不是啊,师父昨夜有点儿想家,坐那儿看了半宿雪景,这才会觉得有些困的。” 师父一说想家,猴子便不吭声了。 庄凡揉揉眼睛问道:“你师弟他们了?昨晚我没回去,他们可还听话?你们早上吃饭没?” 悟空道:“师父昨晚来信的时候,我们都要出门去寻你了,后来收到信才放心。早上我走的时候,八戒正在做饭,我急着找师父,就出来了,悟忘和悟忧还没起床呢!” 悟空又道:“师父,你饿了吧?咱们回去吃早饭吧?” 庄凡想了想,打算趁着徒弟不在,去干点儿别的,便道,“算了,我昨天半夜喝了许多酒,今早就不吃了,你先回去,给他们一块儿吃,我瞧着两地之间这路,也不难走,等下你去带他们过来,师父就在此等候。” 悟空皱眉道:“师父太不爱惜自己这身体了,怪不得老说自己活不过一百岁!” 庄凡虚心受教,赶紧道:“下次再不喝这么多了!” 悟空听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嘱咐师父再休息一会儿,自己回去找师弟们去了。 徒弟一走,庄凡赶紧行动,起身收了帐篷,洗漱一番,在那温泉周边逛了一圈儿查探地形。 昨夜来的急,他也未曾细看,此时天光大亮,见周边果然一堵门墙,池子边上又有三个亭子,里面摆着描金的衣架。 庄凡知道自己确实是做了抢了那蜘蛛精温泉的恶人了,想着索性趁着徒弟们没来,去把那蜘蛛精和她们那七个干儿子给收了,等徒儿们来,好放心在这泉水中洗浴,免得那七个妖精突然闯进来,闹得四个小伙子不安生。 庄凡腾云驾雾而起,辨别一下方向,往正北方向飞了三里地,果然见一山岭。 庄凡口中念个“唵”字决,唤了此间土地出来,想问个究竟,免得自己一时粗忽,再弄错了。 那土地拄着拐杖出来,战战兢兢地道:“不知哪位神使在此,唤小神出来有何贵干?” 庄凡念一声佛号,自报了家门,乃道:“贫僧想问问,此地乃是盘丝岭?” 那土地慌慌张张地道:“不错不错,确实是盘丝岭,这盘丝岭下面,有个盘丝洞,被七个蜘蛛精占据久矣!圣僧可是要从那里过?那女妖精凶狠,圣僧还是莫要招惹!” 庄凡奇道:“我听说,被她们占了的温泉,向前是七仙女所用?这般被她们强占,七仙女可曾惩戒?” 那土地愁眉苦脸地道:“仙女们高洁,哪里跟俯身同那污浊之物计较,见泉水脏污了,转身就走了,再没有二话的!”只留下他们这些走不了的小神在此地受苦。 庄凡听了,心中好笑,只是也没说什么,谢过那土地,径直进了盘丝岭,去寻那洞去了。 十分好找,毕竟荒郊野岭,无有人家,这妖精在洞口外搭了茅草屋,房舍俨然,十分齐整雅致,一眼便瞧见了。 庄凡落下云头,迈步向那庄子走去,越走越近,庄凡眉毛一抬,心中讶然。 只见那屋舍房门大开,地上凌乱丢着东西,鞋子娟帕,首饰披挂,见那零零散散丢了一地的架势,显然是有人抱着东西从里面跑出来,因为太过慌张,掉了一地的缘故。 庄凡心中纳罕,心难不成这妖精也被匪类闯了空门,打劫了不成? 哪家土匪这么强悍,敢抢妖精? 庄凡心中狐疑,迈步向里走,只见处处凳倒桌歪,显见着离去时十分仓促。 一路走来,半个人影子也不见,庄凡也不停留,过了那一排茅草屋,果然见着两扇石头门,只是那门也大敞着,里面有石桌石凳,依旧是室内空空,人影皆无。 庄凡忽然想起昨日夜间,自己释放的那股子威压,震慑得方圆百里的妖精都不敢轻举妄动,心中琢磨,莫不是这盘丝洞的大小一窝妖精,也被自己吓跑了不成? 寻妖不遇,庄凡很是失望,自上次他和那蟒交了手,庄凡就一直惦记着再实战一次,看看自己到底有无长进,毕竟那红鳞大蟒太过蠢笨,啥也看不出,谁知此地好不容易有妖,竟还跑了!? 庄凡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身出了盘丝洞,心中暗道,都是一群没有骨气的,便是留下,跟和尚打一架又怎地。 一走一过,庄凡见那洞中散落的人类白骨,心中暗道,和尚保准不折磨妖精,也不吃妖精肉,挨个儿都能给个痛快。 没奈何,人家腿儿快,跑了,庄凡只得出了盘丝洞,回身丢了一把种子,念动法诀,催生万物,那种子瞬间在原地长成参天古树,几岁枯荣,于脚下落满枯枝败叶,将那原本的房舍和盘丝洞尽皆占了,再看不出原型原貌的。 这种子,是庄凡跟红叶讨要的,专门用来对付沿路这大大小小的妖精窝,今天是第一次拿出来用,果然便宜。 这树种,乃是红叶在体内孕育的,沾染了鸿蒙紫气的气息,长大后,木质坚硬,等闲不能伤之,乃是山野绿化的一把好手。 庄凡毁了盘丝洞,也没管那妖精去了何处,回了那濯垢泉,仔细一看,徒弟们还没来,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丢了个蒲团出来,随地坐了,等着孩子们来。 也是凑巧,他屁股刚挨着蒲团,便听悟空在外唤道:“师父,我们来了!” 庄凡赶紧起身,走到那门墙之处,伸手一推,把那院门打开,冲着孩子们遥遥地招手,道:“走这边!” 悟空这回是跟着师弟们走过来的,见到师父,不由得抱怨道:“师父啊,你昨日是不是走了大半夜?怎地竟跑出如此之远,且还跑偏了,这里不是咱们沿路走的正西哩。” 庄凡把悟忧从马上抱下来,放在地上,笑着道:“昨天风大雪大,路途难辨,想是师父腿儿还快,一不留神就偏了!偏有偏的好处,正好遇到这一处温泉,带你们过来洗漱。” 八戒四处打量,诧异地道:“这院墙高大坚厚,莫不是那个员外的别院?” 庄凡咳嗽一声,道:“师父问过此间土地,说着泉水本是七仙女洗浴用的,后来被七个蜘蛛精占了,昨夜师父把她们又给吓跑了,如今此地只有咱们师徒,放心用!” 悟忘听了,啧啧称奇,道,“难得见到师父这样,半点不怜香惜玉的男子。” 八戒听见有七个妖精,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见二师兄这么说,忍不住道:“七个蜘蛛,丑不丑,师父干啥要怜香惜玉?” 悟忧正贴着大师兄打瞌睡,对男妖精女妖精的,毫不关心。 只有悟空抓住重点:“师父,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去跟妖精打架了?” 114.痛快玩一会儿 庄凡见猴子又要生气, 赶紧道:“师父穿得胳膊腿儿都动不了, 怎么跟人打架, 没有没有没有!” 一时心虚, 竟用了三重否定。 见猴子还是满脸狐疑,庄凡就道:“你看师父衣裳,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打了架总不能这么利索吧?” 猴子挠挠耳朵, 问道:“那师父怎么把妖精吓跑的?” 庄凡赶紧再次示范了一下,释放出一阵更加猛烈的威压, 然后十分无辜地跟徒弟道:“看,就这样,感觉到没?” 四个小的猝不及防给吓得一哆嗦,困得直瞌睡的悟忧睁开眼睛, 抱着大师兄的腿儿,眨眨眼睛,左右看了一下,见大家都在, 又闭上眼睡过去了。 八戒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道:“师父呀,你这太吓人了,我都想跑了!” 悟忘也道:“吓得我心里麻麻的!” 庄凡赶紧挨个摸摸头,说几句摸摸毛吓不着之类的话, 哄了徒弟, 把他们都撵去洗澡了, 自己去亭子那里,准备弄点儿吃的,他还没吃早饭呢。 三里地之外的盘丝岭,曾经的盘丝洞跟前,偷偷摸摸在早上溜回来,打算看看那个吓人的神仙走了没,谁知发现家不见了,正在迷茫和生气的七个蜘蛛精,此时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僵得不能动。 方才那一股子威压,比昨晚上还叫人心里瘆得慌,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扭断脖子丢到山谷里去,跑也跑不掉,只能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过了好一阵子,见没人来收她们的小命儿,蜘蛛精里的老七颤颤巍巍地磕巴道:“大大大姐,咱咱咱们快走吧!” 老大慌张地道:“小声儿些!”那么大声儿,被人听见怎么办? 其他几个一翻白眼,她们也想走,腿好使才行啊! 老六哭唧唧地道:“姐啊,家没了,咱去哪儿啊?” 老三缓过来了,摸摸胸口道:“哭什么!家没了再找就是,人不还活着呢么!走走走赶紧走,此地不可久留,再别回来了!” 此时大姐也反应过来了,赶紧道:“对对对,走走走,咱们先去黄花观,到哥哥那里住两日,过后再说!” 七个蜘蛛精互相搀扶,再次落荒而逃,连唐僧的一个影子都没看着。 庄凡不知道他无意之间,再次吓走了妖精,正在优哉游哉的给自己烙鸡蛋饼,他在亭子里忙活得热火朝天,那四个小的在水里又闹得嘎嘎的,惹得焦糖糕也溜溜达达走到水边,把大脑袋一探,也知这水不能喝,只小心翼翼伸出一个蹄子来,吧唧吧唧的踩着水玩儿。 这濯垢泉泉水旺盛,咕嘟嘟奔涌不歇息,浴池宽阔,四五丈有余,十丈多长,最深之处,也有四尺来的,四面又有孔窍流通,泉水满溢之后,溢出浴池,化作一条小溪流,直奔远处而去。 溪水活泼,焦糖糕便跃跃欲试的,想要下水。 这大半年里,悟忧是跟焦糖糕相处时间最长的,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这匹凡马,其实总是偷偷给它开小灶,纵容的很,见焦糖糕也想玩儿水,就游过去问悟空道:“大师兄,能叫焦糖糕也下来洗洗不?” 他师兄养过马,对这个最熟悉不过。 悟空点点他,道:“焦糖糕不比咱们,湿了之后没法自己弄干,要是你过后负责把它擦干,不叫他感冒,师兄就答应叫它下水!” 悟忧拍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说罢又问悟忘和八戒意见:“二师兄,三师兄,我叫焦糖糕也下水,行不行?” 悟忘和八戒都不介意,悟忧便上了岸,也没敢直接便把它领到这浴池里,拉着焦糖糕去了下游水浅处。 有人领着,焦糖糕便不太怕这热气奔腾的溪水了,四蹄蹦跶,跳入水中,玩儿的开心,悟忧也不心急,拉着它慢悠悠往深水处晃悠,不一会儿便没过半个马身,焦糖糕也未见惶恐。 悟忧便拿出小刷子和澡豆,好好地给焦糖糕洗刷了一边,不止全身香喷喷,还闪闪发亮起来。 这马也灵性,懂得自己冲水,洗干净之后,也不叫悟忧跟着,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全身泡在水中,只露出个马头来,懒洋洋地打着响鼻,十分惬意。 庄凡烙好了饼,端着盘子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里啼笑皆非,他暗道,恐怕等他们走了,那蜘蛛精不回来,七仙女也不会再来此处洗澡了! 好好一个仙女沐浴之所,竟成了洗马的池子。 庄凡走过去,拍拍焦糖糕大长脸,道:“不能跑得太久,会晕,知道嘛?” 焦糖糕恢恢地叫了几声,意思是人家才刚进来,又拱着长脸,想去蹭庄凡手里的鸡蛋饼吃。 庄凡见状,拿出一个盘子来,分了它几张,端着剩下的赶紧走了。 这马如今已经成精了,贼的很,超会撒娇赖皮,如若不赶紧走,等会儿保准一张饼也剩不下。 庄凡到了这边大池子,喊一声:“吃饼了!” 正分成两伙儿打水仗的皮猴子们赶紧停手,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八戒道:“师父,你不在,早饭我们吃的都不香,正饿哩!” 悟忘抽这小胖子后脑勺道:“啥时候师父做好了你不饿,就是刚吃饭,你也能空出嘴儿来!” 八戒道:“就不信你不饿!” 悟空机灵些,不跟他们斗嘴,眼疾手快地拿了饼来吃,往嘴里一放,果然香甜面软,十分好吃,早上八戒烙的那个咬都咬不动的,揪也揪不下来的硬皮饼根本没法比。 悟忧也不说话,尽顾着吃,塞得嘴巴满满地。 悟忘和八戒原本就斗嘴来的,一见一眨眼饼下去一大半儿,赶紧也不说话了,都过来专心的吃。 庄凡蹲在池子边,看着这几个小吃货,笑眯眯地道:“慢点儿吃,还有呢!等下师父做好吃的,少吃些这个,留点儿肚子。” 八戒开心极了,道:“师父,今天我们不急着赶路啊?” 庄凡点点头,道:“这雪刚停,还很松,不好走,让风吹一天的,明天看看路上啥情况,咱们再决定怎么走。” 悟空嘴里塞得满满的,一口咽了道:“师父,要不要先把爬犁拿出来,整理整理?” 庄凡道:“也行,拿出来,明天先试试!” 悟忧是没坐过爬犁的,悟忘去年也几乎把整个冬天给睡过去了,两人道:“师兄,爬犁好玩儿不啊?” 尤其是悟忘,最初那几个爬犁,还是他做的呢,可惜自己竟没用上。 悟空点点头道:“有几个小的,等会儿咱们可以出去玩儿一会儿。” 又问庄凡道:“师父,行不?” 庄凡没有不允的,道:“咋不行,去吧,东边那儿还有个小山坡,悟空正好领着他们几个练习练习,免得真要用小爬犁赶路,再用不惯。” 几个皮猴子欢呼一声,赶紧吃好了饼,又把自己擦干,穿上衣服就要去玩儿,悟忧也没忘了焦糖糕,把这懒马从池子里哄出来,把它从头到脚捋了一遍,瞬间弄干,拉着它就跟着几个师兄往外跑。 庄凡跟在后面喊:“刚洗完澡,热乎乎的,衣服穿得够不够?小心风寒,回来师父打屁股!” 几个皮猴子一边跑一边脆脆地喊道:“师父放心啦!” 倒是悟忧赶紧又回来,道:“爹爹爹我帽子呢?” 到底叫庄凡给戴上一顶大厚皮帽子,又系了个围脖儿,捂得严严实实,才放出去。 焦糖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恢恢直叫地催促悟忧,悟忧一边跑一边道:“来啦来啦!” 一不留神,脚底下滑,吧唧摔个腚墩儿,吓了庄凡一跳,还没来得及去扶,悟忧自己一个咕噜爬了起来,捂着屁股飞快地跑掉了。 庄凡在后面瞅着,摇摇头,为了玩儿,连疼都不怕了,这些孩子,可真是。 不一会儿,那边小土坡上,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猴儿孩子们一人一个小爬犁,正从山顶往下冲刺呢。 饶你是神仙精怪,收了神通,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下,溜溜滑,都摔,都没辙。 叽里咕噜摔了几次,掌握了平衡技巧,孩子们就滑的很顺溜了,开始比赛哪个能第一个到山脚。 沉寂千百年的小土坡上,第一次传来了欢声笑语。 庄凡袖着手,遥遥地看了一会儿,满脸老父亲一般的微笑,说真的,他也惦记着去玩儿一会儿雪,只是到底心事重重的,放不开了。 如果是原来那个庄凡,他大约早就亲自下场,领着孩子们打雪仗去了! 庄凡长叹一声,在清冷的空气中喷出一道白雾,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身回小亭子里,给孩子们做零嘴儿去了。 大冬天的,应该吃点儿肉! 庄凡把自己前阵子腌的酸菜拿出来瞧瞧,见果然因为储物珠内时间不流失,又养不得活物,那一小缸子酸菜,也没发酵,都成了盐水白菜了。 齁儿咸! 庄凡无奈,这也不能吃,想了想,脑子抽筋,竟挖了个坑儿,把那缸子盐白菜连缸带水,给埋了。 黑历史,埋起来! 他本来想做一大锅酸菜炖猪肉,这下没有酸菜,只能想别的。 忽然想起昨天涮过牛肉之后,还剩下不少肉,观音也说那些牛肉干好吃,庄凡琢磨了琢磨,自己动手,搭了一个土烤箱出来。 反正如今他也有真火,试验试验,看看能不能顺利做出烤牛肉干吧! 反正大约他是第一个用三昧真火做饭的神仙了。 山坡那里,猴孩子们滑够了,摔得一身都是雪,悟空又把那个大爬犁拿出来,师兄弟几个坐上去,叫焦糖糕拉着,在广阔的平原上奔驰。 奈何雪厚又软,焦糖糕根本跑不起来,爬犁慢悠悠的犹如老牛拉车,到最后悟忘急了,站起来道:“看我的!” 叫悟空跟自己出来,化身白龙马,让大师兄给自己换上缰绳鞍鞯,把焦糖糕挤下去,拉着那爬犁,迈开四蹄,果然身轻如燕,跑得飞快,拉着三个师兄弟,一溜烟儿扬起一场雪雾,跑个没影儿。 焦糖糕恢恢地叫了几声,也不气,也不恼,转身溜溜达达小跑着,回去找庄凡蹭吃蹭喝了。 天气这么冷,路上又滑又不好走,傻子才瞎跑呢,等明天出发,有多少路不够走的。 一群傻蛋。 傻蛋们一溜烟儿跑出去,兴奋地不回头,庄凡正专心鼓捣他那简陋的烤箱,不是温度太低好半天还是生的没烤熟,就是温度太高一把火呼一下子都成炭了,正忙活的灰头土脸,就见焦糖糕溜溜达达自己进了门。 庄凡站起来,擦一把汗,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呀,他们人了?” 焦糖糕恢恢两声,冲着东边儿一努嘴儿,意思是跑下去了。 庄凡大略领会意思,便道:“你也去玩儿吧,饭我还没做好呢,啥也没有。” 焦糖糕很失望,好在它肚子也不饿,想了想,还是回溪水那里,懒洋洋地泡澡去了。 站着不如躺着嘛…… 等庄凡费了好些肉,终于烤出一锅香喷喷的肉干的时候,玩儿的热气腾腾的孩子们终于闹抓抓的,一人滑着一个爬犁,跑回来了。 大爬犁坐起来,风驰电掣的是很有趣,可是这群傻孩子忘了在下面放上木炭,跑到后来,悟忘自己热得不行,那三个都叫冷风给吹透了。 虽然有仙灵之气护体,到底也不是十分舒服,于是悟空叫停了畅快狂奔的悟忘,哥几个收了那大爬犁,拿出小的来,拄着撑子,自己滑了回来。 累个半死,胳膊都快掉了。 悟忧一进门就哎呦哎呦的,嘴上道:“悔死啦,我干嘛不踩着风火轮回来,又省力又快,胳膊好痛,下次在不玩儿这个了。” 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自己那个爬犁爱惜地拿起来,擦干净,收起来了。 师兄说了,不擦干,这铁的凡物爱生锈,会坏。 悟空笑道:“外面都是雪,你要是一踩风火轮,那雪不都干了,露出地面,师兄们在后面,只能跑回来了。” 正好庄凡端了肉干来给孩子们吃,闻言道:“若是只叫雪化了,那还好,冻上一夜,明天成了冰,用爬犁更好玩儿。” 八戒慢悠悠啃着肉干,道:“我选择坐大爬犁!”他要累死了,再不想动的。 悟空奇怪地道:“师父,去年坐爬犁,也没觉得怎么冷,怎么今年跑了一圈儿,竟然觉得寒风刺骨。” 庄凡见焦糖糕回来的早,又听说他们玩儿大爬犁去了,便知道是悟忘拉得车,又知道这几个粗拉,保准不记得把炭盆点上,悟忘速度快,又没有取暖的炭盆,可不冷么。 只是庄凡也不说破,笑眯眯地道:“许是今年入冬早些?看来咱们明日不能耽搁,要快些走了。” 孩子们吃了一嘴肉干,听了这话,哀嚎一声,纷纷装死。 庄凡挨个揉揉小毛头,不管他们了,又去烤肉,打算弄一盆卖相好些的,做好了给观音送去。 他还未曾吃过自己做的饭哩! 好多年过去,从前不重饮食,竟也不知道观音口味如何,爱吃辣,爱吃咸,还是爱吃甜? 庄凡在这里忙活,孩子们自己玩儿的开心,回来缓缓,歇了一会儿,缓过来精神,吃了一肚子肉,又跑去小土坡上玩儿了。 懒洋洋的焦糖糕也再一次被悟忧给牵走了。 没一会儿,庄凡就听见小土坡上尖叫连连,起身望了一眼,他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道哪个淘小子开了窍,终于知道雪团成球能揍人了,四个人分成两伙儿,悟空带着悟忧,悟忘和八戒一起,隔着一个雪堆起来的小山,正站得开心。 庄凡笑眯眯得又看了一会儿,好悬忘了时间,把自己静心准备的牛肉干给烤糊了。 等牛肉干出锅,庄凡按口味分好,找个大纸袋子装了,封口,拿出一只纸鸢来,吹口气,那纸鸢便扑啦啦灵动地飞起来,庄凡把那纸袋子在纸鸢背后系稳了,瞅着它慢慢飞上天空,消失在云端。 南海紫竹林里,这阵子观音“一直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木吒他们自打从灵台山回来,就没怎么看到师父,这会儿正在门口齐齐蹲着瞎担心,便看着一只纸鸢,呼啦啦飞进紫竹林,大摇大摆便往里走。 木吒惊得目瞪口呆,连忙上前拦住,道:“哪位道友,擅闯紫竹林?” 庄凡附了一缕神念在这纸鸢上,那纸鸢瞄了木吒一眼,慢悠悠地道:“木吒啊,我是金蝉师伯,你师父了?” 这纸鸢传信,金蝉还未曾下凡之前,他们总用的,不用别人指路,庄凡的这个纸鸢也能找到观音,只是那时紫竹林只有观音一个,如今却满地都是他的小徒弟,庄凡也不好乱闯了,只好问上一句。 直奔心上人而去,叫小辈见了,难免心虚。 木吒听了,赶紧指路道:“师父在书房,往里面直走就是了,师伯直进去吧!”到底贴心,没拦着。 那纸鸢也不废话,驮着沉甸甸的肉干,径自奔着书房过去了。 那纸鸢飞走了,龙女在背后抽抽鼻子,眼巴巴地道:“金蝉师伯不定又做什么好吃的了,闻着好香啊,这次竟然给师父送了来!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分给我们一些……” 木吒道:“不说别的,你这鼻子,我是服气的!只是这阵子师父精神不振,许是有事,要不就是修行除了岔子,我们还是莫生事,老实些吧,若真想吃,大不了过会儿看看有没有机会,下去溜达溜达,找金蝉师伯蹭顿饭去。” 龙女一拍木吒肩膀道:“师兄,你这歪点子,就是多!”一边说,一边竖起个大拇指,把木吒拍个趔趄! 大黑在旁边儿小声儿地道:“俺也想去蹭饭!” 木吒道:“不是不带你,你得看门啊!” 铁扇道:“师兄师姐尽管去,家里还有我了!” 龙女道:“下去了哪能不带你,顺腿儿你还能去看看红孩儿呢!” 铁扇笑眯眯地道:“不着急去看他,怕见了他,倒惹得他分心,不好好读书。” 木吒道:“也不知道师伯咋想的,竟然送红孩儿去读书,咱们修行之人,又不能在凡间做官!” 龙女翻个白眼道:“你我小时候读的书还少了?不读书,字也不认识,经书都看不懂,怎么修行。不在私塾里走一遭,将典籍好好儿念一遍,即便修行,不明事理,也是个半吊子。” 旁边蹲着的野熊君大黑虽跟着几个妖精朋友学些典籍,却也是个没上过学的,儒家道家佛家,各家杂七杂八学了不少,到如今脑袋依旧糊涂,闻言道:“师姐,那我咋整?还有,啥是半吊子?” 龙女瞅瞅大黑那黑啾啾的一张脸,跟美和协调一点儿都不搭边儿,摇头叹气道:“修行成你这样儿的,一点也不好看,就算是半吊子!” 大黑沮丧脸,转身问身边花盆里趴着的赵五道:“小五,你上过学不?” 小五顿时精神起来,挺起主干,拿小树枝拍一拍,十分神气,他自是进过私塾的! 虽然他傻乎乎,但是他爹他娘耐心,为了叫他长大了能有口饭吃,可是花了好些钱,把他送去私塾,跟着先生念了好几年书的,虽然他写不好,但是识字却绝对没问题! 大黑看了,更加沮丧,对木吒道:“师兄啊,你说,我要不要跟师父说,我也下界,去跟红孩儿一块儿读个私塾?” 木吒听了,一拍他后脑勺儿,道:“傻不傻,师父在家,去念什么私塾,再说还有师兄师姐呢,能教不会你一个?等下我就去给你拿课本儿,咱们先从诗经开始读!” 龙女听了一哆嗦,道:“师兄,咱们修佛,你还不如先教他六字大明咒呢,那个还容易些。” 诗经? 确定不会教出个厌学的孩子来?路都跑偏了! 师兄弟几人正说着,庄凡那只纸鸢呼啦呼啦又飞出来了,吧唧丢下一包肉干,道:“这个是给你们的,拿着吃吧!”庄凡心细,怎么能忘了贿赂这帮小的。 也不管那群熊孩子欢呼,一展翅,驮着好大一封信和一个小包袱,回了凡间。 115.百眼魔君 紫竹林和濯垢泉两处里和乐融融, 没了家的七个蜘蛛精却犹如丧家之犬一般, 舍了洞府一干小妖四散奔逃不顾, 急慌慌直奔她师兄处而来。 黄花观里的蜈蚣精百眼魔君多目怪, 与这七个蜘蛛精乃是一处学艺的交情,居住在离这盘丝岭不远处的一座道观里,观名乃曰黄花观。 七个蜘蛛精来在黄花观门前,跑得一身汗, 鬓发凌乱,衣衫不整, 稍稍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叩响山门。 大清早的,人家还没开门呢。 早有道童听见声响, 出来开门,见是熟人,连忙道:“仙姑怎地来了,里面请!” 那蜘蛛精里的老大问那道童道:“你师父可在?” 道童点头道:“在的, 只是师父正要出行, 马上要走了,仙姑来的巧,再迟一步,怕是遇不上了!” 七个蜘蛛精互相看了一眼, 心里发慌, 也没再问, 急匆匆向内走去。 一路行来,果然见大大小小的道童正在收拾行李,只是瞧这架势,竟是要搬空这黄花观一般,七人不由得心中更慌,加快脚步,向内走去。 那百眼魔君正坐在殿上喝茶,对着小道童吩咐事体:“我走了,你们好好看家,若是不错,三两日后便来接你们。若我没回,你们关门闭户,不得外出闯祸,知道了没?” 那百眼魔君的大弟子弯腰称是,又听师父吩咐些别的,这当口,七个蜘蛛精脚步匆匆,进了大殿,口称师兄,盈盈拜倒。 那百眼魔君见了惊讶,这大清早不经递贴便直接上门,可不是为客之道,想是有事,急忙上前来扶,两边寒暄落座,百眼魔君问道:“你们怎地来了?这么早又神色慌张步履匆匆,可是有事?” 那蜘蛛精听了,纷纷落泪,拿了娟帕出来,嘤嘤而泣,老大抽泣着道:“师兄有所不知,昨夜陡生变故,小妹子的家,没了!” 那百眼魔君大惊失色道:“此话何解?怎地好好一个洞府,说没就没?可是叫哪个恶人强者抢去了?” 那老大忍住悲声道:“恶人没见,强者是有一个,可是也未曾见着影子。” 百眼魔君一捋长髯,皱眉道:“这话说的,赶紧把实情讲了!若有冤屈,我好快快替你们出气!” 那蜘蛛精赶紧七嘴八舌的讲了昨日晚时,有大能在那濯垢泉沐浴,释放威压驱赶一事说了,老大道:“我们想着,许是这位过路的神仙不欲我等打搅,故此才行那驱赶之事,小妹子们心中惊慌,也不敢惹,便连夜急匆匆出了家门,在外面躲了一夜!” 那百眼魔君嗔怪道:“昨夜怎么就没直接来找我?” 那蜘蛛精羞愧道:“学艺不精,被人赶出家门,愧于见师兄当面……” 百眼魔君一挥手道:“女孩儿家家,本就不易,说什么愧不愧的,后来呢?今早又如何了?怎地就说家没了?” 那蜘蛛精听了,哽咽一声,接着道,“我等今日清早,想着那大能也许走了,便战战兢兢一起回了家门,打算先探探风声,谁知到了住了多年的盘丝洞一看,那处哪还有我们的家,触目尽是参天古树,满地尽是枯枝败叶,树木葱荣,非十人不能合抱,我等见了,真是恍若梦中,不知所措,心中又惊又怒!” 那百眼魔君听到此处,不由得想起一个消息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正在此时,只听那蜘蛛精里的老大惊颤着道:“哪知我们正乱着,一阵比昨日更甚的威压从天而降!若说昨日里,那威压来了,我们还记得逃,可是今日早间股子威压一出,我等便忍不住僵立当场,动也不敢动,真个是引颈受戮一般。” 老四插言道:“我们当时,心中都以为死定了,跑也不能跑,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只闭着眼睛一心等死,如今能见到师兄,真是觉得恍如一梦。” 那百眼魔君听得心里直跳,哎呀一声道:“算你们命大跑得快!” 那蜘蛛精面面相觑,问道:“不知师兄可是知道这位大能是谁,可否告知一二?” 那百眼魔君捋着胡子,道:“说起这位大能是谁,如今虚虚实实,有几个猜测。不过你们可知那翠云山芭蕉洞?” 那蜘蛛精纷纷道:“师兄说得好笑话,铁扇公主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的,这事竟与她有关不成?若是如此,即便她有那开天辟地灵根所结的芭蕉扇,我们却也要去找她讨个说法!” 百眼魔君听她们乱七八糟的吵嚷猜测,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找她?你们如今若找的见她,只怕是要去地府走一遭才行!她那翠云山芭蕉洞,如今便如你们的盘丝洞一般,一夜之间,陡然不见踪影,那铁扇仙,也消失不见了!洞中一干人等,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蜘蛛精听了,齐齐花容失色,讷讷不能言,老五胆子大些,壮着胆子问道:“师兄,那,那铁扇公主,可有消息传来,是被谁害了?” 那百眼魔君道:“众说纷纭,有说是一红衣魔头,收了那铁扇公主去,也有说是一白衣仙子收了她做徒弟,还有言,啧,乃是那唐朝来的取经人干的。因铁扇公主不忿他之前收了自己的儿子,送予他人做徒弟,见那取经人路过,便去寻他的麻烦,谁知被那取经人一杖打死了!那洞府被封之事,也是取经人做下的。” 百眼魔君捋着胡子道:“前两个猜测,都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只怕最后一个,才是真的。” 那蜘蛛精齐齐捂住胸口,道:“师兄,莫不是昨日到我等那濯垢泉的,便是那取经人?不是说他乃是一个凡人,怎地如此大的威风?” 百眼魔君道:“你们知道个甚!那取经人听说来历不凡,曾是西方如来佛祖的二弟子,下凡历劫十世,修炼出一身铜皮铁骨,恶胆狠心,对妖精最是狠心!但凡见了,不是剜心便是剖腹,又性喜男子,若遇上相貌姣好的,唉,不说也罢!” 那蜘蛛精听了,心中发冷,忍不住抱做一团,颤声道:“师兄,若真是那取经人来了,可如何是好?” “如今我们家也没了,又不敢回去,那取经人又会何时离开啊?” 百眼魔君道:“听说那取经人心志坚定,一心向着西去,路上轻易从不耽搁,你们莫怕,且在我这里稍住一两日,我有事,要离开,你们便在这观中暂住,等我回来,再行处置!” 那蜘蛛精老大问道:“方一进门,就见着道童在收拾行李,这院子里瞧着都空了,师兄可是要远行?几日方归?你不在家,我们到底没个主心骨,怕得很。” 那百眼魔君道:“唉,此事说起来话长,师兄我原本琢磨,这次也不知是得个天大的机缘,还是落个天大的麻烦,只是此时看来,许是天大的幸事也不为过。” 老大便问:“师兄这话,从何说起?” 那百眼魔君道:“你们可记得,那年路过我处的蝎子精?” 老大想了想道:“可是那要抢我们洞府,与我们姐妹打了一架,后来据说落户在毒敌山琵琶洞的那位?” 百眼魔君道:“不错,正是她,因着我与你们劝和,与她相识,这些年也书信来往,前些日子,她久未曾来消息,我去信也未曾有回复,只以为她不欲与我来往了,谁知前日,竟又收到她信。” 那七个蜘蛛精听了,嘻嘻笑起来,道:“莫不是师兄终于红鸾星动了?要给我们娶个嫂子回来?” 那百眼魔君大手一挥,道:“竟想那些男女之事,非也!” 几人见他严肃,不由得安静下来继续听,只听那百眼魔君道:“却原来,不知怎地,那蝎子精好好的在家,有一日竟被逮了,被那天庭的昴日星君送到了他母亲毗蓝婆的洞府,做了一个贴身的丫鬟!” 七个蜘蛛精听了,又惊又羡,纷纷道:“她可是有了好去处了!” 百眼魔君叹道:“唉,又说傻话,与人为奴为婢,岂是什么好事!” 老大便道:“哥哥,这与你出行,可是有甚关联?” 那百眼魔君道:“这不,那蝎子精来信,说毗蓝婆处,缺个看山人,她想着素来与我亲近,有提携之意,便和那毗蓝婆婆说了我,毗蓝婆婆便答应,若我有意,见我一见,若是行,就留我在那紫云山千花洞安家落户,我寻思了两日,心中纠结不定,但想着机会难逢,因此先去了再说!” 那老六道:“师兄,你不是说为奴为婢不易,怎地又要去?” 百眼魔君叹道:“如今瞧着,形式不妙,你们难道没得到消息?那黄风岭出个妖王,收天下群妖,往常还好,从今以后,我们这些个散户,怕是都要被归拢麾下,暂听驱使,如若不然,另一个下场,便犹如那铁扇仙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连洞府都不见,恍若这世上无有此人一般。” 他长叹一声道:“我这道观,经营多年,才有此气候,你当我舍得不成?舍不得呀,只是我若再困守此地,只怕有一日也要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他道:“若说我昨日还心中尤有疑虑,举棋不定,今日你们来了,却好似给我敲了一记重锤一般,我是再迟疑不得了!能有去紫云山的机会,便是天大幸事,人要惜福啊!” 此话一出,七个蜘蛛精忍不住抱头痛哭道:“师兄这般去了,留小妹子在此,却如何是好,你若不归,我等怎能守住这黄花观?” 那百眼魔君道:“唉,莫哭,这次我去,只是那毗蓝婆要见我,算是个初试,人家老神仙收不收我 ,还未定哩!” 又道:“你们且安心在此住着,过几日,我必回的,到时候,若是没要我,咱们师兄妹一起再找出路,再不济,就去那黄风岭安家又何妨?若是侥得天幸,叫那毗蓝婆收了我,那蝎子精能举荐了我,我还不能提携你们么?” 那蜘蛛精听了,破涕为笑,纷纷道:“如此小妹子们便放心了!” 又有道:“只是我们当年与那蝎子精争锋,她能容我们不能?” 百眼魔君呵呵笑道:“她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呢!” 老三听了嘻嘻笑道:“师兄说得是哪个她?” 百眼魔君闹了个大红脸,摆摆手道:“莫要浑说,若真的去了,在她面前你们服帖一些,稍稍矮些头,她那人嘴硬心软的,见你们示弱,必不会生事的。” 几女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道:“师兄教训的事,我们以后,必不敢惹嫂子的!” 那百眼魔君面色羞红,捋着胡子道:“无有此事,无有此事,莫要瞎说,恐她生气!” 几女听了,爆出一阵大笑,笑得花枝烂颤,眼泪都出来了,自此把心放在肚内,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了。 事情说定,又有道童来催,说是出行的吉时到了,百眼魔君也不耽搁,袖了许多行李,都是要带给那蝎子精的,把黄花观托付给蜘蛛精,抬腿便要走! 老大连忙拦住道:“师兄,且容小妹子说个万一,若是这几日,那取经人来了黄花观,我等怎生是好?” 那百眼魔君捋捋胡子道:“那取经人一路向西,既是此时到了濯垢泉,看路线,便不会偏向我处,只是防着万一,我不在,你们便关门闭户,隐身不出吧,他见门窗紧闭,还能硬闯不成?” 老大真是吓坏了,颤声道:“若真的敲门,可如何是好?” 那百眼魔君想想也是,又不能不开门,便唤来大弟子,吩咐若真有人敲门求宿,便好生待客,只是不许往后院儿领,莫要叫外人见着仙姑,反复嘱咐几遍,又对师妹道:“我不在,你们且安生几日,等我回来,万事便定了!” 七人感激涕零,纷纷拜道:“多谢师兄!” 百眼魔君道:“你我兄妹,一起学艺,又扶持多年,客气甚,走也!” 一挥袍袖,卷起云雾,腾空飞走了! 那七个蜘蛛精忙叫关了山门,她们也不出去,径直去了后院,有人心安,有人忐忑,齐齐地等待百眼魔君回返。 却说那百眼魔君,行了小半日,按照信中所说方位,终于来在紫云山千花洞。 他落下云头,心中正犹豫,不知该怎样上门,却见前方不远处,盈盈站立一人,一身鹅黄侍女衣,眉峰犀利,眼神冷淡,却内含笑意,不是那蝎子精,还是哪个? 那百眼魔君惊喜非常,赶紧上前,道:“怎地你竟在此?等了许久了吧?” 蝎子精抿嘴一笑,道:“是婆婆算到你该来了,才叫我在此等候,家里没人看门,若我不来,你进得去?” 百眼魔君不好意思地笑道:“多亏你了!总麻烦你,我心中不安。” 蝎子精横他一眼,道:“有甚不安的,我也是为我,要不然,这山上山下,洞里洞外,就指着我一个,累也累死了!” 百眼魔君忙道:“等我来了,有什么活儿,都叫我做,你且歇着!” 蝎子精咯咯笑起来,拿帕子一甩他,道:“好大脸!谁用你,且先走吧,见过婆婆再说!” 百眼魔君面红耳赤,讷讷不能言,老实地跟在身后,向里走去,走了几步,悄声道:“你说,婆婆能相中我不?” 蝎子精也不忍心吓唬他,道:“婆婆性子可好呢,你老实些,她人很好说话的,只要不犯忌讳,便不会嫌弃你。” 百眼魔君赶紧道:“不知婆婆有什么忌讳?你说说,我记住了,一定不犯!” 蝎子精听他这么说,便站住了脚,道:“婆婆第一个讨厌,便是世间男子薄情,你知道,婆婆真身是何吧?” 百眼魔君一怔,道:“知道,婆婆不是昴日星官他娘么?”那就应该是只……大母鸡? 蝎子精道:“知道就好,婆婆她夫,当年便是个滥情的性子,总改不了还是兽类时的那一套,最后叫婆婆弃了,自己独居在此,所以,你以后要是敢三妻四妾的,别怪我们翻脸。” 那百眼魔君面色羞红,吭吭哧哧地道:“我是个道士哩,未曾娶妻……” 蝎子精道:“婆婆说了,世代传承,繁衍生息,乃是大事,不管着你娶妻生子!” 百眼魔君大喜,眼睛瞪得滴溜溜圆,上前握住蝎子精的手道,“当真?” 他还以为来了千花洞,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哩!即便心上人在眼前,却也是看得见,摸不着了,哪知还没进门,便有此惊喜! 蝎子精叫他拉住了手,也忍不住脸上一红,赶紧抽出来,伸出一指,戳他额头一下,道:“作死甚!这等孟浪,少不得等会儿便丢你下山!” 那百眼魔君不敢再放肆,冲着蝎子精嘿嘿一笑,傻得不行。 蝎子精白他一眼,领他进了门,见了毗蓝婆。 毗蓝婆婆果真十分慈祥和蔼,乃是个老奶奶的样貌,头发雪白,面上虽然没什么皱纹,看着也是个积年的老人家,百眼魔君拜了毗蓝婆,毗蓝婆笑呵呵地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这紫云山清冷,愿意留下来,我便收了你。” 那百眼魔君纳头再拜,道:“小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只是还有几件事,要跟婆婆通秉。” 毗蓝婆笑呵呵地道:“说罢说罢,起来说话,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要弄得那么分生。” 蝎子精急忙来扶,到底叫百眼魔君起来说话了。 只是百眼魔君毕竟是个蜈蚣,对着天生克星,到底腿软,毗蓝婆见了,笑呵呵地道:“这倒是跟小谢来的那几日仿佛,小谢啊,快给他搬个凳子!” 蝎子精连忙又去拿了凳子来,叫百眼魔君做了。 百眼魔君感激涕零,道:“多谢婆婆!” 毗蓝婆耐心十足,笑呵呵道:“莫要客气,这孩子,说罢,还有什么事呀?” 百眼魔君便道:“启禀婆婆,我在下界多年,也收了几个徒弟,他们都是好孩子,在我那里,每日帮忙配药,打理日常,也不生事,也不作恶,我这番来此,着实放不下他们,就想着,能不能也叫他们都过来?” 毗蓝婆婆哎呦一声,高兴地道:“我这千花洞沉寂多年,就老婆子一个,想不到今后也能人丁兴旺起来了!都带来都带来!愿意来的,都来,以后还叫他们跟着你,咱们紫云山,也有药圃药房,我一人打理不过来,好些都荒废了,以后啊,都交给你们收拾!” 百眼魔君听了大喜,跪倒叩谢一番,毗蓝婆阻止不及,到底受了这礼。 说完弟子的事儿,那百眼魔君也不隐瞒,又说了自己七个师妹的事儿。 毗蓝婆沉吟一下,收了笑,道:“你那师妹,确实就是师妹?” 百眼魔君一时没听明白,脸色茫然,扭头去瞅蝎子精,师妹便是师妹,还能是啥? 蝎子精横他一眼,上前解围道:“婆婆,这个我可以作证,他那几个师妹,确实就是小妹子,我当年路过盘丝岭,瞧着她们姐妹洞府不错,那时刚出来,人也豪横,就想去抢,还是他出来给解的围哩,很有个大哥哥的样子,我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那毗蓝婆拉着蝎子精的手道:“小谢啊,你这孩子还年轻,不知道世上的男人,专会哥哥妹妹的勾搭成奸,师兄师妹也好,表兄表妹也罢,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的,你若怀疑,人家说你破坏兄妹感情,你若忍着,他们便要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 越说越发面色铁青,想见着是想起不好的往事来了! 百眼魔君这才明白过来,再次噗通跪地,连连喊冤道:“婆婆,无有此事啊!我还是清白的童子身啊!便是方才,才生平第一次,拉了女孩子的手!婆婆明鉴啊!” 这话说出来,闹得小谢好大一个红脸! 116.喧宾夺主 蝎子精被毗蓝婆望一眼, 脸红的不行, 一眼就能瞧得出, 那个被“拉手”的姑娘就是她了。 毗蓝婆叹息一声摇摇头, 道:“到底年轻,没经过事。” 蝎子精忍着羞道:“婆婆,他真是个老实人。” 毗蓝婆冷哼一声,道:“就是老实人, 才专门干坏事呢!” 蝎子精红着脸,瞪一眼跪在地上的百眼魔君, 凑在毗蓝婆耳边道:“婆婆,总不能叫人家一个亲戚也没有啊?” 那不是矫枉过正了? 毗蓝婆一听,倒也是啊,谁还没个仨瓜俩枣的亲戚了, 唉,都是叫那老不休闹得! 蝎子精又小声儿地道:“大不了,叫婆婆放在眼前儿,替我把把关?” 毗蓝婆一戳她的眉心, 嗔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 蝎子精赶忙撒娇道:“婆婆~”一捂脸,不吭声了,也知道一不留神说错了话,羞得耳朵尖儿都红了。 到底毗蓝婆心善, 想了想对百眼魔君道:“既是你小妹子, 那便一并接来吧, 以后就跟着小谢,给她打个下手,你看可好!” 百眼魔君赶紧叩谢道:“再好不过的,本应如此!”心里抹了一把冷汗,心说差点儿坏了事。 还好自己从前谨言慎行,从不肯错走一步,方有今日之回报啊,看来以后也还要这样下去才好。 百眼魔君又道:“以后跟了婆婆,便把过往都抛却了,还请婆婆赐名!” 丢开雷点,毗蓝婆婆确实很好说话,笑呵呵地道,“这个容易,小谢便是我给起的名字,从她出身,起个谐音,姓谢。你嘛,是个蜈蚣精,便姓吴可好?” 那百眼魔君被命里的克星叫破真身,忍不住浑身一抖,软下身子跪伏在地,道:“多谢婆婆赐姓!” 自此姓氏已定,又起了名字,只是毗蓝婆到底满口小谢小吴,那名字根本不叫,慢慢久了,这小谢小吴,反倒成了二人本名了。 这头定下来了,百眼魔君小吴便跟着蝎子精出了婆婆住处,往外走。 小谢道,“你这就回去?”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瞧着他。 小吴面上羞红,便道:“不急,我来时跟他们说了,要过几日再去。我带了好些东西给你,放在何处合适?” 小谢心里高兴,嘴上还要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小吴挺高大个汉子,此时窘迫地很,红着脸道:“心里惦记你,好一阵子没有你消息,原本也想出趟远门,去琵琶洞看你来的,一时便收不住手,准备了很多。” 小谢不愿多说自己从前的事,尤其是怎么来毗蓝婆婆这里那段,赶紧道:“那就去我那里先放东西,然后我带你看看你的住处。” 百眼魔君自是无有不应的,跟在小谢身后去了。 小谢自己独居一个小院,只是她平日里很少回来,日常都跟着毗蓝婆起居住卧,这么一个雅致宽敞的院落,推开门,虽然洁净,却也十分萧瑟。 小谢道:“这院子屋子多,等你师妹们来了,我们姐妹可以住在一处。” 百眼魔君打量了几眼,见院子开阔,正房五间瓦房,崭崭新,又有东西两个厢房,院子里摆着几口大水缸,此时已是冬日,缸里空空如也。 百眼魔君道:“师妹她们性子活泼,吵得很,不比你稳重,住一起,我怕吵到你,这么好的院子,你独居便是了,另给她们随便寻一处便是。” 小谢横他一眼,道:“这院子原本我也不常来的,总是跟着婆婆一起住,毕竟如今山上只我们两个。等妹妹们来了,我带了几日,练出手,我们便轮值去,总也叫我歇上一歇,我们住在一起,热热闹闹说会儿话,总比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强。” 百眼魔君见她说得委屈可怜,忍不住又去握她的手,轻声道:“以后还有我呢!” 小谢脸上一红,瞪他一眼,抽回手道:“就是为了防你,我也不能自己住!” 百眼魔君脸也红了,讷讷地道:“我没那个意思……” 蝎子精逗他道:“没哪个意思?” 百眼魔君抬头去瞧她,大着胆子道:“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被狠狠啐了一口。 两人羞得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小谢道:“东西呢?我开个厢房,你先放下,等下我去带你看看你的住处,再说说你弟子们来了住哪儿。” 百眼魔君赶紧哦了一声,跟上去,结果小谢推开房门,他瞅了一眼,道:“这屋子太小,怕是装不下!” 小谢看看那空荡荡的屋子,宽阔非常,不由得十分无语,道:“你带了多少东西来?怕不是把你那黄花观都搬空了?” 百眼魔君笑呵呵地道:“也差不多,我上次去你那洞府,就觉得简陋了些,给你准备不少家具摆设,这次听说你来了这里,怕你来时仓促,什么都没带,又准备好些衣裳首饰布匹,零七八碎的女孩子物件儿,等晚上你收拾出来,看还缺什么,等我回去接人,顺手再买了来。” 蝎子精听得脸一红,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道:“你有心了……” 百眼魔君想了想道,“我先把那大件儿的家具放院子里,等下给你摆好,小件儿的便放这屋,可好?” 小谢很是柔顺地点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俩人忙活一阵,好容易才把东西放整齐了,一间厢房果然装的满满当当,院子里也铺陈一地,百眼魔君这搬家的阵势,倒叫小谢心里沉甸甸的,不知如何是好。 百眼魔君有七个师妹,对女孩子的小心思最是敏感,看蝎子精很是不安,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忙道:“等我师妹来了,她们初逢大难,也别无长物,还要你费心照料,这些东西,你们一起用!不要节省,我在凡间多年,也有些家财,这些物件,不值得什么的。” 蝎子精一想,也是,等他师妹来了,七个人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也要自己操持,便安下心来,对着这一屋子的财物也不甚介意了。 两人又去看了给百眼魔君准备的院落。 因着是要他来做个守山人,百眼魔君便住得离山门十分近,离后院倒是远些,也是个单独的院子,倒比蝎子精那个院子阔敞几倍有余,后面屋舍竟然延绵出去好远。 小谢道:“毗蓝婆婆这紫云山千花洞,乃是她儿子昴日星君给修建的,当时本是建来庆祝毗蓝婆婆整寿,要在此地大排宴宴,接待各路神使星君,仙佛上家。而这个院子,就是用来接待那些贵人下使奴仆的地方,叫他们歇个脚,喝口茶,换换衣服。” 她领着百眼魔君往里,接着道:“哪想到寿诞那日过后,毗蓝婆婆弃了她丈夫,就此定居,一直一个人避世不出,这地方用了一次,就一直空着了,如今给了你住,你莫要嫌弃。” 百眼魔君放眼望去,这亭台楼阁,修建的别具心思,十分雅致,就是久未曾住人,少些人气,但论起格调和面积,他那黄花观,好比人家一角茅厕都不如,心里十分高兴,道:“嫌弃什么,哪有那么大脸面,我瞧着此地甚好,过后还要多谢婆婆,许我留下来。” 蝎子精便笑道:“你好好守住山门,不叫外人随便闯进来惊扰了婆婆,就算是谢礼了。” 百眼魔君点头道:“自是应当的!” 小谢又瞧着他道:“你谢了婆婆,倒要如何谢我?” 百眼魔君听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涨红了脸,羞赧道:“以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想叫我怎么谢,我便怎么谢!” 小谢听了,啐他一口道:“要死了你!怎地油嘴滑舌起来!” 两人默默无语在这院子里逛了一会儿,内外都看了,小谢便轻声道:“我叫你来此,与我一起为奴为婢,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你?” 百眼魔君忙安抚她道:“怎会!便不是你叫我来,或许过一阵子,我也要领着观中上下,找个地方投奔。婆婆是个和善人,这紫云山上下又只有咱们,很是自在,若我自己寻住处,只怕还要更糟糕哩,到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知还要受到什么凌,辱。” 蝎子精听了奇怪,道:“你那黄花观好好的,若我不叫你来,你何必弃了去?” 百眼魔君长叹一声,道:“你是走的早,不知道,自那东土大唐取经人出了两界山,一路奔着西牛贺洲而去,便一路收妖伏魔,玉帝也不知怎的,又在黄风洞那里立了一个妖王,道天下群妖,只要是散户,均要搬到黄风岭定居,受那黄风洞妖王驱使。据我所知,这天下已经有不少自立门户的妖王,都被驱逐过去了。想我不过是个道士,平日里只会制药,便是有一身武艺,又能打得过谁?” 他拍拍那斑驳的白玉栏杆,道:“不来此,我便要带着师妹,不日里,搬去那黄风岭了。好歹自己搬过去,还能带些家产,若叫人掳了去,可就分文皆无了。” 蝎子精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忍不住想起自己被困在水晶瓶中时,见到的那扭曲了的和尚身影,莫非那就是西去的取经人不成? 她激灵灵打个冷战,心中十分后怕。 甚好甚好,自己没被灭了,也没被丢去那臭气熏天的黄风岭,而是因为凶悍,被昴日星君送来此处侍奉母亲,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 小谢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小吴听了,忍不住好笑,乃道:“当着道士念佛,天底下也只有你独一份儿了!” 小谢听了,横他一眼道:“我自幼便在佛祖脚下听经长大的,念惯了佛号的,你又不是不知,怎的,竟然连这也管我?” 小吴忙又去拉她的手道:“没有没有,我觉得倒是正正好,正好拜得齐全,哪个神佛都得保佑着咱们,以后咱俩有了孩子,想拜佛便拜佛,想修道便修道,要去学儒家我也随他!” 羞得小谢在他胳膊上狠拧了一记道:“哪个跟你咱们,谁跟你咱俩,哪儿来的孩子!” 小吴傻呵呵的揉揉,道:“总会有嘛,一个就行,两个不嫌弃多,三个四个我也养得起!都任你高兴!” 小谢抬起脚来便走,急匆匆地,回头啐他道:“一个也无,少做梦!你且在这里收拾吧,我要去准备晚饭了!” 百眼魔君忙道:“辛苦姑娘几日,等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来了,他们有几个好手艺的,都送到厨房去叫姑娘带带,保管三两日便得用的!” 小谢心里羞囧,也不理他,脚步匆匆,摇摇地去了。 百眼魔君小吴站在庭院中,见白墙青瓦龙脊一般绵延而去,褚红色大殿威严耸立,白玉栏杆遍布,夕阳斜下,撒下一片金黄,周边远处雪山皑皑,又有如一地碎金,不由得心怀大畅,觉得自己有无限美满的未来。 站在院子里畅想半日,天色渐黑,赶紧溜到屋子去,使出法力来清洁打扫,叠被铺床,放好摆件,又拿出一束鲜花,几个插瓶,分着插了,摆放在客房角落,一时间,他这几间起居卧房,顿时便换了个样子。 洁净雅致,静谧温馨,与方才破败清冷的样子截然不同。 等下想约佳人一起用餐,虽不知能不能成,总要打扮些才好。 百眼魔君见毗蓝婆和小谢都穿得素净,身上颜色不多,想了想,把自己身上这件花溜溜的法衣也给换了,拿出一件素色青衣道袍,雪白领,小心穿上,头上帽子也摘了,只挽着发髻,簪一根白玉簪。 对镜瞅瞅,百眼魔君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脸长髯,显得人十分老气,琢磨一番,到底拿出剃刀,给自己剃了一个光溜溜的净面,把鬓角也修了,再看镜子,果然觉得自己至少年轻百岁。 心满意足。 果然晚上小谢来,见了他 ,吃了一惊,呆看了半晌,忍不住笑道:“哪里来的小道童?” 小吴也羞的很,刮了胡子,自己待着还好,一叫人看见,便总觉得不自在,好似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自己摸摸脸,道:“是不是怪怪的?” 小谢笑个不住,摆手道:“没有没有,比起方才,可是好看了许多,走,我带你叫婆婆看看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毗蓝婆婆的居所,毗蓝婆婆正坐在床上做针线,一根金针,带着银线四下翻飞,唬得小吴脊背一寒,直冒冷汗。 毗蓝婆婆见他们来了,连忙把针线收起,瞅了一眼小吴,也忍不住惊讶地道:“这是哪里来的少年?不是说去叫小吴来吃个饭?” 小谢把羞臊的不行的百眼魔君一推,笑嘻嘻地对毗蓝婆道:“婆婆仔细瞧瞧?” 衣服换了,胡子也没了,但是身形却是一般无二的,毗蓝婆婆上下打量,认了出来,不由得拍手笑道:“这个好,这个好,我之前还想着你年纪大,许是配不上我们小谢,如此看来,年纪不说,外貌倒是很相配!” 此话一出,羞得两人面红耳赤,小吴知机,噗通跪地,叩了个头道:“谢婆婆成全!” 蝎子精那么泼辣的人,也没忍住,羞得一跺脚,捂着脸跑到后面去了。 毗蓝婆婆叫起小吴,笑了一会儿,道:“本来你今日来,要招待你赴宴,只是我儿不在,我这里就无有男丁,只好我老婆子出来陪你吃个饭,你莫要嫌弃!” 小吴赶紧道:“婆婆,若您不嫌弃我攀附,以后就当我做个干儿!” 毗蓝婆婆笑呵呵地道:“那却是不行。” 小吴茫然脸,啊? 毗蓝婆婆笑哈哈地道:“我已经收了小谢做干闺女,若收了你做干儿,以后你俩可怎么办?” 小吴不由得面色通红,小声儿地道:“以后小子便把您当岳母侍奉!” 毗蓝婆婆自是无有不应,又把小谢叫出来,两个小辈去厨下端了饭来,三人一起热热闹闹用过饭,毗蓝婆婆自去歇息了。 小谢去收拾碗筷,百眼魔君哪里舍得他动手,连忙自己端着去了厨下,烧水添柴,刷锅洗碗,很是勤快。 小谢坐在小板凳上,在一旁瞧着他忙活,奇道:“你怎地对这些活计如此熟悉?” 她初来时刷碗,手上不知碎过多少个盘子碗碟。 小吴苦笑道:“我那黄花观和十几个弟子,又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我初初化形,来到这人世间,也是什么苦都吃过,什么活儿都干过,什么罪也都受过,哪有天上仙子那般悠哉,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那般好命的呢?” 小谢听了,想起自己不慎伤了佛祖,逃出灵山,在人间那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不由得也叹口气,道:“到了这紫云山,来到婆婆身边,我才觉得自己底气足些,过上了安稳日子,虽然每日没人服侍,反倒自己动手干活,但却安心许多,便是晚上,也敢放心大胆合眼睡觉了。” 小吴哗啦哗啦洗碗,道:“此地确实甚好。” 小谢便道:“我想跟你说两句话,你莫恼我。” 小吴抬头看她,见这往日泼辣烈性的女子,如今被一堂炉火映照得秀美绝伦,温柔无比,便呆呆地道:“你尽管问,我哪日里恼过你了?” 小谢咬咬嘴唇,道:“婆婆人好,面慈心善,你也见了,只是这里,只有她一个老人家住着,并无别的孙男娣女,我想着,日后你带了人来,徒子徒孙,师妹也有七八个,那么一大群人,你一定要约束好了,莫在这紫云山上横行跋扈,喧宾夺主了才好……” 她看着袖子高高挽起,两手湿漉漉的小吴,轻声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人心易变,我真怕你被人裹挟,害了婆婆,欺负了婆婆……” 小吴听了,把手擦干,过来蹲在小谢面前,比她略矮些,伸出手去,握住小谢一双凉沁沁的手,望着她的双眸,斩钉截铁地道:“我若如此不当人子,便叫我五雷轰顶,五马分尸,死后不入轮回,魂飞魄散。若我弟子有不敬婆婆者,若我师门有不敬婆婆者,我必大义灭亲,亲手灭之!” 小谢不躲不避,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果真如此?” 小吴立地有声:“果真如此!” 小谢便收了一脸冰冷,忽地笑了,犹如春暖花开一般,道:“你既说出口,立了誓,我便信你,你的人,出了事,你去处理,若你出了事……” 她凑过去,在小吴耳边轻声道:“我就活吃了你!” 小吴还没等反应,嘴上就挨了一记,小谢那红唇轻轻在他唇上啾了一记,起身飞快的跑了,身影消失在门后,清脆的声音传来道:“快些收拾,收拾完了早些去睡吧!” 小吴抿抿唇,又摸摸自己的嘴,几乎疑心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只是他的一个梦。 此人傻乎乎地蹲在那儿,笑了半天,起身热火朝天地把厨下打扫个便,兴高采烈地打着灯笼,自己回了卧房。 一夜好眠,百眼魔君到底又在紫云山留了一日,帮小谢把他带来的家具物件好好整理了一下,又去看了毗蓝婆婆的药园子,准备来年开春,种些什么,先做个计划出来。 这紫云山与黎山老母的居所不同,乃是在凡间,诸时四季,都跟随着凡间天时,这也是为何毗蓝婆久不见儿子的缘故。 毕竟昴日星君在天庭当值,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昴日星君轮休,地上已经不知过去多少载了。 第三日,百眼魔君终于离开紫云山,升起云雾,裹挟着冰雪,回了黄花观。 他心中也不免忐忑,生怕自己不在这两日,那东土大唐来的取经人会到了他的观中,若是不慎师妹被发现了,恐遭那取经人毒手。 117.一条孤单的路 回到黄花观, 远远地, 百眼魔君见着道观大门紧闭, 不由得放下一半心来。 紧闭观门, 总比大敞四开要叫人安心的多。 百眼魔君怕落在院中,惊扰了他们,便在观门口住了脚,轻叩门环, 等了片刻。 不多时,只听里面脚步声响, 有人问到:“哪位扣门?” 百眼魔君听出来是自己的一个小弟子,见语气还算平稳,知是无事,倒松了好大一口气, 道:“师父回来了,开门!” 里面立时哎呀一声,开了门,露出一个一脸喜气的小童儿来, 迎着百眼魔君道:“师父, 你可算回了,我们都盼着你呢!” 谁知下一刻便惊呼一声道:“师父,你胡子呢!” 百眼魔君原本是个严肃的人,此时也笑眯眯的, 对那小道童道:“刮了!师父瞅着, 是不是年轻许多?” 那小道童随手关了大门, 走过来仔细瞧瞧,歪头道,“看着师父,跟大师兄仿佛了!” 百眼魔君笑呵呵的,领着徒弟往里走,里面弟子听见声音,也正齐齐出来相迎,结果一照面,都被师父新造型吓一跳。 百眼魔君坐在正堂上,问道:“师父不在这几日,家里可安稳?你们师姑了?” 他大徒弟赶紧道:“师父不在,这两日家里很安静,没来生人,师姑们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因此这几日都在家里裁剪衣裳,这时候吃过早饭,应该是还在后面做女红。” 百眼魔君便道:“你去告诉你师姑们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叫她们收拾行李,衣服也先别做了,咱们等会儿就走!” 又问道:“这几日在家,你可领着你师弟他们打包行李家什了?弄完没有?” 他大徒弟笑着道:“师父吩咐,徒儿们怎敢不听话,除了一些厨下的东西,其他的都收拾好了,这几日,自师父走了,每天早起,我们都把铺盖打包,晚上师父没回,我们才打开铺盖就寝,就怕耽搁时间。” 百眼魔君点点头道:“行,做的不错,以后也要这样有条理才是,等你们出息了,师父也能撒开手了!” 他大徒弟慌道:“师父这话说的,可是不要我们了?” 百眼魔君哈哈一笑道:“傻徒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等你们学好一身本事,年纪也成了,自己也有了人样子,早晚要离开师父,自己闯天下去,你将来啊,也得收徒弟做人师父,要不然,我们这一门,怎么传承下去?” 拍拍大徒弟肩膀,道:“行了,莫哭,师父这次走,还带着你们,咱们师徒去个好地方,到时候安定下来,你且还有的学呢!只怕你到时候叫苦,自己便想着下山了!” 他大徒弟气哼哼地道:“徒儿可不是那种受不得苦的!” 百眼魔君欣慰地笑道:“师父知道你是个好样的,好了好了,擦擦眼泪,去找你师姑们传话去吧!” 他大徒弟施了个礼,急匆匆跑了。 百眼魔君又对堂前弟子道:“你们也回去,把自己的行李都拿来,在庭院里集合!” 众徒弟赶紧呼啦一下子散了,齐齐跑回去拿东西。 不多时,连着七个蜘蛛精,带观中上下大小道童,众人齐齐在庭院里聚齐了,百眼魔君叫大徒弟点数了一番,见不缺人,便道:“前日我去了紫云山千花洞,见了毗蓝婆婆,她老人家慈和,收下了师父,便是你们,毗蓝婆婆也允了同去。” 大家齐齐在下面吸气,眼睛里都是喜悦的光芒,实在是这几日被那西去的取经人路过的消息给吓怕了,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带着他徒弟们打上门来,把他们这些小妖打的打,杀的杀,收的收。 那七个蜘蛛精听到此处,忙问道:“师兄,小妹子们又如何了?” 那百眼魔君知道他这几个妹子人活泛,爱享乐,有心吓唬吓唬她们,乃道:“唉,说起你们,却是险之又险,毗蓝婆婆说她那洞中清苦,知道你们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家,本不欲收,是蝎子精替你们苦苦求情,毗蓝婆婆才允了。” 那七姐妹听了,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简直要被吓死,老大知机些,忙道:“师兄,我们姐妹,也不是落地就娇生惯养的,哪个没过过苦日子,只要不糟践人,即便清苦些又有何妨,不用担惊受怕,能过上安稳日子,我们便知足了!” 百眼魔君见她如此说,又问那几个道:“你们大姐既有这话,那你们六个呢?山上可真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毗蓝婆婆和蝎子精,便是咱们这些人,种什么,吃什么,每日里辛苦做工,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还要苦修,你们真能受得住?” 他叹息一声,道:“我是丑话说在前头了,我徒弟,我管得住,你们几个,我只是个师兄,再不能多说的。只是这次,你们能上山,多亏了蝎子精给你们保底,在毗蓝婆婆面前苦苦哀求,若是你们受不得那份苦,将来死活要下山,要犯戒,毁了她在毗蓝婆婆面前的颜面,莫不如,今日就不要去。去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几个姐妹互相看看,齐齐跪下来,齐齐立誓道:“我们若反悔犯戒,便叫我们立时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死后不得入轮回!” 发了誓,那老大又道:“师兄,我等虽是女子,却也知道,人无信而不立,立身诚为本,说了话又咽回去,那种事儿我们做不出!你放心,我们必定不会在外人面前,跟师兄丢脸的!” 百眼魔君听到此处,伸手示意她们起来,叹道:“既然你们诚心去,那我这个做师兄的,就带你们去!” 七姐妹闻言,均面露喜色,又盈盈拜道:“多谢师兄!” 百眼魔君摆摆手道:“谢我作甚,我这个做师兄的,应该的。倒是到了紫云山,你们要多谢谢蝎子精才是,她那个人最是面冷心热,去了之后,你们便跟着她,好好听她安排,莫要给她惹麻烦,知道了不?” 小七爱娇些,赶紧道:“知道啦哥,我们一定都听嫂子的!保准不给她惹麻烦!不叫她生气,也不叫她累着,每天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其余六人也叽叽喳喳地附和。 惹得百眼魔君面色通红,赶紧板起脸来道:“见了她可莫要叫什么嫂子,叫小谢姐姐就行!” 七个姑娘赶紧齐齐地道:“知道啦~” 百眼魔君又对徒弟们道:“毗蓝婆婆给师父赐了姓,便是姓吴,你们中几个,是没有姓氏的,以后便随着师父一块儿姓吴吧,等到了地方,师父再另给你们起个好名字!” 众徒弟十分开心,也齐齐应是。 那七个姑娘便道:“师兄,我们姐妹,也无名无姓的,可否叫毗蓝婆婆赐姓?” 百眼魔君想了想,笑道:“依着毗蓝婆婆那谐音取名的架势,我瞧着你们也不必麻烦了,必不是姓支,便是姓朱!” 老六挑剔些,啧啧两声道:“这是什么姓儿呀,我都不爱,师兄你这点子忒馊!” 百眼魔君此时也很有耐心,因为没了胡子,便摸摸下巴道:“早年师兄我游历天下,正逢乱世,遇到过一位忠臣智者,虽是个凡人,却很有本事,又有风骨,我一直很是钦佩他,此人姓个诸葛,这个姓氏,你们觉得如何?” 老六笑道,“哥哥既然如此推崇此人,想必定是个好的,这个姓我喜欢,姐妹们,你们觉得呢?” 其余六人也觉得甚好,至少有个来历,从此便姓了诸葛。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百眼魔君嘱咐了诸多事体,这便预备出发。 众人的行李,都叫百眼魔君收了,他又掏出一叶金舟,掐个法诀,那金舟在庭院中徐徐展开,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刺得众人眼痛。 几个蜘蛛精瑟瑟发抖,道:“师兄,这是何物,怎地如此渗人?” 百眼魔君心里也怵,仍淡定道:“这是毗蓝婆婆听说我要回来接人,特意借我的金舟,乃是她儿子昴日星官在日光里炼化来的,咱们这些妖修,见了这刚正之气,难免心颤,只是这物并不伤人,且速度快,用来载人,咱们有片刻便到了那紫云山了!” 众人听了,便强自镇定,上了金舟,那百眼魔君最后一个登舟,站在船头,向下望去,只见那小小的黄花观,处处关门闭户,房门紧锁,冷冷清清,忍不住慨叹一声,撒下两行清泪,到底调转舟头,一道金光划过,奔着南方紫云山疾驰而去。 自此众人在紫云山毗蓝婆婆的庇护下安家落户,和乐融融,便是另外一段故事。 不提他们,只说庄凡师徒,在濯垢泉住了一晚,孩子们玩儿了个痛快,庄凡又收了观音给他送回来的信和东西,大家伙儿第二天出发的时候,都相当的开心。 第二天天气朗晴,雪地也结实了,还是拿出了那个大爬犁,师徒五个齐齐挤上去,叫焦糖糕拉着走。 悟忘跟大师兄挤在前面,今天轮着他俩赶车,他长叹一声道:“从春到秋,今日里可算我是休息一回,能坐在车上悠闲赶路。” 悟空忙道:“少说嘴,万一碰上没雪的日子,还不是得大家伙儿一起跑,只盼着这雪厚些吧!” 八戒在后面听了道:“若是咱们走的一路雪厚也便罢了,这日子,老百姓可不盼着大雪。” 悟忧坐在庄凡腿上,把帽子举高些,露出眼睛来,奇道:“三师兄,我听人讲,不是瑞雪兆丰年?怎地雪大竟不好?” 八戒哼哼一声道:“瑞雪,那得是下得恰到好处,若是雪太厚,压得房倒屋塌,老百姓冻也冻死了,都不过去那冬,哪儿来的丰年!” 庄凡点点头,道:“咱们这些个人里,也只有八戒,体味过民生疾苦了!” 庄凡一搭话,话题就开始跑偏,他拍拍八戒肩膀,道:“在高老庄等师父那几年,苦了你了。” 八戒便害羞了,小声儿道:“也没多苦,我总是能混口饭吃的!” 庄凡揉揉八戒小光头,道:“吃点儿苦,倒是长了见识,总能知道的比旁人多些,出去了不至于闹笑话,八戒以后便是自己买地做个地主,好好种地,也能养活自己了!” 八戒把脑袋一卟愣,道:“不行不行,做地主,那得家里有人做官,否则各层赋税压下来,穷也穷死了,任你有多少亩地,官吏一层层克扣剥削,别说养佃户了,便是地主自己,也要饿死!” 庄凡听了,叹息一声,半天没言语。 悟忧忙道:“三师兄,你别怕,前阵子红孩儿不是来信说,他最近读书读出了趣味,因着他们住的地方也不甚繁华,红叶大哥就打算带着他们去长安定居,也叫红孩儿参加参加科举的嘛。若是以后红孩儿做了官,我们都是他叔叔,怎么就没人撑腰了!” 这话说得,只叫人哭笑不得。 庄凡搂着小儿子,逗他道:“怎地,悟忧想买块儿地,自己做地主去?” 悟忧把帽子抬起来,瞅着他爹道:“我才不呢,我还小,先跟着爹爹,等以后长大了,等我要做爹了,我再想要做什么,也来的及。” 把庄凡说得,又好气,又好笑。 典型一个胸无大志的。 庄凡慨叹一声,算了,反正他儿子也不是凡人,长命百岁的,又能修炼,也饿不死,再不济回天庭,去找玉帝,安排一个类似杨戬那样,在外驻扎的活计,总是可以的吧? 看在太乙真人的面子上,玉帝怎么不能给哪吒安排一份工作呢? 好歹哪吒也算个官二代。 只要哪吒远离李靖,怎么着都能过的很好。 暂且不用替儿子操心,庄凡便问八戒道,“八戒不想当小地主,那想做什么呢?” 八戒可怜巴巴地看着师父,十分委屈,道:“师父,我想给你做饭!以后我好好练习厨艺,做天底下最好的厨子!”他才不要离开师父呢,他也想跟小师弟一样,赖着师父不走。 庄凡却误会了,摸摸自己胡子道:“哦,也行,那师父给你出钱,咱们开个大酒楼!师父会好些菜谱,又有独门秘制调料,到时候在长安大街上开一间大酒楼,保准十分红火!” 八戒听了,眨眨眼,觉得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呢? 只是看师父兴高采烈的在那儿计划,到底没吭声。 前面猴子听了,却觉得不像,回身道:“师父啊,你一和尚,开个酒楼,那里头卖的都是荤菜,像话么?” 庄凡一呆,立刻愁眉苦脸起来,可不是?长安哪有不认识那个唐三藏的?去那儿开大酒楼,真是找死啊! 悟忘十分可惜,道:“师父,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呗,我都计划着,给你那大酒楼供应最新鲜的海鲜和最洁净上等的海盐了!” 悟空想想道:“我花果山,能包全部水果。” 八戒乐呵呵地赶紧道:“我掌勺!” 悟忧吭哧几句,道:“我负责试菜!”被众师兄齐齐切了一声,老实了。 师徒几人说得热闹,这酒楼要几层楼高,设什么单间儿雅座儿,屋子里有什么摆设,取什么名字,贴什么楹联儿,又要订菜单,订价码,讨论个热火朝天。 说道最后,悟忧听爹爹说菜单听得馋了,揉揉肚子道:“爹爹,我饿啦!” 庄凡把他抱起来,伸手掏出一盒子热乎乎的鸡蛋饼,道,“昨晚闹得,今早起不来,没吃几口早饭,可不就饿了,先垫吧几口,等中午歇晌了再好好吃吧。” 悟忧接过来,一起拿了两张饼塞到嘴里,又给八戒三个师兄分,那三个见盒子里还有很多,悟忧一个肯定吃不完,才各自拿了,也把嘴塞得满满地,慢慢地嚼。 庄凡把这饼烙的极小,一口一个,就防着他们路上吃,啃着不方便。 悟空又想起前日师父自己出去溜达,他们师兄弟说起的事儿来了,便问道:“师父,等取了经,你带我们去哪儿?” 庄凡叫悟空说得一愣,竟半天没回答出来。 这下就连悟忘也担心起来,几人齐齐看着庄凡,便是连马都不顾的赶,也幸好,焦糖糕有灵性,会看路,否则非得翻车不可。 庄凡想了想,犹疑地道:“等取过经,师父打算去个地方,但是还不知道要如何去,也不知道去多久,大概先不能带着你们……” 悟空几人脸上齐齐露出失望之色来,不吭声了。 庄凡心里苦涩,他也不知道,取经之后,自己能是个什么光景,观音说到时候他是可以回家的,可是那时他还未曾恢复金蝉的记忆,也不知这话,是观音说来安慰他的,还是佛祖对观音许诺过什么。 这件事,他还没来的及问观音,总怕说到回家之事,会惹得观音不开心,庄凡心里琢磨,下次观音来,无论如何,他都得说起这事儿了...... 而且,取经之后,他是会恢复金蝉子的身份?还是像当初那个唐三藏一样,被封做什么旃檀功德佛? 庄凡心里冷笑一声,这名号,着实可笑,却把唐僧西去取经的缘由,说个一清二楚:功德。 这功德,如今却好比现代世界的金钱一样,是如今这满天神佛,各个儿争抢的好东西了。 庄凡长叹一声,说回去,来时容易,去也难那! 悟空见师父闷闷不乐,忙道:“师父,可是你去的那地方凶险?” 庄凡苦笑道:“师父去的那地方,虽不甚好,但对师父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地方。那里不凶险,凶险的,是去那里的路啊。” 悟空和师弟们对视一眼,猴子又道:“可比咱们去西天还凶险?” 庄凡便笑了,道:“咱们西去,敌人看得见,摸得着,打得死,可是师父要走的路,对抗的敌人,却摸不着看不见,抓不住。” 穿越时空,对抗的是时间和空间,他这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就怎么想,怎么没有把握。 也不知当初,佛祖他们是怎么把自己这个灵魂,从那异世界勾过来的。 那个地球,和如今这个四大部洲,虽有相似,却截然不同,至少穿过两界山,离开西番哈蜜国小城之后,这所有的地理环境,人文景观,便和他当年所在的时空,无半点相似之处了。 悟忧听得很是担心,坐起来,搂着庄凡的脖子,道,“爹爹,既然这么难走,你还是不要去了。” 庄凡点点他的小鼻子,笑道:“这路啊,师父非走一遍才行呢。” 他叹道,“世上总有许多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是有必须做的理由。” 悟忧道:“爹爹,我不懂,你的理由是什么?” 庄凡便笑了,道:“如果有一天,爹爹被困在一个结界里,你会不会穿越结界,去看爹爹?” 悟忧点头道:“会!” 庄凡便静静地落下泪来,小声儿地道:“爹爹的爹和娘,就在路的那一头,所以爹爹啊,一定要去走这条路。” 悟忧似懂非懂,伸出手来给庄凡擦眼泪。 悟空道:“师父,你别难过,等我们取完经,我和师弟们陪你一起去,可好?” 其余三个齐齐应和。 庄凡便笑了,也没再继续解释下去,只道:“就知道你们各个儿都是赖皮缠!” 悟忧把小脸贴过来,娇滴滴地道:“人家还小嘛……” 八戒也道:“师父,我也还小呢,从妖精的角度来说,我们几个,都还是幼崽呢!” 悟忘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师父,你别看我们都活了好几百岁了,其实啊,都没成人!是吧大师兄!” 悟空清清嗓子,道:“是呀是呀,神仙鬼怪的,活个万把年太正常了,所以我们这些个几百岁的,都是幼年期!” 庄凡哭笑不得,心说自己果然是带了一个幼儿班去的西天? 118.背着佛祖搞事 天庭灵霄宝殿上, 玉帝和佛祖已经直直地坐了一天了, 两人仙佛之体, 倒是不疲倦, 只是后半晌水镜不能看了,有些无聊。 自打红叶老祖出现,用祥云遮掩了唐僧师徒,他们二人基本在这几人周围就什么也看不着了, 只能去瞧瞧周围的小妖精打发时间。 即便是红叶老祖走了,祥云逐渐散去, 玉帝和如来也看不太清唐僧的身边事,两人只以为是红叶老祖在唐三藏身上设了什么禁制,倒是没有过多的疑心。 任他俩谁也想不到,庄凡这个异世孤魂, 能得了鸿蒙紫气那么大的机缘,又悄悄地恢复了前世记忆。 即便弥勒地藏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们两个,一个是最近谁也没见过佛祖, 二一个, 各自却也不是那多嘴多舌的人。 而另外知道内情的观音和菩提,那妥妥地都是金蝉的人,自然更是守口如瓶,再不泄露半句。 什么也看不着, 又不敢撒手不管, 玉帝和佛祖这俩人很是郁闷, 歌舞也不看了,零食也不吃了,面对面坐着发呆。 玉帝拨开云层瞅瞅,见那黄花观已经人去楼空,慨叹一声,坐回赖拄着腮帮子,满脸的闷闷不乐。 佛祖瞅着他发笑,道:“咋,你把七仙女的浴池抢了,给妖精腾地方,如今见妖精胆小,吓得一哄而散,也没找成唐三藏麻烦,你不开心了?” 玉帝唉声叹气道:“这回一点儿好处也没捞着啊……” 黎山老母忙着教导徒弟,根本不出来给唐僧示警,说没必要。 而毗蓝婆婆,还没等她儿子昴日星官出头,就收了那蜈蚣精。 甚至连那七个蜘蛛精也顺势逃过一劫。 只有天庭,啥也没干,啥也没有。 不甘心。 佛祖听了,也叹口气,道:“这算啥,我向前心神微动,总感觉,接下来,咱们无论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都弄不着什么好处了。” 佛祖坐那儿,拍拍膝盖,哎呀一声站起来,道:“算啦算啦,反正这西去队伍里,有你的人,也有我的人,等事情结束了,总归咱俩能得着功德就行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叹道:“我算是明白了,人都说,人算不如天算,我看那,我算也不如天算,你这天庭总领,也不管用!” 玉帝看他往外走,连忙道:“干嘛且?这还没完事儿呢!” 佛祖又叹口气,道:“回灵山啊,那大鹏又要作祸,我西行没开始的时候,没拦住他下界造孽,等会儿再不在灵山等着那孙悟空来寻我替唐三藏出头,只怕那大鹏真要闯下泼天祸事了。” 唐三藏一死,西行失败,他们全都完蛋。 玉帝连忙唤他道:“行了行了,别走了!谁还不知道你在我这儿,那猴子刚才来,不是看见你了!你小心他等会儿往这儿寻你,再走岔路了!” 佛祖一愣,一拍额头道:“老昏聩了!” 只得又坐回来,陪着玉帝一块儿唉声叹气。 瑶池里,王母正在沐浴,忽然有小宫娥来报:“娘娘,我听说,那唐三藏带着他徒弟路过濯垢泉,在那里宿了一夜,把下界那七个小妖精吓得,连面都没见着,就跑了哩!” 王母从水中懒洋洋地起身,凤目微瞥,轻声笑道:“那唐三藏在下界都干了什么事了,竟有如此威名,连打也没打,就把人吓跑了?” 宫娥皱起眉头,道:“这个婢子就不知了,陛下和佛祖没说起这个!” 王母趴在白玉石阶沿上,冷哼一声道:“不外忽是他们给人家编了什么谣言,一盆子脏水泼下去罢了。当年悟空那小猴子在天宫作祸,多大威风,可如今在世上走一遭,也没说吓得别的妖精四散奔逃的!” 宫娥兴高采烈地道:“旁的不说,那七个小妖精吓跑了,七仙女姐姐倒是能接着去那濯垢泉玩耍了哩。” 王母伸出手来,弹了她一个水珠儿,笑道:“怎么的,你也想下去玩儿了?” 那宫娥连忙摇头,道:“不去,下面的妖精长得奇形怪状的,丑陋不堪,凡人也脏乎乎的,还没走近就好大一股子人味儿,我才不去。” 王母呵呵笑了起来,道:“不去便不去吧。” 那宫娥便道:“娘娘,我要不要去告诉七仙女姐姐这事儿?” 王母懒洋洋地道:“说也罢,不说也罢,我瞧着那几个,以后是不会去了。” 小宫娥睁大眼睛,奇道:“为啥,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能玩儿的地方,妖精吓跑了,唐三藏师徒也走了,好好一眼泉水,再不去可惜了。” 王母便问她道:“你的衣裳,若叫别的陌生女子和男子穿过了,你还要不?” 那小宫娥顿时懂了,打个寒噤,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算了算了!” 王母一戳她额头,嗔道:“精灵鬼!” 小宫娥笑嘻嘻地,又和王母说起了别的,没一会儿,又服侍王母起身,两人便把这话题岔开了。 灵霄宝殿那里,虽然看不清唐三藏的身影,但是他们师徒的踪迹,总还是能看见的,玉帝到底不甘心,也没用水镜,直接拨开云头,瞧着他们师徒前进的路程不放。 过了一会儿,他忙唤道:“哎哎如来你过来瞅瞅,不对啊这!” 如来正闭目打盹儿呢,叫玉帝一惊一乍的吓一跳,睁眼眼睛道:“怎的了?是你这天庭天塌了还是我那灵山地陷了?” 玉帝呸他道:“呸呸呸!乌鸦嘴!胡说个甚!你过来瞅瞅,我怎么看着这唐僧师徒跑偏了?” 佛祖懒洋洋地凑过来,一同透过云层向下望去,见唐僧师徒笔直地一路向西,便道:“哪儿偏了,这不正往西去。” 他点点终点,道:“这目的地 ,不正是我灵山?” 玉帝一拍他手,道:“哎呀,你不能把线拉那么远啊!” 他一挥袖子,合拢云层,打开水镜,道:“你瞧这里,他们一行,本该从黄花观出发,下一站直到狮驼岭狮驼洞,正好遇到普贤和文殊的那俩坐骑和你舅舅大鹏鸟,可你瞧,如今他们从濯垢泉出发,整整歪出去好几里地,再往前,就把那狮驼岭也避开了呀!” 佛祖便道:“唉,这差着几里地,你操心啥,这唐三藏一路西行,但凡遇到个山,碰到个岭,想过个河,哪个不是八百里起步,宽宽长长,都是八百里,避也难避,过也难过,你担心个甚。” 玉帝哎呀一声道:“若他们没偏,却也正好擦着那狮驼岭过,不在正中,可你自己看呀,唐僧领着徒弟,往旁边濯垢泉去了三里地,这么一走,正把狮驼岭避开了!” 佛祖不信,凑过来一瞧,也哎呦一声,可不是,眼见着唐三藏师徒一路向西拉直线,正擦着狮驼岭的边儿过去,至于河那狮驼岭垂直、正在狮驼岭正西方中心位置的狮驼城,等唐三藏师徒路过时,就要离着四百里地了! 玉帝和佛祖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师徒几人,是怎么好巧不巧,就把这路给走偏成这样的。 玉帝寻思半天,道:“要不,你派观音去,把路线给他们引回去?” 佛祖说:“能成么?这会不会太刻意了些?” 佛祖想了想,迟疑道:“要不这关就这么算了?” 玉帝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出手救唐僧师徒的好机会,上次六耳被唐三藏给收服,可没你啥事儿,你这回再错过去,下一次有没有机会,可就难说了!” 佛祖哀叹一声,道:“天意啊,天意如此啊!” 虽这么说,到底给观音去了个信儿,叫他去拦唐僧师徒,把他们带回正路子上去。 观音来得也快,到灵霄宝殿上见了玉帝佛祖,施了一礼,佛祖奇道:“怎么你没去?” 观音道:“佛祖,弟子寻思,这么走,大约又要浪费时日,心里总划魂儿,反正只是要佛祖出一次手而已,莫不如,就叫文殊普贤把他二人的坐骑带回来吧?能省一点儿事,是一点儿事儿!” 佛祖大赞曰,“还是观音心细!” 又问,“那文殊普贤可愿意?” 观音眉眼低垂,看不出神色来,沉稳地道:“自是愿意的,他们二人本就觉得,占了太多便宜,反倒不美,因此便跟弟子一起来的,若是佛祖同意,我们三个便下去收了那两怪,只留大鹏,给佛祖处置便是了!” 佛祖很是高兴,道:“好好好,难为你三人有心了,这便去吧!” 观音合十一礼,出了灵霄宝殿,带着文殊普贤下界去了。 佛祖见这三个佛门弟子知大义,十分给自己张脸,不由得面上便带出些得色来。 玉帝也叹道:“如是我这天庭,能如你灵山一般,人人不贪不占,那我可真是省心了!” 佛祖连忙谦虚道:“唉,这都是他们自己修养到家,我却不敢居功。” 玉帝啧啧有声道:“惯会做相!” 佛祖微微一笑,也不理他,两人拨开云头,向下看去。 且说那观音和文殊普贤,前世乃是三兄弟,私下便要比别人亲近些。 今番三人来在天庭,文殊和普贤在外等候,见观音出来,忙迎上来问道:“兄长,那事可成了?佛祖可应?” 观音叹口气,道:“成了,走吧,我们一起下去,我去寻唐三藏改路,你俩去把那坐骑收了!” 文殊道:“哥哥,你说的事儿,可是真?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呢!” 观音道:“若不信我,你还来干嘛?” 普贤忙道:“兄长,若不信你,我俩也不能来啊!” 观音叹口气道:“你们上次,难为了那唐三藏好几次,就说文殊,光坐骑就放下去两只,虽是得佛祖法旨才做的,说是助那唐三藏过九九八十一难,可是你们最后,得着几分功德?” 文殊和普贤苦着一张脸,道:“唉呀,哥,你都知道的,啥功德,啥也没有!我俩白忙活一场,说有功德,毛都没看着!” 观音道:“你俩呀,知足吧,看看灵吉菩萨,就因为放走了黄风怪,叫那厮拦住唐三藏去路,给他们师徒惹了许多的麻烦,到最后,竟被天道雷劈示警,以示惩戒,罪名是什么?管教不严!故意放纵!阻碍西行!” 文殊和普贤眼泪都快下来了,天道降雷去劈那灵吉菩萨,他俩正在旁边,吓得肝儿颤! 观音叹道:“所以了,你瞧这次,灵吉菩萨把那黄风怪早早便耳提面命了一遍,叫他们务必别给唐三藏师徒惹麻烦,好好接来,好好送走。人家都聪明了,你俩怎么还傻着?死不悔改说得就是你们这样的!” 一指文殊,道:“尤其是你,上次那青狮,去乌鸡国捣乱,乃是佛祖法旨,不得不做,你怎么就傻了,不提前去些?押后也成啊,非要赶着唐僧路过才去捣乱,若最后天道叛你个御下不严,阻碍行程之责,你可怎么办?” 文殊叫观音说得一哆嗦,赶紧哀求道:“哥,这次我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观音十分无奈,道:“那还啰嗦什么,赶紧的走吧!” 三人各自踩着莲台,直奔狮驼山而来。 幸好玉帝发现的早,唐僧师徒脚力再快,离着那狮驼山,也还有三两日的路程。 三位菩萨站在空中,文殊道:“哥哥,前面便是那狮驼山了,弟弟我们两个便去抓那青狮白象,哥哥你便去引路吧!” 观音道:“那你们自去,只是小心着一点,莫要惊动了那大鹏鸟,他乃是佛母之弟,本性凶悍,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佛祖才能制得住他,你们两个,小心莫被他发现伤着了!” 文殊和普贤道:“哥哥放心,我俩知道了,等收了妖,是来找哥哥,还是去南海等你?” 观音一想,把这俩傻弟弟关在身边几日也好,免得他们嘴大走露消息,被佛祖和玉帝发现不对,便道:“你们先去紫竹林,我在这儿给唐三藏引了路,还要回灵霄殿复命,你们来找我,怕是要扑空。” 文殊和普贤听了,齐齐应是,踩着莲台直奔普陀山,自去收妖不提。 观音瞧着他们走了,叹口气,降落莲台,来道唐僧师徒眼前。 庄凡正带着徒弟们坐着雪爬犁在偌大的雪原上策马奔驰,忽然悟忧道:“爹爹,你胸口又发光。” 之前悟忧说过这话,庄凡只以为他困倦了,说得梦话,可是这青天白日,悟忧正和悟忘齐齐挤在他身边儿玩儿的开心,怎么也不像是说梦话的样子,庄凡听了,心中诧异,连忙低头去看。 果然他胸口荧光闪烁,瑞彩千条,不知是什么在发光。 庄凡见了,略一想,解开胸口的衣领,摸出那贴身佩戴的荷包来,见果然是那荷包内透出的光芒,温润柔和,霞光阵阵。 庄凡一笑,也未打开,又贴身带了回去,悟忧好奇,问道:“爹爹,是什么?” 庄凡捏捏他小胖脸,道:“是师父的一个琉璃心。” 悟忧听了,便不好奇了,他乃是李靖三太子,太乙真人的高徒,他自幼家里富裕,师父又疼宠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颗琉璃,三太子还不至于大惊小怪。 其他几个徒弟,除了悟忘,另两个对金银珠宝都没甚概念,而悟忘更是经多见过,也没留神。 只有庄凡知道,许是观音来了,且就在这附近,那琉璃心受到气机牵引,因此才会闪闪发光。 庄凡心想,从前未曾注意,这以后,观音若想给他个惊喜,怕是千难万难了。 果然,没一会儿,悟空就道:“师父,上面有朵祥云,跟着我们好半天了,不知是哪路神仙,怎么办?咱们是停下来,还是继续走?” 庄凡知道观音面皮薄,若是此时没有直接下来,必是等着天黑之后与他私会,便淡定地道:“不必理会,咱们直行便是,只是恐前方有什么波折,慢些行,此时也半下午了,咱们早些找个地方扎营!不管怎样,安全为上!” 他的小观音,总在天上飞,也怪累的,他也只好以权谋私了。 悟空答应声是,领着八戒,一起赶着焦糖糕,叫这马缓了步子,不再疾驰,天色方擦黑,就找了处小山丘,在背风处搭起帐篷,安营扎寨。 庄凡等着天黑,竟觉得这太阳落得十分之慢,便是八戒说:“这日头落得一日比一日早了。”他也不以为意,心里巴不得这太阳一下子便掉下去,再不露头。 庄凡暗自镇定心神,按部就班地做饭做菜,领着孩子们吃饭,饭后又带着他们嬉戏一会儿,消散消散,终于天色漆黑,几个孩子都困得直打哈欠了,他便撵他们去睡。 悟忘和八戒早就一脑袋扎在被窝里睡熟了,只悟忧淘气,白天在庄凡怀里睡过了,此时还不困,缠着庄凡还想再玩儿。 到底猴子最机灵,见师父自打宿营起,便一直望向那祥云之处,差点儿连菜都炒糊了,便知道师父保准又要有事儿,赶紧把小师弟抱过来,道:“悟忧啊,师兄后背疼,你来帮我捶捶!” 悟忧赶紧攥起小拳头,给悟空捶背去了,把猴子捶得龇牙咧嘴,冲着庄凡一努嘴儿,意思是还不快走。 庄凡脸一红,拿拳头堵住嘴,咳嗽一声,悄悄地溜了。 猴子叫小师弟抡拳头打得哼哼唧唧的,心说为了师父,我可真是遭老罪了! 只是不知师父到底见得是谁,哼哼,保准有隐情!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眼睛一沉,睡着了。 只留悟忧在那,专心致志给大师兄捶后背,老黄牛一样捶了半天,累得不行,最后往猴子身上一歪,也睡熟了。 猴子迷迷糊糊地把小师弟抱进被窝,又起来掀开门帘瞅瞅,月色当空,雪原辽阔,人影皆无,啧啧两声,把帘子掩好,钻回被窝又去睡了。 一回生,二回熟,摊上半夜总是偷溜的师父,谁也没辙。 只说庄凡,离开帐篷,拿出那小琉璃心,放在手心,沿着光芒指引,内气微提,轻身迈上雪原,转身绕过小山丘,到了帐篷看不见的地方,果然见观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夜空,正在发呆。 庄凡手指微动,赶紧把那琉璃心收了,不叫观音看见,迈步脚踩实地,走上前去,脚踩积雪,咯吱有声,惊动了观音,转身向庄凡看来。 观音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在此?”他还想着,等到后半夜,再去找他说话呢。 庄凡笑眯眯地道:“弟子满心都是菩萨,菩萨便在弟子心中,菩萨离弟子这么近,弟子怎能不知?” 观音瞪他道:“少贫嘴,到底怎么找来的?莫不是悟空告诉你的?” 是了,猴子那火眼金睛,可是能见真身的,他这祥云,光彩夺目,怎能不暴露。 庄凡走进了,摸摸观音的脸,笑眯眯道:“逮个小兔子精,还不用我大徒弟出手,他早睡了,和尚自己就能来收了你。” 观音拍他一记,嗔道:“满嘴没一句好话!” 庄凡顺势拉住观音的手,轻声道:“怎地来了?可是又想我?” 观音站了半天,正犯懒,顺势便懒懒地向他靠来,慢吞吞地道:“你们师徒,走偏了路,佛祖叫我来,让你们改路呢。” 庄凡听了奇怪,把观音揽在怀里,道:“哪里走偏了?我们不是正朝着西边直去?” 观音倒在庄凡怀里,懒洋洋地道:“要往北走,走到狮驼城那里去才行,狮驼岭虽不用去,但是大鹏,你们师徒还是要会一会的。” 庄凡冷哼一声,道:“哪有叫人自动送上门给妖精吃的,真是,他说这话出来,也不心虚!” 观音叹口气,道:“我尽力了,只求了他叫收了青狮白象去,只剩一个大鹏,你领着孩子们做做样子,便叫了佛祖来,叫他立一功,也就算了。” 等了会儿,又小声道:“金蝉,对不起......” 庄凡笑了,安抚他道:“不是你的错,关你何事呢......” 119.逮个小兔子精 两个人在雪地里拥抱了一会儿, 额头对着额头, 彼此呼出来的热气将对方包裹住, 两人的眉眼, 还有庄凡那狂放的络腮胡,很快便结出了一层结白的冰霜。 庄凡双手捧着观音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轻声道:“叫我庄凡, 不眴,叫我庄凡。” 他凑在观音耳边, 轻声地道:“叫我的名字,忘了金蝉,叫我现在的名字!” 观音的身体在庄凡的怀抱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心里害怕,喊不出口。 或许是雪地里太冷了,观音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把他浑身冻得发僵, 血色瞬时从他的脸上退了下去,他睁开迷蒙的眼睛,满是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人。 他曾经是金蝉,如今是金蝉, 却也不是了…… 庄凡搂着观音的腰, 伸出一只手, 轻轻抚摸着观音的脸,他道:“叫我庄凡……”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满地,装着坚定,和不容置疑。 观音的嘴唇似乎被什么黏住了,他只顾着颤抖,却张不开嘴,牙关紧紧地闭合着,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绝望。 庄凡笑了,他轻轻地吻了一下观音煞白的嘴唇,抵住他的额头,长叹一声,道:“不眴,我是必要回去的。” 他把浑身颤抖的观音搂在怀里,叫他的头枕在自己脖颈处,道:“我不知道,我的灵魂是如何的穿越了时空,但是,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他不能丢下他的老爹老娘,在这里安心地做一个和尚。 观音的泪水慢慢地溢出来,打湿了庄凡的僧袍,他默默地流着眼泪,并不想大声地哭出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里十分难过,却说不出口。 庄凡抱着他,道:“不眴,你看,刚才我们眉毛胡子都白了,像不像白头到老了?” 观音听到这儿,终于被击溃,哽咽着道:“那个通道已经关闭了。他们许多人,玉帝,佛祖,太上,合力才打开了通道,送旃檀功德佛的元神去了异世,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三十年,又捉了你回来。” 他抬起头,望着庄凡,眼神绝望:“我虽未曾亲见,可也知道,单凭你自己,是回不去的,可是,他们也不可能再费心,去打开那个时空隧道了,不能了……” 那旃檀功德佛,当初便想去异世么? 不,他不想,可是没人听他的,无论他怎么哀求哭泣,没人理会他的懦弱与恐惧,照旧把他丢去那个他并不想去的地方。 等到西行取经之后,一样的,依旧不会有人听从庄凡的心声,将他送去他内心真正想去的地方...... 庄凡怔怔地道:“所以,你当初说,只要我取了经,我就能回去,是、是骗我的?” 观音咬着嘴唇,半晌没有出声,后来,他拉着庄凡的手,道:“金蝉,你本就是属于这里的,无论几生几世,你都生活在四大部洲之上,灵山也好,东土也好,都是四大部洲的子民。至于那个世界,你只是过客……” 庄凡惨然一笑,或许吧,他是那个现代世界的过客,可是,他又何尝不觉得此间此地,犹如一场梦呢。 他心里知道,气急无好口,他怕自己说出话来,伤了观音的心,便把忐忑不安的他再次搂在怀里,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紧。 他在这个世界有什么呢,有爱情,有友情,如今还有师徒之情。 可是,在那个世界,他的老爹老娘,却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是他们的生命支柱,是年老体衰的他们,余生的全部幸福和信念,他真的没办法,只把那二十多年的幸福时光,轻描淡写的,只当做漫长生命记忆里的一小段,随随便便的就那么收起来。 就像他无法忘记自己对观音的爱,无法抛弃这里每一个他曾经揽在怀里的孩子一样,他同样不能,就让他的爹娘,从此做一对失独老人,凄凉的度过余生,孤单的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也是他的爱,他的责任,他不能舍弃掉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观音却叫庄凡抱得十分害怕,他展开双臂,也把庄凡搂住,急切地寻找他的唇,想要一个肯定的吻,那苍白的双唇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他鼓起勇气,颤声道,“你生气了吗?抱歉,是我不对,别不理我,好不好?” 观音心中害怕,是不是有力的拥抱之后,即将到来的,便是永远的决裂? 庄凡心里发酸,他的小观音,以前是多么傲慢骄矜,意气风发,只是如今,多了太多的忐忑不安,似乎就连观音从前那总是满满的自信心,都快被这叵测的人生给摧毁掉了…… 不,是被他金蝉的叵测人生,和他们之间,似乎永远也看不到终点的爱情,给摧毁掉了…… 庄凡丢出他们的小帐篷,把观音打横抱起,弯腰钻了进去,他把观音放下去,哑着嗓子道:“有结界珠没有了?” 观音颤抖着,无力地躺在厚厚的羊毛毡上,颤声道:“菩提从前给的,还有,要那个,做什么?” 庄凡把观音压在身下,眼睛直直地望到他的小观音的眼睛里去,一字一句地道:“夜太短,你只在我身边留这么短的时间,我瞧你总要胡思乱想,怕是待得不够。” 他凑到观音耳畔,声音低沉而热烈,道:“菩萨,弟子今晚,想认真参拜菩萨一番,三五日,六七日,都可。不知菩萨,能不能交出结界珠?” 观音捂着脸,低叹一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结界珠,任由庄凡随手丢了出去,设了三五日的禁制。 一夜过去,结界珠内斗转星移,换了日子,庄凡的络腮胡子长得愈发茂盛了。 他抱着观音,瞅着他道:“从今往后,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观音啜泣一声,眼睛红红的,哑着嗓子道:“以后我再来看你,就是小狗子变得!” 庄凡叫他逗得不行,赶紧道:“那我过后去看你,我不怕当小狗子!” 叫观音在他肩头恨恨地捶了一记。 庄凡由着他出气,揽住他叹息一声,道:“不眴,你莫怕,莫担心,我好不容易回来,再不会忘了你,也不会丢下你的。” 他捉住观音的手,亲亲他,道:“我以我元神发誓,从此以后,生生世世,再不与你分离,可好?” 他看着观音,道:“你可愿意丢了这菩萨的身份,随着我,经历险阻?” 观音把头埋在庄凡怀中,轻声地道:“只要能和你不分开,只要我们面对面彼此路过,你不会再认不出我,哪里我都去得。” 庄凡摸摸观音漆黑沁凉的长发,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对不起,当初,终归是我鲁莽了。” 观音鼻音浓重,伸手掐他道:“你还敢说!至今想起来,我依旧心惊胆战!” 庄凡便笑了,赶紧哄他,又问道:“你说当初玉帝佛祖他们,开了时空通道,将那功德佛丢去异界历练,怎地我竟没有这段记忆了?” 观音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紧张地道:“你忘了多少?我以为你都该记得的……” 庄凡皱眉,把唐三藏那一世的记忆拿出来细瞧,忍不住诧异地道:“奇怪,自他出了两界山,收了悟空之后的全部记忆,我竟然都没了……” 也就是说,现在庄凡记得的,有关西行的一切,便只有这一回了。 观音皱眉,想了想,道:“许是你这回替了他,天机便把他的一切都抹去了?” 庄凡伸出揉了揉眉心,想得太入神,他有些头痛。 观音忙来帮他揉太阳穴止疼,道:“怎地又头痛?” 庄凡笑了,道:“无事,只是有些想多了。” 观音很担心,担忧地道:“原来你在灵山,便总是无缘无故的头痛,一直找不到什么原因,我总怕你有什么隐疾,可是用各种法子查了,却什么都瞧不出来,这次怎么又痛,跟从前感觉一样吗?” 庄凡听了,忍不住把头埋在观音脖颈处,也不敢出声儿,笑得直抖。 观音到底单纯,以为他在哭,吓坏了,连忙去捧他的脸,急急地问道:“怎么了?可是痛的厉害?” 淘气包庄凡在观音唇上很啾了一记,笑得不能自抑,噗哈哈哈地道:“向前在灵山,只是,只是……”苦肉计罢了。 如果他不装的难受些,倒要如何留下观音,叫他来关心他? 此时此刻,观音还有什么不懂的,气得在他毛嘟嘟的脑壳上恨恨地揉捏几下,道:“你这人,怎么我就没发现你有这么多的坏心!” 庄凡赶紧告饶,道:“我错了,我再不了!” 观音气哼哼地道:“再被我发现一次,饶不了你!” 庄凡赌咒发誓,再不敢的,两人果然又和好了。 没一会儿,观音又提起狮驼岭的事来,慢悠悠地道:“那青狮白象,我已经叫文殊普贤抓回去了,只剩一个大鹏,你要多加小心他,莫要叫他伤了你。” 观音皱眉道:“我总是很担心,那大鹏后来跟在佛祖身边,我总怕他也有了记忆,如果这样,只怕他对你,贼心不死。如果那样,有可能他见着你,便要对你下毒手的。” 庄凡嗯了一声,道:“说起大鹏,那佛母孔雀大明王,朱紫国之事过后,有无找你的麻烦?” 观音笑道:“我还未曾去灵山,便是佛祖也不在家,他倒要去哪里寻我晦气。” 庄凡啧了一声,道:“当年我们在灵山,实力弱小,又没什么地位,可是叫那几人欺负得够呛。还好你跑得快,去了南海,如若不然,我每日里总要提心吊胆的。” 观音面色羞红,没吱声,他当年急匆匆搬去了南海,还不是因为忽然发现自己对金蝉,有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因着怕被发现,无法遮掩,才迅速地搬走了,只是偶尔想他想得不行,才回去一次。 庄凡忽然道:“不眴,你说,佛祖对这大鹏和佛母,是个什么态度。” 观音翻个白眼,很是刻薄地道:“一团污秽,想灭了去,又怕脏了自己的手、毁了自己的修行。” 庄凡揉揉下巴,道:“那你说,我们灭了这大鹏,佛祖是不是会欠我一人情?” 观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道:“你想干嘛!” 抓住庄凡的手,很是严肃地道:“那大鹏,普天下只有佛祖制得住他,威能赫赫,便是灵山上下,哪个遇到了,不退避三舍,你只管叫悟空喊了佛祖来,收了他便是,万万不可亲自冒险,知道吗?” 庄凡嘘了一声,道:“别急。” 他小声儿地道:“任他武力值多么强悍,终归没有脑子,如果他有脑子,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龟缩在那狮驼城,只惦记着好好儿地吃我一块儿肉。” 观音见庄凡语气森然,忍不住颤声道:“那,你想怎么对付他?” 庄凡长叹一声,道:“唉,太累,脑子不想动!” 气得观音来揪他耳朵,狠狠地道:“想不出来你还敢说大话,我看你是要作死!索性我先揪死你算了!” 庄凡哈哈地笑起来,从没听说揪耳朵能揪死人的,他的小观音好可爱。 观音见他不上心,越发生气,一转身,给庄凡个后背,再不理他了! 庄凡赶紧搂住他,哄道:“这不还有好几日,你莫担心,我又不是那凡人唐三藏,如今我炼化鸿蒙紫气,身体强悍无比,任他谁来,想咬我一口,都要看他牙齿坚不坚硬哩!” 观音气呼呼转过来,掐他腰间软肉,拧了一把,把庄凡疼得哎呦一声才放开手,道:“哪里就强悍了!” 庄凡十分委屈,道:“跟你在一起,自然不用防备啊!” 观音哭笑不得,叹息一声,觉得这冤家简直叫人操碎了心。 他又不能撒手不管,两人之后凑在一起,商量了足有小半日,想了许多法子,观音却总觉得不保险。 庄凡见他皱着眉,面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很是心疼,道:“别想了,不眴,我自幼运气甚佳,此次应该也一般无二,你莫担心,我们自会逢凶化吉的。” 观音叹息一声,摸摸庄凡的大胡子,无奈地道:“只盼着那大鹏见到你如今的丑样子,下不去嘴,把你放了吧。” 庄凡气坏了,起身去挠观音痒痒,恨恨地道:“竟然敢嫌弃你家相公丑!我这却是为了谁!” 观音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反正,你在妖精,那里名声,哈哈哈名声都坏了!我就不信,你刮了胡子,哈哈还有谁敢爱慕于你!” 庄凡收了手,瘫在垫子上,恨恨地道:“别叫我知道,到底是哪个在背后坏我名声!” 观音笑得脸颊泛红,眼睛里波光闪烁,紧紧地捂住嘴,他才不要告诉庄凡,这馊主意,是他出得哩! 到底观音还想着外面的事,道:“便是他们在天上看不清,我也该走了,留的太久,终究不好解释。” 庄凡见他心事重重,怕他忧心,不想就这么放他走,乃拉着观音的手,对他道:“不眴,你别担心,我不会鲁莽。等取经结束,我若不能回,便寻一处洞府,闭关修炼,积攒实力,等有朝一日,我能破碎虚空,有了完全把握,才会动手。” 他毕竟还要留着命,留着健康的身体,回去见老爹老娘。 庄凡紧紧地握住他,有力地道:“你信我!” 120.秃毛鸡 庄凡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在黑暗之中, 几乎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深深地刺痛了观音的心。 观音几乎落下泪来, 他哽咽了一声,颤声道:“破碎虚空,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如今末法时代, 仙灵之气不足,便是天庭和灵山, 都几乎难以为继,靠你自己修炼,怎么能成?” 庄凡轻轻地给观音抹去眼泪,安慰他道:“有志者, 事竟成。不眴,我们若先没了信念,先失去了奋争的勇气,那便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轻声道:“不眴, 你愿意看到, 取经之后,我常住灵山,做个无悲无喜,无恐无怖的泥胎塑像吗?” 他看着观音的眼睛, 道:“你愿意见我, 身穿那一身金装, 端坐莲台,面露悲悯,垂眸不语,泯然众仙佛吗?” 庄凡一指西方,道:“那里有多少佛,有多少菩萨,有多少罗汉,你想叫我变成那个样子吗?” 观音一边听,眼泪一边扑簌簌地跌落在他和庄凡紧紧相握的手上,无法言语。 他自是不愿的,可是他也不想他冒如此大的风险,去赌一个不可能的未来。 破碎虚空?成圣? 太难了。 自鸿蒙初劈,天地间真正做了圣人的,又有几个? 观音一脸绝望,无法劝阻他,也无法说服他,只默默落泪,喃喃地道:“可是,立地成圣,哪有那么容易啊,金蝉……” 想要成圣,只怕千年也是他,万年也是他,即便成了,那个时候,庄凡曾经所在的那个时空,还在么?还有么? 庄凡耐心给观音擦泪,忽然皱眉想了想,揉着下巴道:“不眴,你先莫哭,你说起立地成圣,我怎么觉得这话隐约耳熟?” 观音自己擦一把眼泪,抽噎一声道:“那里熟了?你又听谁讲古了?” 如今这世间的圣人,哪个不是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距离现在,真的是很久远了。 金蝉久不在此间,倒要去哪里听这些故纸堆里的旧事。 庄凡却没再出声,抬头望着虚空,怔怔地出神好半天,忽地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抑,不一会儿,竟捂着脸,伏在被褥之上,悲泣出声,忍不住痛哭起来。 观音见他又哭又笑,几乎疑心他是不是打击过大,疯掉了,手足无措之间,抱着庄凡喊他的名字,又慌又乱地道:“庄凡,你一定能回家的,你振作点儿,你一定能成圣,一定能回家,你不要这样……” 庄凡见自己吓着了他,观音声音都发抖了,便抬起身,紧紧回抱住他,亲亲观音湿漉漉的鬓发,轻声细语地道,“不眴,我们会有一个圣人的,会的……” 语气里,满满地喜悦和期待。 观音以为是他气急了,迷了心窍,赶紧拍着庄凡后背,慌乱地道“对的,对的,我们会有一个圣人的,我们一起去修炼,我也去,总有一日,我们之间,必定有人成圣,你别怕,我们会回去的!” 庄凡带着泪,笑了起来,安心地趴在观音怀里,用犹如呓语般的语气,慢慢地道,“不眴啊,你忘了么,悟空啊,他是天道之子,他已经有了善恶与执念三个分,身……” 观音立时便僵住了!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失去了焦距,动也不能动,被这个虽然早就了如指掌,却被忘却在脑后的事实给惊呆了,他浑身抖做一团,禁不住牙齿打颤,咯咯作响,不能言语。 庄凡起身,双手捧着观音的脸,轻声道:“嘘,嘘,冷静一点,不眴,看着我……” 观音呆呆地,木木地看过来,庄凡道:“别怕,不眴,别怕,只要我们好好护着悟空,他就是我们的一线希望。” 观音喃喃地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庄凡搂着他轻声道:“嘘,别慌,这是一件好事。” 他低下头,轻声地笑了起来,浑身颤抖,简直无法停止,他道:“不眴,你说多滑稽,他们费尽心思想求功德,一次不够,再来一次,到头来,这件事,却成全了我。有了悟空,我还愁什么,只怕抬脚就走,也不是不行。” 观音怔怔地道:“也成全了我……” 还给他一个有着记忆的金蝉,一个温和的,而又坚定的金蝉。 庄凡笑出泪来,凑过来,对观音低语道:“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做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小声儿地道:“你说,他们这回机关算尽,到给我们做了嫁衣,而他们自己又能得几分功德?” 观音脑子木木的,看着笑容满面的庄凡,手脚冰凉,他颤声道:“他们上次欺负了悟空,有几人得了雷劈之罚……” 金蝉也没有在那之后恢复记忆。 观音抛开那些可怕的想法,忍不住道:“金蝉,你在那个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我见你虽疼爱这些孩子,可到底,对悟空总是不同。” 更相信他,信赖他,也更疼宠他,跟从前那个长安走出来的唐三藏,妒贤嫉能的模样,截然不同。 庄凡浑身一凛,忽然闭住了嘴,他怎么说,他能告诉观音,在那个世界,他们只是神话故事里的人物,甚至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吗? 饶是观音经多见广,怕也要崩溃吧。 他只好拉住观音的手,道:“只是我小时候,得父母关爱多些罢了。到底悟空是我来此见到的第一个人,又是我徒弟,将心比心,我自然多疼他一些。” 观音虽然觉得这个说法勉强,到底也没再多问,只是道:“若这次,天道再不降功德,天庭和灵山便有崩溃之危,到那时,恐怕是天塌地陷的祸事。金蝉,如今悟空连番得到机遇,去铜铁之毒,去经脉丹毒,留住三个分,身,又继续开始修炼,修为也一日千里,你说,天道还会记恨我们这些人吗?” 庄凡叹口气,道:“莫担心,天道有情,他不是终究叫玉帝和佛祖改换时空成功,带了我来,又重新西游了么?若他绝情,只怕从一开始,他们便进行不下去了。” 观音打个冷颤,颤声道:“我只觉得后怕……” 庄凡安抚道,“你又未曾做什么,有何好怕?” 观音原本怕得不是这个,听庄凡这么说,想想自己在第一次西游时,对悟空做下的种种,又打了个冷颤,道:“毕竟那三个金箍,是我给了唐三藏……” 到底气猴子惹祸,恐他坠了金蝉名号,总想严厉地管教他,却不曾体贴那孩子一二。 庄凡拉住观音的手,安抚道:“那金箍是佛祖给的,唐三藏给悟空戴的,你不过就是个送货的,干你何事。” 观音叹一口气,道:“幸好,我们重来一次……” 庄凡笑道:“所以我说,他们机关算尽,反倒成全我们。” 两人相视一笑,虽不托底,到底有了一线希望,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观音算着,此时外面也该将近午夜了,便道:“我真要走了,再不能留了,到底如今,我们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也该沉稳些,莫要引起他们的疑心。” 庄凡点点头,收了结界珠,跟观音一前一后出了帐篷,两人立于雪原之上,被那清冷的空气一扑,都激灵灵打个冷战,恍然隔世。 两人站在外面,十分有默契地分开了一些,他们如今内心安定,反倒不需借着身体的靠近来寻求支撑了。 观音一双秀目,回头深深地望了庄凡一眼,踏上莲台,直奔南天门而去。 庄凡也没停留,收了小帐篷,慢慢走回去,他也不困,也不想睡,只是到底孩子们没在眼前,心里不放心,打算过去瞧瞧。 只是刚转过山丘,庄凡便见悟空装束整齐,扛着棍子,气势汹汹地站在帐篷门口,眼睛望着远方,不知道望向黑暗中的何处,不由得心里一惊,赶紧唤一声:“悟空!” 猴子听见声音一回头,庄凡便急火火地问道:“可是有人闯进来?怎么自己站在这?师弟他们了?” 猴子见师父从帐篷后的小山丘转出来,松了一口气,把金箍棒收了,道:“没人,他们三个睡熟了。” 悟空等师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瞧着那帐篷门口十分平整的雪面,很是奇怪地道:“师父,你方才飞出去的啊?怎么连个脚印都没有?” 明明他们进了帐篷时还在下雪,但是师父出了帐篷,没一会儿雪便停了,可偏偏大半夜他出来找人,雪面上却平整得仿佛他师父一出门就飞起来了。 若不是雪面没有脚印,猴子也不至于扛着棍子发呆,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才是。 庄凡听了,笑呵呵地道:“师父走时,怕吵醒悟忘和八戒,便没踩实。” 他稍一提起,又轻轻落在雪地上,几步走过来,示意猴子去看,道:“你瞧,这么走,既没有声音,也没有踪迹,是不是很棒。” 猴子很是无奈,心里的白眼儿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有这么一个活泛的师父,他真是操碎了心。 猴子也不好责怪庄凡,道:“师父,夜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庄凡点点头,他在结界珠中待着,也不是很困倦,可是到底舍不得猴子受冻,便跟着一起进了帐篷。 两人轻手轻脚回了铺位,悉悉索索地躺下,庄凡闭着眼睛养神,心里胡思乱想,忽然就听猴子小声儿地道:“师父,菩萨来找你,可说了前面有什么妖怪?” 庄凡就笑了,道:“你怎地就知道是菩萨?” 猴子嘿嘿一乐,道:“别人的还算罢了,菩萨那祥云,我多次见,怎能不熟?只是他从前来,必要天女散花,仙乐飘飘的,也不知怎地 ,这几次竟改了性子了,总是悄悄来,悄悄走。” 猴子凑过来一只毛嘟嘟的脑袋,对着庄凡道:“师父,莫不是菩萨犯了什么事,被佛祖惩戒了?” 要不怎么什么排场都不摆了。 庄凡轻轻给他一个脑瓜崩儿,小声儿地道:“莫乱说,这几次,菩萨都是来给我们通风报信的,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来,被人知道,岂不诟病。” 猴子眼睛一亮,道:“俺老孙就猜有妖,师父,这回是个什么品种?好不好打?” 庄凡笑了,道:“怎地 ,之前师父一直不叫你打妖,是不是许久没动兵器,手心痒痒了?” 猴子嘿嘿地笑起来,道:“这一路,就没遇到几个能打的!” 庄凡记得,后人有评,说悟空武艺不如那小张太子的,便翻过身,问他道:“悟空,你与那小张太子交过手,你觉得,他武艺如何?其他几人又如何?” 猴子想起在小雷音寺的那一碗,忍不住牙疼,啧了一声道:“除了小张太子,其他人不说也罢,打不过俺老孙便罢了,上了阵,只虚比划,我要是靠着本事赢了他们,别人也不会说了甚,可是他们却好,只几招,我还未曾发力,他们便告饶求降!” 猴子啧啧两声道:“即便我真赢了他们,也好像是他们让了我一样,真是叫人心里不舒坦!” 庄凡便笑了,道:“他们来,是想与你结交的,哪个敢跟你真打,不怕得罪你?” 又问,“这么说,小张太子武艺不错?” 悟空点点头道:“也算是矬子里面拔将军了,虽比不过我,奈何有求胜上进之心,比他带来的那几个神将,都强出许多。” 庄凡便道:“他打不过你?” 猴子很是诧异,道:“他当时不是便输了,师父没瞧着?” 庄凡得意地笑起来,叹息一声道:“瞧是瞧着了,可是这话从自家孩子口里说出来,总是很提气啊!” 悟空叫师父夸得很是害羞,嘟囔两声,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儿,呼吸均匀,显见着沉沉地睡去。 雪原之上,一时静谧。 却说狮驼山,这一日,忽然来了文殊普贤两位菩萨。 这俩菩萨自得了哥哥观音的耳提面命之后,十分利索的开了窍,见那大鹏不在,也不废话,直接掐诀念咒,拘了青狮白象两妖上来,又袍袖一卷,卷了满山小妖,把个狮驼岭狮驼洞瞬间弄得空空荡荡,转身便走。 在回南海紫竹林的途中,文殊普贤把那群小妖一股脑放出来,径自丢在黄风洞附近,也没跟那沙悟净言语一声儿,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这几万小妖,吓个魂飞魄散,便是那妖王沙悟净,也惊得不清。 好在收拢天下群妖,乃是他沙悟净这个妖王的本职,虽慌了一下,到底沉稳下来,带领着手下,将这新来的几万小妖拆分打散,分了下去。 如今黄风洞也有许多产业,此处三不管,但是煤炭,铁矿,木材等各种资源却很是丰富,着实是个好地方。 沙悟净跟在玉帝身边久了,几千年下来,处理政事便是听也听懂了一些,此时便把黄风岭的几大产业牢牢抓在手中,麾下又有许多连饭都不吃一口的廉价劳动力小妖,因此这沙悟净接手黄风洞之后,竟把这里治理得愈加兴盛,很是繁华。 便是凡间人类,也有那胆大的商人,来此做买卖了。 因此这几万小妖,很快就被丢入八百里黄风岭的大山深矿之中,连个水花都没起,就被消化掉了。 尤是这般,黄风岭也依旧缺人,因此无论那路妖精来投,沙悟净总是很欢迎,有本事没本事的,再不济,丢下去挖矿,也就是了。 这也是西游的一段题外之语。 单说庄凡,第二日起来,还没做饭,便领着几个徒儿,把那大鹏的事说了,告诫孩子们,要多加提防。 庄凡道:“此物不比我们向前所见的各种小妖,他们都是半路出家,毕竟功力不深,而这大鹏,背景深厚,又实力雄厚,且又与我们有仇,即便不说我们向前在朱紫国,坏了他兄弟孔雀大明王的好事,便是他觊觎师父,想吃了我添寿,只怕遇到了,便是一场恶战。” 庄凡见悟忧又跃跃欲试,赶紧一把将他按住,道:“别人能战,你不成!” 悟忧抱着胳膊,用鼻子喷气,哼了一声,将脸扭开,生气了。 庄凡好笑,捏捏他脸,道:“万一师父师兄出了事,知道怎做不?” 悟忧很想说,抽出混天绫,揍他啊!揪他毛啊!把他拔成秃毛鸡啊! 只是他到底知道不能这么说,卸了气,蔫蔫地道:“爹,我知道啦,我会去找观音菩萨,找我师父,总之去个安全的地方,不给你们拖后腿,不把自己放在险境之中。” 庄凡拍拍悟忧肩膀,很是欣慰,道:“我儿长大了!懂得进退了!” 悟忧倒是一点儿也不想这么长大,唉声叹气地瘫在褥子上装死,哼哼唧唧地道:“爹啊,我都长懒懒肉了!你就让我活动活动吧!” 庄凡点头道:“行啊,爹,你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我们四个,从今天起,任你挑选,每晚选一个,跟你过招,你看怎么样?” 悟忧嗷呜一声,拿枕头把自己脸一盖,小腿儿乱蹬,彻底装死了。 师徒几个笑了一通,继续说话,悟空道:“师父,若是我们打不过,那该怎么办?” 庄凡叹口气,道:“能叫咱们灭了,咱们还是努力灭他。只是若真是打不过这大鹏,那就去找他外甥,叫他外甥来收这妖!” 几人都很茫然,道:“大鹏外甥,谁啊?大鹅啊?” 庄凡哈哈笑道:“那大鹏的亲哥哥,乃是孔雀大明王,被佛祖封做佛母的,这大鹏岂不就是佛祖的舅舅?” 孩子们听了,笑个不住,悟空也道:“那徒儿知道了,若真是力有不逮,我们制不住他,徒儿便去找如来佛祖求援。” 庄凡道:“嗯,就是这个道理,那佛祖巴不得咱们去找他,估计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又嘱咐悟空道:“那如来佛祖,如今还在玉帝的灵霄宝殿上,悟空,万一遇事了,你也别慌,径自去找他便是,他必出手的。” 悟空凑过来,跟庄凡道:“师父,我上次去见玉帝,便见着他了,他叫我徒孙哩!” 庄凡哦了一声,瞅向猴子,心说这孩子小心眼儿,他要是能答应,自己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果然悟空道:“可我没理他,师父,我惹了他,他不会趁着这次,找你小鞋穿吧?” 庄凡摆摆手,道:“莫怕,也别搭理他们胡乱攀亲戚,你师父我如今,还没见过佛祖一面,你到要去哪里,给师父再寻个师父来,莫理会,不要怕,他们为了功德,什么脸都能舍,最是好说话的时候。” 猴子便笑嘻嘻地答应一声,“好嘞!” 悟忘蹲那儿,靠在八戒身上发呆,慢悠悠地道,“师父,你别怕,那大鹏之母,乃是凤凰,和我族正巧有仇,那凤凰打不过我们龙族,那大鹏也强不到哪儿去。若他不来便罢了,若真来,到时候徒弟几个联手,必定灭了他!” 八戒也点头道,“虽然我比不过大师兄,好歹也有一战之力,师父放心!” 庄凡笑道:“师父自是放心,只不过白嘱咐你们一句,叫你们多加提防,切莫松懈罢了。” 孩子们齐齐地道:“知道了师父!” 庄凡便一拍大腿,道:“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吃饭吧,如此快走一两日,也该到了那狮驼城了!” 猴子道:“师父,只是我们这回,却要斜着走了!” 庄凡长叹一声,道:“唉,没办法,佛祖派下来的活计,不去怎么办,好歹咱们要装装样子,做出一个给他露脸机会的架势来呀!” 孩子们听了哈哈大笑,起身洗漱,收拾做饭,接着赶路去也。 121.又一个双杀 师徒几个抓紧赶路, 这一日来到狮驼岭旁边, 正赶上山间风大, 好多路段都没有雪, 大家又要提防那大鹏偷袭,因此也没坐爬犁,依旧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 庄凡策马路过这八百里狮驼岭时, 转头望了一眼,见那山岭顶端被白雪覆盖, 山间云雾缭绕,无有半点鸟语兽音,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庄凡便跟徒弟们道:“过了这狮驼岭, 咱们就打斜里走,正对着狮驼岭中间,有个狮驼城,咱们奔着那里去!” 大家齐齐应和一声, “好嘞!” 庄凡见徒弟们都精神一震, 气势汹汹的预备打怪,便笑了,道:“且放松些,不要那么紧张, 便是那大鹏来了, 看你们那精神抖擞的样子, 只怕吓得都不敢来了。” 大家齐齐哄笑起来,八戒道:“师父,那还不好,咱们就不用打了!” 悟忧骑在马上道:“唉,如果能不打,只怕依着爹爹的性子,早就一溜烟儿跑了!还能绕路?” 悟空回头,给小师弟竖个大拇指,道:“聪明!” 悟忧得意地一笑,见庄凡也回头笑眯眯的瞅他,一吐舌头,老实了。 庄凡便道:“咱们说说笑笑的走路,轻松些,不要摆出临阵以待的架势来,若能调得那大鹏早早来袭,打完了他,咱们好早点出发。” 据说那狮驼城一城的小妖,臭气熏天,血腥气逼人,不知怎的,庄凡心里膈应,就不想去。 徒弟们凑到一起,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相互捅咕捅咕,装模作样的打闹。 只是悟空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玩儿了两下,跟俩师弟道,“我先去溜达溜达,你俩在后面慢慢儿跟着师父溜达玩儿吧!”慢慢走吧,反正不打完大鹏,他们也不能顺利出发。 八戒和悟忧一个在地下,一个在马上,正拿着手指头你戳我我戳它的玩儿,闻言答应一声,瞅着猴子跑远了。 庄凡见悟空自己拎着棍子跑了,有点儿担心,怕他自己遇到那大鹏吃亏,赶紧一提缰绳,叫白龙马快些走,后面八戒和悟忧见了,也快步跟了过来。 沿着山路走了小半圈儿,四周除了风声在树林里呼啸,果然半点旁的动静也没有,便是鸟儿展翅的声响也无,若不是还有树木林立期间,简直就像是一座已经死去的山脉。 好在猴子向前面探了下路,很快就回来了,他跑到庄凡马前,抬脸问道:“师父,前方也没什么动静,我闻着此间有几缕暗淡的妖气,但是山间却无黑气环绕,想是文殊普贤二位菩萨,已经把那青狮白象都带走了?” 庄凡点头道:“嗯,那日菩萨来报信时,就说文殊普贤二位已经去抓那青狮白象了,这山看着无比安静,有人去楼空之像,想是连那些小妖,他们也一并带了去吧。” 猴子笑了,道:“那上万小妖,两位菩萨带走了,放哪里?许是自己一哄而散了?” 庄凡呵呵笑道:“不能,你瞧!” 他扬鞭一指那狮驼岭,道:“山间深雪,平整得很,丝毫不乱,若是小妖四散奔逃,只怕不会这么安静,一万多山野精怪,也不是一万粒种子,撒进去,安安静静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道:“若真是只抓了那青狮白象,留下那一万多小妖,咱们来的也算及时,怎么着也能遇到一两个。” 猴子挠挠头,道:“奇了,菩萨要这妖精干嘛,还那么些,他们也不怕养不起。” 八戒扛着爬犁哼哧哼哧跑上来,跑得急了,有些喘,道:“哥,你管他呢,只要不碍着咱们,随他哪里去!许是被师父威名吓跑了呢?” 猴子切了一声,揪揪八戒耳朵,见他跑一脑门子汗,就道,“你那钉耙,老扛着不沉?瞅你跑得离了歪斜的,这路难走,又是风又是雪的,莫不如收起来吧。” 八戒掏出庄凡给他准备的巾帕,擦了一下汗,道,“哥呀,你竟说笑,我这钉耙,又不是你那金箍棒,可大可小的,再说了,说不准啥时候就打起来,我不拎着它,到时候也没兵器啊!” 猴子叹口气,拍拍八小呆道:“不要那么紧张,哥跑在前头,还有师父和你二师兄,你啊,要真打起来,你就管看住后面那俩就行,知道不?” 猴子指指跟在后头的焦糖糕和悟忧,接着道:“那俩一个是不能打,一个是打不了,千千万万看住了啊!” 猴子小声儿跟八戒道:“那些妖精可不管好吃不好吃,马肉炖莲藕,也是一道菜不是!” 八戒噗叽一声儿笑了出来,悟忧骑着焦糖糕溜溜达达跑过来,气呼呼地道:“大师兄!” 悟空十分爽快地抬头答道:“哎!这儿呢!什么事儿啊宝宝,饿啦还是累啦?” 悟忧小鼻子一哼,道:“我要跟爹爹去告状,说你们想吃马肉炖莲藕!” 焦糖糕也在下面趾高气昂地恢恢两声,悟忧马上道:“带着焦糖糕一起!” 八戒憋着笑,抖得浑身乱颤,悟空拍了他后脑勺一记,道:“专会看热闹。” 又去哄悟忧道:“没有没有,你还不知道师兄,我是个弼马温,哪能吃马肉呢!” 悟忧皱着鼻子,拉长了声音道:“哦!这么说,你是想吃藕!” 悟空赶紧连连摇头,又道:“没有没有,师兄不吃藕不吃藕!” 说了两遍,觉得不对,又道:“你三师兄也不丑!” 八戒正笑呢,闻言一愣,道:“啥?”说我丑? 悟空无辜脸,转过来道:“说你也不吃藕!” 八戒瞅瞅悟忧,悟忧瞅瞅八戒,两人丢了兵器,齐齐往猴子身上一扑,就要去挠他痒痒! 猴子胳膊有力,两个都接住了,三人揉做一团,正在嘻嘻哈哈地打闹,忽然听见前面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是小白龙的声音! 三人大骇,停下来就要奔过去,悟空纵身一跃,厉声喝道:“八戒,看住小师弟!不许动!” 八戒懊恼地嗨呀一声,转身拦住已经踩上风火轮手拿混天绫的悟忧,道:“忘了师父教导你什么了!不行去!你去了他又要分神!” 焦糖糕也赶紧过来,大嘴一张,把悟忧袖子一拉,打个响鼻,不叫他动! 悟忧气急了,又不敢不听,恨恨地一挥混天绫,把旁边的积雪打得乱飞。 八戒见他生气,连忙道:“小师弟,你看!” 八戒一指空中,悟忧赶紧顺着望过去,只见湛蓝发灰的天空之下,白雪皑皑的雪山之巅,一条银龙当空飞舞,正在与一只大鹏鸟周旋。 悟忧矮小些,银龙翻飞,那些树总挡着他视线,他蹦跶几下道:“爹爹了?怎么不见?” 八戒把小师弟掐着胳膊抱起来,往自己肩头上一放,叫他骑脖颈,道:“师父在二师兄头上站着了,看见没?” 悟忧坐稳了,抬眼望去,惊呼道:“看到了!爹爹好帅气!” 八戒道:“师父说,骑龙那叫好酷!非帅气二字所能形容!” 悟忧扁扁嘴,道:“好吧,爹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紧接着悟忧一声尖叫,猛拍手道,“大师兄!大师兄到了!大师兄好帅气!” 八戒紧搂着悟忧的小腿,叫他颠的差点儿站不稳,赶紧道:“莫慌莫慌,好好儿看,打起来了吧?” 此时那银龙和大鹏纠缠在一处,飞得又低了些,八戒便有些看不到了。 悟忧道:“哎呀,我也要看不清了!三师兄,我们赶紧过去些!” 八戒连忙道:“不行,你忘了师父跟你说啥了,叫你离远些!” 悟忧装作没听到,他按住八戒脑袋,把腿一缩,先跪在八戒双肩上,然后贴着他后背往下蹦。 八戒怕摔到他,也不敢动,等悟忧落地再去抓,就晚了,这三头身小胖子一出溜,就跑出去好远,踩着风火轮就溜了! 八戒哎呀一声,赶紧回身牵上焦糖糕就去追。 却说庄凡,孩子们在后面打闹,他也不以为意,拉着缰绳,带着白龙马溜溜达达往前小跑,谁知刚过了一个转角,便见一只硕大的飞鸟,于半空中悄无声息地滑翔着,奔一人一马偷袭而至。 那鸟爪峰锐利,金翅鲲头,星睛豹眼,还没飞到近处,便裹挟着一股子腥臭,扑面而来,只是悟忘闻着恶心,庄凡半点不受侵扰。 庄凡本也没慌,拎着环杖便要去战,谁知小白龙一见那大鹏,便忍不住幻化出真身,一声龙吟,驮着师父,冲上去就开揍! 小白龙这突如其来的化形,弄得庄凡哭笑不得,心说悟忘这是遇到冤家对头了?怎地火气如此之重,连话都没说一声,就要开打。 他也不慌,手拿环杖,稳稳地站在小白龙龙头之上,刚开始还手抓龙角,保持平衡,等敖玉在空中与那大鹏纠缠半晌,他才发现,那鸿蒙紫气幻化出来的一层保护罩,不仅能防污秽之气,便是这半空的罡风,也奈何他不得了。 不受罡风袭扰,庄凡便放心大胆地松开手,稳稳地站在龙头之上,一手持杖,一手掐法诀,与徒儿并肩作战,共敌那大鹏。 正打着,悟空却又来了,好大圣,也不急躁,也不慌乱,并不贸贸然行事,而是潜行隐踪,趁那大鹏只顾着防备他师父和师弟,抽冷子飞至它身上,就去敲那大鹏脑袋! 这一棍子下去,怕不是要来个万朵桃花开,鲜花点点红? 那大鹏遇到小白龙和庄凡,本想偷袭一次,占个便宜,谁知竟遇到两个硬茬,打得正欢,又猛地在身上落了一人,他心中一惊,振翅离了那银龙,猛地向上冲刺,身子在空中一抖,就把悟空抖了下去。 悟空没抓住那大鹏羽毛,一时不慎跌了下来,也不慌,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唤来筋斗云,踩上去,直奔那大鹏追了上去。 那大鹏慌张之际,现了妖身,长着一张鸟脸,回头仓皇一望,见悟空拎着棍子追到近前了,赶紧掏出一柄画杆方天戟,与大圣战在一处。 悟忘驮着庄凡在半空飞舞,紧跟其后,给悟空掠阵。 悟空哪里惧这大鹏,把一根金箍棒舞得水泼不进,密不透风。 跟从前一样,猴子也不下死手,专挑疼得地方打,两人交手三四百个回合,那妖浑身都痛,气急败坏地道:“你这尖嘴儿的猴子,好不心狠手黑!要战便战!奈何出手狠毒!” 猴子笑哈哈地道:“说俺老孙尖嘴儿,莫非你自己就是个秃嘴不成!废话少说,你偷袭我等,跟我师弟打架,揍你怎地了?欺负小的算什么本事!倒叫俺老孙来会会你!” 那妖见自己势不能敌的,竟虚晃一招,拎着兵器便跑。 悟空又要追,奈何那大鹏竟又化作本体,一展翅便是九万里,去势甚猛,大圣少一晃神,竟被他趁机溜了! 师徒三人急追下去,那大鹏慌不择路,竟奔着庄凡来时的路飞了过去,飞到半路正遇到悟忧和八戒! 悟忧也便罢了,道童打扮,那八戒可是个青衣小和尚样貌,手里牵着马,面白无须,白白胖胖,大鹏一眼瞧见了,于半空中厉声喝道:“唐三藏!可叫我抓住你了!跟我走吧你就!” 恨声说完,翅膀一低,利爪一伸,抓了八戒,腾空就要飞走! 八戒哪里是吃素的,自打跟了庄凡,一直被悟空压着修炼,本事早就今非昔比,叫那大鹏抓了,见地上悟忧无恙,很快被随后赶来的大师兄压住了,心里反倒松口气,也不慌张,把钉耙往那鸟爪上一搭,拧身子躲开那鸟爪锋锐之处,不叫自己受伤,也没轻举妄动,只等着时机,好给那妖精一耙,趁机脱逃。 底下悟忧都傻了,等到悟空追上来,把想要飞身上去的他按住,悟忧才带着哭腔道:“大师兄,妖怪把三师兄抓走了!” 悟空赶紧道:“莫急,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罢转身飞走,庄凡和小白龙在空中早就追上去了,悟忧对着悟空身影大喊:“大师兄,那妖怪把三师兄当成爹爹了,你快些去!免得他被一口吞了!” 悟空在半空听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跌下云头去,也没回头,急三火四地飞走了! 大圣急就云头,追上师父和小白龙,站在师父身侧,道:“师父!悟忧说,那妖怪把八戒当成了你,这才逮了去!” 庄凡听得就是一愣,心说这是哪门子道理? 忽地想起,许是那大鹏记得从前,那时候唐三藏可不是很神奇的,一路走来依旧白白胖胖,年岁也不大,不就是八戒现在这个相貌仿佛? 而自己现在一脸络腮胡子,黑黑瘦瘦又脚踩神龙,哪里看着,也跟那个凡俗里的唐三藏挂不上钩! 庄凡心里一慌,怕那大鹏等不及,一口把八戒给吞了,连忙催促徒弟道:“悟忘,咱们快些个!”又叫悟空先行,也别贸然出手,只拦住那大鹏去路,师徒三人,一同对敌,救下八戒再说! 万万不能叫那大鹏回了狮驼城老巢! 悟空答应一声,翻了个筋斗,追了下去。 悟忘腾云驾雾,紧随其后,竟也没落下多少。 师徒三人紧追不放,好不容易,险之又险地在狮驼城外,大圣将那大鹏拦了下来! 八戒见了悟空,很是高兴,挥手道:“师兄,我在这儿呢!” 悟空喝道:“呆子,你没事吧?” 八戒赶紧道:“无事无事,我好着呢,就是这贼鸟实在太臭,我快熏死了,哥呀,你快点儿把我救出去呀!” 悟空见他活蹦乱跳的,知道这是身上没受什么伤,便放了心,道,“安心稍候,师兄这就给你逮个肥鸟烤着吃!” 八戒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喊道:“太臭!我不吃!” 那大鹏见他二人一问一答,聊得好不开心,气急败坏地道:“你不是唐三藏?” 八戒在他鸟爪里翻个白眼,道:“我师父那么个粗拉的汉子,小三爷我这么玉树临风,哪里像了,你瞎了不成?” 正在此时,庄凡站在银龙之上,师徒二人也腾云驾雾地赶了过来。 庄凡脚踩龙头,拿着环杖向前一指,高声喝道:“大鹏!唐三藏在此!速速放下我徒弟!如若不然,有你好看!” 那大鹏气急败坏,哪能想到费了半天力,挨了好多打,竟抓个假的!? 他鸟爪一松,毫不惋惜地弃了八戒,直奔正主而来! 庄凡立于悟忘头上,向下一望,见八戒升起云头,已经安全了,放下了心,一指那气势汹汹地飞来的大鹏,心里算着距离,眼见着那大鹏近了,便对徒弟道:“悟忘!喷!” 来的路上,悟忘早被师父教导过了,一听庄凡发号施令,一张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泉之水,把那大鹏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此时天气,零下三十多度那是吹牛,零下二十多度那倒是有的,那寒泉之水又被悟忘加持了法力,一挨着大鹏,瞬间结冰,那大鹏徒劳无力的挣扎几下,只听得咔嚓嚓声响过后,再无声息。 一只晶莹剔透的鸟形冰雕,吧唧一声,从高空坠落下去,跌在狮驼城城门之上,刹那间摔个粉碎。 庄凡怕大鹏不死,对悟忘道:“再喷热水!” 悟忘也不客气,又开龙口,好惨,喷的哪是水,一股子火山岩浆,激射而出,一点儿没剩,全倒在那大鹏身上了。 师徒几人降落云头,来在那大鹏近前,八戒捏着鼻子道:“这香味儿怎么这么恶心呢?” 悟空和悟忘也恶心够呛,一股子肉香,夹杂着恶臭,扑鼻而来,只叫人作呕。 庄凡落地,见那岩浆大部分已经熄灭了,尤有余火,噼啪燃烧。 庄凡伸出脚去,踩踩那凝固的岩浆表面,果然十分宣软,脚感很好,叫悟空一把拉了回来。 猴子很是无奈,道:“师父,小心烫脚!怎地这么粗心大意!” 庄凡叫徒弟训了,很不好意思,赶紧说声再不了,咳嗽一声,转身去说悟忘,“怎么能喷岩浆,那是水不成?可曾伤到?” 悟忘很是无奈,道:“师父,这世间万物,只要能流动,我们龙族修炼到一定境界,都能调动,我这次也没想到,心里只想着来些热的,越热越好,谁知喷出来的就是这东西了?” 大家面面相觑,忍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 庄凡又道:“这下面就是那大鹏了,可是死了?” 悟空道:“我在天上瞧着,那冰坨坠地,大鹏便四分五裂了,师弟再这么一浇,整个都化成灰了,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 八戒道:“师父,咋整,咱们弄死了他,佛祖还没来呢?” 庄凡叹口气,道:“悟空啊,你去天庭,给佛祖报个信,说我们一不留神,搞死了他舅舅,叫他过来善个后,顺便看好他那个娘,莫要过后来找我们麻烦!” 悟空挠挠头,道:“行吧,我这就去!” 猴子还是不太放心,道:“师父,你们退远些,不要在这里等,这城一城的妖精,也不讲究,弄得臭气熏天的,这大鹏新死,怨气也重,你带着师弟他们,去找悟忧,走得远些,我过后办完事,再去寻你们!” 庄凡点头道:“好,你去的时候,路上也要小心,我怕那孔雀大明王得到消息,半路袭击你!” 虽然打死大鹏,他心中很是解气,当年如来设计悟空,打死六耳猕猴,不知如今眼瞧着自己舅舅被打死,还死无全尸,是个什么心情? 悟空笑嘻嘻地道:“怕什么,若他来追我,我就赶紧跑,找到师弟,喷他两口,啥麻烦都没了!” 悟忘叫大师兄说得不好意思,也嘿嘿地笑了。 略傻。 庄凡没眼看,点头道:“小心为上,去吧,师父带着师弟们这就走!” 这城中小妖,自有值班功曹前来收拾,齐齐拘了,带去黄风岭挖矿,开展妖界产业链,这些都是定律,他们都做惯了的,自不用庄凡操心。 庄凡担心悟忧,领着两个徒弟,也不遮掩,腾云驾雾地就飞过去了,远远地,便见悟忧靠着焦糖糕,正站在原地眺望。 悟忧见着有人飞过来,向前走了一步,把焦糖糕藏在身后,最后定睛一瞧,见是爹爹带着两个师兄回来了,不由得心中一紧,飞身上来,迎着庄凡道:“爹爹,大师兄了?” 庄凡搂住小儿子,笑眯眯地道:“不急,我们灭了那妖,你大师兄去天庭找佛祖善后去了!” 悟忧这才放线心来,拍拍胸脯,道:“吓死我了!” 又去找八戒,往三师兄怀里一扑,哭唧唧地道:“三师兄,都怪我没防备,叫你被妖精抓走了!” 八戒豁达地道:“嗨,关你何事啊!是那妖精眼瞎,把我错认成师父了,我一个师兄,还等着你来救我不成,只要你无事,咱们就天下太平!” 到底站稳云头,接住悟忧,叫他扑在自己怀里了。 只是悟忧往八戒身上一靠,皱皱鼻子,道,“什么味儿啊这是!” 一转头,哇,吐了! 八戒赶紧把悟忧递给师父,不好意思地道:“那大鹏身上污秽,师兄不小心沾上了。” 一边说,一边赶紧躲到背风的地方去了。 庄凡见悟忧吐得厉害,八戒也脏兮兮的,便决定就地安营扎寨,叫八戒洗漱一下,悟忧等会儿缓过来,肯定也要换衣服。 好在这回虽然悟空不在,带走了他们住惯了的大帐篷,但是庄凡这里还有红叶留给他们师徒的树屋。 庄凡领着徒弟们落地,牵着焦糖糕,找了一个背风的小山谷,拿出巴掌大的树屋,捏个法诀,那树屋落地,见风就长,瞬时便成了一栋大屋。 悟忘见了,笑道:“这个好,焦糖糕晚上也有地方睡了,不用再挤在那个厨房的小帐篷里了。” 却原来,是红叶心细,在给他们的这个屋子上,设计了一间小屋,推开门进去,食槽水槽齐备,且那食槽旁边,还放着满满的草料,想是特意给焦糖糕准备的。 庄凡见了,也忍不住会心一笑,心说下次去信,便好好夸一夸他吧! 庄凡领着徒弟们在此地驻扎,那头悟空踩着筋斗云,直奔天庭而来。 此时天庭里,佛祖和玉帝都愣在当场,半天没言语。 玉帝回头瞧瞧佛祖神色,戳戳他,道:“如来,和尚?” 见佛祖不动,他凑过去,小声儿地道:“真吓傻啦?” 佛祖面色凄然,长长地哀叹一声,道:“唉,时也,命也,运也……” 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坐在那里,呆呆地发愣,嘿然不语。 玉帝笑嘻嘻地道:“咋,你还真为你这个舅舅伤心啊?” 佛祖摇摇头,冷淡地道:“他算我哪门子舅舅,半点血缘也无,不过是个飞禽野畜!” 玉帝长长地哦了一声,道:“那我明白了,你这是生气自己又错失良机啊!” 佛祖哀声叹气的,也不理他,玉帝便道:“愁啥,你看,那孙悟空奔着南天门来了,许是来跟你告饶的,毕竟他们师徒打死的大鹏,挂着你舅舅的名分。若那猴子来了,你只宽宏一些,面色和蔼些,说些场面话,给他压压惊,再赐给那唐三藏一些赏赐。只说自己失察,任由母舅下界作妖,他收服有功,故而赏赐!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佛祖迟疑道:“这猴子不是来找你,收那狮驼城一城小妖精的?” 玉帝听着不对味儿,道:“咄,我收小妖精干甚!” 他气哼哼地道:“收妖那活计,我不早派值班功曹跟在他们师徒身后干了?你怎地不信我!” 玉帝拨开云层,一指下界,道:“你瞧,那不是,值班功曹已经把那小妖带走了?你放心,那猴子指定是来寻你的!” 佛祖瞄了一眼,见果真如此,心里松口气,面上不由得就带出一点儿笑意来,翻翻自己的袋子,道:“哎呀,等会儿给猴子点儿啥好呢?我这里东西也不多啊……” 翻翻捡捡,找个不住。 哪知下一刻,玉帝蹭地站起来,一拍巴掌喝道:“坏菜了和尚!” 如来正专心找东西,给吓得一哆嗦,抬起头,皱着眉头道:“又怎么啦?一惊一乍的,你吓死我了!” 玉帝一拎他袖子,道:“你快来吧,你瞅,你那娘,去找猴子麻烦去了!咋整啊?” 佛祖一晃,手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过来透过云层一瞧,果然那孔雀大明王,拦住了孙悟空,正在那里喝骂! 玉帝回头道:“咋整,你现在出发也来得及!猴子是指定打不过你这佛母的!” 佛祖面色苍白,恨恨地道:“当初就不该为了颜面,留着这畜生!” 一挥袖子,不再废话,端坐莲台之上,出了灵霄宝殿,过了南天门,迎着悟空来时的路,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却原来,那大鹏鸟和自己兄弟孔雀大明王之间,心神自有联系,这头大鹏一死,那头孔雀大明王便有感应。 孔雀大明王几乎不敢相信,凭他的身份,他弟弟的本事,这天上地下,还有谁敢对着大鹏出手。 因此那佛母掐诀念咒,将他弟临时之时的影响映照出来一看,旁人他不识得,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天庭曾经便传他的影响,孔雀如何不识!? 那孔雀也有些本事,很快便定住悟空的方位,急急地寻了过来,一拦住猴子,便大喝一声:“孙悟空!哪里走!” 猴子被师父提醒过,虽然急着赶路,心里也有提防,孔雀大明王忽然出现,他也没怎么惊讶。 此时见这红眉毛绿眼睛的拦住自己,悟空心里有数,站在筋斗云上,故意懒洋洋地道:“呦?您哪位呀?穿得这么花哨,可是媒婆?” 猴子练练摇头,道:“不需要不需要,俺老孙进了沙门,皈依我佛,此后就是个打光棍儿的命,用不着旁人说媒,你走吧!我急着去天庭有事,莫要拦我,你也别耽误了别人家的好姑娘!” 孔雀大明王气坏了,恨恨地啐一口道:“我呸!哪个有好姑娘说给你!” 悟空抠抠耳朵道:“好小伙子?那也不行啊!” 孔雀几乎要气死了,大喝一声,道:“莫要歪缠,我问你,我那兄弟大鹏鸟,今日是不是你和人害死的?” 悟空笑嘻嘻地道:“哦,原来那臭烘烘的大鹏鸟,是你兄弟呀,啧啧,你们兄弟可真不像,你那兄弟,顶风臭出八百里,恶心死我了!” 猴子气死人不偿命,又道:“我说,媒婆,你弟弟过得那么惨,你怎么不救济一下,你瞅他,都没钱去澡堂子洗澡!哎呀,你是不知道啊!他那个埋汰,死得时候被火烧成灰,就连那灰都是恶臭恶臭的!简直是臭到了骨子里!” 孔雀大明王这回真的气疯了,二话不说,抽出兵刃,奔着猴子就杀了过来! 正在此时,刚巧佛祖赶到了,佛祖赶紧伸出手去,喝道:“佛母!住手!” 他话音刚落,孔雀大明王那兵刃也奔着悟空的要害来了,哪里能收的住,孔雀大明王也根本不想收手,他只想宰了猴子,给自己弟弟偿命! 眼瞅着悟空躲闪不急,佛祖话音方落,忽然晴空里一个大霹雷,咔嚓一声,直直地打了下来,只一下,手腕粗细的一根紫雷,正正地劈在孔雀大明王身上,立时,化为黑灰,风一吹,散了…… 猴子本来都心中大叫吾命休矣了,谁知先听见佛祖高喝,又看见雷劈佛母,那孔雀瞬间化为黑灰,不由得都呆了,望着佛祖,不知如何开口。 猴子心道,这老和尚挺下的去狠手啊……说劈死自己妈,就劈死自己妈。 惨,这次可欠他好大一个人情! 佛祖端坐在莲台之上,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整个人呆呆的,他抬头瞅瞅,万里无云,那雷凭空而来,凭空而散,就好像真是他挥手打出去的一般。 佛祖心里慌得厉害,看着那在半空中散去的黑烟,半天没出声。 两人在空中对着愣神,好半晌,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 猴子:“嗯……” 如来:“啊……” 猴子赶紧道:“佛祖有何明示,请讲!” 十分之乖巧。 佛祖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哭咧咧但是他自以为很和蔼的笑容,道:“悟空啊,受惊了吧,有没有受伤?” 猴子叫佛祖笑得心里一个哆嗦,赶紧低头,更加恭敬地道:“弟子无事,多谢佛祖挂牵,若不是佛祖来的及时,劈死了那恶人,弟子只怕真的就死在当场了。” 佛祖一噎,心里苦得发麻,心说这真不是我下得手啊,谁知道是哪个大能,瞒天过海,劈死了那佛母。 只是他能跟猴子解释吗? 不能。 佛祖只好再次堆满笑容,笑呵呵地道:“不妨事,只要你无事就好。” 又问,“你不保着你师父去西天取经,急匆匆直奔南天门而来,可是有事?” 猴子挠挠脑门儿,心说这老和尚,端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乃道:“佛祖,我师徒在下界,正走到狮驼岭,遇到一只大鹏鸟,袭击我等,被我灭了,弟子听那大鹏吹嘘,说他是你舅舅,我师父惶恐,恐真的伤了佛祖血脉,因此叫弟子来问讯一二,若真是,便要给佛祖亲眷偿命赔罪。” 这些个套话,都是庄凡事先交给猴子的,果然一说出来,把佛祖噎得一愣一愣的。 佛母都死在当场了,那外八里不靠谱的舅舅,死一百个又有什么关系,佛祖才不在乎! 他故作惊讶地道:“竟有此事!想不到下界竟也有妖,打着我的名号作乱!莫担心,我今生并无什么亲眷在这世上了!回去好好安慰你师父,叫他安心取经便是!” 佛母一死,狗屁亲眷!没有! 悟空听了,也松口气,合十道:“弟子多谢佛祖!” 如来刚才出来的慌乱,此时也不好再选东西给悟空,只得挥挥手,道:“悟空啊,若无事,便回去寻你师父吧,好好保着他西去,莫要斗嘴赌气,知道不?” 悟空心里奇怪,心说鬼才和师父斗嘴呢,哪个跟师父赌气了,没头没脑说这么一嘴,这佛祖,也是个不着调的,倒也不反驳,跟佛祖再行一礼,转身走了。 佛祖看着那小猴子腾云驾雾去了下界,又抬头看看天,掐指一算,啥也没算出来,到底也不知道,是谁劈了这个雷,打死了孔雀大明王。 要知道,那孔雀也多次历劫,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都不知道挨了多少轮回了,竟没受住今日这雷,蹊跷,蹊跷啊。 佛祖心下嘀咕,坐着莲台,又过了南天门,回了灵霄宝殿。 玉帝正在那里来回踱步,见了他,一拍巴掌激动地道:“哎呀和尚!佛祖!你今日可真叫我刮目相看!怎么就突然当机立断了呢!” 他兴冲冲地迎上前来,道:“哎呀哎呀,我可看见了,你手就那么一挥,手腕粗细那么大的雷就劈下去了!那孔雀都没言语一声儿,人就死了!” 玉帝拿胳膊肘儿捅了佛祖一下,好悬没把毫无防备的佛祖从莲台上怼下去,笑嘻嘻地对佛祖道:“啥时候学的这一手,赶紧地,教教我!” 佛祖伸出自己一双手,翻来覆去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过,今天这事儿,” 他忍不住哽咽一声,带着哭腔吼道:“tmd真不是我干的!” 122.战天斗地是为谁 玉帝见如来佛祖十分颓唐的模样, 惊了一下, 将信将疑, 期期艾艾地道:“若不是你, 那还有谁?” 天底下能打出那么一记狠雷的,根本也没有几个,一个巴掌就数完了,如来还算得上其中顶尖儿的。 况且他离得那么近……手势也很合…… 如来佛祖见玉帝根本不信他, 心中很是绝望,可说呢, 当时那个状态,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情急之下,真的挥出一记猛雷,将那孔雀大明王给劈成灰烬了。 可是天底下, 哪有那么巧的事,哪有那么好的事。 佛祖也不吭声,低着头坐在莲台之上,掐着手指细细推算。 还是一片朦胧, 什么也算不出。 到最后, 佛祖也燥了,一拍大腿,恨声道:“你那套龟甲呢?拿来借我用用!” 玉帝听了,大惊道:“不会吧, 至于不至于, 真不是你干的?算了算了, 不就是死个外姓旁人,毛都没褪干净的禽羽之兽,至于下这么大血本么。” 他那上古龟甲,乃是女娲补天神龟龟壳所化,非神力不得驱动。 可不动还罢了,动一动,用一次,便要折进去几千年的功力,如今末法时代,功德未降,他们这些仙佛,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维护法体,就怕有半点损伤,没有仙灵之气修补。 如来若真用了那龟甲,只怕等不到唐三藏西去取经归来,他就得实力大损,跌下那佛祖的宝座! 为了个徒有虚名的佛母孔雀,至于不至于? 如来也反应过来了,很是颓唐地瘫坐在莲台之上,一脸苦涩,唉声叹气道:“这个弑母的名声,从今往后,我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 玉帝捋捋胡子,想了想,忽然很是诧异地道:“哎,和尚,说起来很是奇怪,你当年明明被那孔雀生吞所伤,何以后来就认他做了佛母?那孔雀还是个公的呢!” 佛祖叹口气,眼神发直,随口道:“公不公,母不母的,又有什么干系。那不是因为我剖开他后背所出么……” 玉帝嗤笑一声,道:“我说和尚,你当年是不是参悟久了,脑子糊涂了?” 他往下一指,掰着手指给如来算道:“上一回,猴子一路上,被妖精吞了多少回?咱现在只说已经出来的,如今在观音那里的黑熊精和罗刹女铁扇两个,弥勒的黄眉童儿,这次文殊那青狮,甚至那被灭杀了的红鳞大蟒,不都吞过那猴子?” 玉帝瞅着如来道:“咋,我也没见着那猴子出来,就管人家叫妈的!” 他本是想劝诫如来,莫要介意那孔雀死活,谁知这话话音刚落,凭空一个霹雷,瞬时打在玉帝脚尖处,把那仙石铺就的白玉地面,直直地打出一个筷子粗细的深坑来,惊得玉帝一个趔趄,仓皇皇倒退几步,吧唧就栽在身后的软塌之上。 好悬没失态! 殿中侍者和宫娥彩女也都大惊失色,慌慌张如无头苍蝇一样乱了起来,还是佛祖反应快,喝一声:“都退下!” 也不管这些人听不听他的,袖子一卷,把人都轰了出去,回头一瞅玉帝,见他脸色苍白面带惊恐地望着他,赶紧一摊手,撇干净干系,道:“可不是我打的你!” 玉帝打了个冷颤,摆摆手,抖着嗓子道:“我又不瞎!” 他用袖子擦擦额头冷汗,气虚地道:“我刚才说啥了?”怎么好麽样的,就劈我! 吓死爹了! 佛祖心说傻不傻,还敢问!赶紧道:“没有啊,你说啥了,啥也没说!” 玉帝也反应过来,呵呵笑道:“哈哈,哈哈,糊涂了,是是是,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 佛祖道:“那什么,你这大殿里怪冷清的……” 玉帝怕佛祖跑了,他现在可不想一个人待着,赶紧道:“冷清怕什么,上歌舞!” 说着就要叫人进来,佛祖赶紧一把拦住了,小心翼翼地指指那地上还在冒烟的洞,道:“我是说看着不暖和,有没有地毯垫子,拿出来铺上!” 玉帝都忍不住要上去给佛祖一个爱的抱抱了,心真细! 可是转念一想,这祸事还不是这秃驴勾搭来的,又想踹他,到底叫了宫娥进来,把这大殿满满地铺上了厚厚的地毯。 铺了地毯,玉帝又叫了仙子来奏乐歌舞,这方才清冷可怕得灵霄宝殿,才重新有了鲜活气。 俩人心不在焉地看着歌舞,新毯子十分宣软,一踩一个坑,且又很不光滑,水袖彩带转圈时,总是刮刮蹭蹭的,跳舞的仙子们十分不适应,一会儿栽倒,一会儿跟自己或者别人的袖子缠在一起,乱做一团,俩人就那么直愣愣面无表情的看着,也不出声。 仙子们很是惶恐,乱七八糟舞了一曲,以为必定要挨罚,谁知上面坐着那两个竟还赞了两句,拍拍巴掌,就那么叫她们下去了。 神奇…… 小仙子们急匆匆地跑了,出了大殿,才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有聪明的忙道:“瞎议论什么,不要命了不成?且都回吧,咱们也找出厚毯子来,以后练舞,都在那上练!”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古来如此。 仙子们都走了,歌舞已歇,徒留玉帝和佛祖坐在上面发愣。 俩人呆呆坐了一会儿,玉帝道:“和尚啊,你要不要,给那孔雀带个孝?” 佛祖如今早把这哥俩恨到骨子里去了,闻言冷哼一声,道:“咋,我还给他弄个棺材,披麻戴孝哭七天,等他回魂跟我告状?” 这话一说完,俩人同时激灵灵打个冷战,玉帝道:“说点儿别的说点儿别的!” 佛祖也咳嗽一声,道:“嗯嗯,你那长生果还有没有了,上来几碟子,咱俩喝两杯?” 玉帝道,“行啊!”一挥手,立时有人去准备。 酒上来,烫得温温的,两人对饮一杯,又连着干了好几杯,好半晌,玉帝才悠悠地长叹道:“活着真好啊……” 佛祖闷闷地道:“那功夫,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端着酒杯,对视一眼,笑得十分苦涩,心中有所警觉,再不敢编排猴子,也不敢追究如来当初认母的事情真相了。 瑶池里,王母很快得知了此事,冷哼一声,也叫了歌舞来看。 她才不会去操那份闲心,管那俩去死。 玉帝和如来如果死了,这天地间,许是还会更安静些,王母阴嗖嗖地腹诽着。 不说这俩突然遭遇人生重大挫折的大佬,只说悟空,急匆匆回转下界,去寻师父师弟。 倒也好找的很,这茫茫山野,无有人烟,放眼望去,狮驼岭旁边,那一缕袅袅消散在半空的炊烟就十分显眼。 悟空忽地想起,自己走时,又忘了给师父把帐篷留下来了,心中懊恼,生怕是师父他们在露宿取暖,赶紧加快速度,直飞了下去。 等那本色小木屋映入眼中,猴子才松了一口气,落下云头,推开那木屋房门,只见屋内暖意融融,欢声笑语,沸反盈天。 他不在,悟忘领着八戒和悟忧都闹得快要上天了,屋子里很热,三头身的小白龙,穿一身白色小褂子小短裤,光着肥嘟嘟的脚丫子,两手紧紧搂着一只粉红色的小胖猪,嘎嘎地大笑着,噼里啪啦的满屋子上下乱窜。 悟忧跟他师兄打扮差不多,倒是没敢穿短的,袖子裤脚都长些,只是袖子扎着,看样子是刚起床,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消呢,脑袋上十分滑稽地顶着两个双丫髻,在悟忘后面狂追不舍。 这俩货仗着本事大,满屋子蹦来跳去的,踩柱子,跳桌子,就连棚顶都要去跑两圈儿。 幸亏房子干净,否则真就闹得冒烟了。 猴子一推门,悟忘看见了,眼睛瞬间就亮了,奶声奶气脆脆地喊一声:“大师兄!救我呀!” 抱着哼哼唧唧的八戒就扑了过来! 猴子蹲下身,伸开双臂,把这这俩货沉甸甸地抱个满怀,又伸手一捞,把追过来的悟忧也抱了起来,站起身,颠颠他们三个,道:“师父了?” 悟忘把八戒举起来,放在身前,抵挡悟忧的无影抓,不叫他挠自己痒痒,气喘吁吁地道:“师父做饭哩!” 悟空道:“就师父自己做,你们怎么没去帮忙。” 悟忘笑嘻嘻地道:“师父说,今天我们都打架了,怪累的,又受了惊吓,叫我们自己玩儿,不叫我们去。” 悟空哦了一声,道:“好好玩儿,别打架,师兄在外面听着,还以为咱家拆房子呢。” 悟忧不跟四蹄儿乱挥的八戒打闹了,很是委屈地道:“师兄,你看二师兄,趁我睡觉给我梳的头发!” 猴子也不懂这些,瞅瞅小师弟,道:“挺可爱的啊,怎么啦,宝宝觉得不好看啊?” 悟忧顿时哇地嚎啕起来,“这是女孩子的发型哇哇哇……”嚎得可大声,脸上一点儿眼泪也没有。 悟空哭笑不得,只好板起脸,训悟忘:“竟胡闹!” 悟忘躲在八戒身后,笑嘻嘻地冲猴子挤眼睛,无声地道:“可爱吧?我也是这么认为哒!” 八戒也挥一挥小蹄子,哼唧两声,小豆子眼眨呀眨:他也觉得很可爱! 猴子差点儿笑出来,抱着三个皮猴子往里走,转移话题道:“八戒还是不能说话?今天看着,打架的时候,轻松就被人家给逮了,还是欠练,晚上跟大师兄,一起做功课!” 八戒正扒拉着小胖猪蹄,又跟小师弟打打闹闹,很是开心,一听悟空这话,小豆子瞬间瞪得老大,滴溜溜地看了过来,脸上似乎写满:“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悟空点头道:“没错,今晚就开始!” 八小呆嗷叽一声,拿小胖蹄子把眼睛一蒙,装不存在。 猴子乐呵呵地把三个胖货抱到里面的长榻上,放下他们,道:“厨房怎么走,我去看看师父去。” 三人齐齐伸出两只小胖手,一只小胖蹄,往右边一只:“那边往里走!”,“哼唧唧!” 悟空挨个揉揉三个胖货,道:“不许再闹了,等会儿房子塌了,小心师父揍屁股!” 三个皮猴齐齐答应一声,悟空一笑,转身走了,谁知刚过了转角,他就听身后呼嗵一声,听声音,应该是长榻倒了,猴子听着那三个又噼里啪啦地打闹了起来,也没回头,笑着摇摇头,走了。 红叶盖的这个房子,厨房在最后面,便于跑烟,悟空沿着长廊走了好大一圈儿,才到了地方,也不怪庄凡没迎出来,只因师父听不着前面的动静,不知道他回来了。 这厨房好几个锅灶,十分便利,庄凡自己炒菜烙饼炖猪肘,还熬着一锅粥,炖着一锅汤,忙活得一脑门子汗都顾不得擦。 猴子进来,见师父在几个锅灶之间忙来跑去的,就去替他看着粥锅,抱怨道:“师父,你也太宠着那几个小的了,帮个忙又累不坏,瞅你忙的。” 庄凡一回神,就见大徒弟好好地坐在那里,拿着勺子搅拌粥锅呢,一颗心这才放下,笑眯眯地道:“悟空回来啦!路上顺利不?佛祖说什么了?” 悟空叹口气,道:“师父,你就是太能操心了!这样下去 ,铁心也不抗这么折腾啊!” 庄凡哈哈地笑了起来,道:“臭孩子,铁石心肠那是骂人的!” 猴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就是随便打个比方。” 庄凡笑眯眯地过来揉揉大徒弟毛嘟嘟的脑门儿,道:“做个饭,怕什么。” 又道:“今天悟忘怒极变身,打了一架,八戒又突然被抓走,悟忧后来也吐了,他们三个,都受惊不小,心里指不定怎么害怕呢,叫他们进厨房,万一弄个炸锅,咱们晚上还吃不吃饭了?” 庄凡去菜板上,拿了香葱来,撒在粥上,对悟空道:“粥好了,不用弄了,去给师父看看火,等会儿那个汤也能出锅了。” 又接着道:“我回来,叫他们洗漱了一下,看着他们睡了一觉,除了悟忧睡得沉些,那两个都有点儿惊梦呢。” 悟空老老实实地去看火,奇怪地道:“我今日还没到南天门就回来了,也没耽搁多久,怎么他们三个就睡了这么短?可是还在害怕?” 庄凡笑了,道:“上次师父从菩萨那里,也拿了一颗结界珠,把他们丢进去睡的!” 悟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庄凡很是奇怪,一边盛菜一边道:“怎么今天竟没去南天门,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猴子要帮忙端菜,连忙道:“啊,对了,悟空啊,你先去洗个澡,师父还差俩炒菜,你洗漱完了,去跟你小师弟他们玩儿一会儿,然后吃饭,等吃过饭,咱们再聊!” 反正猴子平安回来了,也不差这一点儿时间。 悟空哭笑不得,无奈地道:“师父,我不害怕……” 庄凡笑眯眯地道:“师父知道我悟空胆子大,你去帮师父照看照看那三个,我怕他们害怕,心里又羞,不肯跟师父说,你是师兄嘛,总要更亲近些,去吧!” 猴子十分无语,道:“师父,你这简直是瞎操心,大家明明更亲近师父好吧。” 庄凡乐了,揉揉猴子毛头,道:“去洗漱吧,洗的干干净净的,去去晦气,等会儿好吃饭!浴室出了厨房,往前走两步,右边拐!找不到喊师父一声儿!” 猴子听师父这么一说,也觉得身上不干净,他之前就老疑心,那孔雀化成的黑灰,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飞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老顶风儿飞来的。 这么一想,猴子立马嗖一声窜了出去,没几下就找到了浴室门,一见里面已经放好了热水,温度正好,立刻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地冲了一遍,就连身上的衣裳,也一件不落,都洗了。 猴子在浴室磨蹭,没一会儿,悟忘便来找他了,小白龙砰砰砰敲门,喊道:“大师兄,师父叫咱们吃饭啦!你洗好没!” 猴子正觉得自己还没洗干净,一见悟忘来了,大喜道:“还没还没,乖乖啊,过来给大师兄冲冲!” 悟忘自然不会推辞,进门给他大师兄从头到脚冲了好几遍,猴子这才觉得满意了,擦干净,又找了件干净僧袍换上,把那些湿衣服先丢着,跟悟忘一起去吃饭。 如今这个厨房,没地方摆桌子,庄凡便把饭桌摆在了一进门的厅堂里,这里有两三扇大窗户,也不知红叶从哪里弄来的整片水晶,十分平整透明,跟玻璃一样,嵌在窗框上,整个厅堂十分明亮,又能望见窗外景色,在这里吃饭,再好不过了。 庄凡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又掏出一小瓶儿葡萄酒,这个是红叶酿的,前几日跟信一起捎了来给他,庄凡道:“今天师父允许你们喝一小杯。” 悟忧开心地道:“真的!?爹!我也能喝?” 庄凡笑眯眯地道:“你说呢?你敢喝么?” 准爸爸立刻蔫吧了,苦着脸道:“我不敢……” 大家善意地笑了起来,都夸他,悟忧倒不好意思了,乖乖地吃饭。 悟空见他还梳着那方才那发型,奇怪地道:“宝宝啊,你不是不喜欢那发型,怎么还梳着?还不拆了?” 悟忘在一旁,笑得几乎喷饭,又不敢叫悟忧看见,躲在悟空背后,笑得直抖。 悟忧哀怨地看他大师兄一眼,气哼哼地道:“我就要梳着,哼!时时刻刻在二师兄眼前晃悠,提醒他,他有多过分!” 悟空也几乎喷饭,这小胖子什么逻辑。 庄凡抱着八戒,给八戒喂饭,笑眯眯看着他们说话,也不掺和。 师徒几个说说笑笑的吃了饭,孩子们在这轻松快乐的氛围里 ,似乎也都忘却了之前那惊心动魄的匆匆一战,到底庄凡心细,瞧出来他们吃的都不多,便是悟空,饭量也少了些。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八戒,只喝了几口汤,就哼唧着再不肯吃,懒洋洋地趴在师父怀里,小尾巴卷呀卷的,看起来无精打采极了。 他也没吭声,饭后依旧放孩子们去洗碗,他在门口抱着膀看着,慢悠悠地道:“今天谁打碎碗,师父不扣饭钱。” 孩子们顿时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闹抓抓地道:“师父,那你可惨啦,今天饭碗一个都不剩怎么办!” 庄凡笑眯眯地道:“那还不简单,门外有树,谁打了盘子碗,自己去门外伐根木头,自己做个木碗出来,以后就用那个吃饭。” 正说着,悟忧便嗖一声,手一滑,飞出去一个碟子,十分清脆地磕在铁锅锅沿儿上,好在没破,只摔破一个茬。 庄凡一拍手,道:“好了,这个碟子有主了,以后就悟忧专用!” 悟忧哭咧咧地去看悟忘:“二师兄……” 悟忘理亏呢今天,只好道:“好好好,师兄给你换,别哭啊,乖!” 悟忧立刻兴高采烈地冲庄凡一挥手,道:“爹爹,二师兄说,这个给他用!” 庄凡揉揉自己的大胡子,突然就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天晚饭过后,悟忧这个捣蛋鬼,一共磕破了两个碗,两个碟子,正好他爹爹和他三个师兄,一人分一个! 悟忧见势不妙,手一甩,蹭就溜了,剩下那三个面面相觑,又看看师父,庄凡揉揉胡子,道:“嗯,兄友弟恭,不错,师父就用那个盘子吧!” 说完他也溜了。 悟空瞅瞅悟忘道:“乖乖,我觉得吧,小师弟光梳个发型,好像有些不配,上次师父是不是在城里给闹闹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大小我记得都有?还没来得及邮过去吧?” 悟忘心有灵犀,道:“对对对,还买了好些首饰呢,就是那鞋子和首饰上的珍珠瞧着不好,让我给换了,我才穿了一半儿,没穿完,因此没邮走!” 猴子笑嘻嘻地道:“咱们拿来先给闹闹试试,让悟忧帮忙,看看穿上好不好看,如何?” 吃过饭,幻回小和尚样子帮忙刷碗的八戒也眨眨眼睛,点头道:“我觉得不错!” 师兄弟三个一碰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晚上师兄弟四个又凑在一起闹了半天,最后大家都穿了娃娃裙,叫师父评判哪个最好看,就连小胖猪八戒也穿了一条小粉裙子,屁颠颠地跑来跑去。 正在喝水的庄凡几乎把自己呛死,咳嗽的惊天动地。 难道每个小男孩儿,都有一颗热爱花裙子的心不成? 孩子们玩儿过了换装,到底最后还是打扑克去了,庄凡今天也没早早地撵他们去睡,只是他们自己心中自觉,知道轻重,只过了戌时,便都回去睡了。 庄凡一直守到午夜,见没有再惊梦的了,这才放心。 只是他刚合上眼睛,就听悟空小声儿地道:“师父,孔雀大明王,死了……” 庄凡心里一惊,此时他半躺着,肚子上睡着悟忧,腿上睡着八戒,悟忘化作小龙,缠在师父手腕上,正打着呼噜,只有悟空,自己单独睡在被窝里,正在他身侧。 庄凡过去一摸,被窝里小小一只小毛猴,满脸是泪,把他心疼坏了,赶紧把小猴子搂在怀里,轻轻哄他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悟空不怕了!” 悟空梦呓一般地道:“当时那孔雀一柄判官笔,几乎就要刺到我胸口了,我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倒也不怕,就是觉得,师父知道了肯定要伤心!” 庄凡听得心里发紧,眼睛一酸,摸摸小猴子后背,轻声道:“后来了?” 猴子小声儿地道:“那时候,佛祖就来了,他喊了一句住手,忽地就落下一道紫色霹雳来,直接把那孔雀给……劈成了黑灰……” 小猴儿说着,哽咽一声,伸手自己擦擦眼泪。 庄凡心里听得直发冷,如来就这么把佛母劈死了? 谁知悟空道:“师父,只是我后来觉得不对。” 庄凡把小猴子往上抱一抱,叫他不要埋着脸,小心喘不过气,悟空就搂着师父脖子,靠过来,贴着庄凡耳朵道:“我飞回来的时候,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那孔雀被劈死的瞬间,明明如来也是一脸惊恐,吓得不清的样子,而且后来,他还一个劲儿往天上看,我飞走了他还坐在原地,待了半晌,那孔雀大明王,肯定不是他杀的。” 小猴子把手也拢过来,气声道:“师父 ,我怀疑,是有别的人劈了这雷,救了我!” 庄凡心里长出一口气,又惊又恐,拍着悟空的后背道:“今天实在太过凶险,也怪师父,若是留着那大鹏一条性命,那孔雀也不会去找你麻烦!” 悟空摇摇头,带着鼻音道:“师父,杀了他,绝了后患,才是一了百了,否则叫佛祖把那大鹏救了,等以后你回到西天,那才叫麻烦重重呢。” 庄凡感叹一声,心说天地下,再没有比他悟空更贴心的徒弟了,又给小猴子擦擦脸,道“可是吓着了?师父瞧你,晚上饭都没吃几口。” 猴子搂着师父脖子,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想着若不能回来见师父,师父肯定要难过死了,因此自己也不开心。吃不下饭,是因为老觉得恶心,那孔雀化作黑灰,正好来了一股旋风,几乎吹我一脸,我老疑心是不是咽到肚子里去了。” 庄凡就笑了,道:“雷劈得那么厉害,跟旁的木炭也没什么区别了,最多黑个鼻孔,无碍的。” 小猴子听了,哎呀一声,赶紧小声儿地道:“师父,我刚才没洗鼻子!” 庄凡笑得不行,心说悟空这孩子怎么突然洁癖起来了,道:“没关系,你有鼻毛呢,但凡有灰,也都挡在外面了,一洗澡,冲一下,早就干净了。” 小猴子挂在师父胳膊上,狐疑地道:“真的?” 庄凡捏捏他,道:“师父骗你做什么。” 小猴子放了心,又过来搂住师父,撒娇道:“明天早上起来,我还想洗个澡!” 庄凡柔声地道:“好,师父那里还收着好些温泉水,到时候给你放。” 小猴子便心满意足了,安安静静地搂着庄凡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猴子才又小声儿地道:“师父,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强的一个人,一瞬间,就死在我眼前,干净利索,连尸骨都不留。” 他叹口气,道:“那孔雀弟弟死了,听悟忘说,他们兄弟无父,乃是他们母亲凤凰有感所孕,只是他们的母亲也早就陨落了。这孔雀一死,魂飞魄散,只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了……” 庄凡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其实一直很是心思敏感的孩子,只能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地抚摸小猴子的后脑勺儿,给予他温暖的怀抱和安慰。 悟空悠悠地叹气道:“师父,我以后一定会小心谨慎,不叫自己立于险境,”,黑夜里,小猴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轻声道:“我有了师父师弟,还有了哥哥,是再也不能叫你们伤心的……” 庄凡轻轻拍着猴子的后背,几乎落泪,哽咽了一下道:“悟空真是师父的好孩子……” 小猴子忽然很不好意思,小声儿地问道:“师父,刚见到我时,你有没有嫌弃我?” 庄凡就笑了,道:“怎么会,师父一见到悟空,就开心的不得了!” 小猴子道:“师父把我从五指山下放出来,我开心的不行,只是那时候师父看看我就皱眉,还总是唉声叹气,只是第二天就好了,总是冲我笑,也没有因为我打虎惊马,害的师父坠地伤了头而责骂我……” 小猴子道:“那时候,我心里可忐忑哩!” 庄凡听了,肚子里长叹一声,心里暗道:“傻小子,那时候师父刚来,见到你虽然欢喜得不行,但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是个现代人,只怕要比你忐忑一万倍呢。” 于是轻声哄他道:“师父瞅你皱眉,是心疼悟空啊,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没吃没喝,风吹日晒,严寒酷暑的,看着可惨可落魄,师父心里不好受,才皱眉的。”那唐三藏的锅,自己也只能背一背。 猴子悄悄地笑了,道:“不是嫌弃我?” 庄凡点点头,道:“怎么会,我悟空是最帅气的美猴王,师父怎么会嫌弃。” 小猴子嘻嘻地笑起来,道:“天底下的人,也就只有师父才会夸我好看了。” 庄凡斩钉截铁地道:“不能叫他们发现,若是都知道了,来跟师父抢悟空怎么办?” 他颠颠小猴子,道:“悟空还是师父好不容易抢来的呢,都定了好几世了!” 小猴子就搂住师父的脖子,又悄悄哭了一通。 庄凡见小猴子今晚心绪不宁,担心他哭过就睡,做下毛病,便抱着他道:“师父领着悟空,去屋外散散吧?” 猴子听了,很是开心,自打有了师弟他们,他还没单独和师父好好地,安静地独处过呢。 于是夜半三更的,庄凡把那三个小的放到被窝里,背着悟空,悄悄出了门。 月色宁静,天空一片湛蓝,雪原辽阔,山巅耸立,庄凡把小猴子放在肩头,叫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带着他走进这万籁俱寂,清冷宁静的世界。 师徒两个慢慢地在山间小路上爬行,猴子稳稳地搂着师父的额头,担心地问:“师父,你累不累?” 庄凡粗气都不喘,道:“师父小时候,扛着比你还沉的柴禾上下山,什么事也没有,这路好走多了,不累。” 又问,“悟空冷不冷?” 猴子摇摇头,道:“我早就是太乙真仙啦,寒暑不侵,不冷的!” 两人细碎地说着闲话,不一会儿,庄凡就爬到了一个小山包顶端。 此地还有些残雪没被风吹走,庄凡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越发显得夜色宁静。 庄凡面冲着西方,天地辽阔,无边无际,只有星子在夜空中发光,地面上,连一盏灯也没有。 他伸手一指,跟悟空道:“悟空,那里就是咱们师徒要去的远方了。” 猴子呆呆地看着这个夜景,他出生千百年来,似乎是第一次,于冬日夜晚,立于山巅,如此眺望。 悟空呆呆地道:“师父,那个远方,有一段路,我们白天走过了。” 庄凡就笑了,道:“这条路啊,师父从前没走过,可是我悟空是不是走过好多回了。” 猴子把下巴放在师父脑瓜顶上,嗯了一声,望着无边的夜色,很是怅惘地道:“去灵台山是走的别的路,但是从灵台山回花果山时,已经会飞了,便是直来直去的走,想起来,这狮驼岭,当年我肯定是路过了的,只是并没有留意。” 停了一会儿又道:“只怕咱们曾经走过的地方,我五百年前,也都曾经路过。” 庄凡叹息一声,道:“这世间山川河流,亘古不变,只有我们,才是匆匆过客……” 猴子呆呆地道:“师父,便是山川大地,也有沧海桑田一说呢。” 庄凡噗嗤一声笑了,道:“悟空说得对,没有什么,是一直不变的……” 猴子听了,半天没有言语,过一会儿,小声儿地道:“我倒是知道,有什么不会变。” 庄凡奇道:“哦?是什么?师父真没想到,悟空说来给师父听听?” 小猴子很是羞涩,忍了半晌,轻声道:“师父对徒儿们的疼爱,总是不变的……” 听了徒弟这一番话,庄凡忽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眼泪慢慢地流了一脸。 是啊,沧海桑田,唯爱万古长存。 师徒俩静静地在这山巅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愈发黑暗,庄凡才轻声道:“悟空,看到没,天色暗了。” 猴子奇道:“不是快亮天了?” 庄凡轻笑道:“这个啊,就叫做黎明前的黑暗。” 他道:“胜利来临之前那片刻,是最最难熬的,就犹如这晨曦到来之前的片刻黑暗一般,熬过去,等待我们的 ,就是天边的红日。熬不过去,就是无边的黑夜。” 猴子听了,想了想道:“哦,我懂了。我在五指山下,熬了五百年,每一天都很痛苦,很绝望,可是都比不得观音菩萨来了,告诉我静候取经人之后的每一天难熬。” 他道:“自打观音菩萨走了,徒儿心中便如长了草一般,便是每根骨头,每个骨头缝都在发痒,我一时想,就要自由了,取经人马上就来了。一时想,不,他不会来了,他见到我,便会吓得尖叫,会跑,会不要我……” “就这么一日一日的煎熬,有时候就想,干脆自绝经脉,死了算了,可又下不去手,总想着,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俺老孙生下来便战天斗地,怎能就这么轻易得死掉呢?” 悟空语气淡淡,庄凡却听得心里发痛,把小猴子抱下来,叫他坐在自己手臂上,一指远方,道:“悟空,这天地,无限辽阔,虽然你大约几个筋斗,便能走个来回,但终究浮皮掠影,看得不明白,你跟着师父,一路走来,虽然师父约束你们,叫你们不去打搅凡人,可是你告诉师父,他们日子过得,苦不苦?” 猴子想想,道:“凡人犹如蝼蚁一般活在这世上,不会呼风唤雨,没有法术,怎么能不苦,就连凡间的帝王,尤要被神仙鬼怪欺负,那些贫民百姓,自然是谁想踩一脚,便去踩一脚,踩完了还要嫌弃他们碍事。每日里辛苦劳作,勉强温饱,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如果这个还不叫苦,徒儿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叫苦了。” 庄凡点头道:“是啊,这便是人,生来皆苦,可是你看看,我们一路走来,那些高大的城池,辉煌的宫殿,整齐的稻田,温顺地灌溉田野的河流,这些,都是谁打造出来的?” “是有法术的神仙?是弑人的妖怪?还是高高在上的凡间帝王?” “都不是,是凡间的百姓,是他们亲手做了这些。” “悟空啊,说到战天斗地,谁又能比的过寿命区区数十载的他们呢?” 听师父说完这些话,猴子呆呆怔怔的,眺望远方,默然无语。 123.男扮女装 悟空搂着庄凡的脖子, 把头依恋地靠在师父的脖颈处, 怔怔地看着黎明来临之前的旷野平原。 庄凡也没再说话。 夜风呼啸, 山林奔涌, 这山川大地,一片空旷寂静。 师徒二人站在山顶上,望着那浩瀚银河,猴子忽然道:“师父, 虽然这一路行来,我一直觉得, 你不像个生来就吃斋念佛的和尚,但是你心里,总是有对这天下苍生的大慈悲的……” 庄凡听了,心里自嘲的笑了, 暗道,做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人,无知无觉的,早就把怎么循规蹈矩的做和尚给忘光了, 而且他哪里有什么大慈悲, 不过是不想叫自己的小徒弟太过于自困而已。 不要被过去的苦难打倒、吓怕,不要再自怜自苦。 而他自己,如今自救尚且不暇,又哪里来的慈悲心肠, 去怜悯无关的别人? 庄凡揉揉小猴子的头毛, 道:“悟空, 慈悲从来不在嘴上,而在心里。师父心太小,只装得下亲近的人,旁的人,便无暇顾及了。” 小猴子就笑了,听出了师父话里的未竟之意,笑道:“师父,说你不像个和尚,你到真的越发不像和尚了。” 庄凡就笑了,道:“师父说的不对?师父没什么本事,自己的安危还要靠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慈悲心,若见一个怜一个,不是白白拖累你们?” 猴子嘻嘻笑了起来,搂着师父脖子道:“师父,我不难过了,我们回吧!” 庄凡问:“不要看日出了?” 小毛猴摇摇头,打了个哈欠,道:“回去眯一会儿,我们还要早起赶路呢!” 庄凡就笑了,拍拍他道:“睡吧,师父抱你回去!” 小猴子闭着眼睛,喃喃地道:“师父 ,你莫怕,我跟师弟,会陪着你一起,去你想去的那个地方的……等取经完了,我们便走……” 庄凡鼻子一酸,把徒弟抱得紧紧的,迈步下山,回了木屋。 木屋的大床上,三个小的睡得酣实,只是一点儿也不老实,又把被子踹开了,好在这屋中暖和的很,庄凡把悟空塞进身侧的被窝,又把那三个睡得横七竖八的都揽在身边,这才安心地合上眼。 这一夜再无波澜,第二天早早起来,庄凡果然给悟空又放了洗澡水,还亲自动手,给小毛猴儿洗了脸,一手托下巴,一手把澡豆在悟空脸上揉一揉,然后再撩起清水冲干净,最后拿出个镜子,放在小毛猴眼前,道:“瞧,自己看看,干干净净的!” 悟空接过镜子,仔细照照自己的鼻孔,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八戒哼哼唧唧地走了过来,拿蹄子踩踩师父脚,庄凡一弯腰,把小胖猪抱在怀里,八戒慢悠悠地甩甩尾巴,拿蹄子去扒拉师父胸口的衣服,估计想找找那个小袋子在不在,还打算钻进去睡。 庄凡摸摸小胖猪肚皮,见不冷不热,没发烧,便问道:“胖胖还想睡?饿不饿?”昨天八戒可是没吃什么东西。 小胖猪在师父怀里闭着眼睛哼唧一声,懒洋洋地不想动,庄凡难得见八戒撒娇,便把小袋子又拿了出来,把粉嘟嘟的小胖猪装进去,几根带子在背后打个结,八戒就稳稳地睡在师父胸口了。 悟空揪着带子瞅了一眼,道:“胖胖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我说要带他练功,吓到了?” 八小呆半睡半醒的哼唧两声,表示他才不是那么懒的人,拿小蹄子把眼睛一捂,又睡过去了。 庄凡笑眯眯地道:“冬日里渴睡,没关系的。小猪冬天总是懒怠动,总要长点肉啊!” 猴子戳戳师弟小胖屁股,道:“长肉了就宰了吃。” 八戒充耳不闻,翻个身,连脑袋也缩进去,放心躲着大胆睡懒觉。 庄凡就去做饭,悟空见这小木屋没什么好收拾的,便跟过去帮忙,早饭简单些,米粥,煎蛋,坚果,水果,还有牛奶馒头,等悟忘和悟忧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满满地摆了一桌子了。 俩人赶紧跑去洗漱,你抢我夺的,闹了一身水回来,庄凡也没凶他们,皮就皮吧,反正洗衣服很方便。 八戒一直在睡,庄凡给他留了早饭,剩下的如风卷残云一般,都被徒弟们吃光了。 庄凡见皮猴子们恢复了往昔的饭桶状态,这才松口气,吃过饭,也不用收拾什么,把焦糖糕放出来,掐个法诀,整栋木屋一收,很是方便。 只是临要出发了,庄凡才想起来,问道:“叠被子没?” 悟空和悟忧面面相觑,悟空道:“我很早就出来了,没叠,你们呢?” 悟忧眨眨眼睛,很是无辜:“我不会呀……” 庄凡无奈,叹口气,道:“没叠没叠吧,走吧!出发!” 一直向西,走了有小半日,快到中午了,八戒才醒,出了小口袋,又化作一个小和尚,扛着钉耙,跑在了队伍后面。 悟忧偷偷拉住缰绳,慢了两步,问道:“三师兄,睡懒觉舒服吗?” 八戒揉揉眼睛,道:“我也不想睡懒觉啊,我不是没睡醒嘛。” 悟忧很奇怪,道:“你昨天跟我们一起睡的,怎么还这么困?你要冬眠啊?” 八戒看看前面,二师兄驮着师父跑出去好远了,大师兄也在前面,便很不好意思地道:“你不知道,我昨晚老做噩梦,睡得不好,有一阵子,师父还出去了,他不在,我就睡不着了,等了好半天,这才没睡醒的!” 悟忧根本不知道,奇道:“爹爹出去过?我不知道哩!” 八戒小声儿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做了噩梦一醒,就发现师父不见了!” 悟忧好奇地问,“那你等了多久啊?爹爹起夜去了?” 八戒摇摇头,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哩,我后来没等着,又睡过去了!” 悟忧切了一声,道:“三师兄,要是我醒了,看见爹爹不在,我肯定就去找了,你还能睡得着!” 八戒辩解道:“大师兄也不在嘛,他俩一起出去,能有啥事儿。” 悟忧好奇地猜测道:“莫不是大师兄半夜不敢自己上厕所,所以才叫爹爹陪着?” 八戒哈哈笑道:“大师兄胆子才没那么小,你以为是你啊。” 悟忧气哼哼地道:“我才没有!哼!” 八戒刚想哄他,只听前面悟空遥遥地唤道:“八戒,悟忧,快些个!莫要掉队!” 两人赶紧答应一声,一个催马,一个迈开步子,撵了上去。 悟忧一边策马,一边跟八戒道:“三师兄,你下次要是再发现爹爹半夜不见了,你叫醒我啊!” 八戒奇道:“干嘛,万一师父真是起夜去了,你吓着人怎么办?” 悟忧道:“我来爹爹身边这么久,可不知道爹爹有起夜的习惯!我猜他们不是去偷偷打妖精去了,就是去吃宵夜去了,反正我也要跟着!” 八戒无奈地道:“那好吧,若是下回我还做噩梦,醒了我就叫你!” 悟忧哎呀一声道:“谁管你做不做噩梦啊,我是说爹爹不在,你再叫我!” 八戒很是委屈,道:“我不做噩梦,半夜我醒不过来啊!不醒过来,我咋知道师父在不在?”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跑到白龙马身后,终于很明智地闭嘴了。 悟空回头瞧一眼,问道:“你俩在后面嘀咕啥呢,半天没跟上来,小心我跟二师兄跑得快,把你俩丢下,找不到路!” 悟忧把头一扭,哼道:“秘密!才不告诉你!” 悟空哭笑不得,心说自己又怎么惹到这小祖宗了,乃问:“八戒,你小师弟咋的了。” 八戒嘿嘿一笑,道:“秘密!” 悟空给气乐了,道:“好好好,你俩有小秘密,我们还不问不成!” 庄凡也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道:“我们悟忧真是长大了,都有秘密了。” 悟忧抱着胳膊,气嘟嘟地道:“也不会告诉爹爹的!哼!” 悟空便道:“师父,咱们走吧,咱们这些没有秘密的人,不跟他们有秘密的人一起玩儿!省得被嫌弃!” 庄凡哈哈地大笑起来。 一路欢声笑语,脚下不歇,天气愈加寒冷,终于进了深冬时节,真正的滴水成冰,雪愈发的厚了,师徒几人也不再自己赶路,而是齐齐挤在爬犁里,叫焦糖糕拉着爬犁前行。 再加如今庄凡发现了红叶给的小木屋的妙用,随手掐个法诀,就能进门休息,每天也不用悟空辛辛苦苦拆帐篷搭帐篷,孩子们也不用收拾锅灶,竟十分轻松起来。 只是庄凡到底管着孩子们,不叫他们懒怠,每天出门前,必做一次清洁,拾床叠被,扫地擦窗,孩子们也不抱怨,分工合作,勤快的很。 旁的都好说,到底因为天冷路滑,焦糖糕跑不快,每日里速度慢了许多。 庄凡也不急躁,为了安全,每日不待焦糖糕力竭便要休憩,早晨也不再趁着天光赶路,而是等着太阳回暖,才出发前行。 某一日,轮到悟空休息,不用驾车,猴子坐在师父身边,捧着个缓好的冻梨吃得汁水淋漓,问道:“师父,我瞧着,你这几日都不急着赶路了,出门越发的晚,休息也越发的早。” 庄凡拿了帕子来递给他,道:“也不过就这几日,过了三九,天气转暖就好了,万一伤着马蹄,可不是好玩儿的。” 悟空把最后一口梨汁吸个干净,接过帕子,见是温热的湿巾,不由得就笑了,道:“总归师父就是心细。” 庄凡笑道:“我若不心细些,你们这些淘小子,早把家过得零碎了。” 悟忧正在旁边跟九连环奋战,闻言赶紧道:“爹,我都说了,客厅那窗子,真不是我打碎的!我就从那儿路过,只听咔嚓一声,那窗户就裂了!” 庄凡无奈地点点头,道:“嗯!爹爹信!那窗户上的水晶被我们小三爷的英姿所折服,一映照出你的影子,立刻觉得自己无颜苟活于世,便自断经脉,死了,对不对?” 悟忧放下九连环,惊讶地睁大眼睛,拍着手道:“哇,爹爹,你说得真好!我就是这个意思!” 满爬犁的人顿时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正走着,前面忽然见了官道,悟忘在前面喊道:“师父,有了坦途了,许是前面有城了哩!” 庄凡揉揉胡子,想了想,啊,到了比丘国了吧? 只是他们来得早些,那白鹿化成的国丈和白面狐狸幻做的美后,应该还没曾到此地吧? 满打满算,庄凡从两界山出发,走到此地,也不过才一年零一两个月,记得原书中,唐僧到比丘国,已经走了十三个年头了,而那妖道国丈,却是唐僧到了的前三年,才领着那白面狐狸到的比丘国。 这说起来,差着小有七八个年头呢,看来这次,他们倒是能安生些。 想到此处,庄凡心情十分愉悦,乃道:“再往前走走,见着城门,咱们再下去,打听打听,看此地可有国王。若有,叫他签了通关文牒咱们再走。” 悟空道:“师父,瞅这官路修得,十分宽阔整齐,此地或许是个大都城,我们要不要在此修整一下?” 庄凡想了想,脑子里把他们的物资盘点了一下,点头道:“也好,若是此地繁华,咱们找个安静的客栈住几日。” 他摸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和长得不行的胡子道:“师父也该理个发,修修胡子了。” 悟空笑嘻嘻地道:“师父如今走出去,一身皮衣,风尘仆仆,满脸络腮胡子,哪个敢说你是僧人,不喊你强匪,都算是镇定些的。” 庄凡爱惜地摸摸自己的大胡子,道:“你不懂,这是师父的保护色!” 他脸一板,一立眉,威严地道:“师父凶不凶?” 猴子吓一跳,反应过来几乎笑瘫了,拍着胸口道:“凶,凶死了!吓我一哆嗦!” 庄凡忙去给猴子受惊,还是摸摸毛提提耳,悟空回家吃饭穿袄那几句词儿,还非要笑得不行的猴子答应一声儿,猴子笑得起不来身,勉强哎了一声,就栽在一旁捂着肚子继续嘎嘎去了。 悟忧好奇,拉着庄凡袖子,非得也要看看“很凶”的爹爹,庄凡只好再做一次,结果把悟忧也给吓得妈呀一声。 庄凡无奈,道:“你看吧,我就说不做,吓着了吧?”也给收收惊。 前面悟忘和八戒对视一眼悄悄地缩回脑袋,接着赶车:他们偷偷瞅了一眼,也给吓够呛,师父原来有这么可怕的脸,啧啧。 悟忧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爹啊,你刚才,眼神太吓人了!” 庄凡很无辜,道:“有么?”忍不住又要去立眉! 悟忧妈呀一声捂住脸,道:“爹啊,我错了!那水晶是我用弹弓子打破的!呜呜呜。”又是很熟悉的干嚎,一听就是假哭。 庄凡想不到还有这意外之喜,揉揉胡子,奇道:“弹弓子哪儿来的?” 八戒在前面弱弱地伸举起手来,心虚地嘿嘿笑道:“师父,我做的……就是按照你那天晚上说的那个法子……果然威力强劲,很是好用……” 好用到小师弟一出手,就把家里窗户干碎了。 庄凡很是好奇,他们也没有胶皮管儿,拿什么做的弹弓啊? 于是道:“弹弓呢,拿来我瞅瞅。” 悟忧以为他爹要没收凶器,小脸皱吧成一团,磨呀磨的,到底把弹弓子掏出来,往庄凡手里一递,捂上双眼不忍心再瞧。 心中暗道:保不住你了!伙计!永别了! 庄凡接过来一瞅,乐了,没有现代工艺制作出来的胶皮管儿,人家有土法子做的牛筋啊! 庄凡拉了两下,弹力十足,非常的紧,他拉开瞄准了一下试试,唔,是把好弹弓。 随手又还给了悟忧,夸奖八戒道:“胖胖做的不错,只做了这一个?” 八戒老老实实地道:“好牛筋没有了。” 庄凡哦了一声,想起确实以前杀野牛也没注意过这个,便道:“以后遇到好筋,师父给你留着!” 八戒十分开心,答应一声,转回去继续赶马。 悟忧失而复得,十分惊喜,扑到庄凡怀里撒娇,叫爹爹给按住了,好好揉了揉脸,最后老爹爹毫不留情地道:“胖了!” 脸上肉多了。 悟忧嗷呜一声,不肯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大声地道:“才没有,只是冬天穿的多!” 庄凡挑挑眉,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悟忧便又滚到爹爹怀里撒娇耍赖,非要他承认自己的小儿子只是穿得多,才没有肉滚滚。 闹抓抓的走了一会儿,悟忘便道:“师父,能看到城门了!” 庄凡便道:“那咱们在路边停,卸了爬犁,准备进城。” 师徒几个把爬犁和身上的皮裘都收了,除了悟空披挂整齐,其余都只穿着青色僧袍。 便是悟忧,也穿着青色直缀,梳着抓髻,簪一根白玉莲花簪,乃是个清修的小道童打扮。 就是不知怎的,修得红光满面,肉嘟嘟的。 焦糖糕身上也挂上一个箱子,庄凡照例丢进去几件轻飘飘的衣服,几本佛经,还有一些杂物,做个样子。 师徒四人进了城,照例是白胖大眼圆脸又面善的八戒去问路。 不多时,八戒便跑回来,道:“师父,我打听清楚了,说这城从前叫比丘国,前俩月改了名字,现在叫个小子城,里面却有个国王的。” 庄凡听了,眉头一皱。 悟空心细些,道:“师父,可是有不对?” 庄凡自己嘀咕两句,道:“按理说,咱们来的早,这城,本不该改名字的……” 他们来得早,那俩妖精也早早的来了? 只是不知道原由,庄凡到底按耐住了,没有瞎猜,对悟空道:“师父是觉得有些不对,悟空啊,你瞧这城上空,可有暗淡不详之色?” 悟空笑道:“师父,这凡间大城,人口众多,气运斑驳,即便有个把妖精路过,也是正常,再者这地界又有国君坐镇,妖气若不强势,便会被压制,十分难以分辨,您让徒弟这会儿瞧,我可什么都瞧不出。” 庄凡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么咱们就进城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徒弟几个齐齐答应,师徒几人迈步进了城。 八戒眼睛亮晶晶地道:“师父,我问那门口老兵,打听着,这城中有个金亭馆驿,进得三层城门,沿着大街直向东走就能看见。若是咱们要去包个院子,那半路往南拐,有个阔大的酒家,那里有院子往外租。” 庄凡好笑,道:“好,咱们去那酒家!” 八戒听了,很是开心,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带路,就等着师父领着,买好吃的去。 悟空笑嘻嘻地道:“八戒,你先别高兴,咱们一身僧衣,哪个敢卖荤食?收收口水!师父又不曾少你硬菜吃。” 八戒笑呵呵地道:“哥呀,酒楼里能有啥好硬菜,都没师父做的香,我就是惦记那些街边小吃,眼馋的很,上次在那朱紫国,便没吃上。” 又道:“上次是因为外面风大,脏乎乎的师父才不给买,这回你瞧,日头老高,刚下过雪,多干净!” 八戒回头跟庄凡道:“师父呀,晚上咱们便去溜达溜达吧?” 庄凡笑着允了,又道,“便是瞧着干净,一次也少买些。” 八戒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每次少买些,就能多吃几样!” 几人哭笑不得,随这小胖子高兴,都在那里听着他惦记要买些什么吃食。 悟忧本想也说几嘴,点个菜什么的,奈何今天爹爹刚说过他胖,他犹豫地摸摸肚子,忍了。 八戒带路,进三层门,上了通衢大街,天气虽冷,路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又有沿路商家叫卖不止,很是热闹。 一路行来,庄凡见这城里乱中有序,不说人人面上带笑,总体气氛也还算祥和,且他留神瞧了,各家各户门前也并没有什么用彩布盖着的鹅笼,不由得稍稍放了心。 因庄凡一脸胡子,又是僧人打扮,走在路上,虽有人瞧他,却也无人来惹。 倒是悟忘八戒和悟忧三个,一个像极了唐三藏七分的容貌,十分清秀端庄;一个是白胖圆眼圆脸小和尚,很是亲和;最后一个,俊秀非常的小道童,仙气十足,很是惹人眼,不少路过的大娘,嘻嘻哈哈的打趣这几个孩子。 便是悟空,也有人夸一句英武!喝一句壮士! 走了一圈儿下来,就连焦糖糕也得了几句“好马”的称赞,偏偏没人来夸走在前面的庄凡,到叫他心中感慨,心情很是复杂。 等包了院子,师徒几个安顿下来,庄凡掏出镜子,打量打量自己,很是纳闷儿地道:“徒儿们,师父是不是老了?” 孩子们连忙道:“师父正是青春好时候,哪里就老了?没有没有没有!” 庄凡嘀咕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哩……” 悟空心知师父为何有此一问的,笑得打跌,道:“师父,只要你把那胡子刮了,我保准你走在大街上,一群人围着你赞!” 庄凡想想那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丢了镜子,道:“那师父还是这样的好!” 这胡子是保护色,直到西天之前,是再不能刮的! 因也不急着走,决定要在这城中住上几日的,庄凡便决定明日再去见那比丘国国王,于是先带着孩子们洗漱,换了干净衣服,又趁着天气晴好,有太阳,庄凡便把积攒多日的床单被罩一起洗了,晾了满满一院子。 悟忘帮着搭衣服,问道:“师父,这衣裳叫内里烘干了,收起来不就行了,干嘛还晾?” 庄凡听了也是一呆,他想,总不能跟徒弟说什么杀菌除螨吧,再说了,用仙灵之气烘干的衣裳备品,还有细菌螨虫这一说么? 那头悟忘没得到回答,已经开始自己寻求答案了,自言自语地道:“难不成师父是为了叫这衣裳沾沾阳气?” 庄凡就笑了,管他呢,反正太阳晒晒,没什么坏处! 只是这时候衣服的染色技术,到底不到家,洗过几次,衣裳颜色就不鲜亮了,庄凡瞧着这一院子暗淡的青灰色,心里想着,眼瞅也快过年了,去年特意回避了春节这个日子,也没和几个徒弟过,今年好歹也得在年前,给孩子们置办几身新衣裳啊。 到这城中,已经快过了正午了,也快到了平日里午休的时辰,孩子们干完活,都嗷嗷喊饿,亮着眼睛看着庄凡,等他领着大家上街。 庄凡心里好笑,一拍钱袋子,道:“收拾好了,那就出发吧!今天想买什么,都跟师父说!” 悟忧嗷呜一声扑上来,庄凡一把把他抱起来,哎呦一声道,“小胖子好沉,儿砸,你想买什么?” 悟忧眨巴着大眼睛道:“爹,咱们先去看看瓷器,买些新碗吧,我觉得我胖了,肯定是因为我用大碗吃饭弄得,一不留神我就吃多了!” 庄凡噗嗤笑了,点点他鼻子道:“用大碗吃饭怨哪个,还不是因为你把饭碗都打碎了?” 悟忧把胖嘟嘟地小脸埋起来,很不好意思地道:“人家想帮忙嘛……” 悟空笑个不住,道:“师父从前总说帮倒忙,我还不懂啥意思,如今看着小师弟,可算是明白了。” 八戒也道:“嗯嗯,这个大概就是老话儿说的,干点活儿还要工钱的意思吧?是吧师父?” 庄凡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大家也都乐得不行。 悟忧气坏了,露出脸来,气哼哼地道:“都是坏人!” 结果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庄凡亲亲他小胖脸,大家把悟忧从师父怀里接过来,挨个揉揉他,最后悟忘把小胖子顶在肩膀上,道:“买 !悟忧要买什么师兄都给买!” 悟忧听了正得意,刚想说句二师兄最好了。 就听悟忘道:“万一不买,原来的又被悟忧弄坏了可咋整!” 大家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悟忧气得把凉冰冰的小胖手塞进二师兄后脖颈里,冷不防把悟忘冰地哇哇叫。 即便是神龙,冬天里的后脖颈也很脆弱呀! 庄凡带着徒弟们热热闹闹地上了街,一路逛一路买,孩子们都高兴坏了。 虽然之前也逛过街,但是叫师父领了出来买东西,除了悟忘,其他人还都是第一次了。 师徒几人先逛后买,没多久,手里拎的,嘴上吃的,大包小裹的,连背带抱就满了怀了。 这个年代 ,哪有什么摄像头啊,庄凡领着徒弟们,找到一个僻静的小胡同,把东西收了,又去逛,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买个心满意足。 悟忧瘫在师父后背上,眼睛都直了,有气无力地道:“爹啊,我觉得,这比赶路都累啊!” 悟忘倒是兴致勃勃,道:“这个城可比原来那个繁华好多!走走走,那边咱们还没去过哩!” 一边说,一边跟同样精神头十足的八戒一起跑过去了。 悟空一咧嘴,跟庄凡道:“师父,我腰疼!” 庄凡心里好笑,道:“去抓住那两个,咱们找个摊子吃午饭!” 悟空赶紧答应一声“好嘞!”,蹦过去就把那俩正研究一人来高瓷器大花瓶儿的傻货给揪回来了。 庄凡对八戒道:“这一天,也没正经吃个午饭,咱们先找个店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想玩儿下午再玩儿,好不好?” 八戒很开心地道:“师父,我刚才听人说,那边儿拐角有个卖煎素豆腐的小摊子,十分好吃,正好对面还是个面馆儿,我们去吃面,顺便点些素豆腐来吃,好不好?” 庄凡没什么意见,其他人也同意,就连累得奄奄一息的悟忧也不反对,于是大家溜溜达达的便又跟着八戒走。 果然行了没几步路,就看到路边搭着一个小棚子,有个打扮十分整洁的大娘,正守着一口平地大锅,在那儿滋啦滋啦的煎豆腐,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儿,摊子周围只有几个家大人,领着着三四个小闺女在等着。 八戒道:“师父,就是这儿了,你先带着师兄师弟他们去那边面馆儿坐着,我来买煎豆腐!” 庄凡便道:“那给你点一样的素面?” 八戒点点头,道:“行,都听师父的!” 几人便去那面馆儿坐了,说是面馆儿,地方也不大,只摆了两张桌子而已,他们一进来,整个屋子几乎都满了。 此时也是没什么客人,掌柜的见庄凡几人进来,连忙过来招呼道:“客人吃面?您四位?” 庄凡领着孩子们坐了,道:“五位,还有一个在对面买豆腐!” 那掌柜的听了,哈哈笑道:“一看这就是会吃的,我这儿的客人,常去他家点了豆腐,再来我家配着吃面?那您五位都上什么面?” 庄凡便道:“五大碗素面,多放香菜!” 掌柜的唱喝一声,道声稍候,就去后厨忙活了。 庄凡看着稀奇,瞧着这店小小的,这是可着店掌柜的一个人忙活。 没多会儿,八戒买了一整锅煎豆腐回来,店掌柜的刚巧也把素面上来了,道声慢用,就自顾自地走到一旁擦桌子抹板凳,收拾去了。 庄凡便道:“掌柜的,这店里就您一个?可忙得过来?” 掌柜的叹口气,道:“唉,原是有个店小二的,乃是我浑家侄子,只是最近他家中出事,无心来上工,因此只得我一个。最近也没什么客人,很是萧条,一个人倒也忙得过来。” 庄凡听了,点点头,也没继续深问。 这时候,门一推,一个青年汉子,抱着一个小闺女走了进来,道:“店家,来一碗素面!” 店家道:“好嘞,您稍后!” 又进去了。 庄凡正低头专心吃饭,忽然大腿上搭上来一只小胖手,白白净净的,手背肥嘟嘟,带着几个坑儿,瞧着十分可爱。 庄凡一低头,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对个正着,那梳着两个小抓髻的小胖闺女,一手含在嘴里,一手搭在庄凡大腿上,正馋嗒嗒地看着他。 好萌! 庄凡一瞅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挤在旁边的长条凳子上,正探着脖子往厨房瞅,根本没发现自己小闺女被煎豆腐的香气给拐跑了。 庄凡喜欢孩子,煎豆腐八戒又买了很多,就拿了干净碟子,夹了几块儿,递给小闺女,叫她拿去吃。 小闺女默默地摇摇头,庄凡以为她害羞,谁知道那小胖丫头,下一刻,眼睛一眯,嘴巴张得大大的,就把头伸了过来。 喂我呀! 她脸上这么写着,像只馋嘟嘟的小胖猫。 庄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换了一双筷子,夹起一块儿吹吹,喂给了她。 一连喂了好几块儿,那小丫头才不吃了,拍拍自己小肚皮,脆生生地道:“谢谢叔叔!” 娃娃一出声儿,孩子他爹给吓一跳,回头一瞅,自己家娃果然又去蹭吃蹭喝了,偌大的汉子,窘得脸色发红,十分不好意思,连连抱歉道:“我家娃子不懂事,搅了您吃饭了!” 又道:“吃了多少,我补给您!” 说罢就掏了钱出来。 庄凡赶紧拦了,道:“小孩子能吃几口!很不用这样!” 孩子他爹叹口气,道:“虽说不能吃几口,到底也吃了,我这当爹的,不能惯着他这个坏毛病,不能养成他这吃东西不给钱的坏习惯,我是真心给,您可别拦着!” 庄凡很是不好意思,这不是变相的教坏人家孩子么,到底那做父亲的是这街上的常客,知道那豆腐怎么卖,按着价格给了,庄凡也不好不收。 收了钱,两下里熟悉了,庄凡就道:“很难见着像您这样明白事理的家长。” 那汉子道:“唉,这有啥的,都是应该的!” 又抱着孩子道:“儿子,跟伯伯说对不起!” 那小胖闺女眨巴眨巴眼睛,道:“爹啊,你不是说我是你闺女?” 那汉子这才反应过来,吓出一身冷汗,赶紧道:“啊,爹说错了说错了,你是小闺女,乖,闺女也得跟伯伯说抱歉!” 那小闺女便笑嘻嘻地道:“伯伯,对不起!” 庄凡心中纳罕,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温和地道:“无事的!” 正巧店掌柜的过来送面,又问要不要个新碗,那汉子就抱着闺女吃饭去了,俩下里这才分开。 孩子们早就吃得差不多了,一直在看师父跟人说话,庄凡喝了自己碗里的汤,道:“都吃饱了?” 几个齐齐点头,庄凡便道:“那咱们就走吧!” 店掌柜的过来收钱,看了悟忧几眼,道:“这位客人,我多句嘴您别嫌弃我说话不吉利。” 庄凡奇道:“掌柜的有话尽管说,我乃是个出家人,吉利不吉利的,没那么些讲究。” 那掌柜的叹口气,道:“真没看出来,只是出家人,也得小心提防,我瞧着,您带的这位小师傅,年岁不大,可有个十一二?” 庄凡也不知道悟忧到底几岁,回头一看小儿子,悟忧在心里一翻白眼,心说小三爷今年起码一千岁往上,什么十一十二的,但是仍旧老实地答道:“小子今年十岁。” 小三爷永远十岁,爱咋咋地! 那掌柜的听了,叹口气,道:“虽说十岁大着些,可也不是没有危险,您听我一句,还是把孩子带回去,换了女装,再往外带吧,啊?” 庄凡眉头一皱,道:“不知掌柜的此话何解,不瞒你说,我们师徒,今日才来在这比丘国小子城,这幼年男童,扮作闺女样貌,可是此地风俗?” 124.是人是妖? 那掌柜的听了, 跟那吃面的汉子对视了一眼, 两人齐齐地愁眉苦脸叹了口气。 掌柜的摇了摇头, 叹道:“唉, 哪个地界儿,能舍得把儿子当闺女养,还不是被逼的。” 那吃面的汉子沉吟了一下,回头小声儿地道:“长老, 我瞧着你这人挺好,也只是个过路客, 我们就悄悄地跟你说了吧。” 于是庄凡便听着掌柜的和那汉子,一起讲述了原由。 却原来,三月之前,这比丘国还人丁安乐, 十分祥和,国君虽不是什么开拓江山的霸主,却也算是贤明。 只是那一日,这比丘国忽然来了一位道士, 带着个小仙子, 踩着祥云,从天而降,落于皇城之内,御座之前。 那面馆儿掌柜的皱着眉, 唉声叹气地道:“那道士仙风道骨, 鹤发童颜, 跟国王奏对,道他是比丘国南面七十里柳林坡清华庄修行的真人,此番前来,乃是夜观天象,忽见我国上空有祥云笼罩,是有大圣贤即将莅临路过之兆,因此特意前来,与我国国王道贺。” 庄凡听到此处,一皱眉,大圣贤路过?莫不是说得自己 ?但是怎么就牵扯到孩子了? 只是他也没插言,等着那店家继续往下说。 店掌柜的接着道:“我国国王好奇,问道是个怎样的圣贤,竟然能惊动清修中的居士。那道士跟国王道,他向前听闻,那大圣贤手中,有许多太上老君所赠的仙丹,那道士自己也便罢了,若是国主求得一枚服下,必定能长命百岁,永葆寿年的。” 悟空听到这里,冷哼一声,没说话,也明白这是说的他师父了。 大圣心中暗道,这些个妖物,心也太贪些,不是想吃他师父,便是想要个仙丹,真真的青天白日好做梦,人心不足妄吞象。 庄凡也笑了,道:“即便那大圣贤有仙丹,凡人也不能轻服吧?” 掌柜的一拍巴掌道:“唉,可说呢,俺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我国国主竟被长生迷花了眼,竟信了!” 旁边那汉子拦住了,道:“老哥哥这话说得不切实,国主其实原也没那么信,也没折腾出什么事来,只是留那老道士和那小仙子在宫中,每日里闲时讲讲道而已。” 那掌柜的赶忙道:“对对对,初时也还算安宁。” 庄凡便问:“可是后来又出了什么事?那道士做了什么?” 那汉子便道:“不是那道士做了什么,是我国国主收到消息,说东边朱紫国国主,前阵子病重不治,都快死了,是那大贤者路过,给了那国王半颗仙丹,那国王服了,呼吸之间便起了床,精神抖擞,身体康健,又得了大造化,本领不凡,竟还去都城外,降了几个妖精回来。” 那掌柜的道:“是哩是哩,这个消息,传得满城上下皆知,我主自此对那道士深信不疑,这才搅出事情来。” 庄凡师徒听了,面面相觑,没想到给朱紫国国王治个肠胃阻滞,竟能引出这么大的流言来? 那杆瘦杆瘦、胳膊上一两肌肉都没有的朱紫国国王去打妖精? 怕不是下一刻就被妖精抓了吧…… 那清体丹,真的只是清体而已。 悟空有些羞赧,小声儿跟师父道:“师父 ,是徒弟鲁莽了。” 他就不该贪图省事,给那凡间帝王吃什么仙丹,弄点儿巴豆团个丸子给他吃多好! 庄凡轻轻摇头,悟空好心,这又关他什么事了,乃问道:“那道士听了这消息,可是跟国主提条件了?” 那汉子把最后几口面给儿子喂了,又给自己家娃娃擦擦嘴,转过身来,道:“可不是,那道士说了,朱紫国国王为了求这半颗仙丹,当场宰了许多宫中小內侍,剜心来赠予那贤者,贤者受了,只是因那些小內侍身体不洁,不是很高兴,因此才只赠了半颗仙丹。” 掌柜的打个冷颤,道:“那道士说,若想叫贤者大方出手,国主需得在城内,找那些面容俊秀,身体健康的男童,放在宫中好好将养,等那贤者来了,再当场剜心,好讨那贤者欢心,叫他多赠些仙丹来!” 悟空听到此处,气得啪一拍桌子,蹭就站了起来,其他几个小的也气得不行,统统坐不住了,庄凡一把把他们按住了,道:“勿燥!” 岂不知他自己也气得浑身发抖。 那老掌柜的也劝道,“莫动怒,莫动怒,动怒也无济于事。” 他抽噎一声,以手抹泪,道:“这城中,小一个月以来,宫中派人,挨家挨户挑选男童,足足选了一百人上去,可怜我浑家侄子,家里的独生苗苗,就被选上了,当时带走,再没回来过。” 那汉子搂着自己儿子,也心有余悸,道:“这城中早几个月,就有童谣,叫比丘国里有小子,比丘国里小子多,唱的多了,来往客商只叫这里做小子城,其实也不过是大家私下里混叫叫,谁知这名号前阵子被那妖道听见了,竟大赞称好,好好一个比丘国,竟真的就改名叫小子城了。” 八戒哼哼道:“你们国主来这一出,以后还有什么小子,那歌谣改改吧,只道小子城里无小子,遍地竟是小丫头。” 掌柜的和那汉子听了,对视着苦笑一声,唉声叹气,没法子辩驳。 那掌柜的又道:“长老,我见你带的这个小道爷,长得十分出众,你还是藏着一下吧,若被那些宫中锦衣见着了,只怕不当时拖进宫中去,也会和你们勒索些钱财!” 悟忘奇道:“出家人,他们也敢碰?那道士不是修道的?” 掌柜的哎呀一声道:“可说呢,那道士还真挑了许多沙弥道童进宫去哩。据说,那道士怕那大圣贤嫌弃凡人身体污秽,除了相貌清秀的,还专挑那些修行的男童下手。有人传来消息,说为了叫他们保持身体洁净,那选进宫中的一百来的男童,如今每日里,只给露水喝哩!” 庄凡听到这里,肺子都快气炸了,心说好啊好啊,真是拉大旗作虎皮,扯着老子名头干坏事,使劲儿往老子脑袋上叩血盆子啊! 泼老子脏水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虐待孩子!? 他今天要是能饶了这妖精,他也不用去西天了,他在这比丘国,坐地就能成圣! 真忍了这口气,他可真就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心胸大到没边儿的圣父了! 悟忧冷哼一声道:“只怕那妖道他是想瞎了心了,若来的真是个大圣贤,能活剜人心?若真如此,只怕来的是个魔头吧!” 悟忘也道:“这么大的破绽,你们国主也信?” 那汉子叹气道:“我国国主也问过的,那道士说,修行之人,这童男童女,本就大补之物,且他们也没成人,魂魄不全,再没忌讳的。” 师徒几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饶是他们识多见广,也没听说过,竟然还有这么个说法的。 八戒奇道:“只是你们怎么对这里面的详情,知道的这么详细?”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除了私下里流传的那些,还不是我国国主,想吃仙丹,又不想背负骂名,几日里便要把那道士和他的奏对广传都城,着黄门官于闹市宣讲,因此我们才什么都知道。” 庄凡听了,忍不住翻个白眼,心说这国主和这妖道,也不知道哪个更聪明,哪个更傻。 只是有一点他倒是能确定,那便是,他们都一个样子的贪! 庄凡起身,合十一礼,道:“多谢二位告知实情!” 掌柜的摆摆手道:“唉,这有啥可谢的,都是些污糟事儿,说了脏耳朵,况且我不说,客人去正街走走,看了皇榜,也都什么都知道了。那皇榜沿着官道,正着贴了一面墙,前因后果,全在上面写着,也不是什么密事。” 师徒几人对视几眼,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懊恼。 只因着今日八戒想要吃街边小食,他们半下午,就在集市上晃悠了,还没去过正街,因此也没见着皇榜。 若见到了,只怕现在庄凡就该领着徒弟们打上皇宫,去寻那国王和妖道的晦气去了。 又说了一会儿,庄凡便领着徒弟们辞了那掌柜的和那父子二人,推开门走出来,站在朗朗晴空之下,放眼望去,果然,满大街都是小闺女,再无一个淘小子。 此时大家也没心思逛街了,都跟师父说要回去,庄凡摸摸这几个贴心的徒弟,叹口气,道:“明日又要开杀戒,和尚真是羞愧极了。” 悟空安慰他道:“师父,这等黑心的道士,宰了就宰了,杀了他,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呢。” 悟忘奇道:“师父,这一路行来,你在凡人那里,形象可好,这回是哪儿来的道士,这么败坏你名声?” 八戒哼哼道:“师兄,我瞧着,这道士只怕也是哪个妖精变得。” 悟忘啧了一声,道:“真是作死!这么糟践师父的名声,明天饶不了他!” 大家七嘴八舌,齐齐应和。 庄凡叹口气,微笑道:“师父本来心里很窝火的,见你们这样,竟觉得好多了。” 孩子们到底簇拥着师父,齐齐回了客栈小院。 幸好一路平安,并没有什么人来,抓了悟忧去。 想是他们住的这一片,都是客商流动之所,住户少些,那些宫中的锦衣便忽略了的缘故。 庄凡说是好多了,毕竟心中憋气,到了屋子里,坐在那儿,越想越生气,手都直抖。 悟空劝道:“师父,别气了,等抓住那妖精,你好好揍他一顿!” 庄凡却想起别的来,吩咐道:“悟空啊,我怕那一百多个孩子在宫中,他们真的不给饭吃,你晚上,去宫中探探,找到那些孩子,若是方便,就把他们先送走,叫那些值班功曹护法小神们照顾一晚,等明日师父进宫,教训了了那妖道,叫那国主写了罪己诏,再平安送孩子们归家!” 悟空点头道,“师父,不用等晚上,我现在就去吧!” 庄凡瞧着这太阳快下山了,道:“不着急,现在天色还早,恐孩子们周边有人守着。晚上偷偷的去,叫他们没有反应时间,若是现在去,只怕叫那妖道和国王知道了,又要大半夜的折腾得全城不得安宁。” 悟空挠挠头,道:“那便听师父的。” 悟忘道:“师父,向前朱紫国,是八戒跟大师兄一起去的,这次叫我跟着大师兄吧,我给他搭把手。” 庄凡也允了,只道:“跟着你大师兄,行事小心些,莫要鲁莽,也别惊动宫中上下,免得打草惊蛇。” 悟空和悟忘齐齐答应。 悟忘本事也不差,最近也稳妥了很多,不比刚到师父身边时那个只知道玩儿的顽童性子了,庄凡大事小情的,倒也放心托付给悟忘去办,这回叫他给悟空打下手,再合适不过的。 八戒便道,“师父,你好好歇着,我去准备准备晚饭。” 大家就齐齐地笑起来。 悟忧道:“难为三师兄的肚子,竟然可大可小,还装的下。” 八戒嘿嘿笑道:“咱们不吃,大师兄二师兄总是要吃的,要不然哪里来的力气去偷孩子!” 悟空拍了他后脑勺一记道:“师兄倒是不饿,师兄就是叫你在大街上溜得脚疼!” 悟忧也抱怨道:“下次再不跟着二师兄三师兄逛街了!他俩太活泛啦!” 悟忘挠挠头道:“有嘛?很累?我今天还没逛够哩。” 八戒道:“我也没逛够,你们体力都不成啊!” 庄凡呵呵笑道:“成,以后采买的活计,都交给悟忘和八戒去!” 八戒笑嘻嘻地道:“师父,俺们只喜欢逛,不喜欢买。” 悟忘也道:“师父,我就喜欢砍价,店家要是答应了,我反倒心慌哩。” 这俩抠货你一句我一嘴,到底把庄凡逗得开心了起来。 之后无话,等到子夜过半,悟空带着悟忘,两人隐去身形,腾云驾雾来至比丘国皇宫之上,向下一望,只见深宫内院,有的地方灯火通明,有的地方却盏灯皆无,漆黑无比。 悟忘没夜探过,小声儿地问:“师兄,咱们怎么找那些孩子?” 悟空想了想道:“好说好说,咱们找个人问问!” 说罢向下打量一番,刚巧有一队宫娥路过,没一会儿,又有两个小內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悟空便道:“就问他俩吧!”乃摇身一变,幻做一个宫娥,身材高挑修长,十分俊美,一拉悟忘,道:“呆着干嘛,赶紧变啊,咱俩一起下去。” 悟忘瞅着师兄那青春少女的样子,嘴都合不上了,目瞪口呆地道:“师兄,你这嗓子,跟你这外貌合不上啊,这一出声儿,怕不是要吓死几个?” 悟空哦哦两声儿,也反应过来了,捏了两下嗓子,把喉结捏回去,清咳两下,又道:“这回听着如何?” 声音又娇又柔,绝对的女孩子没跑了! 悟忘一条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悟空伸出胳膊抽他后脑勺一记,道:“少废话,赶紧的,人都快走没影子了!” 悟忘揉揉后脑勺儿,略疼,不由得抱怨道:“哥你动作太粗鲁了,收一收,收一收!” 悟空便冲他抛了媚眼儿,娇滴滴地伸出手指,秀气地戳了悟忘额头一记,恶狠狠滴道:“再啰嗦把人放跑了,我就丢你下去一间一间搜屋子!” 悟忘不敢再歪缠,赶紧也化了身形,乃是个比悟空略矮些的娇小少女,二人一样的打扮,端着盘子,正落在那两个小內侍前方不远处。 两人学着刚才那队宫娥的样子,慢悠悠迈着小步子往前走,去迎那两个內侍。 一边走,悟忘一边偷偷地问,“哥呀,你端的啥啊?” 悟空笑眯眯唇不漏齿,小声儿地道:“叫姐姐,我端得澡豆,你呢?” 悟忘啧了一声,道:“还是你这个好,我就随便掏出个盒子放上去了,我瞅瞅!” 一低头,见是自己时常把玩的小盒子,赶紧收起来,又换了一个,拍拍胸脯道:“唉呀妈呀吓死,一不留神,我把我心肝儿拿出来了!” 悟空好奇,道:“你心肝儿?你心肝不是该在肚子里呢?” 悟忘笑嘻嘻地道:“是我从小收藏的宝贝!回家给你看!” 又小声地道:“姐呀,我放了两瓶师父给的面脂,可还行?” 悟空道句都可,见前面拐角处灯光闪烁,赶紧嘘了一声,道:“来了!” 悟忘赶紧挺直了腰板儿,一低头,跟在悟空身后继续往前走。 那两个內侍打个灯笼正在寻值,没留神前面有人,被影子一晃,吓了一跳,赶紧立定了喝道:“哪里来的!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外面乱晃?不要命了!” 悟空赶紧做出心中慌乱,却故作镇定的样子,行了宫礼道:“奴婢等是被派出来送东西的,不慎走错了路,并没有乱晃!” 那两个內侍见是女子的声音,稍稍放下心,走过来打起灯笼一瞧,果然是两个宫娥,一前一后,手里都端着盘子。 他们这才拍拍胸口,道:“人吓人吓死人,怎地大晚上出来不打灯笼?这端着东西,是要去哪儿?” 悟空顿顿身,道:“我等是陛下身边新近上来伺候的,被姐姐们派出来,给那一百个孩童送些净身的澡豆和擦脸的面脂,只是不熟悉路,这才走岔了。” 那两个小內侍年岁不大,冬日里,夜间巡视本也是苦活计,别的老资格不干,才丢给他们的,闻言不由得有些同情,道:“这大晚上就把你们派出来,可不是什么好活儿。你们是哪里得罪了人,还是没给姐姐们送些礼?” 悟空连忙道:“不比哥哥们,我们姐妹两个都是苦穷人出身,家里过不下去才送进来,哪里来的银钱。” 那两个小內侍听了,心有戚戚然,便道:“唉,都是一般出身,谁又能比谁好些。” 悟空见了,便道:“烦请两位哥哥指路,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又该往哪里去?” 那两个小內侍道:“你们正好走反了,那些个孩子住在西北边的冷翠阁,这里都是皇宫东南,你们再走,都要走出去了!” 悟空把方位和宫殿名字默念一遍,记在心里,道:“谢谢二位哥哥指路,我们这就走了,再迟了恐回去挨骂!” 那两人便道:“走吧走吧,路上小心些,别走暗处!天儿怪冷的,早送去,早回去歇着!” 悟空悟忘齐齐清脆地答应一声,“哎!” 等那两个內侍离得远了,二人赶紧收了东西,幻回身形,又飞至空中,直奔皇宫西北角冷翠阁而去。 悟忘道:“哥呀,这俩人还挺好心,我还以为他们会把咱俩抓起来打骂呢。” 悟空道:“他们两个,只是寻值,又不是御林军巡夜,怎么抓人。再说了,都是苦出身。” 悟忘听了,叹口气,不吭声了。 到了皇宫西侧,两人半落云头,开始找人,只是那冷翠阁不是很好找,只因皇宫西面,没什么人住,好大一片宫殿 ,一盏灯也没有,整个儿都黑漆漆的。 再加上夜半三更,无人走动,就更不好寻了。 悟空和悟忘找了十来分钟,才在一处十分偏僻隐蔽的宫门匾额上,看到“冷翠阁”三个大字。 悟忘惊喜地道:“师兄,是这里!” 悟空嘘了一声,带着师弟跳过宫墙,向里走去,只见这冷翠阁,处处关门闭户,紧缩房门,师兄两人趴在窗棂上细听,里面隐约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和小小的压抑的孩童啜泣之声。 悟空轻声道:“看来便是这处了。” 悟忘小声儿地问道:“哥呀,这里孩子太多,只怕每个屋子里都住了几个,他们人小体虚,咱们怎么悄悄把人带走?” 悟空道:“那个简单,先不着急,我先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把守,你在此地守着,先不要动。” 毕竟师父交代他们,要安静行事,小心些个,不能惊动那国主和妖道。 悟忘点头,自己在廊下蹲着,看着大师兄几个健步,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等了只有片刻,悟空便回来了,低声道:“我上下看了,只那边厢房里,有几个老太监,拿被子捂了窗户,点了灯,正在那里喝酒作乐,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也没什么军队守着。” 想是几个孩子,年纪幼小,又饿得几近虚脱,哪里值得他们派很多的人手看着。 悟忘道:“那你把他们怎么着了?” 黑漆漆地夜色里,悟空眼睛闪闪发亮,大圣微微一笑,道:“能怎么着,几个瞌睡虫下去,睡到明日还起不来,俺老孙好心,怕他们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失火,还给他们灭了灯哩!” 悟忘便又伸出个大拇指道:“哥,你真棒!” 猴子嘿嘿一笑,挠挠后脑勺,道:“旁的事儿都妥当了,咱们这就把孩子弄出去吧!” 悟忘又犯愁道:“那孩子有百人,咱们只得两个,却怎生是好?” 悟空贼贼地笑道:“用不着咱俩,你瞧着!” 乃又升上半空,捻了诀,念动真言,立时拘来本地的城隍、土地、灶王等小神,又有西行随值的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 这些小神一起现身,都到空中,对他施礼道:“大圣,夜唤吾等,有何急事?” 本地众神也就罢了,随值的揭谛功曹和丁甲伽蓝等人却是十分高兴,面上不免带出点儿喜色来。 概因只要圣僧师徒能用得着他们,过后都有酬谢的,不说功德那暂且看不到的好处,便是仙丹,得个一瓶两瓶,他们这些穷神,就算得上是一夜暴富了! 悟空被庄凡指点,岂有不知他们心思的,因此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道:“概因我师徒今日来到这比丘国,竟听到有妖道在这比丘国国主面前,拿我师父名号做幌子,拘了百多名男童在这深宫大院之内,不给吃食,预备净体之后剜心。我师父心地慈悲,怎忍见此人间惨事,欲要去灭那妖道,拨乱反正,只是担心这些孩子饿得久了,做下病来,因此派俺老孙前来解救。” 大圣一指下面黑漆漆毫无声息的冷翠阁,道:“诸君,那百多名孩童,便全在此殿当中了,俺老孙请了诸位来,望各施神通,把这些孩子,悄悄地一个不落地摄出城外,找个地方安顿一两日,缓慢予些吃食,止了孩童腹中饥火,待俺师徒诛邪完毕,叫那国王回归正途,诸君再把孩子送还即可!” 悟空又道:“百多个孩子,不是轻松的活计,辛苦诸位了!” 众神纷纷道:“这个容易,有甚辛苦的!大圣不必担忧,我等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悟空见他们摩拳擦掌的,似乎是预备大施拳脚的架势,又嘱咐道:“他们饿得久了,需慢慢进食才好,吃得快了,恐伤脾胃,且小门小户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诸君还望护持些,莫使得他们惊魂。” 众人齐齐赞道:“不愧是圣僧高徒,大圣好慈悲的心肠!” 悟空便又谢一回,解下储物珠,亲自将谢礼送上。 这是庄凡早就给徒弟准备好的,里面百八十个荷包,都装了玉瓶仙丹,只是没那么多,各得个一两粒罢了。 除了这些做谢礼的仙丹,观音给庄凡的那些仙丹,大多也都在猴子这里了,因为猴子总要跑腿儿奔波,庄凡便担心他不在自己眼前时,一个看不到就会吃亏,因此自己身上只留了一小部分仙丹,大头的都给了大徒弟。 悟空拿了仙丹出来赠谢,这些小神愈发高兴,一时礼毕,众神落下云头,来在这冷翠阁,静悄悄地落了门锁,化出三五分,身,一人分了几个孩子,抱着静悄悄升空,连夜出城,寻处安顿去了。 奇怪的是,那些孩子明明还有醒着的,可竟也不哭闹,要抱就抱,老老实实地便走了。 片刻之后,走了个干干净净,悟忘见众小神看不着影子了,笑嘻嘻地道:“哥,咱们这回可是好大破费!” 悟空笑道:“无事,这个仙丹咱们来的容易,都是太上老君那老倌儿白给的!” 悟忘道:“那咱们过后用不用去谢谢他?” 悟空一边施法重新锁门,一边揉着下巴道:“我倒是想去兜率宫谢他,顺便再为着往事赔个罪,只怕老倌儿不叫我进门哩!” 悟忘听了,笑个不住,变成个小童儿,趴在悟空背上,赖叽叽地道:“哥呀,背我回去吧!” 悟空便笑了,道:“这个赖皮样子,小心等会儿有人来,把你逮了明天献给师父!” 悟忘搂着大师兄脖子,哼哼唧唧地道:“人家困了嘛,哥你快些,咱们弄完好回去睡觉。” 悟空关好最后一扇门,又把宫门从里面锁得严严实实,这才踩着筋斗云升了空,道:“睡吧,弄好了,师兄背你回家。” 悟忘在悟空背后哽叽两声,十分安心。 悟空背着小师弟,急匆匆赶路,飞回客栈,落地时果然见厨下一点微光,在窗棂上映照出师父的身影来。 卧室那里则黑着灯,想是八戒和悟忧早就睡得熟了。 悟空扭头对悟忘道:“到家了,师父在厨下等着咱们呢,你是去睡,还是去找师父?” 悟忘打个哈欠,毫不犹豫地道:“找师父!” 悟空笑笑,脚下步子不停,奔着厨房走过去了。 庄凡早就听得动静,正推门,见悟空背个人,奇道:“怎么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悟忘在大师兄身后探出个头,笑嘻嘻地道:“师父,是我啦!” 庄凡就笑了,看他直打哈欠,道:“师父给你们做了夜宵,是吃了睡,还是就去睡?” 悟忘道:“要吃!” 悟空把他放在餐桌旁的凳子上,捏捏他的鼻子道:“去洗把脸精神精神,要不然小心等会儿吃到鼻子里!” 悟忘道:“我就是到了这个时辰必要打哈欠的,是个习惯,不是真困。” 悟空道:“就你歪理多!”还是把碗筷送到悟忘眼前了。 庄凡怕他们吃多了晚上睡积食,只煮了两碗小馄饨,汤多馄饨小,俩孩子吸溜一口,就没了,喝了一肚子热汤,这寒冬腊月,即使两人不怕冷,倒也觉得十分舒服。 等孩子们吃完了,庄凡要去捡碗收拾,悟空和悟忘不让,庄凡便坐了,瞅小哥俩洗碗,问道:“事情如何了?” 悟空道:“都送走了!一个没留,也没惊动四下,只怕不到明天早饭之时,不会有人发现。”乃把事情经过讲了,便是送了谢礼的事业没忘了说。 庄凡听了点头,面上不免露出赞许之色,道:“那就好。既这样,明日咱们早早的去见那国王,收拾了那妖道,再做打算。” 又问道:“悟空,你可和此间土地说了话,问没问那妖道是何来历?是人是妖?” 悟空一怔,道:“这却没问,怎地师父这回竟不知了?菩萨没来过?” 庄凡摇摇头,道:“菩萨很久没来了,师父对这妖道身份,虽知道一二,怕也不详实,总觉得咱们来得太早,恐那妖道身份有变。” 南极仙翁那白鹿,能来得这么及时? 悟空道:“要不徒儿这就去问问?” 庄凡笑了,道:“这急什么,没问就没问,便是问出来了,咱们明日就不揍他了?” 悟空和悟忘齐齐笑了,道:“那不能够!他若是预备剜心自己吃,咱们也就算了,揍他一顿,看在他还没曾来的及杀生害命,许是还能放他一码,但是这货竟然败坏师父名声,实在不能忍!” 庄凡便笑了,道:“去洗漱吧,早点儿休息,明天跟着师父收拾坏人去!” 两个皮猴子听了,笑嘻嘻地手拉手跑了。 后半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庄凡重新装扮了,着锦斓袈,裟,戴金顶毗卢帽,脚踩僧鞋,拄着九环锡杖,袖着通关文牒,预备去收妖的顺路,叫那国王把印给盖了。 悟空几个看了师父的打扮,老觉得哪里怪怪的,最后一琢磨,齐齐地道:“师父,真的,咱们把胡子刮了吧!” 庄凡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儿忘了剃头修面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镜子瞧了瞧,只见里面一黑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眉峰锐利,眼神威严,胡子遮了半张脸,瞧不出美丑,只觉得十分凶恶,不由得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道:“师父如今,是不是和这锦斓袈,裟十分不配?” 众小齐齐点头,原来师父面色白净,没有胡须,穿上这红色袈,裟,慈眉善目的,看着又可亲又可欺。 如今吧,怎么说呢,老有一种“放下屠刀,方才成佛”的那股子感觉。 总而言之,不像好人。 庄凡把镜子塞回去,道:“就这样!师父领着你们吓唬人去!” 众小齐齐哀叹,跟庄凡一起往外走。 快到院门口,庄凡忽然想起来了,回身道:“悟忧还是别去了。” 悟忧气死了,抱着胳膊气嘟嘟地道:“为什么我又不能去啊!” 庄凡眨眨眼,道:“要是真想去,爹爹给你拿一套给闹闹买的新衣服,你穿着再去?” 其他三个都知道师父是在逗小师弟,全都憋着笑,只有悟忧傻乎乎地当真了,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想,才很是艰难地道:“要是能带我去看热闹,穿裙子也不是不行!” 庄凡道:“我瞧人家小闺女,还描个眉,点个红,涂个唇,这你也行?” 悟忧气哼哼地道:“有什么不行,他们行,我也行!” 众人实在忍不住了,齐齐爆笑起来,悟忧这才反应过来,往庄凡怀里一扑,嗷嗷地道:“爹爹坏死了!” 庄凡哈哈大笑着,把小儿子一扛,抱在怀里,领着徒弟,出了门,直奔皇宫。 到了午朝门外,熟门熟路的,又去寻黄门官,通报姓名,说明来意,求见君王。 听闻是东土大唐远来的高僧,那黄门官不敢耽搁,赶紧小跑进去禀奏。 国王听了,还未曾如何,那正在与他论道的道士却大喜道:“哎呀呀,恭喜陛下,乃是大贤者到了,陛下长生之途便在眼前了!恭喜恭喜!” 国王听得此言,惊喜非常,道:“既是大圣贤到了,孤王可需要出门迎接?” 那妖道连忙拦住了道:“陛下,很是不必如此,我等虽有心求他,他却不知,现在是他要求着我们倒换关文,若陛下此时便伏低做小,等下再求人,他岂不是要狮子大开口,那陛下也要如何是好?” 国王叫那妖道给绕晕了,捋捋胡子道:“仙长说得在理!” 如此便吩咐道:“有请大唐来的圣僧!” 黄门官回转,请了庄凡师徒入内。 庄凡一路行来,不急不躁,悟空跟在师父后面,眼睛往那殿中望去,隐约看得不清楚,却见龙气金光闪烁之下,又有一股子晦暗之气奔涌,便小声地对师父道:“师父,这里怕确实有妖哩!” 庄凡点点头,带着徒儿们迈步进了正殿。 抬眼望去,只见那殿上二人,一君王,年岁不高,容貌弱质,精神尚可,亦无什么出奇之处。 另有一道士,面色白皙红润,一缕长髯,威风凛凛,金睛长目,外表便不似凡人,头戴纱巾,身穿鹤氅,打扮得十足人间富贵,倒也没什么别的出奇,单单手中拄的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神光闪烁,不似凡品。 庄凡一眼就瞧着那杖了,心中暗道,这孽畜合该作死! 125.一体双魂 这九节枯藤盘龙拐杖, 乃是南极仙翁从不离手的, 造型独特, 材质不凡, 光晕内敛,庄凡还是金蝉子时,跟那老寿星也算是熟人,怎么会不认得。 庄凡心道, 这妖道,必是那寿星老的白鹿没错了, 除他之外,还有谁能偷拿了南极仙翁的拐杖? 庄凡正思量,身后悟空轻轻拽了拽师父的袈,裟, 庄凡便知悟空必定也是认出那妖道的真身了。 庄凡微微颔首示意,也没回头,脚下步子不停,带着徒弟们进了大殿, 合十一礼, 见过了那君王,顺手便拿出通关文牒,伸手一递道:“贫僧通关文牒在此,烦请陛下用印!” 那国王也不介意庄凡并不叩拜之事, 捋着胡子笑呵呵地道:“不忙不忙, 圣僧请先坐。” 这么说着, 便唤了人来,搬了锦墩,请庄凡入座。 庄凡也没客气,把文牒往那搬凳子的小內侍手里一放,说声劳烦,自己撩袍子坐下了,几个徒弟在后面排排站好,就把那小內侍给挤到国王那头去了。 那小內侍手捧着通关文牒,十分惶恐,只能递到阶前,国王无奈,叫人收了,打开来观瞧。 那国王却也心细,不看前面,只看后续各国大印,果然在祭赛国后,有一新印,乃是朱紫国之印,国王心中大喜,不由得对那道士的话越加信服。 因心中敬畏,又有求于人,国王也不敢拖延,顺手拿起案头大印,仔细印了泥,盖在朱紫国大印下方,吹了两吹,等印泥干了,才有递还给庄凡。 庄凡瞧也不瞧那道士,只看着那国王验看通关文牒,也不催促,后见他爽快盖印,心里才稍微痛快些,等收了文牒,便作势要走,起身道:“陛下朝政繁忙,贫僧亦急着西去取经,便不叨扰了,这就告辞了。” 又合十一次,转身抬腿便走。 那国王急了,忙伸手唤道:“圣僧留步!”又回身去叫那妖道,“仙长,你看……” 那道士赶紧起身,唤道:“唐长老,何必急着走!西行之路漫漫,又何须急于一时?” 庄凡一听这妖道说话就生气,概因那南极仙翁,乃是掌管人间寿数的神仙,在凡间香火十分旺盛,结果这寿星老儿,为了沾一点功德,竟然还纵容坐骑下凡捣乱。 掺和西游也就算了,那看不见的功德,庄凡随他们去蹭,只是这白鹿犯了庄凡心中第一忌讳,就是不该欺负孩童。 三九寒天,把幼小的孩子生生从父母身边抢走,齐齐关在冷翠阁那冰冷漆黑的宫殿里,不给吃喝,不加照管,将凡人稚子性命如草芥一般看待,庄凡心里,早就对这白鹿起了杀心。 此时见这白鹿开口说话,庄凡手拄着环杖一顿,半回身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知这位白鹿……道长,有何见教?” 那妖道见庄凡叫破自己真身,忍不住脚下一软,心中慌乱异常,好歹定住了神,尴尬笑了两声,道:“唐长老慧眼,不愧是佛祖座前心爱的弟子转世,果然是有宿慧之人!” 庄凡转过身,站在大殿之上,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妖道叫庄凡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哆嗦,只是到底要试探他,便强撑着道:“既然咱们长老认出我来,想必还记得,我们也是旧相识。贫道来到下界,久闻唐长老乃是得佛祖和菩萨青眼之人,手中有许多上界来的仙丹,不知贫道可有脸面,替我国国主求得一枚,以作延年益寿之功?” 庄凡冷哼一声道:“我却不敢高攀,若说延年益寿,你怕是舍近求远了,带着这国主,去求你旧主子,百八十个响头磕下去,赔上脸面不要,叫南极仙翁给你延寿一万年,只怕也是能的!” 那国王在旁听了,心中惊讶,冲着那道士道:“哎呀,仙长,寡人却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想不到您竟是南极星君座前神使,真是失敬失敬!” 一边说一边作揖,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那道士不放! 那道士被庄凡说得又羞又窘,气得满面通红,只是还没引出正事,只能暗自忍耐,朗声笑道:“哈哈哈,小可区区奴役之身,又何好说的!” 他拦住国王,不叫他下拜,自己下得台阶来,拄着拐杖,迈步走至唐僧近前,做了个稽首,道:“唐长老,你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要知道,你在朱紫国救助那国王半枚仙丹之事,可是已经传遍这天下了呀!” 那白鹿张开双臂,虚虚示意了一下,又道:“我主也不贪心,只求一枚仙丹,一枚而已,难不成唐长老也不肯舍?唐长老一颗慈悲心,不会如此吝啬吧?” 边说话,边故作姿态地摇头晃脑,真是丑态尽显。 庄凡瞅他那得了吧嗖的样儿,就想一脚直接把他踹飞,面沉似水地道:“若我就是不给呢?” 那白鹿一噎,不给?不给我总不能硬抢,我用东西跟你换啊! 谁知他还没待搭话,那国王急了,也匆匆下得金銮宝座,对着庄凡拱手施礼道:“圣僧,若能得圣僧赠药!小王必有大礼送上,包您满意,您看如何?” 庄凡道:“哦?不知是何谢礼?” 那国王瞅了道士一眼,那道士点点头,国王便道:“保准圣僧见了高兴!来来来,圣僧稍安勿躁,先坐先坐,稍等片刻!” 说罢把庄凡又引到座位上坐了,又对着身边人使几个眼色,自有那聪明又机灵的,赶紧跑了出去。 庄凡知道他们必定是去那什么冷翠阁接那百十来个孩子去了,也不着急,施施然坐下来,看他们等会儿怎么唱戏,决定要拿这俩一个现行。 光天化日,恶行昭昭,他们自己承认了,等会儿南极仙翁来了,他要斩这白鹿,南极仙翁也无话可说。 殊不知,那白鹿心中,也是这个想头。 三伙人坐在大殿之上,均沉默不语,安静等待。 那国王心中想甚,自不必细说,单说那白鹿,眯着眼睛,手缕长髯,看着坐在殿下的庄凡,面色不善,心中暗道,一说有大礼,这唐三藏果然就留了下来,瞧着就是贪僧! 想那百十来个男童,他用仙枣喂了这许多日子,早就养得身清体健,浑身只有一段天然之气在腹内,若是这唐三藏,真如他侄子所说,喜爱男子,又好剜妖心吞食,见了这百十多个更甚妖精的男童,岂有不动心的? 不论是这唐三藏收了男童也好,还是他当场剜心也罢,只要他露出一星半点儿贪婪之意,哼哼,那白鹿在腹内冷哼一声,自己便要拉着他,直奔灵山,去见佛祖! 如此心狠手黑,这唐三藏到底取得什么经,拜得什么佛!? 若佛祖不治这唐三藏死罪,那就怪不得他,要去南天门告告御状了! 众人各怀心思,正在等候,忽然听得外面脚步声杂乱,有內侍急匆匆跑进来,噗通跪地,哆哆嗦嗦地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冷翠阁里空无一人,仙长养的童子,都不见了!” 庄凡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去看那国王和道士,要见他们如何反应。 只见那比丘国国王顿时慌了手脚,转身就去看那道士,面色苍白地颤声道:“仙长,这这这,这怎么……” 那白鹿豁然起身,厉声问道:“你们可好好地找了?百多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內侍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哆嗦着道:“真是不见了,凭空就没了,我们到了那里,见宫门被反锁了,情急之中,爬墙跳了进去,才打开宫门,冷翠阁上下十来间屋子,各个儿门窗完好无损,就是,就是人没了 ……” 那国王也问:“看守的人呢?” 內侍赶紧回道:“我们也去找了,见他们在旁边的厢房里,喝得烂醉如泥,浑身酒气,我们去时还没醒!几盆凉水下去,他们只说不知人何时没的,只说昨日晚熄灯时还在的!” 那道士听了,心中思量,眼珠子转了几下,忽然指着庄凡恶狠狠地道:“好啊好啊,好你个唐三藏,是不是你,听了我主宫中这百多个男童的消息,便打起了他们的主意,趁我们不备,偷了去?” 庄凡起身,冷哼一声,心道这妖精竟还有点儿小聪明,乃道:“是我干的又如何?不是我干的又如何?” 那妖精听了,暴跳如雷,急吼吼地道:“果然是你!我侄子果然没有冤枉你!唐三藏,既然你是这样一个暴虐之徒,那就别怪我手下拐杖不留情面!” 说罢飞身而起,挥动拐杖,便冲着庄凡迎面打来! 悟空上去要拦,庄凡道:“悟空,让为师亲自来!” 话音刚落,那道士拐杖就到了近前,呼呼挂风,一看就是真想要了庄凡的性命。 庄凡闪身躲之间,左手在胸前一解,脱了那锦斓袈,裟,随手一丢,交给悟空拿着,金顶毗卢帽也摘了,丢给悟忘,几个健步纵身,躲开那道士攻势,来在庭前,两指并拢,冲那道士弯弯手指,道:“来,此处打过!” 那白鹿气得哇呀呀暴叫,追着庄凡就撵了出来,两人一持九环锡杖,一拿九节枯藤盘龙拐杖,扭身便战在一处。 大殿之上的众人连忙追了出来,只见庭院之中,一身着青色僧袍,半长不短发茬,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僧人,正压着那道士猛揍! 庄凡心里带着火气,打得便有些猛,那白鹿已然呈现溃败之姿了! 只因庄凡虽久未曾与人动过手,但是当年在灵山,他却也是个打架的好手,要不怎会被观音和地藏推出来,与菩提动手,赢了悟空这个徒弟回来。 初时两人刚交手,庄凡还有些不甚灵活,但是打了没有两三个回合,旧日记忆回来,这白鹿便再不是他对手,等大殿之人追出来,庄凡又与那白鹿支应几下,九环锡杖横扫,就把南极仙翁的拐杖给抽飞了,庄凡也不停手,环杖猛地一压,抡圆了往那白鹿后腿窝一扫,只听噗通一声,那道士嗷唠一嗓子就跪下了! 那国王叫道士的一声惨叫吓得心里一哆嗦,也不知该劝谁,喊一声:“圣僧……”又唤一句“仙长”,奈何根本没人理会他。 庄凡把环杖一抬,压在那白鹿肩头,冷冷地道:“这么说,那百十个男童,确实是你指使这昏王,掳进宫中的?” 那白鹿刚才脸上被庄凡用环杖抽了一记,嘴角带血,听得此言,恶狠狠呸了一口,瞪着庄凡道:“恶僧!要杀便杀!要宰便宰!皱一下眉头,你爷爷就不是好汉!” 庄凡都气笑了,道:“你这人贩子,也敢说自己是好汉?行,我今天就给你个痛快!” 说罢举起环杖就要下手! 那道士丝毫不惧,嘴上不停,骂咧咧喝道:“我若不做人贩,怎能测出你这恶僧暴行!你今日杀我,我死后也必定去阎罗殿那里告你一状!你抓了我等妖精,便要剜心而食,你不得好死!那一百个男童昨晚被你掳去,必定已经死无全尸,你到有何颜面,去那西天取经!若那佛祖包庇与你,也不过是个黑心和尚!你们到底哪里慈悲!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声嘶力竭,语无伦次。 庄凡听了半截收住环杖,掏掏耳朵,挥手召唤徒弟道:“悟空,你来!” 猴子赶紧捧着袈,裟,走了过来,道:“师父,你别生气,要做甚?可是要徒儿效劳,宰了这货?” 庄凡都快气死了,指着那妖道道:“你跟他说说,这一路西行,师父叫你们抓了几个妖精,我吃过几个妖心?昨晚那些孩子哪儿去了?” 悟空见师父气得不轻,赶紧道:“师父,你跟他计较这个干嘛,他死了也是白死,糊涂死明白死,有啥区别,师父若不忍心,俺老孙来动手,敲死他,咱们吃个鹿肉火锅,您看如何?别气别气,这等只信流言的蠢货,你就把他当个屁,不要理他算了!” 谁知那妖精见大圣也来了,顿时跳起来,跳着脚喝骂道:“孙悟空,你别假仁假义!你就是这恶僧的帮凶!你自己说,到底又多少妖精死在你手上?身为美猴王,你杀妖逞凶,你半夜睡着,就不心虚吗?你们也别狡辩!那唐三藏只是个凡夫俗子,若他没有吞食妖心强涨功力,他那一身本事,哪里来的!在场哪个凡人拎出来,能在老道手底下过三招!说我蠢,我呸!” 庄凡听到这儿,忽然就不气了,他扭脸儿对悟空道:“悟空啊,你觉不觉得,他说的还有点儿道理?师父竟然也被他说服了呢!” 悟空哭笑不得,上去一勾脚,又把那妖精踹得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猴子压着那妖精道:“师父,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带着这货,去找那南极仙翁老头儿算账,看看是不是他那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怎地教得手下之人,竟如此的蠢笨!” 那妖精还要挣扎,悟忘领着几个师弟也走了过来,从背后一脚就把他给踹趴下了,道:“说你蠢你还真蠢,我师父要是真吃妖心,你再嘚瑟,小心他真剜了你!” 那妖道趴在地上,一梗脖子道:“剜就剜,下辈子投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八戒和悟忧抬脚就从“好汉”手上踩了过去,把好汉疼得嗷唠又是一嗓子,两人看也没看,直奔庄凡就去了,站在师父身边,给他拍前胸摸后背地消气。 说真的,跟师父这么久了,他们还从没见过师父气成这样子哩! 悟空瞅着这白鹿,忽地就笑了,回身跟庄凡道,“师父,我瞅这白鹿如此个蠢法,倒是和观音菩萨那金毛犼有的一拼!” 庄凡也气笑了,对悟空道:“许是喝一个井水长大的呢!” 那国王此时战战兢兢地过来,对着庄凡道:“圣僧,小王,这仙……这道长……唉,何至于此啊?” 庄凡很不客气,道:“这位陛下,你确实想要用百十名男童之心,换贫僧一枚仙丹,以保你延年益寿?” 那国王苦着脸,连连摆手,道:“唉,不敢了不敢了,那百十个孩童,小王白送给圣僧就是了!是小王奢求了!” 庄凡本想着,若这国王有悔意,也就饶了他,但是见此时,这国王仍旧不把自己子民的性命当做一回事,真是勃然大怒,拿环杖一指那国王,高声喝道:“民乃国之本,幼儿乃续代之基,你便是这般草菅人命的!?民若不存,你纵有千万年的寿数,自己坐在这大殿之上,满城空荡荡,你当个狗屁国王!?如此不体恤民生,动辄便将治下百姓当做猪狗一般屠戮,我看你这王位,怕是不想要了!”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一般在整个皇城内回响,那国王被震得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腿脚发软,站也不能站,立时瘫软在地,再不能动。 周围內侍和御林军竟也被庄凡气势所摄,定在当场,不敢过来。 两下里正僵着,忽然一片祥云飞来,有人在空中高声唤道:“圣僧,大圣,我来迟了,休恼休恼!误会误会!” 庄凡和悟空抬头一瞅,祥云中露出一个大奔儿头来,悟空就讥笑一声,对庄凡道:“师父,您瞧,不用咱们去,打了小的,老的就来了!” 只见那南极仙翁气喘吁吁地落下云头,牵着一条小鹿,走了过来,见了庄凡,赶紧深施一礼,道:“圣僧,这真是我的不是,是我看管不严,跑了这孽畜!你饶了他吧!他也是鬼迷心窍,被流言所扰,这才走岔了路!” 庄凡道:“老仙翁,真是小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啊?” 南极仙翁脸上便是一僵,道:“圣僧此话何解?” 庄凡哼道:“当年若不是南极仙翁在那殷温娇产子之后,将我的魂魄塞进那江流儿体内,我如今也不能走在这取经路上啊,仙翁何苦装傻!” 又道:“看来仙翁确实是上了年岁了,一次迟到,次次迟到,送我投胎迟了,这回又迟,您老什么时候能准时些?” 南极仙翁心里叫苦不迭,心道送他去投胎那时候不是关闭了金蝉的五感五识了么,怎么竟没封住,这都叫他知道了! 而且这唐三藏此番从那异世回来,啥时候恢复了记忆啊,怎么没人告诉他一声啊! 乃尴尬笑道:“人老力乏,这次真是我的不是。不过圣僧投胎那次,可不是小老儿故意要迟,还不是佛祖说要送你一难,所以我才晚了一步!” 庄凡冷哼道:“您这晚了一步,害我被压制,叫那江流儿走了西行之路!一次不成,害我被丢去异世,又捞回来走第二回,这却怎么说!?” 南极仙翁心里叫苦,陪笑道:“都是旧事,都是旧事,还提他作甚。圣僧如今不是还好,马上就要到得灵山,取的正果了!” 庄凡恨声道:“有甚好得,辛苦一路走来,还被人污蔑,这取经也没甚意思,我看我这恶僧,莫不如今日便脱了僧袍,还俗去了算了!这经谁爱取谁取!西天爱谁去谁去!” 他一指那早就化为原型的白鹿,道:“我瞧着,叫你这白鹿去取就不错啊,他一心正义,天生吃素,四个蹄子,跑得又快,本事也好,凡人都打不过他!叫他去!” 说着把九锡环杖往南极仙翁怀里一塞,道:“这个你也给他吧,省得他老偷你拐杖,哦,文牒也给你!” 回身召唤悟空,道:“把师父那袈,裟,也拿来给他!” 南极仙翁刚开始窘得面色通红,后来又叫庄凡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拦着道:“圣僧!圣僧!消消气,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 他拦住添乱的猴子,把东西一股脑都丢给猴子,自己拉着庄凡的手道:“”圣僧,你听我解释,事情吧,是这样的!我这鹿,在山上呆得久了,就有股子呆气,前阵子,他有个侄子带了两个朋友来看他,那三个精怪,一虎,一鹿还有一羊,原本就在圣僧您路过的乌鸡国作乱。” 南极仙翁一指他带来的那小鹿,道:“瞧,就是那个小畜生!” 见庄凡也看过去,赶紧又道:“这三个精怪,估计在乌鸡国也没干什么好事,听说圣僧您要去,竟就给吓跑了。只是他们跑了之后,无处可去,又心里憋气,想起我这鹿这门亲戚,便去我那里寻他,这叔侄见了面,才编排了圣僧许多假话出来!” 老寿星叹口气,道:“我这鹿心里鼾实,人又纯良,乃是被他侄子挑唆,才下得界来,来寻圣僧麻烦,圣僧啊,你就看在他并非歹人,也不是纯心作恶的份儿上,饶了他吧!” 庄凡发泄了一通,气消了不少,听了冷哼一声道:“他往我身上泼脏水,这事儿我便忍了,只是南极仙翁,你身为人间寿禄守护神,纵容自己坐骑下界虐待幼童,这个罪过,可是饶不得吧?” 南极仙翁一噎,这个倒真是无法反驳。 谁知那鹿张嘴喊冤起来,道:“我才没有虐待那些孩子!” 庄凡气得不行,道:“你把他们从父母那里强抢了来,又关在小黑屋里,不给吃喝,一关十多天,你还说没虐待?难不成还要身上见伤,才算你虐待不成?若这样,我也不要你命,你怎么对他们,我就怎么对你,也把你锁在黑屋子里,成百上千年不给你饭吃,你待如何!?” 那鹿嗷嗷喊道:“冤枉!我叫人抱来的孩子,都是家里穷困吃不起饭的,又或者生病了或是身上有隐疾家里没看出来的!因心里觉得亏欠,我把他们带了来,叫那国王换了暖和的衣裳不说,每日里还喂食他们三颗仙枣,与他们疗伤修养,那些孩子若还没死,等送回去之后,家大人就能看出,孩子身体好了许多!” 说罢此事,那鹿连连喊了十几声冤枉,眼泪几乎落了下来! 庄凡听了就是一愣,回身问悟空道:“悟空啊,你们昨日见着那些孩子,可都还好,可有哭的?” 悟空皱眉想了想,道:“因去的时候,都夜半了,徒儿也没瞧仔细,不过确实有哭的。” 南极仙翁赶紧道:“不知圣僧叫大圣把孩子都带到哪里去了?” 悟空道:“叫小神们带去城外安置了!” 南极仙翁便苦求道:“圣僧啊,可否叫他们带了孩子来,此时天光正盛,我们也好好好看看,孩子们是否无恙。” 庄凡点点头,道:“可!” 便掐法诀,唤了一位护法小神来,叫他去通风报信,叫此间土地城隍,和各位护法,赶紧带着孩子们回来。 此令一出,不过须臾片刻,半空中飘飘然落下白云,托着百十名孩童,安然落地。 庄凡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他面前是个大些的孩子,略有个九岁的样子,庄凡捏捏他的衣裳,见确实很厚实,孩子脸色也很红润,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庄凡便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扁扁嘴,下一秒,竟然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妈妈!有坏人!有大胡子坏人!妈妈快来呀!” 众人齐齐静默了片刻,不知是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庄凡十分郁卒,怎地自己这孩子王的本事,没了不成? 悟空忍住笑,走过来拉起他,小声儿道:“师父,你刚打了架,发了怒,身上气势还没散呢,再加一脸大胡子,可不就是吓人,还是不要问了,你叫悟忘和八戒去!” 庄凡无奈,只好叫小徒弟们出马,一问,果然,孩子们在那冷翠阁,虽被管着不许乱跑,确实也没真的只喝露水,而是每日三顿,都有一个枣子吃,虽然小小的一口便吞下去了,但是吃了也不饿。 听了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庄凡心里的火气慢慢地,这才散了。 庄凡想了半晌,终究没法子真的对那傻鹿下死手,自己叹口气,转身对着那南极仙翁道:“既然他们没受虐待,那此事我就不深究了,只望仙翁回去之后,好好约束手下,莫要养成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此番就是我,还有一搏之力,若是旁人,真叫你这坐骑杀了,岂不是冤枉!况且事情也不是这么做的,冤有头债有主,平白连累这些孩子做什么?” 南极仙翁连连作揖赔罪,又道:“那这小鹿,我便交于圣僧处置?” 庄凡道:“这鹿的那两个同伴呢?” 南极仙翁道:“据我所知,他们嫌弃在我那里不自在,日子清苦,重又下界,投奔那黄风洞去了!我得知此事时,家里就只留了这一个小的。” 庄凡便摆摆手,道:“若是这样,仙翁也把他领回去吧,毕竟开了灵智,好好管叫,莫要让他再出来作祸。留我这里,我也没有精力看管他,难不成真要了他一命?” 南极仙翁捋着胡子呵呵笑道:“圣僧果然心地慈和!” 庄凡叹口气,道:“一身脏水,气都气不来,慈和个甚!” 南极仙翁道:“多少苦难圣僧都吃了,这小小诽谤,又算得了什么!” 悟空道:“你这老兄,端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快走快走,不要在这儿气我师父了!” 南极仙翁笑呵呵地掏出两枚玉枣来,递与庄凡,道:“我知道圣僧在凡尘之中,心里有所牵挂,别的小老儿也帮不上,这两枚玉枣,便做个赔罪吧。” 庄凡心有所悟,接了过来,道:“这个凡人吃得?” 南极仙翁笑呵呵点头道:“可吃可吃,哪里的凡人都可吃,吃一颗,益寿延年,身体康健,乃是上好的果品。” 庄凡把那凉沁沁的枣子握在手心,受了南极仙翁这个礼,道:“仙翁大礼,贫僧愧受了!” 南极仙翁道:“唉,这也是我和圣僧的一段因果,若不是我送你魂魄入体时晚了一步,一不留神叫那肉身魂魄成型,与你争锋,压得你不能出头,误了西游,后来也不会有此多罗乱了。” 庄凡没说话,半晌才道:“不知那魂魄,如今去了何方?” 南极仙翁奇道:“圣僧竟不知,那原本的唐三藏西行结束,成了功德佛,后又被丢去异界历练,他一体双魂,载着你和那魂魄,不是一起去了异界?到了异界,肉身不存,魂魄自然就会分开,你们随之投胎,最大可能,会投生做兄弟才是啊。” 庄凡摇摇头,道:“我乃是独生子,并无兄弟姐妹。” 南极仙翁吸了一口冷气,道:“那这江流儿去了何处,小老儿真不得知了!” 庄凡叹口气,或许,他是在现代哪个地方,幸福地生活着呢吧,望他一切安好,莫要再被自己连累了吧。 此间事了,南极仙翁终于捡了自己的拐杖,牵着那一大一小两头鹿,返回仙山去了。 庄凡看着南极仙翁远去,叹了口气,想起许多往事,心绪烦乱,悟空方才离得近,将师父和那老寿星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画满许多问号,只是看师父心情不佳,也不敢问。 过了好一阵子,庄凡才叹口气,道:“咱们走吧!” 悟空道:“这孩子呢?” 庄凡道:“领着,等会儿叫八戒去喊个话,叫各家各户来皇城门口领孩子。” 悟空答应一声,去跟悟忘和八戒说了,两人便安排娃娃们排队,打算等下一人领一队带着他们走,只是有的娃娃小,自己还不太会走路,悟空见他们乱哄哄地,索性揪一撮毫毛,化出许多悟忘和八戒们,抱起那些孩子,这才算利索了。 悟空重新回到师父身边,道:“师父,这国王怎么处理?” 庄凡低头瞅了一眼,见那国王还瘫在地上,被这许多神迹吓得不轻,叹口气,摇摇头道:“如此昏庸,只怕王位也坐不长久,只是不干我师徒的事,咱们走吧!” 那国王听了,吓得肝胆俱裂,伸出手来,唤道:“圣僧,圣僧慈悲!圣僧救我!” 庄凡只是不理,带着徒弟们,身后跟着一串儿猴毛变的假人,抱着孩子,径自出了皇城。 八戒早已升上半空,说明身份,叫各家各户百姓转达,家大人来领孩子了。 师徒几人在皇城外等了没多久,便见着许许多多的百姓,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终有胆子大些的母亲,一眼瞧见了自己的儿子,哭嚎着扑了过来,一把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此例一出,这偌大的小广场,顿时哭声震天起来,庄凡叫悟空派几个小神看着,防止有趁乱报错孩子的歹人作乱,自己抱起悟忧,带着三个徒弟,赶紧悄悄地溜了。 紧赶慢赶,回了客栈,庄凡反应过来,道:“快走!这城不能久待了!若被认出来,只怕师父半步路也走不得了!” 悟空几个噗叽叽地笑起来,纷纷道:“师父啊,莫怕,只要你现在刮了胡子,剃了头,我们保证,你走在大街上,没人会认出来你的!” 庄凡狐疑脸,道:“真的?” 悟空哈哈哈地笑歪在床上,抱着肚子打滚,道:“师父,你就信我们一次吧!” 八戒赶紧过来撒娇道:“师父师父,我还没逛够哩,求你了,多留几日吧!” 庄凡哀叹一声,气哼哼地道:“师父好不容易,才长这么长的胡子!” 悟忧也贴过来道:“爹爹,没胡子更帅气!” 庄凡愁眉苦脸,道:“我觉得我这胡子,十分有男子气概,比帅气好多了!” 虽这么说,到底叫悟空去叫了剃头师傅来,又把自己修成一个鸭蛋青儿。 如此师徒几人又在城中住了三五日,每日外出采购,果然无人理会,这比丘国的全城,都在找那个“大胡子”贤者,虽庄凡此时也是僧人打扮,没了胡子,面容依然很是年轻儒雅,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某一日,悟空从外回来,跟庄凡道:“师父,我听得这城中人说,宗亲大臣如今正在弹劾,要那国主退位,换个国王哩。” 庄凡道:“哦?竟有此事?” 悟空道:“想来换个明君,这比丘国的民众,不至于战战兢兢地活着了。” 庄凡叹息一声,没有说话,指望明君,永远都是瞎想…… 只是这城,却真的不能待了,那国主做了许多年王位,庄凡可不相信他会就此坐以待毙,若不赶紧走,这城中一旦动乱,只怕会有麻烦上身,他们过路之人,与这皇室,到底还是少些牵扯的好。 庄凡便唤过悟空,跟他轻声交代几句,又唤过另外三个小的,紧赶慢赶,牵着焦糖糕,带着他们出了城。 悟忘化身白马,驮着庄凡,悟忧骑着焦糖糕,八戒在地上跑着,几人一路疾行,把那比丘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晚上扎营时,悟空才赶了回来,庄凡见他虽一身寒气,却并无血腥味儿,不由得放下心来,问道:“事情如何?可曾乱了?” 悟空摇摇头,道:“并无,师父高估他了,我去时,那国王被人带兵围了寝宫,逼他退位,他身边无有一个人支持于他,半点亲信也没有,就连內侍和宫娥都跑光了,绝望之下,竟自缢了。” 庄凡吃了一惊,道:“可有碍?” 悟空摇摇头,道:“我去得及时,没死成,我给他喂了半颗仙丹,抹去他的记忆,跑了好远,丢去祭赛国城外的寺庙,叫他在那里剃度出家了,哪儿远,一般人认不出他,十分安全。” 庄凡哦了一声,呆呆地坐下来,心中不是滋味。 悟空道:“师父,莫要担心,个人有个人的命,即便我们不来,那国王也早晚会因为别的事被勾着走了歪路,这与你无关,你莫要挂怀。” 庄凡叹息一声,道:“这世间种种因果,牵连不休,哪里是说没有干系,便真的就没有干系的呢……” 到底因为此事,念了一晚上的经。 第二天,徒弟几个看着师父的黑眼圈儿,心疼地道:“师父啊,今日休息一下再走吧!你瞅你,没了胡子,再添上黑眼圈儿,瞧着简直就像个病书生!” 庄凡笑道:“无碍的,师父看路上都是大雪,咱们坐爬犁走,坐在车上,一样可以休息。” 几人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庄凡去给爬犁燃碳,孩子们给焦糖糕换鞍鞯,悟忧唉声叹气地道:“爹爹这个心软的性子,真是没治了!” 八戒道:“是啊,那天还非说宰了那妖精不可,到最后,连揍他师父都没下狠手。” 若真用了力气揍人,只说轮到那妖精脸上的那一禅杖,早就把那白鹿牙都打飞了,还能叫他在那儿叽叽歪歪个不停? 徒弟们嘀嘀咕咕,庄凡把碳点好了端过来,放在车厢底下,挨个拍他们后脑勺道:“瞎嘀咕什么,再嫌弃师父心软,等会儿都饿着你们!” 孩子们顿时嗷嗷地惨叫起来,齐齐扑倒庄凡身上去闹他,一路欢声笑语,再次直奔西天而去。 126.凡人女子 比丘国之事一了, 再次上路, 庄凡便更加留神注意, 不往凡间百姓身边凑合, 就怕自己扰了他们的运势,破坏他们安静的生活。 好在他们在比丘国的那几日,着实买了许多东西,除了冬日里青菜少一些, 吃喝是不必愁的,就算避着人烟走, 也不成什么问题。 冬日里野兽渐少,他们师徒在野外行走,人也见得少了,庄凡很怕孩子们觉得孤单无味, 便总轮流着派他们去处跑腿儿,去观音那里送个信,去菩提那里看看毛毛,或者再去红叶那里, 给闹闹和红孩儿送些他们沿途买的东西。 原本这些都可以用纸鸢送去, 只是庄凡想叫徒弟们见见人,别总困在车中闷头赶路,便隔几天就轮流打发他们出去一回。 悟空是孩子里面,出门最多的一个, 庄凡最初就叫悟空带着, 领他们走过一次, 下次便能自己出门了。 悟忘最爱去灵台山看毛毛,悟忧最爱去红叶家找红孩儿吵嘴斗气,八戒懒哒哒,哪里都不爱去,庄凡十次叫他出门,他能哼哼唧唧地推了八次,剩下两次,基本都是去红叶那里。 庄凡时间长了就发现,这些孩子很不爱去南海,不由得很是奇怪,某日里便说起此事来。 悟忘道:“姑姑在那里,不想去。” 龙女每次见着悟忘,都笑的不行,催着他改名字,很烦。 悟忧道:“哥哥在那里,不想去。” 木吒每次见着悟忧,都羡慕的不行,绞尽脑汁替自己改名字,也很烦。 八戒道:“长安有好吃的,去了能吃个饱。南海菩萨太严肃,灵台山太冷清,不想去。” 红叶和镇元子终于在今年冬天,带着徒弟和闺女,举家搬迁到长安去了。 这俩人十分阔气,在长安买了房子,置办了家业,又送红叶去书院读书,如今在长安生活得很是惬意。 庄凡很是无奈,便不叫徒弟们去南海了,又只叫纸鸢来回给观音送信送东西。 好在寒冷的日子并没一直持续下去,师徒几个凑在一起在雪原上过了一个年之后,慢慢地天气便复苏了。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好时节。 初春时节,虽然天气暖和了,但是冰消雪融的,不仅坐不了爬犁,又是满地泥泞,庄凡领着徒弟们,不得不又放缓了脚步。 这一日,师徒几个正在林间跋涉,好在此处乃是个松林,地上铺满厚厚的松针,残雪化了,便渗透到地底去,倒也好走。 因是林间,庄凡也跟着徒弟们一起步行,林深幽静,只闻几声鸟啼,倒是半点兽踪皆无。 走着走着,八戒便道:“师父,这林子好生安静,走得我心里直毛!会不会有啥妖精?” 庄凡就笑了,道:“怕什么,师父和师兄都在,还能有谁来,把你这小胖猪抢了去?” 八戒嘿嘿地一笑,道:“师父,不怪我怕哩,你这胡子又长出来了,面相又凶了起来,咱们师徒几个,一打眼,就俺老猪白白胖胖十分好欺负,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倒是真怕又有妖精不开眼,把我逮了去哩。” 悟忘听了,哈哈笑道:“无事无事,二师兄不也是个和尚的样子?这回我陪你!你瞧,你好歹还拿个兵器,师兄啥也没有,我瞧着比你还软和呢,怕啥!” 八戒笑嘻嘻地道:“二师兄,要不你拿着钉耙壮胆儿?” 这钉耙收不起来,扛在肩头,动不动就要碰到树枝,哗啦一下,就把八戒浇个透心凉,如今大家怕遭殃,都躲着他走哩。 悟忘不上当,捏捏八戒胖脸,道:“师兄可没你那么胆小!自己扛着吧!” 师兄弟几人正说说笑笑,忽然听得前面密林深处,有人嘤嘤唤道:“救命,救命呀!有没有人,救命呀!” 声音娇柔无力,婉转动听,显见是个女子之声。 其他人还未曾如何,八戒先唬了一跳,蹭一下跳到庄凡身后,抱着师父胳膊,小声儿地道:“师父,妖精!” 庄凡叫小胖呆逗得不行,笑道:“怎见得就是妖,师父听这声音,明明是个女子。” 八戒哎呀一声,小声儿地急切道:“师父,她那是引你上钩,引咱们过去救他!扮作女子,咱们就无有戒心啊,若是用它真的嗓门儿喊出来,若是个熊静,嗷呜一声吼,谁还敢去啊!” 庄凡奇怪,道:“八戒啊,师父见你,一直对女子十分回避,你不会是因着那高老庄之事,从此心中恐惧女子,因此不愿与之接近了吧?” 八戒脸一红,分辨道:“哪有的事,师父小瞧我了,明明是这女子出现的十分可疑,我才疑心他是妖精变得,跟那些事没有关系啦!” 庄凡便揉揉小胖呆肉脸,道:“不是便好,师父还这怕你做下什么心结,这可与修炼不利。” 八戒听了,赶紧站直了,拍拍胸脯道:“师父,俺老猪心宽体胖,从来没啥心结,不信,你瞧着!” 说罢扛着钉耙,竟直奔那声音所在之处去了,脚下飞快,几步便窜出去好远。 庄凡很怕他鲁莽吃亏,连忙道:“悟空,你跟着点儿!顺便再瞧瞧,是个什么人!” 悟空答应一声,追了上去。 悟空脚下无声,撵上去一看,八戒手里拎着钉耙,躲在一颗粗大的古树后面,正贼头贼脑地往那边观瞧。 猴子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一拍八戒肩膀:“干嘛呢!” 把八小呆唬了好大一跳,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回头一看是悟空,才惊魂未定地小声儿道:“哥呀,你要吓死我啊!” 悟空扬扬下巴,道:“不过去,在这儿看啥呢?” 八戒拍拍胸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寻思在这儿观察一下嘛。” 悟空切了一声,道:“你能看出个啥!” 八戒眼睛一亮,急忙道:“对呀对呀哥,你那火眼金睛,最是好用!你快点儿瞅瞅,是不是个妖精!” 悟空点点头,迈步就要走过去,一下子被八戒给拦住了,道:“哥呀,过去干啥,打扫惊蛇的,就在这儿看!” 悟空弹他个脑瓜崩儿,笑道:“瞅你那小胆子!” 也不过去了,学着八戒的样子,探头一瞅,只见那边大树上,绑着一个女子,上半身用葛藤紧紧地绑在树上,下半截埋在土里,鬓发凌乱,满面惊恐,显见着是吓得不清。 悟空奇怪地咦了一声,八戒忙问道:“咋样咋样,是个啥妖精啊哥?” 悟空挠挠头,道:“还真不是个妖精,就是个凡俗女子。” 八戒顿时挺直了腰板儿,奇道:“果真?哥你不是唬我的?” 悟空拍了他脑门儿一记,道:“唬你干甚,有甚好玩儿的?” 八戒摸摸额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既是人,那咱们赶紧走吧!” 悟空又觉得手痒想抽他,道:“妖就算了,人还是要救的,走甚走?” 八戒顿时苦了一张脸,道:“哥呀,这女子,咱们救不得呀,若救了,她相中了你,又要说甚以身相许的话来!咱们可就脱不开身了!” 悟空笑得不行,道:“你真是白在高老庄生活那么久,你来瞅瞅,这女子打扮,早就嫁人了,想叫人家许身于你,你也想得美!” 八戒听了脸上一红,探头一瞅,果然那女子梳得乃是妇人发髻,八小呆这才安下心来,不过仍道:“哥呀,男女大防,不得不避嫌,等下还是叫悟忧来了,他去救吧,他还小呢,没忌讳。” 悟空一琢磨,点头答应了,见八戒避之不及的样子,便对他道:“你去迎迎师父他们,师兄在这儿守着。” 果然八戒听了,很是开心,答应一声,“好嘞!” 兴高采烈的就跑了! 悟空看着八戒雀跃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跳上半空,四下里探望,打算看看附近有没有妖气。 谁知大圣放眼望去,方圆百里很是祥和宁静,除了他师父头顶那一大片越来越浓厚的祥云雾霭正在缓缓向这边移动,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 悟空心下狐疑,收了筋斗云,重新落地,见师父跟师弟已经过来了,便走上去,道:“师父,我仔细看了,那确实只是个凡间女子,不知因何落难,这周围也没有妖精出没的动静,怎么办?我们救么?” 庄凡也很奇怪,按说出了比丘国,就该那拜了李靖做干爹的白老鼠精出来拦路作祸了,怎地这回,竟来的不是她? 庄凡便又问:“确定不是妖精?不是什么耗子精狐狸精之类的?” 悟空摇头,道:“师父,你还不信我这双眼睛么?” 庄凡笑道:“悟空的本领,师父自然信的,只是妖物们诡计多端,师父只是怕你不谨慎而已。” 悟空笑嘻嘻地道:“叫师父训了好几回,哪里还敢粗心大意。” 庄凡揉揉猴子脑门儿,带着徒弟们走了过去。 那女子在这密林深处被绑了一整夜了,又困又累,又惊又惧,几乎都要晕过去了,此时听见脚步声,也不知是慌是怕,惊恐地睁大眼睛看过来,见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心里就吓得一哆嗦,尖叫一声,就要晕过去。 庄凡一瞧,得,自己不仅如今没了吸引奶娃娃的体质,就是唐三藏自带的妇女之友人设,也几乎没了,只好停住脚步,往后看看,乃对八戒道:“胖胖,你去!” 八戒惯例就想摇头,悟空眼疾手快,把小胖呆耳朵一揪,就送了出去,道:“去叫她安静下来,问她家在哪儿,怎的到的这儿,快去!”顺手把八戒的钉耙也给接过去了。 八戒一噘嘴,哎呦哎呦地顺着大师兄的手背丢了出去,揉着耳朵嘀咕道:“明天我也要留络腮胡子!” 悟空拿钉耙戳他屁股一下,催促道:“行行行,都依你,明天就留,那今天也得去!” 八戒哼哼唧唧地走过去,念声佛号,道:“女菩萨勿慌,我等是取经路过的和尚,听见你呼救,这才过来的,不是歹人。” 八小呆嗓门儿清亮,声音十分高,那女子又气虚无力,尖叫声就被压下去了,听八戒这么说,她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望过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青衣小和尚,长得白白净净,圆脸大眼,面容和善,十分可亲,不由得便安定下来,颤巍巍叫一声:“长老……救命!” 一边说,眼泪就下来了。 八戒赶紧后退两步,打个问讯,道:“不知女菩萨因何流落到这荒山野岭?你表个身份,若不是歹人,我也好救你。” 那女子急道:“长老,我乃是好人家的女子,家住贫婆国,昨日傍晚时分,我侍奉完父母高堂,走在自家园子里,想回卧房歇息,谁知一阵狂风吹来,把我卷入半空。我当时吓晕了,半夜醒来,就在这林中了!求长老救我一救,我父母十分疼爱于我,长老若送我回家,我父母必有酬谢!” 八戒奇道:“我见你是妇人打扮,怎地还和父母住在一起?” 那女子说了这一番话,早就口干舌裂,气息奄奄地道:“我父母只生我一个,因家中财产无人继承,便招婿上门,故此我虽嫁了,却仍是居住在家中。” 八戒啧啧两声,道:“女菩萨稍等,我去叫我师弟来与你松绑,他人小些,没有忌讳!” 那女子听了,感激落泪,眼里迸出一丝亮光来,道:“谢谢长老!” 八戒也不理他,转身跑回去,叫悟忧去把那女子救出来,自己把事情给师父说了。 庄凡听那女子之事,心中奇怪,觉得怎么听怎么蹊跷,只是又不能不管。 等悟忧把人从坑里刨出来,又给了水,拿了半张面饼给那女子充饥,见她穿得单薄,又拿出一件旧皮裘来给她穿。 那女子狼吞虎咽把东西吃了,裹着衣服,身体转暖,便对着师徒几人千恩万谢,说不尽的好话。 概因刚才悟忧偷懒,见那女子下半身埋得严实,直接做法,把她拎了出来,此等神迹,凡人哪里见过,因此那女子惊吓过后,心中只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便是对着庄凡,也镇定许多,再不害怕尖叫了。 悟空见她收拾完了,缓了缓,也能起身了,便对庄凡道:“师父,咱们救了她,这倒没啥,只是救完之后怎么办啊?那贫婆国也不知在不在咱们西去的路上,更何况,咱们师徒几个和尚,带着个女子赶路,叫人见了,怕不是有许多琐碎的麻烦?” 庄凡一皱眉,道:“这样吧,咱们先带她出这密林,等到了外面,找个有人烟的地方,给她些银钱,叫她雇个马车,再叫小神在后守护,护她一路平安归家,你看如何?” 悟空揉揉下巴,想了想,道:“师父这个法子,倒是稳妥,也罢就还是听师父的。” 于是把焦糖糕让出来,叫那女子上马,驮着她前行。 那女子也不羞怯,谢过之后,自己拉过马来,翻身上了去,身手十分灵活,一看就是经常骑马的。 见师徒几人瞧她,那女子脸一红,道:“家里生意大,我小时,父亲便叫我女扮男装了,随他出门,因此这骑马的功夫,我也是会的。” 庄凡点点头,心说这样的爹,在这个年代,倒是难得了。 只是听那女子说女扮男装,不由得心中一动,伸手掏出一身衣裳来,递给悟忧,吩咐他几句,悟忧无奈接了,撅着嘴巴走过来,站在焦糖糕身边,抬头瞅那女子道:“女施主,这里有一套男子衣裳,是新的,只洗过一水,还未曾上身,鞋子也有一双,只是可能不太合脚,你若不嫌弃,便换了吧!一是赶路方便,二是你身上的,不是泥就是土,也脏污了。” 那女子低头瞅瞅自己沾满了泥巴的裙子,不由得脸一红,翻身下马,接了过来,又要谢,谁知悟忧随手吧唧凭空丢出个小帐篷,道:“我们避开些,女施主自己更衣吧!” 说完转身哒哒哒跑了。 那女子见庄凡领着徒弟们远远避开,身边只有那棕色的野马,滴流圆的大眼睛瞅着她,见她不动,长脸一拱,叫她赶紧进去,不由得眼圈一红,几欲落泪,又叫焦糖糕逗得发笑,到底一掀帘子,进了帐篷,换衣服去了。 不多时,那女子手脚利索,换好了衣裳,大小肥瘦还算合身,只是靴子确实有些大,那女子也聪慧,用换下来的衣裳把两个脚包了,塞进鞋子里这才勉强合脚。 其余的脏衣服和绣花鞋,那女子仔细地打了个小包袱,背在后背之上,这才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一见他出来,焦糖糕赶紧冲着悟忧恢恢两声,悟忧听见了,一回头,又哒哒哒跑过来,挥手收了帐篷,道:“换好了?那上马吧!” 那女子答应一声,翻身上马,悟忧牵着焦糖糕,撵上师父,一行人又在密林中穿梭而行。 如此一直赶路,中间还停留下来吃了顿饭,庄凡也不忌讳,照例拿出木屋进屋休息,只是到底男女有别,又借了悟忧的小帐篷给那女子休息。 悟忧送饭回来,捧着饭碗哼哼唧唧地道:“爹,我要个新帐篷!” 庄凡很是痛快地道:“下次爹爹去信,叫红叶哥哥给你做个小木屋好不好?” 悟忧道:“才不!就要小帐篷!” 庄凡奇了,道:“小木屋比帐篷大多了,怎的悟忧还不喜欢?” 悟忧嘴里塞得满满地,乌鲁乌鲁地道:“就是因为大才不喜欢呢,小帐篷打开,钻进去,点一盏灯,特别有安全感!” 庄凡听了很心酸,心说怪不得悟忧那么喜欢自己的小帐篷,便点头道:“好 ,爹爹再给悟忧买个新帐篷!” 三太子终于高兴了,心满意足吃了好多饭,下午去给人家牵马,也不再不情不愿的了。 那女子不知是本身就那个性子,亦或是昨夜吓到了,还是被庄凡师徒不凡之处惊到了,又或是心中有事,这一路走来,十分安静,从不大惊小怪,话很少,事儿也少,从没提过什么要求。 庄凡和悟空心里也很是松了口气,他们也怕救了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拖慢赶路的进城。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终于出了这浓密的松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东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悟忧被师父叫去,回来又问那女子道:“女施主,你看这地界你可熟悉?你家那贫婆国,你可知道要怎么走?我们师徒要一直往西走,若是方向不对,怕是不能送你回家。不过我师兄能送你马车,只要你辨明方向,自然有车架送你安然回家,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怕。” 此处荒山野岭,庄凡刚才跟悟空商量,干脆叫猴子变个马车,送那女子归家算了。 那女子听了,心中一惊,坐在马上四下里打量地形,喃喃地道:“看着眼熟,但是却记不太清了,等我想想……” 悟忧抱着胳膊,道:“你仔细想,再走下去,天就黑了,你一个女子,也不好跟着我们夜宿!” 那女子听了,心中焦急,伸手咬住食指指甲,更仔细地辨认,正在此时,呼听远处有人呼喊:“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娘子啊!” 声音悲切凄凉,很是深情。 众人被惊动,齐齐扭头看去,只见那边来了一队人,踉踉跄跄走在前面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锦衣华服,容貌俊美,形容悲戚,满脸泪痕,端得是玉树临风,风流袭人。 127.寻仇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虽然虎肉未必好吃,但馋虫涌上心头, 庄凡一心作死, 谁也拦不住! 师父想打尖吃饭,猴子挠挠后脑勺儿:行啊,都听师父的!师父说啥是啥。 谁让他行事鲁莽惊到师父了呢。 眼见天色过半,猴子扶唐僧上马, 自己挑起行李, 拎着整整一只没皮的光溜溜的死老虎,师徒二人且行且叙, 猴子给师父说些金箍棒花果山天宫旧事,庄凡听得津津有味。 又走了一会儿, 见前方一条蜿蜒小溪水, 庄凡便下马,两人在溪边寻了一处地势稍高又平坦之处, 决定今夜在此露宿。 订了个马桩拴马, 行李随手一丢,庄凡叫徒弟在此处用金箍棒画个圈儿占地儿, 留马儿自己在那儿吃草, 便溜溜达达跟着猴子, 俩人拎着虎肉带着家伙事儿去了溪边儿。 溪水湍急, 也颇为清澈, 捧一捧喝一口, 还挺甜,水质相当不错,庄凡心喜非常,拿罐子汲了满满一罐,叫悟空拎了回,顺手搭个灶台,预备埋锅造饭。 金箍棒变的刀太沉,庄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试试能不能拿的动了,这等神兵利器,龙王都惹不得,万一砸到了,他缺胳膊少腿的回家?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唐僧继续西游? 于是庄凡只另叫猴子用猴毛变了把牛耳尖刀出来,他自己打算练练手收拾虎肉,瞅猴子实在太埋汰,就把他撵到下游洗澡去。 庄凡道:“不洗到每根猴毛都闪闪发亮就别回!” 正好行李里有澡豆,还有唐僧几件换洗的衣服并袜子草鞋,庄凡翻出来一套衣服和一双草鞋给了猴子,不许他穿那带血的虎皮和葛藤,喜得悟空一路水花里翻着跟头就去了,连庄凡把他的虎皮从行李里拎出来丢得远远的都没抗议。 庄凡摸摸溜光水滑的虎皮,这东西不鞣制一下就这么穿可惜了,如今只能先收着,等明天到了镇子再说吧。 把沾了血的虎皮放在一边,庄凡回到溪边,专心致志的处理虎骨。 虎肉发酸,无论是烤还是炖,没调料那都特别难吃,庄凡瞅瞅这么些新鲜的虎肉,只能哀叹暴殄天物,呼哧呼哧的干了半天,一门心思剔骨,寻思好歹先把骨头挨个的剃了个干净,晾在一旁,之后带走。 要不说白白胖胖的御弟小身板儿太弱,那头悟空把自己里外里搓了三遍,一块儿澡豆用个干干净净,见自己确实洗的“每根毫毛都闪闪发亮”了,这才上岸擦干,穿了师父的衣服鞋子,翻着跟头回来的时候,庄凡累得一脑门子汗,也不过才给老虎破了个肚,把内脏丢做一团,连一根排骨都没收拾干净。 见猴子干干净净的回来了,师父立马放赖,刀子一丢,指使徒弟去接着剃骨头,自己沿着溪边儿溜达去了。 溪边长着好多菖蒲,庄凡刚才就瞅见了,揪了几根长长的叶子回来。 师父鞋子有点儿大,猴子那身材,小巧玲玲的,脚丫子足足比弱鸡师父小一圈儿,鞋子穿着就不太跟脚,刚才翻跟头的时候甩丢好几回,叫庄凡给看着了,也不能不管。 可是庄凡瞅瞅脚下的鞋子,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手工技巧,比划两下,觉得编草鞋这么高深的技能,自己确实不太能胜任,只好把被揉搓得稀烂的叶子一丢,因陋就简,把刚才扯了包脑袋的里衣上又撕了俩布条下来,捻了捻做两根绳子,权当鞋带儿,唤猴子过来,给他系在草鞋上,紧了紧,防止掉,别的辙就只能到了镇上再想了。 猴子收拾虎骨,庄凡继续在周边溜达,打算寻些葱蒜山葡萄之类的。 还是那句话,条件简陋,三藏这个御弟显然野外生活经验不足,行李里最沉的是佛经,最华丽的是御赐袈,裟,除此之外有用的生活用品寥寥无几,特别叫庄凡发指!没有调料,什么肉都难吃。 好在他小时候就在山上野地上长大,对这些野草野菜熟悉得很,这会儿运气不错,约莫是山神保佑,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就找到了一窝小野葱和一窝小野蒜,另有蘑菇一捧,香菜一把,若干野菜,混在一处,都用前大襟兜着带了回来。 归途时,庄凡竟然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发现了一大片花椒树,都结了果子,只不过还绿绿的,揪了一颗丢嘴里,麻得厉害,香味颇浓,庄凡兴高采烈揪了一大枝,一不留神差点叫刺扎了手。 回到小溪处,猴子已经把骨头都剔得溜干净了,连师父刚才弄得狗啃得似的骨头都重新收拾了一遍,连虎头也难逃一劫,这会儿正雪白干净整整齐齐的晾在宿营地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好死不死得摆成个卧虎形状,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过来,约莫是想唬他弱鸡师父一跳。 但庄凡是谁,比这大好多的鲸鱼架子和恐龙架子他也在博物馆里见过。 老庄非但不害怕,还兴致勃勃地上前欣赏了一会儿,猴子瞅他师父脸上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在想啥,根本一点儿都不害怕,实在大失所望。 徒弟把虎肉收拾完了,调料也摘回来了,庄凡就预备开始做饭。 悟空蹲在灶头跟前儿笑嘻嘻地道:“师父,让俺老孙也帮帮忙?” “行啊!”庄凡答应的十分痛快,琢磨一下,就支使徒弟去捡了一大堆干柴火回来,除了做饭,等下夜里他们也要取暖,山里山风凛凛,又逢深秋,如不弄个篝火取暖,半夜怕是要冻死人。 这事儿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不一会儿徒弟就抱了好些柴火回来,庄凡心疼大圣在山下压了五百年,夸了他几句,也不拘束他,叫猴子自去撒野,自己蹲在简陋的锅灶前,开始专心做饭。 他从肉堆里挑挑拣拣的,寻了三四块略肥些的肉,升起火,在猴子凿的石锅里滋滋啦啦靠了些荤油出来。 那边新鲜的花椒粒已经洗净晾干,热油往上一泼,滋啦啦一阵声响,一股子香气就腾空而起,引得猴子忍不住凑过来去嗅。 庄凡见猴子馋得抓耳挠腮,这才想起这家伙五百年喝铜汁吃铁丸子,没怎么吃过人间饭食,虎肉又是大荤,恐他脾胃失和,就拿了伯钦家送的粟米,米给猴子熬了一份粥,又见有烧饼干粮,也取了两个,预备架在火上烤。 见猴子实在饿得慌,饭又没好,庄凡便打发他去采些果子来,免得非得紧紧盯着饭锅,弄得他好紧张。 猴子走了,庄凡又弄了些略嫩的野菜,焯水后拿花椒油加盐绊了来吃。 想来悟空当年也曾去人间吃过面条,米粥喝喝也无所谓,小米养胃嘛,养生堂毕业生庄老先生一边做饭一边儿思维发散。 荒山野岭俩和尚,有一个还刚从地球里蹦出来,除了凶器身上一无所有,庄凡翻遍了唐僧的行李,就找出来一小包青盐,注:刷牙用的。 可以说除了他刚才采到的那些小葱和蒜,他们什么调料也没有。 至于餐具,唐僧只有一个化斋的紫金钵盂,连双筷子都没有。 而那紫金钵盂,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特别豪华大气上档次,就是死沉,端个一顿饭功夫,手腕怕不是要废,庄凡拿在手里颠了颠,决定这玩意儿今晚就是悟空的饭盒子了,钵盂壁厚,拿来乘粥也不怕烫手。再说那猴儿会怕烫? 把野葱野蒜充分利用上,也不晓得能不能去了虎肉的腥臊之气,庄凡给虎肉片儿翻着面儿,嗅嗅空气里逐渐散发出来的肉味儿,叹口气,想家,想超市,想淘宝,想野餐炊具,想烤炉,想各种蘸料拌料…… 如果今晚吃了虎肉,把观音姐姐叫来,自己顺顺利利回家,也算奇遇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啥失误补偿之类的,别的不要,只要能让自己把那老虎骨头带个一两根回家就行,也不声张,自己在家偷摸泡好了酒,每年邮回家给老爹,这大唐年间的虎骨,治疗风湿老寒腿的效果不得杠杠的?…… 想得正美,冷不防破空声传来,噗噗两声响,把庄凡下了一跳! 庄凡不想吓着人,没要什么牛羊肉手抓饭,就老老实实要了素食,因这时节没什么青菜好吃,仓促间,店家问过之后,就给煮了一大盆素汤饼,也就是面条,配了几碟子下饭的小咸菜,味道也算过得去。 客栈掌柜的还特意给圣僧添了两串上好的葡萄,倒是十分甜蜜,猴子自是不消说,庄凡也很是喜欢,只是心中暗叹,可惜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错过了吃哈密瓜的季节,据说那瓜甜的,吃完了会把手指黏在一起,馋凡无限向往。 哈密瓜此刻是没有的,饭桶倒是有一只,眼前这点儿饭,全然不够小白龙一个吃的,唐僧和悟空肚子小,各吃了一碗,剩下的,小白龙捧着盆全吃了,还嚷着没有肉,只七八分饱。幸亏此时没化为真身,否则更是能吃。 瞧着这么一个饭桶,庄凡不由得叹息,金子留少了,以后大概要养不起徒弟,猴子就在一旁嗤笑,道干脆就让敖玉一直化身为马,毕竟青草哪里都有,低头就能吃,也不用花钱,保管饿不着,把小白龙气得,脸上都冒烟了。 俩兄弟一言不合,再次大打出手,辟里扑棱的,惹得墙外的小黄狗也跟着汪汪起来。 浴后饱食,正午阳光温暖和煦,微风徐来,银杏哗啦啦作响,落下一地黄叶,秋日天空晴朗高远,白云慢吞吞的溜走,小儿斗嘴,无所事事,黄狗肥猫,汪呜喵啾,庄凡坐在窗前的榻上,竟然觉得难得的安心自在,望了一会儿天便觉得眼饧骨软,眼皮一下粘似一下,不大一会儿,就拄着头,歪着睡了过去。 那头悟空和敖玉已经打不动了,围在师父身边小声儿的逗嘴皮子,没一会儿,也悄然打起了呼噜。 小小院落里一时静谧,只是外头,老城主找唐朝来的圣僧,已经追了小半个城。 早在一个多月前,老城主赵大人,就收到了都城好友暗地里的通风报信,说唐王派了圣僧出长安,要去西方拜佛求经,让他留神探听着,如圣僧有幸路过,定要好生招待,若有幸得上邦垂怜,说不准他有生之年,还能迁回都城。 在这荒凉小城消磨了多年,老城主初时还有不忿和野望,只是日子久了,自己年纪也大了,家族也逐渐在此地扎根,生活平和宁静,用不着跟人勾心斗角,慢慢的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对于那个记忆里已经日渐模糊的都城,赵大人其实已经无心。 再加上,收到信后,老城主仔细研究了一下大唐边界地图和自己小城的位置,发现无论圣僧怎么走,出关之后也到不了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城,因此更是歇了心思,对家人和手下连提都没提,只是自己偶尔想起来,心中略觉怅然。 天,朝上邦的圣僧,从繁华的大唐长安,领了唐王的圣旨,一路穿山过海,披荆斩棘,降龙伏虎而来,该是何等的风姿,真是想想就叫人向往,恨不能一见呐。 城主虽老,也有一颗追星的心。 哪成想在他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上天“吧唧”丢下来一个圣僧给他!真是阿弥陀佛保佑啊! 老城主兴奋不已,撅着胡子一琢磨,拍拍侄子肩膀,先痛痛快快地给赵五放了个长假。 这孩子笨手笨脚的,留在身边,就怕一不留神没看住,惹圣僧生气,索性这些日子,先让他老实儿在家待着,自有他娘管他。 想想他请了圣僧入席,结果席间赵五冲自己一哈腰,然后把屁股怼到圣僧脸上的画面,咦~~~老城主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在脑袋里把这幅美得不能看的景色给彻彻底底地打碎! 干脆利索地打发走赵五,老城主乐颠颠拎着葡萄回屋换衣服,准备去见圣僧,一时不慎忘了擦掉胡子上粘的葡萄籽和葡萄汁,被发现他偷吃甜食的老妻骂个狗血淋头,真是好不凄凉。 往常挨老妻顿骂怎么着也要沮丧个三四天,如今却变成了小事儿,老城主任打任骂,十分正式地洁身净面,换好了官服,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出了城主府。 然后就站在大街上茫然了起来。 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刘光让赵五来报信说圣僧到了,可没说圣僧去哪儿了啊,这让他去哪儿见人去? 满城溜达?随机而定?看老天爷再赏不赏脸? 老城主一拍脑门儿,嗨,这事儿干的!一群糊涂蛋!转头带着人就去了城门,打算问问老刘,圣僧往哪个方向去了。要说完全可以叫个腿快的小厮跑一趟问问,可老城主现在根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莫不如自己走一趟了。 城门官,也就是赵五的舅爷爷老刘心里也犯嘀咕,他这一早上派出去两拨人,怎么大半天了,他这眼瞅都要去吃晌午饭了,一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圣僧去哪了?不是走丢了?赵五那臭小子也不见回音,莫不是城主没把圣僧放在眼里? 圣僧倒是没丢,原本老刘那,是派了两个闲汉跟着唐僧师徒的,只是跟是跟了,这俩闲汉也是实诚人,诚惶诚恐地一路跟着师徒二人,去了医馆,逛了泥人儿摊子,最后晃悠到客栈,这么一大圈儿下来,最后绕过正街,在唐僧师徒住的小跨院门口一蹲,特别称职的守护了起来。 两个大活人,没一个想着回去给城门官报个信的,或许舍不得走也是有可能的。 无巧不成书,那赵氏邸店掌柜的,也是赵家人,只不过是个旁支儿,庄凡拿出来的通关文牒叫掌柜的大吃一惊,这大唐御弟圣僧来了本城?这么重要的人,也不能不告诉家里老大人啊!难得的跟城门官心意相通了。 等招待唐僧师徒住下后,掌柜的自己便急吼吼的跑去了城主府报信,结果他晚了一步,跟老城主两下里正走了个差劈。 等邸店掌柜的满脑袋汗从城主府再跑到城门,老刘一拍大腿:“老爷刚走,就去你那儿了!快快快追,紧跑两步能赶上!”若不是城门不能离人,他也早跟着去了。 掌柜的真想摊在地上装死,可也不能够啊,站在那喘了几口气,转身又蹭蹭蹭往家跑,紧赶慢赶的,在客栈门口把城主一帮子人撵上了。 扶着膝盖,掌柜的气喘吁吁的唤道:“三,三爷爷!” 老城主正在近乡情怯的忐忑着,听得声音一回头:“喝,怎的如此狼狈!” 可说呢,他小的溜儿的绕城跑了一大圈儿!这大冷天儿的,硬生生出了一身一脸的汗,这几天天干,路上灰大,袖子一擦,脸上都和泥了,头发都跑松了。 老城主嫌弃地掏出自己的汗巾子:“快擦擦,这个脏,这么大了,还跟泥猴子似的!猴儿都比你干净!”殊不知特别干净的那只猴儿正香喷喷的在屋子里睡大觉。 掌柜的欲哭无泪,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一边擦汗一边引着老城主往后街走:“唐朝来的圣僧包了一个跨院儿,正门在后面街上。” 老大人去见圣僧,自然不能去敲后角门,那叫什么话。 一群人立刻互相重新正了正帽子,理了理衣衫,这才郑重其事的往后街走。 一边儿走老大人一边训孙子:“怎么还让圣僧掏钱!”掌柜的愁眉苦脸:“我也说不收来,圣僧说了,他要小住几日,还包了最好的院子,要是我不收钱,他就不住了,您看?”总不能真跟圣僧较这个真吧? 老城主捋捋胡子,点点头:圣僧仁义呀。又听说圣僧还要住上几日,不由得心里美滋滋。 拐弯儿进了后街,这里安静的很,几个没入学的娃娃正叽里咕噜的领着几只胖奶狗玩儿,见着大人们过来也不害怕,乐颠颠跑过来,圆滚滚一弯腰:“赵爷爷好!” 掌柜的笑呵呵的:“都好都好。”熟练地从袖子里掏出几块儿糖来,孩子们乖乖的依次拿了,又被挨个儿揉了揉脑袋瓜儿:“玩儿去吧。” 小孩儿们这才带着大狗小狗一哄而散,露出小跨院门口对面,门廊深处蹲着的两个闲汉来。 此时庄凡已经小睡醒来,正拿着一把小梳子,轻手轻脚的给他徒弟悟空梳毛,一见着猴子那天,他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和尚没有梳子,一直忍着。 今日在浴室泡澡的时候看到了澡豆旁边的梳子,庄凡瞬时眼睛一亮,从浴室出来就顺手带着了。 客栈浴室里给配的这把木梳,齿粗些,又钝,悟空毛发厚实浓密,多年未曾打理,掉毛也多,纠缠打结的,用着就不太顺手,庄凡一边嫌弃一边细细的给猴子撸毛,心里幸福得不得了。 让悟空枕着他大腿,庄凡从猴子毛嘟嘟的脑袋梳起,力度不大不小,舒服得猴子直哼哼,赖赖唧唧地醒了也不肯起。 悟空昨天吃了仙丹排了毒,又吃饱好睡,毛色比初见时愈加闪亮金黄,梳通了便光顺无比,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庄凡见徒儿赖床,乐得继续撸毛。 小白龙一睡熟了就不自觉的化作龙形,许是潜意识里知道榻小,竟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龙,挂在师父胸口,身子藏在庄凡衣服里,两只爪子挂在庄凡衣领上,只露出大脑袋,睡得呼噜震天,吹出一只忽大忽小的鼻涕泡来,庄凡也不吵他,随徒弟睡,他胳膊一动一动的,竟然也没把这货吵醒,可见放心大胆的睡得极熟了。 128.谣言哪里来?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九环锡杖倒是能做防身之用, 佛祖不说了么, 这锡杖,持在手中,不遭毒害, 情急时刻, 也能轮圆了不使歹人近身,防妖怪不行,打个小蟊贼还是可以的。 只是和尚这小身板儿确实不行,庄凡不过站在那里抡了两下锡杖,就有些气喘吁吁满头细汗,到引来猴子窃窃嗤笑, 庄凡也不以为意, 他才不跟大圣比武力值。 行李无多,一个小包裹全包走,昨日没吃完的桃子也洗好晾干了带着, 庄凡另寻了个米袋子装虎骨, 剩余的虎肉丢在原地,等他们走了,自有野兽来吃。 不多时师徒二人便收拾得紧趁利落, 临行时庄凡又扒拉几下篝火, 将水罐里的清水泼了进去, 确认再无余焰, 这才要牵马上路。 猴子见这唐和尚颇为墨迹,忍不住道:“师父,何须如此谨慎?此地自有山神土地管辖,即便我们走后有了大火,也是此地生灵劫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庄凡暗地里叹口气,心说大概自己是穿到西游记原书中了,看猴子这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正是桀骜难驯怨气冲天的时候,自己若说话不走心,把他气跑了,说不准回了花果山,一口气下去,就收了千百条人命。 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伤口本该收敛了,此时却略微有些红肿,大约是因为之前泡了澡的缘故。 猴子想去摸,又忍住了,抬头去看师父,因为头上有伤,唐僧这两日睡觉,都不自觉的偏着头,以免压到伤口,因此头上那寸把长的口子,一眼就叫猴子给看见了,这是他打虎的时候,把师父惊下马跌的。 大圣心里不是滋味儿,眼圈儿红红的,可也没哭,学着敖玉的样子,把自己变成个小猴子,爬上床,掀开被子,缩进师父怀里,揪着师父里衣,抽噎几声,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熟了。 自此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他跑啊跑啊,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快,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129.竟是他?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这败家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庄凡没忍住, 冲傻徒弟后脑勺拍了一记:“好好儿留着,不行弄丢弄破弄脏了!师父有用!”多拍两下能不能把这傻孩子拍灵巧点儿? 见师父喜欢自己做的经书, 敖玉喜滋滋的摇头晃脑把金经书收了起来, 继续在那儿炼金叶子, 不一会儿,身边就放了一沓, 着实土豪。 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家贵公子,偏偏每每露出完全不能看的傻乎乎的笑容,庄凡淡定的咳嗽了一声, 也许看着看着,他就习惯了呢? 悟空一个筋斗云上了天,却没敢翻跟头, 因为师父说了, 莫跑太远,四下里张望几个来回, 西番国实在不大,只在东南处, 有个小小城池。 其他方向,不过零散分部着几个小村子,别说集市, 便是人口也没有多少, 几亩薄田, 养活些庄户人家,阡陌交通,连正经的路都没有一条。 悟空便飞去那城池看了,人口也是不多,街道甚少,没什么寺庙,好在有家客栈可以落脚,米店药店布店也是有的,零散的分布在城里,腿脚快些的,半下午就能走完一个城。 好在民风十分朴实,民众虽穷些,面上却不带愁苦之色,大人们多在做工,没入学的稚龄孩童肆意在街上玩耍奔跑嬉闹。 悟空在半空溜达的时候,遇见几只肥猫在屋顶懒洋洋的晒太阳,见了猴子,动也不动,咪呜两声便不做理会,或者懒洋洋的翻个面儿,露出肥胖的肚皮来。 另有散养的狗子,倒是精神的很,汪汪汪的追着跑了半天,被几个玩耍的娃子见到了,喊一声“大黄”,“旺财”,便掉转头,把尾巴甩得风火轮一般,找小主人去了。 悟空去客栈瞅了瞅,因这个小城并非处于交通要道,此地也没什么特产,过路的大商队不多,因此客栈十分简陋。 上下打量个遍,又见了进进出出的人,高声大气呼呼喝喝的,多有粗鲁不堪,不像个安静之所,大圣着实不太满意,想着寻个城里的富户,找间洁净些的屋子给师父借宿,想了想,也没敢自己替师父做主拿主意,调转云头,飞回去找师父了。 难得此处十分平静,悟空不在这会儿功夫,也没什么野物妖精来闹事,庄凡也没四下溜达,老老实实坐在蒲团上,翻着经书认字儿打发时间。 敖玉已经做好了百十册的金叶子出来,想到这时候金子的购买力,庄凡颠颠那打金子,觉得已经够用,就打发他自己玩儿去了。 毕竟他们是西去取经,不是购物郊游,大面儿上,还是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的。 打扮得金碧辉煌跟暴发户似的,一路招摇过市,去西天取经?庄凡身子一抖,把脑子里的画面打碎,算了吧,他觉得他跟佛祖审美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过这大唐的金叶子拿回现代,不晓得算不算古董,卖了换钱,能买多少好吃的啊! 素了好几天的庄凡正畅想“未来”,冷不丁就听腹内轰鸣作响,他饿了…… 唐御弟哀伤的叹了口气:唉,饭菜里没有油水,一肚子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纤维,又天天暴走,能不饿得快嘛!都说御弟白胖白胖的,他估摸着再这么走下去,也胖不了几日了。 他揉揉肚子,也不知道大徒弟什么时候能回来,之前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行李里如今只有粮食,只是这里林深草盛,又是天干物燥的秋日,他可不敢在这儿野炊,万一火星燎原,引发山火,这年头只能指望老天爷降雨了。 庄凡瞅瞅不远处那正站在树枝上远眺的傻龙,或许他应该问问,敖玉会不会行云布雨?唔,还是不要了,今天路上聊天,这孩子一提到跟龙宫有关的事就闭口不言,他这个师父还是体贴一点吧。 庄凡正在那里胡乱瞎琢磨,就听敖玉嗷嗷喊:“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我在这儿那~~~~” 庄凡抬头一瞅,树枝乱晃,哗哗啦掉下好多落叶,那傻子站在树枝上一边挥手一边乱蹦乱喊,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 唐御弟一捂脸,他在地上都能看见,敖玉脚底下那根树枝子,已经断了! 果不其然,只听“咔嚓”一声,又听得好大一声惊恐的尖叫“师父啊啊啊啊!” 庄凡惊出一身冷汗,霍的起身看过去,见敖玉直直脸冲下掉了下去,惊得一把丢了手里的书,撒丫子飞奔而去,好在没两步,又见悟空一个急落,拎着敖玉脖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万幸没让小白龙脸着地,这才把一颗狂跳的心塞回肚子里。 惊魂未定,庄凡都要给气死了,徒弟蠢出花儿来,他也是服气!喊什么!不是会飞吗!喊师父有个屁用!师父瞬移过去给你当肉垫子吗! 等大徒弟跟叼小猫崽似的,把二徒弟拎到他跟前儿,庄凡没忍住抽了敖玉好几下后脑勺:“让你淘气!好端端的,在树上乱蹦跶啥,自己几百斤心里没个数嘛!受伤了怎么办!不说别的,万一戳伤眼睛呢!地上枯枝烂根那么多!” 敖玉蔫巴巴的低头任师父收拾,委委屈屈抽噎几声:“下次再不敢了!”他一时情急,忘了飞嘛……再说他哪有几百斤那么沉…… 庄凡瞪他:“再来一次,就该叫你大师兄看着你脸着地!” 猴子笑嘻嘻凑过来:“师父莫恼,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揍,打几顿就好了。不劳烦师父动手,等晚上徒弟代劳,让师弟吃个竹笋炒肉您看如何!” 敖玉正要抗议,猴子眼疾手快,伸手把小白龙嘴巴一堵,顺手就把他夹咯吱窝下面了,敖玉就伸手去挠猴子痒痒,师兄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把庄凡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唉,自己要能回去,当个男幼儿园老师也不错,庄凡心里琢磨。 等徒弟们闹够了,庄凡问道:“悟空,探听得如何了?” 猴子脑袋上被师弟插朵小野花,蹦跶着过来了:“师父,徒儿四下里看了看,只有东南方向有个小城,虽然不大,却也能买些东西,只是不知道师父都要些什么,能不能买全。如想再去大镇子,那就要百里开外了。” 庄凡道:“无妨,我们又不是居家过日子,小城即可。多有多买,少有少买,没有不买。”又问,“离得远么?” 悟空挠挠后脑勺道:“远是不远,五六十里路罢了,只是中间隔着四五个山头,略难爬些。” 庄凡一噎,五十里路还不远,急行军也不过一小时四五里路,还要爬山…… 庄凡正在发愁路难走,突然一个马头凑过来咬他衣服:“师父,骑我骑我!五十里路,徒儿跑起来,没一会儿就到了!” 庄凡心里纳闷,他还以为敖玉变成白龙马,脚力就和普通马没什么区别呢,只不过体力略足些,胆子也大,不会被老虎等野兽和大圣这个弼马温给吓趴下而已。 既然白龙马时速如此之快,怎么西行之路走了十四年?是唐僧消极怠工?是白龙马有意拖延?还是探路的三个徒弟故意绕了远路? 可是没容他想太多,肚子又叫唤起来了,庄凡叹口气,拍拍马头:“马鞍呢?缰绳呢?” 小白龙只好又变成人,数着珠子找东西,悟空性子急,拍了敖玉手背,拿过十八子手串儿,稀里哗啦都倒出来,把观音给的包袱挑出来,又要这么原样塞回去。 庄凡连忙一拦:“拿来与我吧!”他算看出来了,俩徒弟没一个干过家务活儿的!都是少爷! 大件儿行李也不多,大部分之前没遇到悟空的时候,唐僧差不多都丢光了,只剩了太白金星给他存下的两个包袱,装着通关文牒、经书和唐皇给的紫金钵盂并几件旧僧衣和一些零碎物件。 剩下的,有伯钦家送的米粮,里祠社里土地送的若干包裹,那一匣子丹药,再有就是庄凡收起来的袈,裟,金顶毗卢帽和九环杖,以及几块金子和厚厚一打金叶子。 庄凡手快,把各项物品分类:不过是文牒经书、粮食丹药、棉被衣物、钱和日用品几大类,看着虽多,每样分下来,连颗珠子的底儿都没铺满,十八颗珠子十八个空间,庄凡叫悟空给他在手指肚上戳个口子,挤了血到六滴珠子上,把东西分门别类的装了。 庄凡想了想,把另外没用到的十二颗珠子拆下来,一个徒弟分了六颗,又拿出金叶子来,分了两打,道:“这些你们自己拿着,进了城,等下看喜欢什么就自己买。珠子放在身上,装些随身杂物。” 悟空和敖玉深深对视一眼,没说话,老老实实伸出手接了,各自珍惜地贴身放起。 庄凡把土地给的箱笼空出来一个,提溜出来,装了些僧衣薄被,又把通关文牒,几本略薄的经书和那本金子的经书都丢了进去,叫敖玉化为白龙马,配上鞍鞯,把箱子挂了上去,行走江湖,怎能没点儿行李。 自己则手里拎着九环锡杖,翻身上马,略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乃冲猴子哈哈一笑:“悟空,为师帅不帅!?” 猴子一挑大拇指:“老帅了!” 见四下里无人,菩萨在慢悠悠的干活儿,不是很急的样子,猴子便忍不住了,贴上去,又赖叽了好一阵子。 猴子似乎没发现,比起观音,他对地藏很是亲近,也比在观音跟前放的开,像是下意识地发觉地藏能十分纵容他一样。 猴子闹得地藏把脸一唬,拿出戒尺轻轻敲了猴子脑瓜儿一下:“长辈的事,也是你胡乱打听的?”小皮猴子不学好! 猴子今天叫菩萨连着打了两回,不由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的把身子扭过去,嘟嘟囔囔的道:“就会用戒尺吓唬人!你们才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哩!” 地藏听了,不由得一怔,抬头一看,见猴子已经靠着几案,歪着头打起了瞌睡,知道他不过是顺口胡说,根本没过心,这才放下心来。 倒是趴在几案另一头的谛听,听见猴子嘟囔什么“一个师父”,忍不住炸了下毛,探出头来,见猴子不吭声,菩萨也没管猴子,在一心一意的清理生死簿,不由得来叼菩萨衣角。 地藏见谛听眼中担忧,便轻轻笑了,低声道:“无事的”,又摸了摸谛听脊背。谛听小声汪叽了一下,这才放松下来,独自安静的趴着去了。 森罗宝殿再无声息,地藏菩萨专心施法,把猴子当年闯下的祸事收拾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生死簿上,除了猴子那一栏,再没有被污渍沾染的了,菩萨想了想,轻轻将写着猴子名讳的那页生死簿撕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手心里,这才合上册子,唤过判官,叫鬼卒按档办事,照章搜魂,从此以后,莫有错漏。 判官自是领命,带着生死簿去偏殿找十代冥王去了,抓魂接引这种事,还是要冥王批准,才能放鬼卒去阳间办事。地藏和猴子占了森罗殿正殿,十代冥王也不敢抢,只能委委屈屈一起挤在偏殿办公。 菩萨见判官走了,回头一瞅,见猴子已经睡得沉了,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四起,菩萨知道他刚从山底下放出来,虽然吃了仙丹排了毒,只是也没好好休养,这两天又四处奔波,心情也是大起大落,自是疲惫了,只是这地府却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因此又拿出戒尺,抽了猴子屁股一下。 可怜的,把梦中的大圣惊得一蹦好高,在半空把金箍棒就给掏出来了,落地后惊魂未定,站那拎着金箍棒,面色茫然。 菩萨早把戒尺收好了,见猴子傻站着,也不露声色,道:“睡魇着了?”起身拍了猴子肩膀几下,把他身上刚才沾染的阴气拍散了,才道:“回去吧,事情办完了!” 猴子想吐血……打完人又装老好人,菩萨都是这号儿人嘛? 好在大圣压得住,问道:“难道不用罚我?”他还等着说要去西天取经不能暂留呢,连句刷台词的机会都不给? 地藏菩萨冲谛听招招手,慢慢向外森罗殿外溜达:“不是打过了?” 还打得挺过瘾呢,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摸戒尺了。 猴子一捂屁股,气坏了! 谛听从几案下站起来,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到猴子身边,冷不丁“汪”了一嗓子,见猴子又给吓得一蹦老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跳跃,跟上菩萨,走了。 大圣咬牙切齿,暗道哮天犬算一个,加谛听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猴子站那运了会儿气,就有鬼差战战兢兢来请他道:“大圣,地府不可久留,便请回吧?” 猴子狠狠地瞪了那鬼卒一眼,心道走就走,难不成他还愿意在这儿不成!转身就要走,结果鬼卒又拦住他,猴子眉毛都立起来了:“要干甚!?” 那鬼卒吓得直哆嗦,道:“大圣,菩萨有句话吩咐小的带给大圣。” 猴子只好忍了:“说罢说罢!” 那鬼卒哆嗦成个筛糠的样儿,磕磕巴巴道:“菩萨叫大圣回去取了头上凤翅冠,叫不要再带了,说晃晃悠悠的,老远就看着了,跟跟跟,跟插个草标似的,还还还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那鬼卒一抖身形,化作一股青烟,飞也似的跑了。 这话好悬没把猴子气吐血,气哼哼把凤翅冠扯下来,随手一扔,也不要了,光着脑袋就冲出了地府,心说下次他再来地藏跟前儿受气,他就是小号儿哮天! 大圣走了,森罗宝殿一片寂静,不一会儿,那鬼卒又悄悄凝聚化形,见四下无鬼,飞快捡了那凤翅冠,一溜烟儿跑着,去见了地藏王菩萨。 地藏菩萨伸手把那凤翅冠接过来,用手沿着内圈儿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见毫无异样,这才长出一口气,顺手把那冠丢给鬼卒:“好好收起来吧。”以后见着悟空再还他。 谛听道:“我都说了,观音没动那三个箍。”非不信我。 见鬼卒退下了,地藏这才放松地靠在凭几上,摸摸谛听脑袋,叹口气解释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么。”观音那么个性子…… 谛听趴下来,尾巴懒散的晃着:“他都说这徒弟不是他的了,你跟着操啥心,我看他给徒弟给的可开心了。” 好不容易把个祸头子送出去了,菩提当天就跟弥勒喝个酩酊大醉,看他简直贼拉开心! 灵台山的小童儿说,师祖跟弥勒俩,醉的不省人事,屋子里酒气熏天,臭不可闻!简直爆炸性新闻。 也就地藏傻乎乎,老惦记他,连人家不要的徒弟,都宝贝得不行。 地藏撸狗头的手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悠悠道:“金蝉子虽然挺烦人,但总归是心善,也很护短。悟空要是对他恭敬些,性子软和一点儿……”估计就不会被带上那紧箍儿…… 谛听冷哼一声:“我听菩萨这话里说的,即不像是金蝉子,也不像是大圣。” 室内一时悄然无语起来。 隔了好久,菩萨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八卦道:“你说金蝉子手里,还剩俩箍儿?” 谛听趴着,动也没动,鼻子嗯了一声。 菩萨就推推他:“等知道他给谁带了,记得告诉我!” 谛听头也不抬的翻了个白眼儿,懒洋洋答道:“知道啦……” 昏暗的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过了好久好久,谛听翻了个身,好像自言自语般的道:“观音那里还有一个箍哩,不知道要给谁带,到时候也听听。” 地藏就悄悄地抿嘴笑了。 再说大圣,一路出了地府,跳上筋斗云一路急行,此时却已经是第二天了,正晌午时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猴子身上,驱散了他在地府沾染的阴冷。 只是猴子一路赶到花果山,一眼望过去,心里冷的跟揣了个冰块似的,只见后山猴墓所在,马流和一干老猴子,并排躺在一个挖好的大坑里,奔芭领着其余猴众,默默地蹲在坑边垂泪,马流怀中,还紧紧抱着昨天悟空给他的那个酒葫芦。 大圣见此场景,脑子中嗡的一声,踉跄着几步落下云头,来至坑边,奔芭听见声响,抬头见是大圣,哭唧唧喊了一嗓子:“大王!你可回了!”他真撑不住了! 小猴子们正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够呛,正缩在各自母亲怀中,见是大王来了,纷纷扭过头来看,有个胆大的,竟跑过来扑他,悟空眼里含泪,抱起小猴儿紧紧抱在怀中,揉了几下,把他放下道:“好孩子,去吧,都去前面儿玩儿吧!” 小猴子们都被放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拉手跑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嬉闹声,更衬得此处阴冷凄凉。 大圣来到坑前,低声问道:“马流元帅,跟诸位老人家,是何时咽气的?”这阴差,果然来的好快。 奔芭一愣,凑过来也低声道:“大王,马流二元帅他们没死啊!” 猴子惊呆脸:“没死跑这儿一动不动的躺着干啥?” 奔芭挠挠脑门儿:“可说呢,昨儿下午,大王不是走了么,马流元帅就非说自己跟诸位老祖就要死了,死活让俺们连夜在这儿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说他们几个老家伙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也要学学古人生不同时死同穴啥的。” 130.两家聚会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敖玉饭量大,庄凡索性全部给他清蒸。本来不打算给他做的,直接吃新鲜的多好,奈何熊孩子魔音穿耳, 撒娇撒得庄凡挺不住,只好给他做。 只是敖玉已经喊饿了, 为了快, 只能投机取巧, 再说新鲜海物,清蒸了很美味哒!要不是庄凡刚才喝粥撑个半死,他还想续桌来的。 悟空刚才吃饱了,拎着棍子出去巡城去了,敖玉趁着他师兄不在, 使劲儿跟师父撒娇赖皮,庄凡宠完这个疼那个,当师父当得不亦乐乎。 敖玉把饭吃到嘴的功夫, 小跨院的门又被敲响一回, 老城主派人送来了请帖, 邀请大唐来的圣僧及两位高徒到城主府赴宴, 时间定在午时。 帖子还是老城主府送信的小厮, 拜托了胡同里一家的奶娃娃送来的, 庄凡顺手拿了颗刚才敖玉吃贝掏出来的珍珠给小娃娃当谢礼。 那珠子乌突突的, 直径足有两三厘米, 也不大圆溜儿,庄凡就当做自己小时候玩儿的玻璃球送人了。 这东西敖玉根本不稀罕,更大更光华夺目的海里也常见,也不以为意,倒是把那娃娃家里人唬了一跳,家里老人年轻时也是跑商,识货,知道这东西贵重,叫娃娃拿来还,没想到这回敲开门,出来的是敖玉,这家伙长得好看,把小娃娃给看呆了,唔哩唔噜满嘴口水,话也说不清,就举着个珠子给敖玉。 敖玉以为人家在跟他显摆,得意地一笑,顺势一蹲,得意洋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往手心一倒,一小捧各色珍珠,各个儿滴流圆,璀璨夺目。 奶娃子眼睛都看直了,身后跟着的小伙伴也都惊呆了! 然后敖玉这熊孩子就趴在地上,教一群奶娃子玩儿弹珠,小半天过去,把一小袋子珍珠输个一干二净,衣服也弄得脏兮兮,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敖玉跟胡同小孩子玩儿的时候,悟空已经回来了,正在受审。 方才庄凡见悟空半天不见,以为猴子回花果山了,嘀咕了一嘴,被唏哩呼噜喝粥的小白龙听见了,小白龙就跟师父道:“昨日师兄发现城里有妖气,我俩找了一圈儿啥也没找着,大师兄大概又出去找了吧,不找到这个妖精,师兄是不会放心休假啦。” 妖精!?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忘了跟师父说!? 其实昨晚敖玉喊了一嗓子来的,庄凡紧盯着猴子怕他出去撒泼,根本没往耳朵里去。 这功夫知道了,猴子刚回来,就被两眼放光的师父逮住了:“悟空,可找见那妖精?” 猴子就纳闷儿了,怎么师父一听说有妖精,就这么兴奋?和尚这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傻? 大圣挠挠头,道:“没找着。” 他也奇怪,此城甚是偏颇,身处大山环绕之中,地又贫瘠,按理说不该是人住得地方,却偏偏有一城,并且周边山里,一个妖精毛都没有,干净的令人发指,真是奇也怪哉。 庄凡咂咂嘴,也很失望,不过抓妖精可以放一会儿,赴宴的时间可是快到了,庄凡把帖子递给徒弟:“悟空,你等下是跟师父去赴宴,还是先回花果山。” 悟空生而聪慧,天生认字,他拿过帖子一瞅,见是昨日那老城主送来的,道:“师父,这妖精一直没露面,徒儿有些不放心,还是先不回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圣支棱起耳朵,听了听门口的动静,敖玉正跟一群奶娃子玩儿得热火朝天:“师弟叫您宠得一身孩气,就知道撒娇,遇事也不顶用,我走了也不放心。” 失败家长庄凡脸一红,突然想出一个歪点子来:“悟空,你看那妖精,有没有可能是摄于你的威名,而不敢露面?” 猴子一皱眉,突然有一种微妙的不好的预感:“师父想说甚?” 庄凡一揉下巴:“要不你先回家,把你师弟也带家去认认门儿,师父自己留这儿,权当个诱饵?” 猴子给“诱饵”这俩字砸蒙了,只听他师父又道:“若是没有妖精,自然虚惊一场,等你俩回来,咱们就出发。若是有妖精,也不用害怕,这不还有轮值护法呢,到时候叫他们去花果山找你,你那筋斗云,这么短的距离,也耽误不了功夫,到时候妖精一抓,咱们再走,徒儿,你看如何?” 猴子几乎都叫他师父淡定又有条理的架势给说服了,刚要点头,后腰上被隐身的当值小神恶狠狠给掐了一记,立马清醒过来了,连忙摇头:“师父说的甚么话!君子不坐垂堂,自古白龙鱼服都是被诟病的,岂可以身犯险,徒儿不会答应的!” 啧,被拒绝了! 庄凡怏怏,只好去洗漱更衣。去城主府赴宴,总不能还穿的破衣烂衫的,再说他身上的外衫和里衣,全都让敖玉那个哭精给打得湿透,也不知道那猴儿孩子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猴子见师父去洗澡,自然也要跟着,正好庄凡觉得自己头发太长了,就叫悟空给他剃发。 猴子剃虎骨那叫一个运刀如飞,可是捧着师父的脑袋,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起来,一看到那伤口就心里发紧,不敢下刀,磨蹭半天也没剃成,庄凡无奈,只能放过徒弟,去行李里把那套豪华装备翻了出来。 内穿白色里衣,外套棕色僧衣,身披大红绣金线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胸前挂着佛珠,一手拄着九锡环杖,一手拿着新穿的手持,一个标准的唐僧形象就出来了。 帽子一带,也就看不出来头发长短了,庄凡又摸摸耳朵,发现唐僧耳垂就是正常大小,根本没电视里那么夸张,有点儿失望。 老话说了,耳大有福,他还指望唐僧福气多一点,保佑他平平安安回家呢。 猴子也把那套大圣披挂收拾的干净利落,还听师父的吩咐,把金箍棒和锁子甲擦得闪闪发亮,两人都穿戴利索了,敖玉一身土半身泥的从门口进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玩儿地脸都成花猫了。 两下里对比十分鲜明。 庄凡心里特别怀念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如今这个淘气包子谁家的?请领走不要客气! 庄凡装没看见这淘气包,转身跟猴子说:“悟空,咱们出发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路上还能溜达溜达,让徒弟给他指点一下店铺的位置。 敖玉正震惊于师父的华丽装扮,这根他当初在瀑布见到的那个灰突突的胖秃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猛然一听,啥,他师父要出门?带着他大师兄!那他呢?敖玉张大嘴就要嚎,还想去扑他师父大腿。 庄凡见这孩子又要犯熊,连忙道:“悟空,定住他!” 猴子最近是师父一个口令,自己一个动作,庄凡刚说完,敖玉就定那儿了,嘴巴大的能塞下一个瓜,眼睛里还挂着两泡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庄凡看着头疼,一指他:“悟空你把他下巴合上。”省的等会儿流口水,再者时间长了容易下巴掉。 整整训了小白龙五分钟。 猴子把定身法一撤,敖玉灰溜溜蔫巴巴去洗澡了,特别乖。 庄凡数了三百个数,中间还出去招待了一下来还珍珠的一群老人家和哭唧唧的小娃娃,这家伙终于打扮体面的出来了。 敖玉只要不动不笑不说话,配上一身华服,腰挂玉佩,顶戴明珠,眉清目秀面白如玉的,一打眼就是个身份贵重的大家小公子。 庄凡欣慰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好歹拿得出手,敖玉就是西游小分队门面担当啊。 悟空拄着棍子,瞅了师弟几眼:“师父,师弟这打扮不对啊。” 庄凡知道猴子说啥,道:“那也不能给他剃光头穿僧袍啊,多浪费这张脸!就跟外人说是俗家记名弟子吧!” 猴子“啧”了一声,把棍子扛起来,“走吧!”绕过影壁出了门。 庄凡冲还站在廊下做深沉脸的小白龙一摆手:“走啦!”转身也跟着大徒弟出去了。 小白龙听见师父跟师兄叨咕什么了,心里暗地嘀咕,他才不想当什么记名弟子。 眼珠子贼贼的转悠几下,敖玉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青衣小沙弥,面相跟他师父有七八分像,看个头儿,十二三岁,光着头,脚踩僧鞋,肥头大耳,宝相庄严,手捧木鱼,应一声“来啦!”,便一声不吭满脸严肃地跟在他师父身后出了门。 庄凡根本没发现这皮猴子捣的鬼! 走了几步,悟空一回头倒是看见了,敖玉冲他大师兄挤挤眼,悟空心领神会,一路领着他师父东拉西扯,庄凡根本没找着机会看敖玉一眼。 弄得这熊孩子一边得意,一边委屈。 等师徒三人来到城主府门前,老城主竟然带着人亲在门口相候,远远的见圣僧到了,急忙快步向前:“今日得圣僧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庄凡自持唐皇御弟身份,也没太惶恐,跟老城主客气客气,接着就把徒弟从身后拽出来,一一给介绍:“这是我两个徒弟,大徒弟悟空,昨日老大人见过了,这个咳咳咳咳咳,这这这个是我二徒弟,敖玉。” 庄凡好悬没把手里领着的这个青衣小和尚给丢出去!谁啊这是! 个小混蛋! 敖玉还一本正经跟人家施礼:“阿弥陀佛,小僧见过老施主!”似模似样的一个小沙弥。 老城主回完礼,还跟唐僧赞叹:“想不到圣僧小徒弟,小小年纪,竟然也满身佛性!难得啊难得!”心里琢磨,山高路远狼豺虎豹的,圣僧还带着这么一个比他还弱的娃娃和尚,真是法力高深啊! 庄凡尴尬笑:“老大人抬爱!”回家就揍他个满脑袋包!叫他爱当和尚! 寒暄几句,众人就从正门进,往院子里走。 悟空自打进了这个城主府,精神就紧绷了起来,他总觉得不对劲儿,仔细一嗅,并无妖气,定睛一瞅,也没妖精,但是猴子却觉得自己寒毛都竖起来,连带着师父交给他的三根救命毫毛,也在瑟瑟抖动。 有妖。 在哪儿? 众人正欢欣鼓舞,却听菩萨轻咳一声,不由得浑身一凛,忙恭敬肃立,重整面容,闭口不言。 菩萨也不废话,凌空摄来那药匣子,神识一扫,大袖一甩,把唐御弟用不上的都挑了出来,分与众人,剩下百十来瓶,仍旧装在匣子里,往唐僧怀中一丢,淡然道:“且收着,此等仙丹,你吃吃也无妨。” 众护法原本以为这一笔意外之财要泡汤,却不想菩萨如此公允,在列小神均各自得了若干瓶老君仙丹,善财得的,也恰是她想要的那几瓶,不由得均喜不自胜,只是不敢在菩萨面前造次,便手腕微动藏了了事。 尽管众护法均为神职,只是天上神仙众多,老君仙丹何等珍贵,就算他们日日在天庭当值,闻仙丹味儿都且轮不着他们呢。本以为此次西行,离了天庭,日日凡间日晒雨淋,奔波无度,是个苦差,哪成想还没出大唐边界,就由菩萨做主,各自得了几十颗上好仙丹,这是何等的体面!众小神看唐僧的眼神儿都变得热切起来:御弟慷慨啊!会做人! 那拿了酒葫芦出来的功曹,恨不得再拿十个葫芦出来,跟圣僧换金丹! 事后此事被几个不当值的护法得知,均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此后西行路上,各个尽心竭力,不敢松懈。御弟此人慷慨,伺候好了他,还怕没有好处不成。 且说庄凡,复又打开匣子一看,剩些补气凝神,健体养身之类的丸子,料众小神也不会眼馋这个,便再不推辞,谢过菩萨之后将药交给小龙,叫他收着。 敖玉见师父对他如此信任,丝毫不因他偷吃了马匹而疑心他会私吞丹药,不由得心中一热,免不了热泪盈眶,险些坠下泪来,连忙低下头,躬身捧着匣子退下,去守着他大师兄了。 庄凡才不在意这个,只是悟空还在酣睡,庄凡自己正要准备和菩萨说说自己回家的事儿,万一他要是真走了,那原来的唐僧是个糊涂的,若是和推辞人参果一般硬生生推了仙丹,那可就完完全全拂了观音的面子了,得罪自己上司,何苦来哉! 菩萨却是个等不得的,见此间事了,便对众护法道:“你们且散去吧,”又对金头揭谛提出口头表扬:“今日做的不错,辛苦了!” 众小神得了便宜也不敢卖乖,口中称诺,又与唐御弟躬身一礼,各自隐身而去,护卫周围,并龙女也被打发至半空。 等庄凡反应过来,周边儿十米内,除了他和菩萨,再没旁人! 只因刚才大家嫌弃臭,不自觉的离开悟空之处好远,还占了一个上风头。 庄凡心里嘀咕,咋?被菩萨看穿了? 菩萨却不耐烦啰嗦了,抬头一瞅,乌金西坠,凡间眼看就又是一天,心中实在烦躁,冲唐僧一招手:“你且来!” 庄凡心说咱俩离挺近啊,但是不敢反驳,磨磨蹭蹭又近前两步,到菩萨一臂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站住了,冷不防凭空一个大包裹丢了下来,“吓!”啥玩意啊!? 好悬把胖和尚砸个满脸花。 却听菩萨道:“此乃佛祖所赐,三个紧箍儿,又有金禁紧咒语三篇附上,你且自己学来。此番西去,你尚有徒弟两个,一个曾任天蓬元帅,一个曾任卷帘大将。你这徒弟四人昔日均高高在上,本领高强,若性子难训不伏使唤,这三个紧箍儿戴于头上,见肉生根,咒语一念,自然听话!” 菩萨语气冷冰冰,庄凡听得浑身一凛,差点儿一个哆嗦把这烫手山芋扔的远远的,想了想乃道:“菩萨为小僧所收之人,自是好的。悟空与我两日相处下来,虽偶不通凡间俗礼,但性子烂漫天真可爱,对我也不曾有忤逆失礼之处,方才我见敖玉,更是翩翩君子,有礼少年。” 说着把包裹打开,果见三顶嵌金花帽,做得金彩辉煌,闪耀无比,心说这佛祖的审美真是暴发户一般样。 庄凡自取出一顶,递与菩萨,道:“这一顶,还请菩萨先收着。贫僧不知其余二徒本性如何,且暂留两顶。待收了那二人为徒之后,若不需戴,便再求护法,将之还于菩萨。”猪八戒和沙僧可是有吃人前科的,庄凡心里提防,不敢像悟空那样轻易赋予信任。 观音也不跟他计较这一个俩的,见他诚心,便自收了,自此两人把佛祖之赐分刮完毕。 菩萨又冲远处背对着他们的敖玉点点下巴道:“敖玉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他向前被其父状告忤逆,差点儿上了斩龙台,正是心冷之时,你今后对他疼爱些,他必视你为父,也不会记胯,下之辱。好了,你可有旁事?”没事老娘就要走了! 庄凡忙道:“有有有,有的!” 菩萨不耐:“讲!” 庄凡迅速回头瞅了一眼俩徒弟,一躺一坐,看哪个都可怜兮兮,无父无母六亲不靠的,便心一横,心说反正要走,替他俩把好处要足了吧,便道:“贫僧却有几桩事要求菩萨。” 菩萨一甩杨柳枝:“不必支吾,讲!” 御弟便道:“其一,是想替徒儿敖玉向菩萨讨副新鞍辔。小僧这里虽有一副,但终归凡品,且也脏污了……” 远处“啪”一声,正低头瞅他师兄的敖玉被个包裹正正砸中后脑勺儿,这头菩萨拂拂衣袖:“下一话题!” 庄凡目瞪口呆,他二徒弟不能给打得更傻了吧:“呃,啊,下一件事,就是马上要入冬了,想请菩萨接济些银两,贫僧欲去城镇中,置办些过冬衣物被子并火炭等物,以免夜宿荒野,受不得寒风刺……” 菩萨一挥手,打断唐僧絮叨,道:“此间土地何在?” 一拄着歪头树杈,破衣喽嗖的土地腾一下冒了出来:“小神见过菩萨!” 观音一皱眉:“你怎么那么穷!”衣服都没一件好的!拐杖还是个枯树枝!形容如此落魄的小神,他真是头一回见,简直大开眼界! 土地一哈腰:“菩萨勿怪,只因此地人烟稀少,小神无人供奉,因此才……”我也不想啊,人口是第一生产力,没有生产力,拿啥发家致富啊!菩萨明鉴,土地家也没有余粮! 他可不想叫这过路和尚打了秋风。 观音岂不知这土地心思,气得嘴一歪,道:“此间可有金矿?” 土地道:“自是有的。”他这破山,啥都缺,就不缺金矿,只是那凡间之物,再多也没用,满山金子放一块儿,也买不来太上老君一颗仙丹。 菩萨心说这还真是不踹不动弹,道:“速去取些狗头金与我!”土地满心不乐,嘴里唧唧歪歪的缩进地去,不见了。 菩萨又觉得头疼,对唐僧道:“去取瓶仙丹,不拘什么,等会儿那土地回来,你亲手赠了他!” 庄凡哪有不懂之理,连忙跑到敖玉处,随意从匣子里摸了一瓶出来,又随手把龙珠塞回敖玉手中,右手在嘴上比了个“嘘”声,不叫他声张,自己又跑回菩萨处接着说话。 131.罪不容恕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花果山有了菩萨庇佑,不说大小猴子,便是其他一干小精怪,也得以在此处休养生息起来,此处暂且不提,却说两界山这里,一大清早,师徒二人吃过早饭,就开始收拾行李, 尤其虎骨,一根不落的都要捡走。 马上就要到冬日, 庄凡惦记着拿这虎骨虎皮, 到个大镇子上换个好价钱,买棉衣过冬呢。 有了钱, 就不用担心悟空惦记旁人的钱财, 有样学样, 反去打劫拦路的强盗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 庄凡另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僧衣换上, 把那件金光灿灿的锦襕袈, 裟和金顶毗卢帽都收了起来, 只留着九环锡杖拎在手里。 他想安安全全回家, 不想还没走出去多远, 就因为金光闪闪太耀眼而被妖怪发现逮去灭了, 就当给大圣省点心吧。 九环锡杖倒是能做防身之用,佛祖不说了么,这锡杖,持在手中,不遭毒害,情急时刻,也能轮圆了不使歹人近身,防妖怪不行,打个小蟊贼还是可以的。 只是和尚这小身板儿确实不行,庄凡不过站在那里抡了两下锡杖,就有些气喘吁吁满头细汗,到引来猴子窃窃嗤笑,庄凡也不以为意,他才不跟大圣比武力值。 行李无多,一个小包裹全包走,昨日没吃完的桃子也洗好晾干了带着,庄凡另寻了个米袋子装虎骨,剩余的虎肉丢在原地,等他们走了,自有野兽来吃。 不多时师徒二人便收拾得紧趁利落,临行时庄凡又扒拉几下篝火,将水罐里的清水泼了进去,确认再无余焰,这才要牵马上路。 猴子见这唐和尚颇为墨迹,忍不住道:“师父,何须如此谨慎?此地自有山神土地管辖,即便我们走后有了大火,也是此地生灵劫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庄凡暗地里叹口气,心说大概自己是穿到西游记原书中了,看猴子这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正是桀骜难驯怨气冲天的时候,自己若说话不走心,把他气跑了,说不准回了花果山,一口气下去,就收了千百条人命。 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熊孩子磨死人。 敖玉饭量大,庄凡索性全部给他清蒸。本来不打算给他做的,直接吃新鲜的多好,奈何熊孩子魔音穿耳,撒娇撒得庄凡挺不住,只好给他做。 只是敖玉已经喊饿了,为了快,只能投机取巧,再说新鲜海物,清蒸了很美味哒!要不是庄凡刚才喝粥撑个半死,他还想续桌来的。 悟空刚才吃饱了,拎着棍子出去巡城去了,敖玉趁着他师兄不在,使劲儿跟师父撒娇赖皮,庄凡宠完这个疼那个,当师父当得不亦乐乎。 敖玉把饭吃到嘴的功夫,小跨院的门又被敲响一回,老城主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大唐来的圣僧及两位高徒到城主府赴宴,时间定在午时。 帖子还是老城主府送信的小厮,拜托了胡同里一家的奶娃娃送来的,庄凡顺手拿了颗刚才敖玉吃贝掏出来的珍珠给小娃娃当谢礼。 那珠子乌突突的,直径足有两三厘米,也不大圆溜儿,庄凡就当做自己小时候玩儿的玻璃球送人了。 这东西敖玉根本不稀罕,更大更光华夺目的海里也常见,也不以为意,倒是把那娃娃家里人唬了一跳,家里老人年轻时也是跑商,识货,知道这东西贵重,叫娃娃拿来还,没想到这回敲开门,出来的是敖玉,这家伙长得好看,把小娃娃给看呆了,唔哩唔噜满嘴口水,话也说不清,就举着个珠子给敖玉。 敖玉以为人家在跟他显摆,得意地一笑,顺势一蹲,得意洋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往手心一倒,一小捧各色珍珠,各个儿滴流圆,璀璨夺目。 奶娃子眼睛都看直了,身后跟着的小伙伴也都惊呆了! 然后敖玉这熊孩子就趴在地上,教一群奶娃子玩儿弹珠,小半天过去,把一小袋子珍珠输个一干二净,衣服也弄得脏兮兮,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敖玉跟胡同小孩子玩儿的时候,悟空已经回来了,正在受审。 方才庄凡见悟空半天不见,以为猴子回花果山了,嘀咕了一嘴,被唏哩呼噜喝粥的小白龙听见了,小白龙就跟师父道:“昨日师兄发现城里有妖气,我俩找了一圈儿啥也没找着,大师兄大概又出去找了吧,不找到这个妖精,师兄是不会放心休假啦。” 妖精!?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忘了跟师父说!? 其实昨晚敖玉喊了一嗓子来的,庄凡紧盯着猴子怕他出去撒泼,根本没往耳朵里去。 这功夫知道了,猴子刚回来,就被两眼放光的师父逮住了:“悟空,可找见那妖精?” 猴子就纳闷儿了,怎么师父一听说有妖精,就这么兴奋?和尚这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傻? 大圣挠挠头,道:“没找着。” 他也奇怪,此城甚是偏颇,身处大山环绕之中,地又贫瘠,按理说不该是人住得地方,却偏偏有一城,并且周边山里,一个妖精毛都没有,干净的令人发指,真是奇也怪哉。 庄凡咂咂嘴,也很失望,不过抓妖精可以放一会儿,赴宴的时间可是快到了,庄凡把帖子递给徒弟:“悟空,你等下是跟师父去赴宴,还是先回花果山。” 悟空生而聪慧,天生认字,他拿过帖子一瞅,见是昨日那老城主送来的,道:“师父,这妖精一直没露面,徒儿有些不放心,还是先不回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圣支棱起耳朵,听了听门口的动静,敖玉正跟一群奶娃子玩儿得热火朝天:“师弟叫您宠得一身孩气,就知道撒娇,遇事也不顶用,我走了也不放心。” 失败家长庄凡脸一红,突然想出一个歪点子来:“悟空,你看那妖精,有没有可能是摄于你的威名,而不敢露面?” 猴子一皱眉,突然有一种微妙的不好的预感:“师父想说甚?” 庄凡一揉下巴:“要不你先回家,把你师弟也带家去认认门儿,师父自己留这儿,权当个诱饵?” 猴子给“诱饵”这俩字砸蒙了,只听他师父又道:“若是没有妖精,自然虚惊一场,等你俩回来,咱们就出发。若是有妖精,也不用害怕,这不还有轮值护法呢,到时候叫他们去花果山找你,你那筋斗云,这么短的距离,也耽误不了功夫,到时候妖精一抓,咱们再走,徒儿,你看如何?” 猴子几乎都叫他师父淡定又有条理的架势给说服了,刚要点头,后腰上被隐身的当值小神恶狠狠给掐了一记,立马清醒过来了,连忙摇头:“师父说的甚么话!君子不坐垂堂,自古白龙鱼服都是被诟病的,岂可以身犯险,徒儿不会答应的!” 啧,被拒绝了! 庄凡怏怏,只好去洗漱更衣。去城主府赴宴,总不能还穿的破衣烂衫的,再说他身上的外衫和里衣,全都让敖玉那个哭精给打得湿透,也不知道那猴儿孩子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猴子见师父去洗澡,自然也要跟着,正好庄凡觉得自己头发太长了,就叫悟空给他剃发。 猴子剃虎骨那叫一个运刀如飞,可是捧着师父的脑袋,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起来,一看到那伤口就心里发紧,不敢下刀,磨蹭半天也没剃成,庄凡无奈,只能放过徒弟,去行李里把那套豪华装备翻了出来。 内穿白色里衣,外套棕色僧衣,身披大红绣金线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胸前挂着佛珠,一手拄着九锡环杖,一手拿着新穿的手持,一个标准的唐僧形象就出来了。 帽子一带,也就看不出来头发长短了,庄凡又摸摸耳朵,发现唐僧耳垂就是正常大小,根本没电视里那么夸张,有点儿失望。 老话说了,耳大有福,他还指望唐僧福气多一点,保佑他平平安安回家呢。 猴子也把那套大圣披挂收拾的干净利落,还听师父的吩咐,把金箍棒和锁子甲擦得闪闪发亮,两人都穿戴利索了,敖玉一身土半身泥的从门口进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玩儿地脸都成花猫了。 两下里对比十分鲜明。 庄凡心里特别怀念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如今这个淘气包子谁家的?请领走不要客气! 庄凡装没看见这淘气包,转身跟猴子说:“悟空,咱们出发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路上还能溜达溜达,让徒弟给他指点一下店铺的位置。 132.沙悟净的八卦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敖玉饭量大, 庄凡索性全部给他清蒸。本来不打算给他做的, 直接吃新鲜的多好,奈何熊孩子魔音穿耳, 撒娇撒得庄凡挺不住, 只好给他做。 只是敖玉已经喊饿了, 为了快, 只能投机取巧,再说新鲜海物, 清蒸了很美味哒!要不是庄凡刚才喝粥撑个半死, 他还想续桌来的。 悟空刚才吃饱了, 拎着棍子出去巡城去了, 敖玉趁着他师兄不在,使劲儿跟师父撒娇赖皮, 庄凡宠完这个疼那个, 当师父当得不亦乐乎。 敖玉把饭吃到嘴的功夫, 小跨院的门又被敲响一回,老城主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大唐来的圣僧及两位高徒到城主府赴宴, 时间定在午时。 帖子还是老城主府送信的小厮, 拜托了胡同里一家的奶娃娃送来的, 庄凡顺手拿了颗刚才敖玉吃贝掏出来的珍珠给小娃娃当谢礼。 那珠子乌突突的, 直径足有两三厘米, 也不大圆溜儿,庄凡就当做自己小时候玩儿的玻璃球送人了。 这东西敖玉根本不稀罕,更大更光华夺目的海里也常见,也不以为意,倒是把那娃娃家里人唬了一跳,家里老人年轻时也是跑商,识货,知道这东西贵重,叫娃娃拿来还,没想到这回敲开门,出来的是敖玉,这家伙长得好看,把小娃娃给看呆了,唔哩唔噜满嘴口水,话也说不清,就举着个珠子给敖玉。 敖玉以为人家在跟他显摆,得意地一笑,顺势一蹲,得意洋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往手心一倒,一小捧各色珍珠,各个儿滴流圆,璀璨夺目。 奶娃子眼睛都看直了,身后跟着的小伙伴也都惊呆了! 然后敖玉这熊孩子就趴在地上,教一群奶娃子玩儿弹珠,小半天过去,把一小袋子珍珠输个一干二净,衣服也弄得脏兮兮,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敖玉跟胡同小孩子玩儿的时候,悟空已经回来了,正在受审。 方才庄凡见悟空半天不见,以为猴子回花果山了,嘀咕了一嘴,被唏哩呼噜喝粥的小白龙听见了,小白龙就跟师父道:“昨日师兄发现城里有妖气,我俩找了一圈儿啥也没找着,大师兄大概又出去找了吧,不找到这个妖精,师兄是不会放心休假啦。” 妖精!?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忘了跟师父说!? 其实昨晚敖玉喊了一嗓子来的,庄凡紧盯着猴子怕他出去撒泼,根本没往耳朵里去。 这功夫知道了,猴子刚回来,就被两眼放光的师父逮住了:“悟空,可找见那妖精?” 猴子就纳闷儿了,怎么师父一听说有妖精,就这么兴奋?和尚这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傻? 大圣挠挠头,道:“没找着。” 他也奇怪,此城甚是偏颇,身处大山环绕之中,地又贫瘠,按理说不该是人住得地方,却偏偏有一城,并且周边山里,一个妖精毛都没有,干净的令人发指,真是奇也怪哉。 庄凡咂咂嘴,也很失望,不过抓妖精可以放一会儿,赴宴的时间可是快到了,庄凡把帖子递给徒弟:“悟空,你等下是跟师父去赴宴,还是先回花果山。” 悟空生而聪慧,天生认字,他拿过帖子一瞅,见是昨日那老城主送来的,道:“师父,这妖精一直没露面,徒儿有些不放心,还是先不回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圣支棱起耳朵,听了听门口的动静,敖玉正跟一群奶娃子玩儿得热火朝天:“师弟叫您宠得一身孩气,就知道撒娇,遇事也不顶用,我走了也不放心。” 失败家长庄凡脸一红,突然想出一个歪点子来:“悟空,你看那妖精,有没有可能是摄于你的威名,而不敢露面?” 猴子一皱眉,突然有一种微妙的不好的预感:“师父想说甚?” 庄凡一揉下巴:“要不你先回家,把你师弟也带家去认认门儿,师父自己留这儿,权当个诱饵?” 猴子给“诱饵”这俩字砸蒙了,只听他师父又道:“若是没有妖精,自然虚惊一场,等你俩回来,咱们就出发。若是有妖精,也不用害怕,这不还有轮值护法呢,到时候叫他们去花果山找你,你那筋斗云,这么短的距离,也耽误不了功夫,到时候妖精一抓,咱们再走,徒儿,你看如何?” 猴子几乎都叫他师父淡定又有条理的架势给说服了,刚要点头,后腰上被隐身的当值小神恶狠狠给掐了一记,立马清醒过来了,连忙摇头:“师父说的甚么话!君子不坐垂堂,自古白龙鱼服都是被诟病的,岂可以身犯险,徒儿不会答应的!” 啧,被拒绝了! 庄凡怏怏,只好去洗漱更衣。去城主府赴宴,总不能还穿的破衣烂衫的,再说他身上的外衫和里衣,全都让敖玉那个哭精给打得湿透,也不知道那猴儿孩子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猴子见师父去洗澡,自然也要跟着,正好庄凡觉得自己头发太长了,就叫悟空给他剃发。 猴子剃虎骨那叫一个运刀如飞,可是捧着师父的脑袋,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起来,一看到那伤口就心里发紧,不敢下刀,磨蹭半天也没剃成,庄凡无奈,只能放过徒弟,去行李里把那套豪华装备翻了出来。 内穿白色里衣,外套棕色僧衣,身披大红绣金线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胸前挂着佛珠,一手拄着九锡环杖,一手拿着新穿的手持,一个标准的唐僧形象就出来了。 帽子一带,也就看不出来头发长短了,庄凡又摸摸耳朵,发现唐僧耳垂就是正常大小,根本没电视里那么夸张,有点儿失望。 老话说了,耳大有福,他还指望唐僧福气多一点,保佑他平平安安回家呢。 猴子也把那套大圣披挂收拾的干净利落,还听师父的吩咐,把金箍棒和锁子甲擦得闪闪发亮,两人都穿戴利索了,敖玉一身土半身泥的从门口进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玩儿地脸都成花猫了。 两下里对比十分鲜明。 庄凡心里特别怀念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如今这个淘气包子谁家的?请领走不要客气! 庄凡装没看见这淘气包,转身跟猴子说:“悟空,咱们出发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路上还能溜达溜达,让徒弟给他指点一下店铺的位置。 敖玉正震惊于师父的华丽装扮,这根他当初在瀑布见到的那个灰突突的胖秃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猛然一听,啥,他师父要出门?带着他大师兄!那他呢?敖玉张大嘴就要嚎,还想去扑他师父大腿。 庄凡见这孩子又要犯熊,连忙道:“悟空,定住他!” 猴子最近是师父一个口令,自己一个动作,庄凡刚说完,敖玉就定那儿了,嘴巴大的能塞下一个瓜,眼睛里还挂着两泡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庄凡看着头疼,一指他:“悟空你把他下巴合上。”省的等会儿流口水,再者时间长了容易下巴掉。 整整训了小白龙五分钟。 猴子把定身法一撤,敖玉灰溜溜蔫巴巴去洗澡了,特别乖。 庄凡数了三百个数,中间还出去招待了一下来还珍珠的一群老人家和哭唧唧的小娃娃,这家伙终于打扮体面的出来了。 敖玉只要不动不笑不说话,配上一身华服,腰挂玉佩,顶戴明珠,眉清目秀面白如玉的,一打眼就是个身份贵重的大家小公子。 庄凡欣慰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好歹拿得出手,敖玉就是西游小分队门面担当啊。 悟空拄着棍子,瞅了师弟几眼:“师父,师弟这打扮不对啊。” 庄凡知道猴子说啥,道:“那也不能给他剃光头穿僧袍啊,多浪费这张脸!就跟外人说是俗家记名弟子吧!” 猴子“啧”了一声,把棍子扛起来,“走吧!”绕过影壁出了门。 庄凡冲还站在廊下做深沉脸的小白龙一摆手:“走啦!”转身也跟着大徒弟出去了。 小白龙听见师父跟师兄叨咕什么了,心里暗地嘀咕,他才不想当什么记名弟子。 眼珠子贼贼的转悠几下,敖玉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青衣小沙弥,面相跟他师父有七八分像,看个头儿,十二三岁,光着头,脚踩僧鞋,肥头大耳,宝相庄严,手捧木鱼,应一声“来啦!”,便一声不吭满脸严肃地跟在他师父身后出了门。 庄凡根本没发现这皮猴子捣的鬼! 走了几步,悟空一回头倒是看见了,敖玉冲他大师兄挤挤眼,悟空心领神会,一路领着他师父东拉西扯,庄凡根本没找着机会看敖玉一眼。 弄得这熊孩子一边得意,一边委屈。 等师徒三人来到城主府门前,老城主竟然带着人亲在门口相候,远远的见圣僧到了,急忙快步向前:“今日得圣僧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庄凡自持唐皇御弟身份,也没太惶恐,跟老城主客气客气,接着就把徒弟从身后拽出来,一一给介绍:“这是我两个徒弟,大徒弟悟空,昨日老大人见过了,这个咳咳咳咳咳,这这这个是我二徒弟,敖玉。” 庄凡好悬没把手里领着的这个青衣小和尚给丢出去!谁啊这是! 个小混蛋! 敖玉还一本正经跟人家施礼:“阿弥陀佛,小僧见过老施主!”似模似样的一个小沙弥。 老城主回完礼,还跟唐僧赞叹:“想不到圣僧小徒弟,小小年纪,竟然也满身佛性!难得啊难得!”心里琢磨,山高路远狼豺虎豹的,圣僧还带着这么一个比他还弱的娃娃和尚,真是法力高深啊! 庄凡尴尬笑:“老大人抬爱!”回家就揍他个满脑袋包!叫他爱当和尚! 寒暄几句,众人就从正门进,往院子里走。 悟空自打进了这个城主府,精神就紧绷了起来,他总觉得不对劲儿,仔细一嗅,并无妖气,定睛一瞅,也没妖精,但是猴子却觉得自己寒毛都竖起来,连带着师父交给他的三根救命毫毛,也在瑟瑟抖动。 有妖。 在哪儿? 猴子想去摸,又忍住了,抬头去看师父,因为头上有伤,唐僧这两日睡觉,都不自觉的偏着头,以免压到伤口,因此头上那寸把长的口子,一眼就叫猴子给看见了,这是他打虎的时候,把师父惊下马跌的。 大圣心里不是滋味儿,眼圈儿红红的,可也没哭,学着敖玉的样子,把自己变成个小猴子,爬上床,掀开被子,缩进师父怀里,揪着师父里衣,抽噎几声,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熟了。 自此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他跑啊跑啊,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快,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悟空完全没睡醒,赖赖唧唧的,脑袋往他师父脖颈处一窝,一手搂着他师父脖子,一手揉着眼睛。 133.妖王人选 新年快到啦,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悟空悄悄回到屋里, 来到床边, 见师父呼吸匀长睡得熟极了, 便轻手轻脚地拿起他师父手腕细瞧, 借着朦胧月色,见左手腕处, 确有半寸来长的口子,只怕再深些, 就割破血脉了。 伤口本该收敛了, 此时却略微有些红肿,大约是因为之前泡了澡的缘故。 猴子想去摸, 又忍住了, 抬头去看师父,因为头上有伤,唐僧这两日睡觉, 都不自觉的偏着头, 以免压到伤口, 因此头上那寸把长的口子,一眼就叫猴子给看见了, 这是他打虎的时候,把师父惊下马跌的。 大圣心里不是滋味儿, 眼圈儿红红的, 可也没哭, 学着敖玉的样子,把自己变成个小猴子,爬上床,掀开被子,缩进师父怀里,揪着师父里衣,抽噎几声,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熟了。 自此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他跑啊跑啊,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快,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悟空完全没睡醒,赖赖唧唧的,脑袋往他师父脖颈处一窝,一手搂着他师父脖子,一手揉着眼睛。 庄凡跟哄孩子似的,抱着小猴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开悟空小胖爪:“脏,不给揉。” 一副他徒弟才三岁的架势。 好在到了屋外,冷风一吹,猴子立马精神了,脸一红,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小奶音:“师父,徒儿自己走~” 庄凡便放下他,猴子一落地,咻一声就不见了。 庄凡在后面儿喊:“洗脸洗手再来吃饭啊!”坏心眼儿的师父笑嘻嘻自己去了厨房。 庄凡掀开锅,一边尝咸淡一边放盐,觉得合适了,又把葱姜切了,等会盛了粥再撒上去。 他自己是不爱吃姜的,姜都切成了好大的片儿,到时候借个味儿,吃到最后,姜片还在碗里。 而悟空那碗,准备的却是切成了丁而儿的姜,好叫孩子不能挑食。 谁叫他自己掌勺呢,没处说理! 没一会儿,悟空就恢复原身,穿戴整齐,脸上带着水汽的来了厨房,面上一本正经的,庄凡也不逗徒弟了,免得吃饭呛着。 小厨房里有个小饭桌,本来是用来临时放菜的,天冷,庄凡也不爱折腾,搬了几个凳子来,守着热乎乎的厨房直接吃饭,也挺好。 庄凡怕猴子吃不惯海物的鲜味儿,第一碗就给他盛得不太多,拌了葱姜,怕烫着他,道:“慢些吃!” 猴子挠挠后脑勺,这碗也太小了,饭量跟头一天师父给他的那两个大老虎腿根本没法比,不过他也不敢一口倒嘴里,昨天吃汤饼,他稍微吸溜得快些,师父就让他慢慢吃,提醒他好几回,害得他只吃了一碗就不敢吃了。 庄凡就看着自己徒弟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一口一口喝粥,猴子果然是第一次喝海鲜粥,把他鲜得不行,一高兴就显出猴样儿来,开心的抓耳挠腮的,庄凡见他吃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眯眯,又把煎带鱼去了刺,放到猴子碗里。 猴子吃完这一碗,又添了满满两回,带鱼也吃了大半,庄凡摸摸他肚子,见鼓溜起来了,就不叫他吃了,给他拿了水果,撵他出了屋子去玩儿。 庄凡这才自己坐下,先念了几句佛,胆战心惊的抓起筷子,喝了一口粥,就怕一吃荤的,菩萨就跳出来! 结果一口粥下肚,妈呀!太好喝了!馋凡热泪盈眶!敖玉这孩子拿来的海鲜,真的是太新鲜了!!! 反正破戒的是个凡人!庄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逻辑,心一横,夹了一块带鱼放进自己嘴里…… 啊!人生!大满足!!! 外酥里嫩,满口鲜香!他好想给这个带鱼打电话!!! 庄凡这头破戒了,菩萨还不知道,轮值星君可都看在眼里。 轮值星君不敢出来制止唐僧,旁的守护小神告诫过了,得罪御弟小心以后没好处!只能擦擦脑门的汗,一溜烟跑到南海跟观音禀报:“菩萨,大事不好!” 观音刚回来没多久,正在赏荷,闻言不耐烦道:“生病了吃药丸子,没钱了花金子,遇见妖怪都打死!又能哪儿不好!?” 丁卯小神胆子小,此刻都哆嗦了:“噗噗菩萨,那那那唐御弟,他他他他吃海鲜了!” 观音正探身去嗅荷花的香气,漫不经心的道:“胡扯,两界山离着大海万里之遥,他哪儿来的海鲜!” 丁卯小神一抹汗:“是是是敖玉三太子半夜去西海拿回来的!”好些呢! 观音伸手把荷花摘下来,捧着往屋走:“哦,你别说,西海没别的好处,就是海鲜还值得一提。” 他当年也总吃来的,现在每天忙得要死,口腹之欲也淡了。 丁卯小神目瞪口呆,随侍菩萨的龙女见观音走远了,拽着丁卯小神往外走:“你傻不傻,只要唐僧能去西天取经,你管他吃些啥,他就是想吃孔雀,只要他弄得来,能吃到嘴里都算他的本事!以后荒山野岭的路多了去了,你不叫他打猎吃肉,让他饿死在半路上?那还取不取经了?” 到了紫竹林门口,龙女把丁卯小神往外一推:“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知道不?对了,敖玉弄来的海鲜挺多?” 丁卯小神傻乎乎的点点头,龙女眼珠子一转,小手指头一勾:“附耳过来!” 丁卯小神就呆呆的凑过去,龙女小声儿道:“我离家久了,久不闻海味儿,你快去快回,给我送些海鲜来,随便什么都行!” 大受打击的丁卯小神木呆呆跑了几趟。 等敖玉醒来,海鲜粥没了,海鲜也少了不少。 哭包嗷一声就哭了! 历年寒暑假保姆庄凡心里一笑:唐僧个胆小鬼又被妖怪吓晕啦?麻蛋家里小兔崽子们又看西游记了,还把电视机开这大么声儿!吵死了,他奶奶的,等我起来挨个揍屁股! 待要睁眼,只觉得四下里冷风拂面,身下潮湿冰冷,双眼黏涩,后脑勺闷痛,伸手一摸,光秃秃湿漉漉,冷冰冰黏腻腻,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把手凑近了一瞅:我滴个娘,血红一片! 怎么喝酒喝到最后自己还和人干架了?摔着了? 庄凡凡直眉瞪眼的侧躺着,瞪着沾血的手指头一脸的茫然,冷不防身侧有人凑过来扶他坐起:“师父你可醒了!吓死俺老孙了!你胆子怎地恁小!俺老孙不过打个老虎,竟把你唬得跌下马来!如若摔死了你,俺老孙可没法儿跟菩萨交待……” 一边上蹿下跳的扶着,一边兀自罗里吧嗦说个不住。 庄小凡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脖子咯吱吱扭过去看,我滴个神!我滴个娘!我滴个姥姥滴姥姥! 只见身侧一猴儿,长得那叫一个丑:尖嘴缩腮,金睛火眼,身上那叫一个埋汰:头上堆着苔藓,耳中生着薜萝,鬓角长的是青草,颔下粘的是绿莎,眉间满是土,鼻凹尽是泥,造型十分狼狈。 最糟糕的是满手都是泥,那毛乎乎的爪子往他身上一搭一个脏手印儿,瞅得庄凡凡眼皮直抽抽。 那猴子见庄凡睁开眼坐起,便唠叨着走开了,颇有觉悟的庄凡原地坐着没动,四下里一撒嘛:极目远眺处远山空幽,身侧不远处密林幽静,自己坐着的地方隐约一跳崎岖小路,四下里杂草丛生,山风呼啸…… 再低头研究自己的一身儿打扮:袈,裟染土,芒鞋沾尘,胸前佛珠凌乱,腕间手持乱缠……哦,旁边草地上还胡乱丢着一顶金顶毗卢帽和一只九环锡杖…… 离老远一匹白马甩着尾巴哆哆嗦嗦的站着,这头不远处,死老虎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下好大一滩血,那猴子正揪下一根毫毛,吹口气,叫声“变”,就手持牛耳尖刀,刷刷刷虎皮一扒,手法颇为利落干脆。 …… 耳边儿小风呜咽一吹,庄凡凡激灵灵打个冷颤,禁不住喉咙里哽咽了一声,心塞塞! 一觉醒来,从一个正在过年的现代人,一下子变成了个要历经八十一难的唐朝和尚!都市生活频道配角儿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愣改成玄幻频道窝囊废的主角儿!谁受得了这种打击! 庄凡恨不得趴在草地上立刻大放悲声:不过醉个酒睡个热炕头!我又没酒驾,大过年的搞毛穿越! 嗷嗷嗷!家里边儿那么些好吃的还没吃一遍呀!我梁上的腊肉,檐下的干肠,缸里新米,雪里的豆沙包呀!我的酱牛肉小鸡炖蘑菇干炸小排大锅炖鱼贴饼子酸菜猪肉馅儿大饺子呀…… 思维这么一发散,庄凡更伤心了:身为一个无肉不欢的食肉兽,穿到美食素材遍地,外来美食丰富的盛世大唐,不能去长安街头大快朵颐也就罢了,竟然成了一个需要穿山越岭忍饥挨饿吃尽苦头成天打怪,还只能吃素的和尚!? 一口肉都不能吃的人生,那叫什么人生! 这世界对我恶意满满!庄小凡心里一泡苦水无处发泄,琢磨半天贼心不死,有可能他只是唐僧随从呢? 好在他对西游记熟得不能再熟了,仔细一想,脱下左脚鞋袜验证,结果定睛一瞅,果然,完蛋,小脚趾空缺!唐三藏没跑了! 这下子庄凡心里更加悲愤莫名,心酸地寻思着,和尚也就罢了,还是个残疾和尚!! 为啥我满眼饱含深情的泪水,只因我对这片土地爱恨交织! 哪怕早来一步呢,庄小凡暗戳戳的幻想着,他记得刚刚路过的那伯钦家有老虎肉,香樟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和鹿肉干来的,多好的食材啊!搁上辈子,上哪儿有这么容易吃这些野物去!伯钦那家没啥调料,没油没盐没酱,白瞎了那些好东西,要是自己上手,好好拾到拾到,那肯定是一顿超级丰盛的野味大餐……来晚了……嘤嘤……庄凡凡吸溜着口水,哭得痛不欲生。 猴子扒完虎皮,荒郊野岭的也没法鞣制,只得胡乱的包了,回过头来找师傅,一瞅唐僧,这半天了仍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眼挂两行清泪,嘴角亮晶晶的……那是口水? 菩萨保佑! 猴子心里咯噔一声,他在凡间看过的傻子,就是自己师傅现在这德行,这师父不是摔了那么一下就摔成傻子了吧?这也太弱了! 猴子挠挠后脑勺,小心翼翼蹲唐僧身边儿,轻声儿唤道:“师父!天儿不早了,再耽搁恐误了时辰,咱们上路吧!” 见那和尚眼神清明地转过来,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猴子心里一块儿石头落了地,还成,没傻!连忙欣喜地过去扶。 上路,路,路路…… 猴子一句话,叫庄凡凡嗓子眼儿里哀嚎一声,任命地在脏徒弟的搀扶下爬起来,心特别粗地忽略了猴子那一身血腥味儿,他四下里瞅瞅:荒山野岭,鸟鸣啾啾,空谷幽响,不见人声,又瞅瞅唐僧这小胳膊小腿儿弱鸡似的身板儿,麻蛋的,果断跑路无能! 134.凡间富贵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 被子一掀, 直起脖子一瞅, 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 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 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 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 他跑啊跑啊, 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 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 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快, 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 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 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 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悟空完全没睡醒,赖赖唧唧的,脑袋往他师父脖颈处一窝,一手搂着他师父脖子,一手揉着眼睛。 庄凡跟哄孩子似的,抱着小猴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开悟空小胖爪:“脏,不给揉。” 一副他徒弟才三岁的架势。 好在到了屋外,冷风一吹,猴子立马精神了,脸一红,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小奶音:“师父,徒儿自己走~” 庄凡便放下他,猴子一落地,咻一声就不见了。 庄凡在后面儿喊:“洗脸洗手再来吃饭啊!”坏心眼儿的师父笑嘻嘻自己去了厨房。 庄凡掀开锅,一边尝咸淡一边放盐,觉得合适了,又把葱姜切了,等会盛了粥再撒上去。 他自己是不爱吃姜的,姜都切成了好大的片儿,到时候借个味儿,吃到最后,姜片还在碗里。 而悟空那碗,准备的却是切成了丁而儿的姜,好叫孩子不能挑食。 谁叫他自己掌勺呢,没处说理! 没一会儿,悟空就恢复原身,穿戴整齐,脸上带着水汽的来了厨房,面上一本正经的,庄凡也不逗徒弟了,免得吃饭呛着。 小厨房里有个小饭桌,本来是用来临时放菜的,天冷,庄凡也不爱折腾,搬了几个凳子来,守着热乎乎的厨房直接吃饭,也挺好。 庄凡怕猴子吃不惯海物的鲜味儿,第一碗就给他盛得不太多,拌了葱姜,怕烫着他,道:“慢些吃!” 猴子挠挠后脑勺,这碗也太小了,饭量跟头一天师父给他的那两个大老虎腿根本没法比,不过他也不敢一口倒嘴里,昨天吃汤饼,他稍微吸溜得快些,师父就让他慢慢吃,提醒他好几回,害得他只吃了一碗就不敢吃了。 庄凡就看着自己徒弟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一口一口喝粥,猴子果然是第一次喝海鲜粥,把他鲜得不行,一高兴就显出猴样儿来,开心的抓耳挠腮的,庄凡见他吃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眯眯,又把煎带鱼去了刺,放到猴子碗里。 猴子吃完这一碗,又添了满满两回,带鱼也吃了大半,庄凡摸摸他肚子,见鼓溜起来了,就不叫他吃了,给他拿了水果,撵他出了屋子去玩儿。 庄凡这才自己坐下,先念了几句佛,胆战心惊的抓起筷子,喝了一口粥,就怕一吃荤的,菩萨就跳出来! 结果一口粥下肚,妈呀!太好喝了!馋凡热泪盈眶!敖玉这孩子拿来的海鲜,真的是太新鲜了!!! 反正破戒的是个凡人!庄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逻辑,心一横,夹了一块带鱼放进自己嘴里…… 啊!人生!大满足!!! 外酥里嫩,满口鲜香!他好想给这个带鱼打电话!!! 庄凡这头破戒了,菩萨还不知道,轮值星君可都看在眼里。 轮值星君不敢出来制止唐僧,旁的守护小神告诫过了,得罪御弟小心以后没好处!只能擦擦脑门的汗,一溜烟跑到南海跟观音禀报:“菩萨,大事不好!” 观音刚回来没多久,正在赏荷,闻言不耐烦道:“生病了吃药丸子,没钱了花金子,遇见妖怪都打死!又能哪儿不好!?” 丁卯小神胆子小,此刻都哆嗦了:“噗噗菩萨,那那那唐御弟,他他他他吃海鲜了!” 观音正探身去嗅荷花的香气,漫不经心的道:“胡扯,两界山离着大海万里之遥,他哪儿来的海鲜!” 丁卯小神一抹汗:“是是是敖玉三太子半夜去西海拿回来的!”好些呢! 观音伸手把荷花摘下来,捧着往屋走:“哦,你别说,西海没别的好处,就是海鲜还值得一提。” 他当年也总吃来的,现在每天忙得要死,口腹之欲也淡了。 丁卯小神目瞪口呆,随侍菩萨的龙女见观音走远了,拽着丁卯小神往外走:“你傻不傻,只要唐僧能去西天取经,你管他吃些啥,他就是想吃孔雀,只要他弄得来,能吃到嘴里都算他的本事!以后荒山野岭的路多了去了,你不叫他打猎吃肉,让他饿死在半路上?那还取不取经了?” 到了紫竹林门口,龙女把丁卯小神往外一推:“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知道不?对了,敖玉弄来的海鲜挺多?” 丁卯小神傻乎乎的点点头,龙女眼珠子一转,小手指头一勾:“附耳过来!” 丁卯小神就呆呆的凑过去,龙女小声儿道:“我离家久了,久不闻海味儿,你快去快回,给我送些海鲜来,随便什么都行!” 大受打击的丁卯小神木呆呆跑了几趟。 等敖玉醒来,海鲜粥没了,海鲜也少了不少。 哭包嗷一声就哭了! 庄凡叹口气,又拍拍大徒弟那坚实的后背:“悟空啊,不要怨。他,也是有苦衷的!师父也得谢谢他,毕竟,”他揉揉猴子的发心,“毕竟他把你教的这么好,你这一身的本事,来得不易,知道吗?他也是疼你的。” 猴子一低头,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趴在庄凡膝头,手里紧紧抓着唐僧的袈,裟,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师父,我不想去,我怕,我也……”我也怨…… 五指山下五百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的心肠早已经冷透了…… 庄凡就笑了,抚着猴子后背,嗔他:“跟个孩子一样……” 安静了好半天,他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了一下,飞快的擦了下眼睛,拍着悟空的臂膀道:“好啦,悟空,咱们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明天师父好给你放假,好不好?” 他可怜的徒弟哦,真是哭得他这个假师父心都碎了。 猴子埋在庄凡膝头,点了几下脑袋,再抬起头时,虽然眼圈儿还是红的,眼泪却已经止住了。 猴子站起来,又扶他师父起身,给师父理理衣服,这才拿棍子点点敖玉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师父左右,再敢贪睡,我真扒了你信不信?” 敖玉狂点头,刚才他被他师兄拍到一边,刚站起来就给定住了,张着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站了好半天,累死他了,再不敢不听话的。 庄凡也拎起环杖,对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老城主和管家道:“老大人,我们师徒,可否到葡萄架那里看一看?” 老城主此刻看唐僧的眼神,跟看神仙一样,满脸都是崇拜:圣僧二徒弟是条龙,会变成人,还会扑倒圣僧怀里撒娇;圣僧大徒弟虽然长得颇怪,毛发茂盛些,举止也不似常人,但是能不露声色的把他师弟定住,然后大徒弟也会扑在圣僧怀里撒娇! 非人哉! 圣僧真是牛掰!老城主在心底暗暗给唐僧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是看个葡萄架,有何不可,老城主吩咐管家先跑去后院儿跟老妻打声招呼,这才引着唐僧三人往后走。 几人脚力都不慢,不多时穿廊过户,来到老城主与老妻住得院子,此时天色昏暗,院中灯火通明,站了不少人,乃是城主老妻及几位族中妯娌。 之前府中宴请圣僧,众位女客帮着忙了半宿再加一上午,待前面圣僧入了席,城主夫人也招待众位妯娌休憩宴饮,估摸着此刻宴席要散了,谁知管家来报,说圣僧要过来后院,看看院中风水,城主夫人自然欢欣鼓舞,也想见见唐御弟风采,因此与众人皆出来相迎。 两方见礼自不必细说,众女客见过了圣僧,都退到一旁窃窃私语。 敖玉耳朵贼灵,人也八卦,听了一耳朵他有关他师父的各种调侃,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变回了青衣小沙弥的样子,又一直低着头装老实,再加天色昏暗,因为到没人注意到他。 庄凡想凑到那葡萄架近前去看看,葡萄精,他没见识过啊,也不知道这里结的葡萄到底怎么个甜法儿,可是他刚往那边迈了一步,后大襟就叫敖玉给拽住了。 小和尚使劲儿摇头,大眼睛可怜巴巴:“师父,不行过去,你不要离危险的地方那么近,大师兄说了,要是伤了你,他要揪我鳞片的!” 啧,庄凡好想弹敖玉个脑瓜崩儿,个熊孩子,反过来管起师父来了。 敖玉一抬头,到叫城主老妻看个正着,笑眯眯就过来了,拉起敖玉的手,道:“这孩子长得可爱,可是圣僧俗家子侄?” 敖玉从来没被女性长辈用这么慈爱的眼神儿瞧过,瞬间就羞红了脸,老城主在他夫人背后猛咳嗽,使劲儿拽她袖子,被他夫人甩了一脸:“别闹,醋甚!?” 老城主臊个大红脸,咳得越发厉害。 城主老妻只是当他作怪,也不理,越看敖玉越喜欢,问他些家常话:“几岁啦?何时出家?修行苦不苦?路上累不累?” 又拽敖玉去屋里吃素点心,庄凡巴不得这个粘不沾走得远些,便道:“敖玉去吧,陪老夫人说说话,师父大师兄办完事就喊你。” 老城主就眼睁睁瞅着他夫人,笑眯眯的,手拉着手,一大群妇人簇拥着,把羞答答的青衣小沙弥领屋去了…… 老城主也不咳嗽了,讪讪的对庄凡赔罪道:“妇道人家,也不知个深浅,圣僧勿怪。” 庄凡挥挥手道:“无碍,老大人无需在意,你就拿小徒当做子侄看待即可。只是这孩子还是顽童心性,离长大且远着呢,我到怕他唐突了您夫人。” 倒是叫老城主十分感慨,圣僧这个师父真是疼徒弟。 见院中没有旁的人了,庄凡就往他大徒弟身边凑:“悟空,可看出什么来?” 悟空正拄着棍子,站在葡萄架子外面盯着瞧,见他师父独自过来,一皱眉:“敖玉呢?” 庄凡不在意的道:“叫我打发进屋了,”又问“可有发现?” 悟空朝屋里望了一眼,收回视线,下巴一扬示意道:“这妖精知道我们来了,正怕哩!” 庄凡定睛一瞧,果不其然,今日无风,但那架葡萄,叶子竟全都在瑟瑟发抖,有几串果子,抖得都快掉下来了,把跟在庄凡身后的老城主心痛的一咂嘴。 悟空一挥如意金箍棒,无端起了一股风,道:“再不出来的话,俺老孙只能先拆了这葡萄架了。” 此话一出,吓得那葡萄架子整个儿哗啦哗啦地抖了起来,下一秒,几片大葡萄叶子掀了起来,一个藤蔓编成的小篮子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篮子里装了三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披霜带挂,紫玉一般,粒粒均有乒乓球那么大。 135.拜谁为师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马上就要到冬日, 庄凡惦记着拿这虎骨虎皮,到个大镇子上换个好价钱, 买棉衣过冬呢。 有了钱, 就不用担心悟空惦记旁人的钱财, 有样学样,反去打劫拦路的强盗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 庄凡另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僧衣换上, 把那件金光灿灿的锦襕袈, 裟和金顶毗卢帽都收了起来,只留着九环锡杖拎在手里。 他想安安全全回家, 不想还没走出去多远, 就因为金光闪闪太耀眼而被妖怪发现逮去灭了,就当给大圣省点心吧。 九环锡杖倒是能做防身之用,佛祖不说了么, 这锡杖, 持在手中,不遭毒害,情急时刻,也能轮圆了不使歹人近身, 防妖怪不行, 打个小蟊贼还是可以的。 只是和尚这小身板儿确实不行, 庄凡不过站在那里抡了两下锡杖, 就有些气喘吁吁满头细汗,到引来猴子窃窃嗤笑,庄凡也不以为意,他才不跟大圣比武力值。 行李无多,一个小包裹全包走,昨日没吃完的桃子也洗好晾干了带着,庄凡另寻了个米袋子装虎骨,剩余的虎肉丢在原地,等他们走了,自有野兽来吃。 不多时师徒二人便收拾得紧趁利落,临行时庄凡又扒拉几下篝火,将水罐里的清水泼了进去,确认再无余焰,这才要牵马上路。 猴子见这唐和尚颇为墨迹,忍不住道:“师父,何须如此谨慎?此地自有山神土地管辖,即便我们走后有了大火,也是此地生灵劫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庄凡暗地里叹口气,心说大概自己是穿到西游记原书中了,看猴子这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正是桀骜难驯怨气冲天的时候,自己若说话不走心,把他气跑了,说不准回了花果山,一口气下去,就收了千百条人命。 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门口处庄凡没听到徒弟这句低语,还在和人寒暄。 方才见娃娃们轻而易举的过了那道无形的墙,老城主,赵掌柜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又赞叹不已,暗道唐朝圣僧果然法力高深,殊不知都是徒弟代劳,师父啥也不会。 待唐僧打开门走出来,众人紧张之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门内走出一年轻僧人,身着一件破旧干净的青色僧衣,脚踏芒鞋,光头没带帽子,头皮因多日未曾理发,长出一茬短短的头发来,面色倒是白净,只是约莫天干又没擦油,起了一层小皮,看形容似乎十分落魄普通。 只是再看来人,却觉眉清目淡,双眼清澈有神,顾盼生辉,神态自然,行走站立间胸脊挺直,气度轩昂,与旁人截然不同。 赵掌柜的连忙上来介绍:“圣僧,此乃本城父母官赵大人,听闻圣僧驾到,特来拜会!” 庄凡心中一惊,暗道失策,连忙施礼:“阿弥陀佛!见过老大人”,又道,“是贫僧的不是,本应贫僧去拜望老大人才是!只是风尘仆仆,未敢冒犯!” 他本想低调的来,低调的走,没想到唐王御赐钦差这个身份,竟然如此给力,一县之长都给炸出来了,只好给自己不去拜见找个理由。 赵老大人姿态很低,回礼道:“是我等鲁莽,叨扰圣僧休憩了!” 庄凡又道:“岂敢岂敢。”不再啰嗦,请众人入内。 众人还胆战心惊怕撞墙失态,没成想一迈步,轻轻松松就走进来了,心中暗道神奇。 此时悟空早已窜回屋子换战袍去了,老城主没来过他这族孙的邸店,此时带着手下进来一瞧,一云杉一银杏,屋舍俨然,倒也还算雅致,不由得道:“这院子圣僧也勉强住得,”又一指树下白龙马,道:“此马神俊,可是唐王所赐?” 庄凡不欲生事,笑而不语,权当默认,哪知悟空披挂整齐,扛着棍子,从屋子里迈步出来拆台:“唐王赐的马,早被馋嘴妖精叼去了,这乃是观音菩萨他老人家,特意给我师父找来的白龙马哩!” 馋嘴妖精白龙马气得骂了他师兄两句,只是众人听不懂,全然以为骏马恢恢,是在应和悟空的话,不由得忘了怕,都啧啧称奇地赞叹起来,有胆儿大的,竟还凑过去看。 庄凡偷偷瞪了猴子一眼,转身介绍道:“这是贫僧大徒弟,性子顽劣,老大人莫怪!” 赵老城主初时被悟空的样貌吓了一跳,又听他说甚“观音菩萨”,真是心神荡漾,浮想联翩,听唐僧之言,定定神又赞道:“圣僧好徒弟!英武不凡!” 悟空拎着棍子,浮皮潦草地拱拱手:“承蒙夸奖。” 庄凡啼笑皆非:“皮猴子一个。”乃领着众人进屋,只赵掌柜的,去了前面,唤小伙计给众人上茶。 悟空站着没动,一一请众人入内,眼神炯炯,众属官第一次见这猴脸雷公,被他这么盯着瞅,心里也有些许怕,只是见大圣很快就被团团围住,真正的小皮猴子抱着他大腿往上爬:“哥哥哥哥,领我们玩儿去!”,便忍不住会心一笑,各自对视一眼,进屋安心落座。 猴子哄娃娃特别有耐心,挨个揉脑瓜儿,最后把大腿上挂着的小胖墩儿抱起来颠颠,伸手戳他鼓溜溜的腮帮子:“几时了还不回家?小心父母着急,吃个竹笋炒肉!” 小胖子他妹妹也在下面唤他:“你下来!”换她上去! 小胖子不理,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不撒手,问道:“竹笋炒肉是甚?好吃不?” 逗得猴子哈哈大笑。 领着小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见娃娃们也全无异状,大圣答应过几日给他们带桃子吃,就把娃娃们送出门去,见他们呼啦啦都回了家,这才回来,冲小白龙摇摇头。 屋里那群白胡子老头儿里头没有妖精,这群奶娃娃也都是凡人,大圣就奇了怪了,那股子似有若无的妖气,是打哪儿来的呢? 外面街上可是空无一人了,那股子妖气也消失不见,就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哪儿来的妖精,溜得这么快!? 悟空便想出去转一圈儿,看周围山间水流之处,是否有什么洞府,于是扛着棒子迈步进了屋,对唐僧道:“师父,天色不早了,徒儿想去把师弟接回来,再晚看瞅不见路。” 庄凡听得眼角直抽抽,一猴一马,哪个也不像大半夜看不清道儿的,只是也不知道这猴子要闹什么幺蛾子,再者确实要把敖玉过个明路了,便道:“去吧,早去早回,跟你师弟不要贪玩儿,也别惹事,可记得了!?”就怕猴子作天作地再打死了人。 师父严厉,猴子心里美滋滋,乐呵呵道:“知道啦!” 转头兴高采烈的牵着白龙马出了门。 庄凡不知道猴子高兴个啥劲儿,还有点儿莫名其妙,那头老城主却道:“圣僧高徒性子天真烂漫,又爱护手足,难得难得。”自身本领高强却能怜惜弱小,对着幼童不骄不躁,温言呵护,其人如何,也可见一斑了。 庄凡见老城主一脸真诚,面色和蔼,显见着心中真是十分喜爱悟空,丝毫不以他面相为异,心中不觉自豪满满。 不多时,赵掌柜的带着一群伙计,上了茶水果品。 庄凡瞅那茶中,放了葱姜薄荷,大枣茱萸,甚至黄油和盐,简直就是一碗糊涂粥,实在下不去口,就捡了葡萄来吃。 众人以为唐僧忌口,也没多让,叫庄凡逃过一劫。 两下里相谈甚欢,只是老大人突然出了难题:“难得圣僧一路西行,竟路过本城,不知圣僧可否抽出一日半日,也设一坛,为本城民众讲经说法,使之明纶音晓佛语。” 众人闻言,皆道:“大善!”“是极是极!” 庄凡尬了,他连经书上的字都认不全,讲个屁的法啊,不由得面色迥然,急中生智道:“诸位也知道,贫僧此番西去,乃是佛祖法旨,菩萨交待,要到大雷音寺求取真经,即大乘佛法三藏。” 庄凡叹道:“想贫僧前半生,熟知的不过是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升天,故此,在踏上西去求经之路的那一刻,过往便一一抛却,又哪来的佛语可与众位说呢,只盼早早到得大雷音寺,能求取真经得返吧。” 说罢低诵佛号:“阿弥陀佛~”端得是似模似样,悲天悯人! 众人闻言,均有些惋惜,又道圣僧佛心坚定。 老城主也叹道:“这一路艰难险阻,不知圣僧何年何月才能到得那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又不知何时回转,可曾会路过此地,即便路过,也不知道老朽还在是不在,哎,世事无常,天意难测啊。只愿圣僧一路平安,早日取得真经!” 庄凡乃道:“借老大人吉言!” 又劝道:“老大人何须气馁,贫僧立志取经,菩萨也曾言,两三年可至,如取了真经,也必定广播天下,为众生所知。我观老大人面色红润,身体健朗,何愁不能高寿?” 庄凡心想,如果回不去家,他可不想跟原来唐僧似的,在路上磨蹭十四年,早去早回,如能成佛,再图回家之路,倒也不错! 于是又与众人聊些各地风情,本地民俗之类,庄凡虽然没去过此时的长安,却也能胡诌几句,侥幸以知识面又广又杂取胜,幸而并未露馅儿。 见天色不早,赵老大人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并约唐僧明日过府赴宴,庄凡自是应下,又相约在通关文牒上卡撮儿,这才把众人一一送出门外,挥手作别。 见众人一拐,不见身影,庄凡回身落锁,进屋不提。 却说赵老大人,领着一干手下,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后面,听声音,圣僧关门了,便连忙轻手轻脚的又走了回来,待来到院门口,伸手一探,果不其然,又被拦住了! 老大人啧啧称奇,赞叹不止,又跟兔子似的,带着人悄悄溜了。 赵掌柜的跟在老大人身后,无奈的一捂脸,一城父母官,何至于此? 老大人才不管丢不丢脸,自己兴冲冲回了家,唤过老妻,吩咐全府连夜大扫除,又准备素菜素饭,预备明日招待圣僧。 老妻本怪他多事,听说是要招待唐朝圣僧,却连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嗔老城主不懂事,仓促之间,能准备出甚好饭菜!简直是难为人! 一人难成事,城主夫人只好叫来族中妯娌子侄帮衬,上下打点。 城主府这一晚沸沸扬扬,无人安眠,蜡烛油灯不知道花费多少,只待明日招待圣僧。 猴子一低头,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趴在庄凡膝头,手里紧紧抓着唐僧的袈,裟,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师父,我不想去,我怕,我也……”我也怨…… 五指山下五百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的心肠早已经冷透了…… 136.小狮子精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金头揭谛走后, 唐御弟指使着其他轮值护法给悟空搭了个临时铺盖,把悟空全是土的披挂都脱了, 单穿着里衣,舒舒服服的躺着,自己给他揉肚子, 又叫生起一堆篝火, 烧些开水备用。 又想叫哪位护法去临近的镇子给他寻个大夫带来,只是一提这个话题,呼啦一下子,人都跑没影儿了。 简直有毛病!庄凡想要自己去, 奈何他没了马也不认得路, 再加悟空哼哼唧唧把着他, 根本不叫他离开半步, 庄凡也只能耐下性子哄徒弟,盼着揭谛快些取了仙丹回来。 护法们心中暗暗叫苦, 成仙得道多年,一朝被指使去生火。 可千百年来, 何尝干过这些凡俗活计,铺床叠被还好, 只是生火时, 一口三味真火下去, 不仅柴火化为灰烬, 就是那唐御弟精心呵护的水罐子,也顷刻间灰飞烟灭,弄得轮值护法好不尴尬。 唐御弟自打出了长安,几番磨难,行李丢得差不多了,穷着呢。 闯祸的功曹窘迫不已,无奈之下掏出自己的葫芦,用真火加温,递给唐御弟。 里面装着功曹自己珍藏的玉液琼浆,此时只能割爱,拿来给大圣饮用。 庄凡初时以为是水,把悟空扶起来半抱在怀里,一打开盖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庄凡哪闻过这个,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忍不住扭过头去,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悟空此时已经止住腹泻了,却仍是肚肠绞痛,但猴儿生来爱酒,这酒五百年前尝过,过喉不忘,此时此刻,虽腹痛难忍,却仍忍不住探鼻去嗅,瞅着实在可怜。 庄凡摸着酒尚温,又非凡品,也见猴子馋得厉害,就稍稍给他喝了一口,也不许再多饮,又把盖子拧上,放徒弟怀里,让他抱着安心,也能做个徐徐散热的暖水袋。 那被夺了葫芦的功曹一咧嘴,没见过这么疼徒弟的师父,眼瞅着自己的宝贝拿不回来了,心疼的够呛,只是也没人理他,只能自顾自走开干活儿去了。 一口仙酒下肚,大约是折腾累了,猴子昏昏欲睡起来,只是梦中时常惊醒,依旧嚷嚷肚痛,好在半下午时分,终于等来揭谛龙女送药! 于是大家伙儿见礼过后,便齐齐围坐一圈儿,琢磨应该给猴子吃哪个药。 中午才见了真龙,下午就见了龙女,庄凡也不是不好奇。可虽然龙女长得可爱,头上两个青色小角萌萌的,他一大男人,也不好盯着一姑娘猛瞧,只蹲在悟空身旁,给他轻轻拍着肚子,哄他安眠,心里琢磨要不要劝猴子以后西行路上也化身为人,毕竟他徒弟做猴子都这么帅,变成人岂不是更酷炫拉风! 也省的以后投宿,动不动就被人喊鬼啊怪的,一惊一乍的,烦银。 唐和尚在这儿守着徒弟魂游天外,那头龙女捧着匣子和一干护法嘀嘀咕咕,不晓得该叫大圣吃了哪颗仙丹才好,只因老君着实没少给,菩萨说的那些都有,还有些叫着乱七八糟名字的,什么“紫雾霹雷盖地丸”,“春风拂柳回阳丸”,“百花凝露丸”,“蟠桃养颜丸”等等等等,只把众小仙看个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龙女摸了摸那几瓶“养颜”“瘦身”的仙丹,暗地里咽了下口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扫,拎出一瓶道:“不若就予大圣吃了这个吧!” 金头揭谛略与龙女熟悉些,凑过来一瞧,乃是一瓶“清体丹”。 这药乃是天庭常备药,本是给下凡办差,嘴馋忍不住吃了凡间伙食的神仙们清除体内五谷之毒用的,遂点了点头:“用在此处,倒也合适,只是不知管不管用,暂且一试吧。” 便问唐僧:“御弟看,此药可否?” 怕唐僧不懂,又给他解释了一遍清体丹的功效,庄凡也不懂药理,略一思索,只能答应,只是心里依旧没底,虽是仙丹,但是也没个大夫,药丸子能随便乱嗑?叫他说还是去个镇子找个大夫来把脉的好,只是这一群神仙,没一个肯听的! 龙女别的慢吞吞,喂药可快,手一伸,掰开悟空下巴,吧嗒一丢,就把药给塞猴子嗓子眼儿里了!一看就是熟练工。 好悬没把大圣噎死! 仙丹进肚,不多时只听得悟空腹内咕噜噜乱响,一股恶臭袭来,众护法都是天生地养,灵透之体,何曾闻过这等味道,只熏个头昏眼花。 庄凡心里却有所悟,又从龙女手中讨来其余四丸清体丹,又见有补气大还丹,也讨了一瓶来,又叫众神退避。 众神兼龙女也不客气,忙不迭的驾云升至空中隐身,只留唐御弟守着自己徒弟。 不一会儿,见悟空口中哭闹不住,果然扭动间汗出如奖,排出许多油腻污垢来。 而庄凡替他擦拭间,那排出体外的污泥杂质中,瞧着竟隐约有金属色,他想起大圣五百年间吃下的铁丸铜汁,心中已有定论。 虽如太上老君所言,大圣当年因缘际会,已作金刚之躯,但毕竟身体依旧血肉做成,不过比寻常神仙略抗打些,这些铁啊铜的不间断吃了五百年,又含那许多杂质,悟空被压山下,法力被封,不能及时修炼排出,日积月累下来,早已在体内成毒,如今日不趁早除去,日后即便成佛,也是猴子一大隐患。 庄凡耐心看着徒弟,不叫他挣扎间伤了自己,只等他一波汗净,略作清洁,便又塞进去一丸清体丹并补气大还丹,只因有泄有补,方是正道。 如此往复三次,汗才方住了,悟空早已成了一个泥猴儿,行李也脏污得臭不可闻,就连周边被污物沾染到的花草,也在瞬间枯萎发黑,蔫死掉了。 倒是三藏,除却污了僧袍,毫发无损,那些污渍即便粘在他手上,轻轻一撮,也就掉了。 排干净体内恶毒,悟空不再嚷嚷腹痛,呼吸也逐渐平稳,安顿下来,难为他病了一场,体虚至此,如此臭不可闻之地也睡得香甜。 庄凡把脏了的行李丢掉,行李里只有虎皮是干净的了,就拿出来给他垫着,又守了他一会儿,见确实只是睡熟了,方才松口气,起身刚要叫龙女并众护法下来,与之道谢,忽闻天空仙乐渺渺,又有五彩花瓣坠落,不由的一呆:莫非悟空升级了? 回头一瞅,脏乎乎的泥猴子还在那呼呼大睡呢,抬头一瞅,天上碧蓝如洗,白云飘飘,也没见有雷劈下。 倒是有一脚踏莲台,身着白衣,手托净瓶的神仙,身后缀着龙女并一干护法,还有一白衣小生,飘飘然即将来至近前。 呦,观音姐姐来了! 庄凡心里一喜,又有点儿莫名难过,却也无暇多想,依着身体本能,合什礼拜道:“小僧见过菩萨!” 菩萨在空中已经听龙女并揭谛回禀过此间一切,知晓悟空之事已毕,乃道:“唐御弟不必多礼,”回身叫敖玉前来,予唐僧介绍:“你且看来,此乃西海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乃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你坐个脚力。只因东土凡马,怎经得万水千山,到得灵山佛地,须得这龙马,方才去的。” 庄凡自要连连称是,谢过菩萨美意,又受敖玉一礼,与他道辛苦。 小龙见唐僧和蔼,不由得更羞得满面通红,躬身施礼道:“向前不知,偷食了尊驾马匹,是小龙的不是!” 庄凡何尝在意那马,温言道:“也是合该它做了你的口粮,不必介怀。”又与菩萨敖玉二人道:“三太子此番西行,辛苦做了贫僧脚力,只是三太子身份贵重,贫僧却也不敢以畜力驱使。如不忌讳,贫僧倒也想如悟空一般,收三太子为徒,虽教不了悟空和他什么,却也担了个师徒名分,对人提起,不至太过委屈三太子,不知菩萨意下如何?” 敖玉自是大喜过望,徒弟和脚力可是两个概念,将来西行之后寻功论赏,自也不可同日而语。菩萨却一皱眉,当初可未曾想过叫唐僧和龙王搭上关系,不过再一想,反正天机已有所变,他阻拦无用,因此自是答应。 见无人反对,敖玉痛痛快快纳头便拜,正正经经做了唐僧的二徒弟。在场众神无不齐来恭贺,一时大家倒也喜气洋洋。 庄凡上下打量敖玉一番,见小徒弟长得还不错,也算得上玉树临风,就是笑起来真是傻乎乎,还动不动爱脸红,心说,嗯,这徒弟确实有些二。 龙族到敖玉这一辈儿,就是行三的命运不济,这西海三太子此番落在唐僧手里,也只能趁着自己还在,保他一保了。 敖玉主动献了项下明珠做拜师礼,庄凡收了,他记得这东西,原是被菩萨收走了的,也不知后来还是没还他。龙珠不可丢,便寻思等下抽空再还给这个傻孩子。 荒山野岭穷和尚,徒弟给了拜师礼,唐僧却没有回礼给敖玉,庄凡正在尴尬,身旁递过来一匣子,却原来是龙女,把老君给的那一匣子仙丹,塞到了唐御弟怀里。 庄凡心中大喜过望,虽然知道这丹药是龙女和金头揭谛替悟空去兜率宫讨来的,但依着菩萨那连佛祖东西都敢密下自用的性子,庄凡真是没想到龙女竟然如此实诚,真的把满满一下子仙丹都给了他,他以为自己拿了那清体丹和补齐大还丹,就再也碰不到这仙丹的边儿了呢! 那少不得今天就要借着这匣子仙丹,好好做一番人情了! 那金矿所在上空顿时下起雨来,眼见原先山崩地裂,树倒猴散之处,有如时空倒流一般,又重新恢复了原状,焕发了生机,倦鸟归林,野兽归巢,一场祸事,转眼间消弭无踪,诸般因果,化为虚有。 菩萨这才放下心来,真是,身心俱疲!要不是西行之事,他少不得要跟那蠢土地算上一笔账!杨枝甘露叫他按滴赔! 趁着菩萨忙活,庄凡把装完金子的小白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徒儿,你可自行化身?”他记得当初小白龙化为白马,是菩萨吹了仙气才变的,后来一直是马身,只有一次,唐僧遇险,才想法变个女子去救。他不想叫观音束缚了敖玉西行一路的自由,因此有此一问。 敖玉见师父和蔼可亲,事事体贴,一张脸羞得通红,连忙点头:“自是行的!虽然徒儿一向只做水里或蛇类化形,那些要便利些,但余者飞禽走兽,也不是不能化,”又问,“师父可是要看?” 说罢摇身一变,化作一匹白马,探过头来跟师傅蹭蹭歪歪的撒娇,好悬把胖和尚怼一趔趄,又一口咬住唐僧的袖子摇头晃脑,大眼睛眨呀眨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眼毛长的直叫人想摸。 看了一场大变活马,庄凡淡定的摸摸马脸,又在鬃毛上捋了捋,心说哪哪儿都好,就是肚子略肥些,道:“自己去玩儿吧。”拍拍马屁,放小白龙自己去草地上撒欢儿尥蹶子熟悉马身,自己悠闲的站着,等着跟菩萨说事儿。 此时天色依然不早了,菩萨收拾完土地闹出来的一堆麻烦,也觉得烦累,想着要走,又降落云头,把唐僧叫来,想嘱咐他几句,谁知俩人凑到一起,唐御弟就丢一大雷下来,简直把观音炸个外焦里嫩。 菩萨只觉得自己脑中轰鸣,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说啥?” 唐御弟肃着个脸,一本正经:“我说我不是唐僧。” 菩萨冷笑一声 :“呵!” 我还不是菩萨呢!可惜我长得美,想得更美! 庄凡也用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着观音,瞧吧,神仙也有失手的时候,于是把后脑勺伤口一亮:“看,这是昨日碰的伤口!大约是磕丢了魂,我醒来便成了唐僧,也不知那唐御弟真正的魂魄哪里去了,而我本人,是来……” 观音脑子里嗡嗡直响,伸出手来一戳,庄凡就给定住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俩眼珠子滴溜乱转,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菩萨低头捏捏鼻梁:“你吧,是磕糊涂了!” 他拍拍御弟肩膀,力气之大,好悬没把庄凡钉桩子似的给拍到地里去,贴着唐僧耳边,冷飕飕的道:“金蝉子啊金蝉子,轮回九世也没让你学个乖!你老实点儿,别耍滑头,也别犯懒,好好西去取经,取完经咱俩再谈其他。也不知道哪辈子的记忆没给你清理干净,磕出来了也就算了,自己搁心里憋着,” 菩萨捏捏唐御弟肉嘟嘟的腮帮子,咬牙切齿:“你给我憋住了!要敢四处乱说,别的不谈,我就先把紧箍咒给你带上一个,让你尝个乖!到时候你别怪我心狠手黑,你信是不信?” 庄小凡给吓嘚了,他哪儿见过这么凶残的菩萨,眼泪都快吓出来了,也不能点头,也不能出声儿,只好眼球上下飞快的转动几下,表示自己信信信! 观音又瞪了他几眼:“真老实了?” 上下上下上下:“嗯嗯嗯!” “不吵吵回家了?” 左右左右左右:“不了不了不了!” “哼!”谅你也不敢!菩萨又冷哼一声,解了唐僧定身,破了二人谈话时设的结界,脚踏莲台转眼升至半空,喝到:“龙女!家去!” 腾云驾雾,直奔南海普陀山而去。转眼间踪迹皆无。 庄凡呆呆望着菩萨远去之处,脸上落下好大一颗泪来,马丹的死观音,不让我回家,你自己回家倒喊的那么大声!简直就是女装大佬里的插刀教教主! 冷不防一个马头探过来蹭他:“师父莫伤心,菩萨走了,以后自有弟子服侍。” 庄凡给吓一跳,昏暗暗的天色里,一个马开口说话,渗人啊。 “徒儿啊,”唐僧和蔼脸:“以后但凡化作马身,切莫开口说话,晓得不?” 敖玉砰的一声化作人形,满脸好奇道:“师父,为何马身不可说话?” 庄凡面上淡定,心说变得多了以后自己早晚能习惯,道:“民间传说,那地狱勾魂使者便有个马面,师父是怕你做脚力时,说话说习惯了,万一到了人前忍不住也想说,被人发现口可言,恐惊了他们。”惊了他们也无所谓,主要怕你这个傻子挨揍…… 敖玉一脸正气:“师父怜惜弱小,真是个好人!” 被徒弟发了好人卡的庄凡一点儿也不想要这破玩意儿。 此时山风渐起,夜色昏暗,风吹得人透骨的冷,近处瀑布轰鸣,远处狼嚎虎啸,方才还热热闹闹一群人,如今只剩了师徒三人,好不凄凉。 庄凡见此处不是安营扎寨露宿之所,便吩咐小白龙把其余零散的行李,大圣的披挂,还有菩萨给敖玉的包袱一并齐齐收在十八子中,自己用虎皮把昏睡的猴子包了,预备走人。 山路难行,更何况天黑之后,用脚丫子是走不出去的,即便如此庄凡也不想再毫无装备的睡野外,再说折腾一天了,又没有存粮,他也饿了。 寻思了一下,决定嚣张一把,庄凡唤过小白龙问道,“徒儿,天也不早了,你可知道附近可有何人家城镇,能够借宿的?” 敖玉道:“师父,此地我不熟悉,不过过了我的鹰愁涧,倒有个哈蜜国的里社祠,或可一宿。” “哦,那离此地远不远?” “小徒用飞的,眨眼便也到了。” 对对对,就是要你飞着走!现在也没有卫星,更没有监控,再加荒山野岭,岂不是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人类的终极梦想 ?还不就是飞!走走走!飞飞飞! 庄凡喜不自胜,叫敖玉化为龙形,自己把猴子捆在后背背紧,笨笨磕磕上了敖玉脊背,抓紧敖玉两个龙角,随之升至半空。 视野真是好极了!只可惜天色已黑,山影重重,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 等到敖玉把速度开到极致,腾云驾雾,穿云过海,庄凡便没别的感觉了,就剩一个字:爽! 冻得透透得那个爽! 心飞扬,透心凉啊!飞行中罡风凛冽,庄凡觉得自己三魂七魄几乎给吹飞了一半儿,眼睛根本睁不开,浑身冻得僵硬!这还是小白龙几乎贴着地面飞呢,如若升入半空,庄凡觉得自己只怕顷刻之间就给冻死了! 这玩意比最破的飞机经济舱体验还差!庄凡在心里给徒弟一个差评,发誓再也不这么飞了! 幸好确如敖玉所说,没一会儿就到了。 落地时,庄凡几乎是咕噜下来的,幸好敖玉一边降落一边回身护着师父,否则冻僵的和尚就得背着猴子摔个大马趴。 等庄凡缓过来,却见眼前果然一座偌大的庄园,寂然无声,门上书三个大字乃里社祠。 庄凡叫敖玉把行李拿出来,让敖玉担了,自己依旧背着悟空,师徒三人这才进得门去。 行了几步,果有一老者,顶挂着数珠儿,合掌来迎,庄凡知道这是菩萨放这儿丢补给品的NPC,也不发憷,与老庙祝你来我往的对几句词儿,便喝了茶,用了斋饭,自去洗漱歇息不提。 斋饭不好也不坏,勉强可以入口,庄凡也算正经吃了一顿这个时空的饭,可惜不是大唐的地界儿,叫他在心里唏嘘了好一阵子。 晚间入宿时,只因庄凡不放心悟空,便叫小白龙自己睡了隔壁,庄凡守着猴子睡了一铺,和尚略胖些,好在大圣瘦小,虽略挤,倒也睡得下。 一夜无梦,次日猴子早早醒了,就见自己缩在师父身旁,紧紧揪着师父衣袖,脑袋还枕着师父的胳膊,不由得臊个大红脸,乃学着昨天师父的样儿,悄悄起了身,往屋外去了。 他往外走,小白龙往里来,俩人一起走个碰头,猴子眼睛多贼啊,一眼就看出了小白龙真身,大圣当场就怒了,抽出金箍棒,刚要大喝,突然想起师父还在睡,连忙拿金箍棒把小白龙怼出门去。 137.都是熟人 新年快到啦,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小白龙闭着眼睛嘟嘟囔囔的告状:“师兄说了, 要是他不在的这几天, 师父你瘦了,他回来就要吃龙肉汤。” 庄凡啼笑皆非, 摸摸敖玉睡得乱蓬蓬的脑袋, 轻声问道:“饿不饿?” 敖玉摇摇头, 他下午在宴席上毫不客气吃个饱, 只因老城主瞧着小和尚稀罕,见敖玉饭量大, 生怕招待不周,可劲儿吩咐给敖玉上菜, 后来去后院儿他又混了一顿素点心溜缝儿,此刻肚子里还没消化完呢, 就是渴睡得很, 嘟囔了没两句,就靠着庄凡又迷糊起来,不一会儿又化作龙身,睡得鼾声四起。 庄凡叹了口气, 能吃又能睡,早晚变成小胖猪儿, 顺手把小徒弟往袖子里一揣, 又掏出皮裘, 把自己裹得紧紧地, 连帽子也带上,怔怔地发起呆来。 悟空走的第一天,想他。 庄凡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赶紧啐了自己一口!大老爷们儿矫情个啥,一撩衣摆,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进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庄凡却见敖玉围在他左手手腕上,和新穿的十八子手持混在一处,酣睡不醒。 庄凡抬起手腕就着清早的阳光一瞧,徒弟龙鳞银光闪闪,线条流畅优美,龙头霸气十足,竟是条非常帅气的手链了。 自己收的傻徒弟,也不能嫌弃,庄凡自顾自的起床去洗漱,顺便还给敖玉撩了几把清水,大致擦洗了一下。 之后穿衣做饭吃饭,这小不点儿一直也没醒,庄凡也不管他,随徒弟睡去,自己忙自己的。 昨晚悟空回来,说菩萨已经答应收了赵五,庄凡自是要给老城主送个信,他换上来时那身破旧的青色僧衣,蹬上草鞋,把昨天去城主府路上买的尖顶草帽带上,其余行李和袈,裟环杖都放回十八子中,这才推开角门,顺着邸店中的小路,向前面走去。 庄凡特意出来的晚些,此时日上三竿,店中安静的很,庄凡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前面大堂,小二正在洒扫,见到庄凡,连忙过来招呼。 庄凡施礼道:“小施主,不知掌柜的可在?” 小二道:“掌柜的一大早被家里长辈叫去了,还未回。” 庄凡便道声打搅,看来叫掌柜的传信是不成了,那就自己溜达着去吧。 只是他才出了邸店大门,还未曾走几步,可巧就见邸店掌柜的迎面气喘吁吁的快步走来,便站住了跟他打招呼:“赵施主!” 掌柜的一门心思往邸店走,根本没分神往两边看,再加心中思绪烦乱,冷不丁庄凡唤他,竟把他吓了一跳,“嗷”的一嗓子窜到了另一边,惊魂未定的抬头看过来:“……” 好丢脸、时间能不能倒流、咱们重来一回吧圣僧? 庄凡:“……”自己今天打扮的很吓人?他把草帽沿往上抬了抬,无语地看着赵掌柜。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掌柜的连忙过来见礼:“失礼失礼!小人一时失神,失态了,有没有惊到圣僧?” 庄凡乃道:“是贫僧唐突了。” 掌柜的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又问,“圣僧这是何往?”,左右看了下,一脸敬畏的道:“怎么不见圣僧两位高徒?” 他刚听老城主说了昨晚的事,此时一脑袋“他五叔是个妖精”,“圣僧二徒弟是条龙”和“他五叔被圣僧大徒弟带到南海观音那里修行去了”这么几个劲爆的消息。 这些消息,哪个都比昨天“东土大唐唐王御弟圣僧住在了自己的店里”要重锤得多。 毕竟圣僧身份再高,那也是个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肉体凡胎。 可那什么龙啊,妖精啊,能把妖精和龙制住的会飞的圣僧大徒弟啊,谁听过?谁见过?听得赵掌柜的此刻心里还在哆嗦呢。 幸亏此刻圣僧俩徒弟都不在他身边,否则赵掌柜的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跪地下。 庄凡便笑了,道:“小徒淘气,玩儿去了。贫僧这是要去城主府,去见老大人。” 掌柜的一听,眼睛一亮:“可是我五叔有消息了?” 昨天城主府的宴席,掌柜的帮着操办了食材,只是并没有入席,忙活完就回家了,今天一大早他三爷爷才把他叫去,给他说了昨天发生的事儿,叮嘱他一定要把圣僧师徒三人伺候好了,千万不可怠慢,说完了话,就一脚把他踹出去了,还叫他快点儿走,路上不要耽搁,过分到令人发指。 庄凡点头应道:“不错。”别的也没多说。 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儿:“看来是好消息了,那我陪着圣僧去吧!” 庄凡也不便推辞,两人便慢慢走了过去。掌柜的本想去叫马车来,被庄凡十分坚决地推辞了,昨天颠的如今屁股还在疼,还是不要虐待自己了。 不多时来到城主府,也没用门子通报等候,掌柜的直接带着庄凡向里走,另有小厮飞奔入内通秉,没走多远就见老城主提着衣角快步相迎,大约昨日没怎么睡好,一双眼睛熬得通红,老远见到庄凡便唤道:“圣僧!圣僧!哎呀哎呀,烦劳圣僧了!” 庄凡连忙站住脚施礼:“见过老大人!”二人把臂同行,老城主忐忑的问道:“不知圣僧高徒昨晚……” 庄凡便点头,把昨晚悟空回来说的话学给老城主听,只略过了菩萨讨药的那一段儿,那个纯粹属于跟菩萨的内部交流,就不跟老城主提了,免得他们犯难。 只这样,也叫老城主老怀大慰,落座后捋着胡子感慨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不知我那侄子,现在情形到底如何?可否给他娘捎个信?” 老城主叹口气:“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只是他娘毕竟养了他这么大,热辣辣的突然人走了,一时……”他嫂子年纪也大了,人一老,性子就有些执拗,也爱胡思乱想。 庄凡点点头,道:“菩萨另派了我大徒弟差遣,他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看赵五有没有叫他捎带什么东西信件。”据昨日赵五他娘说,赵五也略认识几个字,能提个笔。 老城主连连作揖,感激不尽。 两人又闲话几句,庄凡便要告辞,又说自己要在城中修整几日,可能出来走动购物,希望不会饶了城中宁静。 老城主心领神会,道圣僧自便即可,二人告辞不提,老城主转身便叫约束手下,不叫打搅圣僧休憩,一律不得去邸店跨院拜会,街上见了也只做不识,众人自是领命,又一层层吩咐下去,严令不得搅扰。 毕竟谁也不敢惹龙的师父生气。 自此庄凡便在城中溜达购物,整理食材,收拾行李,带着敖玉悠闲过了几日。 却说大圣,趁着凡间夜色,连夜赶路,却止不住悲声,哭了整整一路,老猿哀啼,闻者悲而泣血,不知惹了沿路多少游子离魂伤心落泪,几个散仙妖精惊魂失色。 猴子一路哭着到了紫竹林,也没停留,擦了两把眼泪,压低云头,见门口站着木吒,正睡饱了在看守门户,便把两瓶仙丹一丢,道:“不负菩萨所托,仙丹送到了,烦请惠安侍者转交。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木吒回话,转身驾着筋斗云,便飞过西海,奔着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飞去。 木吒一出门,就被孙悟空没头没脑的丢了两瓶仙丹,且这猴子说话虽依旧毫不客气,但却有礼得多了,简直叫木吒一呆,他又不知这仙丹用来干嘛的,只能捧着两个玉瓶去后山找他师父。 菩萨正在后山烧烤,只是多年不练,不是火大了就是火小了,弄了半天也没吃到嘴,正生气,见木吒来了,便问:“你师妹呢?”叫过来给为师烤海鲜! 木吒心说我就睡了一觉,不到一刻钟,醒来竟然失宠了?乃道:“师妹正在屋里哭,也不知道为甚。” 菩萨心一虚,不吭声了,见大徒弟还站着,也不走,眉头一皱,问道:“有事?” 木吒把俩玉瓶一举:“师父,刚才,那啥,孙悟空送来的。”这咋处理? 菩萨瞄了一眼,道:“给你师弟的,拿去给他,叫他各吃一丸。” 木吒心说果然要失宠,那新来的傻子竟然成了我师弟!又问道:“师父,师弟以后住哪儿?” 菩萨袖子一挥,把糊了的鱿鱼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漫不经心的道:“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等他吃完药,你给他挖个深坑,把他埋了。” 木吒一张脸—0—这个表情,埋,埋,埋了啊?埋多深啊? “师弟都化形了啊。”一个大活人,埋了真行? 菩萨冷哼道:“他算个屁化形,话都说不利索,还长得那么丑,吃了药再埋个几百年吧,让他扎根重长!重新化!”再化一次还那么丑,他就把这个逆徒撵出普陀山! 木吒叫师父哼得浑身一哆嗦,不敢再多问,乖乖地捧着玉瓶告退,下去埋他师弟去了。 敖玉饭量大,庄凡索性全部给他清蒸。本来不打算给他做的,直接吃新鲜的多好,奈何熊孩子魔音穿耳,撒娇撒得庄凡挺不住,只好给他做。 只是敖玉已经喊饿了,为了快,只能投机取巧,再说新鲜海物,清蒸了很美味哒!要不是庄凡刚才喝粥撑个半死,他还想续桌来的。 悟空刚才吃饱了,拎着棍子出去巡城去了,敖玉趁着他师兄不在,使劲儿跟师父撒娇赖皮,庄凡宠完这个疼那个,当师父当得不亦乐乎。 敖玉把饭吃到嘴的功夫,小跨院的门又被敲响一回,老城主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大唐来的圣僧及两位高徒到城主府赴宴,时间定在午时。 帖子还是老城主府送信的小厮,拜托了胡同里一家的奶娃娃送来的,庄凡顺手拿了颗刚才敖玉吃贝掏出来的珍珠给小娃娃当谢礼。 那珠子乌突突的,直径足有两三厘米,也不大圆溜儿,庄凡就当做自己小时候玩儿的玻璃球送人了。 这东西敖玉根本不稀罕,更大更光华夺目的海里也常见,也不以为意,倒是把那娃娃家里人唬了一跳,家里老人年轻时也是跑商,识货,知道这东西贵重,叫娃娃拿来还,没想到这回敲开门,出来的是敖玉,这家伙长得好看,把小娃娃给看呆了,唔哩唔噜满嘴口水,话也说不清,就举着个珠子给敖玉。 敖玉以为人家在跟他显摆,得意地一笑,顺势一蹲,得意洋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啦往手心一倒,一小捧各色珍珠,各个儿滴流圆,璀璨夺目。 奶娃子眼睛都看直了,身后跟着的小伙伴也都惊呆了! 然后敖玉这熊孩子就趴在地上,教一群奶娃子玩儿弹珠,小半天过去,把一小袋子珍珠输个一干二净,衣服也弄得脏兮兮,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敖玉跟胡同小孩子玩儿的时候,悟空已经回来了,正在受审。 方才庄凡见悟空半天不见,以为猴子回花果山了,嘀咕了一嘴,被唏哩呼噜喝粥的小白龙听见了,小白龙就跟师父道:“昨日师兄发现城里有妖气,我俩找了一圈儿啥也没找着,大师兄大概又出去找了吧,不找到这个妖精,师兄是不会放心休假啦。” 妖精!?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忘了跟师父说!? 其实昨晚敖玉喊了一嗓子来的,庄凡紧盯着猴子怕他出去撒泼,根本没往耳朵里去。 这功夫知道了,猴子刚回来,就被两眼放光的师父逮住了:“悟空,可找见那妖精?” 猴子就纳闷儿了,怎么师父一听说有妖精,就这么兴奋?和尚这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傻? 大圣挠挠头,道:“没找着。” 他也奇怪,此城甚是偏颇,身处大山环绕之中,地又贫瘠,按理说不该是人住得地方,却偏偏有一城,并且周边山里,一个妖精毛都没有,干净的令人发指,真是奇也怪哉。 庄凡咂咂嘴,也很失望,不过抓妖精可以放一会儿,赴宴的时间可是快到了,庄凡把帖子递给徒弟:“悟空,你等下是跟师父去赴宴,还是先回花果山。” 悟空生而聪慧,天生认字,他拿过帖子一瞅,见是昨日那老城主送来的,道:“师父,这妖精一直没露面,徒儿有些不放心,还是先不回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圣支棱起耳朵,听了听门口的动静,敖玉正跟一群奶娃子玩儿得热火朝天:“师弟叫您宠得一身孩气,就知道撒娇,遇事也不顶用,我走了也不放心。” 失败家长庄凡脸一红,突然想出一个歪点子来:“悟空,你看那妖精,有没有可能是摄于你的威名,而不敢露面?” 猴子一皱眉,突然有一种微妙的不好的预感:“师父想说甚?” 庄凡一揉下巴:“要不你先回家,把你师弟也带家去认认门儿,师父自己留这儿,权当个诱饵?” 猴子给“诱饵”这俩字砸蒙了,只听他师父又道:“若是没有妖精,自然虚惊一场,等你俩回来,咱们就出发。若是有妖精,也不用害怕,这不还有轮值护法呢,到时候叫他们去花果山找你,你那筋斗云,这么短的距离,也耽误不了功夫,到时候妖精一抓,咱们再走,徒儿,你看如何?” 猴子几乎都叫他师父淡定又有条理的架势给说服了,刚要点头,后腰上被隐身的当值小神恶狠狠给掐了一记,立马清醒过来了,连忙摇头:“师父说的甚么话!君子不坐垂堂,自古白龙鱼服都是被诟病的,岂可以身犯险,徒儿不会答应的!” 啧,被拒绝了! 庄凡怏怏,只好去洗漱更衣。去城主府赴宴,总不能还穿的破衣烂衫的,再说他身上的外衫和里衣,全都让敖玉那个哭精给打得湿透,也不知道那猴儿孩子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猴子见师父去洗澡,自然也要跟着,正好庄凡觉得自己头发太长了,就叫悟空给他剃发。 猴子剃虎骨那叫一个运刀如飞,可是捧着师父的脑袋,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起来,一看到那伤口就心里发紧,不敢下刀,磨蹭半天也没剃成,庄凡无奈,只能放过徒弟,去行李里把那套豪华装备翻了出来。 内穿白色里衣,外套棕色僧衣,身披大红绣金线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胸前挂着佛珠,一手拄着九锡环杖,一手拿着新穿的手持,一个标准的唐僧形象就出来了。 帽子一带,也就看不出来头发长短了,庄凡又摸摸耳朵,发现唐僧耳垂就是正常大小,根本没电视里那么夸张,有点儿失望。 老话说了,耳大有福,他还指望唐僧福气多一点,保佑他平平安安回家呢。 猴子也把那套大圣披挂收拾的干净利落,还听师父的吩咐,把金箍棒和锁子甲擦得闪闪发亮,两人都穿戴利索了,敖玉一身土半身泥的从门口进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玩儿地脸都成花猫了。 两下里对比十分鲜明。 庄凡心里特别怀念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如今这个淘气包子谁家的?请领走不要客气! 庄凡装没看见这淘气包,转身跟猴子说:“悟空,咱们出发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路上还能溜达溜达,让徒弟给他指点一下店铺的位置。 敖玉正震惊于师父的华丽装扮,这根他当初在瀑布见到的那个灰突突的胖秃子根本不是一个人! 猛然一听,啥,他师父要出门?带着他大师兄!那他呢?敖玉张大嘴就要嚎,还想去扑他师父大腿。 庄凡见这孩子又要犯熊,连忙道:“悟空,定住他!” 猴子最近是师父一个口令,自己一个动作,庄凡刚说完,敖玉就定那儿了,嘴巴大的能塞下一个瓜,眼睛里还挂着两泡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庄凡看着头疼,一指他:“悟空你把他下巴合上。”省的等会儿流口水,再者时间长了容易下巴掉。 整整训了小白龙五分钟。 猴子把定身法一撤,敖玉灰溜溜蔫巴巴去洗澡了,特别乖。 庄凡数了三百个数,中间还出去招待了一下来还珍珠的一群老人家和哭唧唧的小娃娃,这家伙终于打扮体面的出来了。 敖玉只要不动不笑不说话,配上一身华服,腰挂玉佩,顶戴明珠,眉清目秀面白如玉的,一打眼就是个身份贵重的大家小公子。 庄凡欣慰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好歹拿得出手,敖玉就是西游小分队门面担当啊。 悟空拄着棍子,瞅了师弟几眼:“师父,师弟这打扮不对啊。” 庄凡知道猴子说啥,道:“那也不能给他剃光头穿僧袍啊,多浪费这张脸!就跟外人说是俗家记名弟子吧!” 猴子“啧”了一声,把棍子扛起来,“走吧!”绕过影壁出了门。 庄凡冲还站在廊下做深沉脸的小白龙一摆手:“走啦!”转身也跟着大徒弟出去了。 小白龙听见师父跟师兄叨咕什么了,心里暗地嘀咕,他才不想当什么记名弟子。 138.有事找观音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如果找不到这个妖精,他只能劝说师父离开, 去远一点的大城镇……但是猴子觉得自己开不了那个口,他不想让师父失望。 大圣把火眼金睛用了又用, 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想沿着那微弱的被压制的一缕妖气,找到那妖精的所在。 那头宴席上,庄凡已经发现自己大徒弟溜了,只留了个肉身闭着眼睛坐在那儿。 庄凡没做声,见右手边敖玉困得脑袋直打晃儿, 一颗小光头前仰后合的,也没去叫他, 自己掐着时间, 默默等了两刻钟, 回头一看,坐在他左手边那里的, 依旧是个眼皮下眼睛动也不动的躯壳。 见天色不早,残席已冷, 外面城主府的小厮已经准备上灯了, 庄凡便对老城主和众人道:“西行旅途漫漫,长夜孤寂, 今日能得老大人款待, 能与众君子相聚一堂, 欢宴于此,实在是贫僧三生有幸!再次敬诸位,祝前愁尽去,生无长忧!” 众人皆抚掌称大善,满饮此杯。 庄凡同饮,清水一杯,他是不怕的。 敬完酒,庄凡向前一探身,低声道:“老大人,天色已晚,但贫僧还有些私事,想与你一叙,你看今日……” 老城主点点头,刚要说话,荣老大夫坐得离圣僧近些,老人家耳聪目明,忙起身先道:“今日甚欢,只是老朽不胜酒力,不能再饮,圣僧恕罪,请恕老朽先行告退。”又跟城主告辞。 二人客气一番,叫管家把荣老先生送走,老头儿转过脸来,冲其余几人挤眉弄眼努努嘴儿,大家心领神会,不一会儿纷纷起身告辞,都溜了。 老城主见人都走光了,吩咐下人掌灯,见昏暗的宴席厅内重新明亮起来,道:“圣僧不知有何事吩咐老夫,但讲无妨。只是此地狼藉,非清净谈话之所,斗胆请圣僧移步。” 庄凡心里苦笑,心说你这胆子抖得可不是地方,只希望你一会儿别晕过去,乃道:“无妨,此地无碍,烦劳老大人稍后。” 回头一戳敖玉,想叫敖玉去把他大师兄叫过来,只是敖玉此时已经陷入周公之乡不可回了,顺着他师父的力道,吧唧倒在地上,慢慢化作一条小龙,尺把长,摊于坐垫之上,一声呼噜打出来,吹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来。 庄凡脸腾就红了,一把把敖玉捞手里,顺手把鼻涕给他擦了,赶紧回头跟老城主道:“失礼失礼!” 好丢脸…… 再一看赵老大人,真的已经快晕过去了。 之前敖玉变回龙头那会儿,他正跟庄凡客气,没看着,这会儿敖玉在他眼前活生生大变活龙,虽然龙迷你一点儿,那也是龙啊! 其余正撤桌子的小厮摄于龙威,也哆哆嗦嗦的匍匐跪地,不敢抬头。 见众人惊慌,庄凡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毛嘟嘟的爪子:“师父,把师弟给我吧。” 庄凡眼睛一亮,猛地回头,他大徒弟双眼通红,坐在他身后,正冲他身出手来。 庄凡的心就放下来了,问道:“眼睛怎么了?”顺手把敖玉塞猴子手里。 大圣道:“无事。”就是用得有点儿多,眼睛有点儿累得慌。 顺手捋了捋敖玉光滑冰凉的脊背,见他依旧沉睡不醒,大圣探身,拿过他师父的茶杯,泼了里面的冷水,倒了一杯新的,摸摸杯沿见不烫手,只略温热些,直接就把敖玉塞了进去。 庄凡和老城主阻止不及,眼睁睁见着那小龙“嗷”了一嗓子,身子一展,水雾蒸腾过后,化作一白衣青年,头顶明珠,腰带玉佩,眼睛还没睁开就哭唧唧扑庄凡怀里了:“师父,师兄又欺负我!!” 庄凡冲老城主尴尬笑,老城主捋着胡子,目瞪口呆,下巴都合不上了。 大圣揪着敖玉耳朵把他拎过去,抽了敖玉后脑勺一记:“呆子!叫你看着师父,怎地又睡着了?” 敖玉捂着耳朵,本来还在吱哇乱叫,听悟空这么一说,顿时羞愧起来,可怜巴巴地道:“师兄,我是真困......”一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庄凡见二徒弟可怜,连忙来解围,道:“悟空,先不忙着训他。你先给老大人说说,可发现什么情况。” 猴子为啥元神出窍,庄凡几乎不用猜,肯定是在这府里发现异常了。 悟空点点敖玉额头,没在师父跟前戳破他的小心机,应了声是,转身对赵老大人道:“老倌儿,你这府中,可是有架葡萄?” 老城主正吩咐管家把小厮们先遣出去,听悟空问他,忙到:“正是正是,不知圣僧高徒如何得知?”这架葡萄在他后院儿种着,他宝贝得很,那葡萄架所在之地,府中一般小厮都进不去,今日圣僧三人来此,老城主只是在前院招待,并未曾带他们去过后面。 不过一想几人来历神通,老城主又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儿多余,心里一紧,又问道:“可是那葡萄架有何不妥?”生虫了? 葡萄架成精?庄凡呆了一呆,觉得神奇,这种藤本植物,在庄凡印象里,一直是弱的不行,他在各种神话故事里,从没听说有葡萄成精的! 猴子又道:“这葡萄,你养了几年了?” 老城主一捋胡子,皱着眉想了想,“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管家在老城主身侧提醒:“老爷,是十八年。” 老城主一拍手:“对对对,十八年前,那年城中爆发瘟疫,荣老大夫一力主张救治,老夫也舍不得治下百姓,期间前去探望,回府后不慎染病。老夫自幼怕苦,当时病中喝药,喝到几乎一心求死了,有一天,老妻突然说窗下长出一株葡萄,结了果子,滋味颇甜,哄我喝药,洗了葡萄给我吃,自此之后,竟慢慢好了。” 又叹道:“竟然有十九年了啊!自那年突然从院子里长出来之后,这葡萄年年结果,挂果时间也长,滋味我尝着,也比旁的好些,故此甚爱之。” 庄凡点点头,心道,莫不是葡萄精报恩? 果然猴子便道:“你这老头儿,福报不浅,竟然有妖精肯舍了肉身精华救你,不错不错?” 老城主和管家唬了一跳:“啥?妖精?” 赵老大人胆子都快抖出来了:“可可可不敢胡说,何何何何来妖精?” 悟空挠挠后脑勺,气馁道:“可说呢,我只找到了妖精分,身,却没找到妖精本人。老倌儿,难道你就没发现,你每年吃了这葡萄挂的果子,便精神充足,身体强健?” 又去问管家:“你家老爷,这十九年间,可曾生病?风寒拉肚,腹痛心疾?可曾有?可曾有?” 管家摇摇头,又瞅了他家老爷一眼,小声儿道:“老爷,您跟夫人,这么些年,倒是真没请过荣老大夫上门瞧过病。”每年冬日,无论多么冷,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就是这几年上了年纪,腰腹见胖,被夫人管着,不让吃太多甜的。 老头儿很想撅着胡子喊一句那是自己跟老婆子俩人身体好!可是想想他年轻时候,那副病秧子的身体,立马蔫吧了。 管家见老爷心虚不吭声,便拱手问道:“不知高僧可否告知,这,这葡萄精,是否,要要要,要除去?”旁边老城主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管家也觉得,葡萄精挺好的,不过毕竟是精怪之物,也不知道时间久了,是否对老爷有害,还是问问圣僧的好。 猴子挠挠腮帮,也愁:“逮着妖精再说吧,这妖精分,身在此,他本人自是跑不远的!”只不过俺老孙还没找着罢了。 庄凡一把拉住徒弟手腕:“悟空!” 猴子凑过来,“师父,可是累了?”磨蹭一天了,妖精也没找到,师父这小身板儿怕是挺不住,要不先回客栈休息? 庄凡心说,你瞅你师父是不是跟瞅小鸡仔儿似的,啥也没干坐一下午我就累了,小声道:“悟空,你把这妖精找出来,要做什么?”敖玉想凑过来偷听,被猴子头也没回地一巴掌拍得远远地。 猴子一脸茫然:“做啥?一棍子……”刚想说打死,又赶忙改口“敲晕!捆了送菩萨那儿去!”不是爱结果子给人吃么,去紫竹林,结个够! 就当他给菩萨送礼了! 庄凡道:“果真不伤他性命?”这葡萄精毕竟未曾伤人,庄凡不想悟空平白造了杀孽。 悟空一咬牙,点点头:“师父,怎么不信徒弟,我自是说话算数!” 庄凡这才放下心来,拉着猴子的手道:“悟空啊,你陪着师父一路西行,这一趟,何止万里之遥,咱们说不上还要遇到多少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你能不能答应师父一件事?” 猴子跪下来,趴在庄凡膝头,瞅着庄凡的眼睛:“师父你说!”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庄凡揉揉猴子脑瓜顶:“悟空啊,你答应师父,以后遇到妖精,你不先动手,行不行?” 猴子眼睛一转:“万一徒弟反应不及,没拦住,他们伤了师父怎么办?” 庄凡淡定一笑:“师父岂是那些小妖小怪伤的了的,你放心。”诸神护法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他凑过去,贴着猴子耳朵小声儿道:“只要你不先动手,以后跟妖精打官司,咱们就有理。你能做到,师父就答应你,以后路上遇见袭击咱们的豺狼虎豹,你随便打。” 这年头没有什么动保协会,行走野外,这些野兽都是预备粮,你不吃他,他就要吃你,所以庄凡叫悟空随便打不用客气。 猴子眼睛一亮:“果真?” 庄凡点点头,淡定道:“当然。不过不许伤人,也不许先与妖精动手。但要是真有妖精伤了师父,你也别慌,一棍子打死就是了,敢阻拦咱们师徒西行者,诸妖皆可杀。无论这妖精有什么后台,师父都给你撑腰。” 他也不是圣人,专门送上门给人欺负的。 他就不信因为打死个把偷跑下界还想吃他的坐骑,那些大能能阻了他去西天,好歹唐僧他也是人皇和如来佛祖的专职快递小哥好不好,比顺丰牛掰多了。 猴子叫庄凡说得心头一热,抓着庄凡衣角,喊了声“师父!”眼里竟落下泪来。 这么个性子,也不敢放出去,倒不是怕给家里招灾惹祸,就是怕他吃亏上当被人骗了,因此就放在家族的长辈眼前看着,做个小兵,叫他领一点儿银饷,好歹也能养家糊口。 老城主气哼哼的坐在葡萄根上缓了一会儿,见他侄子葡萄也捡完了,人也不喘了,这才自己慢腾腾扶着葡萄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掸掸袖子,慢条斯理的问道:“小五啊,你舅爷爷叫你来啥事儿?” 不能问的太急,你急他就急,他急了,嘴里舌头打结,一个字儿都蹦跶不出来。不过一般城门那里有事来报,如果是赵五来,那肯定都不是什么坏事急事。 城主本家姓个赵,赵五见他三叔气定神闲的,自己的心就放回肚子了,挠挠后脑勺,笑嘻嘻道:“三三三叔,是好事儿!” 老城主扶着葡萄架子在那捶腰,闻言拿鼻子喷他:“好事?这地界儿,天上掉粮食那才叫好事!” 老头儿劈手从侄子手里夺过葡萄篮子,揪了几颗一股脑塞嘴里,一边儿吃一边儿领着他侄儿出了葡萄架往外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说吧,啥好事儿,让你舅爷爷指使你跑这么一趟?” 赵五便道:“舅爷爷让我告诉三叔,那掏朝去西边儿取啥玩意的和尚来了,说是要在咱们城中休息,让我回来告诉三叔一声儿。”一句话说个颠三倒四,跟个三岁孩子一样。 老城主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琢磨明白他侄子说了啥,顿时呛着了,咳嗽个惊天动地,他侄儿过来给他捶背,还埋怨他:“三叔你吃个东西还能呛着,这么大岁数了,咋跟个三岁孩子似的!” 他三叔心说屁!咱俩谁三岁!? 前两天竟钻树林子了,庄凡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如今牵着马走在这荒野小城,四下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得慨叹一声:麻蛋的劳资真踏马的是穿了啊! 古香古色的小城,穿着麻布粗衣的行人,房子多是木石结构,临街的店面窗户也没糊什么窗户纸,倒是有能拆卸的门板,路面也没铺石板,就是一条泥土路,好歹这几日没有下雨,没和稀泥。 庄凡本来做好了见到一个如传说中欧洲中世纪那样污水四溢,嗯嗯遍地,垃圾乱丢的古城的景象,却没成想,这城中一路走来,穷是穷些,破也挺破,却难得的没有一丝异味儿,心中不由暗道难得。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候,路上没什么闲人,师徒三人溜溜达达进了城,庄凡四下里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便对徒弟道:“悟空,你可打听到那客栈在何处?咱们直接过去吧。” 等住下了,他好打发猴子回家探亲,然后自己带着小白龙去买买买! 猴子挠头:“师父,这城小,那客栈吵闹破旧,你如何住得,咱们莫不如找个本地富户,去他家,叫他布施斋僧,寻个跨院,你暂且住上一些日子。也不要他供奉,每日斋饭,咱们与他银钱,你看如何?” 庄凡心里想了一下,道:“先去客栈瞧瞧。” 转过头跟悟空解释:“师父要在城里买东西,出来进去的,住别人家终归不方便。客栈再破,总比住在野外幕天席地的强,总能遮风挡雨,不怕的。师父打小儿也不是锦绣堆儿里长起来的。” 又道:“吵闹些也无妨,总归没有老虎吼起来声音大吧?”猴子就笑起来,去瞅师父后脑勺:“师父伤口已经结痂了,倒是没落下什么毛病。” 庄凡但笑不语,心里哀叹一声,暗道:“怎么没落下毛病,你师父已经不是你师父了。观音那个混蛋,竟然还不承认,也不放我归家,着实可恨!”想到不能回家,忍不住叹了口气。 悟空见师父突然沉郁,问道:“师父可是累了?还是饿了?不若我们先寻个饭馆儿吃饭吧?” 小白龙听了,过来拿脑袋拱他师兄后腰,意思是吃啥吃,你们吃我咋整。 猴子爱惜的抚着白马的鬃毛:“马儿啊,不要急,等晚间安顿下来,我给你准备最好的马料!想俺老孙,可是养过天马,养你一个,岂不轻松!?”所以这白天你就饿着吧。 结果猴子被小白龙喷了好大一个响鼻。 庄凡掩去心中思绪,道:“师父啊,是想这城这么小,那金叶子恐怕花不出去。”把金叶子拿出来,是去吃饭去了,还是去给自己和店老板招灾去了? 悟空对这些日常俗务向来是不通的,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他还敢不找钱不成。” 庄凡哈哈一笑,道:“莫说傻话!唔,客栈先不去,倒是可以先找个药店,卖几根虎骨,换些银子铜板。” 猴子点头:“听师父的。”两人牵着小白龙,直往城中药店而去。 城中路径,猴子摸了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不多时来到一家店门前,庄凡抬头一瞅,乌漆漆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回春堂”,店门半掩着,传出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儿。 庄凡小时候生病,他妈就爱带他去看老中医,然后开些中药回来熬给他喝,如今闻到这药味儿,忍不住条件反射的从肚子里往外冒酸水儿。 只是到了这儿,硬着头皮也得往里进,庄凡装模作样从行李里实则是珠子中,掏出一个袋子,叫悟空在外看着马和行李,自己进了药店。 悟空不放心师父,揪着马缰绳在药店门口探头探脑,小白龙瞅着实在不像样,叼着他后衣摆给揪了出来。 庄凡左手拎着九锡环杖,右手拎着装了几根虎骨的小包袱,迈步进了店门,有伙计来迎:“这位师父,看病还是抓药?” 庄凡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的药店,可不单单是卖药抓药的地方,这就是个私人小诊所啊! 穿僧衣,做和尚事,庄凡手里拿着东西,做不了合十礼,只好口诵佛号,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有礼了,请问掌柜的可在?”一派高僧风范。 小伙计一皱眉,以为庄凡是来化缘的,只是他们这医馆药堂,向来就要个好名声,故此也没驱逐,只是道:“大师稍后。”说罢转身掀帘子回了后堂。 不多时,一布衣老者随小伙计走了出来,拱手道:“见过这位师父!” 庄凡把小包袱交于左手,单掌合十道:“贫僧叨扰了,路过贵宝地,囊中羞涩,但有几根新鲜虎骨,想要出售,不知掌柜的可收?” 老掌柜的一捻胡须,小伙计只说来了个和尚,要见掌柜的,估摸是化缘,可没说着和尚要卖东西啊,这套路怎么有点儿走偏。 上下打量了唐僧一眼,掌柜的见眼前这和尚,虽风尘仆仆,但肤色白皙,手中无茧,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新鲜虎骨,莫非是个骗子? 只是开门迎客,轻易不能得罪人,掌柜的也是个沉稳的人,乃道:“大师可否把虎骨给我瞧瞧?” “自然可以。”庄凡把包袱往药店内的柜台上一放,打开后退了半步:“请掌柜的上眼。” 139.被发现了 新年快到啦,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收拾行李的时候, 庄凡另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僧衣换上, 把那件金光灿灿的锦襕袈,裟和金顶毗卢帽都收了起来,只留着九环锡杖拎在手里。 他想安安全全回家, 不想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因为金光闪闪太耀眼而被妖怪发现逮去灭了,就当给大圣省点心吧。 九环锡杖倒是能做防身之用,佛祖不说了么, 这锡杖, 持在手中,不遭毒害, 情急时刻, 也能轮圆了不使歹人近身,防妖怪不行, 打个小蟊贼还是可以的。 只是和尚这小身板儿确实不行,庄凡不过站在那里抡了两下锡杖,就有些气喘吁吁满头细汗, 到引来猴子窃窃嗤笑, 庄凡也不以为意,他才不跟大圣比武力值。 行李无多, 一个小包裹全包走, 昨日没吃完的桃子也洗好晾干了带着, 庄凡另寻了个米袋子装虎骨,剩余的虎肉丢在原地,等他们走了,自有野兽来吃。 不多时师徒二人便收拾得紧趁利落,临行时庄凡又扒拉几下篝火,将水罐里的清水泼了进去,确认再无余焰,这才要牵马上路。 猴子见这唐和尚颇为墨迹,忍不住道:“师父,何须如此谨慎?此地自有山神土地管辖,即便我们走后有了大火,也是此地生灵劫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庄凡暗地里叹口气,心说大概自己是穿到西游记原书中了,看猴子这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正是桀骜难驯怨气冲天的时候,自己若说话不走心,把他气跑了,说不准回了花果山,一口气下去,就收了千百条人命。 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莫不是装病? 菩萨又问揭谛:“那大圣腹痛可有何症状?”倘若是装病,少不得叫唐御弟给他戴个紧箍咒了!猴子皮痒欠收拾! 揭谛答:“小神见着,孙大圣腹痛颇重,疼起来满地打滚,言腹若刀绞,浑身汗湿。”猴毛汗湿的一缕一缕的,还疼哭了,还不时泻肚…… 不过这话说来有损大圣威名,若被他知了,恐哪天被他打上门来,且后一句未免污了菩萨耳朵,揭谛就没吱声。 观音听了眉头一皱,那揭谛见状脖子一缩,寻思了一下又说:“唐御弟十分心急,欲割腕给他徒弟喂血,故此小神们才现身阻止,被派来寻菩萨帮忙。” 观音气得好悬没把玉净瓶摔了,哪儿来的这么些个歪方儿!跟谁学的都是!堂堂金蝉子转世,竟然去学那些巫医!什么歪门儿邪道的法子! 观音竟不知自己得道多年,也会有头疼胸闷的一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揉揉太阳穴和胸口的冲动,菩萨琢磨了一下,唤道:“木吒何在?” 龙女慢吞吞从外面进来了,躬身应道:“师父!” 菩萨问道:“惠岸何在?哦,不用唤他,你去也行,你且去兜率宫老君那里,不拘什么养身的健体的,延年的益寿的,补齐排毒的,各色仙丹,且讨些来。再去唐僧师徒所在,你看着孙悟空服一丸,待他好转了,把余下的妥善收好,都给了唐僧。” 省得过后荒山野岭的,生个大病小灾,又跑到紫竹林来嚷嚷要放血!他是再见不得这些野路子了! 真是活活被他们气死! 又吩咐揭谛跟着同去,免得龙女这个不识得路的走丢。 不过是腹痛,一颗仙丹百病全消,便宜那猴子了。 若不是怕孙悟空在山下压了五百年,恐生了什么不知的病症,误了西行,菩萨才不会舍了脸面去求这个情,要知道当初,那猴子可是把兜率宫弄得狼藉一片,不少童子因此受罚,有几个更是被贬下界,那事过后,兜率宫上下是再听不得一个猴字。 不叫木吒走这一趟,是怕木吒在南天门遇到他爹。 托塔天王李靖最是个假正经,若是木吒随侍在菩萨身边还好,若被李靖见到儿子独行,总要装模作样板着脸训斥一番,没味儿的屁翻来覆去嚼个千百遍,一时半刻也不放人,出于人伦孝道,即便身上有差事,木吒也只能老老实实躬身听训。 只因出了哪吒三太子的事情之后,李靖此人最容不得儿子忤逆他,但凡听见一个不字,就抽出剑来喊打喊杀,逆子孽畜的不绝于口,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能生出一大帮“小畜生”。 人家父亲教训儿子,菩萨事后也不好多管,概因有个前车之鉴:离间父子之情这个大帽子,那李靖可是给哪吒师父扣得牢牢的,哪怕他时不时动不动的,就要斩断与哪吒的父子之情,满天下嚷嚷自己没有那么一个儿子。 此时事急,就别叫惠岸去李靖那受那个夹板气,瞎耽误工夫,再说龙女生的玉雪可爱,最是讨人喜欢,见了老君也好说话。 龙女与金头揭谛领了法旨,自去讨药送药。 善财龙女性子迷糊,一出普陀山便直直向北飞,弯儿都不打一个,唬得揭谛一把揪住:“失礼失礼,且住且住!” 龙女眉毛倒竖:“抓我干甚?”揭谛摸摸额头的汗,心累,问道:“龙女何往?”一出门直通通便走,这姑娘什么毛病? 善财拿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他:“领菩萨法旨,兜率宫讨药。” 金头揭谛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心说怪不得菩萨说叫我领着,这不领着说不准飞哪儿去了,也不敢高声大气,温言到:“自是自是,不敢叫龙女先行,龙女且随小神来,小神予前头带路。” 这才改了路线,直奔天庭而来,一路上,揭谛还要频频回头,看善财跟丢了没有。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盯着,可算是没走错,须臾便过了南天门,果然一路畅通无阻,除有仙子过来与龙女招呼,却也无人拦路,不多时到了兜率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五百多天前,兜率宫门户松散,让猴子闯进去一顿祸害,五百多天后,守门的新童子还没桌子高,却严肃得很,摆出一脸六亲不认的架势来,谁来也不许直入。 龙女笑眯眯的也不恼,见小童儿生得肥胖可爱,还抖了抖人家那肉嘟嘟的小下巴,又捏了捏肥肥的胖脸,叫他自去通禀。 童儿被捏的两眼一汪泪,袖着手嘟着嘴巴气嘟嘟往里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嚎啕大哭,两手一扎做大鹏展翅状肉颠颠奔进去了,嘴里奶声奶气的喊:“师兄快来呀!仇人打上门啦!她掐我!哇……” 嚎啕而去,把金头揭谛看得目瞪口呆,劝阻不及。 龙女却不甚介意,笑眯眯的等着。 不多时清风翩翩来迎,怀里抱个娃儿,正是那没桌高,脸上还有泪痕,手里捧个红果子,见了龙女气哼哼,趾高气昂的伸出肥嘟嘟的小胖手一指:“师兄!就是他们!”摸我下巴,还掐我! 清风在老君驾前许久,与善财龙女自是熟人,见是她来了,自己也伸手抖抖没桌高的肥下巴,笑言道:“这么一块儿香宝宝放在外面,师兄也想掐怎么办?来,见过龙女姐姐。” 那没桌高皱吧起一张可爱的小脸,委屈的不行,抽抽搭搭喊了一声:“龙女姐姐。”便一脑袋扎到清风怀里,留给大家一个小肥屁。 把龙女逗得嘎嘎直笑,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几下,惹得小童儿在清风怀里扑腾起来,挣扎着下了地,远远跑开,躲在廊下柱子后面,再也不肯出来了。 见肥娃儿跑了,龙女略觉遗憾的啧啧嘴,因有法旨在身,也不多闹,跟清风互相见礼后,龙女独身一人跟着清风进了兜率宫,留金头揭谛在外候着,免得他跟进去叫老君看出端倪。 揭谛被龙女这性子惊得一身冷汗,此刻站在廊下和那没桌高大眼瞪小眼儿,小童儿捧着果子探头瞪他,揭谛弯腰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没桌高这才扭头一哼,不再看贼似的看他,自顾自啃起果子来,吃得汁水四溅,腮帮子鼓起好大一块儿,更显肉嘟嘟了。 揭谛也心累,牙疼。 进得宫来,老君正在,刚巧新出了一炉丹药,老头儿正撅着胡子美滋滋,龙女见了老君,躬身一礼,把来意说明,把老君心疼的一嘬牙花子:“不拘什么?都要?给谁啊?” 龙女冰雪聪明,自是晓得猴子跟兜率宫那场恩怨,只做不知。 菩萨面子不好回驳,见龙女要得急,太上老君也没多追问,拿出一匣子玉葫芦,扣扣搜搜的各色丸子装五粒,递与龙女。 待龙女走后,老头儿一咂摸嘴,觉得事情蹊跷,静室一坐,掐指一算,却原来他的仙丹又被孙猴子给当糖豆吃了,几乎气个半死!恨恨的运了半天气,只是西行之事乃佛祖吩咐,他不好插手,也只好丢开手了事。 140.亲孙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自己徒弟,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午时阳光正好,庄凡从唐僧行李里扒拉出个蒲团, 往屁股底下一塞, 舒舒服服的端坐着,抬着脸晒太阳。 在山里生活过的孩子都知道,在山里不能随地乱坐, 庄凡也不想唐僧生病,因此对待这个身体,绝对是谨小慎微。 太阳暖洋洋的,庄凡没忍住打了个盹儿,约莫没几分钟,就听见猴子的嗓门儿了:“师父, 我回来啦。”由远及近, 透着那么一股子轻松愉悦。 庄凡睁眼望去, 只见一猴儿, 优哉游哉的翻着跟头就蹦跶回来了,一路上摘个花揪个叶,没个老实气儿。 庄凡坐在蒲团之上, 满脸笑眯眯的疼爱之色,就差手扶长髯做慈父状了。 只是到了近前, 悟空面色大变, 几个箭步冲了过来:“师父!马呢?” 庄凡闻言回头一瞅, 拴马处空空如也,只一段粗粗的缰绳安静的耷拉在拴马的树上,悟空拿起来一看,那断口绝对不可能是马自己啃断的,应是被利器划过所致。 卧槽?马没了!? 谁这么胆儿肥,抢了唐皇所赐,御弟的坐骑,悟空的下属,西行的脚力,小白龙的口粮? 庄凡眼睛倍儿亮,从蒲团上蹿起来,一把揪住猴子衣袖:“悟空,周围可有妖气?”他弯腰拎起锡杖,满脸跃跃欲试。 有点儿闹肚子的猴子心好累:这师父弱鸡是弱鸡,这性子也太活分了,昨天还被老虎吓得跌下马去,今天怎么就要自己打妖怪了? 岂不知庄凡一半是紧张,另一半才是兴奋:建国后大家就不许成精了,谁萌谁才算本事。难得来到西游,不参观一个妖精就回去,岂不是白白来一趟? 大圣伸手把唐和尚推圈儿里消停待着:“师父稍安勿躁,待俺老孙查……”探一番…… “哗啦”一声,深潭处钻出一条龙来,腆着一个鼓溜溜的肚子,扭啊扭的行动有些不便利,正欲飞走。 庄凡跟悟空俩还胳膊搭着胳膊手拉着手,听见声响齐齐扭头望去,那龙也正回头,见二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不由羞得脸上一红,寒光闪闪的龙牙一呲,做个凶悍的表情,便扭身“咻”的一声远去了。 瞅啥瞅!没见过龙吃撑啊! 这把悟空气得,眼珠子都红了,高喝一声“小贼休走!”好贼子!原来潭中还藏着你这个泼泥鳅!竟然偷马吃!我鱼都没宰你一条!你竟敢到俺老孙头上做贼!不逮着你抽筋扒皮打蝴蝶结都算不得俺老孙本事! 好大圣,推了师父进圈儿,自己掏出如意金箍棒,一个纵身追了上去。 徒留庄凡傻呆呆站在原地,腿有点软:……祖宗,你孙子见着龙了,活的,还偷我马!当点心吃! ……卧槽!偷马的贼龙!这不是玉面小白龙嘛!庄凡一拍大腿,坏菜了!师兄弟要内讧! “悟空!别打架!那龙是你师弟!悟空!!!” 猴影儿都没见着一个,悟空早就驾着筋斗云干仗去了! 唐和尚一捂脸,操蛋!这性子也忒急了些! 师兄弟插翅膀飞了,庄凡两条腿也赶不上,没辙,只好在原地把行李归拢了一下,还好,小白龙就偷偷把马吃了,这回没连马鞍也给吞了。 只因刚才拴马的时候,庄凡寻思马身上也湿漉漉的,打算让马也清爽一下,别捂着汗,就把马鞍卸下来了。 也成,这回自己落一马鞍,悟空不用偷人家老汉的晾衣绳子了。 摔!谁稀罕这破马鞍! 庄凡越想越郁闷,忍不住自己把自己气笑了:奶奶的,这群神仙鬼怪,不说钢筋铁骨吧,起码都是铁胃!什么都特么的能消化! 没五分钟,正坐在蒲团上运气的庄凡就被打脸了:猴子离了歪斜的拖着棒子回来了,捂着肚子,浑身是土,衣衫不整,形容憔悴一脸虚脱:拉的,还腹痛! 猴子见了师父,眼泪汪汪,吧唧就躺那了:“师父……”话没说完,吧嗒,好大一颗眼泪掉了下来,疼。 这把庄凡给慌的,他哪儿见过大圣哭鼻子啊!连忙把猴子脑袋搬到自己大腿上,跟哄家里侄子侄女一样哄他:“哎呀这是咋整的啊?莫哭莫哭!” 拿手揪着袖子给猴子擦擦眼泪和脸上的土,只可惜身边儿没有糖块儿,要不塞猴子嘴里一颗,嘴里一甜小孩儿就不记得哭了。 猴子眼睛通红:“马被那贼泥鳅吞吃了,徒儿追至半路,突然腹如刀绞,站也不住,跌落云头,贼龙也没抓住,都是徒儿无用……” 越想越委屈,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一朝脱困,本想干一番事业,大杀四方,在师父面前呈呈威风,结果连龙尾巴都没揪着就肚子疼得掉下了筋斗云!摔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 又气哭! 庄凡头疼,伸手去给悟空揉肚肚,这肯定是昨晚那顿肉闹得,保不齐就是胃肠炎了。咋整,这荒郊野岭的,他身上别说药了,那真是啥啥都没有,盐糖水都没有! 唐僧师徒正在那焦头烂额,且说小白龙,一溜烟儿跑回蛇盘山鹰愁涧,伏在涧底中,潜灵养性,俗称消化食儿。 寒冬将至,敖玉本打算吃饱了肚子猫在涧内不动了,一为猫冬,蛇性怕冷,龙也不例外啊,二为等着东土来的唐和尚,免得错过。 谁知今年鹰愁涧不知为何不济,鱼虾蟹少得可怜,别说吃饱,塞个牙缝都嫌肉少,蛇盘山更不用说,只有些尺把长手指头粗细的小蛇,敖玉又嫌弃腥气。没吃没喝,把个小白龙给饿的,两眼发直半夜冒绿光,只好出去打野食。 也是合该凑巧,昨晚小白龙就溜达到了这个瀑布,只因潭中鲤鱼颇肥,敖玉猛吃了一顿,饿的太久,猛然吃饱了食困,中午猴子他们来的时候,敖玉还在潭中深处打瞌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又饿了,懒洋洋爬上岸,龙头蔫哒哒往岸上一搭,正好见到一匹呆头呆脑的肥马,小白龙就探过身去,特别不客气的一口给吞了!一点儿声儿都没出。 吃完没觉得饱,敖玉又懒洋洋的出溜回去,打算再吃点儿鱼找补一下,至于那边同样呆头呆脑晒太阳的秃子,小白龙理也没理:吃了人是要遭天谴的,他还想西去修成正果,不太想挨天打雷劈。 静悄悄地溜进潭去,猛吸两口,肥鱼进肚,一个肥肚子就鼓溜出来了,吃得相当之饱,敖玉拍拍肚子,心满意足,打算回蛇盘山。 谁知一冒头就被看个正着呢。 慌里慌张一路跑回涧底,一颗龙心还有点儿扑腾:好久没干坏事被抓个正着了,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好像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喊他来的,还不是什么好话。 哼,凡人说什么来的,龙游浅水遭虾戏!以前想吃啥都有人拱手送上,如今吃个马还要被骂,龙吃马,能叫偷嘛?贼什么贼,怪难听的,我凭本事一口吞掉的马,为啥要给你吐出去? 龙尾巴怏怏的甩哒几下,小白龙万事不理的把脑袋一藏,呼呼大睡起来。 敖玉躲在家里睡大觉,那厢悟空肚子疼,没赶上,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幸好师兄弟俩没打起来。 猴子肚子疼得厉害,吱哇乱叫,庄凡心疼得一脑门子汗,却也无计可施,简直恨不得他就是华佗。 见师徒二人慌作一团,那大圣似乎病得不轻,唐御弟都急麻爪了,这会儿正要去拿刀放血给自己徒弟喝,观音派来的一路神祗唬了一跳,惊得连忙现身,叫道:“唐御弟莫慌,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暗保取经者……” 话未说完,庄凡就反应过来了,对,还有这么一帮子看热闹的,连忙道:“劳烦劳烦,烦请哪位去报菩萨一声!就说小徒突发恶疾起不了身,还请菩萨赐药。另有敖玉吞了贫僧马匹,劳烦不拘哪个菩萨驾前使者去鹰愁涧说一声,叫敖玉还了贫僧马匹。” 也不要别的,让这小子自己来当白龙马就行!瞅把他大师兄气得。 众神祗自是答应,随手派了一位,驾云直奔南海落伽山紫竹林。 今日刚巧木吒当值,昨日忙到半夜,他性子固执,也不肯休息,现正困得直打瞌睡,站在门口,脑袋倒晃得跟磕头虫一样,金头揭谛走到跟前了也没发现。 那揭谛小心翼翼伸手一戳,木吒早瞌睡得魂飞天外了,受力之下,顺势狂唧躺倒,竟也不醒,索性缩成一团,呼呼大睡起来,直叫人哭笑不得。 幸好龙女睡饱了出来,听得声响,快步前来,放引了揭谛入内得见观音,木吒自有龙女托着,丢回去补眠了,只后脑勺磕了硕大一包,醒来后疼了许久。 且说观音见了揭谛,自是识得,眉头略皱:“所为何来?” 揭谛连忙将唐僧师徒二人之事及御弟所言尽数通禀,菩萨听了,真是无言以对。 菩萨走到案后,稳稳当当的坐了,淡淡道:“不妥大了去了,不妥五六百年了,今日且消个总账。” 十王闻听不由得大惊失色,生死簿毛虫文簿上,唯一没消的帐,不正是那泼猴儿孙悟空幼年时干得那一笔勾当? 当年猴子被压时,地藏菩萨一力主张恢复被猴子毁了的生死簿,十代冥王不敢,两方力争,最后协商之下,只重新登了后来猴属的生死簿,叫小猴子们能重入轮回,这叫猴子知道了,倒也无妨。 可是现如今,前几日他们可听几个城隍土地来报,说这猴子如今已经被放出来了,正保着那金蝉子去西天取经呢,乃是佛祖派的差事,菩萨此时要再次销账,那不是把猴子当年干的事儿全都推翻? 这终归不妥吧,毕竟那猴子此时,背景更强硬,也更不好惹些。 万一那猴子知道了来闹…… 正想到此处,突然有鬼卒闯进来就喊:“大王!大王!祸事!那雷公脸儿又来了!” 这一嗓子喊得十代冥王浑身一哆嗦,恨不得去捂那鬼卒的嘴:你爹是大王!你奶奶祸事了!你祖宗才是雷公脸儿! 几人正想四下找地方躲避,又有想去劝菩萨赶紧改主意的,却见那齐天大圣孙悟空披挂整齐,空着手,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来了。 众王无法,只得去迎,笑呵呵道:“大圣,别来无恙,此番到我幽冥,不知有何贵干?” 猴子一撇嘴,道:“多日不见,阴君笑得忒难看!” 众人心里啐他,面上却笑得更和善些,奈何地府待得久了,每日凶神恶煞,冷不丁一笑起来,跟哭似的。 猴子本想冲诸王行礼,一看案后坐着地藏,心道有菩萨不求冥王,便直接冲着地藏菩萨去了,道:“弟子见过菩萨!” 因有求于人,猴子竟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叫十代冥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猴子不是假的吧? 地藏见猴子如此乖顺,先叹了口气,手一挥,凭空扶起他,道:“可见五百年没少被磋磨,你这性子,变得也忒快些。” 猴子老老实实的道:“弟子多亏师父教导。” 菩萨点点头:“且看以后吧。”旁的没再多说,也没提金蝉子,只问道,“今日来,都有些何事?” 大圣本不是个严肃正经的性子,本想嬉笑着答,可是不知怎的,眼圈儿一红,将头扭到一边儿去,半晌没说出话来,倒是他扭头盯着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牛头,殿内昏暗看不清,只以为被大圣盯上了,登时唬得他心肝儿乱颤。 上次大圣来闹,这倒霉孩子跑得比马面慢些,叫猴子撩了一棍子在屁股上,险些没了半条鬼命,此时见大圣瞪他,禁不住吓得瑟瑟发抖,捂着屁股,蹭啊蹭的,向身边的柱子后面慢慢挪去。 猴子却根本没注意到这牛头,自己用袖子抹了把脸,对菩萨道:“弟子来此,自是为了当年三百四十二岁时,到地府闯下的那一桩公案。” 正巧那管簿子的判官,早听了菩萨吩咐,去取了生死簿来,刚好抱至菩萨案前,菩萨便唤悟空:“来吧,你自己且来看。” 大圣也不惧,走进了一瞧,菩萨正把那册子打开,翻至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只见墨迹淋漓,往后一百三十条,均勾画得一塌糊涂,看也看不清了。 猴子脸一红,却见菩萨修长的手指就此停住,抬头望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幽深寂静:“悟空,你的命,如今我收不得了,这一百三十个猴属的命,你还么?” 大圣闻言,想起马流和水帘洞中诸多老猴儿,揪心似的痛,以手抓案,哆嗦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还!” 菩萨闻言,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也大了,知道取舍了。” 又道:“当年你勾了这许多猴属的生死簿,此时他们的寿命,有到的,有没到的,有生的,有死的,你可知,这里最难办的,是哪种?” 大圣腿一软,跌坐案边,喃喃自语般道:“自是那死了的……” 菩萨眼内苍凉,暗含悲悯:“不错,正是那生死簿无名,却又在一场祸事中死了的!” 突然就从案下抽出一把戒尺来,抓过猴子的手,啪啪啪狠打几下,恨道:“你这猢狲!你可知这五百多年,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老子他妈的现在还得天天派差人出去,上花果山满山喊魂!搜魂!老子手里连个名字出生时辰都他妈没有!你知不知道抓一个猴子魂魄多费劲!上蹿下跳的!死了比活着还他妈灵分!老子小鬼儿都快要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十代冥王本来正在旁边看稀奇,难得这猴子一改凶相,乖顺的不行,谁成想老实人厚道人慈悲人地藏王菩萨竟然爆发了,一时情急,急忙来拉架:“菩萨!菩萨!息怒,息怒~!”,“菩萨莫气,当年孩子还小嘛!慢慢教育嘛!”,“菩萨,菩萨今日就给我个面儿,不打孩子,啊,咱们可不流行打孩子……”,“就是就是,还小还小!” 地藏面沉似水,戒尺啪的一敲桌子,十代冥王均不敢动了,俱低头拱手,不敢再吭气儿,结果倒叫菩萨举着戒尺,也一并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哪个都没跑了。 猴子刚开始叫地藏打了三下,给吓了一跳,只是如今他也不敢放肆,老实的受着,就是心里有点儿小委屈,想找师父,倒是接下来,见菩萨奔儿也不打一个,滔滔不绝话语连篇,简直都骂出节奏来了,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叽”了一声,也不知遮掩,引来十王偷偷低头瞪他。 他们挨骂为了谁哉,臭猴子没良心! 十王都听见了,菩萨岂有不知的,只是他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悟空毕竟一千岁还不到,在他眼里跟个人间的奶娃子毫无区别,再加猴性更淘些,便没再把火头儿引到猴子身上。 奶娃子大圣就此逃过一劫。 地藏菩萨整整骂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大概口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弟子犯了口戒了!” 平心静气下来,又是一个端庄悲悯的地藏王了。 乃转过来对着猴子道:“当年你被压山下,我便做了主,将生死簿续了,后来猴属,生死簿均有名有姓,生死有命,按班轮回,你可怪我?” 大圣垂头,低声道:“菩萨慈悲,肯救我猴属重入轮回,弟子感激不尽!”说罢又要叩首,地藏袖子一抽他:“得了,别跟磕头虫似的,腰杆儿挺直了!抬头!”当年精气神儿都给五百年里压没了不成! 猴子腾楞坐直了,菩萨这才不瞪他,回身看生死簿,道:“现在就差这里了,清了生死簿,寿命早尽的自有阴差带回,寿命没到的,我们也不会理会,”又问,“你可知生死簿是如何写成的?要怎么清?” 猴子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菩萨,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般:“弟子不知!”反正这活儿不归他管。 菩萨见猴子装糊涂,一撇嘴:“也不知道你师父当年都教你个啥!这点儿常识也不说!到叫你胆子长得比天还大,篓子一个一个的捅!”他说的却是菩提老祖了。 听到菩萨提起菩提祖师,猴子面上变颜变色,嘴上却道:“我跟着师父才四五日,他还没来得及教我些甚呢。”这说的是唐僧。 地藏拿鼻子冷哼一声,没接猴子话茬,到叫悟空好些奇怪,似乎他一起师父,地藏菩萨就有些特别的小情绪? 猴子便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道:“菩萨,嘿嘿,您当年跟我师父,是不是有些不对付?” 地藏故作淡定的翻着生死簿,一页页抹去猴子画上的墨汁,恢复原状,状似漫不经心的道:“你师父一个凡人,寿命不过才短短二十来年,我跟他有甚当年?” 猴子便贼贼的嘿嘿笑了起来:“俺老孙说得不是唐御弟,是金蝉子哩!”自打在弥勒佛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猴子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本来打算回去问师父的,想不到今日竟叫他在地藏菩萨这里发现了端倪。 菩萨掀开眼皮,见十代冥王也悄悄凑了过来,一副“有八卦,大家一起听”的架势,就从鼻子里“嗯~~~?”了长长一声,十代冥王忙退后几步,故作忙碌,纷纷告退走了,菩萨见他们跑的快,这才冷哼一声,也不理悟空,继续清理那生死簿。 倒是一直跟着菩萨的谛听,趴在案下,悠闲地甩了甩尾巴,心道:谛听什么都知道,谛听就是不说! 谁让他行事鲁莽惊到师父了呢。 141.灭族的神兽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倒是趴在几案另一头的谛听, 听见猴子嘟囔什么“一个师父”, 忍不住炸了下毛, 探出头来,见猴子不吭声,菩萨也没管猴子,在一心一意的清理生死簿, 不由得来叼菩萨衣角。 地藏见谛听眼中担忧, 便轻轻笑了,低声道:“无事的”,又摸了摸谛听脊背。谛听小声汪叽了一下,这才放松下来,独自安静的趴着去了。 森罗宝殿再无声息, 地藏菩萨专心施法, 把猴子当年闯下的祸事收拾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 到最后, 生死簿上, 除了猴子那一栏,再没有被污渍沾染的了, 菩萨想了想, 轻轻将写着猴子名讳的那页生死簿撕了下来, 叠好了, 放在手心里, 这才合上册子,唤过判官,叫鬼卒按档办事,照章搜魂,从此以后,莫有错漏。 判官自是领命,带着生死簿去偏殿找十代冥王去了,抓魂接引这种事,还是要冥王批准,才能放鬼卒去阳间办事。地藏和猴子占了森罗殿正殿,十代冥王也不敢抢,只能委委屈屈一起挤在偏殿办公。 菩萨见判官走了,回头一瞅,见猴子已经睡得沉了,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四起,菩萨知道他刚从山底下放出来,虽然吃了仙丹排了毒,只是也没好好休养,这两天又四处奔波,心情也是大起大落,自是疲惫了,只是这地府却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因此又拿出戒尺,抽了猴子屁股一下。 可怜的,把梦中的大圣惊得一蹦好高,在半空把金箍棒就给掏出来了,落地后惊魂未定,站那拎着金箍棒,面色茫然。 菩萨早把戒尺收好了,见猴子傻站着,也不露声色,道:“睡魇着了?”起身拍了猴子肩膀几下,把他身上刚才沾染的阴气拍散了,才道:“回去吧,事情办完了!” 猴子想吐血……打完人又装老好人,菩萨都是这号儿人嘛? 好在大圣压得住,问道:“难道不用罚我?”他还等着说要去西天取经不能暂留呢,连句刷台词的机会都不给? 地藏菩萨冲谛听招招手,慢慢向外森罗殿外溜达:“不是打过了?” 还打得挺过瘾呢,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摸戒尺了。 猴子一捂屁股,气坏了! 谛听从几案下站起来,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到猴子身边,冷不丁“汪”了一嗓子,见猴子又给吓得一蹦老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跳跃,跟上菩萨,走了。 大圣咬牙切齿,暗道哮天犬算一个,加谛听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猴子站那运了会儿气,就有鬼差战战兢兢来请他道:“大圣,地府不可久留,便请回吧?” 猴子狠狠地瞪了那鬼卒一眼,心道走就走,难不成他还愿意在这儿不成!转身就要走,结果鬼卒又拦住他,猴子眉毛都立起来了:“要干甚!?” 那鬼卒吓得直哆嗦,道:“大圣,菩萨有句话吩咐小的带给大圣。” 猴子只好忍了:“说罢说罢!” 那鬼卒哆嗦成个筛糠的样儿,磕磕巴巴道:“菩萨叫大圣回去取了头上凤翅冠,叫不要再带了,说晃晃悠悠的,老远就看着了,跟跟跟,跟插个草标似的,还还还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那鬼卒一抖身形,化作一股青烟,飞也似的跑了。 这话好悬没把猴子气吐血,气哼哼把凤翅冠扯下来,随手一扔,也不要了,光着脑袋就冲出了地府,心说下次他再来地藏跟前儿受气,他就是小号儿哮天! 大圣走了,森罗宝殿一片寂静,不一会儿,那鬼卒又悄悄凝聚化形,见四下无鬼,飞快捡了那凤翅冠,一溜烟儿跑着,去见了地藏王菩萨。 地藏菩萨伸手把那凤翅冠接过来,用手沿着内圈儿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见毫无异样,这才长出一口气,顺手把那冠丢给鬼卒:“好好收起来吧。”以后见着悟空再还他。 谛听道:“我都说了,观音没动那三个箍。”非不信我。 见鬼卒退下了,地藏这才放松地靠在凭几上,摸摸谛听脑袋,叹口气解释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么。”观音那么个性子…… 谛听趴下来,尾巴懒散的晃着:“他都说这徒弟不是他的了,你跟着操啥心,我看他给徒弟给的可开心了。” 好不容易把个祸头子送出去了,菩提当天就跟弥勒喝个酩酊大醉,看他简直贼拉开心! 灵台山的小童儿说,师祖跟弥勒俩,醉的不省人事,屋子里酒气熏天,臭不可闻!简直爆炸性新闻。 也就地藏傻乎乎,老惦记他,连人家不要的徒弟,都宝贝得不行。 地藏撸狗头的手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悠悠道:“金蝉子虽然挺烦人,但总归是心善,也很护短。悟空要是对他恭敬些,性子软和一点儿……”估计就不会被带上那紧箍儿…… 谛听冷哼一声:“我听菩萨这话里说的,即不像是金蝉子,也不像是大圣。” 室内一时悄然无语起来。 隔了好久,菩萨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八卦道:“你说金蝉子手里,还剩俩箍儿?” 谛听趴着,动也没动,鼻子嗯了一声。 菩萨就推推他:“等知道他给谁带了,记得告诉我!” 谛听头也不抬的翻了个白眼儿,懒洋洋答道:“知道啦……” 昏暗的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过了好久好久,谛听翻了个身,好像自言自语般的道:“观音那里还有一个箍哩,不知道要给谁带,到时候也听听。” 地藏就悄悄地抿嘴笑了。 再说大圣,一路出了地府,跳上筋斗云一路急行,此时却已经是第二天了,正晌午时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猴子身上,驱散了他在地府沾染的阴冷。 只是猴子一路赶到花果山,一眼望过去,心里冷的跟揣了个冰块似的,只见后山猴墓所在,马流和一干老猴子,并排躺在一个挖好的大坑里,奔芭领着其余猴众,默默地蹲在坑边垂泪,马流怀中,还紧紧抱着昨天悟空给他的那个酒葫芦。 大圣见此场景,脑子中嗡的一声,踉跄着几步落下云头,来至坑边,奔芭听见声响,抬头见是大圣,哭唧唧喊了一嗓子:“大王!你可回了!”他真撑不住了! 小猴子们正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够呛,正缩在各自母亲怀中,见是大王来了,纷纷扭过头来看,有个胆大的,竟跑过来扑他,悟空眼里含泪,抱起小猴儿紧紧抱在怀中,揉了几下,把他放下道:“好孩子,去吧,都去前面儿玩儿吧!” 小猴子们都被放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拉手跑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嬉闹声,更衬得此处阴冷凄凉。 大圣来到坑前,低声问道:“马流元帅,跟诸位老人家,是何时咽气的?”这阴差,果然来的好快。 奔芭一愣,凑过来也低声道:“大王,马流二元帅他们没死啊!” 猴子惊呆脸:“没死跑这儿一动不动的躺着干啥?” 奔芭挠挠脑门儿:“可说呢,昨儿下午,大王不是走了么,马流元帅就非说自己跟诸位老祖就要死了,死活让俺们连夜在这儿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说他们几个老家伙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也要学学古人生不同时死同穴啥的。” 奔芭擦了下脑门儿的汗,心疼到:“这儿土夯实,不好挖,挖了好久哩,好几个孩儿把新铲子都挖坏了。” 悟空一拍他后脑勺:“这会儿还心疼东西,抠死你算了!快点儿说,然后呢?” 奔芭吭哧道:“然后早上坑就挖好了不是,几个老人家就都来了,马流元帅说死了也不能饿死,小的就把昨天藏起来的吃的都搬来了,他们就在这儿又吃又喝。” 奔芭有点儿忿忿:“昨天大王带回来的吃的我藏了一半儿,今早都叫他们吃了,大王那一瓶仙酒,他们一人一口,轮流也都喝完了!” 期间他跟其他的猴子也不敢走,只能蹲这儿眼巴巴瞅着,一上午了,到这功夫,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就瞅着他们吃来的,真都快饿死了。 奔芭又一指坑:“吃饱喝足,他们就躺坑里睡着了,睡了好久了,这时候还没醒!” 悟空表情十分难以言喻,没忍住又拍了奔芭后脑勺一下:“人都睡着了,还不赶紧抬回去!躺这儿睡等着受风呢?” 奔芭老委屈了,嘟囔道:“能抬早抬了!他们根本不让人近身啊,我一过去,马流一脚就把我踹飞了!” 他指着对面一颗小树道:“大王看,那树就是我飞过去撞得,折了!”后背现在还疼呢! 悟空抬头一瞧,一丈开外,一颗杯口粗的小桃树,拦腰折了…… 猴子心说,鬼差没来接,马流到先成大力神了!这回光返照挺牛掰啊! 正打量呢,只听一阵声响,坑里,马流闭着眼睛,缓缓地僵直地坐了起来,伸开胳膊,抻了一个咯咯带响的懒腰。 猴子就觉得脖子梗儿“咻”地一下,吹过去一股小冷风儿。 他止步不前,站在云中远远眺望。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他在那里度过十多年修道时光,认了师父,有了师兄,学了一身本事,此刻只要他再飞一下,降下云头,就能回到那个五百年里,和花果山一样,几乎夜夜都能梦到想到的地方了 。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又一次坠下腮边。 大圣心中犹豫忐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这一遭,当年菩提老祖说过,再不会认他,且五指山下五百年,初时他日日哀嚎,夜夜祷告,都无人回应,他的心渐渐就冷了,如今再来,他真的能进去斜月三星洞的门吗? 正在踌躇,忽然见迎面一朵彩云飞来,烟雨朦胧之间,有人唤道:“前方可是悟空?” 猴子心中一惊,恍惚间竟以为是菩提老祖在唤他,抬头望去,却见那人大耳方颐,坦胸露肚,笑盈满腮,却正是那弥勒尊佛。 悟空见了,忙拜道:“弟子见过东来佛祖,未曾回避,失礼,失礼。” 弥勒佛笑呵呵的道:“不知悟空到我西天地界,所为何来?此时正应保着那金蝉子西来才是啊!” 咋就自己来了呢,这死孩子! 悟空心中一紧,不知如何回答,思前想后乃道:“这几日,东土天气渐冷,我师父唐御弟正寻了镇子修整,要购些御寒之物,因怜我五百年未曾归家,予我几日探亲假,弟子才走到此处。” 那弥勒叹道:“金蝉子向来体贴心善。”又奇道:“这西贺牛州,乃是我西方佛教的极乐世界,难得悟空你在此地竟有故人?不知可是哪位尊者?” 悟空听了佛祖的话,心中震惊之下气血翻涌,是了,极乐世界,西贺牛州!西行最终之地!那他师父菩提老祖…… 悟空慌张问道:“佛祖在此地久居,弟子斗胆敢问,这极乐世界,可有一地,称灵台方寸山?” 弥勒佛闻言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悟空如今入我佛门,也学会问心了。” 悟空急道:“佛祖说得什么话来,俺老孙听不懂!” 弥勒佛乃指指大圣心口,道:“灵台方寸,大圣不是在向我问心么?” 又念了两句偈子道:“下界我佛弟子有云,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又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悟空啊,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如今你竟已懂得问心,甚妙,甚妙!” 这几句,说得悟空失魂落魄,目瞪口呆,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手脚发软,几乎不能自持。 弥勒佛拍拍猴子肩膀,叹道:“痴儿,痴儿!回吧!回吧!” 须臾间,调转云头,携彩云归去,只留大圣一人,痴呆呆,傻愣愣,站立当场。 悟空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懂,他心里想着当年祖师名号,嘴里念着方才弥勒佛那几句偈子,尤其一句“菩提只向心觅”,反反复复在口中念了多遍,一时心神大震,浑浑噩噩向前走了几步,却似有屏障一般,不得前行。 猛然间,猴子心中一股无名火翻腾而起,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他双目赤红,眼呲欲裂,抽出耳中如意金箍棒,挥棍子就想硬闯进这西贺牛州,砸烂这唬人的“极乐道场”! 只是举起棍子的瞬间,猴子手腕上六颗珠子穿成的手串儿一下露了出来,唐御弟胖和尚那担忧关切的眼神,一下子出现在大圣的脑海里,猴子止不住心中酸楚大盛,委屈得收不住,身子抖作一团,遂收了棍子,掉转筋斗云,用袖子一捂脸,嚎啕大哭而去。 西海涛声依旧,久久之后,大圣的背影已经再不看不见了,云层上空又显出两个人来,一僧一道,那僧正是弥勒。 大肚和尚一叹:“老道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悟空哭的,我这旁人都听着心酸,你于心何忍?” 那道士须发皆白,一甩手中拂尘,叹道:“唉,时也,运也,命也。天道如此,他命如此,我又如何能插手。”又道,“你以为这猴子是为了我哭?”却原来,此人正是悟空启蒙祖师,菩提道祖。 弥勒奇道:“哦?不正是你伤了你徒弟的心?” 菩提老道眉毛一挑:“这个徒弟,输给金蝉子啦,唉。为他人做嫁衣,一场空,走吧走吧,回家,喝酒!” 弥勒乃嗤笑道:“净说这等无情无义的话!猴子得了空暇,还不是第一个就来见你?你有甚好酒,当年你这弃徒在山上给你酿的猴儿酒,不是早被喝光了?” 菩提心里一软,嘴上强硬,回击道:“不是正有你这未来佛,且去来日偷得几瓶好酒,乐以度日,也比偷人家凡间和尚的诗,提前回来念强似百倍。” 弥勒一甩袖子:“不为了点化你这顽徒,我何苦来哉!你这人好不讲理,怪不得兜率宫老倌儿也不待见你!” 菩提应付道:“行行行,好好好,总归都是悟空欠你们的。你们且好好算算,等金蝉子过几日回来,叫他给你们封个大礼包!”反正如今徒弟归他了,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哼。 两人一路拌嘴,回了灵山。 可怜大圣,对此毫不知情,只觉前半生都化作泡影,竟似一场空一般,冷冰冰寒彻透骨,只想着寻那一点世间仅有的亮光,风驰电掣一般,直奔西番哈密国山中小城。 这一路往返折腾,路也不近,悟空到时,凡间已经天色大亮,将近中午,悟空降落云头,推开卧房门闯了进去,却见室内空旷安静,被褥整齐,人影皆无。 悟空大惊失色,冲了出来,又去浴房,厨下四处寻找,竟真的人影皆无,屋子干净的,跟无人居住一样,师徒带来的行李,也不见。 就连院子里,那些放海物的大缸,也消失了。 猴子腿脚一软,跌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脑子僵作一团。 昨日晚上,他还坐在这吃了饭,师父就坐在他身边,嘴里一直念叨他,还要替他夹菜添饭,那时候他心里虽高兴,也略微有些嫌烦,老觉得师父太啰嗦,又巴不得师父这么啰嗦一辈子。 可是如今,灶台冰冷,人和行李踪迹皆无,师父是诓骗了他走,然后带着敖玉独自离开了么? 猴子把脸深深埋进手掌,心中绞痛,却觉得如今眼内心中干枯荒芜,已经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了…… 大圣正兀自难过,只听得角门处传来脚步声,又有锁头响声,可怜大圣猛地抬起头来,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拳头紧紧握着,浑身发抖,期待地看向角门。 落锁声闭,一声音道:“都给我吧,小心些,莫跌落脏了果品!你先回。”门一开,走进一灰衣小厮,手里拎着两个篮子。 猴子一闭眼,沁出一颗泪来,一颗悬吊的心也沉沉地落回腹中,坠向无边深渊…… 那小厮没提防院子里有人,初时唬了一跳,细看,原来是圣僧大徒弟,赶紧快走几步,放下篮子,施礼道:“见过大师!这是圣僧交代送来的果品,请大师验看!” 悟空猛地睁开眼,两只火眼金睛,迸发出无限光亮来,颤声道:“我师父呢?” 那小厮见猴子两眼通红,须发皆张,形容可怖,不由得心里一抖,但一想眼前圣僧高徒,那是能见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人,岂能是那凶人恶人,仍老实沉稳道:“圣僧早晨去了城主府,之后出来便逛街去了,具体去了何处,小的也不知,大师赎罪!” 猴子又急切问道:“我师父可说何时回来?”还是不回来了…… 那小厮便道:“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掌柜的说了,大师吩咐午前准备些果品放在廊下,又叫下午再送些菜品来,想必中午晚上是要回来用膳的。” 猴子突然觉得天宽地阔,浑身发软,他忍不住脚底下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边门柱,才未曾跌倒,又问:“你是如何进来的?”他记得昨晚走时,特意用金箍棒把院子重新画了一遍的。 小厮便掏出一个布包,道:“圣僧叫掌柜的给了这个,说带上了,自然就畅通无阻,只是吩咐不可私下打开,过后也还是要还的。” 猴子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原来里面是一团金灿灿的猴毛,理得整整齐齐,辫成了一个小辫子模样,两头用红绳扎着…… 悟空眼睛一热,又想要哭,强忍住了,把布包包好,还给了小厮。 那小厮看了猴子几眼,小心翼翼道:“大师,你眼睛发红发肿,可是病了?要不要去荣老大夫那里看看?”把布包谨慎地揣了回去,又道:“免得你师父挂心。” 142.擒犀牛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父母做工归家来了, 读书的少年郎放学了,老人和奶娃子们欢笑着奔出来迎,还有少女的软语,有小娃娃扑在妈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也有不知干了什么坏事的娃娃, 屁股上被爸结实地揍了几巴掌, 瓮声瓮气地哭了, 不一会儿又挂着眼泪跟在哥哥姐姐身后捣乱起来。 再等一会儿, 家里的锅灶被点燃了,烟筒冒出袅袅的炊烟,柴火噼啪的响,冷水溅在热锅里, 发出“哗”地一声响, 蒸腾起一大团白雾, 各种杂乱的饭菜香气缭绕在空气中,肥猫奶狗闻着味儿也归家了, 咪呜汪汪的守着饭桌…… 闻着这凡间烟火的味道, 庄凡忍不住落了泪下来, 不知道家里爸妈, 怎么过这个春节, 有没有等他吃饭…… 悟空和敖玉落在院中的时候, 就见到他们师父,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廊下,仰着头,哭得满脸都是泪,却一点声息也无。 若是二人眼神再差些,此时看不到眼泪,只会以为他们师父不过是在望天发呆。 可是师父的泪,明明落得又凶又急,师兄弟两个都给吓坏了,敖玉反应快些,嗷一声扑到唐僧怀里就哭,一边嚎一边嚷:“师父你咋滴啦?师父你让谁欺负啦?师父别哭啊师父别伤心呜呜呜哇哇哇……”不让师父哭,结果他自己哭得比谁都大声。 这一嗓子嚎的,庄凡眼泪都让他吓回去了! 啥伤感都飞了! 个死孩子! 庄凡反应多快啊,把敖玉吧唧抽一边儿去,奔着他大徒弟就去了,揪着耳朵就把气汹汹的猴子给拎回来了! 呼,还好老子他妈的跑得快,要不这死猴子又得去打砸抢! 庄凡把哭得直打嗝儿的敖玉从地上拎起来,跟猴子一块儿按廊下椅子上坐下,这才拎起袖子把自己眼泪擦干了,然后照着后脑勺一人来了一下! 开训! “个不省心的玩意儿!吓死你老子了!嚎啥!师父离死远着呢!闭嘴!”,嫌弃脸:“擦鼻涕!” 敖玉抽出手绢儿,超大声擤鼻涕,场面简直惨不忍睹,一代玉面小白龙的名声和体面,算是全没了。 收拾了二徒弟,收拾大徒弟。 “还有你!棍子放下!”一瞅猴子,这是脑补太过啊,这么一会儿功夫,悟空把自己气得眼睛通红,满脸“我要宰几个”的杀气。 憋了半天不知道跟猴子说啥,说他又误会了?根本没人欺负唐僧?猴子可能信啊!? 庄凡也气得直喘粗气,在地上来回溜达两圈儿,一指猴子:“给你放假,现在,你先回家探亲!去吧!”把猴子丢家去,感受一下家庭的大温暖再回来!顺道路上吹吹冷风,冷静冷静!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猴子眼泪哗就下来了! “师父,你,你要撵我?”为了几个外人,你就要撵我? 敖玉也吓得不敢哭了,噗通就给庄凡跪了,抱着庄凡大腿不撒手:“师父!师父你不能撵大师兄走啊!”嗷唠一嗓子,吓得庄凡一哆嗦! 庄凡一捂脸,这是演的哪出狗血剧,他一指敖玉,“撒手!”早晚被这蠢货气死! 敖玉猛摇头,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苦苦哀求:“师父,你别撵师兄走啊,我听你话,再也不跟师兄吵架了!再也不惹他生气了!都怪我!师父,师兄今天也没打人啊,我俩出去,是去找妖精去了,师父你信我啊……” 猴子只觉得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无一不疼,一擦眼泪,喝道:“敖玉你住嘴!”吧唧,也给唐僧跪了:“师父,我走就是了!请受徒儿最一拜!” 一个头磕下去,扣头不起。 庄凡简直要气笑了,麻蛋的劳资就天黑了想个家,怎么就闹成“圣僧恨逐美猴王”了? 又抽了敖玉一记后脑勺:“没你事儿,收声!回屋去!再不听话先把你撵了!” 敖玉吓得一抖,还想再说话,被他师父一瞪,抽噎一声回屋了,也不老实,趴在门缝上偷偷往外瞄。 庄凡也不理他,走到悟空跟前,猴子性倔,还直挺挺的跪着,庄凡叹口气,俯下身来,拉起猴子手,想把他拽起来。 猴子虽然伤心欲绝,也不敢伤了师父,唐僧拽他,他顺势就起了,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只觉得浑身冰凉,心痛难忍。 庄凡一瞅,果然,眼泪把猴毛儿都打湿了,拿了袖子给他擦泪:“这么大人了,怎么跟敖玉那个爱哭鬼一样,动不动就哭。” 唉,少说也有八百多岁了吧?心性还跟个孩子一样,没长进! 庄凡知道猴子心结,自己也后悔,不该在气头上让猴子回家,拉了他在廊下坐下,握着毛嘟嘟却冷冰冰的猴爪子,给他暖着,先给猴子打包票,道:“师父不是撵你,以后师父也不会撵了你,虽然为师能教你的甚少,可师父既然收了你做徒弟,就一辈子是你师父,你就一辈子是我徒弟。” 猴子心中疼痛稍减,却仍觉得酸楚,扭头不看唐僧,哽咽着道:“那为何刚才师父让我归家?” 庄凡叹口气,道:“可说呢,我就坐那儿想想家,想想父母,忍不住落泪,你就要去打人。师父也能猜到你要去打谁,可这事根本与旁人无关。人家平白无故就受你一棍,肉体凡胎,岂能扛得住?这一条人命,稀里糊涂就没了,冤不冤?到最后,天道轮回,报应要落在谁的头上?” 猴子想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自是有俺老孙承受,可是扭过头来,看着师父那无奈的眼神,他却突然说不出口,他知道,师父舍不得他吃苦。 庄凡慈爱的揉揉他的脑袋:“悟空啊,师父知道你一心护着师父,让你回家,不是要撵了你,是想让你去见见亲人旧友,你压在山下五百年,孤单凄凉,师父也怕你忘了世间情暖,你要知道,家里也有人等你盼你。等你回来,师父也望你以后动手前,能多思多想,稳重些。凡人不比妖精,不抗打,沾染的因果也多,懂么?” 其实妖精也不能随便乱打,基本都有后台,不过这事儿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猴子听师父这么说,忍不住哽咽一声,委到师父怀里:“师父真不是要撵了我?” 庄凡叹息一声,抱着猴子拍拍他后背:“我大徒弟这么好,师父谁也不给!” 他伸出小手指来,“师父跟你拉钩!” 猴子没见过这个,却很聪慧,也伸出小手指,一根白胖,一根毛嘟嘟,两根小手指钩在一起,庄凡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最后大拇指一按:“盖个章!” 猴子就含着眼泪笑了:“一百年太短啦,师父要说一辈子不许变!” 庄凡咂咂嘴:“师父是个凡人嘛,一百年很多啦!”又给猴子擦擦眼泪,三岁不能再多,真好哄啊。 猴子果然就又来撒娇:“师父,真的再不行撵我!” 庄凡哄他:“不撵不撵,撵敖玉也不撵你!” 偷听的敖玉嗷一嗓子蹦跶出来:“师父,凭啥撵我啊!我这么老实,这么乖!” 庄凡特别可怜的叹口气:“唉,徒弟太能吃,养不起,只能撵回家去了!”惹得敖玉扑过来闹他,庄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闹了一回,三个大老爷们儿,都哭了一顿,哭得肚子都饱了,悟空今晚也没回家,依旧跟唐僧挤着睡了。 敖玉闹着不要自己睡,说怕黑,怕鬼,依旧化作小龙,四仰八叉的睡在庄凡胸口。 庄凡怕猴子心结未结,也就惯着徒弟,到最后一个也是惯着,俩也是惯着,就齐齐歇在正卧的大床上了。 师徒三个絮絮叨叨说了半夜,庄凡先挺不住睡了过去。 敖玉趁他师父睡着,跟他大师兄聊了几句,就跑去西海浪了一圈儿。 猴子久等他师弟不回,困得不行,爬起来起夜,一出门,就见今日当值的丁卯小神躲在影壁后面,悄悄唤他:“大圣!大圣!这里,来来!” 悟空迷迷糊糊的正困,不耐烦的道:“干甚如此鸡贼?大半夜的不睡觉!甚事!” 丁卯小神把悟空拽到僻静处,劝道:“大圣,以后切莫惹你师父伤心哩,你师父可疼你了,我们都看在眼里!羡慕你哩!” 悟空面色羞红:“我师父待我自是好的!” 丁卯小神又道:“你知个甚,昨天你腹痛昏沉着,你是不知,你师父要割腕放血喂你喝哩!” 悟空确实不知此事,闻言之下大惊失色,就要冲进屋去看他师父,丁卯小神连忙把他拦住了:“没割成没割成,你瞅你,又性急!圣僧被我等拦住了!” 猴子瞪他:“你要吓死俺老孙了!”又迷糊道:“师父作甚要喂我喝血?” 丁卯小神也瞪他:“你岂不知,他乃是金蝉子转生,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九世的善人,他的血,比仙丹还有造化之功哩!他若不真心疼你,怎会想到喂你喝血?那刀差一点就划到血脉之处了!后来你吃了丹药昏迷不醒,你师父背了你一路哩!” 悟空沉默不语,半晌没说话,丁卯小神便道:“大圣,你此番脱困,遇到个好师父,以后莫要给你师父作难,且好好保着他一路西行吧,啊?你也能积攒功德,得一番造化!” 大圣听了,也不吭声,提脚走了,身影消散在夜色里,丁卯小神注视着他,见他似乎狠狠擦了把泪,这才叹口气,隐去身形。 庄凡肚子里啐他,只因昨天敖玉进门是个人形,这老东西眼见着没勾搭着唐僧说了自己二徒弟小白龙的坏话,就一大早的来给悟空添堵,忒坏!里挑外撅的,这落伽山老山神忒不是个玩意儿! 庄凡也不翻脸,笑呵呵拉过悟空,揉揉他脑袋,把这炸毛猴子捋顺了,才道:“这是我大徒儿孙悟空,昨日累得狠了,来时还在昏睡,故此老人家未见。此子顽皮性燥,最是孩子气,老人家勿怪。” 师父这话说了,猴子岂有不淘气的,嘻嘻哈哈上前,揪了老庙祝花白的胡子,抽了他的腰带绑在自己额头上,又要抢手串拆了打鸟,在廊上上蹿下跳的,活活一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直把老山神逗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深恨自己嘴欠。 庄凡也不拦着,也不训孩子,过了一会儿,见悟空出了气,过了兴头,才道:“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等师徒三人也要出发了,就先不陪你玩耍嬉戏了。” 简直把老庙祝气得倒仰:谁要你们陪着玩儿了!呸!谁玩儿了!只是还没完成菩萨吩咐,少不得遮掩一二,说句淘气,又勉强赔了笑脸道:“圣僧不急,用过斋饭再行吧!” 庄凡也不推辞,小童儿气哼哼上了斋饭,庄凡看着猴子不再叫他去撩闲,师徒三人安静的用了早饭,又收拾了行李,正经准备要走。 临走时,果然老庙祝前来相送,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意思是我友善好客,不忍见你们师徒三个太穷就这么离开,故此这里有啥啥啥,送与圣僧了。 庄凡一看,里面有一顶皮裘,绒毛厚实柔软,入手暖和又轻柔,瞧着就不是凡品,又有粮食被褥若干,庄凡心笑,这菩萨准备的还挺齐全,这些凡间物,想来紫竹林是没有的,故此昨日没有带给他,才托了这么一个老山神过来。 庄凡自是不会客气,叫敖玉把东西全部打包,又把悟空前日打的虎皮掏出来,要赠予庙祝:“老丈,小僧远道而来,身无长物,这虎皮是小僧徒弟亲手打来,又亲手剥制,老人家不要嫌弃,收下吧!过几日天气寒冷,也好垫在身下做个褥子。” 上好的皮裘都有了,还留着这没鞣制的虎皮干甚,在行李里捂了一天,昨天又给悟空在地上铺了小半天,不是泥就是土,都快臭了。而且熟个皮子,至少要二三十天,就冲菩萨这遍地安插人手监控的样儿,也不能让唐僧停留那么久不动弹,就专为等着块虎皮。 悟空和师父心意相通,笑嘻嘻的从庄凡手里接过虎皮,往那老头儿怀里一丢,道:“收着收着!莫要客气!” 老山神被虎皮蒙个正着,一下被灰土迷了眼,又被臭气熏个趔趄,手忙脚乱的把虎皮从脸上薅下来,却发现师徒三人已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可气!可恼!老山神气呼呼的现了原身,收了庄园幻象,揪着块脏皮子,自顾自回落伽山跟菩萨告状去了,连勉力西行,不可懈怠的话也忘了跟唐僧提一提。 庄凡师徒三个也不回头,快步行了有半里来地,到了一处山坡顶处,这才停下,回头一瞅,果然庄园已经消失不见,庄凡自是心里有数,悟空也早已看破庙祝真身,只有小白龙被吓了好大一跳:“莫不是进了妖精窝!?” 这傻话只把悟空笑个倒仰:“哪家妖精这么慷慨,又送饭又送铺盖的!”一块破虎皮就给走人了。 小白龙又羞个大红脸,拿手指头挠挠脸,转头去问师父:“那这老头儿是嘎哈的啊师父?”莫名冒出的一股大碴子味儿,叫庄凡听了,十分亲切。 可惜小白龙一头黑发,在头顶束得整整齐齐,还带着白玉冠,不好揉上一揉,庄凡暗道可惜:“此地已经到了西番哈蜜国,那老者见到我却一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长安官话,岂不惹人生疑,估摸是菩萨派来的小神,”扭头问猴子:“悟空可看出此人来历?” 庄凡倒是继承了原身的口音,开口说话一点儿东北味都听不出来,从没露馅儿过。 悟空把金箍棒从耳朵里掏出来,往肩膀一扛,配着一身披挂,瞅着就杀气腾腾,简直像个赳赳武夫:“看身形矮墩墩,估摸着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 小白龙一拍手,欢快道:“是了是了!那群土地,个顶个儿的小矮子!”又道:“师兄的火眼金睛,果然名不虚传!” 悟空瞅着自己傻师弟那一脸的羡慕,冷哼一声,跑到前方探路去了,庄凡摇头叹口气,要不说敖玉这孩子傻乎乎,专门戳人家小伤疤,也不想想他师兄这火眼金睛是咋来的。 拍拍小白龙肩膀,庄凡叫这傻孩子把行李都收到十八子手串里去,自己则追着大徒弟去了,反正荒山野岭也没旁人,自是怎么轻快怎么走,也不用背着个箱子装模作样,这林间道路崎岖,枝繁叶茂,骑马也不甚方便,顾得了上头顾不得下头,还不如十一路来得稳当便捷。 敖玉很快收了行李,一路小跑追上师父师兄,三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途枯燥无趣。 溜溜达达走了半个时辰,即便此时天气寒冷,庄凡也额头见汗,微微气喘,悟空见了便问:“师父可是累了?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敖玉也凑过来:“师父我驮着你走吧!咱们还能走快点儿!”被他大师兄弹个脑瓜镚儿,委委屈屈的缩回去了。 庄凡站定了挥挥手:“这不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么,走走无事。” 他站在那儿拿袖子擦擦汗,揪起衣角给自己扇风,原地抬头瞅瞅,四周树高林深,草木幽静,此时已是深秋,秋风徐来,落叶缤纷。 庄凡扭头对猴子说:“悟空啊,咱们不能这么往下走了,马上就入冬了,虽然菩萨给了些棉被皮衣和粮食,但好些东西他也不懂,都没备齐。你且去哨探一下,看四下里何处有比较大的城镇,咱们师徒三人先去补齐了装备,再走不迟!再者师父答应让你回花果山探个亲,你还没去呢,这会儿有了你师弟,你且放心去个几日!等你回来,师父也买好东西了,咱们再走不迟!” 猴子拄着棍子哼哼唧唧:“师父,菩萨心善,说了帮着照看,肯定不会食言。” 庄凡笑眯眯:“让你把师父安顿好了再走,这样可好?”明明归心似箭,还要撒娇,小屁孩儿! 敖玉又探头过来:“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把师父照顾好了,保管你回来,一根毛都不带少的!依旧白白胖胖!” 要不是老庄家向来不提倡打孩子,此刻小白龙肯定能享受一下什么叫混合双打。 悟空揍完师弟神清气爽,起身收拾一下衣裳,就要飞,庄凡唤他过来,把哎呦哎呦的小白龙也拉过来,俩孩子排排站,一对比这相貌,就忍不住咂咂嘴,对猴子道:“悟空,你如今已是太乙散仙,何时能脱胎换骨,修得仙体?” 悟空知道早上那土地的话叫师父挂怀了,乃笑嘻嘻道:“师父,徒儿乃仙石孕育所生,生来就是个猴儿胎,便是将来成仙成佛,怕也脱不了一个猴儿样哩。” 又凑过来把头靠在唐僧肩上,挤眉弄眼的撒娇:“师父切莫担心,你瞧师弟,人见了都叹一句玉树临风。可想俺老孙,那也有个诨名,叫做美猴王哩,师父昨日不也夸徒儿帅气?” 庄凡叹口气,再美那也是猴儿啊,不过又一想,西行路上,除了野地荒山豺狼虎豹,见得最多的还是妖精,他们才不在意对面的长啥样,只在乎能不能下锅当饭吃,等到取经完事,悟空也成佛了,谁还敢嫌弃他,他这是凡人当久了,脑筋劈叉了! 不由得自嘲的一笑,不再纠结于此,对悟空道:“是师父着相了,那你去吧,速去速归,便是没有城镇,边关集市也可,切莫跑得太远。” 143.心头好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师徒三个从池子里干干净净的爬出来, 悟空和敖玉的衣服具是宝物,纤尘不染的,自是拿来重新穿了, 庄凡略麻烦些,他已经没有干净的里衣了, 好在他手快, 悟空和敖玉玩闹的时候自己揉吧几下, 就把衣服洗了, 过了几下清水,拧干之后丢给徒弟烘干, 简直不能再方便好用。 当完烘干机,悟空任劳任怨的去后厨取了饭。 庄凡不想吓着人,没要什么牛羊肉手抓饭, 就老老实实要了素食,因这时节没什么青菜好吃, 仓促间,店家问过之后, 就给煮了一大盆素汤饼, 也就是面条,配了几碟子下饭的小咸菜, 味道也算过得去。 客栈掌柜的还特意给圣僧添了两串上好的葡萄, 倒是十分甜蜜, 猴子自是不消说,庄凡也很是喜欢,只是心中暗叹,可惜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错过了吃哈密瓜的季节,据说那瓜甜的,吃完了会把手指黏在一起,馋凡无限向往。 哈密瓜此刻是没有的,饭桶倒是有一只,眼前这点儿饭,全然不够小白龙一个吃的,唐僧和悟空肚子小,各吃了一碗,剩下的,小白龙捧着盆全吃了,还嚷着没有肉,只七八分饱。幸亏此时没化为真身,否则更是能吃。 瞧着这么一个饭桶,庄凡不由得叹息,金子留少了,以后大概要养不起徒弟,猴子就在一旁嗤笑,道干脆就让敖玉一直化身为马,毕竟青草哪里都有,低头就能吃,也不用花钱,保管饿不着,把小白龙气得,脸上都冒烟了。 俩兄弟一言不合,再次大打出手,辟里扑棱的,惹得墙外的小黄狗也跟着汪汪起来。 浴后饱食,正午阳光温暖和煦,微风徐来,银杏哗啦啦作响,落下一地黄叶,秋日天空晴朗高远,白云慢吞吞的溜走,小儿斗嘴,无所事事,黄狗肥猫,汪呜喵啾,庄凡坐在窗前的榻上,竟然觉得难得的安心自在,望了一会儿天便觉得眼饧骨软,眼皮一下粘似一下,不大一会儿,就拄着头,歪着睡了过去。 那头悟空和敖玉已经打不动了,围在师父身边小声儿的逗嘴皮子,没一会儿,也悄然打起了呼噜。 小小院落里一时静谧,只是外头,老城主找唐朝来的圣僧,已经追了小半个城。 早在一个多月前,老城主赵大人,就收到了都城好友暗地里的通风报信,说唐王派了圣僧出长安,要去西方拜佛求经,让他留神探听着,如圣僧有幸路过,定要好生招待,若有幸得上邦垂怜,说不准他有生之年,还能迁回都城。 在这荒凉小城消磨了多年,老城主初时还有不忿和野望,只是日子久了,自己年纪也大了,家族也逐渐在此地扎根,生活平和宁静,用不着跟人勾心斗角,慢慢的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对于那个记忆里已经日渐模糊的都城,赵大人其实已经无心。 再加上,收到信后,老城主仔细研究了一下大唐边界地图和自己小城的位置,发现无论圣僧怎么走,出关之后也到不了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城,因此更是歇了心思,对家人和手下连提都没提,只是自己偶尔想起来,心中略觉怅然。 天,朝上邦的圣僧,从繁华的大唐长安,领了唐王的圣旨,一路穿山过海,披荆斩棘,降龙伏虎而来,该是何等的风姿,真是想想就叫人向往,恨不能一见呐。 城主虽老,也有一颗追星的心。 哪成想在他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上天“吧唧”丢下来一个圣僧给他!真是阿弥陀佛保佑啊! 老城主兴奋不已,撅着胡子一琢磨,拍拍侄子肩膀,先痛痛快快地给赵五放了个长假。 这孩子笨手笨脚的,留在身边,就怕一不留神没看住,惹圣僧生气,索性这些日子,先让他老实儿在家待着,自有他娘管他。 想想他请了圣僧入席,结果席间赵五冲自己一哈腰,然后把屁股怼到圣僧脸上的画面,咦~~~老城主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在脑袋里把这幅美得不能看的景色给彻彻底底地打碎! 干脆利索地打发走赵五,老城主乐颠颠拎着葡萄回屋换衣服,准备去见圣僧,一时不慎忘了擦掉胡子上粘的葡萄籽和葡萄汁,被发现他偷吃甜食的老妻骂个狗血淋头,真是好不凄凉。 往常挨老妻顿骂怎么着也要沮丧个三四天,如今却变成了小事儿,老城主任打任骂,十分正式地洁身净面,换好了官服,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出了城主府。 然后就站在大街上茫然了起来。 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刘光让赵五来报信说圣僧到了,可没说圣僧去哪儿了啊,这让他去哪儿见人去? 满城溜达?随机而定?看老天爷再赏不赏脸? 老城主一拍脑门儿,嗨,这事儿干的!一群糊涂蛋!转头带着人就去了城门,打算问问老刘,圣僧往哪个方向去了。要说完全可以叫个腿快的小厮跑一趟问问,可老城主现在根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莫不如自己走一趟了。 城门官,也就是赵五的舅爷爷老刘心里也犯嘀咕,他这一早上派出去两拨人,怎么大半天了,他这眼瞅都要去吃晌午饭了,一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圣僧去哪了?不是走丢了?赵五那臭小子也不见回音,莫不是城主没把圣僧放在眼里? 圣僧倒是没丢,原本老刘那,是派了两个闲汉跟着唐僧师徒的,只是跟是跟了,这俩闲汉也是实诚人,诚惶诚恐地一路跟着师徒二人,去了医馆,逛了泥人儿摊子,最后晃悠到客栈,这么一大圈儿下来,最后绕过正街,在唐僧师徒住的小跨院门口一蹲,特别称职的守护了起来。 两个大活人,没一个想着回去给城门官报个信的,或许舍不得走也是有可能的。 无巧不成书,那赵氏邸店掌柜的,也是赵家人,只不过是个旁支儿,庄凡拿出来的通关文牒叫掌柜的大吃一惊,这大唐御弟圣僧来了本城?这么重要的人,也不能不告诉家里老大人啊!难得的跟城门官心意相通了。 等招待唐僧师徒住下后,掌柜的自己便急吼吼的跑去了城主府报信,结果他晚了一步,跟老城主两下里正走了个差劈。 等邸店掌柜的满脑袋汗从城主府再跑到城门,老刘一拍大腿:“老爷刚走,就去你那儿了!快快快追,紧跑两步能赶上!”若不是城门不能离人,他也早跟着去了。 掌柜的真想摊在地上装死,可也不能够啊,站在那喘了几口气,转身又蹭蹭蹭往家跑,紧赶慢赶的,在客栈门口把城主一帮子人撵上了。 扶着膝盖,掌柜的气喘吁吁的唤道:“三,三爷爷!” 老城主正在近乡情怯的忐忑着,听得声音一回头:“喝,怎的如此狼狈!” 可说呢,他小的溜儿的绕城跑了一大圈儿!这大冷天儿的,硬生生出了一身一脸的汗,这几天天干,路上灰大,袖子一擦,脸上都和泥了,头发都跑松了。 老城主嫌弃地掏出自己的汗巾子:“快擦擦,这个脏,这么大了,还跟泥猴子似的!猴儿都比你干净!”殊不知特别干净的那只猴儿正香喷喷的在屋子里睡大觉。 掌柜的欲哭无泪,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一边擦汗一边引着老城主往后街走:“唐朝来的圣僧包了一个跨院儿,正门在后面街上。” 老大人去见圣僧,自然不能去敲后角门,那叫什么话。 一群人立刻互相重新正了正帽子,理了理衣衫,这才郑重其事的往后街走。 一边儿走老大人一边训孙子:“怎么还让圣僧掏钱!”掌柜的愁眉苦脸:“我也说不收来,圣僧说了,他要小住几日,还包了最好的院子,要是我不收钱,他就不住了,您看?”总不能真跟圣僧较这个真吧? 老城主捋捋胡子,点点头:圣僧仁义呀。又听说圣僧还要住上几日,不由得心里美滋滋。 拐弯儿进了后街,这里安静的很,几个没入学的娃娃正叽里咕噜的领着几只胖奶狗玩儿,见着大人们过来也不害怕,乐颠颠跑过来,圆滚滚一弯腰:“赵爷爷好!” 掌柜的笑呵呵的:“都好都好。”熟练地从袖子里掏出几块儿糖来,孩子们乖乖的依次拿了,又被挨个儿揉了揉脑袋瓜儿:“玩儿去吧。” 小孩儿们这才带着大狗小狗一哄而散,露出小跨院门口对面,门廊深处蹲着的两个闲汉来。 此时庄凡已经小睡醒来,正拿着一把小梳子,轻手轻脚的给他徒弟悟空梳毛,一见着猴子那天,他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和尚没有梳子,一直忍着。 今日在浴室泡澡的时候看到了澡豆旁边的梳子,庄凡瞬时眼睛一亮,从浴室出来就顺手带着了。 客栈浴室里给配的这把木梳,齿粗些,又钝,悟空毛发厚实浓密,多年未曾打理,掉毛也多,纠缠打结的,用着就不太顺手,庄凡一边嫌弃一边细细的给猴子撸毛,心里幸福得不得了。 让悟空枕着他大腿,庄凡从猴子毛嘟嘟的脑袋梳起,力度不大不小,舒服得猴子直哼哼,赖赖唧唧地醒了也不肯起。 悟空昨天吃了仙丹排了毒,又吃饱好睡,毛色比初见时愈加闪亮金黄,梳通了便光顺无比,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庄凡见徒儿赖床,乐得继续撸毛。 小白龙一睡熟了就不自觉的化作龙形,许是潜意识里知道榻小,竟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龙,挂在师父胸口,身子藏在庄凡衣服里,两只爪子挂在庄凡衣领上,只露出大脑袋,睡得呼噜震天,吹出一只忽大忽小的鼻涕泡来,庄凡也不吵他,随徒弟睡,他胳膊一动一动的,竟然也没把这货吵醒,可见放心大胆的睡得极熟了。 师徒三个腻腻歪歪地偷得浮生半日闲,老城主带着手下和族孙,在跨院门口遭遇了“鬼打墙”。 猴子一脸震惊的抬头:“师父!” 庄凡叹口气,又拍拍大徒弟那坚实的后背:“悟空啊,不要怨。他,也是有苦衷的!师父也得谢谢他,毕竟,”他揉揉猴子的发心,“毕竟他把你教的这么好,你这一身的本事,来得不易,知道吗?他也是疼你的。” 猴子一低头,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趴在庄凡膝头,手里紧紧抓着唐僧的袈,裟,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师父,我不想去,我怕,我也……”我也怨…… 五指山下五百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的心肠早已经冷透了…… 庄凡就笑了,抚着猴子后背,嗔他:“跟个孩子一样……” 安静了好半天,他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了一下,飞快的擦了下眼睛,拍着悟空的臂膀道:“好啦,悟空,咱们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明天师父好给你放假,好不好?” 他可怜的徒弟哦,真是哭得他这个假师父心都碎了。 猴子埋在庄凡膝头,点了几下脑袋,再抬起头时,虽然眼圈儿还是红的,眼泪却已经止住了。 猴子站起来,又扶他师父起身,给师父理理衣服,这才拿棍子点点敖玉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师父左右,再敢贪睡,我真扒了你信不信?” 敖玉狂点头,刚才他被他师兄拍到一边,刚站起来就给定住了,张着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站了好半天,累死他了,再不敢不听话的。 庄凡也拎起环杖,对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老城主和管家道:“老大人,我们师徒,可否到葡萄架那里看一看?” 老城主此刻看唐僧的眼神,跟看神仙一样,满脸都是崇拜:圣僧二徒弟是条龙,会变成人,还会扑倒圣僧怀里撒娇;圣僧大徒弟虽然长得颇怪,毛发茂盛些,举止也不似常人,但是能不露声色的把他师弟定住,然后大徒弟也会扑在圣僧怀里撒娇! 非人哉! 圣僧真是牛掰!老城主在心底暗暗给唐僧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是看个葡萄架,有何不可,老城主吩咐管家先跑去后院儿跟老妻打声招呼,这才引着唐僧三人往后走。 几人脚力都不慢,不多时穿廊过户,来到老城主与老妻住得院子,此时天色昏暗,院中灯火通明,站了不少人,乃是城主老妻及几位族中妯娌。 之前府中宴请圣僧,众位女客帮着忙了半宿再加一上午,待前面圣僧入了席,城主夫人也招待众位妯娌休憩宴饮,估摸着此刻宴席要散了,谁知管家来报,说圣僧要过来后院,看看院中风水,城主夫人自然欢欣鼓舞,也想见见唐御弟风采,因此与众人皆出来相迎。 两方见礼自不必细说,众女客见过了圣僧,都退到一旁窃窃私语。 敖玉耳朵贼灵,人也八卦,听了一耳朵他有关他师父的各种调侃,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变回了青衣小沙弥的样子,又一直低着头装老实,再加天色昏暗,因为到没人注意到他。 庄凡想凑到那葡萄架近前去看看,葡萄精,他没见识过啊,也不知道这里结的葡萄到底怎么个甜法儿,可是他刚往那边迈了一步,后大襟就叫敖玉给拽住了。 小和尚使劲儿摇头,大眼睛可怜巴巴:“师父,不行过去,你不要离危险的地方那么近,大师兄说了,要是伤了你,他要揪我鳞片的!” 啧,庄凡好想弹敖玉个脑瓜崩儿,个熊孩子,反过来管起师父来了。 敖玉一抬头,到叫城主老妻看个正着,笑眯眯就过来了,拉起敖玉的手,道:“这孩子长得可爱,可是圣僧俗家子侄?” 敖玉从来没被女性长辈用这么慈爱的眼神儿瞧过,瞬间就羞红了脸,老城主在他夫人背后猛咳嗽,使劲儿拽她袖子,被他夫人甩了一脸:“别闹,醋甚!?” 老城主臊个大红脸,咳得越发厉害。 城主老妻只是当他作怪,也不理,越看敖玉越喜欢,问他些家常话:“几岁啦?何时出家?修行苦不苦?路上累不累?” 又拽敖玉去屋里吃素点心,庄凡巴不得这个粘不沾走得远些,便道:“敖玉去吧,陪老夫人说说话,师父大师兄办完事就喊你。” 老城主就眼睁睁瞅着他夫人,笑眯眯的,手拉着手,一大群妇人簇拥着,把羞答答的青衣小沙弥领屋去了…… 老城主也不咳嗽了,讪讪的对庄凡赔罪道:“妇道人家,也不知个深浅,圣僧勿怪。” 庄凡挥挥手道:“无碍,老大人无需在意,你就拿小徒当做子侄看待即可。只是这孩子还是顽童心性,离长大且远着呢,我到怕他唐突了您夫人。” 倒是叫老城主十分感慨,圣僧这个师父真是疼徒弟。 见院中没有旁的人了,庄凡就往他大徒弟身边凑:“悟空,可看出什么来?” 悟空正拄着棍子,站在葡萄架子外面盯着瞧,见他师父独自过来,一皱眉:“敖玉呢?” 庄凡不在意的道:“叫我打发进屋了,”又问“可有发现?” 悟空朝屋里望了一眼,收回视线,下巴一扬示意道:“这妖精知道我们来了,正怕哩!” 庄凡定睛一瞧,果不其然,今日无风,但那架葡萄,叶子竟全都在瑟瑟发抖,有几串果子,抖得都快掉下来了,把跟在庄凡身后的老城主心痛的一咂嘴。 悟空一挥如意金箍棒,无端起了一股风,道:“再不出来的话,俺老孙只能先拆了这葡萄架了。” 此话一出,吓得那葡萄架子整个儿哗啦哗啦地抖了起来,下一秒,几片大葡萄叶子掀了起来,一个藤蔓编成的小篮子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篮子里装了三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披霜带挂,紫玉一般,粒粒均有乒乓球那么大。 喝!不只是老城主,庄凡也惊叹了一声,他在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这么大这么齐整的葡萄! 见悟空不收,那小篮子哆哆嗦多的,又向大圣递了递,一副强行行贿的架势,庄凡好悬笑喷。 猴子啧了一声,道:“你出来,我不杀你。” 那葡萄架哆哆嗦嗦的,做了个摇头的姿势,就是不肯冒头。 猴子不耐烦了,棍子冲着屋内一指:“那可是你认得老娘?你不出来,我先带了她去见菩萨!” 叫菩萨跟这老太太亲自说说啥叫人妖殊途!养个妖精当儿子,沾染了一身妖气,也不怕折寿!然后让这老太太回来自己管儿子! 那妖精一听这话,却误会了,凝聚身形,嗷一嗓子蹦出来:“你敢动我娘,我跟你拼命!” 老城主叫这凄厉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定睛一瞅,才发现从葡萄架里蹦出来的,竟是他的族侄,赵五。 啥啥啥?这榆木脑袋瓜子是妖精? 见赵五张牙舞爪的冲圣僧高徒就冲了过去,老城主情急之下,大喝一声:“赵五!跪下!” 悟空刚想拿棍子把这赵五压趴下,就见老城主一声大喝,那葡萄精啪叽就跪下了,连个磕绊都没打,呼通一声跪地,扬起好大一股灰来。 唐僧师徒惊呆脸…… 屋子里正在说话的妇人们也被几声呼喝惊动了,自己儿子的声音哪能不熟悉,赵五他娘什么也顾不得了,第一个跑了出来,见他儿子跪在当场,心里早有明悟又一直忐忑的老太太立刻扑了上来。 老太太冲着庄凡一个头扣下去:“求圣僧高抬贵手!求圣僧高抬贵手!我儿天性纯良,他从没害过人啊!圣僧明察啊!我儿从未害人啊圣僧!” 老太太声泪俱下,磕头不止,庄凡连忙避开不受,赵五母亲头发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纪,这么大礼,庄凡怎么敢领。 144.龙族末路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庄凡不想吓着人,没要什么牛羊肉手抓饭,就老老实实要了素食,因这时节没什么青菜好吃, 仓促间, 店家问过之后,就给煮了一大盆素汤饼,也就是面条, 配了几碟子下饭的小咸菜, 味道也算过得去。 客栈掌柜的还特意给圣僧添了两串上好的葡萄,倒是十分甜蜜, 猴子自是不消说, 庄凡也很是喜欢,只是心中暗叹, 可惜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错过了吃哈密瓜的季节,据说那瓜甜的,吃完了会把手指黏在一起, 馋凡无限向往。 哈密瓜此刻是没有的, 饭桶倒是有一只,眼前这点儿饭, 全然不够小白龙一个吃的, 唐僧和悟空肚子小, 各吃了一碗,剩下的,小白龙捧着盆全吃了,还嚷着没有肉,只七八分饱。幸亏此时没化为真身,否则更是能吃。 瞧着这么一个饭桶,庄凡不由得叹息,金子留少了,以后大概要养不起徒弟,猴子就在一旁嗤笑,道干脆就让敖玉一直化身为马,毕竟青草哪里都有,低头就能吃,也不用花钱,保管饿不着,把小白龙气得,脸上都冒烟了。 俩兄弟一言不合,再次大打出手,辟里扑棱的,惹得墙外的小黄狗也跟着汪汪起来。 浴后饱食,正午阳光温暖和煦,微风徐来,银杏哗啦啦作响,落下一地黄叶,秋日天空晴朗高远,白云慢吞吞的溜走,小儿斗嘴,无所事事,黄狗肥猫,汪呜喵啾,庄凡坐在窗前的榻上,竟然觉得难得的安心自在,望了一会儿天便觉得眼饧骨软,眼皮一下粘似一下,不大一会儿,就拄着头,歪着睡了过去。 那头悟空和敖玉已经打不动了,围在师父身边小声儿的逗嘴皮子,没一会儿,也悄然打起了呼噜。 小小院落里一时静谧,只是外头,老城主找唐朝来的圣僧,已经追了小半个城。 早在一个多月前,老城主赵大人,就收到了都城好友暗地里的通风报信,说唐王派了圣僧出长安,要去西方拜佛求经,让他留神探听着,如圣僧有幸路过,定要好生招待,若有幸得上邦垂怜,说不准他有生之年,还能迁回都城。 在这荒凉小城消磨了多年,老城主初时还有不忿和野望,只是日子久了,自己年纪也大了,家族也逐渐在此地扎根,生活平和宁静,用不着跟人勾心斗角,慢慢的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对于那个记忆里已经日渐模糊的都城,赵大人其实已经无心。 再加上,收到信后,老城主仔细研究了一下大唐边界地图和自己小城的位置,发现无论圣僧怎么走,出关之后也到不了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城,因此更是歇了心思,对家人和手下连提都没提,只是自己偶尔想起来,心中略觉怅然。 天,朝上邦的圣僧,从繁华的大唐长安,领了唐王的圣旨,一路穿山过海,披荆斩棘,降龙伏虎而来,该是何等的风姿,真是想想就叫人向往,恨不能一见呐。 城主虽老,也有一颗追星的心。 哪成想在他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上天“吧唧”丢下来一个圣僧给他!真是阿弥陀佛保佑啊! 老城主兴奋不已,撅着胡子一琢磨,拍拍侄子肩膀,先痛痛快快地给赵五放了个长假。 这孩子笨手笨脚的,留在身边,就怕一不留神没看住,惹圣僧生气,索性这些日子,先让他老实儿在家待着,自有他娘管他。 想想他请了圣僧入席,结果席间赵五冲自己一哈腰,然后把屁股怼到圣僧脸上的画面,咦~~~老城主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在脑袋里把这幅美得不能看的景色给彻彻底底地打碎! 干脆利索地打发走赵五,老城主乐颠颠拎着葡萄回屋换衣服,准备去见圣僧,一时不慎忘了擦掉胡子上粘的葡萄籽和葡萄汁,被发现他偷吃甜食的老妻骂个狗血淋头,真是好不凄凉。 往常挨老妻顿骂怎么着也要沮丧个三四天,如今却变成了小事儿,老城主任打任骂,十分正式地洁身净面,换好了官服,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出了城主府。 然后就站在大街上茫然了起来。 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刘光让赵五来报信说圣僧到了,可没说圣僧去哪儿了啊,这让他去哪儿见人去? 满城溜达?随机而定?看老天爷再赏不赏脸? 老城主一拍脑门儿,嗨,这事儿干的!一群糊涂蛋!转头带着人就去了城门,打算问问老刘,圣僧往哪个方向去了。要说完全可以叫个腿快的小厮跑一趟问问,可老城主现在根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莫不如自己走一趟了。 城门官,也就是赵五的舅爷爷老刘心里也犯嘀咕,他这一早上派出去两拨人,怎么大半天了,他这眼瞅都要去吃晌午饭了,一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圣僧去哪了?不是走丢了?赵五那臭小子也不见回音,莫不是城主没把圣僧放在眼里? 圣僧倒是没丢,原本老刘那,是派了两个闲汉跟着唐僧师徒的,只是跟是跟了,这俩闲汉也是实诚人,诚惶诚恐地一路跟着师徒二人,去了医馆,逛了泥人儿摊子,最后晃悠到客栈,这么一大圈儿下来,最后绕过正街,在唐僧师徒住的小跨院门口一蹲,特别称职的守护了起来。 两个大活人,没一个想着回去给城门官报个信的,或许舍不得走也是有可能的。 无巧不成书,那赵氏邸店掌柜的,也是赵家人,只不过是个旁支儿,庄凡拿出来的通关文牒叫掌柜的大吃一惊,这大唐御弟圣僧来了本城?这么重要的人,也不能不告诉家里老大人啊!难得的跟城门官心意相通了。 等招待唐僧师徒住下后,掌柜的自己便急吼吼的跑去了城主府报信,结果他晚了一步,跟老城主两下里正走了个差劈。 等邸店掌柜的满脑袋汗从城主府再跑到城门,老刘一拍大腿:“老爷刚走,就去你那儿了!快快快追,紧跑两步能赶上!”若不是城门不能离人,他也早跟着去了。 掌柜的真想摊在地上装死,可也不能够啊,站在那喘了几口气,转身又蹭蹭蹭往家跑,紧赶慢赶的,在客栈门口把城主一帮子人撵上了。 扶着膝盖,掌柜的气喘吁吁的唤道:“三,三爷爷!” 老城主正在近乡情怯的忐忑着,听得声音一回头:“喝,怎的如此狼狈!” 可说呢,他小的溜儿的绕城跑了一大圈儿!这大冷天儿的,硬生生出了一身一脸的汗,这几天天干,路上灰大,袖子一擦,脸上都和泥了,头发都跑松了。 老城主嫌弃地掏出自己的汗巾子:“快擦擦,这个脏,这么大了,还跟泥猴子似的!猴儿都比你干净!”殊不知特别干净的那只猴儿正香喷喷的在屋子里睡大觉。 掌柜的欲哭无泪,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一边擦汗一边引着老城主往后街走:“唐朝来的圣僧包了一个跨院儿,正门在后面街上。” 老大人去见圣僧,自然不能去敲后角门,那叫什么话。 一群人立刻互相重新正了正帽子,理了理衣衫,这才郑重其事的往后街走。 一边儿走老大人一边训孙子:“怎么还让圣僧掏钱!”掌柜的愁眉苦脸:“我也说不收来,圣僧说了,他要小住几日,还包了最好的院子,要是我不收钱,他就不住了,您看?”总不能真跟圣僧较这个真吧? 老城主捋捋胡子,点点头:圣僧仁义呀。又听说圣僧还要住上几日,不由得心里美滋滋。 拐弯儿进了后街,这里安静的很,几个没入学的娃娃正叽里咕噜的领着几只胖奶狗玩儿,见着大人们过来也不害怕,乐颠颠跑过来,圆滚滚一弯腰:“赵爷爷好!” 掌柜的笑呵呵的:“都好都好。”熟练地从袖子里掏出几块儿糖来,孩子们乖乖的依次拿了,又被挨个儿揉了揉脑袋瓜儿:“玩儿去吧。” 小孩儿们这才带着大狗小狗一哄而散,露出小跨院门口对面,门廊深处蹲着的两个闲汉来。 此时庄凡已经小睡醒来,正拿着一把小梳子,轻手轻脚的给他徒弟悟空梳毛,一见着猴子那天,他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和尚没有梳子,一直忍着。 今日在浴室泡澡的时候看到了澡豆旁边的梳子,庄凡瞬时眼睛一亮,从浴室出来就顺手带着了。 客栈浴室里给配的这把木梳,齿粗些,又钝,悟空毛发厚实浓密,多年未曾打理,掉毛也多,纠缠打结的,用着就不太顺手,庄凡一边嫌弃一边细细的给猴子撸毛,心里幸福得不得了。 让悟空枕着他大腿,庄凡从猴子毛嘟嘟的脑袋梳起,力度不大不小,舒服得猴子直哼哼,赖赖唧唧地醒了也不肯起。 悟空昨天吃了仙丹排了毒,又吃饱好睡,毛色比初见时愈加闪亮金黄,梳通了便光顺无比,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庄凡见徒儿赖床,乐得继续撸毛。 小白龙一睡熟了就不自觉的化作龙形,许是潜意识里知道榻小,竟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龙,挂在师父胸口,身子藏在庄凡衣服里,两只爪子挂在庄凡衣领上,只露出大脑袋,睡得呼噜震天,吹出一只忽大忽小的鼻涕泡来,庄凡也不吵他,随徒弟睡,他胳膊一动一动的,竟然也没把这货吵醒,可见放心大胆的睡得极熟了。 师徒三个腻腻歪歪地偷得浮生半日闲,老城主带着手下和族孙,在跨院门口遭遇了“鬼打墙”。 又得出门了……神烦,菩萨日子也不清闲!菩萨也不能一天出好几趟差啊! 落伽山的莲花开了,还没来得赏,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菩萨也没有加班费啊! 菩萨心说,这孙悟空孙猴子,当年斩妖台上且分毫不伤,雷劈斧砍不见半点痕迹,太上老君八卦炉都优哉游哉的足足待了七七四十九日。到如今,不过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怎么刚出来一天就“腹痛难忍,哀嚎不止”了? 莫不是装病? 菩萨又问揭谛:“那大圣腹痛可有何症状?”倘若是装病,少不得叫唐御弟给他戴个紧箍咒了!猴子皮痒欠收拾! 揭谛答:“小神见着,孙大圣腹痛颇重,疼起来满地打滚,言腹若刀绞,浑身汗湿。”猴毛汗湿的一缕一缕的,还疼哭了,还不时泻肚…… 不过这话说来有损大圣威名,若被他知了,恐哪天被他打上门来,且后一句未免污了菩萨耳朵,揭谛就没吱声。 观音听了眉头一皱,那揭谛见状脖子一缩,寻思了一下又说:“唐御弟十分心急,欲割腕给他徒弟喂血,故此小神们才现身阻止,被派来寻菩萨帮忙。” 观音气得好悬没把玉净瓶摔了,哪儿来的这么些个歪方儿!跟谁学的都是!堂堂金蝉子转世,竟然去学那些巫医!什么歪门儿邪道的法子! 观音竟不知自己得道多年,也会有头疼胸闷的一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揉揉太阳穴和胸口的冲动,菩萨琢磨了一下,唤道:“木吒何在?” 龙女慢吞吞从外面进来了,躬身应道:“师父!” 菩萨问道:“惠岸何在?哦,不用唤他,你去也行,你且去兜率宫老君那里,不拘什么养身的健体的,延年的益寿的,补齐排毒的,各色仙丹,且讨些来。再去唐僧师徒所在,你看着孙悟空服一丸,待他好转了,把余下的妥善收好,都给了唐僧。” 省得过后荒山野岭的,生个大病小灾,又跑到紫竹林来嚷嚷要放血!他是再见不得这些野路子了! 真是活活被他们气死! 又吩咐揭谛跟着同去,免得龙女这个不识得路的走丢。 不过是腹痛,一颗仙丹百病全消,便宜那猴子了。 若不是怕孙悟空在山下压了五百年,恐生了什么不知的病症,误了西行,菩萨才不会舍了脸面去求这个情,要知道当初,那猴子可是把兜率宫弄得狼藉一片,不少童子因此受罚,有几个更是被贬下界,那事过后,兜率宫上下是再听不得一个猴字。 不叫木吒走这一趟,是怕木吒在南天门遇到他爹。 托塔天王李靖最是个假正经,若是木吒随侍在菩萨身边还好,若被李靖见到儿子独行,总要装模作样板着脸训斥一番,没味儿的屁翻来覆去嚼个千百遍,一时半刻也不放人,出于人伦孝道,即便身上有差事,木吒也只能老老实实躬身听训。 只因出了哪吒三太子的事情之后,李靖此人最容不得儿子忤逆他,但凡听见一个不字,就抽出剑来喊打喊杀,逆子孽畜的不绝于口,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能生出一大帮“小畜生”。 人家父亲教训儿子,菩萨事后也不好多管,概因有个前车之鉴:离间父子之情这个大帽子,那李靖可是给哪吒师父扣得牢牢的,哪怕他时不时动不动的,就要斩断与哪吒的父子之情,满天下嚷嚷自己没有那么一个儿子。 此时事急,就别叫惠岸去李靖那受那个夹板气,瞎耽误工夫,再说龙女生的玉雪可爱,最是讨人喜欢,见了老君也好说话。 龙女与金头揭谛领了法旨,自去讨药送药。 善财龙女性子迷糊,一出普陀山便直直向北飞,弯儿都不打一个,唬得揭谛一把揪住:“失礼失礼,且住且住!” 龙女眉毛倒竖:“抓我干甚?”揭谛摸摸额头的汗,心累,问道:“龙女何往?”一出门直通通便走,这姑娘什么毛病? 善财拿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他:“领菩萨法旨,兜率宫讨药。” 金头揭谛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心说怪不得菩萨说叫我领着,这不领着说不准飞哪儿去了,也不敢高声大气,温言到:“自是自是,不敢叫龙女先行,龙女且随小神来,小神予前头带路。” 这才改了路线,直奔天庭而来,一路上,揭谛还要频频回头,看善财跟丢了没有。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盯着,可算是没走错,须臾便过了南天门,果然一路畅通无阻,除有仙子过来与龙女招呼,却也无人拦路,不多时到了兜率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五百多天前,兜率宫门户松散,让猴子闯进去一顿祸害,五百多天后,守门的新童子还没桌子高,却严肃得很,摆出一脸六亲不认的架势来,谁来也不许直入。 龙女笑眯眯的也不恼,见小童儿生得肥胖可爱,还抖了抖人家那肉嘟嘟的小下巴,又捏了捏肥肥的胖脸,叫他自去通禀。 童儿被捏的两眼一汪泪,袖着手嘟着嘴巴气嘟嘟往里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嚎啕大哭,两手一扎做大鹏展翅状肉颠颠奔进去了,嘴里奶声奶气的喊:“师兄快来呀!仇人打上门啦!她掐我!哇……” 嚎啕而去,把金头揭谛看得目瞪口呆,劝阻不及。 龙女却不甚介意,笑眯眯的等着。 不多时清风翩翩来迎,怀里抱个娃儿,正是那没桌高,脸上还有泪痕,手里捧个红果子,见了龙女气哼哼,趾高气昂的伸出肥嘟嘟的小胖手一指:“师兄!就是他们!”摸我下巴,还掐我! 清风在老君驾前许久,与善财龙女自是熟人,见是她来了,自己也伸手抖抖没桌高的肥下巴,笑言道:“这么一块儿香宝宝放在外面,师兄也想掐怎么办?来,见过龙女姐姐。” 那没桌高皱吧起一张可爱的小脸,委屈的不行,抽抽搭搭喊了一声:“龙女姐姐。”便一脑袋扎到清风怀里,留给大家一个小肥屁。 把龙女逗得嘎嘎直笑,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几下,惹得小童儿在清风怀里扑腾起来,挣扎着下了地,远远跑开,躲在廊下柱子后面,再也不肯出来了。 见肥娃儿跑了,龙女略觉遗憾的啧啧嘴,因有法旨在身,也不多闹,跟清风互相见礼后,龙女独身一人跟着清风进了兜率宫,留金头揭谛在外候着,免得他跟进去叫老君看出端倪。 揭谛被龙女这性子惊得一身冷汗,此刻站在廊下和那没桌高大眼瞪小眼儿,小童儿捧着果子探头瞪他,揭谛弯腰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没桌高这才扭头一哼,不再看贼似的看他,自顾自啃起果子来,吃得汁水四溅,腮帮子鼓起好大一块儿,更显肉嘟嘟了。 揭谛也心累,牙疼。 进得宫来,老君正在,刚巧新出了一炉丹药,老头儿正撅着胡子美滋滋,龙女见了老君,躬身一礼,把来意说明,把老君心疼的一嘬牙花子:“不拘什么?都要?给谁啊?” 龙女冰雪聪明,自是晓得猴子跟兜率宫那场恩怨,只做不知。 菩萨面子不好回驳,见龙女要得急,太上老君也没多追问,拿出一匣子玉葫芦,扣扣搜搜的各色丸子装五粒,递与龙女。 待龙女走后,老头儿一咂摸嘴,觉得事情蹊跷,静室一坐,掐指一算,却原来他的仙丹又被孙猴子给当糖豆吃了,几乎气个半死!恨恨的运了半天气,只是西行之事乃佛祖吩咐,他不好插手,也只好丢开手了事。 145.抢亲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自打早上见到师弟小白龙,悟空就突然生出一种危机感,敖玉挨打的时候跟他臭美,说自己是师父主动收的徒弟, 悟空是观音塞给师父的徒弟,俩人根儿上起就不一样, 悟空嘴上强硬,拳头也厉害, 只是心里却真的有些发虚。 这两日, 虽然师父总是温言细语的,待他又细心, 一收了他当徒弟就给他做饭, 给他衣服, 因他病了,还求这个求那个的, 把仙丹糖豆似的喂他, 还守了他一晚上, 有了敖玉也没说偏心,不对,比起敖玉似乎师父更偏心自己, 像那个泥人儿就只有自己的份儿, 只是猴子还是觉得心里不对劲儿,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比如今天上午, 小白龙一时不慎从树上掉下来,师父惊吓不轻,转过脸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敖玉一顿,还拍了敖玉后脑勺,不知道为啥猴子在一旁看着就很羡慕,不由得想起在山上学艺时,被老祖打脑门儿的情形来,那时候老祖也特别不客气的骂他“猢狲”。 这两天不管他做了啥,打了老虎也好,跟敖玉打架也好,师父从来没凶过他,没说过一句重话,打骂更是没有的事儿,可是另一头,师父却老骂敖玉蠢,犯二(悟空也不知道啥意思,只知道不是好词儿),毫无顾忌的拍敖玉后脑勺儿,中午吃饭还说敖玉是饭桶。 敖玉那个傻子,笑嘻嘻的,根本不介意师父那么说他,还老把脑袋拱师父怀里去撒娇,一点儿也不爷们儿! 猴子不想说自己有点儿嫉妒,撒娇他也会来的...... 虽然看起来师父更疼他,还老夸他,从不说他不好,只是猴子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即便猴子很想叫唐僧说他两句,但下意识的,他还是不想做让唐僧不高兴的事儿。 猴子不承认自己有点儿酸,只是每次看到敖玉挨骂,他心底里也特别想让师父骂自己两句,抽自己几下…… 猴子穿着一身里衣,躺在榻上一角胡思乱想,看起来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其实一点儿也没睡着。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师父醒了,正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十八子珠子里找什么东西,中间他还给挂在胸口的敖玉擦了擦鼻涕,嘟囔一句:“埋汰鬼!”敖玉醒都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只听唐僧又轻轻嘀咕一句:“睡得像个小猪儿~” 猴子心里就一酸,有点儿想哭,他心里觉得有点儿冷,往起缩了缩,想把自己缩成个团儿,他才不要……冷不防庄凡手一伸,把猴子脑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拿着小木梳,轻手轻脚给猴子梳起毛儿来了,梳了两下嘴里絮叨着:“哎呀,这个乱!都打结了!” 猴子就感觉师父手心温热,小心翼翼的给他梳着毛,过了好半天,师父小小声儿叨咕:“苦了我悟空了……”,摸着他耳朵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美滋滋的道:“把我徒弟梳得溜光水滑,打扮成最帅气的猴儿!啧啧,哪个能比的上!” 语气又骄傲,又得意。 浑身僵硬不敢动的猴子就忍不住软了下来,“吧嗒”地掉下一颗泪,连忙哼哼唧唧的往庄凡怀里窝去,把泪滚在毛里。 庄凡正专心致志给猴子梳一个好看的发型出来,也没看到他徒弟哭了,以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连忙连拍带哄的,猴子越发起兴撒娇,滚个不住,庄凡叫他闹得都拿不稳梳子了,忍不住拍了他屁股一记。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 大圣突然觉得天宽地阔,神清气爽,心里莫名舒坦!还有些莫名的得意! 他甚至略带挑衅地瞄了那只鼻涕龙一眼~ 等反应过来后,猴子一脸懵登:完蛋!我在干什么! 师父有毒! 不过他还是牢牢地枕着师父的大腿,半点儿下去的意思也没有。 庄凡梳了脑袋梳后背,梳了后背梳肚皮,小白龙都打个哈欠满眼泪花儿的醒了,庄凡累到手酸也没梳完:猴子太大只了!毛厚,梳子不给力! 小白龙醒了也没动,继续挂在师父胸口,耷拉着大脑袋十分嫉妒地盯着他师兄,龙须一抖一抖的,心里可惜他没有毛,只有鳞片。 小白龙想,要不下次求师父给自己擦鳞片好了,肚皮也给他擦,下巴也给,师父肯定每一片都擦得亮晶晶!哼! 庄凡累得够呛,一脑门儿汗,一拍猴子屁股,叫他先起来。不起不行啊,师父腿麻了! 猴子乐颠颠的起了,给师父捶腿揉肩,别提多殷勤,庄凡腿正麻呢,哪受得起徒弟揉搓,赶紧笑着骂句:“滚蛋!” 猴子十分听话的滚了,美滋滋的,顺手牵走了小白龙和小木头梳子。 院子外头,老城主也一脑门子汗,刚才他们挨个儿试了,包括那俩死皮赖脸不肯走的闲汉,每个人都试着走到跨院正门那里去敲门,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拦住了,过不去! 那俩闲汉甚至贴在那道无形的墙上蹭了一圈儿,发现刚好整个大门都被围上了。 老城主不死心,又跟着族孙去了里面的角门,结果一样! 一伙人只好又呼啦啦转悠到正门,个个儿愁眉苦脸。 老城主心里倒是有一丝窃喜,圣僧好神通啊!他之前还怀疑这个是不是假唐僧呢!可如今你瞅瞅这本事,假不了啊! 只是他接下来也愁,见不着圣僧一面,他不甘心啊。 底下人给老城主出主意:“老大人,要不,咱们喊两声儿?” 其他人连连附和:“对对对,喊两声,喊两声!” 老城主白眼一翻:“那你们喊吧!”喊得出来算你们能耐! 出主意那个顿时就讪讪起来:“在下,在下这几日喉疾……大夫交代不能高声啊大人!”仔细一想,好丢脸啊这个主意。 老城主一捻胡子:“哦?荣老先生说的?”城里可就那一个大夫,说瞎话一准被拆穿,这么些年,老城主手下没一个敢装病请假的。 那人顿时连忙摆手:“不不不,是个过路的大夫,过路的大夫。嘿嘿嘿……” 众人顿时小声儿地嘘他,那人羞红了脸急道:“你们敢喊你们上啊!”反正他怂! 大家齐齐倒退了几步:“谁出主意谁上!” 这群大人正在这里闹哄哄地一筹莫展,那头那群小娃娃又叮了咣啷汪汪汪的带着一堆小狗子跑回来了,见赵掌柜的他们还在,就又围过来。 领头儿的娃娃腮帮鼓鼓,一边含着糖一边吸溜口水,问道:“赵爷爷,你们要去这家看那个猴子和尚呀?咋不进去?” 刚才悟空在这儿画圈儿,被小娃娃们看个正着,猴子还帮小娃子们捡了一回挂在树枝上的毽子,娃娃们也不大怕他,索性猴子端着饭跑得快,否则肯定会被真正的小皮猴儿们挂满身。 大家伙儿闻言眼前一亮,突然想起刚才这群小娃,可不是占据了整个小胡同做游戏来的!? 那是,猴子总不能连一群奶娃娃都防着。 老城主捅了捅他族孙,赵掌柜的心里苦,脸上笑呵呵的,弯腰道:“是呀,爷爷是要找院子里的和尚大师,你能不能替爷爷敲敲门呀,完事儿爷爷给你糖吃。” 那小娃娃胆子贼肥,闻言做大人状,腆胸迭肚地道:“不叫事儿!今天拿了赵爷爷的糖了,就不要第二回了。赵爷爷留着明天再给!我哥哥说啦,这叫,叫......叫啥来着?” 他困惑地挠挠头,回头瞅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个穿红褂子的小胖闺女,这是他双胞胎妹妹。 小女娃脆生生的道:“细水长流!” 众人绝倒! 庄凡这功夫正在廊下做广播体操里的伸展运动,小白龙刚才跟他师兄打架打输了,又变成白马,被拴在银杏树下,委委屈屈的站着,悟空躺在马背上,翘着腿儿,自己拿着梳子梳腿毛,画面美的庄凡都没眼看! 猴子没有庄凡那个耐心,也不会慢慢通,自己的毛他也不心疼,拿着梳子使劲儿揪,不一会儿就揪得满院子猴毛乱飞。 然后大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了,伴随着奶声奶气的一把小嗓子:“开门呀!” 庄凡还听见两声儿奶狗的哼唧,想起悟空跟自己说起胡同里的小娃子和小狗们,顿时会心一笑,穿上僧衣,自己迈步过了影壁去开门,打算看看这些小淘气要干啥。 可是等他打开门一愣,发现门口竟老老小小的围了不少人,大狗小狗也有好几只,定睛一看,人群里有一个认识的,连忙口诵佛号,道:“掌柜的,有事?” 打劫也不能带着一帮子白胡子老头儿和小奶娃来吧?奶狗也管用? 院子里,悟空在马背上突然坐直了身子,鼻子嗅了嗅:“不对,有妖气!” 堂屋里,气氛十分古怪。 悟空和敖玉站在师父身后,城主夫妇和赵五他娘也都坐下了,只是谁也没吭声。 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围观赵五,赵五缩在他娘身后,他娘想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于是他挺大个人,就缩在椅子后面儿蹲着,瑟瑟发抖。 原本他就是个榆木脑袋,急了就要磕巴的,刚才倒很是英猛地跟大圣吼了那么一嗓子,如今又紧张又害怕,一句完整的话都磕巴不出来了。 至于他娘,他娘还在哭。 泣不成声的那种哭法,手帕子打得精湿。 老城主头疼,光哭有啥用?他气哼哼的拍拍桌子,唉声叹气,被老妻瞪了一眼,只能缓和了语气无奈地道:“嫂啊,哭也不是办法,圣僧师徒在此,你把事儿说开了吧,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啊?” 这是他亲大哥的亲媳妇,他大哥早两年老死了,俗话说长嫂如母,他哥没了,他也不敢对他嫂子不敬。 只是这妖精儿子,真不是他们凡人养得了的啊! 赵五他娘老泪纵横,把儿子提溜出来,抱着就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咋死得那么早啊!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瞅瞅啊!这个儿子也要没了啊!!!” 真是不用听就知道是个很悲伤的故事,庄凡让老人家哭得眼泪哗哗的淌…… 泪点低,没办法。 结果他娘哭,赵五比他娘哭得还大声,没一会儿,让赵五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给嚎的,庄凡一点儿眼泪也没有了…… 挺冷的天儿,庄凡愣是叫这汉子给嚎出一身汗。 庄凡拿袖子擦擦额头,回头叫徒弟:“悟空啊!” 猴子正茫然呢,他活这么大,也快一千年了,说真的,无论是妖精,还是凡人,都没见过赵五这个款式的,忒囔囔踹了,听庄凡唤他,连忙上前:“师父?” 庄凡说:“你想个法子,让这母子俩,冷静冷静,只是别吓着他们。”再哭下去都后半夜了。 猴子心说吓唬人我会,冷静冷静是个啥意思? 猴子眼珠子转转,拿金箍棒捅敖玉腰眼儿,抬脸用下巴示意:“你上!” 猴子觉得敖玉这小和尚的模样正好,给这老太太念段儿经,保不齐就消停了。 敖玉刚才吃了不少素点心,又饱又暖和,正站在他师父身后睁着眼睛打瞌睡,他师兄一棍子把他捅醒了,根本没反应过来,顺势看过去,见那母子俩坐在对面儿不是好动静儿的嚎,心领神会,一张嘴,哗!兜头给母子俩来个海水浴! 那母子俩立时不哭了!浇傻了! 庄凡一捂脸,城主老妻也呆了,老城主咳嗽一声,悄悄儿凑过去跟老妻说小话儿:“圣僧小徒弟,是西海龙三太子捏!” 城主夫人眼睛登时就亮了,心理活动特别剧烈。 庄凡回头小声儿训徒弟:“淘什么气!把水收回来!”这么冷的天,再把老人家弄风寒了,再说那是海水,估计那葡萄精泡上一会儿就得够呛。 敖玉委屈脸,心里嘟囔,哪有覆水能收的,师父竟难为人,只是他大师兄棍子就在他屁股一寸的地方放着,不听话大概当场就能吃个“竹笋炒肉”,小白龙只能委委屈屈一张嘴,大力一吸,竟把所有海水都吸了回去,那母子俩也干干爽爽了,只是大概力气用的大了点儿,桌子上的茶水也给吸了个溜干净。 赵五他娘虽然知道儿子不是人是个精怪,但也没见过儿子用过这么厉害的神通,老太太给吓得腿都软了,这才抱着赵五,抽噎着讲了赵五来历。 原来当年赵五他娘是生了个孩子,可是长到三岁,眼看就要立住了,大冬天的,一病没了,夫妻俩真是痛入骨髓。 夭折的孩子不入祖坟,可这孩子,是赵氏夫妻婚后好多年才得的独生儿子,老城主他哥又怎么舍得儿子那么被草草的埋了。 孩子没的那天下午,大冬天的,老城主他大哥大概也是伤心得气迷了,自己就背着斧子干粮进山了,硬说要给他儿子选块好木头,他媳妇在家里,守着儿子冰冷的小身子,伤心儿子,担心丈夫,眼睛都要哭瞎了。 结果半夜,赵老大就回来了,破袄子里头裹着个孩子,脸蛋儿发紫,手脚冰凉,小脸儿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黑得发亮。 这男孩儿,就是赵五,比赵大家的儿子个头儿大好多,只是不会说话不会走,夫妻俩也闹不明白,这孩子衣裳都没有一件,也没吃的,这冰天雪地的,是怎么在山沟沟里活下来的。 夫妻俩一合计,偷偷葬了自己亲子,把赵五就当做了没了的那个孩子,只是这俩孩子外表差别实在太大,夫妻俩只能冒着冬日的风雪,当月就背井离乡,去投奔弟弟。 只是慢慢的,赵大夫妻也发现了,他们这个儿子,根本不是个人类小孩儿,不太吃饭,爱晒太阳,手脚一不注意就长出藤蔓和根来,反应也比别的孩子慢些,费了好大劲才学会叫爹娘。 夫妻俩初时也怕,怕儿子被人发现异常,被道士和尚除了,被人拉去烧了。好在孩子听话,爹妈说的,只要他记住了,就再不会做错,夫妻俩就耐心的一遍一遍的教,不叫他在人前显出不同来。 在夫妻俩的担忧中,孩子只是傻一些,倒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长大了,也从未曾漏过馅儿,也没显露出什么神异的事件来,就那么平平淡淡的长大了。 直到十八年前,城中一场瘟疫,赵大他弟赵城主也倒下了,还病得不清,赵大担心弟弟,在家里多念叨了几句,毕竟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大半都是托了弟弟的福。 赵大叹气的时候,背着媳妇,摸摸了儿子后脑勺,说了句:“儿啊,也不知道你们精怪,有没有啥仙丹果子,能给你三叔吃了就好病的,你三叔可不能倒下啊!多少人盼着他呢。” 赵城主内院墙上,当晚就爬出一架子葡萄来。 等到前些年,赵大身体不行了,快咽气的时候,就放心不下他儿子,怕他不在了,媳妇溺爱,看不住儿子叫他惹祸,逼着他儿子对天发誓,以后一定听他三叔的话,他三叔说啥是啥,不能违背。 赵五跪在他爹床头,哭得气噎喉堵,对天发了誓,又前后不知弄了多少葡萄汁子给他爹喂了,只是天下灵药,对凡人来讲,向来救得了病,救不了命,他爹还是去了。 赵五化形就被他爹抱家来了,大概是大冬天化形,给冻着了,真的就有点儿脑筋不灵光,心眼儿也实,他发了誓,那就一定要做到。 这也是为啥,赵老城主让跪就跪,赵五的妖气在这府里也处于被压制状态的原因了,其实压制妖气的,不是老城主的官威,而是老城主本身。 至于老城主来拜见庄凡那天带来的一缕妖气,毫无疑问,是他偷吃了那几口葡萄惹得祸了。 这些过往,有些老太太讲了,有些是庄凡心里猜测的,听完也不由得心中一叹,自古以来,父母对子女之爱,就是厚之又厚,重之又重,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养了二三十年,临死放不下的,也还是孩子。 麻蛋的,他好想家,好想爸妈!他要是真死了,他爸妈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庄凡坐那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掉,不一会儿就把眼睛哭得通红,惹得敖玉不安的拽了拽他的袖角,庄凡回头冲徒弟勉强安慰的一笑,却不知他满脸的泪,笑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心酸。 敖玉扭头求助地看了一眼他大师兄,他大师兄眉头皱的,结了好大一个结。 老太太旧事讲完了,猴子道:“虽然赵五未曾伤人,但是人妖殊途,他是不能再在这城里住下去了。况且他年年以肉身精华喂你们,也不利于他修行,几百年之后,倘若他还不能开了灵窍,更近一步,便要尘归尘,土归土了。” 猴子对那老妇道:“你好歹养了他一场,就想让他跟凡人似的活一辈子,百年之后跟你们一样死了?你们死了且能转世投胎,”他抬下巴一直蹲地上缩缩着的赵五“他这样的,连个完整的魂魄都没修炼出来,一旦死了,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146.撞门抢亲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这败家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庄凡没忍住,冲傻徒弟后脑勺拍了一记:“好好儿留着,不行弄丢弄破弄脏了!师父有用!”多拍两下能不能把这傻孩子拍灵巧点儿? 见师父喜欢自己做的经书, 敖玉喜滋滋的摇头晃脑把金经书收了起来,继续在那儿炼金叶子, 不一会儿, 身边就放了一沓,着实土豪。 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家贵公子,偏偏每每露出完全不能看的傻乎乎的笑容,庄凡淡定的咳嗽了一声,也许看着看着, 他就习惯了呢? 悟空一个筋斗云上了天,却没敢翻跟头, 因为师父说了, 莫跑太远,四下里张望几个来回,西番国实在不大, 只在东南处, 有个小小城池。 其他方向, 不过零散分部着几个小村子,别说集市, 便是人口也没有多少, 几亩薄田, 养活些庄户人家,阡陌交通,连正经的路都没有一条。 悟空便飞去那城池看了,人口也是不多,街道甚少,没什么寺庙,好在有家客栈可以落脚,米店药店布店也是有的,零散的分布在城里,腿脚快些的,半下午就能走完一个城。 好在民风十分朴实,民众虽穷些,面上却不带愁苦之色,大人们多在做工,没入学的稚龄孩童肆意在街上玩耍奔跑嬉闹。 悟空在半空溜达的时候,遇见几只肥猫在屋顶懒洋洋的晒太阳,见了猴子,动也不动,咪呜两声便不做理会,或者懒洋洋的翻个面儿,露出肥胖的肚皮来。 另有散养的狗子,倒是精神的很,汪汪汪的追着跑了半天,被几个玩耍的娃子见到了,喊一声“大黄”,“旺财”,便掉转头,把尾巴甩得风火轮一般,找小主人去了。 悟空去客栈瞅了瞅,因这个小城并非处于交通要道,此地也没什么特产,过路的大商队不多,因此客栈十分简陋。 上下打量个遍,又见了进进出出的人,高声大气呼呼喝喝的,多有粗鲁不堪,不像个安静之所,大圣着实不太满意,想着寻个城里的富户,找间洁净些的屋子给师父借宿,想了想,也没敢自己替师父做主拿主意,调转云头,飞回去找师父了。 难得此处十分平静,悟空不在这会儿功夫,也没什么野物妖精来闹事,庄凡也没四下溜达,老老实实坐在蒲团上,翻着经书认字儿打发时间。 敖玉已经做好了百十册的金叶子出来,想到这时候金子的购买力,庄凡颠颠那打金子,觉得已经够用,就打发他自己玩儿去了。 毕竟他们是西去取经,不是购物郊游,大面儿上,还是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的。 打扮得金碧辉煌跟暴发户似的,一路招摇过市,去西天取经?庄凡身子一抖,把脑子里的画面打碎,算了吧,他觉得他跟佛祖审美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过这大唐的金叶子拿回现代,不晓得算不算古董,卖了换钱,能买多少好吃的啊! 素了好几天的庄凡正畅想“未来”,冷不丁就听腹内轰鸣作响,他饿了…… 唐御弟哀伤的叹了口气:唉,饭菜里没有油水,一肚子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纤维,又天天暴走,能不饿得快嘛!都说御弟白胖白胖的,他估摸着再这么走下去,也胖不了几日了。 他揉揉肚子,也不知道大徒弟什么时候能回来,之前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行李里如今只有粮食,只是这里林深草盛,又是天干物燥的秋日,他可不敢在这儿野炊,万一火星燎原,引发山火,这年头只能指望老天爷降雨了。 庄凡瞅瞅不远处那正站在树枝上远眺的傻龙,或许他应该问问,敖玉会不会行云布雨?唔,还是不要了,今天路上聊天,这孩子一提到跟龙宫有关的事就闭口不言,他这个师父还是体贴一点吧。 庄凡正在那里胡乱瞎琢磨,就听敖玉嗷嗷喊:“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我在这儿那~~~~” 庄凡抬头一瞅,树枝乱晃,哗哗啦掉下好多落叶,那傻子站在树枝上一边挥手一边乱蹦乱喊,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 唐御弟一捂脸,他在地上都能看见,敖玉脚底下那根树枝子,已经断了! 果不其然,只听“咔嚓”一声,又听得好大一声惊恐的尖叫“师父啊啊啊啊!” 庄凡惊出一身冷汗,霍的起身看过去,见敖玉直直脸冲下掉了下去,惊得一把丢了手里的书,撒丫子飞奔而去,好在没两步,又见悟空一个急落,拎着敖玉脖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万幸没让小白龙脸着地,这才把一颗狂跳的心塞回肚子里。 惊魂未定,庄凡都要给气死了,徒弟蠢出花儿来,他也是服气!喊什么!不是会飞吗!喊师父有个屁用!师父瞬移过去给你当肉垫子吗! 等大徒弟跟叼小猫崽似的,把二徒弟拎到他跟前儿,庄凡没忍住抽了敖玉好几下后脑勺:“让你淘气!好端端的,在树上乱蹦跶啥,自己几百斤心里没个数嘛!受伤了怎么办!不说别的,万一戳伤眼睛呢!地上枯枝烂根那么多!” 敖玉蔫巴巴的低头任师父收拾,委委屈屈抽噎几声:“下次再不敢了!”他一时情急,忘了飞嘛……再说他哪有几百斤那么沉…… 庄凡瞪他:“再来一次,就该叫你大师兄看着你脸着地!” 猴子笑嘻嘻凑过来:“师父莫恼,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揍,打几顿就好了。不劳烦师父动手,等晚上徒弟代劳,让师弟吃个竹笋炒肉您看如何!” 敖玉正要抗议,猴子眼疾手快,伸手把小白龙嘴巴一堵,顺手就把他夹咯吱窝下面了,敖玉就伸手去挠猴子痒痒,师兄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把庄凡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唉,自己要能回去,当个男幼儿园老师也不错,庄凡心里琢磨。 等徒弟们闹够了,庄凡问道:“悟空,探听得如何了?” 猴子脑袋上被师弟插朵小野花,蹦跶着过来了:“师父,徒儿四下里看了看,只有东南方向有个小城,虽然不大,却也能买些东西,只是不知道师父都要些什么,能不能买全。如想再去大镇子,那就要百里开外了。” 庄凡道:“无妨,我们又不是居家过日子,小城即可。多有多买,少有少买,没有不买。”又问,“离得远么?” 悟空挠挠后脑勺道:“远是不远,五六十里路罢了,只是中间隔着四五个山头,略难爬些。” 庄凡一噎,五十里路还不远,急行军也不过一小时四五里路,还要爬山…… 庄凡正在发愁路难走,突然一个马头凑过来咬他衣服:“师父,骑我骑我!五十里路,徒儿跑起来,没一会儿就到了!” 庄凡心里纳闷,他还以为敖玉变成白龙马,脚力就和普通马没什么区别呢,只不过体力略足些,胆子也大,不会被老虎等野兽和大圣这个弼马温给吓趴下而已。 既然白龙马时速如此之快,怎么西行之路走了十四年?是唐僧消极怠工?是白龙马有意拖延?还是探路的三个徒弟故意绕了远路? 可是没容他想太多,肚子又叫唤起来了,庄凡叹口气,拍拍马头:“马鞍呢?缰绳呢?” 小白龙只好又变成人,数着珠子找东西,悟空性子急,拍了敖玉手背,拿过十八子手串儿,稀里哗啦都倒出来,把观音给的包袱挑出来,又要这么原样塞回去。 庄凡连忙一拦:“拿来与我吧!”他算看出来了,俩徒弟没一个干过家务活儿的!都是少爷! 大件儿行李也不多,大部分之前没遇到悟空的时候,唐僧差不多都丢光了,只剩了太白金星给他存下的两个包袱,装着通关文牒、经书和唐皇给的紫金钵盂并几件旧僧衣和一些零碎物件。 剩下的,有伯钦家送的米粮,里祠社里土地送的若干包裹,那一匣子丹药,再有就是庄凡收起来的袈,裟,金顶毗卢帽和九环杖,以及几块金子和厚厚一打金叶子。 庄凡手快,把各项物品分类:不过是文牒经书、粮食丹药、棉被衣物、钱和日用品几大类,看着虽多,每样分下来,连颗珠子的底儿都没铺满,十八颗珠子十八个空间,庄凡叫悟空给他在手指肚上戳个口子,挤了血到六滴珠子上,把东西分门别类的装了。 庄凡想了想,把另外没用到的十二颗珠子拆下来,一个徒弟分了六颗,又拿出金叶子来,分了两打,道:“这些你们自己拿着,进了城,等下看喜欢什么就自己买。珠子放在身上,装些随身杂物。” 悟空和敖玉深深对视一眼,没说话,老老实实伸出手接了,各自珍惜地贴身放起。 庄凡把土地给的箱笼空出来一个,提溜出来,装了些僧衣薄被,又把通关文牒,几本略薄的经书和那本金子的经书都丢了进去,叫敖玉化为白龙马,配上鞍鞯,把箱子挂了上去,行走江湖,怎能没点儿行李。 自己则手里拎着九环锡杖,翻身上马,略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乃冲猴子哈哈一笑:“悟空,为师帅不帅!?” 猴子一挑大拇指:“老帅了!” 猴子一脸震惊的抬头:“师父!” 庄凡叹口气,又拍拍大徒弟那坚实的后背:“悟空啊,不要怨。他,也是有苦衷的!师父也得谢谢他,毕竟,”他揉揉猴子的发心,“毕竟他把你教的这么好,你这一身的本事,来得不易,知道吗?他也是疼你的。” 猴子一低头,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趴在庄凡膝头,手里紧紧抓着唐僧的袈,裟,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师父,我不想去,我怕,我也……”我也怨…… 五指山下五百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的心肠早已经冷透了…… 庄凡就笑了,抚着猴子后背,嗔他:“跟个孩子一样……” 安静了好半天,他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了一下,飞快的擦了下眼睛,拍着悟空的臂膀道:“好啦,悟空,咱们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明天师父好给你放假,好不好?” 他可怜的徒弟哦,真是哭得他这个假师父心都碎了。 猴子埋在庄凡膝头,点了几下脑袋,再抬起头时,虽然眼圈儿还是红的,眼泪却已经止住了。 猴子站起来,又扶他师父起身,给师父理理衣服,这才拿棍子点点敖玉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师父左右,再敢贪睡,我真扒了你信不信?” 敖玉狂点头,刚才他被他师兄拍到一边,刚站起来就给定住了,张着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站了好半天,累死他了,再不敢不听话的。 庄凡也拎起环杖,对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老城主和管家道:“老大人,我们师徒,可否到葡萄架那里看一看?” 老城主此刻看唐僧的眼神,跟看神仙一样,满脸都是崇拜:圣僧二徒弟是条龙,会变成人,还会扑倒圣僧怀里撒娇;圣僧大徒弟虽然长得颇怪,毛发茂盛些,举止也不似常人,但是能不露声色的把他师弟定住,然后大徒弟也会扑在圣僧怀里撒娇! 非人哉! 圣僧真是牛掰!老城主在心底暗暗给唐僧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是看个葡萄架,有何不可,老城主吩咐管家先跑去后院儿跟老妻打声招呼,这才引着唐僧三人往后走。 几人脚力都不慢,不多时穿廊过户,来到老城主与老妻住得院子,此时天色昏暗,院中灯火通明,站了不少人,乃是城主老妻及几位族中妯娌。 之前府中宴请圣僧,众位女客帮着忙了半宿再加一上午,待前面圣僧入了席,城主夫人也招待众位妯娌休憩宴饮,估摸着此刻宴席要散了,谁知管家来报,说圣僧要过来后院,看看院中风水,城主夫人自然欢欣鼓舞,也想见见唐御弟风采,因此与众人皆出来相迎。 两方见礼自不必细说,众女客见过了圣僧,都退到一旁窃窃私语。 敖玉耳朵贼灵,人也八卦,听了一耳朵他有关他师父的各种调侃,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变回了青衣小沙弥的样子,又一直低着头装老实,再加天色昏暗,因为到没人注意到他。 庄凡想凑到那葡萄架近前去看看,葡萄精,他没见识过啊,也不知道这里结的葡萄到底怎么个甜法儿,可是他刚往那边迈了一步,后大襟就叫敖玉给拽住了。 小和尚使劲儿摇头,大眼睛可怜巴巴:“师父,不行过去,你不要离危险的地方那么近,大师兄说了,要是伤了你,他要揪我鳞片的!” 啧,庄凡好想弹敖玉个脑瓜崩儿,个熊孩子,反过来管起师父来了。 敖玉一抬头,到叫城主老妻看个正着,笑眯眯就过来了,拉起敖玉的手,道:“这孩子长得可爱,可是圣僧俗家子侄?” 敖玉从来没被女性长辈用这么慈爱的眼神儿瞧过,瞬间就羞红了脸,老城主在他夫人背后猛咳嗽,使劲儿拽她袖子,被他夫人甩了一脸:“别闹,醋甚!?” 老城主臊个大红脸,咳得越发厉害。 城主老妻只是当他作怪,也不理,越看敖玉越喜欢,问他些家常话:“几岁啦?何时出家?修行苦不苦?路上累不累?” 又拽敖玉去屋里吃素点心,庄凡巴不得这个粘不沾走得远些,便道:“敖玉去吧,陪老夫人说说话,师父大师兄办完事就喊你。” 老城主就眼睁睁瞅着他夫人,笑眯眯的,手拉着手,一大群妇人簇拥着,把羞答答的青衣小沙弥领屋去了…… 老城主也不咳嗽了,讪讪的对庄凡赔罪道:“妇道人家,也不知个深浅,圣僧勿怪。” 庄凡挥挥手道:“无碍,老大人无需在意,你就拿小徒当做子侄看待即可。只是这孩子还是顽童心性,离长大且远着呢,我到怕他唐突了您夫人。” 倒是叫老城主十分感慨,圣僧这个师父真是疼徒弟。 见院中没有旁的人了,庄凡就往他大徒弟身边凑:“悟空,可看出什么来?” 悟空正拄着棍子,站在葡萄架子外面盯着瞧,见他师父独自过来,一皱眉:“敖玉呢?” 庄凡不在意的道:“叫我打发进屋了,”又问“可有发现?” 悟空朝屋里望了一眼,收回视线,下巴一扬示意道:“这妖精知道我们来了,正怕哩!” 庄凡定睛一瞧,果不其然,今日无风,但那架葡萄,叶子竟全都在瑟瑟发抖,有几串果子,抖得都快掉下来了,把跟在庄凡身后的老城主心痛的一咂嘴。 悟空一挥如意金箍棒,无端起了一股风,道:“再不出来的话,俺老孙只能先拆了这葡萄架了。” 此话一出,吓得那葡萄架子整个儿哗啦哗啦地抖了起来,下一秒,几片大葡萄叶子掀了起来,一个藤蔓编成的小篮子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篮子里装了三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披霜带挂,紫玉一般,粒粒均有乒乓球那么大。 喝!不只是老城主,庄凡也惊叹了一声,他在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这么大这么齐整的葡萄! 见悟空不收,那小篮子哆哆嗦多的,又向大圣递了递,一副强行行贿的架势,庄凡好悬笑喷。 猴子啧了一声,道:“你出来,我不杀你。” 那葡萄架哆哆嗦嗦的,做了个摇头的姿势,就是不肯冒头。 猴子不耐烦了,棍子冲着屋内一指:“那可是你认得老娘?你不出来,我先带了她去见菩萨!” 叫菩萨跟这老太太亲自说说啥叫人妖殊途!养个妖精当儿子,沾染了一身妖气,也不怕折寿!然后让这老太太回来自己管儿子! 那妖精一听这话,却误会了,凝聚身形,嗷一嗓子蹦出来:“你敢动我娘,我跟你拼命!” 老城主叫这凄厉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定睛一瞅,才发现从葡萄架里蹦出来的,竟是他的族侄,赵五。 啥啥啥?这榆木脑袋瓜子是妖精? 见赵五张牙舞爪的冲圣僧高徒就冲了过去,老城主情急之下,大喝一声:“赵五!跪下!” 悟空刚想拿棍子把这赵五压趴下,就见老城主一声大喝,那葡萄精啪叽就跪下了,连个磕绊都没打,呼通一声跪地,扬起好大一股灰来。 唐僧师徒惊呆脸…… 屋子里正在说话的妇人们也被几声呼喝惊动了,自己儿子的声音哪能不熟悉,赵五他娘什么也顾不得了,第一个跑了出来,见他儿子跪在当场,心里早有明悟又一直忐忑的老太太立刻扑了上来。 老太太冲着庄凡一个头扣下去:“求圣僧高抬贵手!求圣僧高抬贵手!我儿天性纯良,他从没害过人啊!圣僧明察啊!我儿从未害人啊圣僧!” 老太太声泪俱下,磕头不止,庄凡连忙避开不受,赵五母亲头发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纪,这么大礼,庄凡怎么敢领。 147.玉兔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猴子今天叫菩萨连着打了两回,不由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的把身子扭过去, 嘟嘟囔囔的道:“就会用戒尺吓唬人!你们才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哩!” 地藏听了, 不由得一怔, 抬头一看, 见猴子已经靠着几案,歪着头打起了瞌睡,知道他不过是顺口胡说,根本没过心, 这才放下心来。 倒是趴在几案另一头的谛听, 听见猴子嘟囔什么“一个师父”, 忍不住炸了下毛, 探出头来,见猴子不吭声, 菩萨也没管猴子,在一心一意的清理生死簿,不由得来叼菩萨衣角。 地藏见谛听眼中担忧, 便轻轻笑了, 低声道:“无事的”,又摸了摸谛听脊背。谛听小声汪叽了一下, 这才放松下来, 独自安静的趴着去了。 森罗宝殿再无声息, 地藏菩萨专心施法,把猴子当年闯下的祸事收拾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生死簿上,除了猴子那一栏,再没有被污渍沾染的了,菩萨想了想,轻轻将写着猴子名讳的那页生死簿撕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手心里,这才合上册子,唤过判官,叫鬼卒按档办事,照章搜魂,从此以后,莫有错漏。 判官自是领命,带着生死簿去偏殿找十代冥王去了,抓魂接引这种事,还是要冥王批准,才能放鬼卒去阳间办事。地藏和猴子占了森罗殿正殿,十代冥王也不敢抢,只能委委屈屈一起挤在偏殿办公。 菩萨见判官走了,回头一瞅,见猴子已经睡得沉了,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四起,菩萨知道他刚从山底下放出来,虽然吃了仙丹排了毒,只是也没好好休养,这两天又四处奔波,心情也是大起大落,自是疲惫了,只是这地府却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因此又拿出戒尺,抽了猴子屁股一下。 可怜的,把梦中的大圣惊得一蹦好高,在半空把金箍棒就给掏出来了,落地后惊魂未定,站那拎着金箍棒,面色茫然。 菩萨早把戒尺收好了,见猴子傻站着,也不露声色,道:“睡魇着了?”起身拍了猴子肩膀几下,把他身上刚才沾染的阴气拍散了,才道:“回去吧,事情办完了!” 猴子想吐血……打完人又装老好人,菩萨都是这号儿人嘛? 好在大圣压得住,问道:“难道不用罚我?”他还等着说要去西天取经不能暂留呢,连句刷台词的机会都不给? 地藏菩萨冲谛听招招手,慢慢向外森罗殿外溜达:“不是打过了?” 还打得挺过瘾呢,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摸戒尺了。 猴子一捂屁股,气坏了! 谛听从几案下站起来,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到猴子身边,冷不丁“汪”了一嗓子,见猴子又给吓得一蹦老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跳跃,跟上菩萨,走了。 大圣咬牙切齿,暗道哮天犬算一个,加谛听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猴子站那运了会儿气,就有鬼差战战兢兢来请他道:“大圣,地府不可久留,便请回吧?” 猴子狠狠地瞪了那鬼卒一眼,心道走就走,难不成他还愿意在这儿不成!转身就要走,结果鬼卒又拦住他,猴子眉毛都立起来了:“要干甚!?” 那鬼卒吓得直哆嗦,道:“大圣,菩萨有句话吩咐小的带给大圣。” 猴子只好忍了:“说罢说罢!” 那鬼卒哆嗦成个筛糠的样儿,磕磕巴巴道:“菩萨叫大圣回去取了头上凤翅冠,叫不要再带了,说晃晃悠悠的,老远就看着了,跟跟跟,跟插个草标似的,还还还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那鬼卒一抖身形,化作一股青烟,飞也似的跑了。 这话好悬没把猴子气吐血,气哼哼把凤翅冠扯下来,随手一扔,也不要了,光着脑袋就冲出了地府,心说下次他再来地藏跟前儿受气,他就是小号儿哮天! 大圣走了,森罗宝殿一片寂静,不一会儿,那鬼卒又悄悄凝聚化形,见四下无鬼,飞快捡了那凤翅冠,一溜烟儿跑着,去见了地藏王菩萨。 地藏菩萨伸手把那凤翅冠接过来,用手沿着内圈儿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见毫无异样,这才长出一口气,顺手把那冠丢给鬼卒:“好好收起来吧。”以后见着悟空再还他。 谛听道:“我都说了,观音没动那三个箍。”非不信我。 见鬼卒退下了,地藏这才放松地靠在凭几上,摸摸谛听脑袋,叹口气解释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么。”观音那么个性子…… 谛听趴下来,尾巴懒散的晃着:“他都说这徒弟不是他的了,你跟着操啥心,我看他给徒弟给的可开心了。” 好不容易把个祸头子送出去了,菩提当天就跟弥勒喝个酩酊大醉,看他简直贼拉开心! 灵台山的小童儿说,师祖跟弥勒俩,醉的不省人事,屋子里酒气熏天,臭不可闻!简直爆炸性新闻。 也就地藏傻乎乎,老惦记他,连人家不要的徒弟,都宝贝得不行。 地藏撸狗头的手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悠悠道:“金蝉子虽然挺烦人,但总归是心善,也很护短。悟空要是对他恭敬些,性子软和一点儿……”估计就不会被带上那紧箍儿…… 谛听冷哼一声:“我听菩萨这话里说的,即不像是金蝉子,也不像是大圣。” 室内一时悄然无语起来。 隔了好久,菩萨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八卦道:“你说金蝉子手里,还剩俩箍儿?” 谛听趴着,动也没动,鼻子嗯了一声。 菩萨就推推他:“等知道他给谁带了,记得告诉我!” 谛听头也不抬的翻了个白眼儿,懒洋洋答道:“知道啦……” 昏暗的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过了好久好久,谛听翻了个身,好像自言自语般的道:“观音那里还有一个箍哩,不知道要给谁带,到时候也听听。” 地藏就悄悄地抿嘴笑了。 再说大圣,一路出了地府,跳上筋斗云一路急行,此时却已经是第二天了,正晌午时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猴子身上,驱散了他在地府沾染的阴冷。 只是猴子一路赶到花果山,一眼望过去,心里冷的跟揣了个冰块似的,只见后山猴墓所在,马流和一干老猴子,并排躺在一个挖好的大坑里,奔芭领着其余猴众,默默地蹲在坑边垂泪,马流怀中,还紧紧抱着昨天悟空给他的那个酒葫芦。 大圣见此场景,脑子中嗡的一声,踉跄着几步落下云头,来至坑边,奔芭听见声响,抬头见是大圣,哭唧唧喊了一嗓子:“大王!你可回了!”他真撑不住了! 小猴子们正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够呛,正缩在各自母亲怀中,见是大王来了,纷纷扭过头来看,有个胆大的,竟跑过来扑他,悟空眼里含泪,抱起小猴儿紧紧抱在怀中,揉了几下,把他放下道:“好孩子,去吧,都去前面儿玩儿吧!” 小猴子们都被放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拉手跑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嬉闹声,更衬得此处阴冷凄凉。 大圣来到坑前,低声问道:“马流元帅,跟诸位老人家,是何时咽气的?”这阴差,果然来的好快。 奔芭一愣,凑过来也低声道:“大王,马流二元帅他们没死啊!” 猴子惊呆脸:“没死跑这儿一动不动的躺着干啥?” 奔芭挠挠脑门儿:“可说呢,昨儿下午,大王不是走了么,马流元帅就非说自己跟诸位老祖就要死了,死活让俺们连夜在这儿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说他们几个老家伙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也要学学古人生不同时死同穴啥的。” 奔芭擦了下脑门儿的汗,心疼到:“这儿土夯实,不好挖,挖了好久哩,好几个孩儿把新铲子都挖坏了。” 悟空一拍他后脑勺:“这会儿还心疼东西,抠死你算了!快点儿说,然后呢?” 奔芭吭哧道:“然后早上坑就挖好了不是,几个老人家就都来了,马流元帅说死了也不能饿死,小的就把昨天藏起来的吃的都搬来了,他们就在这儿又吃又喝。” 奔芭有点儿忿忿:“昨天大王带回来的吃的我藏了一半儿,今早都叫他们吃了,大王那一瓶仙酒,他们一人一口,轮流也都喝完了!” 期间他跟其他的猴子也不敢走,只能蹲这儿眼巴巴瞅着,一上午了,到这功夫,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就瞅着他们吃来的,真都快饿死了。 奔芭又一指坑:“吃饱喝足,他们就躺坑里睡着了,睡了好久了,这时候还没醒!” 悟空表情十分难以言喻,没忍住又拍了奔芭后脑勺一下:“人都睡着了,还不赶紧抬回去!躺这儿睡等着受风呢?” 奔芭老委屈了,嘟囔道:“能抬早抬了!他们根本不让人近身啊,我一过去,马流一脚就把我踹飞了!” 他指着对面一颗小树道:“大王看,那树就是我飞过去撞得,折了!”后背现在还疼呢! 悟空抬头一瞧,一丈开外,一颗杯口粗的小桃树,拦腰折了…… 猴子心说,鬼差没来接,马流到先成大力神了!这回光返照挺牛掰啊! 正打量呢,只听一阵声响,坑里,马流闭着眼睛,缓缓地僵直地坐了起来,伸开胳膊,抻了一个咯咯带响的懒腰。 猴子就觉得脖子梗儿“咻”地一下,吹过去一股小冷风儿。 自此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他跑啊跑啊,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快,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悟空完全没睡醒,赖赖唧唧的,脑袋往他师父脖颈处一窝,一手搂着他师父脖子,一手揉着眼睛。 庄凡跟哄孩子似的,抱着小猴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开悟空小胖爪:“脏,不给揉。” 一副他徒弟才三岁的架势。 好在到了屋外,冷风一吹,猴子立马精神了,脸一红,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小奶音:“师父,徒儿自己走~” 庄凡便放下他,猴子一落地,咻一声就不见了。 庄凡在后面儿喊:“洗脸洗手再来吃饭啊!”坏心眼儿的师父笑嘻嘻自己去了厨房。 庄凡掀开锅,一边尝咸淡一边放盐,觉得合适了,又把葱姜切了,等会盛了粥再撒上去。 他自己是不爱吃姜的,姜都切成了好大的片儿,到时候借个味儿,吃到最后,姜片还在碗里。 而悟空那碗,准备的却是切成了丁而儿的姜,好叫孩子不能挑食。 谁叫他自己掌勺呢,没处说理! 没一会儿,悟空就恢复原身,穿戴整齐,脸上带着水汽的来了厨房,面上一本正经的,庄凡也不逗徒弟了,免得吃饭呛着。 小厨房里有个小饭桌,本来是用来临时放菜的,天冷,庄凡也不爱折腾,搬了几个凳子来,守着热乎乎的厨房直接吃饭,也挺好。 庄凡怕猴子吃不惯海物的鲜味儿,第一碗就给他盛得不太多,拌了葱姜,怕烫着他,道:“慢些吃!” 猴子挠挠后脑勺,这碗也太小了,饭量跟头一天师父给他的那两个大老虎腿根本没法比,不过他也不敢一口倒嘴里,昨天吃汤饼,他稍微吸溜得快些,师父就让他慢慢吃,提醒他好几回,害得他只吃了一碗就不敢吃了。 庄凡就看着自己徒弟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一口一口喝粥,猴子果然是第一次喝海鲜粥,把他鲜得不行,一高兴就显出猴样儿来,开心的抓耳挠腮的,庄凡见他吃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眯眯,又把煎带鱼去了刺,放到猴子碗里。 猴子吃完这一碗,又添了满满两回,带鱼也吃了大半,庄凡摸摸他肚子,见鼓溜起来了,就不叫他吃了,给他拿了水果,撵他出了屋子去玩儿。 148.八戒旧事 新年快到啦,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悟空和敖玉站在师父身后, 城主夫妇和赵五他娘也都坐下了, 只是谁也没吭声。 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有一个算一个, 都在围观赵五, 赵五缩在他娘身后,他娘想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于是他挺大个人,就缩在椅子后面儿蹲着, 瑟瑟发抖。 原本他就是个榆木脑袋,急了就要磕巴的, 刚才倒很是英猛地跟大圣吼了那么一嗓子, 如今又紧张又害怕, 一句完整的话都磕巴不出来了。 至于他娘,他娘还在哭。 泣不成声的那种哭法, 手帕子打得精湿。 老城主头疼,光哭有啥用?他气哼哼的拍拍桌子,唉声叹气, 被老妻瞪了一眼, 只能缓和了语气无奈地道:“嫂啊, 哭也不是办法, 圣僧师徒在此, 你把事儿说开了吧, 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啊?” 这是他亲大哥的亲媳妇,他大哥早两年老死了,俗话说长嫂如母,他哥没了,他也不敢对他嫂子不敬。 只是这妖精儿子,真不是他们凡人养得了的啊! 赵五他娘老泪纵横,把儿子提溜出来,抱着就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咋死得那么早啊!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瞅瞅啊!这个儿子也要没了啊!!!” 真是不用听就知道是个很悲伤的故事,庄凡让老人家哭得眼泪哗哗的淌…… 泪点低,没办法。 结果他娘哭,赵五比他娘哭得还大声,没一会儿,让赵五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给嚎的,庄凡一点儿眼泪也没有了…… 挺冷的天儿,庄凡愣是叫这汉子给嚎出一身汗。 庄凡拿袖子擦擦额头,回头叫徒弟:“悟空啊!” 猴子正茫然呢,他活这么大,也快一千年了,说真的,无论是妖精,还是凡人,都没见过赵五这个款式的,忒囔囔踹了,听庄凡唤他,连忙上前:“师父?” 庄凡说:“你想个法子,让这母子俩,冷静冷静,只是别吓着他们。”再哭下去都后半夜了。 猴子心说吓唬人我会,冷静冷静是个啥意思? 猴子眼珠子转转,拿金箍棒捅敖玉腰眼儿,抬脸用下巴示意:“你上!” 猴子觉得敖玉这小和尚的模样正好,给这老太太念段儿经,保不齐就消停了。 敖玉刚才吃了不少素点心,又饱又暖和,正站在他师父身后睁着眼睛打瞌睡,他师兄一棍子把他捅醒了,根本没反应过来,顺势看过去,见那母子俩坐在对面儿不是好动静儿的嚎,心领神会,一张嘴,哗!兜头给母子俩来个海水浴! 那母子俩立时不哭了!浇傻了! 庄凡一捂脸,城主老妻也呆了,老城主咳嗽一声,悄悄儿凑过去跟老妻说小话儿:“圣僧小徒弟,是西海龙三太子捏!” 城主夫人眼睛登时就亮了,心理活动特别剧烈。 庄凡回头小声儿训徒弟:“淘什么气!把水收回来!”这么冷的天,再把老人家弄风寒了,再说那是海水,估计那葡萄精泡上一会儿就得够呛。 敖玉委屈脸,心里嘟囔,哪有覆水能收的,师父竟难为人,只是他大师兄棍子就在他屁股一寸的地方放着,不听话大概当场就能吃个“竹笋炒肉”,小白龙只能委委屈屈一张嘴,大力一吸,竟把所有海水都吸了回去,那母子俩也干干爽爽了,只是大概力气用的大了点儿,桌子上的茶水也给吸了个溜干净。 赵五他娘虽然知道儿子不是人是个精怪,但也没见过儿子用过这么厉害的神通,老太太给吓得腿都软了,这才抱着赵五,抽噎着讲了赵五来历。 原来当年赵五他娘是生了个孩子,可是长到三岁,眼看就要立住了,大冬天的,一病没了,夫妻俩真是痛入骨髓。 夭折的孩子不入祖坟,可这孩子,是赵氏夫妻婚后好多年才得的独生儿子,老城主他哥又怎么舍得儿子那么被草草的埋了。 孩子没的那天下午,大冬天的,老城主他大哥大概也是伤心得气迷了,自己就背着斧子干粮进山了,硬说要给他儿子选块好木头,他媳妇在家里,守着儿子冰冷的小身子,伤心儿子,担心丈夫,眼睛都要哭瞎了。 结果半夜,赵老大就回来了,破袄子里头裹着个孩子,脸蛋儿发紫,手脚冰凉,小脸儿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黑得发亮。 这男孩儿,就是赵五,比赵大家的儿子个头儿大好多,只是不会说话不会走,夫妻俩也闹不明白,这孩子衣裳都没有一件,也没吃的,这冰天雪地的,是怎么在山沟沟里活下来的。 夫妻俩一合计,偷偷葬了自己亲子,把赵五就当做了没了的那个孩子,只是这俩孩子外表差别实在太大,夫妻俩只能冒着冬日的风雪,当月就背井离乡,去投奔弟弟。 只是慢慢的,赵大夫妻也发现了,他们这个儿子,根本不是个人类小孩儿,不太吃饭,爱晒太阳,手脚一不注意就长出藤蔓和根来,反应也比别的孩子慢些,费了好大劲才学会叫爹娘。 夫妻俩初时也怕,怕儿子被人发现异常,被道士和尚除了,被人拉去烧了。好在孩子听话,爹妈说的,只要他记住了,就再不会做错,夫妻俩就耐心的一遍一遍的教,不叫他在人前显出不同来。 在夫妻俩的担忧中,孩子只是傻一些,倒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长大了,也从未曾漏过馅儿,也没显露出什么神异的事件来,就那么平平淡淡的长大了。 直到十八年前,城中一场瘟疫,赵大他弟赵城主也倒下了,还病得不清,赵大担心弟弟,在家里多念叨了几句,毕竟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大半都是托了弟弟的福。 赵大叹气的时候,背着媳妇,摸摸了儿子后脑勺,说了句:“儿啊,也不知道你们精怪,有没有啥仙丹果子,能给你三叔吃了就好病的,你三叔可不能倒下啊!多少人盼着他呢。” 赵城主内院墙上,当晚就爬出一架子葡萄来。 等到前些年,赵大身体不行了,快咽气的时候,就放心不下他儿子,怕他不在了,媳妇溺爱,看不住儿子叫他惹祸,逼着他儿子对天发誓,以后一定听他三叔的话,他三叔说啥是啥,不能违背。 赵五跪在他爹床头,哭得气噎喉堵,对天发了誓,又前后不知弄了多少葡萄汁子给他爹喂了,只是天下灵药,对凡人来讲,向来救得了病,救不了命,他爹还是去了。 赵五化形就被他爹抱家来了,大概是大冬天化形,给冻着了,真的就有点儿脑筋不灵光,心眼儿也实,他发了誓,那就一定要做到。 这也是为啥,赵老城主让跪就跪,赵五的妖气在这府里也处于被压制状态的原因了,其实压制妖气的,不是老城主的官威,而是老城主本身。 至于老城主来拜见庄凡那天带来的一缕妖气,毫无疑问,是他偷吃了那几口葡萄惹得祸了。 这些过往,有些老太太讲了,有些是庄凡心里猜测的,听完也不由得心中一叹,自古以来,父母对子女之爱,就是厚之又厚,重之又重,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养了二三十年,临死放不下的,也还是孩子。 麻蛋的,他好想家,好想爸妈!他要是真死了,他爸妈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庄凡坐那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掉,不一会儿就把眼睛哭得通红,惹得敖玉不安的拽了拽他的袖角,庄凡回头冲徒弟勉强安慰的一笑,却不知他满脸的泪,笑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心酸。 敖玉扭头求助地看了一眼他大师兄,他大师兄眉头皱的,结了好大一个结。 老太太旧事讲完了,猴子道:“虽然赵五未曾伤人,但是人妖殊途,他是不能再在这城里住下去了。况且他年年以肉身精华喂你们,也不利于他修行,几百年之后,倘若他还不能开了灵窍,更近一步,便要尘归尘,土归土了。” 猴子对那老妇道:“你好歹养了他一场,就想让他跟凡人似的活一辈子,百年之后跟你们一样死了?你们死了且能转世投胎,”他抬下巴一直蹲地上缩缩着的赵五“他这样的,连个完整的魂魄都没修炼出来,一旦死了,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猴子眼睛毒些,一眼就看出了赵五傻乎乎的根本原由。 老太太这下子可真的大惊失色,抱着赵五又哭,老城主也沮丧的一锤桌子,又连忙向悟空道:“大师,那这孩子,现在离了我们去山里修炼,可还晚不晚?” 悟空一摇头:“晚了些,若没个好师父教导他,自己蹲山里晒太阳,到死他也就是这样了,不过好在跟凡人比起来,寿命长着呢,何必悲伤?” 老城主心说你也说了,凡人死了能投胎啊,他这侄子死了就真的万事皆空了,乃哀求道:“大师,我这侄子,真是性情纯良的好孩子啊!你救他一救啊,救他一救,啊?” 猴子就去看他师父,庄凡擦把眼泪,嗓子有点儿哑,对老城主道:“老大人,贫僧修佛,我大徒弟当初学的是道,我小徒弟天生龙身,妖精如何修炼,我师徒真的不懂。不过,贫僧到有一个法子,我说来你听听。” 老城主连忙鞠躬施礼:“圣僧请讲!” 庄凡才道:“老城主如若信得过,就把侄子交给我大徒弟,叫他带了去南海紫竹林观世音菩萨那里,求菩萨收留他,你看如何?” 老城主倒吸一口冷气,没成想他侄子竟有这泼天的福气,刚想点头答应,被庄凡拦住了,庄凡轻声道:“老大人还是问问孩子母亲吧。” 这去了南海,再回来可就天难地难了,这跟把儿子丢了又有啥区别,理智上明白和感情上能答应,那是两回事。 果然老太太舍不得儿子,把赵五紧紧搂在怀里,哀哀的道:“没有别的法子嘛?啊?没有别的法子嘛?” 老城主就劝:“嫂啊,为了孩子好,咱能撒手,就撒手吧!” 城主老妻也来劝:“嫂子,小五这回去了菩萨身边,也许咱们来生,还能见他,还有缘分。要是你不放手,以后生生世世,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老太太叫说得痛哭一场,最后还是放赵五随悟空去了。 老城主夫人携了嫂子回后屋安慰不提。 庄凡估摸着,猴子这回去办事儿,得说上半天话,从菩萨那里回来,人间大约就得明天或者后天了,于是便与老城主告辞,相约悟空回来之后再见,自己带着敖玉回了客栈。 老城主怎能叫圣僧走夜路,自是叫管家安排了马车送圣僧师徒,庄凡推辞不得,这一路颠的,屁股都快碎了。 敖玉倒是在车上放心大胆地又睡个四脚朝天,睡得实了又显了原形,下车的时候,叫他师父揣袖子里就带屋去了。 上车俩,下车一个,把还不知道敖玉真身的车夫给吓够呛,回家就猫被子里瑟瑟发抖去了。 赵五除了会结果子,啥灵通也没有,也不会飞,悟空拎着他后脖领子,一个跟头就上了筋斗云,把赵五吓得,一路惨嚎,到了紫竹林门外,都翻白眼儿了。 猴子把他一丢,满脸嫌弃:“切,真不济!” 龙女正在门口烤龙虾吃,嘴里塞得满满的,见悟空来了,就叹口气:“不就拿敖玉点儿海鲜,你这师兄还真疼师弟,都追到这儿来了。” 猴子笑嘻嘻凑过来:“放心去拿,放心去拿,敖玉弄得满院子腥气,龙女全拿了才好。”又伸手从架子上拿了龙虾去啃,嚼了几口道:“没俺师傅做的好吃啊!” 龙女呸他:“胡吹大气!吃海物还能有比得上龙的?” 俩人正斗嘴,菩萨在里面听见了,不耐烦道:“作甚那猴子又来,一刻钟跑三趟,又出了何事?” 旁边拴着的白马也忍不住恢恢两声,打个响鼻。 庄凡心里哆嗦,琢磨着莫非这猴子看着桃子想家了,这功夫蹽家去了? 方才在路上,猴子说起花果山的时候,他顺嘴说要给猴子放个探亲假,让他回花果山看看一群大小猴子来的,毕竟五百年过去了,就算没有二郎神与大圣那一战,没个硬靠山,一群细胳膊细腿儿的小猴儿,怎能守得住那么个洞天福地? 左等右等猴子也不回来,庄凡也有些饿了,见虎肉已然煎了好大一份放在石锅里热着,篝火上另烤着一个虎腿,粥也在温着,干粮烤的表面金黄酥脆,庄凡决定索性自己先吃。 他先洗了个桃子,果然是好桃,熟透了的,甜蜜非常,用手轻轻一拨,皮就掉了。 庄凡啃得满手汁水,吃得心满意足,又喝了几口小米粥,啃了半个饼子,肚子里半饱了,这才伸着树枝儿筷子,打算夹块虎肉,吃了好召唤观音姐姐。 未曾想虎肉到了嘴里,还没嚼上一口,身后又是噗通一声,吓得他肉都掉了。 庄凡回头一瞅:呵!好个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 只见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丢在地上,而悟空已然换了一副行头: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正拎着棒子走来,端得是威风八面,煞气腾腾。 完了!庄凡一捂脸,方才聊天,他跟猴子说:“既然有龙王所赠披挂,徒儿为何不穿来?” 悟空答曰:“自那次被二郎神擒住,穿了琵琶骨,便被脱了披挂,不知被何人收走了。” 那时庄凡叹道:“可惜我徒儿一身好衣服。你被观音遣来护我西去,菩萨竟也不说补偿与你。” 庄凡不过顺口一说,乃是想起后来金箍一案,给猴子提个醒。谁想到这厮心眼儿忒直,恐怕刚才肯定是给他送了桃子之后,一溜烟儿又跑到南海观音那里去了,也不知道菩萨有没有被这泼猴儿气个半死。 不过庄凡估摸着,要他是观音姐姐,他今晚是再也不想见这猴子了。 算了,观音姐姐既不能来,那就吃肉吃肉。 师徒二人围着篝火开始吃饭。 猴子一下午跑了好几十万里路,回花果山也没敢多待,虽见花果山凋零,小猴被欺却也无暇顾及,只因心中惦记唐和尚,想了想只挑了洞中两枝好桃子带予师父,自己则扭身去了南海普陀落伽山告状,撒泼打滚之下,好歹观音抵挡不过,答应替他照看一帮猴子猴孙,又赖皮讨了自己的披挂,这才紧赶慢赶,回到两界山,一路急急前行,翻山越岭过海腾空的,如今正是饥肠辘辘。 猴子狼吞虎咽,顾不得搭话,庄凡也不多问,只在一旁慢慢给他添粥添菜,把猴子喂了个滚瓜肚圆,就着米粥干粮和小野菜,把烤的一整条虎腿都吃尽了也没尽兴,庄凡又紧忙给他烤了一条,只是葱蒜都没了,只撒了些盐,猴子也不挑剔,吃个溜干净,过后又啃了三个桃子方才罢手。 再多庄凡也不肯让他吃了,怕冷不丁吃太多,后半夜胃痛,难得猴子竟也听了。 吃喝洗漱完毕,庄凡挪了篝火,准备铺好铺盖休息,猴子想干,被庄凡阻了:“你几时干过这个,先看着,下回你来。” 大圣这才歇了伺候师父的心思,在一旁老老实实的瞅着。 说慢也快,庄凡没一会儿另起了篝火,在原处铺上行李,因陋就简,师徒俩烤着火,身下热烘烘的,倒也能凑合。 庄凡原想让大圣把金箍棒变化出个帐篷来给两人挡风,后来一想,还是老实些吧,自己说不准明天后天就回去了,莫要给唐僧惹事,遂闭口不言,只安静的捻着佛珠烤火,状似在念经,其实两眼放空,眼神呆滞,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却一个也抓不住。 猴子倒是满腔愁肠只一桩心事,唯惦记着花果山水帘洞自己一窝猴子猴孙,虽说拜托了观音照顾,可毕竟除却西行取经之事,自己与观音再无交情,也不知观音会不会拖沓甚或粗心大意,只可怜好一处洞天福地,到如今却破败不堪,他的猴子猴孙也死伤大半,到如今苟延残喘。 可怜大圣愁肠百结,揪心不已,难以成眠,那头庄凡却不到夜残更漏月上柳梢头,就一脑袋扎在悟空怀里,枕着徒儿的大腿,放心大胆地呼呼睡将过去。 猴子只觉大腿一沉,回过神来,见师父一眨眼就睡得四仰八叉肚皮朝天体统全无,不由得哭笑不得,只好按下心思,替师父值更守夜。 到后半夜见唐僧冻得瑟瑟发抖,少不得褪下自己猩红的斗篷来,把唐和尚裹紧,又探身丢了些柴火进去,再将篝火用金箍棒通得旺旺的。 待到天色微明,鸟鸣啾啾,猴子也耐不住困倦,端坐着眼皮微搭,小盹起来。 不一会儿便觉腿上一轻,猴子也没动,眼皮微撩,见他师父跟做贼一样,慢吞吞爬起来,动作轻微鬼祟,笨笨磕磕挣扎着解了身上裹得猴儿紧的斗篷,又轻轻地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悄不声穿上鞋子,哆哆嗦嗦地蹑手蹑脚拎着水罐并粟米,向溪边走去。 猴子嗅探一下,方圆百里并无野兽与妖物的腥臊之气,便心神一松,身子一歪摊在行李上沉沉睡去。 待到烈日喷薄而出,大圣醒来,庄凡已经洗漱完毕,把水烧开,米粥熬好,干粮烤就了,大清早不宜食荤,庄凡心下也提防着吃荤见观音这件事,师徒二人只喝粥啃饼子,吃了一顿素的不能再素的早饭。 不说庄凡吃罢早饭,踟蹰着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行,且说南海落伽山,昨日突然来了恶客。 那日大圣一边牵着师父,一边挂着猴子猴孙,急急忙赶路,匆匆行驾云,待到得菩萨家门前,草鞋都跑丢一只。 这泼猴儿也等不得童儿通禀,手持金箍棒,一路闯进紫竹林观音驾前,急得双眼通红,再加衣冠不整形容狼狈,倒把观音唬了一跳。 149.欢聚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然后他起身, 把被子铺好, 跟他进来时一样, 又关好了各处的门, 最后看看,没留下什么破绽, 这才一展身形,上了筋斗云,直奔花果山而去。 大圣此时心情愉悦,也没那么急迫, 在天上慢悠悠的晃着,见到地上深山老林中有大蜂巢,想起师父来, 忍不住下去偷偷收了好些蜂蜜, 猴子手法粗鲁,好悬没被气疯的蜜蜂们给蛰了。 又见有大城镇,正好他收着金块儿,乃化作一个长髯道士,大摇大摆的入了城, 找了银铺, 也无论多少, 随手掏出一块金子来, 要换了铜板。 银铺称了金子重量, 又验了成色,实在犯难,要抵对银子,猴子也不让,只要“开元通宝”,店家无奈,东拼西凑,抬了好些铜板出来,就看猴子一个人怎么抬走。 猴子也不遮掩,袖子一挥全都收珠子里了,这手段骇得店内诸人纷纷磕头作揖,口称“老神仙”,猴子面上不露声色,眉眼间却露出一股得意来。 猴子从没拿着钱买过东西,此时揣了一大堆铜板在怀里,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从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溜达过去,也不问价,人家要多少他给多少,好在钱多,杂七杂八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全都装起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此后不再耽误,一溜烟儿般就到了花果山地界。 猴子四天前回来的时候,是夜半十分,天色漆黑一片,虽然大圣眼神儿好使,可是花果山的惨状也没看完全,此时再回家,心中也是忐忑,怕菩萨拖拉,此处还是那副生机衰败的模样。 可是等猴子拨开云头,向下望去,看到的,确是一个绿荫葱葱,鸟语花香,枝繁叶盛,硕果累累的花果山了。 小猴子们在山间自由的奔跑跳跃,嬉戏玩耍,有几只大约淘得累了,挂在大猴子的背上,睡得鼾声四起,大家的毛色比前几天亮了许多,看起来也长肉了,只是偶尔有响动,还会面有惊色,想是凄惶的日子过久了,心里还没安定下来。 大圣在半空喊一声:“孩儿们!俺老孙回来了!” 大小猴子们仰头望去,起先还有些惊慌失措,见是悟空,无不欢欣雀跃,高喊道:“大王!大王回来了!” 上次回来,悟空知道如今这千把猴子猴孙,都是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在管着,此时落地,一边与小猴子嬉戏,手里抱着,身上背着,肩上顶着,腰中坠着,腿上也挂着,一边也只管寻这二人:“马流奔芭何在?” 此时早已经有腿快的懂事了的小猴儿蹦跳着去寻了,那二妖赶紧来迎,大圣到了洞中,见被打碎的宝座重又垒起来了,便笑道:“孩儿们手脚如此之快。” 马流道:“这几日吃饱了便睡,无所事事,只是心中惦记大王。” 悟空也不入座,四下打量查看,见小妖们吃饱不饿,也不受冻,更无伤者,便道:“前日菩萨来,你们可曾拜见了?”不说花果山这一山的树木死而复活,就是大山外一圈儿的迷踪阵,也够他欠菩萨好大一个人情了。 马流奔芭面面相觑,对大圣道:“却是大王回来又走那日,山间树木复苏,结果子无数,外面歹人第二日也没见进来,小的们出去查看,见花果山周围浓雾弥漫,我们来去自如,那些恶人却是进不来的,自此之后,这几天小的们安生度日,只是,期间并未曾见甚菩萨尊者。” 又要唤小猴子们过来一一询问,被悟空止住了,他心道,菩萨自是不会露面跟几个小妖讨人情的,这个情,也只有他才能去还,遂把此事放下,掏出东西来给猴子猴孙们分了。 原来洞中石碟石碗,桌椅板凳,都叫一场大战毁了,存留下来一些,五百年里也用尽了,悟空这回带回来一些瓷的陶的锅碗瓢盆,又买了好些桌椅板凳牙床躺椅,把小猴子们喜得上窜下跳,摔坏了几个瓷瓶儿,被大猴儿骂了,才稳重了些。 悟空又掏出些猪头肉烤鸡烧鹅羊腿之类的肉食,把一干小妖喜得一哄而上,抢了便跑,几坛子酒也挣扎着搬走了。 奔芭心疼东西,自己看着小妖们收拾去了,马流心细些,悄悄道:“大王,你上次回来,只说那唐僧救你脱困,此后要保着他西去取经,怎么没几日,这就回来了。还带了如此多的东西回来?这,这都是大王如何得的?” 山底下压了五百年,衣服都烂了,哪儿来的钱?莫不是又去抢了?老猴子忧心忡忡,眉毛皱成一团。 见众猴子欢欣鼓舞,呼朋唤友,好不开心,悟空突然觉得有点儿孤单,变得百无聊赖起来,懒洋洋的瘫在自己新拿出来的躺椅上,见马流没走,想了想,把庄凡从值班功曹那里得来的酒葫芦掏出来,塞给他,道:“赏你的!” 马流乃是硕果仅存的老猴子,见那葫芦不凡心里就是一紧,酒葫芦盖子一开,就闻出了天上琼浆玉液的味道,不禁吓得一哆嗦,连忙把盖子盖了,用手向上一指:“大王,这酒,莫不是打那儿来?” 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呆呆的点了点头,马流见他肯定,不由得急的团团转,嘴里哀声叹气:“大王啊,你怎地又去招惹那里?这刚脱困,好日子才过了几日……怎的又不保唐僧,又去惹祸!” 猴子叫他念得心烦,乃又把对弥勒那套说辞拿来,道:“师父在镇子修整,预备寒冬赶路的物件,放我回来探亲,买东西的钱都是师父给的,酒也是!” 马流听了将信将疑,猴子冲他一甩手腕,道:“看见没?储物珠,总共十八颗,师父跟菩萨要的,给我和师弟,三个人平分了!这总不能是抢的吧?” 大圣忽的站起身来,上下一指:“见着这一身披挂没,师父交代,也是管菩萨要的!”扭头瞪一眼马流:“还担心个甚?” 马流这才放心,心下大喜:“大王这次真是跟了个好师父!才几日,竟给大王置办了这么些家当,可真是当大王亲子侄也不过了!” 又道:“即便大王有钱了,也省着点儿花,你们师徒还要赶路哩,万里迢迢,花钱的地方多,大王师父疼徒弟,大王也别骄奢了才是。” 猴子心道,我还娇?敖玉那才叫娇呢!师父天天捧着抱着,就差丢嘴里含着了!只是也没反驳,倒是叫马流说得,突然想起,师父那里就留了一些金叶子,倒是把金子都给了他,也不知道够不够花,今天在城里买东西,物价可是很贵啊! 猴子不由得更加坐不住了。 只是师父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悟空便冲马流招手:“附耳过来!” 马流把花白的脑袋往大圣嘴边一送,猴子还没开口就先打了个喷嚏,磕巴着道:“你几日没洗澡了?” 马流纳闷:“咱们猴子,洗澡作甚,洗了不干,容易风寒,当年缺粮少食,若生了病,好好一条命,就没了。” 大圣听了,更是心事沉重,眉头一皱,道:“马流啊,你说,我当年明明去地府,勾了咱们一族的名册,可是为何……”还会有猴子猴孙,就把命送了呢? 马流就笑了:“大王,你勾的名册时,咱们花果山才几只猴子,后来勾了名册,才繁衍生息,有了四万余众。” 白眉毛老猴子叹了口气,又道:“五百年前,大王与天兵天将一战,咱们折损了不少,此乃天命不可违。遇到神兵利器,岂有不丧命的,就算勾了名册,又有何用,个何况那些个在大王勾了名册后出生的孩儿们呢。就是这些年,逐年新出生的孩子们,也都渐渐的老了,没了。大王五百年没回家,老猴子没剩几个,这些小猴子,却已经换了好几代喽!” 悟空听了,嘿然不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悟空低声道:“马流,世间万物皆有灵,既然生死簿上有名,那就有魂有魄。只是我当年去地府闯了祸,乱勾了生死簿,害了你们,等下我要去地府走一趟,看看咱们当年那些个猴子猴狲,有没有顺利投胎……” 马流老泪纵横:“大王啊,你真是长进了!你竟能想到这!此时就算生死簿上立时登名死了,老猴子也放心啦!” 悟空皱眉道:“何必说这丧气话!”他只说替没了的猴子寻寻转世投胎的机会,可没说把活着的这些重新登记! 马流乃一脸喜意的叹道:“大王啊,俺们肉体凡胎,不过通些灵智,这漫长的岁月,看尽悲欢离合,且够啦,活够啦!” 此时几只老猴儿都凑过来,尽是须发皆白,一脸皱纹,佝偻身子,齐齐跪地,叩谢大王。 大圣喉头哽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便道:“你们稍后,我这就去地府。” 马流便来拦他:“大王且莫急着去!” 悟空道:“还有甚吩咐?” 马流道:“岂敢吩咐大王,只是你就这么去了,若阎王不放你,硬要罚你,可如何是好?”这回可不能挥棍子打人了!再压山下五百年,日子不用过了。 悟空便笑了:“猴子猴孙不得投胎转世这事儿,便是师父提醒我的。临走时,师父教我了,若阎王要罚我,便说我自是认罚的,只是此时要保着师父西去取经,此乃佛祖差事,耽误不得。等取经回来,认打认罚!” 马流赞道:“圣僧真是心善,又仔细又贴心!”又担心的问道,“那取经回来,还真去领罚不成?” 他话没说完,悟空就笑了,马流见他笑得狡猾,不由得恍然大悟,一拍巴掌也哈哈大笑起来。 悟空临走,马流拉着猴子的手,道:“大王啊,你此去复了生死簿,回来应该就看不见小的了。小的啰嗦,想再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猴子眼圈儿发红,哽咽道:“请说!” 马流拍拍猴子的手:“大王啊,此番事了,就赶紧回你师父身边吧,保着他西去,万万不可分心。这花果山小猴子,此后有菩萨划下的大阵保佑,生死就自有福分了,大王也不必过多惦记他们。” 马流叹道:“大王自打从石中出生,小的还是个小猴儿就随侍左右。当年你第一次离家,拜师学艺,回来时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悟空:“大王第一个师父,教了大王一身本事,大王当年言语间,颇多推崇。而如今这个师父,虽然听起来不能教大王甚么,还要靠着大王守护,可是大王和花果山上下,确实是多得了这师父的关心与福泽。” 老猴子语重心长的道:“大王啊,可别因为这个师父是个肉体凡胎,无甚通天彻地的本事,就言语无忌,行动无状,冲撞了你这位师父,知道吗?” 猴子练练点头,眼中含泪:“我记住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悟空再不敢忘的!” 马流便笑了:“大王,小的最后盼你,不要被那五百年苦难束了心!仍旧是那无拘无束的花果山美猴王!” 言罢,挥手示意,大圣一咬牙,硬下心肠,转身直奔地府而去。 地府里,谛听悠悠叹了口气,嗷唠一嗓子:“孙悟空来啦!把账本子准备好!” 师父想打尖吃饭,猴子挠挠后脑勺儿:行啊,都听师父的!师父说啥是啥。 谁让他行事鲁莽惊到师父了呢。 眼见天色过半,猴子扶唐僧上马,自己挑起行李,拎着整整一只没皮的光溜溜的死老虎,师徒二人且行且叙,猴子给师父说些金箍棒花果山天宫旧事,庄凡听得津津有味。 又走了一会儿,见前方一条蜿蜒小溪水,庄凡便下马,两人在溪边寻了一处地势稍高又平坦之处,决定今夜在此露宿。 订了个马桩拴马,行李随手一丢,庄凡叫徒弟在此处用金箍棒画个圈儿占地儿,留马儿自己在那儿吃草,便溜溜达达跟着猴子,俩人拎着虎肉带着家伙事儿去了溪边儿。 溪水湍急,也颇为清澈,捧一捧喝一口,还挺甜,水质相当不错,庄凡心喜非常,拿罐子汲了满满一罐,叫悟空拎了回,顺手搭个灶台,预备埋锅造饭。 金箍棒变的刀太沉,庄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试试能不能拿的动了,这等神兵利器,龙王都惹不得,万一砸到了,他缺胳膊少腿的回家?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唐僧继续西游? 于是庄凡只另叫猴子用猴毛变了把牛耳尖刀出来,他自己打算练练手收拾虎肉,瞅猴子实在太埋汰,就把他撵到下游洗澡去。 庄凡道:“不洗到每根猴毛都闪闪发亮就别回!” 正好行李里有澡豆,还有唐僧几件换洗的衣服并袜子草鞋,庄凡翻出来一套衣服和一双草鞋给了猴子,不许他穿那带血的虎皮和葛藤,喜得悟空一路水花里翻着跟头就去了,连庄凡把他的虎皮从行李里拎出来丢得远远的都没抗议。 庄凡摸摸溜光水滑的虎皮,这东西不鞣制一下就这么穿可惜了,如今只能先收着,等明天到了镇子再说吧。 把沾了血的虎皮放在一边,庄凡回到溪边,专心致志的处理虎骨。 虎肉发酸,无论是烤还是炖,没调料那都特别难吃,庄凡瞅瞅这么些新鲜的虎肉,只能哀叹暴殄天物,呼哧呼哧的干了半天,一门心思剔骨,寻思好歹先把骨头挨个的剃了个干净,晾在一旁,之后带走。 要不说白白胖胖的御弟小身板儿太弱,那头悟空把自己里外里搓了三遍,一块儿澡豆用个干干净净,见自己确实洗的“每根毫毛都闪闪发亮”了,这才上岸擦干,穿了师父的衣服鞋子,翻着跟头回来的时候,庄凡累得一脑门子汗,也不过才给老虎破了个肚,把内脏丢做一团,连一根排骨都没收拾干净。 见猴子干干净净的回来了,师父立马放赖,刀子一丢,指使徒弟去接着剃骨头,自己沿着溪边儿溜达去了。 溪边长着好多菖蒲,庄凡刚才就瞅见了,揪了几根长长的叶子回来。 师父鞋子有点儿大,猴子那身材,小巧玲玲的,脚丫子足足比弱鸡师父小一圈儿,鞋子穿着就不太跟脚,刚才翻跟头的时候甩丢好几回,叫庄凡给看着了,也不能不管。 可是庄凡瞅瞅脚下的鞋子,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手工技巧,比划两下,觉得编草鞋这么高深的技能,自己确实不太能胜任,只好把被揉搓得稀烂的叶子一丢,因陋就简,把刚才扯了包脑袋的里衣上又撕了俩布条下来,捻了捻做两根绳子,权当鞋带儿,唤猴子过来,给他系在草鞋上,紧了紧,防止掉,别的辙就只能到了镇上再想了。 猴子收拾虎骨,庄凡继续在周边溜达,打算寻些葱蒜山葡萄之类的。 还是那句话,条件简陋,三藏这个御弟显然野外生活经验不足,行李里最沉的是佛经,最华丽的是御赐袈,裟,除此之外有用的生活用品寥寥无几,特别叫庄凡发指!没有调料,什么肉都难吃。 好在他小时候就在山上野地上长大,对这些野草野菜熟悉得很,这会儿运气不错,约莫是山神保佑,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就找到了一窝小野葱和一窝小野蒜,另有蘑菇一捧,香菜一把,若干野菜,混在一处,都用前大襟兜着带了回来。 归途时,庄凡竟然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发现了一大片花椒树,都结了果子,只不过还绿绿的,揪了一颗丢嘴里,麻得厉害,香味颇浓,庄凡兴高采烈揪了一大枝,一不留神差点叫刺扎了手。 回到小溪处,猴子已经把骨头都剔得溜干净了,连师父刚才弄得狗啃得似的骨头都重新收拾了一遍,连虎头也难逃一劫,这会儿正雪白干净整整齐齐的晾在宿营地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好死不死得摆成个卧虎形状,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过来,约莫是想唬他弱鸡师父一跳。 但庄凡是谁,比这大好多的鲸鱼架子和恐龙架子他也在博物馆里见过。 老庄非但不害怕,还兴致勃勃地上前欣赏了一会儿,猴子瞅他师父脸上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在想啥,根本一点儿都不害怕,实在大失所望。 徒弟把虎肉收拾完了,调料也摘回来了,庄凡就预备开始做饭。 悟空蹲在灶头跟前儿笑嘻嘻地道:“师父,让俺老孙也帮帮忙?” “行啊!”庄凡答应的十分痛快,琢磨一下,就支使徒弟去捡了一大堆干柴火回来,除了做饭,等下夜里他们也要取暖,山里山风凛凛,又逢深秋,如不弄个篝火取暖,半夜怕是要冻死人。 这事儿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不一会儿徒弟就抱了好些柴火回来,庄凡心疼大圣在山下压了五百年,夸了他几句,也不拘束他,叫猴子自去撒野,自己蹲在简陋的锅灶前,开始专心做饭。 他从肉堆里挑挑拣拣的,寻了三四块略肥些的肉,升起火,在猴子凿的石锅里滋滋啦啦靠了些荤油出来。 150.猜测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虽然身上功德金光只有淡淡一层, 比不过那个药店的荣大夫功德金光厚到一副冲破屋顶的架势, 但是身为官身,这个赵城主说一句干干净净完全不为过。 那么,这个城主府里,诡异的被压制的妖气来自于哪里呢? 悟空拎着棍子, 在城主府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不想放弃,他师父还要在这座小城待上十来天,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 将师父置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找不到这个妖精, 他只能劝说师父离开, 去远一点的大城镇……但是猴子觉得自己开不了那个口,他不想让师父失望。 大圣把火眼金睛用了又用, 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想沿着那微弱的被压制的一缕妖气, 找到那妖精的所在。 那头宴席上,庄凡已经发现自己大徒弟溜了, 只留了个肉身闭着眼睛坐在那儿。 庄凡没做声, 见右手边敖玉困得脑袋直打晃儿,一颗小光头前仰后合的, 也没去叫他, 自己掐着时间, 默默等了两刻钟,回头一看,坐在他左手边那里的,依旧是个眼皮下眼睛动也不动的躯壳。 见天色不早,残席已冷,外面城主府的小厮已经准备上灯了,庄凡便对老城主和众人道:“西行旅途漫漫,长夜孤寂,今日能得老大人款待,能与众君子相聚一堂,欢宴于此,实在是贫僧三生有幸!再次敬诸位,祝前愁尽去,生无长忧!” 众人皆抚掌称大善,满饮此杯。 庄凡同饮,清水一杯,他是不怕的。 敬完酒,庄凡向前一探身,低声道:“老大人,天色已晚,但贫僧还有些私事,想与你一叙,你看今日……” 老城主点点头,刚要说话,荣老大夫坐得离圣僧近些,老人家耳聪目明,忙起身先道:“今日甚欢,只是老朽不胜酒力,不能再饮,圣僧恕罪,请恕老朽先行告退。”又跟城主告辞。 二人客气一番,叫管家把荣老先生送走,老头儿转过脸来,冲其余几人挤眉弄眼努努嘴儿,大家心领神会,不一会儿纷纷起身告辞,都溜了。 老城主见人都走光了,吩咐下人掌灯,见昏暗的宴席厅内重新明亮起来,道:“圣僧不知有何事吩咐老夫,但讲无妨。只是此地狼藉,非清净谈话之所,斗胆请圣僧移步。” 庄凡心里苦笑,心说你这胆子抖得可不是地方,只希望你一会儿别晕过去,乃道:“无妨,此地无碍,烦劳老大人稍后。” 回头一戳敖玉,想叫敖玉去把他大师兄叫过来,只是敖玉此时已经陷入周公之乡不可回了,顺着他师父的力道,吧唧倒在地上,慢慢化作一条小龙,尺把长,摊于坐垫之上,一声呼噜打出来,吹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来。 庄凡脸腾就红了,一把把敖玉捞手里,顺手把鼻涕给他擦了,赶紧回头跟老城主道:“失礼失礼!” 好丢脸…… 再一看赵老大人,真的已经快晕过去了。 之前敖玉变回龙头那会儿,他正跟庄凡客气,没看着,这会儿敖玉在他眼前活生生大变活龙,虽然龙迷你一点儿,那也是龙啊! 其余正撤桌子的小厮摄于龙威,也哆哆嗦嗦的匍匐跪地,不敢抬头。 见众人惊慌,庄凡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毛嘟嘟的爪子:“师父,把师弟给我吧。” 庄凡眼睛一亮,猛地回头,他大徒弟双眼通红,坐在他身后,正冲他身出手来。 庄凡的心就放下来了,问道:“眼睛怎么了?”顺手把敖玉塞猴子手里。 大圣道:“无事。”就是用得有点儿多,眼睛有点儿累得慌。 顺手捋了捋敖玉光滑冰凉的脊背,见他依旧沉睡不醒,大圣探身,拿过他师父的茶杯,泼了里面的冷水,倒了一杯新的,摸摸杯沿见不烫手,只略温热些,直接就把敖玉塞了进去。 庄凡和老城主阻止不及,眼睁睁见着那小龙“嗷”了一嗓子,身子一展,水雾蒸腾过后,化作一白衣青年,头顶明珠,腰带玉佩,眼睛还没睁开就哭唧唧扑庄凡怀里了:“师父,师兄又欺负我!!” 庄凡冲老城主尴尬笑,老城主捋着胡子,目瞪口呆,下巴都合不上了。 大圣揪着敖玉耳朵把他拎过去,抽了敖玉后脑勺一记:“呆子!叫你看着师父,怎地又睡着了?” 敖玉捂着耳朵,本来还在吱哇乱叫,听悟空这么一说,顿时羞愧起来,可怜巴巴地道:“师兄,我是真困......”一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庄凡见二徒弟可怜,连忙来解围,道:“悟空,先不忙着训他。你先给老大人说说,可发现什么情况。” 猴子为啥元神出窍,庄凡几乎不用猜,肯定是在这府里发现异常了。 悟空点点敖玉额头,没在师父跟前戳破他的小心机,应了声是,转身对赵老大人道:“老倌儿,你这府中,可是有架葡萄?” 老城主正吩咐管家把小厮们先遣出去,听悟空问他,忙到:“正是正是,不知圣僧高徒如何得知?”这架葡萄在他后院儿种着,他宝贝得很,那葡萄架所在之地,府中一般小厮都进不去,今日圣僧三人来此,老城主只是在前院招待,并未曾带他们去过后面。 不过一想几人来历神通,老城主又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儿多余,心里一紧,又问道:“可是那葡萄架有何不妥?”生虫了? 葡萄架成精?庄凡呆了一呆,觉得神奇,这种藤本植物,在庄凡印象里,一直是弱的不行,他在各种神话故事里,从没听说有葡萄成精的! 猴子又道:“这葡萄,你养了几年了?” 老城主一捋胡子,皱着眉想了想,“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管家在老城主身侧提醒:“老爷,是十八年。” 老城主一拍手:“对对对,十八年前,那年城中爆发瘟疫,荣老大夫一力主张救治,老夫也舍不得治下百姓,期间前去探望,回府后不慎染病。老夫自幼怕苦,当时病中喝药,喝到几乎一心求死了,有一天,老妻突然说窗下长出一株葡萄,结了果子,滋味颇甜,哄我喝药,洗了葡萄给我吃,自此之后,竟慢慢好了。” 又叹道:“竟然有十九年了啊!自那年突然从院子里长出来之后,这葡萄年年结果,挂果时间也长,滋味我尝着,也比旁的好些,故此甚爱之。” 庄凡点点头,心道,莫不是葡萄精报恩? 果然猴子便道:“你这老头儿,福报不浅,竟然有妖精肯舍了肉身精华救你,不错不错?” 老城主和管家唬了一跳:“啥?妖精?” 赵老大人胆子都快抖出来了:“可可可不敢胡说,何何何何来妖精?” 悟空挠挠后脑勺,气馁道:“可说呢,我只找到了妖精分,身,却没找到妖精本人。老倌儿,难道你就没发现,你每年吃了这葡萄挂的果子,便精神充足,身体强健?” 又去问管家:“你家老爷,这十九年间,可曾生病?风寒拉肚,腹痛心疾?可曾有?可曾有?” 管家摇摇头,又瞅了他家老爷一眼,小声儿道:“老爷,您跟夫人,这么些年,倒是真没请过荣老大夫上门瞧过病。”每年冬日,无论多么冷,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就是这几年上了年纪,腰腹见胖,被夫人管着,不让吃太多甜的。 老头儿很想撅着胡子喊一句那是自己跟老婆子俩人身体好!可是想想他年轻时候,那副病秧子的身体,立马蔫吧了。 管家见老爷心虚不吭声,便拱手问道:“不知高僧可否告知,这,这葡萄精,是否,要要要,要除去?”旁边老城主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管家也觉得,葡萄精挺好的,不过毕竟是精怪之物,也不知道时间久了,是否对老爷有害,还是问问圣僧的好。 猴子挠挠腮帮,也愁:“逮着妖精再说吧,这妖精分,身在此,他本人自是跑不远的!”只不过俺老孙还没找着罢了。 庄凡一把拉住徒弟手腕:“悟空!” 猴子凑过来,“师父,可是累了?”磨蹭一天了,妖精也没找到,师父这小身板儿怕是挺不住,要不先回客栈休息? 庄凡心说,你瞅你师父是不是跟瞅小鸡仔儿似的,啥也没干坐一下午我就累了,小声道:“悟空,你把这妖精找出来,要做什么?”敖玉想凑过来偷听,被猴子头也没回地一巴掌拍得远远地。 猴子一脸茫然:“做啥?一棍子……”刚想说打死,又赶忙改口“敲晕!捆了送菩萨那儿去!”不是爱结果子给人吃么,去紫竹林,结个够! 就当他给菩萨送礼了! 庄凡道:“果真不伤他性命?”这葡萄精毕竟未曾伤人,庄凡不想悟空平白造了杀孽。 悟空一咬牙,点点头:“师父,怎么不信徒弟,我自是说话算数!” 庄凡这才放下心来,拉着猴子的手道:“悟空啊,你陪着师父一路西行,这一趟,何止万里之遥,咱们说不上还要遇到多少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你能不能答应师父一件事?” 猴子跪下来,趴在庄凡膝头,瞅着庄凡的眼睛:“师父你说!”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庄凡揉揉猴子脑瓜顶:“悟空啊,你答应师父,以后遇到妖精,你不先动手,行不行?” 猴子眼睛一转:“万一徒弟反应不及,没拦住,他们伤了师父怎么办?” 庄凡淡定一笑:“师父岂是那些小妖小怪伤的了的,你放心。”诸神护法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他凑过去,贴着猴子耳朵小声儿道:“只要你不先动手,以后跟妖精打官司,咱们就有理。你能做到,师父就答应你,以后路上遇见袭击咱们的豺狼虎豹,你随便打。” 这年头没有什么动保协会,行走野外,这些野兽都是预备粮,你不吃他,他就要吃你,所以庄凡叫悟空随便打不用客气。 猴子眼睛一亮:“果真?” 庄凡点点头,淡定道:“当然。不过不许伤人,也不许先与妖精动手。但要是真有妖精伤了师父,你也别慌,一棍子打死就是了,敢阻拦咱们师徒西行者,诸妖皆可杀。无论这妖精有什么后台,师父都给你撑腰。” 他也不是圣人,专门送上门给人欺负的。 他就不信因为打死个把偷跑下界还想吃他的坐骑,那些大能能阻了他去西天,好歹唐僧他也是人皇和如来佛祖的专职快递小哥好不好,比顺丰牛掰多了。 猴子叫庄凡说得心头一热,抓着庄凡衣角,喊了声“师父!”眼里竟落下泪来。 自打头一天遇到师父,师父叫他在地上用金箍棒画了一个圈儿,大圣就熟练地掌握了这个技能,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画圈儿。 今天中午取完饭回来,猴子在正门和角门外都划了个半圆,要不是因为墙跟别的院子连着的,他肯定就画个大圈儿把这院子围起来了。 原本这圈儿,专门为了防妖精,只是今日进了城,猴子就发现身后有两个凡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也不靠近也不远离,离个五六十米的坠着,不知道打什么注意,看着就不像好人,因此画圈儿的时候,就加了些料,眼下除了妖精,一般凡人也走不进这个圈儿里。 要按照猴子的脾气,冲上去把潜在的敌人一棍子打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只是不知怎的,猴子十分谨慎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他不想惹师父生气,也不想做惹他不高兴的事儿。 自打早上见到师弟小白龙,悟空就突然生出一种危机感,敖玉挨打的时候跟他臭美,说自己是师父主动收的徒弟,悟空是观音塞给师父的徒弟,俩人根儿上起就不一样,悟空嘴上强硬,拳头也厉害,只是心里却真的有些发虚。 这两日,虽然师父总是温言细语的,待他又细心,一收了他当徒弟就给他做饭,给他衣服,因他病了,还求这个求那个的,把仙丹糖豆似的喂他,还守了他一晚上,有了敖玉也没说偏心,不对,比起敖玉似乎师父更偏心自己,像那个泥人儿就只有自己的份儿,只是猴子还是觉得心里不对劲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比如今天上午,小白龙一时不慎从树上掉下来,师父惊吓不轻,转过脸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敖玉一顿,还拍了敖玉后脑勺,不知道为啥猴子在一旁看着就很羡慕,不由得想起在山上学艺时,被老祖打脑门儿的情形来,那时候老祖也特别不客气的骂他“猢狲”。 这两天不管他做了啥,打了老虎也好,跟敖玉打架也好,师父从来没凶过他,没说过一句重话,打骂更是没有的事儿,可是另一头,师父却老骂敖玉蠢,犯二(悟空也不知道啥意思,只知道不是好词儿),毫无顾忌的拍敖玉后脑勺儿,中午吃饭还说敖玉是饭桶。 敖玉那个傻子,笑嘻嘻的,根本不介意师父那么说他,还老把脑袋拱师父怀里去撒娇,一点儿也不爷们儿! 猴子不想说自己有点儿嫉妒,撒娇他也会来的...... 虽然看起来师父更疼他,还老夸他,从不说他不好,只是猴子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即便猴子很想叫唐僧说他两句,但下意识的,他还是不想做让唐僧不高兴的事儿。 猴子不承认自己有点儿酸,只是每次看到敖玉挨骂,他心底里也特别想让师父骂自己两句,抽自己几下…… 猴子穿着一身里衣,躺在榻上一角胡思乱想,看起来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其实一点儿也没睡着。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师父醒了,正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十八子珠子里找什么东西,中间他还给挂在胸口的敖玉擦了擦鼻涕,嘟囔一句:“埋汰鬼!”敖玉醒都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只听唐僧又轻轻嘀咕一句:“睡得像个小猪儿~” 猴子心里就一酸,有点儿想哭,他心里觉得有点儿冷,往起缩了缩,想把自己缩成个团儿,他才不要……冷不防庄凡手一伸,把猴子脑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拿着小木梳,轻手轻脚给猴子梳起毛儿来了,梳了两下嘴里絮叨着:“哎呀,这个乱!都打结了!” 猴子就感觉师父手心温热,小心翼翼的给他梳着毛,过了好半天,师父小小声儿叨咕:“苦了我悟空了……”,摸着他耳朵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美滋滋的道:“把我徒弟梳得溜光水滑,打扮成最帅气的猴儿!啧啧,哪个能比的上!” 语气又骄傲,又得意。 浑身僵硬不敢动的猴子就忍不住软了下来,“吧嗒”地掉下一颗泪,连忙哼哼唧唧的往庄凡怀里窝去,把泪滚在毛里。 庄凡正专心致志给猴子梳一个好看的发型出来,也没看到他徒弟哭了,以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连忙连拍带哄的,猴子越发起兴撒娇,滚个不住,庄凡叫他闹得都拿不稳梳子了,忍不住拍了他屁股一记。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 大圣突然觉得天宽地阔,神清气爽,心里莫名舒坦!还有些莫名的得意! 他甚至略带挑衅地瞄了那只鼻涕龙一眼~ 等反应过来后,猴子一脸懵登:完蛋!我在干什么! 师父有毒! 不过他还是牢牢地枕着师父的大腿,半点儿下去的意思也没有。 庄凡梳了脑袋梳后背,梳了后背梳肚皮,小白龙都打个哈欠满眼泪花儿的醒了,庄凡累到手酸也没梳完:猴子太大只了!毛厚,梳子不给力! 小白龙醒了也没动,继续挂在师父胸口,耷拉着大脑袋十分嫉妒地盯着他师兄,龙须一抖一抖的,心里可惜他没有毛,只有鳞片。 小白龙想,要不下次求师父给自己擦鳞片好了,肚皮也给他擦,下巴也给,师父肯定每一片都擦得亮晶晶!哼! 庄凡累得够呛,一脑门儿汗,一拍猴子屁股,叫他先起来。不起不行啊,师父腿麻了! 猴子乐颠颠的起了,给师父捶腿揉肩,别提多殷勤,庄凡腿正麻呢,哪受得起徒弟揉搓,赶紧笑着骂句:“滚蛋!” 猴子十分听话的滚了,美滋滋的,顺手牵走了小白龙和小木头梳子。 院子外头,老城主也一脑门子汗,刚才他们挨个儿试了,包括那俩死皮赖脸不肯走的闲汉,每个人都试着走到跨院正门那里去敲门,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拦住了,过不去! 那俩闲汉甚至贴在那道无形的墙上蹭了一圈儿,发现刚好整个大门都被围上了。 老城主不死心,又跟着族孙去了里面的角门,结果一样! 一伙人只好又呼啦啦转悠到正门,个个儿愁眉苦脸。 老城主心里倒是有一丝窃喜,圣僧好神通啊!他之前还怀疑这个是不是假唐僧呢!可如今你瞅瞅这本事,假不了啊! 只是他接下来也愁,见不着圣僧一面,他不甘心啊。 151.过凌云渡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庄凡凡直眉瞪眼的侧躺着,瞪着沾血的手指头一脸的茫然, 冷不防身侧有人凑过来扶他坐起:“师父你可醒了!吓死俺老孙了!你胆子怎地恁小!俺老孙不过打个老虎,竟把你唬得跌下马来!如若摔死了你, 俺老孙可没法儿跟菩萨交待……” 一边上蹿下跳的扶着, 一边兀自罗里吧嗦说个不住。 庄小凡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脖子咯吱吱扭过去看, 我滴个神!我滴个娘!我滴个姥姥滴姥姥! 只见身侧一猴儿,长得那叫一个丑:尖嘴缩腮, 金睛火眼,身上那叫一个埋汰:头上堆着苔藓,耳中生着薜萝, 鬓角长的是青草, 颔下粘的是绿莎, 眉间满是土,鼻凹尽是泥,造型十分狼狈。 最糟糕的是满手都是泥,那毛乎乎的爪子往他身上一搭一个脏手印儿,瞅得庄凡凡眼皮直抽抽。 那猴子见庄凡睁开眼坐起, 便唠叨着走开了, 颇有觉悟的庄凡原地坐着没动, 四下里一撒嘛:极目远眺处远山空幽, 身侧不远处密林幽静,自己坐着的地方隐约一跳崎岖小路,四下里杂草丛生,山风呼啸…… 再低头研究自己的一身儿打扮:袈,裟染土,芒鞋沾尘,胸前佛珠凌乱,腕间手持乱缠……哦,旁边草地上还胡乱丢着一顶金顶毗卢帽和一只九环锡杖…… 离老远一匹白马甩着尾巴哆哆嗦嗦的站着,这头不远处,死老虎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下好大一滩血,那猴子正揪下一根毫毛,吹口气,叫声“变”,就手持牛耳尖刀,刷刷刷虎皮一扒,手法颇为利落干脆。 …… 耳边儿小风呜咽一吹,庄凡凡激灵灵打个冷颤,禁不住喉咙里哽咽了一声,心塞塞! 一觉醒来,从一个正在过年的现代人,一下子变成了个要历经八十一难的唐朝和尚!都市生活频道配角儿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愣改成玄幻频道窝囊废的主角儿!谁受得了这种打击! 庄凡恨不得趴在草地上立刻大放悲声:不过醉个酒睡个热炕头!我又没酒驾,大过年的搞毛穿越! 嗷嗷嗷!家里边儿那么些好吃的还没吃一遍呀!我梁上的腊肉,檐下的干肠,缸里新米,雪里的豆沙包呀!我的酱牛肉小鸡炖蘑菇干炸小排大锅炖鱼贴饼子酸菜猪肉馅儿大饺子呀…… 思维这么一发散,庄凡更伤心了:身为一个无肉不欢的食肉兽,穿到美食素材遍地,外来美食丰富的盛世大唐,不能去长安街头大快朵颐也就罢了,竟然成了一个需要穿山越岭忍饥挨饿吃尽苦头成天打怪,还只能吃素的和尚!? 一口肉都不能吃的人生,那叫什么人生! 这世界对我恶意满满!庄小凡心里一泡苦水无处发泄,琢磨半天贼心不死,有可能他只是唐僧随从呢? 好在他对西游记熟得不能再熟了,仔细一想,脱下左脚鞋袜验证,结果定睛一瞅,果然,完蛋,小脚趾空缺!唐三藏没跑了! 这下子庄凡心里更加悲愤莫名,心酸地寻思着,和尚也就罢了,还是个残疾和尚!! 为啥我满眼饱含深情的泪水,只因我对这片土地爱恨交织! 哪怕早来一步呢,庄小凡暗戳戳的幻想着,他记得刚刚路过的那伯钦家有老虎肉,香樟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和鹿肉干来的,多好的食材啊!搁上辈子,上哪儿有这么容易吃这些野物去!伯钦那家没啥调料,没油没盐没酱,白瞎了那些好东西,要是自己上手,好好拾到拾到,那肯定是一顿超级丰盛的野味大餐……来晚了……嘤嘤……庄凡凡吸溜着口水,哭得痛不欲生。 猴子扒完虎皮,荒郊野岭的也没法鞣制,只得胡乱的包了,回过头来找师傅,一瞅唐僧,这半天了仍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眼挂两行清泪,嘴角亮晶晶的……那是口水? 菩萨保佑! 猴子心里咯噔一声,他在凡间看过的傻子,就是自己师傅现在这德行,这师父不是摔了那么一下就摔成傻子了吧?这也太弱了! 猴子挠挠后脑勺,小心翼翼蹲唐僧身边儿,轻声儿唤道:“师父!天儿不早了,再耽搁恐误了时辰,咱们上路吧!” 见那和尚眼神清明地转过来,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猴子心里一块儿石头落了地,还成,没傻!连忙欣喜地过去扶。 上路,路,路路…… 猴子一句话,叫庄凡凡嗓子眼儿里哀嚎一声,任命地在脏徒弟的搀扶下爬起来,心特别粗地忽略了猴子那一身血腥味儿,他四下里瞅瞅:荒山野岭,鸟鸣啾啾,空谷幽响,不见人声,又瞅瞅唐僧这小胳膊小腿儿弱鸡似的身板儿,麻蛋的,果断跑路无能! 只能暂且跟着猴子西去了! 眼前这脏猴儿一点儿大圣的风姿也无,庄凡努力镇定着,支使猴子把散乱的行李都归拢到一处,自己取了行李中的清水洗洗手,略笨拙地冲了一下后脑的伤口,又在箱囊里翻了翻,找了一件干净的里衣,费了半天劲儿撕出一道长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 好在摔得不十分厉害,叫猴子瞧了瞧,说伤口已然收敛,并不流血了,虽然担心感染破伤风,但此处条件简陋,庄凡也就随它去了。 他心里偷偷嘀咕:如若感染发烧嗝屁朝天,顺势再回了现代,也算重新穿越,他可舍不得自己爹妈做失独老人。 猴子见庄凡无事了,自去牵得马来收拾行李,顺势把虎皮卷吧卷吧塞行李里,嘴里叨咕着:“到了人家,借个针线,再缝也不迟!” 听得此话,庄凡面色一呆,想起电视剧里,夜半时分,在昏黄的油灯下,贤惠的唐僧,温馨地给孙猴子缝虎皮裙儿那一幕来了。 凄凉的背景音在他心里环绕:麻蛋的,身为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针针线线做衣服这么高精尖超淑女的技术活儿,俺老庄做不到啊! 庄凡本来还想吩咐猴子两句,此时只好尴尬地咳嗽一声,对虎皮上那血气冲天的腥气视而不见,随那脏猴子去弄,自己溜溜达达走到那堆虎肉旁边,瞅了又瞅,又揉揉下吧,心里琢磨着白瞎这新鲜虎骨呢!还有那虎咳咳咳……泡泡酒,喝一口…… 心里叹口气,庄凡瞅着虎肉眼神又犯直,脑筋乱转,给自己吃肉寻着借口:唐僧来历不凡,就这么轻轻一摔,就跟自己换了魂儿了?不能够!唔,要不吃口肉破个戒吧!把观音姐姐叫来,问问咋回事!佛祖和观音姐姐神通广大的,把真唐僧寻回来,咱也好继续回家过年啊!没跟爹娘打个招呼就神游去了,老两口得多伤心。 庄凡蹲那儿寻思寻思,记着接下来的情节是师徒二人夜宿,悟空打死强盗,又不服管教,观音姐姐赐了紧箍给唐僧……唔,也不用向前走了,平白无故叫悟空惹了杀孽作甚,咱们就在野外,吃口野味儿,召唤观音姐姐好了! 所以我们来愉快的野营吃肉吧悟空!哦对了,不能给猴子起名字,这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真唐僧。 闲话少说,做饭! 落伽山的莲花开了,还没来得赏,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菩萨也没有加班费啊! 菩萨心说,这孙悟空孙猴子,当年斩妖台上且分毫不伤,雷劈斧砍不见半点痕迹,太上老君八卦炉都优哉游哉的足足待了七七四十九日。到如今,不过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怎么刚出来一天就“腹痛难忍,哀嚎不止”了? 莫不是装病? 菩萨又问揭谛:“那大圣腹痛可有何症状?”倘若是装病,少不得叫唐御弟给他戴个紧箍咒了!猴子皮痒欠收拾! 揭谛答:“小神见着,孙大圣腹痛颇重,疼起来满地打滚,言腹若刀绞,浑身汗湿。”猴毛汗湿的一缕一缕的,还疼哭了,还不时泻肚…… 不过这话说来有损大圣威名,若被他知了,恐哪天被他打上门来,且后一句未免污了菩萨耳朵,揭谛就没吱声。 观音听了眉头一皱,那揭谛见状脖子一缩,寻思了一下又说:“唐御弟十分心急,欲割腕给他徒弟喂血,故此小神们才现身阻止,被派来寻菩萨帮忙。” 观音气得好悬没把玉净瓶摔了,哪儿来的这么些个歪方儿!跟谁学的都是!堂堂金蝉子转世,竟然去学那些巫医!什么歪门儿邪道的法子! 观音竟不知自己得道多年,也会有头疼胸闷的一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揉揉太阳穴和胸口的冲动,菩萨琢磨了一下,唤道:“木吒何在?” 龙女慢吞吞从外面进来了,躬身应道:“师父!” 菩萨问道:“惠岸何在?哦,不用唤他,你去也行,你且去兜率宫老君那里,不拘什么养身的健体的,延年的益寿的,补齐排毒的,各色仙丹,且讨些来。再去唐僧师徒所在,你看着孙悟空服一丸,待他好转了,把余下的妥善收好,都给了唐僧。” 省得过后荒山野岭的,生个大病小灾,又跑到紫竹林来嚷嚷要放血!他是再见不得这些野路子了! 真是活活被他们气死! 又吩咐揭谛跟着同去,免得龙女这个不识得路的走丢。 不过是腹痛,一颗仙丹百病全消,便宜那猴子了。 若不是怕孙悟空在山下压了五百年,恐生了什么不知的病症,误了西行,菩萨才不会舍了脸面去求这个情,要知道当初,那猴子可是把兜率宫弄得狼藉一片,不少童子因此受罚,有几个更是被贬下界,那事过后,兜率宫上下是再听不得一个猴字。 不叫木吒走这一趟,是怕木吒在南天门遇到他爹。 托塔天王李靖最是个假正经,若是木吒随侍在菩萨身边还好,若被李靖见到儿子独行,总要装模作样板着脸训斥一番,没味儿的屁翻来覆去嚼个千百遍,一时半刻也不放人,出于人伦孝道,即便身上有差事,木吒也只能老老实实躬身听训。 只因出了哪吒三太子的事情之后,李靖此人最容不得儿子忤逆他,但凡听见一个不字,就抽出剑来喊打喊杀,逆子孽畜的不绝于口,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能生出一大帮“小畜生”。 人家父亲教训儿子,菩萨事后也不好多管,概因有个前车之鉴:离间父子之情这个大帽子,那李靖可是给哪吒师父扣得牢牢的,哪怕他时不时动不动的,就要斩断与哪吒的父子之情,满天下嚷嚷自己没有那么一个儿子。 此时事急,就别叫惠岸去李靖那受那个夹板气,瞎耽误工夫,再说龙女生的玉雪可爱,最是讨人喜欢,见了老君也好说话。 龙女与金头揭谛领了法旨,自去讨药送药。 善财龙女性子迷糊,一出普陀山便直直向北飞,弯儿都不打一个,唬得揭谛一把揪住:“失礼失礼,且住且住!” 龙女眉毛倒竖:“抓我干甚?”揭谛摸摸额头的汗,心累,问道:“龙女何往?”一出门直通通便走,这姑娘什么毛病? 善财拿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他:“领菩萨法旨,兜率宫讨药。” 金头揭谛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心说怪不得菩萨说叫我领着,这不领着说不准飞哪儿去了,也不敢高声大气,温言到:“自是自是,不敢叫龙女先行,龙女且随小神来,小神予前头带路。” 这才改了路线,直奔天庭而来,一路上,揭谛还要频频回头,看善财跟丢了没有。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盯着,可算是没走错,须臾便过了南天门,果然一路畅通无阻,除有仙子过来与龙女招呼,却也无人拦路,不多时到了兜率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五百多天前,兜率宫门户松散,让猴子闯进去一顿祸害,五百多天后,守门的新童子还没桌子高,却严肃得很,摆出一脸六亲不认的架势来,谁来也不许直入。 龙女笑眯眯的也不恼,见小童儿生得肥胖可爱,还抖了抖人家那肉嘟嘟的小下巴,又捏了捏肥肥的胖脸,叫他自去通禀。 童儿被捏的两眼一汪泪,袖着手嘟着嘴巴气嘟嘟往里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嚎啕大哭,两手一扎做大鹏展翅状肉颠颠奔进去了,嘴里奶声奶气的喊:“师兄快来呀!仇人打上门啦!她掐我!哇……” 嚎啕而去,把金头揭谛看得目瞪口呆,劝阻不及。 龙女却不甚介意,笑眯眯的等着。 不多时清风翩翩来迎,怀里抱个娃儿,正是那没桌高,脸上还有泪痕,手里捧个红果子,见了龙女气哼哼,趾高气昂的伸出肥嘟嘟的小胖手一指:“师兄!就是他们!”摸我下巴,还掐我! 清风在老君驾前许久,与善财龙女自是熟人,见是她来了,自己也伸手抖抖没桌高的肥下巴,笑言道:“这么一块儿香宝宝放在外面,师兄也想掐怎么办?来,见过龙女姐姐。” 那没桌高皱吧起一张可爱的小脸,委屈的不行,抽抽搭搭喊了一声:“龙女姐姐。”便一脑袋扎到清风怀里,留给大家一个小肥屁。 把龙女逗得嘎嘎直笑,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几下,惹得小童儿在清风怀里扑腾起来,挣扎着下了地,远远跑开,躲在廊下柱子后面,再也不肯出来了。 见肥娃儿跑了,龙女略觉遗憾的啧啧嘴,因有法旨在身,也不多闹,跟清风互相见礼后,龙女独身一人跟着清风进了兜率宫,留金头揭谛在外候着,免得他跟进去叫老君看出端倪。 揭谛被龙女这性子惊得一身冷汗,此刻站在廊下和那没桌高大眼瞪小眼儿,小童儿捧着果子探头瞪他,揭谛弯腰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没桌高这才扭头一哼,不再看贼似的看他,自顾自啃起果子来,吃得汁水四溅,腮帮子鼓起好大一块儿,更显肉嘟嘟了。 揭谛也心累,牙疼。 进得宫来,老君正在,刚巧新出了一炉丹药,老头儿正撅着胡子美滋滋,龙女见了老君,躬身一礼,把来意说明,把老君心疼的一嘬牙花子:“不拘什么?都要?给谁啊?” 龙女冰雪聪明,自是晓得猴子跟兜率宫那场恩怨,只做不知。 菩萨面子不好回驳,见龙女要得急,太上老君也没多追问,拿出一匣子玉葫芦,扣扣搜搜的各色丸子装五粒,递与龙女。 待龙女走后,老头儿一咂摸嘴,觉得事情蹊跷,静室一坐,掐指一算,却原来他的仙丹又被孙猴子给当糖豆吃了,几乎气个半死!恨恨的运了半天气,只是西行之事乃佛祖吩咐,他不好插手,也只好丢开手了事。 幸好神仙心宽,等老君再架起一丹炉,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龙女在这里满载而归,出了兜率宫,跟清风和没桌高依依不舍挥手作别,被揭谛领着又直直按落云头,奔两界山唐僧师徒而去。 再说菩萨,待揭谛领着龙女出门,略一思量,便收拾一番,袖里乾坤装了,要出南海去寻敖玉。 谁知去唤木吒,却见木吒在房中睡得鼾声如雷:昨日法力耗尽,又没及时修炼,此刻已然自动入定修炼去了。 菩萨只好舍了徒弟,叫二十四诸天守好门户,自坐莲台,出普陀山,直奔蛇盘山鹰愁涧。 待到了地方,菩萨余怒未消,身边也没个随侍,只得自己站在莲花台上运了运气,道:“敖玉,敖玉何在?” 那小龙吃饱喝足正在酣睡,忽闻有人唤他,声音还比较耳熟,一时间只觉得后脊背发凉,腿脚发软,立刻翻波踏浪,跳出水来,化作人形,踏了云头,到半空一看,果然是菩萨! 略害臊的小白龙有些面红耳赤,低头拜道:“小龙见过菩萨。蒙菩萨解脱活命之恩,在此等候取经人。不知菩萨此来所为何事?” 敖玉心中忐忑,不能因为偷吃凡间一匹马,就取消了我西行资格吧?没听说人品差不给名额啊。 菩萨也懒得跟他废话,手一招,“随我来!” 他也腻歪再跟小白龙解释了,再说下去,天都黑了,这一天两天的耽搁下去,一百年他们也到不了西天!取个屁经,几个徒弟带着金蝉子此世的骨灰盒回长安算了! 菩萨气盛,小白龙也不敢多问,腾云驾雾以人身,追随观音菩萨直奔唐僧师徒二人所在而来。 待到得瀑布跟前,敖玉忍不住一缩脖:咋,还真要找我算白马的帐啊?苦也…… 菩萨又问揭谛:“那大圣腹痛可有何症状?”倘若是装病,少不得叫唐御弟给他戴个紧箍咒了!猴子皮痒欠收拾! 揭谛答:“小神见着,孙大圣腹痛颇重,疼起来满地打滚,言腹若刀绞,浑身汗湿。”猴毛汗湿的一缕一缕的,还疼哭了,还不时泻肚…… 不过这话说来有损大圣威名,若被他知了,恐哪天被他打上门来,且后一句未免污了菩萨耳朵,揭谛就没吱声。 观音听了眉头一皱,那揭谛见状脖子一缩,寻思了一下又说:“唐御弟十分心急,欲割腕给他徒弟喂血,故此小神们才现身阻止,被派来寻菩萨帮忙。” 观音气得好悬没把玉净瓶摔了,哪儿来的这么些个歪方儿!跟谁学的都是!堂堂金蝉子转世,竟然去学那些巫医!什么歪门儿邪道的法子! 观音竟不知自己得道多年,也会有头疼胸闷的一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揉揉太阳穴和胸口的冲动,菩萨琢磨了一下,唤道:“木吒何在?” 龙女慢吞吞从外面进来了,躬身应道:“师父!” 菩萨问道:“惠岸何在?哦,不用唤他,你去也行,你且去兜率宫老君那里,不拘什么养身的健体的,延年的益寿的,补齐排毒的,各色仙丹,且讨些来。再去唐僧师徒所在,你看着孙悟空服一丸,待他好转了,把余下的妥善收好,都给了唐僧。” 省得过后荒山野岭的,生个大病小灾,又跑到紫竹林来嚷嚷要放血!他是再见不得这些野路子了! 真是活活被他们气死! 又吩咐揭谛跟着同去,免得龙女这个不识得路的走丢。 不过是腹痛,一颗仙丹百病全消,便宜那猴子了。 若不是怕孙悟空在山下压了五百年,恐生了什么不知的病症,误了西行,菩萨才不会舍了脸面去求这个情,要知道当初,那猴子可是把兜率宫弄得狼藉一片,不少童子因此受罚,有几个更是被贬下界,那事过后,兜率宫上下是再听不得一个猴字。 不叫木吒走这一趟,是怕木吒在南天门遇到他爹。 托塔天王李靖最是个假正经,若是木吒随侍在菩萨身边还好,若被李靖见到儿子独行,总要装模作样板着脸训斥一番,没味儿的屁翻来覆去嚼个千百遍,一时半刻也不放人,出于人伦孝道,即便身上有差事,木吒也只能老老实实躬身听训。 152.娶得真经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赵老城主笑呵呵道:“我这城小且偏, 人生的粗鄙些。人少了言之无味,人多了又恐言谈不周, 唐突了圣僧。难得我城亦有几位君子, 特特请来作陪, 这位是我城首屈一指的神医,荣老先生!” 可不首屈一指, 就这老先生一位大夫,说独占鳌头也成啊。 庄凡忙道:“哪里哪里, 岂敢岂敢!老大人客气了。” 又笑道:“我与荣老施主却是已经认识了,还未谢老先生之前斋僧之情。” 荣老大夫老脸一红, 连连摆手:“羞煞老夫羞煞老夫, 圣僧莫再提了。之前不识圣僧身份, 真是唐突了!” 若知道眼前这位是东土大唐来的唐御弟,他怎么着也不会拿区区十个铜板斋僧。好在圣僧人好, 给他面子,当时坦然的收下了, 今日也不深说,要不然, 他现在就得灰溜溜出了城主府。 两人说笑几句,老城主有眼色, 也不多问, 又接着介绍了几位城中颇有身份的士绅, 这才罢了。 老城主请庄凡落座,众人皆奉承着,庄凡也不需多话,倒也不觉得这种场合难熬。 只是此地竟还是跪坐式的家具,庄凡十分不适应,好在他是一个和尚,盘腿坐也还算说得过去,厅中其余众人皆是跪坐。 只悟空跟煞神似的贴身站着,众人见他面冷,也不敢去聊他,只拿敖玉说话,夸些聪慧,道句辛苦。 唯有一王员外,乃是本城顶尖儿的富商,家在都城也略有薄产,人轻狂些,也刻薄,拿嘴道:“圣僧这小徒,容貌与圣僧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莫不是圣僧俗家时生的儿子?此番西去,可是舍不得这一点骨血,竟还要随身带着?” 此话说完,王员外自觉好笑,仰天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堂上其余人,都被这话唬了一跳,忍不住拿眼瞪他,又有那脑筋打不开个儿的,暗自打量师徒二人容貌,竟有些信以为真。 那王员外自觉得趣,又道:“圣僧啊,不是我劝你,这西去一路豺狼虎豹,风霜雨雪,路途难行,你安全到了此处不容易,还是放孩子归乡吧。否则万一折了,此生又再不能有子,岂不是断了祖宗传承?” 言罢笑得愈加放肆。 庄凡一点儿也不生气,淡定得很,拿起茶盏撇了撇,淡淡的道:“贫僧自出生就出家,虚长了二十年,竟不知自己有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儿子。” 庄凡心道:这王员外是不是眼睛瞎,看俩人长得白净就说是父子,既这么着,他那么胖,下回叫猪八戒来给他当儿子吧,抿口茶,回头一瞄敖玉的那张脸…… 噗的一声,一口怪味儿茶全喷出去了! 敖玉跪坐在那,活脱脱一个小版唐僧! 刚才在大门口,敖玉一直低着头,个子还矮,庄凡也没看着他脸,只以为他就是把自己变小了。 这会儿庄凡盘腿坐着,敖玉在他身后挺直腰板跪坐着,就略高些,庄凡一回头,简直以为唐僧灵魂出窍贴他背后了!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麻蛋的回家不把敖玉裤子脱了揍屁股,他就不姓唐! 庄凡挥挥手,示意侍者及众人自己无事,揉揉青筋直蹦的太阳穴,早晚有一天被这猴孩子活活吓死! 真正的猴儿大圣注意力没在这上,只冷冷的撇了那富商一眼,心说要不是师父管的严,你这样的,老孙一棍子下去,早早送你见阎王! 有打圆场的便道:“相貌如此相似,那这孩子可是圣僧俗家子侄?不知圣僧俗家姓氏为何?高徒这个姓倒是少见,敖……嘶!!” 其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姓儿,我的个妈呀,是他想得那样吗? 庄凡淡然一笑,低调装X:“施主想得不错,敖玉本是西海龙王三太子,前日菩萨才带他来到贫僧身边。与我为徒,从身份年岁上来讲,其实是委屈他了。” 他叹道:“向前贫僧也未曾注意相貌一事,如今看来,想必是此子与我自有一番缘分吧!” 此话一落,大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听得庄凡胃疼,这阵子天儿可挺冷呢。 他拽过敖玉来,拿手揉揉敖玉秃脑瓜儿,敖玉膝行两步,凑到庄凡身边,傻乎乎冲师父一笑,亮光一闪,露出两颗小虎牙。 庄凡,庄凡也觉得胃疼! 老城主这功夫都坐不住了,真龙啊,这是!颤颤巍巍的在座位上跪直了,拱手施礼道:“不识三太子真身,冒犯冒犯!”一个大礼就下去了!其余众人也皆坐立不安。 王员外兀自镇定,实则腿如筛糠,哆哆嗦嗦的道:“何以见得高、高高徒就是西海三太子?”万一这和尚胡吹大气呢?有可能这圣僧的身份也是假的吧! 庄凡忙去搀扶老城主:“老大人不必如此,你我尚且隔着辈分,敖玉是我徒弟,岂能越过老大人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理也没理那员外。 敖玉却不高兴了,回头瞪了王员外一眼,猛地把人头化作龙头,冲他喷了一口海水,龙涎敖玉舍不得,海水喷人管够。 那员外正鼓起勇气想喊破庄凡的假冒身份,却被陡然间出现的好大一个龙头惊得嗓子咯咯有声,随后又兜头浇个透心凉,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十分利索,厅上小厮连忙上前连拖带拉,把人带了下去。 庄凡才把满口“岂敢岂敢”的老大人扶起来,听得动静回头,就见众人都呆如木鸡,眼睛盯着敖玉抖如筛糠,又见满地水,透着一股子咸腥气,那员外被拉着脚倒拖出去了。 敖玉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见师父瞪他,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 心累! 只得又跟老城主道歉:“我这徒儿小孩子心性,顽皮得很,老大人勿怪!” 老大人哪儿敢啊!正好此时下仆来报,宴席已备齐,可以入席了,这才揭过此事,起身移座。 只是花厅里的一地海水,仆人们也不敢乱动,也没人敢来擦拭,慢慢的自己干了,竟结出一层盐花,恰巧此后此地挖出了盐井,结果又引出旁的传说故事来。 没了讨嫌的人,庄凡和善,敖玉装乖,老城主没一会儿便也不那么紧张了,一场宴席宾主尽欢,满座只有悟空一个不高兴,一下午,没吃着什么好菜,妖精也没冒头,神烦! 猴子抓耳挠腮有点儿坐不住,敖玉也困得直打晃儿,冬天快到了,小白龙觉就特别多,猴子看不下去,一捅他师弟腰眼儿,把敖玉捅得激灵一下,可也不敢扎刺儿,委委屈屈看过来:“嘎哈呀师兄?” 猴子道:“我想去这府里逛逛,你激灵点儿,别睡了,好好儿看着师父!” 敖玉嘟嘟嘴,老老实实答应:“哦!”他也不敢说自己也想跟着去,只能瞪大了眼睛,努力保持神智清醒。 猴子摸摸他小光头,十分不走心的夸了声:“乖!”之后兀自跌坐,元神出窍而去。 这城主府,大圣向前探查的时候,还有昨日带着小白龙搜妖精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只因此地官威甚重,又兼正气凛然,自古邪不胜正,所以大圣也就匆匆略过,没放在心上。 只是此时在府中再探,却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大圣睁开火眼金睛仔细观瞧,发觉那赫赫官威,竟然和一丝一缕的妖气纠缠在了一起。 官威压着妖气,妖气却扶助官威。 大圣眉头一皱:真是顶顶怪异!这城主府,莫不是个大妖精窝? 敖玉身上疼得呲牙咧嘴,大师兄说是试试他的本事,偏偏哪儿疼打哪儿,外面还看不出伤,他也不能去跟师父告状,心里苦,说不出! 庄凡不理两人的眉眼官司,徒弟还小,自去闹去,师兄弟二人也不敢在师父面前造次,两人在师父看不着的地儿你推我搡的,抢着服侍唐僧穿衣洗漱,自己也胡乱捧了水来洗脸,直闹了满地水,让庄凡训了几句,俩人也不恼,笑嘻嘻的老实了,不一会儿收拾完了,师徒三人出了寄宿的跨院。 那老庙祝笑呵呵过来相迎,冷不防看到悟空,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来的雷公山精!”满脸惊恐,拿袖子挡了脸不敢瞧。 庄凡肚子里啐他,只因昨天敖玉进门是个人形,这老东西眼见着没勾搭着唐僧说了自己二徒弟小白龙的坏话,就一大早的来给悟空添堵,忒坏!里挑外撅的,这落伽山老山神忒不是个玩意儿! 庄凡也不翻脸,笑呵呵拉过悟空,揉揉他脑袋,把这炸毛猴子捋顺了,才道:“这是我大徒儿孙悟空,昨日累得狠了,来时还在昏睡,故此老人家未见。此子顽皮性燥,最是孩子气,老人家勿怪。” 师父这话说了,猴子岂有不淘气的,嘻嘻哈哈上前,揪了老庙祝花白的胡子,抽了他的腰带绑在自己额头上,又要抢手串拆了打鸟,在廊上上蹿下跳的,活活一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直把老山神逗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深恨自己嘴欠。 庄凡也不拦着,也不训孩子,过了一会儿,见悟空出了气,过了兴头,才道:“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等师徒三人也要出发了,就先不陪你玩耍嬉戏了。” 简直把老庙祝气得倒仰:谁要你们陪着玩儿了!呸!谁玩儿了!只是还没完成菩萨吩咐,少不得遮掩一二,说句淘气,又勉强赔了笑脸道:“圣僧不急,用过斋饭再行吧!” 庄凡也不推辞,小童儿气哼哼上了斋饭,庄凡看着猴子不再叫他去撩闲,师徒三人安静的用了早饭,又收拾了行李,正经准备要走。 临走时,果然老庙祝前来相送,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意思是我友善好客,不忍见你们师徒三个太穷就这么离开,故此这里有啥啥啥,送与圣僧了。 庄凡一看,里面有一顶皮裘,绒毛厚实柔软,入手暖和又轻柔,瞧着就不是凡品,又有粮食被褥若干,庄凡心笑,这菩萨准备的还挺齐全,这些凡间物,想来紫竹林是没有的,故此昨日没有带给他,才托了这么一个老山神过来。 庄凡自是不会客气,叫敖玉把东西全部打包,又把悟空前日打的虎皮掏出来,要赠予庙祝:“老丈,小僧远道而来,身无长物,这虎皮是小僧徒弟亲手打来,又亲手剥制,老人家不要嫌弃,收下吧!过几日天气寒冷,也好垫在身下做个褥子。” 上好的皮裘都有了,还留着这没鞣制的虎皮干甚,在行李里捂了一天,昨天又给悟空在地上铺了小半天,不是泥就是土,都快臭了。而且熟个皮子,至少要二三十天,就冲菩萨这遍地安插人手监控的样儿,也不能让唐僧停留那么久不动弹,就专为等着块虎皮。 悟空和师父心意相通,笑嘻嘻的从庄凡手里接过虎皮,往那老头儿怀里一丢,道:“收着收着!莫要客气!” 老山神被虎皮蒙个正着,一下被灰土迷了眼,又被臭气熏个趔趄,手忙脚乱的把虎皮从脸上薅下来,却发现师徒三人已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可气!可恼!老山神气呼呼的现了原身,收了庄园幻象,揪着块脏皮子,自顾自回落伽山跟菩萨告状去了,连勉力西行,不可懈怠的话也忘了跟唐僧提一提。 庄凡师徒三个也不回头,快步行了有半里来地,到了一处山坡顶处,这才停下,回头一瞅,果然庄园已经消失不见,庄凡自是心里有数,悟空也早已看破庙祝真身,只有小白龙被吓了好大一跳:“莫不是进了妖精窝!?” 这傻话只把悟空笑个倒仰:“哪家妖精这么慷慨,又送饭又送铺盖的!”一块破虎皮就给走人了。 小白龙又羞个大红脸,拿手指头挠挠脸,转头去问师父:“那这老头儿是嘎哈的啊师父?”莫名冒出的一股大碴子味儿,叫庄凡听了,十分亲切。 可惜小白龙一头黑发,在头顶束得整整齐齐,还带着白玉冠,不好揉上一揉,庄凡暗道可惜:“此地已经到了西番哈蜜国,那老者见到我却一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长安官话,岂不惹人生疑,估摸是菩萨派来的小神,”扭头问猴子:“悟空可看出此人来历?” 庄凡倒是继承了原身的口音,开口说话一点儿东北味都听不出来,从没露馅儿过。 悟空把金箍棒从耳朵里掏出来,往肩膀一扛,配着一身披挂,瞅着就杀气腾腾,简直像个赳赳武夫:“看身形矮墩墩,估摸着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 小白龙一拍手,欢快道:“是了是了!那群土地,个顶个儿的小矮子!”又道:“师兄的火眼金睛,果然名不虚传!” 悟空瞅着自己傻师弟那一脸的羡慕,冷哼一声,跑到前方探路去了,庄凡摇头叹口气,要不说敖玉这孩子傻乎乎,专门戳人家小伤疤,也不想想他师兄这火眼金睛是咋来的。 拍拍小白龙肩膀,庄凡叫这傻孩子把行李都收到十八子手串里去,自己则追着大徒弟去了,反正荒山野岭也没旁人,自是怎么轻快怎么走,也不用背着个箱子装模作样,这林间道路崎岖,枝繁叶茂,骑马也不甚方便,顾得了上头顾不得下头,还不如十一路来得稳当便捷。 敖玉很快收了行李,一路小跑追上师父师兄,三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途枯燥无趣。 153.东归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座中还有几位陪客, 其中竟有庄凡来城中最先认识的荣老大夫。 赵老城主笑呵呵道:“我这城小且偏,人生的粗鄙些。人少了言之无味, 人多了又恐言谈不周,唐突了圣僧。难得我城亦有几位君子,特特请来作陪,这位是我城首屈一指的神医,荣老先生!” 可不首屈一指, 就这老先生一位大夫,说独占鳌头也成啊。 庄凡忙道:“哪里哪里, 岂敢岂敢!老大人客气了。” 又笑道:“我与荣老施主却是已经认识了,还未谢老先生之前斋僧之情。” 荣老大夫老脸一红, 连连摆手:“羞煞老夫羞煞老夫,圣僧莫再提了。之前不识圣僧身份, 真是唐突了!” 若知道眼前这位是东土大唐来的唐御弟, 他怎么着也不会拿区区十个铜板斋僧。好在圣僧人好,给他面子, 当时坦然的收下了,今日也不深说, 要不然,他现在就得灰溜溜出了城主府。 两人说笑几句, 老城主有眼色, 也不多问, 又接着介绍了几位城中颇有身份的士绅,这才罢了。 老城主请庄凡落座,众人皆奉承着,庄凡也不需多话,倒也不觉得这种场合难熬。 只是此地竟还是跪坐式的家具,庄凡十分不适应,好在他是一个和尚,盘腿坐也还算说得过去,厅中其余众人皆是跪坐。 只悟空跟煞神似的贴身站着,众人见他面冷,也不敢去聊他,只拿敖玉说话,夸些聪慧,道句辛苦。 唯有一王员外,乃是本城顶尖儿的富商,家在都城也略有薄产,人轻狂些,也刻薄,拿嘴道:“圣僧这小徒,容貌与圣僧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莫不是圣僧俗家时生的儿子?此番西去,可是舍不得这一点骨血,竟还要随身带着?” 此话说完,王员外自觉好笑,仰天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堂上其余人,都被这话唬了一跳,忍不住拿眼瞪他,又有那脑筋打不开个儿的,暗自打量师徒二人容貌,竟有些信以为真。 那王员外自觉得趣,又道:“圣僧啊,不是我劝你,这西去一路豺狼虎豹,风霜雨雪,路途难行,你安全到了此处不容易,还是放孩子归乡吧。否则万一折了,此生又再不能有子,岂不是断了祖宗传承?” 言罢笑得愈加放肆。 庄凡一点儿也不生气,淡定得很,拿起茶盏撇了撇,淡淡的道:“贫僧自出生就出家,虚长了二十年,竟不知自己有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儿子。” 庄凡心道:这王员外是不是眼睛瞎,看俩人长得白净就说是父子,既这么着,他那么胖,下回叫猪八戒来给他当儿子吧,抿口茶,回头一瞄敖玉的那张脸…… 噗的一声,一口怪味儿茶全喷出去了! 敖玉跪坐在那,活脱脱一个小版唐僧! 刚才在大门口,敖玉一直低着头,个子还矮,庄凡也没看着他脸,只以为他就是把自己变小了。 这会儿庄凡盘腿坐着,敖玉在他身后挺直腰板跪坐着,就略高些,庄凡一回头,简直以为唐僧灵魂出窍贴他背后了!吓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麻蛋的回家不把敖玉裤子脱了揍屁股,他就不姓唐! 庄凡挥挥手,示意侍者及众人自己无事,揉揉青筋直蹦的太阳穴,早晚有一天被这猴孩子活活吓死! 真正的猴儿大圣注意力没在这上,只冷冷的撇了那富商一眼,心说要不是师父管的严,你这样的,老孙一棍子下去,早早送你见阎王! 有打圆场的便道:“相貌如此相似,那这孩子可是圣僧俗家子侄?不知圣僧俗家姓氏为何?高徒这个姓倒是少见,敖……嘶!!” 其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姓儿,我的个妈呀,是他想得那样吗? 庄凡淡然一笑,低调装X:“施主想得不错,敖玉本是西海龙王三太子,前日菩萨才带他来到贫僧身边。与我为徒,从身份年岁上来讲,其实是委屈他了。” 他叹道:“向前贫僧也未曾注意相貌一事,如今看来,想必是此子与我自有一番缘分吧!” 此话一落,大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听得庄凡胃疼,这阵子天儿可挺冷呢。 他拽过敖玉来,拿手揉揉敖玉秃脑瓜儿,敖玉膝行两步,凑到庄凡身边,傻乎乎冲师父一笑,亮光一闪,露出两颗小虎牙。 庄凡,庄凡也觉得胃疼! 老城主这功夫都坐不住了,真龙啊,这是!颤颤巍巍的在座位上跪直了,拱手施礼道:“不识三太子真身,冒犯冒犯!”一个大礼就下去了!其余众人也皆坐立不安。 王员外兀自镇定,实则腿如筛糠,哆哆嗦嗦的道:“何以见得高、高高徒就是西海三太子?”万一这和尚胡吹大气呢?有可能这圣僧的身份也是假的吧! 庄凡忙去搀扶老城主:“老大人不必如此,你我尚且隔着辈分,敖玉是我徒弟,岂能越过老大人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理也没理那员外。 敖玉却不高兴了,回头瞪了王员外一眼,猛地把人头化作龙头,冲他喷了一口海水,龙涎敖玉舍不得,海水喷人管够。 那员外正鼓起勇气想喊破庄凡的假冒身份,却被陡然间出现的好大一个龙头惊得嗓子咯咯有声,随后又兜头浇个透心凉,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十分利索,厅上小厮连忙上前连拖带拉,把人带了下去。 庄凡才把满口“岂敢岂敢”的老大人扶起来,听得动静回头,就见众人都呆如木鸡,眼睛盯着敖玉抖如筛糠,又见满地水,透着一股子咸腥气,那员外被拉着脚倒拖出去了。 敖玉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见师父瞪他,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 心累! 只得又跟老城主道歉:“我这徒儿小孩子心性,顽皮得很,老大人勿怪!” 老大人哪儿敢啊!正好此时下仆来报,宴席已备齐,可以入席了,这才揭过此事,起身移座。 只是花厅里的一地海水,仆人们也不敢乱动,也没人敢来擦拭,慢慢的自己干了,竟结出一层盐花,恰巧此后此地挖出了盐井,结果又引出旁的传说故事来。 没了讨嫌的人,庄凡和善,敖玉装乖,老城主没一会儿便也不那么紧张了,一场宴席宾主尽欢,满座只有悟空一个不高兴,一下午,没吃着什么好菜,妖精也没冒头,神烦! 猴子抓耳挠腮有点儿坐不住,敖玉也困得直打晃儿,冬天快到了,小白龙觉就特别多,猴子看不下去,一捅他师弟腰眼儿,把敖玉捅得激灵一下,可也不敢扎刺儿,委委屈屈看过来:“嘎哈呀师兄?” 猴子道:“我想去这府里逛逛,你激灵点儿,别睡了,好好儿看着师父!” 敖玉嘟嘟嘴,老老实实答应:“哦!”他也不敢说自己也想跟着去,只能瞪大了眼睛,努力保持神智清醒。 猴子摸摸他小光头,十分不走心的夸了声:“乖!”之后兀自跌坐,元神出窍而去。 这城主府,大圣向前探查的时候,还有昨日带着小白龙搜妖精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只因此地官威甚重,又兼正气凛然,自古邪不胜正,所以大圣也就匆匆略过,没放在心上。 只是此时在府中再探,却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大圣睁开火眼金睛仔细观瞧,发觉那赫赫官威,竟然和一丝一缕的妖气纠缠在了一起。 官威压着妖气,妖气却扶助官威。 大圣眉头一皱:真是顶顶怪异!这城主府,莫不是个大妖精窝? 庄凡叹口气,又拍拍大徒弟那坚实的后背:“悟空啊,不要怨。他,也是有苦衷的!师父也得谢谢他,毕竟,”他揉揉猴子的发心,“毕竟他把你教的这么好,你这一身的本事,来得不易,知道吗?他也是疼你的。” 猴子一低头,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趴在庄凡膝头,手里紧紧抓着唐僧的袈,裟,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师父,我不想去,我怕,我也……”我也怨…… 五指山下五百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的心肠早已经冷透了…… 庄凡就笑了,抚着猴子后背,嗔他:“跟个孩子一样……” 安静了好半天,他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了一下,飞快的擦了下眼睛,拍着悟空的臂膀道:“好啦,悟空,咱们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明天师父好给你放假,好不好?” 他可怜的徒弟哦,真是哭得他这个假师父心都碎了。 猴子埋在庄凡膝头,点了几下脑袋,再抬起头时,虽然眼圈儿还是红的,眼泪却已经止住了。 猴子站起来,又扶他师父起身,给师父理理衣服,这才拿棍子点点敖玉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师父左右,再敢贪睡,我真扒了你信不信?” 敖玉狂点头,刚才他被他师兄拍到一边,刚站起来就给定住了,张着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站了好半天,累死他了,再不敢不听话的。 庄凡也拎起环杖,对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老城主和管家道:“老大人,我们师徒,可否到葡萄架那里看一看?” 老城主此刻看唐僧的眼神,跟看神仙一样,满脸都是崇拜:圣僧二徒弟是条龙,会变成人,还会扑倒圣僧怀里撒娇;圣僧大徒弟虽然长得颇怪,毛发茂盛些,举止也不似常人,但是能不露声色的把他师弟定住,然后大徒弟也会扑在圣僧怀里撒娇! 非人哉! 圣僧真是牛掰!老城主在心底暗暗给唐僧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是看个葡萄架,有何不可,老城主吩咐管家先跑去后院儿跟老妻打声招呼,这才引着唐僧三人往后走。 几人脚力都不慢,不多时穿廊过户,来到老城主与老妻住得院子,此时天色昏暗,院中灯火通明,站了不少人,乃是城主老妻及几位族中妯娌。 之前府中宴请圣僧,众位女客帮着忙了半宿再加一上午,待前面圣僧入了席,城主夫人也招待众位妯娌休憩宴饮,估摸着此刻宴席要散了,谁知管家来报,说圣僧要过来后院,看看院中风水,城主夫人自然欢欣鼓舞,也想见见唐御弟风采,因此与众人皆出来相迎。 两方见礼自不必细说,众女客见过了圣僧,都退到一旁窃窃私语。 敖玉耳朵贼灵,人也八卦,听了一耳朵他有关他师父的各种调侃,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变回了青衣小沙弥的样子,又一直低着头装老实,再加天色昏暗,因为到没人注意到他。 庄凡想凑到那葡萄架近前去看看,葡萄精,他没见识过啊,也不知道这里结的葡萄到底怎么个甜法儿,可是他刚往那边迈了一步,后大襟就叫敖玉给拽住了。 小和尚使劲儿摇头,大眼睛可怜巴巴:“师父,不行过去,你不要离危险的地方那么近,大师兄说了,要是伤了你,他要揪我鳞片的!” 啧,庄凡好想弹敖玉个脑瓜崩儿,个熊孩子,反过来管起师父来了。 敖玉一抬头,到叫城主老妻看个正着,笑眯眯就过来了,拉起敖玉的手,道:“这孩子长得可爱,可是圣僧俗家子侄?” 敖玉从来没被女性长辈用这么慈爱的眼神儿瞧过,瞬间就羞红了脸,老城主在他夫人背后猛咳嗽,使劲儿拽她袖子,被他夫人甩了一脸:“别闹,醋甚!?” 老城主臊个大红脸,咳得越发厉害。 城主老妻只是当他作怪,也不理,越看敖玉越喜欢,问他些家常话:“几岁啦?何时出家?修行苦不苦?路上累不累?” 又拽敖玉去屋里吃素点心,庄凡巴不得这个粘不沾走得远些,便道:“敖玉去吧,陪老夫人说说话,师父大师兄办完事就喊你。” 老城主就眼睁睁瞅着他夫人,笑眯眯的,手拉着手,一大群妇人簇拥着,把羞答答的青衣小沙弥领屋去了…… 老城主也不咳嗽了,讪讪的对庄凡赔罪道:“妇道人家,也不知个深浅,圣僧勿怪。” 庄凡挥挥手道:“无碍,老大人无需在意,你就拿小徒当做子侄看待即可。只是这孩子还是顽童心性,离长大且远着呢,我到怕他唐突了您夫人。” 倒是叫老城主十分感慨,圣僧这个师父真是疼徒弟。 见院中没有旁的人了,庄凡就往他大徒弟身边凑:“悟空,可看出什么来?” 悟空正拄着棍子,站在葡萄架子外面盯着瞧,见他师父独自过来,一皱眉:“敖玉呢?” 庄凡不在意的道:“叫我打发进屋了,”又问“可有发现?” 悟空朝屋里望了一眼,收回视线,下巴一扬示意道:“这妖精知道我们来了,正怕哩!” 庄凡定睛一瞧,果不其然,今日无风,但那架葡萄,叶子竟全都在瑟瑟发抖,有几串果子,抖得都快掉下来了,把跟在庄凡身后的老城主心痛的一咂嘴。 悟空一挥如意金箍棒,无端起了一股风,道:“再不出来的话,俺老孙只能先拆了这葡萄架了。” 此话一出,吓得那葡萄架子整个儿哗啦哗啦地抖了起来,下一秒,几片大葡萄叶子掀了起来,一个藤蔓编成的小篮子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篮子里装了三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披霜带挂,紫玉一般,粒粒均有乒乓球那么大。 喝!不只是老城主,庄凡也惊叹了一声,他在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这么大这么齐整的葡萄! 见悟空不收,那小篮子哆哆嗦多的,又向大圣递了递,一副强行行贿的架势,庄凡好悬笑喷。 猴子啧了一声,道:“你出来,我不杀你。” 那葡萄架哆哆嗦嗦的,做了个摇头的姿势,就是不肯冒头。 猴子不耐烦了,棍子冲着屋内一指:“那可是你认得老娘?你不出来,我先带了她去见菩萨!” 叫菩萨跟这老太太亲自说说啥叫人妖殊途!养个妖精当儿子,沾染了一身妖气,也不怕折寿!然后让这老太太回来自己管儿子! 那妖精一听这话,却误会了,凝聚身形,嗷一嗓子蹦出来:“你敢动我娘,我跟你拼命!” 老城主叫这凄厉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定睛一瞅,才发现从葡萄架里蹦出来的,竟是他的族侄,赵五。 啥啥啥?这榆木脑袋瓜子是妖精? 见赵五张牙舞爪的冲圣僧高徒就冲了过去,老城主情急之下,大喝一声:“赵五!跪下!” 悟空刚想拿棍子把这赵五压趴下,就见老城主一声大喝,那葡萄精啪叽就跪下了,连个磕绊都没打,呼通一声跪地,扬起好大一股灰来。 唐僧师徒惊呆脸…… 屋子里正在说话的妇人们也被几声呼喝惊动了,自己儿子的声音哪能不熟悉,赵五他娘什么也顾不得了,第一个跑了出来,见他儿子跪在当场,心里早有明悟又一直忐忑的老太太立刻扑了上来。 老太太冲着庄凡一个头扣下去:“求圣僧高抬贵手!求圣僧高抬贵手!我儿天性纯良,他从没害过人啊!圣僧明察啊!我儿从未害人啊圣僧!” 老太太声泪俱下,磕头不止,庄凡连忙避开不受,赵五母亲头发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纪,这么大礼,庄凡怎么敢领。 老城主呆呆的,赶过来的城主夫人和一众妯娌也傻在当场,任谁也没想到,赵五这个傻子,是啥?妖精? 这妖精人设也太奇怪了点儿,跟传说里的妖精一点儿也不符啊。 悟空棍子捅捅赵五:“你死啦,还不把你娘扶起来!”没看师父都瞪他了,猴子挠挠腮,要不是因为师父,他才不管呢。 赵五支支吾吾抬头,瞅他三叔,老城主还蒙着,“起吧!” 赵五这才找着自己膝盖,爬起来把他娘搀扶起来,半搂在怀里,给他娘擦泪:“娘,我我我我没没,没事儿,你别别别别哭哭,哭啊,你,哭我也也也想哭。” 哽叽了没几句,哇……他也哭了,他娘反倒止住了泪要来安慰他。 院子里的人都一脸“你看吧,这就是个傻子,怎么可能是妖精”的奇怪表情。 城主夫人这功夫反应过来了,连忙把众妯娌往外请,这事儿挺大,大家还是散了的好。 赵五的一干婶子婶娘嫂子弟妹,就齐齐带着未结的好奇心,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见人都散了,老城主揉揉太阳穴,对他老嫂子道:“咋回事儿,嫂啊,你当年跟我哥带着小五来投奔我,不是说他是你们在老家生的?” 咋还生出个妖精? 庄凡见天黑透了,夜风渐起,有些凉了,这院子里站着的,除了妖精和他,都是老头儿老太太,也不抗冻,就道:“老大人,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我看解决不完,天凉,我们进屋说罢。” 虽然虎肉未必好吃,但馋虫涌上心头,庄凡一心作死,谁也拦不住! 师父想打尖吃饭,猴子挠挠后脑勺儿:行啊,都听师父的!师父说啥是啥。 谁让他行事鲁莽惊到师父了呢。 眼见天色过半,猴子扶唐僧上马,自己挑起行李,拎着整整一只没皮的光溜溜的死老虎,师徒二人且行且叙,猴子给师父说些金箍棒花果山天宫旧事,庄凡听得津津有味。 154.面君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猴子似乎没发现, 比起观音,他对地藏很是亲近, 也比在观音跟前放的开,像是下意识地发觉地藏能十分纵容他一样。 猴子闹得地藏把脸一唬,拿出戒尺轻轻敲了猴子脑瓜儿一下:“长辈的事,也是你胡乱打听的?”小皮猴子不学好! 猴子今天叫菩萨连着打了两回,不由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 哼哼唧唧的把身子扭过去,嘟嘟囔囔的道:“就会用戒尺吓唬人!你们才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哩!” 地藏听了, 不由得一怔,抬头一看, 见猴子已经靠着几案,歪着头打起了瞌睡, 知道他不过是顺口胡说, 根本没过心,这才放下心来。 倒是趴在几案另一头的谛听, 听见猴子嘟囔什么“一个师父”,忍不住炸了下毛, 探出头来,见猴子不吭声, 菩萨也没管猴子, 在一心一意的清理生死簿, 不由得来叼菩萨衣角。 地藏见谛听眼中担忧,便轻轻笑了,低声道:“无事的”,又摸了摸谛听脊背。谛听小声汪叽了一下,这才放松下来,独自安静的趴着去了。 森罗宝殿再无声息,地藏菩萨专心施法,把猴子当年闯下的祸事收拾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生死簿上,除了猴子那一栏,再没有被污渍沾染的了,菩萨想了想,轻轻将写着猴子名讳的那页生死簿撕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手心里,这才合上册子,唤过判官,叫鬼卒按档办事,照章搜魂,从此以后,莫有错漏。 判官自是领命,带着生死簿去偏殿找十代冥王去了,抓魂接引这种事,还是要冥王批准,才能放鬼卒去阳间办事。地藏和猴子占了森罗殿正殿,十代冥王也不敢抢,只能委委屈屈一起挤在偏殿办公。 菩萨见判官走了,回头一瞅,见猴子已经睡得沉了,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四起,菩萨知道他刚从山底下放出来,虽然吃了仙丹排了毒,只是也没好好休养,这两天又四处奔波,心情也是大起大落,自是疲惫了,只是这地府却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因此又拿出戒尺,抽了猴子屁股一下。 可怜的,把梦中的大圣惊得一蹦好高,在半空把金箍棒就给掏出来了,落地后惊魂未定,站那拎着金箍棒,面色茫然。 菩萨早把戒尺收好了,见猴子傻站着,也不露声色,道:“睡魇着了?”起身拍了猴子肩膀几下,把他身上刚才沾染的阴气拍散了,才道:“回去吧,事情办完了!” 猴子想吐血……打完人又装老好人,菩萨都是这号儿人嘛? 好在大圣压得住,问道:“难道不用罚我?”他还等着说要去西天取经不能暂留呢,连句刷台词的机会都不给? 地藏菩萨冲谛听招招手,慢慢向外森罗殿外溜达:“不是打过了?” 还打得挺过瘾呢,说起来,真的好久没摸戒尺了。 猴子一捂屁股,气坏了! 谛听从几案下站起来,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到猴子身边,冷不丁“汪”了一嗓子,见猴子又给吓得一蹦老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跳跃,跟上菩萨,走了。 大圣咬牙切齿,暗道哮天犬算一个,加谛听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猴子站那运了会儿气,就有鬼差战战兢兢来请他道:“大圣,地府不可久留,便请回吧?” 猴子狠狠地瞪了那鬼卒一眼,心道走就走,难不成他还愿意在这儿不成!转身就要走,结果鬼卒又拦住他,猴子眉毛都立起来了:“要干甚!?” 那鬼卒吓得直哆嗦,道:“大圣,菩萨有句话吩咐小的带给大圣。” 猴子只好忍了:“说罢说罢!” 那鬼卒哆嗦成个筛糠的样儿,磕磕巴巴道:“菩萨叫大圣回去取了头上凤翅冠,叫不要再带了,说晃晃悠悠的,老远就看着了,跟跟跟,跟插个草标似的,还还还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那鬼卒一抖身形,化作一股青烟,飞也似的跑了。 这话好悬没把猴子气吐血,气哼哼把凤翅冠扯下来,随手一扔,也不要了,光着脑袋就冲出了地府,心说下次他再来地藏跟前儿受气,他就是小号儿哮天! 大圣走了,森罗宝殿一片寂静,不一会儿,那鬼卒又悄悄凝聚化形,见四下无鬼,飞快捡了那凤翅冠,一溜烟儿跑着,去见了地藏王菩萨。 地藏菩萨伸手把那凤翅冠接过来,用手沿着内圈儿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见毫无异样,这才长出一口气,顺手把那冠丢给鬼卒:“好好收起来吧。”以后见着悟空再还他。 谛听道:“我都说了,观音没动那三个箍。”非不信我。 见鬼卒退下了,地藏这才放松地靠在凭几上,摸摸谛听脑袋,叹口气解释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么。”观音那么个性子…… 谛听趴下来,尾巴懒散的晃着:“他都说这徒弟不是他的了,你跟着操啥心,我看他给徒弟给的可开心了。” 好不容易把个祸头子送出去了,菩提当天就跟弥勒喝个酩酊大醉,看他简直贼拉开心! 灵台山的小童儿说,师祖跟弥勒俩,醉的不省人事,屋子里酒气熏天,臭不可闻!简直爆炸性新闻。 也就地藏傻乎乎,老惦记他,连人家不要的徒弟,都宝贝得不行。 地藏撸狗头的手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悠悠道:“金蝉子虽然挺烦人,但总归是心善,也很护短。悟空要是对他恭敬些,性子软和一点儿……”估计就不会被带上那紧箍儿…… 谛听冷哼一声:“我听菩萨这话里说的,即不像是金蝉子,也不像是大圣。” 室内一时悄然无语起来。 隔了好久,菩萨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八卦道:“你说金蝉子手里,还剩俩箍儿?” 谛听趴着,动也没动,鼻子嗯了一声。 菩萨就推推他:“等知道他给谁带了,记得告诉我!” 谛听头也不抬的翻了个白眼儿,懒洋洋答道:“知道啦……” 昏暗的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过了好久好久,谛听翻了个身,好像自言自语般的道:“观音那里还有一个箍哩,不知道要给谁带,到时候也听听。” 地藏就悄悄地抿嘴笑了。 再说大圣,一路出了地府,跳上筋斗云一路急行,此时却已经是第二天了,正晌午时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猴子身上,驱散了他在地府沾染的阴冷。 只是猴子一路赶到花果山,一眼望过去,心里冷的跟揣了个冰块似的,只见后山猴墓所在,马流和一干老猴子,并排躺在一个挖好的大坑里,奔芭领着其余猴众,默默地蹲在坑边垂泪,马流怀中,还紧紧抱着昨天悟空给他的那个酒葫芦。 大圣见此场景,脑子中嗡的一声,踉跄着几步落下云头,来至坑边,奔芭听见声响,抬头见是大圣,哭唧唧喊了一嗓子:“大王!你可回了!”他真撑不住了! 小猴子们正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够呛,正缩在各自母亲怀中,见是大王来了,纷纷扭过头来看,有个胆大的,竟跑过来扑他,悟空眼里含泪,抱起小猴儿紧紧抱在怀中,揉了几下,把他放下道:“好孩子,去吧,都去前面儿玩儿吧!” 小猴子们都被放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拉手跑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嬉闹声,更衬得此处阴冷凄凉。 大圣来到坑前,低声问道:“马流元帅,跟诸位老人家,是何时咽气的?”这阴差,果然来的好快。 奔芭一愣,凑过来也低声道:“大王,马流二元帅他们没死啊!” 猴子惊呆脸:“没死跑这儿一动不动的躺着干啥?” 奔芭挠挠脑门儿:“可说呢,昨儿下午,大王不是走了么,马流元帅就非说自己跟诸位老祖就要死了,死活让俺们连夜在这儿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说他们几个老家伙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也要学学古人生不同时死同穴啥的。” 奔芭擦了下脑门儿的汗,心疼到:“这儿土夯实,不好挖,挖了好久哩,好几个孩儿把新铲子都挖坏了。” 悟空一拍他后脑勺:“这会儿还心疼东西,抠死你算了!快点儿说,然后呢?” 奔芭吭哧道:“然后早上坑就挖好了不是,几个老人家就都来了,马流元帅说死了也不能饿死,小的就把昨天藏起来的吃的都搬来了,他们就在这儿又吃又喝。” 奔芭有点儿忿忿:“昨天大王带回来的吃的我藏了一半儿,今早都叫他们吃了,大王那一瓶仙酒,他们一人一口,轮流也都喝完了!” 期间他跟其他的猴子也不敢走,只能蹲这儿眼巴巴瞅着,一上午了,到这功夫,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就瞅着他们吃来的,真都快饿死了。 奔芭又一指坑:“吃饱喝足,他们就躺坑里睡着了,睡了好久了,这时候还没醒!” 悟空表情十分难以言喻,没忍住又拍了奔芭后脑勺一下:“人都睡着了,还不赶紧抬回去!躺这儿睡等着受风呢?” 奔芭老委屈了,嘟囔道:“能抬早抬了!他们根本不让人近身啊,我一过去,马流一脚就把我踹飞了!” 他指着对面一颗小树道:“大王看,那树就是我飞过去撞得,折了!”后背现在还疼呢! 悟空抬头一瞧,一丈开外,一颗杯口粗的小桃树,拦腰折了…… 猴子心说,鬼差没来接,马流到先成大力神了!这回光返照挺牛掰啊! 正打量呢,只听一阵声响,坑里,马流闭着眼睛,缓缓地僵直地坐了起来,伸开胳膊,抻了一个咯咯带响的懒腰。 猴子就觉得脖子梗儿“咻”地一下,吹过去一股小冷风儿。 说罢深施一礼,口诵佛号,众小神听了,不知心中何所想,至少面上均笑容满满,连称不敢。 龙女一听,却是眼神儿倍儿亮:这胖子是个好人! 众人正欢欣鼓舞,却听菩萨轻咳一声,不由得浑身一凛,忙恭敬肃立,重整面容,闭口不言。 菩萨也不废话,凌空摄来那药匣子,神识一扫,大袖一甩,把唐御弟用不上的都挑了出来,分与众人,剩下百十来瓶,仍旧装在匣子里,往唐僧怀中一丢,淡然道:“且收着,此等仙丹,你吃吃也无妨。” 众护法原本以为这一笔意外之财要泡汤,却不想菩萨如此公允,在列小神均各自得了若干瓶老君仙丹,善财得的,也恰是她想要的那几瓶,不由得均喜不自胜,只是不敢在菩萨面前造次,便手腕微动藏了了事。 尽管众护法均为神职,只是天上神仙众多,老君仙丹何等珍贵,就算他们日日在天庭当值,闻仙丹味儿都且轮不着他们呢。本以为此次西行,离了天庭,日日凡间日晒雨淋,奔波无度,是个苦差,哪成想还没出大唐边界,就由菩萨做主,各自得了几十颗上好仙丹,这是何等的体面!众小神看唐僧的眼神儿都变得热切起来:御弟慷慨啊!会做人! 那拿了酒葫芦出来的功曹,恨不得再拿十个葫芦出来,跟圣僧换金丹! 事后此事被几个不当值的护法得知,均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此后西行路上,各个尽心竭力,不敢松懈。御弟此人慷慨,伺候好了他,还怕没有好处不成。 且说庄凡,复又打开匣子一看,剩些补气凝神,健体养身之类的丸子,料众小神也不会眼馋这个,便再不推辞,谢过菩萨之后将药交给小龙,叫他收着。 敖玉见师父对他如此信任,丝毫不因他偷吃了马匹而疑心他会私吞丹药,不由得心中一热,免不了热泪盈眶,险些坠下泪来,连忙低下头,躬身捧着匣子退下,去守着他大师兄了。 庄凡才不在意这个,只是悟空还在酣睡,庄凡自己正要准备和菩萨说说自己回家的事儿,万一他要是真走了,那原来的唐僧是个糊涂的,若是和推辞人参果一般硬生生推了仙丹,那可就完完全全拂了观音的面子了,得罪自己上司,何苦来哉! 菩萨却是个等不得的,见此间事了,便对众护法道:“你们且散去吧,”又对金头揭谛提出口头表扬:“今日做的不错,辛苦了!” 众小神得了便宜也不敢卖乖,口中称诺,又与唐御弟躬身一礼,各自隐身而去,护卫周围,并龙女也被打发至半空。 等庄凡反应过来,周边儿十米内,除了他和菩萨,再没旁人! 只因刚才大家嫌弃臭,不自觉的离开悟空之处好远,还占了一个上风头。 庄凡心里嘀咕,咋?被菩萨看穿了? 菩萨却不耐烦啰嗦了,抬头一瞅,乌金西坠,凡间眼看就又是一天,心中实在烦躁,冲唐僧一招手:“你且来!” 庄凡心说咱俩离挺近啊,但是不敢反驳,磨磨蹭蹭又近前两步,到菩萨一臂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站住了,冷不防凭空一个大包裹丢了下来,“吓!”啥玩意啊!? 好悬把胖和尚砸个满脸花。 却听菩萨道:“此乃佛祖所赐,三个紧箍儿,又有金禁紧咒语三篇附上,你且自己学来。此番西去,你尚有徒弟两个,一个曾任天蓬元帅,一个曾任卷帘大将。你这徒弟四人昔日均高高在上,本领高强,若性子难训不伏使唤,这三个紧箍儿戴于头上,见肉生根,咒语一念,自然听话!” 菩萨语气冷冰冰,庄凡听得浑身一凛,差点儿一个哆嗦把这烫手山芋扔的远远的,想了想乃道:“菩萨为小僧所收之人,自是好的。悟空与我两日相处下来,虽偶不通凡间俗礼,但性子烂漫天真可爱,对我也不曾有忤逆失礼之处,方才我见敖玉,更是翩翩君子,有礼少年。” 说着把包裹打开,果见三顶嵌金花帽,做得金彩辉煌,闪耀无比,心说这佛祖的审美真是暴发户一般样。 庄凡自取出一顶,递与菩萨,道:“这一顶,还请菩萨先收着。贫僧不知其余二徒本性如何,且暂留两顶。待收了那二人为徒之后,若不需戴,便再求护法,将之还于菩萨。”猪八戒和沙僧可是有吃人前科的,庄凡心里提防,不敢像悟空那样轻易赋予信任。 观音也不跟他计较这一个俩的,见他诚心,便自收了,自此两人把佛祖之赐分刮完毕。 菩萨又冲远处背对着他们的敖玉点点下巴道:“敖玉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他向前被其父状告忤逆,差点儿上了斩龙台,正是心冷之时,你今后对他疼爱些,他必视你为父,也不会记胯,下之辱。好了,你可有旁事?”没事老娘就要走了! 庄凡忙道:“有有有,有的!” 菩萨不耐:“讲!” 庄凡迅速回头瞅了一眼俩徒弟,一躺一坐,看哪个都可怜兮兮,无父无母六亲不靠的,便心一横,心说反正要走,替他俩把好处要足了吧,便道:“贫僧却有几桩事要求菩萨。” 菩萨一甩杨柳枝:“不必支吾,讲!” 御弟便道:“其一,是想替徒儿敖玉向菩萨讨副新鞍辔。小僧这里虽有一副,但终归凡品,且也脏污了……” 远处“啪”一声,正低头瞅他师兄的敖玉被个包裹正正砸中后脑勺儿,这头菩萨拂拂衣袖:“下一话题!” 庄凡目瞪口呆,他二徒弟不能给打得更傻了吧:“呃,啊,下一件事,就是马上要入冬了,想请菩萨接济些银两,贫僧欲去城镇中,置办些过冬衣物被子并火炭等物,以免夜宿荒野,受不得寒风刺……” 菩萨一挥手,打断唐僧絮叨,道:“此间土地何在?” 一拄着歪头树杈,破衣喽嗖的土地腾一下冒了出来:“小神见过菩萨!” 观音一皱眉:“你怎么那么穷!”衣服都没一件好的!拐杖还是个枯树枝!形容如此落魄的小神,他真是头一回见,简直大开眼界! 土地一哈腰:“菩萨勿怪,只因此地人烟稀少,小神无人供奉,因此才……”我也不想啊,人口是第一生产力,没有生产力,拿啥发家致富啊!菩萨明鉴,土地家也没有余粮! 他可不想叫这过路和尚打了秋风。 观音岂不知这土地心思,气得嘴一歪,道:“此间可有金矿?” 土地道:“自是有的。”他这破山,啥都缺,就不缺金矿,只是那凡间之物,再多也没用,满山金子放一块儿,也买不来太上老君一颗仙丹。 菩萨心说这还真是不踹不动弹,道:“速去取些狗头金与我!”土地满心不乐,嘴里唧唧歪歪的缩进地去,不见了。 155.第 155 章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 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 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 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 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 他跑啊跑啊, 一路狂奔, 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 结果怎么也跑不快, 急个半死, 最后跟猴子一块儿, 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 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 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悟空完全没睡醒,赖赖唧唧的,脑袋往他师父脖颈处一窝,一手搂着他师父脖子,一手揉着眼睛。 庄凡跟哄孩子似的,抱着小猴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开悟空小胖爪:“脏,不给揉。” 一副他徒弟才三岁的架势。 好在到了屋外,冷风一吹,猴子立马精神了,脸一红,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小奶音:“师父,徒儿自己走~” 庄凡便放下他,猴子一落地,咻一声就不见了。 庄凡在后面儿喊:“洗脸洗手再来吃饭啊!”坏心眼儿的师父笑嘻嘻自己去了厨房。 庄凡掀开锅,一边尝咸淡一边放盐,觉得合适了,又把葱姜切了,等会盛了粥再撒上去。 他自己是不爱吃姜的,姜都切成了好大的片儿,到时候借个味儿,吃到最后,姜片还在碗里。 而悟空那碗,准备的却是切成了丁而儿的姜,好叫孩子不能挑食。 谁叫他自己掌勺呢,没处说理! 没一会儿,悟空就恢复原身,穿戴整齐,脸上带着水汽的来了厨房,面上一本正经的,庄凡也不逗徒弟了,免得吃饭呛着。 小厨房里有个小饭桌,本来是用来临时放菜的,天冷,庄凡也不爱折腾,搬了几个凳子来,守着热乎乎的厨房直接吃饭,也挺好。 庄凡怕猴子吃不惯海物的鲜味儿,第一碗就给他盛得不太多,拌了葱姜,怕烫着他,道:“慢些吃!” 猴子挠挠后脑勺,这碗也太小了,饭量跟头一天师父给他的那两个大老虎腿根本没法比,不过他也不敢一口倒嘴里,昨天吃汤饼,他稍微吸溜得快些,师父就让他慢慢吃,提醒他好几回,害得他只吃了一碗就不敢吃了。 庄凡就看着自己徒弟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一口一口喝粥,猴子果然是第一次喝海鲜粥,把他鲜得不行,一高兴就显出猴样儿来,开心的抓耳挠腮的,庄凡见他吃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眯眯,又把煎带鱼去了刺,放到猴子碗里。 猴子吃完这一碗,又添了满满两回,带鱼也吃了大半,庄凡摸摸他肚子,见鼓溜起来了,就不叫他吃了,给他拿了水果,撵他出了屋子去玩儿。 庄凡这才自己坐下,先念了几句佛,胆战心惊的抓起筷子,喝了一口粥,就怕一吃荤的,菩萨就跳出来! 结果一口粥下肚,妈呀!太好喝了!馋凡热泪盈眶!敖玉这孩子拿来的海鲜,真的是太新鲜了!!! 反正破戒的是个凡人!庄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逻辑,心一横,夹了一块带鱼放进自己嘴里…… 啊!人生!大满足!!! 外酥里嫩,满口鲜香!他好想给这个带鱼打电话!!! 庄凡这头破戒了,菩萨还不知道,轮值星君可都看在眼里。 轮值星君不敢出来制止唐僧,旁的守护小神告诫过了,得罪御弟小心以后没好处!只能擦擦脑门的汗,一溜烟跑到南海跟观音禀报:“菩萨,大事不好!” 观音刚回来没多久,正在赏荷,闻言不耐烦道:“生病了吃药丸子,没钱了花金子,遇见妖怪都打死!又能哪儿不好!?” 丁卯小神胆子小,此刻都哆嗦了:“噗噗菩萨,那那那唐御弟,他他他他吃海鲜了!” 观音正探身去嗅荷花的香气,漫不经心的道:“胡扯,两界山离着大海万里之遥,他哪儿来的海鲜!” 丁卯小神一抹汗:“是是是敖玉三太子半夜去西海拿回来的!”好些呢! 观音伸手把荷花摘下来,捧着往屋走:“哦,你别说,西海没别的好处,就是海鲜还值得一提。” 他当年也总吃来的,现在每天忙得要死,口腹之欲也淡了。 丁卯小神目瞪口呆,随侍菩萨的龙女见观音走远了,拽着丁卯小神往外走:“你傻不傻,只要唐僧能去西天取经,你管他吃些啥,他就是想吃孔雀,只要他弄得来,能吃到嘴里都算他的本事!以后荒山野岭的路多了去了,你不叫他打猎吃肉,让他饿死在半路上?那还取不取经了?” 到了紫竹林门口,龙女把丁卯小神往外一推:“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知道不?对了,敖玉弄来的海鲜挺多?” 丁卯小神傻乎乎的点点头,龙女眼珠子一转,小手指头一勾:“附耳过来!” 丁卯小神就呆呆的凑过去,龙女小声儿道:“我离家久了,久不闻海味儿,你快去快回,给我送些海鲜来,随便什么都行!” 大受打击的丁卯小神木呆呆跑了几趟。 等敖玉醒来,海鲜粥没了,海鲜也少了不少。 哭包嗷一声就哭了! 说罢深施一礼,口诵佛号,众小神听了,不知心中何所想,至少面上均笑容满满,连称不敢。 龙女一听,却是眼神儿倍儿亮:这胖子是个好人! 众人正欢欣鼓舞,却听菩萨轻咳一声,不由得浑身一凛,忙恭敬肃立,重整面容,闭口不言。 菩萨也不废话,凌空摄来那药匣子,神识一扫,大袖一甩,把唐御弟用不上的都挑了出来,分与众人,剩下百十来瓶,仍旧装在匣子里,往唐僧怀中一丢,淡然道:“且收着,此等仙丹,你吃吃也无妨。” 众护法原本以为这一笔意外之财要泡汤,却不想菩萨如此公允,在列小神均各自得了若干瓶老君仙丹,善财得的,也恰是她想要的那几瓶,不由得均喜不自胜,只是不敢在菩萨面前造次,便手腕微动藏了了事。 尽管众护法均为神职,只是天上神仙众多,老君仙丹何等珍贵,就算他们日日在天庭当值,闻仙丹味儿都且轮不着他们呢。本以为此次西行,离了天庭,日日凡间日晒雨淋,奔波无度,是个苦差,哪成想还没出大唐边界,就由菩萨做主,各自得了几十颗上好仙丹,这是何等的体面!众小神看唐僧的眼神儿都变得热切起来:御弟慷慨啊!会做人! 那拿了酒葫芦出来的功曹,恨不得再拿十个葫芦出来,跟圣僧换金丹! 事后此事被几个不当值的护法得知,均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此后西行路上,各个尽心竭力,不敢松懈。御弟此人慷慨,伺候好了他,还怕没有好处不成。 且说庄凡,复又打开匣子一看,剩些补气凝神,健体养身之类的丸子,料众小神也不会眼馋这个,便再不推辞,谢过菩萨之后将药交给小龙,叫他收着。 敖玉见师父对他如此信任,丝毫不因他偷吃了马匹而疑心他会私吞丹药,不由得心中一热,免不了热泪盈眶,险些坠下泪来,连忙低下头,躬身捧着匣子退下,去守着他大师兄了。 庄凡才不在意这个,只是悟空还在酣睡,庄凡自己正要准备和菩萨说说自己回家的事儿,万一他要是真走了,那原来的唐僧是个糊涂的,若是和推辞人参果一般硬生生推了仙丹,那可就完完全全拂了观音的面子了,得罪自己上司,何苦来哉! 菩萨却是个等不得的,见此间事了,便对众护法道:“你们且散去吧,”又对金头揭谛提出口头表扬:“今日做的不错,辛苦了!” 众小神得了便宜也不敢卖乖,口中称诺,又与唐御弟躬身一礼,各自隐身而去,护卫周围,并龙女也被打发至半空。 等庄凡反应过来,周边儿十米内,除了他和菩萨,再没旁人! 只因刚才大家嫌弃臭,不自觉的离开悟空之处好远,还占了一个上风头。 庄凡心里嘀咕,咋?被菩萨看穿了? 菩萨却不耐烦啰嗦了,抬头一瞅,乌金西坠,凡间眼看就又是一天,心中实在烦躁,冲唐僧一招手:“你且来!” 庄凡心说咱俩离挺近啊,但是不敢反驳,磨磨蹭蹭又近前两步,到菩萨一臂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站住了,冷不防凭空一个大包裹丢了下来,“吓!”啥玩意啊!? 好悬把胖和尚砸个满脸花。 却听菩萨道:“此乃佛祖所赐,三个紧箍儿,又有金禁紧咒语三篇附上,你且自己学来。此番西去,你尚有徒弟两个,一个曾任天蓬元帅,一个曾任卷帘大将。你这徒弟四人昔日均高高在上,本领高强,若性子难训不伏使唤,这三个紧箍儿戴于头上,见肉生根,咒语一念,自然听话!” 菩萨语气冷冰冰,庄凡听得浑身一凛,差点儿一个哆嗦把这烫手山芋扔的远远的,想了想乃道:“菩萨为小僧所收之人,自是好的。悟空与我两日相处下来,虽偶不通凡间俗礼,但性子烂漫天真可爱,对我也不曾有忤逆失礼之处,方才我见敖玉,更是翩翩君子,有礼少年。” 说着把包裹打开,果见三顶嵌金花帽,做得金彩辉煌,闪耀无比,心说这佛祖的审美真是暴发户一般样。 庄凡自取出一顶,递与菩萨,道:“这一顶,还请菩萨先收着。贫僧不知其余二徒本性如何,且暂留两顶。待收了那二人为徒之后,若不需戴,便再求护法,将之还于菩萨。”猪八戒和沙僧可是有吃人前科的,庄凡心里提防,不敢像悟空那样轻易赋予信任。 观音也不跟他计较这一个俩的,见他诚心,便自收了,自此两人把佛祖之赐分刮完毕。 菩萨又冲远处背对着他们的敖玉点点下巴道:“敖玉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他向前被其父状告忤逆,差点儿上了斩龙台,正是心冷之时,你今后对他疼爱些,他必视你为父,也不会记胯,下之辱。好了,你可有旁事?”没事老娘就要走了! 庄凡忙道:“有有有,有的!” 菩萨不耐:“讲!” 庄凡迅速回头瞅了一眼俩徒弟,一躺一坐,看哪个都可怜兮兮,无父无母六亲不靠的,便心一横,心说反正要走,替他俩把好处要足了吧,便道:“贫僧却有几桩事要求菩萨。” 菩萨一甩杨柳枝:“不必支吾,讲!” 御弟便道:“其一,是想替徒儿敖玉向菩萨讨副新鞍辔。小僧这里虽有一副,但终归凡品,且也脏污了……” 远处“啪”一声,正低头瞅他师兄的敖玉被个包裹正正砸中后脑勺儿,这头菩萨拂拂衣袖:“下一话题!” 庄凡目瞪口呆,他二徒弟不能给打得更傻了吧:“呃,啊,下一件事,就是马上要入冬了,想请菩萨接济些银两,贫僧欲去城镇中,置办些过冬衣物被子并火炭等物,以免夜宿荒野,受不得寒风刺……” 菩萨一挥手,打断唐僧絮叨,道:“此间土地何在?” 一拄着歪头树杈,破衣喽嗖的土地腾一下冒了出来:“小神见过菩萨!” 观音一皱眉:“你怎么那么穷!”衣服都没一件好的!拐杖还是个枯树枝!形容如此落魄的小神,他真是头一回见,简直大开眼界! 土地一哈腰:“菩萨勿怪,只因此地人烟稀少,小神无人供奉,因此才……”我也不想啊,人口是第一生产力,没有生产力,拿啥发家致富啊!菩萨明鉴,土地家也没有余粮! 他可不想叫这过路和尚打了秋风。 观音岂不知这土地心思,气得嘴一歪,道:“此间可有金矿?” 土地道:“自是有的。”他这破山,啥都缺,就不缺金矿,只是那凡间之物,再多也没用,满山金子放一块儿,也买不来太上老君一颗仙丹。 156.集体搬家 新年快到啦,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秦广王便道:“菩萨, 这毛虫文簿, 可是有何不妥?” 菩萨走到案后, 稳稳当当的坐了,淡淡道:“不妥大了去了, 不妥五六百年了,今日且消个总账。” 十王闻听不由得大惊失色,生死簿毛虫文簿上, 唯一没消的帐, 不正是那泼猴儿孙悟空幼年时干得那一笔勾当? 当年猴子被压时, 地藏菩萨一力主张恢复被猴子毁了的生死簿,十代冥王不敢,两方力争,最后协商之下,只重新登了后来猴属的生死簿, 叫小猴子们能重入轮回, 这叫猴子知道了,倒也无妨。 可是现如今, 前几日他们可听几个城隍土地来报, 说这猴子如今已经被放出来了,正保着那金蝉子去西天取经呢, 乃是佛祖派的差事, 菩萨此时要再次销账, 那不是把猴子当年干的事儿全都推翻? 这终归不妥吧,毕竟那猴子此时,背景更强硬,也更不好惹些。 万一那猴子知道了来闹…… 正想到此处,突然有鬼卒闯进来就喊:“大王!大王!祸事!那雷公脸儿又来了!” 这一嗓子喊得十代冥王浑身一哆嗦,恨不得去捂那鬼卒的嘴:你爹是大王!你奶奶祸事了!你祖宗才是雷公脸儿! 几人正想四下找地方躲避,又有想去劝菩萨赶紧改主意的,却见那齐天大圣孙悟空披挂整齐,空着手,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来了。 众王无法,只得去迎,笑呵呵道:“大圣,别来无恙,此番到我幽冥,不知有何贵干?” 猴子一撇嘴,道:“多日不见,阴君笑得忒难看!” 众人心里啐他,面上却笑得更和善些,奈何地府待得久了,每日凶神恶煞,冷不丁一笑起来,跟哭似的。 猴子本想冲诸王行礼,一看案后坐着地藏,心道有菩萨不求冥王,便直接冲着地藏菩萨去了,道:“弟子见过菩萨!” 因有求于人,猴子竟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叫十代冥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猴子不是假的吧? 地藏见猴子如此乖顺,先叹了口气,手一挥,凭空扶起他,道:“可见五百年没少被磋磨,你这性子,变得也忒快些。” 猴子老老实实的道:“弟子多亏师父教导。” 菩萨点点头:“且看以后吧。”旁的没再多说,也没提金蝉子,只问道,“今日来,都有些何事?” 大圣本不是个严肃正经的性子,本想嬉笑着答,可是不知怎的,眼圈儿一红,将头扭到一边儿去,半晌没说出话来,倒是他扭头盯着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牛头,殿内昏暗看不清,只以为被大圣盯上了,登时唬得他心肝儿乱颤。 上次大圣来闹,这倒霉孩子跑得比马面慢些,叫猴子撩了一棍子在屁股上,险些没了半条鬼命,此时见大圣瞪他,禁不住吓得瑟瑟发抖,捂着屁股,蹭啊蹭的,向身边的柱子后面慢慢挪去。 猴子却根本没注意到这牛头,自己用袖子抹了把脸,对菩萨道:“弟子来此,自是为了当年三百四十二岁时,到地府闯下的那一桩公案。” 正巧那管簿子的判官,早听了菩萨吩咐,去取了生死簿来,刚好抱至菩萨案前,菩萨便唤悟空:“来吧,你自己且来看。” 大圣也不惧,走进了一瞧,菩萨正把那册子打开,翻至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只见墨迹淋漓,往后一百三十条,均勾画得一塌糊涂,看也看不清了。 猴子脸一红,却见菩萨修长的手指就此停住,抬头望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幽深寂静:“悟空,你的命,如今我收不得了,这一百三十个猴属的命,你还么?” 大圣闻言,想起马流和水帘洞中诸多老猴儿,揪心似的痛,以手抓案,哆嗦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还!” 菩萨闻言,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也大了,知道取舍了。” 又道:“当年你勾了这许多猴属的生死簿,此时他们的寿命,有到的,有没到的,有生的,有死的,你可知,这里最难办的,是哪种?” 大圣腿一软,跌坐案边,喃喃自语般道:“自是那死了的……” 菩萨眼内苍凉,暗含悲悯:“不错,正是那生死簿无名,却又在一场祸事中死了的!” 突然就从案下抽出一把戒尺来,抓过猴子的手,啪啪啪狠打几下,恨道:“你这猢狲!你可知这五百多年,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老子他妈的现在还得天天派差人出去,上花果山满山喊魂!搜魂!老子手里连个名字出生时辰都他妈没有!你知不知道抓一个猴子魂魄多费劲!上蹿下跳的!死了比活着还他妈灵分!老子小鬼儿都快要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十代冥王本来正在旁边看稀奇,难得这猴子一改凶相,乖顺的不行,谁成想老实人厚道人慈悲人地藏王菩萨竟然爆发了,一时情急,急忙来拉架:“菩萨!菩萨!息怒,息怒~!”,“菩萨莫气,当年孩子还小嘛!慢慢教育嘛!”,“菩萨,菩萨今日就给我个面儿,不打孩子,啊,咱们可不流行打孩子……”,“就是就是,还小还小!” 地藏面沉似水,戒尺啪的一敲桌子,十代冥王均不敢动了,俱低头拱手,不敢再吭气儿,结果倒叫菩萨举着戒尺,也一并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哪个都没跑了。 猴子刚开始叫地藏打了三下,给吓了一跳,只是如今他也不敢放肆,老实的受着,就是心里有点儿小委屈,想找师父,倒是接下来,见菩萨奔儿也不打一个,滔滔不绝话语连篇,简直都骂出节奏来了,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叽”了一声,也不知遮掩,引来十王偷偷低头瞪他。 他们挨骂为了谁哉,臭猴子没良心! 十王都听见了,菩萨岂有不知的,只是他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悟空毕竟一千岁还不到,在他眼里跟个人间的奶娃子毫无区别,再加猴性更淘些,便没再把火头儿引到猴子身上。 奶娃子大圣就此逃过一劫。 地藏菩萨整整骂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大概口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弟子犯了口戒了!” 平心静气下来,又是一个端庄悲悯的地藏王了。 乃转过来对着猴子道:“当年你被压山下,我便做了主,将生死簿续了,后来猴属,生死簿均有名有姓,生死有命,按班轮回,你可怪我?” 大圣垂头,低声道:“菩萨慈悲,肯救我猴属重入轮回,弟子感激不尽!”说罢又要叩首,地藏袖子一抽他:“得了,别跟磕头虫似的,腰杆儿挺直了!抬头!”当年精气神儿都给五百年里压没了不成! 猴子腾楞坐直了,菩萨这才不瞪他,回身看生死簿,道:“现在就差这里了,清了生死簿,寿命早尽的自有阴差带回,寿命没到的,我们也不会理会,”又问,“你可知生死簿是如何写成的?要怎么清?” 猴子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菩萨,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般:“弟子不知!”反正这活儿不归他管。 菩萨见猴子装糊涂,一撇嘴:“也不知道你师父当年都教你个啥!这点儿常识也不说!到叫你胆子长得比天还大,篓子一个一个的捅!”他说的却是菩提老祖了。 听到菩萨提起菩提祖师,猴子面上变颜变色,嘴上却道:“我跟着师父才四五日,他还没来得及教我些甚呢。”这说的是唐僧。 地藏拿鼻子冷哼一声,没接猴子话茬,到叫悟空好些奇怪,似乎他一起师父,地藏菩萨就有些特别的小情绪? 猴子便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道:“菩萨,嘿嘿,您当年跟我师父,是不是有些不对付?” 地藏故作淡定的翻着生死簿,一页页抹去猴子画上的墨汁,恢复原状,状似漫不经心的道:“你师父一个凡人,寿命不过才短短二十来年,我跟他有甚当年?” 猴子便贼贼的嘿嘿笑了起来:“俺老孙说得不是唐御弟,是金蝉子哩!”自打在弥勒佛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猴子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本来打算回去问师父的,想不到今日竟叫他在地藏菩萨这里发现了端倪。 菩萨掀开眼皮,见十代冥王也悄悄凑了过来,一副“有八卦,大家一起听”的架势,就从鼻子里“嗯~~~?”了长长一声,十代冥王忙退后几步,故作忙碌,纷纷告退走了,菩萨见他们跑的快,这才冷哼一声,也不理悟空,继续清理那生死簿。 倒是一直跟着菩萨的谛听,趴在案下,悠闲地甩了甩尾巴,心道:谛听什么都知道,谛听就是不说!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他在那里度过十多年修道时光,认了师父,有了师兄,学了一身本事,此刻只要他再飞一下,降下云头,就能回到那个五百年里,和花果山一样,几乎夜夜都能梦到想到的地方了 。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又一次坠下腮边。 大圣心中犹豫忐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这一遭,当年菩提老祖说过,再不会认他,且五指山下五百年,初时他日日哀嚎,夜夜祷告,都无人回应,他的心渐渐就冷了,如今再来,他真的能进去斜月三星洞的门吗? 正在踌躇,忽然见迎面一朵彩云飞来,烟雨朦胧之间,有人唤道:“前方可是悟空?” 猴子心中一惊,恍惚间竟以为是菩提老祖在唤他,抬头望去,却见那人大耳方颐,坦胸露肚,笑盈满腮,却正是那弥勒尊佛。 悟空见了,忙拜道:“弟子见过东来佛祖,未曾回避,失礼,失礼。” 弥勒佛笑呵呵的道:“不知悟空到我西天地界,所为何来?此时正应保着那金蝉子西来才是啊!” 咋就自己来了呢,这死孩子! 悟空心中一紧,不知如何回答,思前想后乃道:“这几日,东土天气渐冷,我师父唐御弟正寻了镇子修整,要购些御寒之物,因怜我五百年未曾归家,予我几日探亲假,弟子才走到此处。” 那弥勒叹道:“金蝉子向来体贴心善。”又奇道:“这西贺牛州,乃是我西方佛教的极乐世界,难得悟空你在此地竟有故人?不知可是哪位尊者?” 悟空听了佛祖的话,心中震惊之下气血翻涌,是了,极乐世界,西贺牛州!西行最终之地!那他师父菩提老祖…… 悟空慌张问道:“佛祖在此地久居,弟子斗胆敢问,这极乐世界,可有一地,称灵台方寸山?” 弥勒佛闻言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悟空如今入我佛门,也学会问心了。” 悟空急道:“佛祖说得什么话来,俺老孙听不懂!” 弥勒佛乃指指大圣心口,道:“灵台方寸,大圣不是在向我问心么?” 又念了两句偈子道:“下界我佛弟子有云,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又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悟空啊,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如今你竟已懂得问心,甚妙,甚妙!” 这几句,说得悟空失魂落魄,目瞪口呆,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手脚发软,几乎不能自持。 弥勒佛拍拍猴子肩膀,叹道:“痴儿,痴儿!回吧!回吧!” 须臾间,调转云头,携彩云归去,只留大圣一人,痴呆呆,傻愣愣,站立当场。 悟空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懂,他心里想着当年祖师名号,嘴里念着方才弥勒佛那几句偈子,尤其一句“菩提只向心觅”,反反复复在口中念了多遍,一时心神大震,浑浑噩噩向前走了几步,却似有屏障一般,不得前行。 猛然间,猴子心中一股无名火翻腾而起,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他双目赤红,眼呲欲裂,抽出耳中如意金箍棒,挥棍子就想硬闯进这西贺牛州,砸烂这唬人的“极乐道场”! 只是举起棍子的瞬间,猴子手腕上六颗珠子穿成的手串儿一下露了出来,唐御弟胖和尚那担忧关切的眼神,一下子出现在大圣的脑海里,猴子止不住心中酸楚大盛,委屈得收不住,身子抖作一团,遂收了棍子,掉转筋斗云,用袖子一捂脸,嚎啕大哭而去。 西海涛声依旧,久久之后,大圣的背影已经再不看不见了,云层上空又显出两个人来,一僧一道,那僧正是弥勒。 大肚和尚一叹:“老道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悟空哭的,我这旁人都听着心酸,你于心何忍?” 那道士须发皆白,一甩手中拂尘,叹道:“唉,时也,运也,命也。天道如此,他命如此,我又如何能插手。”又道,“你以为这猴子是为了我哭?”却原来,此人正是悟空启蒙祖师,菩提道祖。 弥勒奇道:“哦?不正是你伤了你徒弟的心?” 菩提老道眉毛一挑:“这个徒弟,输给金蝉子啦,唉。为他人做嫁衣,一场空,走吧走吧,回家,喝酒!” 弥勒乃嗤笑道:“净说这等无情无义的话!猴子得了空暇,还不是第一个就来见你?你有甚好酒,当年你这弃徒在山上给你酿的猴儿酒,不是早被喝光了?” 菩提心里一软,嘴上强硬,回击道:“不是正有你这未来佛,且去来日偷得几瓶好酒,乐以度日,也比偷人家凡间和尚的诗,提前回来念强似百倍。” 弥勒一甩袖子:“不为了点化你这顽徒,我何苦来哉!你这人好不讲理,怪不得兜率宫老倌儿也不待见你!” 菩提应付道:“行行行,好好好,总归都是悟空欠你们的。你们且好好算算,等金蝉子过几日回来,叫他给你们封个大礼包!”反正如今徒弟归他了,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哼。 两人一路拌嘴,回了灵山。 可怜大圣,对此毫不知情,只觉前半生都化作泡影,竟似一场空一般,冷冰冰寒彻透骨,只想着寻那一点世间仅有的亮光,风驰电掣一般,直奔西番哈密国山中小城。 这一路往返折腾,路也不近,悟空到时,凡间已经天色大亮,将近中午,悟空降落云头,推开卧房门闯了进去,却见室内空旷安静,被褥整齐,人影皆无。 悟空大惊失色,冲了出来,又去浴房,厨下四处寻找,竟真的人影皆无,屋子干净的,跟无人居住一样,师徒带来的行李,也不见。 就连院子里,那些放海物的大缸,也消失了。 猴子腿脚一软,跌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脑子僵作一团。 昨日晚上,他还坐在这吃了饭,师父就坐在他身边,嘴里一直念叨他,还要替他夹菜添饭,那时候他心里虽高兴,也略微有些嫌烦,老觉得师父太啰嗦,又巴不得师父这么啰嗦一辈子。 可是如今,灶台冰冷,人和行李踪迹皆无,师父是诓骗了他走,然后带着敖玉独自离开了么? 猴子把脸深深埋进手掌,心中绞痛,却觉得如今眼内心中干枯荒芜,已经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了…… 大圣正兀自难过,只听得角门处传来脚步声,又有锁头响声,可怜大圣猛地抬起头来,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拳头紧紧握着,浑身发抖,期待地看向角门。 落锁声闭,一声音道:“都给我吧,小心些,莫跌落脏了果品!你先回。”门一开,走进一灰衣小厮,手里拎着两个篮子。 猴子一闭眼,沁出一颗泪来,一颗悬吊的心也沉沉地落回腹中,坠向无边深渊…… 那小厮没提防院子里有人,初时唬了一跳,细看,原来是圣僧大徒弟,赶紧快走几步,放下篮子,施礼道:“见过大师!这是圣僧交代送来的果品,请大师验看!” 悟空猛地睁开眼,两只火眼金睛,迸发出无限光亮来,颤声道:“我师父呢?” 那小厮见猴子两眼通红,须发皆张,形容可怖,不由得心里一抖,但一想眼前圣僧高徒,那是能见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人,岂能是那凶人恶人,仍老实沉稳道:“圣僧早晨去了城主府,之后出来便逛街去了,具体去了何处,小的也不知,大师赎罪!” 猴子又急切问道:“我师父可说何时回来?”还是不回来了…… 那小厮便道:“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掌柜的说了,大师吩咐午前准备些果品放在廊下,又叫下午再送些菜品来,想必中午晚上是要回来用膳的。” 猴子突然觉得天宽地阔,浑身发软,他忍不住脚底下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边门柱,才未曾跌倒,又问:“你是如何进来的?”他记得昨晚走时,特意用金箍棒把院子重新画了一遍的。 小厮便掏出一个布包,道:“圣僧叫掌柜的给了这个,说带上了,自然就畅通无阻,只是吩咐不可私下打开,过后也还是要还的。” 猴子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原来里面是一团金灿灿的猴毛,理得整整齐齐,辫成了一个小辫子模样,两头用红绳扎着…… 悟空眼睛一热,又想要哭,强忍住了,把布包包好,还给了小厮。 那小厮看了猴子几眼,小心翼翼道:“大师,你眼睛发红发肿,可是病了?要不要去荣老大夫那里看看?”把布包谨慎地揣了回去,又道:“免得你师父挂心。” 猴子一愣,是了,他这样形容狼狈的回来,且才过了一晚,师父一定会担心,悟空心里一软,到头来八百年须臾而过,世间终于有了心疼他的人。 大圣淡然道:“无事,赶路太急,风吹的,”停了下又道:“我身上还有差事,这就要走了,烦请小施主替我做一事。” 那小厮紧忙道:“大师何必客气,请讲当面。” 157.结界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悟空凌空站在西海边上,水声聒耳,前方就是西贺牛州, 猴子竟有些近乡情怯了。 他止步不前,站在云中远远眺望。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他在那里度过十多年修道时光,认了师父, 有了师兄, 学了一身本事, 此刻只要他再飞一下, 降下云头, 就能回到那个五百年里,和花果山一样,几乎夜夜都能梦到想到的地方了 。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又一次坠下腮边。 大圣心中犹豫忐忑,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这一遭, 当年菩提老祖说过,再不会认他,且五指山下五百年, 初时他日日哀嚎, 夜夜祷告, 都无人回应, 他的心渐渐就冷了,如今再来,他真的能进去斜月三星洞的门吗? 正在踌躇,忽然见迎面一朵彩云飞来,烟雨朦胧之间,有人唤道:“前方可是悟空?” 猴子心中一惊,恍惚间竟以为是菩提老祖在唤他,抬头望去,却见那人大耳方颐,坦胸露肚,笑盈满腮,却正是那弥勒尊佛。 悟空见了,忙拜道:“弟子见过东来佛祖,未曾回避,失礼,失礼。” 弥勒佛笑呵呵的道:“不知悟空到我西天地界,所为何来?此时正应保着那金蝉子西来才是啊!” 咋就自己来了呢,这死孩子! 悟空心中一紧,不知如何回答,思前想后乃道:“这几日,东土天气渐冷,我师父唐御弟正寻了镇子修整,要购些御寒之物,因怜我五百年未曾归家,予我几日探亲假,弟子才走到此处。” 那弥勒叹道:“金蝉子向来体贴心善。”又奇道:“这西贺牛州,乃是我西方佛教的极乐世界,难得悟空你在此地竟有故人?不知可是哪位尊者?” 悟空听了佛祖的话,心中震惊之下气血翻涌,是了,极乐世界,西贺牛州!西行最终之地!那他师父菩提老祖…… 悟空慌张问道:“佛祖在此地久居,弟子斗胆敢问,这极乐世界,可有一地,称灵台方寸山?” 弥勒佛闻言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悟空如今入我佛门,也学会问心了。” 悟空急道:“佛祖说得什么话来,俺老孙听不懂!” 弥勒佛乃指指大圣心口,道:“灵台方寸,大圣不是在向我问心么?” 又念了两句偈子道:“下界我佛弟子有云,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又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悟空啊,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如今你竟已懂得问心,甚妙,甚妙!” 这几句,说得悟空失魂落魄,目瞪口呆,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手脚发软,几乎不能自持。 弥勒佛拍拍猴子肩膀,叹道:“痴儿,痴儿!回吧!回吧!” 须臾间,调转云头,携彩云归去,只留大圣一人,痴呆呆,傻愣愣,站立当场。 悟空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懂,他心里想着当年祖师名号,嘴里念着方才弥勒佛那几句偈子,尤其一句“菩提只向心觅”,反反复复在口中念了多遍,一时心神大震,浑浑噩噩向前走了几步,却似有屏障一般,不得前行。 猛然间,猴子心中一股无名火翻腾而起,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他双目赤红,眼呲欲裂,抽出耳中如意金箍棒,挥棍子就想硬闯进这西贺牛州,砸烂这唬人的“极乐道场”! 只是举起棍子的瞬间,猴子手腕上六颗珠子穿成的手串儿一下露了出来,唐御弟胖和尚那担忧关切的眼神,一下子出现在大圣的脑海里,猴子止不住心中酸楚大盛,委屈得收不住,身子抖作一团,遂收了棍子,掉转筋斗云,用袖子一捂脸,嚎啕大哭而去。 西海涛声依旧,久久之后,大圣的背影已经再不看不见了,云层上空又显出两个人来,一僧一道,那僧正是弥勒。 大肚和尚一叹:“老道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悟空哭的,我这旁人都听着心酸,你于心何忍?” 那道士须发皆白,一甩手中拂尘,叹道:“唉,时也,运也,命也。天道如此,他命如此,我又如何能插手。”又道,“你以为这猴子是为了我哭?”却原来,此人正是悟空启蒙祖师,菩提道祖。 弥勒奇道:“哦?不正是你伤了你徒弟的心?” 菩提老道眉毛一挑:“这个徒弟,输给金蝉子啦,唉。为他人做嫁衣,一场空,走吧走吧,回家,喝酒!” 弥勒乃嗤笑道:“净说这等无情无义的话!猴子得了空暇,还不是第一个就来见你?你有甚好酒,当年你这弃徒在山上给你酿的猴儿酒,不是早被喝光了?” 菩提心里一软,嘴上强硬,回击道:“不是正有你这未来佛,且去来日偷得几瓶好酒,乐以度日,也比偷人家凡间和尚的诗,提前回来念强似百倍。” 弥勒一甩袖子:“不为了点化你这顽徒,我何苦来哉!你这人好不讲理,怪不得兜率宫老倌儿也不待见你!” 菩提应付道:“行行行,好好好,总归都是悟空欠你们的。你们且好好算算,等金蝉子过几日回来,叫他给你们封个大礼包!”反正如今徒弟归他了,从头到脚,从上到下!哼。 两人一路拌嘴,回了灵山。 可怜大圣,对此毫不知情,只觉前半生都化作泡影,竟似一场空一般,冷冰冰寒彻透骨,只想着寻那一点世间仅有的亮光,风驰电掣一般,直奔西番哈密国山中小城。 这一路往返折腾,路也不近,悟空到时,凡间已经天色大亮,将近中午,悟空降落云头,推开卧房门闯了进去,却见室内空旷安静,被褥整齐,人影皆无。 悟空大惊失色,冲了出来,又去浴房,厨下四处寻找,竟真的人影皆无,屋子干净的,跟无人居住一样,师徒带来的行李,也不见。 就连院子里,那些放海物的大缸,也消失了。 猴子腿脚一软,跌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脑子僵作一团。 昨日晚上,他还坐在这吃了饭,师父就坐在他身边,嘴里一直念叨他,还要替他夹菜添饭,那时候他心里虽高兴,也略微有些嫌烦,老觉得师父太啰嗦,又巴不得师父这么啰嗦一辈子。 可是如今,灶台冰冷,人和行李踪迹皆无,师父是诓骗了他走,然后带着敖玉独自离开了么? 猴子把脸深深埋进手掌,心中绞痛,却觉得如今眼内心中干枯荒芜,已经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了…… 大圣正兀自难过,只听得角门处传来脚步声,又有锁头响声,可怜大圣猛地抬起头来,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拳头紧紧握着,浑身发抖,期待地看向角门。 落锁声闭,一声音道:“都给我吧,小心些,莫跌落脏了果品!你先回。”门一开,走进一灰衣小厮,手里拎着两个篮子。 猴子一闭眼,沁出一颗泪来,一颗悬吊的心也沉沉地落回腹中,坠向无边深渊…… 那小厮没提防院子里有人,初时唬了一跳,细看,原来是圣僧大徒弟,赶紧快走几步,放下篮子,施礼道:“见过大师!这是圣僧交代送来的果品,请大师验看!” 悟空猛地睁开眼,两只火眼金睛,迸发出无限光亮来,颤声道:“我师父呢?” 那小厮见猴子两眼通红,须发皆张,形容可怖,不由得心里一抖,但一想眼前圣僧高徒,那是能见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人,岂能是那凶人恶人,仍老实沉稳道:“圣僧早晨去了城主府,之后出来便逛街去了,具体去了何处,小的也不知,大师赎罪!” 猴子又急切问道:“我师父可说何时回来?”还是不回来了…… 那小厮便道:“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掌柜的说了,大师吩咐午前准备些果品放在廊下,又叫下午再送些菜品来,想必中午晚上是要回来用膳的。” 猴子突然觉得天宽地阔,浑身发软,他忍不住脚底下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边门柱,才未曾跌倒,又问:“你是如何进来的?”他记得昨晚走时,特意用金箍棒把院子重新画了一遍的。 小厮便掏出一个布包,道:“圣僧叫掌柜的给了这个,说带上了,自然就畅通无阻,只是吩咐不可私下打开,过后也还是要还的。” 猴子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原来里面是一团金灿灿的猴毛,理得整整齐齐,辫成了一个小辫子模样,两头用红绳扎着…… 悟空眼睛一热,又想要哭,强忍住了,把布包包好,还给了小厮。 那小厮看了猴子几眼,小心翼翼道:“大师,你眼睛发红发肿,可是病了?要不要去荣老大夫那里看看?”把布包谨慎地揣了回去,又道:“免得你师父挂心。” 猴子一愣,是了,他这样形容狼狈的回来,且才过了一晚,师父一定会担心,悟空心里一软,到头来八百年须臾而过,世间终于有了心疼他的人。 大圣淡然道:“无事,赶路太急,风吹的,”停了下又道:“我身上还有差事,这就要走了,烦请小施主替我做一事。” 那小厮紧忙道:“大师何必客气,请讲当面。” 悟空乃道:“我是中途回来探望师父,如果让他知道了,恐要责备我耽误差事,烦请小施主保密,不要告诉我师父,我曾回来过。” 小厮满口答应:“这有何难,大师自去便是。” 悟空便道:“那你且去吧,原样锁了院门就成。” 小厮一迟疑,又想起,掌柜的说圣僧大徒弟乃是会飞的,便兴冲冲施个礼,把水果拎到廊下,毫不犹豫的走了。 若走快些,回头时,大约能见到大师飞至空中的身姿吧? 小厮出了角门,猴子一个跟头翻到院中,掏出金箍棒来,舞的呼呼生风畅快淋漓,只是怕打坏了东西,克制着耍了几下,猴子就收了招式,又一头钻进卧房,扎进床上被中,把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 暖和!整个人都懒洋洋暖融融起来...... 只是他眼前一晃,嗯?枕下怎么露出一角白来? 猴子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经文纸,上面几行炭字:“悟空,师父上午出门,先去城主府,再去逛街,带着敖玉和行李。不知你何时回来,特留此条。你回来不见人也莫怕,饭菜在锅里,水果在廊下,吃饱了洗澡再睡。师父留。某年某月某日。” 后面又是几行淋漓的墨鱼汁写成的小字:“师兄,师父的纸条本来要贴在卧房门上,我怕被风刮跑了,特意藏在这里。你现在看到了,有没有感动到哭鼻子?哦,还有,厨下灶里的火被我偷偷熄了,师父粗心,留了火种,万一起火咋办?对吧?我这个师弟是不是特别贴心仔细?师弟留,同年同月同日。” 好大圣,气哼哼,险险咬碎一口银牙! 庄凡叹了口气,能吃又能睡,早晚变成小胖猪儿,顺手把小徒弟往袖子里一揣,又掏出皮裘,把自己裹得紧紧地,连帽子也带上,怔怔地发起呆来。 悟空走的第一天,想他。 庄凡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赶紧啐了自己一口!大老爷们儿矫情个啥,一撩衣摆,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进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庄凡却见敖玉围在他左手手腕上,和新穿的十八子手持混在一处,酣睡不醒。 庄凡抬起手腕就着清早的阳光一瞧,徒弟龙鳞银光闪闪,线条流畅优美,龙头霸气十足,竟是条非常帅气的手链了。 自己收的傻徒弟,也不能嫌弃,庄凡自顾自的起床去洗漱,顺便还给敖玉撩了几把清水,大致擦洗了一下。 之后穿衣做饭吃饭,这小不点儿一直也没醒,庄凡也不管他,随徒弟睡去,自己忙自己的。 昨晚悟空回来,说菩萨已经答应收了赵五,庄凡自是要给老城主送个信,他换上来时那身破旧的青色僧衣,蹬上草鞋,把昨天去城主府路上买的尖顶草帽带上,其余行李和袈,裟环杖都放回十八子中,这才推开角门,顺着邸店中的小路,向前面走去。 庄凡特意出来的晚些,此时日上三竿,店中安静的很,庄凡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前面大堂,小二正在洒扫,见到庄凡,连忙过来招呼。 庄凡施礼道:“小施主,不知掌柜的可在?” 小二道:“掌柜的一大早被家里长辈叫去了,还未回。” 庄凡便道声打搅,看来叫掌柜的传信是不成了,那就自己溜达着去吧。 只是他才出了邸店大门,还未曾走几步,可巧就见邸店掌柜的迎面气喘吁吁的快步走来,便站住了跟他打招呼:“赵施主!” 掌柜的一门心思往邸店走,根本没分神往两边看,再加心中思绪烦乱,冷不丁庄凡唤他,竟把他吓了一跳,“嗷”的一嗓子窜到了另一边,惊魂未定的抬头看过来:“……” 好丢脸、时间能不能倒流、咱们重来一回吧圣僧? 庄凡:“……”自己今天打扮的很吓人?他把草帽沿往上抬了抬,无语地看着赵掌柜。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掌柜的连忙过来见礼:“失礼失礼!小人一时失神,失态了,有没有惊到圣僧?” 庄凡乃道:“是贫僧唐突了。” 掌柜的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又问,“圣僧这是何往?”,左右看了下,一脸敬畏的道:“怎么不见圣僧两位高徒?” 他刚听老城主说了昨晚的事,此时一脑袋“他五叔是个妖精”,“圣僧二徒弟是条龙”和“他五叔被圣僧大徒弟带到南海观音那里修行去了”这么几个劲爆的消息。 这些消息,哪个都比昨天“东土大唐唐王御弟圣僧住在了自己的店里”要重锤得多。 毕竟圣僧身份再高,那也是个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肉体凡胎。 可那什么龙啊,妖精啊,能把妖精和龙制住的会飞的圣僧大徒弟啊,谁听过?谁见过?听得赵掌柜的此刻心里还在哆嗦呢。 幸亏此刻圣僧俩徒弟都不在他身边,否则赵掌柜的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跪地下。 庄凡便笑了,道:“小徒淘气,玩儿去了。贫僧这是要去城主府,去见老大人。” 掌柜的一听,眼睛一亮:“可是我五叔有消息了?” 昨天城主府的宴席,掌柜的帮着操办了食材,只是并没有入席,忙活完就回家了,今天一大早他三爷爷才把他叫去,给他说了昨天发生的事儿,叮嘱他一定要把圣僧师徒三人伺候好了,千万不可怠慢,说完了话,就一脚把他踹出去了,还叫他快点儿走,路上不要耽搁,过分到令人发指。 庄凡点头应道:“不错。”别的也没多说。 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儿:“看来是好消息了,那我陪着圣僧去吧!” 庄凡也不便推辞,两人便慢慢走了过去。掌柜的本想去叫马车来,被庄凡十分坚决地推辞了,昨天颠的如今屁股还在疼,还是不要虐待自己了。 不多时来到城主府,也没用门子通报等候,掌柜的直接带着庄凡向里走,另有小厮飞奔入内通秉,没走多远就见老城主提着衣角快步相迎,大约昨日没怎么睡好,一双眼睛熬得通红,老远见到庄凡便唤道:“圣僧!圣僧!哎呀哎呀,烦劳圣僧了!” 庄凡连忙站住脚施礼:“见过老大人!”二人把臂同行,老城主忐忑的问道:“不知圣僧高徒昨晚……” 庄凡便点头,把昨晚悟空回来说的话学给老城主听,只略过了菩萨讨药的那一段儿,那个纯粹属于跟菩萨的内部交流,就不跟老城主提了,免得他们犯难。 只这样,也叫老城主老怀大慰,落座后捋着胡子感慨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不知我那侄子,现在情形到底如何?可否给他娘捎个信?” 老城主叹口气:“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只是他娘毕竟养了他这么大,热辣辣的突然人走了,一时……”他嫂子年纪也大了,人一老,性子就有些执拗,也爱胡思乱想。 庄凡点点头,道:“菩萨另派了我大徒弟差遣,他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看赵五有没有叫他捎带什么东西信件。”据昨日赵五他娘说,赵五也略认识几个字,能提个笔。 老城主连连作揖,感激不尽。 两人又闲话几句,庄凡便要告辞,又说自己要在城中修整几日,可能出来走动购物,希望不会饶了城中宁静。 老城主心领神会,道圣僧自便即可,二人告辞不提,老城主转身便叫约束手下,不叫打搅圣僧休憩,一律不得去邸店跨院拜会,街上见了也只做不识,众人自是领命,又一层层吩咐下去,严令不得搅扰。 158.功德金光没了 新年快到啦,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 庄凡肚子里啐他, 只因昨天敖玉进门是个人形, 这老东西眼见着没勾搭着唐僧说了自己二徒弟小白龙的坏话, 就一大早的来给悟空添堵, 忒坏!里挑外撅的, 这落伽山老山神忒不是个玩意儿! 庄凡也不翻脸,笑呵呵拉过悟空, 揉揉他脑袋, 把这炸毛猴子捋顺了, 才道:“这是我大徒儿孙悟空, 昨日累得狠了, 来时还在昏睡,故此老人家未见。此子顽皮性燥, 最是孩子气, 老人家勿怪。” 师父这话说了, 猴子岂有不淘气的,嘻嘻哈哈上前, 揪了老庙祝花白的胡子, 抽了他的腰带绑在自己额头上, 又要抢手串拆了打鸟, 在廊上上蹿下跳的, 活活一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 直把老山神逗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 深恨自己嘴欠。 庄凡也不拦着,也不训孩子,过了一会儿,见悟空出了气,过了兴头,才道:“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等师徒三人也要出发了,就先不陪你玩耍嬉戏了。” 简直把老庙祝气得倒仰:谁要你们陪着玩儿了!呸!谁玩儿了!只是还没完成菩萨吩咐,少不得遮掩一二,说句淘气,又勉强赔了笑脸道:“圣僧不急,用过斋饭再行吧!” 庄凡也不推辞,小童儿气哼哼上了斋饭,庄凡看着猴子不再叫他去撩闲,师徒三人安静的用了早饭,又收拾了行李,正经准备要走。 临走时,果然老庙祝前来相送,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意思是我友善好客,不忍见你们师徒三个太穷就这么离开,故此这里有啥啥啥,送与圣僧了。 庄凡一看,里面有一顶皮裘,绒毛厚实柔软,入手暖和又轻柔,瞧着就不是凡品,又有粮食被褥若干,庄凡心笑,这菩萨准备的还挺齐全,这些凡间物,想来紫竹林是没有的,故此昨日没有带给他,才托了这么一个老山神过来。 庄凡自是不会客气,叫敖玉把东西全部打包,又把悟空前日打的虎皮掏出来,要赠予庙祝:“老丈,小僧远道而来,身无长物,这虎皮是小僧徒弟亲手打来,又亲手剥制,老人家不要嫌弃,收下吧!过几日天气寒冷,也好垫在身下做个褥子。” 上好的皮裘都有了,还留着这没鞣制的虎皮干甚,在行李里捂了一天,昨天又给悟空在地上铺了小半天,不是泥就是土,都快臭了。而且熟个皮子,至少要二三十天,就冲菩萨这遍地安插人手监控的样儿,也不能让唐僧停留那么久不动弹,就专为等着块虎皮。 悟空和师父心意相通,笑嘻嘻的从庄凡手里接过虎皮,往那老头儿怀里一丢,道:“收着收着!莫要客气!” 老山神被虎皮蒙个正着,一下被灰土迷了眼,又被臭气熏个趔趄,手忙脚乱的把虎皮从脸上薅下来,却发现师徒三人已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可气!可恼!老山神气呼呼的现了原身,收了庄园幻象,揪着块脏皮子,自顾自回落伽山跟菩萨告状去了,连勉力西行,不可懈怠的话也忘了跟唐僧提一提。 庄凡师徒三个也不回头,快步行了有半里来地,到了一处山坡顶处,这才停下,回头一瞅,果然庄园已经消失不见,庄凡自是心里有数,悟空也早已看破庙祝真身,只有小白龙被吓了好大一跳:“莫不是进了妖精窝!?” 这傻话只把悟空笑个倒仰:“哪家妖精这么慷慨,又送饭又送铺盖的!”一块破虎皮就给走人了。 小白龙又羞个大红脸,拿手指头挠挠脸,转头去问师父:“那这老头儿是嘎哈的啊师父?”莫名冒出的一股大碴子味儿,叫庄凡听了,十分亲切。 可惜小白龙一头黑发,在头顶束得整整齐齐,还带着白玉冠,不好揉上一揉,庄凡暗道可惜:“此地已经到了西番哈蜜国,那老者见到我却一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长安官话,岂不惹人生疑,估摸是菩萨派来的小神,”扭头问猴子:“悟空可看出此人来历?” 庄凡倒是继承了原身的口音,开口说话一点儿东北味都听不出来,从没露馅儿过。 悟空把金箍棒从耳朵里掏出来,往肩膀一扛,配着一身披挂,瞅着就杀气腾腾,简直像个赳赳武夫:“看身形矮墩墩,估摸着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 小白龙一拍手,欢快道:“是了是了!那群土地,个顶个儿的小矮子!”又道:“师兄的火眼金睛,果然名不虚传!” 悟空瞅着自己傻师弟那一脸的羡慕,冷哼一声,跑到前方探路去了,庄凡摇头叹口气,要不说敖玉这孩子傻乎乎,专门戳人家小伤疤,也不想想他师兄这火眼金睛是咋来的。 拍拍小白龙肩膀,庄凡叫这傻孩子把行李都收到十八子手串里去,自己则追着大徒弟去了,反正荒山野岭也没旁人,自是怎么轻快怎么走,也不用背着个箱子装模作样,这林间道路崎岖,枝繁叶茂,骑马也不甚方便,顾得了上头顾不得下头,还不如十一路来得稳当便捷。 敖玉很快收了行李,一路小跑追上师父师兄,三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途枯燥无趣。 溜溜达达走了半个时辰,即便此时天气寒冷,庄凡也额头见汗,微微气喘,悟空见了便问:“师父可是累了?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敖玉也凑过来:“师父我驮着你走吧!咱们还能走快点儿!”被他大师兄弹个脑瓜镚儿,委委屈屈的缩回去了。 庄凡站定了挥挥手:“这不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么,走走无事。” 他站在那儿拿袖子擦擦汗,揪起衣角给自己扇风,原地抬头瞅瞅,四周树高林深,草木幽静,此时已是深秋,秋风徐来,落叶缤纷。 庄凡扭头对猴子说:“悟空啊,咱们不能这么往下走了,马上就入冬了,虽然菩萨给了些棉被皮衣和粮食,但好些东西他也不懂,都没备齐。你且去哨探一下,看四下里何处有比较大的城镇,咱们师徒三人先去补齐了装备,再走不迟!再者师父答应让你回花果山探个亲,你还没去呢,这会儿有了你师弟,你且放心去个几日!等你回来,师父也买好东西了,咱们再走不迟!” 猴子拄着棍子哼哼唧唧:“师父,菩萨心善,说了帮着照看,肯定不会食言。” 庄凡笑眯眯:“让你把师父安顿好了再走,这样可好?”明明归心似箭,还要撒娇,小屁孩儿! 敖玉又探头过来:“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把师父照顾好了,保管你回来,一根毛都不带少的!依旧白白胖胖!” 要不是老庄家向来不提倡打孩子,此刻小白龙肯定能享受一下什么叫混合双打。 悟空揍完师弟神清气爽,起身收拾一下衣裳,就要飞,庄凡唤他过来,把哎呦哎呦的小白龙也拉过来,俩孩子排排站,一对比这相貌,就忍不住咂咂嘴,对猴子道:“悟空,你如今已是太乙散仙,何时能脱胎换骨,修得仙体?” 悟空知道早上那土地的话叫师父挂怀了,乃笑嘻嘻道:“师父,徒儿乃仙石孕育所生,生来就是个猴儿胎,便是将来成仙成佛,怕也脱不了一个猴儿样哩。” 又凑过来把头靠在唐僧肩上,挤眉弄眼的撒娇:“师父切莫担心,你瞧师弟,人见了都叹一句玉树临风。可想俺老孙,那也有个诨名,叫做美猴王哩,师父昨日不也夸徒儿帅气?” 庄凡叹口气,再美那也是猴儿啊,不过又一想,西行路上,除了野地荒山豺狼虎豹,见得最多的还是妖精,他们才不在意对面的长啥样,只在乎能不能下锅当饭吃,等到取经完事,悟空也成佛了,谁还敢嫌弃他,他这是凡人当久了,脑筋劈叉了! 不由得自嘲的一笑,不再纠结于此,对悟空道:“是师父着相了,那你去吧,速去速归,便是没有城镇,边关集市也可,切莫跑得太远。” 猴子应承:“徒儿晓得了!”一个纵身上了筋斗云飞走了,远远传来一声:“敖玉守好师父!若有闪失,回来扒了你皮!” 吓得敖玉浑身一抖,猛地就想起了他堂弟东海龙王三太子的下场,脸都给吓白了。 小白龙一回头,庄凡一瞅,喝!那双大眼睛里俩大泡眼泪!忙安慰他:“你师兄吓唬你呢,师父能有什么事儿,来,你把昨天土地给的那金矿,拿出一块儿来。” 东西装得杂乱,小白龙在那掏啊掏的找了半天,哗啦一声,把六七块金子都给倒出来了,又手忙脚乱的往回装,庄凡心道,这一看就是没干过家务活儿,收拾东西一点儿条理也没有,自己还得慢慢教啊。 庄凡蹲下来,去拿那块儿金子,一不留神,差点儿把手腕子给闪了,可说呢,人头那么大一块儿金子,落地上哐嘡一声儿,把地面都砸个坑,能不沉? 敖玉道:“师父别动,放着我来!”一探身,单手就把那金子拿在了手中。 庄凡心道,行吧,你们都是大力士,问道:“敖玉可会炼制金子?” 敖玉摇头:“没学过,龙好珠宝,就那种亮晶晶的,对金子别无偏好。不过徒儿可试一试。” 庄凡又叫敖玉拿出一本折叠状的经书,拉伸两下示意,道:“炼制完了,把金子化成此样便可。” 金子做折叠书页状,称金叶子,四页金叶子合一两重,便于携带交易,这还是庄凡从书上学来的,如今正得用。 敖玉试了几回火候,不多时,一本金叶子就做好了,敖玉一口龙息喷上去降温,拿在手上给师父看,叫他放心摸。 庄凡一瞅,哭笑不得,却原来敖玉这死心眼儿,把金子炼成了方才那册经书的模样,半个字都不差! 小白龙闭着眼睛嘟嘟囔囔的告状:“师兄说了,要是他不在的这几天,师父你瘦了,他回来就要吃龙肉汤。” 庄凡啼笑皆非,摸摸敖玉睡得乱蓬蓬的脑袋,轻声问道:“饿不饿?” 敖玉摇摇头,他下午在宴席上毫不客气吃个饱,只因老城主瞧着小和尚稀罕,见敖玉饭量大,生怕招待不周,可劲儿吩咐给敖玉上菜,后来去后院儿他又混了一顿素点心溜缝儿,此刻肚子里还没消化完呢,就是渴睡得很,嘟囔了没两句,就靠着庄凡又迷糊起来,不一会儿又化作龙身,睡得鼾声四起。 庄凡叹了口气,能吃又能睡,早晚变成小胖猪儿,顺手把小徒弟往袖子里一揣,又掏出皮裘,把自己裹得紧紧地,连帽子也带上,怔怔地发起呆来。 悟空走的第一天,想他。 庄凡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赶紧啐了自己一口!大老爷们儿矫情个啥,一撩衣摆,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进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庄凡却见敖玉围在他左手手腕上,和新穿的十八子手持混在一处,酣睡不醒。 庄凡抬起手腕就着清早的阳光一瞧,徒弟龙鳞银光闪闪,线条流畅优美,龙头霸气十足,竟是条非常帅气的手链了。 自己收的傻徒弟,也不能嫌弃,庄凡自顾自的起床去洗漱,顺便还给敖玉撩了几把清水,大致擦洗了一下。 之后穿衣做饭吃饭,这小不点儿一直也没醒,庄凡也不管他,随徒弟睡去,自己忙自己的。 昨晚悟空回来,说菩萨已经答应收了赵五,庄凡自是要给老城主送个信,他换上来时那身破旧的青色僧衣,蹬上草鞋,把昨天去城主府路上买的尖顶草帽带上,其余行李和袈,裟环杖都放回十八子中,这才推开角门,顺着邸店中的小路,向前面走去。 庄凡特意出来的晚些,此时日上三竿,店中安静的很,庄凡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前面大堂,小二正在洒扫,见到庄凡,连忙过来招呼。 庄凡施礼道:“小施主,不知掌柜的可在?” 小二道:“掌柜的一大早被家里长辈叫去了,还未回。” 庄凡便道声打搅,看来叫掌柜的传信是不成了,那就自己溜达着去吧。 只是他才出了邸店大门,还未曾走几步,可巧就见邸店掌柜的迎面气喘吁吁的快步走来,便站住了跟他打招呼:“赵施主!” 掌柜的一门心思往邸店走,根本没分神往两边看,再加心中思绪烦乱,冷不丁庄凡唤他,竟把他吓了一跳,“嗷”的一嗓子窜到了另一边,惊魂未定的抬头看过来:“……” 好丢脸、时间能不能倒流、咱们重来一回吧圣僧? 庄凡:“……”自己今天打扮的很吓人?他把草帽沿往上抬了抬,无语地看着赵掌柜。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掌柜的连忙过来见礼:“失礼失礼!小人一时失神,失态了,有没有惊到圣僧?” 庄凡乃道:“是贫僧唐突了。” 掌柜的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又问,“圣僧这是何往?”,左右看了下,一脸敬畏的道:“怎么不见圣僧两位高徒?” 他刚听老城主说了昨晚的事,此时一脑袋“他五叔是个妖精”,“圣僧二徒弟是条龙”和“他五叔被圣僧大徒弟带到南海观音那里修行去了”这么几个劲爆的消息。 这些消息,哪个都比昨天“东土大唐唐王御弟圣僧住在了自己的店里”要重锤得多。 毕竟圣僧身份再高,那也是个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肉体凡胎。 可那什么龙啊,妖精啊,能把妖精和龙制住的会飞的圣僧大徒弟啊,谁听过?谁见过?听得赵掌柜的此刻心里还在哆嗦呢。 幸亏此刻圣僧俩徒弟都不在他身边,否则赵掌柜的真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跪地下。 庄凡便笑了,道:“小徒淘气,玩儿去了。贫僧这是要去城主府,去见老大人。” 掌柜的一听,眼睛一亮:“可是我五叔有消息了?” 昨天城主府的宴席,掌柜的帮着操办了食材,只是并没有入席,忙活完就回家了,今天一大早他三爷爷才把他叫去,给他说了昨天发生的事儿,叮嘱他一定要把圣僧师徒三人伺候好了,千万不可怠慢,说完了话,就一脚把他踹出去了,还叫他快点儿走,路上不要耽搁,过分到令人发指。 庄凡点头应道:“不错。”别的也没多说。 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儿:“看来是好消息了,那我陪着圣僧去吧!” 庄凡也不便推辞,两人便慢慢走了过去。掌柜的本想去叫马车来,被庄凡十分坚决地推辞了,昨天颠的如今屁股还在疼,还是不要虐待自己了。 不多时来到城主府,也没用门子通报等候,掌柜的直接带着庄凡向里走,另有小厮飞奔入内通秉,没走多远就见老城主提着衣角快步相迎,大约昨日没怎么睡好,一双眼睛熬得通红,老远见到庄凡便唤道:“圣僧!圣僧!哎呀哎呀,烦劳圣僧了!” 庄凡连忙站住脚施礼:“见过老大人!”二人把臂同行,老城主忐忑的问道:“不知圣僧高徒昨晚……” 庄凡便点头,把昨晚悟空回来说的话学给老城主听,只略过了菩萨讨药的那一段儿,那个纯粹属于跟菩萨的内部交流,就不跟老城主提了,免得他们犯难。 只这样,也叫老城主老怀大慰,落座后捋着胡子感慨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不知我那侄子,现在情形到底如何?可否给他娘捎个信?” 老城主叹口气:“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只是他娘毕竟养了他这么大,热辣辣的突然人走了,一时……”他嫂子年纪也大了,人一老,性子就有些执拗,也爱胡思乱想。 庄凡点点头,道:“菩萨另派了我大徒弟差遣,他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看赵五有没有叫他捎带什么东西信件。”据昨日赵五他娘说,赵五也略认识几个字,能提个笔。 老城主连连作揖,感激不尽。 两人又闲话几句,庄凡便要告辞,又说自己要在城中修整几日,可能出来走动购物,希望不会饶了城中宁静。 老城主心领神会,道圣僧自便即可,二人告辞不提,老城主转身便叫约束手下,不叫打搅圣僧休憩,一律不得去邸店跨院拜会,街上见了也只做不识,众人自是领命,又一层层吩咐下去,严令不得搅扰。 毕竟谁也不敢惹龙的师父生气。 自此庄凡便在城中溜达购物,整理食材,收拾行李,带着敖玉悠闲过了几日。 却说大圣,趁着凡间夜色,连夜赶路,却止不住悲声,哭了整整一路,老猿哀啼,闻者悲而泣血,不知惹了沿路多少游子离魂伤心落泪,几个散仙妖精惊魂失色。 猴子一路哭着到了紫竹林,也没停留,擦了两把眼泪,压低云头,见门口站着木吒,正睡饱了在看守门户,便把两瓶仙丹一丢,道:“不负菩萨所托,仙丹送到了,烦请惠安侍者转交。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木吒回话,转身驾着筋斗云,便飞过西海,奔着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飞去。 木吒一出门,就被孙悟空没头没脑的丢了两瓶仙丹,且这猴子说话虽依旧毫不客气,但却有礼得多了,简直叫木吒一呆,他又不知这仙丹用来干嘛的,只能捧着两个玉瓶去后山找他师父。 菩萨正在后山烧烤,只是多年不练,不是火大了就是火小了,弄了半天也没吃到嘴,正生气,见木吒来了,便问:“你师妹呢?”叫过来给为师烤海鲜! 159.新年大礼包 新年快到啦, 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迎接新的一年 虽然看起来比起别的老头儿身体好些, 气血旺盛些,也是个干干净净的凡人。 虽然身上功德金光只有淡淡一层,比不过那个药店的荣大夫功德金光厚到一副冲破屋顶的架势,但是身为官身, 这个赵城主说一句干干净净完全不为过。 那么,这个城主府里,诡异的被压制的妖气来自于哪里呢? 悟空拎着棍子, 在城主府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不想放弃,他师父还要在这座小城待上十来天,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将师父置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找不到这个妖精,他只能劝说师父离开, 去远一点的大城镇……但是猴子觉得自己开不了那个口, 他不想让师父失望。 大圣把火眼金睛用了又用, 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想沿着那微弱的被压制的一缕妖气, 找到那妖精的所在。 那头宴席上,庄凡已经发现自己大徒弟溜了,只留了个肉身闭着眼睛坐在那儿。 庄凡没做声, 见右手边敖玉困得脑袋直打晃儿, 一颗小光头前仰后合的, 也没去叫他,自己掐着时间,默默等了两刻钟,回头一看,坐在他左手边那里的,依旧是个眼皮下眼睛动也不动的躯壳。 见天色不早,残席已冷,外面城主府的小厮已经准备上灯了,庄凡便对老城主和众人道:“西行旅途漫漫,长夜孤寂,今日能得老大人款待,能与众君子相聚一堂,欢宴于此,实在是贫僧三生有幸!再次敬诸位,祝前愁尽去,生无长忧!” 众人皆抚掌称大善,满饮此杯。 庄凡同饮,清水一杯,他是不怕的。 敬完酒,庄凡向前一探身,低声道:“老大人,天色已晚,但贫僧还有些私事,想与你一叙,你看今日……” 老城主点点头,刚要说话,荣老大夫坐得离圣僧近些,老人家耳聪目明,忙起身先道:“今日甚欢,只是老朽不胜酒力,不能再饮,圣僧恕罪,请恕老朽先行告退。”又跟城主告辞。 二人客气一番,叫管家把荣老先生送走,老头儿转过脸来,冲其余几人挤眉弄眼努努嘴儿,大家心领神会,不一会儿纷纷起身告辞,都溜了。 老城主见人都走光了,吩咐下人掌灯,见昏暗的宴席厅内重新明亮起来,道:“圣僧不知有何事吩咐老夫,但讲无妨。只是此地狼藉,非清净谈话之所,斗胆请圣僧移步。” 庄凡心里苦笑,心说你这胆子抖得可不是地方,只希望你一会儿别晕过去,乃道:“无妨,此地无碍,烦劳老大人稍后。” 回头一戳敖玉,想叫敖玉去把他大师兄叫过来,只是敖玉此时已经陷入周公之乡不可回了,顺着他师父的力道,吧唧倒在地上,慢慢化作一条小龙,尺把长,摊于坐垫之上,一声呼噜打出来,吹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来。 庄凡脸腾就红了,一把把敖玉捞手里,顺手把鼻涕给他擦了,赶紧回头跟老城主道:“失礼失礼!” 好丢脸…… 再一看赵老大人,真的已经快晕过去了。 之前敖玉变回龙头那会儿,他正跟庄凡客气,没看着,这会儿敖玉在他眼前活生生大变活龙,虽然龙迷你一点儿,那也是龙啊! 其余正撤桌子的小厮摄于龙威,也哆哆嗦嗦的匍匐跪地,不敢抬头。 见众人惊慌,庄凡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毛嘟嘟的爪子:“师父,把师弟给我吧。” 庄凡眼睛一亮,猛地回头,他大徒弟双眼通红,坐在他身后,正冲他身出手来。 庄凡的心就放下来了,问道:“眼睛怎么了?”顺手把敖玉塞猴子手里。 大圣道:“无事。”就是用得有点儿多,眼睛有点儿累得慌。 顺手捋了捋敖玉光滑冰凉的脊背,见他依旧沉睡不醒,大圣探身,拿过他师父的茶杯,泼了里面的冷水,倒了一杯新的,摸摸杯沿见不烫手,只略温热些,直接就把敖玉塞了进去。 庄凡和老城主阻止不及,眼睁睁见着那小龙“嗷”了一嗓子,身子一展,水雾蒸腾过后,化作一白衣青年,头顶明珠,腰带玉佩,眼睛还没睁开就哭唧唧扑庄凡怀里了:“师父,师兄又欺负我!!” 庄凡冲老城主尴尬笑,老城主捋着胡子,目瞪口呆,下巴都合不上了。 大圣揪着敖玉耳朵把他拎过去,抽了敖玉后脑勺一记:“呆子!叫你看着师父,怎地又睡着了?” 敖玉捂着耳朵,本来还在吱哇乱叫,听悟空这么一说,顿时羞愧起来,可怜巴巴地道:“师兄,我是真困......”一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庄凡见二徒弟可怜,连忙来解围,道:“悟空,先不忙着训他。你先给老大人说说,可发现什么情况。” 猴子为啥元神出窍,庄凡几乎不用猜,肯定是在这府里发现异常了。 悟空点点敖玉额头,没在师父跟前戳破他的小心机,应了声是,转身对赵老大人道:“老倌儿,你这府中,可是有架葡萄?” 老城主正吩咐管家把小厮们先遣出去,听悟空问他,忙到:“正是正是,不知圣僧高徒如何得知?”这架葡萄在他后院儿种着,他宝贝得很,那葡萄架所在之地,府中一般小厮都进不去,今日圣僧三人来此,老城主只是在前院招待,并未曾带他们去过后面。 不过一想几人来历神通,老城主又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儿多余,心里一紧,又问道:“可是那葡萄架有何不妥?”生虫了? 葡萄架成精?庄凡呆了一呆,觉得神奇,这种藤本植物,在庄凡印象里,一直是弱的不行,他在各种神话故事里,从没听说有葡萄成精的! 猴子又道:“这葡萄,你养了几年了?” 老城主一捋胡子,皱着眉想了想,“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管家在老城主身侧提醒:“老爷,是十八年。” 老城主一拍手:“对对对,十八年前,那年城中爆发瘟疫,荣老大夫一力主张救治,老夫也舍不得治下百姓,期间前去探望,回府后不慎染病。老夫自幼怕苦,当时病中喝药,喝到几乎一心求死了,有一天,老妻突然说窗下长出一株葡萄,结了果子,滋味颇甜,哄我喝药,洗了葡萄给我吃,自此之后,竟慢慢好了。” 又叹道:“竟然有十九年了啊!自那年突然从院子里长出来之后,这葡萄年年结果,挂果时间也长,滋味我尝着,也比旁的好些,故此甚爱之。” 庄凡点点头,心道,莫不是葡萄精报恩? 果然猴子便道:“你这老头儿,福报不浅,竟然有妖精肯舍了肉身精华救你,不错不错?” 老城主和管家唬了一跳:“啥?妖精?” 赵老大人胆子都快抖出来了:“可可可不敢胡说,何何何何来妖精?” 悟空挠挠后脑勺,气馁道:“可说呢,我只找到了妖精分,身,却没找到妖精本人。老倌儿,难道你就没发现,你每年吃了这葡萄挂的果子,便精神充足,身体强健?” 又去问管家:“你家老爷,这十九年间,可曾生病?风寒拉肚,腹痛心疾?可曾有?可曾有?” 管家摇摇头,又瞅了他家老爷一眼,小声儿道:“老爷,您跟夫人,这么些年,倒是真没请过荣老大夫上门瞧过病。”每年冬日,无论多么冷,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就是这几年上了年纪,腰腹见胖,被夫人管着,不让吃太多甜的。 老头儿很想撅着胡子喊一句那是自己跟老婆子俩人身体好!可是想想他年轻时候,那副病秧子的身体,立马蔫吧了。 管家见老爷心虚不吭声,便拱手问道:“不知高僧可否告知,这,这葡萄精,是否,要要要,要除去?”旁边老城主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管家也觉得,葡萄精挺好的,不过毕竟是精怪之物,也不知道时间久了,是否对老爷有害,还是问问圣僧的好。 猴子挠挠腮帮,也愁:“逮着妖精再说吧,这妖精分,身在此,他本人自是跑不远的!”只不过俺老孙还没找着罢了。 庄凡一把拉住徒弟手腕:“悟空!” 猴子凑过来,“师父,可是累了?”磨蹭一天了,妖精也没找到,师父这小身板儿怕是挺不住,要不先回客栈休息? 庄凡心说,你瞅你师父是不是跟瞅小鸡仔儿似的,啥也没干坐一下午我就累了,小声道:“悟空,你把这妖精找出来,要做什么?”敖玉想凑过来偷听,被猴子头也没回地一巴掌拍得远远地。 猴子一脸茫然:“做啥?一棍子……”刚想说打死,又赶忙改口“敲晕!捆了送菩萨那儿去!”不是爱结果子给人吃么,去紫竹林,结个够! 就当他给菩萨送礼了! 庄凡道:“果真不伤他性命?”这葡萄精毕竟未曾伤人,庄凡不想悟空平白造了杀孽。 悟空一咬牙,点点头:“师父,怎么不信徒弟,我自是说话算数!” 庄凡这才放下心来,拉着猴子的手道:“悟空啊,你陪着师父一路西行,这一趟,何止万里之遥,咱们说不上还要遇到多少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你能不能答应师父一件事?” 猴子跪下来,趴在庄凡膝头,瞅着庄凡的眼睛:“师父你说!”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庄凡揉揉猴子脑瓜顶:“悟空啊,你答应师父,以后遇到妖精,你不先动手,行不行?” 猴子眼睛一转:“万一徒弟反应不及,没拦住,他们伤了师父怎么办?” 庄凡淡定一笑:“师父岂是那些小妖小怪伤的了的,你放心。”诸神护法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他凑过去,贴着猴子耳朵小声儿道:“只要你不先动手,以后跟妖精打官司,咱们就有理。你能做到,师父就答应你,以后路上遇见袭击咱们的豺狼虎豹,你随便打。” 这年头没有什么动保协会,行走野外,这些野兽都是预备粮,你不吃他,他就要吃你,所以庄凡叫悟空随便打不用客气。 猴子眼睛一亮:“果真?” 庄凡点点头,淡定道:“当然。不过不许伤人,也不许先与妖精动手。但要是真有妖精伤了师父,你也别慌,一棍子打死就是了,敢阻拦咱们师徒西行者,诸妖皆可杀。无论这妖精有什么后台,师父都给你撑腰。” 他也不是圣人,专门送上门给人欺负的。 他就不信因为打死个把偷跑下界还想吃他的坐骑,那些大能能阻了他去西天,好歹唐僧他也是人皇和如来佛祖的专职快递小哥好不好,比顺丰牛掰多了。 猴子叫庄凡说得心头一热,抓着庄凡衣角,喊了声“师父!”眼里竟落下泪来。 敖玉脆脆答应一声:“徒儿知道!”,把那金经书在手里颠了两下问道:“师父,那这个丢了,还是融了重做?” 这败家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庄凡没忍住,冲傻徒弟后脑勺拍了一记:“好好儿留着,不行弄丢弄破弄脏了!师父有用!”多拍两下能不能把这傻孩子拍灵巧点儿? 见师父喜欢自己做的经书,敖玉喜滋滋的摇头晃脑把金经书收了起来,继续在那儿炼金叶子,不一会儿,身边就放了一沓,着实土豪。 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家贵公子,偏偏每每露出完全不能看的傻乎乎的笑容,庄凡淡定的咳嗽了一声,也许看着看着,他就习惯了呢? 悟空一个筋斗云上了天,却没敢翻跟头,因为师父说了,莫跑太远,四下里张望几个来回,西番国实在不大,只在东南处,有个小小城池。 其他方向,不过零散分部着几个小村子,别说集市,便是人口也没有多少,几亩薄田,养活些庄户人家,阡陌交通,连正经的路都没有一条。 悟空便飞去那城池看了,人口也是不多,街道甚少,没什么寺庙,好在有家客栈可以落脚,米店药店布店也是有的,零散的分布在城里,腿脚快些的,半下午就能走完一个城。 好在民风十分朴实,民众虽穷些,面上却不带愁苦之色,大人们多在做工,没入学的稚龄孩童肆意在街上玩耍奔跑嬉闹。 悟空在半空溜达的时候,遇见几只肥猫在屋顶懒洋洋的晒太阳,见了猴子,动也不动,咪呜两声便不做理会,或者懒洋洋的翻个面儿,露出肥胖的肚皮来。 另有散养的狗子,倒是精神的很,汪汪汪的追着跑了半天,被几个玩耍的娃子见到了,喊一声“大黄”,“旺财”,便掉转头,把尾巴甩得风火轮一般,找小主人去了。 悟空去客栈瞅了瞅,因这个小城并非处于交通要道,此地也没什么特产,过路的大商队不多,因此客栈十分简陋。 上下打量个遍,又见了进进出出的人,高声大气呼呼喝喝的,多有粗鲁不堪,不像个安静之所,大圣着实不太满意,想着寻个城里的富户,找间洁净些的屋子给师父借宿,想了想,也没敢自己替师父做主拿主意,调转云头,飞回去找师父了。 难得此处十分平静,悟空不在这会儿功夫,也没什么野物妖精来闹事,庄凡也没四下溜达,老老实实坐在蒲团上,翻着经书认字儿打发时间。 敖玉已经做好了百十册的金叶子出来,想到这时候金子的购买力,庄凡颠颠那打金子,觉得已经够用,就打发他自己玩儿去了。 毕竟他们是西去取经,不是购物郊游,大面儿上,还是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的。 打扮得金碧辉煌跟暴发户似的,一路招摇过市,去西天取经?庄凡身子一抖,把脑子里的画面打碎,算了吧,他觉得他跟佛祖审美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过这大唐的金叶子拿回现代,不晓得算不算古董,卖了换钱,能买多少好吃的啊! 素了好几天的庄凡正畅想“未来”,冷不丁就听腹内轰鸣作响,他饿了…… 唐御弟哀伤的叹了口气:唉,饭菜里没有油水,一肚子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纤维,又天天暴走,能不饿得快嘛!都说御弟白胖白胖的,他估摸着再这么走下去,也胖不了几日了。 他揉揉肚子,也不知道大徒弟什么时候能回来,之前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行李里如今只有粮食,只是这里林深草盛,又是天干物燥的秋日,他可不敢在这儿野炊,万一火星燎原,引发山火,这年头只能指望老天爷降雨了。 庄凡瞅瞅不远处那正站在树枝上远眺的傻龙,或许他应该问问,敖玉会不会行云布雨?唔,还是不要了,今天路上聊天,这孩子一提到跟龙宫有关的事就闭口不言,他这个师父还是体贴一点吧。 庄凡正在那里胡乱瞎琢磨,就听敖玉嗷嗷喊:“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我在这儿那~~~~” 庄凡抬头一瞅,树枝乱晃,哗哗啦掉下好多落叶,那傻子站在树枝上一边挥手一边乱蹦乱喊,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 唐御弟一捂脸,他在地上都能看见,敖玉脚底下那根树枝子,已经断了! 果不其然,只听“咔嚓”一声,又听得好大一声惊恐的尖叫“师父啊啊啊啊!” 庄凡惊出一身冷汗,霍的起身看过去,见敖玉直直脸冲下掉了下去,惊得一把丢了手里的书,撒丫子飞奔而去,好在没两步,又见悟空一个急落,拎着敖玉脖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万幸没让小白龙脸着地,这才把一颗狂跳的心塞回肚子里。 惊魂未定,庄凡都要给气死了,徒弟蠢出花儿来,他也是服气!喊什么!不是会飞吗!喊师父有个屁用!师父瞬移过去给你当肉垫子吗! 等大徒弟跟叼小猫崽似的,把二徒弟拎到他跟前儿,庄凡没忍住抽了敖玉好几下后脑勺:“让你淘气!好端端的,在树上乱蹦跶啥,自己几百斤心里没个数嘛!受伤了怎么办!不说别的,万一戳伤眼睛呢!地上枯枝烂根那么多!” 敖玉蔫巴巴的低头任师父收拾,委委屈屈抽噎几声:“下次再不敢了!”他一时情急,忘了飞嘛……再说他哪有几百斤那么沉…… 庄凡瞪他:“再来一次,就该叫你大师兄看着你脸着地!” 猴子笑嘻嘻凑过来:“师父莫恼,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揍,打几顿就好了。不劳烦师父动手,等晚上徒弟代劳,让师弟吃个竹笋炒肉您看如何!” 敖玉正要抗议,猴子眼疾手快,伸手把小白龙嘴巴一堵,顺手就把他夹咯吱窝下面了,敖玉就伸手去挠猴子痒痒,师兄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把庄凡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唉,自己要能回去,当个男幼儿园老师也不错,庄凡心里琢磨。 等徒弟们闹够了,庄凡问道:“悟空,探听得如何了?” 160.重归 新年来啦, 高高兴兴发财吧  此时在列各位, 包括还在呼呼大睡的猴子,哪个不是活了成千甚至上万年的人精儿, 庄凡心知耍心眼儿自己是比不过人家的,因此面上要多诚恳有多诚恳,捧着那药匣道:“经此磨难,我徒儿悟空已然痊愈,贫僧又乃是凡俗之体, 生受不起这老君的仙丹。余下的丹药, 放在我师徒处便有些浪费了,烦请菩萨做主,与众位护法和龙女分了仙丹吧,也算它们物有所值。” 又羞赧道:“此番遇险多亏众位相助, 小僧身无长物,囊中羞涩, 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了。以后西行路上,也免不了要频频劳烦菩萨和各位, 贫僧在此先行谢过菩萨及诸位大恩。” 说罢深施一礼, 口诵佛号, 众小神听了, 不知心中何所想, 至少面上均笑容满满, 连称不敢。 龙女一听, 却是眼神儿倍儿亮:这胖子是个好人! 众人正欢欣鼓舞,却听菩萨轻咳一声,不由得浑身一凛,忙恭敬肃立,重整面容,闭口不言。 菩萨也不废话,凌空摄来那药匣子,神识一扫,大袖一甩,把唐御弟用不上的都挑了出来,分与众人,剩下百十来瓶,仍旧装在匣子里,往唐僧怀中一丢,淡然道:“且收着,此等仙丹,你吃吃也无妨。” 众护法原本以为这一笔意外之财要泡汤,却不想菩萨如此公允,在列小神均各自得了若干瓶老君仙丹,善财得的,也恰是她想要的那几瓶,不由得均喜不自胜,只是不敢在菩萨面前造次,便手腕微动藏了了事。 尽管众护法均为神职,只是天上神仙众多,老君仙丹何等珍贵,就算他们日日在天庭当值,闻仙丹味儿都且轮不着他们呢。本以为此次西行,离了天庭,日日凡间日晒雨淋,奔波无度,是个苦差,哪成想还没出大唐边界,就由菩萨做主,各自得了几十颗上好仙丹,这是何等的体面!众小神看唐僧的眼神儿都变得热切起来:御弟慷慨啊!会做人! 那拿了酒葫芦出来的功曹,恨不得再拿十个葫芦出来,跟圣僧换金丹! 事后此事被几个不当值的护法得知,均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此后西行路上,各个尽心竭力,不敢松懈。御弟此人慷慨,伺候好了他,还怕没有好处不成。 且说庄凡,复又打开匣子一看,剩些补气凝神,健体养身之类的丸子,料众小神也不会眼馋这个,便再不推辞,谢过菩萨之后将药交给小龙,叫他收着。 敖玉见师父对他如此信任,丝毫不因他偷吃了马匹而疑心他会私吞丹药,不由得心中一热,免不了热泪盈眶,险些坠下泪来,连忙低下头,躬身捧着匣子退下,去守着他大师兄了。 庄凡才不在意这个,只是悟空还在酣睡,庄凡自己正要准备和菩萨说说自己回家的事儿,万一他要是真走了,那原来的唐僧是个糊涂的,若是和推辞人参果一般硬生生推了仙丹,那可就完完全全拂了观音的面子了,得罪自己上司,何苦来哉! 菩萨却是个等不得的,见此间事了,便对众护法道:“你们且散去吧,”又对金头揭谛提出口头表扬:“今日做的不错,辛苦了!” 众小神得了便宜也不敢卖乖,口中称诺,又与唐御弟躬身一礼,各自隐身而去,护卫周围,并龙女也被打发至半空。 等庄凡反应过来,周边儿十米内,除了他和菩萨,再没旁人! 只因刚才大家嫌弃臭,不自觉的离开悟空之处好远,还占了一个上风头。 庄凡心里嘀咕,咋?被菩萨看穿了? 菩萨却不耐烦啰嗦了,抬头一瞅,乌金西坠,凡间眼看就又是一天,心中实在烦躁,冲唐僧一招手:“你且来!” 庄凡心说咱俩离挺近啊,但是不敢反驳,磨磨蹭蹭又近前两步,到菩萨一臂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站住了,冷不防凭空一个大包裹丢了下来,“吓!”啥玩意啊!? 好悬把胖和尚砸个满脸花。 却听菩萨道:“此乃佛祖所赐,三个紧箍儿,又有金禁紧咒语三篇附上,你且自己学来。此番西去,你尚有徒弟两个,一个曾任天蓬元帅,一个曾任卷帘大将。你这徒弟四人昔日均高高在上,本领高强,若性子难训不伏使唤,这三个紧箍儿戴于头上,见肉生根,咒语一念,自然听话!” 菩萨语气冷冰冰,庄凡听得浑身一凛,差点儿一个哆嗦把这烫手山芋扔的远远的,想了想乃道:“菩萨为小僧所收之人,自是好的。悟空与我两日相处下来,虽偶不通凡间俗礼,但性子烂漫天真可爱,对我也不曾有忤逆失礼之处,方才我见敖玉,更是翩翩君子,有礼少年。” 说着把包裹打开,果见三顶嵌金花帽,做得金彩辉煌,闪耀无比,心说这佛祖的审美真是暴发户一般样。 庄凡自取出一顶,递与菩萨,道:“这一顶,还请菩萨先收着。贫僧不知其余二徒本性如何,且暂留两顶。待收了那二人为徒之后,若不需戴,便再求护法,将之还于菩萨。”猪八戒和沙僧可是有吃人前科的,庄凡心里提防,不敢像悟空那样轻易赋予信任。 观音也不跟他计较这一个俩的,见他诚心,便自收了,自此两人把佛祖之赐分刮完毕。 菩萨又冲远处背对着他们的敖玉点点下巴道:“敖玉乃西海龙王三太子,他向前被其父状告忤逆,差点儿上了斩龙台,正是心冷之时,你今后对他疼爱些,他必视你为父,也不会记胯,下之辱。好了,你可有旁事?”没事老娘就要走了! 庄凡忙道:“有有有,有的!” 菩萨不耐:“讲!” 庄凡迅速回头瞅了一眼俩徒弟,一躺一坐,看哪个都可怜兮兮,无父无母六亲不靠的,便心一横,心说反正要走,替他俩把好处要足了吧,便道:“贫僧却有几桩事要求菩萨。” 菩萨一甩杨柳枝:“不必支吾,讲!” 御弟便道:“其一,是想替徒儿敖玉向菩萨讨副新鞍辔。小僧这里虽有一副,但终归凡品,且也脏污了……” 远处“啪”一声,正低头瞅他师兄的敖玉被个包裹正正砸中后脑勺儿,这头菩萨拂拂衣袖:“下一话题!” 庄凡目瞪口呆,他二徒弟不能给打得更傻了吧:“呃,啊,下一件事,就是马上要入冬了,想请菩萨接济些银两,贫僧欲去城镇中,置办些过冬衣物被子并火炭等物,以免夜宿荒野,受不得寒风刺……” 菩萨一挥手,打断唐僧絮叨,道:“此间土地何在?” 一拄着歪头树杈,破衣喽嗖的土地腾一下冒了出来:“小神见过菩萨!” 观音一皱眉:“你怎么那么穷!”衣服都没一件好的!拐杖还是个枯树枝!形容如此落魄的小神,他真是头一回见,简直大开眼界! 土地一哈腰:“菩萨勿怪,只因此地人烟稀少,小神无人供奉,因此才……”我也不想啊,人口是第一生产力,没有生产力,拿啥发家致富啊!菩萨明鉴,土地家也没有余粮! 他可不想叫这过路和尚打了秋风。 观音岂不知这土地心思,气得嘴一歪,道:“此间可有金矿?” 土地道:“自是有的。”他这破山,啥都缺,就不缺金矿,只是那凡间之物,再多也没用,满山金子放一块儿,也买不来太上老君一颗仙丹。 菩萨心说这还真是不踹不动弹,道:“速去取些狗头金与我!”土地满心不乐,嘴里唧唧歪歪的缩进地去,不见了。 菩萨又觉得头疼,对唐僧道:“去取瓶仙丹,不拘什么,等会儿那土地回来,你亲手赠了他!” 庄凡哪有不懂之理,连忙跑到敖玉处,随意从匣子里摸了一瓶出来,又随手把龙珠塞回敖玉手中,右手在嘴上比了个“嘘”声,不叫他声张,自己又跑回菩萨处接着说话。 三言两语的,又把猴子的三根救命毫毛给要来了,菩萨过来一瞅,咋还这么臭,抽出杨柳枝,“哗”得一声,把大圣从头泼到脚,那些污秽之物瞬间化为乌有,又把三根救命毫毛给了唐僧,等猴子醒了,自会收回。 庄凡替徒弟谢了,眼瞅这大动静,那猴儿也不醒,在虎皮上翻个身,接着呼呼大睡,一身猴毛,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真是耀眼极了。 庄凡见悟空贪睡,不由有些担心,问道:“菩萨,悟空这样昏睡可否无事?” 菩萨扫了一眼,嫌弃脸:“无事,就是清体丸吃多了,泄得有些猛。那清体丹一日只合该吃一丸,不过你不给他吃了补气丹了?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又是一作天作地的死猴子! 把仙丹当糖豆吃,千百年里,就出了这么一个怪胎! 庄凡略有些后怕,心说好悬没把徒弟吃死。 正说着,那土地回来了,哐哐地上一丢,乌突突三四块狗头金,拳头大小,成色不佳,庄凡也不介意,如今金子是硬通货,等下叫徒弟炼制一番,化作金叶子,便是两三片,也够花很久了,便上前谢过土地,递上仙丹,言聊表谢意,又伸手叫敖玉来把金子收走。 那土地直直被仙丹砸晕了,哆哆嗦嗦拿过来一看,妈呀,九转大还丹,这可是老君专为玉帝所炼金丹啊!那简直是珍贵得不能再珍贵了! 扭头一瞅地上那抠搜的几块说是金块儿其实跟石头也差不了多少的玩意儿,土地也忍不住臊得老脸一红,忙道:“三太子且住,小神还没搬完,且等等。” 于是菩萨抱膀冷眼瞅着,唐僧笑眯眯候着,小白龙目瞪口呆瞧着,这土地足足跑了十来趟,专挑那成色好的金矿,搬了小山也似的一堆来,直到最后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方才罢了,口称小神告退,咻的一声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怕唐僧反悔,还是怕有人抢了他的。 天上掉下意外之财,岂有不收之理,只是师徒三人怎么带走呢?庄凡略一琢磨,对菩萨道:“不知菩萨,可否……” “啪!”又一个东西被丢怀里了。庄凡郁闷:你到让我说完话啊,捡起来一瞅,是一串十八子手串,菩萨道:“你尚未修行,便滴血认主吧,装不了太多东西,也不能装活物,倒是那些金银俗物,随便装了。” 庄美喜滋滋:这菩萨真给力啊! 遂也交给小白龙收着! 敖玉守着金山正要装,忽然听得远处山那头“呼嗵”一声,接着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远远看着,慢慢腾起好大一股烟来,半空中鸟雀乱飞,叫声凄厉,又有野兽母子失散,受伤濒死,哀嚎连连,冷不丁的把庄凡也吓了一跳。 却原来是土地方才挖金子挖得太狠,那金矿被凭空挖光了好大一个洞,如今支撑不住,塌了。 一方水土,毁于一旦,期间生灵也惨遭横祸,作孽啊作孽!菩萨只觉得今日心火特别盛,拱得他腮帮子疼得邪乎! 观音大袖一挥,地上金山只剩了成色最好的六七块,其余呼的一下消失不见,已然被放回了原处,接着菩萨又手持净瓶,飞至半空,用杨柳枝蘸了甘露,凭空甩过去。 那金矿所在上空顿时下起雨来,眼见原先山崩地裂,树倒猴散之处,有如时空倒流一般,又重新恢复了原状,焕发了生机,倦鸟归林,野兽归巢,一场祸事,转眼间消弭无踪,诸般因果,化为虚有。 菩萨这才放下心来,真是,身心俱疲!要不是西行之事,他少不得要跟那蠢土地算上一笔账!杨枝甘露叫他按滴赔! 趁着菩萨忙活,庄凡把装完金子的小白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徒儿,你可自行化身?”他记得当初小白龙化为白马,是菩萨吹了仙气才变的,后来一直是马身,只有一次,唐僧遇险,才想法变个女子去救。他不想叫观音束缚了敖玉西行一路的自由,因此有此一问。 敖玉见师父和蔼可亲,事事体贴,一张脸羞得通红,连忙点头:“自是行的!虽然徒儿一向只做水里或蛇类化形,那些要便利些,但余者飞禽走兽,也不是不能化,”又问,“师父可是要看?” 说罢摇身一变,化作一匹白马,探过头来跟师傅蹭蹭歪歪的撒娇,好悬把胖和尚怼一趔趄,又一口咬住唐僧的袖子摇头晃脑,大眼睛眨呀眨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眼毛长的直叫人想摸。 看了一场大变活马,庄凡淡定的摸摸马脸,又在鬃毛上捋了捋,心说哪哪儿都好,就是肚子略肥些,道:“自己去玩儿吧。”拍拍马屁,放小白龙自己去草地上撒欢儿尥蹶子熟悉马身,自己悠闲的站着,等着跟菩萨说事儿。 此时天色依然不早了,菩萨收拾完土地闹出来的一堆麻烦,也觉得烦累,想着要走,又降落云头,把唐僧叫来,想嘱咐他几句,谁知俩人凑到一起,唐御弟就丢一大雷下来,简直把观音炸个外焦里嫩。 菩萨只觉得自己脑中轰鸣,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说啥?” 唐御弟肃着个脸,一本正经:“我说我不是唐僧。” 菩萨冷笑一声 :“呵!” 我还不是菩萨呢!可惜我长得美,想得更美! 庄凡也用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着观音,瞧吧,神仙也有失手的时候,于是把后脑勺伤口一亮:“看,这是昨日碰的伤口!大约是磕丢了魂,我醒来便成了唐僧,也不知那唐御弟真正的魂魄哪里去了,而我本人,是来……” 观音脑子里嗡嗡直响,伸出手来一戳,庄凡就给定住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俩眼珠子滴溜乱转,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菩萨低头捏捏鼻梁:“你吧,是磕糊涂了!” 他拍拍御弟肩膀,力气之大,好悬没把庄凡钉桩子似的给拍到地里去,贴着唐僧耳边,冷飕飕的道:“金蝉子啊金蝉子,轮回九世也没让你学个乖!你老实点儿,别耍滑头,也别犯懒,好好西去取经,取完经咱俩再谈其他。也不知道哪辈子的记忆没给你清理干净,磕出来了也就算了,自己搁心里憋着,” 菩萨捏捏唐御弟肉嘟嘟的腮帮子,咬牙切齿:“你给我憋住了!要敢四处乱说,别的不谈,我就先把紧箍咒给你带上一个,让你尝个乖!到时候你别怪我心狠手黑,你信是不信?” 庄小凡给吓嘚了,他哪儿见过这么凶残的菩萨,眼泪都快吓出来了,也不能点头,也不能出声儿,只好眼球上下飞快的转动几下,表示自己信信信! 观音又瞪了他几眼:“真老实了?” 上下上下上下:“嗯嗯嗯!” “不吵吵回家了?” 左右左右左右:“不了不了不了!” “哼!”谅你也不敢!菩萨又冷哼一声,解了唐僧定身,破了二人谈话时设的结界,脚踏莲台转眼升至半空,喝到:“龙女!家去!” 腾云驾雾,直奔南海普陀山而去。转眼间踪迹皆无。 庄凡呆呆望着菩萨远去之处,脸上落下好大一颗泪来,马丹的死观音,不让我回家,你自己回家倒喊的那么大声!简直就是女装大佬里的插刀教教主! 冷不防一个马头探过来蹭他:“师父莫伤心,菩萨走了,以后自有弟子服侍。” 庄凡给吓一跳,昏暗暗的天色里,一个马开口说话,渗人啊。 “徒儿啊,”唐僧和蔼脸:“以后但凡化作马身,切莫开口说话,晓得不?” 敖玉砰的一声化作人形,满脸好奇道:“师父,为何马身不可说话?” 庄凡面上淡定,心说变得多了以后自己早晚能习惯,道:“民间传说,那地狱勾魂使者便有个马面,师父是怕你做脚力时,说话说习惯了,万一到了人前忍不住也想说,被人发现口可言,恐惊了他们。”惊了他们也无所谓,主要怕你这个傻子挨揍…… 敖玉一脸正气:“师父怜惜弱小,真是个好人!” 被徒弟发了好人卡的庄凡一点儿也不想要这破玩意儿。 此时山风渐起,夜色昏暗,风吹得人透骨的冷,近处瀑布轰鸣,远处狼嚎虎啸,方才还热热闹闹一群人,如今只剩了师徒三人,好不凄凉。 庄凡见此处不是安营扎寨露宿之所,便吩咐小白龙把其余零散的行李,大圣的披挂,还有菩萨给敖玉的包袱一并齐齐收在十八子中,自己用虎皮把昏睡的猴子包了,预备走人。 山路难行,更何况天黑之后,用脚丫子是走不出去的,即便如此庄凡也不想再毫无装备的睡野外,再说折腾一天了,又没有存粮,他也饿了。 寻思了一下,决定嚣张一把,庄凡唤过小白龙问道,“徒儿,天也不早了,你可知道附近可有何人家城镇,能够借宿的?” 敖玉道:“师父,此地我不熟悉,不过过了我的鹰愁涧,倒有个哈蜜国的里社祠,或可一宿。” “哦,那离此地远不远?” “小徒用飞的,眨眼便也到了。” 对对对,就是要你飞着走!现在也没有卫星,更没有监控,再加荒山野岭,岂不是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人类的终极梦想 ?还不就是飞!走走走!飞飞飞! 庄凡喜不自胜,叫敖玉化为龙形,自己把猴子捆在后背背紧,笨笨磕磕上了敖玉脊背,抓紧敖玉两个龙角,随之升至半空。 161.异世 现代 新年来啦, 高高兴兴发财吧  只是翻过来瞧, 这面还有师父的字呢,猴子小心地把这张纸叠了两下, 放进了珠子里。 以后要去龙宫,找个水晶球把这张纸封起来, 炭笔蹭来蹭去的, 容易花掉, 猴子心想。 然后他起身,把被子铺好,跟他进来时一样,又关好了各处的门, 最后看看, 没留下什么破绽,这才一展身形, 上了筋斗云,直奔花果山而去。 大圣此时心情愉悦, 也没那么急迫,在天上慢悠悠的晃着, 见到地上深山老林中有大蜂巢, 想起师父来, 忍不住下去偷偷收了好些蜂蜜,猴子手法粗鲁, 好悬没被气疯的蜜蜂们给蛰了。 又见有大城镇, 正好他收着金块儿, 乃化作一个长髯道士,大摇大摆的入了城,找了银铺,也无论多少,随手掏出一块金子来,要换了铜板。 银铺称了金子重量,又验了成色,实在犯难,要抵对银子,猴子也不让,只要“开元通宝”,店家无奈,东拼西凑,抬了好些铜板出来,就看猴子一个人怎么抬走。 猴子也不遮掩,袖子一挥全都收珠子里了,这手段骇得店内诸人纷纷磕头作揖,口称“老神仙”,猴子面上不露声色,眉眼间却露出一股得意来。 猴子从没拿着钱买过东西,此时揣了一大堆铜板在怀里,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从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溜达过去,也不问价,人家要多少他给多少,好在钱多,杂七杂八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全都装起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此后不再耽误,一溜烟儿般就到了花果山地界。 猴子四天前回来的时候,是夜半十分,天色漆黑一片,虽然大圣眼神儿好使,可是花果山的惨状也没看完全,此时再回家,心中也是忐忑,怕菩萨拖拉,此处还是那副生机衰败的模样。 可是等猴子拨开云头,向下望去,看到的,确是一个绿荫葱葱,鸟语花香,枝繁叶盛,硕果累累的花果山了。 小猴子们在山间自由的奔跑跳跃,嬉戏玩耍,有几只大约淘得累了,挂在大猴子的背上,睡得鼾声四起,大家的毛色比前几天亮了许多,看起来也长肉了,只是偶尔有响动,还会面有惊色,想是凄惶的日子过久了,心里还没安定下来。 大圣在半空喊一声:“孩儿们!俺老孙回来了!” 大小猴子们仰头望去,起先还有些惊慌失措,见是悟空,无不欢欣雀跃,高喊道:“大王!大王回来了!” 上次回来,悟空知道如今这千把猴子猴孙,都是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在管着,此时落地,一边与小猴子嬉戏,手里抱着,身上背着,肩上顶着,腰中坠着,腿上也挂着,一边也只管寻这二人:“马流奔芭何在?” 此时早已经有腿快的懂事了的小猴儿蹦跳着去寻了,那二妖赶紧来迎,大圣到了洞中,见被打碎的宝座重又垒起来了,便笑道:“孩儿们手脚如此之快。” 马流道:“这几日吃饱了便睡,无所事事,只是心中惦记大王。” 悟空也不入座,四下打量查看,见小妖们吃饱不饿,也不受冻,更无伤者,便道:“前日菩萨来,你们可曾拜见了?”不说花果山这一山的树木死而复活,就是大山外一圈儿的迷踪阵,也够他欠菩萨好大一个人情了。 马流奔芭面面相觑,对大圣道:“却是大王回来又走那日,山间树木复苏,结果子无数,外面歹人第二日也没见进来,小的们出去查看,见花果山周围浓雾弥漫,我们来去自如,那些恶人却是进不来的,自此之后,这几天小的们安生度日,只是,期间并未曾见甚菩萨尊者。” 又要唤小猴子们过来一一询问,被悟空止住了,他心道,菩萨自是不会露面跟几个小妖讨人情的,这个情,也只有他才能去还,遂把此事放下,掏出东西来给猴子猴孙们分了。 原来洞中石碟石碗,桌椅板凳,都叫一场大战毁了,存留下来一些,五百年里也用尽了,悟空这回带回来一些瓷的陶的锅碗瓢盆,又买了好些桌椅板凳牙床躺椅,把小猴子们喜得上窜下跳,摔坏了几个瓷瓶儿,被大猴儿骂了,才稳重了些。 悟空又掏出些猪头肉烤鸡烧鹅羊腿之类的肉食,把一干小妖喜得一哄而上,抢了便跑,几坛子酒也挣扎着搬走了。 奔芭心疼东西,自己看着小妖们收拾去了,马流心细些,悄悄道:“大王,你上次回来,只说那唐僧救你脱困,此后要保着他西去取经,怎么没几日,这就回来了。还带了如此多的东西回来?这,这都是大王如何得的?” 山底下压了五百年,衣服都烂了,哪儿来的钱?莫不是又去抢了?老猴子忧心忡忡,眉毛皱成一团。 见众猴子欢欣鼓舞,呼朋唤友,好不开心,悟空突然觉得有点儿孤单,变得百无聊赖起来,懒洋洋的瘫在自己新拿出来的躺椅上,见马流没走,想了想,把庄凡从值班功曹那里得来的酒葫芦掏出来,塞给他,道:“赏你的!” 马流乃是硕果仅存的老猴子,见那葫芦不凡心里就是一紧,酒葫芦盖子一开,就闻出了天上琼浆玉液的味道,不禁吓得一哆嗦,连忙把盖子盖了,用手向上一指:“大王,这酒,莫不是打那儿来?” 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呆呆的点了点头,马流见他肯定,不由得急的团团转,嘴里哀声叹气:“大王啊,你怎地又去招惹那里?这刚脱困,好日子才过了几日……怎的又不保唐僧,又去惹祸!” 猴子叫他念得心烦,乃又把对弥勒那套说辞拿来,道:“师父在镇子修整,预备寒冬赶路的物件,放我回来探亲,买东西的钱都是师父给的,酒也是!” 马流听了将信将疑,猴子冲他一甩手腕,道:“看见没?储物珠,总共十八颗,师父跟菩萨要的,给我和师弟,三个人平分了!这总不能是抢的吧?” 大圣忽的站起身来,上下一指:“见着这一身披挂没,师父交代,也是管菩萨要的!”扭头瞪一眼马流:“还担心个甚?” 马流这才放心,心下大喜:“大王这次真是跟了个好师父!才几日,竟给大王置办了这么些家当,可真是当大王亲子侄也不过了!” 又道:“即便大王有钱了,也省着点儿花,你们师徒还要赶路哩,万里迢迢,花钱的地方多,大王师父疼徒弟,大王也别骄奢了才是。” 猴子心道,我还娇?敖玉那才叫娇呢!师父天天捧着抱着,就差丢嘴里含着了!只是也没反驳,倒是叫马流说得,突然想起,师父那里就留了一些金叶子,倒是把金子都给了他,也不知道够不够花,今天在城里买东西,物价可是很贵啊! 猴子不由得更加坐不住了。 只是师父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悟空便冲马流招手:“附耳过来!” 马流把花白的脑袋往大圣嘴边一送,猴子还没开口就先打了个喷嚏,磕巴着道:“你几日没洗澡了?” 马流纳闷:“咱们猴子,洗澡作甚,洗了不干,容易风寒,当年缺粮少食,若生了病,好好一条命,就没了。” 大圣听了,更是心事沉重,眉头一皱,道:“马流啊,你说,我当年明明去地府,勾了咱们一族的名册,可是为何……”还会有猴子猴孙,就把命送了呢? 马流就笑了:“大王,你勾的名册时,咱们花果山才几只猴子,后来勾了名册,才繁衍生息,有了四万余众。” 白眉毛老猴子叹了口气,又道:“五百年前,大王与天兵天将一战,咱们折损了不少,此乃天命不可违。遇到神兵利器,岂有不丧命的,就算勾了名册,又有何用,个何况那些个在大王勾了名册后出生的孩儿们呢。就是这些年,逐年新出生的孩子们,也都渐渐的老了,没了。大王五百年没回家,老猴子没剩几个,这些小猴子,却已经换了好几代喽!” 悟空听了,嘿然不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悟空低声道:“马流,世间万物皆有灵,既然生死簿上有名,那就有魂有魄。只是我当年去地府闯了祸,乱勾了生死簿,害了你们,等下我要去地府走一趟,看看咱们当年那些个猴子猴狲,有没有顺利投胎……” 马流老泪纵横:“大王啊,你真是长进了!你竟能想到这!此时就算生死簿上立时登名死了,老猴子也放心啦!” 悟空皱眉道:“何必说这丧气话!”他只说替没了的猴子寻寻转世投胎的机会,可没说把活着的这些重新登记! 马流乃一脸喜意的叹道:“大王啊,俺们肉体凡胎,不过通些灵智,这漫长的岁月,看尽悲欢离合,且够啦,活够啦!” 此时几只老猴儿都凑过来,尽是须发皆白,一脸皱纹,佝偻身子,齐齐跪地,叩谢大王。 大圣喉头哽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便道:“你们稍后,我这就去地府。” 马流便来拦他:“大王且莫急着去!” 悟空道:“还有甚吩咐?” 马流道:“岂敢吩咐大王,只是你就这么去了,若阎王不放你,硬要罚你,可如何是好?”这回可不能挥棍子打人了!再压山下五百年,日子不用过了。 悟空便笑了:“猴子猴孙不得投胎转世这事儿,便是师父提醒我的。临走时,师父教我了,若阎王要罚我,便说我自是认罚的,只是此时要保着师父西去取经,此乃佛祖差事,耽误不得。等取经回来,认打认罚!” 马流赞道:“圣僧真是心善,又仔细又贴心!”又担心的问道,“那取经回来,还真去领罚不成?” 他话没说完,悟空就笑了,马流见他笑得狡猾,不由得恍然大悟,一拍巴掌也哈哈大笑起来。 悟空临走,马流拉着猴子的手,道:“大王啊,你此去复了生死簿,回来应该就看不见小的了。小的啰嗦,想再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猴子眼圈儿发红,哽咽道:“请说!” 马流拍拍猴子的手:“大王啊,此番事了,就赶紧回你师父身边吧,保着他西去,万万不可分心。这花果山小猴子,此后有菩萨划下的大阵保佑,生死就自有福分了,大王也不必过多惦记他们。” 马流叹道:“大王自打从石中出生,小的还是个小猴儿就随侍左右。当年你第一次离家,拜师学艺,回来时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悟空:“大王第一个师父,教了大王一身本事,大王当年言语间,颇多推崇。而如今这个师父,虽然听起来不能教大王甚么,还要靠着大王守护,可是大王和花果山上下,确实是多得了这师父的关心与福泽。” 老猴子语重心长的道:“大王啊,可别因为这个师父是个肉体凡胎,无甚通天彻地的本事,就言语无忌,行动无状,冲撞了你这位师父,知道吗?” 猴子练练点头,眼中含泪:“我记住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悟空再不敢忘的!” 马流便笑了:“大王,小的最后盼你,不要被那五百年苦难束了心!仍旧是那无拘无束的花果山美猴王!” 言罢,挥手示意,大圣一咬牙,硬下心肠,转身直奔地府而去。 地府里,谛听悠悠叹了口气,嗷唠一嗓子:“孙悟空来啦!把账本子准备好!” 大圣心里不是滋味儿,眼圈儿红红的,可也没哭,学着敖玉的样子,把自己变成个小猴子,爬上床,掀开被子,缩进师父怀里,揪着师父里衣,抽噎几声,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熟了。 自此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他就说呢,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他跑啊跑啊,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快,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162.捡1+2 新年来啦, 高高兴兴发财吧  第二天一早,庄凡就给压醒了, 被子一掀,直起脖子一瞅,胸口四仰八叉趴个肥嘟嘟的小猴子,再探探头,肚子上盘着一条小龙! 两个小不点儿趴在师父身上睡得熟极了, 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俩是谁?把他童年记忆里的齐天大圣和白龙马还回来!!! 庄凡哀叹一声,脑袋枕回硬邦邦的枕头, 他就说呢, 昨晚做了一宿噩梦,梦见各色大妖精跑来要吃他,他跑啊跑啊,一路狂奔,然后就看见前方不远, 佛祖落下要五指山压猴子,他脑袋一热,冲上去抱起悟空就跑, 结果怎么也跑不快, 急个半死,最后跟猴子一块儿, 给压山底下了! 这一宿, 累死他了都快! 这俩熊孩子!怪不得他做梦压山底下, 死活喘不上来气! 庄凡先伸手把敖玉挪到褥子上, 见敖玉醒也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响,便轻轻一翻身,小号儿悟空也滑了下来,只是手还揪着师父衣领子,庄凡悄悄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等到恢复了自由,庄凡低头一瞅,哎呀,小号儿的悟空真是太可爱了,毛嘟嘟肥啾啾,两个小拳头举的高高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庄凡忍不住把小猴子搂在怀里揉了揉,又亲了两下脑瓜顶,然后心虚地放开,见徒弟没醒,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被子,自己下床拎起鞋子和外衣,悄悄推门出去了。 睡得早,起得早,此时天微明,鸡未叫鸟未起,空气清冷,被冷气一激,庄凡鼻子就有点儿不通气,他迷迷糊糊穿上鞋套好衣服,站在廊下闭着眼睛一个扩胸运动加深呼吸~ 怎么好大一股子腥味儿? 庄凡揉揉眼睛,睁眼一瞅,喝!一院子大缸! 啥玩意儿? 庄凡凑近了一瞅:鱼虾蟹,蛤蜊海参,扇贝海胆,各色海鲜,应有尽有! 庄凡老家不是海边儿的,大学工作都是在省城,海边儿虽然去过几次,这些海物他还真认不全,冷不丁弄这么一院子,庄先生有点儿懵。 就因为昨天说敖玉太能吃,这家伙就把海鲜批发市场给搬来了? 这熊孩子! 这么些鲜活的海鲜,还养在海水里,过了大半夜也活蹦乱跳的,只可惜一顿吃不完。 一大早晨的,庄凡一琢磨,那就煮个海鲜粥吧,臭小子们昨天不知道闹到多晚,看样子还要赖床,正好粥也多熬一会儿才好吃。 昨天赵老城主来的时候,客栈掌柜的借着上茶点的功夫,叫店里小二给小跨院的厨房堆满了东西,干净的锅碗瓢盆自不赘述,又有上好的稻米,茶饼,鲜蔬果品和各色调料等等,可说是一应俱全。 也因为这个,昨天唐僧师徒晚上没去厨房叫饭,赵掌柜的也没敢派人打搅,全然以为圣僧师徒自己做饭吃了,没想到其实三人哭饱了根本没吃。 庄凡在小厨房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叹,古人说人不可貌相,岂不知这一城一地,也不可貌相,一打眼就说人家穷,物产贫瘠,经济不盛,拿不出好东西,那是你没走对地方啊。 这赵掌柜的,可真是花了大血本斋僧了,可庄凡也不欲占他便宜,收得也十分坦然,感叹一声就罢了,自去洗漱了做饭。 小厨房是灶台,庄凡没去念大学之前,家里用的灶头跟这个没甚区别,他也会用,只不过打火的最开始是火柴,后来是打火机,而这里,用的是火镰。 庄凡蹲那,吭哧吭哧打了半天,差点儿砸青手指肚,才把火引着,烧了一大锅水,米洗了加盐加香油泡上,等水开的功夫,先去挑海鲜。 庄凡手里端个盆,随便找了个缸一探头,一眼就瞅着那几个大海参了,只是这东西收拾了还要发个一两天才能吃,庄凡想了想,还是挑出来放盆里了,发就发,反正原本计划在这儿住几天的。 捞海参的时候带出来几只大鱿鱼,庄凡眼睛一亮,这东西他也认识!常吃!爱吃!好吃! 忙不迭的也收在盆里,之后又挑些庄凡认识且爱吃的对虾,蛤蜊,又逮了几只螃蟹,装了满满一大盆,庄凡颠了颠,觉得足够,就回了厨下。 敖玉那个二货,庄凡认为自己做多少都不够他吃,反正海鲜好几大缸,没吃饱的话,就叫敖玉生吃去吧! 海鲜粥庄凡也给自己做过几次,这些食材里,只有活鱿鱼庄凡没收拾过,不过鱿鱼哪儿能吃他还是知道的,奋战了半天,鱿鱼花儿好歹也切好了。 蟹去壳去腮,切成小块儿,这蟹超大,庄凡也不认识,反正新鲜得很,又拿了虾去虾须,挑虾线。 海参要泡发,庄凡处理过后就丢在一边了,好吃的这么多,不差这一样两样的。 蛤蜊倒是干净,没有什么泥沙,庄凡洗了直接拿来用。 各色食材收拾干净,稻米也泡好了,大锅那里已经换了一锅水重新烧开了,庄凡便丢米下锅,待米烧开,依次丢入海鲜,慢火熬着。 虾蟹变色,蛤蜊开口,屋内渐渐香气弥漫,不一会儿粥好了,庄凡把火压上,又去院子里溜达,打算弄条鱼来吃。 他见缸里有肥带鱼,拎起来一瞅,喝,活蹦乱跳的,简直违背他前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不科学! 深海压力压强你们要不要讲一讲? 不过一想,他在这儿给一猴儿一龙做早餐,也就别念叨啥科学不科学的了,就当根本不认识牛顿这人吧!就吃煎带鱼了! 二话不说,捞出几条来,啪啪剁掉鱼头,破开肚子清洗干净,切断儿晾干。 到小厨房一看,有素油一罐,把小灶点上,热油,准备配料,不一会儿,一大盘子煎带鱼就好了。 再捡些葡萄瓜果,一顿早饭,有荤有素,高蛋白低脂肪,再不能更健康了。 庄凡见此时天光已亮,大公鸡已经打过鸣儿了,鸟儿们也早就开饭,周围也有了人声,就去叫徒弟们起来吃饭。 来到床边一瞅,床上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猴子,侧躺着,把他师弟搂在怀里,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庄凡拍拍大徒弟小肥屁:“悟空,起来吃饭啦~” 又戳戳敖玉,可惜那个懒货不知道昨晚淘气到啥时候,干戳不醒,庄凡就让他去睡,反正上午无事。 小猴子倒是被叫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把师弟一丢,就来伸手要抱,撒娇撒得不能再顺溜。 庄凡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完全顾不得这只胖猴儿至少八百多岁了,两手伸过去,掐着悟空咯吱窝,一个用力就把小猴子抱在了怀里。 悟空完全没睡醒,赖赖唧唧的,脑袋往他师父脖颈处一窝,一手搂着他师父脖子,一手揉着眼睛。 庄凡跟哄孩子似的,抱着小猴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开悟空小胖爪:“脏,不给揉。” 一副他徒弟才三岁的架势。 好在到了屋外,冷风一吹,猴子立马精神了,脸一红,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小奶音:“师父,徒儿自己走~” 庄凡便放下他,猴子一落地,咻一声就不见了。 庄凡在后面儿喊:“洗脸洗手再来吃饭啊!”坏心眼儿的师父笑嘻嘻自己去了厨房。 庄凡掀开锅,一边尝咸淡一边放盐,觉得合适了,又把葱姜切了,等会盛了粥再撒上去。 他自己是不爱吃姜的,姜都切成了好大的片儿,到时候借个味儿,吃到最后,姜片还在碗里。 而悟空那碗,准备的却是切成了丁而儿的姜,好叫孩子不能挑食。 谁叫他自己掌勺呢,没处说理! 没一会儿,悟空就恢复原身,穿戴整齐,脸上带着水汽的来了厨房,面上一本正经的,庄凡也不逗徒弟了,免得吃饭呛着。 小厨房里有个小饭桌,本来是用来临时放菜的,天冷,庄凡也不爱折腾,搬了几个凳子来,守着热乎乎的厨房直接吃饭,也挺好。 庄凡怕猴子吃不惯海物的鲜味儿,第一碗就给他盛得不太多,拌了葱姜,怕烫着他,道:“慢些吃!” 猴子挠挠后脑勺,这碗也太小了,饭量跟头一天师父给他的那两个大老虎腿根本没法比,不过他也不敢一口倒嘴里,昨天吃汤饼,他稍微吸溜得快些,师父就让他慢慢吃,提醒他好几回,害得他只吃了一碗就不敢吃了。 庄凡就看着自己徒弟拿着筷子,别别扭扭地一口一口喝粥,猴子果然是第一次喝海鲜粥,把他鲜得不行,一高兴就显出猴样儿来,开心的抓耳挠腮的,庄凡见他吃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眯眯,又把煎带鱼去了刺,放到猴子碗里。 163.报案1+2 新年来啦, 高高兴兴发财吧 简直把老头儿气吐血! 不过自己侄子自己知道, 就这么个榆木头性子不开窍,也不是傻,就是脑筋不够用, 从小儿教也教了,打也打了,没招。眼瞅着快三十了,一着急,嘴里说话还打不开点儿。 这么个性子, 也不敢放出去, 倒不是怕给家里招灾惹祸, 就是怕他吃亏上当被人骗了, 因此就放在家族的长辈眼前看着, 做个小兵,叫他领一点儿银饷,好歹也能养家糊口。 老城主气哼哼的坐在葡萄根上缓了一会儿, 见他侄子葡萄也捡完了,人也不喘了,这才自己慢腾腾扶着葡萄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掸掸袖子,慢条斯理的问道:“小五啊, 你舅爷爷叫你来啥事儿?” 不能问的太急, 你急他就急, 他急了,嘴里舌头打结,一个字儿都蹦跶不出来。不过一般城门那里有事来报,如果是赵五来,那肯定都不是什么坏事急事。 城主本家姓个赵,赵五见他三叔气定神闲的,自己的心就放回肚子了,挠挠后脑勺,笑嘻嘻道:“三三三叔,是好事儿!” 老城主扶着葡萄架子在那捶腰,闻言拿鼻子喷他:“好事?这地界儿,天上掉粮食那才叫好事!” 老头儿劈手从侄子手里夺过葡萄篮子,揪了几颗一股脑塞嘴里,一边儿吃一边儿领着他侄儿出了葡萄架往外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说吧,啥好事儿,让你舅爷爷指使你跑这么一趟?” 赵五便道:“舅爷爷让我告诉三叔,那掏朝去西边儿取啥玩意的和尚来了,说是要在咱们城中休息,让我回来告诉三叔一声儿。”一句话说个颠三倒四,跟个三岁孩子一样。 老城主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琢磨明白他侄子说了啥,顿时呛着了,咳嗽个惊天动地,他侄儿过来给他捶背,还埋怨他:“三叔你吃个东西还能呛着,这么大岁数了,咋跟个三岁孩子似的!” 他三叔心说屁!咱俩谁三岁!? 前两天竟钻树林子了,庄凡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如今牵着马走在这荒野小城,四下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得慨叹一声:麻蛋的劳资真踏马的是穿了啊! 古香古色的小城,穿着麻布粗衣的行人,房子多是木石结构,临街的店面窗户也没糊什么窗户纸,倒是有能拆卸的门板,路面也没铺石板,就是一条泥土路,好歹这几日没有下雨,没和稀泥。 庄凡本来做好了见到一个如传说中欧洲中世纪那样污水四溢,嗯嗯遍地,垃圾乱丢的古城的景象,却没成想,这城中一路走来,穷是穷些,破也挺破,却难得的没有一丝异味儿,心中不由暗道难得。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候,路上没什么闲人,师徒三人溜溜达达进了城,庄凡四下里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便对徒弟道:“悟空,你可打听到那客栈在何处?咱们直接过去吧。” 等住下了,他好打发猴子回家探亲,然后自己带着小白龙去买买买! 猴子挠头:“师父,这城小,那客栈吵闹破旧,你如何住得,咱们莫不如找个本地富户,去他家,叫他布施斋僧,寻个跨院,你暂且住上一些日子。也不要他供奉,每日斋饭,咱们与他银钱,你看如何?” 庄凡心里想了一下,道:“先去客栈瞧瞧。” 转过头跟悟空解释:“师父要在城里买东西,出来进去的,住别人家终归不方便。客栈再破,总比住在野外幕天席地的强,总能遮风挡雨,不怕的。师父打小儿也不是锦绣堆儿里长起来的。” 又道:“吵闹些也无妨,总归没有老虎吼起来声音大吧?”猴子就笑起来,去瞅师父后脑勺:“师父伤口已经结痂了,倒是没落下什么毛病。” 庄凡但笑不语,心里哀叹一声,暗道:“怎么没落下毛病,你师父已经不是你师父了。观音那个混蛋,竟然还不承认,也不放我归家,着实可恨!”想到不能回家,忍不住叹了口气。 悟空见师父突然沉郁,问道:“师父可是累了?还是饿了?不若我们先寻个饭馆儿吃饭吧?” 小白龙听了,过来拿脑袋拱他师兄后腰,意思是吃啥吃,你们吃我咋整。 猴子爱惜的抚着白马的鬃毛:“马儿啊,不要急,等晚间安顿下来,我给你准备最好的马料!想俺老孙,可是养过天马,养你一个,岂不轻松!?”所以这白天你就饿着吧。 结果猴子被小白龙喷了好大一个响鼻。 庄凡掩去心中思绪,道:“师父啊,是想这城这么小,那金叶子恐怕花不出去。”把金叶子拿出来,是去吃饭去了,还是去给自己和店老板招灾去了? 悟空对这些日常俗务向来是不通的,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他还敢不找钱不成。” 庄凡哈哈一笑,道:“莫说傻话!唔,客栈先不去,倒是可以先找个药店,卖几根虎骨,换些银子铜板。” 猴子点头:“听师父的。”两人牵着小白龙,直往城中药店而去。 城中路径,猴子摸了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不多时来到一家店门前,庄凡抬头一瞅,乌漆漆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回春堂”,店门半掩着,传出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儿。 庄凡小时候生病,他妈就爱带他去看老中医,然后开些中药回来熬给他喝,如今闻到这药味儿,忍不住条件反射的从肚子里往外冒酸水儿。 只是到了这儿,硬着头皮也得往里进,庄凡装模作样从行李里实则是珠子中,掏出一个袋子,叫悟空在外看着马和行李,自己进了药店。 悟空不放心师父,揪着马缰绳在药店门口探头探脑,小白龙瞅着实在不像样,叼着他后衣摆给揪了出来。 庄凡左手拎着九锡环杖,右手拎着装了几根虎骨的小包袱,迈步进了店门,有伙计来迎:“这位师父,看病还是抓药?” 庄凡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的药店,可不单单是卖药抓药的地方,这就是个私人小诊所啊! 穿僧衣,做和尚事,庄凡手里拿着东西,做不了合十礼,只好口诵佛号,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有礼了,请问掌柜的可在?”一派高僧风范。 小伙计一皱眉,以为庄凡是来化缘的,只是他们这医馆药堂,向来就要个好名声,故此也没驱逐,只是道:“大师稍后。”说罢转身掀帘子回了后堂。 不多时,一布衣老者随小伙计走了出来,拱手道:“见过这位师父!” 庄凡把小包袱交于左手,单掌合十道:“贫僧叨扰了,路过贵宝地,囊中羞涩,但有几根新鲜虎骨,想要出售,不知掌柜的可收?” 老掌柜的一捻胡须,小伙计只说来了个和尚,要见掌柜的,估摸是化缘,可没说着和尚要卖东西啊,这套路怎么有点儿走偏。 上下打量了唐僧一眼,掌柜的见眼前这和尚,虽风尘仆仆,但肤色白皙,手中无茧,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新鲜虎骨,莫非是个骗子? 只是开门迎客,轻易不能得罪人,掌柜的也是个沉稳的人,乃道:“大师可否把虎骨给我瞧瞧?” “自然可以。”庄凡把包袱往药店内的柜台上一放,打开后退了半步:“请掌柜的上眼。” 这虎骨剃出来不过两日,虽然晒了半天,又被风吹了一整夜,可是也没完全干,带着那么一股子特殊的血腥味儿,摸上去略有些粘手,确实新鲜的不能再新鲜了。 老掌柜打眼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都不用上手去颠,单单闻这味道,看这外形,妥妥的虎骨没跑了! 他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去收药材,有幸见着过一次整付的新鲜虎骨,他难以置信地猛掐了自己一下,要不是大腿真挺疼的,几乎以为时光倒流了! 掌柜的原本还以为,这和尚最好的,也不外呼拿些野猪野牛之类的野物骨头来坑蒙拐骗,谁成想人家这一大包,装的正正是真老虎的骨头!这玩意儿可真是难得!不说别的,只虎膝骨就整整两个! 把老掌柜馋得一咂摸嘴:“大师,我这回春堂,本小利薄,你这虎骨虽好,可是,我买不起啊……唉!” 此时在列各位,包括还在呼呼大睡的猴子,哪个不是活了成千甚至上万年的人精儿,庄凡心知耍心眼儿自己是比不过人家的,因此面上要多诚恳有多诚恳,捧着那药匣道:“经此磨难,我徒儿悟空已然痊愈,贫僧又乃是凡俗之体,生受不起这老君的仙丹。余下的丹药,放在我师徒处便有些浪费了,烦请菩萨做主,与众位护法和龙女分了仙丹吧,也算它们物有所值。” 又羞赧道:“此番遇险多亏众位相助,小僧身无长物,囊中羞涩,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了。以后西行路上,也免不了要频频劳烦菩萨和各位,贫僧在此先行谢过菩萨及诸位大恩。” 说罢深施一礼,口诵佛号,众小神听了,不知心中何所想,至少面上均笑容满满,连称不敢。 龙女一听,却是眼神儿倍儿亮:这胖子是个好人! 众人正欢欣鼓舞,却听菩萨轻咳一声,不由得浑身一凛,忙恭敬肃立,重整面容,闭口不言。 菩萨也不废话,凌空摄来那药匣子,神识一扫,大袖一甩,把唐御弟用不上的都挑了出来,分与众人,剩下百十来瓶,仍旧装在匣子里,往唐僧怀中一丢,淡然道:“且收着,此等仙丹,你吃吃也无妨。” 众护法原本以为这一笔意外之财要泡汤,却不想菩萨如此公允,在列小神均各自得了若干瓶老君仙丹,善财得的,也恰是她想要的那几瓶,不由得均喜不自胜,只是不敢在菩萨面前造次,便手腕微动藏了了事。 尽管众护法均为神职,只是天上神仙众多,老君仙丹何等珍贵,就算他们日日在天庭当值,闻仙丹味儿都且轮不着他们呢。本以为此次西行,离了天庭,日日凡间日晒雨淋,奔波无度,是个苦差,哪成想还没出大唐边界,就由菩萨做主,各自得了几十颗上好仙丹,这是何等的体面!众小神看唐僧的眼神儿都变得热切起来:御弟慷慨啊!会做人! 那拿了酒葫芦出来的功曹,恨不得再拿十个葫芦出来,跟圣僧换金丹! 事后此事被几个不当值的护法得知,均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此后西行路上,各个尽心竭力,不敢松懈。御弟此人慷慨,伺候好了他,还怕没有好处不成。 且说庄凡,复又打开匣子一看,剩些补气凝神,健体养身之类的丸子,料众小神也不会眼馋这个,便再不推辞,谢过菩萨之后将药交给小龙,叫他收着。 164.见面礼 新年来啦, 高高兴兴发财吧 九环锡杖倒是能做防身之用,佛祖不说了么,这锡杖, 持在手中,不遭毒害, 情急时刻, 也能轮圆了不使歹人近身, 防妖怪不行, 打个小蟊贼还是可以的。 只是和尚这小身板儿确实不行,庄凡不过站在那里抡了两下锡杖, 就有些气喘吁吁满头细汗, 到引来猴子窃窃嗤笑, 庄凡也不以为意, 他才不跟大圣比武力值。 行李无多, 一个小包裹全包走, 昨日没吃完的桃子也洗好晾干了带着, 庄凡另寻了个米袋子装虎骨, 剩余的虎肉丢在原地, 等他们走了, 自有野兽来吃。 不多时师徒二人便收拾得紧趁利落, 临行时庄凡又扒拉几下篝火,将水罐里的清水泼了进去, 确认再无余焰, 这才要牵马上路。 猴子见这唐和尚颇为墨迹, 忍不住道:“师父,何须如此谨慎?此地自有山神土地管辖,即便我们走后有了大火,也是此地生灵劫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庄凡暗地里叹口气,心说大概自己是穿到西游记原书中了,看猴子这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正是桀骜难驯怨气冲天的时候,自己若说话不走心,把他气跑了,说不准回了花果山,一口气下去,就收了千百条人命。 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165.别有隐情 新年来啦, 高高兴兴发财吧 到了镇子, 找个老中医,给猴子把把脉吧。小样, 上个厕所还害羞,耳朵尖儿红通通的。 自己徒弟,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午时阳光正好, 庄凡从唐僧行李里扒拉出个蒲团,往屁股底下一塞, 舒舒服服的端坐着, 抬着脸晒太阳。 在山里生活过的孩子都知道, 在山里不能随地乱坐,庄凡也不想唐僧生病, 因此对待这个身体, 绝对是谨小慎微。 太阳暖洋洋的,庄凡没忍住打了个盹儿,约莫没几分钟,就听见猴子的嗓门儿了:“师父,我回来啦。”由远及近,透着那么一股子轻松愉悦。 庄凡睁眼望去,只见一猴儿,优哉游哉的翻着跟头就蹦跶回来了, 一路上摘个花揪个叶, 没个老实气儿。 庄凡坐在蒲团之上, 满脸笑眯眯的疼爱之色, 就差手扶长髯做慈父状了。 只是到了近前,悟空面色大变,几个箭步冲了过来:“师父!马呢?” 庄凡闻言回头一瞅,拴马处空空如也,只一段粗粗的缰绳安静的耷拉在拴马的树上,悟空拿起来一看,那断口绝对不可能是马自己啃断的,应是被利器划过所致。 卧槽?马没了!? 谁这么胆儿肥,抢了唐皇所赐,御弟的坐骑,悟空的下属,西行的脚力,小白龙的口粮? 庄凡眼睛倍儿亮,从蒲团上蹿起来,一把揪住猴子衣袖:“悟空,周围可有妖气?”他弯腰拎起锡杖,满脸跃跃欲试。 有点儿闹肚子的猴子心好累:这师父弱鸡是弱鸡,这性子也太活分了,昨天还被老虎吓得跌下马去,今天怎么就要自己打妖怪了? 岂不知庄凡一半是紧张,另一半才是兴奋:建国后大家就不许成精了,谁萌谁才算本事。难得来到西游,不参观一个妖精就回去,岂不是白白来一趟? 大圣伸手把唐和尚推圈儿里消停待着:“师父稍安勿躁,待俺老孙查……”探一番…… “哗啦”一声,深潭处钻出一条龙来,腆着一个鼓溜溜的肚子,扭啊扭的行动有些不便利,正欲飞走。 庄凡跟悟空俩还胳膊搭着胳膊手拉着手,听见声响齐齐扭头望去,那龙也正回头,见二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不由羞得脸上一红,寒光闪闪的龙牙一呲,做个凶悍的表情,便扭身“咻”的一声远去了。 瞅啥瞅!没见过龙吃撑啊! 这把悟空气得,眼珠子都红了,高喝一声“小贼休走!”好贼子!原来潭中还藏着你这个泼泥鳅!竟然偷马吃!我鱼都没宰你一条!你竟敢到俺老孙头上做贼!不逮着你抽筋扒皮打蝴蝶结都算不得俺老孙本事! 好大圣,推了师父进圈儿,自己掏出如意金箍棒,一个纵身追了上去。 徒留庄凡傻呆呆站在原地,腿有点软:……祖宗,你孙子见着龙了,活的,还偷我马!当点心吃! ……卧槽!偷马的贼龙!这不是玉面小白龙嘛!庄凡一拍大腿,坏菜了!师兄弟要内讧! “悟空!别打架!那龙是你师弟!悟空!!!” 猴影儿都没见着一个,悟空早就驾着筋斗云干仗去了! 唐和尚一捂脸,操蛋!这性子也忒急了些! 师兄弟插翅膀飞了,庄凡两条腿也赶不上,没辙,只好在原地把行李归拢了一下,还好,小白龙就偷偷把马吃了,这回没连马鞍也给吞了。 只因刚才拴马的时候,庄凡寻思马身上也湿漉漉的,打算让马也清爽一下,别捂着汗,就把马鞍卸下来了。 也成,这回自己落一马鞍,悟空不用偷人家老汉的晾衣绳子了。 摔!谁稀罕这破马鞍! 庄凡越想越郁闷,忍不住自己把自己气笑了:奶奶的,这群神仙鬼怪,不说钢筋铁骨吧,起码都是铁胃!什么都特么的能消化! 没五分钟,正坐在蒲团上运气的庄凡就被打脸了:猴子离了歪斜的拖着棒子回来了,捂着肚子,浑身是土,衣衫不整,形容憔悴一脸虚脱:拉的,还腹痛! 猴子见了师父,眼泪汪汪,吧唧就躺那了:“师父……”话没说完,吧嗒,好大一颗眼泪掉了下来,疼。 这把庄凡给慌的,他哪儿见过大圣哭鼻子啊!连忙把猴子脑袋搬到自己大腿上,跟哄家里侄子侄女一样哄他:“哎呀这是咋整的啊?莫哭莫哭!” 拿手揪着袖子给猴子擦擦眼泪和脸上的土,只可惜身边儿没有糖块儿,要不塞猴子嘴里一颗,嘴里一甜小孩儿就不记得哭了。 猴子眼睛通红:“马被那贼泥鳅吞吃了,徒儿追至半路,突然腹如刀绞,站也不住,跌落云头,贼龙也没抓住,都是徒儿无用……” 越想越委屈,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一朝脱困,本想干一番事业,大杀四方,在师父面前呈呈威风,结果连龙尾巴都没揪着就肚子疼得掉下了筋斗云!摔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 又气哭! 庄凡头疼,伸手去给悟空揉肚肚,这肯定是昨晚那顿肉闹得,保不齐就是胃肠炎了。咋整,这荒郊野岭的,他身上别说药了,那真是啥啥都没有,盐糖水都没有! 唐僧师徒正在那焦头烂额,且说小白龙,一溜烟儿跑回蛇盘山鹰愁涧,伏在涧底中,潜灵养性,俗称消化食儿。 寒冬将至,敖玉本打算吃饱了肚子猫在涧内不动了,一为猫冬,蛇性怕冷,龙也不例外啊,二为等着东土来的唐和尚,免得错过。 谁知今年鹰愁涧不知为何不济,鱼虾蟹少得可怜,别说吃饱,塞个牙缝都嫌肉少,蛇盘山更不用说,只有些尺把长手指头粗细的小蛇,敖玉又嫌弃腥气。没吃没喝,把个小白龙给饿的,两眼发直半夜冒绿光,只好出去打野食。 也是合该凑巧,昨晚小白龙就溜达到了这个瀑布,只因潭中鲤鱼颇肥,敖玉猛吃了一顿,饿的太久,猛然吃饱了食困,中午猴子他们来的时候,敖玉还在潭中深处打瞌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又饿了,懒洋洋爬上岸,龙头蔫哒哒往岸上一搭,正好见到一匹呆头呆脑的肥马,小白龙就探过身去,特别不客气的一口给吞了!一点儿声儿都没出。 吃完没觉得饱,敖玉又懒洋洋的出溜回去,打算再吃点儿鱼找补一下,至于那边同样呆头呆脑晒太阳的秃子,小白龙理也没理:吃了人是要遭天谴的,他还想西去修成正果,不太想挨天打雷劈。 静悄悄地溜进潭去,猛吸两口,肥鱼进肚,一个肥肚子就鼓溜出来了,吃得相当之饱,敖玉拍拍肚子,心满意足,打算回蛇盘山。 谁知一冒头就被看个正着呢。 慌里慌张一路跑回涧底,一颗龙心还有点儿扑腾:好久没干坏事被抓个正着了,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好像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喊他来的,还不是什么好话。 哼,凡人说什么来的,龙游浅水遭虾戏!以前想吃啥都有人拱手送上,如今吃个马还要被骂,龙吃马,能叫偷嘛?贼什么贼,怪难听的,我凭本事一口吞掉的马,为啥要给你吐出去? 龙尾巴怏怏的甩哒几下,小白龙万事不理的把脑袋一藏,呼呼大睡起来。 敖玉躲在家里睡大觉,那厢悟空肚子疼,没赶上,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幸好师兄弟俩没打起来。 猴子肚子疼得厉害,吱哇乱叫,庄凡心疼得一脑门子汗,却也无计可施,简直恨不得他就是华佗。 见师徒二人慌作一团,那大圣似乎病得不轻,唐御弟都急麻爪了,这会儿正要去拿刀放血给自己徒弟喝,观音派来的一路神祗唬了一跳,惊得连忙现身,叫道:“唐御弟莫慌,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暗保取经者……” 话未说完,庄凡就反应过来了,对,还有这么一帮子看热闹的,连忙道:“劳烦劳烦,烦请哪位去报菩萨一声!就说小徒突发恶疾起不了身,还请菩萨赐药。另有敖玉吞了贫僧马匹,劳烦不拘哪个菩萨驾前使者去鹰愁涧说一声,叫敖玉还了贫僧马匹。” 也不要别的,让这小子自己来当白龙马就行!瞅把他大师兄气得。 众神祗自是答应,随手派了一位,驾云直奔南海落伽山紫竹林。 今日刚巧木吒当值,昨日忙到半夜,他性子固执,也不肯休息,现正困得直打瞌睡,站在门口,脑袋倒晃得跟磕头虫一样,金头揭谛走到跟前了也没发现。 那揭谛小心翼翼伸手一戳,木吒早瞌睡得魂飞天外了,受力之下,顺势狂唧躺倒,竟也不醒,索性缩成一团,呼呼大睡起来,直叫人哭笑不得。 幸好龙女睡饱了出来,听得声响,快步前来,放引了揭谛入内得见观音,木吒自有龙女托着,丢回去补眠了,只后脑勺磕了硕大一包,醒来后疼了许久。 且说观音见了揭谛,自是识得,眉头略皱:“所为何来?” 揭谛连忙将唐僧师徒二人之事及御弟所言尽数通禀,菩萨听了,真是无言以对。 然后他起身,把被子铺好,跟他进来时一样,又关好了各处的门,最后看看,没留下什么破绽,这才一展身形,上了筋斗云,直奔花果山而去。 大圣此时心情愉悦,也没那么急迫,在天上慢悠悠的晃着,见到地上深山老林中有大蜂巢,想起师父来,忍不住下去偷偷收了好些蜂蜜,猴子手法粗鲁,好悬没被气疯的蜜蜂们给蛰了。 又见有大城镇,正好他收着金块儿,乃化作一个长髯道士,大摇大摆的入了城,找了银铺,也无论多少,随手掏出一块金子来,要换了铜板。 银铺称了金子重量,又验了成色,实在犯难,要抵对银子,猴子也不让,只要“开元通宝”,店家无奈,东拼西凑,抬了好些铜板出来,就看猴子一个人怎么抬走。 猴子也不遮掩,袖子一挥全都收珠子里了,这手段骇得店内诸人纷纷磕头作揖,口称“老神仙”,猴子面上不露声色,眉眼间却露出一股得意来。 166.去向 清缓存啊, 要清缓存啊  虽然虎肉未必好吃,但馋虫涌上心头, 庄凡一心作死, 谁也拦不住! 师父想打尖吃饭, 猴子挠挠后脑勺儿:行啊,都听师父的!师父说啥是啥。 谁让他行事鲁莽惊到师父了呢。 眼见天色过半, 猴子扶唐僧上马,自己挑起行李, 拎着整整一只没皮的光溜溜的死老虎, 师徒二人且行且叙,猴子给师父说些金箍棒花果山天宫旧事, 庄凡听得津津有味。 又走了一会儿, 见前方一条蜿蜒小溪水,庄凡便下马,两人在溪边寻了一处地势稍高又平坦之处, 决定今夜在此露宿。 订了个马桩拴马, 行李随手一丢,庄凡叫徒弟在此处用金箍棒画个圈儿占地儿,留马儿自己在那儿吃草,便溜溜达达跟着猴子,俩人拎着虎肉带着家伙事儿去了溪边儿。 溪水湍急, 也颇为清澈, 捧一捧喝一口, 还挺甜, 水质相当不错,庄凡心喜非常,拿罐子汲了满满一罐,叫悟空拎了回,顺手搭个灶台,预备埋锅造饭。 金箍棒变的刀太沉,庄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试试能不能拿的动了,这等神兵利器,龙王都惹不得,万一砸到了,他缺胳膊少腿的回家?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唐僧继续西游? 于是庄凡只另叫猴子用猴毛变了把牛耳尖刀出来,他自己打算练练手收拾虎肉,瞅猴子实在太埋汰,就把他撵到下游洗澡去。 庄凡道:“不洗到每根猴毛都闪闪发亮就别回!” 正好行李里有澡豆,还有唐僧几件换洗的衣服并袜子草鞋,庄凡翻出来一套衣服和一双草鞋给了猴子,不许他穿那带血的虎皮和葛藤,喜得悟空一路水花里翻着跟头就去了,连庄凡把他的虎皮从行李里拎出来丢得远远的都没抗议。 庄凡摸摸溜光水滑的虎皮,这东西不鞣制一下就这么穿可惜了,如今只能先收着,等明天到了镇子再说吧。 把沾了血的虎皮放在一边,庄凡回到溪边,专心致志的处理虎骨。 虎肉发酸,无论是烤还是炖,没调料那都特别难吃,庄凡瞅瞅这么些新鲜的虎肉,只能哀叹暴殄天物,呼哧呼哧的干了半天,一门心思剔骨,寻思好歹先把骨头挨个的剃了个干净,晾在一旁,之后带走。 要不说白白胖胖的御弟小身板儿太弱,那头悟空把自己里外里搓了三遍,一块儿澡豆用个干干净净,见自己确实洗的“每根毫毛都闪闪发亮”了,这才上岸擦干,穿了师父的衣服鞋子,翻着跟头回来的时候,庄凡累得一脑门子汗,也不过才给老虎破了个肚,把内脏丢做一团,连一根排骨都没收拾干净。 见猴子干干净净的回来了,师父立马放赖,刀子一丢,指使徒弟去接着剃骨头,自己沿着溪边儿溜达去了。 溪边长着好多菖蒲,庄凡刚才就瞅见了,揪了几根长长的叶子回来。 师父鞋子有点儿大,猴子那身材,小巧玲玲的,脚丫子足足比弱鸡师父小一圈儿,鞋子穿着就不太跟脚,刚才翻跟头的时候甩丢好几回,叫庄凡给看着了,也不能不管。 可是庄凡瞅瞅脚下的鞋子,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手工技巧,比划两下,觉得编草鞋这么高深的技能,自己确实不太能胜任,只好把被揉搓得稀烂的叶子一丢,因陋就简,把刚才扯了包脑袋的里衣上又撕了俩布条下来,捻了捻做两根绳子,权当鞋带儿,唤猴子过来,给他系在草鞋上,紧了紧,防止掉,别的辙就只能到了镇上再想了。 猴子收拾虎骨,庄凡继续在周边溜达,打算寻些葱蒜山葡萄之类的。 还是那句话,条件简陋,三藏这个御弟显然野外生活经验不足,行李里最沉的是佛经,最华丽的是御赐袈,裟,除此之外有用的生活用品寥寥无几,特别叫庄凡发指!没有调料,什么肉都难吃。 好在他小时候就在山上野地上长大,对这些野草野菜熟悉得很,这会儿运气不错,约莫是山神保佑,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就找到了一窝小野葱和一窝小野蒜,另有蘑菇一捧,香菜一把,若干野菜,混在一处,都用前大襟兜着带了回来。 归途时,庄凡竟然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发现了一大片花椒树,都结了果子,只不过还绿绿的,揪了一颗丢嘴里,麻得厉害,香味颇浓,庄凡兴高采烈揪了一大枝,一不留神差点叫刺扎了手。 回到小溪处,猴子已经把骨头都剔得溜干净了,连师父刚才弄得狗啃得似的骨头都重新收拾了一遍,连虎头也难逃一劫,这会儿正雪白干净整整齐齐的晾在宿营地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好死不死得摆成个卧虎形状,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过来,约莫是想唬他弱鸡师父一跳。 但庄凡是谁,比这大好多的鲸鱼架子和恐龙架子他也在博物馆里见过。 老庄非但不害怕,还兴致勃勃地上前欣赏了一会儿,猴子瞅他师父脸上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在想啥,根本一点儿都不害怕,实在大失所望。 徒弟把虎肉收拾完了,调料也摘回来了,庄凡就预备开始做饭。 悟空蹲在灶头跟前儿笑嘻嘻地道:“师父,让俺老孙也帮帮忙?” “行啊!”庄凡答应的十分痛快,琢磨一下,就支使徒弟去捡了一大堆干柴火回来,除了做饭,等下夜里他们也要取暖,山里山风凛凛,又逢深秋,如不弄个篝火取暖,半夜怕是要冻死人。 这事儿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不一会儿徒弟就抱了好些柴火回来,庄凡心疼大圣在山下压了五百年,夸了他几句,也不拘束他,叫猴子自去撒野,自己蹲在简陋的锅灶前,开始专心做饭。 他从肉堆里挑挑拣拣的,寻了三四块略肥些的肉,升起火,在猴子凿的石锅里滋滋啦啦靠了些荤油出来。 那边新鲜的花椒粒已经洗净晾干,热油往上一泼,滋啦啦一阵声响,一股子香气就腾空而起,引得猴子忍不住凑过来去嗅。 庄凡见猴子馋得抓耳挠腮,这才想起这家伙五百年喝铜汁吃铁丸子,没怎么吃过人间饭食,虎肉又是大荤,恐他脾胃失和,就拿了伯钦家送的粟米,米给猴子熬了一份粥,又见有烧饼干粮,也取了两个,预备架在火上烤。 见猴子实在饿得慌,饭又没好,庄凡便打发他去采些果子来,免得非得紧紧盯着饭锅,弄得他好紧张。 猴子走了,庄凡又弄了些略嫩的野菜,焯水后拿花椒油加盐绊了来吃。 想来悟空当年也曾去人间吃过面条,米粥喝喝也无所谓,小米养胃嘛,养生堂毕业生庄老先生一边做饭一边儿思维发散。 荒山野岭俩和尚,有一个还刚从地球里蹦出来,除了凶器身上一无所有,庄凡翻遍了唐僧的行李,就找出来一小包青盐,注:刷牙用的。 可以说除了他刚才采到的那些小葱和蒜,他们什么调料也没有。 至于餐具,唐僧只有一个化斋的紫金钵盂,连双筷子都没有。 而那紫金钵盂,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特别豪华大气上档次,就是死沉,端个一顿饭功夫,手腕怕不是要废,庄凡拿在手里颠了颠,决定这玩意儿今晚就是悟空的饭盒子了,钵盂壁厚,拿来乘粥也不怕烫手。再说那猴儿会怕烫? 把野葱野蒜充分利用上,也不晓得能不能去了虎肉的腥臊之气,庄凡给虎肉片儿翻着面儿,嗅嗅空气里逐渐散发出来的肉味儿,叹口气,想家,想超市,想淘宝,想野餐炊具,想烤炉,想各种蘸料拌料…… 如果今晚吃了虎肉,把观音姐姐叫来,自己顺顺利利回家,也算奇遇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啥失误补偿之类的,别的不要,只要能让自己把那老虎骨头带个一两根回家就行,也不声张,自己在家偷摸泡好了酒,每年邮回家给老爹,这大唐年间的虎骨,治疗风湿老寒腿的效果不得杠杠的?…… 想得正美,冷不防破空声传来,噗噗两声响,把庄凡下了一跳! 神烦啊! 只能起来加班。 观音“啧”了一声,刚坐起来,猴子就蹦跶着进来了,一脸嬉皮笑脸:“见过菩萨,见过菩萨!” 菩萨面色特别不善,心道这猴子放出来,地上时间有四天了,天天都有事! 前脚他刚从人间给唐御弟送了东西回来,还没歇匀乎这口气,后脚落伽山山神土地就哭哭啼啼的拖着一块脏臭的虎皮回来了,说要告唐僧师徒大不敬的状。 放他奶奶的罗圈儿屁! 山神刚被他啐走,莲花他还没看上几眼,护法小神又来了,也要告状,说什么唐僧吃海鲜? 这算个屁事儿? 结果人叫龙女撵出去了,他这在榻上还没舒展开呢,这猴子竟又来!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地上三天,他这神仙洞府不过刚过了一刻钟!走马灯都没这么勤快的转悠! 菩萨好想撂挑子摔桌子,不过还是强压火气忍住了,心里盘算,得赶紧把那个守山护法找来,省得这猴子来他紫竹林,跟走城门一样顺腿,乃铁青着脸对大圣道:“又怎地了?” 猴子一点儿也不怕他,笑嘻嘻道:“无事,无事,都好着呢!就是我师父一天不见菩萨,想得慌!” 菩萨眼皮一跳,听了这话竟然有点莫名的小开心,不过强忍住了,依旧板着个脸,冷哼一声。 猴子就把赵五往菩萨跟前一扔:“这不,俺师父特派俺老孙来给菩萨送个大礼!” 菩萨额头青筋直蹦,嫌弃脸明显得不要不要的。 啥玩意?想我就给我送个丑不拉几的男妖精?! 那赵五自打到了观音地盘儿,仙气一冲,就颓了,再加他长得普通,紫色面庞,胡子拉碴,衣衫不整,一点儿也不美型,跟菩萨审美差了十万八千里,菩萨能得意这份“大礼”才怪。 人间处,此时庄凡已经安顿好了敖玉,自己也换了衣服,正在坐在廊下望天。 167.结婚这件小事1+2 清缓存啊, 要清缓存啊  师徒三人一路急行, 小白龙四蹄迈开果然风驰电掣,就是寒风扑面,刺骨得紧。 庄凡一手拉缰绳一手拎着九锡环杖,造型是帅了, 没法扯袖子挡脸, 这吹的,比上次还严重些,没一会儿就觉得脸都皴了。 好在不多时来到城下,远远就见一破烂城门, 门上嵌的字都掉的差不多了, 也看不清是哪两个字。庄凡瞄了两眼, 繁体字本就认不全, 再一缺胳膊少腿儿的, 更不认识了, 只能怏怏的承认自己变成了个文盲, 勒住缰绳, 蔫哒哒拎着环杖下了马背。 悟空过来扶他:“师父, 为何下马?此地离城门还远着呢,咱们直入进去便罢了。”莫不是叫师弟颠到了屁股? 庄凡道:“不急不急,咱们面孔生疏,且慢慢行, 莫叫城门官当了歹人。” 这边关旷野小城, 冷不丁来一匹快马奔驰疾行, 再加上悟空一身武者装扮,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岂不是要引起慌乱?他们约莫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还是低调些的好。 悟空向来性子野,信奉的乃是谁不服打服了就是定律,在山下压了五百年,也没磨平他的性子,冷不丁刚放出来,还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 因此猴子对师父的话本不以为然,只是这两日师父待他热忱,可说的上是挖心掏肺,他心里也不是没数,少不得大事小情的,就特别听话,再者快走慢走的,城门就就在跟前了,此时天光也甚早,故此就随着唐僧磨蹭。 天大地大,他师父最大! 庄凡划拉划拉身上的灰土,一摸脑袋,好几天没剃头,长出来些硬硬的发茬,合着灰尘油泥,简直能跟济公似的,搓下泥丸来,早前澡豆都叫悟空一次用尽了,他这几天洗脸就用的清水。 这一脸灰一身土的,还穿的灰突突的,大概跟电视剧里的唐僧形象相去甚远,入城之后估计不太会引起旁观和轰动,庄凡这几日没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长成啥样,想起这个,他转头问猴子:“悟空,为师长得如何?”不知道有没有老版西游记里那几个唐僧好看。 这下可把猴子问傻了,帅不帅和老帅了那俩词儿,还是大圣早上在路上跟师父学的呢,这长得如何?这题该怎么答啊? 猴子摸摸后脑勺,一脸茫然,不确定的回问:“像个和尚?” 庄凡鼻子差点儿气歪,白龙马也在旁边张着大嘴咴咴咴地笑了起来,被气急败坏的孙猴子在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气得敖玉伸嘴去咬他。 师徒三人说说笑笑,直奔城门而来。 前头说了,这小城偏僻,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个生人,今天也似寻常,门前只有三两个人当值,一个守门官,带着几个手下。 守门官正缩在背风处,袖着手缩着脖儿,无聊的打着哈欠,忽见远处缓缓走来一身穿破旧青衣的和尚。虽然衣衫破旧,却挺胸抬头,步履从容,气度不凡,手持九锡环杖,牵一匹骏逸至极的白马,马身上的鞍鞯华彩非常,阳光一照竟金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和尚身后半步还跟着一名侍从,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一双藕丝步云履,手里拎着一条乌铁金箍棒,端得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眼望去,城门官禁不住打个冷战,竟避开眼不敢再看。 打量间两人已经行至近前,城门官见多识广,即使唐僧穿得不怎么样,也不敢得罪,挥退手下,亲自上前,抢先唱个肥喏,一口别扭的官话:“不知高僧从何而来?” 庄凡见对方如此客气,忍不住一惊,暗道:难道我已经修成得道高僧的模样了?殊不知先敬罗衣后敬人,古来皆是如此。 少不得来一次贯口,乃合什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路过贵宝地,打算进城修整修整。” 又把猴子从身后拎出来:“这是贫僧大徒弟,还有一个徒儿,办事去了,约莫略迟些才到。”庄凡是不想叫小白龙晚上住马厩的,自然要把他说在明处。 听得此言,喜得小白龙忍不住摇头晃脑,甩起了尾巴,又勾得悟空去拍他屁股。 那城门官听得大唐二字,便已经瞪大了双眼,又听说是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忍不住连连称赞,又去夸猴子:“怪不得是圣僧高徒,瞅着便英武不凡!”惹得猴子暗自发笑,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只那城门官竟也不怕他,笑呵呵把两人迎尽城内。 临别时又道:“不知圣僧师徒在城内可有熟人?何处落脚?” 庄凡便道:“初到贵宝地,并无熟人,若无寺庙挂单,寻个客栈便是了。出家人,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城门官闻言,略指点了客栈方向,庄凡自是谢过。 两下里便告辞,那城门官心中暗道:“寺庙是没有的,只是城中客栈均是来往苦力住的,破烂脏臭,岂是圣僧此等清净人物住的地方!” 又一琢磨:“难得唐朝圣僧取经路上路过本城,这乃是天大的荣幸啊!合该禀明了城主,叫城主来招待圣僧才是!” 越想越觉得在理,便唤过两个城门口跑腿的闲汉,掏了几个铜板与他,如此这般嘱咐两句,叫他们跟在唐僧师徒身后守护,主要是看着些这师徒二人落脚之处,其余也不用做些什么,这两个闲汉土生土长,城里没有不认识的,叫他们跟着,免得有不长眼的无赖冲撞了圣僧二人。 城门官觉得自己眼力不差,那圣僧瞧着文弱,言语间和善可亲,可他的大徒弟手中一根乌铁金箍棒,可不是吃素的。 又另唤了站岗的小兵,叫他快步跑去城主处报信,只看城主得信如何处置罢了,他只是个小城门官,虽然跟城主沾亲带故,但也不能做了城主的主。 却说这小城城主,乃是西番哈密国国主辖下一个不得志的小官儿,在朝中得罪了得势的大臣,被赶出都城,派来镇守这一方城池多年。 此人能力平平,治下多年,即无大功,却也无过,但最值得称赞的便是能约束手下,既不贪赃枉法,也不横征暴敛,暗中倒隐约合了古时黄老的无为而治之法,因此治下百姓虽然穷苦度日,但大多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小兵被派来城主府报信,正赶上今日沐休,城主正换了破旧衣衫,拎着篮子自己去葡萄架下摘葡萄,今年昼夜温差大,葡萄特别甜,老城主一边摘,一边背着老妻偷吃几颗,心里忍不住美滋滋。 偷吃的正欢,那小兵推门叮了咣啷的闯了进来:“三三三叔!三叔!大大大事!” 一时惊吓,老城主一不留神被葡萄根绊倒在地,崴了脚蹲了屁股,顿时哎呦哎呦的惨叫起来。 他不想惹师父生气,也不想做惹他不高兴的事儿。 自打早上见到师弟小白龙,悟空就突然生出一种危机感,敖玉挨打的时候跟他臭美,说自己是师父主动收的徒弟,悟空是观音塞给师父的徒弟,俩人根儿上起就不一样,悟空嘴上强硬,拳头也厉害,只是心里却真的有些发虚。 这两日,虽然师父总是温言细语的,待他又细心,一收了他当徒弟就给他做饭,给他衣服,因他病了,还求这个求那个的,把仙丹糖豆似的喂他,还守了他一晚上,有了敖玉也没说偏心,不对,比起敖玉似乎师父更偏心自己,像那个泥人儿就只有自己的份儿,只是猴子还是觉得心里不对劲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比如今天上午,小白龙一时不慎从树上掉下来,师父惊吓不轻,转过脸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敖玉一顿,还拍了敖玉后脑勺,不知道为啥猴子在一旁看着就很羡慕,不由得想起在山上学艺时,被老祖打脑门儿的情形来,那时候老祖也特别不客气的骂他“猢狲”。 这两天不管他做了啥,打了老虎也好,跟敖玉打架也好,师父从来没凶过他,没说过一句重话,打骂更是没有的事儿,可是另一头,师父却老骂敖玉蠢,犯二(悟空也不知道啥意思,只知道不是好词儿),毫无顾忌的拍敖玉后脑勺儿,中午吃饭还说敖玉是饭桶。 敖玉那个傻子,笑嘻嘻的,根本不介意师父那么说他,还老把脑袋拱师父怀里去撒娇,一点儿也不爷们儿! 猴子不想说自己有点儿嫉妒,撒娇他也会来的...... 虽然看起来师父更疼他,还老夸他,从不说他不好,只是猴子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即便猴子很想叫唐僧说他两句,但下意识的,他还是不想做让唐僧不高兴的事儿。 猴子不承认自己有点儿酸,只是每次看到敖玉挨骂,他心底里也特别想让师父骂自己两句,抽自己几下…… 猴子穿着一身里衣,躺在榻上一角胡思乱想,看起来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其实一点儿也没睡着。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师父醒了,正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十八子珠子里找什么东西,中间他还给挂在胸口的敖玉擦了擦鼻涕,嘟囔一句:“埋汰鬼!”敖玉醒都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只听唐僧又轻轻嘀咕一句:“睡得像个小猪儿~” 猴子心里就一酸,有点儿想哭,他心里觉得有点儿冷,往起缩了缩,想把自己缩成个团儿,他才不要……冷不防庄凡手一伸,把猴子脑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拿着小木梳,轻手轻脚给猴子梳起毛儿来了,梳了两下嘴里絮叨着:“哎呀,这个乱!都打结了!” 猴子就感觉师父手心温热,小心翼翼的给他梳着毛,过了好半天,师父小小声儿叨咕:“苦了我悟空了……”,摸着他耳朵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美滋滋的道:“把我徒弟梳得溜光水滑,打扮成最帅气的猴儿!啧啧,哪个能比的上!” 语气又骄傲,又得意。 浑身僵硬不敢动的猴子就忍不住软了下来,“吧嗒”地掉下一颗泪,连忙哼哼唧唧的往庄凡怀里窝去,把泪滚在毛里。 庄凡正专心致志给猴子梳一个好看的发型出来,也没看到他徒弟哭了,以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连忙连拍带哄的,猴子越发起兴撒娇,滚个不住,庄凡叫他闹得都拿不稳梳子了,忍不住拍了他屁股一记。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 大圣突然觉得天宽地阔,神清气爽,心里莫名舒坦!还有些莫名的得意! 他甚至略带挑衅地瞄了那只鼻涕龙一眼~ 等反应过来后,猴子一脸懵登:完蛋!我在干什么! 师父有毒! 不过他还是牢牢地枕着师父的大腿,半点儿下去的意思也没有。 庄凡梳了脑袋梳后背,梳了后背梳肚皮,小白龙都打个哈欠满眼泪花儿的醒了,庄凡累到手酸也没梳完:猴子太大只了!毛厚,梳子不给力! 小白龙醒了也没动,继续挂在师父胸口,耷拉着大脑袋十分嫉妒地盯着他师兄,龙须一抖一抖的,心里可惜他没有毛,只有鳞片。 小白龙想,要不下次求师父给自己擦鳞片好了,肚皮也给他擦,下巴也给,师父肯定每一片都擦得亮晶晶!哼! 庄凡累得够呛,一脑门儿汗,一拍猴子屁股,叫他先起来。不起不行啊,师父腿麻了! 168.相见 清缓存啊, 要清缓存啊 观音“啧”了一声,刚坐起来, 猴子就蹦跶着进来了,一脸嬉皮笑脸:“见过菩萨,见过菩萨!” 菩萨面色特别不善,心道这猴子放出来, 地上时间有四天了, 天天都有事! 前脚他刚从人间给唐御弟送了东西回来, 还没歇匀乎这口气, 后脚落伽山山神土地就哭哭啼啼的拖着一块脏臭的虎皮回来了, 说要告唐僧师徒大不敬的状。 放他奶奶的罗圈儿屁! 山神刚被他啐走,莲花他还没看上几眼,护法小神又来了,也要告状, 说什么唐僧吃海鲜? 这算个屁事儿? 结果人叫龙女撵出去了, 他这在榻上还没舒展开呢,这猴子竟又来!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地上三天,他这神仙洞府不过刚过了一刻钟!走马灯都没这么勤快的转悠! 菩萨好想撂挑子摔桌子,不过还是强压火气忍住了,心里盘算,得赶紧把那个守山护法找来, 省得这猴子来他紫竹林, 跟走城门一样顺腿, 乃铁青着脸对大圣道:“又怎地了?” 猴子一点儿也不怕他,笑嘻嘻道:“无事,无事,都好着呢!就是我师父一天不见菩萨,想得慌!” 菩萨眼皮一跳,听了这话竟然有点莫名的小开心,不过强忍住了,依旧板着个脸,冷哼一声。 猴子就把赵五往菩萨跟前一扔:“这不,俺师父特派俺老孙来给菩萨送个大礼!” 菩萨额头青筋直蹦,嫌弃脸明显得不要不要的。 啥玩意?想我就给我送个丑不拉几的男妖精?! 那赵五自打到了观音地盘儿,仙气一冲,就颓了,再加他长得普通,紫色面庞,胡子拉碴,衣衫不整,一点儿也不美型,跟菩萨审美差了十万八千里,菩萨能得意这份“大礼”才怪。 人间处,此时庄凡已经安顿好了敖玉,自己也换了衣服,正在坐在廊下望天。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庄凡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 他嘟囔几句,把皮裘大衣掏出来,裹吧裹吧把自己包严实了,头靠在柱子上,看着天上渐升的明月发呆,丝毫不知道他心爱的大徒弟正在观音面前编排他。 紫竹林里,菩萨运运气,揉了揉额角,唤道:“龙女!”把这丑八怪给我提脚丢出去! 没人应声。 “龙女?”音量更高了些。 还是没人。 观音要气挂了,袖子一甩,呼地一下子从榻上站起来,脚底生风的走到门口一瞅:一地龙虾壳,烤架上炭火尤热,龙女踪迹皆无。 好气哦!尤其那猴子不识相,还跟来拱火,嘿嘿笑道:“菩萨莫急,莫急,你徒弟一会儿保准就回,且等等!要不,俺老孙替菩萨效劳?” 菩萨回头,恶狠狠瞪了猴子一眼,那细眉长眼的横过来,端得妩媚风流,把猴子瞪得一激灵,蹭就窜出去了,刚好落在观音的心头好,那一池子莲花跟前。 莲花开得着实好,猴子一眼瞧个正着,就有点儿心动,心想道,这两天师父老想家,哭了好几回了,下午在宴席上,还和众人谈起长安的莲花池来,念了句什么“映日荷花别样红”,说是什么什么大家所作,得了满座的喝彩,这要是拿朵新鲜的莲花回去,不知道能不能讨得师父欢心。 猴子的手就有点儿管不住了,慢慢地向池边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伸了过去,结果还离着老远,就叫菩萨抽了一杨柳枝。 菩萨叹口气,都气不过来了,无奈道:“我这莲花又不是蟠桃,吃不得,你揪了无用,烦请大圣手下留情,且留这莲花仙子一条命吧。” 倒把猴子唬了一跳,定睛一瞧,果然见那莲花花心内,一个小仙子正躲在花瓣下瑟瑟发抖,却原来不是花苞,是人家怕他,层层地躲起来了。 猴子一撇嘴,又想换一朵去摘,却见那莲花似有灵性一般,纷纷逃到池子中间去了,猴子“切”了一声,只好丢开手去。 菩萨见这猴儿上蹿下跳的没个老实气儿,真是泥菩萨也能被他气死,便道:“你不保着你师父西去,天天往我这儿溜达,你说吧,领个小妖精上我这儿来干啥了?” 猴子这才凑过来,嬉笑道:“这不是我们师徒,多得菩萨照应,无以为报,心中实在不好意思。巧了,我师父在路上,遇见这么一个葡萄精,结的果子十分香甜,我师父说了,应该孝敬给菩萨享用才是,这不,就派我给送来了。” 菩萨一脸“我已经看穿你全部小九九而你却把我当傻子”的表情,一语不发的看着悟空。 猴子真诚脸,凑过来要给菩萨捶肩,被拦住了,乃道:“菩萨怎么不信我师徒诚心?” 菩萨无奈,揉揉眉心,道:“行吧,要想我收也可以,你去你师父那,跟他要一瓶启灵丹,一瓶培元丹,这傻子我就收下。” 猴子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说着就往外走,正跟龙女走个碰头! 龙女腮帮塞的鼓鼓,满嘴都是油,正嗦了手指,见着悟空眼睛一亮:“大圣!你别说!你师父做菜,真有一手!” 猴子嘿嘿一笑,扭头道:“我说甚,这不回来了。菩萨,龙女,俺老孙去去就回!” 猴子一跑,就把身后的观音给露出来了,龙女见师父杀气腾腾的看着她,忍不住后脖颈冒凉气,浑身一紧,乖乖束手站立当场。 菩萨抱个膀,上下打量徒弟几眼,冷冷道:“交出来!” 龙女泫然欲泣,抽抽搭搭的拿出储物袋,被菩萨杨柳枝一卷,就给没收了。 菩萨转身,想回屋,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傻子,就拐弯儿去了后山凉亭,顺手把烤架碳炉也卷走了,边走边道:“去洗个脸!这几天清修吧,别吃饭了!你今天胖了足足五斤!哦,再去把师父屋子里那个傻子拎到你师兄那屋,让他洗漱换衣服!” 臭孩子,为了吃,竟然都认道儿了!竟敢自己偷溜下界! 咦,一个个脏兮兮的,简直辣眼睛!啧!降低紫竹林颜值! 龙女叫她师父给说的,嗷一声就哭了,袖子捂脸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胖五斤,打击太大! 正堂里,没人搭理的赵五努力把自己贴墙缩成一团儿,悄悄地,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 啊,仙气,真香!嗯?怎么有点儿海腥味儿? 却说大圣,回去没带人,比来时要快些,不多时悟空降落云头,院子周围漆黑一片,静悄悄的,隔壁人家都睡了,小跨院儿里倒是还点着灯。 悟空一看,是厨房那屋,想到龙女刚才的吃相,心下了然,走进去一看,果然,锅里温着粥和菜,他师父正趴在桌子上睡着,听到门响,立时惊醒了,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 见徒弟回来了,庄凡起身揉揉眼睛,去给他拿饭,道:“饿了吧,先吃饭!” 猴子答应一声,问道:“师父,刚才龙女来,你给她做菜了?” 庄凡这才恍然大悟:“龙女来了?我说呢,我做完的菜,转身就不见了,好些个菜呢,我还以为是敖玉起来偷吃了!” 接着一拍脑门儿:“糟糕,你师弟还饿肚子呢。”说着就往外走,想去卧室叫敖玉起来吃饭。 猴子连忙拉住他:“师父别去叫,敖玉这会儿睡觉比吃饭重要呢,天冷,他就爱睡,你且随他吧,等他饿了,自然就起来吃去了。” 庄凡觉得大徒弟比自己要了解敖玉的性子,便答应了,顺势坐在大徒弟身边,一边看着猴子慢慢吃饭,一边给他扒壳挑刺儿。 师父盯得紧,猴子也不敢快吃,他还是不太会用筷子,磨磨蹭蹭别别扭扭的,终于吃饱了,庄凡便道,“去洗洗脸,睡吧,明天再去告诉老城主就行,我跟他约好了。” 猴子终于能说话了,乃道:“师父不急,我且还要去一趟南海哩。” 庄凡问:“还有何事?” 猴子便把菩萨的要求说了。 庄凡听了,把那药匣子从手持里掏出来,整盒都给了悟空道:“都在这里,你先揣着。” 然后拍拍猴子肩膀道:“师父现在就给你放假,你去南海送了药,就直接回家探亲吧,看看小猴子,跟老朋友见个面,再去探望一下长辈!哦,对了!” 庄凡想起徒弟手里金叶子不多,把那几块金子都掏了出来,他也拿不动,噗通几声都丢地上了,接着道:“这些金子你也装着,好几百年不回家,你路上路过大城,也买点儿东西回去!钱也不多,多多少少,无论对小辈,朋友还是长辈,都是你的心意。” 庄凡揉揉猴子脑瓜顶,又嘱咐道:“悟空啊,今天赵五这事儿,你的几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个事儿来,你当年虽说去地府勾了生死簿,但五百年前,你跟天庭打的那一场,猴子猴孙们肯定折损了不少,你这趟回去,顺便也去地府问问,看看那些生死簿无名的猴子猴孙的魂魄有没有顺利入了轮回。” 庄凡郑重道:“你别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你今天也说了,不入轮回,就只能灰飞烟灭。这也是你当年做下的因果,早解决早好,知道嘛?不过如果地府之人因此怪你,要罚你,你就说此间正在保师父西去取经,职责在身不能擅离,等取完经,你甘愿受罚?明白不?” 169.身份1 2 清缓存啊, 要清缓存啊 他侄子胆小老实,叫闭嘴就闭嘴,转身猫腰去捡散了一地的葡萄和篮子, 可是顾前不顾后, 一哈腰, 葡萄是够着了, 可后头差点儿把屁股怼在老城主脸上。 简直把老头儿气吐血! 不过自己侄子自己知道, 就这么个榆木头性子不开窍,也不是傻, 就是脑筋不够用, 从小儿教也教了,打也打了, 没招。眼瞅着快三十了,一着急,嘴里说话还打不开点儿。 这么个性子, 也不敢放出去, 倒不是怕给家里招灾惹祸,就是怕他吃亏上当被人骗了, 因此就放在家族的长辈眼前看着, 做个小兵,叫他领一点儿银饷,好歹也能养家糊口。 老城主气哼哼的坐在葡萄根上缓了一会儿, 见他侄子葡萄也捡完了, 人也不喘了, 这才自己慢腾腾扶着葡萄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掸掸袖子,慢条斯理的问道:“小五啊,你舅爷爷叫你来啥事儿?” 不能问的太急,你急他就急,他急了,嘴里舌头打结,一个字儿都蹦跶不出来。不过一般城门那里有事来报,如果是赵五来,那肯定都不是什么坏事急事。 城主本家姓个赵,赵五见他三叔气定神闲的,自己的心就放回肚子了,挠挠后脑勺,笑嘻嘻道:“三三三叔,是好事儿!” 老城主扶着葡萄架子在那捶腰,闻言拿鼻子喷他:“好事?这地界儿,天上掉粮食那才叫好事!” 老头儿劈手从侄子手里夺过葡萄篮子,揪了几颗一股脑塞嘴里,一边儿吃一边儿领着他侄儿出了葡萄架往外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说吧,啥好事儿,让你舅爷爷指使你跑这么一趟?” 赵五便道:“舅爷爷让我告诉三叔,那掏朝去西边儿取啥玩意的和尚来了,说是要在咱们城中休息,让我回来告诉三叔一声儿。”一句话说个颠三倒四,跟个三岁孩子一样。 老城主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待琢磨明白他侄子说了啥,顿时呛着了,咳嗽个惊天动地,他侄儿过来给他捶背,还埋怨他:“三叔你吃个东西还能呛着,这么大岁数了,咋跟个三岁孩子似的!” 他三叔心说屁!咱俩谁三岁!? 前两天竟钻树林子了,庄凡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如今牵着马走在这荒野小城,四下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得慨叹一声:麻蛋的劳资真踏马的是穿了啊! 古香古色的小城,穿着麻布粗衣的行人,房子多是木石结构,临街的店面窗户也没糊什么窗户纸,倒是有能拆卸的门板,路面也没铺石板,就是一条泥土路,好歹这几日没有下雨,没和稀泥。 庄凡本来做好了见到一个如传说中欧洲中世纪那样污水四溢,嗯嗯遍地,垃圾乱丢的古城的景象,却没成想,这城中一路走来,穷是穷些,破也挺破,却难得的没有一丝异味儿,心中不由暗道难得。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候,路上没什么闲人,师徒三人溜溜达达进了城,庄凡四下里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便对徒弟道:“悟空,你可打听到那客栈在何处?咱们直接过去吧。” 等住下了,他好打发猴子回家探亲,然后自己带着小白龙去买买买! 猴子挠头:“师父,这城小,那客栈吵闹破旧,你如何住得,咱们莫不如找个本地富户,去他家,叫他布施斋僧,寻个跨院,你暂且住上一些日子。也不要他供奉,每日斋饭,咱们与他银钱,你看如何?” 庄凡心里想了一下,道:“先去客栈瞧瞧。” 转过头跟悟空解释:“师父要在城里买东西,出来进去的,住别人家终归不方便。客栈再破,总比住在野外幕天席地的强,总能遮风挡雨,不怕的。师父打小儿也不是锦绣堆儿里长起来的。” 又道:“吵闹些也无妨,总归没有老虎吼起来声音大吧?”猴子就笑起来,去瞅师父后脑勺:“师父伤口已经结痂了,倒是没落下什么毛病。” 庄凡但笑不语,心里哀叹一声,暗道:“怎么没落下毛病,你师父已经不是你师父了。观音那个混蛋,竟然还不承认,也不放我归家,着实可恨!”想到不能回家,忍不住叹了口气。 悟空见师父突然沉郁,问道:“师父可是累了?还是饿了?不若我们先寻个饭馆儿吃饭吧?” 小白龙听了,过来拿脑袋拱他师兄后腰,意思是吃啥吃,你们吃我咋整。 猴子爱惜的抚着白马的鬃毛:“马儿啊,不要急,等晚间安顿下来,我给你准备最好的马料!想俺老孙,可是养过天马,养你一个,岂不轻松!?”所以这白天你就饿着吧。 结果猴子被小白龙喷了好大一个响鼻。 庄凡掩去心中思绪,道:“师父啊,是想这城这么小,那金叶子恐怕花不出去。”把金叶子拿出来,是去吃饭去了,还是去给自己和店老板招灾去了? 悟空对这些日常俗务向来是不通的,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他还敢不找钱不成。” 庄凡哈哈一笑,道:“莫说傻话!唔,客栈先不去,倒是可以先找个药店,卖几根虎骨,换些银子铜板。” 猴子点头:“听师父的。”两人牵着小白龙,直往城中药店而去。 城中路径,猴子摸了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不多时来到一家店门前,庄凡抬头一瞅,乌漆漆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回春堂”,店门半掩着,传出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儿。 庄凡小时候生病,他妈就爱带他去看老中医,然后开些中药回来熬给他喝,如今闻到这药味儿,忍不住条件反射的从肚子里往外冒酸水儿。 只是到了这儿,硬着头皮也得往里进,庄凡装模作样从行李里实则是珠子中,掏出一个袋子,叫悟空在外看着马和行李,自己进了药店。 悟空不放心师父,揪着马缰绳在药店门口探头探脑,小白龙瞅着实在不像样,叼着他后衣摆给揪了出来。 庄凡左手拎着九锡环杖,右手拎着装了几根虎骨的小包袱,迈步进了店门,有伙计来迎:“这位师父,看病还是抓药?” 庄凡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的药店,可不单单是卖药抓药的地方,这就是个私人小诊所啊! 穿僧衣,做和尚事,庄凡手里拿着东西,做不了合十礼,只好口诵佛号,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有礼了,请问掌柜的可在?”一派高僧风范。 小伙计一皱眉,以为庄凡是来化缘的,只是他们这医馆药堂,向来就要个好名声,故此也没驱逐,只是道:“大师稍后。”说罢转身掀帘子回了后堂。 不多时,一布衣老者随小伙计走了出来,拱手道:“见过这位师父!” 庄凡把小包袱交于左手,单掌合十道:“贫僧叨扰了,路过贵宝地,囊中羞涩,但有几根新鲜虎骨,想要出售,不知掌柜的可收?” 老掌柜的一捻胡须,小伙计只说来了个和尚,要见掌柜的,估摸是化缘,可没说着和尚要卖东西啊,这套路怎么有点儿走偏。 上下打量了唐僧一眼,掌柜的见眼前这和尚,虽风尘仆仆,但肤色白皙,手中无茧,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新鲜虎骨,莫非是个骗子? 只是开门迎客,轻易不能得罪人,掌柜的也是个沉稳的人,乃道:“大师可否把虎骨给我瞧瞧?” “自然可以。”庄凡把包袱往药店内的柜台上一放,打开后退了半步:“请掌柜的上眼。” 这虎骨剃出来不过两日,虽然晒了半天,又被风吹了一整夜,可是也没完全干,带着那么一股子特殊的血腥味儿,摸上去略有些粘手,确实新鲜的不能再新鲜了。 老掌柜打眼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都不用上手去颠,单单闻这味道,看这外形,妥妥的虎骨没跑了! 他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去收药材,有幸见着过一次整付的新鲜虎骨,他难以置信地猛掐了自己一下,要不是大腿真挺疼的,几乎以为时光倒流了! 掌柜的原本还以为,这和尚最好的,也不外呼拿些野猪野牛之类的野物骨头来坑蒙拐骗,谁成想人家这一大包,装的正正是真老虎的骨头!这玩意儿可真是难得!不说别的,只虎膝骨就整整两个! 把老掌柜馋得一咂摸嘴:“大师,我这回春堂,本小利薄,你这虎骨虽好,可是,我买不起啊……唉!” 一方水土,毁于一旦,期间生灵也惨遭横祸,作孽啊作孽!菩萨只觉得今日心火特别盛,拱得他腮帮子疼得邪乎! 观音大袖一挥,地上金山只剩了成色最好的六七块,其余呼的一下消失不见,已然被放回了原处,接着菩萨又手持净瓶,飞至半空,用杨柳枝蘸了甘露,凭空甩过去。 那金矿所在上空顿时下起雨来,眼见原先山崩地裂,树倒猴散之处,有如时空倒流一般,又重新恢复了原状,焕发了生机,倦鸟归林,野兽归巢,一场祸事,转眼间消弭无踪,诸般因果,化为虚有。 菩萨这才放下心来,真是,身心俱疲!要不是西行之事,他少不得要跟那蠢土地算上一笔账!杨枝甘露叫他按滴赔! 170.都市生活1+2 清缓存啊, 要清缓存啊 谁让他行事鲁莽惊到师父了呢。 眼见天色过半, 猴子扶唐僧上马, 自己挑起行李,拎着整整一只没皮的光溜溜的死老虎,师徒二人且行且叙,猴子给师父说些金箍棒花果山天宫旧事, 庄凡听得津津有味。 又走了一会儿, 见前方一条蜿蜒小溪水,庄凡便下马, 两人在溪边寻了一处地势稍高又平坦之处, 决定今夜在此露宿。 订了个马桩拴马, 行李随手一丢,庄凡叫徒弟在此处用金箍棒画个圈儿占地儿, 留马儿自己在那儿吃草, 便溜溜达达跟着猴子,俩人拎着虎肉带着家伙事儿去了溪边儿。 溪水湍急,也颇为清澈,捧一捧喝一口,还挺甜,水质相当不错,庄凡心喜非常,拿罐子汲了满满一罐, 叫悟空拎了回, 顺手搭个灶台, 预备埋锅造饭。 金箍棒变的刀太沉,庄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试试能不能拿的动了,这等神兵利器,龙王都惹不得,万一砸到了,他缺胳膊少腿的回家?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唐僧继续西游? 于是庄凡只另叫猴子用猴毛变了把牛耳尖刀出来,他自己打算练练手收拾虎肉,瞅猴子实在太埋汰,就把他撵到下游洗澡去。 庄凡道:“不洗到每根猴毛都闪闪发亮就别回!” 正好行李里有澡豆,还有唐僧几件换洗的衣服并袜子草鞋,庄凡翻出来一套衣服和一双草鞋给了猴子,不许他穿那带血的虎皮和葛藤,喜得悟空一路水花里翻着跟头就去了,连庄凡把他的虎皮从行李里拎出来丢得远远的都没抗议。 庄凡摸摸溜光水滑的虎皮,这东西不鞣制一下就这么穿可惜了,如今只能先收着,等明天到了镇子再说吧。 把沾了血的虎皮放在一边,庄凡回到溪边,专心致志的处理虎骨。 虎肉发酸,无论是烤还是炖,没调料那都特别难吃,庄凡瞅瞅这么些新鲜的虎肉,只能哀叹暴殄天物,呼哧呼哧的干了半天,一门心思剔骨,寻思好歹先把骨头挨个的剃了个干净,晾在一旁,之后带走。 要不说白白胖胖的御弟小身板儿太弱,那头悟空把自己里外里搓了三遍,一块儿澡豆用个干干净净,见自己确实洗的“每根毫毛都闪闪发亮”了,这才上岸擦干,穿了师父的衣服鞋子,翻着跟头回来的时候,庄凡累得一脑门子汗,也不过才给老虎破了个肚,把内脏丢做一团,连一根排骨都没收拾干净。 见猴子干干净净的回来了,师父立马放赖,刀子一丢,指使徒弟去接着剃骨头,自己沿着溪边儿溜达去了。 溪边长着好多菖蒲,庄凡刚才就瞅见了,揪了几根长长的叶子回来。 师父鞋子有点儿大,猴子那身材,小巧玲玲的,脚丫子足足比弱鸡师父小一圈儿,鞋子穿着就不太跟脚,刚才翻跟头的时候甩丢好几回,叫庄凡给看着了,也不能不管。 可是庄凡瞅瞅脚下的鞋子,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手工技巧,比划两下,觉得编草鞋这么高深的技能,自己确实不太能胜任,只好把被揉搓得稀烂的叶子一丢,因陋就简,把刚才扯了包脑袋的里衣上又撕了俩布条下来,捻了捻做两根绳子,权当鞋带儿,唤猴子过来,给他系在草鞋上,紧了紧,防止掉,别的辙就只能到了镇上再想了。 猴子收拾虎骨,庄凡继续在周边溜达,打算寻些葱蒜山葡萄之类的。 还是那句话,条件简陋,三藏这个御弟显然野外生活经验不足,行李里最沉的是佛经,最华丽的是御赐袈,裟,除此之外有用的生活用品寥寥无几,特别叫庄凡发指!没有调料,什么肉都难吃。 好在他小时候就在山上野地上长大,对这些野草野菜熟悉得很,这会儿运气不错,约莫是山神保佑,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就找到了一窝小野葱和一窝小野蒜,另有蘑菇一捧,香菜一把,若干野菜,混在一处,都用前大襟兜着带了回来。 归途时,庄凡竟然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发现了一大片花椒树,都结了果子,只不过还绿绿的,揪了一颗丢嘴里,麻得厉害,香味颇浓,庄凡兴高采烈揪了一大枝,一不留神差点叫刺扎了手。 回到小溪处,猴子已经把骨头都剔得溜干净了,连师父刚才弄得狗啃得似的骨头都重新收拾了一遍,连虎头也难逃一劫,这会儿正雪白干净整整齐齐的晾在宿营地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好死不死得摆成个卧虎形状,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过来,约莫是想唬他弱鸡师父一跳。 但庄凡是谁,比这大好多的鲸鱼架子和恐龙架子他也在博物馆里见过。 老庄非但不害怕,还兴致勃勃地上前欣赏了一会儿,猴子瞅他师父脸上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在想啥,根本一点儿都不害怕,实在大失所望。 徒弟把虎肉收拾完了,调料也摘回来了,庄凡就预备开始做饭。 悟空蹲在灶头跟前儿笑嘻嘻地道:“师父,让俺老孙也帮帮忙?” “行啊!”庄凡答应的十分痛快,琢磨一下,就支使徒弟去捡了一大堆干柴火回来,除了做饭,等下夜里他们也要取暖,山里山风凛凛,又逢深秋,如不弄个篝火取暖,半夜怕是要冻死人。 这事儿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不一会儿徒弟就抱了好些柴火回来,庄凡心疼大圣在山下压了五百年,夸了他几句,也不拘束他,叫猴子自去撒野,自己蹲在简陋的锅灶前,开始专心做饭。 他从肉堆里挑挑拣拣的,寻了三四块略肥些的肉,升起火,在猴子凿的石锅里滋滋啦啦靠了些荤油出来。 那边新鲜的花椒粒已经洗净晾干,热油往上一泼,滋啦啦一阵声响,一股子香气就腾空而起,引得猴子忍不住凑过来去嗅。 庄凡见猴子馋得抓耳挠腮,这才想起这家伙五百年喝铜汁吃铁丸子,没怎么吃过人间饭食,虎肉又是大荤,恐他脾胃失和,就拿了伯钦家送的粟米,米给猴子熬了一份粥,又见有烧饼干粮,也取了两个,预备架在火上烤。 见猴子实在饿得慌,饭又没好,庄凡便打发他去采些果子来,免得非得紧紧盯着饭锅,弄得他好紧张。 猴子走了,庄凡又弄了些略嫩的野菜,焯水后拿花椒油加盐绊了来吃。 想来悟空当年也曾去人间吃过面条,米粥喝喝也无所谓,小米养胃嘛,养生堂毕业生庄老先生一边做饭一边儿思维发散。 荒山野岭俩和尚,有一个还刚从地球里蹦出来,除了凶器身上一无所有,庄凡翻遍了唐僧的行李,就找出来一小包青盐,注:刷牙用的。 可以说除了他刚才采到的那些小葱和蒜,他们什么调料也没有。 至于餐具,唐僧只有一个化斋的紫金钵盂,连双筷子都没有。 而那紫金钵盂,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特别豪华大气上档次,就是死沉,端个一顿饭功夫,手腕怕不是要废,庄凡拿在手里颠了颠,决定这玩意儿今晚就是悟空的饭盒子了,钵盂壁厚,拿来乘粥也不怕烫手。再说那猴儿会怕烫? 把野葱野蒜充分利用上,也不晓得能不能去了虎肉的腥臊之气,庄凡给虎肉片儿翻着面儿,嗅嗅空气里逐渐散发出来的肉味儿,叹口气,想家,想超市,想淘宝,想野餐炊具,想烤炉,想各种蘸料拌料…… 如果今晚吃了虎肉,把观音姐姐叫来,自己顺顺利利回家,也算奇遇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啥失误补偿之类的,别的不要,只要能让自己把那老虎骨头带个一两根回家就行,也不声张,自己在家偷摸泡好了酒,每年邮回家给老爹,这大唐年间的虎骨,治疗风湿老寒腿的效果不得杠杠的?…… 想得正美,冷不防破空声传来,噗噗两声响,把庄凡下了一跳! 猴子闹得地藏把脸一唬,拿出戒尺轻轻敲了猴子脑瓜儿一下:“长辈的事,也是你胡乱打听的?”小皮猴子不学好! 猴子今天叫菩萨连着打了两回,不由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的把身子扭过去,嘟嘟囔囔的道:“就会用戒尺吓唬人!你们才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哩!” 地藏听了,不由得一怔,抬头一看,见猴子已经靠着几案,歪着头打起了瞌睡,知道他不过是顺口胡说,根本没过心,这才放下心来。 倒是趴在几案另一头的谛听,听见猴子嘟囔什么“一个师父”,忍不住炸了下毛,探出头来,见猴子不吭声,菩萨也没管猴子,在一心一意的清理生死簿,不由得来叼菩萨衣角。 地藏见谛听眼中担忧,便轻轻笑了,低声道:“无事的”,又摸了摸谛听脊背。谛听小声汪叽了一下,这才放松下来,独自安静的趴着去了。 森罗宝殿再无声息,地藏菩萨专心施法,把猴子当年闯下的祸事收拾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生死簿上,除了猴子那一栏,再没有被污渍沾染的了,菩萨想了想,轻轻将写着猴子名讳的那页生死簿撕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手心里,这才合上册子,唤过判官,叫鬼卒按档办事,照章搜魂,从此以后,莫有错漏。 171.凡间生活1+2 要记得清缓存啊, app缓存右上角小人头点一下, 找系统设置 那老庙祝笑呵呵过来相迎,冷不防看到悟空,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来的雷公山精!”满脸惊恐,拿袖子挡了脸不敢瞧。 庄凡肚子里啐他,只因昨天敖玉进门是个人形,这老东西眼见着没勾搭着唐僧说了自己二徒弟小白龙的坏话,就一大早的来给悟空添堵, 忒坏!里挑外撅的, 这落伽山老山神忒不是个玩意儿! 庄凡也不翻脸,笑呵呵拉过悟空,揉揉他脑袋,把这炸毛猴子捋顺了,才道:“这是我大徒儿孙悟空,昨日累得狠了,来时还在昏睡,故此老人家未见。此子顽皮性燥,最是孩子气,老人家勿怪。” 师父这话说了, 猴子岂有不淘气的,嘻嘻哈哈上前,揪了老庙祝花白的胡子, 抽了他的腰带绑在自己额头上, 又要抢手串拆了打鸟, 在廊上上蹿下跳的,活活一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直把老山神逗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深恨自己嘴欠。 庄凡也不拦着,也不训孩子,过了一会儿,见悟空出了气,过了兴头,才道:“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等师徒三人也要出发了,就先不陪你玩耍嬉戏了。” 简直把老庙祝气得倒仰:谁要你们陪着玩儿了!呸!谁玩儿了!只是还没完成菩萨吩咐,少不得遮掩一二,说句淘气,又勉强赔了笑脸道:“圣僧不急,用过斋饭再行吧!” 庄凡也不推辞,小童儿气哼哼上了斋饭,庄凡看着猴子不再叫他去撩闲,师徒三人安静的用了早饭,又收拾了行李,正经准备要走。 临走时,果然老庙祝前来相送,罗里吧嗦说了半天,意思是我友善好客,不忍见你们师徒三个太穷就这么离开,故此这里有啥啥啥,送与圣僧了。 庄凡一看,里面有一顶皮裘,绒毛厚实柔软,入手暖和又轻柔,瞧着就不是凡品,又有粮食被褥若干,庄凡心笑,这菩萨准备的还挺齐全,这些凡间物,想来紫竹林是没有的,故此昨日没有带给他,才托了这么一个老山神过来。 庄凡自是不会客气,叫敖玉把东西全部打包,又把悟空前日打的虎皮掏出来,要赠予庙祝:“老丈,小僧远道而来,身无长物,这虎皮是小僧徒弟亲手打来,又亲手剥制,老人家不要嫌弃,收下吧!过几日天气寒冷,也好垫在身下做个褥子。” 上好的皮裘都有了,还留着这没鞣制的虎皮干甚,在行李里捂了一天,昨天又给悟空在地上铺了小半天,不是泥就是土,都快臭了。而且熟个皮子,至少要二三十天,就冲菩萨这遍地安插人手监控的样儿,也不能让唐僧停留那么久不动弹,就专为等着块虎皮。 悟空和师父心意相通,笑嘻嘻的从庄凡手里接过虎皮,往那老头儿怀里一丢,道:“收着收着!莫要客气!” 老山神被虎皮蒙个正着,一下被灰土迷了眼,又被臭气熏个趔趄,手忙脚乱的把虎皮从脸上薅下来,却发现师徒三人已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可气!可恼!老山神气呼呼的现了原身,收了庄园幻象,揪着块脏皮子,自顾自回落伽山跟菩萨告状去了,连勉力西行,不可懈怠的话也忘了跟唐僧提一提。 庄凡师徒三个也不回头,快步行了有半里来地,到了一处山坡顶处,这才停下,回头一瞅,果然庄园已经消失不见,庄凡自是心里有数,悟空也早已看破庙祝真身,只有小白龙被吓了好大一跳:“莫不是进了妖精窝!?” 这傻话只把悟空笑个倒仰:“哪家妖精这么慷慨,又送饭又送铺盖的!”一块破虎皮就给走人了。 小白龙又羞个大红脸,拿手指头挠挠脸,转头去问师父:“那这老头儿是嘎哈的啊师父?”莫名冒出的一股大碴子味儿,叫庄凡听了,十分亲切。 可惜小白龙一头黑发,在头顶束得整整齐齐,还带着白玉冠,不好揉上一揉,庄凡暗道可惜:“此地已经到了西番哈蜜国,那老者见到我却一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长安官话,岂不惹人生疑,估摸是菩萨派来的小神,”扭头问猴子:“悟空可看出此人来历?” 庄凡倒是继承了原身的口音,开口说话一点儿东北味都听不出来,从没露馅儿过。 悟空把金箍棒从耳朵里掏出来,往肩膀一扛,配着一身披挂,瞅着就杀气腾腾,简直像个赳赳武夫:“看身形矮墩墩,估摸着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 小白龙一拍手,欢快道:“是了是了!那群土地,个顶个儿的小矮子!”又道:“师兄的火眼金睛,果然名不虚传!” 悟空瞅着自己傻师弟那一脸的羡慕,冷哼一声,跑到前方探路去了,庄凡摇头叹口气,要不说敖玉这孩子傻乎乎,专门戳人家小伤疤,也不想想他师兄这火眼金睛是咋来的。 拍拍小白龙肩膀,庄凡叫这傻孩子把行李都收到十八子手串里去,自己则追着大徒弟去了,反正荒山野岭也没旁人,自是怎么轻快怎么走,也不用背着个箱子装模作样,这林间道路崎岖,枝繁叶茂,骑马也不甚方便,顾得了上头顾不得下头,还不如十一路来得稳当便捷。 敖玉很快收了行李,一路小跑追上师父师兄,三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途枯燥无趣。 溜溜达达走了半个时辰,即便此时天气寒冷,庄凡也额头见汗,微微气喘,悟空见了便问:“师父可是累了?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敖玉也凑过来:“师父我驮着你走吧!咱们还能走快点儿!”被他大师兄弹个脑瓜镚儿,委委屈屈的缩回去了。 庄凡站定了挥挥手:“这不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么,走走无事。” 他站在那儿拿袖子擦擦汗,揪起衣角给自己扇风,原地抬头瞅瞅,四周树高林深,草木幽静,此时已是深秋,秋风徐来,落叶缤纷。 庄凡扭头对猴子说:“悟空啊,咱们不能这么往下走了,马上就入冬了,虽然菩萨给了些棉被皮衣和粮食,但好些东西他也不懂,都没备齐。你且去哨探一下,看四下里何处有比较大的城镇,咱们师徒三人先去补齐了装备,再走不迟!再者师父答应让你回花果山探个亲,你还没去呢,这会儿有了你师弟,你且放心去个几日!等你回来,师父也买好东西了,咱们再走不迟!” 猴子拄着棍子哼哼唧唧:“师父,菩萨心善,说了帮着照看,肯定不会食言。” 庄凡笑眯眯:“让你把师父安顿好了再走,这样可好?”明明归心似箭,还要撒娇,小屁孩儿! 敖玉又探头过来:“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把师父照顾好了,保管你回来,一根毛都不带少的!依旧白白胖胖!” 要不是老庄家向来不提倡打孩子,此刻小白龙肯定能享受一下什么叫混合双打。 悟空揍完师弟神清气爽,起身收拾一下衣裳,就要飞,庄凡唤他过来,把哎呦哎呦的小白龙也拉过来,俩孩子排排站,一对比这相貌,就忍不住咂咂嘴,对猴子道:“悟空,你如今已是太乙散仙,何时能脱胎换骨,修得仙体?” 悟空知道早上那土地的话叫师父挂怀了,乃笑嘻嘻道:“师父,徒儿乃仙石孕育所生,生来就是个猴儿胎,便是将来成仙成佛,怕也脱不了一个猴儿样哩。” 又凑过来把头靠在唐僧肩上,挤眉弄眼的撒娇:“师父切莫担心,你瞧师弟,人见了都叹一句玉树临风。可想俺老孙,那也有个诨名,叫做美猴王哩,师父昨日不也夸徒儿帅气?” 庄凡叹口气,再美那也是猴儿啊,不过又一想,西行路上,除了野地荒山豺狼虎豹,见得最多的还是妖精,他们才不在意对面的长啥样,只在乎能不能下锅当饭吃,等到取经完事,悟空也成佛了,谁还敢嫌弃他,他这是凡人当久了,脑筋劈叉了! 不由得自嘲的一笑,不再纠结于此,对悟空道:“是师父着相了,那你去吧,速去速归,便是没有城镇,边关集市也可,切莫跑得太远。” 猴子应承:“徒儿晓得了!”一个纵身上了筋斗云飞走了,远远传来一声:“敖玉守好师父!若有闪失,回来扒了你皮!” 吓得敖玉浑身一抖,猛地就想起了他堂弟东海龙王三太子的下场,脸都给吓白了。 小白龙一回头,庄凡一瞅,喝!那双大眼睛里俩大泡眼泪!忙安慰他:“你师兄吓唬你呢,师父能有什么事儿,来,你把昨天土地给的那金矿,拿出一块儿来。” 172.买买买! 要记得清缓存啊, app缓存右上角小人头点一下,找系统设置  今天中午取完饭回来, 猴子在正门和角门外都划了个半圆,要不是因为墙跟别的院子连着的,他肯定就画个大圈儿把这院子围起来了。 原本这圈儿,专门为了防妖精,只是今日进了城,猴子就发现身后有两个凡人鬼鬼祟祟的跟着, 也不靠近也不远离,离个五六十米的坠着, 不知道打什么注意, 看着就不像好人, 因此画圈儿的时候,就加了些料, 眼下除了妖精,一般凡人也走不进这个圈儿里。 要按照猴子的脾气,冲上去把潜在的敌人一棍子打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只是不知怎的,猴子十分谨慎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他不想惹师父生气,也不想做惹他不高兴的事儿。 自打早上见到师弟小白龙,悟空就突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敖玉挨打的时候跟他臭美, 说自己是师父主动收的徒弟, 悟空是观音塞给师父的徒弟, 俩人根儿上起就不一样,悟空嘴上强硬,拳头也厉害,只是心里却真的有些发虚。 这两日,虽然师父总是温言细语的,待他又细心,一收了他当徒弟就给他做饭,给他衣服,因他病了,还求这个求那个的,把仙丹糖豆似的喂他,还守了他一晚上,有了敖玉也没说偏心,不对,比起敖玉似乎师父更偏心自己,像那个泥人儿就只有自己的份儿,只是猴子还是觉得心里不对劲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比如今天上午,小白龙一时不慎从树上掉下来,师父惊吓不轻,转过脸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敖玉一顿,还拍了敖玉后脑勺,不知道为啥猴子在一旁看着就很羡慕,不由得想起在山上学艺时,被老祖打脑门儿的情形来,那时候老祖也特别不客气的骂他“猢狲”。 这两天不管他做了啥,打了老虎也好,跟敖玉打架也好,师父从来没凶过他,没说过一句重话,打骂更是没有的事儿,可是另一头,师父却老骂敖玉蠢,犯二(悟空也不知道啥意思,只知道不是好词儿),毫无顾忌的拍敖玉后脑勺儿,中午吃饭还说敖玉是饭桶。 敖玉那个傻子,笑嘻嘻的,根本不介意师父那么说他,还老把脑袋拱师父怀里去撒娇,一点儿也不爷们儿! 猴子不想说自己有点儿嫉妒,撒娇他也会来的...... 虽然看起来师父更疼他,还老夸他,从不说他不好,只是猴子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即便猴子很想叫唐僧说他两句,但下意识的,他还是不想做让唐僧不高兴的事儿。 猴子不承认自己有点儿酸,只是每次看到敖玉挨骂,他心底里也特别想让师父骂自己两句,抽自己几下…… 猴子穿着一身里衣,躺在榻上一角胡思乱想,看起来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其实一点儿也没睡着。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师父醒了,正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十八子珠子里找什么东西,中间他还给挂在胸口的敖玉擦了擦鼻涕,嘟囔一句:“埋汰鬼!”敖玉醒都没醒,呼噜打得震天,只听唐僧又轻轻嘀咕一句:“睡得像个小猪儿~” 猴子心里就一酸,有点儿想哭,他心里觉得有点儿冷,往起缩了缩,想把自己缩成个团儿,他才不要……冷不防庄凡手一伸,把猴子脑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拿着小木梳,轻手轻脚给猴子梳起毛儿来了,梳了两下嘴里絮叨着:“哎呀,这个乱!都打结了!” 猴子就感觉师父手心温热,小心翼翼的给他梳着毛,过了好半天,师父小小声儿叨咕:“苦了我悟空了……”,摸着他耳朵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美滋滋的道:“把我徒弟梳得溜光水滑,打扮成最帅气的猴儿!啧啧,哪个能比的上!” 语气又骄傲,又得意。 浑身僵硬不敢动的猴子就忍不住软了下来,“吧嗒”地掉下一颗泪,连忙哼哼唧唧的往庄凡怀里窝去,把泪滚在毛里。 庄凡正专心致志给猴子梳一个好看的发型出来,也没看到他徒弟哭了,以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连忙连拍带哄的,猴子越发起兴撒娇,滚个不住,庄凡叫他闹得都拿不稳梳子了,忍不住拍了他屁股一记。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 大圣突然觉得天宽地阔,神清气爽,心里莫名舒坦!还有些莫名的得意! 他甚至略带挑衅地瞄了那只鼻涕龙一眼~ 等反应过来后,猴子一脸懵登:完蛋!我在干什么! 师父有毒! 不过他还是牢牢地枕着师父的大腿,半点儿下去的意思也没有。 庄凡梳了脑袋梳后背,梳了后背梳肚皮,小白龙都打个哈欠满眼泪花儿的醒了,庄凡累到手酸也没梳完:猴子太大只了!毛厚,梳子不给力! 小白龙醒了也没动,继续挂在师父胸口,耷拉着大脑袋十分嫉妒地盯着他师兄,龙须一抖一抖的,心里可惜他没有毛,只有鳞片。 小白龙想,要不下次求师父给自己擦鳞片好了,肚皮也给他擦,下巴也给,师父肯定每一片都擦得亮晶晶!哼! 庄凡累得够呛,一脑门儿汗,一拍猴子屁股,叫他先起来。不起不行啊,师父腿麻了! 猴子乐颠颠的起了,给师父捶腿揉肩,别提多殷勤,庄凡腿正麻呢,哪受得起徒弟揉搓,赶紧笑着骂句:“滚蛋!” 猴子十分听话的滚了,美滋滋的,顺手牵走了小白龙和小木头梳子。 院子外头,老城主也一脑门子汗,刚才他们挨个儿试了,包括那俩死皮赖脸不肯走的闲汉,每个人都试着走到跨院正门那里去敲门,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拦住了,过不去! 那俩闲汉甚至贴在那道无形的墙上蹭了一圈儿,发现刚好整个大门都被围上了。 老城主不死心,又跟着族孙去了里面的角门,结果一样! 一伙人只好又呼啦啦转悠到正门,个个儿愁眉苦脸。 老城主心里倒是有一丝窃喜,圣僧好神通啊!他之前还怀疑这个是不是假唐僧呢!可如今你瞅瞅这本事,假不了啊! 只是他接下来也愁,见不着圣僧一面,他不甘心啊。 底下人给老城主出主意:“老大人,要不,咱们喊两声儿?” 其他人连连附和:“对对对,喊两声,喊两声!” 老城主白眼一翻:“那你们喊吧!”喊得出来算你们能耐! 出主意那个顿时就讪讪起来:“在下,在下这几日喉疾……大夫交代不能高声啊大人!”仔细一想,好丢脸啊这个主意。 老城主一捻胡子:“哦?荣老先生说的?”城里可就那一个大夫,说瞎话一准被拆穿,这么些年,老城主手下没一个敢装病请假的。 那人顿时连忙摆手:“不不不,是个过路的大夫,过路的大夫。嘿嘿嘿……” 众人顿时小声儿地嘘他,那人羞红了脸急道:“你们敢喊你们上啊!”反正他怂! 大家齐齐倒退了几步:“谁出主意谁上!” 这群大人正在这里闹哄哄地一筹莫展,那头那群小娃娃又叮了咣啷汪汪汪的带着一堆小狗子跑回来了,见赵掌柜的他们还在,就又围过来。 领头儿的娃娃腮帮鼓鼓,一边含着糖一边吸溜口水,问道:“赵爷爷,你们要去这家看那个猴子和尚呀?咋不进去?” 刚才悟空在这儿画圈儿,被小娃娃们看个正着,猴子还帮小娃子们捡了一回挂在树枝上的毽子,娃娃们也不大怕他,索性猴子端着饭跑得快,否则肯定会被真正的小皮猴儿们挂满身。 大家伙儿闻言眼前一亮,突然想起刚才这群小娃,可不是占据了整个小胡同做游戏来的!? 那是,猴子总不能连一群奶娃娃都防着。 老城主捅了捅他族孙,赵掌柜的心里苦,脸上笑呵呵的,弯腰道:“是呀,爷爷是要找院子里的和尚大师,你能不能替爷爷敲敲门呀,完事儿爷爷给你糖吃。” 那小娃娃胆子贼肥,闻言做大人状,腆胸迭肚地道:“不叫事儿!今天拿了赵爷爷的糖了,就不要第二回了。赵爷爷留着明天再给!我哥哥说啦,这叫,叫......叫啥来着?” 他困惑地挠挠头,回头瞅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个穿红褂子的小胖闺女,这是他双胞胎妹妹。 小女娃脆生生的道:“细水长流!” 众人绝倒! 庄凡这功夫正在廊下做广播体操里的伸展运动,小白龙刚才跟他师兄打架打输了,又变成白马,被拴在银杏树下,委委屈屈的站着,悟空躺在马背上,翘着腿儿,自己拿着梳子梳腿毛,画面美的庄凡都没眼看! 猴子没有庄凡那个耐心,也不会慢慢通,自己的毛他也不心疼,拿着梳子使劲儿揪,不一会儿就揪得满院子猴毛乱飞。 然后大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了,伴随着奶声奶气的一把小嗓子:“开门呀!” 庄凡还听见两声儿奶狗的哼唧,想起悟空跟自己说起胡同里的小娃子和小狗们,顿时会心一笑,穿上僧衣,自己迈步过了影壁去开门,打算看看这些小淘气要干啥。 可是等他打开门一愣,发现门口竟老老小小的围了不少人,大狗小狗也有好几只,定睛一看,人群里有一个认识的,连忙口诵佛号,道:“掌柜的,有事?” 打劫也不能带着一帮子白胡子老头儿和小奶娃来吧?奶狗也管用? 院子里,悟空在马背上突然坐直了身子,鼻子嗅了嗅:“不对,有妖气!” 悟空拎着棍子,在城主府漫无目的的游走,他不想放弃,他师父还要在这座小城待上十来天,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将师父置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找不到这个妖精,他只能劝说师父离开,去远一点的大城镇……但是猴子觉得自己开不了那个口,他不想让师父失望。 大圣把火眼金睛用了又用,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想沿着那微弱的被压制的一缕妖气,找到那妖精的所在。 那头宴席上,庄凡已经发现自己大徒弟溜了,只留了个肉身闭着眼睛坐在那儿。 庄凡没做声,见右手边敖玉困得脑袋直打晃儿,一颗小光头前仰后合的,也没去叫他,自己掐着时间,默默等了两刻钟,回头一看,坐在他左手边那里的,依旧是个眼皮下眼睛动也不动的躯壳。 见天色不早,残席已冷,外面城主府的小厮已经准备上灯了,庄凡便对老城主和众人道:“西行旅途漫漫,长夜孤寂,今日能得老大人款待,能与众君子相聚一堂,欢宴于此,实在是贫僧三生有幸!再次敬诸位,祝前愁尽去,生无长忧!” 众人皆抚掌称大善,满饮此杯。 庄凡同饮,清水一杯,他是不怕的。 敬完酒,庄凡向前一探身,低声道:“老大人,天色已晚,但贫僧还有些私事,想与你一叙,你看今日……” 老城主点点头,刚要说话,荣老大夫坐得离圣僧近些,老人家耳聪目明,忙起身先道:“今日甚欢,只是老朽不胜酒力,不能再饮,圣僧恕罪,请恕老朽先行告退。”又跟城主告辞。 二人客气一番,叫管家把荣老先生送走,老头儿转过脸来,冲其余几人挤眉弄眼努努嘴儿,大家心领神会,不一会儿纷纷起身告辞,都溜了。 老城主见人都走光了,吩咐下人掌灯,见昏暗的宴席厅内重新明亮起来,道:“圣僧不知有何事吩咐老夫,但讲无妨。只是此地狼藉,非清净谈话之所,斗胆请圣僧移步。” 庄凡心里苦笑,心说你这胆子抖得可不是地方,只希望你一会儿别晕过去,乃道:“无妨,此地无碍,烦劳老大人稍后。” 回头一戳敖玉,想叫敖玉去把他大师兄叫过来,只是敖玉此时已经陷入周公之乡不可回了,顺着他师父的力道,吧唧倒在地上,慢慢化作一条小龙,尺把长,摊于坐垫之上,一声呼噜打出来,吹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来。 庄凡脸腾就红了,一把把敖玉捞手里,顺手把鼻涕给他擦了,赶紧回头跟老城主道:“失礼失礼!” 好丢脸…… 再一看赵老大人,真的已经快晕过去了。 之前敖玉变回龙头那会儿,他正跟庄凡客气,没看着,这会儿敖玉在他眼前活生生大变活龙,虽然龙迷你一点儿,那也是龙啊! 其余正撤桌子的小厮摄于龙威,也哆哆嗦嗦的匍匐跪地,不敢抬头。 见众人惊慌,庄凡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毛嘟嘟的爪子:“师父,把师弟给我吧。” 庄凡眼睛一亮,猛地回头,他大徒弟双眼通红,坐在他身后,正冲他身出手来。 庄凡的心就放下来了,问道:“眼睛怎么了?”顺手把敖玉塞猴子手里。 大圣道:“无事。”就是用得有点儿多,眼睛有点儿累得慌。 顺手捋了捋敖玉光滑冰凉的脊背,见他依旧沉睡不醒,大圣探身,拿过他师父的茶杯,泼了里面的冷水,倒了一杯新的,摸摸杯沿见不烫手,只略温热些,直接就把敖玉塞了进去。 庄凡和老城主阻止不及,眼睁睁见着那小龙“嗷”了一嗓子,身子一展,水雾蒸腾过后,化作一白衣青年,头顶明珠,腰带玉佩,眼睛还没睁开就哭唧唧扑庄凡怀里了:“师父,师兄又欺负我!!” 庄凡冲老城主尴尬笑,老城主捋着胡子,目瞪口呆,下巴都合不上了。 大圣揪着敖玉耳朵把他拎过去,抽了敖玉后脑勺一记:“呆子!叫你看着师父,怎地又睡着了?” 敖玉捂着耳朵,本来还在吱哇乱叫,听悟空这么一说,顿时羞愧起来,可怜巴巴地道:“师兄,我是真困......”一低头,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庄凡见二徒弟可怜,连忙来解围,道:“悟空,先不忙着训他。你先给老大人说说,可发现什么情况。” 猴子为啥元神出窍,庄凡几乎不用猜,肯定是在这府里发现异常了。 悟空点点敖玉额头,没在师父跟前戳破他的小心机,应了声是,转身对赵老大人道:“老倌儿,你这府中,可是有架葡萄?” 老城主正吩咐管家把小厮们先遣出去,听悟空问他,忙到:“正是正是,不知圣僧高徒如何得知?”这架葡萄在他后院儿种着,他宝贝得很,那葡萄架所在之地,府中一般小厮都进不去,今日圣僧三人来此,老城主只是在前院招待,并未曾带他们去过后面。 不过一想几人来历神通,老城主又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儿多余,心里一紧,又问道:“可是那葡萄架有何不妥?”生虫了? 葡萄架成精?庄凡呆了一呆,觉得神奇,这种藤本植物,在庄凡印象里,一直是弱的不行,他在各种神话故事里,从没听说有葡萄成精的! 猴子又道:“这葡萄,你养了几年了?” 老城主一捋胡子,皱着眉想了想,“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管家在老城主身侧提醒:“老爷,是十八年。” 老城主一拍手:“对对对,十八年前,那年城中爆发瘟疫,荣老大夫一力主张救治,老夫也舍不得治下百姓,期间前去探望,回府后不慎染病。老夫自幼怕苦,当时病中喝药,喝到几乎一心求死了,有一天,老妻突然说窗下长出一株葡萄,结了果子,滋味颇甜,哄我喝药,洗了葡萄给我吃,自此之后,竟慢慢好了。” 又叹道:“竟然有十九年了啊!自那年突然从院子里长出来之后,这葡萄年年结果,挂果时间也长,滋味我尝着,也比旁的好些,故此甚爱之。” 庄凡点点头,心道,莫不是葡萄精报恩? 果然猴子便道:“你这老头儿,福报不浅,竟然有妖精肯舍了肉身精华救你,不错不错?” 老城主和管家唬了一跳:“啥?妖精?” 赵老大人胆子都快抖出来了:“可可可不敢胡说,何何何何来妖精?” 悟空挠挠后脑勺,气馁道:“可说呢,我只找到了妖精分,身,却没找到妖精本人。老倌儿,难道你就没发现,你每年吃了这葡萄挂的果子,便精神充足,身体强健?” 又去问管家:“你家老爷,这十九年间,可曾生病?风寒拉肚,腹痛心疾?可曾有?可曾有?” 管家摇摇头,又瞅了他家老爷一眼,小声儿道:“老爷,您跟夫人,这么些年,倒是真没请过荣老大夫上门瞧过病。”每年冬日,无论多么冷,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就是这几年上了年纪,腰腹见胖,被夫人管着,不让吃太多甜的。 老头儿很想撅着胡子喊一句那是自己跟老婆子俩人身体好!可是想想他年轻时候,那副病秧子的身体,立马蔫吧了。 管家见老爷心虚不吭声,便拱手问道:“不知高僧可否告知,这,这葡萄精,是否,要要要,要除去?”旁边老城主心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管家也觉得,葡萄精挺好的,不过毕竟是精怪之物,也不知道时间久了,是否对老爷有害,还是问问圣僧的好。 173.玩玩玩 要记得清缓存啊, app缓存右上角小人头点一下,找系统设置 庄凡一手拉缰绳一手拎着九锡环杖,造型是帅了,没法扯袖子挡脸,这吹的,比上次还严重些, 没一会儿就觉得脸都皴了。 好在不多时来到城下,远远就见一破烂城门, 门上嵌的字都掉的差不多了, 也看不清是哪两个字。庄凡瞄了两眼, 繁体字本就认不全, 再一缺胳膊少腿儿的,更不认识了, 只能怏怏的承认自己变成了个文盲, 勒住缰绳,蔫哒哒拎着环杖下了马背。 悟空过来扶他:“师父,为何下马?此地离城门还远着呢, 咱们直入进去便罢了。”莫不是叫师弟颠到了屁股? 庄凡道:“不急不急, 咱们面孔生疏, 且慢慢行, 莫叫城门官当了歹人。” 这边关旷野小城, 冷不丁来一匹快马奔驰疾行, 再加上悟空一身武者装扮, 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岂不是要引起慌乱?他们约莫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还是低调些的好。 悟空向来性子野,信奉的乃是谁不服打服了就是定律,在山下压了五百年,也没磨平他的性子,冷不丁刚放出来,还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 因此猴子对师父的话本不以为然,只是这两日师父待他热忱,可说的上是挖心掏肺,他心里也不是没数,少不得大事小情的,就特别听话,再者快走慢走的,城门就就在跟前了,此时天光也甚早,故此就随着唐僧磨蹭。 天大地大,他师父最大! 庄凡划拉划拉身上的灰土,一摸脑袋,好几天没剃头,长出来些硬硬的发茬,合着灰尘油泥,简直能跟济公似的,搓下泥丸来,早前澡豆都叫悟空一次用尽了,他这几天洗脸就用的清水。 这一脸灰一身土的,还穿的灰突突的,大概跟电视剧里的唐僧形象相去甚远,入城之后估计不太会引起旁观和轰动,庄凡这几日没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长成啥样,想起这个,他转头问猴子:“悟空,为师长得如何?”不知道有没有老版西游记里那几个唐僧好看。 这下可把猴子问傻了,帅不帅和老帅了那俩词儿,还是大圣早上在路上跟师父学的呢,这长得如何?这题该怎么答啊? 猴子摸摸后脑勺,一脸茫然,不确定的回问:“像个和尚?” 庄凡鼻子差点儿气歪,白龙马也在旁边张着大嘴咴咴咴地笑了起来,被气急败坏的孙猴子在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气得敖玉伸嘴去咬他。 师徒三人说说笑笑,直奔城门而来。 前头说了,这小城偏僻,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个生人,今天也似寻常,门前只有三两个人当值,一个守门官,带着几个手下。 守门官正缩在背风处,袖着手缩着脖儿,无聊的打着哈欠,忽见远处缓缓走来一身穿破旧青衣的和尚。虽然衣衫破旧,却挺胸抬头,步履从容,气度不凡,手持九锡环杖,牵一匹骏逸至极的白马,马身上的鞍鞯华彩非常,阳光一照竟金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和尚身后半步还跟着一名侍从,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一双藕丝步云履,手里拎着一条乌铁金箍棒,端得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眼望去,城门官禁不住打个冷战,竟避开眼不敢再看。 打量间两人已经行至近前,城门官见多识广,即使唐僧穿得不怎么样,也不敢得罪,挥退手下,亲自上前,抢先唱个肥喏,一口别扭的官话:“不知高僧从何而来?” 庄凡见对方如此客气,忍不住一惊,暗道:难道我已经修成得道高僧的模样了?殊不知先敬罗衣后敬人,古来皆是如此。 少不得来一次贯口,乃合什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路过贵宝地,打算进城修整修整。” 又把猴子从身后拎出来:“这是贫僧大徒弟,还有一个徒儿,办事去了,约莫略迟些才到。”庄凡是不想叫小白龙晚上住马厩的,自然要把他说在明处。 听得此言,喜得小白龙忍不住摇头晃脑,甩起了尾巴,又勾得悟空去拍他屁股。 那城门官听得大唐二字,便已经瞪大了双眼,又听说是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忍不住连连称赞,又去夸猴子:“怪不得是圣僧高徒,瞅着便英武不凡!”惹得猴子暗自发笑,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只那城门官竟也不怕他,笑呵呵把两人迎尽城内。 临别时又道:“不知圣僧师徒在城内可有熟人?何处落脚?” 庄凡便道:“初到贵宝地,并无熟人,若无寺庙挂单,寻个客栈便是了。出家人,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城门官闻言,略指点了客栈方向,庄凡自是谢过。 两下里便告辞,那城门官心中暗道:“寺庙是没有的,只是城中客栈均是来往苦力住的,破烂脏臭,岂是圣僧此等清净人物住的地方!” 又一琢磨:“难得唐朝圣僧取经路上路过本城,这乃是天大的荣幸啊!合该禀明了城主,叫城主来招待圣僧才是!” 越想越觉得在理,便唤过两个城门口跑腿的闲汉,掏了几个铜板与他,如此这般嘱咐两句,叫他们跟在唐僧师徒身后守护,主要是看着些这师徒二人落脚之处,其余也不用做些什么,这两个闲汉土生土长,城里没有不认识的,叫他们跟着,免得有不长眼的无赖冲撞了圣僧二人。 城门官觉得自己眼力不差,那圣僧瞧着文弱,言语间和善可亲,可他的大徒弟手中一根乌铁金箍棒,可不是吃素的。 又另唤了站岗的小兵,叫他快步跑去城主处报信,只看城主得信如何处置罢了,他只是个小城门官,虽然跟城主沾亲带故,但也不能做了城主的主。 却说这小城城主,乃是西番哈密国国主辖下一个不得志的小官儿,在朝中得罪了得势的大臣,被赶出都城,派来镇守这一方城池多年。 此人能力平平,治下多年,即无大功,却也无过,但最值得称赞的便是能约束手下,既不贪赃枉法,也不横征暴敛,暗中倒隐约合了古时黄老的无为而治之法,因此治下百姓虽然穷苦度日,但大多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小兵被派来城主府报信,正赶上今日沐休,城主正换了破旧衣衫,拎着篮子自己去葡萄架下摘葡萄,今年昼夜温差大,葡萄特别甜,老城主一边摘,一边背着老妻偷吃几颗,心里忍不住美滋滋。 偷吃的正欢,那小兵推门叮了咣啷的闯了进来:“三三三叔!三叔!大大大事!” 一时惊吓,老城主一不留神被葡萄根绊倒在地,崴了脚蹲了屁股,顿时哎呦哎呦的惨叫起来。 怎么喝酒喝到最后自己还和人干架了?摔着了? 庄凡凡直眉瞪眼的侧躺着,瞪着沾血的手指头一脸的茫然,冷不防身侧有人凑过来扶他坐起:“师父你可醒了!吓死俺老孙了!你胆子怎地恁小!俺老孙不过打个老虎,竟把你唬得跌下马来!如若摔死了你,俺老孙可没法儿跟菩萨交待……” 一边上蹿下跳的扶着,一边兀自罗里吧嗦说个不住。 庄小凡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脖子咯吱吱扭过去看,我滴个神!我滴个娘!我滴个姥姥滴姥姥! 只见身侧一猴儿,长得那叫一个丑:尖嘴缩腮,金睛火眼,身上那叫一个埋汰:头上堆着苔藓,耳中生着薜萝,鬓角长的是青草,颔下粘的是绿莎,眉间满是土,鼻凹尽是泥,造型十分狼狈。 最糟糕的是满手都是泥,那毛乎乎的爪子往他身上一搭一个脏手印儿,瞅得庄凡凡眼皮直抽抽。 那猴子见庄凡睁开眼坐起,便唠叨着走开了,颇有觉悟的庄凡原地坐着没动,四下里一撒嘛:极目远眺处远山空幽,身侧不远处密林幽静,自己坐着的地方隐约一跳崎岖小路,四下里杂草丛生,山风呼啸…… 再低头研究自己的一身儿打扮:袈,裟染土,芒鞋沾尘,胸前佛珠凌乱,腕间手持乱缠……哦,旁边草地上还胡乱丢着一顶金顶毗卢帽和一只九环锡杖…… 离老远一匹白马甩着尾巴哆哆嗦嗦的站着,这头不远处,死老虎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下好大一滩血,那猴子正揪下一根毫毛,吹口气,叫声“变”,就手持牛耳尖刀,刷刷刷虎皮一扒,手法颇为利落干脆。 …… 耳边儿小风呜咽一吹,庄凡凡激灵灵打个冷颤,禁不住喉咙里哽咽了一声,心塞塞! 一觉醒来,从一个正在过年的现代人,一下子变成了个要历经八十一难的唐朝和尚!都市生活频道配角儿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愣改成玄幻频道窝囊废的主角儿!谁受得了这种打击! 庄凡恨不得趴在草地上立刻大放悲声:不过醉个酒睡个热炕头!我又没酒驾,大过年的搞毛穿越! 嗷嗷嗷!家里边儿那么些好吃的还没吃一遍呀!我梁上的腊肉,檐下的干肠,缸里新米,雪里的豆沙包呀!我的酱牛肉小鸡炖蘑菇干炸小排大锅炖鱼贴饼子酸菜猪肉馅儿大饺子呀…… 思维这么一发散,庄凡更伤心了:身为一个无肉不欢的食肉兽,穿到美食素材遍地,外来美食丰富的盛世大唐,不能去长安街头大快朵颐也就罢了,竟然成了一个需要穿山越岭忍饥挨饿吃尽苦头成天打怪,还只能吃素的和尚!? 174.结婚了 要记得清缓存啊, app缓存右上角小人头点一下, 找系统设置 敖玉守着金山正要装, 忽然听得远处山那头“呼嗵”一声, 接着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远远看着, 慢慢腾起好大一股烟来, 半空中鸟雀乱飞, 叫声凄厉,又有野兽母子失散, 受伤濒死,哀嚎连连,冷不丁的把庄凡也吓了一跳。 却原来是土地方才挖金子挖得太狠, 那金矿被凭空挖光了好大一个洞,如今支撑不住, 塌了。 一方水土,毁于一旦,期间生灵也惨遭横祸,作孽啊作孽!菩萨只觉得今日心火特别盛, 拱得他腮帮子疼得邪乎! 观音大袖一挥, 地上金山只剩了成色最好的六七块, 其余呼的一下消失不见,已然被放回了原处, 接着菩萨又手持净瓶, 飞至半空, 用杨柳枝蘸了甘露,凭空甩过去。 那金矿所在上空顿时下起雨来,眼见原先山崩地裂,树倒猴散之处,有如时空倒流一般,又重新恢复了原状,焕发了生机,倦鸟归林,野兽归巢,一场祸事,转眼间消弭无踪,诸般因果,化为虚有。 菩萨这才放下心来,真是,身心俱疲!要不是西行之事,他少不得要跟那蠢土地算上一笔账!杨枝甘露叫他按滴赔! 趁着菩萨忙活,庄凡把装完金子的小白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徒儿,你可自行化身?”他记得当初小白龙化为白马,是菩萨吹了仙气才变的,后来一直是马身,只有一次,唐僧遇险,才想法变个女子去救。他不想叫观音束缚了敖玉西行一路的自由,因此有此一问。 敖玉见师父和蔼可亲,事事体贴,一张脸羞得通红,连忙点头:“自是行的!虽然徒儿一向只做水里或蛇类化形,那些要便利些,但余者飞禽走兽,也不是不能化,”又问,“师父可是要看?” 说罢摇身一变,化作一匹白马,探过头来跟师傅蹭蹭歪歪的撒娇,好悬把胖和尚怼一趔趄,又一口咬住唐僧的袖子摇头晃脑,大眼睛眨呀眨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眼毛长的直叫人想摸。 看了一场大变活马,庄凡淡定的摸摸马脸,又在鬃毛上捋了捋,心说哪哪儿都好,就是肚子略肥些,道:“自己去玩儿吧。”拍拍马屁,放小白龙自己去草地上撒欢儿尥蹶子熟悉马身,自己悠闲的站着,等着跟菩萨说事儿。 此时天色依然不早了,菩萨收拾完土地闹出来的一堆麻烦,也觉得烦累,想着要走,又降落云头,把唐僧叫来,想嘱咐他几句,谁知俩人凑到一起,唐御弟就丢一大雷下来,简直把观音炸个外焦里嫩。 菩萨只觉得自己脑中轰鸣,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说啥?” 唐御弟肃着个脸,一本正经:“我说我不是唐僧。” 菩萨冷笑一声 :“呵!” 我还不是菩萨呢!可惜我长得美,想得更美! 庄凡也用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着观音,瞧吧,神仙也有失手的时候,于是把后脑勺伤口一亮:“看,这是昨日碰的伤口!大约是磕丢了魂,我醒来便成了唐僧,也不知那唐御弟真正的魂魄哪里去了,而我本人,是来……” 观音脑子里嗡嗡直响,伸出手来一戳,庄凡就给定住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俩眼珠子滴溜乱转,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菩萨低头捏捏鼻梁:“你吧,是磕糊涂了!” 他拍拍御弟肩膀,力气之大,好悬没把庄凡钉桩子似的给拍到地里去,贴着唐僧耳边,冷飕飕的道:“金蝉子啊金蝉子,轮回九世也没让你学个乖!你老实点儿,别耍滑头,也别犯懒,好好西去取经,取完经咱俩再谈其他。也不知道哪辈子的记忆没给你清理干净,磕出来了也就算了,自己搁心里憋着,” 菩萨捏捏唐御弟肉嘟嘟的腮帮子,咬牙切齿:“你给我憋住了!要敢四处乱说,别的不谈,我就先把紧箍咒给你带上一个,让你尝个乖!到时候你别怪我心狠手黑,你信是不信?” 庄小凡给吓嘚了,他哪儿见过这么凶残的菩萨,眼泪都快吓出来了,也不能点头,也不能出声儿,只好眼球上下飞快的转动几下,表示自己信信信! 观音又瞪了他几眼:“真老实了?” 上下上下上下:“嗯嗯嗯!” “不吵吵回家了?” 左右左右左右:“不了不了不了!” “哼!”谅你也不敢!菩萨又冷哼一声,解了唐僧定身,破了二人谈话时设的结界,脚踏莲台转眼升至半空,喝到:“龙女!家去!” 腾云驾雾,直奔南海普陀山而去。转眼间踪迹皆无。 庄凡呆呆望着菩萨远去之处,脸上落下好大一颗泪来,马丹的死观音,不让我回家,你自己回家倒喊的那么大声!简直就是女装大佬里的插刀教教主! 冷不防一个马头探过来蹭他:“师父莫伤心,菩萨走了,以后自有弟子服侍。” 庄凡给吓一跳,昏暗暗的天色里,一个马开口说话,渗人啊。 “徒儿啊,”唐僧和蔼脸:“以后但凡化作马身,切莫开口说话,晓得不?” 敖玉砰的一声化作人形,满脸好奇道:“师父,为何马身不可说话?” 庄凡面上淡定,心说变得多了以后自己早晚能习惯,道:“民间传说,那地狱勾魂使者便有个马面,师父是怕你做脚力时,说话说习惯了,万一到了人前忍不住也想说,被人发现口可言,恐惊了他们。”惊了他们也无所谓,主要怕你这个傻子挨揍…… 敖玉一脸正气:“师父怜惜弱小,真是个好人!” 被徒弟发了好人卡的庄凡一点儿也不想要这破玩意儿。 此时山风渐起,夜色昏暗,风吹得人透骨的冷,近处瀑布轰鸣,远处狼嚎虎啸,方才还热热闹闹一群人,如今只剩了师徒三人,好不凄凉。 庄凡见此处不是安营扎寨露宿之所,便吩咐小白龙把其余零散的行李,大圣的披挂,还有菩萨给敖玉的包袱一并齐齐收在十八子中,自己用虎皮把昏睡的猴子包了,预备走人。 山路难行,更何况天黑之后,用脚丫子是走不出去的,即便如此庄凡也不想再毫无装备的睡野外,再说折腾一天了,又没有存粮,他也饿了。 寻思了一下,决定嚣张一把,庄凡唤过小白龙问道,“徒儿,天也不早了,你可知道附近可有何人家城镇,能够借宿的?” 敖玉道:“师父,此地我不熟悉,不过过了我的鹰愁涧,倒有个哈蜜国的里社祠,或可一宿。” “哦,那离此地远不远?” “小徒用飞的,眨眼便也到了。” 对对对,就是要你飞着走!现在也没有卫星,更没有监控,再加荒山野岭,岂不是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人类的终极梦想 ?还不就是飞!走走走!飞飞飞! 庄凡喜不自胜,叫敖玉化为龙形,自己把猴子捆在后背背紧,笨笨磕磕上了敖玉脊背,抓紧敖玉两个龙角,随之升至半空。 视野真是好极了!只可惜天色已黑,山影重重,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 等到敖玉把速度开到极致,腾云驾雾,穿云过海,庄凡便没别的感觉了,就剩一个字:爽! 冻得透透得那个爽! 心飞扬,透心凉啊!飞行中罡风凛冽,庄凡觉得自己三魂七魄几乎给吹飞了一半儿,眼睛根本睁不开,浑身冻得僵硬!这还是小白龙几乎贴着地面飞呢,如若升入半空,庄凡觉得自己只怕顷刻之间就给冻死了! 这玩意比最破的飞机经济舱体验还差!庄凡在心里给徒弟一个差评,发誓再也不这么飞了! 幸好确如敖玉所说,没一会儿就到了。 落地时,庄凡几乎是咕噜下来的,幸好敖玉一边降落一边回身护着师父,否则冻僵的和尚就得背着猴子摔个大马趴。 等庄凡缓过来,却见眼前果然一座偌大的庄园,寂然无声,门上书三个大字乃里社祠。 庄凡叫敖玉把行李拿出来,让敖玉担了,自己依旧背着悟空,师徒三人这才进得门去。 行了几步,果有一老者,顶挂着数珠儿,合掌来迎,庄凡知道这是菩萨放这儿丢补给品的NPC,也不发憷,与老庙祝你来我往的对几句词儿,便喝了茶,用了斋饭,自去洗漱歇息不提。 斋饭不好也不坏,勉强可以入口,庄凡也算正经吃了一顿这个时空的饭,可惜不是大唐的地界儿,叫他在心里唏嘘了好一阵子。 晚间入宿时,只因庄凡不放心悟空,便叫小白龙自己睡了隔壁,庄凡守着猴子睡了一铺,和尚略胖些,好在大圣瘦小,虽略挤,倒也睡得下。 一夜无梦,次日猴子早早醒了,就见自己缩在师父身旁,紧紧揪着师父衣袖,脑袋还枕着师父的胳膊,不由得臊个大红脸,乃学着昨天师父的样儿,悄悄起了身,往屋外去了。 他往外走,小白龙往里来,俩人一起走个碰头,猴子眼睛多贼啊,一眼就看出了小白龙真身,大圣当场就怒了,抽出金箍棒,刚要大喝,突然想起师父还在睡,连忙拿金箍棒把小白龙怼出门去。 俩人到了屋外廊下,猴子压低嗓子:“好小贼!你还敢来此!” 小白龙脸上又一红,羞答答道:“师兄,对不住,我那时候是真饿了……” 猴子当场死机。 护法们心中暗暗叫苦,成仙得道多年,一朝被指使去生火。 可千百年来,何尝干过这些凡俗活计,铺床叠被还好,只是生火时,一口三味真火下去,不仅柴火化为灰烬,就是那唐御弟精心呵护的水罐子,也顷刻间灰飞烟灭,弄得轮值护法好不尴尬。 唐御弟自打出了长安,几番磨难,行李丢得差不多了,穷着呢。 闯祸的功曹窘迫不已,无奈之下掏出自己的葫芦,用真火加温,递给唐御弟。 里面装着功曹自己珍藏的玉液琼浆,此时只能割爱,拿来给大圣饮用。 庄凡初时以为是水,把悟空扶起来半抱在怀里,一打开盖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庄凡哪闻过这个,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忍不住扭过头去,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悟空此时已经止住腹泻了,却仍是肚肠绞痛,但猴儿生来爱酒,这酒五百年前尝过,过喉不忘,此时此刻,虽腹痛难忍,却仍忍不住探鼻去嗅,瞅着实在可怜。 庄凡摸着酒尚温,又非凡品,也见猴子馋得厉害,就稍稍给他喝了一口,也不许再多饮,又把盖子拧上,放徒弟怀里,让他抱着安心,也能做个徐徐散热的暖水袋。 那被夺了葫芦的功曹一咧嘴,没见过这么疼徒弟的师父,眼瞅着自己的宝贝拿不回来了,心疼的够呛,只是也没人理他,只能自顾自走开干活儿去了。 一口仙酒下肚,大约是折腾累了,猴子昏昏欲睡起来,只是梦中时常惊醒,依旧嚷嚷肚痛,好在半下午时分,终于等来揭谛龙女送药! 于是大家伙儿见礼过后,便齐齐围坐一圈儿,琢磨应该给猴子吃哪个药。 中午才见了真龙,下午就见了龙女,庄凡也不是不好奇。可虽然龙女长得可爱,头上两个青色小角萌萌的,他一大男人,也不好盯着一姑娘猛瞧,只蹲在悟空身旁,给他轻轻拍着肚子,哄他安眠,心里琢磨要不要劝猴子以后西行路上也化身为人,毕竟他徒弟做猴子都这么帅,变成人岂不是更酷炫拉风! 也省的以后投宿,动不动就被人喊鬼啊怪的,一惊一乍的,烦银。 唐和尚在这儿守着徒弟魂游天外,那头龙女捧着匣子和一干护法嘀嘀咕咕,不晓得该叫大圣吃了哪颗仙丹才好,只因老君着实没少给,菩萨说的那些都有,还有些叫着乱七八糟名字的,什么“紫雾霹雷盖地丸”,“春风拂柳回阳丸”,“百花凝露丸”,“蟠桃养颜丸”等等等等,只把众小仙看个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龙女摸了摸那几瓶“养颜”“瘦身”的仙丹,暗地里咽了下口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扫,拎出一瓶道:“不若就予大圣吃了这个吧!” 金头揭谛略与龙女熟悉些,凑过来一瞧,乃是一瓶“清体丹”。 这药乃是天庭常备药,本是给下凡办差,嘴馋忍不住吃了凡间伙食的神仙们清除体内五谷之毒用的,遂点了点头:“用在此处,倒也合适,只是不知管不管用,暂且一试吧。” 便问唐僧:“御弟看,此药可否?” 怕唐僧不懂,又给他解释了一遍清体丹的功效,庄凡也不懂药理,略一思索,只能答应,只是心里依旧没底,虽是仙丹,但是也没个大夫,药丸子能随便乱嗑?叫他说还是去个镇子找个大夫来把脉的好,只是这一群神仙,没一个肯听的! 龙女别的慢吞吞,喂药可快,手一伸,掰开悟空下巴,吧嗒一丢,就把药给塞猴子嗓子眼儿里了!一看就是熟练工。 好悬没把大圣噎死! 仙丹进肚,不多时只听得悟空腹内咕噜噜乱响,一股恶臭袭来,众护法都是天生地养,灵透之体,何曾闻过这等味道,只熏个头昏眼花。 庄凡心里却有所悟,又从龙女手中讨来其余四丸清体丹,又见有补气大还丹,也讨了一瓶来,又叫众神退避。 众神兼龙女也不客气,忙不迭的驾云升至空中隐身,只留唐御弟守着自己徒弟。 不一会儿,见悟空口中哭闹不住,果然扭动间汗出如奖,排出许多油腻污垢来。 而庄凡替他擦拭间,那排出体外的污泥杂质中,瞧着竟隐约有金属色,他想起大圣五百年间吃下的铁丸铜汁,心中已有定论。 虽如太上老君所言,大圣当年因缘际会,已作金刚之躯,但毕竟身体依旧血肉做成,不过比寻常神仙略抗打些,这些铁啊铜的不间断吃了五百年,又含那许多杂质,悟空被压山下,法力被封,不能及时修炼排出,日积月累下来,早已在体内成毒,如今日不趁早除去,日后即便成佛,也是猴子一大隐患。 庄凡耐心看着徒弟,不叫他挣扎间伤了自己,只等他一波汗净,略作清洁,便又塞进去一丸清体丹并补气大还丹,只因有泄有补,方是正道。 如此往复三次,汗才方住了,悟空早已成了一个泥猴儿,行李也脏污得臭不可闻,就连周边被污物沾染到的花草,也在瞬间枯萎发黑,蔫死掉了。 倒是三藏,除却污了僧袍,毫发无损,那些污渍即便粘在他手上,轻轻一撮,也就掉了。 排干净体内恶毒,悟空不再嚷嚷腹痛,呼吸也逐渐平稳,安顿下来,难为他病了一场,体虚至此,如此臭不可闻之地也睡得香甜。 庄凡把脏了的行李丢掉,行李里只有虎皮是干净的了,就拿出来给他垫着,又守了他一会儿,见确实只是睡熟了,方才松口气,起身刚要叫龙女并众护法下来,与之道谢,忽闻天空仙乐渺渺,又有五彩花瓣坠落,不由的一呆:莫非悟空升级了? 回头一瞅,脏乎乎的泥猴子还在那呼呼大睡呢,抬头一瞅,天上碧蓝如洗,白云飘飘,也没见有雷劈下。 倒是有一脚踏莲台,身着白衣,手托净瓶的神仙,身后缀着龙女并一干护法,还有一白衣小生,飘飘然即将来至近前。 呦,观音姐姐来了! 庄凡心里一喜,又有点儿莫名难过,却也无暇多想,依着身体本能,合什礼拜道:“小僧见过菩萨!” 菩萨在空中已经听龙女并揭谛回禀过此间一切,知晓悟空之事已毕,乃道:“唐御弟不必多礼,”回身叫敖玉前来,予唐僧介绍:“你且看来,此乃西海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乃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你坐个脚力。只因东土凡马,怎经得万水千山,到得灵山佛地,须得这龙马,方才去的。” 庄凡自要连连称是,谢过菩萨美意,又受敖玉一礼,与他道辛苦。 小龙见唐僧和蔼,不由得更羞得满面通红,躬身施礼道:“向前不知,偷食了尊驾马匹,是小龙的不是!” 庄凡何尝在意那马,温言道:“也是合该它做了你的口粮,不必介怀。”又与菩萨敖玉二人道:“三太子此番西行,辛苦做了贫僧脚力,只是三太子身份贵重,贫僧却也不敢以畜力驱使。如不忌讳,贫僧倒也想如悟空一般,收三太子为徒,虽教不了悟空和他什么,却也担了个师徒名分,对人提起,不至太过委屈三太子,不知菩萨意下如何?” 敖玉自是大喜过望,徒弟和脚力可是两个概念,将来西行之后寻功论赏,自也不可同日而语。菩萨却一皱眉,当初可未曾想过叫唐僧和龙王搭上关系,不过再一想,反正天机已有所变,他阻拦无用,因此自是答应。 见无人反对,敖玉痛痛快快纳头便拜,正正经经做了唐僧的二徒弟。在场众神无不齐来恭贺,一时大家倒也喜气洋洋。 庄凡上下打量敖玉一番,见小徒弟长得还不错,也算得上玉树临风,就是笑起来真是傻乎乎,还动不动爱脸红,心说,嗯,这徒弟确实有些二。 龙族到敖玉这一辈儿,就是行三的命运不济,这西海三太子此番落在唐僧手里,也只能趁着自己还在,保他一保了。 敖玉主动献了项下明珠做拜师礼,庄凡收了,他记得这东西,原是被菩萨收走了的,也不知后来还是没还他。龙珠不可丢,便寻思等下抽空再还给这个傻孩子。 荒山野岭穷和尚,徒弟给了拜师礼,唐僧却没有回礼给敖玉,庄凡正在尴尬,身旁递过来一匣子,却原来是龙女,把老君给的那一匣子仙丹,塞到了唐御弟怀里。 庄凡心中大喜过望,虽然知道这丹药是龙女和金头揭谛替悟空去兜率宫讨来的,但依着菩萨那连佛祖东西都敢密下自用的性子,庄凡真是没想到龙女竟然如此实诚,真的把满满一下子仙丹都给了他,他以为自己拿了那清体丹和补齐大还丹,就再也碰不到这仙丹的边儿了呢! 那少不得今天就要借着这匣子仙丹,好好做一番人情了! 猴子闹得地藏把脸一唬,拿出戒尺轻轻敲了猴子脑瓜儿一下:“长辈的事,也是你胡乱打听的?”小皮猴子不学好! 猴子今天叫菩萨连着打了两回,不由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的把身子扭过去,嘟嘟囔囔的道:“就会用戒尺吓唬人!你们才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哩!” 175.人间有味是清欢 要记得清缓存啊, app缓存右上角小人头点一下,找系统设置  悟空虽说曾上天入地, 天庭龙宫都逛过, 可这哄娃娃的小泥人儿,还真是头一次见, 不一会儿,就两手拄着棍子, 看的入了迷, 庄凡也跟着瞅个稀奇。 小白龙见师父忘了他, 急哄哄地探过大脑袋来,又拱又叼的, 庄凡连忙摸着他的大长脸安抚:“都有都有,明儿还来明儿还来。” 小白龙沮丧的打了个响鼻,也是, 现在还是马身呢, 捏出来有什么好看。 敖玉现在特别后悔今天在城门外师父下马之后,自己受了师兄蛊惑,没变成人身, 现在什么好玩儿的都轮不着。 他蔫哒哒的把大脑袋往小摊架子上一搭, 睫毛眨也不眨的,睁着大眼睛看老汉捏泥人儿。 老汉眼睛看着悟空,手上却不停, 还有精神闲话:“大师这马看着也灵性!” 庄凡得意的, 就差捋着不存在的胡子, 做欣慰慈父状了。 老汉手艺熟练,不多时就捏好了,正是悟空刚才圆规脚叉腰扛棍子站着那个形象,老人家拿起颜料,刷刷刷上好了色,一个齐天大圣就站在老汉手里了。 老汉待颜料干了一些,把泥人递过来,一脸歉意道:“色少些,画不出大师高徒这身风姿,真是真是……” 悟空这一身披挂,乃是四海龙王凑了给他的,龙性奢靡,故此这身披挂乃是大红正金,光华夺目,绚烂无比,老汉自是没有多那么颜色的,只好把个齐天大圣描得是披红挂绿,倒也热闹非凡。 庄凡道句无妨,又谢过老汉,接过来一看,虽然材料不给力,颜色也不够,但也算得上是惟妙惟肖,毫毛毕现了。遂往徒弟眼前一递:“喏,看看,气嘟嘟小猴子,两只。” 悟空喜不自胜,顾不得师父是在逗他,连忙接到手里,仔细打量,白龙马把脑袋又搭在他师兄胳膊上,也跟着凑趣儿。 庄凡倒是有几分奇怪,他本以为小白龙不会得意这看起来乌突突的小玩意儿,他摸摸白龙马的鬃毛道:“师父还以为你就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呢。” 白龙马就回身拿脑袋去蹭庄凡,咴咴咴的叫了几声,还没等庄凡告诉徒弟自己不懂马语,就听猴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嗤笑道:“马屁精!” 气得敖玉一口咬在他大师兄屁股上,把猴子疼得一蹦三尺高。 师兄弟俩在前面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庄凡也不吭声,随这俩冤家去,这是西行之路刚刚开始,等以后日子久了,路程遥远,妖魔鬼怪层出不穷,估计这俩也就没了玩闹的心啦。 庄凡拄着环杖,跟在两个徒弟身后慢悠悠的走着,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时空,心里老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或许他只是醉的太厉害,这一切,不过是个冗长而没有尽头的梦呢? 庄凡正盯着那蓝的不真实的天空发傻,忽然听前面悟空唤他:“师父!师父快来!到了到了!” 庄凡心里叹口气,不再乱想,快步走过去,抬头一看,匾额上清清楚楚的四个大字“赵氏邸店”,储货为邸,住人为店,看来这是一家专门给行脚商人住宿的旅店了。 上午没什么客人,该走的起大早都走了,该来的还没到时候,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儿,听得门口喧哗,连忙出来相迎。 见师徒二人牵着匹马,带着行李,风尘仆仆满面尘土,一边往里让一边问道:“二位高僧请了,敢问是住店,还是……” 庄凡跟着伙计迈步走进屋内,见确实简陋,不过收拾得倒也干净,里面冷冷清清,不见什么人走动。 悟空也奇怪:“早上还见你家呼呼喝喝,吵闹非常,怎么此时如此安静?” 店小二便笑了:“想必您来时正赶上行商们装货上路,因此吵闹些。” 庄凡穿越小说看了不少,经验也算丰富,因此便问:“可有小一些,精致些且略微安静的跨院?” 小二连忙点头:“自是有的!”于是引二人去看。 出得客栈门来,进左侧大门向里走,不多时来到一角门,小二掏出钥匙,打开来走进去,三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正门在另外一条街上,可单独出入。 小院内青砖铺地,种一颗云杉,一颗银杏,落了满地黄叶,显得颇为雅致。 庄凡在屋里院外兜了一圈,惊喜的发现,正房内竟然设有浴室,内接温泉水,可以泡澡,此外还设有小厨房一个,客人如不想要客栈提供伙食,还可自行做饭。 这真是顶顶好不过了。 于是便定了这个院子,拿了文牒和金叶子,办了入住,先包了十天的院子,又等小二给新换了被褥,师徒三个才拿了钥匙,正式住了下来。 此时已经中午了,庄凡也不想做饭,叫店小二准备些洁净的素菜,打算先对付一顿,主要他啥也没有,想做也开不了锅。 不过等饭的功夫,庄凡倒是想泡个澡,关了院门,两下里落锁,庄凡问:“谁想泡澡!” 一猴一马齐齐点头,那池子颇大,庄凡便一挥手:“同去!” 师徒三个便舒舒服服泡在池子里了。 浴室里店家也给配了澡豆,猴子颇爱玩儿这个,弄了一堆泡沫出来,香的敖玉阿嚏阿嚏打了好几个喷嚏,喷了猴子一头一脸,两人又在池子里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庄凡泡了一会儿,就很机智地上来了,慢吞吞的把自己搓个干净,又冲了一遍,那俩还在池子里扑棱呢。 庄凡就坐池子边儿瞅着,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儿,猴子晕晕乎乎的爬上来了:“师父!水里,水里有毒!俺老孙脚软!” 屁啊!那是你泡太久了! 五指山下五百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的心肠早已经冷透了…… 庄凡就笑了,抚着猴子后背,嗔他:“跟个孩子一样……” 安静了好半天,他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了一下,飞快的擦了下眼睛,拍着悟空的臂膀道:“好啦,悟空,咱们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明天师父好给你放假,好不好?” 他可怜的徒弟哦,真是哭得他这个假师父心都碎了。 猴子埋在庄凡膝头,点了几下脑袋,再抬起头时,虽然眼圈儿还是红的,眼泪却已经止住了。 猴子站起来,又扶他师父起身,给师父理理衣服,这才拿棍子点点敖玉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师父左右,再敢贪睡,我真扒了你信不信?” 敖玉狂点头,刚才他被他师兄拍到一边,刚站起来就给定住了,张着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站了好半天,累死他了,再不敢不听话的。 庄凡也拎起环杖,对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老城主和管家道:“老大人,我们师徒,可否到葡萄架那里看一看?” 老城主此刻看唐僧的眼神,跟看神仙一样,满脸都是崇拜:圣僧二徒弟是条龙,会变成人,还会扑倒圣僧怀里撒娇;圣僧大徒弟虽然长得颇怪,毛发茂盛些,举止也不似常人,但是能不露声色的把他师弟定住,然后大徒弟也会扑在圣僧怀里撒娇! 非人哉! 圣僧真是牛掰!老城主在心底暗暗给唐僧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是看个葡萄架,有何不可,老城主吩咐管家先跑去后院儿跟老妻打声招呼,这才引着唐僧三人往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