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来 王润醒来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劲。知道自己是被“穿越”了,但是这是个什么时代呢?淡粉色绣虫草花卉的帐幔,微微照进外面的光来,依稀外面有个人在低头做针线。王润悄悄翻了个身,透过单薄的纱帐看出去,只见是个十一二岁的丫头,衣着打扮似是不差——嗯,看来这是户大户人家。 但是——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会阴谋诡计称霸后宫,下不会伶牙俐齿逞凶内宅,至于什么火药玻璃橡胶化妆品,更是一概不知。这样的她,穿越来有什么用? 王润一阵委屈,这是哪家的穿越公司出品的? 还是有馈赠时下最流行的“空间”? 王润两眼冒光。那些文里最常用的空间法是怎么用滴?闭上眼睛默念搜寻,可暗念了一百遍的“走”也没见任何空间空楼空台神马的。 还是日后她有金手指相助? 王润正胡思乱想,不经意间却突然想起外面坐的丫头的妆束了。 有点像是自己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的半臂,襦裙。 ——虽然不是很典型,但那却依稀好像是唐代的女子装扮。 啊! 不是说清代的天空都被穿成了筛子了么?怎么她就没被穿到清朝去?至少她还知道那九龙和穿越女不得不说的故事,那能抖擞一下,避开那些数字团。然后种种田,吃喝等死就好。可是这唐朝,她除了知道一代女皇武则天,还有就是杨贵妃了。——话说,这唐朝的皇帝们似乎偏好“扒灰”与“倒扒灰”型的。具体例子请见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惊天动地载入史册的忘年爬灰恋,还有唐高宗和武则天版的儿子与父亲小妾不得不说的故事之皇家版。 许是她翻身的动作太大了,外面坐的丫头听见了动静过来掀了帘子一看,惊喜道:“小娘子醒了。” 王润一看她身上衣服的样子,近距离的接触果然让她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果然是唐朝! 阿米豆腐,让她这个文盲怎么活啊? 穿越也不带这样的?这到底是哪家穿越公司搞滴? 我要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你们!没有这样强迫中奖滴! 王润越想越委屈,眼一眨,泪水就滚下来了。把那丫头吓了一跳,急道:“哎哟,小娘子是有什么不舒服么?怎么哭了?” 王润听了便忙拿手去擦,不想被自己的小胖手给吓了一跳:呜,这小胳膊小腿的,分明还是个小孩子。方才只顾观察外界敌情,竟忘了查看内部安全了。而看这长短,只怕还小呢!着初来乍到,露马脚的地方多着呢,要是被发现了怎么解释? 是不是可以以自己年纪还小的缘故可以蒙混过去? 那丫头见小姐一时呆呆愣愣的,呆愣完了又哭起来,也不由地急起来,忙唤道:“杏儿,杏儿,快去请娘子来。” 另一个丫头听了,忙去了。 不一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一位少妇带着一群仆妇忙忙进来了,不过二十岁上下,丰腴端庄,温柔可亲,此时面上带了十分的焦急,道:“我的润娘怎么了?” 疾行几步走至床边,见女儿哭得哽咽难语,不由心疼不已,忙抱起来道:“润娘,怎么了?快别哭了,是不是丫头们不好,阿娘叫人打她们,快别哭了。” 王润听了,见那丫头要受无妄之灾,道:“不,呃,不与她们相干,呃,是我做了个梦,呃,梦见阿娘不见了,就……嗝!” 太丢脸了,居然哭到打嗝! 那少妇与众人听了,都笑了,少妇道:“好孩子,不哭,不过是个梦呢。梦醒了就好了,阿娘在这里呢!” 王润点点头,只将头埋在少妇怀里不说话。那少妇拍着她,见她慢慢放松了,方才放下心来,而后便吩咐众人去打水来与女儿洗漱,又叫人去厨房做一碗安神汤来。 王润由着她打理,穿衣洗脸什么的也就罢了,就当是享受封建小资吧,但是当看到那碗黑漆漆的安神汤时,便觉得人果然不能太享受啊!这不,报应就来了? 王润头一扭,坚决拒绝这一碗墨水一样一看就知道不好喝的东西,皱着鼻子道:“我都好了,才不喝这个。” 少妇温柔地道:“你这段时日病得厉害,好容易好了,这几日也总睡不踏实,这安神汤是你外翁家的独门秘方,一点都不苦的,就是看着难喝了点,你喝了我也放心。” 王润自觉对她不起,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总要好好孝顺母亲一下吧况且这少妇笑眯眯。和善可亲,自己又是她亲女儿,总不会骗自己吧? 见她已有些松动,那少妇依旧是笑眯眯地道:“不然你学了你二兄从前喝药的法子,把鼻子一捏,一口不就闷了?” 王润勉强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看着黑漆漆的汤药,王润捏了鼻子,张开小嘴,英勇就义。少妇温柔浅笑,亲自服务。 待一口药入嘴,便觉不对,但谁想那碗被少妇端在手中,微微倾斜使劲,她人小力薄,竟咕嘟咕嘟一气全灌下去了。那少妇的力道正好,角度也十分正确,让她不得不喝下的同时,竟也没呛着。 待喝完了,苦得嘴嘟合不拢,一旁的丫头顺势就喂了颗蜜饯在嘴里。主仆俩人的动作十分熟练,似一气呵成,练过无数次了。 “阿娘……”呜呜,居然被阴了! 少妇依旧笑眯眯的:“润娘真乖,不用人喂就主动把药给喝完了。等你父亲回来,咱们要奖励去好不好?” 众丫头仆妇皆抿嘴而笑,眼中闪烁着的却是对女主人无限的崇敬之情。 含着两泡眼泪,秉持着不能再丢脸哭鼻子的想法的王润抽一抽鼻头,委委屈屈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唐代依旧流行“腹黑”了么,这便宜娘看着温柔贤淑,但实在是“温柔其外,内黑其中”啊,也不知道那便宜爹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穿越来的第一天,王润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教育。 而震撼还没有结束。还在咂巴着麦芽糖的王润面对着一对风姿各异的“姨娘”说不出话来。这两个姨娘,也就十□岁光景,若是现代的年岁,应该还是高中生的模样,但在这里已经是为人妾室了。唐代女子早婚,十五六岁便已经出嫁,倒也不稀奇。但是稀奇的是自己,面对着这两人给自己的轻声细语的慰问讨好,她居然面不改色! 果然有潜质。 到了晚间,听说王润已经醒了的王父亦亲自过来看了看,也十分欢喜。王润见她的便宜父亲是个三十左右留着美髯的书生,相貌俊秀,温文儒雅,十分可亲,正是王润喜欢的类型。便借着年纪小,在王父怀中蹭了好一会儿。可惜王父公务繁忙,坐一会儿就走了。留了两位同行的兄长与她说话。 王润一见两个少年,便觉十分熟悉,细一想想,又觉好笑。难怪自己觉得熟悉,这两位兄长长得不是和自己看过的铜镜中的自己有几分相像么?这样怎么会不觉得熟悉? 长兄王沣已有十岁了,次兄王濬也快九岁了。两个少年郎,都生的十分俊秀,王沣沉稳,王濬活泼,但对这唯一的妹妹都十分关心。 王濬笑呵呵地道:“阿妹,你的病可好了!阿娘都不让我们见你,怕扰了你养病。我们都不知道你病的怎么样了,问她们只说你好些了。” 王润原来担心自己开口便会露馅,谁想道一开口便有谱了:“二兄,阿娘是关心你们,我生了病,你们要是来看我,传给了你们怎么办?” 王濬一拍胸脯,道:“我不怕。” 王润只觉得这个二兄很是有趣,小小的肉嘟嘟的脸蛋,却硬要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由生出逗他的意思来。便道:“二兄既然连生病的不怕,那定然也不怕吃药了。阿娘方才又叫人送来一碗安神汤来。说是外祖家的秘方,我实在是喝怕了,白日已经喝了一碗了,到如今嘴里还是苦的。我不喝,又怕阿娘知道生气,喝又实在喝不下,不如二兄替我喝了吧!反正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别人不会知道。”说完这话,王润的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芒。王沣听了,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着疼惜与好笑,却没有劝阻。 王濬原还正经崩着小脸,此时听说让他喝药,一张脸已皱成了一团。想想苦药,便正色道:“好润娘,你要听话,生病了就要好好喝药。我又没生病,怎么能替你喝呢,我喝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啊!让娘知道了,可要打我板子呢!” 王润几乎要忍俊不住了,却是垮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道:“那我实在喝不下怎么办?” 王濬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看好戏的王沣,道:“既然我们都‘无能为力’,还是请大兄帮忙吧!”王濬深深地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骄傲。 王沣原先还看着妹妹“欺负”弟弟,不想火势烧到自己身上来,也没有心情围观了,轻咳了一声,道:“父亲还等我考察功课呢,阿濬,你陪着妹妹说话。我先过去了。” 唉?! 王濬傻眼,看了看兄长远去地有些迅速的背影,在看看一脸“期待”的王润,期期艾艾地说道:“哎,我也想起来,我也还有事呢,阿爷叫我背功课呢!阿妹,我明日再来看你。” 一溜烟也跑了。 剩了王润在床上笑得直打跌。 初到唐朝,收获白面书生温柔爹一名,温柔端庄腹黑娘一位,还有大小兄长王沣王濬,王润过得还算不错。 天生乐观的王润希望,日后的日子也会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 酝酿这一篇文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那时候还在准备转正考的事情,突然有一天就有了文思,产生了这个故事。那时候只是个大致的不能再大致的轮廓。而在之后认真看书考试的过程中,竟慢慢酝酿成熟。 我的写作过程总是很奇怪的。正正经经有时间写的时候写不出来,反倒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文思泉涌,但是很倒霉的,时间不够我把她们记下来。 等到我写了一部分稿子,准备发文的时候,偶尔逛到我收藏的作者中看看众作者的新作时,发现这个创意已被人采用了。虽然也许她产生得比我的晚,但是她诞生得比我早啊!不得不说我很受打击。当初写《昼暖新晴》的时候,便和人撞了文,虽然是写得不同的方向,但是这样偶鸭梨很大的有木有?没想到上天再让我遇到一次,不知道要说自己是什么运气了。 唉!! 今天把这文发上来,也是鼓足了勇气的,先放上来试试反应。毕竟原来写的两篇文,写的都是红楼,都是明清时的风俗人际等事,突然换到唐朝,实在不习惯。正在努力适应中,请大家多提宝贵意见。如果大家略能看入眼的话,会尽量写下去的。 3还愿 因说王润的病好了,阖府上下俱都欢喜不已。王润年纪虽小,但是却是家中众人的心头宝,这次大病一场,已让府中上下翻天覆地了一番,好容易好了,柳氏自是欢喜非常。因那日在灵山寺许下了愿,又这两日天气晴朗,便定了要去灵山寺还愿。王润听说,便也要跟着去。 柳氏自然不肯,道:“你的病才刚好,那灵山寺离这里要二十多里,一日来回的功夫呢!你如何经得起颠簸?” 王润嘟着嘴道:“我早好了,天天吃那些黄连汤,嘴巴都苦得没味了。阿娘和奶娘还总拘着我,不许我出去走一步,闷都快闷死我了。阿娘,就带我去吧!菩萨保佑我病好了,我亲自去谢谢菩萨,岂不是更显得我有诚意么?” 柳氏听说,笑道:“病了一场,倒是越发伶俐了,这张嘴从前可说不出这么好听的来。”王润心一惊,只做撒娇撒痴状,嘻嘻笑道:“阿娘,你就带我去吧!” 柳氏想了想,见女儿双颊红润,健康伶俐,自是十分欢喜,且想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便应了。只是故意绷了脸道:“去倒是可以去,只是不许乱跑,奶娘和丫头们不能离了你一步,山上风大,你大病初愈,若再吹了风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王润喜上眉梢,知道柳氏是答应了,笑道:“谢谢阿娘,我一定乖乖听话,绝不乱跑。”阿弥陀佛,她都快被憋死了! 从前很羡慕古代那些大家闺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真被人这么伺候着,还真是不习惯。而且她还是刚病好的那种!因怕她病情反复,柳氏自不必说,便是伺候的奶妈和丫头们,也都一刻不得放松,她只有透过窗棂缝儿瞧过外面的几丝绿色。今天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 果然大家闺秀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 伪大家闺秀王润姑娘深有感觉。 到了晚间用膳时,见了父亲和两个哥哥,听说说母女两个要去还愿。王父道:“娘子去也还罢了,只是润娘年纪还小,又大病初愈的,山上不比山下,若是再吹风病了,可怎么好?” 柳氏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王润一听急了,忙道:“父亲大人,您看我都好了的,吃饭都能吃一大碗了。”又将与柳氏说的理由再说了一遍,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王父被女儿小狗儿一般的眼神看得受不住,他素来怜爱这个嫡女,况此番大病一场,也让他胆战心惊了一番。此时见女儿这般,想到女儿素来喜欢热闹,此番大病想来是闷坏了。况柳氏为人行事自是妥帖的,便笑道:“好好好,只是你要小心。听你母亲的,不许胡闹。”王润点头如捣蒜。 一旁的王沣听了,道:“父亲大人,不如让儿子一同陪母亲妹妹前去吧!” 一听他此言,众人的眼光便都落在他身上,他却只淡淡道:“如今虽太平,但母亲与妹妹一同出门,没个男人同去,总是不方便。学馆里明日师傅有事,便叫我们与学佥一同习字看书,也无甚大事。不防明日我便请假一天,陪了母亲妹妹同去。” 王父与柳氏素知这长子稳重懂事,如今见他这样说,很是欣慰。况王仁祐不能亲陪妻子同去,有长子陪着也是好的,想了想道:“也罢,你读书也是辛苦,明日就陪了母亲妹妹去,当是散心休息也好。只是万事要小心。” 王沣忙答应着。王润原笑眯眯地看着,谁想王沣侧过头来,露出一个极调皮的笑容来。王润一愣,再一眨眼,见父母丝毫没注意,而她的大哥哥依旧是成熟稳重的模样,不由呆了呆,她这大哥哥不是名为保护母亲妹妹,实际上也想去往吧? 一旁的二子王濬此时不愿意了,为什么你们都出去玩,就留我一个人在家呢?道:“父亲大人,我也陪了母亲妹妹去吧!” 王濬素来调皮捣蛋,极让王仁祐头疼,此时听他一说,便道:“你哥哥是去保护你母亲妹妹,你去做什么?” 王濬挺挺胸膛道:“我也长大了,也是去保护母亲妹妹。” 王沣挑挑眉,道:“母亲妹妹有我保护,不用你去。” 王濬立即道:“那我去保护大兄。” “噗嗤!”不防他这般说话,王润笑喷了出来,奶妈李氏忙忍着笑上来拿帕子来与她擦了。王父与柳氏也忍俊不禁,道:“就你这小豆丁,也想着保护哥哥了?” 王濬道:“有志不在年高,这不是父亲大人教的么?” 王父轻咳一声,怎么跟这半大不小的捣蛋鬼说明白,是项大工程。 王润几乎笑疼了肚子。柳氏也是侧过头忍着笑,就连王沣也是嘴角抿了淡淡的笑纹。 柳氏见王仁祐不说话,便笑道:“二郎是好意,阿郎就答应了吧!省得我们都去了,他在学里不安心,也不知道闹出什么样的事来。” 王父心里也是这个主意。王濬不是长子,自然不如王沣那般承受家族父母的期许,性子上调皮地多,好在不是那等顽劣不堪的。但到底不如长子那般稳重,大祸小祸不断。王家是世家大族,自然对子弟的教养十分看重,更是深知劳逸结合的好处。王父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人,心里已经答应了八分,只是对于这个近来越发口齿伶俐的儿子觉得不能轻易放过。便假意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吧,让你去也可以。你只把《出师表》背熟讲明了,为父就许你去。” 其实《出师表》王濬已经念过了,只是不过囫囵吞枣过一遍,听着王父的话,便知道父亲有意放水,不由喜出望外,忙忙吃了饭,便去温书去了。 不说王濬怎么忙乱,王润却是舒服得如同一只小猫儿一般。 奶娘李氏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相貌清秀,举止温和,对王润那是无微不至。大到穿衣吃饭,小到如厕行走,事无巨细,皆照顾得妥妥当当。难得她又不恃宠而骄,柳氏把女儿交给她也十分放心。不过几日的功夫,王润觉得自己已经退化到婴儿阶段了,吃喝拉撒,皆有人管。真正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此时的她便被奶娘擦干洗净了,放进温暖的被窝里,轻轻地拍着。 王润觉得很不好意思,她不是小孩儿了,于是这个意见被义正言辞地表达出来。李氏听了,忍笑道:“是,我的小娘子长大了,只是奶娘还想多照顾小娘子。还请小娘子多体恤些奶娘可好?” 王润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奶娘一脸诚挚的样子,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杏儿桃儿侧过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直到睡着前,王润才突然想道:她是不是被嘲笑了?丫的,身子缩水了,怎么脑子也缩水了? 而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似乎听到轻轻的笑声……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王润便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被奶娘和丫头们打扮得端端正正的。 虽是出门,但是是去庙里进佛,不能太素,也不能太艳。上穿着杏子红绣宝相花的半臂,下系着月青色襦裙。因年纪还小,并不用披帛。头发梳成丱髻,簪了两支蝴蝶滴珠押发。倒也十分俏丽可爱。 王润原还昏昏欲睡,但被她们给折腾的醒了,见了这番装扮,对着镜子臭美个不停。 看得众人都捂着嘴笑。 因如今是初春的天气,一早更是有些凉,李氏便寻了件淡蓝色绣万字如意纹的披风给王润裹了,才出门去。 到了柳氏房里,柳氏已经准备妥当了,正听下人们传话进来说王沣和王濬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便见女儿已经被众人围着进来了,细细看了看她的装扮,不由点点头,含笑道:“走吧!” 天色还未大亮,却已经想起了鸣钟叫起的声音,廊檐下挂的灯笼将院内照得透亮,一堆人簇拥着柳氏与王润出了门上了车。柳氏自是和王润一辆车,柳氏的丫头一辆车,王润的丫头一辆车,还有下等收拾的仆妇一辆车,再有些男仆,便跟在后面。王沣王濬骑了马,走在前头。别看他们小小年纪,马术却是不错,骑在马上十分精神,让王润十分羡慕。不过他们的周围是数个马夫小厮,想来是防止他们掉下来的。 这样一群人只怕有二三十个,浩浩荡荡得往前去。 王润初时还有些兴致从马车的缝隙中看街面上的景象,但出了城便到了荒野,也没甚意趣。马车咕噜咕噜,晃晃悠悠的,倒十分催眠,便靠在柳氏怀里睡着了。最后是被柳氏给叫醒的。被王濬给嘲笑了一番。 到了山脚,自有上山的脚夫备好了滑竿侯着。虽然走路上山更能显出诚心,但是这前提是能直着走上山去。鉴于一家子来的人弱的弱,小的小,便都坐了脚夫的滑竿上去。下人们就没这等福气了,自己走吧! 4箴言 到了山上,才过了山门,便见迎面走来一群尼姑,为首的那个笑道:“王娘子来了,快请进。” 柳氏笑着寒暄着。 王润头次出门,只觉什么都好看,且此时春光明媚,山上鸟语花香,自然十分有趣。方才进了庙门,见了许多和尚来去,也还罢了。此时见了这几个尼姑,不由大奇,道:“这不是和尚庙么?怎么……”会有尼姑? 王濬走在她身边笑道:“这你都不知道?这灵山寺除了景色奇丽,香火旺盛,佛法灵验之外,这僧尼同寺也是一奇。” (⊙o⊙)哦?! 即使看不见,王润也知道自己的嘴一定张大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不会吧,虽然知道唐朝的风气开放,但开放到僧尼同寺相处,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是对这寺里的和尚尼姑们的特别考验? 本来么,和尚尼姑的戒律其实和太监差不多。其差别在于,前者是心理上的清心寡欲,后者则是身不由己,想要又不能要。在同一个寺里相处,虽然肯定是隔开了的,但是至少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既然能相见,这男人味和女人香难保不会无孔不入。尤其还是在这个开放的年代,寡妇再嫁都是很普通的事。这不是挑战人的神经么?还是这家寺庙的僧尼都特别虔诚? 她这里胡思乱想,王濬奇道:“你不是知道的么?” 王润一窒,不知如何搪塞,王沣先道:“妹妹年纪小,又没大出门,哪里比得了你见多识广?” 这话很正常,但是为什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王濬哑口了。 王润抿着嘴笑,有个疼妹妹的哥哥罩着的感觉真好,笑道:“还是大兄好。” 王濬可怜兮兮得道:“我对妹妹就不好了么?” 王润笑道:“好,不过二兄要是能把那只玲珑白玉兔给我,就更好了。”那只玲珑白玉兔是他从同窗那里淘换来的,不过手掌大小,玉质莹润剔透,娇小可爱,刚好适合把玩。王润一见就爱上了,只是找不到名目同二兄要。心里总惦记着,此时有了机会,便挖了坑让王濬自己跳。反正她如今是最受宠爱的妹妹,没什么不能做的。 王濬一呆,面对兄长与妹妹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咬牙道:“……好。” 王润笑道:“多谢二兄了,就知道二兄和大兄一样对我好。” 王濬勉强笑笑,这是对他的赞扬么?舍了心头好,才得了一个“一样好”,到底是不是亏了? 进了山门,便见寺内殿宇无数,香客也极多,好在王家也是官僚主义,倒也得到了不少的照顾。后院收拾了干净厢房给他们。柳氏带了王润,王沣与王濬一道各自有丫头婆子陪了前去略略洗漱更衣,而后便至大殿上香参拜。 王润随了柳氏,也在佛前虔诚拜佛。众人看她小小年纪,人小腿短,但却十分认真,不由都有些赞叹。却不想王润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神佛神马的虽是虚幻缥缈的,但是不可不信。从前她是这么认为的,更何况是现在的她了。话说,她都能在贞观年间的灵山寺大殿里拜佛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还是老实点虔诚点吧!俗话都说了,拜得神多自有神保佑,总归没有坏处的。 一时礼佛毕了,柳氏等边被引至后院,而后方才用些斋饭。因说上香时不得带人间烟火气,众人一早都是空腹来的,早饿得头晕眼花。王润不耐饥饿,在车上用了两块糕点,倒还顶得住。一时斋饭上来,也是胃口大开,更不用说那些仆妇下人了。 王润腹诽:听说这灵山寺里的斋饭有名,想是这么来的吧!——人饿了,自然什么都好吃了。 灵山寺老主持慧了禅师是得道高僧。王柳两家与他颇有渊源,柳氏与他也是熟人了,此番前来自然要来拜见的。 举凡高僧都是有些仙风道骨的,这个慧了似乎有些道行。至少鹤发童颜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过王润对他有些顾忌的,他不会看出她不是本品,把她当做妖孽告发了吧? 正自忐忑时,那慧了见了她,似乎也是吃了一惊。慧了已近八十高龄,佛法通达,此番惊诧,更让旁人不安起来了。 柳氏关心女儿,道:“大事,小女可有什么不妥?”不会是病了有什么后遗症么? 慧了道:“非也,老衲前些日子见过小娘子。但见小娘子面相端方,本是贵极,只是双眼稍欠些神采,影响了运数,老衲常表遗憾。只是今日看来,小娘子双眼明亮至极,加之面相,日后定当贵不可言。” 柳氏又惊又喜,慧了乃是当世圣僧,世人为求他一字箴言而不可得,如今他竟亲口言道女儿未来贵不可言,实在是意外的惊喜了。为人母者莫不求子女平安富足,慧了从无虚言,看来她这女儿日后一定会很好。柳氏的欢喜不可言表,又看女儿在旁,淡定自如的模样,越发觉得女儿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但实际上呢? 王润暗道:果然老和尚老道士之类的“世外高人”都是讲一样的话的。 贵不可言? 好俗!大师,你们给人算命时能不能换个词啊? …… 背地里,堂堂一代佛教大师被嫌弃了。 拜过了佛上过了香,小孩子们无趣,便站不住了。柳氏见了,便叫丫头婆子们好生带了往后面园子里玩去。 这灵山寺依山而建,众人一路走,但见草木丛翠,苍山隐碧,王润便问起这灵山寺的典故。王沣便一一说与她听。 原来这灵山寺始建于北魏年间,到如今已有两百多年了,期间也曾几经波折,但最终比较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山上共有七寺三庵,包括灵山寺、金顶寺、中佛寺、白佛寺、白云寺、龙牙寺、险石寺、圆通庵、福全庵、延寿庵。以灵山寺香火最为旺盛。曾有文人遍由诸大名山后,云道:灵山集泰山之雄、庐山之幽、华山之险、黄山之秀于一体…… 王润听到这里便笑道:“如此说来,咱们游了这灵山,便可说是将四大名山皆游过了?” 王沣笑道:“可以这么说吧!只是既为名山,自然有名山的好处,非是别处可比的。” 王润道:“那我日后定要游遍那些名山大川,到时候便知道到底哪出名山最好了。” 王沣失笑,对着妹妹明亮的眼睛,与王濬对视一眼,俩人皆心下暗暗叹息:你若是男儿身就好了,这愿望自然能实现。只是可惜你是个女儿身,注定了你这辈子是出不去了。看着妹妹神采飞扬的样子,想着她被夭折的志向,不由对妹妹越发怜惜起来了。心中既然明白,见妹妹这般神采飞扬的样子,自然不会泼她冷水嘴上却宠溺笑道:“好!” 王润正要说话,却听后面一个人声道:“好大的志向!” 众人吃了一惊,回过头一看,却是个熟人,竟是王父的同僚褚刺史之女,同在罗山的褚家小娘子,褚欣。 王家和褚家是世交,褚欣和王润也是旧相识了,王沣王濬都是见过的,只是想不到此时竟在此处见到,都吃了一惊。却见褚欣笑吟吟走来,道:“好个大志向的小娘子,也不见你从前这样说,什么时候竟长进了这么些,我竟不知道?” 王润笑道:“褚姐姐怎么在这里?” 褚欣是见过王家两兄弟的,大家都还小,又有那么多仆妇丫头陪着,便也不用避讳,笑着与王家两兄弟见了礼,而后便拉着王润笑道:“我听说你病了,急得不行,打发人去看你,都说好些了,只是见不着面,我心里实在担心。今日是陪了我阿娘来灵山寺进香,谁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你。” 王润见她面容圆润,披着一件玫瑰紫绣折枝牡丹花披风,衬得一张笑脸娇艳欲滴,遂笑道:“多谢姐姐想着,我这一次也是险的很,也不知道灌了多少苦药呢!好歹病才好了,倒劳烦姐姐想着。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褚欣笑道:“你我姐妹哪里需要这般客气?” 褚欣的奶妈张氏笑道:“两位娘子难得见一面,不如到后院禅房坐坐,也换身衣裳,歇歇脚,这里风大,王大娘子病刚好,别在这里吹了风。” 褚欣忙道:“奶妈说的很是,实在是我疏忽了。”便拉着王润往后院禅房去。 王润回头叫两个哥哥回去,她自己被褚欣一路拉着去了。王沣吩咐了李氏等人一番,让好生照顾着。知道这褚家小娘子是个妥当的,不是那等调皮捣蛋的,又有一堆人服侍着,他们兄弟跟去反倒不便,便罢了,自往山间清幽处逛去了。 这里王润随了褚欣到了后院禅房,但见这里幽静安详,树影斜闪,清香淡雅,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不由赞道:“好清静的地方!” 褚欣笑道:“妹妹也觉得好?我也很欢喜呢,这个院子虽则偏幽静偏僻了些,但是难得的雅致,称得上是‘风致天然’。不比其他院落,虽然也古意禅意皆深,但到底失了真意了。” 王润见她出口不凡,颇有超凡脱俗之感,不由心下微虚,深怕她看出不是来,便只含笑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褚欣听她这般,侧头上下看了看,只把王润看的心跳快了几拍,勉强笑道:“姐姐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褚欣笑道:“我看你病了一场,倒似是长大了许多,倒是懂事了。” 王润松了一口气,道:“好个小娘子,还说我呢,你又多大了,偏爱教训人。和个老夫子似的,仔细我未来的姐夫也要惧了你呢!” 褚欣闻言大羞,脸红过耳,见众人都是低了头不敢笑的样子,越发羞赧,恨声道:“我才道你懂事了呢,这会子立即就现出原形来了——我看是比从前更可恶了!看我不撕了你的油嘴!” 王润见她羞得满面通红的样子,暗道:果然这未来夫婿是古代女子的天然杀星!但是见褚欣杀过来的样子,也不由急了,转身欲跑,已被擒住,拧着颊上白润润的肉不放,王润从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眼见这褚姐姐竟是彪悍至此,不由大惊,连忙讨饶:“好姐姐,饶了我吧!妹妹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以后再不敢了。” 褚欣见她这样,倒是软了心肠,恨恨得松了手,一指点在王润额头上,道:“你呀,这嘴上的伶俐也不知道让谁消受去!” 王润只作不知,只呵呵傻笑,两家的下人见两位主子嬉闹够了,便劝了开来,各自整理衣衫。早有丫头扇炉烹茶,准备点心与二人享用。自不必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这是篇同人文,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我写的是什么同人了没有? …… (该扁作者!你自己都没知道写的是什么,别人怎么会知道?) 5入奢 因褚欣也是随了褚夫人赵氏来的,见天色不早,便有下人来请两人过去。 到了外院,果然见柳氏与赵氏正一处说话,见俩人执手而来,赵氏笑道:“她们两个倒是要好,一处玩去,也不晓得回来,倒要人去催的。” 柳氏也笑道:“可不是么,我们家的这个最挑剔,也只和你家欣娘好些罢了。我总不耐烦她那不爱出门的性子。这次病了一场,我说要来还愿,她倒是懂事了些,主动说要来。” 赵氏笑道:“瞧你说的,这孩子一天大似一天了,自然是越发懂事了。更何况你们家教出的孩子,哪里有差的?” 说话间,王润与褚欣俩个已到了跟前,各自问了好,赵氏看了看王润的脸色,道:“嗯,我看着还好,润娘的底子不差,这一病,倒是把所有的晦气都去尽了,日后定能顺顺利利了。” 柳氏听了心中欢喜,笑道:“承你吉言了。” 王润与褚欣看两家母亲还说个不停,不过是些佛语菩萨之类的,倒没有什么兴趣,便在一旁说话。褚欣是个极开朗的女孩儿,十分好相处。半日的功夫,王润对她已十分喜欢。她向来最烦那些蝎蝎螫螫的女子。 褚欣也是如此,从前见王润虽说心地不错,但是性子上总有些拘束,只让她觉得一般罢了。如今见了,方知道她的好处,便真心把王润当姐妹起来。二人也才真正好起来。当然,此是后话了。 一时各自的下人都已准备妥当了,便请柳氏赵氏等人上滑竿下山去。 褚欣想着一路山色有趣,便不要滑竿,欲要一路走下山去,王润也是跃跃欲试,王沣王濬兄弟两个拿她们没办法,只好去找柳氏赵氏。柳氏赵氏一听,先骂了他们一通,王沣王濬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柳氏骂道:“若不是你们贪玩胡闹,不然怎么会惹得妹妹同你们一样?” 王沣面无表情,表示认错,王濬死不悔改,想再反驳,却被柳氏一个狠眼给瞪回去,偃旗息鼓了。呜呜,母上大人好威武。 赵氏也斥责褚欣,道:“你自己胡闹,怎么还带着妹妹一起?你王妹妹刚病好,这会子身子还弱着呢,你当她和你一样和个男孩儿一样么?” 褚欣也深觉懊悔,怎么忘了王家妹妹大病初愈呢?当下也不辩驳,道:“是女儿的不是。” 王润急忙道:“伯母,这和欣姐姐无关,是我自己要走下山去的。” 褚欣也忙称是自己思虑不周,倒闹得两位母亲笑起来,柳氏笑道:“姐姐,你瞧瞧,这倒成了甜嘴的蜜桃儿,争着要了。” 赵氏也笑得欣慰,道:“很是。日后相处也该这样互相谦让才是。” 柳氏笑道:“罢了,今儿也就罢了吧!只是你们需要谨记教训才是。” 众人答应着,方才一一上了滑竿,往山下去。 到了山下,早有侍从们围着马车以待。 王润与褚欣分手道别,方才各自回家去了。 待回至家中,已过了掌灯时分了,早有城门口守着的家丁往家中传信。众人在城门上递了信,进了家门,便有热腾腾的饭菜与热水供应。众人被马车颠簸了一路,皆十分疲惫。柳氏强打精神,见三个子女的精神都还好,便叫众人先吃饭再回去。两个妾侍听了信都赶了过来伺候。 王润先前在马车上吃了两块糕,倒还好,先由杏儿和李氏一起伺候着洗了手,方才一起坐了吃饭。管家厨娘十分体贴,因想着他们劳累一天回来,定是累极了,都是准备的清淡爽口易克化的东西,不说王沣王濬胃口大开,便是王润也多吃了半碗饭,柳氏一边吃,一边看儿女们用饭,见他们吃得香甜,还得顾着他们不可吃得过饱,王润便道:“阿娘不必忙了,我们自己吃就是了。娘亲这样,不说自己吃不好,便是我们也不安心。” 妾侍之一张氏忙赔笑道:“夫人放心,有我们呢,只管告诉我们就是了。” 柳氏欣慰得点点头,女儿果然懂事了,方才安心吃起饭来。王润对两个妾侍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并不大动她们布的菜。柳氏便道:“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两个姨妾侍乖乖地下去了,柳氏方嗔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中并无斥责之意。 王润抿嘴一笑,并不答言。 吃晚饭,漱口洗手后,柳氏便叫过李氏并杏儿等丫头,令好生伺候王润回去休息等等,另又吩咐了好些注意的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方才叫她们回去。王润也是乏的很,辞过众人,方才回去。 到了房里,便“哎哟”了一声,歪在床上,道:“身上好酸疼!” 李氏从小儿把她养大,疼她比疼自己的孩子还过呢,此时见王润一张脸儿皱成了一团,不由心疼不已,嗔道:“我的好姑娘喂,这会子睡不得,先泡泡澡,去去瘀痛,不然明儿起来定要更疼的!” 王润疑道:“真的?” 李氏道:“我唬你做什么?姑娘且先走走,我已叫她们去打水了,咱们好好泡一泡,便会好多了。” 王润将信将疑,果然不一会儿,便见隔壁洗房里的浴桶已经备了满满的热水,水温略比平时的温度高些,王润宽了衣服,挽了头发,慢慢泡着,想着今日所见所闻,觉得似乎自己并不寂寞。反倒有许多人关心,柳氏,王父,王沣,王濬,还有褚家的母女两个,褚欣虽然年纪小小,但是却是个开朗好相处的,以后会是很好的一个闺蜜。 …… 想着想着,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黑甜一觉,再醒来时,却见外头日头已经大亮了,透过绯粉色的软绡帐幔,阳光斑驳地落在窗纸上,仿佛一张美丽天然的黑白画卷。 记忆慢慢地回笼,昨天去了灵山寺中,见了尼姑和和尚,还见了褚家的欣姐姐,回来后吃饭、泡澡,然后……睡着了。 最后的记忆似乎停留在浴桶里。 唔,好丢脸,居然泡澡泡着泡着就睡着了。是谁抱自己出来的?那不是被看光了? 王润小姑娘害羞了。 咳咳,六岁不到的小姑娘,有啥好看的? 翻了个身,身上还是一阵酸痛,暗叹一声,果然是大家闺秀,这么坐着滑竿上下山还累得这样。想从前旅游时,黄山都是爬上去的——虽然上了山就趴下了——但是本质还是很有差距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王润掀起了床幔,略扬声道:“谁在外头?” 一个丫头听见声响跑了进来,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了,可要起吗?”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手上的动作不停,一面三两下把床幔勾在两边的银凤尾勾上。 王润见是桃儿,便道:“我睡了多久,这会子是什么时候了?” 桃儿手上不停道:“姑娘睡了一整夜了,昨儿泡澡时就累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李奶娘便把姑娘抱出来放在床上睡着了。这会子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王润愣了下,巳时是什么时候,实在不能问到底几点了。 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猜猜大概是十点十一点的样子。再一阵羞愧,太丢脸了,居然睡到日上三竿。 她便坐起,桃儿眼明手快地上来帮忙给王润穿衣服,王润见她一张圆脸,倒也有几分俏丽,肤色如蜜,透着红晕,真如一颗水蜜桃一般。 外边李氏等人听见声响,皆都进来了,笑道:“姑娘可醒了。” 王润嗔道:“奶娘也不叫我,让我睡到这会子。待会儿二兄知道了,定要嘲笑我了。” 李氏笑眯了眼,道:“姑娘放心,这回是娘子吩咐的。娘子说了,小娘子身子刚好,昨儿又舟车劳顿的,自然是累的很了。早上想必也起不来,便吩咐奴不要叫小娘子,让你好生歇着,调养调养。” 王润方不说话了。 李氏一边帮王润挽起了袖子,那边桃儿已经拿过一条大漱巾铺在王润胸前掩好,然后接过杏儿拧好的帕子,轻轻扑在王润面上。温暖的毛巾敷在脸上,带着舒缓的香气,似乎所有的毛孔都舒展开了,舒服得王润深深舒出了一口气。 而后李氏又将沾了牙粉的柳枝拿过来,王润很艰难得将自己的牙擦了一遍,又漱了两遍口。小丫头端上水来,王润便弯下腰,伸手扑了水洗了脸。水温适宜,洗完了,桃儿已递了另一条帕子过来,王润擦了擦脸,方才罢了。 ——这一串子下来,真是繁琐的很。好在这段时间,王润已经习惯了——由俭入奢总是容易的。 洗完了脸,杏儿捧了一件湖水蓝的高腰襦裙,和一件淡玫瑰红的对襟半臂,王润穿上,又穿上一双家常穿的平花重头履。头发梳成了双螺髻,又从梳妆台上的梨花木雕花首饰匣子中取出两串珍珠,绕在发髻上,耳上同样塞了个珍珠耳坠,十分清爽。 王润就着铜镜中的模糊的样子看了看,应该是不错的样子。 铜镜什么的实在是太模糊了啊!真怀念镜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木有人猜到了?嘿嘿! 6上学 那边早有人摆好了膳食,王润便盘膝坐下执筷用膳。 膳食皆是绵软温润之物,十分顺口,王润睡了一夜,倒真是饿了,就着小菜,吃了一碗粥,半块馒头,方才放下。 李氏笑道:“小娘子如今的胃口倒是大了许多。” 王润十分心虚,面上却只是笑道:“可不是么,许是昨日到山上多动了些,今日进得倒比从前多了许多。” 李氏笑眯眯的,道:“那才好呢,小娘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从前总是挑食不吃饭,把娘子急得没法子。如今这一病,倒是改了不少。日后也该如此才好,莫叫娘子操心了。” 王润点点头,道:“自然当如此。” 用过了膳,便有杏儿桃儿送上水来漱口。王润收拾停当,便往柳氏那里去。柳氏正在理事,见了王润自然十分欣喜,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才叫她回来。 而后便又是吃喝睡,如此几日,偶尔不过在园中看看花草,由丫头们陪着作耍,实在无趣的紧。王润都要觉得骨头生锈了。 正在不耐烦的时候,这日柳氏叫了她过去,笑眯眯得道:“瞧你这两日也该歇得差不多了,身子也好透了。总该把学业给收拾起来了吧?” 王润大惊,她还有学业的么?她还以为自己就是吃喝拉撒玩就好了呢,唉,太没见识太丢脸了。好险没有说出来,不然丢脸是小,露馅是大。 内里抹了把冷汗,嘴上却不露出,只笑道:“阿娘说的是,我从前总烦学习,觉得累得慌,可这一病,将一切撂下,却又觉着光是玩也是难受的很,心里总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氏听了,心中大怀宽慰,笑道:“我的儿,你总算懂事了。为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总舍不得苛责你。咱们王家是世家大族,我又是柳家的女儿,你是我们两家的嫡女,日后的前程是少不了的。只是从来做女儿时尊贵,做人媳妇时就要受苦的多了。我总想着你日后出嫁了,便没有这等悠闲日子了,如今在我身边,自然要你好好享受着才是。且你身子又弱,故总娇纵你,可心里实在担心。你父亲也是如此。咱们身在罗山,若是还在老家,族里自然有与你同龄的姐妹相伴,自然也能教导一二。你也不至于如此寂寞。” 说道这里,不由又想到自己如今只王沣王濬两个儿子,虽然兄妹情深,但是到底男女有别,玩不到一块儿去。若是次女未曾夭折,润娘也能有个伴。想到刚落地不久便夭折的次女,还未曾命名便去了,心中不由大恸。孩子都是娘的心头宝,谁也代替不了谁。所以她才对王润这个如今仅剩的女儿这般娇养。一有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 王润看她样子,便也知道她定是想起自己那无缘得见的妹妹了。据说那早夭的妹妹比她小两岁,柳氏怀她的时候就坏相不好,生下来又先天不足,没多久就夭折了。柳氏身心俱怆,这几年都未曾生养,所以王润下面才没个弟妹。 一旁柳氏的陪房张三娘笑道:“娘子如今可放心了,小娘子也大了,也懂事了。算命的不是说了么,小娘子的福气大着呢,只看日后呢!娘子只管放心享她的福就是了。” 柳氏嗔道:“你就会说嘴儿,她还小呢,这些话别再说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王润只傻呵呵得趴在柳氏的怀里笑,世上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总是开心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位母亲怎么样了,不知道是否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呢?想到这里,王润不由有些黯然。 柳氏未曾注意,只吩咐丫头道:“叫人去晴雨馆和常夫子说一声,润娘的身子好了,明儿就该正式上学了。” 丫头答应着去了。回头见女儿有些呆呆的,忙问道:“润娘,怎么了?” 王润回过神来,忙道:“没事,只是想着我从前顽皮,这一场病又耽搁了那么久,常夫子是不是会生气了?” 柳氏心中一动,笑道:“放心,常夫子不是那等人。再说了,你是生病,又不是去玩了。只是你为人弟子,自然是你失礼,明日该向常夫子告罪才是。”口中说着,却是使个颜色给张三娘,张三娘会意不语。 王润点点头,柳氏又吩咐了几句话,令李氏等人将王润从前的笔墨纸砚等物都收拾出来,又叫晚上早些睡,明儿也好早起去晴雨馆。 王润答应着,又说了几句,便带了众人回了房。 待回了房间,王润便叫把从前习的字给拿出来。杏儿去了,一时拿了来,王润看了看,不由呆了下,一叠少少的手稿,字体横竖不一,真是……惨不忍睹。 王润嘴角抽了抽,怪不得柳氏要担心女儿了,虽然不要女儿做个大才女大书法家,但是大家闺秀,一手端正的字是起码必备的条件吧? 看着那些字,王润心中豪气顿生,她从前也学过写字的。 “杏儿,磨墨!” 杏儿答应了,含笑磨起墨来,桃儿也很伶俐得上来扑开宣纸,用镇纸压好。 王润提起笔,忽略微微有些哆嗦的手和身边灼灼的众丫头的眼神,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后……脸红了。 为毛啊为毛,她怎么就没有一下笔就是一手娟秀字迹的天赋呢? 这几个字和那叠字稿上的字实在是……五十步笑百步。 偏一个洒撒的小丫头凑上来笑道:“小娘子写的真好。” 众人皆忍着笑,王润只当看不见,面无表情地道:“你过来。” 那小丫头看众人都是一脸憋着的样子,又看王润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然后看见她家小娘子拿起笔,在她脸上……写起字来。 冰冰凉软趴趴的毛笔在脸上勾画的感觉怪怪的,小丫头终于知道她家小娘子不高兴了,是因为她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王润写完,侧头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道:“是不错。”而后轻轻放下笔,嗯,这笔很不错,虽然拿笔的手差了点,但我们要懂道理,是不是?不能浪费东西啊。 杏儿桃儿等人看那小丫头一脸的鬼画符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就是听见动静进来的李氏也是忍俊不禁,笑道:“小娘子还小呢,练字这事儿急不来的。” 王润笑眯眯地点点头,道:“奶娘说的是,日后我一定勤加练习。”又对那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含着两泡眼泪,终究不敢让她掉下来,哽咽道:“奴叫米儿。” 王润笑道:“米儿是吧,你脸上的这个是小娘子我的大作,许你晾三天。” 米儿虽小,但是也懂美丑,那黑漆漆的墨涂在脸上,还要三天?听阿狗哥说,这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写字用的墨一涂上就洗不掉了,难不成自己日后就要这个样子了?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可怕,小丫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蓬勃的泪水汹涌而出,将墨迹冲刷的更四下流滴,那张小脸更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王润被她的哭声吓了一跳,见她哭得那么凶,不由后悔了,忙道:“哎哟,你快别哭,我说着玩的,你现在就去洗了就是了。杏儿,带她去洗了,拿块香胰子……” 房里被个小丫头搅得乱成了一团。杏儿手忙脚乱地带着米儿去洗了脸,那墨迹才上了脸,王润又叫人送去了香胰子,便很快洗尽了。米儿对着水盆照了照,见没留下痕迹,倒是破涕为笑了。 到了晚间,王父和王沣王濬父子回来,这个小笑话早已传遍府内。听罢这事儿,父子三人都笑了一场,王父又令人从自己书房中捡了好些字帖来,送与王润。 王沣王濬见天色还早,便往王润房中来,见她正在临帖,王沣笑道:“阿妹好用功。” 王润白他一眼,道:“大兄也来嘲笑我。” 王沣笑道:“大兄焉敢嘲笑阿妹。只是练字之事乃日积月累之事,不可一蹴而就。你年纪还小,手劲未足,自然笔力不逮。等大些就好了。” 王濬也道:“就是就是。” 王润方才笑道:“这才像安慰的话。” 王濬却是笑道:“阿妹,你是怎么想到在小丫头脸上写字的?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太绝了。明儿和林安他们赛马,比赛赌注就用这个好了。输了的人就一个月不许洗脸。看他们还怎么出门见人,哈哈哈!” 王沣和王润同时翻翻白眼,这个弟弟(哥哥)真是和他(她)一母同胞吗?实在太丢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女主确实是那位悲催的王皇后。 而我这个作者也挺悲催的,等我构思好了,才发现和人撞文了。相信不少朋友已经看过爱玲粉丝的《飞跃大明宫》了,但是没有办法啊,只有继续写了。虽然压力山大,但是只有努力扛一扛了。好在我和那位的文风差了很大,故事构思也差很多。我也能从中得到启发。 希望大家能鼓励鼓励我啊!少打击我,不然我会像《源氏》那篇一样,写不下去了。 7抄书 次日一早,王润便起身了,由李氏等人伺候着穿衣,而后到柳氏房中请了安,正好两位兄长也在。一起用过早膳,接受柳氏和王沣关爱鼓励的眼神,忽略王濬的挤眉弄眼,王润便由诸人簇拥着往晴雨馆去。 晴雨馆是王父为王润请来的夫子常夫子所居的小院,精致小巧。 王润来时,朝南的正堂已经大开,想来有下人早已打扫了。王润细细打量了,只见正堂不大,布置得很简单,正中一台阶上摆着一席一案,台阶下庭中亦是小些的一席一案。杏儿桃儿与她将笔墨纸砚书籍等物摆好。王润想了想,便叫她们都退下去。只留一人在外院守着。 这是她昨晚想到的,作为一个正常的夫子,想来不会喜欢学生前呼后拥地来读书。 杏儿桃儿相视一眼,又看看奶娘李氏,李氏道:“小娘子,那我们就在外面守着,若有事就唤我们。” 王润点点头,她三人方才离去。 王润便在台下的席上盘膝坐下。 左等右等也不见常夫子前来,她也不着急,顺手便拿过杏儿等人拿来摆在案上的《诗经》翻起来。 纵观《诗经》全篇,她最喜欢的就是起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语。其余他篇,也是词句优美,朗朗上口,但实在汗颜,她确实熟悉不多啊! 正翻着,却见身前闪过一道人影,吓了她一跳。抬起头来一看,却见一个文士打扮留着胡子的白头发比黑头发多的满脸褶子的老者站在面前,打量着她。王润便知他是常夫子了,赶忙站起,行礼道:“常夫子好。” 常夫子生的一张四方脸,一手抚着精心蓄着的美髯,心中有些疑惑,却点点头道:“坐吧!” 王润躬身称是,却是等常夫子先坐下后才跪坐下来。 尊师重道是永远的美德啊! 但是为什么要跪坐呢?王润对这个席地跪坐的方法实在不习惯。但现在只能忍着。 常夫子面上不露,心中却略有些诧异,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王润道:“劳夫子惦记,已大好了。” 常夫子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这一场病,耽搁了许久,也该好生将功课补回来才是。” 王润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惴惴,那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现在的进度啊! 正自不安,却听常夫子道:“温故而知新,你就先把《千字文》抄写一遍吧!待抄完了,我再看看你的字。” 外头窃听的杏儿桃儿一口气差点没噎死,不是说娘子昨儿已经打点过了么?这常夫子怎么还这样啊?两人都很担心王润会爆发。千字文说多不多,但以王润这样的菜鸟来说,那是一项挺大的工程。 不想王润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是。”也不叫人来,亲自打开砚台,磨起墨来。看的杏儿桃儿心疼不已,看的常夫子大感诧异。 果然术业有专攻,看杏儿桃儿磨墨好像和拿筷子吃饭一样容易,怎么她就这么难呢? 努力忽略上面常夫子的目光,王润的手都被墨汁给沾黑了。 常夫子摇摇头,道:“你先写,为师先去了。你写好了再叫为师。” 说着就走人了。 王润傻眼,好……宽待的老师,他就不怕她作弊么?不过估计是不想再看她惨不忍睹的手吧! 杏儿桃儿在外面看见常夫子走了,便一溜烟跑进来,一个接过磨,一个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湿帕子与她擦手,看得王润目瞪口呆,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杏儿嘟哝着嘴道:“小娘子,这磨墨本是丫头的事,哪里用得着你动手?” 桃儿也道:“就是,这大胡子太不通情理了。” 王润失笑,道:“没有这样的事,常夫子还是不错的。”至少看到她的囧样,能走开好方便丫头们进来帮忙。可见不是很难相处的人。 杏儿桃儿便不言语,帮忙收拾了,便退至一旁。 千字文很长,王润写的很慢。 一个字一个字,初拿笔的手又酸又痛。 杏儿桃儿一个磨墨一个扑纸拿纸,体贴地一句也无。 从来没见小娘子这么认真过。 虽然,字依旧不好看。 不久,日头高升已近午时,从外面走进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道:“常夫子说了,早上的课就到这里了,小娘子回去用膳,待下午再来吧!” 王润听了,方觉时光,放下笔,动动酸痛的手,还有一上午低着的脖子,欲要起身,却不由“哎哟”了一声,吓了正将晾干的字收起的杏儿桃儿一跳,忙道:“小娘子,怎么了?!” 王润哭丧着脸,好半晌才道:“脚麻掉了。” 呜呜,席地跪坐,果然不是坐惯了椅子的人干的。 柳氏房中,看着张三娘正在给她揉手腕的女儿,柳氏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的是女儿终于懂事了,知道用功了;心疼的是那女儿从小被她娇惯,从未吃过这样的苦。但是她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从前的娇惯是看在女儿还小的份上,如今王润已经六岁了,若再不教导,便晚了。即便是世家大族的嫡女,若胸无点墨,浅薄无知,也难保住自己应得的身份地位。 世上的道理是一样的,有付出才会有得到。从小这么过来的柳氏十分清楚。 带着淡淡的心疼,柳氏看向被张三娘揉的脸皱成一团的王润,道:“疼吗?” 王润忍着疼,勉强笑道:“一点点,还受得住。” 柳氏叹息一声,道:“虽说写字读书是正理,但是你自己也得注意些身子,不可劳累了。” 王润道:“阿娘放心,我晓得的。” 柳氏便不言语了。吃过晚饭,又说了会话,消食之后,王润便由众人陪着回了晴雨馆继续写字。常夫子竟也没出现,直到了傍晚时分,王润写完了最后一笔,正让心疼不已的杏儿揉着手,方才见常夫子慢悠悠地晃进来。 杏儿对他颇有怨言,但是却也敢怒不敢言,只低着头出去了。常夫子也没看见她似的,拿过王润写的一叠字,翻了翻,然后看了王润一眼,让王润的脸不由红了红。咳咳,自己的字实在是不能入这些讲究书法的古人的眼啊! 常夫子却是没褒奖也没批评,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明日再来吧!” 王润称是,也是等常夫子去了,方才扶了杏儿桃儿的手收拾东西回去。晚上吃了晚膳,泡了澡,却见柳氏让房里的丫头送来了一个白玉小匣子,里面盛着白色的凝膏,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王润已换了中衣,便坐在床上接过来,打开来闻了闻,道:“好香,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丫头笑道:“娘子说这是京里来的东西,洗漱好了,抹一点在手上,可保肌肤白嫩,不生茧结,且有化瘀止痛之效。小娘子习字辛苦,若用了这个再揉了关节,自然不疼了。” 王润嘴角抽了抽,柳氏真是宠女儿的佼佼者,自己可是头一天写这么多字呢,哪里就生茧子了?不过到底为她的用心而感动,忙道:“你替我回去好生谢阿娘,我明日亲自过去道谢。” 那丫头答应了去了,杏儿亲自送出去。 这里王润等众人歇下,一夜无话。 及后次日,王润又往那晴雨馆去,那才常夫子又故态复蒙,王润又写了一日的千字文。 第三日又如此。 王父依旧忙碌,王沣王濬课业繁重,偶尔来此,见了王润,只慰问其劳,却不说其他。便是柳氏,只是吩咐下人送来的丰富的饮食,并不过问王润课业之事。 王润其实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但是那感觉只有一瞬,因为柳氏与王沣王濬眼中的关心的心疼是真切的。 牛角尖太小,王润不喜欢,所以很快就钻出来了。 玉不琢不成器。这个理由是王润能想到的最佳理由。 其实到现在王润还搞不清楚柳氏口中常说的我们家是“世家大族”到底有多大。她如今只是个坐井观天写大字的小青蛙。但是她知道,在古代,能让阶级观念分明的是世家男女主人都放心得将嫡女的文化教养托付的人,想来不会太平庸。 所以,焦躁了一下下的王润淡定了。 ——咳咳,其实王润小娘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容易满足。 每日一篇千字文,如同太阳下山一样按时交付。 常夫子案上堆垒的字稿已经有许多了。 王润也已经习惯了盘膝而坐写字,脚不酸腿不麻,手也不酸疼了。倒是柳氏送来的那瓶药膏见效很好,王润把它当护手霜,每晚必用。 直到某一日早上,王润带了丫头,进了晴雨馆坐好。今日是桃儿磨墨,杏儿铺纸。两个丫头分工合作,每日一换,十分合拍。 正在王润提笔的时候,常夫子进来了。王润诧异地起身问了好,依旧后坐下。杏儿桃儿便在门外头侯着,随时听候差遣。这里常夫子道:“你将千字文背一遍。” 王润应了声,一字不顿地开始背诵。 托抄了那么久的字福,她从原来只记得千字文的头几句,到现在背诵流利,阿弥陀佛!果然福祸相依。 常夫子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意思可记熟了?” 王润想了想,略带羞愧地道:“有些懂有些又不懂,还劳烦先生再讲一遍。”谦虚是美德,若是她的理解和夫子的教导不同,那就惨了,还是让他讲一遍吧! 不过,她怎么觉得常夫子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好多了呢? 常夫子道:“嗯,那为师就再讲一遍。” 然后便朗朗讲起来。 就目前看来,常夫子是个很不错的老师,至少他的教学方法很适合王润。估计是想到她年纪还小,简单直白的语句,浅显易懂的话语,让原本有些囫囵吞枣的王润很受启发。许多模糊的地方都已刹那明白了过来。短小精练的千字文,到了他的口中,似乎充满了许多故事。 待常夫子讲完,王润也明白了许多。而后顿首道:“夫子博学,学生受教。” 常夫子含笑点点头,道:“你能获益,自是你的福气。起来吧,明日开始讲诗经。” 王润大喜,道:“是。” 这算是接受她了吗? 课后,王润还收到了常夫子的一份礼物,一本《千字文》行书帖。王润脸红了红,告辞回去。 以此为底,铺了宣纸临摹。 晚间王润多吃了半碗饭,睡得特别香。杏儿桃儿收拾了满地的字稿,悄悄儿掩门出去。 同一时间常娘子问常夫子,笑道:“你不是特别宝贝那本《千字文》行书帖子么,说那是欧阳询的真迹,连我碰一下都不得,怎么就舍得了?” 常夫子道:“王家于我有恩,教导他家小娘子倒也不费甚大事。从前我观那小娘子不过普通闺阁罢了,父母娇宠溺爱,难成大器,不过应付一番而已。不想此番大病,倒是变了个人一般,莫说性子沉稳了,也耐得住苦,熬得住累。她天性又聪颖,学业上举一反三不在话下。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何苦留着那字帖?日后带了到棺材里去,反倒糟蹋了。倒不如给了她,小娘子习得好了,日后指不定会有大前途。” 常娘子笑道:“难得你竟这样夸赞一个小娘子的。可见王家小娘子改变颇大。” 常夫子含笑不语。 此后开始,常夫子果然日日教导,不辞辛苦。他看人的眼光也不差,这王家小娘子聪敏过人,那些书不过讲一二遍便记住了,反应迅速,就是思维太天马行空了些。常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王润的直觉也确实没错,这个常夫子确实是个才华横溢之人,用句很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皆同”啊!听说,这常夫子早年中过探花,在隋朝当过官儿。后来因为不满隋炀帝□,性子又耿直,受到同僚排挤,下过大狱。到了唐武德初年,才放出来。但经此大难,身子垮了,志向也被磨得差不多了。虽有满腹经纶,但到底无心仕途了。因与王润祖父有旧,在狱中时家中深得王家照顾,老母妻子才得安稳。故他对王家感恩戴德,后来应邀被请到了王家当家教。王沣王濬都是他启蒙的。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王润深深地将自己检讨了一番,还好还好,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同时为自己尊师重道的行为做了表扬。然后对常夫子更尊敬了。 不过又觉得太可惜了。按常夫子的背景,换做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当过官从过政的中科院博士啊,给个小屁孩启蒙,太大材小用了。还只刁难了她一个月,换了她,应该刁难个十年八载才是。 咳咳!扯远了。 不过女子的教导不同于对男子,常夫子对于这个女弟子也是挑些她想学的教。另又传授她琴棋书画之道。王润的生活便变得非常忙碌。 如此王润的生活就大致固定了,每日卯时三刻起,上午跟常夫子学习,午时在柳氏处用过饭,有时小睡一会儿,或看一会儿书,便跟柳氏请来的绣娘做针线。柳氏对她的针线要求不高,大家闺秀虽不必精于针线,但也得会才行。好在王润对用一枚针和一根线就能在布上绣出栩栩如生的图案的事挺感兴趣,那绣娘才没有被埋没,对此,她十分感激,对王润是倾囊相授。可惜王润对刺绣每天坚持就半个时辰——因为怕伤眼睛。那绣娘深表遗憾,她还有好多绝学没有教呢!这样慢慢学,实在进展太慢了啊! 而后再休息一会儿,用过点心,偶尔喝杯不加料的茶,再习字一个时辰, 便已到了晚膳时候了。 一家人说说话,然后散了,她再回去习字一个时辰。便好洗漱就寝了。 数月下来,王润不说学业进步,诗经学了大半,下棋不会被人在十步之内毙掉,字已经能看了,画的兰草也能挺起来了,绣的荷包上的梅花不会像桃花了。总之进步非常大。 忙碌的王润同学总结陈词:才女果然是练出来的。 8投壶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十分舒适。 王润跪坐在席上,一边优雅地拿起一块小巧的糕点吃着,一便看前面的小娘子们拿着箭矢在投壶,十分有兴致。经过数年的锻炼,她已经十分习惯这种跪坐了,就算跪坐上一天,脚也不酸腿也不麻了。 毕竟你要做一个合格的淑女,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朝这种席地而坐的起居方式实在是对淑女一大考验啊! 你能想象一个优雅端庄的少女盘腿分胯露出裙底坐在那里么?不管什么情况,正常人都会把你鄙视死。 所以深受教育的王润在领略到其中的重要之后,不再排斥跪坐了。如今的她,正优雅而端庄得跪坐在席上,含笑看着眼前的一派秋光。 褚欣换了衣裳回来,便见王润含笑的面颊,便过来在她身边跪坐下,戏谑道:“我家的点心如何?” 王润见是今日的寿星,忙要起身,却被褚欣压住,遂也不推辞,笑道:“味道极佳,姐姐可把方子给我?” 褚欣笑道:“好。”见她动作不停,不由失笑道,“少吃些,这东西吃多了也不易克化,仔细胃疼。” 王润嘻嘻笑道:“还是姐姐最疼我。”左手拈起一块杏仁酥塞进褚欣的嘴里,褚欣只好吃了。因一眼看见她白嫩滑腻,还带着肉涡涡的右手手指上似有几个黑点,不由疑道:“手上是怎么了?” 王润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不在意地道:“没什么,昨儿做针线的时候被扎了两下。” 褚欣便拉过她的手来看,只见那白嫩的手指上,好几个针头的印子,她也是这么过来的,便道:“你不是已经学了几年了?怎么还这么容易扎到手。” 王润苦笑道:“我也觉得奇怪,那针怎么就这么容易往我手上扎呢!——不过如今已好多了,头一年我刚学的时候,你没见我的手,都成了什么样了。” 褚欣叹道:“得亏你是生在大户人家,你们家也不缺针线上的人,日后你也用不着亲自做这些。一年能做个一两件就不错了。若你是要生在穷苦人家,要以此谋生过活,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王润叹道:“可不是么,我阿娘说也这么说。又说让我别用拿笔的架势去拿针,但是这个小东西实在难弄的很,我想着总有一日我要把手指也缝上去。”好在辛苦有了回报,她如今的成品已经有模有样了,今日个褚欣的贺礼便是一个如意底绣牡丹花的荷包,颇费了她的一番功夫。这几个被针扎的伤口便是那个荷包的战利品。 褚欣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想到收到的她的贺礼,虽不贵重却更显她一份心意,指不定怎么劳累了。心中感动,正要说话,却听那边一个声音笑道:“好啊,你们俩个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从实招来。”俩人回头看去,却见那边的几个玩投壶的少女已经过来了,为首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笑呢! 王润方才听人介绍,知道她叫张琳娘,是守备张家的嫡女,便忙笑道:“没什么,只说些刺绣的事。” 褚欣笑道:“是啊,我才要和她说怎么才能不把指头缝进去呢!” 众人听了都笑了。张琳娘也笑道:“没事,便是缝进去了,再拆下来就是了。” 王润苦着脸,道:“只怕那时候我的手指也成了筛子了,可还怎么绣花儿?” 众人越发笑个不住,张琳娘指着王润笑道:“这小娘子,真是,真是……” 褚欣笑道:“琳姐姐你别理她,润娘就爱作怪了。” 张琳娘笑道:“我也爱她的很,咱们润娘就是可人疼。”说着轻拧了王润白嫩嫩的脸颊一下,王润对这个“琳姐姐”的印象还行,交往不多,只觉得是个略有些高傲,才气也有些的贵族少女。看在场的众人,除了今日褚欣这个主人外,其余诸人皆以她为首,她又指挥若定,很有大姐头的样子。 不过,拧脸颊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如今也已经有十岁有余了,小小的豆丁身材在这几年的时光中抽高了许多,不过白白胖胖的模样仍未大改,仍是粉妆玉琢年画娃娃的样子。看着同龄的人已有了少女的风采,她自己却仍是这个样子,不由有些着急。不过好在柳氏说她们家的女子发育就比别人略晚些,方才好些。 王润略略蹙眉,却一瞬就松开了,只呵呵一笑。这样官家内眷聚会的场所,得罪了人没必要。 褚欣却是看见了,不着痕迹地拂开张琳娘的手,笑道:“罢了,她还小呢,别总逗她。”又转头看其余的小娘子们,道:“方才投壶是谁赢了?” 一个小娘子笑道:“自然是琳姐姐,我们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呢!”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颇有些不自在,你自己比她不过就算了,怎么又把我们全给拉上了?顿时看她的眼色颇有些不满。 那小娘子也知道有些失言,只红了脸低头不语。 褚欣却是挑挑眉,道:“我又没和她不过,怎知我就输了她的?” 其余众人听了这话都笑道:“是呢,欣娘还没比过呢,她也是高手。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张琳娘听了,挑挑眉,也起了意气之争,道:“好啊,咱们就来比过。” 众人一齐说好,簇拥着她二人往摆着投壶和箭的空地走去。 丫头们早把空地收拾好了,预备她们再比过。不过没想到回来得这么快,连自家小娘子也回来了。 褚欣道:“今日我是主,自然客随主便,姐姐先来好了。” 张琳娘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投壶本是士大夫宴饮时做的一种投掷游戏,就是讲箭矢投入壶中,极考验人的眼力,臂力,巧力。此时的女子不像后世一般要贞静悠闲,而更好于朝气蓬勃的活泼之美。投壶、蹴鞠、打马球,是此时最风行的游戏,不但贵族们喜欢,便是平民百姓也都喜欢。宴席人多之时,更是极爱此技。 蹴鞠和打马球太过猛烈,女子毕竟体弱,虽也多有痴迷者,但多数还是观看者居多。倒是投壶,从容安详,讲究礼节,倒是极受贵族仕女们的喜爱。 张琳娘看来是在投壶上下过功夫的。 十支去了头的箭矢,已投完了六只,进了四只,众人虽有不忿者,心中却也佩服不已。王润更是赞叹,她于此道上不通,十矢能中二三已是大善了。 待得十支投完,共中六支。这样的结果已是极佳了。众人脸色微变,褚欣却是淡定如仪,笑道:“姐姐好技艺!” 张琳娘略略掩去脸上的骄傲,笑道:“欣妹妹,承让了。” 褚欣复又淡淡一笑,上前去,拿起一支箭矢,轻轻一掷,只见那箭便入了壶中。 哇!好厉害! 而后又拿起一支箭矢,又一掷…… 王润脑袋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褚欣一眼瞥见,不由失笑,手下一分神,便错了些许,第五支箭没投进去。 哎呀!王润可惜地快要跺脚了。 …… 最后一支箭了,前头九支已进了六支,就看这最后一支了。 园中片寂静。王润觉得心都咬跳出来了。 褚欣要投了。 王润不敢再看了,小胖手一把掩住了眼睛。 “啊!” 王润心都颤了颤,实在不敢看了。 终于忍不住了,方才从缝隙里看过去。一、二、三……六、七,天啊!褚欣竟赢了! 王润忍不住一把扑过去:“欣姐姐,好厉害!” 其余众人也都忍不住赞道:“欣娘果然厉害。” 褚欣笑道:“过奖了。”又笑看张琳娘,道:“琳姐姐,看来是我险胜了。” 张琳娘的脸色不大好看,勉强笑道:“是啊,欣娘许久不出手,我都忘了你是此中高手了。” 褚欣道:“琳姐姐又取笑了。这投壶之术本是小戏,当不得数,咱们姐妹比赛取乐,不过图一个乐子罢了,过去了也罢了,不必当真。” 张琳娘叹道:“是啊,倒是我着相了。” 褚欣又笑道:“光顾着玩耍,竟没招呼诸位姐妹。酒菜已备,咱们先去用膳吧!”众人一阵说笑,便也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王润看那张琳娘,虽然脸色不大好,但还是客客气气地随了众人前去。又看她看褚欣的眼神,到底比之前多了几分佩服。不由一笑。 这时候的风气开放,也养成了女子们豪爽大方的性格。虽然也有一些小毛病,但都不失为一群可爱的人。 9茶叶 宴席已毕,众人便各自告辞,王润歪在马车内,靠着伏枕慢悠悠地翻看手中的书卷。身边伺候的杏儿道:“小娘子,车里颠簸,不可看太久了。仔细伤了眼睛。” 王润随口答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手却不释卷。 杏儿和桃儿对视一眼,摇头苦笑。小娘子什么都好,便是嗜书嗜字这一点不好。举凡看见好书好字,便走不动道,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桃儿道:“便听我们一回如何?若让娘子知道你又在车上看书,只怕有我们的苦头吃呢!”杏儿也求饶道:“等回了家,多少看不得,偏在这里用功。” 王润被她二人两相夹攻得不得反应,只好苦笑道:“罢了,我不看还不成么?真真唠叨得人受不了。” 杏儿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若能听我们一句劝,哪里又有这么多话要说的。” 王润眯眼看她红润的脸颊,抿嘴笑道:“哎,也是我的不是,如今就惯得你唠叨啰嗦样儿,等去了张家,可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唠叨呢!可别把张大郎给唠叨地连家也回不得了。” 这话还未说完,便见杏儿脸上一飞起了一片红晕,啐道:“哪里有这样的主子的,竟这样打趣人?” 王润故作正色道:“谁打趣你了,打趣你什么了?” 杏儿一窒,杏眼微瞪,说不出话来。留了王润和桃儿笑成一团。 杏儿桃儿已经大了。杏儿已经十六,桃儿也十五了。她们二人都是王家的家生子,父母皆是王家、柳家的人。在王润身边伺候,一是本分,二是镀金。在小娘子身边伺候,日后便是出去了,也添光彩。好在她们二人都是伶俐的人,又老实本分。王润待她们平易近人惯了,并不摆主子的架子。王润读书习字并不避着她们,她们本就聪敏,自然也能识文断字。虽不至于出口成章,但简单的读写是不成问题的。再加上她们模样又出挑,比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还来得呢!如此一来,自然有无数人家求着。只是她们感念王润的恩德,立誓日后王润出嫁后作了陪房的家人嫁过去,便也不想着捡高枝攀,于是在王家的家下人中,挑中了管庄园田地的张康之子张大郎,三月里已经订了亲。亲事则要再等两年,等王润这里接手的丫头能上来了再说。 至于桃儿,也已经定了人家,是管库房的王宽之子王吉。同样是柳氏为王润安排的陪房人家之一。 对于这些,柳氏并没有瞒着王润,这些年柳氏理家之时王润是在一旁旁观的。 王润一边为柳氏的用心感动。但是心理实在是囧囧有神啊! 她才多大,就想着要给她选陪嫁的人了。 不过在偶尔一次柳氏清点从她生下的时候起就开始预备下的嫁妆,她便不再言语了。 谁说古代女子不值钱的?怪不得都叫“千金小姐”呢,这资本那个雄厚啊! 即便日后她嫁的不好,比如运气很差劲得碰到一个渣男要宠妾灭妻神马的,也能理直气壮地要求离婚,带了嫁妆去过自己的美日子去。 咳咳,对于对坏境及前途极端不信任的王润来说,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未雨绸缪。 马车咕噜咕噜地回到了王家。 进了门,早有丫头报了进去。柳氏房中静悄悄的,她走到了门口,便见廊下一个小丫头站在那里打手势。王润便蹑手蹑脚地进去,进了房,只见她家新的“魔王”——两岁的王澈在床上睡得正香。 王澈是柳氏新得的儿子,今年两岁半了。是全家的宠儿,若说王沣沉默稳重,王濬活泼外向,这王澈便是彻彻底底的魔星,小小年纪聪明地不像话,若不是从小儿王润带着他长大,知道他的聪明一是天赋,二是身边的人教导,不然她都要以为这个弟弟是什么天才穿越了。 守着的奶娘看见王润,正要起身,便被王润拦住,示意她继续守着,而后又轻巧退出,往偏厅去。 柳氏正在理事,见女儿回来,便叫人出去。王润问了安,柳氏便道:“今日怎么样,可热闹么?” 王润道:“热闹的很,欣姐姐真是交友逛过,各家的小娘子都来的。我今日倒是认识了不少的姐妹。” 柳氏含笑点点头,道:“你呀,就是不爱出门。咱们家虽然讲究女子贞静,但如今世风开放,女子只要有人陪伴保护,皆可出门。你平日也该出去和别家小娘子一同逛逛,也省的闷坏了。” 王润窘了一下,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被人嫌了? 如今的世风开放,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只要有家丁下人保护陪伴,戴上羃篱,便可正大光明得逛街去。 但对于尝过了后世自由的王润来说,这样的“逛街”实在太浩浩荡荡了。那还不如不逛呢! 你想啊,你出去逛街,头上得戴着遮蔽容颜遮挡别人视线的纱帽,前后左右布满了人的如同活动餐桌一般地移动,有什么意思? 况且,也不能享受砍价的乐趣,街市之上也小的很。除非是乞巧节那样的大节日,不然很难碰到大的街市好买东西。首饰衣料店之类的,根本不用她去挑,每月都有那些店里的人亲自送了来,这里又没什么网吧歌厅之类的,有什么好逛的? 一来二去,王润也就不爱出门了。平日里不过在褚欣等几家要好的朋友家来往走动。 看得柳氏都闷的很,这孩子太懂事也很烦心啊! 王润嘴里却是答应着,有没有记进心里就难说了。 因身上穿着出门的衣裳不大方便,柳氏便叫她去换了衣裳再来。 王润便回了房,洗漱更衣了,换了家常穿的衣裳,外头又罩一件大红蝶穿牡丹的半臂,复又往柳氏房中来。 柳氏便叫人端了茶果来。 王润在褚家已吃了许多点心,此时已经吃不下了。便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柳氏这里的六安茶极佳,丫头们也知道她的口味,不加任何作料,只清泡罢了。 柳氏看过来,摇头叹道:“就你口味古怪,这清泡的差淡得没味儿,怎么喝得进去。” 王润笑道:“我喝着还好,各人口味不同罢了。” 柳氏道:“你既喜欢,我这里还有上好的君山银针,都拿一些去。” 王润道:“多谢阿娘,我可有口福了。”柳氏轻笑道:“你啊!” 其实她最喜欢的茶是铁观音和普洱,从前胃凉却贪茶,喝不得龙井碧螺春等绿茶,只好喝红茶。时间久了,对于红茶的温润口感也就十分喜欢了。可惜,这时候还没有这两种茶呢,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如今最受世人推崇的是君山银针、信阳毛尖、六安瓜片、庐山云雾茶等。罗山隶属信阳境内,也是多个毛尖的产茶乡之一。王元祐是此地县令,府中自然不缺上好的信阳毛尖。只是此时世人极爱在茶中放些盐葱姜蒜等物,口味十分怪异,让王润怎么也喝不下去。——当然在柳氏等世人眼中,口味怪异的是王润。 正说着,却听奶娘来说,王澈已经醒了。正找人呢,柳氏忙过去,王润也跟了去看看弟弟。 果然见王澈圆圆的脸蛋上还留着刚睡醒的红晕,正由奶娘穿好了衣裳。见了王润,便扑了过来:“阿姊!” 王润被突如其来的小炮仗撞得险些站不稳,好在身边的杏儿敏捷,忙扶住了。 王润低下身,道:“好阿澈,可不许跑这么快!仔细跌着。”柳氏也被小儿子的炮仗一样的冲劲给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斥道:“阿澈,怎么总记不住呢?走路得慢些,不许横冲直撞的。” 王澈嘟嘟嘴,不答。 王润一阵好笑,道:“阿澈,阿娘的话可要记住。你年纪小,若摔倒了可要疼的。” 柳氏也觉得方才口气重了,道:“你便自己不觉得疼,可你要是把你阿姊撞着了,你阿姊疼了要哭的。你便不心疼自己,难道不心疼你阿姊了?” 王澈一听这话,便道:“阿娘、阿姊,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柳氏与王润两个方笑了,这孩子虽调皮,但是却又很懂事。柳氏看着姐弟两个的样子,不由有些欣慰,又有些泛酸,道:“阿澈就心疼阿姊,不心疼阿娘么?” 王润忍着笑,看王澈一脸无辜的样子,不说话。阿娘怎么越发有童心了呢? 王澈年纪小,还不知道什么是吃醋,不过阿娘和阿姊在他心中是同样重要的存在。忙到柳氏身边道:“阿澈也疼阿娘,阿澈也疼阿娘。”柳氏顿时笑逐颜开,搂了小儿子亲了一记道:“阿娘也最疼阿澈了。”王澈见了也亲了回去。这种“亲子”游戏是王润首创,成日在王澈身上试验,柳氏原来还斥责,后来被王澈亲了一记,也堕落了。 众人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有趣。王润好容易忍住了笑,正要说话,却见门口丫头报进来说道:“二娘子、三娘子,赵娘子和吴娘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唐朝加料的茶啊,可以加各种调料,油盐酱醋葱蒜辣椒,好诡异啊! 另唐朝流行的是煎茶或煮茶,其中的奥妙自与现今不同,那样的茶叶不知道和现在的茶叶差别多大,是否适合冲泡。暂时就忽略不计吧! 10开蒙 门口丫头报进来说道:“二娘子、三娘子,赵娘子和吴娘子来了。” 一连串的人名字,绕得人头晕。王润却知道是两个庶妹和两个父亲的妾侍来了。王润看向母亲,只见柳氏已经将自己的表情收拾妥当了。小阿澈也乖乖得从母亲身上爬下来,在一旁乖乖坐着。 帘子被小丫头掀起,为首走进来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在她身后,是个个头小些的同她的样子有几分相像的女童。而后方是两个少妇打扮的女子。前头那个是赵娘子,二娘子王凊三娘子王凌皆是她所出。她约莫有二十五六了,温柔沉默,容貌婉约。后头那个年纪轻些的是吴娘子,才得十七八岁,正是鲜艳的时候,只是并无所出。 到了厅中,这四人先与柳氏问安,再与王润王澈问好。 王家规矩大,柳氏手段又是温和中带着高明,所以这两个庶女还有妾侍都规规矩矩的。 柳氏看着这四人,先笑道:“凊娘凌娘过来坐吧!”二娘子三娘子对这个高贵的嫡母十分敬畏,听了这话,忙至跟前右侧的席上跪坐下。柳氏方又对赵氏和吴氏道:“没有外客,你们也坐下。” 赵氏吴氏两个谢过,方才在王凌身后跪坐下,赵氏在前,吴氏在后,两人的席位反倒比两个小的更靠后。 王润淡淡不语,看众人似乎对于这种座次不以为意。 柳氏先微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晌午的时候外面送来了几匹料子,我正想着你们也该做身新衣裳了,正要叫你们过来,可巧就来了。”又转头对张三娘道:“三娘,去把料子都拿出来。” 张三娘答应了,不一会儿带了几个丫头进去,来回几趟,将厅中的小案上给堆满了。 女人都爱衣服首饰,这事古今皆同,几个大小女人一见了那些光滑夺目的衣料,眼中都闪着光芒。 王润轻轻一笑,又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柳氏道:“凊娘凌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该好生做几身衣裳了,别让人笑话我们家连身好衣裳都不给人穿。”听了这话,赵氏和两个小的起身道:“多谢夫人。” 吴氏却是面上一红,怎么觉得柳氏这话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柳氏若有似无地看她一眼,笑对赵氏道:“二娘子三娘子她们年纪还小,就你给她们挑吧!”赵氏答应着,又道:“小孩子长得快,不拘穿什么就是了,太好的衣裳,反倒浪费了。” 柳氏道:“话不是这么说,小孩子更该知道打扮。何况又是女孩子,不然等大了,连梳妆打扮都不知道,弄得邋里邋遢的,倒打了自己家的脸了。咱们家也不差这几个钱。不可为眼前一点小利,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赵氏满面通红,低头称是。柳氏点点头,道:“你便选吧!” 赵氏想了想,又道:“小娘子可有了,长幼有序,总不好越过她去。也该她挑先才是。” 她口中的小娘子即王润。王润排行居长,下人们怎么称呼自己都怪怪的。也曾想到用“元”字,元是首,第一的意思。叫“元娘子”也不难听。但王父名讳是”元祐“二字,总要避讳的。只好罢了,下人们只小娘子小娘子得尊称着。两个庶妹便直接叫二娘子,三娘子。倒也不曾冲突。 王润笑道:“我的衣裳还有呢,庶母不必太谦,给二妹妹三妹妹选就是了。” 赵氏方才罢了,至那案前,细看了看,见十来匹布,料子温润细腻,颜色鲜艳妩媚,俱是佳品。便挑了一匹杏红的,一匹水绿的,一匹松花的。 柳氏笑道:“也还罢了,只是不防一气多做两身,你自己也做两件!”又叫人拿了一匹葱黄,一匹水蓝的。 赵氏感激不尽。吴氏在旁看见,不由撇撇嘴。 柳氏只笑对吴氏道:“你既然来了,便也选两匹吧!别叫人笑话我偏心。” 吴氏心里咯噔一下,忙赔笑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夫人的善心我都记着呢!哪个敢说夫人的不是,我第一个撕烂她的嘴。” 柳氏似笑非笑道:“知道你有心,我心里也都明白着呢!” 吴氏听了这话,心中不由惴惴,也不好再说,只到了案前,咬咬牙,选了匹银红的,另一匹葱黄的。 阿郎说她穿红的好看,只要讨好了阿郎,她还怕谁? 柳氏看她选了这两匹,面上不变,只笑道:“你倒有眼光,这两匹是这里最好的,又衬你的肤色。郎君见了也定然欢喜。” 吴氏听了,窘的面上绯红一片。厅中众人皆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更让她无地自容。 柳氏却似没看见似的,挥挥手叫她下去。吴氏不敢再言,赶忙退下。 二娘子已有五六岁了,自然懂些事了,见了赵氏挑的布料,自然心中欢喜,但一转头看见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的王润身上大红绣娇黄牡丹的半臂,同色娇黄六幅湘江裙,不由咬了咬唇。笑道:“听说阿姊今日出门去参加褚家大娘子的生辰宴去了?” 王润心中一奇,道:“是啊,怎么了。” 二娘子笑道:“没有,我只是很欣羡阿姊能出门。” 王润只做不知,道:“等你大些了,自然能够出门了。” 二娘子还欲再说话,但见王润似无意再言的样子,便不好再说了。 外头丫头又报进来说:“郎君和大郎二郎回来了。” 四人便不好再坐了,皆告辞出去。柳氏便叫婆子将她们选的布料送回去。 不一时王父王仁祐已同王沣王濬已经进来了,一家子人先问了好。方才坐下说话。 王仁祐先笑道:“润娘今儿不是去了褚大娘子家么?怎么样,可好玩么?” 王润笑着将今日在席上所见说了,又对王沣道:“大兄,什么时候得了空儿,也教我玩投壶吧!她们都会,只有我笨手笨脚的,怎么也投不进,丢脸的很。” 王沣道:“那是男人玩的,你学这个做什么?” 王润道:“大兄好迂腐!”王沣瞪了她一眼,头很痛。 他已经有十四岁了,柳氏已经在为他相看亲事了。只是罗山到底是小地方,没有什么姑娘,并州王氏位列五姓七门之一,他又是嫡长子,婚事不能草率。故对上门说亲的人总推脱着。 王濬笑道:“阿妹别理大兄,二兄教你。” 王润道:“那我还要学骑马!”在这里骑马就和后世的开车一样,男女老少皆可。等她学了骑马,日后就能出去“兜风”了。 王濬苦了脸,道:“好阿妹,骑马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别学了。” 王润道:“你还说大兄迂腐,你不也迂腐么?女子怎么就不能骑马了?褚姐姐家还有一班女子马球队呢!” 柳氏道:“那是粗鲁的妇人做的事,阿妹你是大家闺秀,怎能去做这等事?” 王仁祐道:“罢了,就让她学吧!咱们家也不是学不起,若不让她学,指不定她自己就去骑马。若闹出什么事来,倒让你担心。” 王润喜笑颜开,道:“还是阿爷最疼我。” 王沣王濬看她一脸欣喜,皆是无奈。柳氏也叹道:“只是万事都需小心。” 一旁的王澈见了,嚷道:“我也要骑马,我也要骑马!” “小孩子不许骑马!”异口同声的声音响的很。 王澈小朋友瘪瘪嘴,看众人一气的模样,到底没敢哭出来。 一时摆了饭,一家子安安静静吃了,便一处说话消食。 柳氏想起一事,道:“赵氏昨儿来和我说想要给二娘子和三娘子开蒙,郎君怎么看?” 王仁祐蹙了蹙眉,道:“后院是你管的,你做主就是了。”又思及赵氏素来老实,怎么如今也想起这碴儿来。二娘子三娘子虽是她养着,可管教教养等事却不是她该管的。 柳氏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笑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开蒙是大事。咱们家的女孩儿也不讲什么‘无才便是德’的话。润娘也早就启蒙了。” 王仁祐叹道:“你就是太大度了,润娘是你我的唯一的女儿,又是嫡长女,如何是她们能比的?” 此时嫡庶分明,嫡出子女的教养是大事,庶子庶女们就要看家长们的意思了。 柳氏此时脸上的笑终于多了几份真心,道:“阿郎这话不对,她们虽是庶出,但也得叫我一声阿娘不是?她们日后好了,也是阿郎和我的好处,更是大郎二郎和三郎们的好处。” 庶女们虽地位低下,但总有用,比如说与其他豪门大族的庶子们联姻。毕竟每家都会有几个庶子庶女。虽然出挑的很少。但是歹竹出好笋,根基在那里,总差不到哪里去。 这是个很奇怪的时代,既希望人丁兴旺,却又嫡庶分明看,贬斥庶出子女的身份。矛盾时时刻刻存在。 王仁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庶女绝对不能越过嫡女去。便道:“润娘当初是六岁多启蒙的,便叫她们也到了这个岁数一起启蒙吧!我记得三娘子有五岁了吧!” 柳氏嗔道:“三娘子是八月里生的,这会子刚满四岁呢!二娘子是四月月生的,今年是五岁多了。瞧你的记性!” 柳氏虽然不曾苛待庶女们,但是王润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她为着她几乎是草木皆兵。又因逝去的小女儿,见了庶女们总是扎眼的很,便从不叫她们到跟前。以致于王润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她有个庶妹。又不久,还新添了一个。而王元祐是男人,嫡子嫡女出挑,哪里还会去记得庶女们的生辰?能记得有这么个人已经不错了。 王仁祐哈哈一笑,道:“我公务繁忙,哪里记得这些个?” 王润道:“那阿爷可记得我的生辰?” 王仁祐宠溺一笑,道:“咱们润娘的生辰怎么会不记得,是庚辰年,四月初八,佛诞莲花日,是不是?” 王润欣喜地点点头。 柳氏笑眯了眼。 王仁祐又道:“二娘子有上进心是好的,只是咱们家的规矩在这里。况她一个小辈,断没有劳烦长辈操心的理。三娘子与她岁数相差不大,倒不好为了她一个请个先生教授。这会子请了,难不成到三娘子六岁了再请个先生来单个她一个开蒙么?我的事忙,到了年底了还要预备往老家送年礼,家里那么些事也离不了你。这请了先生来,钱倒不是问题,只是人情往来总是要费心的。这样吧,等三娘子再大些,一同开蒙就是了。” 柳氏含笑点点头,道:“那开蒙的先生还是请常夫子么?” 王仁祐道:“常夫子的学问自然不用说,只是,让他为二娘子三娘子开蒙,只怕不肯。”从前请他给子女开蒙,那是因为王沣王濬王润兄妹是王家的嫡子嫡女,聪明伶俐,背景雄厚,如今请他给庶女们开蒙,常老头子脾气古怪,多半会撂挑子不干。 柳氏想想常夫子的白胡子,心中也有此感。王润得他教导多年,学业多有长进,若是为了庶女们而耽误自己儿女的前程,她自然是不肯的。何况,庶女稍微识些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就是了。难不成真培养个才女出来?那可要把自己给恶心死了。 故柳氏便道:“妾也是这般想的。既如此,还得劳烦阿郎在外头物色个大儒来,给她们姐妹开蒙才好。” 王仁祐道:“娘子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一时又说些闲话,方才散了,王沣兄妹几个便告辞出去。一宿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看了许多宅斗文,看许多嫡女被庶女给斗跨了,败得惨不忍睹。就不明白了,嫡女们就这么差劲么?我还是比较喜欢嫡女的。不过我最喜欢的一篇文《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就是讲庶女的,可惜作者失踪好久了。唉! 11丫头 这日清晨起来,王润正在练字,便见丫鬟来禀道:“娘子请小娘子过去。” 王润抬起头来,见来的是柳氏房中的二等丫头,便道:“阿娘,这会子叫我做什么?” 那丫头笑道:“钱婆子将新买的丫头们带了来,娘子请小娘子过去挑呢!” 王润挑挑眉,道:“知道了。”王润此时只穿着家常的杏子红上襦,下系着月牙白的留仙裙,杏儿便上来给王润加了件葱黄绣折枝花卉的半臂,王润笑道:“杏儿啊杏儿,若是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杏儿一脸正经,道:“您放心,我一定把新来的□成第二个杏儿才走。” 王润嘴角抽了抽,道:“走吧!” 到了柳氏的院子,早有丫头争先打起帘子报进去,道:“小娘子来了。” 院中站着十来个七八岁到十多岁不等的小丫头,都做一样的装扮,正自忐忑不安时,却见一阵环佩之声响起,众丫头仆妇簇拥着一个少女款款进来。众人只觉那少女明眸善睐,肌肤如雪,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让人不敢逼视,不由皆低下了头。 王润目不斜视进了内院,先与柳氏问了安,柳氏便拉了她在身边坐下,细细问她昨夜睡得可好,又问杏儿昨日小娘子吃得可好。杏儿一一答了。柳氏满意地点点头,杏儿老实稳重,伺候得女儿妥妥当当的,只是和润娘的岁数差地大了些,做陪嫁丫头是不能的了,不过如今也不错,日后做了陪房一起出嫁,也是一个好帮手。 (咳咳,你家润娘的对象找了没?这就想着陪房的事了?) 柳氏问完了,便道:“都叫进来,让小娘子也看看吧!”一个仆妇答应了去了。 不多时便见一个弓腰的婆子带了站在院中的的小丫头们进来了,先磕头问了安。柳氏叫起来,道:“人都在这里了?” 眼前这些人都是新选上的丫头。 那仆妇便是钱婆子,道:“是,娘子。这七个是外头买的,这九个是家生子。已经在偏院养了好些时日,只等娘子一验了。”又指着那几个,说谁谁针线好,谁谁会梳头什么的。 王润却看得嘴角直抽抽,阿弥陀佛,这都是童工啊!杏儿桃儿比她年纪大,虽然也是童工,但是至少没有罪恶感。但是眼前这些个,平均年龄应该只在十岁左右,这日后要她们伺候她,行不行啊? 那里柳氏哪里想得到她的想法,说道:“你的杏儿桃儿也该出去了,早说了要给你选丫头,谁知总有事耽搁了。正好,今儿你就先选了。” 王润点点头,道:“兄长们可选了?”她记得两个哥哥身边的丫头也到了年龄要放出去了。 柳氏道:“他们的自有我来选。你只先选你的。” 哦,哥哥们没有选丫头的权力,不过他们可以挑书童小厮。 王润想了想,柳氏是说一不二的主,便细细看起来。 众丫头们的眼光亮了亮。谁都知道小娘子是王家女主人唯一的女儿,她院里的活是最体面轻便的。待人又好,谁得了她的眼,谁下半辈子就有福了。 一时人心浮动。王润却是异常认真。 外面买的丫头不放心,就算是买断了,骨肉亲情也是买不断的,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牵连来。还是家生子可靠些。 王润便把眼光放在眼前的这九个上。至于她们的品德品质什么的,相信柳氏会把关的很好的,不用她操心。 一对一模一样的姐妹花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 那左边那个答道:“奴是钱家庄庄头柳贵之女。” 王润道:“叫什么名字?”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姓柳,那是阿娘的娘家陪房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下,左边那个先道:“奴叫牵牛花儿……”右边那个道:“奴叫喇叭花儿。” “噗……”王润喷了。众人也是忍俊不禁。 哪怕你叫个柳大娘、二娘……三十八娘,直到九十九娘也行啊,怎么叫这么两个名字? 杏儿桃儿被她吓了一跳,忙拿帕子与她擦拭。柳氏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道:“可呛着了没有?” 王润忙摇头道:“没有没有,阿娘放心。” 两个小丫头站在地下,惴惴不安,右边的那个似乎胆子小些,眼泪都快出来了。 王润似有了兴致,道:“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钱婆子看王润似有兴致,便笑着将其中的缘故说了。原来这姐妹俩是双生,刚生下来的时候,和小猫儿似的,都说养不活。记得柳家夫妇俩个没法儿,整日得哭。 好在也是她们姐妹命不该绝。那柳贵是个老实的,虽然是女儿,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况他已经有儿子了,如今得了两个女儿,自然也是欢喜的,只是这女儿们的身子实在是差,便四处求神拜佛。机缘巧合之下偶得了一位高僧的话,需给两个女儿取个贱名好养活。还得是其余人家极少用过的贱名。什么阿猫阿狗的虽贱,但被人家用得多了,也没什么用了。 柳贵当时因给女儿们看病,家中一贫如洗,正发愁呢!因见墙头上爬满了牵牛花藤,开满了花,虽然野花也娇艳,可吃不顶饱,渴不顶饥,看又不好看。便觉的喇叭花最贱,于是将两个女儿一个叫做牵牛花儿,一个叫喇叭花儿。因是小名倒也无妨,不想叫着叫着,这姐妹二人真熬过去了。到如今身子骨也健壮,不像小时候一般娇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起贱名的法子起作用了。 但是随着小娘子们慢慢长大。这矛盾问题就来了。 稍知人情世故的姐妹俩,也生的清秀可爱的,偏偏喊这样的名字,总惹人嘲笑。时日一久,难免就要哭闹。这父母一想,在家喊喊就罢了,如今要当差了,传到园子里主子们的耳朵里去,却是不太好听。但是这是高僧起的,保命用的,如何能改?便推脱道:“你们的名字已上了册,要改也是要等主子有了兴致与你们改。” 她们姐妹俩无法,只好从命了。 众人听了,都笑了,道:“想不到竟有这样的事。” 王润看她们两个生得一模一样,但又十分眉清目秀,不过左边那个似乎胆子大些,右边那个就胆小多了。到底是不同的人,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的。 不过双胞胎呢,太有趣了。 王润便道:“阿娘,她二人我就要了吧!” 柳氏自然答应,道:“她们虽是不错,不过也该把名字改改,这叫起来拗口不过,也忒俗了。” 丫头叫牵牛花儿喇叭花儿,那主子得叫什么?狗尾巴花儿? 王润想了想,道:“这名字既是得了高僧的缘故起的,于她们又有相佑之缘,倒不好改了。我想,那牵牛花生的极快,攀藤爬蔓,不如就叫缠枝、绕枝如何?” 柳氏想了想,道:“不错。”又笑道,“也只你想来这样生拗的名字。” 两个丫头大喜过望,还有些愣愣的,不但被挑到了小娘子屋里伺候,还得了两个秀气文雅绝对没有重复的名字。钱婆子忙推她们一把,道:“还不给小娘子磕头。”她姐妹二人方才回过神来,忙忙给王润磕头。 王润看着照镜子一般的姐妹俩个,十分满意。真可爱,像人形芭比娃娃。 新上任的丫头缠枝绕枝俩个被王润笑眯眯的眼神给看得打了个哆嗦。怎么小娘子的眼神这么奇怪捏? 王润抿着嘴笑,又看剩下的丫头。 因柳氏说了给她四个,此时便有两个了,剩下的两个,王润便挑了两个最漂亮的,改了名儿配成一套叫纹枝绣枝。 柳氏深有感叹,只觉女儿终于长大了。那两个最漂亮的,是她准备了给润娘日后出嫁的陪嫁丫头,作用是通房,帮助女儿拴姑爷的心的。没想到润娘先挑了去,倒省了她日后怎么把人给她的烦恼了。 柳氏这样感叹着,可王润心里想得却不是这一回事,她不过是想挑个好看些的丫头赏心悦目罢了。 这大概就是代沟了。很深很严重,但是似乎暂时没有人发现。 剩下的丫头中,柳氏挑了两个给二娘子,两个给三娘子,剩的八个,先在她院中伺候打扫,再放到各院去。 这里王润带了人回去,那四个丫头先上来与王润磕了头。 王润点点头,叫了起来,道:“我这里地方小,规矩却是大的,杏儿桃儿是这里的老人了。规矩么都和她们两位学着。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都该自己掂量着些。我既然能挑了你们上来,自然能撵了你们出去。” 四个新人哆嗦了一下,答应着。而后王润便叫过杏儿来传授她们规矩,再看杏儿把原来伺候的丫头们与新来的四个相互介绍。 四个小丫头们虽然也受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却也只是皮毛罢了。此时见了杏儿桃儿这样的行动品格,顿时自惭形秽,生怕出丑,只低头应着。暗自警惕,日后伺候要小心翼翼,万不能出错。 杏儿桃儿见了这四人,倒是比王润想得多。缠枝绕枝倒也罢了,这纹枝绣枝却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她们快出去了,这就意味着这些人中有两个要提上来伺候王润,且她们的岁数与王润相近,日后说不定就是陪嫁通房的身份了。 杏儿桃儿很衷心地打压地她们低头不敢言语一声。那四个新来的战战兢兢地听候前辈的训示,又看看跪坐在那里执着卷书看得入神的少女,挺直端庄的背脊,温润浅笑的神情,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可逼视的高贵风华。偏偏又温和御下,浅笑怡人。 自卑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还是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了,能够伺候这样的主子。 咳咳,直到很久以后,她们才发现,这个主子最擅长的就是用这样的神态将周围的人哄得团团转,让人帮她把自己给买了,然后还帮她一起数钱。 此是后话了。 杏儿和蔼,桃儿爽利,俩人合作起来便是套话的高手。没多久便将这四人的家世秘密特长爱好等给套的一清二楚。两人正谋划着应该怎么□这两个丫头。李奶妈只笑呵呵得看着她们笑,小娘子长大了,也该是让丫头们出手了,她也该好退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同时怀孕的同事,一个已经生了。我订婚也有一年了,却还是没有消息。挺烦的,我也想要白白嫩嫩的小粉团啊! 12长安 长安是个好地方。 这个王润也知道,长安是多朝古都。中国历史上有多个皇朝在此建都。 秦始皇陵在长安,华清池也在长安。 但在这个时代,这些都不重要。在此时,长安是一国之都,天子脚下。其热闹繁华之态难以用言语表达。 王润此时正坐在马车中,掀起窗纱的一角往外看去。 此时已是未时,正是街市最热闹的时候。从窗子里看出去,可见到街市之上繁忙的人群,来自各国的打扮奇特的商人用着诡异的口音与买家讲价。 身后的缠枝绕枝姐妹两个看得啧啧称奇,呀,这是什么人啊?怎么顶着个黑圈儿?那个人是黄毛的!眼睛怎么是这个颜色的?太奇怪了,是不是吃人的妖怪啊! …… 缠枝绕枝从小未曾出过门,从前最远的地方也就在罗山县外,何曾见过那些这些怪模怪样的人?顿时就奇怪的不得了。只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 王润被她们闹得头疼,道:“罢哟,少大惊小怪的,倒让人小看了。日后咱们要在这里常住的,等日后闲了,咱们就出去逛逛去。到时保证你们看个够。” 缠枝绕枝姐妹两个顿时喜得不行。她们今日猜石头剪刀布赢了纹枝绣枝,才得了出门的机会,如今更得了这个好消息,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等下回去就和她们显摆去。 王润看得摇了摇头,这四个丫头倒都是好的。缠枝绕枝是双生姐妹,心灵相通,互补有无,将王润的生活伺候得十分舒适。纹枝绣枝一个嘴巧,一个手巧,俱是难得的好丫头。 唯一的缺点就是爱斗嘴,虽然叽叽喳喳得也挺热闹,但那是平日。闲了看她们斗嘴是挺有趣,可也得是空闲的时候。 今日王仁祐夫妻带了子女刚从柳氏娘家回来。 他们从罗山回到长安已经有几天了。 王仁祐在罗山的任职已满,自然要回京叙职。因父母族人俱在长安,便带了妻子儿女一起回来。多年未见,老父老母发已斑白,好在身子康健。彼此相见,自然悲喜交集。不说母亲崔氏,便是老父王思政,也是欣喜不已。而后族人听到消息,自然也有来问好送礼的。又要收拾箱笼打点人情,又要接见故友亲眷,还要顾着儿子女儿适应环境,夫妻两个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今日方才有空往柳氏娘家去。 柳氏的娘家祖籍蒲州。如今在长安的只有兄长柳奭一家。柳奭如今已官至中书舍人。王润对此时官职不大熟悉,只好让王沣在来长安前给她恶补了下知识。 她方才知道这中书舍人是在中书省掌制诰等事,正五品阶。官阶虽不高,但却能接触权力核心。应该相当于现在的国家主席的秘书。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实权,但是见面三分情,能见着领导就能说上话啊! 可是太亲近了也不行啊,你总不能上去就说,领导啊,我那妹夫不错啊,你看有什么职位适合他,给他一个好的吧!! 要真这样,得,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回家种田去吧! 毕竟在古代,举贤避亲是有必要的。 王仁祐此时任满归来,政绩不错,他又出自高门大族,父亲王思政乃是北魏名将。圣人也时常想起这位名将,屡次邀请入朝为官都被拒,深敢惋惜。王仁祐虽然从文,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很难被人忽略。此番回来是一定会升迁的。只是这职位品级等事,还是来此和舅兄商量一下比较好。 柳奭对着唯一的妹妹还是很疼爱的。兄妹两人多年不见,此番相见,彼此都有沧海桑田之感,难免落了几滴眼泪。柳家舅舅有三子,并没有女儿。至于庶出的,她们也懒得问。柳氏先给了外甥们见面礼。舅母郑氏生了五个儿子,只养大了三个,并没个女儿,虽也有几个庶女,毕竟都隔着肚皮呢!一见了王润,便喜欢得不得了,拉着柳氏一起一旁说话去了。三个表兄弟的年岁也相差不大,都与王沣王濬相近。相较起来,只有王澈最小,几个多年不见的小郎君便抱起小豆丁往后院玩蹴鞠去了。 这里王仁祐便与柳奭一叙温寒。柳奭对亲妹子妹夫也是倾囊相授,将能透露的一些事都透露了。比如说如今圣人最宠爱谁,最听得进谁的进言,对谁不满意……等等等等,让王仁祐受益良多。 说着说着,柳家舅舅就提起来一件事,笑道:“说起来这事也是你们家的喜事。” 王仁祐奇道:“我们家?舅兄说笑了,我们家能有什么喜事?” 柳奭摸摸胡子,道:“不几日后便是同安长公主的寿诞,圣人准备加封同安长公主为大长公主。” 王仁祐眼前一亮,道:“这可真是喜事。”只是和王裕那一支离得远了些。 同安长公主是王仁祐的婶母,嫁给了与王思政同辈的堂兄王裕为妻,同在京中,两家的关系倒是亲近。每年同安长公主生辰时,王家都会送去贺礼。平时年节往来也未曾断过。 同安大长公主是高祖的同母妹,也是现任皇帝李二同志的嫡亲姑姑。她这个长公主的位置那可是杠杠滴。据说当初隋炀帝有疑李渊之意,她的女儿那时候是隋炀帝的后宫,便传了消息给李渊,让李渊避免了灭顶之灾。结果风水轮流转,李渊带着儿子们反了隋,而且还成功了,同安就成了公主,她的女儿也就成了前朝寡妇遗孀。高祖对同安公主那是十分感激,也带一点歉疚的。建国之后,对她大加封赏,她就成了长公主。便是到如今的圣人日后的太宗对这个姑母也是十分尊敬的,今年是她的七十寿辰,加下厚赐为大长公主,并加封了食邑。 王仁祐人不笨,能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还平平安安的人都不是傻子。 这是个好机会哦! 柳家舅舅只差明示了。 这同安公主的岁数大了,性子却越发偏执了。不过想想也是,听说她与王裕的关系不是很好,唯一的女儿也凄凄惨惨戚戚的去了。是个女人都会暴躁忧郁的。 虽是个好路子,却是一条不太好走的路子。 王润被舅妈拉着说完了话,再进来时听了两耳朵,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同安公主的名字时,只觉得心头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就是觉得心里很不安。 不过王润从来都是随遇而安的人,不一会儿便把这事给抛至脑后了。 回至家中,王仁祐带了儿子们去见父亲,王润则跟了柳氏先与祖母崔氏问了安。 崔氏如今也上了年纪了,满头银发,却保养的很好,人也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对着孙子孙女十分疼爱,拉了王润在身边坐了,道:“润娘可饿了,大母这里有好吃的芝麻胡饼特意给你留着的。” 王润对上祖母热切的眼神,很没有免疫力,笑道:“原来在车上时不饿的,到了大母这里就饿了。” 崔氏笑眯了眼,道:“真的吗?” 王润最受不了祖母这样星星眼的老人,好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道:“大母这里的东西最好吃了,一定是大母想着我,那心意就到了食物里,所以我吃到了,就觉得特别好吃。” 崔氏听了,只笑得合不拢嘴。柳氏嘴角抽了抽,对女儿的行为不置一言。 崔氏此时方问道:“可见过亲家兄长了?” 柳氏忙道:“见过了,大兄嘱咐儿媳向阿家问好。说改日有空一定亲自前来请安。” 崔氏叹道:“我岁数大了,也不耐烦见人。你那个兄长还只是你们成亲的时候见过一面的。不过听说现在已经入仕多年了,颇得圣人信任。前途无量啊。” 柳氏笑道:“阿家盛赞了。” 崔氏点点头,道:“我这里正有一事要与你说。” 柳氏道:“阿家请吩咐便是。” 崔氏道:“过两日便是同安长公主的寿辰,那边府里已经送来了请柬。你阿翁的意思是让你们夫妻带了孩子们去。我们就懒怠去了。王裕那一支和咱们虽亲近,可那边人少,王裕那个儿子又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们这里你们夫妻俩又带了孩子未在京里。这几年倒是冷落了不少。同安长公主近年越发不好说话了,我们老两口可不想去惹不快去。今年你们便去吧!” 柳氏忙答应了。那边王仁祐也被父亲吩咐了这事,十分惊喜,这正是瞌睡送枕头呢! 王润听见说起同安长公主,方才的感觉又来了,听了祖母说让父母带了孩子们一起去,不由道:“大母,我也要去么?” 崔氏道:“自然要去。” 王润苦了脸,她可不可以那天不舒服啊? 崔氏只当她被方才形容同安长公主的话给吓到了,便搂了她道:“好孩子,不怕。她不过是个公主,又不是什么鬼怪。便是天皇老子咱们家也不怕。你去了那里该吃吃,该喝喝。若是不想吃不想喝,大母这里给你准备你爱吃的等你回来。只是你要是不去,可就没的吃了哦!” 王润苦得跟吞了黄连似的,大母啊大母,你这样连哄带骗的招数实在是太小孩儿腔了啊!姑娘我不小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长安了哦! 13静娘 没法子,柳氏既然应下来了,便是一定要去的。王润总觉得这个同安长公主与自己会有什么联系。但是想了两天,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同安长公主有什么典故。她知道太平公主、安乐公主这样彪悍出名的公主们的事迹,但对这样不太出名的,实在不了解啊! 这感觉好糟糕。 就好像你坐在高考的考场里,面对着一道古文背诵题,你看过背过,可就是想不起来该写什么内容。没法子,交卷时间到了。等你交卷了,走出考场了,立时就想起来了。 好悲剧! 王润此时恨不得自己大病一场,不去才好。但是从来健康的身体,便是饿个一二顿也没事。病容是那么好扮的么?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一早,长安城内的钟鼓还在遥遥响起,便被奶娘给叫起来了。 奶娘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马了,今日被柳氏亲自吩咐,打扮上是要一丝不苟的。 王润足足被折腾了一个时辰,方才被带出门。 在马车上,王润对纹枝道:“车上放的菱花镜呢,拿来给我。” 纹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好从车内小屉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菱花镜来给她。 王润接过来一看,嘴角抽了抽。 这个审美观代沟问题,真要和阿娘奶娘她们沟通一下了。 纹枝道:“小娘子这样很好看啊!” 王润道:“哪里好看了?”嘴巴那么小,脸上那么白,眉目那么怪…… 绣枝道:“我们在柳家时看到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么?” 王润:…… 原来是她OUT了。 王润在车上的时候把浓妆给卸掉了些。用帕子将脸上的粉擦去了一层。好在柳氏给她的粉都是上好的珍品,不会有类似于水泥的困扰,很容易擦干净。粉薄了,露出本来如玉的肌肤,倒是能入眼了。眉毛不能擦,只能回家洗,不然只会越抹越黑。口脂便抿了两下,将那一点红抿开,倒更添一份艳色了。 这样的装扮,又是乖巧伶俐的样子,口中说着吉祥话,很容易讨人喜欢。 无论哪个时代,官僚亲戚,裙带主义总是存在的。 古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是这个道理。 同安长公主是李氏王朝兴盛后的受益者,也是受害者。矛盾在她身上纠结成了深深的皱纹,刻在了她的脸上,将陪伴着她进棺材。 今日是她的寿辰,为了今日给她添光彩,圣人亲自下旨进封她为大长公主,加封食邑。她却并不高兴的样子。眉头依旧紧紧得皱着,似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王润由柳氏带着到了同安长公主面前,行了礼,贺了寿,便乖巧地站在一旁,让人很容易忽略。 同安大长公主端坐在正位上,眼神凌厉地看着下首拜寿的人。见到柳氏,脸上倒是松了几份,道:“你是仁祐家的?前几日听说你们回来了,倒想着见一见。” 柳氏忙道:“公主万福,劳公主惦记。” 同安大长公主是个不耐俗礼之人,柳氏从前也与她交往过几回,心中有数,言语简略,态度谦逊而不卑微,并不多加奉承,倒入了她的眼。 同安大长公主点点头,见她身后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便道:“这是你女儿?” 柳氏称是,道:“小女润娘,今年十一了。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公主还抱过她呢,那时不过豆丁大。” 王润此时已经定下心来,在柳氏的示意下,上来给同安公主磕了个头,口中称道:“润娘给叔大母请安。愿叔大母长寿安康。” 同安大长公主点点头,淡淡道:“起来吧,倒是个规矩的孩子。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王润闻言,便抬起头来,与同安大长公主对了个照面,终于将这个彪悍却圣眷隆重的公主给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只见她花白的头发梳成了高髻,步摇钗环,金光闪闪,衣着华丽,姿态端庄。高贵是有了,但又显严肃刻板了。 同安大长公主和陪驾的侍女一对上王润的脸,不由一愣,眼中均闪过怔愣,柳氏和王润被她们的动作给弄的一惊。王润更是后悔,是不是是她的妆太吓人了?早知道不把粉涂掉了,这该死的文化美丽代沟…… 正寂静着,同安大长公主突然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温和,与王润招手笑道:“好孩子,过来我瞧瞧。” 呃?! 这是怎么了? 柳氏和王润这回是被她给吓到了,抬首对上柳氏的脸,见她微点头,便起身往同安大长公主跟前三步远站定。 谁知同安大长公主又道:“再走近些。” 语气亲切和蔼,让王润的心越发忐忑了,又走近了,在同安大长公主跟前跪下,对上公主越发激动的眼神,心都直哆嗦。 同安大长公主便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道:“阿练,你说像么?”王润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同安大长公主身边的老侍女,激动得点点头,道:“像,真像。若说容貌只有五六分,但气质可像极了,当初小娘子可不是这么个模样的么?又乖巧,又可人,要是如今还在……” 话说到这里,赶紧止住,话音却已变了调了。 同安大长公主含泪点点头,哽咽道:“是啊,我可怜的静娘啊……”想到苦命的女儿,一把搂住王润哭了起来。 王润被她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不过看她哭得这么可怜,也不好推开她,反倒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柳氏呆愣了一会儿,看同安大长公主哭的这样悲伤,又听到静娘的名字,自然也猜到了大概,也只好陪着哭了起来。 同安大长公主口中的静娘就是她的独生女儿,王静娘。还在隋朝的时候,因才貌出众,被隋炀帝选入宫中,倒也得宠。谁知后来,京中悄悄兴起一股流言,说“李氏将兴”。隋炀帝忌惮,便杀了不少李氏官员。谁知在召集李渊入京时,却不成功。因为李渊接到外甥女儿的密信,知道入京必死,当然不来了。后来就直接带着儿子造反了。隋炀帝知道后怒火中烧,哪里会给她好果子吃。宫中虐人之术层出不穷,王静娘一个失宠的妃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虽然撑到了隋朝灭亡的那一天,也熬到了被同安接回去,但身子早跨了。不到两年,就香消玉殒了。 这对于只有一个女儿的同安公主来说,不啻于山崩地裂。原本和顺的性子也变得暴躁多疑,与驸马王裕的感情自然越发差了,也没有再诞育孩子。 在侍女和柳氏的劝慰下,同安大长公主终于止住了泪,她自然感受到了方才小女孩儿贴心的抚慰举动。虽然不合宜,但是对于她来说,却甚是熨帖。待收拾了妆容,同安大长公主便拉着王润坐在一旁,问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平日在家都做什么。 王润一一答了,又问及生辰,同安大长公主更是激动。她家静娘的死忌可不就是在那之前不久么?笃信佛道轮回的同安大长公主亢奋了,心中坚信王润就是她女儿的转世,看润娘的眼神更和蔼了。 虽然寿宴还要继续,但同安公主是谁啊,谁也不怕的主,来贺寿见不到主角儿,宾客们也不敢不满,因为这是同安公主常做的事。 驸马王裕却是十分不满,今日是你的生日,结果你躲在里面享福,我在外面忙得跟狗一样?! 夫妻两个的矛盾由来已久,一点点不满就火花四射。这也不是新闻了。 王裕出身并州王氏,说起来,门阀比如今的皇室还高呢!当初同安公主高嫁,初入门的时候,可是温柔小意的很,夫妻俩个颇过了一段时候的恩爱日子。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生逢乱世,朝代更替,不仅带走了唯一的女儿,而且让夫妻两人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王裕如今是驸马,一般来说,只要是驸马,地位都比公主要低。说句难听的,就是靠女人吃饭的。多朝的驸马连参政的机会都没有,他在武德初年得封隋州刺史,从三品。好吧,勉勉强强接受吧!可是到了如今贞观年间,他的官是升到了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可这个官职不过是一品文散官。品阶虽高,却是个虚职。出门在位,人人都称他是“驸马”,而不是“王三司”,这让一向高傲的世家子弟王裕如何接受? 有了原因就有结果,这夫妻两个的关系便直线下降。直到王裕纳的小妾生了儿子王仁表,夫妻两个关系就降到了冰点。长安城中无人不知。太上圣人和圣人也睁只眼闭只眼,偶尔闹得太过了,就给同安公主撑撑腰,安慰安慰王裕。如此反复,看的人也累了。两个加起来已经过百岁的当事人却是不累。 今日同安公主大寿,又因加封了大长公主而宾客更多,累得王裕脚不沾地。可怎么都不见妻子出来意思意思照顾一下。憋了一肚子气的王裕气冲冲得就往同安公主的院子去,一路之上的下人都避如蛇蝎,生怕当了驸马的出气筒。 才到了门口,正要喝斥出声,却听里面传来了一阵笑声,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是妻子同安的,不由一愣,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妻子的笑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米都木有人留言呢? 求留言,求花花,这两样是我写文的动力啊! 14玉佩 且说王裕气冲冲地走到同安大长公主房外,便听到妻子与人的说笑声,不由一愣。 但他也很快回过神来,皱着眉问门口的侍女,道:“谁和公主在里面?” 那侍女战战兢兢道:“是王娘子和她家小娘子。” 王裕没想起来,皱眉道:“哪个王家的?” 那侍女眼泪都快出来了,哆嗦得道:“是驸马您侄子家的王家娘子,和小娘子。” 王裕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想起方才在厅上见的王仁祐一家,便哼了一声,道:“禀报吧!”在自家人面前不能失礼。 侍女赶紧往里报,正和王润说的开心的同安大长公主听见侍女的话,眉毛都不抬一下,道:“驸马不是忙么,怎么有空过来?”意要不见,却听王润道:“孙女还未曾拜见叔祖,叔大母便让孙女见一见,也全了礼数。” 同安大长公主听了,便道:“罢了,既然我们润娘要见,便见一见吧!请驸马!” 侍女如获大赦,赶紧去请了驸马进来。 同安大长公主却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和王润说道:“你说你喜欢习字,正好了,阿练,去把昨日圣人赐下的《兰亭集序》临本拿来。” 柳氏一听,道:“润娘还小呢,这样好的东西,给了她不是糟蹋了?又是圣人所赐,何等珍贵,公主还是留着吧!!” 同安公主挥挥手,道:“什么好东西,我一个老婆子,又不写字画画。圣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给了我这个。我还想问他呢!要给也不给我正本,反倒只给我临摹本,什么意思?”众人听得一阵哆嗦,这《兰亭集序》正本是什么样的所在啊,公主到底知不知道啊?书圣王羲之的代表作啊!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这话也只同安公主这个长辈才可说的了。只是她们不知道有没有命听。 叫阿练的老侍女却是一脸淡定地拿了那一个长匣子来,道:“公主,拿来了。” 同安公主道:“给润娘收着,等走的时候带回去。” 柳氏和王润眨眨眼,不说话了。王润面上虽然很不好意思地收了礼物的样子,但是心里却美得直冒泡,阿弥陀佛,那可是《兰亭集序》!虽然是临本,那也老值钱了! 咳咳,王润小娘子,你俗了。 同安大长公主却是没放过她放光的眼睛,笑眯眯得拉着她的手,叫阿练去把书房一些贵重稀有的字画都拿来给润娘带回去。 进来的王裕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也将话听得清清楚楚。那《兰亭集序》虽是临本,却也价值连城,儿子王仁表磨了他好久,要给他弄来。他也派人去和同安公主说过,同安公主一口拒绝。没想到今日竟送出去了。 王裕心里怒火中烧,走至厅中道:“公主。” 柳氏和王润赶忙站起来,同安大长公主却只是抬起头,道:“驸马来了,不知有何事?” 王裕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弄的更生气,道:“外面宾客盈门,公主也该一同迎客才是。” 同安大长公主冷笑道:“便是太上圣人来了,我也懒得迎。何况他们?再说驸马不是说王仁表也大了,要多见见世面,日后才有出息。今日可不就是好机会,怎么了,顶不住了?果然是小妇养的,上不了台面。一点小场面便腿软了。” 王裕被她的话气得差点呕出血来。柳氏和王润尴尬的要死,只差没有个地洞钻进去。 同安大长公主还要再说,却见阿练老侍女拉了拉她的袖子,方才哼了一声,对王润道:“仁祐家的,润娘,来见过驸马。” 柳氏和王润方才上前来,给王裕行礼。 王裕被气惯了,那口血到底没吐出来。此时听说这两个女子的身份,不由收敛了怒容,看向母女两人。 对柳氏还是有些印象的,道:“你是仁祐家的,倒是多年不见了。你们家的几个小郎很好,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全家总动员,王仁祐和三个儿子在外头,并未进来。柳氏忙道:“阿叔谬赞了。” 王裕点点头,转头看向王润,却是一愣:“你……”王润已是行礼如仪,口中说道:“叔祖万福。” 王裕看着眼前的少女,已是说不出话来。嫡女王静娘的悲愤早逝是同安大长公主心里永远的痛,也是王裕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早年王静娘是他膝下独女,虽是女儿,但聪明伶俐,贴心孝顺,倒也安慰了他无子的失落。但是谁知静娘命苦至此,早他夫妻二人离去,剩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同安大长公主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想到了静娘,心中倒是一软。他即便有了那个贱人养的儿子,可到底没忘了我们静娘。想到这儿,心里对他的怨愤便平了不少。 王裕看着王润,好半晌方道:“你是元祐的女儿?” 王润方才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看王裕的反应,倒也不吃惊了,低声答道:“是。” 王裕叹息一声,道:“好,你是个有福的。你那三个兄弟也很好。” 同安大长公主看他黯然的样子,倒是不好多说,忍不住偷看了他几眼。 王润道:“多谢叔祖,还请叔祖多保重身体。不然让姑姑在天上如何安心?” 王裕点点头,道:“好孩子。”一眼瞥见妻子的关切的眼神,不由心软了几份。又看眼前和女儿相似的面容,思及多年夫妻情分,走到现在,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由暗叹了声。只是此时不好说话,便淡淡道:“外头还有事,你们只当自己家,不要客气。”想了想,解下腰上一块玉佩,道:“这个拿着玩吧!” 同安公主见了那玉,似是一愣,随即转过头去,眼中似有泪光浮动。 王润见那玉质莹润,非是凡品,便不敢要,同安公主抿去泪,昂首道:“不过一块玉,你叔祖给你,你就收着吧!” 柳氏也点点头,王润方才收下。 一时王裕也没有再说话,便出去了。王润又被请回了同安大长公主身边坐下,王润看她看向那玉佩的样子,想了想,道:“叔大母,这个玉佩莫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同安大长公主接过玉佩,轻轻抚着上面的纹理。那是一块和田羊脂玉,大如雀卵,细腻温润,触手生温,毫无瑕疵,络上的络子都已褪色了,想是常被人把玩的缘故。却听同安大长叹息了一声:“当初战乱,老家被火烧了。静娘的东西都没了,这是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是她出生的时候驸马让人刻的。” 王润一听大惊,道:“这如何使得?”便推辞不要。 同安大长公主道:“人都走了,还留着东西做什么?你叔祖给你就收着,日后等我们也走了,更没有人记得静娘了。你这孩子和我们静娘有缘,若你不忌讳,就拿着吧!” 古来对死人用过的东西十分忌讳,但王润没有这个想法,谁人不会死呢?又见同安公主一片爱女之心,只好受了。 心中却是遗憾不已,到底女子命薄。若是她那姑姑王静娘还在,这同安公主夫妻也不至于会闹成如今这样相敬如冰的模样了。 待寿宴毕,柳氏带了王润告辞。同安公主舍不得,和小孩儿一般拉着王润不放手。好在王润对老人小孩很有一手,答应了时常来看她,方才罢了。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王润想道:看来今日是福不是祸。 但世事从来都是福祸相依的。 回了王家,将今日之事告诉崔氏,崔氏蹙了眉,略伤感得道:“静娘去了那么多年,我都记不得她的模样儿了,当初也只是她进宫前见的。一眨眼这么多年了,怪不得我说看润娘怎么这么面熟。原来竟有几分像她。也难怪,都是王氏女儿,有些相像也不奇怪。” 见柳氏心有不安,便道:“此事倒也不是坏事,同安公主这人素来护短。咱们润娘得了她的眼,日后更有了保障了。” 柳氏见婆母这般说,想了想,方才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去参加转正体检。 呜呜,胖胖圆圆的我该怎么办?上次查出来有点血脂高呢,最近也没节食,体重依旧稳如泰山,万一血脂化验没通过怎么办?好担心…… 15绕弯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润便成了同安大长公主府邸的常客。 门房下人都是眼亮势利之人,见王润这般受到大长公主的喜爱,连一向与公主只剩面子情的驸马也对这小娘子另眼相看,心中更是雪亮。每次王润来府中陪伴大长公主,那府上的下人们的服务那是无微不至,更是让众人不敢对这个王家嫡系小娘子有所轻视。 王沣王濬兄弟两个年纪已长,入了长安之后,便被族中诸老给拘去,考校学问,教授人情。京中不比罗山,其中的关系复杂,更是要小心处理。而他们两个少年郎,本就生的不俗,又是大家世族出身,日后入仕,起点就比一般人高很多,是那些寒门子弟不能比也是嫉妒不来的。 并州王氏是豪门大族,但是近年来因朝代更替,较从前已经式微了。虽然王氏子弟依旧高傲,世家大族的门阀依旧鲜亮,却也依旧需要新鲜的血液注入。新生代子弟入仕,还有联姻便是最好的选择。 王思政因早年长年征战,他这一支人丁稀少,好在王仁祐娶了柳氏后,夫妻俩个在造人上十分努力,这房的人丁才好些。不过相比别房动辄几房,小郎小娘子的排行排到十几二十几的支族来说,还是少了。但是少而精总比多而烂的好。王沣王濬业已长成,大郎偏文,二郎重武,各有所长,日后前途若谋划得当,不可小觑。三郎王澈年纪虽小,但丰神俊秀,聪明过人,小小年纪便可见其长成后是何等风采。至于嫡女王小娘子,样貌出挑,端庄守礼,绝对是大家妇的典范。另外两个庶女,很容易被人忽略了。 王氏宗族一群老头子激动得简直是痛哭流涕了。 苍天佑我并州王氏啊! 我并州王氏豪领五姓七门之日将要到来了! 激动的同时,也有些埋怨王思政,要不是当初他竟让王元祐带了妻子儿女远赴罗山任职,他的儿女们若是留在族中教导,那如今的成就只怕更上一层楼! 咳咳,不满归不满,这话也只能在肚子里嘀咕一下。 王思政虽然退役多年,但多年的杀伐之气可不是盖的,若不是这么多年修身养性,那脾气可也能让那群老头子喝一壶的。本来以他从前的赫赫战功,当今圣人几番想让他出仕的,都未成功。连皇帝老子的面子都不买账,可见他的脾气有多固执了。 于是振奋家族的希望便放在了小辈身上。 族老们甚至对王元祐撂下话来,此番叙职毕,最好他是能留任京中。若是他还是定了外任,那也行,可他的子女们都要留在京中。他们夫妻俩个单独去就行了,也好给他们单独的空间,好再生几个嫡子嫡女。王元祐听了族老们的话,摸摸鼻子干答应着。 他也不想再离开了。父母年纪大了,他是父母众子女中唯一活到成年的。当初他要放外任,父母虽说不舍,但也没说什么。还让妻子带了儿女一同上任。这样的宽德,让生为儿媳妇的柳氏也很感激。若是王元祐再放外任,她是一定不能再跟去了。到时候陪伴他上任的一定是妾侍们。她可不想走她那些闺蜜们的老路,自己在家伺候翁姑,起早贪黑,人老珠黄,丈夫带了小妾到任上逍遥。过个几年,天高皇帝远的,生个一地的庶子庶女出来,哭都没地方哭。 何况王沣王濬王润三兄妹也大了,尤其是王沣,已经及冠了,若还不说亲,好姑娘都没了。从前虽然也相看着,但罗山毕竟地方小,虽然也有几个中意的姑娘,但不是家世不行,就是父亲官职不妥。耽搁到了现在。若是王元祐得了个好官职,再有王氏门第相托,她的孩子们还愁找不到好亲事么? 所以她对于王仁祐的任职事件是十分关注的。 至于王沣王濬兄弟两个也偏好长安多些。毕竟这里是一国之都,繁华热闹,人才济济,不是罗山那等小县可比的。他们在长安也认识了不少朋友。 族里那群老头子们就每日抓着王沣王濬两兄弟去族里学习。让那原来的子弟儿郎们酸得不行。不过王沣王濬确实也优秀,不久之后,到底在族学中站稳了脚步,也在长安众贵族子弟中有了一席之地。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王润倒是可有可无,对她来说,长安和罗山一样,都是住人的地方。不过一个热闹,一个宁静些。不过相对来说,她还是比较喜欢罗山安静的日子。但她的想法遭到了众人的鄙视。数回之后,她就缄默了。好吧,她不发表意见还不成么? 至于澈小郎,他的意见不被采纳。 于是王润的生命轨道,在这里彻底得改变了。 同安大长公主近日来过得很是舒心。不得不说王润劳苦功高。 就像有些人是天生的孩子王一样,王润就是个天生的老人王。她天生似乎有一种力量让长辈们对她喜欢。她又嘴甜心实,老人们都是看惯了人事过来的,怎么会分不清谁对自己真心,谁对自己假意。自然看得出这孩子的真心,又自然而然得对这个孩子格外疼惜起来。 同安大长公主便是非常典型的例子。到了她这个年纪,其实应该什么都看开了。但是她偏不,许是人生的遭遇让她变得偏颇,她在过去的多年里都过得十分不快乐。 她的不快乐影响了很多人,受影响最严重的是驸马王裕。独苦苦不如我们一起苦,我不好受你也别想好过,谁叫他们是夫妻呢? 还有就是高祖皇帝,高祖是庙号,大名叫李渊,如今的太上圣人。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妹,老李对于这个没有利益冲突又对他家有恩的妹妹,总是十分的感激又歉疚的。如果没有王静娘的通风报信,他也许早挂了。那如今自然也没有什么李唐江山,还有太上圣人的优越生活。王静娘也许会被其他的正义之师给残害,但更也许会生下隋炀帝的子嗣,能在勤王之师的保护下,当上太后。那样的日子比花样年华就早逝不知道好多少。 但世上没有如果。王静娘还是死了,同安公主还是失去了女儿。她的下半辈子悲愤抑郁,得不到解脱。 这让在晚年饱受几个儿子手足相残的老李同样感同身受。所以他对妹妹很照顾,要什么给什么。偏偏同安大长公主很骄傲,从不主动要什么。这让老李更加觉得愧对妹妹,更加体贴了。有什么好的都给妹妹送一份。这也让自玄武门之变后对父亲手足无措的李世民感到了一线可下手的机会。于是他对这个对老李家有恩的姑姑加倍的好。加封大长公主,增加封邑。皇帝的行事看在所有人的眼里。即便有魏征那样的诤臣在,也不好对圣人的作法有所质疑。不让朕对姑姑好,你是想让我忘恩负义是吧? 作为臣子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当有风声说最近同安大长公主过得很快活的时候,老李和李二都不太相信。不过在召了同安大长公主进宫之后,便相信了。 一个人的眼睛是可以反映出人的内心的。从前的同安大长公主的眼睛是两潭死水,如今的却仿佛有了神采。脸上也隐隐带了笑纹。看着似乎年轻了几岁。 对于这个可怜的女人,王润是下了苦功夫的,将她哄得非常开心。看来效果是非常显著的。对于她,王润没有带任何的功利心,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老人。一有空便过府来,陪着下棋拜佛,赏花散步。同安大长公主的心情果然有了改善。 王润觉得她可以做个心理医生了。 在太安宫见过老李,同安大长公主又去了立政殿见过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含笑与同安公主哈拉了一回,同安大长公主便告辞了。 而后便见圣人来了,长孙皇后对同安大长公主话里话外总提起的那个小娘子很是好奇,待将情况同皇帝说了,方道:“我还从未见过同安贵主有这么欢喜的模样呢!”这些年她老人家可是越来越严肃了。 太宗道:“那是谁家的小娘子?”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巴结同安大长公主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好像都失败了。 长孙皇后道:“说是驸马的侄孙女,驸马也很喜欢。”不是野三路出来的,倒是正经的世家大族的小娘子。说起来,老李家和长孙家都比上人家的门第高呢! 皇帝想了想,那就是王思政的孙女了,祖母出自博陵崔氏,母亲似乎是柳奭之妹,果然系出名门,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了。便不说话了,道:“皇姑还说什么了?” 长孙皇后道:“只说了几遍这孩子仁孝难得,又贴心可人疼。若是日后她随父亲上任走得远了,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了。她这么大年纪了,可不知道还能见她几面呢!” 皇帝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同安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不想她随父上任,那就留下她父亲不就是了。 正好,他正有意拉拢那五姓七望之家。这王思政是名将,还是个坏脾气拗性子的名将,几次下旨都不见他来就,让他颇为气恼,却也没办法。他那儿子王仁祐倒还可以,为官本本分分,官声不错。罗山让他治理得颇好。也该让他升职了。顺势也可让同安公主承他的情,在太上皇面前讲几句好话。 虽然玄武门之变他并不后悔,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为了跟随自己的将领兄弟,为了自己的全家妻儿,他必须这么做。如果再来一次,他也许还是会这么做。不然后患无穷。 但是对于生养他的父亲来说,那是致命的打击。也让皇帝在那之后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好脸色。而同安大长公主是唯一能和太上皇说的上话的人。上回太上圣人对他脸色稍好的时候是在他晋了同安长公主为大长公主的时候。可见同安大长公主在太上圣人心里的地位了。 为了这个,升王仁祐的职也认了。况且王仁祐也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儿,如今天下太平,不需要什么治世奇才。倒是这样的稳重安民之臣,方是首选。 此后不几日,便有圣旨下来,王元祐的任命下来了。 得幸大理正,从五品下。王润细细问了,据说是类似于法官的官儿,有实权。 很不错,皆大欢喜了。 只是这后面的弯弯道道,实在是众人想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求花花,求收藏! 李渊禅位给李世民,一来是政治因素,这儿子连两个兄弟都杀了,这老父亲自然也受到了威胁。二来也是伤心之下,没有什么比儿子们手足相残更让做父亲的痛心的了。而李世民登基之后,善待父亲,一是出于政治,已经杀了两个亲兄弟了,还能把老父也给杀了不成?二是对父亲的歉疚。所以即便老李在太上圣人的位置上已经没有政治权利了,但是在一些不影响大局的事件上,李二对父亲是言听计从,甚至是讨好的。 16庶妹 王府内院,王润的闺房里,窗户开着,外头的花草开得正好。 王润正执笔练字,今日临的还是从同安大长公主那里得来的《兰亭集序》临本。她虽练了多年的字,也有名师指点,但到底年岁尚小,笔力稍嫌不足。对于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常夫子,常夫子倒是提过一个主意,就是让她去多提提水啊什么的,或者是练练剑,简单的说,锻炼锻炼臂力。但是王润看了看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想想自己要是变成了个大力水手的模样,哆嗦了一下,算了吧,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缺点总会克服的。 正写着,却听外面小丫头道:“二娘子,三娘子来了。” 王润头也不抬,道:“请两位娘子进来。” 王凊王凌一前一后进了门,便见花间里王润正在挥笔行书,道:“大姐姐正在练字,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王润抬头一笑,笔下不停,道:“两位妹妹说的什么话?自家姐妹说什么呢?妹妹们且先坐坐,我写完了这段就来。纹枝上茶来。” 王府上下深知王润这个练字的习惯,便是柳氏也不大会在她练字的时候来打扰她。故纹枝的心里十分不忿,只觉两位小娘子太没脸色,脸上却是不露出,煎了茶上来,道:“两位小娘子请喝茶。” 王凊王凌今日进了门,便觉后悔了,怎么忘了这会子王润正在练字呢?只是若是就这样回去,她们是什么脸面也没了,只好硬着头皮坐下,端起茶来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润方才写好。细细看了看,命缠枝来晾干收好。绣枝已经带了小丫头打了水来服侍王润洗了手。王润方才笑道:“今日真是稀客临门了。两位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这话倒是真的,这段时间王凊王凌两个十分得忙碌,忙着读书女红。 说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那柳氏虽然不喜欢这两个庶女,但是却也未曾苛待她们。回了长安后,虽然也带了她们回来,但初时忙碌非常,自然没空理她们。她们在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自然是焦虑非常。内院的大家长崔氏早些年吃过侧室的亏,对庶女们自然没有好感。但到底是儿子的种,却也没有苛待。可到底没有看在眼里,只是漠视罢了。下人们都是看人下菜的,见主子们对妾侍们并两个小娘子都不看重,便有些慢待起来。王氏府中虽然规矩言,但总有高低之分,贵贱之别。一个个又都是见惯了富贵的眼睛,如何看得见她们?王凊王凌胆子又小,又不敢说什么,便只得忍着。赵氏和吴氏自王仁祐回京之后便不大得见了,便是诉苦也无处说去,也都忍着。 还是王润偶然知道了,便告诉了柳氏。柳氏想了想,她们不过是女孩儿,苛待了她们反倒显得自己气量狭小容不得人。况从前王仁祐便与她商量了要与两个庶女开蒙。只不过那时她们年纪小,罗山又没有合适的先生。后来又合家迁入长安,忙碌到现在,自然也没空管她们。如今得了空,若是还不请先生教导,这小孩子长得快,一年大似一年的,再开蒙也就晚了。而且若是王仁祐知道了,只怕也会不喜。岂不毁了她在他心中多年来的贤妻形象。 故她立即令人去族中,请了个中肯老实的老夫子来,又请了个绣娘来教导女红。这样一来,王凊王凌立即进入了一级学习状态,每日早起晚睡,十分辛苦。 柳氏又向王仁祐请罪,说她耽误了庶女们的学习巴拉巴拉。王仁祐听了,方才想起这事,当下反倒更觉得柳氏贤惠了。夫妻两个在回长安后因忙碌而有些生疏的感情总算回温了些。倒是意外之喜。 柳氏更觉女儿是她的福星。好人果然有好报,她一定好好教样庶女们,反正都是女儿,日后都要出嫁的,不过两份薄嫁妆的事,她不差这个钱。倒是王凊王凌两个,即便对长姐平时有些羡慕嫉妒恨,此番却也无话可说,对王润的态度也是好了很多。 两个小娘子虽也生的伶俐,但到底还小,那夫子是较严谨的人,管得颇紧。女红却是和赵氏学过的,只是到底不比绣娘专业,自然也要下大功夫。于是两人都不大得空。 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么有空,两个一起来了。 王润接过绣枝端上的玫瑰花茶,抿了一口,笑道:“两位妹妹可是大忙人了,今日怎么有空来?” 王凊王凌面上一红,听王凊道:“什么大忙人,大姐姐莫要笑话我们了。” 王润笑道:“哪里是笑话,你们如今读书识字学习女红,是最要紧的大事,谁敢笑话你们?” 王凌道:“我们笨的很,学得也慢,先生嘴上不说,可只怕要恼呢!”难得嫡母大发慈悲,让她们开蒙了,若是不珍惜这个机会,那就是傻子了。但到底她们是刚上手的,哪里就能一下子成天才呢? 王润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你们才刚学,自然慢些,等慢慢学得多了,自然能举一反三。我开蒙的时候你们还小,自然不知道。那时候我写的字和狗爬差不多,学女红时手被针扎得和筛子差不多了。万事开头难,慢慢就好了。” 王凊王凌见她说起她当初的趣事都笑了,待听到后面,俱是教导之语,便都站起来听着,道:“是。” 王润含笑点头,道:“自家姐妹,不必这么多礼,坐吧!” 王凊王凌方才坐下,王凌道:“今日先生有些不适,只叫我们自行习字。我们写完了字,想着好久不见阿姊了,便来看看阿姊,谁知竟扰了阿姊习字,实在该死。” 王润道:“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一家人哪里这么多礼?再说我今日的字也都写完了,正要歇息呢,可巧两位妹妹就来了,陪了我说话解闷,再好不过了。” 王凊王凌方才舒了口气。她们在王家的地位是可有可无的,王元祐与王沣王濬王澈等人一样,对她们甚少关心,柳氏也是面子上的情分,倒是这个嫡姐,还能偶尔说上几句话。如此一来,巴结长姐便是她们最重要的事了。 这里倒不是王润圣母了。她对这两个庶妹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到底知道一点。终究是人,不是阿猫阿狗。那王凊略沉默,王凌略小性,但因为两个姨娘都被柳氏管得严严实实的,下人们也老实,她们也从来激不起什么浪花来。至于将她们受委屈的事告诉柳氏,也是为了柳氏的名声着想。 说穿了,她没那么善良。 毕竟日后若她的庶妹们都是大字不识的蠢材,于她的名声也有损。要是有个刻薄庶女的母亲,她这个嫡女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况且那些庶女强过嫡女的故事都是假的,真正的豪门大户嫡庶之分看得极重。看他们王家就知道了,不管族里的长辈还是父母,对于嫡子嫡女的教养和庶出子女们的教养天差地别。在这样的情况下,庶女们若还能惊采绝艳,那就一定是穿来的了。 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她也被同化得差不多了,嫡庶之分,高低之别,早已经一点一滴得渗入骨髓。她也和普通的贵族女子一样,慢慢为着未来谋划了。虽然不会主动有意害人,但是总是会在无形中计算着,为自己取得最佳的利益,让自己过得更好。 唉!她也俗了。 想到这里,王润的心便有些黯然。 王凊王凌其余虽然不大通,但自有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最通的,此时见王润脸上神色不对,便知道她也许有些累了。王凊便道:“扰了大姐姐半日,我们也该回去了。” 王润道:“再坐一会儿吧!” 王凊道:“不了,先生那里布置的明日的课业也得再看看。我们日后再来看阿姊。” 王润便点点头:“如此,我便不留你们了。纹枝,送二娘子三娘子出去。”又让绣枝将前儿得的两块好磨给两人带去。 王凊王凌见那磨犹用纸包着,即便隔着纸封儿,还能闻到清雅的墨香,便是不是凡品。她们也知道嫡姐屋里从来没有次品的,她也不缺这个,便推辞了一下,却不过便让丫头们收了去了。 纹枝送了两人出去,嘟囔道:“真没有眼力界,挑了小娘子习字的时候来,还这么多废话。” 绣枝拧了下她的鼻头,啐道:“死丫头嘴真多,两位娘子也是你能说的?” 纹枝便不敢言语。王润便有些懒洋洋得歪靠在榻上,道:“嗯,纹枝去抄十遍《千字文》,明日给我。” 她房中的丫头都识字。至于为什么是《千字文》,那是因为现在还没有《三字经》和《百家姓》呢! 纹枝苦着脸,知道这是自己口舌不净惹得王润恼了,但犹不甘心,道:“十遍太多了,五遍不成么?”写字真的好痛苦,真不明白小娘子为什么能和那软趴趴的毛笔作战,而且日日不歇,写得还越发好看了。而自己实在拿不住那根笔杆,呜呜,小娘子明明知道她最讨厌写字了。 王润翻一页书,淡淡道:“二十遍。”敢讨价还价,皮痒了。 纹枝的脸苦成了一团,瞪一眼另外几个幸灾乐祸的姐妹,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到了,火气很大,上班很不爽,在家很难受。唉! 17兕子 春光明媚,宫中花圃中牡丹盛开,长孙皇后于御花园中宴请众皇室女眷赏花。 其中各家公主也在应邀之列。 同安大长公主是头等的皇室前辈,自然是众人的风向之所在。 自她到了之后,众公主王妃等人先与她请安问好之后,便都各自散去。即便是几个想要讨好她的公主王妃们,也被她三两句挤兑得下不来台。没多久,同安大长公主的周围便清洁溜溜。相较于别处人挤人的喧哗热闹,足可显见同安大长公主殿的“人缘”有多么让人生畏。 但是同安大长公主似乎不以为意,只淡淡的坐在榻几上品茶吃点心,似乎是自在的很。让众人看了只觉得有些奇怪。从前的同安大长公主可不是这样,她通常在闹得人人都不快之后,还要挂着□脸投诉你主家招呼不周,宾客的素质不佳,让人尴尬得想一头撞死。 长孙皇后素来心思细腻,自然发现了如今这位彪悍的皇室公主的心情变化,心下也不由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让这位素来严肃刻板地近乎刻薄的公主姑母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同安大长公主无聊地坐在榻几上,皇室宴会神马的实在是无聊啊无聊。 她年岁已长,又是长辈,便是圣人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地说话,何况那些分支末节的皇子公主呢?这样的恭谨畏惧,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但是人人都这样,就没趣儿了。即便遇上一两个口舌伶俐上来讨好的,她又觉得人家居心不良,孝心不诚,三两句便不耐烦了,实在让人无趣的很。只是她的辈份高,靠山硬,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最多只敢在背后诅咒两句罢了。 这些同安大长公主自然知道,从前觉得无所谓,现在就更这么觉得了。 不相干的人,理他们作甚? 饮了一口御酒,同安大长公主便想要告辞了,道:“无趣的很,阿练,去叫皇后来,咱们先回去吧!” 阿练陪伴她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只是长孙皇后平素待公主不薄,主子任性,她这个万能侍女自然要替她在皇后面前留些面子。便道:“公主,今日是皇后筵宴,郑重其事,咱们也不好太早走。况今日润娘不是说被崔夫人拘在府中来不了了么?”意思是你就算回去了,也没人陪你玩。与其回去了面对满室凄清,还不如留在这里打发时间。 同安大长公主顿时泄气,恨恨道:“那个崔氏……总有一天我把润娘留在身边不放她回去了。” 阿练低头,不让人发现嘴角的笑容。 同安大长公主口中的崔氏,便是王润的祖母崔氏。说来两人同为王家媳多年,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今日让同安公主这样暗恨,这其中的缘故倒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原来这同安大长公主自从见了王润,便欢喜的不得了。王润又是个可人疼的小娘子,哄得老人家非常高兴。同安大长公主是谁啊,皇帝都不怕的主,又是自家族中的小娘子,便更没有忌讳了,三天两头接了她去公主府中玩耍。有时天晚了,还留了住一晚。次日又留个半日,后日再来接。一来二去,王仁裕一家子见王润的机会反倒少的可怜。 王仁裕夫妻也就罢了,年纪没人家大,辈份没人家高,地位也比不上人家,况且同安公主是真心疼爱王润,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这崔氏就不痛快了。你说她好不容易的等到儿子一家回来,难得孙子孙女又贴心孝顺。又数这个唯一的嫡孙女最可人疼,搭得上她老人家的思路,哄得她老太太高兴,偏那同安大长公主来插一脚,和她老人家抢人。这让人多么不爽? 崔氏是五姓七望之一的博陵崔氏的嫡女,这么多年当家主母的位置养成了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同安大长公主又是她的妯娌,平日里两人交往不多,不过面子情罢了。都是高傲的女子,谁也不服谁。只是从前没有细处过,自然没有较量。命妇相交,自然要顾着些面子情。谁知道如今因为小孙女的事儿,两个老人家居然较上劲了。这让两家人都惊掉了眼珠子。 王裕也就罢了,他一向是知道自己的公主妻子的彪悍的。但是王思政就有些傻眼了,同时也有些怀念。他这老妻多少年没那么……嗯,厉害了?当年她这么雷厉风行的时候,还是他还在外面打仗的时候呢!哎,真怀念。不过也有些吃不消。女人的战争啊,男人最好别参与。老头子摸摸胡子,自带着王澈小郎君骑马去了。 那边战况继续,每逢同安大长公主派人来接,崔氏便拘着不放。一旦被接到了公主府,同安大长公主便一定留了王润多住几晚,那边崔氏却又早早派人来接,同安大长公主便怎么也不放…… 咳咳,好不热闹。 最后还是王思政说话了,道:“你们两个闹不要紧,可不是要润娘担心为难么?”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妇人方才想起这些时日润娘的忧郁与两相为难,不由软了心肠。便约法三章,定了三、六、九日,王润到同安大长公主府去,一旬可留宿一次,同安大长公主可多接人一次,崔氏拒绝不可超过一次…… 这约法三章,王元祐等人知道后,皆啼笑皆非,这两位老人家,倒是越活越有童心了。 而后王润方才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老天啊,她虽然虽哄老人家很有一手,但也不代表她夹在两个彪悍的长辈中间当个夹心饼干能好好的啊! 终于舒了一口气了!! 言归正传,同安大长公主听了阿练的话,心里正不自在,她是懒怠掩饰情绪的人,自然脸上就带出来了。侍女们善于察言观色惯了,见同安大长公主这样,自然胆战心惊,生怕圣人和皇后恼了,事后怪罪下来,到时候谁也没有好果子吃,便忙忙得禀报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一听,顿时也急了。这同安大长公主原来挺高兴的啊,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肯定是你们伺候不好! 侍女们惶恐地只差没五体投地了,她们都是立政殿的人,长孙皇后也知她们素来小心谨慎的,况也没见出什么事啊,但是总不能放着不管。 若是太上圣人知道了,可要恼的。太上圣人恼了,圣人自然也不好过,玄武门之变后,圣人就不得太上圣人待见了。圣人若是不痛快了,她这个皇后自然也不舒坦。想了想,便叫人带了晋王和晋阳公主来。 晋王李治今年快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半大的大人了,但是因着他是长孙皇后的幼子,圣人又十分疼爱,便留在了宫中。晋阳公主才只五岁大,正是可爱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倒是入得了同安大长公主的眼。 两个小郎君小娘子俱都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又养尊处优,自然是十分精致可爱的。见了同安大长公主,两个人便有模有样地行礼。晋王李治也还罢了,不过是个半大少年,那晋阳公主却是玉雪可爱,童声童趣。饶是同安大长公主也绷不住脸了,暂时把对崔氏的郁闷放脑后,抱起晋阳公主笑道:“好孩子,快起来。我们的兕子什么时侯长这么大了?让姑婆母抱抱。” 晋阳公主是同安大长公主在宫中最疼爱的孩子了,此时她搂着同安大长公主的脖子,嘟着嘴道:“姑婆母,你好久没来看兕子了,是不喜欢兕子了么?” 同安大长公主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自己看,那属于李氏家族遗传的眼角,心下便更软了几分,笑道:“谁说的,姑婆母最喜欢兕子了,只是最近家里忙,不得进宫来。” 兕子小小的嘴唇顿时咧笑了起来,道:“姑婆母忙什么,我也去帮姑婆母的忙,这样姑婆母不是有时间来看兕子了?” 同安大长公主被小兕子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道:“你还小呢,能帮姑婆母做什么?” 兕子歪头想了想,众人都忍着笑看她作为,终于兕子笑眯了眼道:“我可以陪姑婆母玩啊!” 噗嗤! 晋王殿下忍不住笑了。 兕子的小油嘴还没有收回去,便看向晋王道:“九哥,你笑什么?” 晋王笑道:“并没有笑什么,只是兕子,姑婆母又不和你一样,整日就知道玩的。” 兕子回头趴回同安大长公主怀里,道:“姑婆母,是这样么?” 同安大长公主笑道:“谁说的,兕子是公主,可以整天玩。姑婆母也是公主,自然也可以整天玩了。只是兕子还小,可姑婆已经老了,玩的自然不一样了。” 兕子道:“姑婆母才不老,姑婆母才不老。” 兕子听她说自己老,便想到前几日阿娘照镜子时说自己老了,侍女们说皇后才不老,她也被哄着说了两句“阿娘才不老”的话,当时哄得长孙皇后眉开眼笑。小孩子记性好着呢,对于老不老的自然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不老”大概是句好话,人听了高兴,便记住了。此时听同安大长公主这么说,便直觉嚷了出来。 只要是个女人,而且是有些年纪的老女人,听了这话,一般都会高兴的,此时的同安大长公主便不例外,笑得脸上成了一朵大菊花,抱起兕子亲了一口,笑道:“好孩子,真乖。” 兕子摇头晃脑地对着兄长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晋王殿下摇头失笑。 同安大长公主便抱着兕子对晋王道:“稚奴也长大了,听说圣人有意让你学些政事,你要懂事,好生努力,也好早些帮着圣人。” 晋王腼腆一笑,道:“这是阿爷看重了,几位兄长们都是自小就领了差事。三哥当年更是……呃……” 晋王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小心得看了看同安大长公主,果然她的脸色阴沉了不少,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娘叫他们来是哄姑婆母高兴的,怎么说起这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长孙皇后亡于贞观十年,这里由于剧情需要,让她晚几年再薨吧! 18婚事 这宫里的人谁都知道同安大长公主对前朝公主出身的杨妃很不对付。说起来,这同安公主之女王静娘还是杨妃的庶母,只是朝代更替,物是人非,如今已是唐朝的天下了。可是对于同安大长公主而言,这是丧女之痛无从发泄。这杀千刀的隋炀帝的女儿还做了她家的媳妇,虽然是个小妾(只是个妃,怎么不是小妾?),但是也是玷污了她李家门楣。当初她还闹到太上圣人面前,要把杨氏给逐出宫去,谁知被还是秦王的当今给保下了。太上圣人也从中斡旋,说了什么要笼络前朝旧臣,这前朝公主留下为妃,也可稳定隋朝旧臣之心。 阿呸,什么公主?当她不知道她还在隋末的时候就与李二有牵扯了?但时还惹得长孙氏险些下堂。如今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说给别人听罢了。 虽然拿杨氏没办法,但是同安大长公主是谁,皇宫也就那么大,而且最不缺耳目,总有逮到你的时候! 同安大长公主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到宫中“逛逛”,偶尔偶遇一下杨氏,咳咳,那段时间杨氏简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杨氏是隋朝公主,自幼居于宫廷,即便在朝代更替之时受了些惊吓恐吓,也有人来安慰怜惜,但其他时候真没受什么苦。即便在她位居太宗妃嫔之后,也是深获圣宠。何况她还生了一个聪明伶俐到让太宗想改立太子的吴王李恪。 至于同安大长公主,那是经历过坎坷的的民间女子。即便后来富贵了,但是民间那些脍炙人口的通俗俚语,也是烂熟于胸。言辞犀利,泼辣彪悍到一般男子都退避三舍。而且她对圣人侄子的心理掌握得比较准确,知道他一向对她这个姑母是又敬又愧又怕又安抚。所以一段时间内,圣人是睁只眼闭只眼。 如此一来,可以想见杨妃的生活了。只要她一出宫门,总能巧遇同安公主,摘朵花采片叶也能招得她的讥讽。无奈之下只好闭门不出。但是这总是闭门不出对于时下喜爱热闹的贵人们来说,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后来还是圣人实在看不过去了,令同安公主在家“休养”,暂时一段时间内不要进宫了。杨妃才敢从宫里出来。这又招的后宫众人的嘲笑。两人之间的仇算是结下了。 一时无效的泄恨过去,同安大长公主便没兴致了。即便再怎么折磨杨氏,她的女儿也回不来了。但是对于杨氏的厌恶也是根深蒂固的。同样的,对于她所出的四皇子李恪也是没好感的很。 所以晋王李治对于自己的失言十分懊恼。 不想同安大长公主却只是脸色阴沉了些,并没有大怒,倒让李治松了一口气。 坐在同安大长公主怀里的兕子却是无所觉,拉拉姑婆的袖子,道:“姑婆母,你见过我九嫂么?” 同安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不由挑挑眉,道:“什么九嫂?”稚奴不是还没成亲么? 李治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这兕子什么都敢说的。想想阿娘微微透露的消息,他急得快要跺脚了,但是皇子的教养让他做不出这样女气的动作,只是大红的耳根透露了他的情绪,对着这个万千宠爱的妹妹道:“兕子,你又和姑婆母乱说什么?” 同安大长公主一看,便明白了,看一眼面红耳赤的晋王,笑道:“你九哥也长大了,是该给你娶九嫂了。” 古人早婚,唐人更早,长孙皇后十三岁便嫁与了还是唐国公次子的李世民同志为妻。晋王也快满十二了,是该说亲了。同安大长公主又抿嘴一笑,道:“晋王仁厚,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有福气,能嫁与晋王为妃。” 李治诺诺不得言,面上大红,瞪一眼无辜的妹妹,道:“兕子胡言乱语,姑婆母莫听她乱说。” 兕子虽然还小,但是听的多了,自然懂得也多,她可知道“胡言乱语”不是什么好话,当下急道:“才没有胡言乱语,我听阿娘和阿爷说的,说九哥也大了,也该定下来了,要给九哥娶个娘子。九哥的娘子不就是我的九嫂么……” 同安大长公主忍着笑,道:“兕子真聪明。”又道,“那你阿爷有没有说是谁家的小娘子啊?”兕子听了,便埋头苦想,半晌道:“阿爷没说什么,只叫阿娘先看着,阿娘就说,说……” 同安大长公主看她学话学得高兴,便饶有兴致得听她说,李治却是惦记着未来的妻子人选也由着她说,谁知道她嗯嗯啊啊了半天,没下文了。李治急得真想去催,但到底没动作,好半天听兕子苦着脸道:“我忘了。” 咳咳! 同安大长公主失笑,李治险些摔倒。 这也是不奇怪,晋阳小公主还小呢,能记得这些话已经不错了,哪里能一一记住爷娘说的呢? 李治瞪了她一眼,小娘子果然不顶用!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这妹妹,可不是女子与小人的综合么?果然最难养!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不然他妹妹要哭给他看。 同安大长公主被他们兄妹一闹,倒是好了许多了,笑道:“好啦,兕子记不起来就算了,等你阿娘定下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兕子嘻嘻一笑,道:“是啊是啊,九哥别急。等阿娘说了,你就知道了。” 李治童鞋尴尬地看向同安大长公主忍俊不禁的样子,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昨日听到一个词,说是“越描越黑”,大概是这个情况吧! 长孙皇后远远得注意着同安大长公主这边其乐融融的情况,便知道一双儿女没让她失望,便带了人过来,自然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不由道:“知道什么?” 李治和兕子赶忙站起,李治是忙着行礼,兕子却是扑进了长孙皇后怀里。 同安大长公主笑道:“兕子正和我们说,等稚奴的新娘子定下了,稚奴也就知道了,不用这么着急。” 晋阳小公主还饶有其事地点点头。 李治这下几乎要昏倒了。 长孙皇后听了这话,不由也笑了,轻点了下兕子的的额头,道:“不许打趣你九哥。”又对李治道:“稚奴,带你妹妹去玩吧!你长乐姐姐正在寻你们呢!” 李治听了,行了一礼,带了妹妹离去了。远远的还听见他教导妹妹的声音:“好你的兕子,以后若再胡说,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呜呜,九哥欺负我,我告诉阿爷去。” “……是九哥错了,兕子不要生九哥的气……” “嗯,那九哥带我去看那边的牡丹花吧!” “……好。” “咱们摘了花去给末子看。末子真可怜,都不能来看。九哥,为什么不能带末子出来呢?” “末子妹妹身体不好,等她再大些了,咱们再带她出来一起看花儿。” “好……” 待那声音去的远了,长孙皇后和同安大长公主方才放下心来。长孙皇后笑道:“稚奴和兕子不懂事,让姑母见笑了。” 同安大长公主摆摆手道:“哪里的话,小孩子就该这么着,整日装得大人似的,有什么趣儿?” 长孙皇后抿嘴一笑,她知道她说的是杨淑妃所出的皇三子李恪。从小他就是个聪敏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成熟懂事,读书习武,长大后入朝办差,无一不完美。比得其余的皇子,即便是嫡出的太子承乾和魏王泰都相形失色,深得圣人喜爱。 但是同安大长公主的想法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她要是讨厌一个人,基本上这辈子也不会改变。 长孙皇后只作不知,笑道:“那是姑母您谬赞了。” 同安大长公主道:“我也许久没见末子了。如今她的身子可好?” 长孙皇后笑道:“劳烦姑母惦记,这段时日时气温和,末子如今已结实多了,不必再日日吃药了。” 末子是长孙皇后所出的最小的公主,新城公主,虽然虚岁有四岁了,但实际才刚满两周岁。长孙皇后生她的时候算是高龄了,高龄难产,很是让人心悬了一回。好在宫中御医能力卓越,顶着圣人的咆哮还能镇定自若地将母女两个救了回来。但皇后的身子受了损伤,再不能生育了。新城公主也是先天不足。不过好在大小都平安了。长孙皇后已经有亲生的三子四女,皇后之位难以动摇。不能再生育倒也无妨。这小公主便是她最后的女儿了。所以就取个小名叫“末子”,意味着最后的孩子。因她体弱,便份外得爷娘兄姐们的疼惜。 同安大长公主又道:“太上圣人的身体到底如何了?我来了几回,太上圣人只报喜不报忧,总说没事。只是我瞧着比去年这时候老多了。” 长孙皇后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叹道:“姑母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了。过了年,阿翁的身子便大不如前了。” 同安大长公主脸上一变,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个儿媳妇是怎么当的? 长孙皇后有些委屈,道:“姑母不是不知道阿翁的脾气,自从……那事以后,就不待见二郎了。去年下半年就病了两回,虽然不重,但也迁延了好几个月。太医也说阿翁年纪大了。” 同安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又倏地睁开,道:“太医还说什么了?” 长孙皇后道:“太医说,若是调养得当,阿翁不再生气懊恼,自然能再熬个几年,但若再生气病个一场,只怕……熬不过年关了。” 同安大长公主脸上大变,好半晌方道:“太上圣人也七十多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能像他这样享尽了富贵又到了这个岁数的,时间能有几个?” 长孙皇后不语,这虽然是实话,但是也只这个太上圣人的亲妹妹能说的,她这个儿媳妇是绝对说不得的。 同安大长公主也知道,故也不指望她回答,好半晌又道:“太上圣人的身子,我也是有数的,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唉,倒是累了你了。”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太上圣人与二儿子心结难解,素来没有好脸色。只还这个二儿媳还能近前伺候说上几句。只是一个年纪大又固执的老人家,是不会太好伺候的。久病床前无孝子,长孙氏的辛苦可见一斑。 长孙皇后受宠若惊,这位姑母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忙道:“姑母说得什么话,这不是我的本分吗?”虽然入主中宫多年,但在这位公主面前,她可从来不敢摆皇后的架子。 同安大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长孙皇后能在宫中及圣人心中都屹立不倒,也是有原因的。 又说了几句,同安大长公主道:“那稚奴的亲事,你们定下人家没有?” 晋王是嫡出,深获圣人和皇后宠爱,虽然圣人宠爱的儿子也不少,但是也不会忽略他。他的亲事不是简单的事。 长孙皇后道:“正是这事为难,朝中闺女适龄的也不少,我看中了几家,可都有些不妥。终究没有定下来。”稚奴是她最小的儿子,自然疼爱备至。正妃不是小妾,随便挑挑就好,可是要陪伴儿子一辈子的。 同安大长公主道:“稚奴是个好孩子,自然要好好挑一挑。选个美貌娴淑的才是。” 又说了几句,便觉乏了,与长孙皇后告辞,往太安宫看太上圣人去。 回至府中,同安大长公主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阿练递上茶水,道:“公主是惦记着太上圣人的身体么?” 同安大长公主摆手示意不要,道:“阿兄的年纪毕竟也大了。”她也老了。 阿练委婉地道:“我看太上圣人是心结太重了。” 同安大长公主冷笑一声,道:“任哪一个当父亲的摊上玄武门的事都会有心结的。” 阿练便不言语了。 玄武门之变于历史功过及唐太宗一世的功绩来说,大概是褒大于贬。但是对于唐高祖来说,那是往他心上插一刀啊!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儿子啊,即便其中两个有了大错,但生生伤了性命,其中的苦楚谁能体会? 阿练见主子不喜,便岔道:“晋王的亲事倒是挺受圣人看重的,也不知道谁家小娘子有这个福分呢!” 同安大长公主想起这个,忽然睁开眼睛,道:“你说润娘配晋王如何?” “啊?!”阿练觉得她真的老了,不然她的思路怎么跟不上公主了呢? 同安大长公主越想越觉得不错,道:“你看啊,晋王是嫡出,性格又温和敦厚,日后成了亲,也不会欺负润娘……” 如果有黑线,此时阿练的额头上一定满头都是。 这公主的想法实在太……跳跃了。 为制止她的漫天黑地的想法,阿练忙道:“公主,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就想着这个了?” 同安大长公主顿了顿,道:“这不好么?” 阿练暗暗叹了口气,道:“公主的想法自然不错,只是也得看圣人和皇后愿不愿意。” 同安大长公主道:“难道我们润娘还配不上稚奴?” 咳咳,同安大长公主,你到底是哪家人?好歹你也姓李吧! 阿练无力道:“古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一人在这里觉得好了不算。王家那边还要看王公和崔夫人愿不愿意,还有王理正(即王仁祐)和柳娘子愿不愿意?” 同安大长公主愣了愣,似是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便又灰败下来了。 阿练看得心中有些哀伤,公主这个一就遇到大事就亢奋或激动得转移注意力的毛病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当年王静娘死的时候,她便将王裕的妾侍给折腾得去了半条命,顺带把府中折腾个底朝天。 果然同安大长公主黯然道:“是我糊涂了,润娘的婚事不是我能越矩做主的。”又嘲讽一笑,道,“说起来他们王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李家呢!” 阿练见她脸上似悲似嘲,不由也有些伤感。她是个再忠心不过的,除了同安大长公主,其余人意概不放在眼里,此时见她如此伤感,便顺着方才的话题笑道:“公主这主意其实也不错。晋王和润娘可不正是良配么?模样品格、门第根基,都是极相称的。公主若是有意,不防做一回月老,若能成就了好事,也是功德一件。于圣人皇后,娶了个能贤淑的儿媳妇。于晋王日后就藩也有益,晋王于贞观七年便遥领并州都督,并州可是王氏的老家。润娘又是那样的品貌,公主常念叨着不知日后哪家的小子有福得了她去。就如公主所说,晋王性子敦厚,又是嫡出,不比那些世家子弟要强么?” 真不愧是常伴公主身边的心腹,这一下子就将这没影的婚事的益处就想了个通透,而且调理清楚,思维清晰。阿练本意是让主子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又伤心,但同安大长公主竟听进去了。想了想,越发觉得有谱,但这是大事,不能莽撞,须得慢慢思量才好。 王润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她的人生已经慢慢起了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一月一次的亲戚来了,好难受,没力气写了,可能要歇两三天。 唉,真的该去找中医调理一下了。但是这年头庸医比名医要多的多啊,外行人怎么看得懂?我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药,都没用。到现在更是不易受孕,真是担心啊 改了文的名字了。 19福分 春日里的景致虽好,但最留不住的也是春景。眨眼间,桃花谢了杏花落。前几日园中还是百花盛放,但不过几日功夫,那缤纷的色彩已经被或浓或淡的新绿给取代了。 “唉……” 王润在园中悠悠散着步,天色甚好,碧空如洗,空气中犹带着淡淡的泥土清香。昨夜一场大雨,将剩余的花叶都打落得残了。 跟着的缠枝问道:“小娘子叹什么气呢?” 王润看她一眼,小丫头如今也长了两岁了,已经露出少女的秀丽来,和身边的妹妹绕枝长得如同照镜子一般。王润不耐烦分辨她们,便叫她们一个穿红一个穿绿,不许打扮得一模一样的。且她们两个一个沉稳一个娇憨,倒是好分辨多了。却只听王润道:“我是叹这暴雨无情,毁了这仅剩的春光了。” 听了这话,两个丫头皆是一抖,又来了! 绕枝嘴快,疑道:“小娘子又来捉弄我们了?这招已经用过了,上回你唬得我们转了大半日的院子给你摘花儿。嗯——这伤春悲秋的模样真不适合您。” 姐姐缠枝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又忙掩住嘴。 王润却是嘴角一抽,这个死丫头!她好不容易才多愁善感一回,正想学一学林妹妹葬花呢,她就来拆台了!一点也不可爱,她就不能让她一回么? 迅速转身伸手,捏上绕枝白皙圆润的小脸颊,往两边一拉,冷笑道:“你说什么?” 绕枝的小脸蛋被拉得变了个模样,缠枝看着和自己同样的一张脸在王润的手下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非常伶俐得再往后退了两步。 妹妹啊,你受苦了! 但是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呢?在小娘子身边这么几年了,还看不穿咱们小娘子的……咳咳,本性么? 绕枝支支吾吾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呜呜,小娘子的手技越发高了,不至于把她的脸捏肿,但绝对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上回被捏了后,脸上留下两个红印子,被人足足嘲笑了半个月。 呜呜,我错了,小娘子饶命,我再不敢了…… 王润技术高超,耳朵更灵敏。连缠枝也听不懂绕枝此时说什么,但她听懂了。满意一笑,道:“这次且饶了你,日后可得向你姐姐多学习学习。”不要打扰我的兴致哦! 绕枝呜呜点头,终于王润松了手,笑眯眯得继续赏花观草去了。 绕枝捂着红通通的脸颊,想哭又不敢哭,转头看向姐姐同情的目光:“呜呜,姐姐,你太坏了,居然不来救我。” 缠枝心里也是有点愧疚的,但是看见妹妹脸上的红印子后,想象那红印子若是在自己的脸上,那还怎么见人?顿时便不愧疚了,下次一定要更快,今天差点就被小娘子给抓着了。 走了一圈也累了,正要回房去,却见崔氏房里的丫头秋云急匆匆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喘着,说道:“可找着小娘子了。” 王润道:“什么事这样着急?” 秋云一边喘匀呼吸,一边道:“是,是同安大长公主来了。” 王润奇道:“叔大母来了有什么好着急的?”如今同安大长公主可是府里的常客,时常想着就来,什么公主的仪仗都不带,只坐了普通的马车,带了顺手的下人就来了。原来王家的下人还紧张得开中门迎接,慌得手忙脚乱,但现在即便是门房们都处变不惊了。 秋云面有悲色,有点委屈得道:“大长公主来了自然不是大事,但是奴从夫人房里找到了小娘子您屋里。到了那儿,听说您来了牡丹园,奴就到了牡丹园。谁知道牡丹园里没人,下人们说在杏子荫见着您了,奴就去了杏子荫,谁知道到了杏子荫,您又不在……”小娘子喂,您的体力怎么那么好啊!累死她嘞! 听着听着,王润等人都有些同情这个丫头了。这王府占地极大,在这长安寸土寸金的地方,占了这么大园地做后宅,除了那些皇室,也大概只有这五姓七望之家了。 王思政早年在外打仗,对妻子多有冷落,后来退役在家了,便觉得要补偿一下她。因崔氏最爱花木,他便在这长安买下大片的土地,令人种花种草,才有如今的规模。 照着王润的估计,这王府后园估计占地得好几十亩,这还不算前院崔氏柳氏的上房等。隔着高墙,北边还有一座练武场,是王思政退役之后无聊之时最常去之地。如今是王润三个兄弟们最常去的地方了。可惜王润没去过。这也是为什么王思政和崔氏对于王元祐一家回来会这么高兴的原因之一。阿弥陀佛!这一大片地方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王润今日带了丫头信步闲游,走得确也颇远,但她们是兴致所致,走到哪里算哪里,兼之观景说笑,自然不觉得累。秋云却是寻人而来,一路急忙走来,这么长的一段路,自然累得喘气儿了。 听她说完,王润吐吐舌,这秋云实在运气太差了。几乎她今日都到过她到的地方,只是刚好她前脚走,她才后脚到,要不就岔了开。 王润轻咳一声,道:“今日生累你了,绕枝,陪了秋云姐姐回去歇息。缠枝和我去大母那里。” 秋云十分感激,她也是家生子,自小在王家长大,但从小到大,可没一气走过这么多的路。真是快把腿给累断了。为赶时间,她几乎是跑的啊! 绕枝上来扶了她回去。她实在累得狠了,也不推脱,道:“多谢妹妹了。” 绕枝笑道:“姐姐哪里的话?” 秋云奇道:“妹妹的脸上是怎么了?” 绕枝嘴角抽了抽,道:“没事,不过被蜜蜂叮了。” 秋云越发奇怪了,道:“什么蜜蜂,怎么会叮得这样儿?看着倒像是人手捏的。”绕枝埋怨得看一眼远去的身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王润带了缠枝走得不远,此时听见这话,缠枝便看向她,只见她轻咳一声,面上也有一丝不好意思,道:“快走,别让叔大母等急了。” 到了崔氏上房,便见门口守着的丫头秋雨一面报进去,一面笑道:“小娘子可来了,大长公主问了好几次了。” 王润含笑点点头,进了内房,见同安大长公主和崔氏正含笑看着她,柳氏跪坐一旁,面上神情恭谨,见了她,便轻斥道:“去哪里了,这么些时候才来,倒让公主和阿家等你。” 王润忙答应了,规规矩矩上来行了礼,问了安,道:“大母,叔大母,孙女今日去后园中游玩,见春光甚好,走得远了些,方才才遇上秋云姐姐,倒累了大母和叔大母久候,实在不孝,还请大母叔大母恕罪。” 同安大长公主本来等得不耐烦了,只当是崔氏又拦了人不让见,正拿眼瞪她,今听王润这般说,便知道是误会崔氏了,只是她拉不下脸来,便轻咳一声道:“无妨无妨,我们也坐了不久,说说笑笑,也是有趣。” 谁和你说说笑笑有趣了? 崔氏暗暗翻个白眼,对这个老和自己抢孙女的老货没好气,又思及她方才说的话,心中更是憋火。哼,润娘叫你一声叔大母,就真当自己是长辈了?还想干涉润娘的婚姻大事,你当你是公主我就怕你了?哼! 崔氏脾气也上来了,理也不理同安大长公主话里的示弱,只当看不见。 柳氏却是尴尬的很,可是婆母这样,她实在不好插嘴接话。但不接话,就让同安大长公主晾在那里也不行。两边都是不好得罪的主,但无论她开不开口都会得罪人,没法子,只好给个眼色给女儿。 王润接到眼色的同时,心里正在叹气,这两老太太真是“可爱”地让人……无力啊! 王润只当没事般,笑道:“大母和叔大母说什么话呢,这么高兴。” 两个老人家对视一眼,却是崔氏先笑道:“没事,不过是说些玩笑话。” 王润听了这话,却觉得肯定有事,这两老太太肯定又争执什么,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不过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问了。当下也不多问,只笑着说起园中的花草如何之类的。 柳氏在旁笑吟吟地坐着,接口将话题岔到花草上去,心中却不由回想起方才同安大长公主提起的事: “你说把润娘许给晋王?”崔氏惊讶得张大了嘴。 同安大长公主喜滋滋地道:“怎么样,润娘也十二了,也该说亲了。晋王也十二了,算算日子,比润娘大半岁,年龄相近,性子又好,可不是个好人选?” 崔氏不语,柳氏只好笑道:“大长公主太抬举我们润娘了,晋王可是皇后嫡子,自然尊贵非常,哪里是我们好高攀的。” 同安大长公主挥挥手,道:“你少说这些没用的话。我看好晋王也不为别的,只说这孩子仁善敦厚,不是那等纨绔的。润娘我又疼她的紧。皇后如今正要为晋王寻正妃呢,我便想到了咱们润娘。” 崔氏半晌方道:“我们润娘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两年。” 这话当然是借口,唐人女子大多早婚,十五六岁出嫁。王润今年十二了,正是定亲挑人家的好时候,若是耽误了,不说好人家没了,不明就底的人还当她有什么毛病。其实崔氏和柳氏的心思都一样,都不想把润娘嫁入皇家。皇室是那么好进的么?虽然世家大族也有不少污七八糟的事,但是和皇室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至少世家子弟们争家产不会闹得兄弟相残伤了性命吧! 况且身为五姓七望之家的贵族,崔氏和柳氏还真看不上李家。如今只是唐初,五代隋末的世家大族心中的门第依然高贵耀眼。李家若说起来,只是关外陇西在中原的分支,还真比不上王家和崔家。 故此虽然崔氏和柳氏也听说过晋王的仁名,但是还真没想过把他和自己家的宝贝女儿联系在一起。当皇家的儿媳妇太累了,一不小心还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们一家的意见一直都是给润娘找个门当户对体贴的世家子弟,当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就好。他们会给润娘准备丰厚的嫁妆,再有个背景雄厚的家族当靠山,让她一辈子和乐无忧。 谁能说平安不是福呢?同安大长公主不够富贵么,但是她快乐么? 同安大长公主看崔氏和柳氏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明白。不由有些扫兴,她是真心想做这个媒人,稚奴是个忠厚的孩子,润娘又是那样可人疼的,若是能成一对儿,多好啊!但是这婚姻不但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的事。在这个时代,还是两个家族甚至是数个家族的事。毕竟这些世家大族互相联姻,盘根错节,哪家都能攀上点亲戚。王润是幸福的,王思政夫妇经历过战争,早看开了,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年代,什么富贵荣华都是虚的。只有一家团聚,夫妻和乐才是真幸福。自然不会想着让王润攀附什么权贵。王仁祐夫妇又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忍女儿受委屈。一家子人在王润的婚事上,都有一种默契。 长安头号白金单身汉晋王殿下还没出场便被嫌弃了。 同安大长公主很不服气,但是她也是经历过的人,自然明白王家的那些想法,那些辩驳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她虽有公主的身份,但是到底也是王家妇,王润上头有祖父母和父母,她的婚事轮不到自己做主。 唉,到底是稚奴没这个福分。 可巧这个时候王润进来了,她们便忙收了话头。 崔氏便笑道:“我记得四月初八是你的生辰,你想着怎么过?” 王润想了想,确实没几日了,在这里也没个新闻联播说一下今天是几月几号什么的,自己还真记不得是什么日子。细一想,可不就快到自己的生日了么? 无论在什么时代,过生日总是大事。但是王润对于过生日什么的,真没什么兴趣。无论什么年代过生日都是大事,但如果像从前一样,能和同学朋友一起吃吃喝喝玩闹一场,热闹一下就过了。但在这里,生日代表着热闹,何况生在王家,礼数真是繁琐的很。王润按着往年的记忆,这个生日真是……累得慌。 因此便笑道:“我一个小孩子家,过什么生日?倒累得大母惦记。” 崔氏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才更可人疼。”又嗔柳氏道,“你这个当娘的也有不是,小娘子家家的,便这般,若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柳氏笑道:“这孩子古怪着呢,总不耐烦这些东西。” 王润依着她,孺慕一笑,道:“儿的生辰便是母亲的受难日,儿怎好大肆庆贺?” 柳氏心中感动,几乎要落下泪来,把女儿圈入怀中。果然还是女儿好,那几个臭小郎,哪里曾想到这些? 崔氏和同安大长公主也是深受震动。两人都是当母亲的,又何曾有这样的经历呢? 同安大长公主叹道:“还是你有福气。”这话是对柳氏说的。 柳氏有些赧然,一笑道:“可不是么,我这个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崔氏也笑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女子生辰也是大事。不可怠慢了。” 柳氏和王润都道:“是。” 同安大长公主便道:“润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没有,告诉叔大母,叔大母与你弄来。” 崔氏听了这话,便道:“你把我家看成什么了。我们家还缺了润娘吃的玩的了?” 同安大长公主道:“谁又这么说了……” 柳氏和王润抽抽嘴角,又来了。 到晚间,一家子商议了,问了王润的意思,便定了那日到庙里进香,晚上一家子吃一顿饭,倒也简单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同事介绍了个一个据说很不错的中医,预约挂号看病煎药…… 呜呜,看了之后,这个中医师说俺的问题很严重,~~~~(>_<)~~~~ 20诏请 之后便又是一段平静的日子,崔氏和柳氏只当那是同安大长公主一时兴起,过去也就算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某日却突然有宫中使者上门来,宣下敕告,内容大约为:如今风调雨顺,春景喜人,皇后娘娘非常高兴,请王公王思政之妻崔氏携其嫡孙女入宫赏花。 阖府皆惊。 柳氏又惊又怕道:“这好好的,怎么会宣阿家入宫去?还明令带上润娘。”她们家虽然对庶女们的态度是不重视不鄙视,但是一般人细一打听,便知道他们家有几个姑娘了。但是这皇后的敕告中竟只言明带上嫡孙女。不由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她只是五品官的妻子,即便王家是高门大户,她仍然没有入宫的资格。 崔氏倒是沉稳,道:“倒也无妨,皇后是和善之人,这么多年并不曾为难我们,况且到底还有同安大长公主呢!”想了想,道,“去打听一下,这次赏花宴还请了谁去?” 下人很快就去了。王家自然有打听消息的渠道,不一时,下仆回来,禀道:“此次得蒙宣召者甚多,除了咱们家,还有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兰陵萧氏、京兆韦氏,总有十余家呢!京中其余诸家的主母与小娘子们都被请了。” 崔氏见识多了,听了这话,又思及前些时日同安大长公主说起的事,便心中明了,道:“原来如此。” 柳氏心急,忙问道:“阿家可知所为何事?” 崔氏道:“你忘了同安公主说的晋王的事了么?” 柳氏这才想起同安大长公主说的晋王与润娘配成一对的谑语,想到她说的晋王可不要十三岁了么,圣人及皇后定然要给他在这些名门贵族中挑个王妃了。原来如此,柳氏的心便放下一半了,不是坏事就好,只是:“咱们不是把意思透给同安大长公主了么?” 崔氏蹙着眉头道:“我估摸着,那天咱们说的事只是同安公主自己的主意。咱们家既透了意思,她也明了了,便不会再想咱们润娘的了。不然也不会再请了咱们去。这回却是圣人皇后的意思。”虽然他们看不上皇家,但是皇家到底是皇家,若是知道了他们家的想法,哪有不恼的,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柳氏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只是阿家要带润娘进宫去么?” 崔氏白她一眼,这个媳妇平日挺聪明的,怎么今日就傻了呢?口中说道:“自然要去的,皇后亲诏却不去,想抗旨么?咱们润娘又不是见不得人。其他家族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猜得出来是要做什么。咱们看不上他,总有人看得上的。就由着他们抢去,咱们又不稀罕,怕什么?润娘进去走一趟,也有镀镀金的意思。各家大族的主母们都在,也让她们过过眼,日后说亲,也能挑个好的。”这皇后的赏花宴虽是给晋王相王妃,但晋王妃只能有一个,剩的十几个姑娘日后总要找婆家。那些主母们家中多的是儿子侄子,正好推销,省了多少功夫了,可不就是个极好的相亲宴么? 崔氏一番话,柳氏顿时茅塞顿开,笑道:“还是阿家想得明白,儿媳见识少,遇上一点事就慌了手脚了。” 崔氏对媳妇的奉承十分满意,笑道:“你啊已经算好的了。只是世上的事千千万万,哪里能经得遍?你日后见得多了,就好了。那晋王妃的位置,谁爱要谁抢去。那一个烫手山芋,咱们想抢也许不容易,但扔了还不成么?咱们又不怕他们。” 柳氏道:“阿家说的甚是有理。媳妇会嘱咐润娘,让她平平淡淡,绝对不能出头。” 崔氏点点头,道:“虽然不需太出彩,但也不能太丢咱们王家的颜面,你亲自把关,看着润娘装扮,再来我这里瞧瞧。” 柳氏忙答应了,带了丫头婆子亲自到王润房里,抓了她去试衣。王润对这些本不太在意,便道:“前些时日我生日时做的衣裳都还没穿遍呢,这会子又做什么?” 柳氏道:“那些衣裳都太出挑了,不行。” 呃…… 当时你们不是说这些衣裳颜色鲜亮妩媚,最适合我这个岁数的么? 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皇帝要驾崩了? 不像啊,看阿娘的主意是要挑暗淡的衣服,但是也不是素服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氏叹一声,道:“皇后下诏,请你大母带了你进宫去。” 啊哈? 王润张大了嘴,道:“大母也就罢了,带我去是做什么?” 柳氏看一眼女儿,虽然这个事不好开口,但是女儿也该知道,心里有个数才好。 踌躇了一下,便听柳氏道:“你大母估摸着,是圣人和皇后想为晋王挑选正妃……” (⊙o⊙)哦! 太宗贞观年间的晋王是谁,王润自然很清楚,不就是将父亲的小老婆娶回家,然后把嫡妻给废了,最后他的这个老二手货继室差点灭了李唐的江山,还当上女皇帝的后来的唐高宗李治吗? 他的第一任倒霉皇后姓王,似乎背景还挺硬,但架不住老公不喜欢,最后还是下台一鞠躬被武则天下令斩断手足关在酒瓮里,悲悲惨惨地死去的那位哦? 刚好她也姓王。 王润哆嗦了一下,不会这么倒霉的,她从前买彩票从来都不中,哪里就那么好的运气中个头奖。而且王姓多普遍啊,一抓一大把,肯定不会是她。 一定不是的。 不过防火防盗工作要做好! 王润很快得和母亲一起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去了。 开了所有的衣柜,最后决定选择最简单朴实的打扮法。肯定明天是百花争艳的,自己只当绿叶就好了。 照王润的想法,绿叶就该打扮得素净点,但好不容易从一堆的衣裳里面挑出两件月牙白并藕荷色的,崔氏和柳氏看了却直摇头。进宫是大事,朝见皇后,虽然不是正大场合,你穿的这样素净,别人只当你大不敬呢!而且别人都是鲜艳的装扮,偏你灰不溜秋的,一看就看出来了。 王润点头如捣蒜,到底是老人家,经验是小孩子不能比的。当下便又回去换,选的大红大绿的,虽然很衬肤色,但这次挑的又太艳了,她又只好再去换…… 足足选了好几个时辰,最后才选定了一套,穿戴好了,到了崔氏面前,崔氏看了看,见孙女的装扮很得体,里面是海棠红上襦,外罩着木兰青绣海棠花半臂,桂子绿高腰襦裙,头上是合适她年纪的的双丱髻,簪上几朵红宝珍珠簪环,既不过分华贵,也不过分素净。想了想,又叫丫头拿了一对羊脂白玉镯来给她戴上,方觉满意了,笑道:“这样最好,咱们润娘生得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王润心中忐忑,道:“大母,我还是觉得太艳了。” 崔氏笑道:“傻孩子,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若是打扮的穷酸一样的出去,没的叫人家笑话咱们家小气,连进宫见驾都弄的这样,在家指不定怎么样呢!娘家是女人在夫家立身的资本,咱们可以谦虚,但不可以过分示弱。该强则强,不然头一面就叫人小瞧了去,日后若想再挺起腰杆,可就难了。” 王润点点头,道:“是。” 崔氏道:“好了,回去歇着吧!咱们不过去走个过场而已,不必太在意了。” 王润听了自家祖母这样斩钉截铁,一直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告辞出去了。 到晚间,王仁祐与王沣王濬王澈皆回来了,老爷子王思政也过来了,聚在崔氏上房。因不想扰了王润心情,怕她紧张,便没叫她。一家子人商议的结果和崔氏的想法差不多,虽然有些忧心,倒也没太紧张。 次日一早起来,王润便由丫头们服侍着装扮了,到了崔氏上房,出了门往宫门去。 此次一去,王润不知道的是,成了她两辈子都没有的最后悔的事,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便是冒着欺君神马的危险,也绝对不会进宫了。 21赏花 同样是立政殿花圃,那日是皇家公主,今日聚集的却是各家命妇。 长孙皇后坐于正座之上,有点悲催得发现,自己家的皇家公主们,似乎也没有这些世家大族的主母闺秀们来得有气质懂礼仪。 这是个很悲催的事实,长孙皇后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这些世家大族,是经历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文化积淀的大族。一言一行,有专门的人教养,一菜一茶,也是专门的秘方配料,实在不是才刚兴起不久的李唐皇室能比拟的。远的不说,就说后宫中的妃嫔,韦贵妃出身京兆韦氏,是个再嫁的寡妇,但是她的教养礼仪,却是即便是前朝公主出身的杨妃都比不上的。 含笑看着阶下众家的女眷,长孙皇后心道:难怪圣人要给稚奴娶个世家大族的妻子。 陪坐的韦贵妃和燕贤妃也难掩赞叹,赞叹的同时,也不免暗叹自己逝去的青春。 燕贤妃之子越王李贞,韦贵妃之子纪王李慎与晋王李治的年纪不差多少,此番也是求了圣人,想为他们二人求一佳妇。但是她们的目标也很明确,不敢僭越了皇后嫡子,明确表示先是晋王选妃,而后才是她们的儿子。 韦贵妃明哲保身惯了,倒也无所谓。她是再嫁的寡妇,出身于“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韦家,家中势利庞大,太宗才迎入宫中,又立为贵妃。虽然此时风气开放,朝廷也多鼓励寡妇改嫁,在民间也许没什么,但在宫中,到底是个污点,所以她从来都是明哲保身,从来都不惹事。对长孙皇后也是恭恭敬敬,长孙皇后也待她以礼。 至于燕贤妃,虽然同属于四妃之一,但是对于为首的韦贵妃颇有心结,小动作不断。长孙皇后自是知晓,但从来都是真只眼闭只眼。 此时只听长孙皇后笑道:“宫中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诸位夫人不要客气才是。” 众人等忙道不敢。 春意融融,其乐也融融。 废话说完了,长孙皇后便将目光心思放在了众位夫人身边的小娘子们身上。 众家夫人们都是人精,既然皇后点名了要带各家女儿/孙女儿前去,便知道了这是一场相亲宴。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将各家的孩子打扮得妥妥当当的。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天意吧! 牡丹园里的牡丹很是娇艳,王润也爱牡丹,但是此刻却没心思放在赏花上。因为如今她自己就是一株被赏的花,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不过好在她发现其中还有四个姓王的女子,两个是与她同族的王家小娘子,另两个是朝中重臣之女,心中便越发宽了许多。五分之一的机会,总不会那么巧吧? 待到长孙皇后问到她时,便有一答一,有二答二,表现得有点惶恐有点敬畏,又有点笨拙。果然长孙皇后对于她的表现只淡淡的,笑道:“是个老实孩子,赏。”内侍立即奉上赐物,王润忙谢恩,起身之后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长孙皇后心内有些惋惜,长得很不错,但是性子木讷了些,只怕稚奴不喜欢,不过应对倒是挺镇定的。 崔氏在旁也是应对得体,见长孙皇后过去了,对上孙女儿的目光,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王润眨了下眼睛,继续低头研究身前的银盘上的花纹。 却不想这一幕落在不经意转过头的长孙皇后和韦贵妃的眼中,俩人都是心中有些疑惑。 最后的结果让王润很放心,长孙皇后似乎对郑家的嫡女郑慧娘十分中意。王润的表现在一群女孩子们里,属于中等。对于这个结果王润很满意。 不过未来的高宗皇后会改姓郑么? 这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赏花宴结束,长孙皇后令人送众位夫人出宫,而后回宫休息。韦贵妃和燕贤妃也很都乏了,便都告辞回去。 长孙皇后才换了衣服,卸了妆容,才刚歪在榻上,便听外头一阵喧闹:“哎哟,公主,您慢着些……” “兕子,别跑那么快……” 长孙皇后忙起身,果见一团风往里窜,她只觉怀里被一个物体一撞,不由退了一步,侍女忙扶住。 “阿娘!” “兕子!阿娘与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许这样乱冲乱撞的,怎么又忘了?” 小兕子嘟着嘴,道:“人家是一时着急才忘了么?”身后的李治追上来,见妹妹没事,方松了一口气,道:“你哪里是一时着急忘了,你是总忘了。” 兕子哼一声,不理他,抓着母亲的袖子坐下,双眼亮晶晶地道:“阿娘,我的九嫂是哪个,定下来了没有?” 李治在旁本端了侍女送上的茶在喝,听了这话,不由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慌得侍女忙不迭跪下谢罪:“殿下恕罪。” 李治挥挥手叫她下去,对着妹妹喝道:“兕子,你又胡说了。” 兕子古灵精怪得笑道:“谁胡说了,谁不知道阿娘今天请了许多大家闺秀来,也不知道看中了哪个。九哥喜欢不喜欢。” 李治窘的面上同红,抬头却见自己母亲也是笑眯眯的,只觉更尴尬了,干脆坐下继续喝茶,不发一语。 长孙皇后笑道:“兕子喜欢什么样的九嫂。” 兕子道:“嗯,要对兕子好的,对阿爷阿娘好的,对哥哥姐姐好的,最重要的是对九哥好的。”一面说一面掰着手指头。 众人看她煞有其事的一一说着,小小年纪如个小大人一般,不由都笑了。长孙皇后笑着将她抱如怀里,道:“好孩子,难为你九哥这么疼你。” 兕子便摇着她的袖子道:“阿娘还没告诉我九哥的新媳妇是哪个呢!” 长孙皇后故意崩了脸,道:“告诉你做什么,你又不认识。” 兕子道:“阿娘告诉了我,我替九哥去相一相。” 长孙皇后忍俊不禁,道:“你个多大的小娘子,还替你九哥去相人?” 兕子道:“九哥脸皮薄,兕子身为妹妹。自然要替兄长出头了。” 李治听她越发胡天海地得瞎扯,只觉得万分头痛。长孙皇后却是笑个不住,捏了捏女儿的脸颊,道:“是啊,咱们的小兕子啊,脸皮可厚着呢!” 兕子点点头,犹道:“是啊是啊!” 众人越发笑个不住。正闹着,却听外头人声道:“说什么这样开心。” 李治赶忙站起,躬身道:“阿爷。” 兕子眼前一亮,又如风一般跑向父亲的怀中:“阿爷!” 太宗一把抱起女儿,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道:“好兕子。” 父女两个如同多年不见一般亲热得不得了。 长孙皇后行了一礼,笑着摇摇头,道:“兕子都被你给宠坏了。” 太宗一边抱着女儿颠了颠,口中笑道:“咱们的女儿好着呢,哪里会宠坏。再说,天下最娇贵的公主,便该娇宠一些。” 长孙皇后叹道:“你就惯着吧!” 兕子笑道:“阿爷,你说谁是我日后的九嫂啊?” 太宗笑眯眯的,道:“兕子想要看九嫂了?” 兕子道:“是啊,阿娘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们,你看九哥都着急死了。” 李治才好些的脸又红了,谁着急了,谁着急了?明明是她着急好不好,这个妹妹真是欠揍! 兕子才不怕兄长貌似凶恶的眼神,九哥待她最好,最疼她,她要把关,给他娶个好九嫂。 于是兕子继续努力,抓着他襟前摇道:“阿爷,告诉兕子啦,告诉兕子啦!” 太宗笑眯眯得道:“嗯,你九嫂啊,是并州王氏的嫡女,也是你同安姑婆母的侄孙女儿,今年大概十二了吧,比你九哥小些。” 室内的人都是一惊,长孙皇后听了这话更是吃惊,她今日相看了那么些女孩儿,心中中意的人选还未告诉丈夫呢,怎么儿媳妇的人选就定了呢? 太宗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笑道:“兕子和你九哥去玩吧!阿爷和你阿娘有话要说。” 兕子听了乖乖得下了地,拉着正浮想联翩的九哥走了。 长孙皇后见儿女们去了,挥退了侍女们,问道:“二郎,这是怎么回事?” 任谁碰上这样的事都会生气。 前两日还说稚奴的婚事由她做主,让她在世家大族的闺秀们中间挑出一个来。好容易今日她看中了一两个,最终还未下决定呢,怎么他反倒定了呢? 太宗看着即便生气也十分温柔的妻子,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实在是情非得已。”拉着她坐下,细细说来。 原来今日太上圣人不知哪根经不对了,突然想去御花园中看牡丹。坐了轿辇到了牡丹园,却见远处满园的女眷,不由诧异。一问之下,方知道是为最后的嫡孙稚奴选正妃。太上圣人颇觉扫兴,便只好回宫休息。谁知正好同安大长公主来与他问安,兄妹两个说了一回话,又说起这牡丹园的盛况。同安大长公主便说起她王家也有女儿在的。便道:“是哪个?” 同安大长公主此时已将做媒的想法给抛诸脑后了,也没想那么多,便一一说了。 太上圣人便上了心。待同安大长公主出宫之后,老人家脾气孤拐,越想越不甘心,只觉二儿子越发不孝了。最后的嫡孙娶媳妇,居然不同我这个祖父商议?太过分了!便叫人请了皇帝儿子来,说你看中了谁家的啊! 太宗身边的人早知道长孙皇后选中了哪个,便说了。 荥阳郑氏是大族,人才辈出,日后也是稚奴的助力。郑氏是嫡出,又经过长孙皇后的眼,想来是不差的。 但老人家牛拐孤心犯了,直觉不爽,便道你姑母家的侄孙女很不错,你不妨就定了她吧! 太宗只觉得头好痛,这个婚事皇后已选好了人了。 太上圣人越发恼怒:你姑母一家为了大唐鞠躬尽瘁,你待人家好点怎么了。并州王氏难道就比荥阳郑氏差了吗?……巴拉巴拉,将儿子骂了狗血淋头。末了骂完了,有了一丝丝的悔意,嗯,好像太仓促了,没和妹妹通气,那位王家姑娘不知道怎么样,应该不会太差吧!挥挥手,老人家我累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 听完太宗的话,长孙皇后的嘴角直抽抽。 太上圣人虽是形同软禁,半点不能干预政事,但由于太宗的愧疚,他也可以做出很多事。 总之一句话,让皇帝儿子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长孙皇后叹道:“既然阿翁说了,咱们就应了吧!”不应又能如何?老人家年岁大了,还能活多久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这皇帝儿子已经伤了父亲的心了,还想再不孝么? 太宗想了想道:“那个王家小娘子如何?”若是实在太差,就不能给稚奴了。 长孙皇后想了想,竟想不起来王家小娘子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了,迟疑了一下,道:“嗯,不错,是个老实的孩子。” 是这样吧?! 太宗看妻子这样,心里也有些惴惴,道:“明日请同安姑母进宫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天天两碗中药的人好悲催……呜呜~~~~(>_<)~~~~ 22冰人 坐在立政殿内,同安大长公主惊讶得张大嘴,好半晌才道:“皇后的意思是要给稚奴聘娶我那侄孙女儿?” 长孙皇后道:“是啊,我昨儿见了王家小娘子,只觉十分喜欢,正是稚奴良配。想请姑母为冰人,为两个孩子牵红线呢!”睁眼说瞎话似乎是皇宫中人的特长,长孙皇后也不例外。 同安大长公主嘴角抽了抽,昨儿不是说润娘表现平平,不得贵人眼,皇后已经看上郑家的小娘子了么?怎么又一下子变卦了? 长孙皇后问道:“姑母?” 同安大长公主道:“这事是定了?” 长孙皇后笑道:“如此大事,自然是定了。圣人也是这个意思。” 同安大长公主只觉头痛不已,前些时日王家婆媳俩个的婉拒还历历在目,这让她怎么开这个口?柳氏倒也罢了,那个崔氏,指不定怎么闹呢!到时候还当是自己牵头搭线的。 哎! 想了想,到底要死个明白,便道:“圣人咋么会突然选中王家的小娘子,我听说那日皇后不是看中郑家的么?” 长孙皇后叹息一声,道:“这个,其中原因也不瞒姑母了……”遂将太上圣人的事说了。同安大长公主想到那日在太上圣人面前说起润娘的事,心中悔恨不已。 这个兄长啊,怎么老了越发不着调了呢? 驸马王裕一回府,便见门房上来禀报道:“驸马,公主请您一回来就立即到她房里去,说有要事商议。” 王裕挑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这公主妻子有多久没请过他了?还是真有什么事? 王裕不置可否,便往同安公主房里去。 到了房外,却听里面一声叹气声,听声音正是同安大长公主的声音,心下不由大奇。同安大长公主彪悍能干了一辈子,上了年纪后性子越发固执,少有叹息的时候,怎么这会儿竟叹起气来。 便叫丫头报进去。同安大长公主见了他,也是懒洋洋的,道:“驸马来了,坐吧!“ 王裕道:“公主寻我有何事?” 若是平时,同安公主必定回他一句“没事就不能寻你了?”但此时真是没心情,只叹道:“恭喜驸马,你们王家要出一位王妃了。” 嘎? 王裕惊得张大眼睛,这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王妃,谁要做王妃了?” 同安大长公主白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好问的。这合族的姑娘虽多,但哪个比得上润娘?自然就是她了。” “怎么会?” 前些时日的赏花宴王裕也是知道的,后来的消息传出说是皇后看中的郑氏的女儿,怎么突然就…… 同安大长公主苦笑着摇摇头,将自己兄长的不负责任的事迹给说了。 王裕无语,这太上圣人越发孤拐了。和儿子赌气也不能拿孙子的婚事开玩笑啊! 又看向同安大长公主,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想到多年前,静娘进宫前,妻子也是这样忧愁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恸,口中却道:“你平日里的气性哪里去了,堂堂大长公主竟叹起气来。像什么样子?” 同安大长公主一惊,看向丈夫。 王裕道:“我与你一同去堂兄府上,将事情说个明白。省得好好的事,倒闹出不是来。” 一面说一面走,叫人备马备车,夫妻两个急匆匆往王家赶去。 到了王家,王思政正好在家,便也禀报了去请了来。合家原来听说他夫妻二人一起莅临,只当下人误传,谁知竟是真的,不由下巴掉了一地。 待厮见完毕,同安大长公主便将事情说了,又道不日将有圣旨言明。家里众人都愣了。 崔氏气得手都抖了,指着同安大长公主道:“是不是你撺掇的?”她们那天那样辛苦得表演,容易么?眼看着皇后取中了郑氏女,好解脱了,这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还不偏不倚正落在润娘头上。 崔氏的样子吓得众人都退了一步,同安大长公主把头都快摇掉了,道:“不是不是,是太上圣人……”迅速将事儿说了,众人对于圣人父子俩的恩怨还是略有耳闻的,但没想到竟扯到自家头上。 王思政觉得很头痛,崔氏和柳氏也是面面相觑。 王裕看众人冷静下来了,道:“我看这亲事挺好,晋王是个仁厚心善之人,堂兄那边碍于不想与皇室结亲而否了他,实在非善选。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能逃得过皇命去?你们家就润娘一个女儿,多疼些也是正常的。但凡事有利有弊,谁能以一言以概之。” 王裕看向妻子,道:“也是润娘和咱们有缘,不然怎会已经装傻充愣还没躲过去。这里面的缘分也说不清了。你这个冰人却是当定了。” 同安大长公主回过神来,点点头。 王裕又道:“润娘是个好的,模样品性,那一圈儿的小娘子哪个比得了她?咱们王家的门第又在那里。堂兄的名声也在那里摆着,日后王沣兄弟几个也是有出息的,何愁抓不住一个晋王,坐不稳王妃之位?再说了,晋王的封地可不就在并州么,我们王家可是并州出来的。”说着冷笑了两声,同安大长公主哆嗦了两下,好像才看清丈夫的真面目,又觉得好像稚奴才比较可怜,日后竟要成了并州王氏的上门女婿了。 崔氏和柳氏对视一眼,仿佛才认识王裕。 王思政却是哈哈一笑,道:“阿裕说的没错。” 王裕轻咳一声,转头对妻子道:“你又是大长公主,圣人都得敬你三分。皇室子弟哪个又不畏惧你几分的?有你给润娘撑腰,润娘还怕什么?” 同安大长公主眼前一亮,是啊,她从来在皇宫都是横着走的,谁敢碰她一根汗毛儿,她就能揍得他满地找牙,圣人还要说揍得好!有她在,谁敢欺负润娘?当下笑道:“是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活几年,到那时候,润娘也站稳了脚了。” 崔氏柳氏心中感激,柳氏忙道:“多谢公主对润娘的疼惜。” 崔氏却是哼了一声,才道:“也不枉润娘那样贴心陪了你这么些时候,叫了你那么多声叔大母。总算没白费了心思。”语气却是软和了许多。 同安大长公主心里明白,笑了笑,便罢了。 一时总算尘埃落定,只是,众人似乎忘了一件事,这婚事的主角还不知道呢! 又几日,皇后又请众家夫人小姐们赏花。 唔,园中的牡丹都快谢了有木有! 一回生二回熟,此次的赏花宴上,众家小娘子们都熟悉了很多。都是如花初绽的少女,爱玩爱热闹,虽然是宫中要谨记礼仪,但是到底年轻拘不住,三三两两的少女聚在一起说笑,让人看了只觉心里欢快。 王润轻抚着姚黄娇嫩的花瓣微微一笑,鲜艳的花瓣映得脸上也娇艳如玉。心中却在腹诽,嗯,这大概就是非诚勿扰复赛版了。没有压力的复赛真轻松啊! 长孙皇后依旧淡笑如贻,却一边与人谈笑,一边不着痕迹得打量着王家小娘子。 这个王家小娘子,今日与那日似乎真有些不一样了。 是自己的心情变了么? 十二三岁的少女,正是鲜艳的时候。俏生生立在牡丹花丛旁,分不清人与花哪个更娇。饶是长孙皇后也不由看呆了去,哎,年轻真好。 一旁的侍女却是拉拉皇后的衣袖,长孙皇后蹙了眉,随侍女的眼光看去,却见那边树丛边,却有两个小脑袋在那里挤来挤去。众夫人不曾注意,倒也没发现。 长孙皇后叹口气,估计又是兕子胡闹,稚奴又跟着一起了。 假言更衣,令人将那一对兄妹给带了来,见俩个的衣裳头发都有些乱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今日有客,你们也胡闹。” 兕子却是全然不怕,亮晶晶的双眼闪着急切,道:“阿娘,哪个是个九嫂,哪个是我九嫂?” 长孙皇后佯怒瞪她一眼,却不答她,道:“稚奴看哪个好?” 稚奴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儿的婚事自然是阿爷阿娘做主,儿无甚意见。” 长孙皇后还未答话,兕子却抢道:“九哥也胡说了,你刚刚明明看那个穿浅红绣牡丹花半臂的姐姐看得眼都不眨。” 稚奴只觉脸红过耳,咬着牙道:“兕子!” 兕子见九哥真的恼了,忙缩了脖子,不敢再言了。 长孙皇后听了她的话,却是笑了。真是姻缘天定么,阿翁的胡乱插手,也算错有错招了。对着儿子笑道:“那就是王家的小娘子了,是你同安姑婆母的侄孙女。” 稚奴听了这话,哪里还能不明白的,连耳垂都红透了,道:“嗯。”带了小太监一溜烟走了。 兕子嘟着嘴,道:“九哥也不等我,真是着急。” 前头疾走的身影似乎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还是身旁的小太监扶住,而后几乎小跑而去了。兕子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长孙皇后摇头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中药的味道,恶心着恶心着就习惯了…… 23双喜 那边诸位世家夫人小娘子都是人精,见今日似乎不同前次,长孙皇后并不曾对郑家母女如上次一般热络,莫不是有什么变故么?有些人便悄悄得打量着郑家夫人与慧小娘子,饶是她们素来镇定,也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在韦贵妃和燕贤妃仍在旁边和稀泥,看了那家姑娘好,又赞这家姑娘好,众家夫人自顾不暇,倒也不大理论。 韦燕二人自然也知道了此次事情有变。本来对于韦燕二妃一同插手赏“花”宴,长孙皇后是颇为不满的。不过韦贵妃背景强悍,燕贤妃也不可小觑,况她们二人言辞委婉,只说等长孙皇后挑好了儿媳妇,再在剩下的贵女中挑,若这样还不答言,便是她小气了。因此,便无可无不可得答应了。 ——其实韦贵妃倒还好,那燕贤妃却是生了插手的心思,她的儿子怎么就比稚奴差了?竟要挑他挑剩的?因此她也生了些歪心思。不想这长孙皇后的眼光极好,来的这些贵女们,真是长安城中品貌家世德行都极佳的女子,若是不想在这些“剩女”们里挑,只怕捡到的都是次品了。故饶是燕贤妃心中不满,为了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也得打点起万般精神去相看未来的儿媳妇。 而韦贵妃本就是识趣之人,长孙皇后待她也算亲厚。之前她也相中了郑家姑娘,不过看皇后也看中了,便就歇了心思。这是她的长处,绝不会和皇后起利益冲突。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了,没想到中间太上圣人横插一手,扰了大局。想到昨日皇后请了她去,想让韦贵妃之子纪王李慎娶郑家姑娘,她犹自不解。待听长孙皇后亲自将原委说明了,她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将其中的缘故想明白了。 郑家是名门大家,先前皇后已经露出要定下郑家小娘子的意思了,即便没有明说,在场的夫人们哪个猜不到?可若突然改定了王家小娘子,这郑家小娘子的名声可就毁了。外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太上圣人的意思,只会当郑家小娘子有不是的地方,不然怎么皇家突然变卦了呢?郑家也是能臣倍出的人家,嫡女受此羞辱,怎会善罢甘休?即便不能怎么着,但也不能寒了臣下的心。这自古以来,结亲不成反倒结仇的事还少么? 对于这桩婚事,若在燕贤妃看来,那是皇后你儿子不要的给了我儿子,谁稀罕啊?若是皇后再敢强加,她就到太极殿哭去。但在韦贵妃看来,她却是两赢的。一来可以给儿子挑个可心的儿媳妇,自己也能放心,二来纪王与郑家结亲,也得了一个可靠的外家,日后更有安全保障。三来,解了圣人与皇后的燃眉之急,白得了好不说,还得了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于是,韦贵妃“犹豫”了一下,便主动应下了长孙皇后。长孙皇后松了一口气,燕贤妃却嗤之以鼻。 韦贵妃才不理她,对于和她并列四妃的燕贤妃,她不止一次想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圣人将她立于与她同品级的贤妃之位,虽然贵妃为首,贤妃为末,但都是正一品,实在太侮辱她的智商了! 言归正传,长孙皇后更衣回来,便见韦贵妃拉着郑家小娘子慧娘的手不放,口中赞美之词不绝于耳。长孙皇后细问之下,方知韦贵妃方才见了郑慧娘的针线是十分钟爱,心中便放了心,使了个眼色给燕贤妃。 燕贤妃虽然小心眼爱计算,但在这样的大场合是不会闹脾气的,反而十分伶俐。只听她笑道:“韦姐姐既然喜欢,不若带了慧娘回去吧?” 韦贵妃笑得瞋她一眼,道:“胡说,郑夫人在这里呢!咱们还能抢人家女儿不成?” 郑夫人却是笑得矜持,心道:你们这一个两个妃子闹的什么事儿啊?口中却是笑道:“那是贵妃娘娘谬赞了。” 燕贤妃却是依旧笑道:“嗐,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我是说,这郑家小娘子既然这般得姐姐的意,不如姐姐就与纪王聘娶回去做媳妇如何?” 说着不顾满堂皆惊,只与长孙皇后笑道:“皇后娘娘,你看妾这冰人做得如何?” 郑夫人正惊得微张大了嘴,不是说要给晋王娶亲么,怎么变成了纪王了。虽然都是皇子,可一个是皇后所出,一个是后宫所出,圣眷也差很多好不好。 只是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将这惊讶给压住了。 那边长孙皇后笑道:“贤妃的主意极好,纪王仁厚,慧娘又是个好的,若是得成婚配,必是一对佳偶。贵妃看呢?”她虽是皇后嫡母,但是纪王生母韦贵妃就在身边,自然要问一问她的意思。 韦贵妃笑眯了眼,道:“好是好,只是纪王不懂事,只怕委屈了郑家小娘子。” 郑家慧娘在旁被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早面红耳赤只差把头埋到了胸口,哪里还敢多言。本来则女儿家的亲事不好当着女儿的面说的,但今日是非常时刻,长孙皇后等也不能多顾了。 郑夫人见这般阵势,便知已成了定局。其实定给纪王也是不错的选择。 前次来时,只当是给晋王择妃,女儿能成晋王妃也是个好归宿。但是没想到到了今日竟又突然变卦了。她原本对于今日表现出的事焦急万分,慧娘经了这样的事,若是不能得配晋王,这名声就毁了。正在着急痛心的时候,不想却突然一后二妃打圆场,将慧娘说给纪王。郑家夫人当下大喜过望,这没鱼虾也好,纪王还是不错的,和女儿年纪相当,虽然听说平庸了点,但是不嫡不长不贤,才是妃子所出的皇子该有的态度,且韦家势利不小,郑家配贵妃之子,也不算低了。再说现在的场面,这天家贵胄当面询问,一个就当不起了,何况是三个,便客客气气地应了。 皆大欢喜。 众人也回过神来,即便是心中有些疑惑的,倒也解开了几分,暗叹皇后娘娘果然贤惠,贵妃娘娘也果然受宠,这纪王娶妻,还要皇后出面……咳咳,但其实和事实实际差了很远很远。 王润在旁看得云里雾里,这是怎么回事,是她的反应太慢了吗?不是已经进入内定冠军的复赛了么?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将疑惑的眼对上崔氏,只见崔氏久阅人生的双眼透出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道:“皇家事素来变幻莫测,润娘,你需谨记。” 王润本要说“皇家事与我何干?”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多问,只道了声“是”便住了嘴,待回家去再问也不迟。 那里众人正和韦贵妃郑夫人贺喜,郑慧娘害羞,早躲了一边去了。 正热闹着,忽听侍女向长孙皇后禀告说道:“同安大长公主来了。”话才说完,便见同安大长公主扶着侍女的手已到了。 众人皆知同安大长公主的身份与彪悍的作风,怕触了她老人家的眼,皆都恭恭敬敬地站起身问好。 长孙皇后含笑问好,同安大长公主便老实不客气地在左侧第一的位置上坐下了。众人也不以为意。 不过看今日同安大长公主的心情似乎不错,众人只见她笑道:“皇后这里热闹,怎么不请我?” 长孙皇后忙道:“不过小小一场赏花宴,怎敢劳动姑母?” 同安大长公主道:“什么劳动,我一把老骨头了,成日里在家只是闷的很,如今天气好,正好出来走动走动。”只是您想出来走动,可别吓着人才好。 王润侧过身子隐藏在祖母崔氏的身后,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为什么她很久没有出现的不安感又出现了呢?到底是什么事呢…… 还没有想完,就听上面同安大长公主笑道:“今日是遇上熟人了,原来大嫂也在啊!” 看同安大长公主问起,崔氏倒不好再呆着了。虽然私下里崔氏和同安大长公主叫板也毫不逊色,但在这里是君臣分明,便恭恭敬敬地问好,道:“公主安好。” 同安大长公主虽然很享受崔氏的问好,但是也不敢太过分,她这个嫂子可不是善茬,便道:“嫂子多礼了,快请起。好些日子没见润娘了,今日可也来了?” 崔氏腹诽:装得挺像的,昨儿才刚见过呢,还好些日子没见了。嘴上却道:“来了,只是未经传唤,不敢近前相见。” 长孙皇后笑道:“既是姑母的侄孙女,也是亲戚了,快叫上前来。”便叫侍女去请了来。 那边王润听见动静紧张得要死,躲又躲不了,逃有逃不了,只好随了侍女前来。 到了近前问了好,长孙皇后三人细一打量,皆是心中赞叹,果然好模样儿。若单说容貌,这王氏便胜了郑氏一筹,只是王氏打扮逊色了两分,也算打了个平手。若说气质,郑氏文静内敛,极善女红针黹,是女性极温婉谦和的文静之美。但这王氏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秀美,即便她低头垂眸,极力掩盖,却也难掩那珠玉之质。长孙皇后心中满意,真是错有错着,稚奴有福了。口中笑道:“这是王家小娘子?真真好模样儿,这宴上人多,我竟没瞧见这样一位巧人儿。” 王润心中忐忑不安,只行礼谢道:“娘娘谬赞了。” 呜,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怯怯得将眼神投想祖母崔氏,却见她脸上带了一丝担忧一丝鼓励。心中不由定了些。 长孙皇后将一切收在眼中,却只笑不语。同安大长公主看王润的样子,不由心疼,拉了在旁坐下,离长孙皇后的主位甚近。王润推脱不过,只好坐了,但全身上下却打点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来应对。 长孙皇后见她做得甚是端庄,不由更加满意,便一长一短得问她在家都做什么,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王润本来心中畏惧不已,但看长孙皇后这样,倒是松了半口气——另一口气还吊在半空中呢——捡了规规矩矩的答法回了,只说在家做做针黹,学书习字。嗯,其实她想说她都在家吃喝玩乐,好逸恶劳的,但是没这个胆子。这话一听就是假的,王家是什么人家,会让嫡女好吃懒做么?若真这么说,指不定还闹个“欺君”、“大不敬”的罪名,王润掂量了一下,还是老实点吧! 长孙皇后听了便笑道:“到底是世家大族,王家的教养就是好,这润娘可比我那家个好多了。” 崔氏惶恐万分:“皇后娘娘如此盛赞,润娘还小,怎当得起?” 长孙皇后笑道:“好便是好,润娘难不成当不得夸?” 崔氏噎了一下,说是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韦贵妃抿一口茶,此时笑道:“今日已有了一件喜事,皇后娘娘,不如再添一件。也凑个双喜临门如何?” 燕贤妃眼波一转,道:“姐姐得了个儿媳妇,自然是一喜,只是不知第二喜是什么?” 韦贵妃纤手一指,道:“这可不是一喜么?” 王润被她的手指点得心跳都挺了几拍,不会那么倒霉吧,不会那么倒霉吧,不会那么倒霉吧?…… 干咽了下口水,心跳加速到如同跑了八百米,恨不得见那只手给咬断! 谁喜了,谁喜了?你全家都喜了。(嗯,她全家是都喜了,她儿子才刚定下一桩好亲事。可不是喜了么?) 燕贤妃抿嘴一笑,抚掌笑道:“好主意好主意!果然是一桩喜事。” 崔氏勉强笑道:“两位娘娘说笑了,我孙女哪里能有什么喜事?” 韦贵妃笑道:“瞧你谦虚的,我才得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得了个好儿媳妇。晋王和纪王相差不大,也该娶亲了,你看你家小娘子配了晋王,可不是一桩喜事?” 一听此言,王润险些晕过去。丫丫的呸,她怎么不去买彩票,估计几亿的大奖绝对能中。 燕贤妃也来凑趣,看向长孙皇后道:“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王润再次心动过速,皇后和妃嫔不是死敌么,快否了吧快否了吧快否了吧…… 长孙皇后却是淡笑如贻,道:“我也看王家小娘子甚好,崔夫人若不嫌弃,便许与晋王如何。” 五雷轰顶。 王润觉得自己快昏倒了,但是只是觉得,她还是没昏倒。太悲催了!然后眼睁睁得挺祖母应答道:“皇后娘娘厚爱,是润娘的福分,自是应允。” 哦,卖糕滴,让她死了吧!这绝对是一场噩梦、噩梦、噩梦…… 但同安大长公主大笑的声音提醒那不是梦,而是真实,且听她道:“果然是大喜事,我这侄孙女不是我夸,是个好得不得了的。我还想着以后不知道哪家小郎有福娶了去,谁知道,最后竟落在了我们李家。好!好!好!” 连着三个好字,显示了她的极度好心情,还有对王家小娘子的偏爱。众人还没从纪王和郑家的联姻而糊里糊涂的心理中想明白,又一下子被这第二对姻缘给搅得头昏眼花。 晋王配王家小娘子?圣人要把世家给一网打尽吗? 这这这,婚姻不是大事么,皇子们的婚事不是还要考虑政治因素么?怎么这皇室子弟的婚事决定得这么快? 但众家夫人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一下子就回过神来,向崔氏道喜。 崔氏也只好收拾心情,做出按捺的样子回应众人。但天知道她按捺的是无奈不是喜悦。 上头同安大长公主装作没看见崔氏射来的眼刀,笑道:“喜事大喜事,这冰人可得我来当。贵妃,我要和你抢这个冰人了。” 长孙皇后笑道:“稚奴能得姑母亲自做媒,是他的福气。” 韦贵妃笑道:“侄孙女嫁了外甥孙子,可不又是一家亲了么?大长公主好福气。”燕贤妃此刻更把她的巧嘴发挥得淋漓尽致,笑道:“天子娶儿媳,世家嫁嫡女,公主做冰人,好一段佳话!” 同安大长公主大笑道:“同喜同喜啊!” 一时间道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把个主角儿却是忽略了。 王润也不想现在被人想起,呜呜,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刚知道了一件让人膈应的吃不下饭的事情,太恶心人了,TM的把我的文思都给截断了! 一直以来我以为“糟糠下堂”的事存在于戏文中,或者离我生活很远,但没想到现在就活生生得发生在我的生活中! 话说我妈这边姐妹四个,一个弟弟,我妈行二。其中我三姨妈家最穷。我三姨丈是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只是家里家徒四壁,只能娶了我那个小儿麻痹症瘸了一条腿的三姨妈,生了一个儿子,比我大两月。我那表哥长得像我三姨丈,个子高,人也挺帅。可惜从小读书不成,家里又没钱,小时候便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七八岁上就能拐弯向外公外婆姨妈们要钱,闹得远近闻名。长大了想当兵,也被刷下来。无所事事一段时间后,便借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关系,跑到大上海去做化工原料的生意。也是他狗屎运够好,遇上一个贼有钱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家里有钱,也不在乎钱了,看上表哥,借钱给他做生意。(其实我也想知道,那女孩子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不然怎么就看上那么个人呢?)没两年便赚了不少,把家里欠的钱都还清了。去年春节的时候回来,带了那个女孩子,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家里亲戚朋友们都说我表哥小时候咋样咋样,但大了出息了啊……巴拉巴拉。 我那时候也没在意,你有钱又不给我,关我什么事。只是当时有点不满,那时他回家请客,却连自己家的亲戚都不请。虽说是当初他出去前和家里亲戚借钱,大家都没借。但那也很正常好不好,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几万块钱拿去打水漂,谁知道你以后会发达啊?这么些年,他在各家亲戚家借的钱都累积上万了(每家,我家借了他两三万吧),上债未清,就想再借。又不是圣母,谁会借啊?谁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啊?但这也是我们自己的错,不怪他。但怎么连邻居都请了,我们这些没借你钱的你记恨也就算了,却连外公外婆都不请,俩老人家得罪你了? 当时我对我这表哥的感觉,带点不满,带点羡慕(那啥,那样的好运不是谁都有的),但各人有各人的命。我那三姨妈虽然脑子木了点,傻了点,不太会说话了点,但也不是坏人,苦了一辈子,唯一的儿子有出息,我们也替她高兴。 但是有句话叫做天有不测风云。我也是才知道“陈世美”这东西不论古代现代都会存在的。 就在昨天晚上我下班回来,我妈和我说,我那表哥和那个几乎一手扶持着他发家的女孩子退婚了。我当时正喝药,差点把药给砸了。 怎么回事?(⊙o⊙)?!!! 在乡下这种地方,退婚和离婚其实没什么差别,不过就差那张证书而已。况且退婚都是女孩子吃亏,成二手货了,年纪也大了,更滞销了。 但到底是谁要和谁退啊,这是有本质区别的好不好。 细问一下,却原来是我表哥要和那女孩子退婚,也就是说我那表哥,在用了人家的钱,睡了人家的人,吃了人家的饭,住了人家的房……最后在议婚期间,把人家给退了! 据大姨说,是他店里招了个年轻的女学徒,然后……你懂的! NN的,这叫什么事? 这还是人吗?这就是人渣了!和杀人有什么差别?比那还可恶! 我又问我妈这个人渣(不想称呼他表哥了,我家表哥表弟多的是,少他一个不少。和这种人是亲戚,还有着几分之一的血缘关系,实在太丢脸了。)是不是有女人了,我妈说,三姨妈说不知道。 哦,那就是有了。 鄙视鄙视鄙视鄙视……无限循环。 太过分了! 这就是典型的飞黄腾达之后抛弃糟糠之妻! 当初那女孩子和那人渣的恋爱史是感动了我们所有人的。女方父母坚决不同意,嫌那人渣没钱,但那女孩抗争到底。她是独生女儿,万千宠爱在一身,家里又有钱,又是上海户口,人长得也挺清秀,用得着这样巴着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么?为了那坏蛋,几乎要和父母决裂了。还把自己的所有存款拿出来给拿人渣做生意,自己隐身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其实我想说这女的有够傻的。)两人熬了好几年,也近三十岁了,她父母终于同意了。过年的时候两老人还过来三姨妈家看过,商议了以后他们两个老人的养老问题。我那时候听说还嗤之以鼻,这还用商议么,自然是人渣他们养的。但是现在想来只觉得两个老人的眼光是正确的。据说现在那坏蛋已经将从那女孩子那借的钱都退回去了,总共一百多万,他自己只剩了五十多万(亏他还有点良心)。但是钱能弥补女孩的青春与伤害么? 我就和我妈说了,这家伙的事情以后不要来和我说,咱们家和他没关系了。 24佳童 晕晕乎乎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王润犹觉得是一场梦。 “大母……” 崔氏靠坐在一旁,也是一脸疲乏,听见孙女的声音,忙回道:“怎么了?” 王润睁着希冀的双眼问道:“大母,你说,是不是搞错了,怎么把我许给晋王了?不是说是郑家小娘子了么?”她不是安全了么?她不是抱着凑人场的心情去参加总决赛的么,为什么还会出这样的事?冠军为什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崔氏见她这样,不由疑道:“你怎么还不知道么?我以为你母亲已经告知你了。”难道谁都没有说吗? “知道什么?”眨眨眼,她该知道什么? 崔氏道:“郑家小娘子虽然是皇后看中的,但中途出了岔子。太上圣人令晋王聘娶你。无奈之下,只好……”她以为柳氏已经告诉她的了,但估计柳氏也是这么想的,结果最后谁都没有说。只剩了王润被这个乌龙给蒙在鼓里,放松了警惕,惹上了这天大的麻烦。 所以才有今日这场戏。 靠之! 王润欲哭无泪,有什么比已经预知前途黑暗还要悲惨? 但是她能说么?便是说了,家人会信么,此事荒诞到了极致,她即便说出去,家人只会当她是得了失心疯了。不说如今的圣人英明,太子虽然小有问题,但不至于影响到他的储位。况且还有一个更得圣人喜爱的嫡次子魏王李泰,怎么也轮不到晋王李治登大宝。更甚者男尊女卑了几千年,谁能想到会有一个女人篡夺帝位,统治天下?这个女人还是老皇帝的小妾,小皇帝的皇后。太荒诞了! 软软地倒了下去,王润再没有一丝的力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因为去的人是武松。还有制胜的希望。 但是她的前途上是武则天,能屈能伸,能成大事,能将一切男人踩在脚底,能亲手扼杀自己的女儿,成就一番千秋霸业的女人。她有几分能全身而退,不对,是保全性命的把握呢? 唉唉唉! 现在先自杀行不行? 但这时候没有安乐死,她又怕疼,要怎么办啊啊啊…… 回至家中,众人已经都在等候了。 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喜忧参半。 皇家虽好,但皇家的媳妇难做。不过好在晋王是皇后嫡子,又深得圣宠,比一般的王爷要好很多。(王润腹诽:她宁愿是个一般王爷啊啊!) 王思政捋着胡子,看着妻子和孙女安慰了几句。王仁祐最疼这个嫡女,见她一脸苍白劳累的模样不由心疼,但还轮不到他开口,便见王濬王澈已经朝润娘跑了过去,叽叽喳喳把她包围了。 还是柳氏看不过道:“你妹妹累了,别吵她。”方又拉着王润道:“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会儿吧,丫头们已经备好了你爱吃的菜,先泡个澡,再好生睡一觉。” 王润也没力气没精神在应对父母家人了,便答应了,缠枝绕枝半搀扶着她回屋去了。 柳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心中一阵疼。她生的孩子虽多,但养成的女儿仅她一个,润娘从小就贴心懂事,她疼她比儿子还甚。原本想着以后给女儿寻户好人家,门户不用太高,只要待润娘好的就行。有并州王氏还有柳家做靠山,婆家也不敢慢待她。她的女儿一定得活得平安喜乐。谁知中途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嫁入皇家虽然体面,但规矩大,事情多,实在不是嫁女儿的好人选。即便是晋王也不行。可怜天下父母心,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孩子过的好。 崔氏叹息一声,道:“罢了,这是喜事,垂头丧气的样子若让外人看见了,又是一场是非。” 柳氏忙将欲流未流的眼泪抿去,道:“是儿媳的不是,脑子竟糊涂了。” 崔氏点点头,道:“事已至此,便该往好处想去。万不可再生糊涂念头了。” 柳氏恭敬道:“是。” 崔氏又道:“还有一事,润娘的亲事既定下来,她的教程便要改了。明日起,你便带她来,我亲自教她。”原来的打算是将润娘作为一个和王家相对同等的世家大户的媳妇来培养的,所教导的不过是普通的一般世家的管家技巧、人际礼仪等等。但如今却不同了,许多知识要改,比如对婆母(皇后),庶母(妃嫔),妯娌(有等级的王妃)等的交谊,许多知识要加,比如如何拉住丈夫的心。(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怎么样才能勾住晋王的心,让他少纳妾侍呢?王爷的后院可比一般豪门的后院大多了。王润腹诽:什么王爷的后院,日后人家是后宫佳丽三千!老爹小妾也不放过!) 柳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正愁得不行,听婆母这样说,便想起当初婆母在北魏可是贵妇中的贵妇,便是皇室女子也是甘拜下风。太好了,现成的师傅找到了! 王思政对于老妻的处理很满意,点点头,忽见王沣道:“祖父。” 全家见向来沉默的王沣突然说话,不由吃了一惊,只听他道:“我们课业是不是该再加一些?” 王沣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一默,王濬素来爱玩,心里虽然奇怪怎么突然从妹妹的婚事说到这上面去了?道:“这是为何?” 他现在的课业已经很重了好不好,族里的那些老头子可不是吃素的。天天追着他们要他们学这学那,很不得一日就将所有的学问都灌进去。 王沣给他一个白眼,不理他。王澈小郎君却是对着兄长嗤之以鼻:“二哥怎的笨成这样?阿娘,他是不是你捡来的?” 众人忍笑,王濬大怒,欲要拧王澈的耳朵,却被他给逃了过去,躲在王沣身后朝他做鬼脸:“女子嫁人后,倚靠的不过是娘家、儿子、丈夫。娘家里又看门第高低、父兄成器,嫁妆多少。咱们家门第够高了,阿娘打阿姐小时便给她备嫁妆,阿姐便是用上几辈子也用不完。再说皇家也看不上这个。余下的便是父兄了。阿爷已经是五品了,只是还不够高。祖父已经退居家中,也不能顶事了。王家剩下的只有我们三兄弟了。若我们再不争气,阿姐嫁到了皇家,岂不没有颜面?日后若是受了欺负,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你连这个都想不到,可见呆着呢,我们一家子都聪明的很,偏只你这样,怎么不是捡来的?” 众人原来只看着他笑,待听到他这番话,皆是大吃一惊。若说这话是王沣说出来的,也就罢了。但是如今却是出自一个七岁的小郎之口,如何不让人吃惊。而岁数比他大了将近一倍的王濬小郎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震惊的同时,也是对妹妹的愧疚。还自夸疼妹妹呢,还没有一个小孩子明白,真是惭愧。 王澈难得见二哥吃瘪,便一直推问王沣这个二哥是不是捡来的。 王沣忍着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我也还小呢,你问阿爷阿娘去。”王澈便真去问王仁祐和柳氏,王濬面红过耳,坐立不得。 王思政却是仰天长笑,道:“好!好!好!阿澈,过来。” 王澈听了,便跑了过来。王思政拉了孙子坐在跟前,见他毫不畏惧得盯着自己,不由又是一叹。他杀伐一世,虽说如今已退役多年,但身上的杀气却是消不去了。平日里见到的孩子,一个个都吓得发抖。儿子王仁祐对自己也是敬畏有余,亲热不足。孙子辈里即便是沉稳如王沣,在面对自己时偶尔还会有些害怕。王澈这小小年纪竟然豪不畏惧。哦,还有一个,就是王润。不过那是小娘子可爱,他有意收敛了杀气而已。 “哈哈哈!天佑我王家,有此佳童!”王思政与发妻崔氏生过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但只剩了最小的一个王仁祐。偏偏王仁祐资质平常,不过胜在刻苦用功而已。如今的官能升上来,也是熬资历而已。王沣王濬虽好,但还是不够的。不想这小小年纪的王澈,反倒更剩一筹。 王家有了嫁入皇室的王润,又有聪颖天成的王澈,也许属于王家的日子到来了! 王思政对上孙子点漆一般的眼睛,笑了。能从刀林剑雨中平安活着并且能位尊将军的人,不会太简单,首先他们那敏锐的直觉肯定超越于常人,才能让他们在腥风血雨的战场及风云诡辩的朝中屹立不倒。 满意地笑了笑,看向被自己的笑容惊得张大嘴的一家子人,王思政轻咳了咳,道:“大郎说的是,你们的课业是该加一加了。”顿了顿,道,“尤其是二郎的,见识竟然还比不上阿澈,实在荒唐。若不是我们看着你从产房抱出来,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捡来的了。”众人听了这话,都噎了一下,王思政也会开玩笑? 王濬羞红了脸,却是没有反驳,是他糊涂了。这样的他,怎么才能成为日后妹妹的倚靠和支柱?从来他对于沉稳的大哥和聪明的小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今日,却也生出了要上进的念头,不能落在他们后面太远。 很多年以后,王家三兄弟扬名天下、权倾朝野。虽然依旧是王濬垫底,但他却也已经很满意,对于今天的刺激,他很庆幸。因为有了今天妹妹定下亲事,有了小弟看似嘲笑的刺激,才有了后来的王濬。当然,此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贼不爽。 我那十三点的三姨妈,儿子的事才解决,比想着要给我妹妹做媒了。丫丫的,不用看,那一定不是个好货!代表我妹拒绝她! 好伤心,怎么 没有花花捏,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看过要留爪啊! 25不能 次日起,便有各家的夫人们上门来“串门”,随身携带了不少的小礼物。若不是非年非节王家又没有什么人生日,估计这礼物得堆得连库房也放不下。 而眼前却有一件要紧事被提上了日程,那边是王沣的亲事。 王沣已经十六了,他的亲事早已经定下来,也是名门大家的女儿,范阳卢氏的嫡二房的嫡长女。这个卢氏是南北朝时名臣卢玄的嫡曾孙女,比王沣小一岁,闺名络娘,是个秀美端庄的少女。卢家有嫡出的三房,庶出的五房,卢络娘在家中一溜的嫡庶小娘子中排行老大,长房没有嫡女,她的身份就是嫡长女了。自然比一般的嫡女还要尊贵些,配王氏的嫡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五姓七望之家联姻已是旧例,卢氏的三婶母便是崔氏的亲侄女,此番的亲事便是那小崔氏提的。崔氏和柳氏带了王沣以拜佛的名义亲自相看过,都很满意,便定了下来。便是王沣也对这个未来的妻子挺中意的。只是这卢家二房只有卢络娘一个嫡女,其母李氏舍不得,便商议了多留一年,等到明年再发嫁。本来倒也没事,两个孩子的年纪都不大,便是多留一年,也不差什么。况孩子们太早圆房,年轻不知事,伤了身子底子就不好,王家这边也就应了。 不想如今出了王润这事,这计划便要改了。本来家中事情不多,柳氏偶尔和其他贵妇们交谊一下,家中有了王润帮忙管着,既锻炼了女儿管家的本事,又能忙里偷闲,相看一下二儿媳妇的人选。等明年大儿媳妇嫁进来,她就好享清福了。 不想这女儿的福气太大,竟要嫁入皇家,这皇家礼仪事务等等都来不及学,还有那些突然多出来的上门的亲眷朋友,王仁祐在职场的交谊等等,只忙得脚不沾地。崔氏年纪大了,如今专心教导王润已是乏累,不过偶尔见些品级高的贵妇,其余事情怎好去打扰?便想到了把大儿子的婚事提前,有了长子嫡媳帮忙管家,便能分担许多事务了。 她将这事与王仁祐说了,王仁祐也知道最近妻子十分辛苦,况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没个人帮衬也不像话,倒也十分同意。夫妻两个一起去找父母,王思政与崔氏想了想,反正这婚事迟早都要办的,大孙媳妇早些进门也是好事。崔氏和柳氏便亲自上了卢家的门。 本来卢家人对于突然上门的王家婆媳两个吓了一跳,莫不是婚事有什么变故不是?但待听得缘故之后,络娘之母李氏才松了口气。对于王家小娘子要成晋王妃的事,她早已知道,而且还送了份贺礼去。 听崔氏说想将婚礼提前,李氏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是这是个好机会。她知道王润在家十分受宠,若是女儿早些进门,与小姑处好了关系,又帮忙打理了小姑的婚事,可不是个人情么?女人出嫁后,在夫家能得小姑子的欢欣,帮着说好话,便能更好得获得婆婆丈夫的心。况且,这王家小娘子日后可是要嫁入皇家的,要依靠她的地方还多着呢!于是李氏很干脆得答应了。两家迅速得开始筹办起婚礼来了,真是皆大欢喜。 这王家和卢家要办亲事 ,自然不是小事。各家也都不是瞎子,此时人家正忙着呢,这时候即便你上门去送礼,也得看人家有空没空不是?于是各家暂时歇了动作,等着王家大郎成亲的时候,送一份力压众人的贺礼。 即便没有了各家的搅局,但婚礼的事务何等繁琐。王沣又是嫡长子,王氏家族中最看中的小郎君,自然他的婚事要慎之又慎。况又有王润的婚事在后,长安城中的世家们的盯着王家看呢!故王思政和族老们商议了,王沣的婚事要严格遵行全套古礼,要拿出王氏数百年沉淀的气度礼仪来,让所有人看一看王家的风范。 如此一来,便更加忙碌了。不说柳氏,便是王思政也被拉来帮忙。到最后,这王家上下,最悠闲的竟是王润了。 但是要把这话说给她听,她能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她最闲?她最闲?丫的,你不看看她要背的各家宗族关系谱,要练的礼仪规范,要掌握的皇子正妃的素质要求,最最重要的,就是要承受的对于这桩没有前途的坎坷万分的婚姻的心理压力…… 丫丫的,她又想发飙了。 手下不断,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托这婚事的福,她的字又进步了。为了抑制自己焦躁的脾气,压抑心中几乎想要尖叫的疯狂,只好一张又一张地习字。连父兄们见了都是盛赞,只是说唯一的遗憾就是略有浮躁。苍天啊,她也得稳重得下来啊! “啪!”一声把笔放下,深吸一口气,道:“闷得很,出去走走。”几个丫头俱都习惯了近来她家小娘子说风就是雨的习惯,忙忙跟上。 到了院中,众花皆已谢了,只剩或浓或淡的绿色狂放得占据园中每一个角落。 轻轻摇着手中的素锦绘兰草的纨扇,坐在凉亭中吹着风,看着池中已绽开花骨朵的荷花,王润蹙紧的眉头丝毫未得解开。亭中的小桌上,早摆好了点心果盘,王润却是动都没动一下。缠枝静静上前来,递上沏好的茶,觑一眼王润,道:“天热,小娘子润润喉吧!” 王润“嗯”了一声,却只拿盖子有一下没一下拨着茶叶,神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这小娘子这个样子,可让人怎么办啊? 正无奈间,忽听那边月亮门处走来几个人,缠枝一看,却是王沣王濬两位小郎君,忙起身行礼,又向王润道:“小娘子,大小郎君和二小郎君来了。” 王润听说两位哥哥来了,方才慢悠悠地起身,王沣王濬两个已经到了跟前了,道:“今日哥哥们得闲,倒来这里逛逛?” 丫头们早在石凳上铺了垫子,王濬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捻起一块核桃酥便往嘴里塞,还说道:“唉,为了这新大嫂进门,连累我也被抓去帮忙。“王沣只做没看到弟弟的“豪迈”样儿,只细细打量了王润一番,道:“几日不见你,怎么清减了许多?” 王濬听说,也看过来,道:“是呢,我说瞧着怎么哪里不对的样子,怎么妹妹瘦了这么多?——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最后一句是疾言厉色问丫头的,缠枝绕枝几个丫头被吓得面色发白,忙跪下请罪。 王润忙道:“不与她们相干,只是天热了,我没什么胃口,吃的少了,自然瘦下来。”王濬奇道:“你素来怕热,只是往年也没见你这样难进食的?” 大大咧咧的老二总算有一回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王沣看了看妹妹,眼中带着淡淡的心疼,以前妹妹爱笑爱吃,多可爱啊!仔细想想,是那趟进宫定下婚事,妹妹才这样的,不由对这桩婚事暗暗不满,但是皇命不可违,道:“若是觉得热,只管叫人去取冰去,咱们家也不在乎这些,别委屈了自己。” 王濬也连连点头,道:“是啊,若是不够了,把我那里的也拿去,反正我不太怕热。”一边说一边就见密层层的汗珠从他额上冒出来。 王润心中好笑,还说不怕热,这亭子临水,此时风又大,王濬走了一路过来已经一会儿了,那汗也还未停呢,这叫不怕热? 不过心中很是为兄长的心思而感动,道:“谢谢二哥,我知道的。只是我那里的冰从未缺过,若是不够了,自然会去取。” 王濬方放心点了点头。 王沣又道:“用冰虽凉快些,但也得小心。不可太过了,不可生吃冰,不然肚子疼。饮食可清淡些,但也不可太少了。你身子单薄,好容易这几年好些了,可不能因一时贪凉给弄坏了。阿娘让你吃的燕窝就很好,若是吃絮了,便叫厨房换个法子做,不可断了,我听说那东西最养人,你们小娘子吃最好了……” 王沣本是个稳重的世家少年,但此时的他哪里有世家嫡长子的样子,絮絮叨叨得说着女儿家的琐事,衣食住行,比个老婆子还唠叨。王润心中又是感动又是伤心,如果日后她走上了老路被废,这王家焉能存耶? 据她所知的有限的关于“王皇后”后来的下场,仿佛王氏被改为“蟒氏”,萧氏被改为“蟏氏”。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一旦被赐了这样的姓氏,还能有什么活路?便是普通的平民也能践踏他们! 不!不!不! 不能这样! 这个家里有严肃的祖父,慈爱的祖母,端正的父亲,和蔼的母亲,稳重的大哥,豁达的二哥,调皮的小弟……每个人都是她最重要的亲人,这一切的一切若是因为她有个好歹,叫她怎么承受的起? 前途也许会黑暗,但是只在原地自怨自艾,苍天也不会垂怜你! 王润似乎突然想通一般,原本晦暗的眼神有了光彩,灼灼得盯着两个兄长,道:“哥哥们放心我自晓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预备八一前后入V了。 这两天在看《胜女的代价》,很不错哦!陈乔恩是我喜欢的演员,从前看张翰一般般吧,不过这里他演的汤姆先森倒是很合我的胃口啊,哈哈,有点喜欢他了。听说和陈乔恩合作的男演员都会红,不知道在芒果台适不适用。 26卢氏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家的人发现王润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变了,但是只觉得王润的眼中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光彩。 不服输,坚强。 还有她一天天抽长的身高,与愈加玲珑的身段,在崔氏柳氏一日日严苛地教导下,有了婀娜少女的风姿。对于这样的转变,王家人越发觉得骄傲。但也有些失落,昔日疼在手心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长大了,留不了多久了。 在经过了繁忙的准备之后,王家与卢家的联姻终于来临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一样样礼数在王家端庄肃穆的执行下,更显出了严谨的氛围。 婚礼前几天,卢氏的嫁妆便由卢府的人抬了进来。首饰衣料、家具古董、庄铺田地,丰厚地让人咋舌。王润忙里偷闲得去看了看,后又由小丫头实况转播,最后得出结论:这卢氏果然是个小富婆。 这么些嫁妆,只要她和王沣日后不生出个败家子来,便是日日坐吃等死,也要花两辈子才能耗尽。但照王家严谨的家规和王沣那严肃的人生哲学,他们能生出败家子的几率基本小于零。再加上那些嫁妆里的铺子田地都是生钱的,所以,基本上他们的生活只会越过越好。 其实从前王润看那些小说的时候觉得很奇怪,都说古代大家闺秀们的嫁妆很丰厚,但是人家也是多子多福的忠实拥护者啊!虽然主母的嫁妆不会分给庶子,但是万一这个主母生了五六七八个儿女呢?即便儿子里长子得大头,女儿出嫁总要得一部分,再大的数目,但总会越分越细啊! 最后事实证明,王润这个半吊子的古代人混得还不够合格。忽略了“钱生钱”的因素,举凡大家主母们,都会打理自己的嫁妆的。即便不大会打理的,但也有可以管理的人才啊!你有钱,什么人找不到?当然也有更倒霉的,自己不会打理,请的人又是吃布袋的老鼠,运气又差,那就等着败落吧!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成为世家大族,一是因为世代簪缨,血脉传承。但很大一部分因素也有对于生活的经营有道。不然即便是五姓之家,不善经营,连饭都吃不饱,也得败落。 不过不管家中下人或是包括王润几个姐妹在内的小娘子对卢氏的嫁妆表示了多大的赞叹,崔氏和柳氏都是很镇定的。 而当王润对卢氏的嫁妆的赞叹传到崔氏的耳朵里时,崔氏却是笑着轻点她的额头,道:“眼皮子浅的,这么点子嫁妆就让你看迷了?” 王润摸摸被祖母戳的地方,道:“大嫂子的嫁妆是很多啊!” 柳氏抿嘴一笑,见崔氏摇头叹息,道:“润娘哪里知道这些,阿家也教教她。” 崔氏道:“是啊,咱们光顾着教她那些礼数,倒忘了这最重要的了。嫁妆是女人出嫁后在夫家立身的基本之一。你这未来大嫂的嫁妆虽不错,不过却只是世家嫡女出嫁的基本配备而已。你不知道这些,便只当好的了。” 王润的嘴巴张成了哦形,这还是基本配备? 柳氏笑道:“可不是么,你是没见过才觉得你大嫂的嫁妆多。哪家嫡女出嫁,没这样的排场的?”卢家虽然风光依旧,但似乎也有些退步了。柳氏有些不满,但是只是一瞬,反正王家不缺钱,只要人好就行了。不过谁都不会介意儿媳妇带很多的嫁妆来留给子孙的。 细说之下,王润方才知道,祖母崔氏的嫁妆更甚几倍,便是柳氏,也有一份十分富足的嫁妆,足胜卢氏。而她以后,也会有一份写成单子能成厚厚一本书的嫁妆——王家世代积攒的财富,王思政早年攒的“打仗外快”,王仁祐当官数年的“额外所得”,崔氏的嫁妆,柳氏的嫁妆的大半东西,王氏族人的添妆,各家亲戚的添妆。 阿弥陀佛,她日后也是个大大大富婆啊!怪不得祖母和母亲都看不上卢氏的嫁妆了。本就财迷的王小娘子对于突然知道自己有一笔巨大的财富笑得连睡觉都合不拢嘴。 很快,佳期就到了。 此时的婚礼都是在黄昏进行的,王润陪了崔氏在院中,见了众人簇拥了王沣来,只见他头戴黑缨冠,身着青色的袍子,橙红色下裳,白纱里衣,黑色腰带,白袜红鞋,俊秀非常,不由掩嘴而笑。哎哟哟,这样的女婿,估计丈母娘要爱的不行啊! 王沣无视妹妹在旁的笑脸,向来严肃的脸上也带了一丝红晕,拜过父母长辈,由众人簇拥着迎亲去了。 王润倒是很想跟去,但是不说她是男家的小姑,就算不是,也没有待年的小娘子去参加亲迎看热闹的事儿。无奈,只好按捺下心情,便在崔氏房中呆着。崔氏柳氏则在外面忙着招呼客人。 崔氏扶了丫头回房更衣,见孙女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好笑,道:“坐下吧,你兄长成亲,你着急什么?” 王润嘟了嘴,道:“我是替大兄着急呢!” 崔氏失笑,道:“还替你大兄着急?不过是你想看热闹罢了,偏拿出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来。” 王润抿嘴一笑,道:“还是大母了解我。我都不曾看过婚礼呢!” 崔氏道:“胡说,那年你柳家表哥的婚礼,你阿娘不是带你去了?” 王润道:“那不一样,那时我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人多。我个子又小,奶娘拘着我,其实一点都没看到。只觉得人挤人,闹得慌。况我们王家这次办喜事是遵循全套古礼的,比别家自然尊重体面些。我却不能看了。” 崔氏道:“谁家婚礼不是那个样儿,即便是遵循全套古礼,也不过更繁琐些罢了。你丫,还是乖乖呆着吧,可不许胡闹。” 王润叹道:“大母放心,我哪里会胡闹呢,不过是想想罢了。家里的热闹都不能看。”真的好可惜,她好想看看唐代最遵循古礼的婚礼场面哦。不过她没有勇气学那些人女扮男装跑出去。未来已经够渺茫了,若是出一点岔子,前途指不定更惨淡。 崔氏听了,也不由一叹,女子就是这样不好,即便唐代对女子的大防不是那么重,但已经定下婚事的小娘子是不好太过抛头露面的。 看着孙女遗憾的样子,崔氏劝道:“好孩子,等日后你出嫁了,有的你看的呢!” (⊙o⊙)哦! “大母!”王小娘子羞恼成怒了! 崔氏笑得眯花了眼,道:“好好好,是大母的不是。等明早你新嫂子来,你就能好好看看了。”说着,丫头已经服侍她换了衣裳,又往前头去了。 卢络娘是她和柳氏千挑万选的嫡长媳,日后并州王氏的宗妇,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儿媳妇(孙媳妇),长辈们的看重与支持,会是她日后在王氏立身的资本。 次日一早,正堂之上,合家上下都来了。连王仁祐的两位妾侍也侍立在一旁。各丫头仆妇肃立一旁,衣裳头饰比平时更端庄肃整了几分。王润看见几个有脸面的仆妇,几乎连衣裳上的褶子都似熨出来一般。 众人才坐定,便见仆妇报说大小郎君和卢娘子来了。 众人便齐向门口看去,果见新婚夫妻两个,穿戴得极喜气地进来了。王沣平日端正的脸上,也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想来这个新婚之夜,咳咳,挺和谐的。 卢氏也是面带娇羞,但举止落落大方,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王润看她容色娇艳,气度沉稳,和王沣站在一起,真是十足的一对璧人,不由抿了嘴笑。 而后便是新妇见礼,卢氏仪态端庄地给长辈行礼。王思政崔氏都笑得眯了眼。这个新孙媳妇看着是个懂事的,大郎也喜欢,日后只等着抱曾孙子了。王仁祐和柳氏也十分满意,给出的见面礼也是十分丰厚,给足了新妇面子。而后便是两个弟弟,三个妹妹给兄嫂见礼。 王濬虽然爱热闹,但他和兄长年龄相近,新嫂子才进门,需避讳的道理还是懂的,端端正正地给嫂子见了礼,收了见面礼,便退至一旁了。卢氏原听说这王家二郎爱玩闹,还担心呢,此时见他这样,倒是松了一口气。 而后是王润上来,卢氏知道这个就是未来将是皇后嫡媳妇的小姑,心中原就存了几分讨好的心思,但今日一见,见这小姑年岁不大,但娇艳如清荷,行止仪态万千,不由心中也生了几份喜欢。暗道:这样的人品,难怪会得皇家青眼,可见是个有福的。交好之心便更盛,只是今日新见,不好多说,便微微一笑。王润也是微微一笑,接了新嫂子的五彩缂丝葫芦形荷包,略有些沉甸甸的重量,想来荷包里的东西也是不菲的。 而后便是王澈了,卢氏知道这澈小郎君是王家最得宠爱的,且天资聪颖,即便是他年纪尚小,也不可小觑。在受了他一礼后,也按规矩送上了丰厚的见面礼。 最后是王凌王凊姐妹俩个,虽是庶出,但王家的教养在那里,两人的举止也是很能看的,卢氏也是给足了面子,并未因两人是庶出而小看了。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而后进入了新婚过后的平淡日子里。卢氏有点欢喜地发现,她出嫁做妇人的日子是那么些小姊妹们里最轻松的。即便她有两层婆婆。 崔氏跟了王思政一辈子,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不是那等后院里普通老贵妇,自然不会把拿捏儿媳妇当乐趣。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同意让儿媳妇和儿子一同上任了。儿媳妇都不为难了,又何必为难孙媳妇? 柳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在崔氏手底下任职这么多年,未曾吃过婆婆什么苦,自然不会学那些“多年媳妇熬成婆,今日轮到婆虐媳”的变态婆婆,将年轻时在婆婆底下吃过的苦都报复到儿媳妇头上。况且王沣是长子,日后他们夫妻还要靠长子长媳奉养呢,这时候把关系搞坏了,等老了再等她报复回去啊?有病么不是? 其实这婆媳问题从来都是上行下效的,若是长辈不做好好,晚辈们也是要学坏的。 再加上有个十分体贴可人的小姑子,时不时督促丈夫对自己好,倡导“媳妇是娶来疼的”,丈夫虽然不懂风情了些,但对她是极好的。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不会想着什么甜言蜜语,她的日子真是过的美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上佳推榜了,好高兴! 27点心 过了一段算得上甜蜜的新婚生活之后,柳氏便带着卢氏开始接触管家事宜。这让卢氏十分不适应,这多年媳妇熬成婆,上面还有两层婆婆呢,怎么轮到她管家了?她这个婆婆还很年轻,她还准备婆婆再管个一二十年呢!本要推辞的,但经由陪房一说,倒是明白了。这小姑过一两年就要出嫁了,崔氏和柳氏都忙着她的婚前培训呢,哪里有功夫来管家呢?她在家的时候母亲也是教过管家的,上手也快,柳氏带了她一个多月,见她是个明白稳重的,便放了心,大胆得把家中大半的事宜交给她管。卢氏谦逊推辞了一回,见柳氏依然如此,便也受了。只是大事上仍旧问了柳氏才好。柳氏对她更是满意。 这日闲来无事,卢氏便带了丫头,来王润这里串门。 坐在王润的房中,抿着热茶,看王润摆在案上的字,不由叹一声,道:“小姑好生用功,这么好的字,我这辈子都写不出来。”她想到在家时父亲说过的话,写字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这个小姑,听说自五六岁上每日至少练两个时辰的字,一日未曾断过,这是何等的毅力?不说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子,便是那等成年男子,也不曾下这等功夫。至少丈夫王沣和弟弟们也不曾这般。卢氏心中明白,这个小姑的前途不可限量。 那边王润哪里知道她的想法,道:“嫂嫂谬赞了,这写字不过是胜在持之以恒,但凡能下苦功夫,就能写好的。嫂子若是像我一样,天天得闲,每日花些时间在上面。便是熟能生巧,也能写出一手好字的。” 卢氏忙摆摆手,笑道:“罢了,我对这些没兴趣,小时候练字也是被阿娘逼的。到底自己喜欢才重要,若是自己都不中意,便强逼着,也写不出个好字来。” 王润抿嘴一笑,她这个嫂子倒是直接的很,喝了一口茶,见卢氏如云的发髻上簪的那对赤金衔珠镶红宝蝶恋花步摇,笑道:“嫂嫂,这步摇好生漂亮啊!” 卢氏听说,面上一红,摸了摸步摇,嗔道:“你就装傻吧!” 王润掩嘴笑道:“谁装傻了?” 卢氏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哥哥是什么性子,哪里想得到这些?这步摇送来时,还是管外院事务的刘大娘送来的呢!若是他真有这个心思,怎么不知道该亲手送给我?” 原来王润是怕新嫂子被王沣的木讷给闹得不满。这步摇是她画的图样子,让王沣照画了一幅,再送去打了来的,只当是王沣送给新婚妻子的礼物。这丈夫“亲手”画的图样,送给新婚妻子,多浪漫啊,多好的增进夫妻感情的方法啊。不想她前面几项她强调的王沣都做到了,最后一项漏了陷儿。要是真是他的主意,怎么会让下人随意送进来呢? 卢氏是个聪明人,却也不是个小气的人,细细问明了,前后一思量,便明白了。当下对小姑更是感激。 王润却是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的小心意,嫂嫂不要生气才好。” 卢氏嗔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这好心歹意都分不出来?自嫁进了来,这家里上上下下待我就不用说了。你大兄的脾气我也知道,多亏了你心细,这样有心。若是真不把我这嫂子放在眼里,何苦废这样的心思?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王润听她这样说,方才放了心。这个嫂子是个大方豁达的,日后大兄有福了。 卢氏看着松了一口气的王润,心里也是赞叹。 她家一个分支堂姐出嫁后归宁,她也曾见过,整个一哭诉到底。婆母难伺候也就算了,辈分在那里压着呢,不想还有两三个刁钻的小姑,撺掇地夫妻不和,家宅不宁。让卢氏心中对“小姑子”这种生物有一中天生的恐惧感。 不想她嫁了来,运气这么好,这合家上下都是和气的很。这个小姑更是好得不得了。谁家小姑会让兄长亲自画女人头饰送给嫂子,促进夫妻感情啊,她偏偏遇上了。虽然奇怪了些。难怪她归宁时回家说与母亲听,母亲惊得张大了嘴,而后十分欣慰地道:我儿甚是有福啊! 卢家的教养很好,她也是个开朗的人,好好的一桩事是她得了实惠,自然不会往歪处想。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若是卢氏是个多心的人,只不定就埋怨这个小姑不守本份,还插手已经成婚的兄长的事。 王润却是淡笑不语,与人为善,便是与自己为善。娘家是女人出嫁的资本,兄长是妹妹的倚靠。可多少在家时的兄妹情深,都敌不过枕头风呢?她会对嫂子好,是为了日后兄嫂能对她好。即便日后她依旧走上了老路,也希望他们能有一段幸福的日子可以回味。 卢氏看她出神的样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轻轻问了声:“小姑?” 王润回过神,见卢氏有些担忧得看着自己,抚了抚鬓角,道:“嫂嫂,怎么了?” 卢氏道:“小姑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王润道:“我想着嫂嫂那里的藕粉桂糖糕好生爽口。” 世家大族,不单有自家的族规传世,于生活上更有私房养生菜,一茶一酱,都有独自的配方。卢氏的陪房里就有个厨娘做的好藕粉桂糖糕。王润方才想出了神,遇上卢氏来问,便顺口这么一绉。 卢氏听说,忙笑道:“我当什么事呢,你既喜欢,我每日叫李三娘做了给你送来就是了。” 王润道:“不必这样麻烦,阿娘不许我多吃甜食,怕坏了牙。等我想吃了,再叫丫头过去嫂嫂那里取就是了。” 卢氏见她皱着鼻子,既贪甜食,又怕阿娘知道,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越发可爱,心中更是疼惜,笑道:“好,只是阿娘不让你多吃也是为你好。我是背着阿家的,你可不许多吃了。” 王润道:“好,我晓得了。嫂嫂放心就是。就是我想吃,她们几个也得拦着我呢!”一手指指身边的丫头们。 卢氏看去,见她几个丫头举止也不同一般的,只笑道:“那是为了你好。若是她们不忠心伺候,一时哄得你高兴了,却伤了你的身子,岂不是害了你么?”缠枝正上来给卢氏添茶,笑道:“大娘子可算给我们说了句公道话了。” 王润顺手一点她的额头,啐道:“我和嫂嫂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缠枝笑嘻嘻地下去了。 卢氏看她和绕枝姐妹俩个生得一模一样,倒觉有趣,道:“你哪里找来着对姐妹花丫头,好生有趣。倒像是照镜子似的。” 王润也是笑眯眯地道:“嫂嫂既喜欢,我把她们送给嫂嫂如何?” 卢氏知她玩笑,挑挑眉道:“你舍得?” 王润道:“怎么不舍得,这两个丫头成日里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去了也好,我也安静些。” 听了这话,缠枝绕枝却是不慌不忙,依旧该干嘛干嘛。王润被她们的样子弄得有些气馁,哎呀呀,这主子做得太失败了,都没有威严了。 卢氏却是噗嗤一笑,道:“行了,小姑的丫头啊,可是这王家院子里最尊贵的,我可要不起,小姑还是继续使唤着吧!”这倒是大实话,王润是家里最得宠的,自然她的丫头也是丫头界了最娇贵的了,府里谁不羡慕缠枝绕枝纹枝绣枝几个?尤其是缠枝绕枝姐妹两个,更得她信任,她院中的事宜几乎是由这四个丫头管全了。若离了她们几个,只怕要出乱子的。难得她们几个又对王润忠心耿耿,王润怎会做这种自断臂膀的是?故卢氏也知道她是开玩笑。 王润也只装模作样地叹道:“哎,我也只好继续使唤这几个吵吵的厉害的小鸟了。” 几个丫头听了这话,又羞又恼,皆道:“小娘子!” 王润作势叹一声,道:“嫂嫂瞧,又来了。” 卢氏禁不住,又笑了出来。 一时有外面管事的婆子来请卢氏有事,卢氏便告辞回去。不多时,果然有卢氏房里的丫头提了食盒来,王润亲看丫头们揭开看了,果然是一碟子藕粉桂糖糕,一碟子核桃山药卷,量都不多,犹冒着热气,想来是卢氏怕王润多吃,她要担责任,只送了一点来。王润也知道,便只每样挑一块来吃了,其余都叫丫头们分了。一面吃一面赞叹,果然各家的秘方都不一样,虽然王家也有做点心的厨娘,但这两样终究没有卢氏带来的厨娘做得好吃。王家在汤食秘方上,更胜一筹。 王润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这饮食也如男人。一旦对口了,这婚姻也就幸福了。 只是一个女人嫁进了别人家,谁能保证就能适应这家的饮食呢?同理男人也是一样的。那就要有一方适应改变。就如同她现在一样,喝着王家的汤,吃着卢氏的点心。原来卢氏没来的时候,日子也是将就着过的,可终究没有现在的舒服。 那如何让她变成晋王的汤,晋王又变成她的点心呢? 再白一点说,未来的老公晋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呼…… 真要人命,足足试了一个半钟头,才更成功啊! *你还能再抽些吗? 28宫寒 晚上柳氏正要歇下,突然有王润的丫头来请了她过去。她只当女儿有什么事,便忙忙得过去了。待她回至房中,王仁祐还未歇下,见妻子脸上的表情甚是奇怪,心中也有些打鼓,道:“怎么了,润娘叫你去做什么?” 柳氏抬头看看丈夫,呐呐了半晌,方道:“她问晋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王仁祐的嘴张成了“O”型。 是的,王润想通了。 她要做一个上进的皇后,不能懈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知道敌人需要什么,自己给予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如果李治需要妖艳型的,她就向苏妲己方向靠拢;如果他喜欢丰腴型的,她就做杨贵妃;如果他中意纤瘦型的,就饿成赵飞燕……总之,投其所好就好了。 咳咳,这几个人物的下场好像也不怎么好吧?! 但是,王润小娘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晋王殿下只喜欢武则天那样的,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整容!去棒子国整了容再回来? 咳咳!乱扯了。 王仁祐道:“那你怎么说的?”王仁祐也是有些守旧的,如果是别人家女儿婚前打听未婚夫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可能会斥责人家不懂规矩,乃至更多难听的。但是自家女儿就不一样了,而且这个女婿也是不同一般的。日后只有下官拜王爷的份,没有女婿拜岳父的谱。女儿嫁进了皇家,虽说是好的,王家这个娘家再硬也硬不过皇家吧! 所以对于女儿“积极向上”的举动,王仁祐没有丝毫的责备,唯一有的就是心疼。心疼的是女儿要早早地辛苦地为自己日后的婚姻生活谋划,谁家小娘子这个时候不是娇羞地呆在房里绣嫁妆的?偏她家女儿要这样。 柳氏哭笑不得,道:“我连晋王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王仁祐呐呐不语,好半晌道:“要不,咱们好好打听一下吧!” 打听的结果让王润很失望,这晋王还小呢,还住在宫中。由长孙皇后带着,身边还没有女人。那怎么办?一日大似一日了了,这里的女子早的十二三岁,最迟不过十六七岁便出嫁。以李治受宠的程度,不可能让她拖到十六七岁再嫁。即便让她等到十六七岁,李治那边只怕连庶子都生出来了。那时候即便知道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也是晚了。她可是记得李治的庶长子是叫李忠的,后来还当过太子,但是被武氏给吓得主动下台让位给她的儿子去了。 那就做万全的准备!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好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咳咳。新时代女性的标准放在这里似乎太夸张,只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拼了! 想得思绪满宇宙乱飞的王润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三更上才迷迷糊糊睡去了。后半夜的时候被一阵腹痛给痛醒了,身下似乎一股粘腻。伸手一摸,一股浓重的铁锈气味扑鼻而来。这样的情况在王润来说,并不陌生——她来月事了。 只是被她惊起的守夜的丫头纹枝却是吃了一惊,正要吵闹起来,便被王润给禁住了,道:“半夜三更,吵吵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女孩子家对于这种事总是害羞的很。纹枝去年也已经来过初潮了,自然不陌生,只是一下子见了不免吓一跳,没想到那上面去。此时想到了,不免暗骂自己糊涂。自去叫了缠枝绕枝等几个大丫头进来伺候,又唤了外面的婆子打了热水来,与王润换了衣物,一时夜里仓促,不免准备不周,王润便令去撕了一条半旧的中裤,叠成条状垫在下面。绣枝将脏了的玉簟给撤了,本要换上新的玉簟,不想缠枝拦住道:“这样的日子不好受凉,这玉簟虽好,小娘子还是等过了日子再用不迟。”王润想了想,应了,看她们换上新的丝质床单,又点上清淡的香去了气味,如此闹了一通,方才睡下,只觉腰酸背痛,次日一早便起晚了。 崔氏久等不见王润,难免着急,柳氏便亲自去看。崔氏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见柳氏抿着嘴进来。崔氏有些傻眼,道:“怎么了?润娘怎么没过来?” 柳氏依旧笑着,道:“阿家,咱们润娘啊,长大了!” 崔氏听了这话,心头一跳,道:“你是说……” 柳氏含笑道:“昨儿夜里的事,小娘子害臊,只叫丫头们收拾了,也没叫我。只是她初次来,身子难免不爽,早上便起不来。我方才已叫人熬了红糖姜汤去了。” 崔氏欣慰点头,叹道:“润娘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我还觉得她还只是那么个小娃娃。” 柳氏也是一叹,道:“可不是么。” 崔氏道:“罢罢罢,咱们在这里唠叨什么,瞧瞧润娘去。”柳氏忙扶了她起来,往王润房里去。 到了王润房外,早有丫头报了进去,进了门,只见房中整整齐齐,虽然热,但冰都放在角落,只取些凉意而已。王润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见了祖母母亲进来,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便要起身,便被柳氏给按住了。崔氏忙道:“我的儿,你快躺着吧!这时候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王润听了她的话,便知道祖母已经知道了,不由低了头道:“怎么大母也过来了?” 崔氏笑道:“傻孩子,这是小娘子都要经过的事,有什么好害臊的?” 王润低头不语,只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实在太丢脸了。 崔氏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万不可再使性子任性了。” 王润垂着的脑袋点了点,崔氏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见她羞恼的样子,忙道:“哎哟,我都忘了还有事呢,让你娘和你说吧~” 众人忙送了崔氏出去,柳氏方留下和王润说些注意事项。又叫了身边的婆子将许多伺候的事宜告诉丫头们。王润半依在母亲怀里,听母亲一长一短得嘱咐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温馨。只是小腹突然一阵抽痛,让她疼得抿出了眼泪。柳氏忙道:“怎么了?” 王润娇娇地道:“肚子疼。” 柳氏松了口气,道:“你头一次来,自然会难受些,有些疼也是有的。” 听到这话,王润突然想起一事,历史上王皇后不孕可是被废的主要原因,更是她不得已接武氏入宫的缘故。她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攥住柳氏的袖子,王润道:“阿娘,我听说有些月事疼的人不能生孩子,我不会也这样吧?” 柳氏听了,柳眉倒竖,道:“谁在你面前说这些个话?” 王润道:“没有谁,只是我偶尔在园子里逛的时候听婆子们说起的,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听过就算了,如今来了,方才想起来。阿娘,我不会……” “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将你大母让你背的世家族谱给背出来。”柳氏道。 王润不敢分辨,不过也明白她娘,任何一个母亲哪里会爱听女儿咒自己啊? 柳氏也觉自己说的太过了,忙缓了口气,道:“好孩子,你年纪小,不知道。阿娘早些年,也是疼得厉害,后来生了你哥哥就好了。” 王润道:“是我糊涂了,阿娘别生气。” 柳氏叹道:“我的好孩子,别急,别怕,有阿娘呢!”搂了女儿在怀里,如同小时候一样拍着。心中却也是记住这事,是该请大夫来给润娘扶扶脉,若是真有个什么不好,早些调理,也不怕日后了。 又说了几句话,方才去了。出了门,又到了崔氏屋里,将事情说了,崔氏凝神想了想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竟疏忽了。小孩子家若不好生调理,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可不是玩的。”何况润娘的夫家还是皇家。若是生不出孩子,便是公主也无用,是拦不住丈夫纳小生子失宠,同安大长公主可不就是个好例子?何况她日后只能是王妃。 于是崔氏便让人拿了王思政的帖子,请了长安城中有名的大夫李大夫来,严道只说崔氏身上不爽,实际却是与王润扶脉。 一瞧之下,竟真有些毛病。李大夫道:“小娘子月事则痛,确是有些缘故。从脉相上看着有些宫寒,只是年纪还小,只要好生调养,日后生育自是无妨的。若是再晚个两年,只怕就麻烦了。”崔氏柳氏大呼庆幸,若非此时就请了好大夫来瞧,王润的一生许就完了。 于是对那李大夫千恩万谢,又嘱咐不许泄露出去。那李大夫从前曾受王思政的大恩才得以全家保命,常思无从报答而愧疚。王家小娘子要嫁晋王的事已经传遍,若是此时传了这个消息出去,只怕会陡生波澜。王家小娘子就毁了,不说王家对他家有恩,便是没关系的人家,作为一个大夫,也不会多嘴的。况且,王家小娘子的症状不重,只要好生调养就是了。当下此事就揭过了。此后每月便吃了李大夫的药,倒是好了许多,可见是真有医术的。只是李大夫还嘱咐了一事,她这身子还得再调养个两三年方才最佳,所以最好是到王润十五六岁的时候再出嫁。 这可愁坏了王家上下。这婚期自是礼部挑的,圣人定的,哪里轮得到王家做主。正着急间,某夜城中忽地想起一百二十四声的钟响。 太上圣人薨了。 29至孝 人生七十古来稀,太上圣人的年纪也该到了要稀的时候了。 圣人突然得此消息,心中大恸,思及老父此生多舛,晚年又遭遇儿子互相残杀的痛事,自己这个儿子未曾好生孝顺,只觉心痛如绞,一时血不归经,便呕出口血来。几乎唬去众人半条命,好在并无大碍,然后便下旨大办太上圣人的丧事。皇室勋贵有爵之家及四品以上命妇皆进宫吊唁,民间一年不许婚嫁、礼乐、歌舞,圣人还执意守孝三年。但是被众臣给劝住了。 不管哪朝哪代,皇帝守孝三年,似乎都是不太好也不太可能的事。(而王润觉得,大臣们不让皇帝守孝整三年,是怕他们守不住,闹出个什么什么来。毕竟说起来,守孝的标准太苛刻了。皇帝又有后宫如花美眷无数,看得见吃不着,会影响身体滴!为了自个儿的安全,避免被皇帝因为**失调而波及,所以大臣们才劝止的吧?是吧是吧是吧?) 又听说,太上圣人的葬礼十分奢华,圣人哀痛神伤,数度昏厥,其孝顺之心令人感动。太上圣人庶出众子女皆披麻戴孝,哭灵于堂前,其中有几个小王爷态度不恭,言语不敬,圣人大怒当场褫夺其封爵。各谏臣皆不敢掠其锋芒。连一向以劝谏为己任的魏征也乖觉的很,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一时朝中上下,宫廷内外皆沉浸在悲痛之中。 不说外面怎么样乱,但是王家内部却是别样心肠。特别是崔氏柳氏王润等娘儿几个。 太上圣人这一死,实在是……咳咳,死得好,死得棒,死得太是时候了。 咳咳,不是王家人没有同情心。虽然是死了老皇帝了,还是王润未来的老公的祖父,但是真的没什么感情。毕竟连面都没见过呢,有什么好悲伤的。 王思政虽然是名臣,但是他是前朝的名臣。虽然他对当今圣人的为人执政挺满意的,但对于这个太上圣人是不太满意的。在他看来,太上圣人最大的功绩是生了个好儿子,但生得更多的是不省事的儿子。最后最后功过相抵,两相持平吧!而王仁祐品级不够,柳氏也不到可以进宫吊唁哭灵的层次。所以,王家除了去关心一下同安大长公主外,其他人都乖乖地守在家里。 但不得不说,太上圣人这个时候死,真是办了件大好事! 不管皇帝是不是守孝三年,(这个问题还在讨论中)但是三年内,皇子皇孙们是不太可能办婚事了。 晋王李治和王润年龄相近,今年虚岁十三了。原来听皇后的意思,是想明年就办的。但是这太上圣人一死,明年肯定不能办了。以圣人对老父亲的愧疚孝顺,肯定要等满了三年才给儿子办喜事的。 丫的,朕的老子死了,朕在三年内就给儿子办喜事,嫌朕不孝子的名声不够响亮是不是? 不管怎么样,再想娶媳妇,都给朕忍着! 火爆的孝子是没有理智地严以待人,首当其冲的是自己的儿子们。 果然国丧过后,皇后就召见了崔氏柳氏进宫,果然传达了这个意思。 所以才觉得太上圣人死得太是时候了。这三年内,可以做很多事情。她们自然能把王润的身子调养好,等到了十六岁时再成婚。那时候少女的身体也长开了,皇妃培训课程也能结束了,实在太好了! 但是这不能让人知道,得崩着点崩着点…… 于是王家一家人关起门来,继续过自己的安静日子。但天知道,这安静的日子还是忙碌的很啊 。 正在举国戴孝的日子里,同安大长公主府派了人来,说是同安大长公主有些不好,想见王家小娘子,请王家小娘子过去看看。 众人大吃一惊,崔氏和柳氏都有些着慌。 柳氏急问来的婆子道:“大长公主到底怎么了,前几日我打发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几日的功夫就不好了?” 那婆子是公主府的管事婆子之一的连大娘,颇有些脸面,此时便叹道:“公主的身子素来是健朗的,可是自太上圣人薨逝,公主便哀伤不已,饮食上也有些倦怠。我们怎么劝都不中用。前天夜里便觉身上无力,请了太医,只说是悲伤过度,兼年岁大了,守灵哭灵辛苦,让公主好生休息保养才好。但公主和太上圣人兄妹情深,哪里能不去送一程的?昨儿送太上圣人的棺樽入皇陵,公主也去了,待回来,便觉身上滚烫。太医说是着了风寒,且劳心劳力,吃了药也未见大好。昨儿夜里闹了一夜,又说了一夜的胡话,说自己也要和太上圣人一起去了,早上才略好些……”连三娘说到这里声音越发小了,显是极为惶恐。 崔氏和柳氏对视一眼,心中也是十分担忧。太上圣人死了,可以带给王润三年的缓冲时间,是好事。但是同安大长公主若是也去了,日后王润在皇家就少了一座靠山,少了可以让她在皇家站稳脚步的依靠。这对王润可是十分不利的事情。 想到这里,崔氏便道:“快,去和小娘子说一声,让她穿戴好了就过来,同安大长公主府的车马在等着呢!” 丫头赶紧去了,不一时,果见王润裹了一件月白素绫披风来了,问了安,便听崔氏把事情说明了,道:“好孩子,你叔祖母想见你,你便去吧,她最疼你不过了。你需好生劝劝她,莫让她太过伤心了。” 王润想到那位高傲的公主叔祖母对自己的好,心里也是一阵焦急,道:“大母放心,我知道的。” 说着,带了丫头随了公主府的人一起去了。 这里柳氏心中一阵担忧,道:“阿家,为何不让我一起去呢?润娘毕竟还小呢,许多事都不懂,如今这个时候,让润娘一个人去,我真是不放心。” 崔氏叹道:“正是这个时候,才是要让润娘一个人去才好。我这个公主妯娌,素来心高气傲,和王裕闹了这么些年,几乎快反目成仇了,可见她服一次软?她和太上圣人的感情也是真的好,这么大年纪了,其实什么事都看开了,可她反倒不这样。静娘去得早,王裕又有妾侍有儿子,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也只有和太上圣人这个兄长亲近了。如今太上圣人一去,她哪里能不伤心?” 柳氏道:“正是如此,咱们不是才该同去劝劝么?” 崔氏道:“你也糊涂了,她是公主,尊贵的很,自有一堆的人去劝她。太上圣人是她的靠山,即便倒了,她还是圣人亲封的大长公主,圣人对太上圣人如此至孝,对这个太上圣人仅剩的姐妹怎么会不在意?她听的劝慰还少么?哪里还需要听什么劝慰宽怀的话。只要她自己放宽心便好了。” 柳氏似乎有些明白,道:“那阿家的意思是……” 崔氏道:“她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只会活得比我久的。这会子不过是伤心劳累过度罢了,只要她自己想开了,就好了。旁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咱们去了也白去,倒是惹得她又多心,反倒不好。她又最疼润娘,若咱们在旁边,倒是难让她放宽心。” 柳氏感叹道:“还是阿家明白,我竟糊涂了。” 崔氏道:“你是关心则乱了。” 柳氏道:“也不知道润娘能不能劝慰公主。” 崔氏道:“润娘人虽小,但聪明着呢,况且,同安公主最疼她,她的话总能听进去几分的。放心吧!” 柳氏叹道:“但愿如此吧!” 30康氏 且说这边王润带了丫头们坐了马车,到了公主府,下了车进了门,到了正房院门外,便见一位三十出头风姿颇佳的中年妇人带了丫头等在公主正房门口,正是驸马王裕的妾侍,那位名字很有棒子国特色的王仁表的娘,康氏。 王润不着痕迹地挑挑眉,这是怎么回事?这位怎么会在这里? 康氏是同安大长公主府里一个很奇特的所在。 同安大长公主膝下无子,就拦不住驸马王裕纳妾。(即便是公主没有孩子,圣人也不好拦着驸马不让纳妾。在古代,没有可以传承的子嗣,是天大的事情。) 再加上公主驸马的关系不好,所以王裕早几年很纳了几个妾侍。但是在同安大长公主的百般挑剔下,都发落得干干净净。唯有这个康氏,良妾出身,看着柔柔弱弱的,手段却是厉害,愣是怀了身孕,生了王裕唯一的儿子,在公主府里站稳了脚步。到如今儿子养大了,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已是三代同堂了,更得了王裕的喜欢。 同安大长公主那么些年横挑竖挑,都没挑出错把她撵出去。可以说,这康氏还有她所处的儿子孙子等人,是同安大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更可见这康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能在同安大长公主眼皮底下得了好,除去有驸马王裕的维护,若说她没有自己的手段本事,谁信啊? 一来二去,时日一久,年岁渐大,同安大长公主也不耐烦与她计较,只远远打发了,命其搬到离她正房最远的一个院子住去,眼不见为净。偌大的公主府,她与这康氏,吃穿住行都不在一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倒也慢慢容下了。 王润从前往来大长公主府那么多次,倒是偶尔见过康氏一两次,不过礼貌性寒暄了两句罢了。从来都没有交往的。但是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大喇喇见到了,难免吃了一惊,脸上带了出来。 康氏却是无所觉一般,只上来哭道:“小娘子可来了,公主等得好辛苦。” 王润嘴角抽抽,这府里是在戴孝,但戴的是国孝,是公主兄长太上圣人的孝,这康氏怎么哭得跟死了女主人一样?还有,拜托你哭的时候把眼里的热切希冀给灭一灭行不行?同安大长公主还没死呢! 拢了拢披风,王润淡淡地开口,道:“劳烦康姨娘了,只是从前我是常来常往的,总碰不见康姨娘,怎么今日叔祖母一病,就见着康姨娘了?可真是巧啊!” 呃!? 康氏显然想不到这素来众人口中娇滴滴的王家小娘子讲话竟然这么犀利、这么居高临下,一口一个加重语气的“康姨娘”,噎得人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她又挑不出错来。说起来王润是王氏嫡长女,身份尊贵,康氏即便是她叔祖王裕的妾,但也是妾啊!王润称一声“康姨娘”,一句够给面子了,有什么错啊? 陪着进来的连大娘本来看到康氏在此,正脸黑如墨,此时听了王润的话,方才好一些,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怪不得公主这么喜欢王家小娘子。 说起来康氏是王裕的妾侍,又有儿子,也算是有证有脸面的良贵妾了,不比一般的妾侍。王润是王裕的侄孙女,若客气些,可称呼康氏为“叔庶大母”,毕竟亲戚家么,和和气气才是根本。但是人都是偏心的,人家的家事她不能多嘴。但是同安大长公主待她极好,日后还是她嫁入皇家的依靠之一,而这边这个康氏,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最多是她生了个有王家血缘的儿子,日后和她也搭不上什么关系。所以她的心理所当然地偏向了同安大长公主。 其实王润小娘子对妾侍这种生物并没有特别的歧视,毕竟这也是古代特有的一种职业是不是?能够当正妻的,谁愿意去当妾矮人一等啊?大部分人还是出于无奈的,但是王润也知道有一些人是完全出于富贵利益的驱使。 康氏大概是这两种的综合体。 康氏娘家当初也是小户之家,一时家道中落,辗转做了王裕的妾。她生得不错,也识得几个字,颇得王裕喜欢,运气又好,生了个儿子。女人为女则弱,为母则强。为了儿子,她难免要谋划打算一下。 一般人家正室无所出,就会抱养妾侍所生的孩子。为了儿子的前程,康氏即便不舍也愿意让公主抱养自己的儿子。但是你愿意,不代表别人也愿意啊!这个“她”还是同安大长公主。 谁都知道大唐公主很彪悍,同安大长公主便是初唐时期彪悍的典范!除了彪悍外,她还是个脾气非常倔的公主。从王仁表生下来到现在他儿子都要娶亲了,王仁表都还只是同安大长公主的驸马的庶子。 强调一下,是“驸马的庶子”,不是“公主的庶子”。 这是有严重的区别的。 若是后者,证明这个庶子是经过公主认可的。但是问题现在王仁表只是驸马的庶子,是未经公主认可的无证庶子。出去应酬什么的,即便是一群庶子里面,也被人看低三分。这样的情况让康氏母子从原来的伤心自卑,转到多年以后的愤怒自卑。可依旧没有办法。连圣人都劝过同安大长公主,让把王仁表记到她名下,日后也好有个香火。但她愣是给拒绝了,说她只有一个女儿,已经死了很多年了。香火什么的也不用愁,日后她就葬到皇陵里了,李氏皇族的香火想来会很旺盛。这让圣人很是无语凝噎了一番。 而王裕出于对儿子的愧疚与疼爱,便越发宠爱王仁表,对康氏几乎是独宠了。同安大长公主见了越发生气,这个死结便打得越紧。(其实对于这个叔祖,王润是挺鄙视的。但架不住人家是长辈啊!不能说长辈的不是,那就只好忍着了。) 康氏从原来的满怀希冀,到渐渐的失望失落,几乎要等到白头了,居然等到了同安大长公主重病的消息。这让她如何不兴奋万分?但是她到底是个一般的内宅妇人,外面的事知道不多。以为只要同安大长公主不在了,她和儿子孙子就能出头了,但是怎么就想不到,这驸马是因为公主而存在的,公主都没有了,还要你个驸马干什么?浪费粮食吗? 后来唐懿宗的同昌公主,可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康氏惯会看人脸色,自然看出了王润的不喜,对于这个王氏家族里即将一飞冲天的小娘子,她可不会傻傻地去得罪,当下低了头,泫然欲泣道:“小娘子莫恼,是奴担忧公主的病情,在自作主张来等小娘子的……” 王润看康氏立即泪盈于睫抽抽噎噎的模样,顿时无语了,这十来岁小姑娘做这模样也就算了,你一个快当祖母的人了,作这个样子给谁看啊? 哆嗦了一下,一旁引王润进来的连大娘立即道:“这里风大,小娘子可是冷了?快进去吧!”口中说着这话,却那眼睃着康氏,意思是你有完没完,罗里吧嗦的,想干嘛? 康氏一阵恼火,这婆子是公主的人,自然没把她这个妾放在眼里。当下勉强笑道:“是啊,这里风大,小娘子快进去吧,别让公主久等了。” “若是没有你,公主早见上小娘子了,小娘子又何必在这里受风?”一道更犀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一看,却是公主身边最得力的阿练,声声如刀子一般割在康氏的心上。 康氏也哆嗦了一下,这阿练是同安大长公主的影子,主子怎么样,自然影子也就怎么样。但论犀利刻薄,还是没有原主厉害,倒也得了八分精髓了。当下她的脸色更难看,勉强道:“小娘子快进去吧,我那里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罢,带了丫头一溜烟走了。这遁走的利落速度倒是让人十分赞叹。 阿练先让人请了王润进去,自己却是冷笑一声,对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啐道:“没用的东西,谁准你们放她进来的?” 其中一个丫头苦着脸道:“姨娘要进来,奴们都拦过了,可怎么也拦不住,她说要来看望公主,上门是客,怎么好拦的?她听说小娘子要来,就更站住了。奴们怎么劝都不中用。” 阿练呸了一声,道:“客?什么客?她也配称客?瞎了你的狗眼了!日后若是再来,只管拿扫把赶出去就是了!还废话什么?——你们几个去打水来,给我把这里洗三遍,需得不留一点子臭味,若留了一丝气味,就都不准吃饭!” 王润她们走得慢,正把这段听了个全。她原先还有些焦急,如今见阿练还有工夫发作侍女,便知道同安大长公主的病情并不重,心上的焦急便放下了三分。待听见阿练颇得主子精髓的处理方法,不由暗暗咋舌。连陪着来的缠枝绕枝也吐吐舌头,公主真的好厉害,阿练姑姑也好厉害,要向阿练姑姑学习! 31相见 进了内室,只见同安大长公主半靠在床上,身后垫着枕袱,正闭目养神。王润放轻脚步,走到了她床前的小凳子上坐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面容苍白憔悴,双眉紧皱,脸颊上的肉都瘦了大半,鬓角多了些许银丝,显然太上圣人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屋内焚了香,但是也散不去那淡淡的药味儿。王润近来吃着药,正是对这个苦涩的味道敏感的时候,不由暗暗皱了眉。 同安大长公主虽然闭着眼,却也知道有人近来了。年纪大了,耳目虽差了些,感觉却依旧灵敏,睁开眼,却见王润正含笑看着她:“叔大母。” 同安大长公主勉力一笑,道:“润娘来了,也不叫醒我。”便要坐起。 王润忙上前来帮着她将背后的枕袱垫好,笑道:“看叔大母睡得香,就没敢打扰。” 同安大长公主道:“什么打扰,我正无聊呢,就叫你来说说话。你大母怎么今日就放你出来了。” 王润抿嘴一笑,道:“大母说了,让叔大母好生养着,等好些了,再来瞧您。” 同安大长公主一瞪眼,道:“这话一听就是假,是你编了哄我的。还不说实话?你也说假话来哄我了不是?” 王润抿嘴一笑,道:“怎么都瞒不过叔大母。我大母说……” 同安大长公主奇道:“说什么……”那个老刁婆子说什么话了,让润娘这么难以启齿? 王润砸吧了一下嘴巴,学了崔氏的话道:“你和你叔大母说,让她赶紧起来,这么大年纪了,还装病拐人家孙女去陪自己玩,好不害臊!” 同安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是哈哈大笑,笑罢了道:“这才像你大母说的话,先前你自己撰的文邹邹的话,一听就不像。” 王润舒了一口气,道:“什么都瞒不住叔大母。”她实在想不出怎么劝人,“节哀顺变”这四个字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干脆就什么都不提,只说些平常话哄得同安大长公主舒心罢了。 同安大长公主笑了一场,只觉心头郁气散去了不少,由王润服侍着吃了口参汤,方道:“你只管叫你大母放心,我好着呢,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 王润撇撇嘴,道:“这样的话,等叔大母好了亲自和我大母说去吧,我可不敢去。” 同安大长公主宠溺一笑,道:“好,总不叫你大母和你生气就是了。等叔大母好了,就带了你出门玩去,让你大母跳脚去。” 王润哎了一声,只含笑看她。 阿练在隔间里伺候着,隐约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还有同安大长公主的笑声,心里松了口气,而后方唤了丫头上了点心,带了人进来,道:“公主和小娘子说话累了,且歇一歇吃些东西吧!” 同安大长公主摇摇头道:“我没什么胃口,给润娘吧!” 王润答应了,见那上来的小菜点心甚是精致,对上阿练带了丝祈求的眼神,只笑道:“看样子似乎很不错的,从前竟没见过,叔祖母家里添新厨子了么?” 同安大长公主从不在这上面留心,见王润说起,不由看了眼摆满的桌子,只见有几样是她素日爱吃的,有大半却是新鲜的菜式,皆是不曾见过的,便看向阿练。 阿练忙道:“前些时日府里新招的一个江南来的厨子,倒是做得一手好菜,点心也不错。这莲子桂花糕更是一绝。” 同安大长公主听说,便道:“我记得润娘最喜欢莲子了,这点心润娘一定爱吃。” 王润嗔道:“那叔大母陪我一起吃才好。我最不耐烦一个人吃饭了,便是再好吃的东西,没人一起吃,也没味道了。” 同安大长公主见她娇嗔满面,不由心头一软,道:“好,叔大母陪你一起吃。” 阿练大喜过望,请王小娘子过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当下唤了丫头来,服侍同安大长公主起身洗漱穿了衣裳,又加了一件薄襟银灰色银鼠风毛的外褂,方才坐下。 那新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王润即便是为了引她多吃些才故意做出的样子,但不想却真的吃得十分香甜,带得同安大长公主也吃了些,虽然不是很多,但相较于之前的比鸟胃差不多的进食量,已经进步许多了。看得阿练眉开眼笑的。 一时用完了,早有丫头上来伺候两人漱口洗手,王润便偷空去解决生理问题。 同安大长公主便问阿练,道:“早上润娘来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阿练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康氏的事告诉她。说了吧,怕主子生气,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若是不说,却是违背了忠仆原则。正犹豫间,却见同安大长公主睁了眼道:“是康氏么?” 阿练一惊,道:“公主如何知道?” 同安大长公主冷笑道:“除了这个贱人,还能有哪个让你这般拿不定主意?” 阿练低头不语。 同大长公主道:“还不与我一一说来?” 阿练听了立即学与她听。做下人的,最擅长的就是要学话,阿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还把她未到之前众人的说话反应都问了个清楚,说给同安大长公主听时,更是犹如亲临其境。 同安大长公主听完,却是一叹,又是一笑,道:“我们润娘果然是个好的,这才是王家的好子孙。不像那个小妇养的。” 阿练道:“公主说的是。只是太上圣人去了,公主一时身上不痛快,这康氏就这么嚣张,若是公主真有个好歹,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这话也只有她可以说的了。 同安大长公主眉头一蹙,而后冷笑一声,道:“她想得美!即便太上圣人不在了,我也是大唐的大长公主,当今圣人也是我亲侄子,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面前撒野?”若不是不想和王裕把最后的情分给断了,她怎么会容下她? 阿练忙不迭得点头。 王润更衣完毕出来,却见同安大长公主沉着脸靠在宝蓝色妆花枕袱上,正要说什么,却见外头急匆匆走来一个婆子,正是引了王润进来的管事婆子,急道:“公主,晋王殿下驾临了。” “什么?” 晋王殿下? 是她知道的那个晋王殿下么? 被这个消息刺激的傻傻的王润终于反应过来了,她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夫? 啊?! 同安大长公主也是没想到,道:“晋王殿下怎么会来我这里?把话说清楚!” 那婆子也是急得满头是汗,忙道:“是真的。听说是圣人知道公主身子不好,十分忧心。晋王殿下便主动请命来看望公主。如今人已在正厅了。” 同安大长公主道:“驸马呢?可曾去招呼了?” 那婆子道:“驸马他……并不在府中,是大郎在招呼。”这个大郎指的是王仁表。 同安大长公主冷笑道:“好,好,好!罢了,阿练,你去请晋王过来。”她这个公主妻子生病,驸马爷竟然不在府中,大长公主的气势恢复了大半。 阿练迟疑道:“请晋王来这里么?”会不会失礼啊?而且润娘还在这里呢? 王润忙道:“叔祖母,我先回避一下吧!” 同安大长公主豪爽地一甩袖,道:“不必。晋王是我的外甥孙子,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者,我也一直想让你们见个面。”让晋王看看我的侄孙女润娘是多么的出色,省得在这几年里遇上支野花,就当是牡丹了。 呜呜,叔大母啊,但是也不是今天吧,这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啊! 阿练很迅速得去了,丫头们伺候了同安大长公主在一张软榻上半坐了,王润无法,只好在一旁低头站着。 晋王李治带了人进来,便见同安大长公主半坐在软榻上,面色已是好了很多了。屋中侍立着许多丫头仆妇,想来都是她的贴身之人。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竹叶青的交领半臂,下系着月白的高腰襦裙,只胸前戴着一条坠了羊脂白玉佩的银链子,清新如诗,淡雅如菊,却是低着头,只从侧面看见形状优美的下颌。李治不由心头一跳。 少年慕艾,自那日见过之后,便一直萦绕心头,即便低着头,李治又怎会不认得?自然想起这个少女的身份了,今日上门来看同安大长公主,实在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境遇,想到这里,面上不由红了起来。 在姑婆母房中,也不好放肆,便正色向同安大长公主行了礼问了安,道:“姑婆母身子可好些了?圣人十分担忧姑婆母。” 同安大长公主道:“劳累圣人想着,我歇了两日,已好多了。不知圣人可好?我前日看圣人的面色也不好。” 李治道:“圣人倒是无妨,只是太医说是忧伤过度,需得好生调养。” 同安大长公主叹一声。见他规规矩矩地看向自己,不敢朝身边的王润看一眼,但是面上的神色到底透露了一些,便含笑道:“这就是王思政家的孙女,日后也是一家人了。我这里没有外人,你见见也无妨。” 李治当下面红过耳,看向那个垂首的少女向自己行了一礼,口中说道:“晋王殿下有礼。” 李治忙还了一礼,道:“小娘子有礼,有礼……” 同安大长公主噗嗤一笑,这个稚奴这一两年沉稳多了,很少见到这个模样了,想不到今日竟见着了。 两个主角见同安大长公主笑起来,不由都抬头看向她,随即又想起她笑的是她们,不由更是害羞,目光无意识地竟对了一下,俩人都是一怔,旋即又转开了。 王润想的是:这晋王长得倒是不错,上苍啊,祈祷他的内心也和他的外表一样不错吧! 李治却是心头沉醉,可以用一千多年后某情圣的诗来形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胜过那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咳咳,晋王殿下,您荡漾了。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好不好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又来了,累的很,心也烦,会尽量更新的。 32两桩 探病过程非常顺利,生病的人看见来探病的人,又被激将法一激,这病就好了大半了,况且本来也没什么大病。而探病的两个人各有所思,又害羞少言,没多久便各自回家。 一个继续祈祷,一个继续荡漾。 崔氏柳氏卢氏听说王润在同安大长公主府里见到了晋王,都是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还是崔氏轻咳了一声,道:“太上圣人薨逝,听说圣人悲伤过度,难以理政,却还有心让晋王去探视同安大长公主,圣人果然仁孝。”挑个什么时候去不好啊,偏挑润娘去的那会儿去。有点眼色没有?——您又没电话通知错开时间啊! 柳氏也干巴巴地道:“是啊是啊!”天知道圣人仁孝不仁孝和她们家有什么关系。润娘和晋王见面的事虽然不是故意,不会惹出什么话来吧?此时虽然民风开放,但是对于像王润这个年纪的有婚约者,还是要求挺严格的。 卢氏是年轻小媳妇,不好说话,因关系小姑及王家的颜面,心里也难免焦急。 还是崔氏道:“去看看润娘好了没,若好了,就叫她来我这里。” 王润回至房中换了衣裳,洗了脸,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呢,就见崔氏房里的丫头来请了,便随了丫头到了崔氏正房。 崔氏柳氏见了她,便如见了凤凰一般,拉着问个不住,问和同安大长公主说了些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诸如许多的。王润被她们问得越发糊涂了,道:“叔祖母那里我是常去的,能有什么特别的?” 崔氏柳氏踌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听说你今日遇上晋王了?” 王润便知道崔氏等是知道今日的事了,淡淡道:“是啊!”跟去的丫头婆子一大堆,怎么可能瞒得住? 柳氏急道:“你们可说过话了?” 王润道:“说了啊!” 柳氏提高声音:“说什么了?” 王润道:“嗯,晋王殿下有礼?” “嘎?”一群乌鸦从上空飞过,室内寂静无声。 祖孙三代王家儿媳妇睁大了眼,这个算什么? 王润道:“叔祖母说可以见一见,丫头婆子们站了一屋子,我却不过,只好问了一句:‘晋王殿下有礼。’旁的实在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就不说了。” 阿弥陀佛! 担心了半天,自家小娘子乖得不行,就一句问好的话而已啊? 心头大石放下了一半,崔氏又道:“那晋王可和你说话了?” 王润道:“说了啊!” 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只听她道:“他就回我一句:小娘子有礼、有礼。” 云霄飞车的心情飞上噌下实在不太好受。 崔氏瞪着宝贝孙女,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话说一半的毛病了? 王润嘻嘻笑道:“大母,阿娘,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只是真没什么事儿。叔祖母在那里坐着,又对着一屋子的下人,能说什么做什么?我就那么让你们不放心吗?” 柳氏叹一口气,道:“傻孩子,不是咱们草木皆兵,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不是好时候。若是平常日子里,有长辈们在,就是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大大方方的也不怕什么。可如今是国孝……”无风起浪,人言可畏,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必须防范于未然。 王润含笑道:“阿娘放心,正是这个时候才要紧。” 卢氏年轻,却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自然有一种敏锐的心理,道:“小姑的意思是?” 王润道:“太上圣人薨逝,圣人心理正不痛快呢!我听说,圣人还闹着要为父守孝三年,可见圣人是多么在乎他的孝子名声。若是这个时候有人传出中宫嫡子的晋王有什么不是,岂不是自寻死路?晋王可是颇得圣宠的,又是得了圣人的令去同安大长公主府的,说晋王的是非绯闻,岂不是说圣人的守孝是假的?不是打圣人的脸么?” 卢氏听地心惊,崔氏柳氏听得欣慰,这么些时候的教导果然没有白费。王润已经不是那时青涩如白纸的大家闺秀了。 她是她们王家的好女儿。 崔氏抚着王润的头,叹道:“咱们的润娘长大了。”以小见大,前后利益清楚明白,假以时日,定能胜任亲王妃的职责。 只是代价是巨大的。 人为了生存,总是要付出很多东西。有付出才会有得到。 王润得到了能够胜任王妃的能力,却失去了最美好天真的童年。 从定下婚事的那刻开始,她就要学会要如何担当责任,分辨是非,躲避攻击,甚至算计他人,扛起家族的使命,保住自己,保住家族以及她日后的子女。 最重要的是对付潜在的那个最强悍的敌人——武氏。 柳氏含泪看着女儿,心痛如绞,几欲落泪。 她的女儿啊,生得如花儿一般,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又贴心又孝顺。她只希望女儿长大了能嫁个普通人家,幸福快乐地过一生。但没想到陡生波澜,女儿的人生道路完全脱离了她所能掌握的余地。本该作为平常女人依仗的娘家人,却也成为女儿的掣肘。她有一种预感,日后王家需要润娘的保护了。 卢氏也是心中微动,她是个普通的大家女子,思想也许狭隘了些。从前只看见一家子人对小姑宠着爱着疼惜着,要星星不肯给月亮,她心中是不乏嫉妒的。但是今日她才知道在小姑看似幸福的背后,付出和失去的,是她不曾看到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即便再懂事再聪明,长辈们再悉心教导,若是自己本身没有花费心思和精力在这上面,又怎么会明白其中的猫腻呢?她在这个岁数的时候,还能依在母亲怀中撒娇。最严重的事情不过是学着管家而已。至于出嫁之后,婆家上下竟十分和善,丈夫王沣,虽然不懂甜言蜜语,但偶尔的体贴才更动人心。 也许,她比小姑要幸福。 王润轻轻拍着柳氏的手,心中微动。她的家人啊,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信任与幸福的来源,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最爱自己的家人,她都不能让未来的痛苦出现。 她还有时间去好好筹划,未来啊,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相较于还未出现的女皇陛下,她还是有很多优势的,不是么? 又说晋王李治出了同安大长公主府,犹自流连不舍。贴身内侍赵得福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殿下这个样子,倒是少见的很。 不过时候也不早了,赵得福只好上前轻声提醒道:“殿下,是不是该回宫了?”你还要回宫回话呢! 李治方才回过神来,微咳一声,睨一眼赵得福,见他规矩地低下了头,方才满意了,道:“回宫。”又吩咐了一句,“嘴都闭严实一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要分清楚。” 赵得福并左右侍从都低头答应着。 这个皇后嫡幼子虽然看着和善,可也不是吃素的。 皇宫里从来都没有纯洁如白纸的善人。 一行人骑了马,急驰回宫。 回至宫中,先至太极殿请安,但闻圣人并不在殿中。圣驾踪迹不得随意探听,李治想了想,便到立政殿中先见长孙皇后。 因逢国丧,立政殿中的喜庆物品皆已经收起,便是帘幔等物也都换了月白、雨过天青等素净的颜色。长孙皇后身上也是十分简单,头上只簪了几支如意头银簪。 李治上前问了安,长孙皇后便令她坐下,问道:“你姑婆母可还好?” 李治道:“阿娘放心,姑婆母的身子好着呢,虽说胃口不大好,但大家伙儿劝着些。午膳时还是进了不少的。” 长孙皇后点头叹息:“如此甚好,不然圣人又要忧心了。”又笑对李治道,“稚奴长大了,这事做得好。你同安姑婆母这性子经了这一番要是能改了,也是一大幸事。是王驸马和你一起劝的么?” 李治廷了这话有些云里雾里,姑婆母怎么会好好的改了性子?怎么好好的说到王驸马的身上去了? 李治道:“阿娘怎么好好的说起王驸马,儿并未在公主府见到王驸马。” 长孙皇后脸色一变,道:“你不是说一同劝着么?” 李治面上一红,道:“我到时,姑婆母已经用了膳了。是姑婆母身边的侍女阿练与……姑婆母的侄孙女,王家小娘子一起陪着的。” 同安大长公主的侄孙女不就是稚奴的未婚妻么? 长孙皇后此时也顾不上王驸马的事了,忙问道:“你怎么会见着王家小娘子?” 李治面上更红,讷讷道:“实在是事有凑巧,阿爹让我去探望姑婆母只是一时兴起,不过突然想起姑婆母悲伤过度,怕她伤了身子,几位兄长都有事,只我闲些,方才叫我带了人到公主府去。不想那边公主府的人担忧姑婆母,就请了王家小娘子去,我进去时就……见了个正着。”看王家小娘子的样子也是有羞又急,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见面给吓了一跳。哎呀,他今天没有失礼吧? 长孙皇后想了想,这可不正是个巧合么?不过看来稚奴是真上心了,这才见一两面,就话里话外对这王家小娘子有开脱之意。 淡淡抿了抿嘴,长孙皇后道:“你们见时可有谁在?” 李治忙道:“姑婆母精神还好,便叫了我进去,她身边的侍女都是贴身得用的。王家小娘子的下人都在一旁,还有我带去的宫人,一屋子人大概有十多个人。”就是人太多了,只能问了一句话,说了不满十个字,似乎自己还结巴了一下,太丢脸了! 长孙皇后点点头,这众目睽睽,又有两家的长辈,倒也算是明路的,方放了心,又道:“你带回的宫人们呢,可嘱咐过不许乱说话了?” 李治忙道:“阿娘放心,我已嘱咐过了。若有传出去一星半点的,一律严惩。” 长孙皇后方才放了心,含笑道:“稚奴长大了,阿娘也能放心些了。” 李治心知她说的是自己令此事所经的宫人皆噤口的事,不由面上一红。 的确,这事若不是关系王家小娘子,自己不一定有这样的细心。 长孙皇后又道:“这王家小娘子虽是机缘巧合,但难得的是你喜欢,她又是个极好的。我本想着明年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不想出了你祖父这桩子事,我和圣人商议了一下,你的婚事只要押后了。” 啊?! 李治此事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才刚听母亲说自己明年就能娶妻了,自己心头正美呢,谁想立马一盆冷水泼下来,浇得人透心凉。但心知既然母亲这么说了,说明圣人已经定了主意了。这只是通知,不是商议,自己的婚事是延期定了。 父亲对于祖父的孝心里面是带了许多的愧疚的。玄武门之变是圣人这辈子的硬伤,就如一块美玉,即使再完美,但是也不能掩饰它掩盖在它背面的那一点瑕疵。即便过了上千年,后世的人谈起唐太宗李世民,第一想到的是他是个好皇帝,但同时和他的圣名一样有名的就是“玄武门”弑兄杀弟不得不说的故事了。 而圣人守孝是为了让人尽量忽略甚至暂时忘记那瑕疵。自己作为皇后嫡子,自然首当其冲。三年内,是不会办婚事了。也就是说,他起码要到十六岁才能娶亲。这在唐朝贵族甚至皇室里面,算是很晚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失落的李治有些埋怨已经挂了的太上圣人,嗯,现在应该叫先帝了。你怎么就不能再熬一熬,熬到明年等我成了亲再挂不成么? 不过就算等到明年你成了亲再挂,晋王殿下啊,看得见吃不着,不比看不见不用想更痛苦吗? 同一桩婚事,两方人马,不同心肠,波澜迭起。 作者有话要说:姨妈走了,开V了,更新了。 33及笄 四月初,天气正是不冷不热最舒服的时候。王家后花园的百花齐放,让人目不暇接,但这样满目的春景却无人也无暇欣赏。 王家从上月开始,便忙得不可开交。 两年多的时间眨眼就过,王润到了四月初八就满十五岁,她的及笄礼也定了在她生日那天办了。 王家虽然从来讲究低调,但王润将是晋王的嫡妃,若是太过低调,反倒显得小家子气。王思政便做主,命儿媳等人将王润的及笄礼办得隆重些。家庙里也令人打扫得一尘不染,预备王润的及笄礼,定要万无一失,不能有一丝差错。 这是王润在家的最后一场盛宴了,阖府上下俱都万分重视。及笄礼后,便要开始过六礼,等满了先帝三周年忌,王润便要出嫁做皇家妇了。 及笄礼定了同安大长公主为正宾——向来正宾请的是有德才的女性长辈,这几条里,女性、长辈这两条倒是合了,但这“德才”便让人有些嘀咕了。不过同安大长公主是谁啊,那样疼润娘的人,你怎么说的出这样的话去?说你德才不够,不能当正宾?日后润娘嫁入皇家还得靠她做靠山呢!崔氏婆媳便觉很头疼。 倒是最后王润自己定了主意,就请同安大长公主做正宾。她如今倒是有些百无禁忌的意思。——若是找个有德才的正宾就能保证她日后一帆风顺,那这世间还有怨妇下堂的事么?——再说,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不是? 同安大长公主原来兴冲冲地上门要当正宾,见王家人推三阻四的,只觉扫兴。后来经阿练提醒,才想起来这茬。比如成亲时,请的开脸梳头的妇人都是父母子女双全等有福的,寡妇什么的是绝对禁止往来的。同安大长公主才有些后悔:怎么就糊涂了呢?她虽然够贵了,但离德才什么的,还是挺远的。这一点上,她老人家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正踌躇间,不想王家竟又派人来说请同安大长公主当正宾。直把同安大长公主惊住了。 事关最疼爱的小侄孙女的未来,她还是犹豫了一下的。但是终究没拒绝。——王家小女儿的及笄礼也算得国丧过后长安城内不大不小的喜事,因为喜事过后就是她的出嫁礼。晋王殿下,长孙皇后最后的嫡子要娶亲了,娶得就是这位王家小娘子。 长孙皇后所出的三位嫡子,一个太子,近年越发乖戾不好亲近了,有不少人马屁拍在马腿上,反惹了一身的不是;一个魏王李泰,成日笑眯眯装菩萨样儿,走礼贤下士的亲民路线,但太亲民了,便显不出来投靠的人的好处了;反倒这个最小的晋王李治,根基未稳,反倒是最可以投资的哦! 能在长安城中混到一席之地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晋王殿下离储位最远,但是圣人正值盛年,身体倍儿棒,在龙椅上再坐个十来年似乎不成问题。讨好一下晋王殿下,说不定能在圣人面前递上话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了呢?而晋王仍居宫中,这王家小娘子是他的未婚妻,可不就是条好路线? 所以关注王润的及笄礼的人就更多了。王家也没想到这些送礼来的人想得这么远,只是有些感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瞧瞧,连最炙手可热的长孙国舅都派人送了贺礼来了。何况别家?王思政和崔氏感叹了一回,嘱咐子孙晚辈,日后行事要更小心了。 所以,闹成这样,同安大长公主这时候都不好拒绝了。不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若是拒绝了,指不定闹出什么话来。同安大长公主还是很有些政治头脑的,立即就答应了。并且拿出压箱底的宝石,给王润打了一支赤金镶红宝飞凤滴珠钗,那红宝红艳欲滴,是早年先帝赏的,即便这么多年了,同安大长公主也没见过比这更好的。那金凤是请京中最好的工匠打造,光工费就花了大价钱,凤形线条流畅,纤羽可见,凤首吐出一小串红宝珠串,光华夺目,几乎没把人眼给耀花了。 及笄礼是在家庙里举行的,已经演练了许多遍的王润表现还是很镇定的。但当同安大长公主拿出那支赤金镶红宝飞凤滴珠钗时,嘴角不由抽了抽——太暴发了啊,还好这玩意儿只是看着沉甸甸的,分量倒还好,不然她的脖子可受苦了。 不过其余观礼的众人倒是未觉,皆端正地观看礼行。 十五岁的少女,正如含苞待放的初蕾,亭亭玉立,娇艳非常。方才还着少女襦服,此时却已加了笄,穿上大袖长裙礼服,向父母行礼,感谢养育教导之恩。 不说柳氏忍不住红了眼圈儿,便是王仁祐也不免唏嘘。女儿长大了,行了及笄礼,便是成人了,可以嫁人了。 果然,及笄礼过后半月,便有宫中天使持了敕告上门。 王家上下早就严阵以待,倒也不慌乱,井井有条地接待了宫使,奉上丰厚的荷包。这本是件好事,又是未来晋王妃的娘家,那宫使倒也没那么公事公办,笑眯眯地接了荷包,而后方才从容有条地宣读了圣旨。 其中大意是:我家的儿子晋王年轻有为,听闻你家女儿貌美贤淑,堪为婚配,特赐为晋王正妃,择日完婚云云。 呼,拖了两三年,终于转正了! 听着丫头们一言一语地实况转播,连那公公长得什么样儿,怎么个慈眉善目都形容地跟写人物作文似的,王润却只有这一个感觉。 她的心里还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希望这时间过慢些,最好一秒当一年过,永远都这样才好。但这哪里可能? 另一方面,却又希望日子快点过,是死是活,一刀子就完了。何必拿钝刀子慢慢磨? 但这两样都不可能,时间是世界上最让人无奈的东西,谁也不能做它的主。 晚上柳氏来她屋里的时候,便将事情说了。 当着亲娘的面,王润倒也没什么害羞的感觉,只是沉默不语。柳氏却是忐忑的,道:“明日同安大长公主就要上门了,我的儿,你是个什么主意?” 王润听了这话倒是笑了,道:“阿娘这话糊涂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容得了我有什么主意不成?”应该说从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让她拿主意的。她不想当这个悲催的晋王妃,日后杯具的王皇后,但是不想有用吗?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不想不要都是荒谬的笑话。 柳氏听了,不由苦笑,道:“是阿娘糊涂了。” 王润听她这话,反倒安慰道:“阿娘别这么说,瞧瞧前番我及笄礼上,谁不夸我有福气的?偏咱们这样子,若让人知道了,反倒要笑咱们矫揉造作,不知惜福了。” 柳氏听了这话,不由更是心疼,自己这个当娘的,竟要女儿来安慰,忙笑道:“是,是阿娘的不是,还是咱们润娘懂事。” 王润抿嘴笑道:“阿娘又来了,自己家的女儿就随便夸,也不是这个夸法。” 柳氏笑道:“这怕什么,我的女儿我心疼,我爱夸,谁管的着?”这会子不和女儿多说笑,日后只怕机会就更少了。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回话,柳氏方才回去。王润方才由众人服侍着睡了。 次日一早,阖府上下便早早起身准备。 不久便见同安大长公主带着人上门来了。同行的人和物中,还有两位金灿灿的公主和一对肥嘟嘟的活雁。 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 王家上下惊了又惊,这两位公主可都是皇后嫡出,圣宠优渥的。 崔氏柳氏惊得合不拢嘴。 这算是怎么回事?今日是纳采,六礼的头一项,从来没有纳采的日子里男方女眷前来的,其中一个还年未满十岁。同安大长公主虽然也是男方的女眷,但她是钦定的媒人,她来自然无可厚非,可这两位是怎么回事? 不过好在两位是见识过风雨的,很快把情绪控制住了,赶忙请两位公主进去。 长安公主笑道:“两位夫人不用客气,是我等莽撞了。只是今日是九弟纳采之日。我等姐弟素来亲厚,晋阳又极想见见未来的九嫂,便随了姑婆母来瞧瞧,凑个热闹。还望两位莫嫌我们打扰才好。” 她这般说着,却见晋阳公主朝她送了个白眼,明明是五姐自己也想来,却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五姐真坏。长乐公主只当没看到。 这一幕崔氏柳氏却是没看见,心里却道:借我们俩胆子,我们也不敢嫌弃啊!忙道:“不敢不敢。” 同安大长公主有些同情地看着她们,她一早进宫去请命,不想被两位公主逮了个正着。这长乐公主是长孙皇后的长女,素来得圣人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即便已经下降,但夫家是亲舅舅家,丈夫又是亲表哥,所以这么多年来,依然是横冲直撞的。即便是彪悍如同安大长公主也拿她没办法。至于晋阳公主,虽然比长乐公主乖巧,但是也是个皇家公主的脾气。年岁幼小,如何哄得住?偏偏圣人又宠得紧,女儿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日纳采这样的事,居然就答应了让她们来凑热闹。新郎官小小的幽怨的心情被忽略在一旁了。 这边正事已毕,双方的庚帖也已换过。这初礼便算完满了,两位娇贵的公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礼毕了,吃了茶,便由卢氏请了两位公主到王润房里去见见。 卢氏虽然是大家子出身,但皇家公主却只见过同安大长公主一个,还是个年老兼半途出家的。这回来的两位倒是实打实的娇公主。天下谁不知道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是最得圣人宠爱的?卢氏到底年轻,这时候便露了怯,小心翼翼地请了二人到王润的园中。两位公主倒是见惯了这样的人,也不以为意。 王润早得了消息,也是吃了一惊。不过知道两位公主都是日后自己的嫡亲大姑子小姑子,便打点些万般精神来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及笄礼的程序请参考百度。本来想拖开来写,但是想想若是这样不过是把百度上的资料给加工一下,没什么意思,干脆缩略一下,加快进程吧! 海葵好威力!家里漏水的厉害。 刘翔终于败了,退了。唉,四年前就该拼了,偏偏又熬了个四年,真心没意思啊。 34公主 对于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王润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 皇室公主既然享受了时间最难得的富贵,就要承担与之一体的痛苦。她们就像后世的明星一样,基本上没什么秘密可言。 世家大族自然有手段和渠道得到一些资料。但是这些手段实在不宜暴露在阳光下。任何一个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被曝光。尤其是皇室,其中最佼佼者是皇帝。 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被迎到了院门口,与那由三四个丫头们簇拥着的少女初一照面,不由一呆。 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肤白如玉,眉目如画,气质高华。上穿着簇新的娇黄色绣折枝浅紫木兰花的半臂,挽上绯桃色溜金线的挽帛,下系着高腰银红襦裙,头上挽的弯月半翻髻上簪的是新打一对的赤金嵌红宝蝴蝶溜须明珠簪,露在袖子外的双手上套着一对羊脂白玉环,几让人分不清是玉白还是手白。整个人浅笑晏晏,观之可亲。 晋阳公主从前是见过王润的,只是那时是两三年前了,王润那时候还未长开,倒也不怎么觉得,只说未来九嫂生得很不错。但如今一见,只觉让人眼前一亮。她都如此,何况从未见过王润的长乐公主了。 长乐公主自己也是个美人,却是那种华贵热烈之美,皇室的氛围,帝后的宠爱,成就了她的贵气之美,不负她“丽质”之名。此时见了王润,方觉人外有人,宫里的那些佳丽,也就成了俗粉了。当下忙伸手扶起眼前行礼的少女道:“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王润缓缓起身,长乐公主看她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嘴角含笑,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卑不亢,不似别人一般惶恐讨好,心中越发喜欢了三分,笑道:“冒昧打扰了。” 王润微微一笑,道:“两位公主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何谈冒昧之说?公主里面请。”说着侧让一旁。 长乐公主欣然一笑,拉着晋阳的手往里去。 进得室内,便觉布置得十分舒适高雅。室内阔朗开放,却用帘子隔开,西边帘内摆了一架又一架齐人高的黄杨木书架,架上放着一排排的书籍。靠窗的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西南脚放着数个樟木箱子,也放得十分整齐。东边正厅是来客起居之处,再往里进两道帘子方是卧室。整个室内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味道,让人不觉放松。 晋阳公主先被那一架架的书给惊住了,道:“九嫂,这些书你都看过了么?” 王润被她的一声“九嫂”给弄得满脸通红,小公主,咱还不是你九嫂呢! 长乐公主忙拉了妹妹一下,道:“怎么这般失礼?” 晋阳公主回过神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九岁了,虽然有父母兄长宠爱而调皮些,但是礼数还是知道的,今日只是六礼之一的纳采,大礼还未过,这一声“九嫂”是自己莽撞了,见未来九嫂羞的满脸通红,不由也暗悔,却也不知道怎么说,也是急得满脸通红,连汗都快下来了。 王润见她这般,不由也生了几分喜欢。太宗嫡出的公主们都不长命,这她倒是记得的。对于突然到来的两位公主,她也只是本着应付的心情的。不想这两位公主倒都是性情中人,很难让人不喜欢。但下便微微笑道:“我虚长公主几岁,若公主不嫌弃,便称呼我一声‘姐姐’如何?” 晋阳公主很舒了一口气,忙笑道:“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很是应该的。好姐姐,你也称呼我兕子就是了。” 王润微微一愣,笑道:“这如何使得,公主的小名……” 晋阳公主却是立时嘟了嘴,道:“那姐姐定是还怪兕子不懂礼数了。” 啊?!王润哭笑不得,只好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旁边的长乐公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笑道:“好的很,都是一家人,也别在乎这些。我也虚长你几岁,润娘也唤我一声姐姐吧!” 王润无法,只好从善如流,道:“姐姐。” 长乐公主笑眯眯的,道:“好好好!”话音刚落,只听晋阳公主掩嘴一笑,王润不由一愣,旋即回过神来,脸上更红了。我靠,皇家的人果然不好搞! 晋阳笑着来拉王润的手,道:“润姐姐别恼,五姐姐那是喜欢你呢,她这个人最爱玩笑了。不然她才不理人呢!” 长乐公主拉长了声音道:“兕子……” 晋阳抿嘴而笑。 王润扶额叹息,喜欢谁就开谁的玩笑,那她是该高兴还是伤心被她喜欢上啊? 晋阳笑道:“姐姐还没答我呢,这些书你可都读过了?” 王润道:“多数看过,不过囫囵看个大概罢了。” 晋阳公主咋咋舌,道:“这么多书,得看多久?” 王润笑道:“不为看书而看书,慢慢儿看,自然觉得有趣了,不知不觉就看过去了。” 晋阳公主听了,细细品了品,道:“姐姐这话甚有意思,倒有一种品不出的韵味在里面。” 王润抿嘴一笑。 长乐公主见书桌上摆得一排的毛笔,便知道王润是善书之人,不由眼前一亮。笑道:“润娘也爱习字?”太宗爱书法,最擅飞白,几个子女也受其影响,书法都极佳。 王润道:“闲来无事,偶然写几个罢了。” 长乐公主笑道:“又谦虚了,我听姑婆母说,你可是笔不离手,日日不断的。” 王润面上一红,道:“叔祖母过誉了。” 长乐公主笑道:“过不过誉,只有看了才知道。”随手一指一旁的缠枝,道:“你去把你家小娘子素日写的字拿来我瞧瞧。” 缠枝看一眼王润,见她无奈点点头,道:“去吧!”方才去把这两日写的字拿来。 晋阳公主也是爱字的,得圣人亲自教导,小小年纪也写得一手好字,此时便忙过来看。姐妹俩个皆吃了一惊。长乐公主迟疑了一下,道:“你练字多久了?” 王润道:“从六岁上开始,大概九年了吧!”怎么好好的问这个? 长乐公主咬咬唇,那就是自己快要及笄的时候了。 有时候天赋这种东西实在是让人很无力的。 长乐也是从小就拿笔写字的,甚至比王润更早,她的身边也有很多的书法家,也付出了努力,但她的进步却总是不明显。而眼前这个少女,在付出努力的同时,她还有着天赋。 叹息一声,长乐公主道:“你的字甚好,圣人见了,定然也喜欢。”骨架清秀、字体清奇,难以言喻,很难想象是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笔下所出。长乐虽然感叹,但是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看人家字写得比自己好,便羡慕嫉妒恨了。何况这个少女还是日后自己的弟媳。 王润淡淡一笑,她每天练那么久的字,若是还不好,就直接好去跳楼了。 长乐公主看她这样,反倒更是喜欢了。 一时说得累了,王润便引了她们坐下喝茶吃点心。 上的茶并不是已经知道的长乐与晋阳爱喝的毛尖和瓜片,只是两杯沏得正香气四溢的玫瑰花茶。 玫瑰是自己家在山东平阴的庄子上种的,又挑的最好的花蕾。糕点是极简单的绿豆糕和莲子糕并两样蜜饯。 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没吃过。倒是这样最简单最不失天然的做法得她们喜欢。 晋阳公主吃了两块绿豆糕,又捻起一块莲子糕,道:“润姐姐,你家的这绿豆糕是有什么秘方么?” 王润笑道:“不过一块绿豆糕,哪里有什么秘方?” 晋阳公主道:“肯定有,宫里的绿豆糕就没你家的好吃,那还是御厨做的呢!不信你问五姐姐。” 长乐公主尝了一块,也道:“是比宫里的好些。” 王润笑道:“真没有什么秘方,若是说和宫里的不一样,大概是我家这个做法更简单些。只拿了绿豆和粉做的,连糖也没放多少。” 晋阳公主奇道:“那怎么反而你家的更好吃些?” 王润想了想,道:“想来是宫里的做法太精致了,反倒失了食物的本身的味道。” 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听了这话,不由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 王润却是无所觉,见晋阳公主还要再吃,忙道:“兕子可不能再吃了,这东西吃多了要积食的。” 长乐公主也道:“是啊,兕子,若是吃坏了肚子。我回去怎么向阿爷阿娘交代?日后你想出来也不行了。” 晋阳公主方才悻悻地停下手。王润抿嘴一笑。 又说了阵话,便见同安大长公主带了崔氏柳氏进来,道:“可玩够了,也该回去了。” 长乐公主笑道:“是。” 晋阳嘟了嘴,道:“姑婆母怎么这么快,我还没和润姐姐说完话呢!” 听她称呼王润为“润姐姐”,崔氏等人包括同安大长公主都是吃了一惊。同安大长公主是知道晋阳公主的,她年纪虽小,却也极排外,甚少有人能一见面就得她的眼。如今看来,润娘是得到了她的认可了。 同安大长公主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看来今日没有极力拒绝把两位公主带来,是做对了。但她面上却不露出,只说道:“还说我快,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宫里圣人皇后和你九哥只怕都等急了。你有什么话就好好攒着,等日后你润姐姐到了你家,什么话说不得,只怕说得你都烦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起来。只把王润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长乐公主促狭一笑,道:“姑婆母说得很是。兕子咱们先走。等日后人来了咱们家,随你说去。”众人不妨她也这么说,王润羞得连耳根也红透了,越发都笑起来。 而后三位公主便出去,一众随驾的侍女也都簇拥而去。原本拥挤的王家顿时散了大半。 崔氏柳氏忍不住合什叹道:“阿弥陀佛!” 总算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海葵好威力! 家里漏水的厉害。 脚上不知道什么缘故化脓感染了,半只脚板都肿起来了,鞋子都穿不进去。涂了药膏也不管用,老妈让我去挂针,真心不想去啊! 为毛我更过了,却显示不出来? 再更一遍 35太子 却说一位老公主带了两位小公主回至宫中,一个是向圣人复命,另两个却是找母亲报到去了。 立政殿里,一派天伦景象。 长孙皇后一手搂了晋阳,一侧坐的是长乐公主,此时她正听长乐公主说起未来的新九儿媳的事。 “……模样是不用说了,难得的是性子也好,不是那等骄矜不知事的,真心疼惜兕子……” 长孙皇后听得十分满意,道:“难得你和兕子两个人头一次见面就满意的。” 长乐公主笑眯眯的道:“儿也这么觉得。” 长孙皇后捏捏兕子的小脸蛋儿,道:“以后可不许这么失礼了,到人家家里还这样狂吃海喝的,也不怕人笑话。” 兕子笑嘻嘻得道:“润姐姐才不在意这个。” 长孙皇后道:“你怎么知道?” 兕子道:“我就是知道啊!” 长孙皇后知道这个小女儿感觉比一般人灵敏,也许在宫中呆得久了,年少的孩子更有一种对人的直觉,能分辨人的好坏。 兕子笑道:“阿娘放心,我也只是在润姐姐那里这样,你看我在别的地方,何曾失礼了?” 长乐公主笑道:“是啊,阿娘,兕子懂事着呢!” 正说着,却听外面内侍禀道:“晋王殿下求见。” 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两姐妹对视偷笑。 长孙皇后这边吩咐人召儿子进来,回头便见两个女儿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由佯怒一瞪,姐妹两个才正了正脸,看向正走来的晋王李治。 李治听说姐姐妹妹都回来了,急急忙忙得往立政殿赶,进了内殿,问了母亲好,便拿眼去看姐姐妹妹。却见两人齐齐盯了他看,看得人毛毛的,而后方听兕子道:“五姐姐,你瞧九哥急得那样儿,连汗都出来了。”长乐公主乍有其事,点点头,道:“可不是么,从前可从未见他这样急过,可见我们稚奴长大了。” 李治面上一红,伸手一拭,果然一层大汗,便拿袖子去拭。长孙皇后忙让侍女奉上帕子与他擦。 长乐公主与妹妹晋阳笑成一团,道:“阿娘的帕子也就能用这几月了,等娶了新妇,可再用不着了。自有人给我们稚奴准备帕子了。” 李治被她们笑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由她们笑去。长孙皇后笑啐道:“罢了罢了。快停了吧,哪家的姐妹这样笑兄弟的。” 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方收了笑,却是上前和李治说道:“九弟,我今日见了王家小娘子了,她还问你好呢!” 李治一呆,道:“是,是么?她,她说……什么了?” 哎哟,可怜的清纯九弟,居然激动紧张地结巴了。 长乐公主又是一阵大笑,连头上的发髻都松了。晋阳公主也笑个不住,她这九哥也算得翩翩皇子一枚,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长孙皇后又好气又好笑,拍一下大女儿,方对儿子说道:“傻孩子,她哄你呢,你也信。哪有小娘子婚前还问新郎好的,这不成私相授受了?王家怎么会有这种规矩?” 李治方才回过神来,看着笑不可抑的姐妹们,也觉一阵好笑。 到了晚间,圣人宿在立政殿,长孙皇后把今日的事儿一说,倒也惹得圣人大笑了一场。 一时坐下,夫妻两个说话,便听圣人道:“这王家小娘子,倒是个有福的。哎,想来也是个不错的,日后稚奴夫妻和乐,他们兄弟姐妹欢喜,也是乐事一桩。宫中也许久未曾有喜事了。稚奴的婚事也是耽搁了,你多费心,尽量多热闹些,也去去晦气。”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道:“稚奴的身份在那里,还能越过承乾去?” 太子李承乾正位东宫,太子妃苏氏出身名门,但不知怎么的,两人的关系就是不好,除了早年夭折的一个儿子,至今还未有子嗣。两位良娣倒是有生养,不过都是女儿。唉,想当初太子娶妻才算是热闹。 圣人想到近日越发乖戾的长子,不由叹道:“承乾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来行事越发荒诞了。”对这个长子,他是期望深重。但为什么失望也那么大呢? 长孙皇后叹道:“是我不会教孩子。” 圣人怒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承乾小时那般乖巧聪明,到大了位主东宫,反倒不贤起来。定是相伴的人调唆的!”和所有的父母一样,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变坏是别人教唆,不是自己的本质原因,而是近墨者黑。 长孙皇后不说话,事关自己的长子,此时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半晌方道:“稚奴的婚事我会酌情加一些,也热闹一点。”热闹热闹冲一冲,也许就好了。 圣人嗯了声,算是应了。而后便洗漱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起,长孙皇后便宣了六尚局尚宫,亲阅了即将下给王家的聘礼单子。 李治是皇子,自有宫中的份例。但长孙皇后也有自己的私房,便捡了看着不起眼但实际却贵重许多的东西塞进去。 挑挑拣拣,这一份聘礼单子便非常可观的。长孙皇后又叫人拿出从前给太子妃苏氏下聘的单子来,细对了一回,终究是比太子妃的薄了一两成,方放了心。而后便请了同安大长公主来,说了许多感谢托付的话——在这位老姑母面前,实在不好端架子。 好在同安大长公主心情很好,一口应了,笑道:“皇后殿下放心,这事既托了我,定会给殿下办好。” 长孙皇后含笑道:“那就麻烦姑母了。” 同安大长公主连连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不过她的话不太可信,攥着聘礼单子的手一动一动的。长孙皇后会意,笑道:“这聘礼单子也不知是否妥当,姑母也帮着看看。若有不妥,咱们也早些改了。” 同安大长公主正合意,笑道:“我就多事看一看。”说着翻开单子细细看了看,越看越满意。嗯,很不错,皇后还是很厚待我侄孙女的。虽然比太子妃的少了些,但和魏王妃阎氏的也不差什么,有些东西甚至更甚一筹。同安大长公主即便希望润娘能多得看重些,但是皇室之内得到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好事。现在这样便很好了。当下笑着点点头,道:“到底皇后办事妥帖谨慎,这一件件都是好得不得了的。” 长孙皇后道:“姑母哪里的话,稚奴是我的儿子,日后润娘嫁了进来便是我的儿媳妇了。我的性子姑母是知道的,这儿媳妇和女儿都是一样对待的。” 同安大长公主道:“有皇后殿下在这里,日后润娘嫁了进来也是个享福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我老了,总是罗嗦些,皇后殿下不要生烦才好。” 长孙皇后忙笑道:“姑母说的什么话?先帝去后,老一辈里也只有姑母一个长辈了,圣人和我敬爱都来不及了,哪里会嫌烦的?” 同安大长公主冷冷一笑,道:“那是皇后殿下仁爱,不与我老婆子一般计较。别人可不这样想。” 长孙皇后一听这话不像,正要细问,便见同安大长公主笑道:“瞧我,年纪大了就爱唠叨,还总爱忘事儿。这正经的事情没办呢!殿下放心就是,这聘礼我定然妥妥当当地送到。”说罢,也不顾长孙皇后相留,便一阵风似的走了,颇有些专业媒婆的样子。 长孙皇后本听得一头雾水,此时就更糊涂了,叫过心腹尚宫阿青,道:“大长公主说的是什么事?” 阿青迟疑了一下,方道:“大长公主到立政殿前,曾在宫门口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便在马上和大长公主说了几句话。” 听到这里,长孙皇后不由蹙了眉,道:“在马上?!不曾下马吗?说的什么?” 阿青低了头,道:“隔得太远,奴到时已经讲完了。太子殿下也走了,不过大长公主的神色不大好。” 长孙皇后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急立起身,却是一阵眩晕,几欲栽倒,慌地侍女们连忙来扶,惊叫道:“殿下!” “快传御医!” “不必了。”半躺下调匀了呼吸,那晕眩才好些。长孙皇后饮了口热茶,吃了侍女送上的药,止住了侍女们传太医的动作。 阿青急得脸都白了,见长孙皇后缓过劲来,方才松了半口气,道:“殿下快传御医看看吧!” 长孙皇后摇头道:“这是老毛病了,御医来了又能瞧出什么来。倒是兴师动众的,惹得人人皆知。稚奴的婚事就近了,我若有个不好,岂不是打了王家小娘子的脸?同安姑母那里脸上也不好看。稚奴已经十六了,不能再拖了。” 阿请急道:“可是……” 长孙皇后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没那么严重的。歇一歇就好了。等迟些,你去把太子叫来,就说我有话与他说。” 阿青无奈,只得罢了,服侍了长孙皇后歇下,直到下午长孙皇后休息地神色好多了,方才去东宫请太子。不想太子竟未在宫中,细细问了问,方知是带了随从出宫赏景去了。阿青无奈,只好回去禀告说太子出宫体察民情,长孙皇后无奈,又怕惊动了圣人,只得另寻日子与长子说话。 又说同安大长公主带了聘礼单子去清点具体物品,将一群尚宫内侍指挥得团团转。 尚宫局的人对于这位大长公主也是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生怕她被磕碰着了,便恭恭敬敬地奉了她在小厅坐了,她们自去仔仔细细打点好了,再请同安大长公主亲观。 同安大长公主便坐在尚宫局的小花厅上,吹着风,饮着茶,偶尔吃吃点心,竟是忙里偷闲惬意的很。 待收拾妥当了,方才又亲自监督众人将一应聘礼等物装箱封条,又去太史监令监正亲择了个下聘的好日子,令人去通知王家,方才回来。 待进了家门,洗漱更衣后,阿练惶惶了一日,仍有些忐忑不安,想了又想,将周围的人都差遣出去,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公主,您今日在皇后殿下那里何苦多言呢?” 同安大长公主挑挑眉,道:“我说什么了?” 阿练苦笑,公主殿下啊,您这什么都没说比当面告状还厉害啊!道:“那毕竟是太子殿下。” 同安大长公主摇摇头,道:“只是太子殿下而已,还不是圣人呢!” 阿练白了白脸,道:“公主……” 同安大长公主却仍是漫不经心的,口中说的却越发让人不敢听:“素来皇帝是第一难做的,太子便是第二难做的。当初的隐王建成和巢王元吉可不是好例子?” 这话扯得远了也深了,阿练听得腿直打哆嗦。 同安大长公主看她的样子,方笑道:“你放心,我有数的。我不过在皇后那里带那么一两句。有什么事,自有人告诉皇后去。太子近来是越发不像话了,也该教训教训,不然他还当我这大长公主是吃素的。” 阿练苦笑道:“咱们何苦得罪太子呢?”阿练有着一般人都有的思想,太子就是未来的国家掌门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同安大长公主却不这样想,道:“傻子,在宫里从来没有得罪不得罪一说。太子的行动越发乖僻,可到底没失了大格,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又是一个……”话说到这里,阿练吓得脸越发白了。 同安大长公主却是微微一笑,道:“你怕什么!有我呢!你以为圣人皇后不知道太子行为偏颇?不过是顾忌太子是国之颜面,不好明旨教训罢了。这会子两位指不定怎么愁着呢!我不过递个由头给他们,反正我名声在外,也不怕多这一项。” 阿练心里才略松了松,道:“太子小时候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如今大了……” 同安大长公主略带了一丝讥讽地笑道:“这正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了。正是小时候太好了,到大了一个个兄弟出头的厉害,他又有腿极,骄傲到了极点就成了自卑。圣人皇后的子女又多,反自然管教不到。最后别的皇子公主们反而比他这个住在东宫的太子举动更便宜些。说来也是好笑,那一对夫妻,一个圣君,一个是贤后,偏偏这儿子生出来却不会教,弄地里外不是人。这是不是‘好竹出歹笋’?” 阿练又要哭了,我的公主殿下喂,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大方地在背后说圣人皇后啊! 阿练觉得作为同安大长公主最忠心的侍婢,就该能够直言进谏,于是道:“公主行事自有主意,奴如何不知。从前也就罢了,咱们不怕什么。只是润娘即将出嫁,公主若是惹了太子,就怕他会在润娘那边找不是呢!” 同安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不由急了,手在梳妆台上一拍,怒道:“他敢?” 阿练忙扶了她的手,道:“公主仔细手疼。”一看果然红了,忙轻轻揉着,一边又劝道,“这不过是奴的猜测。不过润娘日后是晋王妃,与太子爷八竿子打不着,想来也是难找到不是的。不过他是太子,想做什么自有人去做,只是防范于万一就是了。”阿练姑姑啊,你确定这不是在说太子的坏话吗? 同安大长公主想了想,的确啊,她不怕太子,不代表别人不怕不想讨好太子啊!叹一声,道:“罢哟,只要太子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他就是了。”她老人家忍了! 阿练大喜,果然润娘是万年的救火桶。两人只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想她们愿意放开,不代表别人也愿意罢手。日后果然因这件小事生出一翻风波来。此是后话了。 同安大长公主气过了也就罢了,况如今润娘的正事要紧,便全心全意投入到下聘的事宜中,务求做到万无一失。到了太史监择定的那个好日子里,便带了官媒亲自到王家下聘。长安上下热闹非凡。 贞观十六年十月十八,奉帝旨,晋王李治迎娶正妃王氏。 长安城中不夜天。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中国历史上四大悲剧太子:刘据、李承乾、朱标、胤礽 ~ 但我觉得其他三位倒还好,这个朱标就是死的早了点,其他没什么好悲剧的。 倒是那位隐太子李建成可以当做一位。他不比朱标悲剧多了么?有李世民这么强悍的弟弟在,想不悲剧都难。还是品评的人觉得唐朝一朝而且是贞观前后占了两位不好意思,才拿朱标来凑数? 至于这位承乾太子,丫这家伙长歪真的挺奇怪的。 PS:百度里有一篇评价承乾的,亲们可以去看看,我觉得挺中肯也挺有趣。 再PS:接下来就是亲迎礼了,俺写过黛玉的婚礼,珍珠的婚礼,再写婚礼都要江郎才尽了。——实际的情况是对唐代亲王的亲迎礼部太熟悉,嘿嘿。——所以决定了侧重点还是写洞房吧!(洞房你就不江郎才尽了?)咳咳,洞房么,你懂的,嘿嘿,要不要加点肉呢?不过最近*抽的同时,严打还挺厉害的。 36梳头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即使再不愿意,这成婚的日子还是到来了。(另一方面,某位准新郎官却是盼得头发都快白了,这好日子终于到来了!) 从十五日起,便有各处亲戚朋友送来贺仪,王家合家上下皆忙得不可开交。崔氏柳氏自不必说。卢氏还有新进门才不久的齐氏也被拉来帮忙招呼客人。 这里要插一下话交待一下。 这位齐氏是王濬的妻子,早一个多月的时候进的门,到如今还算是新妇,但却弄得连一点新妇的心情和待遇都没有了,真是比较悲催。 齐家也算是世家,不过和五姓诸家比较起来,只能算是二等世家。不过王濬是次子,不比王沣,他的妻子的出身也不能高于卢氏。齐家家声不错,齐氏父兄也任着中等的官阶,故齐氏便成了王濬妻子的人选。 当初王沣成亲的时候,便有些仓促了,主要是为了让卢氏早些进门掌管家事,好让崔氏柳氏得出空来给王润做婚前王妃培训。而后便准备商议王濬的亲事。但是谁想到中间死了个太上圣人,拖延了王润的婚事的同时,也耽误了王濬的婚事。国孝期间大家都没娱乐,交往都少了,自然不好相看姑娘了。 等出了国孝,挑挑捡捡给王濬选人家一段时间,从几家姑娘中选了齐氏又费了一段时间,开始过六礼更费了一段时间。这样一段时间过完,已经是把圣人的三年孝都给过完了。到后面还剩了请期和亲迎礼。王家又要开始准备王润的婚事。上面又下了敕告,定下了晋王娶亲的日期。王家人很悲催地发现在王家小娘子嫁给晋王做王妃之前的一小段日子里,他们不但要给王润娘过六礼办亲事,还要办一场次子的亲迎礼。(还好前面的礼已经过了,不然更惨。)——虽然这一小段日子也有几个月,但是在婚礼事宜繁琐地几乎让人抓狂的时代,准备两场婚礼,简直就是一场大灾难。——王濬是兄长,总不能晚于王润成婚。 阿弥陀佛,婚事总算顺利进行,没什么大疏漏。最后崔氏和柳氏都瘦掉了一圈儿。王沣和卢氏都没时间没精力造人了。 齐家本来对王家的行事有些怨言,但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王家还即将有个女儿要做王妃了,谁叫你家不如人呢?六礼都过了大半了,女儿已经算是王家的人了,你还能不嫁吗?而且王家也是备足了礼数,又是赔礼又是加厚聘礼,那聘礼只比卢氏这个长媳的薄一点,齐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也就热热闹闹地办了婚事嫁了女儿。 王家只当圆满了,便全心全意预备王润的出嫁事宜。但是其中有个一人却是憋着一口气。这人就是齐氏。 这个齐氏也是大家子的小娘子,爷疼娘爱兄弟宠,不想婚事一波三折,已经很不爽了,这亲事最后还办得这么简单。她总觉得婚事要准备个一两年才能显出郑重性来。 故,新婚期间齐氏便忍不住向丈夫抱怨。 那王濬却是个顾家疼妹子的主,觉得哪里不好了?他是亲眼经过兄长的婚礼的,自己的婚礼虽然不如兄长的,但是也是礼数周全的,不曾缺啥少那的。男人总是没有那么细心的,王濬又是个少心眼的,何况他又是兄弟里最大方的,更不会在意这个。反倒说了齐氏几句,把齐氏给气得直掉眼泪。 本来就憋着一口气,这新婚还没过呢,家里就忙得头昏脑胀,还要帮着做这干那,哪里有新婚媳妇的样子?丈夫是个热心肠爱家又疼妹妹的,帮着跑前跑后,连培养感情甜蜜的时间都没有。新婚期间就有怨气,她和王濬的感情便有些不咸不淡的。这样一来,心情就更差了。 她毕竟还年轻,脸上便不由带出些来,待客时脸上总显得没有卢氏大方精神,且带了一丝勉强。众家娘子们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素来一家子同辈媳妇们都是比较的对象。这齐氏和卢氏一比,模样倒是不差什么,但家世夫婿才干品德样样都次了一等,如何不气?这一场婚事,却是埋下了日后许多麻烦的隐忧,此是后话了。 而这些事情王润都不知情,她是这场婚事的主角,是众人关注的对象,实在没空没心思理那些俗事了。 当然不是说她超仙了。正确点的说法是她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都要上花轿了,还能咋的?反正她自从得知了自己未来的身份后,就已经下足了所有的功夫,把能学的不能学的都学了,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了。身子养得倍儿棒,大夫在最近几次扶脉之后非常负责任地告诉柳氏,经过几年的调养,王润如今的身子骨,只要男方很正常,夫妻生活很和谐,生十个八个不成问题。把柳氏给乐得成弥勒佛似的。但是——历史上的王皇后是怎么没生出孩子的?——悲催的未来啊!王润望天,我日后要是生不出来可以去砸你家的招牌么?(小润娘啊,做人不能这么悲观啊!) 合家最忙碌的时候,王润还是最闲的。越近婚期了,整个内院就越发安静的诡异。 十七日一早,王润很淡定地在丫头们的服侍下吃了早饭,然后开始练字。让一众前来看望的人都十分赞叹:这王家小娘子果然不同一般,难怪福气这么大。——如果你忽略被她写坏的一张张宣纸——今天就没有一张好的字。 缠枝小心翼翼地磨着墨,道:“娘子打发人来了,问小娘子在做什么,我回了回去,说小娘子在练字。娘子说让小娘子多歇歇,少练些,过了午时,便有全福娘子来给小娘子梳妆开脸了。也该开始沐浴了。” 王润执笔的手不停,眉头却是微微蹙起,纤白的手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字,狂放浮躁,却是她并不擅长的狂草。 “唉……” 终究还是写不好。 绕枝觑了她一眼,道:“今天是好日子,小娘子不该叹气,这不吉利的。” 王润微微一笑,道:“是么?”叹气又和吉利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人的想头罢了。 “沐浴吧!” 香汤备下,十月中旬的长安已经寒意逼人,好在白日里还是挺暖和的。 沐浴完毕,丫头们服侍着穿上中衣,纹枝和绣枝捧了大巾子细细擦她那一头快要到小腿的头发。 王润看着镜中的少女,美女果然是养出来的。自己这个身子固然生得先天条件不错,但是后天王家两辈主母的倾尽各家秘方的培养也是不可或缺的。瞧瞧这皮肤,白皙得几乎要掐出水来,一头黑发光滑如缎,足可以做洗发水广告了。十五六岁的少女,身段窈窕,姿容明丽,如果不是要配给一个和父亲的小妾纠缠不清的男人,她在哪里混不好啊? 怎么办,她又想叹气了。要出嫁了,以为已经做好准备了,但实际上心里建设还是不够,怎么办? 唉! 缠枝绕枝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的双胞胎立即分了一人出去了。 柳氏在外面接到通知说女儿的贴身丫头找,立即就往里去了。 待进了门,便见女儿坐在梳妆台前发着呆,纹枝绣枝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捧着她的头发梳理着。 柳氏走到跟前,方见润娘有些呆呆地转过头来,愣了一下,笑道:“这个时候阿娘怎么来了?快请坐。绕枝倒茶来。” 柳氏忙拉着她:“快别忙了,还跟阿娘做这些有的没的?”伸手拿过纹枝手中的梳子,道:“阿娘给你梳。” 王润一呆,笑道:“那感情好。”便端端正正坐下,让柳氏拿了梳子给她梳。 柳氏的手很轻很稳,先一点点先将下面的头发梳通了,而后再往上去,慢慢的,极有耐心,竟比丫头们的手还轻柔,一点都没弄痛王润。 王润一面看,一面赞,道:“阿娘好厉害,连梳头都会。” 这是真赞美,像普通人家妇女自然会自己梳头挽发,但是像她们这种大家的女子,生来就有人伺候,哪里用得着做这个?便是王润这种假冒千金,就是从前会梳头,但是面对着一头长到小腿的头发,也要纠结一番的。就是梳通了,也要拔断许多头发,最后勉强扎个马尾或粗细不一歪歪扭扭的麻花辫子。更何况此时的女子梳头那是千变万化的高发髻啊,她们能用一支簪子就能固定住头发,这是何等功力?(用惯发圈皮筋的现代人表示很崇拜。)再加上那些簪钗步摇,没两把刷子真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柳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道:“从前阿娘也不会的,那时候阿娘和你阿爷刚成亲……”话到这里,柳氏脸上就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王润立即眼前一亮,她怎么忘了父母也有“想当年”的时候呢? 柳氏看她的样子,拿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傻笑什么呢?” 王润合拢嘴巴,故作正经状,道:“没有,我只是想阿娘真是贤惠,什么都会,嘻嘻!” 柳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啊!就是贫嘴,日后看晋王怎么受得了你~!” 这话本是半玩笑的,但却是戳到了王润的心窝上,想到万一李治那家伙受不了她,她不由红了眼圈儿,哽咽道:“阿娘,我不想嫁了,不成么?” 柳氏慌得不行,忙搂了女儿,道:“傻孩子,是阿娘的不是,胡说八道,倒惹了你胡思乱想。”又喝道,“还不打水来与小娘子擦脸?” 一面说,一面拿帕子与润娘擦道:“好孩子,不哭了啊?!”谁想越哄越糟糕,王润竟趴在柳氏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慌得柳氏手忙脚乱。几个丫头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乱动,只好去关了院门,拘了外头伺候的人不让乱走动,生怕传到外面去。 柳氏被女儿哭得心里也甚是酸楚,眼圈也红了,只好轻搂了女儿,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好半晌,方觉怀中的人儿暂停了哭泣。柳氏暗叹一声,道:“傻润娘啊,可是害怕了?” 王润在她怀里点点头,却不敢抬头,她都两辈子几十岁的人了,居然哭得这么惨,太丢脸了。 柳氏叹道:“阿娘出嫁前,也是怕得在你外大母怀里哭了一场。” 王润吸吸鼻子,道:“真的么?” 柳氏道:“当然是真的。你外大母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得好只是运气好,若想过的好,便要靠自己,好好经营。这话我出嫁后很久才想明白。” 王润道:“怎么经营?”又不是做生意。 柳氏却不说话,接过缠枝递上的热帕子给王润擦了脸,而后梳好了王润的头发,又接过缠枝递上的桂花油细细抹上。看向女儿带着点迷茫的水眸,淡淡一笑,方道:“就像这梳头发,要一步一步来,从下往上,一缕又一缕,慢慢的,不能急,不然就很容易断发打结,即便一时梳成了髻,但日后的发质却差了。” 王润看向那把精致的黄杨木梳子,若有所思。 柳氏道:“我那时候给你父亲梳头,第一次时,他痛得龇牙咧嘴的,又不好意思推拒。好容易梳好了,却怎么看怎么怪。”想到成年往事,柳氏的脸上浮现出忍俊的微笑。 “后来,一次比一次好。到如今,我给你阿爷梳头时,他都能睡着了。” “后来我就问他,我当时给他梳头就跟把他头发拔光似的,怎么他还受得了?” “阿爷怎么说?” 柳氏笑道:“他说,他看我这么用心又认真的样子,虽然他也很难受,但是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王润噗嗤一笑,她能想象阿爷困结的样子。 柳氏道:“自从我第一次给他梳的头让人笑话后,我就叫丫头拆了头发让我练习。可怜我的丫头一头的好头发被我梳成个男人髻,那些天看见我得了空就想跑。” 王润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柳氏此时却是很正色地道:“其实他还有一件事不知道。” 王润眨眨眼。 柳氏道:“我给他不痛地梳好头的时间是我在丫头身上试的能梳好的一倍要多些。” 王润嘴巴张成了“O”形。也就是说阿娘故意慢慢展示她的进步成果? 为什么? 柳氏摸摸女儿垂顺的头发,道:“夫妻相处之道,不单是要有内院的手段,更要从小处着眼。——至亲至疏夫妻,有些事要靠你自己领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阿娘相信你能想明白。” 柳氏看她的样子,便不再多言。女儿已经长大了,要出嫁了,做别人家的人了。 她能教的都已经教了。剩下的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这不是心狠,而是女人都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话虽不通,但道理却是相同的。 我的女儿啊,希望你过得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才知道我家也有许多的极品亲戚。 除去我那富贵了就翻脸不要旧女朋友的表哥,还有一个极品的舅舅。(和这个极品舅舅比,我那表哥也算良善人了。) 外公今年80了,但平时身体很好。头发还乌黑的,连根白头发都难找到。反倒我姨妈们都是头发有些花白了。平日里外公还能做些农活,种些菜蔬,所以这么大岁数了,他和外婆的生活都是自给自足,没有要儿子的赡养费。而且有时还要帮儿子家做些手工活。 半月之前,外公身体不适,老毛病发作,打电话给我小阿姨让她买药。我小阿姨家是做手工作坊塑料加工的,家境一般,都是自己做事没有招工人,整日从早忙到晚,连吃饭洗衣都没时间,家里就和垃圾场一样乱。但是她还常常去外公家帮忙做家务。(我妈和另两个阿姨,都是病残,回去的时候相对小阿姨少很多。)接了外公的电话的时候,她家正是最忙的时候,就问他:怎么不叫##给你买?(##是他儿子我舅舅的名字,不想提起这名字,就用这个代替。)外公的药要到医院开处方买的。外公说##很忙啊!没空啊! 你儿子很忙,我就不忙了?小阿姨很郁闷,你儿子就在身边住着(舅舅有新房子,不过工厂是在外公家的老房子上加盖的。)小阿姨没办法,总不能去骂老爹一顿,就让小表弟外出送货时顺便开车去买。等买回来,老人家说,怎么花了两百多啊两百多啊!我后来才知道他要是让舅舅买,都会把钱给舅舅的。知道这事我很郁闷,我这个外孙女给他买过三四趟的药了,回回五六十,我也从不要他钱,他怎么就不惦记把钱给我呢?我在乎的不是钱,而是一视同仁的对待!你说一句假话也好啊! 到一周前,老人家的毛病加重了,气管炎,肺气肿……等等,反正就是肺不好。他家附近的医院内科病房住满了,就只好开门诊药挂。最后拖拖拉拉没效果,就到了我家这边的医院。好的很,我那位好舅舅,把人送到就跑了。让交1500的住院费,还只交1000,这年头,1000元住院,你当做梦呢?老人只好自己拿存折让我爸帮忙取钱。我姨丈说,怎么不叫##来交钱?儿子给钱,女儿值病,这是我们本地的风俗。没儿子的另论。老外公吭吭哧哧说不出来。 我妈和几个阿姨就轮着值夜。前天化验结果很不好,血小板偏低,一周内瘦了五六斤,这一两点让人觉得不详,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癌的症状。医生就说,赶紧叫你们兄弟姐妹来吧,商量一下,要不要把老人给转到大医院去,我们医院小,就算知道这毛病也治不了啊。我妈和姨妈们急了,赶紧通知那位极品舅舅,让他第二天一早来医院。谁知他拖拖拉拉,我那个三姨丈(就是富贵表哥的爹)还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这个亲儿子却说:那么早去干吗?我三姨丈火了:现在不去,你等医生下班了再去? 没办法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到了医院,医生讲了情况。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就说要他拿主意。一般人听说老爹生病总会着急吧,谁知他更绝了,说:“要是查出来是癌症怎么办?” 真是令人绝倒! 血都要吐出来了。 这就是老人家疼了一辈子宠了一辈子的宝贝儿子?好家伙,是不是癌症一查就知道了,不是最好,你就放心在这里治呗!治病不是就要对症下药的吗?就算是癌,也要治不是么?你把生你养你,即使病了也不向你要钱,为了不麻烦你而去麻烦女儿,几乎伤了女儿的心的老父亲扔在医院,人家不催你都不来看,你有人性吗?住院两三天,听到消息的远亲近邻都在第一时间来看了,或者拿点水果,或者给点钱,你却要三催四请,还要空手来。来了却说拒绝给老父亲看病,有这样的人吗?而且到了之后第一句话不是问老父亲身体好点吗,而是问我另一个表哥来过没。你怎么不想想你老婆来够没,打过一个电话没,你儿子来看过从小把他带大的爷爷没?表哥只是外孙子,不是儿子!你老婆变态冷酷不是一天两天,我们也见怪不怪了,儿媳妇和公婆冷淡也就算了。但是老人家哪里对你们不好。 老人家种菜都想着:啊,这菜是##媳妇最爱吃的,多种点,多种点。我妈买了鱼肉蟹去看父母,当父母的却说:##快吃,快吃啊!也没想着叫我这个小孩子吃。 丫丫的,这极品的亲戚,我们家早和他们家吵过了,多年都不讲话了。我去年订婚,我爸妈亲自上门去请,眼都不瞥一下我妈。 而最让人生气又伤心的却又是老人家自己的态度。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唉!被气得饭都吃不下,文思都哽到了! 世界这是怎么了? 我原本说极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但原来是极品一直有,只是我才发现。 37嫁妆 柳氏出了王润的院子,因恐崔氏记挂,便忙往上房赶。果见崔氏正在房中等着,卢氏齐氏都在一边伺候着。 崔氏见了儿媳妇忙道:“润娘怎么了,急匆匆的请了你去,也不知是什么事,倒叫我一慌。” 柳氏忙赔笑道:“没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这不到了好日子了,有些紧张,我去哄了一回,倒好了些。” 崔氏方放了心,笑道:“小孩子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到了明儿好日子,可得放宽心。不然若闹出笑话来,可不好。” 柳氏笑道:“阿家但请放心,润娘从小虽得我们娇惯些,但向来懂事知礼,礼数上从不错的。明儿有教引的尚宫,一步一步有人扶着领着,定无大碍的。只是……说来不怕阿家笑话,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做娘的看到女儿出嫁,从来都是又喜又悲的,只是柳氏还添了一桩忧心的情绪。 崔氏听了不由感叹一声,道:“ 不说是你,便是我也不好过,不过小娘子长大了,如何留得住?你若也这样,叫润娘怎么放心?” 卢氏也忙劝道:“阿婆说的很是,小姑出嫁本是喜事,况她福气这般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阿家不与小姑欢喜,反倒落起泪来,岂不更让人笑话。” 崔氏一听,不由笑了,道:“瞧瞧,你还不收了眼泪,不然你儿媳妇都要看你的笑话了。”柳氏听了不由也笑起来,慌得卢氏忙摆手道:“我哪里敢看阿家的笑话,只是想着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我当日出阁的时候,我阿娘也是哭红了眼。可如今看我在家里日子过得好,便每日笑眯了眼,总记不得那时的样子了。” 柳氏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还孩子,你的孝心我都记着呢!”一眼瞥见二儿媳妇齐氏站在一旁撇嘴,心里不由生了一丝不满。不过如今是大日子,不好生是非,况二郎和齐氏的婚事办得仓促简单,是有些怠慢委屈了齐氏,便将那丝不满放下,只当没看见。 崔氏卢氏也是看见了,却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倒是卢氏想得多些,这齐氏若是不得宠,反对自己有利些,妯娌情谊不过面子情,过得去就行了,便也只做不知。——做媳妇总没有做女儿无私。 一时吃了午饭,崔氏柳氏又重新叫了王润的陪房们进来敲打嘱咐一番。 王润是高嫁,嫁妆自然不用说了,王家的家底在那里,又有崔氏没有女儿,最疼这个嫡孙女儿,除了日后留给几个孙媳妇的东西,剩的看什么好给什么。柳氏嫁妆也是丰厚的,又只养大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也不肉疼得给。 这本来已经很丰厚了,但谁想到中间又有同安大长公主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插了一脚。 话说同安大长公主那是有着公主封邑的人,花钱从不手软,此番虽是媒人,但是也是王家的媳妇,王润的叔祖母,自然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添妆——咳咳,她的岁数也大了,王裕的小妾儿子自有他自己养去,她才不想她死后留了钱财给那贱人母子花。 话说大唐大长公主的工资实在是太丰厚了,即便她再奢华靡费再活一辈子,她一个人也花不完,给了王润,既全了她们祖孙的情谊,又不便宜贱人母子,还能让自己的财产变相地回到李家,简直一举三得,实在太妙了!同安大长公主对自己这个主意非常满意,让阿练清点了自己的私产,又挑挑拣拣,专选那种价值连城贵重非常稀有少见的,然后打包压缩,恨不得有个神马空间给她装,然后一股脑儿送来给王润添妆。 看到那份长长的清单时,众人的脸色非常之精彩,王裕的脸是黑的,他自然明白这个公主老妻对内的用意。他很有骨气地没拦着,哼!我们又不稀罕你的东西,用得着这么小人么?——你确定你家小妾也不稀罕么?(同安大长公主挑挑眉,不理他。) 崔氏的脸也有点黑:你说你平时和我抢孙女也就算了,把我孙女嫁到你们老李家也不和你计较了。这好容易大婚了,你又弄份这么厚重的添妆礼,生生的越过了我这个亲祖母,人家还当你嫁孙女呢,这算什么事儿啊?——她的嫁妆再多也不可能多过同安大长公主,而且她还有孙子呢,不可能一股脑儿都给了孙女,自然出的就比不上同安大长公主了。 同安大长公主一想,点点头,也是啊,添妆太厚是不像话。众人只当她改主意了,谁知道她大袖一挥道:“那就直接算在嫁妆里好了啊,添妆礼我另外再给。” 哈啊?可以这样子的吗? 众人的下巴掉了,崔氏的脸更黑了,咬咬牙,都是给自己孙女的,不要白不要,干吗不要?吩咐柳氏,收了! 柳氏战战兢兢地令人将东西搬进王润放嫁妆的院子里,谁知东西太多,只好又开了一个院子放。卢氏齐氏一个眼晕一个酸,这辈子算是长见识了。和小姑子比起来,她们的嫁妆算个毛啊? 最后王润看到的是一本厚厚的嫁妆单子。 没错就是厚厚的一本,她略一翻翻,就被里面分门别类的东西给看地双眼发绿,有如每月十五那嗷嗷叫的生物一般,险些就流口水了。 迟疑了一下,王润怀疑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 柳氏白她一眼,道:“自然,这是最后的总条了,不会再改了。”大唐有明律,嫁妆是女子的私产,即便嫁入夫家,这一条也不会变。即便是日后离异或是女子早逝,女方也能按嫁妆单子领走全部的嫁妆。 王润迟疑了一下,她是嫁入皇家,这一条会不会有效啊? 想了想道:“这也太多了。”她又不是吃金喝银,万一日后真混不好,岂不白白便宜了别人? 柳氏摸摸女儿的额头,道:“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王润哭笑不得,道:“阿娘!” 柳氏抿嘴一笑,道:“看来是好的。”又道,“哪里得来的古怪脾气,从小儿给你见的也不少了,这小气的脾气怎么还改不了?当初看你大嫂的嫁妆便当多了,你现在才知道啊?” 王润暗叹,她哪里小气了,她是长在红旗下的人,这样封建主义的做派实在太腐蚀人心了,让人快激动得要得心脏病了。 柳氏笑着摇摇头,王润忽然想到一事,道:“阿娘,不是说现在许多世家都在卖婚么?”不是说进经过隋末战争世家们都比较穷了吗?咱们家还这么有钱?你们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吧?把家底掏空了,日后吃什么? 柳氏越听越好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当祖父是什么人,当初北魏的将军,只有进的没有出的。再说,这里有皇家下聘的聘礼,有你大母的,我的,还有你叔祖母的,还有族里的,各家亲戚的……”顿了顿,又道:“同安大长公主倒是出了大头。” 王润吓了一条,道;“这是为何?”同安大长公主虽然疼她,但也隔了一辈更隔了一房啊。 柳氏含含糊糊将缘由说了,王润也猜出了个大概,都有些无语,得,叔祖母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还是收了吧。大不了日后可着劲的花,金银珠宝谁不爱啊!天天新衣裳新首饰,好日子先过了再说。遂令人将嫁妆册子收起,不提。 而后便有宫中奉旨而来的六尚女官。王润一出嫁便是晋王妃,日后出入宫闱自然需懂礼节。崔氏等虽已延请宫中的老尚宫来教导王润各种礼节。但今日所来的是奉了圣人旨意,也是考察教导新王妃的。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虽是从九品,但因是宫中出来的,便是崔氏也要恭恭敬敬的。 这六人向王润见了礼,皆偷眼打量一番,见她发如流泉,腰若约素,实是难得的佳人,不由心中一赞。晋王好福气,如此佳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兼之规矩十分标准,落落大方,让出身宫闱的她们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她们在感叹无用武之地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若是新娘子不懂规矩,在大礼上出了错,丢脸的是王妃,受罚的可是她们。 崔氏见她们满意的表情,淡淡一笑,她调教出来的人,能有什么差错,便使个眼色给柳氏,柳氏会意,引了众人下去歇息,自不必说。 晚上,又有柳氏带了东西来与王润进行婚前x教育,这对于纸上知识十分“渊博”的王润来说,实在太……了。不过还是低头害羞比较好。——天知道她肚子里在想什么:这画功好劣质!也不画仔细些。还好柳氏不懂读心术,不然得晕死。 到了次日,便是大日子了。昨儿已经有各房王家的老妯娌媳妇们来了,说了许多吉祥话。世家大族缠根绕族,已经密不可分,这些女眷众自有各自亲戚,众人寻了各自的亲戚打招呼或在一处说话,倒省了王家众人分神招待。 全福夫人请的王家族中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算是王润的婶子辈,父母儿女子孙俱全,名声也极好。给王润开脸时动作十分利落,细细的棉线在脸上嗤啦啦一绞,三下五除二便好了。王润经过一层“拔毛”(脸上的汗毛也是毛啊!),再揽镜四照,这就是开脸了?还没等她从镜子中看出有什么不同,便被拉过去开始穿喜服。 托了晋王殿下的福,她的喜服并不是如今时下男女成婚时的“红男绿女”装,而是正经的亲王妃命妇,大红大袖连裳翟衣,摆在架上,熠熠生辉,王凌王凊坐在角落里,看着那衣裳上的翟鸟,心中掩不住的羡慕。其余众女眷特别是小娘子们也多是这般心思。在她们眼里,王润的出路是最好的了。但谁能知道王润自己的想法呢? 王润今日是做不得主了的。便只由着人装扮,此时的婚礼是在傍晚的时候办的。上午的时候还好些,只要端着合宜的微笑坐在那里就好。过了午时,只吃了两块芙蓉糕,喝了两口浓浓的参茶的王润便被人七手八脚地抓过去上妆梳头穿衣。 身着大红大袖连裳翟衣的少女犹带了一丝迷茫与青涩,但是高贵明丽,另人不敢逼视。作为全福夫人的王婶子掩嘴一笑,道:“瞧瞧咱们这新娘子,真真叫人移不开眼,等晋王看了,不得看掉了眼珠子。”众人一哄而笑,倒是崔氏柳氏却是红了眼圈,却又怕不吉利,忙抿去了。众人虽看见,但都体谅她嫁女不舍,也都不理论。 外面一阵喧闹,嬉笑声远远而来,外面早报了进来,说吉时已到,晋王殿下也已登门了。外头已经传来了催妇的笑喝声。众人听了皆喜笑颜开,忙起身去看新郎官去,王润听了这话,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抽了一下。奠雁礼行完,便有人撤去屏风,新婚夫妇双方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王润趁着转身的动作飞快地抬头看了看身着衮冕的新上任的丈夫,见他倒是十分精神俊朗,嘴角微动,似乎是掩不住的喜意,她不由微侧过头,抿了抿嘴角,微晕的脸颊更显出娇艳的颜色,让新郎官脸上的笑容差些掩不住。 而后便是拜别父母。这是一桩极庄重又带些离情的礼仪,新娘子险些落泪,岳父岳母心有不舍,也强掩别情,岳父说道:“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岳母也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王润情难自已,泣道:“儿虽不敏,敢不应承?”多年教养之恩,疼惜之意,何以为报?儿定当慎之又慎,绝不拖累家人。 李治心中亦是感动,道:“既为汝妇,结发相随,永不相负。” 王仁祐与柳氏眼含热泪,最后实在等不得,柳氏忍痛与女儿盖上蔽膝,辞过家庙,送了女儿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出嫁了。 接下来是洞房了,底稿已定,还在改,本来要一章同发的,但是感觉有点不太和谐,纠结在发文和还是发邮箱的过程中。 38洞房 晋王府坐落在离皇城最近的永兴坊,十分豪华阔朗,可见圣人对晋王的恩宠。被晋王用全套仪仗迎进了门,坐在了青帐中,王润很遗憾,为什么她忘记了问两位嫂子新婚坐帐时的感受?或者可以传授一下怎么才能不发出声音嘿咻嘿咻? 呜呜,为什么她两辈子的初夜是在这乌七抹黑(你还想青天白日的?)几乎可以说是幕天席地(还有一层帐篷好不好,成语不好就别乱用。)的地方和一个非常有可能将自己给悲剧掉的男人一起****?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尚宫捧上合卺酒,王润稳了稳手接过,喝了一口,酒很醇厚,让她这个滴酒不沾的人喝了,就红了双颊。 李治本就时刻注意着她,此时见她面上绯红,双眼如水,心头跳得更厉害了,不满的目光落在还在罗里吧嗦地说吉祥话的尚宫身上。 陪侍的四个尚宫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自是懂的察言观色,如此良宵如此夜,面对延了又延才娶到手的娇滴滴的新娘子,晋王殿下的不满是很好懂的。但礼数还是要全的,不然怎么向圣人皇后交代呢? 本来李治见这些尚宫木木的,没个反应,不由很不满,但随即他就发现尚宫们唱诗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个档次,原先是拉长了调调唱,现在是缩短了音调说,很快的尚宫们就完礼了,而后又很利落地帮新婚夫妻更了衣,退出去了,速度十分迅捷。 李治很满意,王润很傻眼。 帐帘掩下,王润很明显地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和探照灯似的,即便她怎么装无知,还是能感觉到那温度。 袖子被拉了两下,王润紧张得要命,头低得更低了。 李治却觉越发有兴趣了,都说新娘子害羞,果然是真的,嘿嘿! 所以他就积极主动了,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王润的小手,笑道:“娘子,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也早些安歇了吧!” 啊! 你怎么这么直接啊?咱们本来可以谈谈诗谈谈画谈谈人生理想啊啊啊! 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答应一声的王润已被一把抱起扑倒在了已经扑了白绢的新床上。王润被他吓得小心肝一阵乱跳,一声尖叫险些就出口了,好险收在了嘴边。但立即的,她就后悔没有尖叫了。 因为李治也上了床,应该说他扑在了她的身上,压了个严严实实。 好重! 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但是…… “好重……” 胸膛对胸膛,却是不一样的感觉,王润只觉得胸口两团肉被挤地快让人喘不过气来。李治却觉得两团柔软贴在只隔了两层薄薄的布料的自己的胸口,说不出的舒畅,不由低哑了声音微微一笑,道:“重么?可是压着了?” “嗯!”快起来吧! 半支起身子,让王润松了一口气,不想一只狼爪却突袭上了胸口的软肉,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压疼了没,我与娘子揉揉?” 啊啊啊!王润真想尖叫,谁说晋王仁厚的?这简直一个花花公子么!?口胡! “殿下……太客气了,不,不用了,我不大疼的。” 李治微微一笑,喷出一口热气:“娘子怎么糊涂了,咱们行了大礼,就是夫妻了,怎可如此生分客气?你该唤我郎君才是,不然就唤九郎也可。”口中说着,手下却是动作不断,三下五除二,已经解开了中衣的带子,贼手已经往里面去了。 王润面红耳赤,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正犹豫的一段功夫,就被剥了个干净。——尚宫们之间与她换的寝衣实在太单薄太好脱了,穿了和没穿其实每什么区别。——也不用担心决绝不拒绝的问题了,赶紧遮着吧!都露点了!咳咳! 李治双眼放光地看着新婚妻子,苏…… 小妻子的身材真好,丰胸纤腰,肌肤胜雪……自己真是有福。 已经快满十六会周岁的李治当然不可能是处男,长孙皇后早给了两个侍婢给他。但也怕他少年贪欢,伤了身子,两个侍婢都只是相貌清秀的。他又心里惦记着品貌出众的未婚妻,故也不曾对两个侍婢身上放太多心思。但也不代表他要过清心寡欲的夜生活。 故相较于只有理论知识的王润,李治的实际经验自然丰富的多。但只是多些经验而已,有些时候理论知识还有有必要的,王润即使已经放下了推拒,慢慢融入到这新婚之夜中——不管怎么样,床上勾搭住了,也是一种手段是不是?——王润还是忍不住喊了几次疼了,虽然有故意娇滴滴的成分在,但是也是真疼的,这具身子是真的娇弱。亏她之前还把他当成花花公子来着,级别还差着呢!——亲,日后人家也会是个花花皇帝的。 李治自然知道自己莽撞了,小妻子身上有些地方已经被他给摸红了,映衬着白玉一般的皮肤,越发让人觉得想流鼻血。 少年郎还是懂些怜香惜玉的,忙道:“是为夫的不是,我轻些啊!”果然动作轻柔了许多,但却越发让人难以忍受了,王润忍不住嘤咛了一声,下腹仿佛升起一串火苗,往四肢窜去。她已经动情了。 这一点常识李治还是有的,不由越发欢喜,见枕在枕上的娇艳越发红艳欲滴,花瓣一般娇嫩的唇瓣被贝齿咬住,几乎要咬出血来,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吻住小妻子的唇。 王润半羞半恼半推半就地被她吻住,心里忍不住想道:吻技还是差了点…… 咳咳,好在晋王殿下也是挺紧张的,也没看出她的心思。 但很快,她连胡思乱想的时间也没了。吻毕了唇,他似乎发现那傲然挺立在空中的蓓蕾十分有趣,一口噙住,轻吮慢捻抹复挑,这边弄了换那边,让王润越发情动地厉害,迷迷糊糊地觉着身下已经湿了一片了。而李治的手已经探到危险的地方去了,让她的神经随着他的吮吻,他的抚触而全面提起。 “放松些……别怕……”李治倒也不是那等莽撞自顾的,虽然急不可耐,但也看出了小妻子的紧张,一边揉弄她,一边哄着,倒是多了许多手段,王润虽然不至于完全放松,但身上却是软了许多,李治自是感觉到了,越发觉得热得厉害,额上涔出了汗。手忍不住往她下面一探,已沾上了湿意,实在不愿再等,松了裤头,顶在她下腹,便要入港。 王润被那火热犹带跳动的物儿给吓得回过了神,跑又不能跑,躲又不敢躲,只得鼓起勇气,娇声哀求道:“……你轻点……”合了双目,将头枕在他肩上。 李治觉得这一刻简直美好得不似人间,妻子全心全意的托付,柔弱无骨的身躯的依靠,让他心动神摇,几乎要不管不顾起来,却赶忙忍住了,娘子会怕的,嘴里哄道:“别怕,别怕……”一边说,一边吻住她唇往里送,王润也到了意乱神迷的时候,倏然觉得那巨痛自身体的中心袭来,火辣辣的,下面又涨又痛,“疼,疼……” 李治正觉进到一处天堂一般的地方,正*间,却听妻子凝眉呢喃,泪滴如珠,不由慌了一慌,虽然新婚前听尚寝说过要温柔,新娘子初次承欢极是痛苦,可他从前两个侍婢初承欢时未曾经过,只当尚寝胡说,可他哪知道两侍婢只想哄他高兴,哪里敢喊痛,不过都忍着罢了。他此时方信了,看妻子痛苦如此,浑身颤抖,实在可怜可爱,只好强忍住了,哄道:“别怕,别怕……” 嘴上吻着,手下揉着,方慢慢见妻子脸上的痛楚之色略减,不由咬了牙问道:“还疼吗……”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他快忍不住了。 王润已经回过神来,心道:此时看来,他也不算太渣,至少知道体贴新婚妻子。又见他面色赤红,想是忍不住了,便忙低声道:“嗯……有一点……”嘤咛了一声,又道:“只觉热胀的很,也不知道怎么了……”李治大喜过望,呼出一口气,勉强笑道:“这我倒是知道,我来帮你解了这热胀。”说罢,已被揽进他怀里,捧住臀,再也想不到什么怜香惜玉,就大开大合起来。 王润呀的一声,就被撞得头昏眼花,□热痛的厉害,心里暗骂自己,谁说他体贴来着,有新婚之夜就来这么猛的吗?什么东西头一次用都手生的,他怎么这么顺手的?王八蛋! □虽然有些言情小说中的初夜酥麻之意,但更多的是痛,王润最是怕疼,但在此时却也不敢打断他,只好生受着。但怎知他竟和毛头小子一般,弄个不住。 李治捣弄了一段,渐渐回过神来,见身下的人儿又疼起来,便知道被自己的莽撞给弄疼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娇裸着在自己的怀里,被弄得这样,不由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可内里又热又紧,他实在停不下来,只好慢慢放满速度。但于王润处,却仍是刀子一般,不过快刀子和慢刀子的区别罢了。中间李治已丢了一回,但很快又重整旗鼓。直到后半茬,王润方觉疼痛之外,还有种难言的快感,身子爽利,自然管不住口,便忍不住□出声。这一场洞房花烛,方才和谐了一些。 李治此时方暗松了口气,他方年少,身强体壮,少年夫妻,洞房花烛夜,自然管不住,便行了两回,第一回他虽爽快了,但妻子却甚是痛苦。次一回方才好些,不多久也一泄如注了。 欢爱毕,王润已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略清理了自己一回,便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了,发了。本来这章是明天的,但想到明天是周一了,*后台就上班了,就发现得更快了。咱还是今天发了吧! 献给所有等肉的亲们! PS:这章也算明天的了哦! 再PS:咱也终于写过一回肉了!不知道符不符合大家的要求。请大家对肉多提宝贵意见!噗…… 39见礼 新婚次日,向来都是新妇最辛苦的日子之一。头一天经历的婚礼与初夜,一早起来要面对舅姑相看,还要适应身份的改变,实在是挺累的。 但是再累也要起来干活啊!! 如今可不是当女儿的时候了,累了有爷娘疼着兄长爱着,如今头上顶着的可是公婆丈夫了。 故一早王润便醒了,对上陌生又带点熟悉的一张脸,实在有些吓一跳,而后反应过来她已经成亲了。再然后对上一双蓦然睁开的眼睛,羞意涌上心头,给脸上添上一层粉色,而后想到:嗯,我起床后的样子应该不丑吧?应该早点醒来打理好自己的,忙拉上被子遮住脸。 李治也挺不好意思,虽然这货干这事不是头一遭了,但是真正意识上的洞房花烛还是第一次的,何况对象还是自己期待了很久的美丽的妻子。想到昨晚的旖旎画面,李治也红了脸,更起了些反应……咳咳,看过言情小说的人都懂的。 为了缓解尴尬,李治柔声问道:“你……身子可还好么?”昨晚她好像疼的厉害。 王润囧了,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说好吧,她实在是不太爽快,被新手初次运作的机器,能有多顺利?说她不好么,但怎么才能形容明白她的不好?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窝在被子里道:“嗯……还好。”谁知李治见妻子躲在被子里不出来,只当她有什么不好,只当她有什么,竟来拉她的被子。 老天!她还没准备要和他裸诚相见——虽然昨晚该做的都做了。 拉拉扯扯间,还好外面伺候的人听见动静,轻轻问道:“殿下,可要起身了?”天色也不早了,虽然洞房很美好,皇宫也很近,但收拾起来还是挺麻烦的。所以两位新婚夫妇还是早点起来吧,头一次请安就迟到,那就难看了。 李治听见,方想起来,新婚妻子可能是害羞了,便忙道:“进来吧!” 青帐和百子帐毕竟比不上屋子的墙壁,王润也听得清楚,想到昨晚的某些画面,脸上差点没烧起来 ,丫的,什么风俗,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开放过。 不想几个尚宫进来却是很淡定的,倒是王润的陪嫁丫头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都是黄花大闺女。王润不好再在被子里装死人,只好也扶着丫头的手起来。缠枝手脚伶俐地拿过一条大帕子遮在她身上,尚宫们收拾了铺盖上那满是痕迹的白绢,像是猎人收整战利品一样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润嘴角抽了抽,暗念:淡定,淡定,这是必须经过的环节,淡定,淡定…… 李治那边自有人服侍着,两人在各自的地方沐浴毕,没有鸳鸯浴什么的出现。那边案上已经摆了一桌的早点来,王润方觉自己的肚子已经空了许久了。夫妻两人便坐下一起用了早膳。 李治胃口很好,吃了许多,想来他的体能也消耗地挺多了。王润也是吃了不少,而后方洗漱整理。 一个面容和蔼的宫人捧了一件大红钿钗礼服上来,与王润换了。王润带来的丫头虽然会梳头,但在妇人发髻上却还不擅长,便有王府中备下的擅梳头的宫人来与王润梳了个妇人的高髻。王润的头发甚是浓密,倒也不必用假髻,毕了,王润在一排的簪钗中,挑了一套飞凤镶红宝滴珠金翅团花头面来,上面豆大的鲜红宝石熠熠生辉。镜中的少妇娇艳如画,贵气逼人,让人不敢逼视。 李治已更好了衣裳,走了过来,看见妻子,不由眼前一亮,不由笑道:“甚好甚好!” 王润很想翻白眼,却只是低了头,道:“殿下谬赞了。” 李治上来拉了她的手,笑眯眯地低下头道:“不是说了么,叫我九郎就是了,娘子怎么忘了?” 王润被那声“娘子”给叫得满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正想道你什么时候说过了,忽然又想起昨夜那啥啥的时候,他似乎是说过的。她很想装没想不起来,不过脸皮没那么厚,没忍住,脸上和身上的衣料的颜色也一样了,只窘得忙低下了头。 李治被笑道:“好娘子,唤一声来听听可好?” 啊?! 这个色狼! 被调戏的王润怒了,没看见这么多人在么?一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向周围看去,却见众人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到一般,连自己带来的几个丫头也是躲在了一旁当壁画。 王润哭,你们那么懂事做什么? 李治被她的白眼看得有趣,抓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还与自己的手掌比较了一下,只觉柔弱无骨,滑不溜手,越发道:“好娘子,快唤一声吧!”大有不听到她唤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王润左右为难,见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中几乎快成玩具了,又看天色却是不早了,再耽搁下去,他倒是不怕,横竖是自己爷娘,自己却是要担心的,只好妥协了,低声唤道:“九郎。” 李治见她被自己给弄得快把头给埋到地上了,不由也有些不好意思,又听她唤一声“九郎”,只觉娇媚入骨,令人心荡神摇,险些就想拉了妻子回房去,忙咳嗽了一声,道:“咱们快走吧!” 便拉着妻子走。王润被他的动作慌了一慌,挣脱不开,只好随了他去。 晋王府离皇宫确实是很近,近到车马晃啊晃,晃到自己还没起睡意呢,就要下车了。马车的帘子掀起,扶了丫头的手下车,见前面丈夫的身影正站在前头,便忙上前去,待走近了,李治微微一笑,二人方一同往宫内去。 宫城内兵甲临立,气度辉煌。宫人们见晋王与一陌生少妇前来,便知道是新上任的晋王妃王氏了,都低下头,待他们走过了,方才偷偷看向二人背影。 到了立政殿,便有宫人报了进去。立即便有内官宣了进去。 进得内殿,暗下四顾,只觉光华贵气之外,犹带几分温和之气。王润心下暗暗赞叹,长孙皇后的为人也如此般。 长孙皇后见他们小夫妻进来,不由心中欢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伴在店中的还有一串子的女眷。 太子妃苏氏,魏王妃阎氏,长乐公主,襄城公主,城阳公主,晋阳公主,新城公主。全是嫡系一脉的,即使襄城公主不是长孙皇后亲生,但也是自小养在膝下,等同亲生。 这样一串子贵妇贵女站开一排,气势全开。 阿弥陀佛,今天是晋王夫妻拜见翁姑的第一日,每个人光华夺目自不消说。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新进来的晋王妃身上,见她不过十四五岁,但容貌娇美如花,气质雍容娴雅,被那么多探究的眼光盯看着,虽稍见羞意,但也落落大方,不由收了几份小觑之心。 其中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是见过王润的,见她与李治一同进来,皆是和气一笑。 太子妃苏氏矜持端庄,魏王妃阎氏伶俐善言,皆是带着思量打量着这新弟妹。襄城公主是长孙皇后养女,也是众公主中最温和的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新城公主最小,对这九嫂充满好奇,窝在长孙皇后身边好奇得看着。而其中的城阳公主脾气最是古怪。概因她既不居长,也不居幼,脾气样貌也不是最出众,另还有最温柔的襄城公主占着养女的名声又分得了一些宠爱,算来她反而最不得长孙皇后的关心。因此养成了孤僻的癖性,此时微微拧着眉看向她。 王润却只是不动如山,夫妻二人先与长孙皇后问了安,而后便站至一旁,听长孙皇后笑道:“今儿是好日子,我还说叫你们迟些来,圣人早朝还要一会儿呢,倒是来的早了。” 夫妻两个脸上都是一红,长乐公主笑道:“阿娘!瞧瞧九弟和九弟媳脸都红了。” 长孙皇后回过神来,正要说话,却听内侍道:“圣人到了。” 长孙皇后奇道:“今日倒是早。”襄城公主笑道:“想是圣人想早些见见新人。” 长孙皇后点点头,众人皆从跪榻上起来,迎至殿门口,便见圣人带了两个男子并内侍宫女浩浩荡荡一群人过来。 长孙皇后等人忙福身道:“恭迎圣人。” 说话间,圣人一行已到了跟前,已被叫起。王润随了众人起身,迎了圣人至内殿。 圣人落榻,长孙皇后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圣人笑道:“今日倒也无甚大事。” 一边一个胖呼呼的男子笑道:“今日是九弟新婚拜见的好,圣人惦记着,就叫朝会早些结束,省得九弟和弟媳久等。” 长孙皇后忙道:“岂可因小儿之事耽误了国之大事?” 圣人笑道:“不妨,今日政事确已毕了,莫要听青雀所言。” 王润方知他就是那位深得帝宠的魏王李泰了。 那另一位身着太子服饰,容长脸的男子就是太子承乾了。他看魏王的样子,似乎很是不屑。王润想到他二人的传言,倒是信了几份。 又听圣人说道:“稚奴已经来了,甚好,就行礼吧! 圣人皇后端坐正中,小夫妻俩个上前来,先行三跪九拜的国礼,而后李治起身,王润敬茶。只见王润重新跪在垫子上,磕了三个头,接过侍女递上的茶,将茶递过头顶,奉与圣人。圣人接过,抿了一口,笑道:“起来吧!日后夫妻和乐,开枝散叶。”王润面上一红,答应一声,方才起身。 坐着的圣人便把她的脸看了个正着,不由吃了一惊,细想怎的这般眼熟?转眼便已记起,暗道难怪同安姑母这般宠爱王氏。众子女皆看向新婚夫妻,并未注意,唯有长孙皇后在身边看个正着,心里奇怪,却并不露出。 圣人掩住心中所思,见宫人把备好的赏赐奉与王润,皆是难得一见的成双成对的珍品,笑着吩咐内官道:“去把那对羊脂比目鱼佩拿来。” 长孙皇后更吃了一惊,自不说其余众人了。那羊脂比目鱼佩是太穆皇后窦氏身前留下的爱物,众人皆知,太穆皇后在时赐与圣人,圣人甚爱,即便宠爱如长乐公主讨要也未答应,今日竟赐与新任晋王妃? 众人看向王润的眼光,不免带点深意了。 一时拿来,王润自是看到了众人的眼光,忙推辞了。圣人道:“说来此物与你有缘,收着吧!太穆皇后若知今日能戴在你身上,也会欢喜的。”当年同安大长公主与长嫂关系不错,王静娘入宫前,太穆皇后窦氏本欲将这对玉佩送与她,谁知竟未送成。隋炀帝多疑,宫闱严禁,更没了下文。太穆皇后深已为憾事。其实长孙皇后尚未入门,后来王静娘病逝,竟也未曾与长孙皇后照过面。 众人一时衲憾,也不知其中奥秘。长孙皇后见王润甚是惶恐,不由含笑道:“既是圣人所赐,就好生收着吧!” 劝说再三,方才收了。 王润见那对羊脂玉佩不过两指宽,雕地一模一样,小巧玲珑,细腻温润,虽是珍品,却也不是什么稀世之物。崔氏给她的嫁妆里便有几件比这更好的,不过是因为太穆皇后用过,方才显得珍贵些。其实和现代的名人效应差不多。 说真的,王润真不想要,看大家的眼光,这东西似乎挺烫手的。 一时王润又与长孙皇后敬茶,少不得又赏了些好东西与她。夫妻两人谢过起身。又向兄嫂小姑们见礼。 太子和魏王似是两个极端,一个好像别人欠了他钱,一个却笑得如弥勒佛一般。难信他二人是亲兄弟。当着圣人皇后的面,他们不好说什么,不过打量新弟媳的眼光却是难已明言。 其余苏氏阎氏并众公主也是满腹疑虑,都不好明说。 圣人似是没看到他们的疑虑,只对新婚夫妇道:“天色不早,你们也去贵妃她们宫里见见。” 李治与王润答应着去了。 韦杨燕阴四妃在后宫也是主位,各有来历,各有势利,互成犄角之势。但无论什么时候,长孙皇后永远都凌驾于她们之上,不可逾越。她所出的子女不但占了“嫡”,更占了“宠”。当皇帝本就忙碌没时间,偏偏子女数量庞大,若按平均分,每个人分到的宠爱还能有一点。但架不住皇帝偏心啊,不说太子魏王,便是最别扭的城阳公主和非皇后所生只挂个名的襄城公主也能常常见到圣人,说说话,得点赏赐。但是宫妃所出的,就差了一个等级了。若是宫人所出就直接可以用陌生来形容了。 故韦杨阴燕四妃对长孙皇后有一种纯然的默契。今日出于礼数,让晋王携晋王妃一见,不过是客气,谁敢受他们的礼啊?不怕圣人事后想起来算账啊?况且晋王已经成年,本不该再在后宫了,只是今日是特例,又是圣人发话,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方才罢了。 韦阴燕三人倒也罢了,客气客气就过去了。只是见那杨妃时有些妨碍。那杨妃见了自己就和见了鬼似的白了一张脸,好在没闹出笑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累啊,全身都累啊! 40药膳 这里晋王夫妻二人出去后,众人便侍立一旁,说了两句话,圣人便道:“承乾、青雀去吧!”二人告辞退下。因午宴要留晋王夫妇,太子妃魏王妃也不回去了,难得公主们都在,圣人皇后都十分欢喜。长孙皇后笑道:“你们去兕子殿里说话吧!”众人退下,这里长孙皇后亲自与圣人更衣,便听圣人叹一声道:“这个王氏,你日后好好教她吧,别教她吃亏受苦了。” 长孙皇后心里越发奇怪,你什么时候对儿媳妇这么上心了?便道:“说得我好像是个虐待儿媳妇的婆婆一样,我什么时候对儿媳们不好了?” 圣人笑道:“并不是这个意思。” 长孙皇后道:“那是什么意思?她可是稚奴的妻子了。” 圣人哭笑不得,道:“你想哪里去了?” 长孙皇后心里也觉无趣,但谁叫自己丈夫的前科太多了,不说后宫承宠的宫嫔,及非常可观的皇子公主数量,光这正一品的四妃,豪门小寡妇,前朝公主,侯门小姐,世仇之女,每个都能写一本风流皇帝与宠妃不得不说的故事了。 不过听了圣人的话,长孙皇后倒是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圣人叹道:“朕今日才知道同安姑母为何这般喜欢这个侄孙女。”为媒做聘,以大半公主府的资产给其陪嫁,又在婚礼前后高调为其送嫁,现在长安城中谁不知道晋王妃的后台是同安大长公主。 长孙皇后奇道:“这又怎么和同安姑母牵扯上了?” 圣人道:“朕倒险些忘了,你那时候还未曾进门。——同安姑母之女王氏静娘,曾是隋炀帝的后宫,那时候隋炀帝有疑李家之意,欲要诓先帝进京而诛之,是表妹通风报信,先帝装病才躲过一劫。后来她便失宠于炀帝,同安姑母也几度磨难,后来我唐军攻进大兴城,她已是病入沉疴,武德初,先帝大封功臣,她却已香消玉殒了。” 长孙皇后点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先帝因这静娘表妹一事,对同安大长公主优渥非常。说来也是这王静娘命不好,若是她长命些,出于对妹妹的愧疚,先帝指不定就把她嫁给儿子。反正天策府中不缺各式各样来历的女人,若是熬到现在,四妃之一肯定有她。 圣人道:“咱们这新儿媳妇便生得像极了静娘表妹。” “什么?!”长孙皇后失声变色,显是吃了一惊。 圣人也是苦笑道:“虽不是一模一样,却也有*分像。静娘表妹与朕只差了半岁,小时候也曾玩在一块儿。后来她进宫去便不曾再见了。直到她重病之时,朕扶了哭昏过去的同安姑母,远远见过。朕方才初见王氏,只觉眼熟,后来才想起来。” 长孙皇后叹道:“说来王氏也是王家嫡系,该称呼静娘表妹一声姑姑。生得像也是可能的,正好慰了同安姑母的心。所以你才把太穆皇后的羊脂玉比目鱼佩赐给她。” 圣人道:“是啊,这岂不是缘分么?”王静娘刚出世的时候,窦氏还未生育平阳公主,对粉妆玉琢的女孩子自然比较稀罕。每次同安回门,窦氏都将王静娘抱在手里,两人的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当初这对比目鱼佩便阴错阳差没送到王静娘手中,太穆皇后窦氏临死前还惦记着这事。这对玉佩不单是窦氏对外甥女的关爱,还有那多年未解的遗憾。 长孙皇后想了想,也觉难得。这王氏嫁给稚奴一路看来皆是巧的很,又有先帝外甥女的情分在,同安大长公主更是虎视眈眈,正是天生嫁做皇家妇的命。不由笑道:“正是呢,这孩子十分乖巧,我看着也喜欢,自然不叫稚奴欺负了人家。” 女人么,嫁了人,公婆疼惜,丈夫宠爱,妯娌和善,还有比这更好的了吗?(王润:那是你还不知道几十年后有一位女皇帝!) 知道了这么一出,长孙皇后放了心,但想到今日圣人赐下那比目鱼佩的时候众媳妇女儿的神情,不由暗叹自己丈夫糊涂,这新媳妇刚进门,就这样得宠,岂不是给她招麻烦?少不得她要出面圆一圆了。 于是出了内室,今日午宴是摆在立政殿的,天又冷,众人都在侧殿里陪着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两个说话玩笑。 长孙皇后便将王润生得与同安大长公主之女十分相像的话暗暗说了。众人方才明白圣人那一番作为。不过想到那王氏也是运气好,但生得与一个死人相像,也不算是什么好事,便是因此得了些宠爱,也无所谓。况背后还有一个同安大长公主,虽是公主,但是身为皇室长辈,便是圣人也要给三分面子,小辈里没一个敢得罪她的。若与王润交恶,岂不是与同安大长公主交恶?想到这里,倒是对王润生了几份不可得罪的心。 而王润不知道的时候,她在皇室的安全生活已经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了。 待在立政殿用过午膳,又说了一回话,众人对新上任的晋王妃有了基础的认识了解,都觉这新媳妇容颜娇美,言语清楚,颇为讨人喜欢,也不曾为难。而后,晋王夫妇方告辞回去。 待回了晋王府,李治自有事宜处理,更衣便去了外书房。王润由众人伺候着换下钿钗礼服,穿上家常的大红绣姚黄牡丹半臂,同色高腰襦裙,披上挽帛,头发也梳了普通的妇人髻,方才有空坐下喘一口气。 缠枝上来道:“王妃喝口参茶吧!” 王润甚少喝参茶,但今日实在累的很,便喝了几口,补补元气。才要歇息,又想起来府中的一众人员都还未见过呢!少不得挣扎起来。 晋王府的下人也是颇多,上下一百来口,总管事姓严,另有大小管事并管事娘子吴大娘等十余人,皆是忠厚又不乏精明的,想来圣人与长孙皇后为这小儿子的府邸是颇下了功夫的。 王润一一见了,核对了姓名,也没遇上个刁钻的,颇为失落。(你该觉得庆幸吧?)酝酿了很多时候的场景手段都没用到,太可惜了。待管事隔了屏风叩见了,又有各处管事娘子来见过,王润说了几句场面话,发了赏也就过去了。 但很快她就不失落了,管事大娘子吴大娘问道:“俞氏张氏来给王妃问安。” 王润奇道:“这两人是谁?” 吴大娘有些尴尬,道:“是,是皇后殿下赐与晋王殿下的宫人。” 王润挑挑眉,也就是帮晋王殿下预习xxx的那两位?便拨了拨茶盅,笑道:“既是皇后殿下所赐,怎不早些告知于我,让我好早见见?反倒耽搁到现在。快叫进来吧!” 吴大娘见她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脸上却是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话里恭敬的是皇后殿下,但对这两人却只是“叫进来”,心里便有数了,忙笑道:“是奴的不是,奴就去唤她们进来。” 王润含笑点点头,见吴娘子胖嘟嘟的身子一溜烟去了,不由十分满意,这吴大娘倒是识趣。缠枝绕枝动作十分迅速地在案上摆了两个荷包备着。 一时吴大娘便带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进来,一进门,便跪在地上,与王润磕头。 王润见她们模样并不十分出挑,论相貌俞氏略俏丽些,张氏只清秀而已,连缠枝绕枝也是不如。细一思索,便已知晓,想是长孙皇后不想儿子被引逗坏了,不叫太出色的女子出头。也是为了日后的晋王妃留余地,省得有碍夫妻感情。这的确是个好母亲,不像那些宠溺儿子的,给儿子的人都是容色姣好的,虽然儿子喜欢了,但是却对新进门的新媳妇一个大打击。 不管如何,王润都要承她的情。 王润待她们磕完头,方叫她们起来,笑道:“你们是皇后殿下赐下的人,自然不比别人。赏!”缠枝立即让小丫头送上荷包,又每人两匹缎子。两人忙磕头谢恩,战战兢兢。 王润笑笑,道:“如今是住在哪里的?” 吴大娘忙道:“是西偏院的院子里。” 王润想了想,回想了一下,那里离正房较远,倒也十分幽静,遂道:“那也不用搬了,省得闹得麻烦。”她也看得闹心。 俞氏人生的好些,性子也伶俐,想头自然多谢,此时见王润这样好说话,自然放松了心情,笑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大恩。” 张氏老实木讷,见她谢恩,方才道:“多谢王妃。” 王润抿嘴一笑,道:“去吧!”眼光不着痕迹得看了下二人的小腹,笑得意味深长。她即便斗不过武氏,但还能叫这两人骑到头上去?不管给她调理的大夫说的是不是实话,她是不是有福气生儿子,是不是能抗衡命运,她都不希望庶长子早早出现。 王家陪嫁的人中,自有老人。其中有个李八娘,在崔氏身边伺候了一辈子了,最擅饮食药膳调理身体。这想生孩子不容易,若想不生,还不容易么? 李八娘最擅长的便是饮食避孕之术。不伤身又无痕迹,王仁祐为什么没有庶兄庶弟,她居功至伟。王润在得到她之后就想,这李八娘若是生在现代一定赚个盆满钵满,会是计划生育行业的贡献者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总是觉得累,上班好痛苦啊! 41新婚 当晋王从外书房回来时,王润已经打理好自己了。所以晋王一进门便见到一个浅笑吟吟,略带羞涩的妻子站在门口迎接自己,心中不由一暖,道:“外头冷,怎么不进去?”说着上去握住她的手,依旧如昨晚一般软滑细嫩,但是大概是因为站得久了,此时却凉的厉害。 长安城十月中下旬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难怪手会这么凉。妻子真是贤惠啊!李治美美地想着。 王润面上一红,挣扎了一下,却未挣托开,只好随他去,半低了头道:“我是想着王爷辛苦了一日……便是迎迎,也是我应该的……” 李治本拉着她往里走的脚步一停,佯怒道:“嗯?” 王润左右四顾,面上更红,更添一分丽色,羞道:“九郎。” 李治方才满意了,继续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进了门,只觉室内有些不一样了。 因是新婚,大致东西还未改变,但多了许多女性的摆设。好像是因为多了女主人的关系,屋内似多了一股温馨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放松起来。 李治吸一口气,道:“什么味儿,香的很。” 王润笑道:“哪里有香?我最不耐烦熏香了,何况天冷了,屋里又总关着门,气味本就不好,若是再熏上香,气味就更浊了。故我从来不熏香,九郎若是想熏上些,我叫人熏就是了。” 李治笑道:“我也不大喜欢熏香。阿娘那里也不用这些。我闻着这屋里并不是熏香的香,倒是清雅的很。”凑近了她嗅了嗅,馋笑道:“倒像是娘子身上的香。” 王润脸上顿时红透了,丫丫的,这货是贾宝玉穿的吧?!可惜老娘不是你的姐姐姐妹妹,更没有什么冷香丸暖香袖的,但面上不能说实话,只好装羞恼,掩面顿足道:“九郎!” 李治大笑,见她羞得连对襟交领短襦内的脖颈都显出粉色,越发心动神摇,但鉴于屋内下人都在,也不好太出格,只好咳了咳,道:“好好好,是为夫的不是,咱们进去吧!这里风大,别着了凉。” 手伸过来继续拉着妻子的小手半拥半抱地往里去,顺便揩点油做福利,王润没法子,只好一起进了内室。丫头们早备好了衣物与洗漱之物准备他更衣用。 青韵青韶是原来李治的贴身宫女,此时便忙打上了热水来。她二人能被长孙皇后看中赐给晋王做贴身丫头这么多年,自有一番手段谋划。今日见着新王妃不但容貌出众,言谈举止更是不俗,对俞氏张氏不动声色就弹压住了,想是个厉害的,便定了主意好好伺候,别的一概不管,日后也能落个好造化。故她们二人很积极得选了劳累的活儿来做,让王润带来的丫头做轻便的。倒是让王润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识时务,懂分寸,很不错。 李治并不在这些事上留心,一面洗手道:“下人们可都来拜见过了?你日后就是这晋王府的女主人了,下人们若是有不好的,你尽管打发了就是了,不必回我。” 王润心中一喜,这人倒是个爽快的,但愿你以后也一直这么爽快,一直这么尊重嫡妻。嘴里却是笑道:“都见过了,看着都是忠厚能干的。而且都是皇后殿下赐下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我是放心的很的。” 李治笑道:“阿娘看人的眼光自是好的,但难保有些滑头藏奸的。若是有这样的人呢,不单辜负了阿娘的信任,也打了咱们的脸。你需得记得才好,千万不可手软。”他怕妻子新婚脸皮薄,出了事拉不下脸处置。 王润正色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就是。” 一时摆上饭来,夫妻两个对坐吃了。因昨儿热闹得太过了,今儿上的都是些易克化的饭菜,十分清淡爽口,王润的心情较前放松了许多,不由胃口也开了些,吃了不少。李治看了欢喜,也吃得香,待吃完了,撤去残席,道:“赏今儿的厨子一贯钱。” 青韵忙去传话,外面候着的人得了令,一溜烟往厨房去发赏了。 吃完了饭,又是一番洗漱整理,屋内来来往往走动的人影,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间或一两声传话声。又说一回话,晋王殿下期间已经咳了好几回,让晋王妃几乎要以为这厮新婚第一天就着凉了。正要细问,晋王殿下却一脸严肃地道:“天色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晋王妃一愣,脸上大红,自然明白他说的歇息是什么,扭扭捏捏攥了攥手表示:她要先去沐浴。 晋王听了,有点不满,不是早上才洗过么? 不过,嗯,妻子刚上任到岗,是会害羞点,应该体谅应该体谅。他就闲着歪在胡床上拿了本书乱翻,但哪里看得进去,脑子里只有昨晚的“好事”的情景。越想心越热,坐不住了,豁然站起身,道:“我也要沐浴,备水!” 他虽然也想过和妻子鸳鸯浴什么的,但是考虑到妻子脸皮薄,这项水中活动还是日后再说吧! 晋王爷沐浴的速度很快,几乎和战斗澡差不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冷天水不够热,让人一王爷水里折腾了一下就出来了。两人是分两个房间洗的,自然有先后。等李治沐浴毕出来,还不见妻子,不由一呆,随即想起自己的动作太快了,显得急躁了些,不由有些讪讪的。 王润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副画面。说来晋王殿下的容貌还是不错的,此时还没有留唐朝男人必留的胡子,面白唇红,倒也是个美少年。偏王润最爱这一口,心中也不由动了一下。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屋内随侍的人赶忙退下,没见火星都快撞地球了啊? 还是晋王殿下先回过神来,咳了咳,道:“娘子,咱们早些歇着吧!”一面说一面慢慢走近了,但原本因光线距离而未曾看清的美景乍一入眼帘,却让一股热流往上涌,差点喷鼻血。 天!晋王妃的衣服太给力了!薄薄的玉色对襟广袖纱衣下,白皙的肌肤清晰可见,大红色绣玉色牡丹肚兜,还有两点明显的凸起,刚洗过水的颊上犹带一点湿润,更显眸色如水,唇艳若脂…… 晋王殿下险些没撑住,低哑的嗓子道:“娘子,你不冷么?咱们到床上说话如何?” 未待王润答话,便一把横抱起她,疾行几步连人带自己往床上一倒,就压了上去。 王润被他摔得头昏脑胀的,还未开言抗议,一个湿热的东西已经堵住了她的嘴,热烈的舌头已经钻了进来,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王润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推他,又如何推得开?不由心中暗骂。但他似乎觉察到了,虽然未曾放开,那动作却是舒缓轻柔了许多。王润被他慢慢吻得动情,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李治似也有所觉察,慢慢嘴往下移,在秀美的脖子上留下湿濡的痕迹。渐渐的到了胸口上,他也不去揭开那红肚兜,只隔着肚兜儿吮住那凸起的地方,或叼或含或吮,甚是自娱。王润本已动情,却被他隔靴搔痒的动作给弄得心痒难耐,恨不得自脱了那肚兜去,但心中羞意如何去得尽,这动作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无法只好拉着一旁的被子掩住脸,露出细细的下巴,与轻微的呻吟声。 李治满面潮红,喘气频频,自己的小妻子真是妙极! 他也不算是雏鸟了,俞氏和张氏容貌虽不出色,但胜在老实可任人施为——他做什么都可以。偏偏这新婚妻子,行动青涩,但举止出于自然,更添一份媚色,让人失魂失神。 吃吃一笑,低下头在她耳边笑道:“娘子要什么,为夫帮你可好?” 见妻子忍着声不出,但自己轻轻一碰,她身上便抖一下,不由越发欣喜,一手抚住形状优美的圆润胸部,暗哑着嗓子笑道:“娘子肚兜上的牡丹甚美,可惜此时在为夫眼里这底下的东西更美。为夫只好暂时除了它,待闲了咱们一起赏花可好?” 王润羞得不可自抑制,这个人真该……挨千刀! 果然男人到了床上就是禽兽! 这话绝对是真理! 李治笑道:“娘子不答应一声,为夫怎知如何是好?” 王润只恨不得拿刀剐了他,但此时却是形式比人弱,只好掩住羞意,低声道:“九、九郎,做主便,便是了。” 阿弥陀佛,这是她的声音吗? 即便听在自己的耳朵里,也是酥麻娇媚地要人命,何况是李治? 再也忍不住,一把拉开那已皱得不成样子的肚兜,露出底下绝佳的美景,头一低,已经含住了一边,另一边却是用手握住在手中揉捏成各种形状,而另一只手却是往身下流水潺潺的地方去。 王润被他挑逗地全无章法,欲要退却无可退的地方,欲要进更是无去处。浑身抽地厉害,不想却将胸往他嘴里送得更厉害,下面更已经失守。 李治却是不肯放过美食,吮过这边换那边,兴致盎然,越发热烈。 王润在被子下终于喘不过起来,揭开被子大口喘气,桃腮红潮一片,水眸泪光点点,那胸口上也是又涨又湿,直看得人舌燥口干。 李治原想调笑一下妻子几句,但想不到是看到这样的旖旎画面,咽了咽口水,再也忍不得,立即扶住自己便冲进了那*的所在。王润原还揪心地担心,但想不到竟是别样滋味,被丈夫翻过来覆过去地压了一遍又一遍,自己也体会到了许多美好后,王润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迷迷糊糊睡去时的想法是:虽然新婚夫妻迅速增加感情的方法就是在床上,但是自己这身板儿似乎吃不消。这睡衣还是收起来吧,这新婚初上手,果然不能太猛了,会要人命的。 次日果然起晚了,好在这一日是圣人皇后给新婚夫妻的新婚假。晋王府又是他们两当家,况且新婚第二天,新婚夫妻起晚了,谁都知道昨晚干什么去了,都能体谅。除了下人们背后的眼神暧昧了些,让她说不得气不得又罚不得,王润觉得真没什么。 下午的时候,皇后给晋王夫妇回门整理的礼物也赐下来了。王润让人清点了一下,果然很丰厚,她带回去也很有体面,很满意得收下了。面上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让送惯了赏赐的内监很感触:这个晋王妃果然是个实诚人,而且看圣人与皇后对她也十分满意,看来日后又来一个得宠的,要好好巴结。很好很好,又发展出一个可以发财的地方,内监十分满意。而且听说晋王和晋王妃十分恩爱哦,为太子和太子妃不睦深深发愁的皇后殿下一定很开心,真好,回去一禀报,又是一笔赏赐。内监笑得眉开眼笑,一边接过下人奉上的丰厚赏赐,一边心里盘算地天花乱坠。 能够在宫中混出头的人都有自己的手段,而对事件的评估是他们的基本功课之一。尤其以评价一个人是否受上头宠爱,其失败率十分低。而能够到晋王府宣旨兼送赏赐的内监自然已经是成精的人物了。这位公公的估算也没错,皇后殿下果然很满意。 在晋王妃回门礼后,皇后殿下便频频召见晋王妃王氏入宫,或举宴,或谈笑,但十分有度,并未超过对太子妃和魏王妃的宠爱。但是只要是太子妃和魏王妃有的,晋王妃王氏一定有。 王家上下听到这个消息,总算略放了心。只是崔氏和柳氏对佛祖的孝敬更虔诚更频繁了。而做媒的同安大长公主也是异常地在佛前多烧了几柱香。——总算她这个媒没做错——王润:叔祖母啊,这只是目前看来啊! 此后王润在王府的生活就开始了,总的来说,她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虽然有公公婆婆,但是并不住在一起,她一个人管着王府,虽然下人多,但就两个主子,事情也不多,王润的手段绰绰有余。晋王府的人情往来再不用劳烦皇后,王润闲了或到宫中问安,或到几位公主府中玩笑。京中命妇对新任晋王妃的接受速度很快,她很快融入贵妇生活中了。 晋王也很欢喜,老婆长得漂亮,家势好,可加强对他的帮助。性子也合他意——您是老板能不哄着您吗?管家手段不赖,后院外交井井有条。晚上也很和谐啊!晋王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娇妻在怀,如何能不动如山。虽称不上夜夜狂欢,但新婚燕尔,从晋王妃常常需要白日补眠的机率来说,晋王的勤劳可见一斑。而王润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就和现代公务员一样,高薪资高地位,差不多一周五天打卡上班。有时晋王殿下兴趣来了,还要求她加班。阿弥陀佛,她的腰喂!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纵那啥过度的样子,但丫头们却道:王妃越发好看了。她还不信,揽镜四照,果然镜子中人面带红晕,眼含春水,一付吸足了精气的狐狸精样儿。王润赶忙回想晋王早上出门的样子,也是容光焕发,想来没有谁吸了谁的。 那就只有“和谐”创造了美好生活了。 但很快的她月事来了作为现代人,她当然有牙刷与男人不与人共用的想法,但知道嫁给谁后就不奢望了。 在她看来,这*生活肯定要两人或以上发生。像女子和多个男人睡了,那是女妓。怎么男人和多个女人睡了就不是男妓?其中的差别不过在于男女双方的身分。但本质还不是活塞运动?所以她不当晋王去睡别人,而是她和其它女睡了他。 这样一想,心里就安慰多了。 至于那两位在西厢偏院的俞氏和张氏,自她进门后,便成了摆设。一般来说,这些侍婢的作用就是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体现的,但是王润并不想这么做,既然此时正情浓,何必加个人来恶心自己,而且是两个。想了想,那就干脆装傻,反正她年纪小,又刚新婚,谁都有青葱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不是?况且她在月事快要来前的某次嘿咻后也劝过了,让晋王殿下也去光顾一下人家。不能只烧这灶啊!只是晋王殿下正被新王妃迷得七荤八素,如何想得起那从前颜色黯淡的旧人?一口就拒绝了——又或者说新王妃挑的时间太好了。 长孙皇后虽然也觉自己小儿子夫妻两个感情太好了,但是也不好太插手过问。毕竟前面还有两个嫂嫂很成对比,太子妃和魏王妃对于丈夫纳妾,前者是鸡飞狗跳,后者是笑脸迎人——都不太正常。一个在七处的“妒忌”边上擦过,一个是贤惠地不像话,有点假仙。 相对她们来说,晋王夫妇已经很省心了。长孙皇后便也就不管了,毕竟任何一个做母亲的不会希望自己儿子的内院鸡飞狗跳。 而晋王殿下也没有那么人面兽心,一月几天都忍不住。况且晋王殿下自有了新王妃,口味便被养刁了,普通庸脂俗粉看不进眼去,此事总算胡乱混过去了。 晋王妃的初级生活手段:浑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就写肉了。 唉,果然,肉这东西不好啊,太容易上瘾了。差点刹不住,整章都成肉了。 这章肥点,嘿嘿! 42更新 今年冬天的雪如同往年一般,在不知道第几场雪后,刚过完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的晋王夫妇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太子妃苏氏在数年未有消息之后,终于有了喜讯。 原来长孙皇后今年将不少宫中事宜交予太子妃打理,因此这个新年太子妃是十分忙碌的,自然就忽略了身体的变化。而在过完了新年之后,方觉身子不适,一经诊脉,竟查出三个多月的身孕。 如此一来,不说圣人皇后大喜,便是和太子妃相敬如冰的太子承乾也喜上眉梢。 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如此之差,除了两人性格不合的缘故,另外还有就是太子妃数年未有嫡子的因素在。但夫妻两个没有孩子,并不是一个人的错,两方都有原因。但李承乾素来骄傲,如何肯对这个端庄到有些孤傲的妻子假以颜色?故两人成亲后感情一直不好,如何会有孩子? 李治听到这个消息,诧异地道:“这消息可属实?” 王润道:“九郎这话说的奇,太子妃是什么人,她有身孕可事关国祚,若是个儿子,那就是嫡长孙,他们哪里敢传假话?” 李治苦笑,道:“你不知道……”迟疑了一下,似乎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王润使个眼色,丫头们立即退了下去,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李治叹道:“太子妃是长嫂,我是幼弟,男女有别,君臣之分,哪里会知道其中缘故?只是宫里到处都是耳朵,东宫里更是什么事都瞒不住。阿爷和阿娘虽然多次劝说,但太子和太子妃素来关系就是不好。不知道这次怎么竟有了身孕了。” 王润翻个白眼,说了等于没说。她嫁进来几个月,又有眼睛有耳朵,能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不好么?你当宫中的八卦是白听的?她还知道太子一年宿不了几次在太子妃房中,反而最喜欢两个娇媚的江南侍妾,这样要是能怀孕才有鬼呢!不过太子妃这次的运气实在是好啊!这样都能怀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倒是冤枉李治了,他总在宫中走动,这些事能不知道吗?只是他是幼弟,知道太多长嫂房里的事像话吗?即便只对着妻子的面,也是不能说的。 王润笑笑,道:“那我们是不是该送些礼过去,也庆贺太子妃怀孕。” 说来她是真心希望太子妃这胎能顺顺利利,最好一举得男,那位承乾太子指不定能被儿子给扇地正常了呢?这样李治就不用上位,她就不用杯具了。皆大欢喜,多好啊! 想到这里王润的眼睛都快放光了! 李治看她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心中一动,拉住她的手小声笑道:“你也想要孩子了,咱们也生一个。”宫中礼数多,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她有了身孕,送些礼是应该的。 王润一愣,面上一红,嗔道:“这说的是太子妃的喜事,怎么扯到我这里来了。” 李治笑嘻嘻地道:“太子妃欢喜太子妃的,咱们自乐咱们自己的。若是咱们也能添一喜,阿爷阿娘肯定更高兴,岂不是大孝?” 王润面上更红,她是打算早些生,也未曾避孕,但是她还是希望再过两三个月再说。晋王府虽然人口简单,但上上下下事情也不少,还有宫中立政殿与四妃之间,还有太子、魏王等等错综复杂,若是再过两月再怀孕,既能掌握府中事宜,又能与各府内的妯娌小姑等处好了关系。不然她若是现在就有了身孕,虽然很欢喜,但是难免扎了一些人的眼,嫉妒她太过得宠,她又要养胎,又要应付那些人,实在分身乏术。 眼波一转,王润低了头道:“我也甚是喜欢孩子,只是这种事总要随缘才好。凡人强求不得。”——才怪! 李治大喜,握了她的手就势凑过去她的脖子上嗅了一口,笑道:“谁说凡人强求不得?咱们只要再努力努力就好了。只是你可不许再烦我,嫌我闹不休什么的。” 王润面上大红,呸了一口,道:“越说越不像话,还不快走,外面管事等你回话呢!” 李治笑嘻嘻地去了,王润整了整衣衫,便叫丫头们进来,又传了内院管事吴大娘和自己的陪房袁十娘进来。 吴大娘是内院的总管事,老实不乏精明,目前看来对新王妃倒是十分忠心,只是王润对她还在考察阶段,存了七分信任三分疑虑。不过她倒是聪明,只老老实实办事,从不仗着是皇后所赐便越到王润头上来,倒是让王润更满意了几分。 袁十娘是王家的家生奴,崔氏和柳氏选给她的陪房之一,几个丫头虽好,但在处理各家人情往来的事宜上,便成了生手,这袁十娘在王家时便是这方面的能手,对各式各样的人情礼仪上十分了解,便被崔氏柳氏选中合家给了给王润做陪嫁的人家之一。她丈夫便管了王润的陪嫁庄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领了府中的差事。 两人进来问了安,王润开门见山,便将事情说了,道:“我想着太子妃有孕是大喜事,很该热闹才是。只是我于此事上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才好,想着你们都是经过事的,便问问你们。” 吴大娘看一眼王妃,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中一喜,这王妃果然是懂事知礼的,知道看重我这个皇后所赐的人,连自己的陪房尚且靠后了。心中这样想着,就觉被袁十娘分去的事务并不十分重要了,忙整理了心思道:“王妃说的很是,奴想着咱们王爷是太子的嫡亲幼弟,自然比其余王爷尊贵些,这礼不能比他们的轻了。不然可显不出咱们王爷对东宫的亲厚。只是上面还有魏王殿下,也不能越过他去,还得比照魏王府的单子送才好。” 王润点点头,道:“前几年魏王妃有孕时的咱们府里可有送礼去?” 吴大娘道:“那时候王爷还未曾开府呢,是依了宫中未开府的皇子份例加了一成送的。” 王润道:“那吴王他们送的礼单呢?” 各家送礼都是光明正大送的,想知道各家的礼单却也不是难事。 吴大娘想了想,还好魏王妃产子只是不久的事,便将大概背了出来,王润听了,看了看袁十娘,道:“十娘觉得如何?” 袁十娘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不然也不会被崔氏柳氏派给王润做陪房,她从一开始便在心中忖度了一番,此时间王润问话,方道:“吴王与魏王并未深交,而咱们王爷与太子却是嫡亲的兄弟,自然不能比,照奴说,不如按这个例加一倍。” 王润道:“我也这么想。”叫他们二人去开了库房选东西,一时选了来,都是极佳的珍品,其中一架紫檀木雕石榴白玉插屏最佳,寓意也好。王润看了看,把其中与药材香料有关的都剔除了。不是她多心,这宫斗文看多了,面对一堆宫里的女人,心里总是随时处于战斗状态。 吴大娘和袁十娘却是心中一凛,道:“还是王妃想得周到。” 王润有些不好意思,叹道:“我也只希望我多心,只是总是小心些才好。”总不能她还没当上皇后,就被这帝位后宫之争给牵扯进去了。毕竟太子妃的胎还没坐稳呢! 吴大娘道:“是奴疏忽了,小心总无大错的。” 袁十娘心中欣慰,她们家小娘子虑事周全,一丝不漏,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了。 最后整理出一份颇为可观的礼单,王润想了想,还差了什么呢,道:“我记得我嫁妆里有一座白玉送子观音像,是不是?” 袁十娘道:“是,王妃的意思是……” 王润道:“把那个也添上。” 吴大娘惊道:“王妃,怎好动用您的嫁妆,库里的东西尽有的。” 王润笑道:“不过是一尊观音像,不过胜在雕工好,寓意也好,便陪了来,我还年轻,倒是现在太子妃更需要这个。若是灵验,便重新去太子妃那里请了来也成。到时候她若得了嫡子,还能和我计较这个?” 王润想的很开,生命和钱财当然是生命更重要些,她若是没了命,哪里能再去花钱,倒是白白便宜了旁人。倒不如拿了这些身外物去谋划,若是真能让事情往她想的方向走去,别说是一座白玉观音,便是要她所有嫁妆,又有何难? 再说了,若是拜拜这一座白玉观音就能求子得子的话,那还要那么多不孕不育专家门诊干什么? 但吴大娘和袁十娘并不这样想,尤其是袁十娘,总觉得不太吉利,若是把送子观音给了太子妃,是不是意味着把子嗣给了她呢?只是嘴上不好直接驳了王润,便只好道:“王妃本是好意,只是若是王爷知道了,只怕是……”男人都爱面子,没有几个有钱有权又有背景的男人会觉得用了妻子的嫁妆很高兴。刚巧李治正好是这样的男人。 王润道:“王爷那里自有我在,你们只管去整理了就是了。”又看了一眼两人,最后的眼神却是落在袁十娘身上,道:“别告诉王爷。”袁十娘心中一凛,嘴角动了动,垂下眼眸:“是。” 吴大娘和袁十娘便退了下去,只是心里到底忐忑。 到了晚间,便见李治急匆匆回来了,进了门便问道:“我听说你用了自己的嫁妆添到送给太子妃的贺礼里?” 王润惊了一惊,道:“我叫她们不许告诉你的,你怎么就知道了?” 李治急道:“真有这事?”急急灌了口水,又道:“我还道她们哄我呢,竟是真的!万不可如此,我又不是没钱,怎可用你的嫁妆……” 王润一把掩住他的嘴,笑道:“九郎!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我既嫁了九郎,便是九郎的人了。这人都是九郎的,何况嫁妆?” 李治心中一软,妻子如此情谊,倒显得他俗了,叹道:“我一个男人,送给长嫂的礼还叫你出嫁妆,我……” 王润抿嘴一笑,双手一揽,勾住李治的脖颈,嗔道:“什么好东西,我并不在乎这个。九郎若是过意不去,我明儿就去咱们王府的库房里,捡好的挑,好不好?反正咱们库房里的好东西多的是。” 李治也是皇子出身,自是大方无比,听得此言,忙道:“好,好,好,你只管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王润笑道:“好!到时九郎可别心疼。” 李治道:“我心疼什么?我是心疼你!这样糊涂的性子,便是金山银山也败光了。”王润心道:便是你家的嫂子三年生两,生到不能生,我也败不光。不过这话不能说,只道:“谁说我糊涂了,瞧我多聪明,一尊白玉观音而已,就让九郎应了我随意去库房挑东西,多划算。” 李治嗤的笑了,道:“你便是不送这观音,难不成我还不让你去库房挑东西了?你是王妃,正经的主人,这王府哪里你不能去,哪样东西你不能拿了?还说划算呢,这算盘怎么打的?” 王润心道:怎么打的,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嘴里却是佯急道:“哎呀,可不是么,错了错了!竟是亏大了。”自己撑不住,先笑了。 李治见她水眸如星,娇艳妩媚,一双膀子搂在自己颈上,幽香传来,摄人心魂,不由身子酥了半边,原本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规矩起来,暗哑了声音笑道:“那就让为夫好好补偿补偿你吧!”一把抱起她,便往内室走去,外面候着的丫头们原来还听见说话的声音,心里正忐忑不安,后又听那声音变成了呻吟喘息,不由都红了脸,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最近事情实在太多,耽误了更新。 先是同事突然跑上海去,只能帮她上班。而后是外公住院,值病陪护的人都没了,我的几个阿姨病的病弱的弱,只好叫我去陪护。再来我那极品舅舅又被老婆撺掇得闹腾地厉害。外公前天出院,为了已经报农医保打折过的2400元钱,都不肯交,险些就把老外公给撂医院了。(住院半个多月,总共花了8、9千,但报销之后只有2400。)现在这个年头,住院半个多月,每天用药,自费只要两千多,已经省得不能再省了,他还不肯交,只说没钱,还闹着要医生给减免点费用,因为外公住院期间发生过输液反应。 这老父亲生病,不陪护不花钱,你想怎么滴?看着偷偷摸摸给医生道歉的外公,我真想说一句:外公啊,你当初生他,还不如生一块叉烧啊! 43更新 同时,魏王府里,魏王李泰看着王妃阎氏递上的单子,眉头都要夹死一只苍蝇了,好半晌方道:“不是才有孕么,这么隆重做什么,日后若是真生下来了,岂不是要把我们府里给搬空了。” 阎氏自是明白丈夫的心,只好收起单子道:“若不是这样,你想按什么成例送?” 李泰道:“按老三家那时候的添些不就成了。” 阎氏眼前一黑,险些被自己丈夫给气死,你就算和太子使性子赌气,也不能这么来吧,生怕不知道你和兄长不和啊! 太子是储君,是皇后嫡出。李泰口中的老三是吴王李恪,隋炀帝女杨妃所出,两朝帝裔集于一身,身份极是尴尬,长孙皇后虽对后宫众人一视同仁,但对这杨妃却是淡淡的。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便是后宫所出的妯娌们也甚少和这吴王妃杨氏交往。这样的交情下,送的礼能有多重?魏王是昏了头了吧! 魏王确实有些气急败坏了,这些话赌气的成分也是挺大的。 在他看来,他和太子的区别不过是太子居长而已。其余方面他绝不比太子差。无论是人品、才能、声望、帝后的宠爱等等。 古人犹重子嗣,太子虽已有子,但都是庶出,太子妃在数年前滑了一胎后便无所出,这对于太子一系是大打击。而他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他原来还担心太子夫妻万一开窍怎么办,但没想到他们夫妻数年如一日得相敬如冰,他也就放心了。圣人总有一天能看清承乾不适合当太子,改立他为太子。 但谁想天上突然掉下个大响雷,震得人头昏眼花,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太子妃居然就怀孕了!? 如果不是太子妃素来端庄肃穆,少苟言笑,他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太子的种了。 阎氏自然明白丈夫“天天向上”的想法,她十分无奈却也无法。既然嫁了他,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好在后宫中给太子妃添些麻烦,妯娌两个也是在平静湖面下的刀光剑影。 谁知道这嫡幼子晋王娶进一位世家女王氏,竟是阴错阳差打破了这格局。如今的情势竟隐隐向太子一系倾斜。太子得知太子妃有孕,也是端正了思想,这两日的办事效率加强,很得了圣人夸赞。长孙皇后也三天两头往东宫赐东西,还亲自视察了东宫内太子妃的养胎环境,圣人知道后也十分赞同。可见帝后对太子妃这一胎的重视。 本来给太子妃送点贺礼,祝贺她怀孕也没什么,毕竟人家是“君”,你是臣。但是谁想到那晋王妃王氏又出篓子——阎氏很懊恼地“听说”——也不知她是傻还是糊涂,其中一样极有分量的东西还是她的嫁妆里的。而且还屁颠屁颠地让人把礼单送来给她过目,来人还说什么:我们王妃年纪小不懂事,这还是头一回经历这事,就怕不周到,便来请教您,还望您不吝赐教。我们王妃说了,若是有不妥的,还请您给改改,不要客气,妯娌间不要生分了才好…… 阎氏看了那礼单,虽说有些过重了,但是作为嫡系的亲兄弟,送这礼,而且是送给东宫,并不算过。阎氏嘴角抽了抽,说很妥当,不必改了。待送走了来人,便照着晋王府的单子,也拟了一份礼单。只是没想到魏王殿下不给力,还没回过神来呢! 不过阎氏也是有些手段的,他们比晋王年长,要是这礼送得比晋王府的差,脸可就丢大了。看了看还在纠结的魏王殿下,魏王妃阎氏很果断地命令下人将礼单上的东西打包好,准备明日送去东宫。 次日魏晋两王府的礼单便送至东宫,太子妃苏氏先捡晋王府的看了礼单,见上面俱是吉祥之物,心中欢喜。又看魏王府的,与晋王府也差不了多少,但怎么看怎么就没那么让人开心。依照她们妯娌对招多年的经验看,这礼单怎么也不可能出自阎氏的本意。又复看晋王府的,心中便有了计较,再思及昨夜心腹侍女说起的事,对晋王妃王氏更是十分的满意。 原来这太子妃苏氏的身孕算算日子正是王润嫁进来时有的。那夜晋王大婚,圣人皇后高兴,大宴宫中。太子承乾与魏王在朝上斗法连败数招,正是郁闷的时候,借酒浇愁,便很快饮醉了,因是正式场合,也不能叫其余人等看笑话,太子妃苏氏便亲自扶了回东宫。两人是夫妻,这酒后神马的,正是催\情的良药,这两人也不是新手了,自然水到渠成。那边晋王夫妻正新婚,这里太子夫妇也情热正酣,好事一成,种子也就种下了。 太子妃诊出有孕后,长孙皇后十分欢喜,她作为一个贤明的皇后,自然希望东宫早诞嫡子。太子妃一确诊,自然要查问病史,咳咳,是推算受孕的日子,一问之下,就知道了。 吼哈哈,这晋王妃王氏果然是个有福的!(王润:o(╯□╰)o,这和我有关系么?——你多心了,这里的有福,是指带来福气。) 既然事关心爱的小儿子小儿媳妇,又是好事,长孙皇后便没拦着话。这话就传了出去,太子妃苏氏听说后,原还不觉得,但仔细想想,这王氏十分乖巧讨喜,比那魏王妃阎氏好多了。况且自己多年未有生养了,心里如何不急,此时听了这话,自然把王润当成了那个福星。待见了那份礼单,更是心中感动。又听说獍子窆垡羰峭跏霞拮崩锍龅模杉苏嬷浚 在宫中浸淫数年,已被冷漠给感染的苏氏感动了…… 待一听说王氏已进宫此时正在立政殿向皇后殿下问安,苏氏便起身带了人往立政殿去。 到了立政殿,果见晋王妃王氏已在了,晋阳公主、新城公主并魏王妃阎氏也在。(阎氏:为什么我要放在最后。苏氏:我高兴。阎氏:……) 长孙皇后看见她来了,立即满面笑容,道:“外头冷,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不必来问安了么?” 苏氏笑道:“阿家厚爱,可儿媳怎能失礼?况且我多日不见阿家及两位公主,甚是想念,又听说九弟妹也来了,想着这里一定热闹,便来凑凑热闹。”视线转到阎氏身上,道,“四弟妹也来了,是和九弟妹一起来的么?” 阎氏咬咬牙,勉强笑道:“是啊,太子妃身上一向可好。” 苏氏笑笑,道:“托你的福,好的很。” 长孙皇后对于这两个儿媳妇的纷争一直心中有数,有时候还会调停一下,但此时苏氏有了身孕,只好先偏向苏氏这边,暂时当做没看到,含笑问了几句太子妃的身子。苏氏一一答了,便见尚宫局尚宫来找长孙皇后回话,她便退至一旁,见王润正和晋阳和新城两位说笑,便笑道:“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九弟妹有些时日没进宫了。” 王润腼腆一笑,起身行礼道:“太子妃殿下好。” 苏氏见她这样,心中越发欢喜,道:“九弟妹真是多礼,唤我大嫂就是了。”上前拉了她的手,道:“九弟妹若是闲了,也往东宫走走。我一人在东宫,甚是无聊。” 阎氏在旁听了大怒,这么些年了,怎么不见你这样招待我去东宫?(——苏氏:请了你会去吗?别当我不怀好意吧!)叫了这么多年太子妃,也没见你让我叫一声“大嫂”啊!(苏氏:我不想恶心自己。阎氏:……) 晋阳公主抿嘴一笑,道:“大嫂不必请,九嫂这会子正猫冬呢,等闲不出门的。” 苏氏听了奇怪,道:“什么猫冬?” 新城公主嘻嘻一笑,凑过来道:“就是躲在家里避寒,只等冬天过了才出门,和小猫儿一样,可不就是猫冬么?” 众人一听,都笑了,王润满面通红,她是怕冷来着,但是谁叫长安的冬天这么冷呢! 苏氏笑道:“怪不得今年祭祀的时候你裹的和个棉团似的,我还奇怪呢,今日才知道。” 王润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见新城公主笑的一张小脸如花儿一般,不由轻拧了她鼻头一下,道:“你个机灵鬼,什么话都说。” 新城公主不依,便靠在王润怀里,王润的衣服被她揉搓成了一团,晋阳公主也是一旁帮着妹妹,王润不敌,反倒向她俩告饶。苏氏和阎氏看得啧啧称奇,心中也有些嫉妒,苏氏还好些,阎氏便有些不平。这晋阳和新城两姐妹是皇后的嫡幼女,自幼受宠,只和自己父母并几个兄姐亲近,便是她们两个嫂嫂,嫁进来多年,何曾这样嬉闹亲近过?这个王氏真是不简单啊! 送走了三个儿媳妇,长孙皇后见两个小女儿开心的脸,笑道:“今日可开心了?” “嗯!”两张小脸可爱地如同春日的娇花。 长孙皇后摇摇头,若无其事道:“也不见你们这样缠别人,瞧瞧九娘,今日被你们折腾惨了。” 轻点晋阳公主的额头,道:“末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兕子你也不小了,怎么还陪着一起胡闹?也不怕九娘恼。” 晋阳公主摸摸额头,笑道:“九嫂才不会恼呢,她和我们在一起玩,可开心了。” 新城公主也笑道:“是啊是啊!”长孙皇后心中一动,笑着也在小女儿的额头上一点,道:“你就会是啊是啊!”新城公主又笑:“是啊是啊!” 母女三人笑成一团。 待两个女儿歇下,长孙皇后方唤过侍女阿青问道:“今日太子妃对九娘似乎很亲切?”太子妃可是甚少对人亲切的,最反面的典型例子:魏王妃阎氏。 阿青将事情细细说了,长孙皇后浅浅一笑,道:“稚奴还不懂事,偏遇上这个手里散漫的。” 阿青笑道:“奴瞧着倒还好,反觉得晋王妃是个赤忱的。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娘子,就是大方。若是个小气的,拿着一点子东西不放手,叫人碰了一点,也嚷嚷得到处都知道了。只是晋王妃还小呢,即便再懂事,手里也难免散漫了些。他们小夫妻要好,如何把得住,自然什么好就拿什么出来。殿下再教教晋王妃,就好了。” 李治从小在长孙皇后身边长大,几乎是阿青一手带大的,自然比前两位皇子亲厚些。 长孙皇后心里明白,却也知道她说的有些道理,道:“你说的很是。” 次日一早,晋王府便接到了长孙皇后所赐的一堆赏赐。明面上说是为了昨日失礼的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但看那其中一整套羊脂玉首饰:玉钗一对,玉镯两对对,还有戒指,玉佩,剔透无瑕,便知道是为了那座白玉观音了。 而且很显然的,长孙皇后对于自己一心为丈夫的举措没有丝毫不满。 晋王拿起一只手镯套进王润的手腕,笑道:“好看的很。” 王润苦笑着脸,道:“还说呢,阿家别责怪我不懂事吧!” 李治笑道:“所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动嫁妆了?” 王润嘟了嘴,赌气道:“好,日后我就把府里的钱都花光了,我也不动自己的嫁妆一分,看你还怎么说。” 李治哈哈一笑,道:“好的很,我看你怎么花!” 王润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低下头,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芒。 44更新 不两日,便有同安大长公主府的人送来的帖子,请晋王妃于次日过府赏雪。 拿到这帖子的时候,王润正在喝茶,看到上面的字,再想想方才送李治出门时看到的搓绵扯絮一般的雪,嘴角不由抽了抽。 长安城的冬天从来不缺大雪,每个冬天不下个够是不会停的。而同安大长公主明明知道她最怕冷,举凡冬天刮风下雪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出,何况是这样的大雪天,还要出门到别人家去……赏雪?! 缠枝绕枝最明白她了,道:“王妃,明日可去吗?” 王润叹一口气,道:“去,怎么不去?”她其实还好,就是出门的时候走几步路,上了马车就有温暖的车厢暖炉等着她。但下人们就挺惨的,大雪天还要伺候她赶路。如今身居高位,晋王妃这个头衔虽然不够金光闪闪,但也够响亮,即便再轻车简从,也是有一定的排场的,前呼后拥是肯定的,动用的人力物力也是不小的——这也是她不愿在大雪天出门的原因之一:毕竟她还是不太习惯这高低分明的等级差异所表现出的对下人们的理所当然的驱使与奴役。 只是同安大长公主这辈子都想不到这些,而且看样子似乎不止是赏雪这么简单,明天这一趟是一定要去的,便道:“明日早些出门吧!” 缠枝答应着,自去吩咐下人们准备。 晚间李治回来,王润便将此事说了,李治自是答应,笑道:“同安姑婆母是咱们的媒人,膝下又没有子孙相伴,日常难免寂寞,你去陪了说说话也好。” 王润答应了,夫妻两个又说些闲话,一时说起宫中的事,王润问道:“太子妃近日可好?我前几日去宫中问安,都没见她。”她等闲不出门,即便进宫问安,也只去立政殿,又不好打听别人八卦,生怕惹上是非,自然不知外面风云。 李治哎了一声,道:“她也只在东宫里养胎呢,只是今日出门时险些滑倒,若不是身边宫女们扶得及时,只怕就……”王润“哎呀”了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那太子妃的胎……” 李治道:“倒是有惊无险,但太子妃受了惊吓,却是不大好了。太医们都去了东宫,用了药方才好了。阿娘大怒,杖责了几个洒扫的宫女太监,又令太子妃在开春雪化之前不要出门。太子那边也是打杀了几个人。如今太子妃吃了太医开的安胎药,倒是无甚大碍。” 王润大舒了一口气,天地神仙啊,这太吓人了啊!快把人吓出心脏病了。 “那是不是明日我该去看看?”她这个听的人都快吓死了,何况是多年无子一朝有孕的太子妃了?只怕这会子还战战兢兢的呢! 李治道:“你先别去,等过两日再去。” 王润迟疑了一下,道:“这妥当么?” 李治苦笑道:“你去了,太子妃见是不见?见了你,不见别人,又让别人怎么想?” 这也是个问题。让一个饱受惊吓的孕妇见客,实在不人道。而且太子妃位份高,她病了,哪家的命妇不来问安的?若真是那样,东宫就成了菜场,什么安胎都不要想了。 李治道:“而且这几个被杖杀的太监宫女也不一定是真冤枉……” 王润一惊,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却是不敢置信,圣人皇后如此看重,东宫上下严阵以待,也拦不住这幕后黑手么? 又听李治道:“这事阿爷阿娘都吩咐了,不许再议,免得扰了太子妃安胎。太子妃那里这两日也不必过去,等她好些了,你再去说说话就是了。”亲妯娌,又没有利益相关,而且晋王妃对太子妃颇为尊敬,况且有先头的“福气论”在,太子妃对于晋王妃还是挺亲切的。 王润点点头,心头却是发颤,这才多大的月份,孩子终究还是保不住么? 李治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一拉她的手,只觉冰凉湿漉,心中不由怜惜,忙搂了她道:“可是吓着你了,别怕别怕,这和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王润心道:怎么没关系,若是太子不下台,魏王不发昏,怎么也轮不到你当太子啊,你不当太子,我也不会当皇后,那杯具什么的,和我有毛关系啊!柔柔叹了口气道:“希望太子妃能平安诞下皇长孙啊。” 李治听了,心中不由感动,啊,他家娘子真善良。 不想他家善良的娘子想的却和他以为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次日一早,晋王府便忙碌异常。先是王爷如同往常一般出了门入宫去了,而后却是王妃非常难得地出门串门去了。 太难得了!身为长安城中最闲的马夫车夫等人,几乎要痛哭流涕了。虽然晋王府很舒服,晋王妃对他们也很善待,但是作为最忠心的下人,怎么可以光领薪资不干活?所以对这次难得的出门,他们可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力求王妃能感觉到出门游玩的好处,日后能常出门走走。 …… 对于下人们的怨念与期盼,王润一点都没感觉到。虽然今天雪也停了也出太阳了,但是从来下雪不冷化雪冷的有木有。何况天上的太阳只是有点装饰照明作用,对于长安城的低温根本没啥改善啊! 马车内的晋王妃和马车外的下人们的脑电波调频显然不在同一条线上。 到了同安大长公主府,早有阿练侍女侯着了。 看着粉光融华高贵美丽的晋王妃,阿练侍女是满面笑容,行了一半的礼早被王润给拦住了。阿练笑得更开心了,道:“公主惦记王妃,已经念叨了一上午了,快进去吧!这里冷的很。” 王润一面笑一面扶了阿练的手进去,口中说道:“叔祖母身子可好,我前儿打发人送来的燕窝可吃了?冬日干燥,那燕窝最能生津养肺,叔祖母天干燥了就要咳嗽,吃这个最好不过了。” 阿练笑得眼都眯了,道:“吃了吃了。公主嘴里念叨着:‘谁要吃这个,甜腻腻的,嘴里没味儿。还当我公主府没钱了不成,什么好东西,自己留了吃不好么?还巴巴的送来。’说归说,每日我亲自炖了端了来,她嘴里虽然嘟囔两句,但都吃了干净。” 王润笑道:“那就好,我那里还有皇后殿下赐下的雪梨,送来给叔祖母尝尝鲜。那也是润肺的好东西……” 阿练正要接话,却听一个声音道:“有东西不自己留着,偏又送这送那的,你怎就那么大方?” 王润一看,正是同安大长公主,微绷了脸,看着自己,但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王润抿嘴一笑,福了福身,道:“叔祖母万安。” 同安大长公主略嗯了声,却是不言语。 阿练低了头,生怕公主看见自己嘴角的笑意。王润也是忍了笑,上前挽住同安大长公主的胳膊,笑道:“好叔祖母,都是润娘的不是,再不敢了。日后一定学着小气些,什么人也别想从我那里要根针头线脑。我就等着叔祖母疼我,给我这给我那就好了。好不好?”说罢,还摇摇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和小时候拉着她撒娇时一模一样。 看的阿练先忍不住笑了,王润又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同安大长公主哪里忍得住,“噗嗤”一声也笑了,忍不住一指戳在她洁白的额上,道:“还是这么贫嘴。” 王润见她笑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正言笑宴宴,却听外面管事娘子道:“王家老夫人,柳娘子到了。” 王润一愣,才想起王家老夫人是祖母崔氏,柳娘子便是自己母亲柳氏了,转头呆呆地看了同安大长公主一下,见她正含笑看着自己,道:“怎么傻了,自己家里人都不认得了?” 王润脸上才浮现不敢置信的笑容。古来女子嫁人后便不能随意回娘家,何况王润嫁入的是皇家,自然规矩更大。王润自出嫁后除了回门,便不曾再见过崔氏柳氏,但即便心中再惦记,也是无法。谁知道今日竟在此处见到,如何能不喜出望外。 不多时,便将管事娘子领了两位贵妇人进来,王润远远看见,正是崔氏柳氏,心中激动,眼圈早已红了。 崔氏柳氏早已看见王润,也是激动难捺。其中柳氏更甚,险些就冲上前来,到底是崔氏老练些,忙拉住了,一步步上前来,方与同安大长公主与王润见礼——国礼面前,从来不述家礼。王润虽是女儿,但更是王妃,崔氏柳氏品级不够,自然要行国礼。 王润见祖母母亲这样,眼泪险些落下,忙道:“万万使不得!” 好在丫头们眼明手快,早扶住了。祖孙三人,执手相看,竟有无语凝噎之感。 同安大长公主看着不像,笑道:“有什么话进去说,我可叫人备好了上好的酒菜,可比在这风口里吃西北风好多了。” 听得众人都笑了,王润便一人一边挽了祖母母亲进去。 果然室内酒香融融,众人落席坐下。崔氏柳氏打量着王润的模样,见她比出嫁时更明艳了几份,反更添了几分华贵之气,让人不敢逼视,不由心中大定。 虽然平时晋王府与王家也时常往来,或送些吃食点心,或传几句话,但到底都是下人们来往。崔氏柳氏都未曾亲眼见过,只恐下人们报喜不报忧,需得自己亲眼见到方好。待到如今亲眼见了,方才觉得润娘是过得真好,心里的忧虑才真的放下大半。 室内温暖如春,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阿练并几个同安大长公主的心腹侍女伺候着。众人倒是都放松了许多。同安大长公主和崔氏又斗上了嘴,阿练在旁劝和,柳氏使个眼色给女儿,母女两个便都至偏室更衣洗漱。 见无外人在,王润便跪了下去:“阿娘!” 柳氏也是眼圈微红,忙道:“快起来!” 说来可怜,母女两个到如今竟是难以亲近,只能躲进这偏室借口更衣才能说些亲近话。 柳氏叹一声,道:“看见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王润道:“阿娘不必担心我,王爷待我甚好,圣人皇后公主们都甚是亲切,从未曾为难我。” 柳氏心道:圣人皇后公主都不足畏惧,只要你不出错,他们自然不会为难你。只是你那丈夫是王爷,你如今颜色正好,自然夫妻和乐。只是日后就难说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王润:阿娘这话甚得我心,果然咱们母女连心啊!)年华日久,青春即逝,谁知道日后那仁善的晋王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这个男人喜新厌旧的问题从古至今就有了,从来没有解决的答案。即便柳氏心里担心也没个解决的法子。但女人保护自己的手段还是要有的。 柳氏道:“晋王房里……”迟疑了一下,不好说出口。 王润明白,道:“倒是从前皇后殿下赐下的两个人,我好好叫人供着呢!不许人亏待了她们,晋王又才开府,事情又多,只叫她们在自己屋子里呆着,免得惹事。” 柳氏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是把在了润娘手中了?很好很好。 “咳咳,那你不方便的日子……” 王润面上大红,阿娘啊,你怎么什么都要问啊:“我也劝过王爷,只是他不肯去。”这就怪不得她了吧!不过每次她月事过后,就被折腾得很惨就是了。 果然柳氏满意得点点头,另辟蹊径,达到自己的目的,得名又得利,甚好甚好! 柳氏又低声问道:“你可有消息了?” 王润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难免红了颊,低头道:“还没有呢!” 柳氏叹道:“你也上点心,早些生下嫡长子,再多生几个儿子,你的地位才算是稳当了。”在封建古代,女人有了儿子才是根本啊! 王润点点头,道:“阿娘放心,我晓得的。”她其实更喜欢女儿——这话不能告诉阿娘,免得她跳脚。 柳氏听她的话,却是没好气的,道:“你还晓得?我和你大母叮嘱你的话,你记得几句?我听说你把那尊白玉观音给了太子妃,是不是?” 王润点点头,道:“是啊?”为了这,还得了不少东西呢!比如皇后殿下越发和善的目光,太子妃的善意,还有如今王府库房基本就等于她的私房了。 柳氏恨铁不成钢得拿指头戳在她额上,恨恨道:“糊涂的东西,你送什么不好,偏送这个?那是送子观音!你送了这个给太子妃,不是意味着你把生儿子的机会给了太子妃了?既给了她,你自己呢?” 王润方明白柳氏恼怒的原因,不由有些失笑,却又如何与母亲说明其中的缘故,还有自己不信一尊观音便能让人得个儿子。 见她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柳氏不由越发恼怒,碎碎念个不停。 王润一个头两个大,老娘不是更年期到了吧,忙岔道:“家里可好?大嫂二嫂怎么没来,我怪想的。” 柳氏顿时停了念叨,笑道:“你大嫂子怀孕了。” 王润眼前一亮,喜上眉梢,道:“太好了,我要做姑姑了。多久了?” 柳氏笑道:“才两个月不到,前两日才诊出来。” 王润笑道:“大嫂进门也不短了,大兄一定很高兴。” 柳氏道:“可不是,你大兄那个人,从来不喜言笑。那日喜脉一诊出来,咧着嘴笑了半天,可把小厮们吓坏了。” 王润在脑中想了想王沣若是笑咧嘴的样子,也是哆嗦了一下,忙问道:“二嫂呢,还没消息么?二嫂进门也大半年了吧!若是也有了,可不就是双喜临门?” 柳氏却是微微淡了笑容,道:“还没呢!” 王润心中一动,这二嫂齐氏还是不改脾气么,看阿娘的样子,似乎对这二嫂淡淡的。 齐氏和卢氏的差别在王家从来都是显而易见的。 卢氏是长子嫡媳,门当户对的世家女,掌家管事一把手,孝顺长辈,善待弟妹,又有了身孕,让崔氏柳氏怎么不疼她?齐氏却是什么什么都矮她一截,偏偏脾气又古怪,嘴巴更不讨喜,只要是个正常的婆婆,心都会偏的。 有因就有果。柳氏现在还能因为对王濬的愧疚而包容二儿媳,想把她调理正了,但日子久了,什么愧疚都能磨光了。若那时候齐氏还没有改善,那就真的……麻烦了。 叹一口气,不想这些麻烦事。母女两人回至厅上,又随意用了些,便撤去残席,众人一处说话。同安大长公主便传了人叫了善烹茶的丫头来烹了茶来大家喝。王润不爱这个,略尝了尝就放下了。 因没有外人,柳氏便说起王润把送子观音送给太子妃的事,同安大长公主却是淡淡的,道:“罢了,送了就送了吧,只是东宫那里你还是少去……” 王润听她话里似有未尽之意,不由道:“叔祖母是说……” 同安大长公主横行宫廷这么多年,自有一番消息来源,哪里的花草可以摘,哪里的地雷不能踩,自然是一清二楚。 果然听她正色道:“观音送了就送了吧,咱们润娘和太子妃是亲妯娌,这礼送到这份上了,心意也尽到了。晋王是小儿子,那些事儿沾上得就少,正好图个清静。” 崔氏柳氏都点点头,又听她道:“听说这几日天气不好,只怕又要下雪,润娘素来怕冷,雪天路滑,若滑一跤可不是玩的,就少出门了。我近来也觉得骨头酸疼,只在家养着,什么应酬都叫阿练推了。润娘若是闷了,可以来陪陪我,别处就少去吧!” 王润心中明白,这太子妃的胎只怕很不好。若是胡乱撞上去,惹个无妄之灾就倒霉了。忙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一时又见天色不早,便要告辞了。祖孙三人虽然不舍,但到底无法,各自去了。 45滑胎 今年最后一场大雪连连下了五六天,直到雪停后,天气才渐渐暖和了。 王润趁今日天气好,叫人把冬日穿的大毛衣裳、棉袄之类的衣物都拿出来晒一晒,又另去预备今年各处下人的春装。展眼冬尽了,天气暖的就快了,春装若是到了天暖了再准备,就迟了。毕竟下人们的衣裳虽然简单,但是人数也多,倒也是一阵忙乱。 王润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练字。李治如今亦需每日到宫中站朝,虽然让他处理政事不是很多,但是也没有人给他提很高的要求。等他从宫中回来,夫妻两个便用饭说话,或下棋画画,倒是真有些琴瑟和鸣的意思。 写完最后一笔,王润拈笔的手顿在胸前,细细看了看纸上的字,倒是有些进步了。满意地放下笔,却见外面似有人声,不由蹙了眉,缠枝忙走到外面去道:“有什么事?”见到站在外面的吴大娘,不由一愣。 吴大娘急得满头是汗,忙道:“缠枝姑娘,王妃可在吗?” 缠枝道:“王妃在练字,大娘何事这样着急?” 吴大娘忙道:“哎,王爷从宫里传出信来,说稍后会带了晋阳、新城两位公主来府里玩耍。让王妃做些准备。” 缠枝一愣,忙道:“大娘随我进去亲自禀报王妃吧!” 吴大娘忙答应了,随了缠枝进去,却见王润正有丫头们伺候着洗手,看她们慌慌张张的样子,道:“出了什么事了?这样慌乱?” 吴大娘忙把事情回了,王润心中也是一惊,道:“这两位公主皆是嫡出,素日最得圣人与皇后宠爱,况公主等闲不得出宫,今日怎么会好好地来我们这里?” 吴大娘道:“正像王妃说的,只是王爷也未曾说明到底所为何因,奴们也不好准备。” 王润想了想,道:“无妨,你只管令人好生候着,待会儿开了中门迎接。王爷身为兄长,带了两位妹妹来府中玩耍一回,有何不妥?公主们身份高贵,即便出宫自然也带了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公主要什么他们自伺候,你们只管在外围预备东西就是了,有什么我会传你们。只是一应饮食茶点需小心谨慎!其余的不必再管,嘴里也不可多言。” 吴大娘忙答应了去了,自去调派下人,准备物品。 话虽如此说,但王润心里还是惴惴的,沉吟了一回,便唤过丫头来换下了家常衣裳,另穿了一件七成新的肉桂粉绣蝴蝶穿花的上襦,系一条石榴红绫裙,簪上几支简单的珠钗,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不刻意。又看看外面日头高升,差不多是午膳的时候了,想了想几样小孩子们约莫会喜欢的食物,忙令丫头去厨房传话。丫头去了厨房,早有厨子们严阵以待,听了命便人仰马翻地忙碌起来。 而此时晋王府中门大开,王润带了众人在中门外迎接。不多时便见晋王的车马已来了。 李治看见众人簇拥中的妻子,心头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先下了马,早有小厮牵了马去。 王润忙迎了上去,笑道:“王爷辛苦了。” 李治笑道:“哪里辛苦。”王润以眼神示意,不是说两位小公主来么?人呢? 李治以眼色示意后面的马车,王润抿嘴一笑,走至那马车边上,笑道:“两位公主大驾,却为何临门而不入,莫不是看不上我们小地方么?” 那车的帘子立时就掀开了,露出晋阳公主带笑的脸,道:“九嫂哪里的话,只是我们这样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她的话才落,就露出另一张可爱的脸来,也是笑眯眯的:“九嫂万安。” 两张小脸相映成趣,让最喜欢孩子,特别是可爱的让人萌到爆的女孩子的王润心头软得和水一样,笑道:“两位公主也万安。公主们能来,我欢喜都来不及呢,只是怕怠慢了你们。” 晋阳公主笑道:“九嫂就是客气。” 后面乳母下了车过来,要抱她们进去,谁知晋阳却是不肯,道:“我自己能走!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人抱,也不怕九嫂笑话。” 她这一说,新城公主便也不肯让奶娘抱了,那奶娘的脸都快哭了。 王润忍了笑,道:“奶娘是怕雪天路滑,摔了跤就不好了。我从前在家的时候,也不喜欢让人抱着走。既然公主不要人抱,但这里雪才化开,路还是湿的,鞋子若是沾湿了,这天气可要冷坏人,还要长冻疮的。内院廊下倒是干干净净的,不如咱们先到了里面,再走进去,好不好?” 晋阳公主想了想,道:“也好。”新城公主更小,是个唯姐之命是从的,自然也不反对了。 奶娘松了一口气,朝王润送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阿弥陀佛,这两位公主可是圣人皇后的心肝宝贝,便是少根头发,也得去掉他们伺候的人的半条命。若是真在这雪地上从晋王府大门口走到内院正房,小孩子脚细皮嫩肉的,不冻坏才怪。那时候,自己就这个奶娘便是首当其冲的。想到这里,奶娘对晋王妃更是感激涕零。 李治在旁边看了,笑道:“她们倒是听你的话。”这两个妹妹可是谁也不怕的主啊! 王润笑道:“公主们也大了,自然懂事了,我说的是正理,公主们自然会听的。” 晋阳公主听了笑嘻嘻道:“是啊是啊!” 李治几乎要仰天长叹,平日里谁和你说的话不是正理了,你们又听几句了,整日闹腾的欢,哄了阿爷高兴宠着你们罢了。 果然到了内院后,见廊下干干净净的,奶娘们便也不好再阻止了,便放了两位小公主下来。李治与王润便一人牵一个,带了两个尊贵的小公主往内院去。 到了正房,早有丫头们侯着了。帘子一掀,只觉一阵温暖的淡香扑鼻而来,王润笑道:“公主们先洗个手,也好用膳。” 晋阳公主道:“也好。” 果然立即有丫头端了水盆上来。奶娘们换了木屐,进来伺候两人解下大毛披风,又洗了手,。王润带了两人上了炕,又让丫头们请了奶娘们去吃些热茶去去寒。奶娘们犹不肯,王润笑道:“你们只管放心就是,公主这里有我呢!再说你们一路过来,身上沾了寒气,若是只在这里强撑着,冻病了怎么办?最后若把病气传给了公主,岂不得不偿失?只管放心去吧!” 奶娘们心知这晋王妃是最和善妥帖的,素日也常听皇后殿下夸赞,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心中不免感叹,只好千恩万谢地去了。 此时人们多是分碟而食,大户人家更是一人一份的饭食,晋王府也不例外。 送上的小盘上盛着的膳食是王府的厨子使尽浑身解数做出的。 晋阳今年十岁,新城六岁,但天生活泼的性子在圣人和皇后的宠爱下还保留的非常好。两人一看见那饭叠上精致的小点心,不由眼前一亮。 饭菜汤食自然是不用说的味美,偏偏其中有一道小馒头尤其引人注意。那原本的白馒头做成了小兔子的模样,只和她们的小拳头差不多大小,眼睛用红萝卜嵌了,因刚出锅,犹冒着热气,更显得晶莹剔透。不说小孩子,便是大人看了也喜欢。姐妹两个忍不住“啊”了一声。 王润看见,抿嘴一笑,道:“这是厨子们新做的馒头,捏得倒和真的一样,尝尝看?”亲自拿了布菜的筷子给她们每人夹了一个。 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喜欢的东西自然就爱吃了。这小馒头看着就让人喜欢,姐妹两个虽然被宫中的礼仪教导了这么多年,但到底是孩子,忍不住便吃起来。豆沙香甜,馒头清软,十分爽口。就着上汤白菜,两个小娘子竟将一叠子五个馒头都吃完了。看的李治夫妻还有紧赶慢赶赶回来的奶娘们目瞪口呆。 奶娘:这是在宫里挑食挑到圣人隔天就要找御厨麻烦的两位小公主吗? 李治:娘子从娘家带来的厨子果然好手艺!我不用愁兕子和末子在我这里瘦了怎么和阿爷阿娘交代了。 王润:宫里没给她们饭吃吗?会不会撑坏了? 看见新城打了个饱嗝,王润赶紧放下筷子上来拍着她的背,又喂了她一口水。 新城顺了气,摸摸小肚皮,笑道:“九嫂,我还要。”晋阳年纪略大些不好意思说话,只好盯着王润,不过眼神也是透露了这个信息——她也想吃。 众人一囧,哪里来的大胃王公主。 王润忙道:“不行,你吃了这几个,可不能再吃了。若是再吃下去,小心肚子撑坏了。” 李治也瞪道:“末子,听话!” 新城公主被她一瞪,反而脾气上来了,立即红了眼,哭道:“我要告诉阿爷,九哥不让我吃饭!呜呜!” 李治想晕倒,他不让她吃饭?!有比他还冤的兄长吗? 王润看她哭的那样,忙哄了她道:“好妹妹,好末子,你九哥是哄你玩的,他是怕你一下次吃太多撑坏了。九嫂小的时候啊,有一次吃多了,阿娘请了大夫来,给我又扎针又吃药,难受了好几天。那针啊那么长,扎在身上可疼了。还有吃的药,苦的不得了。咱们可不要受那些苦,是不是?” 新城想了想,眼泪不由止住了。九嫂比阿娘还要温柔,虽然东西很好吃,但是吃多了要扎针吃药……呜呜…… 晋阳在旁边也是很纠结……她也被扎过针,吃过药,真的好疼,好苦…… 王润见了,哪里还不明白的,忍笑道:“好末子,咱们现在就不吃了,等到了晚膳,九嫂再叫厨子做了来给你们吃好不好?”她在“你们”上加重了语气,晋阳听了自然是明白了,便道:“末子不要哭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吃,小心我告诉阿娘!” 王润听了忍俊不禁,这个晋阳公主,更是个古灵精怪的。想来在宫里,这两个小姐妹搭档更是闹的欢。 新城公主终于不哭了,李治松了口气,奶娘对晋王妃投以崇拜的目光,除了圣人皇后,还没有什么人能这么快劝服哭闹的公主…… 一时撤了饭桌下去,洗漱了说了会儿话,两个小的吃饱了便有些恹恹的,王润便亲自看着奶娘哄了她们睡了,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留了奶娘并两个丫头守着,自己方悄悄出来。 李治正在偏厅,小丫头烹好了茶来端上,便又退了下去。室内只余了他们夫妻两个。 王润道:“两位公主怎么突然到我们府上来了?” 李治一顿,道:“不过是她们突发奇想,便跟了我来罢了。” 王润道:“你日日进出立政殿,怎不见她们突发奇想来着?偏偏今日就来了。” 李治道:“她们是想看看我们府上的景致。” 王润抿嘴一笑,道:“兕子十岁,末子才六岁,何况这段时间天还是冷的很的,凸树枯枝又无花草,有什么景致好看的?莫非九郎家的妹妹这么有兴致,最爱赏这些景色?” 这么小的孩子若对这样荒败的景色有兴致的话,那也是林妹妹式的多愁善感型,可这怎么也不会和这两位天之骄女扯上一丝的关系。 李治面上一红,妻子的话太犀利了,这两个小丫头若兴趣这么高尚的话,能闹着讨吃的吗? 王润看他面上犹疑之色更重,便嗔道:“九郎!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么?” 李治听她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忙握住她的手道:“哎哟,我说我说就是了。” 王润顿时敛了神色,洗耳恭听。 李治迟疑了一下,咬咬牙,道:“太子妃的胎……没保住。” 王润惊得怔了怔,手里的茶盏险些摔在几上:“怎么回事?算算日子也快四个多月,也该稳了啊!” 怎么会保不住啊啊啊!? 李治见妻子满面惊愕,更有一份伤心惊恐,不由暗叹自家娘子果然善良,他们与太子妃并无多少交往啊,她却又送送子观音,又伤心难过的。 李治道:“上回不是和你说太子妃摔了一跤么?” 王润道:“是啊,不过那不是将近一个月之前的事了么?” 李治道:“是,只是自那时之后,太子妃便一直卧床安胎,听说连吃住都在床上,这一个月更是连床都未下来一步,天天吃药当吃饭……好容易才好些了。可约十日前,竟是……见了红……”说到这个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妇人之事,而且这个妇人是他的嫂子。 王润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道:“后来呢?” 李治道:“太医院的太医都被传去了,好容易止了红,可昨日太医院请脉时,说是胎气已经没了。” 王润一阵茫然,什么叫胎气没了?眉心一跳,难道是…… 果听李治叹道:“说是已经胎死腹中了。” 天! 怎么会这样? “是啊,谁知道呢?太子与太子妃多年未有生养,好容易得这么一个,谁知却……”李治叹息不已。 王润才发现自己竟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太子妃的这一变故显然是对于皇室的一大打击。圣人皇后太子,每一个人都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充满了希望,但就是这样,这失望才这么大。 又听李治道:“太子妃至今还未有滑胎之感,听说太医建议用落胎药给太子妃,太子大怒,杖责了进此言的太医。但若不用药,太子妃只怕还有性命之忧……” “啊!” 王润大惊失色,竟这般严重…… 李治道:“太子又觉着太子妃的胎去得奇,明明已经好了许多了,偏偏突然就胎死腹中了。伺候太子妃的一应尚宫、宫女、太监全都被问刑……阿爷也是十分震怒,问罪于太医等人,阿娘劝了好久,方才留了那些太医……反正现在宫里乱七八糟的……” 王润无语,只得沉默。 李治道:“阿娘为这是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暇照顾兕子和末子,便托付给了我。我没和你商量便应了……” 王润忙道:“九郎说的什么话,兕子和末子这般可爱,我喜欢都来不及呢,只恨不得常住在咱们这里才好!” 李治道:“若她们真常住这里,只怕咱们都要头疼死了。” 王润笑笑不语。心中却是思虑得更多。 长孙皇后嫡出子女众多,亲生的三子四女,还有一个养女。东宫出了事,这两位小公主年纪还小,便是拘在立政殿中也难免有风言风语传进她们的耳朵里。所以长孙皇后便果断得把女儿们送出宫。 但是在那么多可以托付的亲人中,却越过更年长的魏王李泰,反而选了晋王李治。一来还是因为年纪。晋王李治和两位妹妹的年纪更相近,平日来往更多,年长的魏王和两位妹妹实在没什么太深的交往和共同的语言。二来,几位出嫁的公主毕竟是别人家的人了,两位小公主突然造访,难免会造成慌乱。长乐公主虽好,但是夫家是长孙无忌之子,若是两位公主到了长孙府,必定要惊动长孙无忌,到时候更牵扯上前朝。三来,恐怕也是为了保护李治。此番风云诡辩之下,肯定有人会有一番大波动。太子一系大伤,魏王实力便长,素来面不和心也不和的两位皇子的争斗更加残酷。这两个小公主在晋王府中,一直在暴风圈外的晋王和晋王妃一直陪伴,自然无暇理会宫中琐事了…… 想通了这件事,王润的心中安稳很多。一个希望倒下去了,还会有另一个希望。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邻居打麻将,输得好惨…… ~~~~(>_<)~~~~ 46更新 等两位小公主醒来的时候,西厢房内已经布置得妥妥贴贴,各色物品准备得十分齐全,让宫中来的宫女们有些惊叹,这么小半日的功夫,这房间便准备得如同常有人居住一般,且充满了小孩子常见的乐趣。心中不由对晋王妃的办事手段充满了佩服。 两位小公主来时自然带足了衣裳用品玩具等物,不会出现少这少那的事情,伺候的人也有一堆。但是王润却是个极爱孩子的。小时候就对一个个可爱的芭比娃娃流口水,但总因那昂贵的价格而望而却步。在王家时虽有两个妹妹,但都是庶出,不免隔了一层,便是多说了一句话还会有许多的麻烦呢,况王凌王凊对自己也是讨好畏惧居多,一来二去就没意思了。各家交往的小娘子们也被教养得一板一眼的,无趣的紧。 只有这两位天之骄女,年纪又小,刚好是懂事又有最带天真的时候,有李二凤同志这个对女儿无限娇宠的存在,即便严肃的宫廷也拘不住她们跳脱的性格。 对于两位公主的到来,宫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王润觉得太好了,终于有了两个活泼的人形芭比娃娃可以陪自己玩了! 于是连夜开库房,又看自己的嫁妆里适合她们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东西搬了许多出来。又让纹枝绣枝这两个针线最好的丫头伙同王府针线房的人给两人做衣裳,打扮得两个小公主越发伶俐可爱。 晋阳新城两个虽然年纪小,但是皇宫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孩子。她们在拥有孩子天真又天然的童心的同时,又拥有对于危险和人心的敏感。 新城公主还小,但晋阳公主却已大了,更懂事了些。她们能感觉到王润对于她们的万般娇宠,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的讨好奉承,或想从她们身上抑或透过她们身上像阿爷阿娘要求什么赏赐,而是真正出于肺腑的喜爱疼爱。——虽然热情得过了头,并带着一丝诡异的感觉——把人家当成洋娃娃来装扮,能不诡异吗? 但是在宫中见多了别人为了某种目的讨好她们的晋阳公主,对于这种纯粹的热情还是很喜欢的。 不过九嫂这样的只管付出不求回报的态度可不好,日后可要吃亏的! 严肃地与一副精巧的白玉九连环奋斗的晋阳公主,一眼看见正亲自给妹妹穿上新做的大红镶宽边累纱半臂的九嫂笑眯眯的模样,心里不由暗忖。 王润左看右看,觉得眼前的红娃娃好看极了,笑道:“怎么样,好看吧!” 奶娘早捧了镜子来,小姑娘都是爱美的,新城公主见镜中的小娘子肤色如雪,内着的鹅黄色绣小兔子样式的上襦也是王润命人新做的,样式新颖可爱,料子也上乘,罩上红色的累纱半臂,真如个古装洋娃娃一般,可爱的不行。 新城左照右照,臭美了半天,喜欢的不得了。一般的布料做衣裳不是牡丹就是蝴蝶,虽然富贵了,但是小孩子就不大喜欢了。王润想到这个,便亲自画了个囧萌囧萌的小兔子模样,让绣枝纹枝她们绣在了衣裳上,果然新城喜欢的不得了。 “好漂亮,我好喜欢!”新城公主喜欢得不得了,靠在王润怀里,就往她脸上亲了一个大大的香吻。 王润愣了一下,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也往她脸上亲了一下,道:“我也好喜欢末子!” 两个人亲亲热热如若无人地玩作一团。众人看得又是惊讶又是黑线。 这是晋王妃和新城公主吗? 晋阳在旁边看着,也是惊讶的不行。末子从小身子不好,最不爱与人亲近,除了阿爷阿娘外,便是同胞手足也甚少亲近。可对这个九嫂她却并不设防…… 还在想着的晋阳公主,却被王润给打断了思虑。王润笑着把一件同样款式的衣裳给拿了过来,道:“兕子也换上看看,我们兕子这么可爱,一定也很好看的。” 晋阳公主看着那虽然很可爱,但绣在衣服上绝对很幼稚的大红上襦,其实很想拒绝来着,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嗯!” “太好了,阿姊,咱们穿了一样的衣裳,然后去后园蹴鞠吧!” “后园这么小怎么蹴鞠?” “不怕不怕,我已经连夜叫人把地方收拾出来了,足够我们蹴鞠了。” “我们?” “就是九嫂和阿姊还有末子我啊!” “九嫂守门就好了……” “……兕子!虽然我的技术不好,但是可以锻炼的嘛!” “九嫂,你确定你只是技术不好吗?” “末子,虽然是事实,但你不可以说出来哦!” “我说你们……” 一阵阵说笑声从西厢房传出,晋王府有着平日里没有的热闹与欢欣。 为此,晋王殿下欢喜并郁闷着,欢喜的是自己的妻子与妹妹们相处的非常融洽,郁闷的是自己已经独守空房很多天了!两个妹妹玩起来便没个时间概念,有时候累了王润便在西厢房陪了她们一起睡了。还有些时候要求王润给她们将故事,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更有些惊讶,妻子居然还有东西不会这一面(王润:我一宅女,能指望我蹴鞠骑马运动很在行吗?)他一直以为妻子十项全能来着。 王润:……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晋王府在两位小公主的入驻之后,依次又迎接了其余几位公主的来访。 同安大长公主是作为观光旅游的到来,表示了她对晋王妃与两个小公主的喜爱及对她们的活动生活的赞赏与羡慕——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实在不适宜这一类高难度的运动了。然后她就成为晋王府的常客了,所以她是“观光客”。(长安城中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只有她不想去的地方。) 然后是长乐公主,她来的时候深刻地表达了两个幼妹打扰了弟弟弟媳安乐生活的歉意,并表示会早日将两个妹妹送回宫中。这一点,王润真挚地表示她丝毫没有觉得她的生活被打扰了。倒是一旁的李治脸色有点黑,又带一点抑郁,(被妹妹们抢去老婆,并让他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啊!)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王润是姐姐,他是姐夫呢! 对这个结果长乐公主很满意,笑呵呵地走了,心里对这个九弟媳更满意了。 接着是襄城公主,作为长孙皇后的养女,她一直很温柔。她对如今身在晋王府中比她更受宠爱,并且明显更亲近一层的王爷王妃公主们,她的态度更温柔。关心了几个不轻不重的问题后,又留下了许多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她也挥一挥衣袖走了。两位小公主什么时候回宫,涉及的问题太多,她的身份尴尬,实在不好回答。 然后是城阳公主,上文已述,城阳公主不长不幼的位置以及不甚出彩的特点,造成了她不太受圣人皇后注意,也形成了她有些别扭的性格。但这并不影响她嫡公主的身份和对幼妹的关心。在看到两个小妹妹对王润那副亲近的样子,城阳公主的心理是挺不是滋味的。但是人的关系是相对的,你说两位小公主对她这个姐姐不亲近,那也是因为她并没有对这两位妹妹投入太多的感情。所以她也无话可说,也走了。 至于两位公主的长兄太子李承乾及次兄魏王李泰,据说他们很忙。晋王夫妇和两位公主同时并暂时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宫里每日来往的车马不断,都是圣人皇后查问晋阳新城在晋王府的生活过程的。 看到每日王润陪着两个小公主进行蹴鞠跑马射箭等有益身体健康的活动,圣人皇后起初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太顽皮了,这个九儿媳妇对女儿们太迁就了。 但到后来,却是发现并非如此。 两个女儿在晋王府除了做这些,还读书背诗,练字画画。晋王妃王氏并没有忽略这些方面上的问题,尤其更让她们每日坚持不懈地练字。谆谆细语,适当指点,让两个小公主的字有了很大的进步。总而言之,劳逸结合,有益身心,进步甚大。而且在王润的教导下,两位小公主任性的脾气有了改进,至少对于奶娘尚宫们的一些善意的规劝已经能听进去了。 圣人皇后在解决宫中闹心事的同时,心中更多了一番思量。 给稚奴娶了这么一个媳妇,果然是对的。高祖啊,您临走前这一乱点鸳鸯谱却给稚奴一段好姻缘,也算是您的一桩功德了。 、 ————————————我是转化场景的分割线—————————— 晋阳公主觉得在晋王府中居住的这一段时间是她记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了。 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只有九哥无奈却无止境的宠爱,九嫂看似放纵实际读书玩耍两不误的教导。 有时候,她想想,要是能和末子在这里过一辈子那多好?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临近分别,看到九嫂微红的眼圈,晋阳公主的心也充满了不舍。 九嫂是个好人,待她们亦姐亦师亦友,却并不曾想从她们身上要什么。——虽然偶尔看她们的眼神奇怪了点,热情了一点。(那是怪阿姨看可爱小妹妹的眼神有木有!?)——但她待她们却是绝对真心的,这点晋阳公主还是分得出来的。 含笑迎向王润的脸,晋阳公主笑道:“九嫂,是阿爷阿娘派人接我们来了么?” 王润忍了不舍,道:“是啊!” 晋阳公主道:“哦,那么说大嫂的事情已经了了。” 王润听了这话不由目瞪口呆,道:“你,你,你说什么?”这孩子怎么知道这些? 晋阳公主抿嘴一笑,这个九嫂真把她们当成普通孩子了,道:“九嫂,宫里是没有孩子的。” 王润一愣,随即明白,兕子这是在告诉她宫里的孩子若是不被迫长大,不管是不是天之骄女,也是活不下去的。 看着那张还年纪小小却满是明了的脸,王润的心中却满是悲哀,这就是皇宫中的孩子吗?让人忍不住觉得心惊又哀伤。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 晋阳公主却是笑道:“好九嫂,我们说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练蹴鞠,等到年底的时候,咱们下了场一决高下。九嫂,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不肯脚下留情了。” 王润脸一黑,皇宫里果然没有傻孩子。明知道她不擅长这些,还总是把在写字画画方面败给她的仇报在蹴鞠骑马上面。 对于一个体育课总是要向老师求情才能勉强过关的人来说,要她胜过显然天赋很不错的前辈,这难度系数无疑是巨大的。 看到王润瞬间沮丧的样子,晋阳公主偷笑,和一旁的妹妹比比眼睛,也算稍稍冲淡了离情。 ——————————我是两位小公主回宫的分割线—————————— 回宫的那天,宫中的使者一大早就在晋王府中等候了,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等到日上三竿才见晋王一脸奇怪的神色出来,后面两位小公主被一个妙龄少妇牵在手中,谆谆说着话。那太监便知道是晋王妃王氏了,忙上前问了安。 李治挥挥手示意他起身,让他准备出发,自己却骑上了让小厮牵来的马。 王润呆了呆,道:“王爷哪里去?” 李治叹一口气,道:“送佛送到西,这两个惹祸精总算是回去了,咱们自然是要送回宫里的。也好向阿爷阿娘交差。” 王润听他说“咱们”,便知道也是叫她一起的,忙笑着道:“王爷说的是。” 两位小公主正对这九嫂难分难舍,见她跟了一起回宫,自然高兴,便一齐坐上马车往宫里去。 待到了宫中,到了立政殿见了长孙皇后,长孙皇后看着两个小女儿的样子,满意地笑了——面上虽略黑了——成日窜跳晒的——但是脸上却长了些肉,人看着也精神。甚好甚好! 长孙皇后笑道:“这两个磨人精这些时日来劳累九娘了。” 王润忙道:“公主们活泼可爱,十分招人喜欢,我在府中无甚琐事,公主们到来正解了我寂寞,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劳累二字?” 若是别人说这话,长孙皇后只当她是奉承,但是对于知道女儿们在晋王府一举一动的长孙皇后来说,却知道王润说的是真话,不由笑道:“我知道你辛苦,不必谦虚。这两个磨人精我还不知道么?最是折腾人的,这些时候累坏你了。阿青,去把昨日得的人参拿来,还有血燕多拿些,给九娘带去补补身子。另外我记得你最爱信阳毛尖,今年新进上的才来,我不大爱这个,你都拿去吧!”然后又说了一长串的东西,衣料首饰,古董字画,应有尽有。 进贡的东西自然是珍品,而能分到立政殿的东西,更是珍品中的珍品。阿青得了令,立即有侍女去动作,足足摆了一地。 王润看得目瞪口呆,忙摆手道:“无功不受禄,这么些东西,儿媳哪里能受得起。况这些东西这般贵重,阿家留着补身最好,我看阿家面色不大好,想是这些时日劳累了。宫中万般琐事,都需阿家决断,阿家更该好生保重才是。我还年轻,哪里用得着这些了,倒让人笑话我轻狂。” 长孙皇后听了,心中越发满意,这些时日宫中经历巨变,其中缘故涉及长子与次子的矛盾,实在让她有些心力交瘁,在外人及子女面前,她都忍了并装的很好,不想却被这个小儿媳妇发现了。心中叹息一声,道:“好孩子,你照顾小姑,体贴入微,并不曾稍有懈怠,看兕子和末子就知道了。又不居功自傲,谦虚谨慎,更是我皇室儿媳中的榜样,这些东西是我给你的,你不要推辞。若有人多言,只管寻我说话。” 王润心中一紧,这太子妃落胎之事背后还有许多诡秘之事,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又见长孙皇后意志坚决,便也不再推辞。阿青是长孙皇后心腹,听了皇后吩咐,又有两个小公主叮嘱,早已将各样物品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来,装整了足足三个大箱子里,最后那箱子一点缝儿都没有了。 而后王润又禀明皇后要往东宫去给太子妃问安。毕竟自从出事之后,晋王府便接了两个公主闭门自娱。东宫之内还未曾来问安。 长孙皇后听了,叹一声,道:“去吧!” 到了东宫,却见合宫上下静悄悄,各个太监宫女行动都小心翼翼,仿佛怕说话喘气都犯罪一样。让跟在王润身后一起来的缠枝绕枝紧张地打哆嗦。 太监报进了内室,好半日功夫,才见人回来。 不想来人却说:“太子妃说,她有些头疼,若见了晋王妃,怕过了病气,还是日后她好了再见吧!等她好些了,再请晋王妃来东宫相聚。” 等了这么半日,竟只等到了这么一句话,王润等人皆有些惊愣,这是平素最知礼的太子妃吗? 看来落胎之事对太子妃打击很大,自己当初的那尊送子观音不会惹出什么事吧?心中越发不祥,王润忙笑道:“是我打扰太子妃休息了,那等日后太子妃好些了,我再来问安。” 那回话的太监听了这话,憋着的一口气才顺了下去,额上的汗才落到了地上。阿弥陀佛,他真怕极了这位如今正甚受皇后殿下宠爱的晋王妃发飙啊!毕竟这次是太子妃失礼了。 作为妯娌,人家好心来探望你的病,你可以不见,但不该干撂人家那么长时间,或者可以派个可以代表你的尚宫来说一句。何况人家和你也没得罪你啊!反而人家待你是一片真心啊!谁不知道当初晋王妃动了自己的嫁妆给太子妃送送子观音的事啊?太子妃这一手确实做得太不地道了。 王润却是没想这么多,她最不擅长安慰人了,若是见了太子妃她也不知道该说啥,还不如不见。若是越说越遭,那就是得罪人了。因此一听太监这么说,她立即就跑了。妈呀,东宫的气氛实在太可怕了! 但看在太监的眼中却是问题严重了,呜呜,果然,晋王妃还是生气了。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太子妃知道啊? 当这事传到长孙皇后耳中的时候,版本已经换成了太子妃摆脸色给前来探望的晋王妃看。 长孙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成一声叹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该偏向哪一方? 但明知道如今长子一脉正慢慢偏离了轨道,她却无能为力,更让人无奈。而她的身体又能支撑多久呢? 回了晋王府,换了衣裳用了晚饭洗漱了,左右四顾,却有些空落落的。 少了两位小公主,实在寂寞许多啊!提笔写了几个字,也是不能专心,画画也无甚趣味。只觉百无聊赖。便让丫头们开了长孙皇后赐下的那三大箱子物品。 不想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那箱子塞地满满当当,人参燕窝鹿茸当归等药材便塞了一大箱子,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另一箱子是衣料,也是满满的一箱,皆是贡上的珍品丝料,各种颜色鲜亮的缎、锦、绫、纱、罗,颜色花样俱是时新,想是今年新贡上的贡品,最适合做春衫。另外一箱却是珠宝翠玉,一套套首饰,足足耀花了眼,其中有一对夜明珠,其直径寸余,浑圆温润,华彩熠熠,照得室内亮如白昼。这样的夜明珠,一颗便是价抵千金,何况是一模一样的两颗,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待李治回来,将这事说了,李治看到那对夜明珠也是愣了一愣,道:“昨日回纥进贡了一对夜明珠,太子和魏王都想要,阿爷不好分了这一对,便给了阿娘,不想阿娘竟给了你。” 王润脸一苦,这可不是夜明珠,而是烫手山芋了,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太子和魏王知道这东西在咱们这里,可怎么办?”长孙皇后给谁不好啊,偏给了小儿子。长子和次子都想要的东西,却给了幼子,这是给幼子找麻烦吗? 李治想了想,道:“阿娘给你东西之前没说是什么吗?” 李治想了想,道:“阿娘给你东西之前没说是什么吗?” 王润点点头,道:“我若是知道是这个,如何会要?” 她又不是疯了,况且夜明珠虽然是好东西,但她也不是没有——祖母崔氏给她的嫁妆里便有一颗,她只觉得奢侈了些,也没想到有什么用处,便从没拿出过。谁知道长孙皇后突然热情大发,竟然悄悄给了自己这个东西。虽然皇后婆母的恩宠是好事,但是这是拉仇恨啊有木有拉仇恨!东宫和魏王,哪个是好对付的?她又不是活得太安生了。 李治沉吟一番,却是忽然诡异地笑了,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解决这个问题。不过看你怎么报答我了。” 王润嗔道:“什么人,这个时候还想着报答!人家都急死了。” 李治作势道:“那就算了。” 王润忙道:“哎,我又不是不答应。——你且先说说是什么事。” 李治笑笑,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王润顿时面上大红,啐了一口,道:“呸,你只会想这些事。” 李治笑道:“你也不想想,你这些时候撂了我多久了,每日尽陪了兕子末子两个小磨人精胡闹了。” 王润啼笑皆非,道:“我还不是为了陪你妹妹,你连她们的醋也吃不成?” 李治轻咳一声,道:“谁吃醋了,你却说报答不报答吧!” 王润看看那对照得室内光芒大现的夜明珠,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时候的太子和魏王谁也不好惹,自己便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快说吧。” 李治却指了指缠枝道:“你去拿了薄纱做两个小纱袋子。” 缠枝一愣,答应了去了,纱料有的是,只拿丝带一缝,又将夜明珠装在里面,丝带一系就好了。王润接过纱带,有些狐疑地看着李治。 李治便叫众人下去,自牵了王润的手往里面寝室走去。王润犹还呆呆的,看李治亲自将装了夜明珠的袋子系在床帐的两角上。那夜明珠的光华如烛,即便隔了层纱袋,其光晕却仍然透出来,照得室内床上清亮明媚。 李治含笑道:“我这个主意如何?”一边说,一边却拉着王润的手往床铺上去。 王润若是还不明白,就真成傻子了,不由面上大红,啐道:“你不是君子。”转身就欲跑,李治一把将她从后面搂住,将她抱了个密不透风,好家伙,他说了这么久,好容易将她拐进来,香床近在咫尺,怎么可能叫她就这么跑了?口中笑道:“谁说我是君子了,况你也答应了的,可不许耍赖。” 王润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我可没应你这个,你诳了我,这个承诺便不算数。”一边说一边挣扎。李治原搂着她的身子,鼻尖闻着她的馨香,心头那股子焦急才缓了下去。 原想着慢慢来,这半推半就也别有情趣,不想她竟不肯安分,左动右动,蹭得人心头痒痒,那一股热流窜到小腹,便有些急了,又见夜明珠光下,怀里的人儿明眸如星,粉腮似霞,越显得娇艳妩媚,风情万种,心里越发动情地厉害,便低下头一口噙住小巧的耳垂,热气一股股送进她的耳里心里,道:“还要闹么?”一只手定住她的身子,一只手却是伸进她的雪青涩寝衣的衣襟内,揉弄起来。 王润的推拒原也是半真半假,少年夫妻近半月未在一处,她自然也是想的。此时被他这般一抚弄,身子早软了,哪里还有力气挣扎,若不是李治的手托着,早软倒在地上了。 李治低低一笑,这夜明珠真是好东西,原先夫妻亲热时,王润害羞,总叫熄了烛火,夫妻一处时都是黑灯瞎火的。如今这夜明珠的光可是没法子熄了,嘿嘿!(感情是把夜明珠当做灯泡了。) 李治又看眼前怀内的人儿衣衫半退,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真真说不出的勾人。手迅速一转,将人儿打横抱起,急行几步往床上一压,又吻了上去。只吻到两人都呼吸紊乱,险些喘不过气来才分开。 王润身上的衣裳已乱得不成样子,桃红色兜衣皱成一团,李治靡靡一笑,延着已经漾出粉红色泽的颈子往下去,两手动作不断,早将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剥个干净,王润也是情火大动,哪里还有力抗拒,软作一团任他施为。 李治忍了多日,早已急不可耐,腰下一沉,听身下的人儿“啊!”了一声,便已入港。多日未做,王润难免有些不适,只觉又痛又涨,不由轻泣道:“疼……呜……你轻些……” 李治正心魂俱荡,兼夜明珠光下,妻子星眸如醉,朱唇半启,妖娆妩媚到了极致,险些失控,可听她叫痛,一看她眉头紧蹙,眼角带泪,攥着枕头的手也是凉的,思及王润身子娇弱,不由暗悔自己莽撞,只好强忍着放慢了速度。 好半晌,王润方才缓过来,口中嘤咛了一声,眉头也不似原来那般紧蹙,李治却再忍不得了,见她神色略缓了,便放肆起来。晃得那帐子上的夜明珠也晃动不已,连那珠光也一闪一闪的,照得帐子内外也忽明忽暗。 外面伺候的丫头见王爷王妃那么久都不曾叫人伺候,心里有些担心,但不敢进去,又不敢走,只好推了一个人探头往里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是大羞,只见那床上闪动的珠光,还有细细的□喘息之声,只羞得手足无措,忙轻手轻脚退了出来,跺脚道:“快走快走。”一溜烟走得飞快,又暗骂其余几人不厚道,只推她进去云云。 而正房里两人直闹到三更上方尽了。 外头守夜的老妈妈也听得面红耳赤,备的水凉了一壶又一壶,又不敢催。王润最后疲累不堪,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觉有人给自己清洗擦拭,换了中衣被褥,便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真被警告了,只好把肉改了改,若是还不行,那就只能发邮箱了,唉! 47更新 次日一早起来,李治早已不见了踪影,王润感觉身上的骨头几乎像被拆了重装一般,酸疼的厉害。让丫头们服侍泡了许久的澡,又歇了一日,到了晚间方才好些。 李治回来时便见妻子懒懒地倚在炕上,手中半握着一卷书,贴身丫头绕枝正在给她捏腿,见他进来,丫头们都起身行礼,她却是理都不理,便知道她是还在记恨昨夜的事。 昨夜他是闹得有些狠了,不过娇妻在怀,有些情不自禁也是正常的。但最后妻子似乎饶的厉害,但自己还是没放手,到底是自己过分些,便赔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躺着了?可是身上不爽快?” 王润白他一眼,侧过身子不说话,只作看手上的书卷。这人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治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气馁,众人皆抿着嘴笑,李治对着绕枝道:“你下去,我来。”众人一愣,看一眼王润,见她以眼神示意,便都退去了外面。 李治便去给她捏肩膀,但他从未做过这个,哪里知道其中道理,一时重了捏得王润叫痛,一时轻了又觉得挠痒一般,王润素来怕痒,被他轻轻一捏,便忍不住发笑,缩了身子拦住他道:“王爷天潢贵胄,我可不敢劳动你。” 李治见她面带笑意,脸上娇嗔薄怒越添了三分丽色,便知这火气被这一笑给散得差不多了,也不由松了口气,他们夫妻还没有红过脸呢,若是因这事闹起来就没趣儿了。 不想王润却是故意给他台阶下。 夫妻相处之道秘诀一:可以偶尔发发小脾气,赌赌气,但千万不要真让丈夫下不来台。 李治笑道:“可算是笑了。” 王润横他一眼,道:“九郎只管拿我取笑。” 李治道:“谁拿你取笑了,昨儿本是你答应的……” 王润急道:“还说呢,我是让你想个妥当的法子藏那夜明珠,谁知你……”面上一由红了,一双明眸似嗔似怒地瞪着他。 李治笑道:“我不就是帮你藏那东西了么?你看放在帐子里,既有实用,又能藏得严实。岂不两全其美?” 王润听到他说道“实用”二字,面上大红,不由“呸”了一下,道:“你还胡说?” 李治佯作正色道:“我哪里胡说了,你且说说,你想放在何处?若是放在别处,要不是库房,要不是咱们屋子里,这都要搁在盒子里,岂不白白浪费了它们的用处?若是放在库房,总要记档,阿娘没有明着把东西给你,便是不想声张的意思,既是心疼你想赏你,又是不想给咱们惹不必要的麻烦。若记了档,便要摆在明面上,总要走公帐的,日后若是不小心便要给流入别处。如今既放在了咱们屋里,既省了灯烛——你不是总嫌灯烛有味道么?这个又清亮又没味,也不怕风,再好不过了。况且,这么大的珠子,你又不能拿了镶嵌做簪钗,更不会拿来磨做珍珠粉敷脸。反正这种夜明珠也就这个实用些。其他的,能做什么?” 王润听了他的话,想要反驳,却是一句也说不出,的确,这个夜明珠也只能当做活动灯泡用了啊! “但是也不能放在帐子里啊!太亮了,我睡不着觉。” 李治低低一笑,道:“你昨夜不是睡得挺好的么?” 王润面上大红,险些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恼,气道:“九郎!” 李治笑道:“罢罢罢,我不说了还不成么?不过你且想想,什么地方比咱们的房里的床帐内更安全些,还绝对没有外人会到,你若寻到了,只管将那夜明珠装上了去。” 王润想了想,只好死了给那夜明珠换地方的主意,反正日后会慢慢习惯的,况且这是比那灯火烛光好些。又叫人做了两个厚些的缎袋,裹在了外面。若是要拿了那明珠照明时便取下那厚缎带来,若不用时便套上,倒也方便。 但从这件事上,王润也发现李治有一项好本事:混肴是非。 一时用过晚膳,李治问起昨日在东宫之事,王润便捡要紧的说了,道:“太子妃的身子还没好透么,我也不好细问。” 李治的脸色有点沉,估计是听到妻子好意去探望,却受了这样的气有些不满。听到她说,方道:“宫里人都多太子妃自落胎之后性格大变,连长乐姐姐去看望,都吃了挂落,何况是你?这已算好了的。” 王润吃了一惊,道:“怎么会?太子妃从前虽然严肃了些,但礼数却是极周全的。” 李治脸色有些暗,道:“太子在朝上也是混闹的厉害,可是宫里查来查去总查不出什么来,原来照顾太子妃的两个老尚宫受不住东宫的刑讯,自尽了。查出的东西虽有些不妥,但也不是什么最紧要的。朝上魏征便参太子擅设刑讯,残害无辜,迁怒宫人,四哥不劝和也就罢了,还添油加醋。太子却说那自尽的宫人是畏罪自尽……闹哄哄得说不出个头绪来。” 王润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一个乱字了得,道:“那东宫到底有没有证据呀?” 李治叹道:“问题就在这里,虽然有些蛛丝马迹,但多数只是推测,哪个老尚宫是里没点私藏的?若真查起来,这合宫上下都不妥了。阿爷也烦的很,魏征是据实说话,并无私心,太子却是失子之痛,其情可悯。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便说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王润听到此处,不由叹了一口气,太子妃从有孕到落胎这么一段时间,便如一颗小石子,在平静的海面上扔了下去。太子妃便是海里那一块不大的小石头,寂寞千古,突然得到了一个伴儿,但乍乍然失去了,痛彻心扉,但是她忘记了,这一块小石子,对于广阔无垠的大海来说,没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对于掌控大海的圣人来说,更不会为了可能的怀疑而去掀起滔天大浪。 而毕竟太子妃落胎到底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人力所为。 只是太子妃那边……可惜了。 有些东西,从来没有得到反而比得到又失去要好一些。人一旦得到又突然失去,那样的痛苦是不能估计的。 王润想想那端庄肃整的太子妃苏氏,那个原来应该也明媚鲜妍的女子,终究还是被皇室无情的风暴给淹没了。 虽然依旧知道太子妃苏氏的情况不怎么样,但是乍一看到苏氏的样子,王润还是吃了一惊。 眼前的女子依旧穿着太子妃的光华夺目的正装,发饰簪环,金钗步摇,整整齐齐,但是原先正好的衣裙此时却显得有些飘荡,丰润的双颊也凹了下去,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中没有丝毫的生气,整个人似乎成了一团死水。 在王润打量太子妃苏氏的同时,苏氏也在打量她。这个九弟妹王氏可是春风得意得很。公婆疼惜丈夫爱,一长串挑剔的大姑子小姑子对她也是赞赏有加,独自掌一府,吃穿用度睡早起晚也无人管,背后还有个横行无忌的同安大长公主做靠山。再瞧瞧人家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立政殿的赏赐。反观自己这个太子妃,还剩了什么?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自残自伤到了极致,太子妃苏氏又陷入了悲伤之中,眼中不由落下泪来,若是她的孩子还在,若是他能生到这个世上,她何至于此…… 王润被她的样子惊住了。 苏氏身边的贴身宫女立即非常迅速地扶住了她,应该是用手扣住了她,而后行了个礼,道:“晋王妃万安,我们太子妃殿下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王润愣愣地点点头,道:“太子妃身子要紧,快去吧!” 袁十娘今日陪了王润入宫,待太子妃去的远了,方道:“王妃,看来太子妃的情况不对啊!” 王润点点头,叹一声,道:“是啊,从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袁十娘也是暗暗叹息,心中却是想到,该和管厨房的李八娘一起和王妃商量一下,王妃也该怀孕了。 到了立政殿见过长孙皇后,又陪着晋阳新城两位公主说笑玩乐了一回,本要告辞了,只是两位小公主拉着不放,便随了在立政殿用了午膳,直到未时才有李治身边的太监周得福前来禀报,他今日前朝的事不多,请王妃稍后,待事情一了,便一起回去。 晋阳公主听了,捂嘴一笑,道:“九哥九嫂好生恩爱啊!”新城也在一旁吃吃的笑。 王润面上一红,捏了捏她白玉一般的脸颊,佯怒道:“就你话多。” 晋阳公主嘻嘻一笑,但随即眼珠子一转,道:“九嫂,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咱们去瞧瞧吧!”使个眼色给新城,小妮子立即扑上来道:“九嫂九嫂,去嘛去嘛,很好看的,去嘛!” 两个人摇摇晃晃将王润险些摇昏了,可是她们的目的却是简单地很——让等会儿赶路接妻子的晋王扑个空。 王润心中明白,却是推她们不过,只好道:“好好好,我去还不行么?” 长孙皇后听了,看一眼有点心虚的两个女儿,却是含笑道:“也好,如今虽开了春,但还需小心才好。多带些人跟着。” 王润忙答应了,又亲自检视了奶娘们给两个小公主加上的薄襟棉半臂,而后方一手牵一个往外去了。 长孙皇后含笑看着媳妇女儿去了,不由点了点头。 到了御花园,果然牡丹已经在宫中花匠的培育下竞相绽放。 赏玩的人倒是不少,三人来时遇上了正要回去的韦贵妃与燕贤妃。对于深受帝后宠爱的两位小公主,两位妃子都是和颜悦色的。见王润也在,韦贵妃便笑道:“晋王妃也来了,我昨儿还说有些时日没见你了,正好今日就碰见了。” 王润欠了欠身,含笑道:“贵妃娘娘万安,贤妃娘娘万安。” 韦贵妃道:“不必多礼,难得在御花园见着晋王妃。” 燕贤妃也笑道:“是啊,晋王妃可是难得来的。” 王润面上不动,只淡淡笑道:“宫里事事严谨,我年纪轻,见识少,不大懂规矩,只怕冲撞了众位娘娘。” 燕贤妃抿嘴一笑,道:“韦姐姐,你瞧,这晋王妃的小嘴可真会说话,这还只说自己不懂规矩呢。” 韦贵妃看她一眼,却是温和地对她说道:“都不是外人,不必这样拘礼。”见新城公主脸上已经有了一丝不耐,不由有些好奇,从前新城公主可不会给人留面子的,只会问一句“贵妃娘娘说完了么,我们该走了。”如今倒是忍得住了。 韦贵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前这位晋王妃一眼,笑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公主和王妃慢慢赏花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燕贤妃本欲再说,但听了她的话,又看见晋阳新城眼中的不耐,便也不多言,也说了两句,两人便走了。 新城公主见她们去得远了,做了个鬼脸,道:“怎么这么多废话?” 王润忍笑,道:“人小鬼大。” 新城公主朝她笑笑,拉了她的手往花圃去。 御花园的牡丹圃不是头一回来了,但是每次来不是匆匆忙忙,便是别有心思,到如今才有心思慢慢欣赏这倾国名花。 牡丹不愧是花中之王,在宫中花匠的巧手下,这里的牡丹开放地尤其鲜艳夺目。 牡丹适合种植在选择向阳、不积水之地,一般盆栽较少。各处盆栽牡丹虽也有,但终究不及花圃中的好。 宫中所植都是珍稀品种,艳色重倾城,芳华世独稀,满园的牡丹盛放,几欲炫花了人的眼。 新城顽皮,摘了一朵娇艳的黄色牡丹簪在王润髻上,笑道:“九嫂戴上这牡丹花可真好看!” 王润吃了一惊,忙将花摘了下来,她也算对牡丹花做过功课,自然知道这是牡丹中的名品,与魏紫一同列为牡丹中的王者——姚黄。 王润不由蹙了眉,道:“末子,这花怎能随意摘?” 新城奇道:“为什么不行?” 王润张了嘴却说不出来,她要怎么解释一朵姚黄牡丹所蕴含的政治问题?况武德初年高祖所下的武德令中,规定了明黄为皇帝服饰,常人不可僭越。此后与明黄相近的颜色例如正黄、杏黄、金黄等便被贵族世人所避讳,这朵姚黄的颜色虽不是明黄,但颜色较近,意义又特殊,若是光明正大戴在头上,被有心人看见,只怕又要生出一场风波来。 晋阳公主年纪大些,明白些,笑道:“九嫂不必多心,不过一朵花罢了,况末子从前糟蹋的花草更多,谁又说什么了?”她这个九嫂就是小心谨慎,从不逾矩。 新城道:“是啊!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了,九嫂也不收么?” 王润略松了口气,见新城皱了一张脸,忙笑道:“九嫂当然要收,只是末子的心意九嫂心领了,却是不能戴上了。” 新城道:“为什么?” 王润道:“九嫂不大喜欢顶着这么大的花在头上,总感觉要掉下来。今天穿的衣裳也是不配这个颜色,而且要是真在外面掉下来,头发散了,多失礼?”戴那么大的花,虽然很多贵族妇女都喜欢,但是王润总会想到后世那位杨二车娜姆。 多囧啊! 两个小公主听了都点点头。 王润和她们相处从来不会敷衍应付,她们感觉到王润的真心,自然也会体谅。 果然新城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反倒说道:“这样啊,我记得了,要不我给九嫂摘一朵小一点的吧!” 王润忙拦住,苦笑道:“好末子,九嫂不要花。你看这些花长在枝上,多好看,若一把摘了,不用多久就谢了,咱们赏花,也要爱花,是不是?不然人人都像你这样,赏一朵,摘一朵,那这满园的花都没了,还怎么赏?” 新城公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听九嫂的。” 王润点点头。远处的花匠见新城公主歇了心思,感激地几乎要对晋王妃磕头流涕了。呜呜,晋王妃啊,你怎么才来啊,若是你早来,我的葛巾紫、乌龙捧盛、蓝田玉也不会“惨死”在公主们的指下啊! 新城又指指那朵已被摘下的姚黄,道:“那这朵牡丹怎么办啊?”九嫂不喜欢戴花,只喜欢欣赏种在圃里的话,嗯,记住了。 王润一笑,道:“既是末子的心意,九嫂当然要好好收着。”唤过随身的丫头来,将那装着脂粉盒小梳笢子等物的掐金圆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出,却在那里扑上一块帕子,将那朵姚黄小心翼翼放在里面,又命丫头小心捧着。倒出的粉盒笢子等物令另一个丫头收了。 待做好了,王润笑道:“这样可好?” 新城笑眯了眼,小孩子看到自己的心意被人小心珍视,更是欢喜,扑进她的怀里,笑道:“九嫂真好。” 王润复搂回去,笑道:“我们末子也很好啊!” 晋阳公主凑过去,道:“我呢我呢?” 王润也拉过她来,道:“我们兕子也是好孩子。”晋阳公主也笑得眉眼弯弯。 身边伺候的人皆是抿着嘴笑。 啧啧,为什么她有一种成了幼儿园老师的感觉呢呢呢? 正说笑着,却见那边池边的柳树下绕过来两个宫人,王润一眼看见,便拍拍两个小的,两人旋即松开,看向来人,晋阳公主道:“咦,是武才人?” 普通的一句话,却在王润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 手不由地攥紧了,压低了嗓子道:“你说那是谁?” 晋阳公主没注意到她的不正常,只说道:“是阿爷的才人,姓武。”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她一个嫡公主对父亲后宫自然不是很了解,便问贴身的宫女何珠。何珠本是长孙皇后给她的,很是伶俐,见晋王妃相问,便道:“回晋王妃,这武才人是贞观十一进得宫,圣人很是宠爱了一段时间,还赐号‘武媚’,她每每便以此二字自称。后来没多久就失宠了。今日不知道怎么来这里了。” 说话间,那两人便已过来了,见了王润及两位公主几左右乌拉拉一群人,却是毫不慌乱,规规矩矩地给三人问了安。 王润几乎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只见眼前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身材高挑,容貌丰美,姿容秀丽,却也是个美人。不过比之王润,却仍是差了一截——不知道她日后是如何把王皇后给逼得走投无路的? 此时的她只是唐太宗后宫的一个失宠的妃子,连何珠这样的宫人也掩饰不住对她的轻视,谁能知道她日后会一登大宝,成为千古一女帝? 王润怔怔地发愣,武氏便那样半福身在那里,晋阳和新城都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便都悄悄拉了她的袖子一下。王润方才回过神来,给了她们一个没事的眼神,浮起客套的笑容,道:“武才人太客气了,快起来吧,我方才正想事情。实在是失礼了。” 晋阳看向王润,只觉九嫂有些不对劲,却不好说出,凝重的眼神看向眼前的武氏,是因为她吗? 武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有想到晋王妃会这样客气。她自失宠以来,便风头大改,什么奉承赏赐都没了,连日常用度都出了问题,见的冷言冷语多了去了。偶然遇见太子妃魏王妃等人,干脆是当她不存在的。晋王妃这样客气,实在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王润却不知道她的心情,只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嘴里问些闲话,心中翻来覆去地想对策。 要不要当做被她惹恼了,把她给打一顿?但是此时就算是民间普通人家,打死个下人还要吃官司流放呢,何况是万众瞩目的宫里?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是正五品的才人,即便是失宠的才人,也不能让人胡乱处置。晋王妃要是做出这一事,那就直接好下台一鞠躬了。 又或者给她一盒加料的糕点? 问题是那料去哪里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作案,嫌自己命长是不是? 呜呜,明知道这辈子最大的对手就在眼前,自己却丝毫没有办法,有这么悲催的事吗? 王润心中内牛满面,面上却不让人看出,说了两句话,便看向晋阳公主。 这里毕竟是宫里,她是外府的王妃,做主的还是晋阳公主她们。晋阳公主却是对她没什么兴趣。每年这样的女人在后宫里多了去了,她见也见烦了,见王润说完了,便叫她下去了。 王润看着武氏慢慢远去的背影,心里跟猫挠似的,呜呜呜,太苦逼了! 作者有话要说:武氏终于出场了,唉,似乎不够出彩啊! 48更新 经此一节,王润便有些懒懒的,没了赏花的心情,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见了,只当她累了,便要回去。 回到立政殿,可巧李治刚到,正和长孙皇后说话,见了她们回来,笑道:“我还只当要许久呢,怎么就回来了?” 晋阳公主道:“花都看过了,九嫂有些不舒服,就回来了。” 长孙皇后和李治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王润忙道:“没有,我好着呢,莫听兕子胡说。” 晋阳公主道:“我怎么胡说了,你看你面色就不好,阿娘,快传太医来瞧瞧吧!” 长孙皇后细看了看,道:“是脸色有些不好。”便令传太医来。 李治也握住她的手,见她双手冰凉,手心全是汗,不由也有些忧心,道:“哪里不舒服?” 被你老爹现在的小老婆以后的儿媳妇,你以后的正妻皇后给吓着了行不行?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只好勉强笑道:“许是方才牡丹花圃那里吹了风,有些头疼。” 李治叹道:“你呀!”长孙皇后叹道:“这孩子,只顾着照顾着两个小的,自己倒是给忘了。” 一时太医来了,请了脉,没觉晋王妃有什么不好啊!但看她虚弱的样子?便只道是有些伤风,却不必吃药,只要多喝水,回去喝碗姜汤,捂了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长孙皇后和李治又问了些话,见王润叫人拦着不许两个公主靠近,心中越发怜惜。长孙皇后道:“那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阿青,去把那件带昭君套的白狐裘给拿来,别在路上又着了凉。” 阿青去了,果然拿了来。那白狐裘通体雪白,没有丝毫杂色,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若是平时王润绝不敢受,但今日她实在无力气多思了,便只好谢过,袁十娘等人忙给王润披上,扶了她出去了。只留了两个小公主眼巴巴地看人去了。 回至府中,诸事都已预备妥当了。王润无甚胃口,只喝了一点粥,那一碗姜汤灌下去,却是觉得腹中热热的,倒是舒服多了。缠枝绕枝她们只当她真是伤风了,便逼着她裹了被子捂汗。李治被她嫌烦以不好传染疾病的借口赶去书房睡了。 她便一人躺在床上回思今日之事,然后大感惭愧。 太丢脸了,居然不战自败!武氏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于她的敌意,还没有动用任何手段,自己就败退下来了,实在太过分了! 钻在被窝里,咬着被角的王润深刻忏悔着。 次日起来王润便无大碍了,李治却叫她不要出门,只在家歇着。立政殿打发了人来问候好几回了,都有礼的回了回去,两个小的却是挺着急的,想来看,却被拦住了。只好玩起鸿雁传书的游戏来。传信的宫人来往宫中和晋王府,玩得不亦乐乎。 但李治却觉得枕边人有些心事,总有些闷闷不乐的。传了袁十娘问了那日的事,因提起太子妃,只当王润是被太子妃的事给惊扰了,便越发心疼她,更想了许多辙来哄她高兴。王润也不说破,只是心结到底难解,总是无精打采。 李治见了,便趁着春光正好,带了王润去了京郊的华清宫泡汤游玩赏花。 不想这一趟普普通通的出游,竟生出天大的风波来。 —————————————我是遇到刺客的分割线—————————— 看着眼前一团乱的样子,众侍女都尖叫乱躲。缠枝绕枝等几个丫头虽害怕地腿直哆嗦,却还是拦在王润身前。 王润从前虽然也喜欢看武侠片,深深为中国的这一国粹骄傲痴迷,但是如果这是发生在眼前的景象,是实况播放,还伴随着血肉横飞,那就很不好玩了。 王府带来的侍卫们虽然很努力地拦着刺客,但奈何寡不敌众。这些刺客似乎是死士之类的,竟都是不要命的,挨了刀子,也不畏惧,狠劲不减分毫,这让众侍卫心里发憷。心里一旦带了畏惧,那胆气就下来了,自然抵抗力就更弱了几分。 李治气急得看着眼前的战况,被贴身的侍卫挡在身后,虽心中也是焦急恐惧,但也不失皇子的气度,怒斥道:“尔等是何人,这等藏头露尾的。若要钱财只管拿去,不要伤人。” 那刺客中似乎是头儿的一人阴阴一笑,道:“好个大方的晋王,只是我们要的不是钱,是你们的人头。” 李治一凛,看来不是普通的劫匪。 忽然一阵鸣笛声响起,那些刺客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手上的动作加快了。李治等人看见远处山谷处似有烟尘,隐约还听见奔马踢踏之声而来。心中大喜,道:“尔等还不离去,我们的援兵就到了。” 那头子冷笑道:“走当然是要的,可也得带上殿下的人头回去。” 说话间,手上的动作抖地加快,挡住他的侍卫们一下子便倒下去了两个。离李治不过十步之遥,挡在李治身前的两个侍卫忙上去拦住他,三人刀光剑影,斗成一团。 眼看着烟尘由远及近,奔马声如同滚雷一般,一人在马上喝道:“尔等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那一喝让战局顿时大改,那头子大恨,成功在即,却毁于一旦。一个虚招将两人隔开,脚下踢起一把刀就往李治射去。那侍卫眼疾手快,拿剑一隔,只是这一刀费了那头子十成的劲道,如何能懒得出,也不过将那飞刀略偏了准头,略减了几分力道而已。欲要飞身去就李治,却已是来不及了,侍卫的心头悲凉,若是晋王有个好歹,自己一家老小也不用活了。想到此处,两个侍卫只恨不得活吃了那头子,手上劲道大增,将那头子的身上划出两道剑痕,深可见骨,鲜血立时涌出。同时一阵女人的尖叫,他知道那是晋王的女眷们的尖叫,他知道他的目标完成了。疼痛感侵袭上头脑,血液也汨汨地流,可是这拦不住他的欢喜,虽然他受伤了,但是他的目标完成了。 “王妃!” 李治如同傻了一般看着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了一刀的王润,在丫头哭叫中回过神来,哆嗦着揽住妻子的身子,看她慢慢倒下,那剑在左肩上,虽不是要害,但是鲜血立时涌出,将那绣着鹅黄牡丹的烟柳色半臂给染红了。 哆嗦着伸手将那刀拔出,那血出得更厉害了,丫头们哭成一团,还是缠枝勇敢些,拿了帕子将伤口掩住,眼泪流的比王润伤口上的血还要厉害。李治一把接过那帕子,按住伤口,吼道:“快去叫大夫!快!”但那按着伤口的手却也立刻浸在血中了。 王润被那剧痛给弄得半昏了过去,一下子失血过多,让她的脸色像纸一样的白。 “九郎……” 李治听见她的回话,红着的眼顿时一亮,忙道:“润娘,没事的,没事的,大夫就来了,啊,别睡着……” 王润听他的语调都有些哆嗦带了些哭音了,心下到底安慰了些,他这丈夫至少是个善良的,挨的这一刀她也算是有点值了,至少他会记住。日后也算加了点稳固地位的筹码,就算自己有个好歹,也可保王家无虞,但这个代价太大了! 然后便头一歪昏了过去。临入昏迷前,她还想到:就说今儿不宜出门,偏不信邪。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从早起右眼一直跳,果然应在了这里。出门遇上刺客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救兵来了,都到眼前了,偏偏她不小心踩了块石头,脚下一滑,竟好死不死往李治身边跌。跌了也就算了,偏偏选那么个时机跌过去,旁人看在眼里,都是晋王妃多么伟大啊,竟然以身为晋王挡剑…… 但是这是史上超级无敌大乌龙啊,傻子才会这么义薄云天呢!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站得远远的,才不要挨着一剑。要死要伤也是男人上啊,她一个妇道人家,至于这么勇猛吗?何况她巴不得李治翘辫子,她好直接做寡妇,不用担心日后出现的武则天了。咳咳,这话谁也不能说。 ——还有,以后要教一教,传授一下急救知识,这扎在身上的刀剑是随便能拔的吗?还好她伤在左后肩,若是那剑扎在胸口或大血管的地方,就这么□,她还不直接挂了啊? …… 当王润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疼醒的。 因为伤口在后肩,她是趴着的,胸口垫着杏红色攒花软枕。 “疼……” 床边坐着一个人,听见动静,忙凑过来,柔声道:“别动,仔细伤口疼。” 不动也很疼啊! 王润的眼圈立即红了,她最怕疼了,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让她的眼泪不停地流。 那人拿着帕子轻柔地拭泪,回身道:“快传太医进来。”王润听这音调,竟不是丫头的,回头一看,竟是李治,惊道:“九郎……” 李治的形容有些邋遢,似乎是许久没睡的样子,眼中是满满的疼惜感动与歉疚,道:“别动。” 随手拿来一件深红的寝衣与她盖上,不露出一丝肌肤。王润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一动,被子便滑下,雪白的背露了出来,不由面色一红,道:“王爷。” 李治笑道:“咱们是夫妻,有什么好避讳的。” 一时大夫进来,连头也不敢抬,在李治“火辣辣”的眼光下,将毕生的医术都在这一时发挥,道:“王妃不过是失血过多,以后多补补就好了。只要今晚不发烧,明儿就好了。” 李治挥袖让他下去。丫头端了药上来,李治亲自来喂她,王润被伺候得浑身不自在,想说别这么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了,给她个痛快吧!但看李治的样子,只好慢慢由他折腾。 因她是趴着的,十分不便,李治又是新手,那药足喂了一盏茶的功夫,让王润的额头直抽抽。那药里似乎放了安神的药,她喝了便有些昏昏欲睡。如今她最大,她也不客气,头一歪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给她盖被子,额上疼出的汗也被人温柔地擦去。不过此时她实在没精力去看是谁了。 …… 看着妻子沉沉睡去,紧蹙的眉头犹未展开,李治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内疚。他虽然不是什么英武勇猛之人,但是也是个男人。经历如此磨难,心中本就憋屈,但是最后遭罪的是结发妻子,更是惹恼了他。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那是多没面子的事? 这个胆敢谋算自己的人死定了! 不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轻轻给妻子拢了拢背角,见妻子的贴身大丫头缠枝哭得两个眼睛肿的和桃儿一样,道:“王妃没事了,还哭什么?”妻子还好只是外伤,虽然伤心主子受伤是应该的,但哭多了就晦气了。 缠枝抽噎了一下,低了头道:“我们王妃最怕疼了……从,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王妃……”袁十娘忙拉她一把,她的眼圈也是红的,道:“王爷莫恼,这个丫头心疼王妃受苦,伤心糊涂了。” 李治呆了呆,是啊,润娘最怕疼了。 将王润露在外面的手握在掌中,只觉白净细腻,柔弱无骨。看着枕上雪白的小脸与铺了一枕的长发,更显得弱不胜衣。 这小半年的夫妻生活,两人感情已是极好了,床帏之间也十分融洽,王润是世家女,娇生惯养,自然娇贵无比,自己稍稍粗鲁些便承受不住了。但是此番她这样柔弱的身子却遭受这样的痛楚,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下意识的时候便为夫君做出那样的危险事?(天大的误会啊!) 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要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丈夫挡刀呢? 可见自己在妻子的心头是占了多么大的分量啊! 李治的心头不由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想到了当初玄武门之变时的父亲母亲,也是这样相互信任,共同对抗困境。 他何其有幸,能得如此佳妇相伴终身! 晋王殿下感动了! 昏迷中的王润不知道为了这件乌龙受伤事件,她的地位已经在无形中加重了许多。 49汤恩 清爽金秋,晋王府后院的菊花盛开,王润坐在后院的亭中,抿一口清香的菊花茶,笑道:“这菊花茶倒是香的很。” 缠枝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茶盏,笑道:“今年天气好,菊花也开得极好,这晒出来的菊花茶自然也清香的很。” 绕枝也笑道:“是呢,为了王妃喜欢,王爷从各处弄了这么些菊花来,开个宴也够了。” 王润抿嘴一笑,轻抚了抚微隆的肚皮,叹道:“我倒是想开个宴,请各家亲戚女眷们来赏花,只是我如今的身子……”自从怀孕以来,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许碰,都快要闷出病来了。 袁十娘进了亭子就听到王润这样的话,忙道:“王妃如今是重身子,哪里能劳碌承宴的?等日后平安生下了小世子,什么宴开不得,什么人请不得?何必急在一时?” 王润眨眨眼,抿抿嘴,对上缠枝绕枝好笑的眼,不说话了。 从七月里查出有身孕开始,王润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那时她的伤势已愈,又有此大喜,帝后都欢喜不已。东宫失了一子后不久,晋王府就有了好消息,虽然地位不同,但对圣人皇后来说,都是亲孙子,自然欢喜。当下便赐下赏赐无数。王家和同安大长公主处自然欢喜无限。 王润初听到自己有孕的时候也是欢喜非常,只是觉得东宫太子妃落胎之事过去不久,她就有了身孕难免打眼。但是这样的担忧只是一瞬。到底是自己有了孩子,孕育在身体中的骨血,感受他一点点长大,那样奇妙而温馨的感觉,这个世上即将有个一人与自己血脉相连,又岂是那一点点的打眼可以扰到的? 晋王李治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呆愣了半晌,但随即也被欢喜给淹没了。 太好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嫡子啊!(万一是女儿呢?) 晋王殿下欢喜得不行,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那几乎咧到耳后根的嘴巴都没合拢过。即使太子和魏王越发拼斗得厉害,甚至偶然牵累到他,也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而后王润便被供了起来。 无论何时何地,孕妇总是最受重视的。行止、穿衣、饮食等等,都再一次地受到了瞩目。长孙皇后派了身边得力的两个尚宫来。秦尚宫和李尚宫是宫里的老人了,也是长孙皇后的心腹。长孙皇后生育晋王、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都是她们在照顾并帮忙接生的。她们不单对照顾孕妇很有一套,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很忠心。 越是尊贵的皇室,婴儿的夭折率也越高。因为皇室的孕妇们的各种不安的因素实在太多了。眼前不久才发生的太子妃落胎可不就是个好例子。那还是已经四五个月了呢! 李治和王润对于两位尚宫的到来十分欢迎,只是王润对她们还是有些疑虑。王家也时常打发人来探望。有时是崔氏,更多时是柳氏亲自来,督促查看王润的状况。好在晋王府如今和铁通一般,等闲连只苍蝇也别想进出,何况是人?一切孕妇禁忌的东西都被剔除了。 李八娘是厨艺高手,照顾着王润的一切饮食,即便是一口水,也是她亲自看着的。袁十娘心细,自王润怀孕后,便亲自贴身照顾王润。外院的一切事宜都已经交由吴大娘掌管,她若忙不过来是,方回了王润。 而袁十娘她们对于秦尚宫和李尚宫很是客气,许多事都与两人商量了之后才说。两位尚宫也十分知趣,知道这李八娘和袁十娘是王妃的心腹,她们如今在这里不过是一时的,等王妃生产后,便可功成身退了。而且若是有孕期间,晋王妃有个好歹,便是她们伺候不周了。故她们便十分尽心。府中又有李治的重视,阖府上下哪个敢没有眼色?俱都谨慎行事,一丝也不敢懈怠。 正被这暖阳金风熏得晕晕然,却听丫头道:“王爷回来了。”王润听了,抬头一看,果然见李治正急忙忙往这里来,转眼间已到了跟前,王润忙搭了缠枝的手起来,道:“王爷回来了。” 李治已三步并作两步过来,道:“坐着吧!”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今日可好?” 王润笑道:“好的很,今日天色好,便出来晒晒太阳。”李治便在她一旁的石椅上坐下,一手抚上了她微隆的肚皮,道:“孩儿可没闹你吧!”她如今已有五个月了,已经觉着了胎动,李治这两日最兴奋的事情便是摸着妻子的肚子和孩子交流。 王润笑道:“还好……”话还没说完,却觉肚子里的小家伙踹了一下,正抚在肚子上的手分明感觉到了那阵动静,李治兴奋地双眼放光,道:“他动了,他动了!” 众人忍不住失笑,这王妃有胎动已经一个多月了,怎么王爷每次捧着还是这么大惊小怪的? 王润也忍着笑,道:“孩子知道阿爷回来了,和你打招呼呢!” 李治依旧兴奋得不行,道:“是吧,我们的孩子最懂事最孝顺了,是不是!哈啊,以后一定是最聪明的……” 王润:…… 聒噪了一番,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王润忍不住嘴角抽搐。男人的话要是多起来也能把人烦死的。李治似乎有向唐三藏发展的样子。 使个眼色给袁十娘,袁十娘会意,道:“禀王爷王妃,起风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李治一听,忙握了握王润的手,道:“冷么?” 王润笑道:“还好。” 李治道:“风确实大了,我们回去吧!” 王润答应着起身,便有缠枝送上一件大红绣折枝花卉的披风来与王润系上,李治亲自给她理理领口,半扶半搂,扶了王润回房去。众人忙在旁服侍着,剩下的丫头们自去收拾了东西不提。 一路慢慢走着,又慢慢欣赏着一路上摆的各色菊花,王润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治淡淡道:“反正朝中也无甚事,少我一个不少,我何苦搀和去?” 王润听这话说的不像,不由抬头看了看他,见他眉头微锁,便知他定是有烦心事了,想了想便道:“朝里的事我也不懂,实在帮不了九郎,唉!” 李治道:“你只要好好的,便最好了。” 王润答应了一声,又听李治道:“今日遇上柳中书,他问起你里来着。” 王润道:“我好些日子未曾见过舅舅了,九郎看着他身子可好?” 李治道:“好,柳中书是实在人,是个忠臣。” 王润抿嘴一笑,道:“能得九郎夸赞,自然是好的。只是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竟好好的夸起朝中大臣来了。”这可不像平日里明哲保身的李治。 李治叹一声,示意身后跟着的人都慢些,自己扶了妻子走地远些,与她们隔了十来步了,方才慢慢道:“朝里如今乌烟瘴气的,太子和四哥闹得厉害。实在让人烦心。” 王润顿时明白了,一个东宫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是身有残疾,脾气古怪,行事诡秘,实在难以让人忠心。另一个却是极其受宠的高权王爷,满腹才华,平易近人,极得大臣的好感。如此两下一拉,自然将朝中的许多大臣们分成了两派。而柳奭想来是只忠于皇帝的,不偏不倚的中间派,从不搀和进里面去,怪不得李治说他是“忠臣”了。 王润心中明白,便道:“九郎无需担心,圣人圣烛独断,自然能压下这些事的。何况,还有皇后殿下呢!” 李治心中叹一声,自己妻子温柔和善,哪里知道宫廷斗争的复杂。圣人虽善治国,但管家教儿子似乎差了一点。李治腹诽不已,既定了长子,便不该过分宠溺次子,虽然他这个嫡三子也很受宠爱,当然和嫡次子比起来,存在感真的比较小。更多的原因是自己的年纪也差了两位哥哥许多,还来不及培养势利便被淘汰了。(王润: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好歹她看过不少宫斗剧。而且她还知道此时他们是鹬蚌相争,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李治渔翁得利了。) 看向妻子温柔的双眸,李治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晚膳想吃些什么,叫人备了去。” 王润见他这样,便也暂时放下,她此时最重要的任务是安胎,道:“倒是想喝些热热的浓浓的汤。” 李治便看向身后的一群人,袁十娘忙道:“今日有羊肉,已经叫炖了汤,王妃看着可好?” 王润笑道:“好的很,天凉了,喝这个也补身子,王爷也喝得,就是怕膻。” 李治忙道:“仔细些准备去,若是做的好,本王重重有赏,可若是有一丝的膻味儿,就赏一顿板子!” 袁十娘忙道:“李八娘的手艺王爷王妃还不知道么,自然是好的。” 王润笑道:“你吓她们做什么?小心她们吓坏了手一抖洒一把盐在汤里,咸死你。” 说的众人都笑了。 李治也是哭笑不得,拿指轻点她的额上,道:“不识好人心,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王润嘻嘻一笑,道:“是是是,九郎最好了!润娘实在感激涕零……” 李治失笑,道:“越发胡说了。” 到了晚膳时,果然送上一大碗炖得浓白的羊肉萝卜汤,补气补血,秋末冬初的补身佳品。 王润尝了十分香甜,狠喝了一碗,李治大喜,赏了李八娘半个月的月例,自己也喝了一碗。王润见那汤还有许多,便赏与众人喝去。秦尚宫和李尚宫是头一份,两位尚宫忙推辞不已,道:“这是王妃的膳食,怎能给奴们?” 王润笑道:“这有什么?如今天一日凉过一日了,两位尚宫帮着照顾我这般辛苦,难不成一碗汤都喝不得了?况且这汤要新鲜才好,若是放着到明日也不对味了。况且我天生的怪脾气,今日要吃的东西,到明日便不爱吃了。尚宫们不嫌弃,解决了它才好。我还要谢谢尚宫们呢!” 两位尚宫忙谢恩不迭,心中却是感叹,这样会做人,怪不得这晋王妃这般受宠。不说长孙皇后宠爱这个儿媳妇,特特派了她们来,便是晋王殿下也被把得严严实实的,这么大月份的身孕了,也没添个侍妾,只有原来两个老的,一个废了,一个也只是做样子。太子妃要是有这样的手段,何至于会至如今这个田地。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出,恭恭敬敬地谢过了。 这样的晋王妃可得罪不起,而且自己房里还有晋王妃赏下的丰厚的养老钱呢! 秦尚宫和李尚宫对视一眼,十分恭敬地告退了。早有小丫头们伺候了她们回房歇息去了。 王润又将剩下的汤给伺候的每人赏了一碗。正房伺候的人不算,外院的大管家及管事娘子们都得了。虽说这是一碗羊肉汤,但这是多大的脸面啊!众人都感激不尽,因王妃吩咐不需谢恩,便都只在各自的院子里朝正房叩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心情低落,没有写文的动力了。 50寿宴 翌日,便有柳氏亲自上门来看望女儿。 王府重地,虽然是亲女儿的家,到底不比别处,何况又有皇后亲赐的两个尚宫在,实在不好太过失礼。因此柳氏遵循十足的礼数来见王润的。 这让王润看得十分不习惯,也十分心酸。——封建社会,先国后家,先君臣后父子。虽然柳氏是王润的亲娘,但是如今王润是晋王妃,超品,王家门阀虽高,妻以夫贵,王仁祐如今仍只是四品官而已。这点上圣人把得很严,并没有因为儿子娶了人家的女儿,就加封其父。王仁祐仍然需要靠自己的功劳一级一级往上升,故柳氏仍然只有四品恭人的品级,和王润差得极远。每次见了女儿女婿,还得行礼,这让思念母亲的王润如何能不伤心? 柳氏一路行礼,规行矩步,待见了女儿,看她面色红润,方放了心。 秦尚宫和李尚宫十分有眼色,便告退了出去。只留了袁十娘等几个贴身的心腹伺候,也说些心里话。 柳氏又将女儿看了一遍,道:“气色还算不错,我总算放了心。” 王润嘟了嘴道:“能不好么,每日不是吃就是睡,连看会儿花,多走几步也管着!我都胖了一圈儿了。” 柳氏嗔道:“怀了身子自然要胖了,不然怎么养孩子?你如今是一人吃两人补,可不许再挑食了。李八娘是调理膳食的好手,有她把着我是放心的。只是你这小祖宗不让人省心,从前就要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爱……” 王润忙道:“我现在不是都吃了么?八娘的手艺可好着呢,她做的菜,我哪天不用的?不信你问十娘。” 袁十娘笑道:“是呢,夫人放心,如今王妃的胃口极好,也不像从前那样挑了。昨儿炖的羊肉萝卜汤王妃便喝了一碗。点心菜蔬也进得十分香甜。” 柳氏听说方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总算是让我放了心,我们就担心你吃不好,如今却是宽了心了。”又道,“到底是你大母疼你,给你的这个李八娘省了多少事,如今胎稳了,你就放宽心,好好儿养着,平平安安地生个儿子出来。” 王润嘟了嘴,道:“我喜欢女儿。”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多好啊! 柳氏哄她道:“女儿以后再生,这一胎,须得是个儿子才好。”生了儿子,润娘的地位才能有保障。作为一个嫁入皇室的女子,还有什么比嫡长子更有保障的呢? 王润笑道:“生儿生女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柳氏却是斩钉截铁:“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我问过菩萨了!” 王润看着母亲正色的样子,把“万一是个女儿怎么办”给咽了回去,对于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还是不要打断她的信阳好了。 柳氏又道:“如今王爷都歇在哪里的?” 王润奇道:“自然是歇在这里,这里是正房,他能歇哪里去?” 柳氏瞪了她足足半分钟,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方小声道:“你这个样子还能伺候晋王不成?” 王润面上一红,方才明白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低下了头,道:“我有撵他出去,但是从前一个月我夜里脚有些抽筋起,他便不去了……” 朝上的事繁琐不堪,太子和魏王斗争的同时,还让别人也不好过。这个别人也包括李治,况妻子怀着身孕,他还算有良心,没有饥渴地在王润怀孕期间打野史食。偶尔,也做做“手工”,夫妻两个偷偷摸摸,倒也别有意趣。 柳氏气也不是喜也不是,作为一个母亲,当然不希望女婿有别的女人,但是这个女婿是王爷,而且是嫡出的非常尊贵的受宠的王爷,让他在妻子怀孕期间守身如玉,是不是太难为了一点也太不可思议了一点? 还好如今王润的圣宠隆重,外人只看见晋王妃深受圣人皇后喜爱,晋王也深为宠爱,运气又好,进门没多久便有了身孕。看那肚子似乎是个儿子……等消息云云,还未曾注视到晋王的后院。 很无语,但这是封建社会很正常的现象,一个茶壶多个杯,即便是崔氏柳氏也是这么过来的。到了女儿这里,她不希望女儿受苦,被丈夫婆婆嫌弃,说她善妒。可这些话看到女儿微隆起的肚皮就说不出口了。但是不说可以吗? 做人母亲好难,作为一个有女儿的母亲更难,作为一个女儿当王妃的母亲更是难上加难! 王润看柳氏这样犹豫的样子,自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不由一阵叹息,而后方道:“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柳氏道:“我本不该说这话,但是这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用自己人。缠枝她们几个本是最好的,但是你不舍得也就算了。另外我给你配的丫头们,都是王家家生的丫头,一家子都在我们手里,人也老实,你是可以放心用的。” 王润点点头,心里一阵无奈,不过不拒绝母亲的好意。不管怎么接受不了,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她没有金手指,改不了。 让自己控制的人上阵,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走这一步。 不,应该说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让自己的丈夫去找别的女人。这是穿越女的通病,没有办法。新时代女人总是一夫一妻的拥护者,但是如果这涉及生命之忧的时候,又另当别论了。 而现在,局面尚好,还不到那一步。 而且她目前的主要任务不是这个。 她的主要任务,一个是安全妥当地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劳劳地抓住李治的心,让他将这第一个孩子疼进心坎儿里,爱到心窝里。 第二,在李治的心里不着痕迹地挖一个大洞,慢慢把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放进去,然后一步步,越挖越深,最后占据整颗心。 即便日后他会登基为帝,掌握帝王心术,但是帝王也是人,也会有感情也会有弱点,她只是在那之前提前保护自己,让自己更能安全。 也就是类似于“温水煮青蛙”的方法。 夫妻之间,有爱情、亲情,何况她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她只能慢慢来,如果她真遇上那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武氏则天大帝,至少在李治哪里还有些情分可以抗衡,而不至于死的太惨——娘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李治日后执意动世家,谁能躲得过?地位最牢固的长孙无忌都挂了,何况已经日薄西山无甚重臣名将的并州王家? 也许肚子里这个若是个儿子的话,可以提前培养,在N年后李治抽风之前把他干掉,让自己儿子上位?自己就能当个悠哉幸福的太后了,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如今并不是让其余的女人出现,占去他们的思维的好时间。即便需要其他美女们,也大概是在那位武氏出现之后。我就不信了,人老珠黄的先帝小妾,还真能扛过温柔有恩的嫡妻加上貌美如花的后宫们! 咳咳,扯太远了。 发现越想越远,忙转回思绪,道:“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柳氏仍有些着急,王润握住她的手,淡淡笑道:“前些时日皇后殿下赐下的两个王爷的侍妾闹了些事,王爷甚是恼怒,我也不好说什么,反倒惹了他生气。” 柳氏一愣,那两个侍妾不是一个被关着,一个躲着等闲不出来么?能闹什么事?女儿管家的手段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王润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笑道:“也是我运气不好,那日在后院子里逛,偏就撞见了。当夜我就觉得有些不适,王爷急得什么似的。还好太医诊了说只是动了胎气,若不是我拦住了,也为了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只怕是……” 柳氏心头一跳,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都不知道?” 王润抿抿嘴,道:“不是什么好事,何苦闹得人人都知道?况后来便好了,就更无需说了。” 柳氏顿时明了,心头一口气松了,叹道:“你这孩子,胆子就是大!”她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那不过是王润令人做的一场戏,专为晋王准备的好戏。 王润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道:“故王爷说了,这府里在我怀孕期间是不会进新人了。”至于她生产之后,她自然能把他给笼络回来,那时候就更不需要新人了。 柳氏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放心了。” 母女两个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润又问道:“阿娘今日过来,这府里可还好么?大母的寿宴准备得可好?” 崔氏是下月初的生辰,因是整寿。王家上月又新得了孙子——王沣之妻卢氏平安产下一子——便欲大办一场,也热闹热闹。 柳氏道:“倒是诸事的齐备了,你大嫂也出了月子,我倒是略宽松了许多。” 王润道:“嗯,二嫂可还好?” 柳氏说起二儿媳妇便头疼,道:“还不是那样子么?” 王润劝道:“两口子犟嘴总是有的,只是她总是那样拧,可怎么是过日子的样子?” 柳氏叹道:“可不是这话,二郎脾气是躁些,但不是不懂事的,只要好好儿说,什么话说不通?你小时候,还不是更和二郎玩得来些?” 王润道:“是呢!”这个二嫂不是坏,就是脾气倔,碰上同样脾气毛躁大大咧咧的王濬,能不火星撞地球么?对于王濬这样的男子,只要顺毛撸,百炼钢也能成绕指柔,但偏偏这个齐氏却是反其道而行,真真叫人头疼的很。你一个做人娘子的,降服了丈夫,了不得了么?也不想想上头还有两层的公公婆婆呢,一大家子人,你厉害了又想做什么?想当家作主?想爬到太婆婆、婆婆上头去么? 真是让人忍不住叹气? 柳氏见她蹙眉,忙道:“瞧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些事你不用管,家里有我呢!” 柳氏抿了口茶,道:“你大母寿辰那日,你可来么?” 王润叹道:“我自然是想去,但是我如今怀着身孕,这皇后殿下赐的两个尚宫日夜看着呢,这个不许那个不让,再有我若去了……” 祖父王思政虽然声名赫赫,但是如今已经卸职多年,并无官职,崔氏自然也随了丈夫,没了命妇品级。王氏虽然是世家大户,但是如今的形势却是王润才是王家地位最高的人。她作为孙女,虽然应该去拜寿,但是众人见了她,自然要行礼,这样怎么还能是拜寿?虽然在许多人眼中,这做王妃的孙女回来是多大的荣耀,但是王家人并不在意这些。 王润若是见到祖父母、父母及兄弟嫂子们都与自己下跪,才是更加难受的。 柳氏自然也是明白她的,拍拍她的手道:“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了。如今什么都顶不过你养胎最重要。你大母最心疼你,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便是给你大母最好的礼物了。” 王润点点头,心中却仍是觉得失落。 到了晚间李治回来时,见她有些闷闷的,便问道:“怎么了,瞧你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王润淡淡道:“没什么。” 李治道:“还说没什么,瞧瞧,眉头都皱起来了。” 不想王润却是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九郎若只是个平民百姓就好了。”随即便转过头去,继续叹了口气。 李治被她哀怨的口气与埋怨的眼神弄得极郁闷,心里越发糊涂。便至外间,问缠枝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谁惹王妃不自在了?”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怒意。 缠枝回道:“并没有什么,今日柳夫人来时,还好好的。” 李治奇道:“岳母来了,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么?” 缠枝道:“并没有什么事啊,只是说起老夫人下月寿诞的事。” 李治一听就明白了,回至内室道:“你若是想回去贺寿,也不是不行,咱们请了太医诊了脉,若是你身子无碍,早去早回便好了。” 王润幽幽地道:“不去了。” 李治奇道:“为何?”他都不拦着她去了,她还不去? 王润叹道:“我若是去了,岂不是让老人家与我行礼?这寿宴本是晚辈与长辈拜寿,哪里还有长辈反过来给晚辈行礼的?岂不是要折了我的寿?更是委屈了阿翁与大母,还不如不去呢!” 李治方才明白妻子方才那句他要是平头百姓就好了的意思,心头一阵好笑,道:“咱们一起去,给祖母拜寿,岂不更长面子?” 王润呸了一声,道:“稀罕!” 李治摸摸鼻子,不说话了。记得妻子初怀孕是长孙皇后说的话,说女人怀孕时脾气会变得古怪,自己也没有当真。毕竟妻子怀孕到现在,除了饮食和身体的变化,其余倒还好,今日倒是见识到了。 他这声“稀罕”好无辜啊! 正要想着怎么办,却见身边的人儿肩膀一抽一抽的,忙轻柔扳过肩膀来看,果然王润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他不由慌了,道:“好娘子,快别哭,仔细咱们的孩儿也是个爱哭的……”话还没说完,却听王润哭得越发凶了,嚷道:“你就知道孩子,我又算什么了,我又算什么了?” 李治嗔目结舌,看着嚎啕大哭的妻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说什么了?窦娥都没他冤!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忙都一拥进来,见王爷呆呆的,王妃却哭的惨兮兮,都慌了,秦尚宫和李尚宫也是手忙脚乱,一人一边,一个请了李治出去,一个去劝说王润。 李治到了书房,心头是有些恼的,毕竟他是王爷,甚少有这样“不白之冤”的。随手翻了本书,可哪里看得进去,心头烦的厉害,便起身走来走去。身上一热,便连外袍也脱去了。 可他到底性子温和敦厚,时间越久,这恼怒便散得越快,剩下更多的却是担心,润娘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哭?她如今怀着身孕,可别哭坏了身子。 但实在不好拉下脸来去瞧——明明是她先无礼的好不好! 可是……到底怎么样了? “外面有人没有?” 伺候的婆子忙进来,李治问道:“王妃那里怎么样了?” 那婆子被李治黑乎乎的脸色给吓得直哆嗦,指了正房方向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李治看她脸色发白,只当有什么不好,哪里还顾得上面子,抬脚便往正房去。 正房内,王润总算被劝和住了,众人伺候她洗了脸,换了衣裳,只有眼睛红肿的厉害。 李治风风火火得进来,见秦尚宫和袁十娘正说着话出来,见了她们,不由止住脚步,轻咳了两声,道:“王妃怎么样了。” 袁十娘低声答了,李治方才松了口气,见她二人似乎有话要说,便随了至一旁花厅,道:“王妃今日是怎么了?” 秦尚宫和袁十娘一个是长孙皇后所派的,一个是王润自己的心腹,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见李治怒意满面,也不敢拖延,只将今日之事说起,袁十娘道:“恕奴多言,王妃从小在崔老夫人身边长大,与崔老夫人祖孙情深。如今崔老夫人大寿,王妃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自然心里难过,再加上怀着身孕,心思自然重些。王爷是她的夫婿,夫妻本是一体,若不朝王爷发又朝谁发呢,还望王爷体谅一二。”说吧躬身跪下。 秦尚宫见了,腕上赤金镶红宝手镯犹还硌手,也说道:“十娘说的很是,皇室的孩子多难,王爷与晋阳公主、新城公主都是老奴看着出生的。从出生到现在,实在是多灾多难!眼前正有一事,太子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王妃温柔心细,一件小事都揣摩个半日呢,何况是身关孩子的大事呢?且听说王妃最是孝顺,平日看柳夫人来时行了半礼,王妃都觉受不住,常念叨如何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却让母亲行礼,实在不孝。何况是祖父母的大寿老人家反过来行礼,这让这般孝顺的王妃如何受得起?” 袁十娘低着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王妃的赤金镶红宝手镯没有白给。 王妃身怀有孕,宠爱正隆。晋王夫妻恩爱和乐,不过一时拌嘴罢了。秦尚宫是见惯了世面的人了,怎么会这一点好都不肯卖?何况这收获这般丰厚,既得了利又得了王妃的好,稍后王爷也会嘉赏,何乐而不为? 果然李治脸上怒容早散,只剩了疼惜,叹道:“是我疏忽了。” 秦尚宫想了想,正好再卖一个人情,话归她说,但怎么做却是王爷的事了。 果然听她道:“王爷,这事本不该奴说……” 李治道:“秦尚宫不必多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秦尚宫微微一笑,道:“老奴托大说一句,王妃是个再好不过的了。她如今怀着身孕,实在不好多思,王爷不如想个辄,一举解决了这事才好。王妃生产时,柳夫人也要来陪着的呢!王妃还年轻,日后日子还长着呢!王爷王妃生了小郎君,以后还有二小郎君、三小郎君,还有小娘子们……子子孙孙代代相传。说起来,王府的小郎君是比王妃娘家的长辈们尊贵,但于人情血缘上却是晚辈了。王妃孝义诚,又不好为难王爷,只会放在心里,长久下去,岂不憋坏了?” 李治听候若有所思,道:“这是却也难办……”毕竟皇帝的儿子媳妇的身份摆在那里呢! 秦尚宫意味深长地一笑,道:“王妃仁孝,圣人有那么多的兄弟子侄,那么的王妃,也都是孝顺的。” 李治眼前一亮,袁十娘在旁听得心头大喜,对秦尚宫佩服地五体投地,果然是宫里出来的人精,能在长孙皇后身边混到这份上的,能没有两把刷子么? 李治满面放光,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份奏折,要回书房一会儿。好生照顾王妃,若有什么,立即报与我知道。” 两人听令退了出去。 袁十娘半扶了秦尚宫笑道:“秦尚宫辛苦了。” 秦尚宫笑道:“哪里的话,伺候好王爷王妃是我的本分不是?” 袁十娘笑道:“秦尚宫体贴入微,王妃若知道了,定然十分喜悦。”又将目光落在秦尚宫衣襟上的九成新的五彩描丝葫芦荷包,道,“我看尚宫身上的荷包也旧了,我这里有刚得的新荷包,若是尚宫不嫌弃,就将就用吧!”说罢,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绣得十分精致的掐金五彩缂丝荷包来,奉与秦尚宫。 秦尚宫推辞了两下,那荷包精致非常,光一个荷包便价值不菲了,何况……她“推不过”接过掂了掂,却是轻飘飘的,轻轻一捏,似是纸张之类的,嘴角不由牵起极满意的笑容道:“妹妹太客气了。” 袁十娘笑道:“和尚宫的辛苦相比,这一个荷包算的了什么?” 两人如同几十年未见的好姐妹一样,亲亲热热得往正房回去。 到了正房,王润的情绪已经平稳很多了,见两人进来,却未见李治,不由有些失望。袁十娘忙道:“王爷说,还有份奏折未写,请王妃先歇息,他稍后便回来。” 王润点点头,由众人服侍着宽衣入寝,却哪里睡得着,只翻来覆去。到底孕妇身子重嗜睡,况她今日哭了一场,也累了,竟真的慢慢睡着了,朦胧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人上了床睡在了一旁。王润一惊便醒了,睁眼一看,果真是李治,便要起身,道:“你回来了……” 李治忙扶住她,道:“你躺着吧!”见她满头青丝垂在肩上,略显红肿的眼眸经过眼泪的滋润如同黑玉一般,脸色在夜明珠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衬得月白的寝衣,越显得可怜可爱。 李治本来就已经不生气了,此时见她这副模样,更把之前的事给忘光了,怜惜道:“怎么还不睡?” 王润低了头,喏喏道:“今日我……” 李治见她这般,心里越发爱怜,轻捏了她鼻头一下,道:“罢哟,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只是日后再不可这样了。若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就是了,便是生气,这阖府上下你爱发落哪个便发落哪个,打呀骂呀都行,只是不许憋了气在心里。若是弄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王润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迷茫的眼神慢慢清明过来:方才袁十娘好似和秦尚宫被叫去了外面…… 低下了头,王润抓住她的寝衣袖子作忏悔状:“我知道错了还不成么,只是委屈九郎了。” 李治低低一笑,道:“这还差不多。”心里想起自己写的折子,算了,还是等事成了再告诉她吧!若是真成了,也算是个惊喜,也让她高兴高兴。 想到这里,只是扶了她轻轻躺下,道:“天不早了,快睡吧!仔细明儿起不来。” 王润点点头,闭上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要狂上班,今天逼着自己挤出这么多,下次更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51眼红 次日,便有诏书传出曰:禁舅姑拜公主,父母拜王妃。 自古君臣父子,社稷重于小家。那些有女嫁入皇家及郎君尚主的家中,虽也荣耀,但君臣分明,难免失了真意。此番恩诏一出,这君臣真如一家,众臣百姓谁人不赞圣人仁孝? 王润听得此事,也是大喜过望。如此一来,她与娘家父母相见再不必行君臣大礼,可解了她多年心头烦恼。又思及崔氏寿辰,自己便也能上门贺上一贺,一慰思家之苦。 缠枝绕枝等人见她欢喜,更是心中喜悦。 晚间李治回来,细看妻子脸上掩不住的笑容,不由也笑了,道:“心头松快了,便开心了吧!” 王润笑道:“圣人隆恩浩荡,敢不涕零谢恩。” 李治放下茶盏,笑道:“你不必谢阿爷,只谢我才是。” 王润素来心思灵透,听了这话,便明白过来,却是吃了一惊,道:“这竟是九郎的主意么?” 李治含笑道:“可不是我,看你怎么谢我。” 王润心中感动,嘴上却是不肯认,只说道:“一点子小事便来邀功了,好不害臊!” 李治佯怒道:“好没良心,我在阿爷那里这样下功夫,你却一句谢都没有,真让人伤心。” 王润抿嘴一笑,道:“那你要什么?” 李治挑挑眉,在王润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王润脸上顿时大红,啐了一口,转身往里去了。李治将茶饮尽,也跟进里面去了。 崔氏大寿这日,果然宾客盈门,热闹不绝。 不说王家本家诸族人皆到了,便是崔家及卢家、柳家等亲眷有些联络交往的,皆都来了。合家上下王思政起,便是王澈也被拉来招待,各仆从侍女,皆忙得脚不沾地。 内院之内,崔氏满面笑容地坐在正厅的主榻上,本家的两位妯娌各坐在一边的首座上说话。 王家的人口庞大,但到了崔氏这个岁数还健在的,同辈的却没剩几个了。这两位老妯娌也已经是堂房的了。 其中陪坐在左上首那个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是老四房的长辈王周氏,其夫业已过世,子孙倒也不少,也算是王氏族中挺旺盛的一支了。那王周氏就着乳母的怀中看过王沣的长子王远后,啧啧赞了几声,含笑道:“阿嫂好福气,到如今四世同堂了。瞧咱们远哥儿,生得真好,长大后一定如他父亲一般,光耀门楣。”。 崔氏看着曾孙,心里也着实欢喜,笑道:“你倒说起我了,你曾孙子都要入学了,反倒羡慕起我了,岂不是让人笑话。”崔氏看了看在乳母怀里已经睡着的王远,便示意乳母把孩子抱下去。 王周氏听说,面上便带了一丝骄傲,口中却是谦虚地道:“他还小呢,经不得阿嫂这样夸。只是胜在肯花功夫念书。” 崔氏道:“他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已经很不错了。看如今的小郎君,有哪个这样小就这样懂事的?” 王周氏别的没什么,只对这曾孙子爱若心肝,听了崔氏的话,心里美得什么似的,嘴里却只是谦虚道:“哪里哪里!” 两人一边互捧,众人也说些好话,场面愈发欢喜热闹起来。 却不想,竟惹恼了另一位崔氏与王周氏的堂妯娌。 在另一旁坐的另一位老妪是老七房的老祖宗王钱氏。 这王钱氏此时的心情与其说是恼怒,倒不如说是泛酸。 十指有长短,兄弟也有优锉。并州王氏虽然门第高,但不代表每一户都有钱啊!王思政这一支是他一辈子打仗发的财,还有崔氏柳氏等女眷们会经营打算才有今日的家底。但别房们却也有不善生计的,老七房便是一例。 家门里如今在京的,王思政这一辈,王思政如果是佼佼者,那么王钱氏之夫便是那个最锉的了。可人有时候很奇怪,倒霉起来就很倒霉。此人到如今这么大年纪了,一事无成,一家子只靠些薄产熬日子,庸碌无为,年轻时好高骛远,临老了怨天尤人。生的子女孙辈也无甚出息的,偏偏他有一样比人强,就是命长。 人家一个风寒都能一命呜呼,他却是连什么战事旱涝乃至瘟疫都扛住了,什么天灾**都不怕。熬到如今,熬得众兄弟都快死光了,偏他还活得好好的。到如今京中这一辈只剩了王思政,王裕和他,更被人比着,一个是前朝名将,一个是驸马,比得他什么都不是,更穷得快饿死了,只好让次孙娶了个商家女,带来大笔的嫁妆,才勉强维持住了衣食住行。更让族中众人对他家更是鄙薄。 王钱氏对崔氏也是这样的心思,比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可屡败屡战,寒酸带刺永不打折。 此时这王钱氏见王周氏和崔氏互捧得欢喜,心里早不自在了,此时便挑挑眉,道:“说来二郎家的怎么还没有消息么?这好事可该成双,大郎已经有了后,二郎家若再给阿嫂添个曾孙,可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一静。坐在下首陪着几个族内妯娌说话的齐氏脸上已经僵住了。王浚和齐氏不大和睦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夫妻不亲近,如何会有孩子?这王钱氏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周氏嘴角直抽抽,这个蠢货!没带脑子出门是不是?! 王思政这一支如今势头正旺,柳氏之兄官拜中书舍人,出入宫中,十分频繁。王沣王浚一文一武,渐渐崭露头角。王澈虽然还小,但聪明过人,已可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尤其还有一个位列晋王妃的王润,那可是皇家的媳妇,正经的王妃殿下。晋王殿下有多受宠,谁不知道啊?而且晋王妃已经怀有身孕,男女尚不确定,圣人皇后便多有眷顾,受宠可见一斑。 并州王氏虽是高门大族,但最煊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本朝以来,圣人对世家且依仗且忌惮,当今最倚重的还是从前帮他打天下的隋末唐初的文官武将们。王家的辉煌已经过去了,在五姓七门之中的排行已经渐渐下降了。到如今已经是排在最末了。这样的世家偏枝,还有什么里子可以摆的? 这王钱氏到底有没有脑子?她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王周氏虽是一介妇人,但是脑子还不错,几个儿子也挺清醒,自然明白此时的风向。对于王钱氏的糊涂举动,只恨得牙根痒痒,自己好不容易哄得崔氏高兴了,又把话题带到曾孙上,还想着给自己的曾孙谋谋前程,谁知被她给毁了。 夫妻小有不和算什么,谁家的夫妻没个磕磕绊绊的?就算齐氏不能生,也能纳妾。便是再不行,王家有的是郎君,子嗣旺着呢,过继一个就是了。 而且今儿是崔氏的生辰,这盆冷水浇下去,岂不是让人失望,也叫人扫兴。而且是把王浚与齐氏夫妻的事拿出来说,更是得罪了齐氏。齐氏虽在王家不如卢氏得宠,但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且还当着那么多女眷的面,明显是打崔氏的脸。便是崔氏城府再深,脸上的笑意也不由淡了几分。 其余女眷也察觉了,不由暗暗咋舌,心道这王钱氏还真不是普通的无脑。 王钱氏也是一时心中不愤,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本指望王周氏打个圆场,但王周氏正恼她呢,怎么会管她?故一时这场面竟冷下来。 正在这时,还是柳奭之妻郑氏笑道:“今日大伙儿都来了,出嫁的女儿们都回来了,只可惜少了润娘……哦,瞧我这嘴,真是该打,如今该称呼‘晋王妃’。自她出嫁后,可未曾在家里见过她了。” 郑氏是诰命,见过多少大场面了,如何会在这里失言?众人都心知肚明,这话是说给人听呢,提醒那人不要忘了,王家还有位高嫁入皇家的孙女儿呢!而今日的寿星正是这位晋王妃的嫡亲祖母。 果然王钱氏脸上一白,眼中闪过懊悔与惧怕,众人也不去理她。 古语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崔氏脸上方才转过神来,笑道:“前儿她阿娘去瞧过了,肚子越发大了,宫里打发来的人看得严,实在不自由。” 卢氏之母卢江氏笑道:“那也是王妃殿下的福气不是?瞧瞧天下那么些女子,谁有她的福气?” 众人也都笑道:“这话说的很是呢,哪个有王妃殿下这么大的福气呢!等过些时日,王妃殿下就给您添个曾外孙,您的福气才大呢!” 崔氏脸上才带了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场面才热闹起来。 正说着,却见柳氏带了人急匆匆进来了,满面带了笑,道:“阿家大喜,咱们王妃殿下要亲自来给您贺寿了。”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大惊。尤其是崔氏,真是又惊又喜,颤颤巍巍地扶着丫头的手从榻上站起,道:“是润娘……真是润娘要来了?” 柳氏笑道:“正是呢!方才已有王府的人来了,算算时候也快到了。” 崔氏喜得眉毛都要舞起来了,忙道:“好!好!好!”说着便要起身往柳氏忙扶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吃了半年的中药,终于有了好消息,我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两个月时还因为保胎而请假了一个月,天天在床上躺着。如今虽然好些了,但是身体还是不行。脑中虽然不断构思,但是不能写出来。前两天瞒着老妈坐在电脑前两三个钟头写了三千多字,然后就累的不得了,重新躺了两天才好些,所以更新要等了。不过我会保证不会坑的。谢谢大家! 接下来还有几章残稿,看什么时候整理出来发上来了。 52贺寿 上回说到王家上下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又惊又喜,但都忙中有乱地动作起来,合家都到外面迎去。众亲戚朋友也觉与有荣焉,甚是欢喜。 这一等虽说没有柳氏等人焦急之时,却听门上管家忙忙上来禀道:“夫人,晋王妃的车驾快要到了……” 柳氏大喜,道:“到哪里了?可告诉阿翁和郎君了?” 管家满面笑容地拭去脸上的汗珠,忙道:“已经使人去告诉了,阿翁和郎君说让夫人和娘子快些准备。” 柳氏忙点头称是。 此事崔氏正在正堂,诸家亲眷朋友的女眷在旁陪着,看见柳氏喜上眉梢地进来,不由心头一亮,提高了嗓子道:“什么事?” 诸位女眷也看向柳氏。 柳氏整整呼吸,笑道:“阿家,咱们家晋王妃亲自给阿家贺寿来了。如今已经快到大门了。” 崔氏一听,又惊又喜,只乐得满面菊花开,道:“快快快,咱们一起迎去。”说罢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又嗔柳氏怎么不早告诉她知晓,柳氏忙扶住了,卢氏也很有眼色得上来挽住另一边。 一旁的女眷们脸上闪过艳羡,也跟了上去。 尽管王润已经下令今次出门她王妃的依仗从简,但是她的品级摆在那里,即便从简,但是也是长长的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在王家门口摆开来。更何况李治担心她的安全,也不敢放任她乱来,又派了他的侍卫与她。——本来要陪她一起来的,但是宫中召唤,不好脱身,只得罢了。 崔氏和柳氏带了一众女眷,到了门口,正好看在前头开道的王府卫兵,而后是一对对的王府人员,再然后方是王妃的珠宝璎珞华盖马车。 王家虽然门第高,但是在这里却是论品级的时代,说起来还没有哪个人比王润的品级还高的。所以当王润扶着丫头的手下车的时候,现场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此时王润还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大片的感觉,真是——爽啊! 怪不得权利能让人疯狂。 迎面对上的王家的众人,因有圣人的旨意,此时站着的只有王思政,王仁祐,崔氏,柳氏,但是却也是微微低头欠身。其后跪着的便是王家其余众人,王润的目光落在王沣,王浚,王澈,还有卢氏等人身上。 看着家人思念欣喜的目光,王润不由鼻子一酸,好在忍住了,满面笑容地下了车,和声道:“快快请起。” 众人方才起身谢过。 站起身后,有些人便偷偷打量这位风光无限的王家出来的晋王妃,看一番,心中便不由暗暗赞叹。果然好个模样,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气度高贵,温柔娴雅,就光凭这模样,便是万里挑一的了,等闲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即使如今身怀有孕,身形稍见丰满,但却也丝毫不损其风韵。 王家人可真会养孩子,到底是世家大族。听说晋王妃还有几个庶出的妹子呢,是不是站在后面的那两个,模样虽比不上晋王妃,但是却也是美人坯子,教养定然不差……家里有年龄相当的小郎君们的女眷们顿时眼前一亮。 这里王润哪里想得到众人的思想扯得那么远。只是一左一右扶着崔氏和柳氏看个不住。 柳氏倒还罢了,这崔氏却是激动的很。她年纪大了,自小最疼王润,乍乍然王润出嫁,实在让老人家很不舍了一阵。她和孙女又隔了一辈,不好时时去看,心里实在惦记。这次自己寿辰,也没什么愿望,只希望能见孙女儿一面。只是王润身处皇家,行事艰难,老人家体贴孙女,不敢言说。谁想到了今朝,竟真见着人了。让她岂能不欢喜。险些都要落下泪来,只攥着王润不松手。 便是王思政和王仁祐两个,见了孙女儿(女儿)也是欢喜无限。一家子竟在门口说上了。 还是卢氏看着笑道:“咱们王妃回来,也该进去说话,怎么在这里说笑起来了?” 崔氏恍然大悟,笑道:“该打该打,看我老昏头了,润娘咱们进去说话。” 柳氏也含笑点点头,挽着女儿的手往里去,临了给了卢氏一个满意而赞许的目光。 卢氏含笑低头。一旁齐氏却是不屑地撇撇嘴。卢氏只当没看到。跟了往里去了。 进了内院,便见满园喜色,说不出的热闹风流。 到了内室落了座,娘儿几个在一处坐了说话,崔氏拉着王润,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打量个不住,又一长一短拉着说话,只觉满心欢喜。王润也笑吟吟得由她看,见多时不见,崔氏略显清减了,但面色却是不错,精神极好。 王润便拉住崔氏的手道:“大母怎么清减了,可是又挑食了?” 崔氏嗔道:“都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贫嘴儿?哪个挑食了?” 王润笑道:“大母还说人呢,从前在家时,总得我看着您,您才不嫌这嫌那,吃东西这个不爱,那个难吃。这小半年的功夫,您就清减了这么些,可见是我不在,您就偷懒了。阿澈这个小郎君,把我交给他的托付都给忘了,等会儿我可该打他一顿。” 众人听她这样说,皆都笑了。崔氏笑道:“胡说,这孩子出了嫁,反倒越发贫嘴了。”又转身对侍女道:“去把三小郎君请来,咱们一起对对质,也好脱脱我的嫌疑。” 侍女忙去了,果然不多时,便见带了一个锦衣少年进来了,王润看去,顿时眼前一亮,眼前俊秀的少年郎,可不是弟弟王澈吗? 王澈走至跟前,待到三步处,躬身行礼,口中说道:“给王妃请安!” 王润忙起身亲去拉:“不可如此。”细细看看与自己有五分相像的眉眼,笑道:“小郎君长得快,才多久没见阿澈,就长高了好些了。” 王澈皱皱鼻子,道:“阿姊,我已经长大了。” 王润捏捏他的鼻子,笑道:“小郎君口气太大,也不怕人笑话,我看你还不懂事的很,瞧瞧,大母都瘦了这么些,我走前嘱咐你好生孝顺大母,你可是贪玩忘了?” 王澈道:“哪有的事,是大母她病了一……”场。 “阿澈!” 话还没说完,便被崔氏柳氏给拦住了,王润心头一跳,忙去看崔氏,道:“大母何时病了,怎么我不知道?”又去看柳氏。 柳氏苦笑,道:“正是你那回受伤的时候,你大母受了惊吓,便病了。你那时还不知道如何呢 ,如何敢告诉你?” 卢氏也道:“是啊,王妃正受了伤,若再把大母的病告诉王妃,岂不是让王妃病上加病?便都瞒下了,好在吉人天相,王妃和大母都好了。” 王润听说是自己引得祖母如此,不由心中一痛,眼泪已落了下了,道:“大母,都是孙女儿不孝。” 崔氏忙道:“傻孩子,说什么呢,是大母身子不争气,不然怎么一点小事都惊不住?你阿翁那么多年的大风大浪我都经多的,何况是你个小娘子的事呢?” 柳氏卢氏也一同劝慰,王润方慢慢收了眼泪。而后一家子便说说笑笑起来。 自己一家子诉说了些衷肠,也该出去了,王润更了衣,由众人簇拥着到了正堂。此时的人已到得差不多了。王家崔家柳家还有卢家的女眷们都到了,衣香鬓影,脂粉香滑,说不出的热闹。 王润便在正座一边坐下,反正她地位最高,又有身孕,别人也不会怪她失礼。 王润看向柳奭之妻郑氏笑道:“舅母,前儿你叫人送来的阿胶红枣好的很,我吃着睡得香。” 郑氏笑道:“喜欢就好,我们家大娘和二娘怀孕的时候就吃这个,最养身子了,生产的时候也是格外顺利的。王妃若喜欢,我再叫人给你送去。” 王润笑道:“那就多谢舅母了。” 柳奭如今已是中书舍人,甚得圣人信任。在朝堂之上,李治除了能与长孙无忌这个亲舅熟悉之外,也就这个颇得圣宠的妻子舅舅还信任些。李治谨小慎微,又怕夹在太子和魏王之间为难,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而柳奭帮助也是让他能避开争斗的原因之一。但柳奭是天子近臣,不好过分结交外臣,而柳府和晋王府不咸不淡的感情维系,便在那些偶尔送送的果儿枣儿里。 王润笑笑,道:“我听说舅舅前些时日得了风寒,可好些了?” 郑氏道:“多亏了王妃送来的的风寒药,他吃了药好多了,只是大夫说你舅舅这是病来如山倒,要好生调养着,不然可耗底子。” 王润惊道:“这么严重?” 郑氏道:“是呢,谁想到这么一个小风寒,竟这样厉害?唉,也是你舅舅平日不知保养的缘故。年轻时仗着身子骨好,到如今老了,就不中用了。” 王润道:“舅母可不许这般说。舅父正当圣年呢!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病自然要慢慢养的。也许咱们该这么想,好在如今看出了病势,好生调养着就是了。日后才能长命百岁呢!” 郑氏道:“承王妃吉言了。” 王润道:“我那里还有几道药膳方子,我一会回去叫人写了,舅母叫人给舅舅炖了吃,比那苦药渣子可强多了,效果又好。” 郑氏笑道:“还是王妃想得周道,郎君每日吃药倒没什么,只是弄得满屋子药味儿,总显得不好。倒是这个药膳好。” 王润笑道:“这不该谢我,这可是我们老寿星多年的秘方了,你谢她去。” 郑氏便明白这是崔氏集王家崔家之长所成的药膳方子,心中越发欢喜,感激不已。 正要说话,却见那边一片喧哗声,循声望去,郑氏的嘴张成了o型,王润随她的眼神看去,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起身扶了丫头的手过去。 被王思政父子等人簇拥着的正是晋王李治,此时言笑宴宴,款款而来。 王润走进了,才略低□,便被扶住了,李治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别虚礼了。”一手握住她的手。 王润挣脱不开,只好嗔看了他一眼,道:“王爷怎么来了?” 李治笑道:“今日下朝早,我想着今日是大母的寿宴,我身为孙女婿,也该来贺寿才是。顺道接你回去。” 王润抿嘴一笑,低了头,甜言蜜语果然透人心。 王家众人看他夫妻二人这般,心中皆是放心不已。 但是事情真是这般吗? 王润心中有些疑惑。李治虽然仁善,但皇室子弟哪个是简单的? 其后又各自寒暄落座,看向与李治洽谈得十分如意的王思政和王仁祐王沣王浚乃至柳奭及各家族中的亲眷,王润的心中有了淡淡的明了。 今日崔氏的寿辰办得十分隆重,除了族中有头有脸的都来了,便是各家亲戚也都受邀到了。五姓七望百余年来相互联姻,其由于联姻而造成的亲姻关系早已盘根错节,便是崔氏等老人也说不清了。譬如他们并州王氏的家门里,王润他们的曾祖母便是荥阳郑氏,崔氏来自博陵崔氏,孙媳出自范阳卢氏,柳氏虽不是出自五姓,但是她的娘家嫂子郑氏也是出自荥阳郑氏。而别家中,必定也都是来自各家的女子。 今日的寿宴,与其说是诸家给崔氏贺寿,倒不如说是五姓家族的一次大聚会好了。 毕竟如今的大唐不比魏晋南北朝,圣人对于世家的忌惮早已被诸家看在眼里。但诸家在对皇家不屑的同时,又需要靠出仕来提高已经慢慢衰落的门阀的地位。这就形成了诡异的局面。而如何打破这一局面,让众老狐狸头疼了很久。 但似乎是皇家先送出了橄榄枝。 大唐初建,论门阀高低,李唐是如何也比不上屹立几百年的五姓的,大量的人才出自这五姓。各处都要用人啊,怎么办呢?圣人无奈又头疼了许久,终于小小地低了头。皇九子晋王李治要娶亲了,就挑个世家的小娘子吧! 正好,并州王氏在五姓中最式微,王思政征战多年,名声赫赫,但是不愿出仕,其子王仁祐相对其父,才能一般,他的嫡女倒是不错,容貌品德皆上佳,就他家吧! 于是王润便成了晋王妃。 五姓之家兴奋了,这真是个好机会啊!大家都开始动作起来,并州王氏在无形中似乎成了消息集散地,地位也提高了许多。 首先,范阳卢氏也将嫡女嫁给了王沣。王濬虽然娶得不是五姓之女,但齐氏也是高门。剩下还有王澈与两个庶女,将来也逃不出这几家去。 及至今日众家的老狐狸们见了晋王李治。 坦白说,李治生的还是不错的,挺白净的郎君,相较于征战沙场打下天下的李二他少了那份杀戮之气,多了两分文气。但就这两分文气,看在众老狐狸的眼中,却是再满意不过了。 天下初定,百姓思安,五姓之家也需要安定,更需要一位相对宽仁的皇帝来统治——为什么是相对宽仁呢?因为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基本上不会太善良的。 而且晋王李治看起来和王妃的感情不错哟! 老狐狸们捋捋胡须,非常满意。 不过如果更进一步就好了。 如果……晋王妃不再是晋王妃,而是太子妃,或者是皇后,那她背后的并州王氏便是后族,而与并州王氏相互联姻的诸家,便有了权宜的机会。 几个老狐狸相视一眼,看向正坐的晋王李治,交换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至于晋王在如今太子健在的情况下如何当上太子,他们压根没想这个问题。 李治与两个大舅子相见甚欢,饮了一口酒后,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转过头,却无甚异样,也就罢了。 而此后,他在朝中行走,却发现多了许多方便。从前那些出自世家的官员们,虽然说谨守着尊卑之分,见着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但他们那种骨子里浸透的骄傲却总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那是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传承的骄傲,是他们这种几十年的贵族不能比拟的。 但如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们与他相处交谈的感觉依旧如故,但是那种骄傲中似乎有夹了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四个半月了,最近胃口好多了,只是还是挑食的很。酸儿辣女,我重酸爱辣,到底会生啥呢?这时候对孩子的性别有点好奇了。体重倒是没什么变化,如果不算之前因为孕吐而瘦掉的将近十斤的体重的话,现在倒是和怀孕前一样重。大概是本身就比较胖的缘故,感觉现在的腰还是和以前一样“水桶”啊!小肚肚上的肉比较多,所以我对于那据说很神秘的胎动没什么感觉,不知道是还没出现呢,还是脂肪太厚阻挡了我的感觉。 53誓言 圣人此番的教旨相对于其他的旨意来说就如同山上的小石子一般渺小。 但再小的石子投在湖泊中也会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朝廷就是那一个湖泊,那一颗小石子入了湖,一层一层地泛开,往外传递,在无形中传递着影响。也许朝廷不只是湖泊,而是大海,这样的小涟漪容易被人忽略,但是不代表它没有发生。 长孙无忌原来很烦恼,这太子和魏王最近PK地太厉害了,让他很为难。如果他们两人间有一个不是自己的亲外甥,那事情就好办了,他可以直接让一个给飞掉。但是两个都是亲外甥啊!圣人也是的,闹什么啊,两个嫡子都快闹翻天了。还让他去劝架,他没办法去劝了两句,结果两边都得罪了。今番的人员任命,他选上去的人一个都没用,太子和魏王难得一致地把自己的人都给下了。 长孙无忌很烦恼。圣人还能活多久,长孙家的繁荣还能持续多久?妹妹长孙皇后的身体近年越发不好了…… 太多烦恼的事情,所以在听到妻子高氏的话时更烦了。但是妻子高氏却不是好随意骂的,她不单是嫡妻,还是亲表妹,他们兄妹的恩人之女。故他对妻子是十分敬重的,只好耐着性子听她说话。 但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收获。 晋王李治! 怎么把他给忘了! 妹妹长孙皇后生育繁多,女儿不算,亲生的儿子就有三个,除了太子和魏王,可还有个小儿子晋王呢!而且这个晋王也颇得圣人宠爱,最近贤明之声在朝野遍传。晋王妃王氏也是贤良淑德,夫妻恩爱,孝悌礼让,端的是坊间的好榜样。 长孙无忌亮了! 天无绝人之路啊! 这一场太子之争本就是李二惹出的祸事,对此,长孙无忌是心有不满的。 你说你既然立了继承人,又对其他的儿子这么宠爱做什么?让李泰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这简直就是太宗陛下的皇帝生涯中的一大败笔。但是李二毕竟还是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皇帝要思想清明,李二只是错在把自己的父亲身份放在了皇帝身份前面。所以才有如今的尴尬局面。 长孙无忌除了是李二陛下的妻舅,而且还是他的心腹,谋士,为了他的江山奉献了极大的贡献,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这除了因为他本身的才干之外,还有因为少年时期便被欺凌到生活不保的阴影。从少年丧父寄居在舅父家,到如今身居高位,万人之上,这一条路,长孙无忌绝不会想再走。 承乾愤世嫉俗,李泰刚愎自用,这两人无论哪个登上帝位都不会让对方好过,更不会让别人好过。反而,如果让晋王李治上位,倒能多方保全。 长孙家下一辈中,虽然长孙冲尚了长乐公主,但长孙冲才智平庸,并无甚出彩之处。长孙无忌在时尚好,又有长乐公主帮衬,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但若是长孙无忌不在了呢?大唐的公主就算彪悍,驸马的权限却也是不大的。而且李承乾与李泰对长孙冲并不亲厚。反倒是晋王和长孙冲这个表哥兼姐夫挺有话说。如此相较起来,以晋王的仁厚,长孙家就算在长孙无忌去后,再不能如他在时一般风光,但至少不会迅速没落。 长孙无忌坐在书房中,捋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 次日,长孙无忌便嘱咐夫人高氏,说晋王妃王氏有孕,让她常常去看望,若有什么稀罕的吃食用物,都与她送去。 高氏欢喜不已,只当昨儿对丈夫的唠叨有效,以为丈夫是以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对晋王妃关注起来,心中越发欢喜,当下应下,更是时常到晋王妃去,对王氏关怀备至,自不必细表。 而晋王府晋王夫妇两个对于国舅突然对他们的热切关怀表示诧异。 王润看着摆了满满的吃食,有些无语。好像突然开始,长孙国舅就对晋王府关注起来了。不是说从前就没有交往。身为亲甥舅,日常的交谊往来都是常见的。但如今国舅府似乎对自己家太过热切地关心起来。国舅夫人高氏也时常上门来探望。这月都第六回了,而这个月才过了一半不到,算来也就两三天一次了。 同样诧异的还有晋王李治。 舅舅这是怎么了?他是长孙皇后最小的儿子,和这个舅舅的关系也是最好的。但是也没那么好啊!如今太子和魏王争斗得厉害,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何况是长孙无忌这个国舅外加皇帝心腹的身份的改变呢? 当下太子和魏王看晋王李治的眼神变了。 原来他们的九弟也长大了。 此后李治在朝中便觉察到了太子与魏王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转变。 夜了,已到了二更光景,王润坐在案边,慢慢地练着字。 缠枝端了热水上来,劝道:“天色不早了,王妃快歇了吧,这灯火再亮,如何比得上白日?没得伤了眼睛。” 王润嗯了一声,写下最后两个字,放下笔看了看,唉,还是不满意。道:“王爷还没回来吗?” 缠枝道:“还没呢,早不是差人说了吗,国舅请了王爷去了,留下用晚膳了。” 王润奇道:“这晚膳能吃多久,三顿饭都吃完了。” 缠枝笑道:“王妃多虑了,那是国舅府,王爷的亲舅舅呢,说笑和善尚且来不及,能有什么事?” 王润叹道:“正是国舅府才让人担心呢!” 缠枝不解,正要再说,却听外面丫头说道:“王爷回来了。” 王润赶忙站起,却见李治已经摇摇晃晃地进来了,也带进了一阵醺风,道:“怎么还不睡?” 王润嗔道:“还不是等你!”走进了一看,见他面上带了红意,满口酒气,不由蹙了眉,道:“饮酒了?” 李治讪讪一笑,道:“和舅舅说得高兴,多喝了几杯。别醺着你。”说着转过头去。 王润嗔道:“好你个人,我在家苦苦等你,你却在外头饮酒作乐。” 李治见她满面薄怒,映着晕红的烛光,越显得眼如秋水,唇似含朱,不由身子酥了半边,且又等了自己半宿,实在是自己不该,心下更是直不起气来,赔笑道:“好娘子,是为夫的不是,下次不敢了。” 王润眉一挑,道:“还有下次?” 李治笑道:“好,再没下次了,还不成么?” 王润也笑了,道:“这还差不多。”又忙吩咐人准备热水预备李治洗澡,准备醒酒汤来。 李治劝她不过,只得随她去了。待洗干净了出来,换上干净中衣,又饮了醒酒汤,方才觉得心头热热之感压了下去。 王润见他好些了,便道:“今日舅舅怎么这般高兴,拉着你喝了这么些。”一边说,一边拿了帕子与他擦脸。 李治接过帕子自己擦着,若无其事地道:“不过是说些闲话,只是聊起小时之事,一时兴头上来,便多喝了几杯。” 王润看看他,道:“是么?” 李治笑着将帕子放下,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也不早了,快歇着吧!仔细咱们儿子睡不好觉。” 王润嗔道:“就惦记着你儿子。” 李治笑着扶她往床榻上去,道:“谁说的,我惦记他,更惦记你呢!”二人说说笑笑一阵,夫妻两个方才躺下歇息。 次日一早起来,李治仍觉头疼得厉害,洗漱了一番,也不见大好。王润见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叫你喝那么多的酒,可头疼了吧?说你总不听的。”但到底有些心疼,叫人端上温温的醒酒汤来,亲自端与李治。 李治接过喝了,又拿了帕子敷了头,方才好些,笑道:“多谢!” 王润嗔道:“如今倒这样多礼起来了,你昨儿和我打马虎眼,净含糊着没一句实话。” 李治道:“我哪里没一句实话了?” 王润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道:“昨儿夜里你睡下后,可是说了好些话呢!” 李治一惊,笑道:“我说什么了?!” 王润正色道:“该说的都说了,尤其是昨儿在国舅府和舅舅说的话。” 李治“啊”了一声,脸上难看的很,他没说梦话的毛病啊!这事儿是顶顶要紧的,舅舅叮嘱了不可与人知道,便是润娘也不成,但她知道了怎么办?…… 他正胡思乱想见,只听王润吃的一笑,道:“瞧你紧张的,放心吧,你昨儿夜里睡得沉得很,总没说一句胡话,倒是喊了两声舅舅罢了。” 李治听了这话,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松了一口气。他这一大早,还不太清醒的脑袋又被妻子捉弄了一番,只觉得一颗心被吊到半空中被人拉上扯下,而线头就在自己妻子手里,本来紧张的心情被她的糊弄给吓得四散了,对着妻子无事般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润见他一言不发的,心里也有些惴惴,便叫屋中伺候的人都下去,道:“王爷头疼,你们都出去吧,我伺候王爷用膳。” 众侍闻言都退至外间,王润又小心觑一眼他的脸色,一边去摇他的手,故意压低了声音娇滴滴地道:“真生气了,我是和你闹着玩的……九郎,你别和我区区一个小娘子一般见识了……” 美貌娇妻怀着身孕,温言软语地赔不是,便是百炼钢也得败下阵来,何况李治本就性子软和了,没两下就被她给降住了。将虽然有孕但更添风韵的妻子拉过坐在席旁,半搂在怀中,恶狠狠地道:“若不是你如今不方便,看我不把你给……” 王润顿时脸上飞红,其实昨儿夜里他半夜醒来,夫妻两个都是衣衫不整,迷迷糊糊间也差点擦枪走火来着,只是她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随他,他也确实醉了,也就不了了之了。今儿一早被他这样一闹,不由想起昨夜的旖旎风光来,她顿时心头也动的厉害,星眼微眻,颊生春情,更添三分丽色,李治如何忍得住,顺势一手揽住妻子的腰,另一手已十分熟练地顺着襟口进去,握住一边的绵密细腻揉弄,脸也埋进了两乳之间磨蹭嘬吮。 怀孕之人虽然身子不便,但因为怀孕的特殊关系,身子较前更为敏感,他这一弄,王润如何受得住?神思恍惚之间,口中不由嘤咛出声,本要去推他的手也抚上了李治的背…… 正迷糊间,却听外面一声重咳声,而后是话声,“王爷,王妃,厨下新做的炙肉,可要上些么?” 那声音甚是响亮,让意乱情迷的夫妻两人都是一惊,喘息着对视一眼,不由都是面上大红,李治甚是恼怒,喝道:“糊涂!一大早,谁吃什么炙肉,将厨下管事革一月月银!” 王润被他的喝声给吓了一跳,见自己葱绿抹胸与淡黄的半臂已然卸下大半,不由大羞:“哎呀……”挣扎着便要起身。 李治忙拉住她,道:“你别动!” 王润被他一拉,便顺势跌了回去,腿边碰着一柱形之物,只羞得无地自容,却也不敢再动了。 李治被妻子给折磨地快要发疯,但这一大早,在早膳桌边,外头一群伺候的人虎视眈眈,到底不是好时候,只好强压下心火,叹道:“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王润见他憋的难受,额上沁出了薄薄一层汗,便拿了帕子替他拭去,听了这话,不由扑哧一笑,道:“谁叫你一大早的就这般……”说着脸上又红了,啐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李治知道说她不过,便叹一口,也不说话了,这痛苦而甜蜜的折磨,真的挺要人命的。 好半晌,王润方道:“昨儿舅舅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李治听了,顿了顿后方才道:“不过说些朝中闲话罢了。” 王润半倚在李治怀中,微微一笑,道:“九郎,润娘不是傻子。无事献殷勤,又岂是长孙国舅这等大忙人所为?”若是真没说什么,也就算了,不然他方才也不会用亲热这一招来转移话题了。 李治沉默不语。 王润道:“夫妻本是一体,九郎若是有想做的,若是有能胜的把握,我绝不拦着。不管最后如何,我只陪着九郎就是了。”叹一声,又道,“可是我在宫中眼瞧着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若是有一日九郎也……而过个十年二十年,我已老了,九郎却能有那么些新鲜人,我该怎么办?到时候,眼看着那么些新人也如今日这般倚在九郎怀中,润娘该如何自处?”微微苦笑,“润娘只是一介区区妇人,不求甚荣华富贵(咱本身就处在荣华富贵中),不求盛极天下(晋王妃,也够高了),只求夫妻二人平安到老……其余什么的,我真的不在乎……人生百年,谁不是那样过来的……看阿家,后宫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过的多么辛苦……” 李治这一刻是深深地被感动了。 这是他的妻子,富贵权势都不动摇,只求夫妻平安和乐,可不是与当初阿娘说的一样么?但为了丈夫的宏图壮志,只好放弃自己所希望的,只以丈夫为重。自己何德何能,能得这样的妻子。? 握住妻子的双手,李治与她双手交握,按在胸口,誓言道:“天地为证,我李治此生绝不负润娘!若违此誓,人神共诛!” 王润没有和一般言情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去捂住他的嘴,只是红了眼眶,没想到她想得到的誓言是在早膳桌边产生的。 但是誓言有用的话,世上还用得着警察吗? 低垂下眼眸,盈满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有九郎这句话,我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李治揽住妻子,默默不语,想到昨夜舅舅的话,心中再次有了沉思。自己到底该不该蹚这趟浑水? 一室静谧无声。 54无妄 巍峨庄严的太极宫,一群宫装丽人正慢慢地走在廊下。 王润扶着袁十娘的手,慢慢走在前后,身后是陪着一同入宫的两个尚宫,还有缠枝绕枝等人。一路遇上的宫女太监等人看见她们走来,都躬身退至一旁,待她们走过了,方才起身做自己的事。饶是宫规森严,也拦不住她们口耳相传晋王妃的幸福与对她的艳羡。 晋王妃王氏已经有孕七月有余了,但是即便稍显丰腴的身子也未减她的绰约风姿。晋王对她捧在手心上不说,圣人皇后也疼爱有加,连几位嫡出的几位公主也对这个王妃十分友好,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何况外头还有一个先帝的幼妹,同安大长公主明堂正道地给晋王妃撑腰。可以说,晋王妃在这宫里可以横着走了。但是这位却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样子,实在叫人赞叹不已。 王润仿佛没看见一旁走过的宫人们或谦卑或艳羡的眼神,只笑着和张尚宫说话:“阿家身子大好了,可是天大的喜事。” 秦尚宫笑道:“可不是么,皇后殿下偶感时气,病了这么些时日,劳顿了诸位王爷王妃公主驸马们日日担忧。好在神天菩萨保佑,皇后殿下大愈了,这是大好事。王妃也不必担心了。这些时日王妃总是担心皇后殿下的身子,吃不好,睡不香,日日在佛前烧香,可愁坏了我们了。” 王润道:“殿下是长辈,孝敬长辈是我们理所应当的,哪里需要说的?这可是宫里,不许多说了。让人听见了,还当我是在邀功呢!” 秦尚宫一窒,讪讪一笑,道:“是奴失言了。” 王润见她这般,只微微一笑,道:“阿家待我如同亲生,我自然以礼报之。这些都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什么?”一声娇媚的话打断了她,王润等人抬头看去,却是魏王妃阎氏婉娘。 王润忙笑道:“四嫂,可巧了,竟在这里碰见四嫂。多日不见,四嫂一向可好?”说着微微屈膝欠了欠身。 慌得阎婉娘忙三步并做两步上来扶住,道:“哎呦,你如今可是娇贵人了,我可受不起。” 王润笑颜不动,道:“四嫂说得什么话,这长幼有序,序齿在那里摆着呢,你若是受不起,可叫人怎么说我呢?” 阎婉娘本来对王润存着些不痛快,她当初怀孕的时候,圣人和皇后就没这么高兴(在她看来),魏王泰也不像晋王那般小心体贴,何况王润还得了几个娇贵的小公主的青眼。魏王的圣宠犹在晋王之上,如今又在朝中任要职,几乎与太子承乾分庭抗礼。作为枕边人,魏王李泰的心思瞒不过她,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做皇后和做王妃的差距太大了,权利的诱惑足以让一个人迷失心智。可以说,阎婉和魏王一样,掉进了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里。而眼前魏王的圣宠让他们的美梦很有成真的希望,更然他们跌进美梦的深渊里。 而对于阎婉来说,晋王妃王润却是一个刺醒她美梦的存在,她似乎样样都比自己强。让她如何能不生气?每次见到她,忍不住就刺两句。 若是王润能生气,两人斗两句嘴,就能拆穿王氏的假面目,这样圣人皇后就不会那么宠爱她了。但是想不到,这王氏竟是真软和地厉害,每次自己挑她的刺,她都软绵绵的不回应,该伏低做小就伏低做小,该谦和礼让就谦和礼让。时日久了,实在让阎婉没了脾气,也不好再去为难她。毕竟度过了,难看的是自己,若是传到了圣人皇后耳朵里,也不好听。 想到这里,再看王润一派谦恭的样子,不由越发满意了,笑道:“咱们妯娌,这样客气做什么?没得生分了。” 王润依旧笑眯眯的,道:“四嫂说得是。” 阎婉越发高兴,道:“我们府里昨儿得了上好的枣子,说是孕妇吃了最好,我一会叫人给你送去。” 王润道:“多谢四嫂了,难为你想着。” 阎婉道:“莫客气了,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妯娌两个便带着一群合起来更庞大的队伍,一起往立政殿走去。 快到立政殿的廊下,却见一群人远远过来了。王润定睛一看,走在前头的是太子妃苏氏,一身华丽到极致的太子妃正服,却衬得她的身子越发飘忽了。 阎婉盯着苏氏身上那身武德令中明文订立的太子妃服饰两三秒——王妃的服饰虽然华丽,但是和太子妃的服饰比起来,差的还是远了——暗暗咬了咬牙,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上前迎上去几步,笑道:“哟,今日真是巧,瞧我,不但遇上九弟妹,还在这儿遇上了大嫂。阿家若是见着我们一起到,一准儿高兴。” 苏氏却是冷冷的,道:“魏王妃,你失礼了。” 阎婉愣了愣,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苏氏道:“孙尚宫。” 苏氏话音一落,便见她身后闪出一个面容刻板,发带银霜的尚宫来,一本正经地道:“魏王妃殿下,太子妃娘娘是君,您是臣。君臣有别,若是私下无人之时,可叙长幼家礼,可此时此地是宫中。魏王妃应先叙国礼,再行家礼。”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愣住了。旋即,魏王妃阎婉的脸红了,紫了,黑了…… 王润从不知一个人的脸上能有这么多的颜色,实在让人赞叹。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太子妃,见她被笼罩在明珠翠玉、金钗步摇下原本明艳的荣光此时只剩下了冰冷的一片。 看来落胎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从前太子妃虽然严肃了一点,但是见人还是会笑的。和阎氏的关系虽然不冷不热,但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人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偏偏这事是阎氏的失误,太子妃这样做并没有错,但却是失了上位者温和宽仁的态度。只怕也把本来就和阎氏本就不怎么好的关系给得罪死了。 顿时四周静地只闻风声鸟鸣,王润尴尬地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叫什么事儿啊,你们俩对掐,不会找个我不在的时候吗? 不一会儿,阎氏动了,紧咬了咬牙,躬身弯了下去,道:“太子妃殿下万安。” 王润看她紧紧攥着帕子的手,心中一阵冷汗,这也是一个能忍得住的人物。也忙上来两步,躬身弯了下去,道:“太子妃殿下万安。”她有着身孕,动作难免不便,但是仍小心翼翼地往下弯,尽量让自己做得顺畅些,不叫惹了苏氏的火气。 不想苏氏本意不在她,见她也跪下,本就要叫起,但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不由愣住了。若是她的孩子还在,如今也该生下来了,该生的白白胖胖的…… 众人久等不见太子妃叫起,心中越发慌了。尤其阎氏,心里恨地厉害,这里虽然不是人来人往,但是宫里的石头缝上都是长眼睛的,何况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下,谁不知道她在太子妃底下吃了败仗了?丢脸丢大了! 孙尚宫等人原先也只当太子妃意在落一落魏王妃的面子罢了,不想这苏氏竟痴起来,傻傻地盯着晋王妃的肚子不转眼。她们的心里不由地慌了,太子妃自滑胎之后,便有些不好,虽然大致不错,但是有时候是不大对劲的。她们怕担干系,也不敢说,但是看这个样子…… 晋王妃如今身怀着身孕,据太医说是个男胎。若是平安生下来就是晋王的嫡长子。且圣人皇后对她疼爱有加,她身后还有实力雄厚的几大世家,宫中还有众位公主的支持。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太子妃是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她们就惨了,有几条命可以赔啊? 几道求救的眼神落在了孙尚宫身上,孙尚宫是太子妃的心腹,也不想太子妃出事,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魏王妃已知错了,不如……” 太子妃一惊,仿佛才回过神,道:“哦,都起来吧!” 阎婉和王润扶着下人的手站起来,众人的眼光都落在王润身上,见她只是起身的时候有些吃力,其余倒是未有什么,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此时已经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儿,道:“本宫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孙尚宫等人忙跟上。不想她走了两步,又站住转回身道:“九弟妹,不如来东宫坐坐。” 王润一愣,微微一笑道:“谢太子妃盛情,润娘本不应辞,但如今我行动不便,太子妃事务繁忙,实在不好打扰。等日后有空了,再去找太子妃说话。” 苏氏听了,嘴角扯起一个带着淡淡的嘲讽的笑容,道:“罢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王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着那高傲冰冷的面容,心中一阵叹息,她也是个可怜人。 阎氏见她去得远了,方狠狠地“呸”了一声,而后眉毛一挑,关心地道:“九弟妹,你身上可好?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怎么会连累九弟妹?若是你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过意得去?”说着拿帕子抿了抿眨眼就红了的眼角。 王润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这样明着来的挑拨啊,阎婉娘当她是傻子么?口中只淡淡地道:“四嫂多虑了。我没什么事的。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去给皇后殿下问安吧!” 阎氏见她不接茬,心中有些遗憾,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道:“是啊,咱们快进去吧!” 到了立政殿门口,早有宫人报了进去,立时便有长孙皇后的近身尚宫来迎了两人进去。 进得内殿,只见长孙皇后满面笑容地坐在正位上,道:“今日可热闹了,你们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正要给长孙皇后行礼,却被拦住了,道:“没个外人,做什么这样多礼,快免了。” 二人方罢了。 长孙皇后便招了两人在一左一右坐下,先问了阎婉几句,不过问些魏王的起居,并孙子们的身体,便罢了。待问及王润,便一长一短地说了许多,问身子如何,胃口可好,睡眠可佳,王润都一一答了。长孙皇后甚是满意,谁知却是一眼看见王润身上系的浅樱色高腰襦裙的裙摆上有一出灰迹,便道:“尚宫们太大意,你的衣裳脏了都不知道。”张尚宫等人赶忙请罪。 王润正要说话,却听阎婉道:“这与她们不相干,想是九弟妹方才在梨花廊下给太子妃问安的时候沾了地上的灰。” 长孙皇后奇道:“这话怎么说的?” 王润头痛不已,这阎婉真是名刀实枪的实干家。她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阎婉便急急忙忙地把方才的事说了。当然语境中难免有强调太子妃的蛮狠粗鲁,还有她与王润的无辜可怜。不过王润深深的觉得她只是个陪衬。 真想消失掉。 果然越说到后面,长孙皇后的脸就越平静,待阎婉把话说完,长孙皇后脸上却是浮现起淡淡的笑容——那是上位者俯瞰众生,明了一切的笑容——王润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太可怕了! 阎婉原来告状的心情也没了。平素温柔和善的阿家,似乎也没这么温柔和善的…… 长孙皇后晾了两个儿媳一会儿,见她们都惴惴不安起来,方才笑笑道:“太子妃性子严肃了些,宫务又繁忙,我病了这段时间,都是她在帮衬,心情难免不好。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媳,更该体谅才是,你们说呢?” 王润忙道:“阿家说的是。” 阎婉也点头道:“阿家说的是。” 长孙皇后满意地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媳。” 又说了两句话,长孙皇后便有些疲态,两人便告辞出去,出了门,都各有所思。 55心酸 立政殿内,阿青挥退了殿内的人,看着脸色灰败的长孙皇后,低声劝道:“殿下,不要太忧心了,太子妃只是心情不好……” 长孙皇后冷笑一声,道:“心情不好?她是谁,她是太子妃!是日后大唐的皇后,她心情不好,就能让两个嫡亲的弟媳,正经的王妃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行大礼问安?四娘(阎婉)也就罢了,她们本就不和。可九娘(王润)没得罪她吧?何况九娘她还有着身孕呢,行动本就不方便,日常的请安我都免了她,就怕有个好歹。她肚子里还有我的亲孙子呢!我这个正经的皇后婆婆都没叫她行礼呢,她这个太子妃倒是摆上谱了。” 阿青无语,劝道:“太子妃从前不这样的,只是落胎之后性子难免刚强了些……”阿青说的是实话,这太子妃苏氏从前确实是敏惠达礼,事无巨细,从无遗疏。但那也是以前了。 往常一提到这个,想到太子妃的丧子之痛,长孙皇后就会心软,这次也不例外,但心软的程度却是没有往常那么深,也多了几分厌倦——到底同情不是永久的王牌,皇家更是最不需要同情的地方——道:“我知道她伤心,但是伤心也该有个度。她总得要记得,她不单是个母亲,还是太子妃,将来还是国母!这样的气量,这样的心胸,日后如何能帮助承乾?如何母仪天下?即便她不能生,但是她是正妻,日后承乾所有的孩子都要叫她阿娘,可她却……而且承乾的脾气也不好……唉!” 阿青听到这里,不敢再接话茬,只好帮着气得气喘吁吁地长孙皇后抚着胸口。好一会儿,等长孙皇后缓过劲来,就听她道:“去把太子叫来。”阿青答应了,正要去,却听长孙皇后又道:“不必了,我亲自去。” 东宫,苏氏卧在胡床上,丝毫不顾身上华贵的太子妃正服。苍白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半日也不见她的动作,只当她已经睡着了。 孙尚宫轻轻地道:“殿下,褪了衣裳再歇吧~!” 苏氏仿佛没有听到,孙尚宫正在想要不要再说,却听苏氏长长叹了口气,道:“更衣吧!” 孙尚宫大喜过望,忙唤过宫女来伺候苏氏换了衣裳,卸了妆容,而后便跪在她身后亲自拿着梳子给她通头。 孙尚宫偷觑一眼铜镜中苍白的容颜,道:“殿下,今日何必与那魏王妃这样一般见识呢?虽然魏王妃失了礼数,但是魏王毕竟是圣人极为宠爱之人,爱屋及乌,皇后殿下待魏王妃也甚好,若是她向皇后殿下告状,可怎么好?” 苏氏听了这话,却是冷冷一笑,道:“如今我这样,可还怕什么?”清冷的目光对向东宫的正殿,那里住着的是她的丈夫,她一辈子的依靠,还有——她丈夫最喜欢的人。 可惜不是她,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多么讽刺! 孙尚宫看着她疲惫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苏氏却是笑起来,道:“孙尚宫,多谢你还为我想着,只是我的病已经是好不了了……” 孙尚宫忙道:“呸呸呸,殿下说的什么话,您福泽深厚,好好调养着,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您是太子妃,日后可要当皇后的,您的福气大着呢!” 苏氏却是笑了。人人都说她是太子妃,是最幸运也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在她看来,她却是最悲惨的女人。 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有丈夫等于没丈夫,她即便有了世上泼天的富贵,那又如何?何况她小产伤了身子,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丈夫的心又早教那“狐狸精”给勾去了,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心如死灰的下场便是身子一天天地败下来,如同空心的树木,慢慢从里面枯了。 孙尚宫看她这样,想到正殿的那位,心中也是难受地厉害,但却只勉强笑道:“太子还年轻,小夫妻两个哪里有不拌嘴的?等这阵过去了,太子回头了,自然就好了。” 苏氏微微一笑,太子回头?那是世上最不可能的事了。 正要说话,却听外头的宫女急匆匆地奔进来道:“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来了!”兴奋的声音掩也掩不住。 自从太子妃小产之后,太子已经未曾踏足这里一步了。 孙尚宫听说,也乐得站起来,道:“殿下看奴说的对不对?太子殿下可不就来了?太子妃快去迎一迎太子殿下。” 苏氏听说李承乾到了,也是一怔,但她嘴上虽说已是死心,但心里终究是留了一丝希望的,听说他来了,也忍不住心头浮起暗暗一丝欣喜,忙起身理了理衣裳,走至妆台边不由又对镜照了照,见镜中之人容颜减淡,憔悴非常,哪有从前的姝容丽色?仓促之下不能妆点,只好从那妆匣之中拿了一支赤金比翼蝴蝶镶珊瑚步摇簪上,匆匆出来迎接。 太子李承乾急匆匆地进了苏氏的房门,将一众伺候的宫人皆甩在一旁。 苏氏对上丈夫带了喜色的脸,有些怔忡,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在这里看见自己的丈夫了? 李承乾却是没顾忌那么多,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今日给阎氏难看了?” 苏氏想不到他竟说这个,有些不知所措,垂首道:“是妾身的不是,今日四弟妹有些失礼,妾身一时考虑不周,叫四弟妹当众与我行礼。等会儿送份礼物去给魏王,赔个不是。” 李承乾却满面放光,道:“赔什么不是?她也配?!你是太子妃,给她赔不是,她当得起吗?——今日之事做得好!哈哈哈,老四啊老四,你……” 接下来的话,苏氏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只听他洋洋洒洒地发泄着对魏王泰的不满,以及对她能下了阎氏的脸的喜悦。她的心里却是溢出无限的冰凉来:原来他还知道她是太子妃啊!她还以为他只当她是东宫殿的一件活摆设呢?而夫妻一场,到如今也就这样的作用了。 李承乾大概发泄够了,见她没有捧场地一起贬低魏王夫妻,有些不满,看向苏氏苍白惨淡的面容,呆滞飘忽的情绪,更多的是无趣,还是称心好啊! 想到可人的小心肝,李承乾顿觉呆不住了,道:“孤还有事,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苏氏也不反应,只是看着他一步步离去,急得孙尚宫直跳脚,却是没有丝毫办法。 苏氏却再没有抬头,只是摘下头上的赤金比翼蝴蝶镶珊瑚步摇,看向那步摇上栩栩如生的比翼蝴蝶步摇,只觉万分讽刺。 这是当初她大婚时太子相赠,是她最钟爱之物,但如今攥在手中,只有冰冷与扎手。 李承乾便如一阵风,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苏氏之处。 随侍的内监乔公公是李承乾的心腹,暗暗垫垫孙尚宫令人眼明手快地递来的沉甸甸的荷包,赔笑道:“太子这会儿就回去吗?” 李承乾道:“嗯!” 乔公公笑道:“奴听说太子妃病了,太子不如多坐一会儿,皇后殿下那里也好交代啊!” 李承乾斜睨他一眼,道:“孤需要交代什么?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还有什么用?” 乔公公听着语气不好,便不敢再说。心理却是对李承乾的话嗤之以鼻:女人要想生孩子,也得有男人才行啊!不过有两种男人却是怎么也不能让女人生的。咱和太子就是这两种的典型了。乔公公对于自己竟然能有和太子相提并论的共同点而欣喜。 不是男人的男人,别称太监;和是男人,但是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还只喜欢和男人亲近,不亲近女人的男子,就是太子您了。 对着您这样的丈夫,太子妃要是能怀孕生子,那您就要担心您头上的太子发冠的颜色了,太子殿下。 但这话不能让太子知道,乔公公只能腹诽。 不久之后,太子李承乾便带着东宫侍从到宫外狩猎散心去了。 又说这里阿青劝不住,只好扶着长孙皇后往东宫去。 到了东宫殿,早有宫人报太子妃知道。 屏退了众人,长孙皇后看着跪在脚下的儿子媳妇,见她未施脂粉的脸上蜡黄蜡黄的,心中忍不住叹息,语气却依旧柔和,道:“你身子不好,起来吧!” 苏氏低垂着头,慢慢站起身来:“阿家大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长孙皇后道:“你聪敏过人,怎会不知道我来是为何事?” 苏氏道:“还请阿家明示。” 长孙皇后看向她,不由叹息一声,苏氏的脸上不是故作不知,而是满不在华,道:“作为太子妃,你的气度要大些,性子不能太躁了。” 苏氏道:“阿家教训的是,是儿媳的不是。” 长孙皇后看她应答如流的脸,但是只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到了有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无波,不由心下又惊又怒,什么时候她极看重的长媳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当下蹙了眉道:“太子呢,哪里去了?” 苏氏道:“太子在正殿读书。” 长孙皇后这时一把怒火几乎掩不住,斥道:“那本宫来时正殿的侍人怎么说太子出宫狩猎去了?” 不想苏氏听了,却只是淡淡地道:“是了,太子殿下说书读得闷了,便出宫狩猎散散心,是儿媳忘了。” 长孙皇后看向那张苍白地有如死人的脸,满腔的怒火终究变成了无力,叹息一声:“没事了,你歇着吧!”说罢便走了出去。 对于一个已经心死的人,再多的言语也是无用。 回至立政殿,长孙皇后已是累得忍不住躺了下来。 承乾和青雀这样闹,可怎么好?苏氏和阎氏也不让人省心。 正烦着,却是有一双小手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一个特意变调的娇嫩的童音道:“猜猜我是谁?” 长孙皇后被吓一跳,心头却已经软了,压低了笑意道:“是末子?” 那双小手便松开了,一张娇俏的小脸探过来,道:“阿娘猜得真准!”却是新城公主末子,一旁还有一样笑嘻嘻的晋阳公主兕子。 长孙皇后轻拧她的鼻头,笑道:“除了你,谁还这样贪玩?” 末子轻皱小小的俏鼻,道:“谁说的,上次明明是阿姊,但阿娘也猜对了。” 兕子比末子大两岁,已经懂事多了,笑道:“那是自然,谁叫你忍不住自己笑出来。” 末子嘻嘻笑了一声,道:“阿娘想什么呢,我和阿姊进来都不知道。”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后宫的事情多了,总要梳理梳理。” 兕子笑道:“阿娘的身子才刚好,总不能多思虑的,不是说宫里的事让大嫂打理的么?阿娘有了大嫂帮忙,便好生养着才是。” 末子也撒娇道:“是啊是啊,阿娘都忙得没时间陪我玩了。” 长孙皇后听了这话,淡淡一笑,道:“你大嫂么……” 小姐妹两个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诧异。 晚间圣人至立政殿,却见妻子半躺在胡床上,面带倦色,似有无尽烦恼之意,不由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妻子的身子这两日不是已经好多了么? 圣人实在有些忧心,眉间已经蹙了起来。 长孙皇后看见丈夫进来,正要起身,却被圣人拦住了。长孙皇后也不强推,只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吹了风,有些头疼。” 圣人道:“头疼是真,只怕却不是被风吹的吧?” 长孙皇后抬首,笑道:“这话怎么说的?” 圣人道:“我听说苏氏惹你生气了?” 长孙皇后笑道:“谁又在你那里多嘴了?苏氏是个懂事的……” 圣人摇摇头,道:“后宫是你管的,朕不会多言。只是承乾越发古怪了,苏氏也不知道劝劝他。今日承乾竟策马践踏良田,被人告了来。朕方才喝斥了他,令他闭门思过。他口中虽说认错,可朕看他却无甚悔过之意。” 长孙皇后只觉头疼,这个长子到底是怎么了?小时候那么乖那么懂事的,何时变成现在的样子了?心头更乱了几分,将想到的计划道出:“我想着,给承乾纳个侧妃。” 圣人有些吃惊吗,道:“你怎么会……”长孙氏从来不会像一般的恶毒婆婆一样,给儿子房里添人来给儿媳妇添堵。何况,国储总要先有嫡子,才是立国之本。 长孙皇后苦笑道:“承乾都这么大了,还未有子嗣,苏氏又是那样的身子,实在不成样子。原来东宫的妾侍也不得他喜欢,就想着添两个新人,东宫也好早日诞下子嗣不是?”同时也让承乾收收心,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圣人想了想,叹道:“都听你的。”想了想,又道,“既给承乾纳侧,也不能忘了青雀和稚奴。他们俩身边也该添个人了。” 长孙皇后听了这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讽道:“你倒是不偏袒。”赐女人给儿子还想到不少了另几个儿子的。 李二陛下轻咳了一声,不语。 长孙皇后斜睨他一眼,道:“王氏如今有着身孕呢,你想怎么着?” 李二陛下又轻咳了两声,道:“那就等王氏生了之后再说吧!” 长孙皇后不语。 次日起,长孙皇后便请了朝中及世家适龄的小娘子们入宫赏花。 宫里没有秘密,朝中也没有瞎子。一下子朝中上下皆知皇后殿下要给太子殿下纳侧了。又看这次相看的都是正经的世家嫡女,想来是要正正经经地立侧妃了。 这太子的侧妃,日后便不是四妃之列,也逃不出九嫔去,瞧瞧如今圣人们的四妃,不都是圣人在做秦王时的侧妃么?这岂不是最好的例子? 故此,消息一出,朝中上下皆震动了。 56心意 话说这边,晋王府一行人安安静静出了宫。 出宫门的时候,袁十娘扶着王润,担忧地道:“王妃,可还好吗?”今日可够闹腾的,希望王妃可别有个好歹才好。 王润一手扶着肚子,感受那有些活跃的胎动,道:“没事,咱们早些回去吧!” 正好宫里散朝散得早,李治听闻妻子正要出宫,便赶了过来,欲陪妻子一同回府。两行人正好在玄武门前凑上了。 此番的事他业已知道了,待王润见着他的时候,他正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来。 王润只作无事状,笑道:“王爷这般神色,莫不是文章没做好,被圣人骂了?” 李治脸上浮起笑容,也进了马车,袁十娘放下帘子,李治搂着妻子,在铺垫地极为舒适的马车内坐下来,道:“今儿委屈你了。” 王润听了,便知道今日宫中之事他已经知道了,便笑道:“好长的耳朵,这么快就知道了。” 李治淡淡道:“宫里没有秘密——单看你想不想知道罢了。” 王润舒服地靠在他身上,马车晃悠悠地走着,倒也自在,把玩着他衣襟上的带子,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子妃是君,我是臣,给她问安是应该的。”顿了顿,又道,“说来太子妃从前不这样的。这次我也是无妄之灾,四嫂这个人你也知道,我今天也是倒霉,刚巧遇上她……说起来,总没我什么事,只是……唉,我都这般了,你在前朝只怕更难……” 马车晃悠悠的,李治的怀抱又太温暖,让人昏昏欲睡,她今日确实也是累了,王润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以至于忽略了李治眼中所闪现的情绪与逸出嘴的几个字:“君臣之别么……” 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妻子,李治轻轻扣扣马车的窗棂,让车夫把车子赶得更慢更稳些,他的心里却是风起云涌。 这些时日长孙无忌的动作,多多少少对他产生了影响。 这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身为皇子,他得到了太多,但同时也失去了很多。作为皇后幼子,从小生活在长兄与次兄的光环之下,让他在长进之时,多少也有了一些自知之明。 本来他对于兄长们的斗争是无奈的,甚至带了些逃避的意思。在他的思想里,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应该不会被波及。但是事实是残酷的。这已经不是会不会被波及的事情了,而变成了能不能全身而退,甚至是能不能保全妻儿的问题了。 轻抚着妻子高耸的肚皮,肚子的孩子似乎感觉到父亲的矛盾,轻轻顶了一下,让王润微微蹙了眉。李治见了,不由笑了。 好半晌,李治叹了一口气,也许长孙国舅说的是对的。男儿在世,苟且偷生,不能保护妻儿,是最无能之事。而且,成王败寇,太子乖僻,魏王伪善,他们无论谁登基,他李治的存在都会是一个忌惮。 毕竟长孙皇后的三个儿子,自己虽然最小,但是到底占了嫡出的名头。 而且自己也不是没有争的资本。 都是嫡子,只不过排行落后了而已。阿爷不也是行二么,最后还不是当了皇帝?方才路过的玄武门里隐太子李建成和巢王李元吉的血还没有干透呢!而且长孙舅舅倾向自己,柳奭明里暗里帮着传递消息,褚遂良等人更对谦和的自己印象不错。又看向怀里的妻子,并州王氏虽已不复当年威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背后还有盘根错节的崔卢郑等几家,泱泱大族,赫赫数百年,几乎占去了大唐大半的人才。 李治想到这里微微一笑,上天真是厚待自己,润娘不但是个可心的妻子,更是事业上的好助手呢! 在王润的发迹落下一吻,李治在马车的摇晃中暗暗定下了决心。 此事过去也就罢了,王润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只是心中打算日后要更小心太子妃和阎氏。而这日本要进宫前去问安的,但是上门来的一个人拦住了她的行程。 同安大长公主。 和往日上门一样也不一样的,同安大长公主依旧带了许多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够她和肚子里的宝宝用个一年半载都用不完。但不一样的是同安大长公主脸上的郁煞之气。 不过王润却不怕这个,只笑侃道:“叔祖母,这是嫌弃我了么,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同安大长公主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一指戳在她额上,道:“你受了欺负怎么不说?便是稚奴不好去,告诉我不成么?敢欺负我侄孙女儿,活得太安生了。你知道我从别人嘴里听说你被欺负了,叔祖母多难受?真是白疼你了。” 王润便知道昨日宫中一事已经被同安大长公主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传到她耳中的是什么样的版本,忙赔笑道:“正是因为叔祖母疼我,我也疼叔祖母啊!这不过一件小事,哪里就这样麻烦了。倒惹得叔祖母生气,不值当不是。” 同安大长公主忍不住再叹一口气,心里却是暖暖的,她没白疼她,不过心里更是心疼,她连说一句都舍不得的孩子,竟给人下跪?圣人皇后那就算了,那是君,父母长辈那也不用说,但是太子妃算什么?还只是太子妃呢,若是成了皇后,还不把我们润娘给吃了?同安大长公主暴走了,一定要把这种可能给掐灭掉! 不过去了一个太子妃,太子还可以娶更多的太子妃。这样治标不治本。 同安大长公主对于把太子妃踹掉的难度丝毫不担心。 不过——如果晋王成了太子,润娘不就成了太子妃了吗?等圣人皇后挂了,就是皇后了。那谁还敢欺负她! 同安大长公主亮了! 与此同时,润娘突然哆嗦了一下,对上同安大长公主笑眯眯的脸与突然亮晶晶的眼神,润娘有种很不祥的感觉。感觉好像事情朝着什么不好的方向发生了。 应该还好吧? 又两日王润便听说苏氏病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润有些意料之中,下笔的动作不停,倒是磨墨的缠枝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看王润一眼,王润蘸了蘸墨,缠枝忙继续磨,王润依旧笔下不辍,道:“前两日太子妃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病了?太医怎么说?” 回话的是太监周得禄,他原是李治身边伺候的人,和赵得福一样,都是自小伺候李治的,也是心腹之人了。只是李治见王润进出宫闱,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并不大顶事,便把他给了王润使唤。这周得禄是个机灵的,见李治把他给了王妃,便明白他的生死富贵便是王妃殿下所管了,一腔忠心便归了王润。只是这人有些小毛病,有些贪财护短,不过无碍大局,平日也不误了差事,慢慢地王润使得也放心。 周得禄撇撇嘴,道:“这个么,听太医说是什么‘郁结于心’,奴也不大明白。” 王润暗暗叹口气,她倒是明白苏氏为何“郁结”。这嫁个老公不理她,好不容易怀个孩子还掉了,眼看夫妻离心,前途无望,便是再尊贵又如何?空有一身华贵的装束与高贵的名头罢了。 放下笔,王润道:“我记得上月国舅府送来一支上好的老参,十娘去找出来,给东宫送去吧!再有,那个白玉如意也带上,给太子妃压枕安神。” 周得禄嘻嘻笑道:“王妃也忒好心了,那老参是国舅府送来的,那样成型的人参可不好找的,竟给了东宫了?”既忠心了主子,便要恨主人之所恨,这太子妃苏氏可没对晋王府的人有啥特异于人的好意的,反倒让坏了孕的王妃在大庭广众下给她下跪,这些他们都还记得呢。 袁十娘笑道:“你这田舍奴忒小气,晋王府什么东西没有,一支参也舍不得了?” 众人也都笑了。 周得禄嘿嘿一笑道:“奴哪里是小气,奴是怕王妃的好心给当成了驴肝肺。” 王润正色道:“知道你忠心,只是这话可不许再说了。尤其到了外面,若叫人听见了一点,别说人家逮到了把柄不饶你,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周得禄忙跪下道:“诺诺。” 袁十娘觑一眼王润,道:“王妃何必吓唬他,他还小呢!” 王润道:“这并不是吓唬,不管如何,那都是东宫太子妃,失了礼数便是我们的不是了。与其出了事烦恼,倒不如咱们如今拘住了。其余的人你也看住了,不许在这上面生差错。” 袁十娘听得一凛,道:“还是王妃想得周到,奴记住了。” 东宫太子妃寝殿,苏氏之母朱氏正看着苏氏吃药。 听说晋王府送了东西来,苏氏便叫进来,见是常在王润跟前服侍的太监周得禄,听他回了话,又看了看送来的东西,见那参主干足有婴儿手臂粗,已有了人型了,系了根红绳。白玉如意雕工细腻,触手生温,皆是难得之物,心中不由一动,道:“难为她还想着我。孙尚宫,赏。” 周得禄也算见过世面的,各处的赏儿也拿了不少,不想今日东宫拿出的赏竟也叫他吃了一惊。这竟比平日得的最厚的赏还要厚上一倍。周得禄到底年轻,禁不住就眉开眼笑起来,苏氏便问他晋王妃在家做什么呢,周得禄悚然一惊,想起上头的嘱咐,忙收敛心神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答了。 苏氏问了几句,见他答得滴水不漏,再要问,左不过“王妃月份大了,总懒怠动,王爷嘱咐了不许出门,以免动了胎气,等日后再来探望太子妃殿下”之类,脸上似闪过欣羡的神色,再说了两句,便觉得乏了,让他下去。 朱氏方才出来,心疼道:“你身子不好,何苦和个下人说这么多话?” 苏氏摇摇头,道:“阿娘,你说这人的命怎么就差那么多?这王氏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朱氏道:“胡说,谁家女儿的命能有我儿这般尊贵?我的儿,你可是太子妃,日后的皇后!” 苏氏眼中的泪蓄不住便滚落下来,道:“这样的尊贵么……”她宁愿不要啊! 可这样的实话,她能与谁说呢? 看向母亲又担忧又伤心的眼神,苏氏依旧要强撑着身体。时间一到,她便被宫人引出了宫,即便是太子妃亲母,也不能宿在宫中。 看着母亲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的背影,苏氏的泪沿着颊,慢慢滑落至发间,而后不见踪影。 孙尚宫忍住哽咽,勉强笑道:“这晋王妃的这柄如意倒是不错,殿下不如就放着吧,晚上也好睡的好些。” 苏氏笑道:“既是她的心意,就放着吧!也难得她还这般有心了。” 孙尚宫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如今近了年关,各处都忙……” 苏氏摆摆手,道:“你何须瞒着我,我虽病着,但该知道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这东宫不是要进新人了么?” 孙尚宫吃了一惊,道:“哪个贱奴与殿下乱说的,没有的事。” 苏氏咳了两声,道:“这宫里到处都是耳朵嘴巴,什么事能瞒得住。东宫里也许久不见新人了,来几个也好。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有这个‘福气’。”说着,脸上显出奇异的笑容。 孙尚宫看到她脸上的笑,不由哆嗦了一下,随着苏氏的目光看去,正是太子承乾住所的方向,再想到那位如今与太子殿下形影不离,爱若心肝的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勉强笑道:“凭她来的是谁,您总是太子妃不是,谁也越不过您去。” 苏氏又咳了声,道:“是么?”揉揉发涨的额头,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但这里面的滋味又有谁知道呢? 孙尚宫见她面有疲色,便服侍她歇下。 垂垂叠叠的帐幔掩住了室内的人,但却怎么也掩不去那满室的寂寥的凄清。 57伤逝 苏氏的病一直时好时坏,过年时勉强能起身了,但过了年后,便又倒下了。 宫中诸人乃至朝野都对太子妃的病有数了,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本来传说是给太子选侧妃的,这下可好,直接可以换个太子妃了。 太子妃的母家苏家虽然竭尽全力寻找名医良药,但苏氏的身子依旧不见起色,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 王润这段时间总不大出门了,每日不过在家安胎静养,但各处的消息也是知道一点的。因着她有身孕,怕过了病气,连去太子妃探望的事都有长孙皇后亲自出面说免了,只打发了袁十娘亲自去了。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地人也懒懒得不想动。 王润坐在暖阁的窗边,就着半开的窗往外看,吩咐道:“可让人把屋里的窗开了?这阴了几日就用了几日的碳,屋里实在闷的很,开窗子换换气。再把床幔被褥也都晒晒,这两日总觉得睡得不舒坦。” 缠枝笑道:“我让阿绣亲自带着人去了,保管收拾妥当了,王妃只管放心就是了。” 王润点点头,突闻见一阵花香味,不由蹙眉道:“什么味儿?” 秦尚宫眉头一蹙,忙转头去看,在后套间的桌子上发现一盆水仙,忙叫小丫头送出去,而后回来笑道:“到底是王妃的鼻子灵,她们今日并不知道王妃会来这里,便在后面架子上放了盆水仙,我已经叫人送出去了。” 王润笑了笑,抚抚肚子,叹道:“都是这孩子闹的,什么花儿粉儿的都闻不得了。” 从前她是最爱花草的了,一年四季里,屋子里是常备着鲜花的,谁想怀孕后别的倒没啥大改的,只对气味尤其敏感。初时闻不得饭菜味,孕吐到四个月方才好些,之后对那些浓郁些的花香味一点都受不了。 秦尚宫笑道:“这个王妃放心,只等王妃生了小郎君,便好了。” 王润笑道:“但愿如此吧!” 正说着,却听外面丫头道:“十娘回来了。” 王润忙叫进来。 果见袁十娘穿戴地整整齐齐地进来了,见了王润,王润便让人给了一席让她跪坐下,道:“太子妃今日可好?” 袁十娘叹一声道:“奴看着不大好呢,这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尽了,脸色白得没一点血色,靠起来让宫女们给垫个褥子都喘气,听说每日只能进些粥,旁的只靠药养着呢!”左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又道,“太子妃又让奴回谢您的好意,说她的身子不好,您如今又有身孕,实在不好相见,免得给您和肚子里的孩儿带来晦气。但您的心意她却是真心领了的,妯娌一场,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这话里话外都是真挚之语,但实在不甚吉利,倒像是临终之言了。 王润听了,不由心中一酸,落下泪来。同为皇家媳妇,今日见苏氏堂堂太子妃却有如此下场,不由生起兔死狐悲之叹。又思及自己这个晋王妃眼前看着虽好,但日后指不定还是要变成武氏的手下败将,族毁人亡,心下更是伤感,那泪便如滚珠一般下来。 慌得众人劝慰不迭,袁十年忙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道:“都是奴的不是,说这些话让王妃伤心……” 秦尚宫等人也慌了手脚,王润看众人这样,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道:“无妨,只是如今总爱多愁善感的,倒惹了你们担心了。”事在人为,她如今腹中已有了骨肉,想来能有些不一样的改变了。 众人方放了心,道:“有孕之人总是多愁善感些,可见是真的哩!” 说说笑笑,方才把这茬给岔过去了。 不两日,再次接到两位尊贵的的小公主的王润便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许久不曾出宫的晋阳和新城公主,到了晋王府,简直如同没了拘束的鸟儿一般,美得找不着北。 李治对她们到来的原因是讳莫如深,任是王润怎么问都不说。说是怕影响她安胎。 呀呀的呸,这样吊起人家的好奇心又不告诉人家,让她怎么安心? 不过没多久两位小公主就为她解惑了。 这日两人玩得累了,便在亭中饮茶歇息,新城公主忽问道:“九嫂,什么是‘龙阳之好’?” “噗……”刚入口的奶茶喷了出来,乱没形象的,一堆随侍的人,听得懂的惊掉了下巴,听不懂的只忙着上来帮王润收拾,有怕她呛到的,也有着急询问的。 王润擦干净水渍,又喝了口茶,压压砰砰乱跳的心,看向小姑子很无辜很纯洁的亮晶晶的眼睛,囧地不知道如何开口,挥手叫伺候的人都下去,只剩了姑嫂三人,好半晌方道:“这个,是谁告诉你的?” 新城很无辜地道:“我听阿爷说的啊!” 啊?! 她快厥过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 王润很有五雷轰顶的感觉。是她太落伍了还是皇室的公主们太前卫了? 还是晋阳公主拯救了她,道:“是我们偷听阿爷骂大哥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问乳母尚宫们,她们都不说。”她们是很有求知欲的公主,当然不能放着疑问不解答了。 面对两双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王润纠结地想揪头发了。怀孕的时候向年幼的小姑们解答这个,会不会影响胎教,会不会教坏小孩子啊? 但是若是放着不管,会不会祸害更深远呢? 王润纠结了。 纠结了半晌,王润打点起心思,开始幼教老师的工作了。 “‘龙阳之好’么,是一个典故,说的是战国的时候啊,魏王和龙阳君……” 解释了半天,尽量用正直平实的话来讲述这样的故事。直说得她汗都下来了。两位小公主却是更加语不惊人死不休。 “哦,我明白了,不就是喜欢男人么?为甚说得这样难懂?” 王润的下巴险些掉了,这是公主该说该懂的话,这大唐公主的彪悍果然不是盖的。 晋阳公主抿嘴一笑,道:“九嫂不用紧张,宫里虽然没有,但是我那些皇伯皇叔们总有些性子迥异于人的,宫人们无事口传,自然知道些。” 新城公主也点点头。 王润松了口气,她怎么忘了这是风气开发的大唐了呢,倒是她小家子气没见识了。只是话还是得说:“你们心里知道也就罢了,只是这话不好听,日后再不许说了。” 两位小公主点点头,王润满意地笑笑,道:“拉钩,可不许反悔!” 两位小公主相视一笑,这位九嫂有时候比她们还天真可爱呢!二人皆伸出指头与她拉了钩,方才罢了。 到了晚间,回至房中,王润与李治正席坐在案边,见李治正端起一杯茶喝来着,不由促狭心起,道:“今日两位妹妹问我什么是‘龙阳之好’来着。” 李治顿时表演了一回上午王润所遭遇的事,王润很镇定地给他擦拭,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九郎怎么了?” 李治的脸红了,紫了,青了,爆发了! “这帮宫人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让妹妹们知道这些?真是……” 王润摇头叹息,扶着快暴走的李治坐下,道:“妹妹们机灵着呢,我已经责问过伺候的宫人了,你放心吧!” 李治方才略消了消气,王润道:“东宫怎么样了?” 李治抬头,奇异地看了看她,道:“东宫好好的,怎么了?” 王润道:“你还瞒我不成?” 李治叹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润道:“今日妹妹说这话是偷听圣人责骂太子时的话,这还不明白吗?” 李治嗯啊了半晌,方抚额叹道:“这话你听过就算了。——太子也不知道打哪里弄来个小郎,我也没见过,听说才十四五岁,生得比正经的小娘子还要柔媚,竟把太子给迷住了。原先也还罢了,太子只放在东宫书房里不让人见,可自从太子妃落胎起,竟也不藏着了,起则同行,卧则同寝,比真正的夫妻还要好。” 王润奇道:“这话可是唬人,若真是这么久,怎么外面一点消息都不见?” 李治说到这里,脸上带了淡淡的讽意,道:“这也算是我们这个太子运气好了。东宫上下早年被太子妃苏氏收拾地铁桶一般,原指望能护佑他夫妻二人直至太子登基,不想这好处竟落在了那小妖精身上。太子下了死令,谁敢把消息往外传,就把他打死,不但原主死罪,便是家人也得连累。如此一来,谁敢多言?那人又从不往东宫外走动。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们兄弟姊妹也不大亲近,近年越发孤僻,便是长姐也不大往他宫里去。便是去了,谁还看他内室藏了什么人不成?太子妃又不中用,竟就瞒到了现在。” 王润忽然想起从前见太子妃时她那沉默苍白的脸上偶尔闪现的光彩,那是报复么?若是早向圣人皇后禀报,趁太子还陷得不深的时候就把那人打死,太子也不至于到如今这样与个小郎做起“长久夫妻”的美梦吧? 想了想,又问道:“那怎么就知道了?” 李治听了,不由脸上带了恨意,道:“阿娘近来身上不大好,太子妃又病得那样,今日一时兴起,便带了人亲自去了东宫探望,谁知……竟就撞见了。” 这个李承乾也实在过分,那啥啥啥的事情,你晚上关起门熄了灯做一样有情调啊,何必青天白日的挑在神圣的书房做呢? 也正因为这样,东宫的侍从皆被他打发地远了,所以当长孙皇后突然驾临,要求见太子的时候,东宫的侍从们皆抖如筛糠,只说太子在读书。这让长孙皇后如何肯信?又见他们鬼鬼祟祟,越发起了疑心,拦住了要去通风报信的太监,长孙皇后带着人直杀入东宫书房。 然后……**活春宫,而且是亲生儿子实力上演,刺激力度可想而知。 冀望于托付国祚的儿子,对结发妻子不闻不问也就算了,竟私藏个小郎在东宫,青天白日的做那苟且之事!阿弥陀佛!长孙皇后受不住刺激,直接晕倒了。 这一晕,伺候的人都慌了,忙去禀报圣人。 这下就全露馅了。 当圣人赶制东宫时,看到的是慌做一团的宫人与昏迷的妻子,始作俑者的太子殿下姗姗来迟,据说是送心上人逃命去刚回来。 看着“真爱至上”的长子,圣人的怒火直冲九霄,几乎要拿剑劈了他。哪怕你偷了他的妃嫔也行啊,那总是个母的,但那个小郎再美,那也是公的! 好在长孙皇后醒的及时,拦住了他。病弱的长孙皇后脑子依旧十分清醒,命人将两位小公主送到晋王府去,让她们玩几天先。这边封锁消息,宫中各处不得擅自走动,而后这对世上最尊贵的夫妻,翻转历史也找不出来的最贤良的帝后,关起门来处置这不知道何时长歪的儿子。 此后的消息便再不知了。 这样的事情真想让人叹气。王润摸摸肚子,感叹一下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儿啊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这样的事情听过也就算了…… 一面感叹,一面心里又想,这李承乾到底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拥有世界上最出色最让人称颂的帝后父母,怎么就歪成那样了?难道是印证了“负负得正”的遗传定律?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一声叹息可以了事的了。 太子妃苏氏只怕脱不了责任了。 夤夜,王润一直睡不安稳,一直梦见当初初见太子妃苏氏时的场景,又有苏氏面白如织、形销骨立的悲戚模样。直到四更上,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次日一早,便有宫中天使来报,说太子妃苏氏昨儿夜里殁了。 王润吃了一惊,却也是意料之中,太子妃苏氏的身子早不中用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只是如今这样烦乱的时候听见,却也忍不住让她有物伤其类之感。 而后苏氏的葬礼便中规中矩地办了起来。没有破格的恩宠,也没有减少的仪制。圣人皇后对她也许有怜悯,但就公婆对儿媳妇来说,太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太子妃劝拢不住丈夫只怕也是一大责难。 故太子妃的丧礼过后,圣人对苏家的态度只是不咸不淡的。 倒是太子,据说伤心过度,夜不能寐,镇日借酒浇愁,乃至御前失仪。便有人传出说太子对太子妃情深意重云云。 但知道究底的哪个不知,太子这是为那逝去的小郎伤心呢,和太子妃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太子妃死得凑巧,白担了虚名罢了。 这消息恐怕是圣人皇后叫人传出来的。看来他们还没对这个儿子死心呢! 王润看着这一场纷乱的戏,却只想叹气。只是有些可怜那被皇室淹没的可怜的高傲的女子,到如今也只是黄土一抷了。 58分娩 王润这胎发动的时候是在上午的时候。 用完早膳,看了李治出门去,王润便觉得肚子坠坠的难受,也没在意,只道昨晚没睡好,便要去睡个回笼觉。 袁十娘等人知道她产期已近了,只当她累了,也不多言,便服侍她睡下。 不想王润躺在那里,只觉腰酸地厉害,迷迷糊糊中,下/腹一阵阵的抽痛,王润被惊醒了,即便她已经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也不由慌起来:“十娘!十娘!” 她的声音略带了低哑,但因为惊慌,听在守在外室的众人耳中,犹如惊雷一般。 十娘以不符合她年纪的速度跳起来,往里冲去。两位尚宫也往里去,缠枝等几个丫头也往里冲,待进得里面,便见袁十娘扶着王润坐起,王润满面苍白,脸上都是汗,口中说道:“疼……” 张尚宫忙上去抚住她的肚子,搭了她的肚子好一会儿,喜道:“是发动了,快,快,快!”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尤其几个丫头虽然已经做过训练了,但是到底是年轻小娘子,如何经过这个,都茫然不知所措。还是袁十娘骂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快派人去宫里告诉王爷,请王爷回来。去王家请柳夫人,同安大长公主那里也派人去说……” 她这样一番吩咐,众人才反应过来,忙各自动起来。 柳氏在王家听到消息,立刻顾不得什么了,一面就随人往外走,还是下人提醒,才想起来要给各处送消息去。 等到了王府,进了内院,王润已经发作的厉害了,柳氏顾不得一头的汗,忙道:“我的儿,可还受得住么?” 王润看见母亲来,原来惴惴不安的心情才略有缓和,勉强露了个笑容,唤了声“阿娘”,便被新一阵的腹痛给夺去了注意力。 柳氏看见女儿痛得脸都白了,忙坐在一旁搂住女儿,哄道:“好孩子,不怕,阿娘在这里呢!乖!不怕,咱们润娘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王润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却是将焦虑害怕之情减淡了几分。但握住母亲的手却发现她也抖的厉害,手心更是湿漉漉的。 王润的心不由得暖了起来,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其实阿娘比自己还要害怕吧! 回握住柳氏的手,王润带着疼出汗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阿娘,我没事,还受得住……” 柳氏原还忍着,可听了这话,那泪便禁不住得滚下来了,攥紧了女儿的手道:“好,好……” 回头看袁十娘,道:“可有给润娘备些吃食?一会儿发动的厉害了,想吃也吃不得了。” 袁十娘忙道:“有有有,都准备了,王妃说吃不下。” 柳氏忙道“好孩子,即便吃不下也得用些,不然哪里有力气生呢?” 王润点了点了,吃了一个枣泥糕并几口燕窝粥,便吃不下了。 柳氏也不强求,帮着揉腰抚肚子。 王润左等右等,只觉疼得愈发密了,却还不见李治回来,又问道:“王爷呢?” 但凡女人生孩子,虽然男人帮不上忙,但还是希望他能在身边陪着的。故众人对一直问李治下落的王润并不介怀。 张尚宫道:“已经差人往宫里送消息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王润泣道:“他还说要陪我生产的……” 众人不由好笑,却只好强忍着,便是柳氏也有些忍俊不禁,道:“王爷事物繁忙,想来是在路上了。”话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带出了对这个王爷女婿的不满来。 我女儿给你生孩子受苦,你当丈夫的居然不在!!! 同安大长公主此时杀了进来,看见润娘疼地一头的汗,也心疼地不行,问张尚宫道:“怎么还不能生?” 张尚宫道:“王妃是头一胎,自然要慢些。” 同安大长公主和柳氏是生育过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难免难受。 左右看了看,没见李治的影子,同安大长公主眉头一皱,道:“你们王爷呢?王妃生孩子,他怎么不陪着?” 张尚宫苦笑道:“王爷今日进宫朝议去了,已经遣人去告诉了。” 同安大长公主怒上眉梢,骂道:“朝廷里的人都死绝了不成?他娘子要生孩子了,还去朝议,议个屁啊!朝廷的官都是吃闲饭的吗……”若不是此时王润身边离不开人,只怕她要提起剑杀到太极殿去了。 众人对她的言辞只当没听到,便是王润听了,也不觉想笑,若不是肚子又痛了,她便真笑出来了。 正乱着,却听外面急匆匆一阵喧哗:“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同安大长公主一撩袖子,摩拳擦掌:“人呢?” “快到门口了!” “啊……” 同安大长公主正要冲出去修理某个不称职的丈夫,却被王润的一声惨叫给拦住了。 众人被王润给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还是很淡定的。毕竟从发动到现在,王妃还是挺能忍的,作为一个娇滴滴的世家贵女,能忍到现在才出声已经很不错了。 李治今日在宫里便有些心神不宁,朝议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没出什么大差错。妻子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本想能早点回去陪她,不想今日事情却烦,竟走不了。到了后半晌时,就见一个太监进来,在圣人最得用的太监总管王福生耳边一阵耳语,那王福生在圣人身边伺候多年了,甚少有事能让他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谁知这回却让他面色一变,视线还落在李治的身上。李治不由心头一跳,呆呆看回去,却见王福生便上来觑了个空向圣人回了两句话。 圣人原本挑起的眉便放了下来,也转向了李治,道:“稚奴。” 李治有些呆呆的,道:“是,阿爷。” 圣人道:“王氏快生了,你先回去吧!” 李治一呆,待消化了这话之后,心头便狂跳起来,几乎让他站不住脚,只说了句“诺”便转身出去。好在还记得礼数,出了大门,才狂奔起来。 出了宫门,早有好马备着,李治一路狂抽马背,紧赶慢赶总算赶回了府中。一进内院,便听到王润那声凄厉的叫声,他的心都要停了。 “王、王妃,怎么了……” 管事媳妇一路从门口追到这里,满头大汗,忙回道:“王爷放心,太医已经把过脉了,张尚宫和几位稳婆都看过了。王妃胎位正,并无不妥。只是这是头一胎,自然要慢些。” 李治听了,心头的狂跳才略缓了缓。但听着里面的凄厉的叫声,他急得手足无措。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皇子,虽然知道生孩子很痛,但是从不知道会让人痛成这个样子。 润娘不知道怎么样了,李治数次想要冲进屋,但是都被拦住了。 王润趁着疼痛的空闲,对着袁十娘道:“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没事,让他别担心。” 同安大长公主在一边给她揉着腰,道:“这个时候你管他作甚?还是先顾自己吧!” 此时还未到生的时候,稳婆让她坐着,便有柳氏和同安大长公主一人一边扶着她。 王润咬咬唇,微弱一笑,靠在柳氏肩上微眯着眼,缓解痛楚。 她这辈子是不大可能抓着老公的头发进产房生孩子了——虽然这是她上辈子做一个女人最大的希望。——活在此时此地,即便是作为李治的元配,她要是敢抓李治的头发,估计不用武则天出场,太宗就能灭了她!而尽管如今她已经有孕即将产子,历史已经往不同的轨迹弯曲,但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她必须时刻警觉打算,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同时还要加重在李治心中的分量:结发夫妻,少年相伴,恩爱之情,救命之恩,如今还要加上—— 生育之苦。 为他李治绵延子嗣所受之苦。 从前她也了解过一点生产的知识。知道在宫口开全可以使用腹压之前,不要浪费力气。所以即使痛得要命,她也没有在通过喊叫来发泄。直到听到李治回来,才放松下来,喊出了声音。效果还挺满意——大概之前忍得久了,爆发起来就更厉害,听起来非常凄厉。 好在李治回来的时候还不晚,那喊叫总算也没浪费。 ——不能抓着老公的头发进产房生孩子,但总能用喊叫来折磨折磨他。 这是王润的心声。 但老天爷啊,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出来啊?总不会她喉咙都喊哑了,他还不出来吧? 老天终究是眷顾她的,在她的喉咙即将嘶哑掉之前,肚子里的小冤家终于呱呱坠地。是个健康的小郎君。 听见稳婆欣喜的声音,王润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虽然她更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娘子,但是她的情况来看,还是生小郎君有保障些。嫡长子啊,在哪里都是最大的保障。更何况是晋王一脉的嫡长子,血统高贵到毋庸置疑。 同安大长公主和柳氏也是喜极而泣。尤其是柳氏,身为人母,总是希望女儿能一举得男,从而地位稳固的。而王润也争气,果然头胎就生了位小郎君,若无意外,这便是晋王一脉日后的继承人了。王润后半辈子也算有依靠了。 同安大长公主和柳氏看着襁褓中的小郎君乐得见牙不见眼,王润累得一点力气也无,却还是侧身亲了亲儿子,心里软的不像话。当母亲的这个时候早把方才受得苦给忘了。 同安大长公主陪了稳婆抱着小郎君往外面给李治看,柳氏这里陪着王润让稳婆帮着收拾干净。 柳氏带着舒心满意到了极致的笑帮女儿额上系上一条宽布帕子,心中乐得不行。 外头李治看着大红襁褓中的儿子,乐得傻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要抱吧,手脚都不知道如何使唤,只好干乐着——初为人父的一般都这样。 同安大长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好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孩子就忘了娘了。你就忘了润娘了?” 李治一听,忙道:“是我的不是。润娘还好吗?可苦了她了。” 同安大长公主点点头,道:“这才像话。润娘嫁了你,却是吃了不少苦,这一胎让她受了不少罪,你可要好生待她。” 李治正色点点头,道:“放心,我知道的。” 同安大长公主又道:“里头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去瞧瞧润娘吧!” 秦尚宫一惊,古来产房腌臜,男人少进,晋王殿下又尊贵,这如何使得?正要劝说,却见同安大长公主一个凌厉的眼刀飞过来,秦尚宫便啥话也没了——谁能拗得过这位呢? 还是李治道:“王妃顺利产子,府中众人伺候周到,赏双月月俸!”一听这话,众人无不感激涕零。秦尚宫等人更是获酬丰厚,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治进得内室,果见室内已经被收拾得干净了,但是仍掩不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众侍女原静悄悄地服侍,见他进来都吃了一惊,又忙敛身行礼。李治哪里看得见她们,便往里去。却见王润半靠在大红织锦枕垫上,头上包着一指宽的带子,面上白白的,正由柳氏喂着汤。他便不敢惊动,只细细看着。 待她喝完抬起头来,道:“你怎么进来了?” 柳氏回头一看,竟是王爷女婿,也忙站起身来。李治三两步上前来,先是一揖,道:“辛苦岳母了!” 柳氏慌忙回避不迭,道:“这是哪里的话,可折煞我了!”论理女婿给岳母行礼也无可厚非,但这个女婿可是当朝亲王,和一般的女婿可是不同。 李治道:“润娘生产,若非岳母在旁照看,又岂能这般顺利?” 柳氏道:“当不起,当不起。” 他二人一人谢一人避,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王润在旁看了,倒先忍不住笑起来。 柳氏和李治倒也都笑了,柳氏道:“王爷陪着润娘说说话,我先出去了。” 李治便回身在王润床边坐了,握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 王润听了这话,心头不由一暖,一股热意直冲鼻尖,几欲落下泪来。——这个男人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日后那可怕的未来不会发生的吧?——思及今日大喜,又赶忙忍住了,勉强笑道:“九郎可看过咱们孩儿了?也该娶个名字才好。” 李治想到儿子,不由喜上眉梢,道:“阿爷说了,大名需得他起,咱们只给取个好的小名就是。” 王润想了想,道:“从我有孕到现在,九郎倒是想了这么久了,可想出来了?” 说到这个李治有些尴尬,道:“这个小名虽是咱们唤的,但是也得响亮好听才好。听下人们说,小孩儿人小怕长不大,小户人家都取个贱名方好养活。可是……”这个孩子是他晋王的嫡长子啊,正经的李唐皇室的嫡出血脉,若是小名也取个猫啊狗的,贱是够贱了,可不得让人笑话吗?故想来想去,拖延至今,孩子都出世了,还不见他的大名小名。 王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既如此,便简单些,就叫平郎吧!平安之平,如何?” 李治眼前一亮,道:“甚好!还是娘子有才!” 王润忍不住,笑了。平安健康,是每个做父母的对孩子最简单的期望啊! 她的宝宝,她的心肝,希望你一生平安快乐!又说了两句,便觉乏了,李治轻轻扶她躺下休息,自己悄悄去隔壁看儿子去。 平郎小宝宝吃了奶,也已睡了,对趴在摇篮旁边傻笑的阿爷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多时,长安城各处便都已经知道了晋王得子的事情。不管他们的心里是如何想的,但这都是喜事,各家都送来贺礼。宫中帝后也喜不自胜,赏赐一波一波不断赐下,羡煞旁人。 59满月 晋王嫡长子的诞生无疑是为如今诡异多变,风起云涌的皇室吹来了一股欢喜之风。作为帝后宠爱的最小的皇子,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晋王殿下已真正成为一个男人了。 无论何时,成婚生子是一个人一生中的大事。而此时的男子,也只有在有了子嗣之后才会被人认可,真正的成家立业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室之中犹甚。 所以当初太子妃苏氏的落胎才会造成那么大的波澜。而如今晋王妃顺利产子,既是嫡又是长,也就是说晋王一脉已经有了传承。反而东宫至今未有嫡嗣,难免让人非议。 不过王润此时却跟本没空去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的心思全放在了新出生的小宝贝身上。 粉糯糯的小肉团,可爱地让人心都要化了。王润每每看着儿子,真觉得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 此时的平郎正躺在王润怀中,嘬嘬小嘴睡得正香,王润微笑地看着他。李治进来时正看到这样一副温馨的画面,不由也看住了,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 王润见儿子睡得熟了,方才轻轻放下他,唤来乳母,抱他去内室睡。待抬首看见李治,笑道:"九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不知道。" 乳母见是他,欠了欠身。这乳母王慈娘是王家的家生子,其母是伺候过崔氏的人。丈夫管着王润在郊外的一处庄子,一家子皆是妥贴的。正好她生了第二个儿子两个月,相貌端庄,性子温和,身体健康,奶水充足,就选了她做平郎的乳母。另一个乳母周六娘也是妥贴的,是同安大长公主送来的。 本来这月子里王润想自己喂着。一来,母乳好,也是亲娘的母乳最好,二来也促进母子间的感情。这是现代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是放在古代人身上似乎说不通。不说别人,便是柳氏就坚决反对。王润把道理说与她听,反被她驳了回来,道:“你们兄妹都是我生的,可吃的都是乳母的奶,不都好好的,怎么你反而要亲自哺乳了?傻孩子,你若自己喂,身子恢复得慢哩……” 李治是个男人,于此道上不通,但也知道从未有大户人家更甚至于皇室女子亲自给孩子哺乳的。便也不大愿意,今又听岳母说不好,便也不答应。王润还未说服他们,那奶水便已缩回去了,无奈之下,只得罢了。不过对于儿子,多数时间都带在身边。她可不希望出现武氏的儿子与其姐贺兰夫人更亲的事情。 李治就着乳母的手看看儿子睡得正香的脸,而后便叫她下去。而后便在床沿坐下,道:"今儿气色更好了。" 王润吃得一笑,道:“天天这样补,能不好吗?”不得不说,不喂奶,果然产妇恢复得快。宫中不乏妇科圣手,三日一请脉,开了调理身体的药吃着,即使是在月子里,她也不见憔悴,反而肤色更好,只是较怀孕前更丰腴了些,想必等她出了月子,控制一下饮食,便能很快恢复身材了。 李治顺势坐在她身边,握起她的手,只觉细腻温润,滑不溜手,目光不自觉落在因起身而拉扯后并未掩好的襟口,鼻尖处犹充斥着淡淡的**味,喉结处不由咕噜地动了一下。一个换位,便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口中只是笑道:可&#1443o8;是么,只便宜了这小子!"手往下一滑,便到了王润的腰上揉搓。 王润被他的动作给撩红了脸,道:“你这人,做什么呢?” 李治嘻嘻一笑道:“我怎么了?” 王润啐一口,道:“都是当阿爷的人了,还这般,也不怕人笑话。” 李治笑道:“谁要笑话谁笑话去,你有了平郎,当了阿娘,便不理我了不成?”语气含酸,颇有醋意,但眉目之中却带了笑意。王润便知道他是玩笑,越发忍不住笑起来,道:“唉哟,你别闹我,我可受不了了。” 李治看她这样,也笑起来。 坐月子真不是人干的。虽然如今天冷,丫头们也将室内收拾地干干净净,但不能随意洗漱,实在让人太难受了。李治倒还好,没有顾忌月子里不干净,连房也不进,日日来看妻子儿子,又陪着说笑一回。不然王润心里非得气死不可。 为什么女人辛苦生孩子,男人还在那里嫌东嫌西的?要真是这样,她可能会仗着“产后忧郁”去把李治先给掐死,省的日后遇上武才人来害自己呢! 这里夫妻两个说笑一阵,外头丫头们都悄声听着呢,原来有些脸红心跳,后来见只是是说笑,倒也放心了。 这里李治见王润笑了一回,方道:“有一事,要和你说。” 王润道:“什么事?”一手拢拢鬓发,一面又有些好奇。 李治道:“平郎的满月宴……” 王润奇道:“满月宴怎么了?” 小孩子的满月、周岁皆是大事,不管民间还是皇家都一样。平郎是晋王李治的第一个儿子,又是嫡子,身份自然非同一般。王润这边又有同安大长公主,王家等几大家族看着,他的满月宴自然简单不了。但是李治上头还有个李泰,他的第一个嫡子今年五岁了,当初满月宴的场面众人还是有记忆的。平郎的自然不好越过他去。(太子没嫡子,自然没有满月宴之说了。)故王润早和李治商议过了,将满月宴斟酌着预备起来,以免到时候慌乱,失了礼数。 李治有些犹豫,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道:“是阿爷和阿娘的意思,说是平郎的出生是这段时间以来,皇室最大的喜事,所以要好好热闹一下……” 王润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李治道:“阿爷说,按原来的例子加一半……” 这是为什么?平郎虽是晋王一系的嫡长子,但是却不是圣人皇后的第一个孙子,有必要这样大肆庆贺么?圣人也有罢了,时不时有抽风的时候,但皇后殿下可从没有这样的状态出现过啊! 忽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中似乎清明了几分,道:“东宫……” 李治听了这话,便知道妻子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了点头,道:“太子那里似乎不大好,前两日又打死了两个内侍,而且叫外头的言官知道了几分。阿爷和阿娘很是担忧。” 王润心思电转,以太子如今半死不活的状况,这样的事情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在出事之后,长孙皇后的人马已经重新掌控了东宫上下,居然还有太子蓄意杀奴的事情外传,这便不是小事了。魏王只怕没少插一脚。 想到这里,王润不由冷笑一声,将手从李治手里抽回,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毯子,道:“咱们平郎福薄,哪里当得起圣人皇后这样看重?”仅以圣人嫡三子的嫡长子身份,却办出未来国储满月宴的样子,这不但扎了太子和魏王的眼,还把风头都给吸引到了这刚出生还没满月的孩子身上,让这个父母寄予希望平安健康的孩子陡生了许多危险。 李治叹一声,道:“润娘……” 王润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不过是来传达结果罢了,圣人皇后的联合决定,自己还没有资格拒绝。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总不能白白吃了富贵哑巴亏了。当下便在被子下狠掐了自己腿上一把,疼得眼圈儿都红了,垂头道:“圣人皇后的圣恩,我感激都来不及,只是平郎还小呢,只怕他福薄,消受不起。”把个担忧儿子,却又不得不接受命令,心中担心不已,泫然欲泣的可怜母亲模样做了个十足十。 李治见了,不由心疼不已,更恼上两位闹腾的兄长,忙拿了枕旁的帕子来,一手搂了她肩膀,一手与她拭泪,哄道:“可哭不得,听说月子里若是落泪,日后可要伤眼睛了。” 王润本是生掐的眼泪,此时疼痛劲过去又那里还哭得出来,便顺势收了眼泪,偏过头去道:“你又来哄我。” 李治道:“并不是哄你……”擦泪的手顿了顿,凝声道,“你放心就是了,日后我总叫你出这一口气就是了。” 王润听他说的斩钉截铁,心中不由一动,面上却是越发真诚,道:“什么出气不出气的,我不计较,我只希望咱们平郎平平安安的就是了。” 李治正色道:“你放心,我自然会让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王润顺势依入他的怀中,叹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咱们自己倒是不怕的,可要是平郎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活啊?”原来是装的,待说到这里,想到自己还未满月的儿子,便要处于烽火浪尖,不由心痛如绞。 李治听了这话,不由更搂紧了怀里的妻子,仿佛立誓一般,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出一点事的。” 王润无言,一时室内静默无语。 李治去后,王润唤过袁十娘来,沉吟了半晌方道:“平郎的满月宴只怕要更热闹些,你好生带了人预备了。” 袁十娘吃了一惊,如今她是这府里的总管事,又是王润的心腹,事事都是经过她决定的。原来平郎满月宴的事已经预备得差不多了,不想来这么一出。她也不是笨人,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便道:“是,奴知道了。只是王妃不必太担心,您这月子也一定要坐好了,月子里多思也极伤身的。” 王润苦笑道:“我倒是想闲一闲呢,只是这事儿你心里需得明白。两个乳母那里的饮食衣饰等物须得更谨慎小心。平郎多数都在我这里,但总有错眼的时候,绝不能离了人,可明白了?”袁十娘听到这里,不由起了一层的汗,忙答应着。 王润看她不放心,自己又坐月子,很多事不好动手,那么只好:“——明儿去请我阿娘来吧!再有请同安大长公主也来府里,平郎的满月宴既然这般盛大,我又不能时时看顾,总要请长辈们来帮忙看着。” 袁十娘会意,忙道:“是,奴这就派人去请两位来。” 不久,同安大长公主和柳氏都来了,三人关起门来商议了许久,方才定下章程。 果然晋王嫡长子的满月宴热闹非凡。 不但同安大长公主,王家,崔家,柳家等近亲来了,皇室中太子、魏王,长乐公主、城阳公主等嫡系,吴王等后宫所出的皇子公主皆到场,最后连圣人皇后也亲自带了两位小公主莅临,另朝中各数得上的臣子莫不恭逢其事,这是何等的荣耀?够让长安城的百姓们热议纷纷许久了。 与此同时,圣人看了这位小郎君极喜欢,竟亲自赐名,煦,立为晋王世子。长孙皇后抱了孙子也不撒手。才满月的世子,未来的晋王爷,这真是实打实的恩宠啊!魏王泰如今五岁的嫡子还没有确立世子的身份呢,竟让这小婴儿抢了先?一旁,魏王的脸黑了。 太子原来半死不活的,但看魏王的脸黑了,他还是高兴的,可是转念一想,这晋王的恩宠是不是过头了?还是阿爷阿娘有了什么新的念头? 失去了心爱的人的太子承乾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理智:不行,他已经没有了称心,不能再没有了太子之位。战战兢兢了一段时间的承乾脑子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了,此时的他没有想到自己应该振作起来让阿爷阿娘重新对自己树立信心,却是往一条疯狂的歧路上走去—— 要保住太子之位,只要我当上皇帝不就行了,只要当上了皇帝,那谁还管得了我?什么魏王,什么晋王,谁拦得住我? 称心,称心,你不能白死了! 抱着儿子接受众人的恭维,几乎把脸都笑僵掉的王润,此时却不由打了个哆嗦,要变天了吗?不由更抱紧了儿 60谋反 不说这一场满月宴带来的风起云涌,李治与王润更是被各处的或刺探或示好的事情给拆腾得人困马乏。便是袁十娘等人也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其中也生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总算是顺利结束了。 这边且说太子承乾,在圣人皇后日日关怀备至的照顾下,渐渐恢复了昔日孝顺上进的好继承人模样,友爱兄妺,勤于政事,让圣人皇后欣慰万分,暗叹没有白废这段时间的功夫,终于使儿子浪子回头。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但这对至贵夫妻和所有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都犯了同一个错误。 那就是但凡孩子犯错了,总会认为是别人带坏了,自己的孩子本质是好的,只要好好教导,改正了就还是好孩子,反正做错的绝不是我家的孩子。 在这样的念头下,一旦孩子们做出改正的模样,父母们便欢喜极了,以致于没有探究背后真实的情况。太子承乾如今就是这样。对长子期望过深的这一对精明的圣君贤后,竟荒唐地被儿子给瞒过了。 但对一个人了解最多的,除了亲人,那就是敌人了。更多的时候瞒过了亲人,却不能瞒过敌人。这个敌人正是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魏王李泰。 对李承乾的重新受宠,不,应该说是更加受宠,李泰又岂会不嫉妒? 早说呢,老九家的小郎君怎么这这样受帝后宠爱,两老又不是没见过孙子。原来是还为了老大!他白费那么些工夫在老九身上了。 但初时的嫉妒过后,李泰就有了另外的发现。太子无懈可击的表现下似乎有些不对头哟!太子似乎和一些武臣交往过密哟! 有了这一发现的李泰险些兴奋地脑充血。 太子要干什么?李泰压抑着小兔乱撞般的心跳,双眼几乎红成兔子一般盯紧了李承乾。 果然,李承乾要干坏事。 他居然要造反!居然要簒夺阿父的江山皇位! 这李承乾是疯了吧 李泰的心里是又兴奋又害怕。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去告诉阿爷?可是阿爷会信吗?会不会以为他是在说谎? 不,以阿爷对李承乾的信任,他不会信他,反会疑心自己是不是在陷害太子以夺宠。一个不好,只怕自己也会失去阿爷对自己的信任宠爱,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但是,这是一个扳倒太子多好的机会啊?竟要白白放过了吗?自己从前做了那么多,都未撼动太子的地位分毫,而眼前这事只要曝光出来,谁都保不了他!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他和李承乾的恩怨却仿佛前世就结下了。 这辈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承乾逆谋成功的可能性很小。阿爷一生戎马,旗下名将武臣不知多少,你李承乾若是承继父命登基,那些老臣还能卖你面子,但若是纂位而上,那得到的就是诸将的群起而攻之了。 李泰对于这位一母同胞的兄长的智商非常怀疑。怎么就想到了这一招?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其实就目前的情况看,以阿爷阿娘对李承乾的宠爱,自己入主东宫的机会并不大。太子只要安份些,等到了阿爷驾崩的那一天,他就能顺利登基。明堂正道地当皇帝。到时候,自己还不是要任他宰割?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李承乾竟要铤而走险?难不成他是为了要给那个什么叫称心的小郎报仇不成?想到这里,李泰兴奋归兴奋,但又觉得这个可能性荒唐透了。李家竟出了个龙阳情圣不成? 但此时追究原因一点作用都没有,他要慢慢从长计议,怎么才能让自己在这件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也许能一举等上太子之位…… 一人计短,他又太亢奋,只好唤了几个心腹谋士到书房中,细细谋划起来。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上更没有不透风的墙。 宫里最不少的就是耳朵和嘴巴。 太子自以为做事隐蔽,但不知道他的行为已经被人看在了眼里。 魏王李泰是死对头,也就罢了。但是更糟糕的是还有一路人马——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不是个简单人。 除了小时候吃了点苦,长大后,可是顺风顺水。 将相依为命的妹妹嫁给了挚交好友,然后和妹夫一起造反打天下,智谋百出,深得信任,为李唐皇室立下了汗马功劳。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太宗皇帝临死前还惦记着他的出路(这一点让很多基友怀疑他们之间的“友谊”纯洁到了哪个地步。咳咳!)这样的人物,在李唐贞观一朝,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在他得到消息说太子有不轨的举动后,他的愤怒可想而知。虽然他早有让晋王李治取太子而代之的意思,但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都是自己的亲外甥,尤其是李承乾,那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妹妹的嫡长子,寄托了妹妹多少的希望啊! 虽然太子不好,但是自己不帮着妹妹教导太子,反而来撬墙角,未免有点过分。 但是此时听到太子意图谋反的事情,长孙无忌出离愤怒了! 竖子不孝!乃行不轨之事! 长孙无忌联想了一下最近圣人皇后的举动,自然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虽然对妹妹、妹夫还有些抱歉,但是他不再犹豫了。太子不行,魏王也不是好的,就让他们斗去吧!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打定主意要李治做那个得利的渔翁。自己再做那个协助新帝治理朝政,开创新世,并名流千古的名臣。 他立即请来晋王李治,告诫他最近一段时间要安分些,不要出头。 李治虽然也有所察觉,但是没想到竟是真的。慌乱、惊愕、恐惧,充斥了他的心灵。随后又有些自嘲的应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能再后悔了。 这种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事是太子自己造下的孽,他只是袖手旁观而已。皇室之内,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当晚李治回到府中时已是将近三更了。 王润哄睡了儿子,左等右等不见丈夫回来,正急呢,想着要打发人去寻,却听缠枝忙忙进来回道:“王爷回来了。” 果不其然,李治不多时已进来了。王润忙迎了上去,嗔道:“九郎怎么才回来,可急坏我了。” 李治看向妻子,见她已卸了妆容,满头青丝只松松挽个偏髻,簪一支并蒂海棠花玉簪,身上是家常的短袄,脸上干干净净,一点脂粉也无,但晕黄的烛光下却显出另一种少妇的妩媚来。莹莹如水的双目中闪现的是松口气后的放心与纯粹的欢喜。李治不由心中一暖,笑道:“对不住,忘记打发人告诉你一声,累你等我。” 王润听他避重就轻的话,便知道定是有事,只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便顺势笑嗔道:“你还知道呢,可不许再有下次了。还当你出什么事呢,我险些要他们敲箩打鼓去寻人。若真是这样,可丢大脸了。” 李治听了这话,不由也笑了,握住王润的手,眉头一皱:“手怎么这么凉?” 王润故意把眉一挑,道:“那该怪谁?” 李治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道:“是,都是为夫的不是,还不成吗?” 王润忍不住也笑起来。 夫妻俩个说笑着入了内,李治又问平郎,听道已吃了奶睡了,便罢了。众侍女服侍着洗漱了,便退出不提。 青年夫妻,正是情欢爱浓的时候,王润生得又好,之前因生育平郎,夫妻俩许多时候是盖棉被纯聊天,而后又做月子。到此时出了月,王润身子又恢复得差不多了,夫妻俩才又亲热如故。 此时女子偏好丰美,王润嫌自己产后身材略见丰腴(已现代女子的骨感美审美观而言),但于李治眼中,却是手感触感更添了三分。 王润虽也想,但毕竟有些不自在,半推半就间,犹犹豫豫地对正在啃着自己纤白的脖子的丈夫,道:“九郎,我是不是胖了?” 李治低低一笑:“胖些才好,夫君更喜欢哩!”一面说一面手便从襟口探了进去,肉贴肉罩住胸口那一团,这里是产后变化最大的地方,不过做为丈夫的李治似乎很喜欢,在此处下的功夫最久。 王润又是羞又是窘,昏昏沉沉间已被褪尽了衣衫。尔后便被压在身下不得翻身,夫妻坠入极乐的世界。 待从天之端回到人间,王润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李治将妻子拥在怀里,亲亲她的眉眼。妻子对他的晚归并未追问,让他有些松口气一一到底对兄弟相争帝位一事还入得不深,还颇有些羞意,不比魏王李泰已是很顺手了。 次日起来,果然迟了,王润在众人略带笑意的眼光下,尽量淡定地更衣梳妆。李治起得早,体贴地让她们别叫她,却只气得她牙痒痒。 慈娘抱着已经吃饱喝足的平郎过来,王润抱着儿子笑眯了眼,哪里顾得上其他。小平郎十分乖巧好带,慈娘和六娘两个人带他十分宽裕。这让王润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儿子乖巧,日后大了估计也横不到哪里去。忧的却是小孩子不想娘,日后会不会不亲近她呢? 愁啊愁,王润抱着儿子一遍遍地告诉你长大了要孝顺云云。看得两位奶娘直抽抽。 而后儿子又困了,被乳娘抱去过猪的生活去了。王润才用了早膳,袁十娘带了人来禀告一些事务,而后便开始练字——多少年了,也只在出嫁,生产和月子里被拘着才省了。其他日子决不更改。 练字可以平心静气。 今日临的是书圣王義之的兰亭集序。字帖还是从前同安大长公主送的,褚禒良的临本。从得了字帖那日,她便勤加练习,如今已有**分神韵了。 快写完的时候,袁十娘满面惊慌地进来了,众人皆有些诧异。袁十娘伺候王润已经不少日子了,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什么事竟惹得她这般慌张? 王润也是有些诧异,道:“出什么事了?”下笔流畅继续不停。 袁十娘犹豫了一回,道:“宫中旨意,圣人钦定侯君集之女侯氏,为太子妃,要择日成婚哩。” 侯家?侯君集之女?她记得侯君集的子女岁数都已大了。 袁十娘道:“是嫡幼女,年方十五岁,才刚及笄呢。”王润挑挑眉,她于侯家来往实不多,京中贵人多如牛毛,实不能事事了解,又道:“怎么选了他家的小娘子?” 以圣人皇后对太子的宠爱,这回定是会选个天仙配与他,这侯家小娘子声名不显,可见并不是甚才貌出众的,怎么就得了太子的青睐呢? 袁十娘道:“听说是太子自己选的,圣人皇后皆满意。” 长孙皇后最近在替太子选妃是事实,但这个出结果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倒也些不合常理,但也配得上。只是想不到竟是太子自己选的。 侯君集市唐初名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深得太宗信任,时任兵部尚书,一辈子带兵打仗,只在后来才读起书来。其妻乃是糟糠原配,勉强可算清秀,家中子女只称得上端正。这太子是被娇花养刁了眼的,即便侯小娘子怎么端庄有度,只怕也不合他的胃口。 等等,兵部尚书! 王润心头一跳! 她依稀记得太子承乾是自己谋反找死才被废的,难不成如今竟已经在发生了吗?是了,有什么比掌握着兵部尚书还要更有造反的本钱呢? 写字的手顿在了半空,王润压着心头烦躁,见袁十娘还是一脸踌躇的样子,道:“竟还有什么事不成?” 袁十娘咬咬牙,头都不敢抬:“圣人还给咱们王爷也赐了婚,是礼部侍郎萧允家的小娘子。” 啪!王润拿笔的手一松,那湖笔便掉在纸上,毁了一张好字。 满室寂静。 王润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太子,什么侯君集,只觉得火都往头上冲,咬牙道:“萧氏,哼,萧氏!” 忽然,王润抓起桌上的盖碗狠狠砸在地上,骂道:“皇帝都是王八蛋。” 61萧氏 那样惊煞人的话,当然没有传出去。屋里都是王润心腹,虽然不是很明白“王八蛋”是甚物,但心中却也肯定不是好话,皆都当没听到。 而此时的王润却是心潮澎湃。 这个萧氏,就是日后的萧淑妃吧! 虽然也是武氏的手下败将,但在那之前,却是很夺了王皇后的宠爱,又有子有女,锋头之盛,让正居中宫的王皇后也要避其锋芒。最后,不得已之下,王皇后竟出了个馊招:接武氏回宫,一手将彼此推入地狱。 提起笔,醮足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字:忍。 那字迹挺拔,笔锋尽现,力透纸背。 缠枝等丫头见了,都有些担心,皆拿眼去看袁十娘,十娘无法,只好小声道:“王妃不必忧心,那萧氏即便入了门,也越不过您去。而且王爷也是重情之人……” 话未说完,却见王润一眼瞥过来,那目光中的讽意却让十娘说不下去了。 王润面沉如水,好半晌方道:“去将那萧氏的事情好好查一查,越详细越好。” 该来的始终都是要来的。 萧氏的事她之前不是没想过,但是实在怨她从前的历史太差,只知道萧淑妃姓萧,其余的却是一无所知。她便是想查也是无从查起。 萧氏在此时还算是大姓,王谢袁萧,四大侨望,虽然早已大不如前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有几个小娘子,多大年岁,生得如何,才貌如何,品德如何,是那么好查的吗?那么些人,却萧氏只有一个,她怎知哪个是日后的萧淑妃?大片撒网,重点捕捞,也对看对地方啊!而且大面积调查萧氏的小娘子,难道不会惊动他们吗?到时候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这个萧家小娘子是我日后的“姐妹”,我先来和她亲近亲近? 宫中那个定时炸弹武氏,即便知道放着后患无穷,可她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何况一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萧淑妃? 轻揉着眉心,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更衬得那截手臂如玉一般。 算算时间,晋王殿下还有不久就要回来了,她也该想想该怎么面对晋王殿下了。 是该撒娇撒痴,还是该贤良淑德呢?抑或是梨花待雨? 此时的晋王殿下会比较喜欢吃哪一套呢? 王润不愿丈夫娶小妾,那萧家的人也不愿小娘子嫁给人家做侧室。 萧家和许多的世家一样,经过隋唐的战乱,到如今已败落许多了。但架不住人家历史悠久,能人辈出,如今依然很牛叉。想想也是,中国历史上出过皇帝和宰相最多的家族,能不牛吗? 但是万事都有发展的过程,兴旺过后自然是败落。经过战乱,萧家早已风光不再了。 梁朝早已成为过去,最近和皇室有关联的便是前隋时,还是晋王的杨广纳萧岿女为妃,他登基后,册封萧氏为皇后,兰陵萧氏于是一跃成为外戚。这位萧后据说也十分贤良,但还是抗不住老公太败家祸国,最后隋朝灭了。她的亲弟弟萧瑀却是唐高祖的心腹之一,贞观初拜为尚书左仆射,只是和太宗的心腹们不是一路的,几次与人争执,数被贬官,渐渐地,官也就越做越低了,最后萧瑀觉得朝廷“欺人太甚”,便辞官回家。太宗虽然也挽留过几次,不过这萧瑀半真半假的手段有点过了,太宗多的是能臣名将,谁耐烦哄他呢?也就不管他了,萧瑀越发冷淡了心肠,萧氏家族也慢慢淡出了贞观朝的政治核心。 这个萧小娘子便是萧瑀的族侄女,称呼萧瑀便是“伯父”,虽然这个叔父不大得当今的圣心,但是也是如今萧家数得上的人物了。萧小娘子之父软弱,只勉强做个七品小吏。此番太子选妃,便是萧瑀授意。 萧瑀在前隋之势脱不了与萧皇后的关系,如今再靠裙带上位也不是不可为的。他赋闲在家,也颇受了些人情冷暖,眼见萧家渐显颓势,能不让人焦心么?便欲要压下高傲之心,为萧家谋个出路。只是他年岁渐大,如何放得下脸面去与太宗跟前的宠臣们打交道?正不知如何是好,可巧,太子死了太子妃,皇后殿下要替太子续弦,广选京中适龄的小娘子相看,这可天大的好消息。萧瑀便替侄女报了上去。 若是萧氏的小娘子当上了太子妃乃至皇后,萧氏便是后族,岂会不复当年的风光? 萧瑀当下便拣选了族中适龄的小娘子们。 萧小娘子闺名鸾娘,年方十五,容貌娇美,从小听着萧家老人讲述“当年的那些事儿”,自然对当年萧氏的辉煌艳羡不已。只恨自己没有早生了几没赶上萧家最辉煌的时代。萧瑀千挑万选,既不能显出萧家的意图,又要一击击中,这萧鸾娘却正中他心意,暗叹:天不亡我萧氏。 这伯父与侄女一拍即合,萧瑀令人教她宫中礼仪,又将打听来的有关皇后与太子的喜好告知于她。萧氏本也聪明,既然存了青云之志,便含羞待怯地答应了,到了时候便入宫觐见。 说来,她在那一群小娘子中表现名列前茅,又看其余几个出众的,不过胜在是当朝几位重臣之女而已。不是品德欠缺,便是容貌普通,不及自己容貌家世品德样样俱佳。 萧鸾娘便思自己没有十成,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谁知最后关头一匹大黑马杀出,貌不出众的侯家小娘子居然夺魁,还是太子殿下钦点的。最糟糕的是圣人皇后一点意见都没有,立即对侯家小娘子亲昵有加,旨意当即传遍天下,侯家小娘子成了铁板钉钉的太子妃,再无变数。 萧鸾娘意志满满而去,却灰头土脸而归,沮丧之心可想而知。只当这事也就完了,毕竟参加的小娘子众多,等时间过去了,便好了。 不想竟然还有后招,圣人旨意,将她赐予晋王李治为侧妃。从太子正妃,日后的皇后到区区一个王爷的侧妃,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而且晋王正妃王氏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并州王氏不逊于兰陵萧氏。且这位晋王妃这一阵可是风头正旺,她即便在闺中也听过她的大名。 听说她容色绝佳,嫁入皇家一年多便生了嫡长子,圣人皇后宠爱,公主王妃们交好,背后还有个不将道理到将近蛮横的同安大长公主撑腰,晋王爷与这王氏也是恩爱的很。自己这个半路进去的侧室,能有什么好?王氏有子、有宠爱、有娘家,早已在晋王府中站住脚,自己进去得有多难?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萧鸾娘便昏倒了。——没远见的家伙,你不知道你这才叫幸运好不好!蒙也叫你蒙到了一个皇帝。虽然目前看不出来。 不过圣旨已下,到底没有办法了。萧鸾娘在母亲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估计哪天她亲爹死了也没这么伤心。 却不想她的未来却被她自己的这一哭给哭坏了。 萧家此时的状况不比从前了,萧鸾娘之父在家族中也不甚出彩,其母治家也是平平,便有几个多嘴的将萧鸾娘的事传了出去,虽然不久便被萧瑀听到命人喝阻了。但到底漏了些出去。 可巧王家正派了人来查萧鸾娘的事,听了这事,来人不由眼前一亮,协同萧鸾娘的资料一起送给了王润。 王润看到消息时,甚觉有趣。这个萧氏似乎眼光不够长远,心志也太高了。 不过这样才好,王润笑眯眯地将信收起,命丫头烧了,而后道:“将这事儿传于王爷知道,不然多无趣。” 果然,晋王李治在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本来他是个男人,而且是封建皇朝的王爷,脑子里自然没有什么从一而终,你我夫妻就两个一起好好过日子,再没有旁人的想法。对于父亲给他赐了个小妾的消息,他并不是很惊讶,也没有拒绝。他是王爷,虽然现在没有侧妃,但日后总还会有的。(你确定吗?) 只是在想起妻子王润对自己的情深意重时有几分歉疚,却只是暗思自己一定要对妻子更好才是,不叫委屈了她。同时也让人去查萧家与萧鸾娘的资料,他也得知道她的背景与能带给他的好处才好。 萧家虽然是不错,但是毕竟也没落了,可架子还是在的,世家的架子撑了几百年了,总有自己的传承。自己能娶到萧家的小娘子为侧室,还是有些委屈她家小娘子的,毕竟他如今只是个王爷,若是太子,便也无碍了。罢了,日后进了门,也不叫人薄待了她也就是了。 忽又见心腹赵得福苦着脸,一脸有话不好说的样子,便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说,做出这幅样子来?” 赵得福是李治自小就伺候的,自然是一等的心腹,王润入府之后没少“照顾”他。他自然也会投桃报李,虽然大半的心还是归李治的,但剩余的却是归了王润了,李治的心思他猜得**分准,知道这事后,便想着怎么替王润挽回一局来。可巧听到萧家小娘子的消息,便有了主意——和还未见面的萧氏比,王妃当然是比较重要的 赵得福依旧苦着脸,道:“王爷,奴这不是不敢说吗?” 李治啐道:“什么事,还不快说,还等我赏你顿板子吗?” 赵得福道:“那奴要是说了,王爷可别生气,若是伤了身子,王妃殿下还是得赏奴一顿板子的。” 李治又好气又好笑,道:“再不说,直接让他们再这里打你一百板子!” 赵得福“哎哎”了两声,见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方将萧氏小娘子昏倒哭泣的事给慢慢说了。 李治原还听着,可听到后面,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原来这个萧小娘子的志愿是成为他的长嫂。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膈应的——即将嫁给自己的女人想的居然是嫁给自己的兄长! 很好,很好! 李治的拳头攥地死紧,青筋都爆了出来。 赵得福瞧了瞧,心道:哎呀,别是刺激太大了,王爷可比气过头了。忙劝道:“这萧氏不识抬举,王爷前往别为她生气,伤了身子可划不来。” 李治不语,虽然知道这萧小娘子看中的并不是太子李承乾这个人,但这样更可恶,可见这个萧氏是奔着太子妃,未来皇后的主意去的。那这就更过分了。只能说这个萧氏只是个势利之人,一心想的只是权位富贵,这样的女子如何与他的妻子润娘相比?自己居然还想着日后不可薄待了她? 想到妻子润娘,又想到才几个月大的儿子平郎,李治深深地忏悔自己的行为来。 当下便问道:“赐婚的事,府里可知道了?” 赵得福道:“王爷问的是……” 李治骂道:“蠢材!自然是王妃!” 赵得福挨了骂,心里却高兴,知道计已成功,总算能向王妃交差了,不知这回能得什么赏,脸上却只作苦瓜状,道:“这圣人旨意一出,各处便有宫人传下往府里送,王府里也有各处送消息的,想来,王妃是已经……知道了。” 李治跌足大叹,忙令回府。 62续娶 撒娇撒痴,贤良淑德,抑或是梨花待雨。 还没等王润比较出这几套法子的优劣,便听慈娘说平郎已经醒了。 王润习惯在儿子刚醒的时候哄他,此时听说儿子醒了,也顾不得别的,只好先放下琐事,让慈娘抱来儿子哄着。 小平郎刚睡醒,还有些睡眼惺忪。孩子刚醒都要哭,平郎也不例外,犹带了泪的乌溜溜的眼睛映出自己的愁容,王润不由呆住了。 小平郎似乎是饿了,扁扁嘴便要哭,慈娘忙道:“王妃,小世子想是饿了,让奴带他去喂奶吧!”王润答应了,看儿子被奶娘抱去喂奶,却仍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李治进来时便看到这幅画面,妻子坐在窗前的榻上,优美的侧脸显出绝美的弧度,眼角眉梢俱是未曾掩去的愁意。 李治忙挥手不叫人告诉王润,悄悄儿走到她身边,王润吃了一惊,回头见是他,似松了一口气,忙道:“王爷回来了,我竟不知道。”说罢转过头去,不让李治看她的脸,却哪里来得及,李治早已看了个明白,那红红的眼圈儿,盈盈的泪珠欲坠不坠挂在眼角…… 说不出的可怜。 虽然李治在王润怀孕时见她哭过,可哪曾见过这样哭法,只觉竟比嚎啕大哭还要更让人撕心裂肺。 李治正要说话,却见王润笑道:“王爷大喜了,我听说圣人钦赐了萧家小娘子与王爷为侧妃,这可是大喜事,咱们府里也太冷清了,我正欢喜呢,日后可好有人作伴了。”啊呸! 李治听了这话,却不由更加惴惴,道:“润娘,你别生气……” 王润挑挑眉,道:“我生气什么,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可是大喜事!王爷难道不欢喜么?宫里见过萧家小娘子的人都说那是个大美人。王爷艳福不浅啊!” 贤良淑德果然不太适合她,三两句就漏了馅了。 李治却是放了心,见妻子这样不由笑了,作势闻了闻,疑道:“哪里来的酸味,竟让人酸地受不了,别是谁打翻了醋坛子了吧?”心中却对妻子这样甚是得意,脸上的笑越发大了。 王润被他笑得心头火起,憋屈了许久的熊熊烈火如何压得住,一不做,二不休,梨花带雨、贤良淑德都不用了,起身坐起,顾不得李治惊讶的眼神,一把将他压倒,跨坐在他腿上,揪起他的衣襟,喝道:“你还笑!” 方才还娇滴滴的带泪梨花,如今却是变成的彪悍的喷火美人,如何不让人惊讶。好在此时房中早已没人,众人怕殃及池鱼,皆退了出去,也就无人看见。 看见李治惊讶的眼神,王润想要收敛已经来不及了,脸上羞得通红,却听李治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事,阿爷阿娘事情并未告知于我。” 王润听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话,心中更是火大,难不成你早知道了还能抗旨不成,遂冷冷一笑,道:“王爷事前晓不晓得又有何干?横竖那萧家小娘子是钦赐的,日后入了府,再与王爷生个一男半女,咱们平郎就有伴儿了。”说着,眼圈又红了。 李治听了这话,想到方才听到的有关萧小娘子的事情,心里却是膈应地厉害,只是看妻子嘴儿嘟地老高,眼圈红红的样子,早没了方才盛怒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忙道:“胡说,你是正,她是侧,谁能越过你去?况且府里的事皆是你做主,我何时问过你半句?从前是这样,如今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王润听了这话,斜睨他一眼,道:“这话可是当真?” 李治被她如丝媚眼一挑,心里早酥了半边,何况如今男上女下的位置,他仰卧于榻上,王润刚好坐在他大腿上,那物与娇妻只隔了几层纱,说话行动见难免磨蹭,李治便被磨出了火来。兼之从下往上看妻子的俏脸,起伏不定的胸部,因方才抓他衣襟而拉扯后露出的雪白的颈子,李治便不安分起来,双手抚上妻子的翘臀纤腰。 王润发现时已是晚了,忙起身欲逃,李治一个不慎,竟被她溜了出去,起身欲追,谁想那里起了个帐篷,若是追去,妻子早已跑到了室外,外头一堆的下人伺候着,自己这个样子,岂不被笑死?万不能丢这个脸了,只恨得咬牙切齿,半起身,道:“你哪里去!?” 王润面如桃花,眼含春水,也是有些动情,却是一溜烟跑到门口上,对着他笑道:“我看平郎去。” 李治道:“平郎去吃奶了,有甚好看的?等他吃好了再去不成,你郎君这会子才饿地狠了,你还不回来伺候!?” 那声音不小,外面伺候的人都听见了,王润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啐了他一口,道:“没脸没皮的,谁爱伺候你去,你呆着吧,等那萧家小娘子来了,再好好伺候你。” 说着也不管他,只去了,直恨得李治在榻上恨声不已。 王润出了房门,却见众人都在外等候着,脸上皆有些红,看见她出来,忙躬身道:“王妃。” 王润抚了抚鬓角,脸上带着计谋成功的笑意,对袁十娘道:“赏赵得福二十两金子,悄悄儿的。” 袁十娘眼前一亮,便知事已成了,笑道:“诺,奴知道了。” 王润便笑眯眯得看儿子去。 只是有句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又有“报应不到,时候未到”。到了晚间,王润再三拖拖拉拉不肯进房,最后被等得不耐烦的李治给一把抱起进房给就地正法了。 今日李治被撂了许久,白日里到底是想着自己理亏,因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萧小娘子,得罪了妻子,给她个脸面消消火儿,也就罢了。到了晚上,却是压不住了,就着今日新发现的“体位”,颠鸾倒凤,好不快活,直闹到三更上方才罢了。 不说那边晋王夫妇如何闹腾并恩爱,且说这边东宫的婚事便开始筹备开来。 原太子妃苏氏丧满不足一年,本该再等等的。只是皇家的事,谁敢置喙?李承乾对苏氏本就没什么感情,哪里还会想着给她守一年?在他眼里,称心的死她也有些干系的。说句不好听的,好在苏氏是死了,若是还活着,指不定怎么受揉搓呢! 且他心急成事,只说想早些成婚,早日诞下嫡嗣子,以免阿爷阿娘忧心,这便让圣人皇后欣喜不已。 有什么比儿子浪子回头还要来得重要呢? 故虽然私下有些议论,圣人也只作不知,欲要早些与儿子再娶一位老婆,早日抱上嫡子的长孙。 还是魏征奏了一本,言太子为天下表率,理应遵礼,已故太子妃苏氏丧满未足一年,太子岂可不顾夫义?圣人听后,甚是恼火,如此争执不休。 还是长孙皇后的主意,慢慢行六礼,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道道皆郑重来办,这样算下来,到了亲迎礼的时候,也差不多过了原太子妃苏氏的周年了。这样圣人太子,乃至众大臣皆无话可说。长安城再一次沉浸在太子殿下成亲时的喜悦热闹之中。 只是其中有一家人,最是伤心气愤。这个便是苏家。 照理说苏家是原太子妃的娘家,但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太子前番的事出得蹊跷,太子妃也死得有几分不清楚,看圣人皇后对苏家的待遇就知道了。此时男子即便续娶,也不会冷落原配娘家至此。但凡有点礼数的人家,都要通知一下原配的娘家,告知一声,呐,你家女儿命薄,可我还年轻啊,没办法,我又要娶妻了,但我不会忘了你家的女儿我的原配的……云云。更有甚者,这续娶的和原配家关系还得维持起来。1 但自从原太子妃苏氏死后,然后东宫又要续娶,侯家的小娘子成了新的太子妃。全长安乃至全天下的目光都落在了侯家,巴结奉承送礼,侯家有多热闹,苏家就有多惨淡。 若不是为了太子的颜面,显得他未忘了原配,只怕苏氏的周年都要被人给遗忘了。 但是在如此“普天同庆”的时候,去办前太子妃的周年祭,这是多么扫兴的事?苏家的人从中看出宫中的敷衍与冷漠,越发觉得心寒。 且侯氏之礼仪隆重,丝毫不逊色于苏氏出嫁之时。——这继室不如原配之说,盖然无存。 却乃因人走茶凉,从来千古不变。 苏家的郎君们倒也罢了,苏夫人却是疼女儿之人。好好的一个女儿嫁出去没几年就没了,这也就算了,到如今,这皇太子妃奢华隆重,无与伦比的成亲礼竟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出现,女婿对女儿也是一点旧情也无,周年祭上也是草草了事,怎么不叫人气愤? 可有甚办法,谁叫女儿嫁的是皇家,女婿的父母便是天下最大的主,还指望他们替她女儿伸冤不成?这真是有冤都无处诉去。 这苏夫人郁结于心,怒火难抒,便病了。可此时长安城中人人议的都是太子大婚的事,哪个会在乎前太子妃的娘家母亲生病这样的小事? 倒是王润偶然打发人去太医院取药时知道了。想到从前苏氏,着实是个端正之人,便打发袁十娘亲自去看。一时回来,看袁十娘眼圈儿红红的,道:“那府里忒冷清了,一个上门的人也不没有。看到奴去,苏夫人又惊又喜,实在可怜。” 王润悯然,却唯叹息而已,侯也时常打发人去送些药材吃食等物,略尽些心罢了。此却是后话了。 其后不久,太子娶妻,陈国公兼兵部尚书嫁女,长安不夜天,如火如荼,热闹非凡。足够长安百姓津津乐道三个月有余。 次日一早,众王妃公主在立政殿见到了新任太子妃。 侯氏随李承乾进来的时候,王润听到身旁的阎氏“咦”了一声。王润当然知道她在奇怪什么。 这个侯氏真的生得不怎么样。 此时李唐皇室的男女的品貌质量都是不错的。李二陛下便是英武伟岸的,长孙皇后生得也是不错,他们生出的孩子外貌都甚佳,至于后宫所出的皇子公主们,没有个漂亮的脸蛋儿,他们的妈能进后宫吗?而他们娶的妻室自然也是外貌不俗的。 所以当侯氏进门的时候,才有那么大的反响。侯氏真的只能勉强说的上是清秀。 而她的这份清秀在皇室一众人中,就特别显出来了。——有点鸡立鹤群的模样。——尤其是见礼时与王润站在一块儿,倒像是主仆了。 好在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没有谁会说出来。 而接下来是给圣人皇后行礼,侯氏也是有些紧张失态。 阎氏便“啧啧”了两声,悄声在王润耳边道:“你瞧瞧,真是一个不如一个,这个连前头的一半都比不上呢!” 王润却是油盐不进,只笑道:“今儿是头一日呢,四嫂当初见阿翁阿家时难道不紧张?我可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阎氏听了,笑了一声,这个九弟妹是个滑头,自己还是别想从她手里讨得好来。又看新太子妃,眼中带着惊慌,时不时看向太子,想来是十分依赖于他。又暗叹了声:“她倒是个有福的。” 新太子妃虽然略有失态,但太子殿下却是颇为维护,让圣人皇后很是满意。侯氏的紧张失态也就不这么要紧了。 而后便是各人上来与新太子妃见礼——她虽是新妇,但既是尊又是长,自然是只有众人与她行礼的。太子全程陪伴,做足了好丈夫的样子。 但看在一些知情人眼中,不免让人奇怪了些。 太子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前不久还为个小郎要死要活,甚至顶撞圣人皇后,连原配死了都没有一丝伤心的,这会子居然还会护着新妇说话了? 而且左看右看,这个侯氏不如苏氏多矣。 难不成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刚好这个侯氏正好是太子李承乾的最爱? 不管外界怎么看,世人怎么想,新太子妃侯氏已是入主东宫了。尽管听说她管家的手段并不好,时常有纰漏,但圣人皇后似乎颇为爱屋及乌,对她也颇为宽恕,太子也甚是安分,所行的几项政策都让圣人十分满意。 皇室的生活竟是异常地平静起来。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63事败 其实吧,造反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像人家李二陛下造反时,这厮就占尽了这三项。 年轻时造隋朝的反,拉扯大旗,哄了老爹,再叫上一帮兄弟,打打杀杀,仁义智谋,隋唐多少英雄啊,引后人多少遐想。 到后来老爹做了皇帝,对占名的长子和占势的次子犹豫不决,好吧,儿子帮你解决问题。直接又在玄武门造了老爹的反。 这人一辈子能造反,敢造反,并且造反成功的毕竟少之又少,而李二陛下却把这三样都占全了。只可怜了隋炀帝和唐高祖,这隋唐交接的两代帝王,都被祸害在了李二的手里。所以说李二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造反成功了。 但谁知道造反者,人恒反之。 多少年后,风水轮流转,他的儿子也造反了。 首先要说的并不是已经被不少人马发现并盯的死死的太子李承乾,而是李二的第五子齐王李佑。 这个齐王李佑,是阴妃所出,自小就有些不学无术。这也没什么,在皇家贵族中,这样的子弟还是很多的。但是架不住这货比较倒霉。前有长孙皇后所出的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受尽宠爱,这也罢了,他们是嫡出的,没法比,可还有个不差两岁的吴王李恪,聪颖过人,连太子李承乾都要侧目。相较起他们来,他在李二陛下的眼中,文不成,武不就,简直是不学无术的废物一个。 可偏偏他还是自认为自己是个天才! 可是“天才”的父亲却忍受不了儿子这样愚蠢无知!他将从前教导吴王李恪的一个长史权万纪赐给了齐王,那长史也是个耿直的,居然想再教一个吴王出来,克尽厥职,将齐王李佑弄的苦不堪言,也生了反抗之心。贞观十九年,这两人闹腾得太厉害,消息传到了长安,圣人派了人来查,齐王一慌,居然派人将权万纪给射杀了。三月初,在一帮蠢货的怂恿下,居然还要造反了! 这个白痴! 李二陛下对朝政的控制权不是白瞎的,各地的消息也很快传进了宫。 李二陛下大怒,竖子不孝,居然放肆至此!立即派了李世勣前往讨伐。三两下就把齐王给逮回了长安,赐死了。宫中阴妃也就此沉默。 但是事情不止于此。 齐王李佑谋反的事中,牵连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人名曰纥干承基。这个纥干承基是太子李承乾的卫士,却不知怎的被牵连到了齐王案中,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狱中,按罪当处死。他就那根导火索。 四月初一,纥干承基上书告发太子谋反。 此事一出,举朝皆惊。 李二陛下初接到奏折是不信,这太子好好的,谋反做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像齐王那个蠢货一样,没两把刷子还敢谋反找死? 李二陛下本要直接把这个“诬陷”太子的人给宰了。但有一个人却慌了,你道是谁,却是魏王李泰。 这魏王李泰看太子的事情败露了,正乐得一颠一颠的,可怎么回事,阿爷居然不信?这怎么可以,多好的机会啊!他也是慌了神,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一时居然替纥干承基做起证来,来证明他的嫡亲兄长太子殿下是真的有谋反滴! 急切过度的他没有注意到众臣们看他的诡异而惊讶的眼神。 天上掉下个大霹雳砸在了李二陛下的头上,炸得他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的嫡长子,已经正式册封了太子,并且宠爱有加的大儿子要造反,还是另一个宠爱的儿子告发的。这让人情何以堪?这差不多是玄武门事件的贞观朝版吧? 惊怒交加之下,李二陛下吐血了,吓住了所有的人。消息传到后宫立政殿,长孙皇后直接昏死过去,病势加重。 但身为帝国的最高领导人,该办的事一定要办,该查的人也不能放过。 皇帝的人立即封锁了东宫,开始查证。一件件的事情开始摆上来,造反确有其事。参与的人还不少,汉王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杜荷(杜如晦之子)、赵节(长广公主之子)。很好,一个个都是皇亲国戚。 李二陛下几乎想哭了,对这些人,他不说宠爱有加,但也不曾亏待吧? 汉王李元昌,唐高祖李渊第七子,善行书,又善画马,笔迹妙绝,偏偏心胸狭隘,做错了事,他不过手书斥责一番,竟埋怨至此吗? 陈国公兼兵部尚书侯君集,已是位高权重了,日后承乾登基,他便是国丈,还待如何,莫不是要挟天子以令天下? 杜荷,莱国公杜如晦之子,皇十六女城阳公主之驸马,为驸马都尉,官至尚乘奉御,封襄阳郡公。正是他定下谋反之计,欲要诡称太子暴病,引圣人前来探视,以兹成事。齐心可诛! 赵节,长广公主之子,无才无德,圣人待之也不薄,为何也要谋反? 瞧这一串子,儿子、兄弟、亲家、女婿、外甥,看得人几乎要吐血。 太极殿上,圣人亲审,问承乾:“为何谋反?” 承乾对曰:“无他,全为自保也。” 圣人不解,承乾一指四弟李泰道:“阿爷自贞观十年分封诸王叔兄弟,诸人皆已付藩地,唯有魏王与晋王留京。晋王年幼,父母不忍远离倒也罢了,可为何独留魏王于京?如今年岁渐长,魏王也已成年,有妻有子,早可独当一面,为何仍不叫其就藩?若无他意,何至于此?” 圣人无言以对。从不知自己一番为父的私心,不过是想心爱的儿子常伴身边,却不想引起另一个儿子的猜测,从而闯下大祸,再无翻身的可能。 众臣听得此话,皆是默默,待圣人问及,唯魏征直言以答:“圣人待魏王确殊宠过议。”圣人听了,忽如老了十岁。 实在想不到,对太子与魏王的宠爱会引起如此大的纷争。若说起来,这十分过失里,承乾占了七分,另三分却是圣人自己的。 原本愤怒的心,被冷却之后,一半成了歉疚与自责,想到在立政殿躺着的长孙氏,更是心痛。养不教,父之过,小时候的承乾多么友爱仁孝,哪知到如今却是这般样子,叫人情何以堪?而对承乾的处罚也难以决策。 犹豫许久,终究狠不下心赐死,只将李承乾废为庶人,流放黔州。其余参与此事的人等,皆赐死。及此,圣人也流下了一把辛酸泪。 立政殿内,多日以来,晋王李治与长乐公主、豫章公主等人皆轮流服侍在长孙皇后床边。 这一二年间,长孙皇后的身体便不好,前一段时间好些,不过是由于太子“浪子回头”罢了。到如今却知道承乾不过是假作戏,装与他们看的,而且还意图谋反,这件事还是另一个儿子青雀亲自告发的。这样的打击让长孙皇后孱弱的身子再也受不住,便倒了下来。 多日不分昼夜的服侍,让长乐公主明丽的容颜也变得憔悴不已,听得前朝传来的消息,暗松了口气,道:“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谋反是死罪,虽然李承乾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谋反未遂,但是证据确凿,抵赖不掉的。 长乐公主又问宫人:“城阳如何了?” 宫人道:“公主伤心不已,这两日几无开口之时,进食也甚少。” 想到这个别扭的妹妹,长乐公主叹一声。城阳公主从小的性子不大讨喜,待出嫁后,日子也过得不咸不淡,谁想那妹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头一回出头,便把自己的脑袋给玩掉了。若是别的事还能求阿爷饶他一命,别让城阳小小年纪就当寡妇,可这是谋反大罪,不被牵连就不错了,谁敢去说情? 正想着,却听宫人道:“城阳公主殿下来了。” 长乐公主一愣,果然是妹妹城阳已进了门,不由上前去道:“你怎么来了?” 城阳公主闷了两日,想死的心都有了,倒不是她和丈夫的感情多么深厚,而是感觉太丢脸又太害怕。谁家的驸马都没事,就她的驸马“出彩”了,能不气吗?及至后来,想到的是事情的严重性,皇室的娇娇女,从未吃过什么苦,见长兄太子也下马,难免慌张,生怕被波及,在房中躲了几日,待觉父亲并无对她有怪罪之意,方才出来。 待出门后,听闻长孙皇后重病,不由又羞又愧,又急忙赶来。 城阳公主愧道:“阿娘病重,我却才来,实在不孝。” 长乐公主见她几日间人瘦了一圈儿,脸上也黄黄的,心中不由可怜——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道:“你莫多想,总有阿爷为你做主,阿娘的病势不好,这两日也担心你哩,你好生陪她说话。” 城阳公主答应了,随了长乐公主进去,却见长孙皇后已然醒了,脸上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几乎要浸没在石青色的枕袱上。城阳公主一见,那眼泪刷就下来了,口中只喊了一声“阿娘”便扑在床前痛哭起来。 长孙皇后似才回过神来,抚上女儿的头发,含笑道:“怎么哭了?都这般大了,还和孩子一般。” 城阳公主听了,越发嚎啕大哭起来,长乐公主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长孙皇后拍着女儿的背,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儿,也不由流下泪来,她七个儿女,此番事件一出,便折进去三个。城阳是个公主,日后只能是寡妇再嫁,好在如今风气开放,她又是公主之尊,倒也不怕。承乾是不中用了,她的长子啊,怎么就长成了这幅模样?还有青雀,竟没有丝毫手足之情么? 尔后承乾一旦被废,太子之位虚悬,青雀已是无望,若是让后宫所出之子上位,她的子女们该如何自处? 长孙皇后拥着女儿,想到那些成为她的债的子女们,心痛如绞,泪如泉涌。 痛哭了一场,倒散去不少郁闷。即便城阳公主有多少心结,看母亲病得这样,也没什么心思了。与姐姐一起帮母亲洗脸梳妆,刚收拾好,却见晋王妃王氏牵了两个妹妹的手进来了。 才进了门见了她,那王氏却毫无惊异之状,却只作关心之态:“公主可大好了?我听闻公主病了,本要去探望,只是不好打扰公主养病,便罢了。还请公主恕罪。”态度自然,毫不扭捏,仿佛她真的只是一时小恙而已。倒让正要想着怎么面对他人眼光的城阳公主安定了不少。 当下便回道:“劳烦你想着,一点小毛病,已是好了。” 王润淡淡一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长乐公主看她们这样,心里也略放心了些,至少妹妹不会钻牛角尖了。看向另外两个妹妹,道:“你们又去哪里才回来?” “我们给阿娘煎药去了!”两个小公主如今岁数也渐大了,自然懂事不少。只是煎药这样的活计,却也不是好办的。看方才是九娘牵了两人进来,便明白了几分,遂笑道:“真是长大了,还知道煎药了。” 两人俱都笑了,宫人小心地将药倒出,又滤了渣子,方奉与长孙皇后。城阳公主心中歉疚,便上来亲自伺候长孙皇后用药。 待吃完了药,兕子笑眯眯地道:“阿娘吃了我们亲手煎的药,病马上就好了。” 长孙皇后笑:“是啊,马上就好了。” 正言笑晏晏间,却见一宫人进来,战战兢兢禀道:“禀殿下,魏王妃求见殿下。” 室内的气氛顿时一僵,长孙皇后轻咳了两声,道:“我这里已有人陪着了,不用她来孝顺,让她回去吧!” 这还是头一回长孙皇后这么严厉的回绝求见的人,而且还是她素日宠爱的儿媳,不由让人侧目。那宫人被吓了一跳,忙出去回话。 不想,那阎氏竟是不肯走,居然在殿外闹起来,喧哗地室内都听见了。长孙皇后的脸色更不好了。长乐公主挑挑眉,看看殿外,忽起身对长孙皇后道:“阿娘,我和四娘好些时日没见面了,有些话要说哩,正好她要走,我且去送送。” 长孙皇后道:“你去吧!” 却不多久,便见长乐公主回来,淡淡道:“四娘说不打扰阿娘歇息了,就先告辞了,日后再来问安,让阿娘好生养着呢!” 长孙皇后淡“嗯”了一声,便罢了。 64冲喜 原太子被废,禁于别室。最受宠爱的魏王李泰又受令居于府中,等同软禁。一串的皇亲国戚人头落地,皇后殿下重病难愈,一时间,长安城中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有什么方法能立即解开这个局面呢? 当然有,那就是重新立太子了。 国储立,则国事定。 可立谁为好呢? 李二陛下年富力强,后宫女人众多,自然儿女也多。 他打量剩下的儿子中,最有资质的自然是吴王李恪的。说来这吴王李恪是杨淑妃所出,杨淑妃是前朝隋炀帝之女,这个李恪身融杨隋、李唐和独孤氏三豪门之血脉,且自由聪颖过人,善谋独断,实是太子的上佳人选。 但是这个优点也成为他的缺点。若立他为太子,承继的是隋杨还是李唐的帝业呢?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李唐死忠派在李二陛下提出这个建议时便强烈反对。 李二陛下无奈,只好作罢,但是再打量剩下的儿子们,觉得哪个都不如李恪,遂反复询问众臣,希望他们能改变意见。 长孙无忌被李二陛下的突发性抽风给气得发昏,干脆直言,道:“圣人难道忘了嫡三子晋王了吗?”晋王李治在众皇子中是排行第九,但是在嫡出的兄弟中是排第三。 李二陛下似是吃了一惊,道:“稚奴?稚奴还小哩!” 长孙无忌哭笑不得,道:“圣人莫不是忘了,晋王殿下生于贞观二年,到如今成婚近两年,他的嫡长子也已满周岁了。”如今已经是贞观十九年,人家儿子都有了,早已经成年很久了。 李二陛下摇头道:“这朕当然知道,只是稚奴不及为德(李恪字为德)多矣。” 长孙无忌道:“晋王殿下虽不及吴王,但晋王殿下乃是嫡出,且极仁厚善达,友爱谦顺。圣人若以晋王为嗣,则庶人承乾、魏王泰此生无生患之忧,后宫所出之诸子女亦无忧。但若圣人以李恪为嗣,敢问圣人,日后承乾、青雀、稚奴,该如何自处?且废嫡立庶,堂堂皇家,焉行此礼?”最后一句其实很牵强,李唐承继的多是鲜卑族血液,那可没有汉人那么讲究的嫡庶之分。 一番言语说得圣人深思,长孙无忌又加一剂重药,居然不顾形象,哭道:“我可怜的妹妹啊,你出嫁多年,随圣人劳心劳力,生了这诸多儿女,尽没一个能让圣人看上传位的。可怜的观音婢(长孙皇后小名),你还卧病在床呢,若是有个好歹,可叫兄长怎么活啊?” 一唱三叹,哭得众人满头黑线,深叹想不到国舅大人唱功如此非凡,也哭得李二陛下内疚心起。对于立李恪为太子的想法只是他个人的意见,这赞成的人还真没几个,而且思及立政殿里病势渐渐不好的长孙皇后,他的心里也软了,细想想李治为政这么几年来,虽然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却也没什么错漏的。 李唐建朝已经近三十载,什么前朝余孽、反贼、叛军的都被剿灭地差不多了。又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稳定的生活。只要吃饱穿暖,好老百姓哪个还会去造反?以他的身体,再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在这一段时间里,好好教导稚奴为君之道,再将江山好好的梳理干净了,交到新君手里。稚奴的本质仁厚,做不了开国之君,但是做个守成之君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再有这些忠臣良相辅佐,也就成了。而且这是嫡妻长孙皇后仅存的可以传位的血脉,他若真的废嫡立庶,那便真如长孙无忌所说,日后拿什么脸去见观音婢?而且承乾、青雀,乃至稚奴日后该如何过活?罢了罢了,就稚奴吧!至于稚奴之后,却哪里是他管得到的? 想到这里,李二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又问了其余众大臣们的意见,竟有多半同意长孙无忌所奏。他也就不再犹豫,传旨下去,立晋王李治为太子,定于四月十六为太子晋封礼。 消息传出,举朝哗然。 立政殿里,长孙皇后听到消息,笑中含泪。她的小儿子登上了皇位,她其余的孩子们便都能保全了。 幽禁于别室的庶人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听到消息,半癫半疯哭闹了一宿,他们半生争斗,竟只便宜了弟弟? 萧家小娘子萧鸾娘知道后,喜得当场昏倒,被救醒后第一句话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果然是有福之人!” 晋王府王润听见消息,当场傻眼——不能再晚一点,给她点时间做心里准备吗? 其余各处听到消息的,欢喜者有之,愤怒者有之,失望者有之,诧异者有之。但多数上皆是往晋王府上送礼交好的。王润烦不胜烦,除了娘家及同安大长公主处,皆不相见。而后便入宫与长孙皇后侍疾,让有心人好不失望。 到了四月十六这一天,圣人亲自祭天告知祖宗,先行立李治为皇太子的仪式,而后是立王润为皇太子妃的典礼,王润天不亮便被人扶着到处行礼,待册封太子的仪式毕了,才是自己的太子妃册封礼。她如个陀螺一般被人扶着,听那《皇太子妃册封诏》:“……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2,允归冠族,殿中丞王仁佑长女,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正位储闱,兹惟朝典。……”一句句,一长串,有听没有懂,只让人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礼成了,还要穿着全套金黄色钿钗礼衣到立政殿给长孙皇后磕头谢恩。好在长孙皇后本人身子不好,没说几句便乏了,王润便扶了人退出来。却也险些累到虚脱。 其后,又有旨意大赦天下,文武官员及五品以上官员继承门户的儿子晋爵一级,百姓中,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赐给粮食布帛,聚饮三天。又进萧瑀任太子太保,李世辑任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尔后两日,圣人又亲至祖庙自认错立李承乾的国事,将魏王李泰降等封为东莱郡王。 一系列如同连环拳一样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也让人少些心思花在旧太子谋反的事情上。 册封太子的典礼结束后,按理,太子一家便要迁入东宫居住。 但是此番李承乾事败,东宫上下逢巨变,早被圣人派去的羽林军搜查看管起来。屋既无主,即便奢华如东宫,不几日便要萧条混乱。李治遣人看过,实在不像话,若要入住,非得好生收拾一番不可。且李承乾在此处住了二十多年,处处都是他的痕迹,不说王润不习惯,便是李治也不习惯。——虽然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若住到东宫去,却仍有“鸠占鹊巢”之感,毕竟李承乾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李治想了想,便也不急在一时,待日后着人大肆休整,除去旧人痕迹方可。 况且如今除了新太子册封移宫一时,还有一事更重要。 那便是长孙皇后的病了。 太医已经下了判决书了,长孙皇后到如今不过是拖日子罢了,端看什么时候发作而已。圣人虽然下旨将李承乾贬做庶人去黔州,但到底没有让他们立时出京。毕竟若是长孙皇后有个好歹,总要叫他们母子相见一番。故那李承乾与李泰便都在原处住着。 而新太子若是在此时大肆搬入东宫,不说烦乱不堪,倒要惹人口舌。 王润也不想太早入住东宫。——若是住进东宫,那与宫中联系便更密切,实在不好,便说忧心阿家的病,不好大动土木,干脆先在旧王府将就住着。 此话一出,不说李治赞同,诸人听说的都赞晋王夫妇仁孝,连圣人看着儿子媳妇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许。又与人道:“妻贤夫孝,果然如此。若承乾与青雀的妻子都这般贤德,今日何至于此?” 此言一出,世人皆道太子妃王氏贤孝,倒让王润无语了很久——她只是不想李治常居宫中,和那武氏搭上线而已。 言归正传,那长孙皇后病入沉疴,日渐加重。 圣人与众子女皆慌了神。圣人欲要大赦天下给长孙皇后祈福,被长孙皇后制止;李治欲要修葺佛寺并请高僧为母亲祈愿除病,亦被阻拦。这位贤良的皇后在这一刻依旧想的是丈夫和儿子,不希望他们为其承担不必要的名声。但他们却又如何甘心?求医问药,毫不放弃。 那边王润是真的希望长孙皇后能长命百岁,不说她入门以来,长孙皇后这个婆母不仅没有为难,反倒疼爱有加。而且,若是长孙皇后能活到太子登基,当个长寿安康的太后,那个武氏还会在李治的生命里出现吗? 心随所想,尽管是最后的努力,王润也不想放弃,亲自侍奉汤药于床前,体贴入微,便是贴身的宫女们也没有这么细心,半月下来,人便瘦了一圈儿,此等举动,让诸人十分动容。 众人中也有只当王润是做戏而已,但世家娇女,又嫁入皇家,且是太子妃之尊,何等的尊贵娇弱,便是做戏,哪个能做得这般真,做得这般久?可见是真心。 况王润本来名声就好,此时情真意切服侍婆母,更得人心了。 这日长孙皇后看着正喂她汤药的王润,道:“傻孩子,你何苦在这里陪我这个病人呢?”太子新上位,来巴结奉承的人多着呢! 王润调皮一笑,道:“其实吧,我来服侍阿家是有目的的。” “哦?”长孙皇后有些好奇,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王润眨眨眼,笑道:“我想着等阿家好了,日后给我做靠山。九郎……哦不,太子殿下……” 长孙皇后笑道:“我还是听你叫稚奴九郎顺耳些。”不然她常有觉得那是叫的承乾一样。 王润半真半假地笑道:“是。我是想着,等日后我人老珠黄了,九郎自然有新鲜的女子陪着,若是阿家在,便回与我撑腰,定不叫我受欺负。”说罢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长孙皇后再想不到竟是这等理由,也忍不住笑了,道:“你倒是个实诚孩子。” 听她说到这个,她竟有些痴了。她十三岁嫁给李世民,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了。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当了那么多年的贤后,事事俱全,万事妥帖,是世间女子都要仰望羡慕的对象。但哪个知道,她最羡慕的却是前朝隋文帝之后文献皇后独孤氏。 其实她和文献皇后独孤氏的遭遇有些相像。但有一点不像的是隋文帝对独孤氏的专一。五子五女皆出于独孤氏,隋文帝誓无异生之子,且他也做到了。 反观她,这一生虽然也得二郎眷顾,但是后宫的女子可从来没少过。数得上的贵淑德贤四妃,九嫔,还有没得封诰的无名后宫,走马看花这么多年,几乎让人麻木了。 王氏的话虽是玩笑,却也透露了她的心声——年轻聪明的心,看得远,看得透,稚奴不如她良多矣。——日后稚奴荣登大宝,身边最少不了的就是女人。好在她的心思也多在稚奴身上。这样的女子,若是日后真在这皇室之中淹没了,着实可惜了。 长孙皇后对于她本就喜欢,此时叫她一番话,不由生起同病相怜之感,心下已暗暗有了主意,口中却是笑道:“好,我一定好好的,日后稚奴若是对你不好,定会给你做主!” 王润听了,只当她是玩笑话,付之一笑罢了。 只是在病魔面前,再多的人力也是枉然。长孙皇后的身体越发一日不如一日。大赦不答应,求佛也不允,眼看着妻子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而无计可施的圣人,有些病急乱投医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竟然想起了要冲喜。 “冲喜?!” 这让众人吃了一惊,李治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有用吗?” 圣人挥挥手道:“你不试怎么知道没有用?我听说民间常用这个。” 长乐公主看着兴奋的老爹,道:“可是怎么个冲喜法?既然是冲喜,那自然是以喜冲病了。册立太子可是喜?九弟已经立了太子了,可阿娘的病怎么不见好?” 圣人道:“那是在之前,自然不算冲喜。现在是专门冲喜!” 李治疑道:“那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冲喜,自然要有喜事。对百姓而言,升官发财娶媳妇是喜,但对他们来说的呢? 圣人笑道:“我已想好了,眼前就有一桩喜事。” “什么?” 圣人道:“我之前不是给稚奴赐了一个侧妃吗?也没定婚期,干脆就赶着办了,也是件喜事啊!” 这也算? 长乐和豫章公主面面相觑,对老爹的不靠谱非常无语。看看一旁太子妃有些黯然受伤的眼神,觉得还是劝劝,日后的皇后殿下,总有要靠她的时候。 “阿爷,这太子娶侧算什么喜事啊?” “就是啊!而且那么仓促,一点准备都没有,岂能办出喜事来?” “是啊,阿爷,阿娘如今病着,我怎有心娶侧呢?” 圣人被子女们给反驳地烦了,顿喝一声,道:“此事我已定了,万勿再说。三日后便是好日子,就定在那日吧!” 三日后? 别说是太子纳侧,便是普通王爷纳侧办喜事也来不及啊! 长乐正要说话,却见王润越身而出,恭谨道:“阿翁放心,儿媳定然办妥当了。” 众子女看圣人出这馊主意,只觉不妥,但看阿爷兴致勃勃,仿佛喜事一办,长孙皇后就好起来一般,便都觉有些心酸。生死由命,岂是人力所能为的?但阿爷既觉有希望,怎可生生折了去?便只好答应下来。 城阳公主犹自禁闭,偶尔服侍长孙皇后,余者万事不管。而成年者唯有长乐公主与长孙氏养女豫章公主——因其自有丧母,养在皇后宫中,与亲生的无异。——只好此二人一起帮着办理。又觉对王润有愧:但凡女子,都不爱丈夫多个女人,这萧氏虽然是冲喜进门,但只要进了门便是颗眼中钉,且是圣人赐的,轻易去不得了。太子妃新出炉没多久,她们的父亲就给人家送了颗眼中钉,让她们做女儿的都难免生出愧意来。 反倒是王润看得开,里里外外忙将起来,毫无委屈气恼等小家子气。长乐公主与豫章公主倒是十分佩服于她,万事多有帮衬。三日之内办一场喜事自然是仓促,但是皇家权威,人手又足,且只是纳侧,也是简单了许多。长乐公主与豫章公主为恐王润生气劳累,也着意减省了许多,如此,竟真叫三人在三天之内将诸事都齐备了。 这头万事齐备了,那头萧家却是生出了事端。 事情突变,原本看好的太子成了庶人,原本不看好的晋王却翻身成了太子。这等差别几在一夜间发生,叫人何等惊讶。赋闲在家的萧瑀也一跃成了太子太保,萧家振兴有望。萧鸾娘何等得意,只等太子将她风光迎娶回去,恩宠有佳,也好早日生下儿子踹下王氏登上太子妃之位。 可谁想,晋王虽然封了太子,可皇后却病重了,圣人竟下旨三天内叫她出嫁? “我不嫁!” 她的风光婚礼!即使比不上太子妃册封礼,也要是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怎么可以这么仓促?萧鸾娘自认是福星降临,如今又将入太子府,日后飞黄腾达皆靠她,家中哪个敢强她?她便越发执拗起来。 萧家人扭不过她,只好请来萧瑀。 萧瑀一朝上位,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捋着胡须,道:“不嫁也得嫁!圣人的恩旨,你想抗旨不尊吗?” 萧鸾娘只好委委屈屈地嫁出了门。 三天办出的婚礼,即使有一位太子妃和两位公主主持,也是简陋的,萧鸾娘委屈地想哭,穿着粉色的新装,坐在新房里等太子进来。 不想,太子才进门,见她脸上犹未掩去的委屈,先恼了三分。话还未说一句呢,却听外头人道:“太子妃来了。” “殿下!咱们快进宫吧,皇后殿下不好了。”惊慌的脸上依旧不掩其绝色,丝毫未将萧鸾娘看在眼里。萧鸾娘呆呆的,怎么没有人告诉她太子妃居然是这等国色? 太子与太子妃匆匆走了,徒留萧鸾娘面对满室凄清的红色,足足哭了一夜。 直至丑时末,宫中传来钟响,长孙皇后薨了。 萧鸾娘呆呆地被侍从服侍着更衣,看她们扯去红绸喜字,换上白衣白纱,欲哭都无泪了。 65交权 有些荒唐可笑的冲喜婚礼,终究没有挽回长孙皇后的性命。 当李治和王润赶到立政殿的时候,已聚了满室的人。圣人及众嫡出子女带上子女丈夫皆来了,还有长孙皇后舅舅高士廉都来了。 看着太医们诚惶诚恐地为长孙皇后诊脉,最后一个个摇头叹息地告罪。 圣人坐在长孙皇后床边,握着妻子的手,哭得老泪纵横。屋中众人,无不泪流满面。 庶人李承乾与东莱郡王李泰也在。 他兄弟二人虽因皇位之争互相仇视,但对母亲却也是孝心甚笃。如今见母亲卧于榻上,已是弥留之际,不由深悔往日的言行,哭得尤为惨烈。 李治见了这样的场面,那泪刷地就下来了,哭一声“阿娘”便跪到了人床前。奈何床前人太多,他也不敢往前挤,只在那里哭。王润跪在他身旁,见床上长孙皇后面容灰败,已是弥留了,不由心中暗叹:人终究是争不过命的。想来由婆婆压制李治的计划失败了。一面想一面又思及长孙皇后素日温柔和善,如今却便要去了,不由也落下泪来。 长孙皇后此时面上却是红润起来,众人心道不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态了。 但见她睁了眼,半坐着靠在圣人怀里,伸向李治方向,道:“稚奴,九娘……” 李治听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挤了上去,跪在床旁,王润也上前来。 长孙皇后便拉了李治的手,道:“日后要好好的,做个勤勉的君王。……你大哥四哥不争气,却也是你同胞兄长,看我面上,好歹容下他们……莫让他们无个容身之地。”而后又转向跪于另一侧的李承乾与李泰,道:“你们好歹也安分些,莫要再闹了,日后好好过日子,稚奴不会亏待你们。不然我到了地下,也不安生。”一番话说的兄弟两个羞惭欲死,忙应了,泪水却怎也止不住。 长孙皇后又拉着王润的手,道:“九娘甚好,一心为你,你日后万不可负了她,需得好好待她……”李治连连点头,拉着长孙皇后的手哭个不住。王润也是泪流满面。 圣人忍了泪,哽咽劝道:“好了,观音婢,你也累了,别说那么多话了。”晋阳和新城公主依偎在长姐长乐公主怀中,哭得泣不成声,只声声唤“阿娘!”其余人者,无有不泣然而下者。 长孙皇后依在她怀中,含笑道:“二郎,我好想念咱们在晋阳老家花园里种的那片桃花,还有柳树……” 圣人泣道:“那咱们明日就回晋阳看去。” 长孙皇后道:“看不到了,再看不到了……”脸上带了微笑,声音却渐低,跪在跟前的李治一看不对,忍着哆嗦,将手放在母亲鼻翼之前一探,却是已经没气了。李治顿时嚎啕起来,众人一看,便知皇后已经仙逝,皆心痛如绞,都顿首哭起来。唯有圣人,拥着妻子已渐渐失温的身体,唤了一声:“观音婢”,泪珠滚落不停。 皇后长孙氏于贞观十九年五月二十崩于立政殿,时年四十四岁。圣人亲为其撰写铭文,礼部上号曰“文德皇后”,于停灵七日后,入葬昭陵。 她的葬礼简单而隆重。依照她的遗愿,依山而葬,器用瓦木,虽葬于昭陵,但她的棺茔却比任何一个王公贵族都要简朴。 便是王润这样的人看了,也要叹息不已,这位长孙皇后,真是无可挑剔。 一生这样克己律人,是否真无遗憾呢? 出殡之前,灵堂设于甘露殿,圣人因失了贤妻,悲极痛极,数日不思饮食。长孙皇后诸子女痛失其母,亦是伤痛难耐,只是各有不同。四品以上的外命妇皆入宫为皇后守灵。 李承乾与李泰伤心愧疚于母亲的离世的同时,也为即将离开长安,再无翻身的可能而悔恨。若是当初二人不曾莽撞行事,就算彼此心有不平,但至少如今一个还是太子,一个仍是受宠的王爷,待圣人百年之后,如何情况还不待知呢?哪至于如今竟两败俱伤便宜了九弟? 其余诸子女倒只是单纯的悲痛伤心,最疼爱自己的阿娘去了,日后便成了失恃之人,阿爷虽然疼爱自己,可后宫有的是女人,地位尊贵的,年轻貌美的,阿爷还当壮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大唐不可一日无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取代自己的母亲登上后位呢? 后宫诸人也是风起云涌。 长孙皇后病重期间,后宫事务皆交给四妃处理。如今长孙皇后已逝,皇后之位空悬,后宫中人难免惦记。这其中,数原四妃最有望。 韦贵妃端庄稳重,心思沉稳,四妃以她为尊,宫务也多数由她最后定夺,再报于长孙皇后,且贵妃最尊,若从四妃进皇后,她的希望最大。只是她是寡妇再嫁进的秦王府,这于她身份上来说,总是硬伤。杨淑妃温柔和善,高贵不可侵,在得知自己儿子与皇位擦肩而过时,难免生了些不必要的想法。可她是前隋公主,若她继任为后,麻烦事会更多;阴德妃原来最是多事,只是自齐王李佑犯事赐死之后,便被迁贬为嫔,如今只是个会喘气的死人,不再降位也是看在其父阴世师的份上,绝无再进的可能了。燕德妃圆滑谨慎,万事不出头,因德妃被贬,才迁进德妃一位,子嗣上虽得越王贞,江王嚣,但二子皆碌碌平庸之辈。且她家世、容貌、品德、才智皆不及韦、杨,希望也不大。 另九嫔以下,皆无及此四人者,便可不论。 正当众人为皇后之继位人选议论纷纷时,圣人忽有意旨:文德皇后丧,宫中无主不可。三妃虽曾协理文德皇后处事,但名不正言不顺。太子妃王氏贤孝淑慎,素得文德皇后赞赏,即日起,后宫诸事皆由太子妃王氏处断,韦、杨、燕妃协理,不得有误。如有违者,太子妃王氏自可决断,不需上禀。 合宫皆惊。实在想不到圣人竟将后宫事务决定权交予太子妃,竟是跳过了陪伴他多年,各有家族依恃的三妃。 看来圣人虽然伤心,但到底没有糊涂。此时不论让哪位妃嫔处理后宫事,都是一大麻烦。人心难测,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生出不必要的想法来?即便她们自己没有,但是她们的子女,身后的家族也会引她们产生想法。一旦继立皇后,其子女便是嫡子,定会影响到太子之位,于社稷不稳。况且圣人觉得对死去的妻子有愧,自然不愿意她的位置被人取代,甚至她留下的子女们有任何的危险麻烦。 但此事于王润来说,却是个烫手的山芋。 说起来,婆母遽丧,她作为承嗣的媳妇,又有圣人公公的诏命,自然名正言顺。可是这样一个打眼的时候,文德皇后的葬礼,若办得好也就罢了。一个不好,出个什么岔子,可是把他们夫妻的脸都丢尽了,也辜负了圣人的信任,更给了他人嘲笑的可能。 于是她少不得打点起全部精神来应对。 好在宫中什么都缺,却从不却见风使舵之人。 头一个送来橄榄枝的是韦贵妃。这位凭着寡妇的身份却一登泱泱大唐四妃之首的女人,能力手段见识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因未迁入东宫,太子妃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掖庭宫是后宫诸妃的寝宫,太子李治需要避讳,宫中事务来往又多,需得有个起居的地方。圣人便指了延嘉殿与太子夫妻。 而就在太子妃接到主理后宫及文德皇后丧事的旨意后不久,便听到了宫人报上的韦贵妃求见的话。 王润奇道:“韦贵妃?她来做什么?”她正为圣人的旨意而头疼呢,实在没时间来应酬她。 袁十娘道:“这个她没说,太子妃是见还是不见呢?” 王润头疼,道:“见,怎么不见?”她是公公手下众妾里地位最高的,她即便如今是太子妃,也要给她三分面子。 韦贵妃进来,彼此寒暄后,倒是开门见山,将之前的诸账册记事都交与王润,笑得含蓄又体贴,道:“这本是先皇后的信任才叫我暂理后宫之事,如今太子妃殿下来了,倒可叫我放心了。这些还是请太子妃殿下收着,如今事忙,待得闲了,咱们好好对一对账。” 王润吃了一惊,不由心下赞赏,好个聪明的女人!她第一个来交账,便是交权,表示她没有贪权的意思,您可以对我放心,咱们好好交个朋友。其次立即交账本,且没有犹疑地表示找个时间对账,可见她对自己的事做得很有自信,没有贪墨错漏的事情发生,而且账本早已交到了你的手上,我也没有作弊的机会了,我这样对你,你总要投桃报李吧? 饶是王润镇定,也不由脸上带出几分笑来——她初来乍到,且是皇后丧礼这样的大事,实在摸不着头绪,正是焦急的时候,韦贵妃就送上了门来,名为交账,其实是借着交账的名义来与太子——未来的皇帝——交好。 她在圣人身边陪伴多年,可以说是最了解圣人的人之一。将后宫事交给太子妃的旨意一出,她就明白了圣人后半生是不会再立皇后了。既然没有皇后,她也当不了皇后,她的地位还是后宫中最高的。既然争不过死人,那又何必给太子妃没脸呢?倒不如卖个好给太子妃,让她把眼前头一把难关给过了,日后她成了皇后,也得记这个人情是不是? 她韦贵妃是位份尊贵辈分高,但是她可还有个儿子呢!纪王李慎是圣人第十子,虽和太子李治岁数相当,但是两人不同母,兴趣也各异,而且李慎早已就藩,和李治实在没什么感情。日后若是太子继位,可没什么感情牌好打的。如今可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聪明人说话从来都是轻松的。王润和韦贵妃很快就交流愉快,听到太子妃宣诏而来的六尚局的女官们也来了,先奉上了典籍惯例。当然,文德皇后是大唐建国以来首位在皇后位上薨逝的皇后,也没什么惯例好循——若她日后当上皇后,又没被阿武给pk下去,且死在李治前面,那倒是可以循文德皇后例了。 不过本朝没有例,前朝却是有的。隋文帝的文献皇后独孤氏可不就是旧例? 旧例有了,可先皇后逝去的时候遗言丧礼要简朴,可看圣人如今悲伤的样子,若是真简朴了,还不把她给吃了?文献皇后的葬礼也是和简朴不太搭的。 王润为此颇为烦恼,韦贵妃也有些头疼。正在这时,外头却道燕德妃来了。 王润挑挑眉,看着波澜不惊的韦贵妃,道:“快请。” 燕德妃也是来交账的。她不比韦贵妃端庄高贵,但身材娇小,自有一种温柔的态度。看得王润心里有些羡慕:李二陛下真是好生艳福,这后宫的女人啊,各个风格都不同呢! 虽然晚了,但是来的正是时候,而且目的和韦贵妃也是一样的。王润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将事情说了。她如今是她们要讨好的人,若是害了她没脸,日后得不着好的却是她们。 燕德妃见她这般直白,却是有些诧异,想不到太子妃这么坦诚,及至看见含笑不语的韦贵妃,不由明白了几分——几十年对手了,还真没有自己想到了对方想不到的时候,她这是替自己留个人情给太子妃——想了想,便道:“既如此,倒不好太扭生人的意了,先皇后在时,何等体恤怜下,宫人百姓莫不敬仰皇后品德。皇后薨逝,送殡之人只多不少,难不成竟还拦了不许人哭送不成?这一项便减不得。我看倒不如将那金银器皿祭物换上些朴素不打眼的,皇后在天之灵可安,咱们生人追思也可两全了。” 王润一笑,道:“娘娘一言,倒叫我茅塞顿开。”果然是四妃之一的人物,虽居其末,但灵敏通透,非常人可比。 燕德妃浅浅一笑,道:“太子妃过奖了。”又与韦贵妃交换一个彼此皆明了的眼神,而后含蓄一笑。 而后又商议了其余诸事,皆定下章程来,六尚局的女官们领了差事,也是明了,各司其职施展开来。后宫上下皆是妥帖了。 至于三妃中仅剩的杨淑妃,直到那日傍晚,方才差遣宫中女官将账册送来。王润也不理她,客客气气将账本收了,也不多言。只是事情传入同安大长公主耳中,又惹了一番风波,自是后话了。 而后不久,便是文德皇后长孙氏出殡之日,各人各处井井有条,简朴中见奢华,整齐处见庄重,哭灵送殡之人何止上千,井然有序。饶是长孙国舅等人,也不由赞一声礼仪周到,王氏此人,着实妥帖。 及至文德皇后入葬昭陵,各宫各处,各府各人,皆人困马乏,尤其是圣人与长乐公主皆病了。太医院每日与圣人诊脉用药,还要分派几个太医去与长乐公主看诊,又兼后宫虽无大事,但琐事却也不少,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新丧母,对她甚是依赖。每日还要看顾李治与平郎,防着那阿武突然冒出来,府里那位萧娘子又生出二三事来,宫里府中,事情多多,竟是恨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方好。 这日天一早便热的很,她自长乐公主府回来,却实在撑不住,回府时,才跨进院子的门,便晕了过去。 66身孕 太子妃晕倒的事情立即如火箭一般在宫中传开。 太医院阮医正被火速传到了太子府——也就是原来的晋王府——还未迁宫,事情太忙,只好暂且住着,内外侍从却是太子东宫的规格了。 太子、同安大长公主也往太子府赶。连圣人处也知道了消息。各处皆打发人来问。 六月的天本就热了,又叫太监急匆匆地拉到了正房,阮医正出了满头满脸的汗,也顾不得擦,才进了门要行礼,却听太子喝道:“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还不快诊脉!” 阮医正年逾六旬,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也算是从小见太子的,可从未见过太子这般疾言厉色过,着实吓了一跳。老心脏抖了一抖,又有同安大长公主在旁拿个针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哪里还敢啰嗦了,他须发皆已白了,也不用什么避讳,走上前来给躺在床上犹自未醒的太子妃诊起脉来。 他十来岁便学医,如今的脉息把得越发好了,一搭上太子妃盖了帕子的手腕,眉头便挑了挑,指尖着力,又加了几分劲道,确实没错啊!嗯,日子上倒也不错。 抬首看见太子与同安大长公主“火辣辣”的目光,也不敢再探了,起身道:“无妨,太子妃只是因天热劳累,一时晕了过去,等醒了便好了。只是腹中胎儿已有二月余,胎气倒甚稳……” 再看,却见众人已经愣住了。 阮医正也是心中明了,这一阵大唐皇朝天翻地覆,先是原太子谋反被贬为庶人,魏王泰被降为东莱郡王,晋王却突然上位成了太子,而后皇后又薨逝了。 这两个多月,估计这一家子竟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太子妃这一胎怀上了只怕自己都不知道呢——而且确实这胎来得不大是时候。生孩子是喜哩,这皇后薨逝,既是国孝也是家孝,太子夫妇有多少事呢,便是孩子生下来,也要减些喜庆与宠爱——心下不由替太子觉得可惜,太子上位后第一个孩子,何等尊贵!却连庆贺也不许,实在惋惜。可是他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口中也不说什么,只言道要开方子,早有醒神的丫头请了他去偏殿开方子。 先回神的是同安大长公主,想得也远,不由又喜又忧,道:“胎气稳便好。”二月有余,那是文德皇后薨逝前一个月多月的,甚好甚好。口中却嗔道:“这孩子,也不告诉我们知道,险些误了大事。”又怪袁十娘并众丫头等人:“也不是头一胎了,怎么有了身子也不知道?竟这样怠慢!” 袁十娘等人皆是王润从晋王府带入宫的亲信,宫中理事,自然要带了她们伺候。王润既忙,她们便没有闲的,“怠慢”太子妃的身体一事却是有些无辜,只是生为贴身的下人竟不知道二次怀孕的主子有了身孕,确是过失。 李治回过神来,也是欢喜,道:“且先记下,太子妃的身子要紧。若再犯,定是不饶的。”众人叩谢,正说着,欲要问王润何时才会醒来,却听榻上王润嘤咛一声,已是醒了。 众人忙围了上去,王润倒叫众人吓了一跳,道:“这是怎么了?” 同安大长公主先急道:“你这孩子,累昏过去了,忘了吗?” 王润想了想,先“哎”了一声,道:“怪不得身上酸痛的厉害。”便要坐起,被同安大长公主拦住,又看李治道,“太子怎么回来了?圣人不是着你理事的么?我无甚大事的,快回去吧!” 李治道:“你还记挂着我呢,你又要做母亲了,竟不知道么?” “什么?” 王润吃了一惊,再想不到这个事。她自生了平郎后,信期便有些忽长忽短,此番事忙,便不曾注意,如今算一算差不多有两三个月未来了,她偶一想起,还庆幸省了些麻烦,不想竟是有孕了。 李治道:“可不就是真的,已有两月余了,你竟不觉着?” 王润抚抚肚子,笑道:“这些时日吃食上尽大了些,只当是累了胃口也就大了。不想却是为了他!” 同安大长公主笑道:“也是咱们二郎乖巧,不折腾他阿娘,日后也会是个孝顺的。”她很爽快地认为王润肚子里的是儿子。 李治也笑了,道:“很是,很是。” 王润听了,却叹息了一声,道:“若我早些察觉,这才是喜哩。” 同安大长公主奇道:“这是为何?” 王润道:“阿家当初病重,若是知道了,岂有不欢喜的?” 李治想到母亲,不由心中一酸,是啊,若是阿娘知道我又要当父亲了,不定多欢喜呢!一欢喜,那病指不定就能好呢!又觉妻子实在孝顺,心下更是感动。 王润看他模样,便知他所想,便暗掐自己手肘软肉一下,把眼圈给疼红了,道:“只是如今是在孝里,这孩子总是来得不是时候。头一件,阿翁那里不知道会不会恼呢!” 李治与同安大长公主心中也想到了。依如今圣人思妻如狂的模样,确实难保。 同安大长公主忙与她拭泪,劝道:“唉,你有了身孕可哭不得,不然日后二郎也要爱哭哩!”李治也道:“你不必想这么多,虽是孝里,但这孩子也是阿爷的亲孙子。他也是高兴的。”毕竟这是他当太子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贤良淑德的太子妃王氏所出,不是什么小妾的。 王润听了心下略放心了些,她能再次有孕,心下自然欢喜,虽然依着现代人的目光,两个孩子生育的时间有点接近。但是在这个普遍高生育率的年代,年初生一个年尾生一个的也多的是,太子妃在长子一周多后怀孕,很是正常。这个时候怀孕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是孩子毕竟不是在孝期里做出来的,也不算不孝。 毕竟人怀孕总要怀胎十月,早两三个月前那时候谁知道长孙皇后会仙逝?又不会未卜先知。而且此时的婴儿夭折率高,普通人家有了身孕也都是生下来的。很少有正常夫妻会把孩子打掉。更何况是重视子嗣的皇室。 李治能当太子,是倚着仁厚之名,实无甚出色政迹,保不得再要靠着孝字赚一把名声。民间丧母需守孝三年,皇室虽然简单些,但圣人前番为太上圣人也守了三年呢!——当时王润犹未出嫁,虽然不知内里如何,但那三年确无后宫女子生育。——本来帝王为父母守孝不必守三年,但圣人与太上圣人的情况特殊,作为孙子的李治也延迟了三年成婚。李治既要赚名声,那就把这个孝字架在头顶上,守足三年,不给人任何把柄。那么,这三年也不会有子女诞生。 她虽有平郎,但平郎也得兄弟姊妹相助,同胞的自然好。异母的日后难保没有,但能迟一日是一曰。岁数隔得远些,方好比较。如今有了这一胎,至少三年无逾了。便是三年后,李治看上什么女子,诞育出儿女,和她的长子次子也差了至少四五岁,她的孩子早已懂事进学,这更是个保障哩!而且那时候她身子也早恢复了,不会勾回李治,再生几个么? 同安大长公主到底是经过事情的,却是想得更多更远,招来心腹阿练,如此这般嘱咐一般,阿练得嘱咐便去了。不多时,长安城中便传遍了太子妃辛苦为文德皇后操办丧礼,又管理后宫之事,如今撑不住晕倒云云。最后经太医诊断,竟是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胎像倒也稳健,实在是文德皇后在天之灵保佑…… 待晚间王润听到消息时,京中已然传遍了。 太子妃有孕,虽然在孝里不好大肆庆贺,但还是好事,李治赏了府中众人两月的月钱。又要和阮医正说些话,却不想一个婆子走来,道:“太子殿下,萧娘子有些不适,听得有太医来与太子妃请脉,便想请太医也劳烦走一趟。” 李治听了萧娘子这三个字便有些不喜。他本就对萧鸾娘不满,爱慕虚荣,贪慕权势。虽然是圣人赐的,但是他想什么时候娶,还是能说了算的,先拖个二三年再说。谁想长孙皇后病重时,圣人铁了心要冲喜。冲喜就冲喜吧,虽然明知道没什么效果,但是为了母亲的病,还是存了希望的,想着指不定就好了。那日润娘虽伤心,却还是体贴懂事地为自己操办。谁想这新妇娶进了门,竟是一冲把母亲给冲死了。 不说这冲喜是否真有效,但她嫁进来的那天,他娘死了还真是事实。她的吉日就是他娘的忌日,这让他心里如何对她喜欢得起来? 照理说太子有良娣良媛等侧室,萧氏既进了门,便该得个正式的封诰,可李治不喜她,是真个不喜,但她到底是御赐的人,又是冲喜成婚,世人皆知,总不能悄悄得结果了。便借着孝期,将封诰之事一再推脱。 萧鸾娘虽进了门,但一没有与王润敬茶,二不曾与李治圆房,三更不得正式封诰,竟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府中人也是清明,一个是有子有封诰有宠爱的太子妃,你算个甚?虽不至欺侮于她,却也是冷淡,吃的喝的不少,却只是侍妾的份例,若想好的啊,等你有了正式的封诰再说。萧鸾娘也找不到发作的机会,只这么处着,众人也只唤她“萧娘子”,在一处院中静静呆着——王润才不会叫她寻着把柄呢! 萧娘子又急又气又恨,见不着太子,只好去寻王润,她不好直说,只让下人话里话外求王润,希望贤德的太子妃娘娘帮忙说句好话,让人家正名。但王润却也将计就计,你既不说明白,我也只当糊涂,这边又事忙,权作不知。这萧鸾娘便拖到了今日,仍是妾身未明。 萧鸾娘是心存了大志向嫁进太子府的,怎么可以如此受冷待,而且至今还没有正式职位,太不保险了!太子不管,太子妃无视,她哭得眼泪都快干了,只好悄悄打发人回娘家,向父母及叔叔萧瑀求救。 可她父母皆是软弱无能之辈,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能干什么?何况女儿嫁的是太子,还是个妾侍,他们能说什么话?萧鸾娘无法,只好再求萧瑀。 萧瑀也是无可奈何。他吃了过于耿介的亏,多次遭贬斥,如今加封太子太保,是无上的荣耀,只是日后须得更小心谨慎,不能再犯倔脾气才好。 接到侄女的求救,他也很无奈。他是太子太保,太子因圣人的意思,对他颇为尊敬,但却也不亲近。这侄女的意思他很明白,但是话不好说啊,总不能求着太子,啊咧,我家侄女嫁给你已经很久了,你还没有和她嘿咻呢,看要不要找个时间再体验一下洞房花烛夜的乐趣啊?我家侄女的品貌人才都不错哦…… 他又不是疯了找死!文德皇后薨逝,太子还在热孝里呢! 没见圣人才狠狠罢黜了几个于国孝期间吃酒的皇室子弟,某个还是高祖的儿子、圣人的幼弟呢!圣人可依旧没有手软! 萧鸾娘再次惨遭滑铁卢,哭得人都脱了形了。既然人不能救她,便只好自救了。今日这一出,便是她“自救”的法子了。不想太子殿下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晚间,李治还未回府,王润送走了前来探望的柳氏,半靠在榻上,听袁十娘回报如今打探到的情况。 听说如今对她有孕的状况,各家各府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议论,王润略放了心。袁十娘笑道:“倒是传太子妃殿下仁孝的多些。” 王润笑道:“这大概是同安叔祖母的功劳了。” 袁十娘笑道:“是哩,我初听到时,倒还吓一跳。还道怎么传得这么快呢?” 王润道:“这便是先下手为强了。横竖我的肚子瞒不了人,等过些时日,那些人从别处知道,胡诌些有的没的来说,倒不如咱们先一步挑明了。人都是有些先入为主、人云亦云的。有一人说好的事儿,便难有一人说坏的。咱们先把好话说尽了,便是后头有说不好的,那好话也成了势了,难以起甚作用了。” 而且还有一条很重要。各家都不是傻子,圣人对文德皇后情深意重,是定然不会立后了。文德皇后剩下的儿子仅剩了李治一个,除非他再头脑发昏去造反,否则只要慢慢等着就成了。而王润是太子妃,诞育了嫡长子,又孕着第二胎,日后就是铁打的皇后了。天下尽要归他夫妻,你此时去说他们的闲话,不怕他们日后来寻你算账吗? 袁十娘笑道:“还是太子妃想得周到。” 王润道:“我再周到,也有疏漏的时候。听说,今日萧娘子那边又见着太子了?” 袁十娘一惊,愧道:“这事是奴的不是,只是那萧娘子实在会闹腾,她人不出门,两个下人却是会钻空子……” 王润冷笑道:“闹腾?她既然这么有空,想来是太闲了的缘故。去,明日让俞氏和张氏一起住到萧娘子的院子里去,份例比照萧娘子的加两成。” 袁十娘一愣,随即笑道:“太子妃妙计。” 这俞氏和张氏乃是李治与王润成婚前长孙皇后赐的,为怕教坏了李治,这两人不过中上之姿而已。当初王润初有孕,便施了计策令这二人在偏院住了,算来李治怕有一二年不见她们了,几乎要忘了有她们这俩个人。 若说当初她们还有些心思与王润分宠,到如今只怕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一则是人老珠黄,二却是领教了王润的手段了——也忒绵里藏针了。她二人这几年在偏院里住着,吃的喝的用的,皆是高于她们身份所限的,不打不骂,只是不叫她们出来见着太子。王润偶尔闲了,也只是在李治绝对不在府中的时候召见她们。告诉她们,呐,我没忘了你们,只是你们不讨王爷喜欢,有什么办法? 身为侍妾,见不到男主人的面,还有什么希望?眼见年华老去,她二人也曾闹过,只是何曾有用,只让李治更恼她们而已。一来二去,二人都被理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只当下半辈子就这么过了。 不想,她们在那里山中岁月,世上已经千年变更了。晋王爷一眨眼变成了太子,而太子妃居然让她们换了个院子住,院子里还有个娇媚多姿,脾气还挺坏的小娘子,而且还是太子殿下很不喜欢又甩不掉的“侍妾”。 她二人眨眨眼,很爽快地接受了“迁居”的任务,表示日后会和那萧娘子“相处愉快”的。 虽然她们下半辈子就那样了,但是太子有一天会成为圣人,太子妃也会成为皇后。她们是太子妃身边的老人了,自然不会无名无份。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家里人,也要做个识相知趣的“太子妃的侍妾”。 果然日后李治登基,恩封后宫,由于皇后王氏出言,这俞氏张氏二人,因伺候圣人有功,得到了相对较高的品级,足以让她们后半辈子舒舒服服、体体面面的。 此是后话了。 而后李治便回来了,王润便忙叫人打水与他洗漱。李治忙按住她,道:“你躺着吧,有她们呢!” 王润便不推辞,一时李治洗漱毕了,见小几上摆了几样小菜,妻子正亲自在那里摆碗筷,见他出来,不由笑了,道:“可是饿了吧,也忙了一天,快用些吧!” 李治心中一暖,却也真觉着饿了,粥饭香甜,小菜可口,用得十分舒心。 一时用完洗漱了,王润执一把纨扇,亲自与李治打扇,道:“阿翁如何说?” 李治不欲累着她,便接过扇子,自己与她扇起来,道:“阿爷很是高兴,只是遗憾阿娘不曾知道。又说委屈了你和孩子,等日后出了孝,再好生补偿咱们。” 李治说完,王润便念了一声佛,身旁伺候的丫头们也都喜笑颜开,王润道:“那宫务呢?” 李治道:“我按你的意思说了,阿爷很是放心。” 王润笑道:“韦贵妃和燕德妃娘娘处事最妥当不过了,我也能放心安胎。” 李治道:“是呢,咱们日后好好谢谢她们就是了。”又冷笑道,“杨淑妃身子不好,又病了,既如此,就让她病着吧!” 王润眨眨眼,道:“阿翁的后宫女眷,咱们怎好多言?” 李治笑道:“很是。”顿了顿,又道,“说到这个,今日倒碰到了一桩事,你日后寻个时机注意一下,也省得出事。” 王润道:“是什么事?” 李治道:“我从甘露殿出来,不巧碰着一女子,看装束是阿爷的嫔妃,可那神情态度却是刁钻的很,居然上来与我搭了话。” 王润心头一跳,不由怔道:“什么,那是何人?” 李治道:“我也不识,看样貌不过二十来岁,个子高挑,衣着发式是才人的样子。” 王润顿时心如擂鼓,武氏终于要出手了?这合宫之中有哪个才人这么大胆?拢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口中却做酸状:“好个太子殿下,眼力可真好,要不说说人家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李治失笑,拧了王润颊上一下,道:“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怕这女子生出什么事端来,阿爷面上不好看。——自阿娘去后,我看阿爷于后宫上冷淡的很。——我若真有什么心思,哪里还会告诉你?若不是怕韦贵妃和燕德妃多心,我只怕早告诉她们,让她们打发了人去。你要是多心了,倒没意思了。” 王润犹自闷闷不乐,心道,我的心思畏惧你又怎么会明白,只好道:“好了,我知道了。” 李治犹以为她还在吃醋,又忍俊不禁地说了句“小醋坛子”便罢了。 正巧此时慈娘抱了平郎进来,父子两个两日不见了,这乍一见,亲热的很。平郎正是会崩字的时候,李治抱着儿子一口一个“阿爷”地教着,好不快活。 王润在旁看着,心中半是忧心,半是欢喜。 一个萧氏,一个武氏,她生命中两个注定的宿敌都出现了。只是前者看来作战力不怎么样,后者更还不明。&1t;b 67乔迁 文德皇后百日热孝一满,庶人李承乾与东莱郡王李泰便动身离京了。 在他们走之前,都递了话到太极殿求见圣人。但圣人只是叹息一声,谁都没有见。 看来这两个最疼爱的儿子是彻底伤了他的心了。 圣人既然没有表示,长安城中多的是势利之辈,自然也明白了他们如今的处境。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是也没有人往他们跟前凑。二人离京之前的状况可想而知。 而知道他们要离京的消息后,李治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们离京了,表示他的地位会更稳固了。这两位闹腾了半辈子的兄长,从来都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挡住了他头顶的阳光,与父母对他的眷顾。但是真要说与兄长们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毕竟帝王心术中的冷漠不是他天生就有的,至少对他来说是需要后天培养。他对他们,有多年积累的敬畏还有少许的濡慕之情。 而且他们的两相争斗也成全了他。 他的复杂心情没有瞒过王润。 王润想了想近日的事情,便心中有数,道:“今日是庶人承乾与东莱郡王离京的日子,太子不去送送?” 李治道:“这如何使得?他们是罪臣,孤如今却已是太子了,哪里有君送臣的道理?” 王润笑道:“太子若真是这样想,何苦在这里烦闷?” 李治一噎,当下不语,反正他的想法从来瞒不过妻子。 王润在他身旁小心坐下,李治见她身子不便,也不好僵着了,忙伸手扶她,一来二去,那郁气先去了一半了。 王润便挽了他的手道:“九郎是仁厚之人,今日怎么说起这样冷情的话来?” 李治叹一声,道:“我也甚是难做,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可叫我如何是好?” 王润想了想,道:“九郎觉得不能送,想是碍着如今太子的身份,一来,是不好面对兄长,二来怕还是端着太子的架子,我说的可对?” 李治轻咳一声,确实不错。 王润道:“九郎差矣!九郎如今虽是太子,但是也是人子,也是为人弟者,更是为人父的。庶人承乾与东莱郡王李泰虽遭贬斥,但在血缘上,却与九郎是切不断的同胞兄弟。兄长犯错,弟弟不能救也就罢了,如今要出京,只怕今生再无见面的可能了,何必思虑这些有的没的?皇家无亲情,可我总是不信。平郎还小,九郎就不为他做个榜样吗?” 一番话说的李治茅塞顿开,道:“是我想岔了,还好有润娘提点。”起身便要走。 王润忙叫住,嗔道:“去送行,竟只空手去不成?” 李治奇道:“那还要带什么?” 王润叹道:“真真不知人间疾苦!”说罢吩咐人去把备的东西取来,却见给庶人承乾的是五百两金子,皆是碎金,易兑换那种。给东莱郡王的是几箱毛皮布料,皆是实用耐穿的。 李治随即想起长兄承乾已成庶人,几乎是空手出的东宫,而侯氏虽还有嫁妆,但是许多都是违禁之物,实在不是一个庶人可以用的。日后他们身为庶人,衣食住行都要用到钱,没什么比金子更实惠了。黔州贫瘠,若是省着点花,这些金子够他们后半辈子花用了。 说到侯氏,这里却要提一句。圣人对这个长子眷恋还是颇深的。本来侯君集被处死,太子被废,这个废太子妃侯氏身为谋反罪臣之女也要受牵连,不被贬斥赐死就不错了。但是圣人愣是没动她,让她依旧伴着承乾。一来,女子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了,与父方无干。二来,也是为了能有个人陪着承乾,照顾他。毕竟他当太子的时候死过一个妻子,废太子的时候若是再死一个,那废太子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便是平民百姓死了两个妻子,也要冠上克妻的罪名,何况已经处于人生谷底的李承乾,日后谁家女儿愿意嫁给他?便是圣人赐个官家女子过去,保不定就成怨偶。而且平民宫女,又不是嫡配,实在不妥。 好在这个侯氏也是痴心,对李承乾无怨无悔。乍然从至高点坠入深渊,连老爹的命都搭上了,却一点怨言都没有。相较于出嫁入东宫时的软弱,此时的侯氏反倒成熟坚强了许多。 而东莱郡王李泰去的是东莱,那里靠近沿海。久居长安的李泰只怕也不习惯,便送了些毛皮衣料。 另外便是每人一份长安太极宫御花园的土,与东海池的水,以解他们思乡之情与日后可能的水土不服。 李治见了这些东西,不由更赞一声妻子好,大笑一揖,带了人去了。 到底没糊涂。去时只轻衣简从,一二心腹内监,三四护卫,说了甚话,骑了马,也不清楚,吩咐赵得福与王润说一声,便往宫中面圣去了。 王润听说,心中颇为担心。待晚间李治回来,细一看,李治脸上颇轻松,眼角之中犹带着欢喜。 王润大感诧异,便拿眼斜他,道:“今日出去莫不是捡着金子了不成?” 李治笑道:“比捡到金子还好!” 王润心中越发不解。 原来今日李治去送行时,长乐公主也在,她大病初愈,是撑着身子来给两位兄长送行的。见了李治也是诧异,不过心中更是欢喜——这个弟弟到底还是仁厚。 不想那李承乾和李泰见了先是气愤不已,李承乾高傲,索性视而不见,李泰素性口舌如刀,此时更是口下不留情。反正他已经遭贬斥出京,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了。 不想李治却是好脾气,骂不还口,反正他们都要走了,留下的只有他,成就的也是他,何须与他们计较?骂人的话不好听,听过当耳旁风吹吹就散了。 李治无动于衷,倒是长乐公主越听越火。她是圣人的第一个嫡女,虽然前头圣人已经有好几个女儿,但是她是长孙皇后所出的第一个女儿,又聪慧美丽,自由被娇宠着长大。大唐的公主本就厉害,这长乐公主被圣人宠着,就更厉害了。出嫁后更是压得丈夫兼表哥的长孙冲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但是她到底还有个贤明的母亲,教导她要明辨是非,故她虽然骄纵,但却也明理。 李承乾和李泰的事,是他们咎由自取。弟弟稚奴的能上位,也只是因为他仁厚孝顺,更是为他们收拾烂摊子,不是他害得他们! 长乐公主久经圣人熏陶,口舌极厉害,一番话讲得有理有据,让李承乾和李泰说不出反驳的话。李治更是对长姐佩服地五体投地。 最后,李治将准备的东西给他们的时候,他二人竟都收下了,而且没有什么废话。这让李治惊异地差点掉下下巴。 这俩兄长是不是爱骂型——爱被人骂?好声好气、闷声不响都不行,反倒是骂一顿却安分了? 李治顺利地将礼物送出去,没有受到辩驳而十分欢喜。待送了长姐回府,一腔热血难以抒发,便进宫去将圣人交下的功课给做一做去。 不想,没多久,便有圣人召见。 圣人召见也是寻常,李治心里却是惴惴,莫不是怪他去与两位兄长送行?与其等阿爷责怪,还不如早些认错吧!到了甘露殿,还不等圣人开口,便开口请罪,言道今日未经阿爷允许与兄长送行,还请恕罪云云。 不想圣人却甚是和蔼,反而高度赞扬并肯定了他的行为——这老头儿不好开口见两个犯错的儿子,又担心他们去后日子难过,正自愁闷呢,不想这小儿子解了他愁眉。 他接到消息说太子与两位兄长送行,心里原有些阴谋论,只当小儿子也大了有了别的心思了。但后来长乐公主进了宫,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他的心也就放下,转而欢喜起来。果然他没有看错人,稚奴从小仁厚孝悌,哪有那么多心思?这是真心为两位兄长哩! 想到这里,又思及方才错怪了他,心中甚是歉疚。如今倒不好赏他东西,便可着劲儿地夸他,夸他办事用功,甚是上进等等,夸地李治脸上泛红,又说他近来辛苦了,着他好生回去歇息一日去。 李治飘飘然出了宫,回至府中脸上都带了笑。连进门时小厮儿不慎将浇花的水撒在他衣摆上都没生气。 然后便是李治回房见妻子,诉说今日的行事,脸上依旧带着欢喜。 王润觉得很奇怪,这娃虽然居幼,但也不是缺乏父爱的孩子,怎么就因为父亲的几句夸奖,就乐成这样。 这里却有个缘故,盖因这李治在众皇子中居幼,自小又得宠,但是较长子李承乾等人,岁数相差太多。圣人待李承乾是寄予厚望,要托付江山的,要求自然就高。待这李治却是幼子宠爱,平时要求不高,虽也夸赞,却也类似于说句“哦,稚奴真是好孩子!”,“稚奴真乖!”“稚奴真懂事!”之类小孩子夸赞的话。 这父子情谊,多数做儿子的希望父亲能肯定自己的成果的。常得父亲夸他“聪明懂事”的李治自然不例外,甚至更期待。且李治心知自己从未成为父亲期待的储君的人选,如今得天之幸能登太子之位,却也是机缘巧合,他兄长二人鹬蚌相争之故。故他十分勤勉,希望真得皇父肯定。 而如今阿爷真的肯定了他的成功(?!)岂不叫他欢喜雀跃! 王润听他说完,颇觉无语,方信世上有一类父子,甚是相得,便是李二陛下与稚奴了。有这样的儿子在,别说是两个儿子,便是长孙皇后再有十二个嫡出的儿子,又有谁能pk得过稚奴呢? 既过了百日,庶人李承乾和东莱郡王又已离京,太子李治和圣人的关系又空前的和谐,太子听政办差也十分顺利。工部体贴圣意,上奏曰:“太子正名已经很久了,要不要请太子迁入东宫了?”这放着名正言顺的东宫不住,实在不是个事儿啊! 圣人这才想起来太子还住在原来的晋王府呢! 瞧这孩子多懂事啊!受了委屈也不说。我们圣人的心都要化了! (李治:原晋王府住得挺舒服的啊,原来您就花了大钱给我修的,离宫里又近,出门也方便,我家娘子也喜欢,真不委屈!王润:谁稀罕住东宫,我才不要李治见阿武!)李治却还要推辞,他阿娘死了,他还要守孝呢,居然要他现在搬新家,影响多不好啊! 圣人越发觉得他孝顺,心下越是感动,当下以“太子居东宫,天经地义,不敢违逆天意”之名,批准工部会同钦天监及六尚局共同翻修东宫。当然,翻修的同时务必要安静,不能太奢华,扰了太子守孝,,也不能太单调,丢了东宫的体统。 工部的人很忧愁。这样的要求太高了! 听到这个消息,各大臣心思各异。太子一系,例如长孙无忌、柳奭、萧瑀等人,自然是欢喜,太子得圣宠呢!又如褚遂良等人,太子已经是太子了,日后就是圣人了,得罪了有甚好处,便不赞成也不反对。其余人等反对声也甚小。 魏征那个老诤臣本要反对的,但是正巧他病了,正请病假呢,就没空反对。而且太子是名正言顺,圣人禀告祖庙后册封的太子,常居宫外本就不妥。宫外安全设施不过关,若是有个好歹,谁负责?圣人如今就剩这么一个嫡子了!大唐也就这么一个能稳定大局的太子了。老魏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得过去过去了。 于是东宫的翻修就在这一股诡异的淡定中进行。 有人欣喜切切,有人淡漠而待。唯有即将有新房住的太子妃殿下,在自家屋中,咬着手帕恨恨:呜呜,她真的不想搬家,怎么办? 怎么办?没办法,东宫翻修,不日即竣工了。 ——都是皇家的瓦工匠与木工匠,端的是好手艺,讲的就是价高物美,童叟无欺。 本就是高级建筑,李承乾住时便喜好奢华,常叫维修,前番谋反动乱,不过乱些轻巧摆设,大致建筑不变。工匠们虽做的是手艺活,但是上头的人却是伶俐,心中想着新太子是不会喜欢用旧太子的洗脚水来洗脚,虽然那洗脚水还很干净。 于是便会同六尚居的人,将东宫彻底翻修。外面看着那东宫还是东宫,明德殿还是明德殿,不过那窗更明,瓦更亮,但入得内室,方知其内早已大改。反正圣人有旨意,叫务必让太子与太子妃满意。那各种摆设器具,又都是他李家后院库房里的东西,将旧的还能用的收回去,拿好的新鲜的出来,自然形状就更不同了。 一切妥当后,便奏请圣人御览。不想圣人大手一挥,道:“朕满不满意有何用?太子满意即可!太子自己去看吧,若有不妥,既叫他们换了,不必回朕。” 太子谢恩去看,果然较之从前的东宫,低调中见奢华,奢华中见优雅,品味更上一层楼。好比一暴发户,突然长学问了,不爱黄金珠宝,改用美玉细瓷,变个斯文读书人了。 圣人见太子满意,他也就满意了,又叫钦天监选了个吉日,着太子一家搬入东宫。 钦天监的人一得了旨意,便马不停蹄地的算,不多时便得出个最近的吉日来,不过是三日后。 众人皆满意,唯王润心中不郁,道:“这三日怎么来得及,家里这些东西还未收拾哩,总不能扔了就走。不能再迟些时日么?也容咱好生收整一番呐!” 李治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道:“这有什么,这府里的东西虽好,但那东宫里的东西都是齐备的,你若是舍不得这里的,咱们只叫人把素日用惯使惯爱用的带上,其余着人慢慢理就是了。” 王润口中发苦,想了想,又道:“我的嫁妆还搁在库里,乱哄哄的,没整理出来呢!这些可扔不得。” 听了这话,丫头缠枝立即跳出来笑道:“太子妃放心,奴们上月起便对着单子整理了,如今只差装箱搬运了。可巧府里离东宫也近,便是箱子也可少用许多呢!” 王润惊愕,道:“我怎么不知?” 缠枝笑道:“这不是要给太子妃一个惊喜么?只是不知道东宫有没有偌大的院子给放太子妃的嫁妆里。” 李治大喜,笑道:“好丫头,省了太子妃多少心事!赏!不管多少嫁妆箱子,院子管够!再不够,拆了明德殿也与你们太子妃放嫁妆,如何?”缠枝等众丫头顿时眉开眼笑的。 王润几要吐血,好你个头!头一次觉得这几个心腹丫头讨厌得很,怎不知怎么生得这般伶俐讨厌。 只是到底不敢太着意抗拒,省得叫人看出痕迹来。只好眼看着他们热热闹闹地商议迁宫之事,王润干脆万事不管,随他们去了! 秋风起,秋叶落。太子一家也在低调的氛围中正式迁入了整修一新的东宫——太子妃王氏润娘的第二个家。 好在因犹在孝期的缘故,东宫不好摆酒庆贺乔迁,外人也不好上门送礼道贺,不然估计王润地郁闷到掉渣。 68品级 上文且说到太子一家在文德皇后的热孝过后,奉旨搬入了东宫。 那东宫经过宫中的能工巧匠着手改造之后,竟与之前模样大改。李治瞧着甚是舒爽,任是哪个人上位之后,有着装修一新的办公室也会欢喜的。若不是顾虑还在孝期,只怕恨不得让人放上几串鞭炮,再宴上几天宾客才好。好在他没欢喜糊涂,这时候万不可做出这轻狂样儿来,不过夜里睡觉时都带着笑哩! 与他相反,王润看着这东宫哪儿哪儿都不爽,非关景物摆设,乃及人也。这他们进了宫,李治又常往老头子那里晃悠,岂不是给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这话也不好与人说,只一时忧一时愁,好不烦恼。 好在此番迁宫事务颇多。——虽然东宫之内诸事务齐备,但又不是过来个人便罢了。这上上下下格局人事总要了解,原来的陈设摆放也有心爱的,总要带上,带不上的也得命人收了,登记造册,以免遗失。 先是东宫主殿明德殿,便是李治日常起居理政之地,王润带人亲自看了,安置妥当了。然后自己择了离明德殿最近的崇仁殿居住。萧氏俞氏张氏便叫在离主院最远的宜秋宫住着。 再有原晋王府当差的下人奴婢,上下也有七八十口,丫头媳妇婆子,小厮花匠马童伙夫门房,哪些是用得上的心腹必须得带进来的,哪些是不用带的;带上的须安插在何处,带不上的又要怎样安排……处处桩桩,都需她处理。 这一番功夫下来,却实在忙碌不堪,让她少了许多时间去想那未来还未发生的事情。足足到一月之后,方才妥善安顿。 而后便又是一番烦心的事。 东宫隶属宫内,也算是国家正式的高级单位了。这东宫的编制也是十分让人动心的。例如从前晋王府,王爷王妃身边虽有长史有女官儿,但都不怎么打眼。这到了东宫,不说这编制名额上升了,这正经伺候太子和太子妃的丫头仆妇们便要正经册封,不说是要圣人下旨,而是要到六尚局记名,听她们派遣,工资什么的也由她们那里出。 但王润不欲她们这般。毕竟她们是她带进宫来的,多数是王家和柳家崔家的家生子,若是掺和进六尚局里,反倒与她们有了牵制。便与六尚局之人说了,自己身边带来的人,自己发工钱,却只是在六尚局里挂个名。你们该干嘛干嘛。 六尚局的人正愁这太子妃带来的人会将她们自己人挤下去,多年来的打拼付诸流水,不想这太子妃这般体贴。她带来的人只不过是挂个名,又不管她们的事,各处的油水又没有人来分刮,如何不肯,忙说任由太子妃做主。 王润甚是满意,按说她身边可有尚宫二人,正四品。算了身边的心腹,袁十娘是头一个,办事利落,小心谨慎,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自己要做什么事,但凡一个眼神便领会了。便与了她正四品尚宫之位,直接由她自己管辖。 另有一人,便取了从前文德皇后曾赐予她协助生产的秦尚宫。自她生了平郎后,秦尚宫便功成身退,回至宫中去了。王润选她倒是因为此人知情识趣,又熟悉宫中各处事务,资历又够,各宫各处皆有她交好之人,日后于她办事有益。 袁十娘与秦尚宫皆大喜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能有今日全赖王润,自然感激不尽,尽忠伺候王润。袁十娘也就罢了,她本就是王家的人,身家皆在王氏手中,且王润待她又好,自然全心全意伺候。 这秦尚宫却是利益所趋。她在宫中熬了多年才致尚宫之位,虽无害人之心,但防人时反击的手段也从未弱过。本以为文德皇后仙逝,自己便要被冷落了。不想这东宫太子妃竟是从前伺候的王氏,实是天之大幸! 宫中宫女多,凭了资历本事熬到尚宫的也不少,但是同是尚宫,差别却也大了。有主的和没主的,管差事和没管差事的,门前的地板厚薄便能瞧出门道来。 从前她在文德皇后身边伺候,自然下头的人敬着捧着,如今人走茶就凉了。这便是吃个饭,也能吃出个冷食来,如何不叫人恼火。但又如何,这本是人间常态。她本想这后半辈子就这么过了,可不想,太子妃的诏命一出,她的境况立即大改。趋炎附势之态更胜从前!可不是,东宫势头正旺呢! 不过她高兴归高兴,却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她与这王氏打过近一年的交道,见她不着痕迹间便将后院梳理干净,连身怀有孕之时还能拢了丈夫在身边,夫妻两个亲亲热热的,别的小娘子,那时的晋王竟一个也看不见,而不是像别家郎君一样,妻子一有孕便娇奴美婢地往房里拉。便是再横再妒再厉害的娘子都拦不住。待到生产完出了月子,这庶子庶女也投进侍妾们的肚子里去了。到时候苦水只能往肚里咽。 可这个看似温温柔柔的王氏却做到了,而且一点马脚不露,也不见她伤人命动肝火,轻轻巧巧地便将晋王拢在身边,而且丈夫翁姑也丝毫没有不满,这是何等的厉害? 想到这个,秦尚宫更是小心谨慎,将那突然上位的欢喜压下,预备用上一百二十分的心思伺候太子妃,定不叫她失望。 对她的谦逊恭谨,王润很是满意,着意勉励了几句,便道:“秦尚宫是宫里的老人了,十娘却是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懂,还需你教她。”又对袁十娘,如今是袁尚宫道:“需得谨言慎行,莫丢了我的脸面。” 一个称名讳,一个却称尚宫,这里面亲疏近厚清晰可见。秦尚宫心中明白,自己要得太子妃的认可还早着哩,便道:“这是自然,太子妃放心便是。” 王润满意地点点头,看她们出去。这秦尚宫滑溜是滑溜了些,但这样的人才好用呢! 余下的人里,命李八娘任司膳一职,秩正五品。李八娘的手艺是不必说的,而且她一些菜品药膳,是她需要利用的。更何况御膳房离东宫颇有些距离,膳食送了来都冷透了。李治也颇为中意李八娘的手艺,东宫正好也有厨房,便定了李八娘总领东宫膳房。 其余四个大丫头,缠枝、绕枝、纹枝、绣枝,也皆在六局挂了七品之名。她们是贴身伺候王润多年的,情谊自然不同,不管日后是不是放出去嫁人,王润都不欲委屈了她们。况且,她们虽是挂名,但是日后与六尚局之人少不了交往。正好也替她打探这六尚局里水的深浅。 另外一些人,也是晋王府带出来的,也在各处不起眼处定下来,不消细说。 最后,方是最麻烦的一桩事。 后院那三个,可要定了品级了。 大唐太子之妾可设:良娣二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五品;承徽十人,正六品;昭训十六人,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人,正九品。 如今这东宫女眷的人数,可远远不够呢! 这俞氏张氏二人,王润自然能定品级,可是这萧氏却是有些麻烦了。王润想了半日,定个奉仪萧氏定不甘心,定个良娣她也不爽,无法,干脆撂给李治决定。 而这天晚上,秦尚宫总算见到了太子妃的“手段”。 这日用过晚膳,太子与太子妃落座,两位尚宫皆在,太子妃便问太子曰:“如今尚有一件事未妥呢!” 太子问道:“何事?”他觉得如今万事妥当了啊! 太子妃抿嘴一笑,虽身怀有孕,但姿容明丽,烛光之下更有一股风韵,道:“这宜秋宫三位娘子的品级封号还未定下呢!” 太子一愣,倒想不到这个,他如今顺风顺水,又新迁入东宫,正春风得意,积极地想要向圣人表现,哪里会想在这里花心思?若是让人知道他亲与自己的后院女眷们定品级,岂不要说他重女色?不好不好! 可巧,抬眼看见秦尚宫在此,便道:“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可知道从前文德皇后在时是如何个章程?” 秦尚宫看一眼微微眯了眼的太子妃,心中有数,道:“这个,圣人未登大宝时,微臣在宫中,尚不知晓。只是圣人登基之后,后宫之事皆由文德皇后做主,妃嫔有孕有功者晋,犯错者降,圣人从未有多言。”她是六尚局女官,已是朝廷官员,自可称微臣。 太子便笑道:“既如此,这些你便定下就是了,何必来问我?”学阿爷总是没错的。 太子妃却是娇嗔道:“我便是定不下才来问你的,她们都是你的女人,你竟要当甩手掌柜不成?还来说我,好没良心!” 太子轻咳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被太子妃这样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却没反驳,道:“罢哟,又不是什么大事,你随便定一个就是了。” 太子妃道:“说的倒轻巧。这俞氏和张氏也就罢了,我还做得了主。横竖她们是文德皇后赐的,这么些年伺候你,不算功劳也算苦劳了,与她们个七品昭训也就是了。只是这萧氏……”不由面有难色。 太子听到这萧氏的名儿便有些不满,道:“她又怎了?” 太子妃又送了他白眼,叹道:“她这个却是麻烦。既是圣人赐的婚,又是太子太保萧瑀的侄女,兰陵萧氏出来的贵女,做个良娣也合适。可她到底没侍寝,我也不好叫她敬茶,算不得正式进门,这良娣是正三品,也算得是能带得出去的了,可她这样不进不退正好卡在门槛上的……”不由面有难色。 太子听了心中也颇为不喜,这个萧氏就是麻烦!若不是因着要给萧瑀几分面子,哪个还理她! 袁尚宫此时便劝太子妃道:“太子妃万不可太过忧心,您如今还有身孕呢,若是太过多思,可是对腹中的小郎君不好呢!” 太子听了,看看妻子的大肚子,心里也是担心,忙道:“这样小事,你莫要管了,免得伤了身子。”又问秦尚宫道:“这样事体,从前可有旧例?” 秦尚宫此时便道:“微臣方才说过,文德皇后治宫严谨,从前妃嫔晋封,皆是有孕有功者进晋。有孕者既身怀龙种,有功者却是初承恩宠,或于后宫诸事有功者。其余诸事,不得晋。” 太子听了,便道:“如此便成了。万事皆按规矩来,萧氏家世好些,便领六品承徽一位就是了。” 太子妃面上闪过一丝笑容,比俞氏张氏高一级,倒不好办了,口中却道:“这样不妥吧,不做良娣,便是良媛也可,不然可叫萧太保脸上如何过得去?” 太子正要说话,却听秦尚宫跪启道:“微臣大胆,有一言禀奏。” 太子一愣,道:“何事需行这般大礼?” 秦尚宫道:“微臣得太子妃青睐,得掌东宫内尚宫一职,感激涕零,恨不得粉身碎骨以报太子与太子妃恩德。今日见太子与太子妃行事有误,不得不斗胆奏之,便是太子太子妃降罪,微臣也不悔。” 太子与太子妃面面相觑,他们何事行事有误了?当下便正色道:“你奏来。” 秦尚宫便道:“太子与太子妃尊贵无匹,那萧氏虽是圣人赐婚,萧氏贵女,但入得门来,便是太子内院之人。东宫之中,太子最贵,太子妃次之。男主外女主内,天经地义。文德皇后在时,后宫便行此道,圣人从未多言。这萧氏既未承宠,便算不得东宫娘子,怎可与俞氏张氏娘子比肩?” 太子妃越听越想笑,好险才将笑意抿下去,她就知道这个秦尚宫是个人物,用得好便好处多多,不想这才招了人来,就这样懂事,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她。 太子原听得呆呆的,待回国神来,却觉秦尚宫说得也对啊!又看这秦尚宫毫不畏惧,据理力争的样子,哎呀,岂不像朝堂上的魏征吗?自己岂能不做个贤君,哦,不,贤主,好生纳谏呢? 当下便道:“尚宫说的很是,是孤糊涂了。日后若再有此等事体还是太子妃做主,无需问孤。今番之事既说到这里,便由孤定了,以此为止。” 众人听训,便听太子道:“俞氏张氏出身虽薄,但是文德皇后所赐,又伺候孤多年,颇有功劳。萧氏出身虽贵,但初入王府便遇文德皇后大丧,实无功劳,太子妃仁厚,着其三人共领正六品承徽之位。望日后更加勤勉,不失其名。” 王润脸上不由带了几分真心的笑容,这六品承徽就六品承徽吧,也是正式的太子侧室了。日后也好挡些外人再进来。 看向秦尚宫,笑道:“太子,这秦尚宫如此忠心耿直,实是良臣,不能不赏啊!” 秦尚宫忙诚惶诚恐道:“微臣愧不敢当。” 太子也是心中赞赏,道:“太子妃说的很是,赏!” 一时秦尚宫出去,袁尚宫笑着过来挽着她的手笑道:“秦姐姐,这膝盖跪疼了吧,太子妃才叫人送了一盒祛瘀的药膏来,妹妹与姐姐揉揉?这天也冷了,可得好生保养。太子妃那里可少不了姐姐帮衬呢!” 秦尚宫听了这话,心中便明白今日这一招走对了。当下便与袁尚宫越发亲热起来,二人如同亲姐妹一般。 次日,太子妃的崇仁殿传出消息,虽未大往外出传,但东宫各处皆有些喧哗。 俞氏张氏原以为只能得个九品奉仪之位,不想竟是六品承徽,那是何等的惊喜!待欢喜劲过去,却也回过味来品味太子妃的意思。这萧氏也是六品承徽呢!同品级的三个人,谁也没压在谁头上,俞氏张氏相对一笑,意味深长。 那里萧氏却是气得脸色发白,她居然只是六品承徽?而且俞氏张氏那两个和她一样!她的家世容貌,便是当不了太子妃,良娣还当不起吗?太子妃这个妒妇!一定是她嫉妒她的才貌,怕她得了太子的宠,分了她的宠爱,才给她个低品级! 而后便欲要派人去寻太子诉冤,不想竟又听说这是太子亲自定的。心里不由凉了半截,直在自己屋里哭了半宿。次日起来,却又遇上俞氏张氏,好一顿冷嘲热讽,她吵又吵不过,压也压不倒,日子过得好不热闹。 69朝贺 上回说到东宫事务初定,那从前晋王府带来的人皆被王润给安插在各处不起眼的位置上,又笼络了一个在宫中混迹多年的秦尚宫为其所用,后院那三个女人也使计定了个六品承徽之位。如此,王润心头之事便去了一半了。既在孝期,便干脆安安分分守起孝来。 古人守孝辛苦,但其实不包括皇家。尤其是皇帝,可以以日代月,为父母尽孝,大臣们不说他不孝,反倒夸他是以国事为重。当然当今圣人和已故太上圣人的恩怨又两说。不过当今圣人做人比较成功,少有人说他就是了。 在宫内守孝毕竟没那么讲究。如今是国孝,民间不得婚庆宴饮等喜乐之事,王公贵族之间的交往也少了许多。太子夫妻还要加一重家孝,且李治此时要赚名声,更是低调。 好在皇宫之中被就被一道围墙与外世隔绝了,倒也安静。自然也就没有了外界的吸引源头,王润又要养胎,更是少有出门。偶尔出东宫,不过是去看看同样守孝在宫中的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其余人,连代她掌宫务的韦贵妃和燕德妃也甚少见。她这做媳妇的管着翁翁后宫的规矩本就尴尬,便干脆趁着守孝和有孕的缘故,将宫务交给了韦贵妃和燕德妃。这二妃却也识趣,既帮着办事,却也不会让王润有被越权的感觉。 连李治她都拿借口绝了他在宫中乱逛的兴致——主意是为减少他遇上武氏的几率——“太子如今初入东宫,多少人盯着咱们呢,少做少错,又在孝里,宫中御花园东海池这些好嬉戏处还是少去为好。”李治听得有理,十分听话,每次听政结束,便乖乖回东宫陪老婆孩子。 王润犹不放心,时常唤了李治身边的赵得福来,细细嘱咐。赵得福是李治的心腹,自然知道这太子妃的手段和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且他的侄儿能得个八品小官儿当当,也是太子妃身后的王家出马,自然不敢不尽心。 王润便做出一副生怕太子被人勾搭了去的样子,让赵得福以为太子妃是心中醋意使然,怕东宫又多出一二个女人来分宠,倒也不多心,小心谨慎地伺候,有他挡着,还真没什么母的往太子跟前凑成功过。 及至天气渐寒,已临近年关,去年还是合家团圆的皇室,今年却失了几个重要人物。除了祭天祭祖等重要国家仪式带了太子一同做了,圣人连过年都没什么心情。他这个国家首脑既然无心,那举国上下便也没了年味了。这个年,可以说是过得甚是潦草安静。 大年初一,本有内外命妇入宫与皇后朝贺的规矩。可是如今皇后初丧,这朝贺之事便难办了。四妃位里如今只剩其三,一个韦贵妃一个杨淑妃一个燕德妃。三妃虽然尊贵,却还不及皇后尊贵,断没有让命妇们参拜她们的规矩。 圣人思及往年夫妻团聚,今年他却是鳏夫一个了,难免悲痛。想到儿子媳妇孝顺,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将这受命妇朝拜的资格交给了王润。只是将对皇后的三跪九叩首,改成了二跪六叩首。 不说宫内宫外如何反应,这王润听到这事儿,先是吃了一惊,道:“这如何使得?” 彼时李治正在宫中,虽也吃惊,但妻子得蒙圣宠,他与有荣焉的同时,更觉是他太子地位保证的标志,笑道:“这有什么?阿爷既说叫你受朝拜,你便受得!反正日后你也要年年受这一遭的,今年就先当时练习一番,岂不好吗?” 王润白他一眼,道:“哼,谁知道日后太子殿下又多少新人呢,到时候人家早已经是人老珠黄了,哪里还引得太子一看,又能受命妇一拜?” 说得李治笑起来,道:“好酸!又不吃螃蟹,哪里上来这姜醋?” 王润也觉没意思,也笑起来,便去请了韦贵妃与燕德妃来,请教此事。 韦贵妃与燕德妃也是想不到今年接受朝贺的殊荣居然给了太子妃王氏。但想到圣人爱之恨不得捧上天的性子,倒也不奇怪。心中虽也酸涩,但是到底不吃这没用的醋。便将往年的旧例说了,提点太子妃以免出错。 另一面,又传来六尚局的女官们,比着从前文德皇后接受朝贺时的例子,减了二成行事。 王润又细问尚仪局司仪、司赞各处礼仪,袁十娘等皆打起十二分精神记了,不致当日出错,与王润丢丑。 到了初一这一日,圣人与太子在太极殿受百官朝贺,太子妃王氏在甘露殿受内外命妇朝贺。 内命妇中三妃位尊且年长,免其礼,其余嫔及嫔以下嫔御,行一跪三叩首——虽然她们也是圣人妃子,但是太子妃是听圣命,代皇后接受叩拜,也受得起她们一拜。其余六尚局的女官宫人们,则行了二跪六叩首全礼。 至于外命妇,那些公主王妃们,便只受各王妃之礼,公主们便免了——她还不是皇后哩,若是让她们行礼,这些天之娇女,指不定怎么恨呢!而后是众大臣家女眷的朝礼。 王仁佑如今品级升了,柳氏也能入宫朝贺,王润便令其排在最后,待朝贺毕了,留了母亲说了会儿话。如今她在宫中,和柳氏便是想见一面也是难了。 说实话,看着生母在底下给坐在上首的自己磕头,王润心里真不好受。但国礼就是如此,而且看柳氏丝毫没有不适感,反而激动得热泪盈眶,若不是碍着许多命妇在,她只怕要扑上来抱着女儿又哭又笑了。 她的女儿呢,一国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殿下,何等的尊贵!出嫁两年,已经育有一子,肚子里还有太子殿下的二郎君,而且和太子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这命是何等的好啊! 柳氏既为自家的前途感到高兴,也为女儿的幸福深觉欢喜。 这一场朝贺虽然有些怪异——毕竟太子妃不是皇后,但是作为未来的皇后,大部分的女眷们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在太子妃上位之前,先给个好印象,不是很好吗?不然以后太子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那差距就更大了。那时就是真正的君与臣的分别了,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了。 所以这一场朝贺是十分顺利而平稳的。 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平地起波澜,无心生事故。 这朝贺的人中大部分都安分守己的,但总有一二人,心生不忿。这其中一个便是淑妃杨氏。 前文述过,这淑妃杨氏是隋朝帝女出身,论出身,比长孙皇后还要尊贵,但是最后也只得了淑妃一位。她的心思难免比较玄妙。 长孙皇后占了礼法恩宠,无法超越,便也罢了。杨淑妃前半生的日子过得倒也平淡。圣人除了对长孙皇后偏爱,其余后宫倒是雨露均沾,恩宠多少,全看品级。也就是说,品级越高,得的恩宠侍寝的机会也就越高。这里面四妃是平分秋色。 后来长孙皇后薨逝了,平淡的日子便生出点别的意思来。 杨淑妃从小便在宫中长大,只不过从前的身份是公主,自家老爹是皇帝。如今换了朝代,她的丈夫成了皇帝,而她却只是小妾,虽然品级比较高,但还是拼不过已经去了的长孙氏。她又成不了继后——除了她的身份缘故外,便有她的行为举止容貌神态不符合皇后的举止——尤其是在有长孙皇后比较下。 前一点自然明白,后一点却是有一点可以举例说明。例如咱们现代人看赵薇和范冰冰上镜演电影,要扮个正室和小妾。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看出哪个好演正室,那个只能当个妾。这比喻也许不恰当。但若把这二人的角色调过来,却也是怎么看怎么怪。 杨氏虽是隋室公主,但她母亲不是嫡后萧氏,入唐宫后也是嫔妃。既作嫔妃,又有长孙皇后德行出众在先,她再拿什么德行去比,不是找死吗?又有韦贵妃之端庄持重,阴氏的伶俐爽辣,燕氏的小巧可人,她便改了路线,偏向些楚楚可怜,温柔婉约一路。 可这楚楚可怜、温柔婉约也得人来使,十五六娇嫩,十七八正好,二十出头且凑合。到了三十上近四十,这楚楚也就不再可怜,只作可厌了。 从前长孙皇后在时,若是不得空(例如皇后有孕产子生病),宫务便由四妃共理,谁也不偏心。杨氏心中少不得比她们更强一分的意思在。虽然这作风是走婉约派,但是心中争强好胜的心思却更胜他人。只是她是亡国之人,能居四妃之一已是不错了,便不再多事。况同安大长公主常来寻衅生事,她每每躲避不见,圣人颇为怜惜,相较于四妃,更添了一分宠。如此倒也安下了。 不想一朝齐王李佑谋反竟又牵瓜落牵出太子李承乾谋反,废太子,逐魏王,死皇后,过得惊心动魄。待事情了了,她所出的长子李恪终于有机会问鼎皇位了。这让她如何不喜?只是喜还没有回过滋味来呢,便被众臣给排除在皇位之外了。一向软弱无能的晋王李治竟然登位,她的恪儿比他强了百倍! 李恪倒也想得开,圣人从小没少在他身上花功夫,他也聪明,自然明白母妃的身份自己的身份,除非是大唐皇室死得死透了,残得残尽了,否则是轮不到自己的。不为皇父看不上,而是众臣不许。若是圣人真要立了他,这太极殿上不知道要碰死多少忠臣哩! 杨氏却不这么想。人最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在看到希望后,又生生被剥夺了。杨氏便是这样。 李恪于太子之位擦身而过的事儿太刺激她了。 此后太子妃得掌宫务,韦贵妃和燕德妃前后脚去交权,她自然有耳目告诉她知道。可她堵着一口气,偏不去。结果到最后,仍是没胆子不交。 可谁想,竟就得罪了太子妃了! 这太子妃查出有孕,转手便将宫务托付给了韦贵妃和燕德妃。原本是三分天下,这眨眼间,就是双足鼎立了。生生地把她撇在外。这让她如何甘心? 明面上是她杨淑妃身体不好,时常病了,不好叫她辛苦。实际上哪个不知?当初太子未立时,圣人还动过立吴王李恪的主意呢!而且太子妃王氏初接宫务的时候,杨淑妃与她的过节,且太子妃身后的同安大长公主与这杨淑妃可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东宫一系正得意,杨淑妃一系与他们不睦,日后只怕得不了好呢!韦贵妃燕德妃两位倒也罢了,到底是相处多年的老人了,旧恨多多少少有一点,却也没必要临老了还生出新仇来。到她们这个年岁,不过求个子孙平安罢了。 但其余宫人却不这样想。 日常宫中相处虽不大显,但言谈举止间,难免露出与杨淑妃一系敬而远之的意思来——谁知道日后新帝登基会不会秋后算账呢?从来捧高踩低就是如此,就如假使今日上位的是吴王李恪,被踩下的便是李治了。 杨氏心有不忿,又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到底借故向圣人哭诉,说起当初太子妃独落了她没有宫务管理权的事。谁知圣人却反问她:“那时你不是病了么?王氏也是体贴你。”把杨氏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当时只是装病拖延交权,反被太子妃拿来做不与她宫务权的借口。如今圣人又拿这病来问她,她实不好说她其实没病。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好认了。 而且看圣人神态,这太子仁厚和太子妃贤良的观念,估计和文德皇后最好的记忆一样根深蒂固,不可拔除了。 而后的事情更叫她恐慌,圣人竟不大进后宫了,偶尔来一次她处,也是说说话就走了。让她不免有失宠的恐慌感。便着意注重妆容衣饰,可是皇后丧期之内浓妆艳抹,却惹得圣人大怒,一连数月不进她殿来。后来还是儿子李恪求情,她又认错哭求,圣人才略略回转过来。只是从此后,便更淡淡的了。 后宫无宠便是失去一切了。杨氏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镜中憔悴的容颜,偶尔鬓边的白发显现出的消息不过是她年华老去,恩宠不再的事实而已。 再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杨氏又重新出发了。她终于有了新的目标。 这是宫中失宠嫔妃常用的手段,再用个人,固宠。 武氏便是她看中的人。 说来这武氏和杨氏也有点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亲戚关系。后宫中另一位杨氏是原齐王,后来追封的巢刺王李元吉的王妃,这个小杨氏是隋室宗女,和杨氏这个嫡女同为前朝遗姝,倒也说得上几句心里话。而这个小杨氏和武氏却是表姐妹的关系。不过在这皇朝更迭的年代,多的是表姐妹、亲姐妹同嫁一人的事儿。 武氏于贞观十年进宫,那时她才十四岁,虽然貌美,但后宫不却美貌的女子,圣人宠过几次,就撂开了。她进宫便是五品的才人,端得让人侧目,但这么多年了,却也只是个才人。宫中人侧目的就少了,反而斜视的多了起来。 那武氏也是个心大能忍的,在这后宫之中这样的人才活得长久。 杨氏看了许久,方才相中了她。 而此时武氏正在杨氏宫中。 杨氏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武氏,心中不乏有几丝酸涩。 时间是把杀猪刀,把世间的俊男美女杀得一干二净。 杨氏面前的武氏,不过二十上下,正是鲜花娇艳盛开的时候。身材高挑,姿容秀美,多年在宫中受冷落,又给她添了几分沉稳。 杨氏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圣人喜欢温柔懂礼的娘子,你万不可毛躁行事。待出了国孝之后,我便与你安排。只是能不能得宠,就看你的造化了。” 武氏大喜,但只是眼中闪过几丝光芒,其余行止竟不大动。杨氏不由更加满意,嘱咐了几句,便叫她回去。 武氏感恩戴德地与杨氏磕了头告辞出去。但背对着杨氏离去的脸上,闪现的却是野心的光芒。 初一给太子妃朝拜那日,她作为五品的才人,自然也去了。夹杂在众多的后宫妃嫔之中,跪在身着金黄色钿钗大礼服的太子妃王氏脚下,乌压压的人群,估计太子妃都没有看清来的是什么人,便叫她们退下了。因为后头要给太子妃行礼的人还等着呢! 那天之后,她的眼前只有那金灿灿的太子妃大礼服。 人不同,命也不同,那个比她还小了五六岁的女子,却已经育有太子的嫡子,腹中还有一个,站在了这个繁华的的帝国的最顶端,接受世上的人的朝拜。而她只是她脚下的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土。 而且那只是太子妃的礼服,皇后殿下的礼服才叫耀眼呢! 若是有一天,她能够…… 小小的宫室中,武氏沉沉睡去,她的笑声在斗室中响起,说明她正在做着的美梦是多么美妙。 70母女 年过完了,又下了几场雪,这个冬天也就算过得差不多了。 王润的产期便也快到了,太医诊过脉,说她胎象十分平稳,东宫上下皆略放了心。只是如今在宫中,上没有婆婆,下没有妯娌,虽有韦贵妃与燕德妃主事,但到底身份尴尬,不好说话。到了太子妃生产的时候,若是万一有个好歹,可算怎么着呢?这两位心里也惴惴的呢,虽然太子妃是生第二胎,第一胎也挺顺利的,但是女人生孩子那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谁也不能保证一定平安啊! 二妃想到这个可能,不由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愁着呢,这一日与太子妃闲聊,忽听她说想念母亲柳氏做的一样枣糕来。二妃顿时眼前一亮,这是太子妃在提醒她们呢! 二妃便委婉向圣人报告了她们的难处。圣人对这个能在东宫出生的嫡孙/嫡孙女还是比较期待的,又有“若是文德皇后还在,亲眼看着孙子/孙女出生,不知道多高兴呢!”的想法,心下就更软了,对于她们的提议,一口就答应了。 于是又将此事告诉了太子李治。 李治对于疏忽了即将临盆的太子妃十分愧疚,妻子这么贤惠,又为他生第二个孩子,自己却一点也没有顾到她,实在太不应该了。便奏请圣人,请了柳氏入宫照看太子妃直至生产。圣人当即准奏。 太子妃王氏的娘家,对于突然接到圣人的谕旨皆十分震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想这来的内侍十分客气,见众人这般惶恐,忙笑道:“诸位不必惊慌,是喜事哩!”而后将谕旨颁了,王家众人真又惊又喜,实想不到有此殊荣。 王沣含笑将一个金锭奉与那内侍,笑道:“公公辛苦了,请到后堂奉茶。” 那内侍姓周,在这内侍省也算有些脸面,此时看了金锭,不由十分惊喜,太子妃如今本就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今日给她娘家宣旨,又是这样的喜事,若不是他有几分能耐,也轮不到他。到了这王家,王家人又如此上道,他不禁笑眯了眼,却推道:“王郎君不必过谦,给太子妃殿下办事是奴几世修来的福气呢!哪里当得起郎君如此客气。” 王沣笑道:“公公哪里的话,这大冷的天,劳烦公公跑一趟,不能白辛苦公公不是?另还有一事麻烦公公呢!” 那内侍道:“郎君请说。” 王沣道:“事出突然,实在没有准备。家母入宫陪伴太子妃殿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回的,还需收拾些衣饰用具,还请公公稍侯才是。” 那内侍原当什么大事,正恐王沣提出来他却办不下来,不想竟是这等小事,便笑道:“这有何难?只管请夫人好生收拾就是了。奴今日也无事了,夫人慢慢来吧!” 王沣笑道:“多谢公公了。”又请管家亲自陪了内侍去后堂饮茶。 这里柳氏自听了信,便叫人去收拾她衣裳用具等物。因向周内侍打听了可带一名侍女入宫,思量了一回,便从伺候的人中带了一个最稳重忠心的陪房张三娘进宫去。毕竟她是外命妇入宫,总不能使唤宫里的宫女内侍来服侍自己吧! 这张三娘跟了她二十多年了,自是十分忠心的。虽随柳氏到了王家多年,也见过不少世面,宫里也只是进过得,但那也是在宫门上等着,看看宫墙罢了。这进宫住一段时间,对她来说刺激还是挺大的。待听说是去东宫陪伴大娘子,如今的太子妃,才略好了些。 俩个儿媳卢氏齐氏听得消息,也来柳氏房中帮着收拾。到底是卢氏聪敏,着人急寻了许多装了金银锞子的荷包来与柳氏带去。柳氏甚是满意,着她们先收拾,自到崔氏房中去告辞。 不想却见除了崔氏,家翁王思政和丈夫王仁祐也在。 柳氏忙躬身行礼:“阿翁。” 王思政点点头,道:“东宫不比晋王府,还是拢在宫墙里的,凡事小心谨慎,切勿大意!” 柳氏道:“诺!” 崔氏道:“预备带了什么人去?” 柳氏道:“我怕丫头们年轻不知事,反倒惹出事来,便叫张三娘与我同去。” 崔氏是知道张三娘的,是柳氏管家理事的好帮手,又心思缜密,遂点点头,道:“甚好。” 王思政又道:“还有一事。我记得二娘子、三娘子岁数也不小了吧!” 柳氏一愣,道:“阿翁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二娘子今年十五,三娘子十三了。” 二娘子王凊,三娘子王凌皆是王仁祐妾侍赵氏所出,柳氏虽然没有虐待她们,但待她们如亲女一般,也做不到,不过淡淡的,该有的份例一点没少,但要多也是不能的。一句话,就是按着规矩养庶女就是了。 且柳氏不是那等心狠之人,这两年也在为她们二人物色亲事。只是她们是庶出,虽也是王家女,但到底身份次了一等。高门的看她们不上,低户的连柳氏也看不过去,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 她又恐人家说她薄待了庶女,带累了亲女王润的名声,便只好好拖着。不想去年又遇上文德皇后丧,这亲事就耽搁了。尤其是王凊,十五岁还没有定亲的小娘子可是不好找。好在这一年因文德皇后孝期而耽搁亲事的小娘子不少,她倒也不打眼。只是在出了孝期之后,定有一堆的小娘子成婚,她就更难找着合适的人家了。 王思政道:“你入宫时,便把这事说与太子妃听,她们俩的婚事,便由她定吧!” 啊?! 柳氏有点糊涂。王仁祐也有些傻眼,夫妻俩对视一眼,而后方明白过来,道:“阿父的意思是……” 王思政点点头。 柳氏有些惊喜,把两个庶女的命运交到太子妃的手上,也意味着王家会更积极地支持太子妃。 从来联姻是与别姓交好最好的方法。二娘子三娘子从前只是王家的嫡支庶女,但是如今却是太子妃之妹,虽然人不变,但是身价却是水涨船高了。日后太子登基,她们就是中宫皇后之妹,这是多好的和皇后乃至皇帝交好的捷径啊!这两条门路给了谁,就保证了他家的荣华富贵。 而此时,阿翁却把这事交给了太子妃,意义不言而喻。说明王家全力支持她! 柳氏当即跪下行了一礼,郑重道:“诺!” 而后又说了几句,方才退出。 院外,卢氏和齐氏正等着,身后是一堆的丫头仆妇。 卢氏是长媳,素来有稳重,柳氏将家事交予她自然放心,又道:“好生伺候阿家,如有事,便去同安大长公主府报信递与我知道。” 卢氏答应着,一行人簇拥着柳氏出去,至门外,见周内侍已等着了,柳氏欠身笑道:“劳公公久等了。家人事多,多说了几句。” 柳氏是太子妃生母,日后可尊贵着呢,周内侍巴结还来不及呢,如何敢多言,忙笑道:“哪里哪里,府上的茶才好,奴喝得甚是舒泰。” 柳氏笑道:“快与公公报两斤来。” 内侍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又吃又喝又拿,可是罪过。” 早有人包了茶叶来,卢氏笑道:“这是我们自家在罗阳出的毛尖,太子妃也喜欢,公公既爱,日后常赏脸来喝。” 内侍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王家实在太上道了。 又寒暄告辞了一番,方才登车而去。 王家人眼看着车马看不见了,方才散去,只是心中难免担心,自不必说。 东宫之内,王润靠在特意做的大靠椅上,由缠枝给她擦头发。 刚才洗完头,那又黑又密的头发,垂在靠椅背上,直要拖到地上去。 缠枝便在地上跪着,拿一条大巾子铺在膝盖上,又用另一条巾子细细擦着。因天寒,恐着了凉,身边不远处犹点了炭炉,室内温暖入春。 王润几乎要睡过去,连身边来了人都不知道。 恍惚间身后擦头发的人换了,她也懒得睁眼睛,却听那人叹道:“还是这么个脾气,也不怕着了风寒?” 王润似乎听见了母亲柳氏的声音,“嗯?”了一声,唤了声“阿娘?”却不想听到一声应答声,那睡意不由就飞了,倏地睁开眼睛一看,正与自己擦头发的,可不正是母亲柳氏。 “阿娘!怎么是您,您怎么来了?” 柳氏嗔道:“我若不来,你岂不是又头发没干就要睡了?这大冷的天也不顾忌着点,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啊!缠枝她们也不劝着点……”缠枝等人是王家出去的丫头,她是王家的主母,自然能说得。 王润忍不住笑意道:“唉哟,阿娘,您还是和从前一样。” 柳氏瞪她一眼,道:“嫌我唠叨是吧,你别让我操心就是了。” 王润笑着靠在柳氏的肩膀上,道:“不嫌不嫌,我要让阿娘一辈子唠叨我呢!” 柳氏忍不住笑了,拍拍女儿的肩膀,道:“快坐好,这还没好呢!” 王润连忙正襟危坐,由着柳氏给她擦头发。她们母女相处温馨,众宫女皆看得欢喜,由她母女一处说话,袁尚宫忙带了张三娘去安顿。她们俩个是老相识,张三娘初入宫,老姐妹多时不见,袁尚宫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嘱咐众人小心伺候,方去了。 这里王润道:“阿娘还没说怎么进宫来了呢!” 柳氏道:“是圣人的旨意,让我陪你生产哩。” 王润便去看秦尚宫她们,道:“怎么我竟不知道?” 秦尚宫笑道:“是奴的不是,只是太子殿下一心要给太子妃一个惊喜,叮嘱奴们先不告诉太子妃。” 王润一笑,道:“这也罢了,只是若有别的事,断不可如此。” 她虽说的轻简,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明白,秦尚宫不由一惊,忙应了。 一时梳好了头,那里柳氏的屋子也收拾好了,便在崇仁殿后殿的一间房中,与正殿内的王润既离得近,也不互相干扰。 韦贵妃和燕德妃听说柳氏进宫,皆派人来,王润少不得亲自同母亲到这二处拜谢。 这韦、燕二妃听说,慌之不迭从宫中迎出,一面与太子妃母女寒暄,一面又暗叹:“、到底是太子妃,真是一点礼数都不失,一点错漏都不出啊! 待与二妃寒暄毕,王润便带了母亲回至东宫,晚间太子回来,又是一番笑语喧言,自不必说。 而自柳氏来后,王润果然开怀不少,天虽仍寒,但白日太阳好时,也与柳氏携手,至东宫花园走走。而这一回,难得在山水池阁看景,正看得高兴处,却见前头拐角出走来两个人,后头一个作宫打扮,倒也罢了。前头那个却是打容貌不俗,看穿着,应是宫嫔身份。 二人看见王润一行人,似是吃了一惊,而后便伏地问安。 柳氏本要侧身避过,不想却觉手中牵着的女儿的手僵的厉害,不由惊住了,道:“殿下?”在外头她总是守着礼数的。 王润似是才回过神来,道:“啊?!哦,武才人免礼吧!” 那被称为武才人的人道:“回太子妃殿下的话,奴刚从杨淑妃娘娘那里回来。” 王润微微一笑,似带了淡淡的讽意,道:“哦,看来武才人和杨淑妃很熟啊?” 那武才人道:“杨淑妃是一品淑妃,奴只是小小的才人,哪里敢和淑妃娘娘熟呢?只是淑妃娘娘要训斥教导奴,奴自然听命。” 王润不由又笑了,这话说的好像是杨淑妃故意要“为难”这武氏一般,竟将与杨氏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武氏,行事干脆利落。 王润压抑着叫人治她个“以下犯上”的主意,淡淡笑道:“原来如此,本宫还有事,先回去了。” 武氏忙道:“太子妃殿下慢走。” 王润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觉肝疼,转身便走。柳氏扶住她,只觉那手冰凉,手心里都是汗,不由吃了一惊,低声惊道:“润娘……”心中焦急,把她闺名都喊了出来。 王润见走得离那武氏远了,方才停下,勉强笑道:“阿娘放心,我无事呢!” 柳氏急道:“怎么无事,你看你脸都白了……” 王润道:“真的无事……”话还未完,便被柳氏打断,道:“我是你娘,你有甚事还需瞒我,连我也说不得?” 王润一惊,心道:说了吧说了吧,不然真要憋疯了…… 只是不能直接说。 好半晌,方听王润痴痴地道:“阿娘,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71产女 有时候,说话七分真来三分假,方才更令人信服。 什么穿越什么武氏会做皇帝的话,除非事实摆在眼前,人们还是不会相信,盖因事情太过荒诞。亘古未有的事情,你空口白牙地说了,谁会相信? 所以王润只好“托梦”。 摈退了众人,崇仁殿内只剩了王润与柳氏母女二人,王润整理了一下措辞,开始编这一团真假难分的“梦”。 “十二岁上,我梦见自己穿着亲王妃才能穿的大红钿钗礼服,和身边一个郎君一起,站在一个金碧辉煌之处,与一对穿着明黄色衣衫的男女行叩拜大礼。后来不久,我便由同安大长公主做媒,被圣人赐婚给了晋王李治。” 柳氏听了,面色一变,道:“你休得胡说,你那时若真做了这梦,怎么不说与我听?”女儿贴心孝顺,从来不违逆自己,有什么事都说与自己知道,哪里会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事? 王润假作羞涩,道:“我那时十二岁,已懂些人事廉耻了,若叫人知道我做梦梦见与人成婚敬翁姑,还要脸面不要了?况世间能着明黄的只有圣人皇后,我岂能不知?若真要说出来,传出去,不说我丢了颜面,只怕家中都要出事,我便只当做了一个梦,也就算了。不想这后来竟真成了真,我因缘会际真嫁入了皇家,成了晋王妃。” 王润觑一眼柳氏,见她脸上神色十分凝重,心中不由歉疚,但到此时,她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解说这一场“梦”,却也实在是骑虎难下了。 “不料去年四月梦见自己穿着孝衣在哭灵,后来文德皇后便仙逝了;自己又穿上金黄色的太子妃礼服接受命妇朝贺……”越说越神,几乎不敢看母亲的脸色。 柳氏的脸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终于讲到最后—— “前些时候,我又做了一个梦,更是荒唐!” 露出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王润想到武氏,心情抑郁地也和这谎话梦境一样讨厌:“我梦见我生不出孩子来,太子看上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占据了太子所有的宠爱。在太子登基后,竟然生出了把我废掉的念头。只是没有借口,后来那个女子生了个女儿,我去看她时,她隐身在帘后,将她掐死,又嫁祸于我,我百口莫辩,被废了,王氏一族也凋零。那个女子当上了皇后,后来我更被她给杀死,最后她甚至当上……”皇帝这两个字,说出来实在吓人,压抑着急剧的呼吸,王润道,“最后她当上了大唐实际的掌权人。” 听完王润说的这一切,柳氏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却看出了女儿的恐惧,握住女儿颤抖的手,叹道:“润娘,那只是梦!” 王润急道:“阿娘,那和真的一样,比真的还要可怕!” 王皇后与萧淑妃被制成了“骨醉”,王氏族人被残害,甚至改姓“蟒”,并州王氏没落,柳奭被罢官,柳氏一族被贬,柳氏为女儿也遭贬斥…… 这一切都太过可怕,可怕到让她几乎都不敢想。 如今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小心翼翼维护而得来的。若是真让她遇到“梦”中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人疯掉。 柳氏忙拉住她,见女儿苍白的脸色,颤抖的手,方才明白女儿为这荒诞的梦境承受了多少的压力,而她竟从未透露过,不由更加心疼。 抚着王润的肩膀,柳氏将女儿搂进怀里,道:“傻孩子,有什么事不可憋在心里。不管你那梦是真是假,抑或是你编的,我看着却是半真半假,不然也不会是梦了。你说你生不出孩子才遭太子不喜,但是你已经生了平郎了,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这算什么?而且太子待你多好你还不知吗?这东宫里的三个承徽,可只是摆设呢!你且想想,自你嫁给了太子起,你们小夫妻可有不睦?他可给过你没脸?何况竟连原来的房里人都成摆设了。这是连外头寻常人家都是少有的。你还有什么不足的?我怀你们兄妹时,你阿爷可也没少往赵氏她屋里去。若不是我防着,凊娘的年纪只怕比你还大呢!你从来都是明白人,可不该叫个梦给迷了心窍,为着半真半假的事把自己给绕进去。况且,咱们王家子孙从不是不战而败的人。你阿翁从小教导你们的,你都忘了不成?若是让你阿翁知道,可要训你板子哩!——你怎么不说话?” 扶起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儿,却见她脸上白了一片,额上沁出汗来,咬着唇道:“阿娘,肚子疼得厉害呐!” “啊?!嗐,你怎么不早说?”急忙忙唤袁尚宫秦尚宫等人进来。 袁秦两位尚宫一见,俱吓了一跳,道:“太子妃发动了?”忙着人叫早已侯在掖庭宫的稳婆过来,又送信给太子,又往太医署传太医去。 东宫上下俱都忙活起来,宫里消息传得飞快,太子妃要分娩的消息即刻传遍宫廷。 宜秋宫内,萧氏听说太子妃要生了,心中五味掺杂,心道:总得叫她生不下来才好!转念一思,这太子妃生产,太子一定要回来呢!便回房中涂脂抹粉了一番,便要往崇仁殿赶。伺候的宫女忙拦了,道:“承徽,太子妃说了,她生产时,还请您在屋里呆着呢!” 萧氏道:“我忧心太子妃呢,这也不知道生不生得下来,我去看看,也能帮上点忙不是?” 那两个宫女听了她的话,恨得牙都痒了,这样明堂正道诅咒的话若是传到太子妃耳朵里,指不定她们还有没有命呢!她们怎么这么倒霉,伺候她呢?见她还要往外冲,忙一左一右扶了,半强势道:“承徽还是屋里歇着吧!你看俞承徽和张承徽,可是一步都没出来呢!” 二人半请半迫,终于让萧氏回屋里呆着,她们又守了房门,不叫她出去,只气得她在房中大骂,又砸了一套茶具,两个宫女只做没听到。 韦贵妃和燕德妃是掌管宫务的人,听到消息,自然闲不得,忙忙带了人往东宫赶。进了东宫又入崇仁殿,已经听见太子妃的尖叫声了。又见里外进出人员皆井井有条,听说太子妃之母柳氏已在产房之中陪伴,心下也放了心。燕德妃本是谨慎之人,此时便道:“贵妃姐姐,咱们还是在这里守着吧!产房里人多,咱们进去,岂不是更添乱么?” 意思是,咱们在这里还是别进去产房那个高危地带吧!万一太子妃有个什么好歹,可说不清呢! 韦贵妃也道:“妹妹说的很是呢!我也这么觉得。” 不多时,太子也来了,在院中转圈圈。房中的尖叫声似乎更响了。韦贵妃和燕德妃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些明了。 不过太子妃这一胎也甚是顺利,未时末,便产下一个健康的女婴来,合宫欢喜。 太子已有了平郎这个嫡长子,如今得了个女儿,便是嫡长女,刚好凑了个“好”字。太子听得消息,乐得见牙不见眼。 待收拾停当了,乳母抱了孩子出来,太子忙不迭地抱了,见女儿虽还未长开,但眉目十分齐整,想来长大了是个美人儿。便指着女儿教儿子平郎叫“妹妹”。 平郎是在王润生完了才被乳母慈娘给带来崇仁殿的,生产时太过忙碌,也怕吓着了他。快两岁的他见着肉团似得妹妹,笑得露出几颗小米牙,而后叫出几声斜音的“阿妹阿妹”,听得众人都笑了,道:“大郎认得妹妹呢!” 当初平郎满月即被封为晋王世子,主要是为了将众人的主意力从太子李承乾绯闻的事件上转移。可谁想到如今这晋王成了太子,这平郎的称呼反而尴尬了。 若称世子,那太子的世子算怎么说的呢?若称太孙,可是需要圣人承认并颁旨册封的,胡乱称呼可是要掉脑袋的。李治和王润商议了一下,便叫宫人们像平常人家一样称呼平郎作“大郎”,也是折中的法子。 平郎看完妹妹,又要找阿娘,张张小嘴:“阿娘,阿娘咧?!” 慈娘忙哄他道:“阿娘生妹妹困了,睡睡去了,大郎等阿娘醒了,再和阿娘说话好不好?” 平郎半懂不懂,什么是“生妹妹”,但是“困”了还是知道的,点点头,道:“等阿娘。” 慈娘忙答应了,李治见了十分满意,妻子把儿子也教导地很好呢! 一时那襁褓中的小婴儿耐不住,便又哭起来,乳母是早已备好的,庆娘与豆娘两个,忙接过婴儿,与伺候的宫人一起到房中喂奶去了。 这里三个太医出来,李治便问了妻子的情况。这三个太医是给太子妃看诊,又是在这太子妃产女的兴头上,哪敢不尽心,是每人轮流细细把了好几遍脉,几乎要让人觉得太子妃是生了什么大病,而后又问了稳婆太子妃的身体,恶露排下情况等,三人交流一番,综合结论得出太子妃并无不妥,方才报与太子,为首的王太医道:“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体很好,只是如今刚生产完,身子有些脱力,此时已经睡着了。待醒后,微臣等开几幅方子,让太子妃在月子里好好调养,也就无妨了。” 太子殿下甚是满意,犒了赏之后,又道:“既如此,太子妃月子里的一切事宜就交予你们了,待太子妃出了月子,孤再好好赏你们。” 王太医道:“为太子、太子妃效力,敢不尽心吗?”又谢太子、太子妃赏,方才下去开药去了。 太子又谢韦贵妃与燕德妃,二妃也是从小看太子长大的,倒也不避讳,且太子妃顺利产女,也让她们松了一口气,韦贵妃遂笑道:“恭喜太子又做父亲了。儿女双全,可是大福气!” 太子笑道:“谢贵妃娘娘了!” 燕德妃笑道:“可派人禀告圣人了?” 太子道:“孤即刻就去太极殿禀告圣人。” 韦贵妃与燕德妃二人听说,便道:“我们那里还有些宫务要处置哩,先告辞了,太子妃若是醒了,打发人到我们那里说一声,也叫我们放心。我们明日再来看太子妃。” 太子又谢了二妃,亲送了二人出门,算算妻子还得睡一时,便只带了赵得福往太极殿里赶。 太极殿圣人早已知道新得了个孙女。他不知做过几次的祖父了,孙女自然也有不少。但是这个不一样,嫡子的嫡孙女,而且如今是太子的嫡长女,意义非同一般,又是在东宫里出生的。有了这个女儿,太子就儿女双全了!虽然不是儿子,小有遗憾,但是太子已经有了嫡长子,而且太子妃健康着呢,只要还能生,还怕没有儿子吗?再说,儿子多了也不好哩,看承乾和青雀,不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结果闹得这样,倒还是和几个姐妹好些呢! 圣人想到这里,倒是欢喜许多了。 而后便听说儿子来了。圣人越发欢喜起来了,有了女儿便来向阿爷报喜来了,可见就是孝顺,有什么好事总是先想着阿爷。忙传了太子进来,父子二人亲亲密密地说起话来。 待说及太子妃诞下一女来,甚是欢喜,可又说起文德皇后来,父子俩人颇落了几滴眼泪。圣人想到总要为这个嫡孙女送上去世的大母未及送上的生辰之礼,已补缺憾。便比着皇子出生时的赏赐,赐了礼下去。 从前文德皇后在时,治宫严明,宫中皇子公主出生,皆有定例,纵有高低,也是按其母品级添减的。皇子出生赏赐本就高,圣人身边也不乏体察圣人的内侍宫人,如今见东宫受宠,如何不来赶这热灶?圣人既说按皇子例赏,但是同一样物件也有好差,便是一件小儿手镯,还有看金的银的,雕花的还是镶珠的呢! 那内侍便于库中捡了最厚的奉到圣人面前,圣人于这些哪里懂得?倒是太子,连推太过了。圣人越发欢喜,只道太子谦厚,大手一挥就赏下去了。 待送到东宫崇仁殿,又令太子妃不必谢恩。 宫中谁人都不是傻子,而宫外的人都盯着宫里,圣人这番大举动自然一下就尽人皆知了。 到底东宫受宠,太子妃国孝期间产女,都能得圣人青眼。各宫妃嫔及众家王爷公主皆眼明心亮,便随了圣人,往东宫送了些贺生礼。外臣们入宫无门,只急得抓耳挠腮,众人都如此,倒也无人说了。 国孝期间,诸喜事皆停,故这回东宫产女,在这国孝之中,也算是头一件热闹的事了。 72咒言 王润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才醒,醒来后,不单肚子在叫,感觉连骨头都在吱吱嘎嘎响——哎,不管多熟练,生孩子实在是个累人的活。 再抬首看看外头,似乎已经掌灯多时了。 柳氏守在床边,看女儿醒了,方才放下心来,笑道:“可算是醒了。” 王润道:“阿娘?什么时候了?”挣扎着想要坐起。 柳氏忙道:“慢些哟!”慢慢扶了女儿在床上半靠着,众宫女听见动静早进来了,缠枝和柳氏一起服侍王润靠着得舒服些,又垫上两个枕袱。 柳氏又道:“可饿了?”王润忙点头,真心是饿了!众人都笑了,道:“这么些时候了,可不是得饿了?”早有人一叠声叫传膳去了。 东宫厨房里李八娘早备了产妇要吃的食物,俱是清淡易滋补易克化的东西。因王润未醒,便只温着,又亲自守着,此时听说太子妃醒了,喜得不得了,也不令人动手,竟亲自端了上来。这里王润虽饿,但到底没失了平日的体统。叫缠枝等打了热水擦脸漱口、换了衣裳,方才肯吃。 柳氏拿她没法,女儿从小好洁,虽未成癖,但是醒后洗漱是一定要的。只好瞪着她,让人将烧开的水晾温了方拿来,试了水温,亲自与女儿擦脸。 王润最烦的就是做月子,不能吹风不能洗澡不能啥啥啥的,如何受得了?上回生平郎,便受了大罪了。只是柳氏盯得紧,无法,只好将就些,擦脸漱口换了衣裳便罢了。好在如今是冬天——再一次庆幸。柳氏看了看,又与她包上头巾,方让王润吃饭。 她生完后是清醒的,自然知道生了个女儿,只是实在太累,看了女儿一眼便没力气了。后来实在撑不住,见她们收拾好了女儿,又抱了女儿出去见人,方才沉沉睡去,最后的印象似乎是李治的笑声和儿子平郎稚嫩的声音。 柳氏见她吃得香,更放心了,笑道:“吃得下就好,多吃些,才恢复得快哩!”王润被她闹得哭笑不得,道:“阿娘,我已经饱了,再吃就撑着了。” 柳氏方罢了,拿了帕子与她擦了嘴,又漱了口,王润便闹着要见女儿。袁尚宫忙叫去把孩子抱来。 庆娘豆娘两个立即抱着孩子来了,王润接过襁褓,看见女儿娇嫩的脸蛋,肉粉粉的脸上还有没褪尽的胎毛,忍不住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但随即想起一件事情,却让她深觉悲催——算来她到四月才满十八周岁,这个年龄在现代还是高中生呢,可现在,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不叫人悲催叫人忧啊! 柳氏见她面上虽欢喜,但眼神却是古怪,不由道:“怎么了?”莫不是不喜欢生的是女儿,不会啊,润娘可不是这等脾气啊! 王润抚抚脸颊,道:“阿娘看看我,是不是老了?!” “咦?” 这是什么话? 王润道:“我都是生了两个孩子了,还不是要老了吗?” 众人听了这话,皆都想笑,但都忍住了,唯柳氏瞪她一眼,嗔道:“又胡思乱想了。闲一闲,等下太医开的药来了,你都要喝了,不许推。” 王润闻言皱皱鼻子,又要喝药啊?看柳氏瞪过来的眼神,不敢言语了。这些太医倒是有两把刷子的,她产后吃了他们的药,倒是恢复得很快,连身材也恢复得极好。便是柳氏不说,她也会乖乖的吃药的。 又嘱咐了庆娘豆娘好生伺候,见女儿咂巴这嘴巴睡得反而越发香了,不由好笑,道:“她倒睡得香。” 一时秦尚宫等人便满面笑容地将圣人所赐之物拿与王润看,道:“因殿下那时还睡着,便未敢唤醒殿下。” 王润略看了看,见皆是些珍稀之物,便点点头道:“仔细收着,好生登记造册。” 秦尚宫道:“诺!”便不多言,着人将东西拿出。 正说着,却听外头报说太子回来了。柳氏赶忙站起,果见太子已大步进来了。众人赶忙行礼,太子忙扶住柳氏道:“岳母不必多礼,此番劳累岳母了。”柳氏忙道:“不敢不敢。”前番平郎出生时李治还是晋王,她还能作个岳母样子,如今这女婿却是君了,君臣有别,再不敢言其他。柳氏便退出去。 王润见他满面笑容,便道:“从圣人那里回来?” 李治笑道:“是呢,阿爷很是欢喜,说等咱们女儿满月,便亲与她赐个名字哩!” 王润心下放了心,又是赏赐又是赐名的,看来圣人并未对她此时产女产生不满,甚好甚好。 李治又道:“你看过咱们女儿了没,像你呢!大了也定是个美人胚子。” 王润好笑:“这才多大,就能看出像我了?”她是没看出来那一团子红粉粉的小婴儿有她的影子来着。 李治却是兴奋得很,道:“怎么看不出来,你没见她的眉毛下巴嘴唇都和你是一个样儿么?还有还有,她只有鼻子和嘴唇像我而已,怎么这么偏心……” 王润看得有些傻眼,这厮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又不是头一回当爹,难不成“女儿是前世的小情人”这个说法放在大唐的太子身上也同样通用? 因王润刚生产完,她这房里李治自然是住不得了,袁尚宫留了个心眼,早带了人去把明德殿偏殿的房间收拾妥当了。李治自去往那里住。 又看了一遍女儿,见女儿已经睡得香了,李治方恋恋不舍地带了赵得福往明德殿回去。 因见月色尚好,且廊下皆有灯笼照明,便不叫人点灯,主仆俩信步在院中走着。不想竟走得远了,正待转回去,却见假山那边秦尚宫正在对面花圃边面色冷厉地和一个宫女说话。李治主仆便站住了。 “……她真这么说?” “奴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乱编排主子们啊!……尚宫还请救救奴吧,若是让人知道了,奴也没命了……奴还不想死呢!……” “太子妃如今还在月子里,哪里有空管这事?而且她是有品级的主子,咱们哪里能制她呢?……也只有等太子妃殿下出了月子再行处置。唉,只是少不了要生一场气了……” 李治本不欲现身,这后宫之中秘密最多,管也管不尽。何况这秦尚宫如今是王润的人,总得给她几分面子。但见她们说得蹊跷,言语又涉及王润,不免留意了,及至听到后面,越发觉得古怪,便现身道:“谁在那里说话?” 秦尚宫和那宫女皆唬了一跳,回身见是太子,更是吓得不轻,那宫女犹甚,跪在地上直哆嗦。 李治走近了,道:“半夜三更,你们在此作甚?” 秦尚宫有些慌张,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没作甚,没作甚。” 李治越发疑了心,道:“没作甚?”又看那宫女,挺眼生的,脸上有些红肿,像是掌掴所致,道:“宫女不得单独外出,且如今是夜里,若不作甚,秦尚宫,这宫女该当何罪啊?” 那宫女听了顿时抖如筛糠,叩首道:“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秦尚宫也有些慌了,道:“太子殿下,这……” 李治看向她,道:“秦尚宫,你是文德皇后身边的老人,太子妃也颇敬重你,此番她做月子,还将东宫事务俱都交予你和袁尚宫,可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吗?” 秦尚宫面上闪过愧疚,道:“太子殿下,实是这事儿不好说……” 李治便看那宫女,道:“那么你说。” 那宫女抖得越发厉害了,连话也说不清,只喃道:“奴,奴,奴……” 李治便越发觉得有鬼,道:“赵得福,去叫六尚局的章尚宫来,看她是怎么管宫女的!” 那宫女惊地抬起头,泣求道:“太子殿下别,奴说,奴说!……奴是宜秋宫萧承徽身边的宫女阿应……” 李治听见宜秋宫萧承徽六个字,眉头先皱起,道:“萧承徽的宫女,怎么会在这里?怕是胡扯。” 那宫女阿应哭道:“奴岂敢欺瞒太子殿下,只是萧承徽出了一事,奴与另一个伺候的宫女不敢做主,便想报与太子妃知道。但今日太子妃生产,此时已然歇下了,秦尚宫便拦着奴不让进去,方才在此拉扯的。” 李治道:“萧承徽出了什么事?” 阿应听说,便犹豫不决,要说不说,李治愈发不耐烦,道:“还不快讲!” 阿应忙回道:“是,是今日太子妃发动之时……太子妃早就有令,她生产之事,请宜秋宫三位承徽不要外出,避免到时人多手杂,若磕碰到了三位承徽便不好了。” 李治道:“那又如何?” 阿应不由哆嗦了一下,道:“可萧承徽不肯,听到太子妃殿下发动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开了脂粉匣子,抹起了脂粉……”李治听说,眉头蹙得紧了。国孝家孝,这宫中女眷这一年内都不许涂脂抹粉,连杨淑妃都因这事吃了挂落。他是太子,万众瞩目,东宫之中尤甚,上下主仆衣饰素净,不越分毫,便是太子妃王润也是穿着清净,首饰也只简单用些珍珠银器玉器等,这萧氏是作死吗? “后来又如何?” “后来,萧承徽便要出去,奴们便拦着,说太子妃已有令不叫外出,俞、张二位承徽便在房里好好的呢!萧承徽便说,说,说……” “说什么!?” 阿应禁不住又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道:“萧承徽说,说‘我忧心太子妃呢,这也不知道生不生得下来,我去看看,也能帮上点忙不是?’这是萧承徽的原话。奴不敢有一字欺瞒!若有一字不实,管叫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拔舌头,下油锅!” 不说这萧承徽的话吓人,这宫女阿应的誓也吓人,连赵得福也抽了一口气,这萧承徽的话,与咒言无异了!看向李治脸上,只觉冰冷一片,不由大气也不敢喘,忙将头低了。 李治却是冷笑道:“她倒真是好心!”又看秦尚宫,道:“故你才说不能叫太子妃如今知道?” 秦尚宫低着头,道:“是,太子妃殿下如今在月子里,听了这话,岂有不生气的?微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子妃殿下的身子定要紧呢。” 李治想到妻子素来和善,若是知道有人在她生产时咒她出事,不生气才怪呢!月子里虽然饮食卫生很重要,但是产妇的情绪也很重要,若是知道了,一生气,指不定落下什么病呢! 李治道:“很好,不枉太子妃对你的一番信任。” 秦尚宫垂首道:“不敢。” 李治道:“这事且先放着,万事还是以太子妃的身体为重。若是有个好歹,你们谁也当不起,明白么?” 二人忙道:“诺!” 李治道:“日后萧承徽有什么不妥,你先报与秦尚宫知道,今日之事也不可告诉他人,且下去吧!” 阿应原以为必死无疑,不想竟捡回一条命,不由感激涕零,忙与秦尚宫一起退了下去。 赵得福觑一眼夜色,道:“殿下,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呢!” 李治“嗯”了一声,也不知想些什么,听赵得福这般说,也觉身上越发寒浸浸起来,才走回原路,往明德殿去不提。 73心腹 待到了明德殿,早有太监们备好了热水以供洗漱,屋子里也暖了,床铺也铺好了。李治一看,却是崇仁殿的总领太监周得禄,便奇道:“你怎么在这里?不去伺候太子妃?” 周得禄最是机灵,此时笑道:“太子殿下不知道,这个……奴虽不是个男人了,但是缠枝姐姐她们却也嫌奴不是个女的哩,太子妃殿下生产,奴竟哪处都下不去手!奴在太子和太子妃殿□边伺候这么久,可没这般遭人嫌过哩!”说着作委屈气愤样儿,惹的众人都笑起来。 周得禄生得本就伶俐,此时逗趣说的一番话,越显得有趣,让李治原来因萧氏而攒的气,倒消了几分了。 李治笑道:“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周得禄笑道:“最后还是太子妃殿下做主说,让奴晚上来明德殿伺候太子殿下,省得这里的宫人不知事,冷着饿着太子殿下了。奴就忙过来了。来了一看,这些人果然不经心呢,水虽然备了,可竟就搁着,早凉了呢!帐子被褥是崇仁殿拿来的倒还好,可这汤婆子也不放好,这一处冷那一处热,一床被子,竟是冷热差得远哩!还有炭炉子,烧久了,屋子里竟没放水,奴先进来时,干得不得了。茶帘子里的茶倒是热的,可也热得过了头,半夜殿下渴了要喝水,还等它晾凉不成……这让殿下怎么住?若是太子妃殿下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好在还是奴来了,将这些事都办妥当了,太子殿下也可安心歇息,太子妃殿下也放心……” 他口齿本就伶俐,说了这一长串子,竟是不喘气儿,李治越发撑不住,笑道:“是哩,哪里都少不了你呢!” 周得禄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奴可当不起,奴在哪里都一样,只一件,太子妃才是哪里都少不了她呢!” 赵得福听了,也笑道:“得禄这小子口没遮拦,从来没句实话,只这句话说的好。这哪里都少不了太子妃呢!虽则人人按太子妃殿下的规矩主意管着,但到底人心是最管不住的,没太子妃殿下在那里坐着,只不定每日要生出多少事来呢!” 李治原还笑听他们胡扯,待听赵得福说到“人心是最管不住的”时候,心中不由又想到宜秋宫的萧氏。心下不由烦闷,这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怎么这个萧氏就这么不安生?润娘这般好,那萧氏却这般恶!啊呸,她哪能和润娘比,提鞋都不配哩! 只是他如今还不能动她。 阿爷春秋犹甚,谁知他这太子还要当几年?一个后院不清净的太子,很容易为人诟病。大哥当了那么多年太子,可不就是从后院不宁开始的? 而且这个萧氏还有个族叔萧瑀,如今是太子太保,占着个师傅的名分,他若是在阿爷面前告状,难免会影响阿爷对他的印象。阿爷更会以为他不敬师长。当初大哥承乾的罪名里,可就有这一条呢!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他可不能在这些地方栽了。 罢罢罢!便先容了她,只要撂她在那里,他又不碰她,她生不出孩子来,又能如何? 来日方长,总能有收拾她的时候! 今日是他女儿诞生的大喜日子,可不能为这等事费心神!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松快多了,道:“罢哟,少嚼舌子了,你在这里伺候虽好,只是太子妃那里白日只怕还得人使唤呢,也是少不了你的。这白天夜里两头跑,倒是辛苦。得福,赏他,也填一填他一刻也闲不得的嘴!” 周得禄大喜,忙跪下磕了个头,道:“谢太子殿下赏!” 一时又说笑几句,俩人便伺候李治洗漱。他与赵得福本就是从小伴着李治长大的贴身太监,只不过后来王润嫁进来,李治将他与了王润而让她方便行事而已。这些伺候洗漱更衣的事,自然也是做惯了的。李治也不以为杵,由他们伺候了,而后便宽衣就寝。 见李治睡下了,他二人方才退出去。赵得福又嘱咐一个小太监守着,有事叫他,方才放心出去喘口气去。 到了外头赵得福的屋子里,早有小太监端了茶水点心上来。 他二人都是伺候人惯了的,此时却也有了主子的派头,半靠在胡床上,二人说话。 赵得福喝了口热茶,便叫小太监下去,道:“太子妃殿下怎么叫你来了这里?放心,这里有我看着呢!” 周得禄笑道:“哥哥多心了不是?太子妃殿下不是不放心哥哥,实在是这会子她坐月子,太子殿下这里一个人呢!如今可不比往日在晋王府的时候了,宫里多的是心大的宫女呢!看宜秋宫里的那两位,从前不过也就是个宫女,如今已经是六品承徽,正经的主子了。日后若是太子……咳咳,只有更往上的。这也罢了,到底是文德皇后赐下的人,比太子妃还早些呢!可若是这月子里,有哪个不打眼的在太子殿下面前入了眼,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子妃殿下也只是防范于未然。哥哥天天伺候太子殿下,进进出出,哪里少得了您?可您总有眯眼儿喘气儿的时候,这晚上伺候的事儿,就交给我。哥哥也能歇一歇不是?” 赵得福听了直叹,道:“怪不得太子殿下夸你,这嘴越发不得了了。哪个赶得上你的?也来哄我呢!如今虽是月子,可也还是孝期呢!太子殿下素来谨慎,又怎会犯这错儿?” 周得禄笑道:“却不是怕这个,只怕是人心忒深,这宫里什么都不少,宫女儿更不少。远的不说,圣人的嫔妃里倒有近一半皇子公主的生母就是后宫宫人出身的。这文德皇后和四妃当初不也得宠么?也没见后宫人少了。皇子公主一个个往外蹦!……” 看赵得福瞪他一眼,忙打了下嘴巴,又笑道:“到了哥哥这里,嘴就把不牢了,该打该打!——当了宫女,便难出宫了,伺候人的和被人伺候的,差别大了去了。受宠和不受宠的,除了家世,也得看她绊不绊得住圣驾了。但凡有点志气姿色的,哪个不想拼一拼?若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就不同了。再肚子争气,生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总也有依靠了。——圣人的嫔妃,区区宫女如何比得的?咱们这一位,是圣人的亲儿子,有道是子肖父,若不是崇仁殿那位手段厉害,容色又难有人企及,入门便把人笼络住了,运气又好,如今有儿有女,占了嫡长,名分上便贵了,这才站住了脚。就这样,这东宫里还有三个承徽呢!” 赵得福笑道:“还说呢,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么?这三个不过占个名分罢了,太子妃入门后,几时太子进过她们的门?只是太子妃怎么还留着她们?”这三个可都不怎么样呢!两个没有背景,一个有背景的又被太子嫌弃了,以太子妃如今的权势,捏死她们实在不费吹灰之力。 周得禄听了这话,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赵得福一眼,道:“哥哥,你是越来越回去了。” 赵得福听了,细一思,便“啊!”了一声,道:“是了,圣人后宫那么些人,若是太子这里一个都没有,可不叫人笑话?圣人保不齐要赐新人进来。还不如这三个好拿捏呢!——这也是崇仁殿那位的高明之处了。”又思自己幸好是她要笼络的人,不然以那样细致的心思手段,可不够瞧的呢! 思忖了一回,便将方才太子在回殿的路上遇见秦尚宫与宜秋宫的宫女阿应的事给说了。 周得禄听了面上冰寒一片,道:“真真这萧承徽作死,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得!我看还是欠收拾!”又道:“只不知太子是个什么主意?”诅咒太子妃,往大了说,把命都给交代了都有可能。周得禄很有收拾她的冲动。 赵得福听了,道:“太子只嘱咐我们不要传出去,又让告密的阿应继续看着,有什么事告诉秦尚宫。看样子,是还想留着萧承徽的。” 周得禄奇道:“这是为何?我看太子殿下平日的样子,也不大喜欢她的。” 赵得福道:“何止是不喜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厌恶了。我估摸着,太子还是有些顾忌的。——这萧承徽是圣人所赐,且她族叔又是太子太保萧瑀,如今可是太子殿下的师傅呢!若是废了他的侄女,难免会惹恼了他,在圣人那里搬是非呢!” 周得禄道:“这太子殿下也太小心了!照我说,索性先废了她再说,圣人还能为这个恼了太子不成?” 赵得福笑道:“所以说你只能做个伺候人的,太子殿下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能参透的?不过照我说,也是小心些方好,前东宫不受宠吗?不也落得那个样儿?有太子妃在,太子殿下又看透她的真面目,下头还有咱们看着,我就不信她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周得禄含笑称是,却又道:“这事须得告诉太子妃才是。” 赵得福道:“太子殿下不叫人告诉呢!怕气着太子妃。” 周得禄道:“太子殿下到底惦记着太子妃呢!只是太子妃并不为这个生气的。这是萧承徽自个儿送上来的把柄,哪有不用的?便是现在不发落,日后也得算账。另外——”看向赵得福笑道,“总得为哥哥记一功才是。” 赵得福笑道:“咱有什么功不功的,若不是太子妃看重,咱算个啥?” 这哥俩言笑宴宴,直谈了许久,方才散了。 自此周得禄便在晚间时来伺候李治就寝等事,后夜间便是赵得福的事了。这兄弟二人倒显得更亲近了。日后这明德殿的事也由这兄弟二人的亲近而尽传入王润耳中。更庆幸的是,赵得福也不只为几分赏赐而偏着崇仁殿,倒添了几分真心了。 他虽不如周得禄口齿伶俐,但心思沉稳,对李治忠心不二。可但凡是人,总有些私心偏爱。王润既然利益情谊双管齐下拉拢住了他,断不会再容他走脱了。只面上总是寻常对待,不露分毫。 而事实也证明她没看错人。这赵得福日后确实帮了她不少忙,确是后话了。 74长安 次日起,便有各公主王妃并一些能进宫的高品级外命妇入宫来,往东宫求见。 太子妃诞女,乃是东宫的的嫡长女,虽在孝期不好大庆,但她们及她们背后的家族以及老公们的心意却是要表达到的。 王润不能全见,也不能都不见,只好请了几个较亲近的公主命妇们见了。 其中同安大长公主是头一个。这老太太比她自己生了孩子还高兴呢!仗着辈分大身份高,一早来了就把孩子抱在怀里不放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 其余的公主们还有豫章公主、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皆是嫡系。其余庶出的公主与各家郡主们实在多多,便一概不见。至于王妃们,不好意思,如今能和她称妯娌的嫡系可是没有了。 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虽住在宫里,也常相见,但昨儿生产,便拦了两位小公主,免吓着她们。她们在表达了对于太子妃九嫂的关心之后,便去看孩子去了,一左一右伴着同安大长公主,还拉着平郎,更是看个不住。 至于另外两个嫡出的公主,豫章公主说起时面带歉色,道:“长乐姐姐病了,城阳妹妹身子也不大好,来不了了。听说太子妃生了,很是欢喜,只是怕过了病气给你,便不来了,只叫我向您告罪哩!” 豫章公主是下嫔所生,但是运气很好,偏叫文德皇后收养了,不是嫡女却如嫡女。豫章公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性格十分温柔,对人也很体贴,没有一般大唐公主的骄纵,颇得圣人的宠爱。 王润一听,忙道:“长乐姐姐又病了,不是说已经好了吗?还有城阳姐姐,心也放宽些才好。”城阳公主就算了,只怕病是假,在家避罪躲羞是真。驸马造反这种事叫她赶上了,而且老娘还在这期间死了,她不抑郁才怪! 而这长乐公主的身子却真是不好,三天两头地生病,和林妹妹也相差仿佛了。 豫章公主听了,便知太子妃是明白了,心中不由暗赞,道:“这都是命了,城阳的是心病,只待她自己想开了。长乐姐姐自小身子便不大好,下降之后又一直没有身孕,心里难免更郁结。” 王润道:“长孙家不会在乎这个的。”圣人的嫡长公主下降,又是表哥表妹亲,便是长乐公主终身无子,也得恭恭敬敬地捧着。何况长孙无忌子孙不少,长孙家又不会绝嗣。 豫章公主听了,心中不由哭笑,你道哪个都同你一样好命吗?进门没多久就生了儿子,如今又得了女儿,如何会明白没能生育的女人的苦楚。当初她也是生熬了三四年才得了儿子,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这是没法子的事,是姐姐自己想不开。又有母后大哥四哥的事,她心里极不好受。” 王润便不说话了,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东宫不病个半死不活,就不好了似得。 豫章公主见了,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忙笑道:“太子妃身子可还好?我当初生产的时候可受了老大罪,足过了半个月才下床。后来吃的太医署王太医的药调理,倒是好些。” 王润见她说话含笑,语气亲热,倒不好再多心,便借个台阶下了,笑道:“我也是吃王太医的药,确是不错呢!” 啧啧,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权势,这上位后就不一样啊,连这堂堂皇家公主都得小心翼翼巴结着她说话。虽然不太习惯,但是,真是——爽啊!王润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了。 接着又有几位高品级的夫人前来。王润倒不好拒了,一位是长孙无忌的夫人高氏,一位是高士廉的夫人,另一位却是柳奭的夫人郑氏,自己的亲舅母。 这三人来了,总不好拒,便请进来。 这三人,论地位,自是高氏最高,她丈夫是国舅,若单以此论,便是以她为首。但是高夫人是她母亲,自然又以母为尊。柳奭之妻郑氏是品级最低的,但是她和王润却最亲啊,高氏是太子的舅母,但她却是王润的亲舅母呢!如此一来,这三人也算是旗鼓相当。 王润看她三人同来,也是有些吃惊。高氏母女便罢了,怎么舅母郑氏和她们扯到一块儿去了?心中虽疑心,但脸上不露出,仨人待见礼毕,问候太子妃一番,便要看孩子。 高氏和郑氏自然是夸孩子一番,这也罢了。这是太子的嫡长女,哪里能不好呢?便是真不好,也要说得好。倒是这高夫人,见了孩子,却是笑道:“这孩子长得好,只是仿佛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似得。” 高氏见母亲说的话不靠谱,忙笑道:“阿娘!您头一次来,哪里能见过呢!”说罢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可别说些胡话惹太子妃生气。太子妃的孩子像别人,这话像话吗? 王润倒是不介意,笑道:“才出生的孩子大多生得差不多样儿,舅婆母看岔了也是有的。” 郑氏正和小姑柳氏说话,此时见了,忙也笑道:“正是呢,我瞧着这孩子也是这样。” 高夫人却是苦思冥想——她年纪大了,却是有些左性了,便是圣人也与她几分面子,家里人更不与她计较,她便成了如今这般脾气,好在大局上总是能稳住的。但今日是怎么回事,到东宫来苦争太子的嫡长女和哪个不知道的婴儿长得像,这算什么事? 高氏急得汗都要下来了,阿娘喂,您能不能别在东宫里面脑筋搭错线啊?只好尴尬地道:“我瞧着却是像太子殿下多些,下巴和眼睛尤其像呢!” 拉倒吧您咧,这娃懒得很,自您进门,眼睛都没睁过呢,怎么就瞧出她眼睛像太子了? 忽地,那高夫人如同福临心智,喜道:“可算想起来了,这孩子可不是像极了观音婢小时候吗?一模一样呢!” 阿弥陀佛,阿娘总算还是靠谱的。 高氏的心总算放下了,这大冷的天,汗都出来了。 观音婢是谁,郑氏和柳氏可能不知道,但是王润和高氏却是清楚的。文德皇后长孙氏,小名观音婢,其母高氏,乃高士廉之同母妹,丧父后被舅父高士廉接入家中抚养,后婚配晋阳李氏二公子,及至秦王妃,皇后。 高士廉和高氏兄妹情深,不然高士廉也不会在高氏与一双儿女被赶出家门后收养他们,并悉心教导,抚养长大。有这番恩情,长孙氏兄妹视舅父舅母如同亲生,这高夫人自然也是见过刚出生的长孙氏的。她说长得像文德皇后,自然没有了普通人说的那么假,更多了几分真。 王润脸上也好看了许多,笑道:“若真入舅婆母所说,这孩子能有几分像文德皇后,也是她的福气。”解释了观音殿到底是谁。 柳氏和郑氏相识一眼,又看向额头沁汗的高氏,皆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高夫人啊…… 回至家中,高氏将此事告诉丈夫长孙无忌,本是为诉一下自己的委屈与受的惊吓,却不想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长孙无忌上了心了。 将将到了太子之女快满月的时候。 王润心里十分烦恼,对女儿也颇愧疚。 因在孝期里,这个满月酒只能简单地办了。 李治也颇为懊恼。他对女儿是十分的疼爱,和所有做父亲的一样,自然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给孩子。但是,如今碍于形势,竟连女儿的满月宴都得简办。想想当初平郎的满月宴,他虽还是晋王,但那时是何等的热闹? 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十分的心疼。一生只有一次的满月宴呢!只好委屈咱们小心肝了! 不过到底还是王润看得开些,这满月宴不过是大人借着孩子的名头的一场有目的与没目的交杂的联谊宴会罢了。真心为孩子好,哪里就要多热闹气派呢? 这个孩子的身份注定了她日后的尊贵不平凡。眼前短暂的得失又何必计较呢? 王润将决定告诉了李治,李治暗叹妻子的大气,又觉得非常愧疚。二人商量后,最后决定了女儿的满月宴尽量精简。 却不想,就在满月宴的前两日,东宫却出了件大事。 东宫,圣人驾临明德殿是大事,而且是和太子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长孙无忌。 合宫都有些惊慌。 秦尚宫和袁尚宫忙带人迎出来。圣人倒是和蔼,道:“告诉太子妃好生养着吧,朕只来看看孙女儿。” 太子忙道:“去让乳娘把孩子抱出来。” 王润在崇仁殿被唬得不清,这圣人不是没有来过东宫,但多数时候都是在崇文馆里,考较太子李治的学业与治国之道有没有进步。突然驾临是为了什么事?来抽查他们有什么不轨之事,还是为怕李治犯了李承乾一样的错误,在东宫里鬼混? 正自着急着,外头传来了圣人叫自己歇着的口谕,王润略放了心,看圣人的话颇为和蔼,应该无事。不想下一个消息,差点叫王润厥倒在床上。 圣人居然是来看孙女儿的? 他又不是没有孙女! 而且前朝事忙的很,圣人哪里有这个闲功夫来含饴弄孙? 天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王润便要出门去看,却被柳氏按住了,道:“你可不许出去,这会子纵有什么事,你去也不中用。” 王润心里如被猫抓一般难受。柳氏虽也白了脸,但到底是有些经历的人,不轻易乱了分寸,道:“不管是何事,圣人既叫你在这里歇着,你就没有出去的理!况且翁媳需得避讳些,你又还在月子里,万事不可乱来。而且太子不是跟着的吗?若真有事,他岂有不传于你知道的?” 王润只得坐下,柳氏便搂着她,只在房中等消息。 等待的时候总是最难熬,王润只觉分分秒秒都焦灼难当。 明德殿里,圣人亲自抱着熟睡的孙女,脸色莫名。身边站着同样盯着孩子看的长孙无忌。 虽然没有王润的焦灼,但太子李治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 阿爷不是对安娘不满吧!——安娘是女儿的乳名,从了儿子平郎,他们夫妻都希望孩子能健康平安。——嫌她是孝期里出生的孩子?但之前不是挺高兴的吗?而且还赏了不少东西,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啊?是不是有人挑拨了?…… 太子殿下深陷阴谋中了…… 这里圣人却是看着孩子出了神。 月子里的孩子几乎是见风就长。到如今快满月,眉目渐已长开,依稀可见清秀的模样。东宫的营养又好——两个乳母吃的好,存货就充足,出货也快。安娘虽然是女孩儿,但是一点也不比哥哥平郎当初差。但长得却没有平郎那时那般肉嘟嘟。倒是颇有几分女孩子的秀气,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意。 圣人看得出神,脸上带着怀念的表情,道:“无忌,你说像吗?” 长孙无忌叹一口气,道:“太子殿下生得本就像观音婢,女肖父,这是观音婢的直系血脉,自然是有几分像的。只不知道日后长大了还能剩几分。不过……”看着圣人怀里咂巴了一下嘴巴的小女婴,他的声音也软了下来,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观音婢小时候也是乖的很,我当时抱了她,她也是这样不哭不闹。阿娘就说,大哥这般爱护妹妹,妹妹也爱护哥哥,日后可要好好亲近。后来大了,阿爷去了,我们被赶出了门,舅舅把我们接了回去。观音婢就更乖了,我们兄妹相依为命……” 圣人抬起头,看向长孙无忌的脸上充满着怜意(丫的,俺怎么有种基情四射的感觉?)与怀念。 李治在旁边看他们的样子,没敢说话。 …… 圣人问李治,道:“这孩子叫什么?” 李治道:“因阿爷说要与她赐名,我和王氏便只起了个乳名叫着,唤作‘安娘’哩!” 圣人听了,笑道:“倒是中正,平郎、安娘,一听便是兄妹,这也正是做父母期望的。” 又说些话,他怀里的小安娘却是醒了,哭起来。圣人手忙脚乱地哄着,李治忙笑道:“想是饿了,让儿子抱与奶娘喂奶去吧!” 圣人正要答应,却是一僵。李治与长孙无忌便闻着一股尿骚味儿,脸上不由大变。忙上来看,却见圣人的衣襟已经被尿湿了。原来圣人不大会抱孩子,方才安娘哭闹时,那襁褓下半截便解了开来,安娘哪里知道什么圣人威武,又还不懂嘘嘘要告诉大人,直接尿了…… “哈哈哈……” 听到李治实况转播的王润,笑得肚子都疼了。她的女儿太棒了,马上把她被圣人突然驾临给吓个半死的仇给报了。 李治去拉她,道:“你还笑!阿爷不知道恼没恼!”话虽如此,他的话音里也带了几分笑意。 威武赫赫的圣人啊,多少臣民仰望的对象,竟被女儿一泡尿给撒在了龙袍上。 实在太颠覆想象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阿爷那个手足无措的样子呢! 王润强忍了笑,道:“圣人真只是为看看安娘来的么?” 李治道:“是呢,他听高家舅婆母说咱们安娘像阿娘小时候,长孙舅舅也要来看,便过来了。” 王润暗道:原来是高夫人惹的祸。又嗔道:“你也不打发人先告诉我一声,吓死我了,还当出了什么事。” 李治笑道:“是我的不是,只是我也是临时被叫过来的,起初也并不知道。” 王润心道:也只你家老爹想一出是一出,还未满月的孩子,便有几分像去世的文德皇后,又能有几分? 心中腹诽不断。 不久之后的满月宴上,太子妃便得了报应,再次被吓了一跳——叫你不要嘲笑家翁呢!——应该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小的满月宴,只请了亲近的皇家亲眷,显得小巧温馨。但是后半场圣人的驾临带了几分隆重,不想,还有更厉害的高/潮在后头。 圣人叫人颁了一道圣旨。 然后…… 乳名很俗的李安娘小盆友有了很正气很厉害的大名——李熙,从了她的兄长,当今太子的嫡长子李煦的名字排行。 这些罢了,她的祖父还赐给了才满月的她郡主的位份,封号——长安。 多少公主王妃的下巴掉到了地上,连抱着女儿的太子妃也是满脸惊愕,手一抖,差点把女儿都给摔了。 这世界怎么了? 长安是个吉祥字眼,顺着女儿的乳名叫“长安”也没什么,按字面意思解释,便是希望孩子“长长久久地平安”的意思。但是不要忘了,大唐的国都便是长安,他们如今便在长安这个世上最繁华的城市里生活。 圣人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吗? 在座的各位看向太子妃怀中的小女儿的眼神都要变了。 王润一个头两个大,到底什么意思啊? 其实真是大家多心了而已,圣人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给这个肖似亡妻的孙女一点特殊的礼物而已。正好她的乳名为安,那得了啊,干脆就叫长安吧! 册封郡主之类的事情向来不用和前朝大臣们商议,圣人直接好做主。然后待旨意说出口之后,圣人才觉得不妥。大家反映过度了——其实大家才觉得圣人反映太淡定了! 好在圣人又道郡主还小,正式的封邑还是等她大些再说罢! 哦,还好,还好,这看来只是一个吉祥的封号而已。 但真是这样吗? 众人只觉得恨不得看得再清楚些才好。 这个新出炉的长安郡主似乎不满她出生时的冷清,以非常高调的姿态,出现在大唐贵族及百姓们的视野里。 日后她将和她的父母兄弟们一样,站在大唐帝国的最顶端,俯视这个国家。 75离感 满月宴过去,自然月子也就满了。 王润狠狠泡了个热水澡,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柳氏摇头叹息地由着女儿,待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洗完了,才亲自拿了大巾子与她擦头发。 春日乍暖还寒的天气,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屋子里也似乎带着一股春日的清新香气。 柳氏看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女儿,满脸爱怜。她月前来时,女儿也是才洗完了头,正在擦头发。如今她要走了,却仿佛自有天意,也是与女儿擦了头发再走。 一时想着,又仿佛回到从前在罗阳的时候,每回女儿洗完头,自己便亲自与她擦头发,而后母女俩个一起说悄悄话。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也已经是俩个孩子的娘了,实在让人忍不住叹息岁月的飞逝。 王润被母亲抚得舒服,几乎要昏昏睡去。 诸宫人不欲打扰这母女最后的安聚,皆十分体贴地退出去。 “……我午后便要出宫,你也要好好的……” 忽然传入脑海中的话,让有些迷糊的神经乍然清醒,王润忽地从母亲腿上坐起,睁圆了眼睛:“阿娘要走?!” 又因起地太快,一缕头发还在柳氏手中梳着,不由被揪得头皮生疼,不禁哎呀了一声。慌得柳氏忙松了手,道:“你慢些!揪着了没?快让我瞧瞧。”说着便要与她看。 王润却是抚抚头皮,皱着脸道:“没事!”却又忙问母亲,“阿娘也多住些日子才是。” 柳氏看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伤心,这个女儿啊!当下却是柔声道:“傻孩子,哪有做岳母的常住女婿家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这是哪家小娘子,带着母亲出嫁哩!” 王润道:“可是……” 柳氏见她满脸不舍,心中也是难过,柔声道:“傻孩子,你总忘了,这里是东宫!”她能在这东宫之内一住一个多月,陪着女儿生产,还做完了月子,已经要偷笑了。难不成还指望日后能常来串门? 王润一震,扑进母亲的怀里,喃喃道:“谁稀罕做甚太子妃了!连平日见阿娘一面都不能,我此时倒真想日日坐月子,阿娘也总能陪着我了。” 她话音极低,也只柳氏听见罢了。 柳氏心里感动,却是忙捂住她嘴,道:“我的小祖宗,可不许乱言语!” 当下却也不推开女儿,只顺势搂着她,如同王润儿时一般拍着她,道:“你从小儿便懂事,阿娘只你一个女儿,疼你比疼你几个兄弟更甚。若是可以,我当初和你阿爷定的是选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不叫薄待了你,让你安安稳稳过一生。咱们王家高门,你若是低嫁几分,既不会委屈你,咱们母女也能常见见,不要似别家母女,出嫁后便是一别经年了。” 王润心中一痛,想母亲疼自己之心,实在真挚。 又听柳氏道:“谁想天不从人愿,阴差阳错,你的姻缘竟是落在了皇家。这也罢了,晋王日后总要回并州,那是咱们王氏的老家,也能让你得着好。可是到了今日,真叫人做梦也想不出,东宫主殿之内,住得就是我的女儿。日后……更能成为,太极宫的女主人。” “虽不是我等所奢想的,但是既到了如今这一步,便是势如骑虎,不是咱们驾着虎,便要被虎吃了!” 陡然转变的语气和谈话的内容,让王润一惊,坐起身看着母亲不知何时变得刚毅的面容,道:“阿娘……” 柳氏蹙了眉,正色道:“你分娩那日说的话,我记着了。” 王润一愣,忽有所觉,道:“阿娘你是信我的对不对” 柳氏正色道:“你是我的女儿,你说什么我都信。不管那梦是真是假,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阿娘!”王润有些震惊,她的话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多么荒唐,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想不到,母亲居然相信她! 又听柳氏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听我说,润娘,因为你是我女儿,所以我信你。为了你,做娘的可以做任何事!若是有人要伤害你,我便是死也要拉他一起!女子虽弱,为母则强,便是一只羊,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和狼拼斗!何况是人?你若只自己一个人,死了便死了,不过是我们家里人伤心一场,别个人哪个理你?可如今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管那梦真假,你也要它只是梦!你的平郎和安娘,还这般小,一旦你不在了,他们便是没娘的孩子!世上最可怜的就是没娘的孩子!皇家无情义,只有守寡的太子妃,没有守节的太子!前头苏家的小娘子死了不到一年呢,不是就多的是人把女儿往文德皇后面前送吗?堂堂太子还少了女人?何况太子不会只是太子,终会当上圣人。这死了的嫡妻原配留下的嫡长子嫡长女,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的下场莫不过两条路。一是死了,二是生不如死!你忍心看你的儿女们落地这个下场?” “怎么可能?谁若是害了我的孩子,我定与他拼命!” 王润急道,不为母不知其中的滋味。这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哪个肯舍了?平日里便是磕了碰了一下,也心疼地要命,何况是落得母亲说的那样下场? 不过柳氏确实骂醒了她,畏惧一个尚未成气候的武氏,而让自己战战兢兢,失了水准气候,实在不对。 被母亲一番痛骂,王润的心态似乎有了变化。 从前她对于会在日后出现的武氏似乎有这本质的恐惧。但是却而忽略了本质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武氏的出现的各种原因。 而且武氏的成功,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各种的机遇与巧合。 从原来的王皇后无子,萧淑妃得宠,到王皇后计划用武氏于萧淑妃争宠,接了武氏回宫。这一系列事情如同一张食物链,最后是王皇后作茧自缚,将自己送进了虎口。 那如今的她已然有子有女,萧氏也没有得到宠信便遭厌恶,(这事她功劳不小),甚至还未承宠,武氏在李二的后宫里依旧挣扎求存。这一切已然大不一样。 如果蝴蝶效应真有效,那么多的不一样,依旧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后续变化改变。 她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武氏如今只是武氏而已。 柳氏又问:“那日见的那个武才人,可是有什么猫腻?” 王润奇道:“阿娘怎么知道?” 柳氏道:“你看那个武才人的脸色虽还好,但是手却冰凉,没事才怪!” 王润想了想,好半晌方道:“……其实在我梦里,那个女人,和这武才人生得一模一样!” 柳氏脸上脸色剧变,好半晌才道:“若是真的,这世上伺候了先帝又幸新帝的妃嫔甚多,那些外族里,倒是多有父死,子可承娶其妻的风俗。汉时王昭君可不是就是例子吗?这个算是好的。到底是外族风俗,不好多说。便是前朝隋炀帝,也纳了宣华夫人为妃。可正经当上皇后的却是没有。盖因天下还是汉人居多,礼数人伦,不可不顾。皇后是国母,国之大义,天下瞩目。太子仁厚,断不能有此不义之举。”那隋炀帝是暴虐之君,亡国之徒,这等事不过是他暴行不义的恶事之一。 王润扁扁嘴,很想说,这当今够格称个明君了吧,但是他的后宫妃嫔里可是五味俱全啊!韦贵妃是世家豪门小寡妇,从前的阴德妃,如今的阴嫔是宿敌之女,杨淑妃是隋朝帝女,还有个小杨氏更厉害,是巢剌王李元吉的正妃哟! 怪不得长孙氏能做皇后,这群女人里,好像只有她身份清白,没和别人有过牵扯,不选她选谁? 笑了笑,王润道:“阿娘,咱们不说这些了,您好久未与我梳头了,为我梳个头吧!” 柳氏想到分离在即,不由心酸,道:“好。”亲为了女儿梳头,挽上个简单的发髻,簪上只玉簪。 母女相识而笑,却掩不住愁绪,柳氏勉强笑道:“出门时阿翁嘱咐我,险些忘了。凊娘和凌娘岁数也不小了,也该定下婚事了,你看着若有主意,便告诉我们知晓。” 王润道:“她们的婚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柳氏轻点她额头,道:“若是她们嫁的好,也能作你的助力不是?”王润心中一动,想了想道,“找个时间,带她们进宫来与我瞧瞧。这几年也未尝见过她们,也不知她们有何变化。”她出嫁后,王凊王凌便是家中唯二的女儿了,虽是庶出,但王家若好,既可以成为助力,也不能委屈了她们。毕竟她们和她也有一半的血缘。 天色不早,柳氏实在留不得了,王润红了眼圈儿,与母亲互相扶着出了门,亲送到东宫大门外,看柳氏登车,直至看不见了,方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晚间李治回至东宫崇仁殿,便觉满室静悄悄的,不由有些诧异,道:“太子妃呢?” 周得禄带了人将明德殿的器具都搬回来,此时安插毕,便有些惴惴道:“柳夫人今日回家去了呢,太子妃心里不舍……这会子在屋里呢,好半日都没出来……连晚膳也没用……” 李治听了,想到妻子与丈母娘的感情极好,心里明白了几分,待听得妻子没用晚膳,不由皱了眉头,道:“你们怎么不劝着些?”一语未落,脚下不停,便往里去。 进得内室,便见妻子合衣躺在床上,他走近去笑道:“昨儿可是闹累了?可缓过来没有,若还不爽快,还是早些歇着吧!这样躺着,可易受寒呢!”便去拉她。 王润虽叫他柔柔拉起,但是红红的眼圈儿却是吓了他一跳,不由“唉哟”了一声,道:“这是怎么了?”顺势便将她搂进怀里。 王润还是柔弱无力一般,靠着他的胸膛,眼泪便下来了,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道:“都怨你,做什么太子,我如今便是想见阿娘一面也难。”君臣有别,平时若是想送点东西什么的倒还可以,但是王润和柳氏相见,却是不大容易的。便是逢年过节偶尔见一面,也是随着一群命妇一起,当着人面,什么话也不好说。这对于亲母女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痛苦和讽刺。 李治自小在宫中长大,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颇觉愧疚。 这出嫁的女儿虽不能常回娘家,但是若是王润随了父母之意,嫁个距离近些的门当户对的世家之子,母女天伦自可尽享。 此次柳氏能进宫,是因为太子妃生产,东宫之中又被王润把得牢牢的,少有多嘴,宫内宫外的视线都放在太子妃生产的事情上,无暇注意其他。而且李治对这个岳母还是挺亲近的,许多规矩就被王润若有似无地忽悠过去,大家也没有在意。但是日后就难说了。 太子有朝一日会成为圣人,太子妃也会成为皇后。那时的他们集尊荣于一身,也集万千目光于一身。到那时候,柳氏即便是皇后之母,也没有不行礼的借口。 君臣之别,更胜母女亲情。 这女子一入皇家,娘家亲情便断绝了。 李治想到岳母慈爱,与润娘亲近,与自己亲厚,心中也是有些难受,不由劝道:“你放心,等日后……我一定补偿岳母。” 这太子的日后是什么,自然不言自愈。 王润心道,这还差不多,总不算枉费我的眼泪,但面上却也要做足,抡起拳头不轻不重又捶了他一下,道:“谁稀罕这个了?” 李治道:“自然知道你不稀罕,只是我能给的,却也只是这俗之又俗的东西。我已是没有娘的了,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自然她也是我半个娘了……你放心,等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说知道这是哄她的话,王润却是听出了眼泪,侧过头去,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李治却是捂着她的嘴,皱眉道:“说甚死啊活的,咱们还要好好过一辈子呢!” 王润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丈夫不放:“好,说好了,咱们好好过一辈子!” 此时的崇仁殿,太子妃王氏的内寝之处,弥漫着温馨的气氛。 被太子搂在怀里的太子妃王氏,本该温柔的目光此时却显得坚定异常: 丈夫、孩子、亲人,她一样都不放手。 无论是武氏还是6氏,尽管放马过来吧! 76出孝 宫中俗事无聊,且在孝期,日子却也过得平静。李治与王润夫妻两个却是忙碌。 平郎与安娘两个,一个能走,一个能吃,哪时哪刻都离不了人。李治要跟了圣人学习治国之道,王润还要处理宫中事务,其余多数时候变花在这一双儿女身上,夫妻两个看着一双儿女,皆是爱若心肝,只是儿严女宠,教养各不相同。既有事做,那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一年国孝期满了。 既然国孝期满,对民间来说,这小郎君小娘子们该成婚便可成婚,该找对象便找对象了。七大姑不大姨,想做媒拉线的,也可找人说合了。各家的喜宴也尽可操办起来,安分了一年的郎君们,想找小姐们的,也可以去平康坊里寻她们一解相思了。 既然各处都解了禁,这宫中便也再禁不得了。这文德皇后虽贤,毕竟人已经去了,圣人虽然伤心,但是还能让所有人为她此后不许饮乐不成?后宫女子本就寂寥,这大好的春日已经清净后过去了,到了这火热的夏日,还能不许一解禁了一年的心吗?这对于大唐热情奔放喜爱热闹的百姓们来说,实在是件痛苦的事。 故圣人见到后宫各处一去孝期内的清淡寡寂,也是颇有感慨。既思念死去的妻子,又觉这样的青春实在是好——尽管再雄才伟略,圣人到底已经上了年纪了。上了年纪的老人,自然更喜欢热闹些。 底下的人都是眼明心亮的,既见圣人没有不喜这热闹,便知道他也是喜欢的,便越发奉承起来,安寂一时的长安城顿时热闹非凡。 此时唯有一处颇为难过。这一处自然是东宫。 说来,宫中解禁,东宫也在太极宫之内,自然也要解禁。但是文德皇后是太子生母,可是不比别人。 说来这日子对太子来说,也颇难熬。不过二十上下的郎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虽然日日忙碌朝政,但是回至宫中见着即使生育了两个孩子也依旧娇艳如故,甚至妩媚成熟更胜往昔的合法妻子,能看不能吃,这是多大的痛苦?尤其夜间就寝之时,更是折磨。天气渐热,衣饰更少,唐时的衣饰向来都是宽松飘逸。太子妃在自己殿内自然不能衣着严谨,有时抱了儿子女儿,衣裳襟口难免被孩子拉扯地松了,太子回来见了,咳咳,只好……去洗冷水澡了。 如此以往,太子殿下不堪折磨,只好眼不见为净,搬回明德殿那边去住。 王润初时不知何事,只当那武氏发威,已然勾搭上了李治,慌得不得了,忙派了心腹打探,不想却是这般乌龙,面对众人略带打趣的眼神,倒把王润臊得慌。 文德皇后初丧时,太子伤心,自然没那个心情,后来太子妃又有身孕,太子自然要保重妻子,政事又初上手,也没那个时间去想。待后来太子妃出了月子,正是春暖花开时,万物滋发,这个……面对如花似玉的妻子,太子也有些难熬了。 太子妃颇为同情,但是却防得更紧了,这个时候最易被人钻空子。事急从权,这偶尔得了空,便撇了儿女,与太子秘密“商议”些事体。 崇仁殿上下俱都明白,明是商议事体,但实际却是与太子,嗯,做些“手工”——从前她有平郎时,使计让俞氏张氏两个侍妾被禁足,又没有让新人进府时,也帮太子做过。万不想竟在此时,嗯,“温故知新”了。太子久不识肉,如今偶尝这肉汤,也是如获甘霖。夫妻俩个感情倒是更见亲密。对外却是依旧如此,不露分毫。 倒是圣人见了后宫千红万紫,想到东宫依旧冷清如故,不由颇为心疼。他二十岁上头时,可是多的是女子相伴呢,儿子正当盛年,太子妃生得又好,许看不许吃,可别憋坏了。 某日政事闲了,便问太子,太子将脸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只讪讪不言语。这个问题不好说哩! 守孝虽苦,但前头已经说了要与文德皇后守孝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怎好改口?若改了口,岂不是自打嘴巴,太子的孝行不是白立了?可若是说自己不想,谁信啊?都是男人,你瞒得过谁呢? 圣人也颇是为难,这孩子孝顺,可是这样苦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却是有一个人出言了。谁也想不到竟是太子太保萧瑀。 萧瑀是萧承徽的叔父,如今又当了太子的师傅,在东宫教导太子,圣人太子皆尊师重道,他过得自然是十分得意。但是却有一事烦恼。 东宫萧承徽至今未曾承宠呢! 他家侄女出身好,容貌佳,又有他这个叔父在,何以会在太子入主东宫之后,只得了个承徽的位份,与那两个宫女出身的侍妾平起平坐?这还不是侄女的运气不好,新婚之时刚好遇上文德皇后丧,后来又要守孝,这进门一年了,太子还未曾临幸她。这样子,自然得不到太子宠爱,也只能被太子妃压了与宫女平头了。 这萧瑀从前吃过苦头,屡遭贬斥,此时却是将从前的上进心都攒到一块儿了。好容易自家侄女成为与太子妃一争高下的人选,日后萧氏一族振兴有望,怎可随便弃之?小娘子的年华易逝,偶尔从东宫传来的侄女的消息都不太好。 侄女鸾娘的脾气他自是知道,颇欠沉稳。她本生了一飞冲天的心思,谁知道一进门便被一巴掌拍晕在泥地上,如今还晕头转向找不着北,镇日只知与另两个承徽斗气,殊不知真正的对手是坐着看戏的太子妃呢! 若是再让太子守孝守下去,再两年,鸾娘都几岁了?太子妃自是不怕的,她有儿有女傍身,与太子又有多年的情分在,又一起与文德皇后守过孝,这再过两年,即便是鸾娘得宠,等她生出孩子来,与太子妃之子女,差得大了去了。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岂能撼动太子妃的地位? 故他才顶着众人诧异的眼神与圣人进言,只恨不得说,快与太子解禁吧,这样我那侄女才能有春天啊?但他到底也是多年熬过来的老臣,这样的一件事也叫他说得头头是道。 一是为了国家社稷,太子守孝,夫妻不同房,便不会有子女降生,这于子孙万代之事不利。(主要他侄女得不得太子殿下春风春雨的滋润啊!)二是为了文德皇后安息,子女安康则父母安康,儿子辛苦守孝,文德皇后在天上看了虽然欣慰,但是只怕更为太子的身体担心呢!三是既然太子要守孝,那嫡出的公主们要不要守孝哩?天子之家本不同庶民。且晋阳与新城公主的年纪不小了哟,再两年,花期都耽搁了。四是从皇室血缘起始上说,皇室可是有鲜卑血统的,不必守着汉人这么严谨的孝期礼仪,咱大唐热情善良,怎可压抑了人的本性。巴拉巴拉巴拉…… 洋洋洒洒,将太子守孝的一件事上升到了国家正事的高度。且用词恭谨,态度恳切,让人挑不出错来。 圣人本就对太子存了怜悯之意,此时听他说的这般似是而非的道理,自然也觉有理,只是不好直说,便问众臣。 众臣之中,褚遂良等中立之人不好多言,柳奭等亲近东宫一派的巴不得太子早日出孝,与太子妃多生几个嫡子以保地位安稳,自然都称是。长孙无忌是文德皇后之兄,不愿说不叫太子守孝,也不好叫太子与妹妹守满三年,若闷出个仇来,前头劳苦便白付了。只好推说是圣人家事,还是圣人做主。 圣人听了,便明白众人心思,还是赞成的多。毕竟太子事关国祚,太子妃只一个儿子还是不够的(您倒是有很多儿子,最后还不是这般下场?),还是要多生几个才保险。大唐日后总要交到太子的手里的。 于是圣人便告知太子,你规规矩矩地守满了一年孝,你娘在地下也很欣慰了,老爹我现在告知你,你可以不必守满二十七个月了。现在就顺应大潮流出孝吧! 谁知,这个决定却遭到了太子的强烈质疑和反对。 哇咧咧,怎么可以这样,我娘死了,我想守三年都不行,太过分了(咱都已经做好做再做十五个月的肉汤和尚的准备了,太子妃那里也说好了)怎么可以这样?忙跪在地上求圣人表达自己的决心与孝心。 圣人与本有些小非议的大臣们见了,早将那些小心思给抛了,瞧瞧,瞧瞧,这是大唐的太子呢!多么仁德,多么孝顺!便是那些孝悌礼仪之家,也找不出这样的孝子来! 大唐下一代又是一位明君啊!(那个,孝不孝,可不是一个明君的代表。) 圣人险些感动得老泪纵横了。观音婢啊,你瞧瞧咱们的儿子,多好啊! 越是这样,越是不能亏了儿子,当下亲自亲切亲热地扶起儿子,向他表达了意思:你是大唐储君,非同一般的百姓,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这孝不孝的,是在心里,你若不是真孝,便是守了三十年也是假的。而我儿是真孝,自然不必在乎这些。 最后婉转得表达了最要紧的意思……那个,你还是早些和太子妃多生几个嫡子要紧。 众臣也附议,连长孙无忌这个亲舅舅也不好不开口了。 太子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也不用大办什么出孝仪式,只亲自由圣人和众人陪着,到文德皇后牌位前磕头上香,亲自说明情况,就算可以了。 圣人很高兴,忠臣也挺满意,太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消息便已传遍了太极宫,圣人叫内侍亲自到东宫传旨,太子妃接了旨,很吃了一惊。 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了,太子妃殿下,当所有人都赖皮的时候,你若不赖皮,便是你的错了哦! 当下太子妃殿下笑得十分谦逊,厚赏了来的内侍,看他眉开眼笑地去了,便叫众人将守孝时的一应物事换下,却也不用红色一类的,只叫换上些湖蓝、嫩黄、浅碧之类既不跳脱又不过分素净的帐幔摆设,应对夏日的炎热倒是有几分清凉淡雅。 晚间太子回来,见这上下俱十分满意,到底妻子办事叫人放心。即使圣旨叫自己出孝,也没有火急火燎地将东宫布置成个花团锦簇之地,白给人刺眼。 及至见了太子妃,心下方才想起今夜可以吃肉了,心中不觉一热,握了太子妃的手捏了捏,只觉滑腻异常,低声道:“你辛苦了。” 太子妃无端被他一句话说的脸红,忙低了头,道:“太子殿下辛苦才是。” 夫妻两个一起进去,早有人打了水来,太子妃亲自伺候太子洗了脸,又看一回儿女们,见儿子聪明,口齿伶俐地叫着“阿爷、阿娘、阿妹”,不觉满意,又看女儿玉雪可爱,更是喜欢,逗了好一会儿,方叫抱下去。 太子殿下便嚷热,洗了澡,又催太子妃去洗,这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妃欲推不得,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太子只觉媚眼如丝,风情无限,身子早酥了半边,一股热气直往下冲,胀得人生疼,笑道:“唉,还是热得很,我与你再洗一回去?” 室内众人皆当没听到,但各个面红过耳,太子妃羞不可抑,挣脱了他,自去洗去了。 谁知太子等不及了。 净房之内,太子妃沐浴,花瓣香精,芳香扑鼻,美人入浴,芙蓉带水,何等风情?东宫之内,太子殿下最大,宫女在净房门口看见蹑手蹑脚的太子殿下,皆不敢声张,低头红脸地出去了。后来的声音景象自然不得见,想来太子妃被太子殿下在净房内就“就地正法”了。 足过了两个多时辰,太子殿下才抱了昏昏欲睡的太子妃出来到内殿正室歇息,众宫人忙进净房收拾,却见净房内一片狼藉,地上都是水,一边的暂供歇息的榻上也是皱乱成一团。众人都是明白人,哪里还有不知道的,却也只好忍了羞涩收拾起来。 这里太子殿下抱了太子妃回至正室床上,太子殿下便推问妻子:“从前阿娘赏你的那对夜明珠哪里去了?” 太子妃趴在枕上,被他折腾地连一丝力气也无了,待他问了两三遍,方才将脑子理清楚,道:“那个……搁在后院的箱子里,你要那个作甚?”那样好东西,自然是从晋王府带来了。 太子殿下将头搁在太子妃肩窝子上,低低笑道:“那珠子甚好,明儿叫人挂上,不能白废了它的功用。不过今儿晚上,就将就些。黑灯瞎火的,也挺有意思的。” 太子妃还未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被他一手伸前擒住了要害,不由声儿一颤,道:“你、你好歹也……收着些……唉哟,你别……” 太子殿下上下齐动,就着方才痕迹,轻易便已入港——经年男女,足旷了一年了,头一夜刚开荤,如何不得吃个尽心?也不怕甚*尽人亡之说,这时候储量足着呢! 次日,太子妃王氏便没起来床。好在宫里她没婆婆,也不必去问安什么的,东宫宫禁森严,更甚于他处,自然无人知道。东宫之内,皆归太子妃管辖,自然也无有一丝口舌的。 饶是如此,太子妃也把太子殿下好一通埋怨。 太子殿下抱着妻子却是一通乐,由着她说。他今日叫人把那对夜明珠给寻了出来,也挂上了。作为大唐的储君,妻子贤惠是福,但是有些时候的话还是别听得好,呵呵。 77突破 且说,东宫夫妻出孝之后甚是和谐,这太子与太子妃久别胜新婚,自然格外缠绵,胜过往昔,自不必说。 太子殿下没有每日看得见吃不着的苦,过得十分畅快,办起政事来,也是十分顺手。 那边圣人见了,欣慰在心,又有些遗憾。这孩子的这些事都该是做娘的操心才是,如今反倒让他这个当爹的做了,何等悲也! 没娘的孩子着实可怜! 当下看太子与几个嫡公主越发如眼珠子一般。太子倒还好,有太子妃这般贤惠的妻子照顾着,衣食起居都不会让人忧心,倒是几个女儿让人担心啊! 长乐公主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城阳公主还在自闭,晋阳和新城两个年岁也不小了,也该下降了,可驸马选哪个好,哪个才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公主呢…… 唉,又当爹有当娘的人伤不起啊! 李二陛下忧郁了! 而朝廷政事的繁琐纷杂,更让这位帝王十分疲惫。几位伴驾多年的妃嫔只是提醒着他时光的流逝与岁月的增长,偶尔驾临她们的寝殿不过是寻她们说说话,回忆一下往昔,并思念一下已经故去的那些人。 只是不久之后他发现他更失落了。 生老病死,他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了。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了年轻的嫔妃身上。 后宫之中一群颜色娇媚的新人得到了圣宠,而她们的共同点都是年轻。 杨淑妃看准时机,此时带着才人武氏杀入争宠大营。 武氏生得娇媚,二十出头的年纪,未曾生育的玲珑娇躯,加上杨淑妃刻意的调/教,仿佛罂粟一般吸引人。 圣人对这位已经不是新人的旧人,倒是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接连数月,圣宠眷顾,颇为惹人注目。 王润在宫中自然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只是公公的后院,她这个做儿媳的避讳尚且不及,如何能送上门去管的?只好先看着,令人注意武氏的动向,想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敌人。 不到万不得已,那找人动手的把人给宰了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担心归担心,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这日,王润正与韦贵妃、燕德妃东海池畔的亭中闲话解闷。 却听燕德妃笑道:“我看太子妃的气色越发好了。” 韦贵妃含笑看过来,也是点头道:“可不是么?” 王润听了这话,不由面上一红。这夫妻生活过得滋润,气色自然就好,只是叫人说出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燕德妃掩唇一笑,道:“瞧瞧我们太子妃,哪里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只怕比春日的娇花更动人呢,难怪我们太子殿下爱得不行呢!” 王润大羞,啐道:“德妃娘娘说的什么话,好没羞!”说着捂住脸。 倒是韦贵妃看不过,笑劝道:“罢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恩爱,正是社稷之福呢!只是……哪日再与圣人添个皇孙才好呢!” 燕德妃听了愈发笑起来,只把王润羞得气道:“都不是好人哩!” 这些时日相处,王润倒与韦氏与燕氏两个交好起来,宫中寂寞,大家都是无聊之人,而且利益相趋,这韦氏、燕氏懂情势识分寸,帮了她不少忙。她们的儿子女儿都已成婚出宫。太子之位稳固,她们能与太子妃交好,便是与太子交好。日后等太子登基,也能给她们的儿女们弄个好前程。 既然她们这般厚待,王润她自然也投桃报李,继续将后宫的主要权利托付与她们。如此一来,她与这二人倒越发相处融洽了,倒是意外之喜。 正说笑着,却听外头一声娇语,道:“哟,这里好热闹!” 三人回头看去,却是一群宫人簇拥着杨淑妃与另一个宫装丽人,款款而来。 燕德妃且先站起,笑道:“今日可巧,淑妃姐姐怎么也在这里?”而后王润与韦贵妃也才慢慢站起。 四妃虽平级,但是贵、淑、德、贤,自有高低。故燕德妃先搭言,韦贵妃后站起,而王润却是矛盾,她既是太子妃,又是圣人儿媳,这淑妃却是圣人的小老婆,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只是她东宫与杨淑妃有些纠葛,宫中人皆知,若是失了礼数,倒叫人说东宫不好——王润是断不肯的——便也站起来迎她。不想打眼却是见着落后杨淑妃一步的宫装丽人,不是武氏是哪个?不由一愣,心下也是惊着了,真真是冤家路窄。 倒是武氏平静,一一与众人行礼。 韦贵妃与燕德妃位份自比她尊,自然受得起她的礼。只是王润心虚,忙道:“才人快免了吧!”说完了,又有些暗恨自己怎的这般没用,她如今只是个才人,怎么就先自己软了呢? 太撑不起场面了! 韦贵妃倒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只道是她不太习惯见和她岁数差不多的圣人后宫嫔妃,便欲将众人的主意吸引到她身上去,笑着岔道:“德妃妹妹说的是,今日怎么这般巧,竟都遇上了?莫不是下帖子约好了不成?” 这话也不知事说她们三个遇上杨淑妃与武才人,还是杨淑妃和武才人遇上。 燕德妃抿嘴一笑。杨淑妃却是面不改色,道:“可不是么,今日天气好,我见武才人在宫中寂寞,便寻了她来此处走走,不想遇到熟人了。” 燕德妃故作诧异了一下,道:“武才人在宫中寂寞?哎哟哟,这些时日,圣人总招武才人侍奉,不比我们清闲无事,才有空出来走走,只是想不到武才人还有空寂寞的啊?” 不待武才人说话,韦贵妃先笑骂道:“胡说什么?你道是个个和你一样胡咧咧?多大人了,还喝这陈年的醋呢?”意思是这么大岁数了,都已经抱孙子了,还为这与新人争风吃醋,太掉价了。 燕德妃哪里是这样的人了,只是看不惯杨氏的做派,也要刺刺她才好,今见韦贵妃说话,便不开口了。 杨淑妃听了这话,本有些不忿,但是说的是武才人,又不是她,说她开口,倒显得她心虚了,便不言语只在一旁坐下饮茶。 王润在旁做哑巴状,都是她公公的小老婆,她倒是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可惜一时半会儿跑不掉。 韦贵妃笑道:“武才人不必与德妃计较,她说着玩呢!” 武才人却是乖觉,赔笑道:“贵妃娘娘说的甚话,这是德妃娘娘看得上奴,才与奴玩笑呢!不然,奴有什么资格与娘娘们说话呢?” 韦贵妃脸上笑意越发深了,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听说圣人赐了名给你,叫个‘媚’字,可对?” 武才人忙低下了头,道:“那是圣人抬爱。” 韦贵妃道:“虽是抬爱,那也是你的福分,别人可求不来呢!正巧你也姓武,这合起来,不正是‘妩媚’二字吗?倒也配你,别人断不合适这俩个字。” 武才人被她夸得脸上绯红,道:“奴愧不敢当哩!” 韦贵妃却是一副甚是喜欢她的模样,拉着说了许多的话,只看得杨淑妃眉心直跳。 哼!安慰奖励加鼓励,好一副大老婆的做派,你可不是皇后呢!正要发作,讽刺她两句,却听她正色道:“本宫忝居贵妃之位,又蒙圣人委付执掌后宫之职,每每思及,心中愧疚难安。自文德皇后丧后,圣人便郁郁寡欢,后太子妃与我、德妃共掌宫闱,太子妃殿下不好多言后宫之事,但我与德妃每见彤史空白,皆忧心挂念。如今可好,前日得见圣人又有笑颜,想是你之功,我们感激不尽。你这是有大功于国呢!” 听韦贵妃这般说,杨淑妃目瞪口呆,实想不到韦贵妃居然用“晓以大义”这一招,燕德妃与她搭戏多年,此时也是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贵妃说的极是,望汝好生伺候陛下,不可懈怠。” 一番话,义正言辞,说的武才人面红耳赤,却也深觉身上任务艰巨,忙正色跪谢贵妃德妃教导。韦贵妃与燕德妃忙一左一右亲自扶起她来,问伺候的宫人可有不妥,衣饰饮食可有不爱的。若是有何不好,只管报与她们知道,把个武才人弄得感动不已。 杨淑妃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发怒也不是,高兴也不是。 这叫什么事儿?她不过是想炫耀一下她成功地将武氏扶上圣人宠妃的角色,怎么就变调了呢? 王润在旁看得敬佩不已。怪不得能在唐太宗后宫纵横多年不倒,瞧人家这手段,先兵后理,先礼后义,轻轻松松就把个武氏给拿下了。想来若是那太宗陛下能多活个十年,这武氏怎么会斗得过这纵横贞观后宫二十多年不倒的韦贵妃与燕德妃? 而王润也似乎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看出了点意思。 这个武才人此时还只是个有点姿色头脑,想上进的后宫女子。磨难使人痛苦,但更加使人成长。武则天的成功,除了机遇之位,与她本人被磨难磨砺出的坚毅性格也密不可分。 王润看向眼前虽然看着很镇定,但是被韦、燕二妃包围后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惶恐害怕的武氏,心中有了计划。 她似乎找到了些突破口了。 78在乎 太子妃在那里与人相处愉快,太子那边却有些不大好过了。 太子太保萧瑀,学问是不错的,随侍两朝,出身名门世家兰陵萧氏。但是这人与人之间相处却是看缘分的。比如说一个人看另一人个好,那便是什么都顺眼,若看一个人不好,那便是喘口气,他都要说你太大声,吵着他了。 萧瑀本来是谨小慎微的,但是架不住太子太保的头衔太大,便是太子也要对他恭恭敬敬,让他有些飘飘然。毕竟圣人是十分尊师重道的,太子怎么也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不恭敬的事来,让人诟病。而且这个太子还不是圣人立的头一个太子。 而另一方面,萧瑀有些急了。他冒天下之大不违进言让太子出孝,主要目的是让侄女萧鸾娘能早日承宠,但是太子是出了孝了,可萧鸾娘却还在小院里呆着。太子殿下根本没想到要见她一面,何况要她侍寝了。 他是太子太保,自然常出入东宫,耳熟能详的都是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恩爱的事,怎么就没他侄女什么事呢?这都出孝多久了?自家侄女那么花一样的小娘子,竟然动不了太子殿下的心?不可能! 一定有问题! 太子连孩子都有两个了,肯定没问题,他侄女也好着呢!那就是东宫另一个主要人物太子妃的问题了! 细一打听,不得了了。太子殿下不单没进他侄女的房,另两个承徽也是摆设呢! 太过分了!这个王氏绝对是个妒妇!居然独霸太子! 而后眼看着出孝后的太子妃在后宫中如鱼得水,与韦贵妃、燕德妃等高位妃子交好,执掌后宫诸事,无有疏漏,连圣人与诸公主都赞她好。与她不大要好的杨淑妃等人便遭冷落。又有聪明伶俐的嫡长子李煦与御封的长安郡主做依仗,太子妃的位置稳如磐石!而至今还置身在东宫一座小院中的侄女萧鸾娘拿什么与她比?便是后来居上,也得有比的资本才是。 萧瑀急得都快把胡子给扯光了。到底灵机一动,给他想出个法子来。 便与太子讲史,谈“雨露均沾”的问题。 其中汉武帝于汉室诸帝中可谓翘楚,便拿了他说事。 元朔二年,主父偃上书汉武帝,建议令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为列侯。武帝欣然受之,同年春,颁布推恩令。推恩令下达后,诸侯王的支庶多得以受封为列侯,不少王国也先后分为若干侯国。按照汉制,侯国隶属于郡,地位与县相当。因此,王国析为侯国,就是王国的缩小和朝廷直辖土地的扩大。这样,汉朝廷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其后,王国辖地仅有数县,彻底解决王国问题。 这在汉武帝一生的功绩也算是数得上的了。后人谓之曰“雨露均沾”之意。 而后萧瑀又将侧重点放在了“雨露均沾”上,深刻解释了帝王为政运用此道的重要性。眼前比如看圣人,子多少人,女多少人,虽然死了不少,但是还活着的更多呢!这就是雨露均沾后,子孙繁茂的好处了。 巴拉巴拉巴拉。 李治原还觉得有点奇怪,这汉书早学过了,武帝名臣主父偃的推恩令他自然是知道的,解决了藩国的问题,是帝王为政的高超手段。这萧师傅说这个作什么? 及至说到后面,听及“雨露均沾”之语,而且是出自萧瑀之口,且加强语调,并言及圣人的子女人数问题。太子殿下若是还不明白,就有点问题了。 而后他的脸黑了。 其实唐朝真是个开放的年代。不仅民风开放,而且对于百姓众臣讨论皇亲国戚甚至圣人的花边新闻也并不禁忌,没有后世“禁谈国事”那种禁忌。 比如唐代宗时期,诗人白乐天最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长恨歌》,说的就是唐玄宗和儿媳杨贵妃不得不说的故事。 本来不得不说的事呢,就是不该拿到台面上说的,像咱们现代,即使是明星傍个大款传个绯闻,也只是传一传,过一段时间就没了,除了大款的老婆,谁还记你一辈子啊。 但是那时可不,百姓本来就没什么娱乐,一旦有了皇帝与儿媳一道的故事,能不津津乐道吗?而且白乐天还将他们的故事写成诗歌,广为传唱,还传唱了千古! 阿弥陀佛!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不知道唐玄宗和杨玉环在地下会不会感激白乐天呢? 咳咳,扯远了。总得来说,虽然此时还是初唐,但是民风还是很开放的。做臣子的议论一下圣人的后宫子女问题,并不算大罪,不像在清朝,这一项只怕要论个什么“大不敬”的罪名来把你个咔擦了! 而且如果是别的人说这个话,李治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偏偏是萧瑀,偏偏是“雨露均沾”! 但是偏偏是他,想到这个,李治便回想到那个不安生的萧承徽。 萧瑀想做什么?萧家想做什么?送进来一个萧氏,那样黑心肠烂肝肺的东西,放在那里只是占地方。若不是因着萧氏是圣人赐下的,凭着她诅咒太子妃,行为不端,多口舌,便可以废了她! 这个萧瑀还想做什么?他是不知道他自己的侄女是什么货色吗? 没搭理萧瑀,李治头一次淡淡地顶了一句“孤想起明德殿还有些政事未处理,先去了,您自便吧!”把个萧瑀撂在那里,一语都说不出。又迎上崇文馆内侍候的内监们好奇的目光,萧瑀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愤愤出宫去了。 李治被气了一阵,哪里有心情处理政事,便回至崇仁殿,却是没见着妻子的人,一问,方知出门逛逛去了。 众宫人见太子殿下脸色不虞,少不得更小心伺候。偏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内侍偏将茶盏给洒在太子的衣襟上,虽不甚烫,但夏日衣衫薄,一下子便沾了一大片。李治一下便恼了,一脚踹过去,将小内侍给踹了个踉跄:“作死的东西,怎么伺候的?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众人大惊失色,太子竟发这样大的火?早有人将那内侍脱出去打板子。 王润进门的时候,板子已经打完了,被打的那个内侍屁股已经开了花了。 新太子仁厚,从未有过重刑罚,东宫打板子的手艺都生疏了。 看那场面,太子妃殿下不由也变了脸色,道:“着人抬下去,好生看护,可不许出什么事。”不管什么事,若是太子叫人把人给打死了,总是不好听。 执行的两个内侍忙答应着,唉哟喂,手艺生了,打二十板子就酸疼得厉害,还是回去练练吧! 急匆匆进了门,见李治席地而坐,正闷闷饮酒,忙拦住劝道:“喝闷酒最是伤身,太子少喝些!” 李治见是她,倒是不好发作了,勉强收了怒容道:“你来了。” 王润柔声道:“一人独饮无趣,不如我陪太子喝两杯?” 李治见她这般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放下酒杯,道:“唉,不喝了。” 王润嗔道:“什么好酒,九郎竟一人独饮,好小气。”说着将酒杯抢过,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却被呛得咳起来。 李治见了忙替她拍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不会喝酒,何苦来抢这个?倒苦着自己。” 早有宫女倒上茶来,王润饮了茶水,方才平了咳嗽,笑道:“我看你一人偷喝,只道是什么琼浆玉液,不想还是这味儿。”又咳了两声,喝了口水,方才压下去。 李治被她这么一闹,哪里还有什么脾气,道:“我是一时无趣,才喝的。” 王润取笑道:“这个东西喝了便有趣吗?哪日我闲了也试试。” 李治听了不由哭笑不得,道:“这可不能试。” “怎么不能试了?” 李治被她绕得哑口无言。王润看了笑个不住,道:“哎哟哟,你怎么不说了?” 李治失笑,道:“你呀!” 王润笑道:“好了好了,总算是好了,可愁坏我了。如今可说说谁惹我们太子殿下生气了?”便靠在他身边,一手挽着他。 李治方知道方才王润是故意逗自己喜欢的,而且甚有效果,不由心中感动,待提及缘故,不由还有三分气,道:“还不是那个萧瑀!” “太子太保萧瑀?”王润诧异,道,“我虽不常见他,但听说这是个妥当人,不然圣人也不会将他赐到东宫做太子太保了。其中却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李治冷笑道:“误会?有甚误会?我亲耳听他所言,哪里是误会!兰陵萧氏,兰陵萧氏!志向远大着呢!” 王润奇道:“这话从何说起呢?” 李治便将萧瑀的话捡要紧处说了,王润别的倒也罢了,只一句“雨露均沾”便心头一跳,哼!萧瑀! 心中虽恨,脸上却不露出,只将脸做泫然欲泣状,道:“说来他说的也不错,这事,本是我不贤。” 李治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王润道:“九郎也不要怪罪萧太保,他说的却也是正理。虽则有私——萧承徽是他亲侄女,咱们冷落她多时,他岂能不担忧的?然皇室传承是大事,九郎膝下如今只有平郎与安娘两个,不比别府子孙繁茂。九郎待我深情,总不怪罪我善妒,不劝九郎去临幸宫内几位女眷,却也有我的私心了。文德皇后贤良,圣人后宫确是繁盛,萧太保只是实事求是。我事事愿以文德皇后为榜样,偏这一项做地却不好,非为其他,只为我心中有私也……”说着竟嘤嘤哭起来。 李治慌得忙搂了她,又听她继续说道,“我入门以来,九郎待我情深,我岂能无动于衷?自当回以厚意!只是我实在是心胸不够宽大,做不到文德皇后那般,又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做掩耳盗铃之态,过一日是一日,实则心里明白……今日萧太保当头棒喝,总算提醒了我,竟实在是错了许久了。枉文德皇后待我这般,实在辜负了她的期望……呜呜……九郎今夜便去萧承徽屋里吧!我定会幡然自醒,向文德皇后学习……” 哽哽咽咽地将一番话说完,王润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偏她平日颇为端庄。这一番哭泣,别有一种风情。李治本就心疼她,此时见了,正中胸怀,哪里还谈得上什么追究她妒不妒的问题? 其实她妒不妒他根本没察觉,这夫妻恩爱,妻子又没有打人骂狗得不让他去亲近其他女子,只是没有贤良淑德地去将他推到其他女子的怀抱,这算什么妒忌?这才是正常人的表现好不好?而且追其根本,是他还没从妻子的各种风情中回过神来,且别的女子少有她这般姿色的,叫他如何生得起兴趣? 而且他也很忙的好不好,一国太子耶,资质又不是天纵英才的那种,在走仁孝路线的同时,只能勤能补拙了。你说朝廷办事有很多大臣么?但最后决断还是皇帝啊?你可以不会很高超地处理政事,但是总得知道其中的各种关系吧? 朝廷无小事,一件事的发生发展到落幕,可能牵扯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不懂?难不成还等朝上宰相给你解释?丢不丢脸啊? 皇帝身边多的是史官,记载你的一言一行,说错了一句话可能就要流传千古了,改也改不了。 工作已经很忙的男人,回到家自然希望是解语花一般的妻子陪伴了。既能解乏、又能解忧,还能解愁,可靠又安全,而且不用担心她会不会生出什么毒计来。 枕边人是个心思莫测的毒蝎子这种事太麻烦了。 再说了,咳咳,他也不是一夜几次郎的代言人。 对了,妻子刚才还说到文德皇后。 他的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确实是贤后贤妻的典范。但是这样的典范的背后是怎样的滋味呢? 他小时候不止一次看见母亲在听说阿爷宿在了别处时脸上的寂寥落寞的表情。 若说错,这又哪里是错呢? 看向妻子哭得眼都肿了,李治心里越发感动,这是妻子在乎自己的表现呢! 萧瑀根本是无事生非,留着只怕和他那个侄女一样,要生事呢! 不过当下还是劝妻子的要紧,道:“傻子,你这是伤心什么呢?若是我真有这个心,你可拦得住吗?” 王润立刻抬起朦胧泪眼看向他,泣道:“你若真有这个心……呜呜,你是太子殿下,哪个敢拦你……” 李治笑道:“是啊,我是太子,是国之储君,便是阿爷也不禁着我呢,谁个敢管我来?”说着冷笑一声,道,“也只萧瑀来寻这个不是了。” 王润道:“这萧太保只是……” 李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明白的。” 王润心道:你明白我不明白啊? 洗了把脸仔细想了想,倒是有些明白了。 心下暗道,以后不能哭得太惨了,脑子都不太清楚了。 79关怀 对于一个自诩非常关爱没娘的孩子的父亲来说,时刻关心儿子的生活是必须的。虽然儿子已经有了妻室,房里的事不好说,但学习生活上的事却是要知道的。 萧瑀在东宫与太子的对话自然瞒不过圣人。对于萧瑀,这位前隋的国舅,圣人的感觉是比较矛盾的。 萧瑀是个人才,性格耿介。 当初他还在和李建成李元吉对峙时,高祖有疑他之意,是萧瑀劝阻住了高祖。对此圣人当然感激。 但是,时移世易,如今已经是贞观盛世,自然不是隋炀帝和唐高祖的年代了。百姓安定之后,治理国家的方法已与当年不同了。但是萧瑀的思想还是停留在乱世之时,对于现在的政局来说,他提的一些政策都不适宜了。 但执拗的萧瑀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房玄龄等提的正确意见他不同意也就罢了,反而十分气愤圣人偏袒他们。而且他出身显贵,非常看不起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在朝中少有挚友,这才有了他多次被罢官的经历。 但是另一方面来说,圣人对于他能坚持自己的意见还是非常佩服的。 同等程度的说,这个萧瑀骨鲠正直,却又刚忌太过,几乎可以说是魏征的另一个翻版。不过不同的地方是,他坚持的观点几乎都不大正确,而且缺少容人之量,又看不起出身不高的贞观宠臣们。 而萧瑀能学善书,且精通佛理,所以圣人才选他做了李治的太子太保。也希望他的性格能够影响太子温和的性子,变得刚毅一点。 毕竟一国之君,有时候太过温和,反而容易坏事。 但是现在看来,这好的一方面没发生,倒是起了反作用了。 萧瑀似乎不再适合做太子太保了。 圣人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萧瑀议论东宫女眷及他的后宫的事,他并不计较。他是明君,只要大臣们提的意见是有益的,有时候口舌略少遮拦,也是无伤大雅的。 他在乎的是儿子的态度。 作为一个深爱儿子的父亲,他自然也了解儿子后院有多少个女人。 太子妃王氏出身世家,温柔贤惠,有母仪天下之典范,入门三年便生育了一子一女,长子聪明伶俐,长女又肖似文德皇后小时候,甚得他心,几乎没有可挑剔的地方。而且太子和她的感情非常好,几乎可以说是当初他和文德皇后那样一般。 太子和她夫妻恩爱,他自然乐见其成。 另有两人,俞氏与张氏,乃是文德皇后在世之时所赐,早已是昨日黄花了,儿子不喜欢也不奇怪。另有一人萧氏,乃是他亲赐,生得也不俗,怎么就不得太子的喜欢呢?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圣人再细一想,方才想起这个萧氏可是兰陵萧氏的女儿,算起来可不就是萧瑀的侄女?怪不得呢,萧瑀忽然会与太子提这样的事。 而太子只怕是不满萧瑀说这个,才恼了的。 既然这个萧氏他不喜欢,就算了吧,还是给太子再添两个人? 圣人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是找个女人来谈谈比较好。 如今宫中剩的老人只有三妃了。杨淑妃与东宫不睦,自然不能寻她。韦贵妃与燕德妃倒是和东宫比较能说的上话的,想来比较了解情况。韦贵妃比较老成持重,待人也不偏不倚,便与她说罢! 到了韦贵妃宫中,韦贵妃倒是有些惊喜,迎驾之后,笑道:“圣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圣人笑道:“怎么就不能来你这里了?” 韦贵妃微带促狭地笑道:“如今圣人不是总召那武才人么?怎么还想得起我呢?” 圣人轻咳一声,对于旧情人和新情人,他总是爱新不忘旧的。只是被旧情人乍一问,这老脸还是有些挂不住。 韦贵妃掩唇一笑,道:“我开玩笑呢,圣人倒当真了。” 圣人略松一口气,道:“阿珪到如今越发风趣了。”阿珪是韦贵妃的闺名。 韦贵妃笑而不答,道:“今日圣人来却是为了何事呢?” 圣人方才想起来意,便说道:“朕想与太子再择两个人伺候,你可有什么人选没有?” 韦贵妃吃了一惊,道:“圣人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 因无关前朝政治,圣人倒也不瞒她,便将萧瑀一言引纠纷的事说了,又叹道:“是朕疏忽了,竟没见着太子后宫只有太子妃一人可用,其余的竟都是摆设呢!” 韦贵妃听了,嘴角抽了抽,为圣人的间歇性发作的抽风而有些头痛。对于嫡子女,圣人总是偶尔并时常发疯一下,意是代替逝去的文德皇后照顾孩子们,但是这样的事情常惹出许多的麻烦。更让她们这些妾侍们心生无可奈何的妒忌。毕竟庶出的皇子公主们,有几个能得到这么多的关爱呢?比如现在这个问题,她的儿子纪王李慎便从来没有得到过类似搭边的关爱。 回归正题,韦贵妃觉得圣人这个问题关心过度了。 你一个做公公的,关心儿子房里有多少女人比较合用做什么?说那几个是摆设,太子妃要的就是摆设呢!不然还指望她们真与她去“分忧解愁”,为太子开枝散叶吗? 拜托,像文德皇后长孙氏那样的女人,继往开来都找不到一个好不好?同时,她得到身为帝王的丈夫的宠爱也是翻遍历史都找不到一两个的。 韦贵妃有些黯然,圣人似觉查到她的情绪,不由问道:“阿珪?” 韦贵妃迅速拾起笑颜,道:“圣人是真心问我,还是假意问我?” 圣人奇道:“自然是真心,朕何时与你假意了?” 韦贵妃道:“圣人既是真心,那我也便说些真心话,不与圣人拐弯抹角了。” 圣人道:“你说。” 韦贵妃道:“圣人说的这事,只怕不妥。” 圣人道:“这是为何?”作为一个明君,还是一个善于纳谏的明君,又被一个叫魏征的直臣给逼得练出了一副常人都没有的好脾气,听了这话自然没有生气。 韦贵妃正色道:“说来此事缘故有三。一来,太子年轻,在女色上难免有些把持不住。太子年轻,也该知道保养,不然被女色掏空了身子,日后如何承继大统?若是后宫女眷们都是像太子妃那般乖巧贤惠的,自然无事。太子妃那样的能有几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女人心更是海底针哩!女人一多,是非就多,吃醋嫉妒之心难免滋生。既有嫉妒之心,便有争宠之意;既有争宠之意,便有行为付之,一来二去,难免失了分寸,到时不说后院难平,太子安宁之日也无。太子初入东宫不久,圣人还需细心教导其习理政事,若说还要分心处理后院女眷之纠纷,圣人的教导便事倍功半。圣人的苦心岂非白费?此之一也。 二来,太子如今已有一妻三妾,不管内里如何,在外人眼中,太子的女人已经不少了。若是圣人再赐予太子几个妾侍,知道的是说圣人体恤太子少人照顾,不知道的却要说太子贪图女色。这女色误国之说,其实祸在君王。前朝隋炀帝之祸,除却其荒淫无度,却也有不少根源在女色上。此其二也。 三来,太子妃贤德,圣人若真是赐人,总少不得一个说法。太子不缺子女,不缺贤妻,如今赐了美妾去,却是打了太子妃的脸哩!这岂不是在说太子妃照顾太子不周,圣人才又赐下人来。不然何至于此?我与太子妃也相处有些时候了,她待太子确实是情深意重,若是多了几个人,太子妃心中难免不痛快,虽于大局无碍,却也少不得与太子怄气,于他夫妻和睦有碍。如此,圣人赐人岂不失了效果?此为妾之小思也,如有失言,还望圣人见谅!”说罢,大礼跪于地上,顿首以拜。 圣人听完,却是忙亲自扶起韦贵妃来,叹道:“亏得有阿珪在,若非阿珪,朕险些行下大错也!” 韦贵妃笑道:“圣人何出此言,有道是关心则乱,圣人于太子之事上正是如此。” 又叹道,“若是文德皇后还在,何至于让圣人操心些许事情?只可惜她去得太早了。”说着不由落下泪来。 圣人原听她说“关心则乱”,自叹自己于太子事上,可不至于如此吗?及又听她说起文德皇后,心下更是戚戚然。 蓦然想起,这韦贵妃是他身边的老人了,与文德皇后相处融洽。文德皇后也深信赖之。当下便携了她的手,共同秉烛夜谈,说说当年与文德皇后在一起的日子。 当晚,圣人便宿在了韦贵妃处,让原已预备好了要侍驾的武才人很是恼火。 次日,韦贵妃便将消息透给了王润。 王润初听到消息,脸色大变。虽然知道这位圣人时常间歇性的抽风,但是没想到会抽的这么厉害。好好的居然想到给儿子送女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呢? 磨牙,想杀人!那两个隐患还没彻底消除呢,若是再来两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王润这回对韦贵妃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贵妃娘娘的恩德,我是不知道怎么报答了。” 韦贵妃笑得含蓄,道:“太子妃哪里的话,这有什么呢?不过一句闲话罢了。”她就知道,这个人情,太子妃是一定得受得。 王润笑道:“娘娘放心,日后娘娘若有事,但凡我能做的,自当竭尽全力。” 韦贵妃眼神一亮,果然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笑道:“有了太子妃这句话,我的心里也踏实了。” 待韦贵妃走后,王润狠砸了两个杯子。虽然这次过去了,但难保没有下一次。 在李二驾崩之前,武氏消灭之前,至少要保证后院的的安全,不能她在前头杀狼,后院却进了虎了。 思前想后,终有了主意,次日便与太子李治言道昨夜梦见了文德皇后,自感不孝,欲出资为文德皇后建一佛寺,以完成文德皇后“思报昊天,追崇福业”的理想。 此言一出,李治大为感动,思其母素来信佛,重病之时曾思召神僧为其祈福,终被阻。如今人逝成永别,若能建一佛寺纪念,岂不妙哉?心下大慰,道:“何用你出,自然是我出了。”当即传令下去:“既令所司,于京城内旧废寺,妙选一所,奉为文德圣皇后,即营僧寺。寺成之日,当别度僧。仍令挟带林泉,务尽形胜,仰规忉利之果,副此罔极之怀。” 此令一出,朝中皆赞太子仁孝,圣人亦欣喜不已,若能有一寺庙专供奉亡妻,实乃大幸也!便插手此事,令各司竭尽所能襄助太子“尽孝”。各司本要讨好太子,自当尽力。如今听闻圣人旨意,当下更是用心,自不必说。 后圣人又听闻此乃太子妃王氏之主意,心中大感满意之余,也觉歉疚。如此贤媳,若是自己一时不慎令她与太子生出隔阂来,岂不是太子之失? 当下便又迁怒太子太保萧瑀。可巧萧瑀在被太子冷落之后,又与房玄龄等起了争执,心中不快,请求辞去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职,出家为僧。 圣人虽然很想直接削了他的官,但是这个时候却还是要安慰一下的。但立即安慰,又太给他面子了,便撂了他两日,谁想到了第三日,他又上书说,自己衡量难以为僧,不想出家。 这下,圣人也真是恼了。你当这是小郎君玩家家酒吗?说出家便出家,说辞官便辞官?你当朝廷命官是什么?佛祖也忙的很,可没空理你! 当下便下旨免其官爵,将其贬为商州刺史。 萧瑀这下傻眼了,玩笑开大了。 从从一品的太子太保,到从四品的刺史,这个降级速度,比坐云霄飞车还快。 恭喜萧刺史,您中大奖了! 80多人 上回说到萧瑀惹恼了大唐最尊贵也最别扭的父子,又一次被贬官了。 虽然贬官已经被贬的很习惯了——这家伙曾五次被罢相——但是对于想在晚年重振家业的萧瑀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打击。 但打击归打击,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将他贬去商州做个刺史。虽然萧瑀很想耍赖不去,但是这时候的圣人父子似乎不太好说话,他虽然无奈,却也是乖乖上路去赴任了。 萧鸾娘听到消息的时候,很哭了一场,足在屋里闷了好几日。连来找茬的俞氏和张氏都不理,看来打击颇大。 这日一早,太子上朝之后,俞氏和张氏来与王润请安。 这两个人如今是十分的乖顺听话。她们在宫中无依无靠,后半辈子也只能依靠李治夫妇。太子已经是对她们完全忘却了,倒是对太子妃来说她们还是有些用处的。她们自然也不傻,为了下半辈子,听太子妃的话准没错。 偶尔在太子妃有空有心情,太子又不在的时候来问个安,示个好,表达一下忠心,再把萧鸾娘的一些事说一下,这日子可以说是过得非常悠闲的。 果然问安毕了,俞氏便陪笑道:“这两日,萧承徽身子不大舒坦,总闷在房里不出来,我们劝她也不听。” 王润道:“莫不是病了?也该回我请个太医瞧瞧才是。” 张氏笑道:“太医每隔几日都来请脉呢,倒没听说她病了。只是总是无精打采的,我们瞧着好没精神呢!好心劝了她几句,倒被她轰出来了。好没意思。” 王润笑道:“这却是你的不是了,她心情不好,你们却去烦她,她哪能不恼的?” 俞氏道:“都是姐妹,我们也是怕她闷坏了,谁知道好心没好报。”不趁这个时候措措她的锐气,还等什么时候?平日里她可厉害着呢! 王润笑道:“她比你们都小呢,难免脾气不够稳重。你们也体谅些,毕竟她叔父刚遭贬斥离京。她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等她缓过这阵,再说。” 意思是:要压她也兜着些,尺度要把握好,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若是真把萧鸾娘给惹急了,真出什么事可不好。而且把她调理得太顺了,以后的日子太平,反倒没意思了。到时候,她到哪里找这么一个萧鸾娘这般的人才去? 俞氏和张氏不在争宠中心,心思反倒灵透。这话一听就明白了,当下相识一笑,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我们只顾自己心里,倒忘了萧刺史的事了,实在该打。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再犯了。” 王润含笑点点头,道:“过一阵就是中秋了,天也凉了,尚衣局送来好些布料,你们挑一挑,若有中意的,便叫她们做了来。你们同我一起出去,也是东宫的脸面,不可太寒碜了。” 俞氏与张氏二人进来时早看见侧殿堆着好些绸缎丝锦,花样繁丽,十分耀眼。她们虽已不得宠,少了争宠夸耀之心,但女人天生爱美,便是到了七老八十,那爱美之心也不会比十五六的少女少一些。看着那些漂亮的布料,她们自然心动。只是此时在太子妃宫中,哪里敢多瞧一下,便忙低头过去。不想这时候,突然告诉她们这些绚丽的布料竟是给她们的,如何不惊喜?脸上立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态来,道:“这怎么使得?这些都是太子妃的……” 王润笑道:“不过一些布料罢了,能值得什么?我又不缺衣裙,倒是你们,与太子和我一起给文德皇后守孝,一年多的清淡日子,实在辛苦,我每常心里想起,因事多,便总忘了。如今可算是记遇着了。这些便好好择一择,多拿些去,别委屈了自己,也是给你们的奖励。” 她二人听了这话,却是心中明白。这与文德皇后守孝的事,哪里轮得到她们呢?太子妃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奖赏一下她们在萧鸾娘之事上的处理罢了。而就着奖赏的程度来说,太子妃对于她们的行为,还是十分喜欢的。当下也不再推迟,却是恭恭敬敬磕了头,再去挑了两样不起眼的料子。 王润见了却是笑道:“你们也太谦逊了。”亲自与她们每人挑了四五样料子,又道有好衣裳岂能没有好首饰配?又叫缠枝开箱子,赏了她们每人两套头面,俱是难得的珍品,喜得她们不知如何是好。 再三谢了恩,便要回去,却见王润说不能因萧承徽病了便欺负她,便随意叫人在剩下的衣料中挑了同等数量的与萧承徽,又捡了两套头面,令俞张二人一同带去。 她二人一看便明白,心道:果然太子妃,做事一丝不漏,不叫人捉一点把柄。有她们两个的,自然也有萧氏的,只是那料子是挑剩下的。又看那头面,也比她们的次一等,但也是上等的了。便是叫人挑理,却也叫人挑不出什么来。 二人相视一眼,深觉庆幸,自己当初吃的亏算小的。果然及早回头是岸,投靠明主实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太子算啥米,东宫之内,太子妃才是王道! 只是如今的萧鸾娘,依旧身在其中而不自知呢! 待二人去了,袁尚宫笑道:“太子妃殿下倒是舍的,这样好东西都给了她们。” 王润轻抿一口茶水,道:“东西是死的,她们既然能为我所用,何必在乎这一点东西?何况她们如今是越发上道了。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她们。” 袁尚宫笑道:“殿下说的是。” 正说着,却听人说晋阳公主到了。 王润忙道:“快请。”又问,“只晋阳公主一个?新城公主没来?” 宫女道:“奴看只有晋阳公主一个呢!” 王润心中颇诧异,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是圣人的心头肉,又是文德皇后崩后没有出嫁的两个女儿,年纪又小,从来都是起不独行,卧不独坐的。往日来这里也都是二人相伴,怎么今日就晋阳公主一人来? 正诧异间,却见晋阳公主已进来了。 王润脸上含笑,迎了上去,道:“你今日怎么来了我这里了?” 晋阳公主已经快满十四岁了,正是亭亭玉立的时候,容颜秀美,姿态高贵,是个典型的皇家公主了。因着孝期,前头错过了佳期。 说来唐代女子早婚,十四岁没有订婚的女子算是老的了,所以圣人如今正满世界给她找女婿呢! 晋阳公主与王润十分要好,此时也不避讳,只翻了个白眼,道:“到你这里躲清净来了。” 王润才挽了她的手要进去,听了这话,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圣人的主意众人皆知。 晋阳公主是文德皇后剩下的唯二没有出嫁的女儿之一,已到婚龄的她自然比妹妹更加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大唐的驸马们并不似前朝那样要求那么严苛。只要驸马有才能,就能为朝廷所用,挣下另一番功劳。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且晋阳公主并没有其他公主的娇骄二气,又是文德皇后遗女,身份高贵,圣人极其宠爱,谁娶了她,谁就先成功了一半了。 圣人深恐委屈了女儿,挑女婿自然也要女儿同意才行。一来一去间,动静未免大了些,不少人便都知道了。晋阳公主地位尊,但是也有不少的皇姑皇嫂皇婶子,想推也推不得的。大唐女子虽然比后世的女子更开朗些,但是面对那么些人的试探打量的眼光,也是受不了的。 这不,便来王润这里躲清净来了。 晋阳公主看她笑了,跺跺脚,道:“你也不是好人!”转身欲走,王润赶忙拉住,道:“公主大驾,既入了我的崇仁殿,可不许走了。如今这满宫里可寻不到我这清净之地了。” 晋阳公主听了,方半推半就得随她进屋。 说真的,若真出了这里,她还真没地方好去了。这满皇宫,也只圣人的太极殿和这东宫了。这两处是皇朝的神圣之地,一般人还真不敢来。 太极殿是圣人的理政之所,哪个人吃饱了撑着来串串门?而这东宫,虽也尊贵,但是串门多了便要引人注意,怕得人闲话。而且太子于此事上极避讳,除了几个心腹的臣子,甚少在东宫招待人。 姑嫂俩个便入了偏殿王润日常起居之所,正遇上乳娘抱了安娘来,晋阳公主一看便喜欢得不得了,欲接了来抱,却又怕摔了她。 王润便叫人摊一大席在地上,正可见窗外明媚的秋光,又垫上大褥子,亲自抱了女儿席地坐了,晋阳公主喜得眉开眼笑,一起坐在一旁,一言一语得逗安娘。 小安娘如今半岁多了,粉嘟嘟的极是可爱,晋阳公主爱得不行,便搂了她靠在自己怀里,由着她挥着小手闹。 只是小孩子累得快,没多久便困了,王润便叫乳娘抱下去:“好生伺候着。”乳娘忙答应了,抱了安娘下去。 王润回过头,却见晋阳公主还盯着女儿去的方向,遂笑推她一把,道:“怎么了,若真喜欢,便带她去如何?” 晋阳公主笑道:“你舍得?” 王润笑道:“怎么不舍得?这宫里就这么大,你还能带了她跑了不成?我也好清静些。”小丫头的精力可旺盛着呢,两个乳娘还要轮班照顾她。她自己事多,却也不敢全推给乳娘们,生怕养出个不近生母的女儿来,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因此,每日也是花了不少时间与女儿互动,培养感情,饶是如此,也是累得够呛。——这个女儿,比儿子还更能闹腾呢! 小孩子啊,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是天使,醒着的时候永远是魔鬼! 晋阳公主笑骂道:“好个会计算的太子妃,还想我给你带女儿呢!” 王润笑道:“反正你闲的很。先练练手,省得日后手忙脚乱的。”一句话说的晋阳公主羞红了脸,啐道:“你越发没个正行了。”说着就上来咯吱她。 王润赶紧求饶,她素来怕痒,可受不了这招。两人嬉闹了一阵,知道王润笑得脸上都红了,晋阳公主方才罢了。 因笑闹一阵,头上发髻便散了,忙进内室将头发重新挽上去。待重新收拾了出来,却见晋阳公主坐在那里看着院中的景致,似是呆住了,也不知想些什么。 王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方才见她回过神来,笑道:“九嫂怎么去了这么久,倒叫我好等。” 王润笑道:“你想什么呢,这般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晋阳公主听了这话,却是收了笑意,道:“九嫂,你说安娘哪个地方长得像阿娘?” 王润一愣,想了想,道:“这个,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哩。”她这个女儿生来就是个有福的,圣人那般疼宠,三天两头便要看看。原因自然是她长得像文德皇后。 其实若说安娘像文德皇后长孙氏,她是真看不大出来。她素来不大看人模样,而且安娘又是自己的女儿,越发身在局中了。 晋阳公主却道:“九嫂,我竟然记不太清阿娘的样子了。”语气飘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王润心头一痛,这还是个孩子呢,放在现代,小学才毕业,却已经历丧母之痛,要嫁人了。握住晋阳的手,道:“兕子……”想了想,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九哥如今正叫人筹备建一座佛寺,我想着叫人按照阿家的容貌雕一座大佛,你说可好?” 晋阳公主听了,浑身一震,道:“好。”泪盈于睫,“九嫂,这事我要感谢你。阿娘那么多的子女媳妇,却只你一人想到与她建一座佛寺,以完她生前夙愿。” 听了这话,王润心头却是发虚,道:“这哪里的话,这本是我该做的。”其实她很想说,她的本意不是这个啊! 晋阳公主摇摇头,道:“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没想到哩!” 王润轻咳一声,美好的误会不能解释。虽然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得到的结果也是皆大欢喜,但是却并不能掩盖她利用文德皇后的事实。对于那些意图或可能危害到她的人,她能眼不眨地算计人家,但是对于这些真心待她的人,她实在做不到这般自在。 晋阳公主却只道她生性善良,不好意思接受她的夸赞,心里越发感激这位不忘本的太子妃九嫂。 王润不欲在这些事上纠缠,不想晋阳公主又道:“连阿爷也没想到哩!” 王润忙道:“圣人是政事繁忙。” 晋阳公主冷笑,道:“是哩,只是九嫂不知道么,后宫如今多了一个徐才人呢!” 王润当然知道,这个徐才人,闺名惠娘,可真是个才女,饱读诗书,极通道理,如今在宫里可是风云人物。与武氏两个各领风骚。 如果说武氏走的是床上伴驾的情妇路线的话,那这徐氏便是走亡故正室的影子路线。 手段更高明,神似而形不似,既有故人的影子,又有自己的风格。 这两个才人很快就分出了高下。 不过对于晋阳公主这个做女儿的来说,这两个人,只怕徐氏更让人讨厌一点。 晋阳公主道:“九嫂,你说,男人怎么就能那么……”到底是自己的父亲,这话不好说。 见一个爱一个?还忘不了已经去了的? 王润很想替她续下去,可还是没开口,只道:“兕子,你是公主,这些事你在皇家应该看惯了才是。”宫里的女人总是人挤人的。 晋阳公主摇摇头,道:“是阿娘生前看惯了,不是我看惯了。” 王润心头一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如同抱孩子一般,将晋阳搂在怀里。 晋阳公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道:“阿娘在时,也常这般抱着我……”闭上眼睛,竟慢慢睡着了。 王润看她无瑕的睡颜,深深得叹了口气,没有注意到窗外站了许久的李治。 81相亲 明德殿里,李治想着方才看见的场景,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晋阳公主李明达是他在姐妹里头感情最好的一个,年龄相近,又一同在立政殿里长大,自然比其他兄弟姊妹感情要好上几分。 母亲长孙皇后在面对圣人庞大的后宫的态度叫天下臣民称颂。人人都道长孙皇后是贤后贤妻,圣人也时常感叹文德皇后的贤良,即使逝世多年,仍思念不已。但是谁又知道长孙皇后背后的真实感情, 也只有常在立政殿的他们偶尔得知吧,而他是男子,自然粗心些,新城公主还小,唯有晋阳公主,以着她独有的敏锐察觉了母亲贤良背后的心酸与苦楚——没有一个女子会喜欢与人分享丈夫,除非她心里全然没有这个男人。 晋阳公主心思灵慧,在用自己的懂事贴心安慰母亲的同时,这样的生活也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李治一肘撑在桌案上,一手捏着眉心。 她的妹妹啊…… 室内静谧地吓人,外面伺候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招惹了明显有些不愉的太子不痛快。 李治静坐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翻出奏折看起来,只是成效极差。 正烦躁间,便有崇仁殿的宫人来传王润的话,请李治去用膳,李治收敛了情绪,往崇仁殿里去。 刚进了门,便听人笑道:“好个九哥,可让人好等,我都饿了呢!” 李治一看,却是新城公主,另一旁王润与晋阳公主皆笑吟吟地笑看着他,便也笑道:“今日倒是来得齐全!” 新城公主末子嘟嘟嘴笑道:“还说的呢,若不是九嫂请我来,九哥只怕就把我们姊妹都忘了!这都有多少日没见了?也不见你来和我们说说话,解解闷。” 李治便有些讪讪的,这些时日忙了些,是没有和妹妹们说话闲聊了,便忙赔笑道:“是九哥的不是,稍后九哥多罚几杯,给妹妹赔罪。” 新城公主虽小,却也知道如今她的九哥是不同从前了,她方才的话不过撒娇多些,可见李治这般陪小心,不由也喜笑颜开,笑道:“这可是九哥说的!” 李治笑道:“那是自然,九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看得众人都笑了,王润笑道:“看他们两个,还和孩子似的。” 晋阳公主笑道:“可不是么?” 一时宫人呈上膳食了,皆是一人一席。她姐妹二人看那膳食,皆是她二人喜爱之物,不由喜了三分,一尝之下,更比宫中御膳更可口,不由大喜,胃口更开了几分。李治夫妇看她姐妹二人用得开心,自然也是欢喜。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罢,洗漱毕,晋阳公主道:“九嫂这里有什么秘诀不成,同样一道膳食,你这里吃着就比我那里好吃许多。” 王润笑道:“这是秘密,我可不能告诉你,你要偷了去,日后再不来我这里了怎么办?” 说的晋阳公主笑起来,道:“哪里有这样的事?九嫂这里我巴不得天天来呢,只怕你嫌我烦哩!”又拉着王润的袖子撒娇道,“好嫂嫂,告诉我吧!”新城公主也被提起了兴致,也上来问,两个人围着王润团团转。李治在旁看得呵呵笑。 王润看她一扫下午时的颓色,不由心中放心不少,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撒娇?”世家大族传承数百年,哪家没个饮食秘方?当初王润出嫁便带了家传的食谱之类的,并另有擅厨的下人,后来李治得封太子,这些人王润便拣了可靠的带进了东宫。 宫中虽然贵气,御膳却更谨慎,多是统一口味,批发生产,看着漂亮罢了,又能好吃到哪里去?如何比得上世家的秘方? 故王润入住东宫之后,那东宫的膳房便换上了自己的人,一是实在吃不惯宫里的玉粒金莼噎满喉的伙食,二来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有什么比饮食上更容易出问题呢? 略略说了几句,晋阳姐妹两个都是明白人,自然清楚了,王润笑道:“待你出嫁,我便送一份食谱与你,省得到了婆家吃不惯,饿坏了我们的公主。” 一句话说的她面上大红,晋阳公主啐道:“九嫂坏的很,净打趣人!”又嗔李治,“九哥也不管管。” 李治装无辜,笑道:“你们姑嫂说话,拉上我做什么?” 晋阳公主跌足大叹:“有了媳妇忘了妹,果然如此!”又看新城公主在旁边掩嘴而笑,便恨恨道:“你也不帮我!” 新城公主笑道:“与我有什么想干。” 晋阳公主假意冷笑一声,道:“九嫂从不厚此薄彼,若是给了我,又岂会少了你的?” 新城公主一噎,她年纪半大不小,宫里的孩子都懂事得早,况圣人给晋阳公主找驸马,自然也帮着给她也找,她自然也知道了。当下脸上也红了,干脆转身扑进王润怀里,道:“九嫂你看,阿姊她欺负我呢!” 王润顺势便搂了她,笑道:“不怕不怕,你阿姊坏,咱们明儿个便告诉圣人去,让圣人早点把她嫁出去!” 新城公主笑嘻嘻地点点头。 晋阳公主又羞又恼,这越说越没边了。 李治在旁边看得也觉有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一室欢欣。 又说笑一阵,见天色不早,两位公主便要告辞回去。王润不放心,亲自打发了袁尚宫送了两位公主回去。自己直等到袁尚宫回来说两位公主已安然回至住处,方才放心回房歇息。 李治见她这般,心中越发感激不已。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说些话,却听王润道:“我想着一事,需得九郎与圣人说一声呢!” 李治正对她感激,哪里有不应的,只是不知何事,心中有些忧心,却听她道:“不知道圣人给兕子挑的驸马人选是哪几家?我想借着赏花的名头,请这些人家的夫人们进宫来瞧瞧。” 李治暗道还好不是难为之事,转念一想却又奇道:“这是为何?” 王润白了他一眼,道:“九郎好不知事!自然是看看未来阿家的为人了。” 李治笑道:“这有什么?任凭是谁家,公主下降,还敢欺负兕子不成?” 这是实话,彪悍的大唐公主啊,哪个敢欺负?看看同安大长公主,可不是个好例子?晋阳公主虽然比较温柔,但是作为高贵的大唐公主该有的尊贵傲气还是有的,而且还有爱女如命的圣人做依靠,想不要命欺负公主儿媳的婆婆几乎不存在。 王润道:“我哪里是担心这个!这只是我的小心思。虽说咱们不怕人家欺负咱们的公主。但是我想着圣人看的是驸马的家世人品样貌,可万一这家的主母是个不知礼的,公主下降,难免要生些闲气。且哪家没个三姑六婆穷亲戚的,公主即便尊贵,但若嫁过去了,总得与那些人打个照面。能清爽干脆些最好不过。咱们捧在手心上的小娘子,自然是希望她千好万好的。这虽然是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但哪个不想十全十美的?这本是阿家该想的,可阿家去得早,与兕子一母同胞的兄长就剩了九郎你了,我与这孩子也投缘的紧,别的帮不了她什么,只好在这事上多嘴一句……”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李治心中又是歉疚又是感动。歉疚的是自己将妻子想得低了,感动得是妻子对妹妹的体贴入微,若不是真心关怀,谁能想得这般周全? 当下笑道:“什么多嘴,这般妥当,我这做亲兄长的尚且要愧疚呢!” 王润道:“你一个男人,哪里想得到这些?我只是想着阿家在时,待我如亲生一般。只是兕子和末子可怜,若阿家还在,哪里都是妥妥当当的。可如今只好让阿爷操心这些,男人们想这些难免不周全,我就怕委屈了她们。这婚事是人生大事,若是不妥当,即便是公主,也是要吃些亏的。还是现在看仔细些好。” 李治心中越发感叹,道:“你说的很是,我明日就与阿爷说去。” 次日,李治果然与圣人说起这事来。 圣人听罢,甚觉有理,却又奇道:“这是你的主意不成?” 李治不贪妻子之功,笑道:“儿哪里想得到这些?是王氏想着的,说公主虽然尊贵,但出嫁后除了与驸马相处,却也少不了与驸马的父母兄妹相见,若是有些不协,难免不美。倒不如现在吹毛求疵些,也省得日后聒噪。” 说是聒噪,圣人自然明白不止是聒噪的事。晋阳和新城是文德皇后留下的子女中没有婚配的,又自幼伴在身边,自然爱若珍宝,她们若能得一佳偶,事事顺心,自然是他所希望的。 王氏能想得这么周到,避免了可能发生的不虞,实在是太好了。 圣人当下对太子妃更满意了些,暗叹果然是文德皇后挑的儿媳妇,当得起日后母仪天下之责。便交代下去,由太子妃全权做主去办“赏花”宴。而后又问了平郎与安娘的起居,听说两个孩子都好,尤其是安娘,已会说些简单的话了,更是大喜,大手一挥,赏了许多东西下去。 倒把东宫给忙了一番。 不两日,东宫太子妃以赏花为由,宴请了朝中一些夫人并众小娘子们进宫赏花。 能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的,皆是眼明心亮的,见这些夫人皆是家中有品性出众的子侄的,又联想到之前传出圣人欲为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择选驸马之事,哪里还不明白,皆打点了妥妥当当前来赴宴。又叮嘱同来的小娘子们好生表现。 ——当初太子妃不是就在赏花宴上被文德皇后给看中从而赐给了如今的太子当初的晋王做正妃吗?那时候谁知道晋王会成为太子呢?小小的晋王妃也一跃成了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何况公主只有两个,请的夫人们却来自那么多家人家中。这宴会可以说是囊括了大唐所有适龄的高资质的郎君娘子们了。即便不能尚公主,能在宴席上出现的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品质都差不到哪里去。可不是家中小娘子(小郎君)绝佳的婚配对象吗? 摆着这样心思的人家不止一家。 王润原来想到自家的两个庶妹,便想着一趟解决了。在接到了圣人预备的几家名单后,又有全权负责的旨意,便干脆往大了办,搞一个大唐宫廷版的相亲盛典! 本着“到处撒网,重点捕捞”的原则,将京中门风好子弟佳的人家多数都请进了宫。反正现在是特权阶级,是咱挑人,不是人挑咱,可着劲挑呗! 一时长安城中衣饰珠玉等铺面大热,营业额大升! 第82章 宴园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御花园中,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宫中的牡丹种类繁多,兼名匠精心侍弄,在此春暖花开之际,更是争相怒放,将这本就富丽堂皇的宫殿装点得更加美丽。 御花园内甚是热闹,京中各世家数得上的夫人小娘子们都来了,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王润与韦贵妃、燕德妃等人聚坐在一起,地下各命妇们按序而坐,闲闲说笑,间或看看哪家小娘子。各小娘子们也只令在花圃柳畔说笑自乐。至于两位公主,呵呵,人家是君,只有她们相别人,没有别人相她们的。 韦贵妃所出的临川公主和纪王李慎皆已婚配,已算是无事一身轻了,笑道:“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倒是托了殿下的福了。”燕德妃所出的越王李贞也已成婚,只等含饴弄孙了,此时也是含笑称是。 王润笑道:“我也是想着人多热闹些,看着这些小娘子们,真觉着自己已是老了。”说着抚颊一叹。想她才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这在从前可怎么敢想呢? 要是在现代,二十多岁,可不是还在大学里享受美好而青春的大学生活么?逛逛街,谈谈恋爱,何其美哉。 哪像现在啊,虽然生活很优越,但是谁知道哪天那位命里的天敌杀将出来呢? 还未等王润感叹完,韦贵妃轻笑了声,指着她对众人道:“你们瞧瞧,在咱们面前,她竟说她老了,竟是拐着弯说我们这些老货呢!”燕德妃掩嘴一笑,道:“是哩!” 此中众人,除了王润,便数她二人身份最尊,与王润的关系最好,也只她才可与王润这般打趣了。众人见她这般说,都笑起来。 王润忙道:“娘娘哪里的话,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韦贵妃道:“那是何意?我们尚且不说老,你竟说起来了?”又指着众人道:“你们说说,若是不说,谁知道这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众人听了不由皆向王润看去,笑道:“可不是么,着实看不出来。”眼前身着朱红绣姚黄牡丹半臂,挽同色披帛的窈窕少妇,秀色倾城,华贵无双。生育两个孩子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倒添了三分成熟的韵味。 一位命妇陪笑道:“我说句放肆的话,若只是看外表,我那大女儿和殿下才不相上下呢!” 她女儿刚过及笄之年,上月才办了及笄礼。 众人皆笑道:“可不是么!” 王润啼笑皆非,道:“你们也随着娘娘打趣我哩。” 众人道:“可不敢哩,事实如此呢!” 王润被她们奉承地哭笑不得,又说笑了一阵,燕德妃抬眼看向远处道:“那两个小娘子是谁家的,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众人不知她说的是哪个,燕德妃便伸手一指道:“站在柳树下的那两个,一个穿淡蓝一个穿淡绿的。” 众人都抬眼去看,已有看清了的,皆赞道:“好标致的小娘子。” 却是王润笑道:“那是我的两个妹妹呢!” 燕德妃奇道:“什么?竟是你家的?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韦贵妃细眯了眼看了看,笑对柳氏道:“好个模样!这样好的小娘子也不带出来,藏在家里是怕人家抢了不成?” 今日柳氏也来了,主意任务便是两个庶女的婚事。只是上头坐着的太子妃是她大女儿,即便她再沉默也挡不住前来奉承的各家命妇。 柳氏赔笑道:“哪里的话,她们还小,宫里规矩大,怕冲撞了人。”便与侍女道:“去叫二娘子和三娘子过来。” 侍女答应着去了,一时回来。众人皆看去,却见两个少女袅袅婷婷地过来了,容貌倒与王润有两分相像,只是不及王润雍容华贵,秀色倾城,却也是两个极秀丽的小美人。 及至到了跟前,王凌王凊行了大礼,规矩一丝不错,看得众人心中暗叹,果然王氏的家风好,这两人虽是庶出,却并无平常庶出子女的小家子气。 王润地位最尊,自然是她叫起,王凌王凊心中惴惴。 这次随了嫡母进宫,虽未言明,她们心中却是有数的。面对众多打量的目光,姐妹二人虽然心中害怕,却仍挺直了背脊,不露出一丝怯意来。 二人想到出数日前嫡母与她们开门见山的话,姐妹二人又是欢喜又是紧张。身为并州王氏嫡支的庶女,她们未来所要嫁的人家绝不会太差。至少是世家子,但也不会是太出名出众的子弟。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嫡长的姐姐王润已经是太子妃了,日后将会成为大唐帝国的皇后! 身为未来皇后同父异母的姐妹们,她们的身份无形中提高了许多。因为长姐的这个身份,她们的婚事家族也是十分慎重。因为这意味着日后谁娶了她们,就会和未来的皇帝成为连襟。虽然她们的身份是庶出。但是在太子妃没有同母姐妹的情况下,她们就显得珍贵了。 家族中也很明白这个情况。自从晋王的太子身份确定之后,她们的教养就更被人重视了。 如今的她们,吃穿住行,举止言谈,便说是世家嫡女,也没有人不信的。 韦贵妃先笑道:“果然并州王氏不同凡响,这两个小娘子一看就叫人喜欢呢!”叫至前来细细打量,见王凌端庄温柔,王凊娟秀雅致,心下先赞了三分,道:“可了不得,你们方才还赞萱娘好,叫我说,萱娘也就罢了,这姐妹俩个才叫人疼呢!” 韦萱是她哥哥的女儿,京兆韦氏这一辈的嫡房嫡女,地位高,却也有一二分的骄纵之气,到底有些失了下乘。不过她们韦家在她这个贵妃后,是不会再有人嫁入皇室来稳固地位了,家中爷娘兄嫂对于小孙女未免多疼了些。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一比较,高下就出来了。 燕德妃也含笑道:“可不是么?殿下也真是的,两个妹妹这般大了,也不常带出来,我们还吃了她们不成?”也含笑拉了王凌王凊到跟前说话。 王润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因为她们还小,家里事又多,不敢带出来让人见笑。” 一时韦燕二妃俱赏下金饰珠宝等物,王凌王凊躬身谢了,不带一丝娇纵轻浮之意。 众命妇也看在眼里,皆是心有所思。太子地位稳固,深受圣人宠爱,太子妃王氏已诞育一子一女,东宫上下井井有条,虽有几名妾侍,却是形同虚设。王氏娘家并州王氏乃五姓大族,彼时与其余几家联姻交好,太子妃地位之稳,只要不是窃国谋反之罪,便无可动摇。 太子是圣人属意的继承人,祭过天地祖宗的,日后名正言顺大唐的接班人。这从龙拥护之功无甚好立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毕竟年岁大了,能有几年活头呢?等新帝继位,谁知道是什么脾性?若是一不小心,只不定会让家族没落。若是能在新帝登基前便与其交好,可不是个最稳妥的法子? 太子妃的几个兄弟里,大的早已娶妻生子,小的却还更小呢,唯有这两个庶妹…… 而有什么比成为太子的连襟更好更快更简洁的法子呢?公主只有两个,驸马的名额也就只有两个,况且尚主有尚主的好处,却也有坏处,本朝的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呢!况且嫡公主只怕更厉害。日后子嗣上肯定不会太多。倒不如这并州王家的女儿,虽是庶出,但是样貌教养,比别家嫡出的都强。 落在王凌王凊身上的目光更热烈了些。 长孙国舅之妻高氏也是心中一动,也拉着说了许多的话。 王润坐在主座上,将台下众人的脸上看得清清楚楚。 看向被众人围着既羞涩却又显得落落大方的王凌王凊,王润脸上是满意的笑容。姐妹宅斗什么的太蠢了,只有兄弟姐妹一起奔赴在共同发展的道路上,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此时还是宗族群居互助的时代,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姊妹们嫁的不好,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在未来,她需要更多的助力。 她命里的克星,还在未来的道路上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多时不见了! 儿童节快乐! 很不好意思,这么久才来更新。我家宝贝已经8个半月了,我也上班了,三天后要开始上夜班。 有了孩子生活到底是不一样了。宝贝几乎占据了我甚至是一家人的生活。公婆是种植大棚的,一天到晚钻在大棚里,我家宝贝便让我妈带。带孩子的辛苦想来很多人都知道。妈妈遗传了外婆的先天性驼背,这近一年来,背弓地更厉害了。我心疼之余,也说不出下班后再让妈妈我带孩子的话了。自己的妈妈自己心疼,这是实际生活告诉我们的真知。 再加上生完孩子后,脑子似乎差得厉害了,有时候孩子睡了,在脑子里构思,却常常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生个孩子傻三年”? 多方原因纠结之下,文章便停了下来。 唉,这一点文还是慢慢积攒下来,又改了多次的。 所以让大家很失望的,这虽然是一点更新,但是也是一次预告:这文只怕是要虎头蛇尾了。 不过即使写得很慢,我还是会尽量把它写好的。 希望大家原谅。 若是以后再发新文,一定全写完了再发上来。 第83章 一拼 那边春光明媚,宴席欢悦,这边旁观的人却是另一番心肠。 御花园的一角,站着是近来颇为得宠的才人武氏并一个她贴身的宫女阿兰。 武氏看向人群中视线的聚焦点,眼中是明显的艳羡与对权利的渴望。 宫女阿兰看了看远处的人群,又看了看武氏脸上,被那□裸的渴望给惊住了,忙收敛了心神道:“才人,日头大,也该回去了。” 武氏却恍若不闻,道:“阿兰,你说她们都说些什么呢?” 阿兰道:“奴不知,左不过是说些吃食衣饰什么的,这些世家的小娘子们也是无趣的很。” 武氏叹道:“无趣么?我便是想说些无趣的也不成呢!” 阿兰心中颇为诧异,这武才人素来胸有丘壑,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今日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赔笑道:“才人怎么也作这等俗人之叹起来?” 武氏叹道:“我今日才知道我在后宫是无依无靠之人!” 阿兰道:“才人何出此言?” 武氏一指远处人头攒动处,道:“你看那里,我个个都不及哩!” 阿兰道:“才人说糊涂话了,才人何等得圣人宠爱呢!” 武氏摇头道:“这话本就糊涂,圣人的宠爱于我,不过是宠而已。何况还有徐才人哩!”如今的后宫武与徐二分天下。徐才人便是以才气著称的徐惠。 阿兰道:“那徐才人和才人是一样的位份,偏做出那等样子,奴便看不惯她的轻狂样子。多念过几天书便了不得了么?” 武氏笑道:“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可不许说一句的。” 阿兰看她嘴上虽这般说,可那脸上眼中却全不是那样想法,心中明白,笑道:“奴知道,这话也只在才人面前说的。” 武氏道:“徐姐姐虽说是与我并不是一路上的,可我们有一样却是相同的。” 阿兰奇道:“那是什么?” 武氏摇头叹息,却是不语,转身慢慢往宫中回去。 阿兰忙跟上去,回至宫中,武氏依旧闷闷不乐的。 阿兰心中纳罕,这武氏素来豁朗,从不作这小女儿之叹,即便是不能参加太子妃举行的赏春宴,却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太子妃素来不与圣人的低等宫妃们交际,宫中四妃如今已废了一个,杨淑妃也从不与东宫交往,剩下的韦燕二妃却是于太子妃交好。三人共掌宫事,颇为默契,太子入主东宫后,也有不少宴席,除了韦燕二妃,后宫其余妃嫔从无例外。即便这一二年来徐武共分圣人后宫天下,太子妃依旧很牛气地不鸟她们,也没见武氏有这般忧郁的表现啊? 回至寝殿,另一个年岁大些的侍女阿琴已迎了上来,笑迎道:“才人回来了。” 武氏淡淡“嗯”了一声,便往室内去。阿琴稳重多谋,见武氏脸上不如出去时的欢悦,反有几分落寞,便去看阿兰。阿兰使个眼色与她,摆摆手,阿琴明白了几分,遂一同进去服侍武氏更衣。 待更衣毕,武氏跪坐在窗旁,让阿兰卷起帘子,看窗外的景色。 备上一叠点心并新煎的茶,阿兰捧着奉到武氏的案几前,赔笑道:“才人尝尝奴新煎的茶。” 阿琴将糕点捧上,道,“这糕点做得不错,才人也试试去去乏。” 武氏看她殷勤样儿,不由笑了,道:“你们不必忙,我不饿,也不渴。” 阿兰道:“那才人……”面上颇为忧虑。 武氏看她这般,心下颇为感动,道:“这宫里,也只你们这般真心待我了。” 阿兰面上大红,道:“奴怎么当得起才人这般……” 武氏道:“我在宫里这么些年了,也算是见得多了。这后宫那么多的人……不知十年二十年后,我还能在这里赏春么?”面色有些怔忡。 阿琴心中一动,方才听阿兰说起武氏的样子,如今又听她这般说,她一下子好像抓到了痒处,觑一眼武氏的神色,道:“是哩,这话本不当奴说的,只是……才人也该为自己着想一番才是。” 武氏似是吃了一惊,阿琴便让阿兰去看门,自己跪坐在武氏身旁,悄声道:“奴还记得高祖皇帝驾崩那年,后宫曾经承宠的数十人,除了那些有子嗣的,皆被赐予到感业寺出家了。” 武氏一惊,眼圈顿时红了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我平日里虽也想过,却不曾如今日这般忧虑过。”哽咽了一声,又道:“我入宫已有数年,虽常得圣宠,却一直未曾有妊,圣人的年纪已不小了。你不知道,我的心里……” 她才二十来岁,年华正好,圣人却已生华发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圣人如今已年近五十,不说再过十年,便是五年也难保证了。生为圣人的枕边人,她对于“丈夫”的身体更加了解。 尤其这两年,她承宠的日子也越发少了,便是有,也是草草了事罢了。这也预示这圣人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变差。 阿琴道:“这女人的依靠还是得靠子嗣。不管宫里宫外都是一样的。尤其是宫里,高祖皇帝晚年最宠爱的两个妃子,便是文德皇后当初也得给几分面子,可惜未有子嗣,到如今谁还记得她们?才人若是有个一男半女,可不是后半辈子有望了么?” 武氏眼前一亮,随即有暗了下去,道:“我虽也有这心思,却有心无力。圣人那……你且想想,自文德皇后去后,宫里可还有皇嗣诞生么?” 武氏心中略有些明白,不是宫中的女人生不出来,而是圣人无意再让她们诞育子嗣。 阿琴道:“才人多虑了。这多子多福,圣人共有十四子,二十一女,文德皇后在时,圣人子嗣旺盛,如今皇后仙逝,若能多些子嗣承欢圣人膝下,焉知圣人不喜?才人也好有些依靠。况一旦才人有孕,圣人还能不喜欢么?” 武氏心中一动。 阿琴在宫中多年,能平平安安做到现在,且做到这个位子的,自然善于察言观色。武氏的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当下更加把劲:“圣人如今已经五十上下了,太子等皇子早已成人,若是此时圣人能再得个皇子……” 阿琴这话甚得她意。人都偏爱幼子,况且圣人岁数不小,若是有个“老来子”,岂能不喜欢?自己终身便有靠了! 只是…… “能否有孕乃是天意,岂是想就能有的?”武氏忧愁道。 阿琴笑道:“若是才人定了主意,奴自有法子替才人一试。” 武氏大喜过望,作为一个深宫中的年老帝王的年轻妃子,她此时的想法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还是有些疑虑,道:“你能有法子?” 阿琴笑道:“奴从十二虽岁进宫,到如今二十一载有余了,这合宫上下,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奴却都略知一二,也略有些门路。”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武氏心中大定。阿琴是阴妃从前的宫人,后阴妃被齐王李佑谋反牵连,阿琴在各处辗转,很吃了些苦头。武氏偶然将她要到了身边,倒是挖到了一宝。 阿琴却又道:“奴自有法子替才人达成心愿,只是还是有些风险的。圣心毕竟难测,若是……才人可要想好了。” 武氏犹豫了一回,咬咬牙,道:“你只管做就是。若我心愿达成,来日定忘不了你的好处。” 人活一世,哪能不拼一拼?她若早生个十几二十年,还能与圣人那里与众妃嫔争宠,挤上四妃之位,生个一儿半女,安度余生。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圣人已经华发斑白了。他的时间都放在前朝,在后宫里,到处都有文德皇后长孙氏的影子,还有他宠爱的子女们,还有几个和她差不多的各有风姿的妃嫔。分到她手上的能有多少? 她想到她刚承宠的时候,有段时间惹怒了圣人,很受了一段时间的冷落。而那段时间的冷落让她明白了圣宠的重要性。——在后宫里没有宠爱,便没有一切。——连最低等的小太监都能给她脸色看。 好在她后来寻机会重得了圣宠,才有如今算得上不错的后宫生活。 而今日太子妃宴请众诰命的事,终于刺激到了她。 那御花园中的华美贵妇,与那花圃里娇艳妩媚的牡丹交相辉映。更显现出自己在这后宫中的苍白无力,形单影只。 太子妃王氏,出身世家,容貌美丽,与太子夫妻恩爱,又有嫡子嫡女傍身,圣人对其也赞誉有佳,其地位之稳固,几乎无可撼动。如今的大唐帝国没有皇后,她便是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无人能掠其锋芒。而日后,她的地位只会更尊贵,她将登上大唐的后位,母仪天下,睥睨众生,其光芒会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 相较之下,她只是个圣人后宫的小小的才人,官阶五品,渺小地如同地里的尘埃。过完了眼前的暂时还算光鲜的日子,明日还不知道如何。她的娘家虽然不错,但在真正的贵族世家眼里却是不值一提。 若是圣人一旦崩逝,自己眼前这短暂的光鲜生活便也没有了。 感业寺将会是自己的最终生活。 菱花铜镜中映出娇媚的容颜,若是这样的鲜妍的生命在那样的地方慢慢消逝…… 纤细的拳头殊地握紧! 孩子,似乎是解决这一问题最佳也最快的方法。 尽管解决这问题的法子有些冒险。毕竟这么多年,后宫便没有孩子降生。但是她不得不拼一拼。 她还年轻,不想去做尼姑。 时人多信佛,小时候她跟着父母去过不少的寺庙,见了不少的僧尼。那样清凄冷漠的生活,一衣一饭都要自己动手。感业寺即便是皇家寺院,又能有什么差别呢? 她绝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是人品大爆发! 阴雨绵绵了一个多月,终于在端午节出了太阳。然后就热得不行了。 女儿光长个子不长肉,如今是一周岁的身长,8个月的体重。这两天还有点拉肚子,愁得我呀! 唉! 第84章 潜伏 东宫,王润哄了女儿睡下,方才有功夫写字。 一笔一划,这么多年的习惯,让她的心在笔画之间慢慢静下来。 慢慢写了几张字,方放下笔来,抬头便看见缠枝站在那里,便问道:“何事?” 这个时候了,若没有事,她们不会来打扰她。 缠枝道:“阿方来了。” 王润眉心一跳,道:“传进来。” 慢慢在席上坐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便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宫人低着头跟着缠枝进来了。 “太子妃殿下万安。”那宫人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连头都不敢抬。 王润点了点头,道:“起来说话吧!” 那宫人道了谢,方才规矩起身。 王润看她一眼,眼前是个面容平凡的女子,是那种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人。 王润点点头,道:“如何了?” 阿方低着头,道:“武氏已定了主意,并嘱咐阿琴姐姐寻主意。” 王润眉头一挑,笑道:“总算有些进展了。” 阿方是王家放在宫中的眼线,在进宫之前,王家便把在宫中的资源都交予了王润。 并州王氏世家之名绝非虚有,宫中是权利的发散地,若是没有了宫中的消息来源,那么王家便没有了屹立五姓世家的资本。 既然知道武氏会是她以后的劲敌,她是动过手的。 在得到这些人手之后,她便派了人在武氏的膳食里下了药,想了解了她,一命呜呼上西天,多干脆啊!她虽不想沾惹人命,但是事关日后她的性命,她的孩子,家族的安全,却也顾不得了。 但是,结果让人很郁闷。 那时武氏正好失了宠,正是办事的最佳时期。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武氏一点事没有,那下药的膳食倒让只猫给吃了。那猫吃了膳食死了,肯定是有毒有阴谋啊!武氏竟凭着这个得到了圣人的怜惜,重新得到了宠爱。竟是因祸得福了!把王润给郁闷的。 不过幸好下手的人十分小心,并没有露出马脚,别人也想不到她的头上来。可也把王润给胆战心惊了一番。 几番查验未有结果,最后成了宫中疑案之一。 后来武氏也只当是宫中权利倾轧,争宠夺爱,某人下的手段而已。 此后武氏都十分小心,再难有下手的机会了。 王润因此十分怀疑,这难道就是天纵武皇,成就大业的命运? 没办法了,王润只好令下属唱一出唐代版的“潜伏”,派了几个人到武氏身边,阿琴阿方一明一暗,经营多时,总算得到了武氏的信任,掌握了武氏的一切动向。 宫中的人手虽然也有不少,但是她怎么解释她让人监视武氏的动机呢?放着韦贵妃燕德妃这样高位份妃嫔不盯着,却盯着一个低级的五品才人,岂不让人起疑? 袁尚宫和缠枝绕枝等人虽好,但却是明面上的东宫的人,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无奈之下,只好冒着王家的钉子被发现的风险,让阿琴与阿方两个一明一暗潜伏在武氏身边。 而武氏能起诞育龙种的心思也是王润让阿琴怂恿的。 不,不能说是怂恿。 宫中的女子无论贵贱高低,皆身系帝皇一念间。皇宠如晨露霜雾飘渺。对于此时的后宫女子来说,失宠貌似比得宠容易得多。 而孩子是最好的维系宠爱的方式。 皇宠易消散,若是有了龙种,即便是个女儿,也是好的。 便是瞧如今圣人的后宫,那么多的公主中,有一半出自没有正式封诰的宫人之身。公主们长大成人,这些宫人早已年老色衰,恩宠尽失,如今便是到了圣人面前,估计也认不出来。可即便如此,这些承宠过并诞育过皇嗣的宫女们,待遇却也是不差的。身份低,承担的风险也低,前朝的波动诡谲于她们是陌生而遥远的。 而此时的武氏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后宫女子。 有三分姿色,三分恩宠,却是有十分不甘平淡。几乎是沉浸后宫的女子的典型,只不过她的上进心比别人强了一点,而已。 王润想了很久,想着怎么才能在武氏崛起之前将她打发掉。 杀了她最简单,也最麻烦。之前向她动手是下下策,虽然没成功,但却也是幸运。但若是再贸然动手,却是难保有这样的好运了。 不要小看宫中的守卫,一个有品级曾受皇恩的才人死了,非自然死亡,这是为何,是否有谋反的阴谋呢?说不得要惊动宫廷内外。 或者换一种方法——想要兵杀武氏,那谁动手呢?圣人是马上打下的天下,羽林卫个个武功高强。杀人容易,杀了人后想逃?做梦去吧!至于养个孤儿做死士,杀了武氏再自杀?阿弥陀佛,您不早说?咱穿越初时也不早点预告咱要做武则天的死对头,咱现在养也来不及了啊! 让王家的钉子去做?即便成功了,她可以一鞠躬下台了。王家也好被发配了,罪名她都想好了——窥探宫闱,意图行刺。 这些法子都很蠢好不好? 她已经打破王皇后不能生育的历史,生下了一子一女,若是在这个时候被抓到杀害圣人妃嫔,那下场一样凄惨!你毒杀了圣人的妃嫔,你的预谋是不是想毒杀圣人早点当皇后?! 什么事都有意外,王润从来没有低估过宫廷中人的智商,也不敢高估自己的智谋。 所以她在考虑了很久之后,想到了这个主意。 武氏能在当了太宗的才人后,又转战到高总的后宫战场,并能笑到最后,一个是当时的风气开放,没有后世什么女子从一而终的思想,二是各种政治原因纠纷阴错阳差,导致她上位。三是她未有生养,太宗死后被贬入感业寺出家为尼。 世俗之观感,出家便是死了一回了。这为她日后上位多了名声支持。 可要是她有了世俗牵绊呢?譬如说儿女——她倒是想过在太宗驾崩后让她殉葬,直接解决隐患,但是殉葬的陋习经文德皇后的仁爱之后,本朝已经蠲除了,她也就不考虑了。——武氏若是有儿女呢? 先帝高祖皇帝驾崩后,各妃嫔有生育的,公主且不论,若是生育皇子的,皆虽皇子至封地荣养了。 阿弥陀佛,穿越大神啊,谁家穿越的过得像她这么悲催的?智商不够高,手段不够狠,胆子不够大,顶头上司又这么高级。她想干点坏事都不敢,只好小心翼翼的。还好老公没有那么渣——也只是目前看来,不过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 王润嘱咐了阿方几句,令她万事小心,便命她回去待命。 待阿方走后,王润又细细想了许多,最后却是叹了口气。 问题的重点在于:生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家是有一些调养身体的方剂,虽不是包生儿子的万能灵药,但是对于女子来说,确实能促进怀孕。王润私下想着,这大概是类似于克罗米芬类促排卵的药。——其实武氏生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生出来就好。 文德皇后逝去后,后宫再没有皇子公主降生,圣人在后宫中的心思淡了许多,他的身体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若是能让圣人“生龙活虎”起来,一夜××,再加上王家的秘药,武氏受孕的机会便回大大增加。只要武氏能够怀孕,再生下个孩子来,那么…… 想到这儿,王润简直兴奋地亢奋了! 压抑住心头的喜悦,斜靠在枕袱上,一手放在凭几上轻扣,道:“太子呢?” 侍女们送上点心来,道:“殿下言道还有几份奏折要看,请您先歇息呢!” 王润点点头,让人服侍着洗漱了,却不就寝,只松松挽了头发,靠在榻上执了本书看。 又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方见李治回来,她听见太监宫女们的声音便迎了出来:“今日怎么这般晚?” 李治道:“事情多,突厥部有动静,南边又有水患,阿耶让我多学着。唉,你怎么不早些歇着?还看书,夜里看书伤眼睛,我不是让人告诉你不必等我么?” 王润边帮他褪去外裳,递给侍女们,一边笑道:“他们早来回过了,只是你不回来,我如何睡的着?白日闹得慌,倒不如这会子安生看会儿书。” 李治对上灯下妻子含笑的目光,不由心中一暖,有人在等着自己回来的感觉真是好,握了握她的手。王润回他一笑。 正在夫妻两个相视而笑的时候,突然一阵咕咕声想起,李治尴尬地笑起来:“哎!” 王润嗔道:“又忘了用些膳食了?赵得福真是越来越不会伺候了。” 李治道:“这倒不怪他,那边倒是备着许多点心,可以忙起来,哪里觉着饿呢?况我回来不是有你给我做的宵夜么?” 王润睨他一眼,抿嘴笑道:“喝了蜜水了,这么会说话?” 转身叫人去把给李治备下的膳食给呈上。 百合莲子粥,清心安神,另有几道爽口小菜,既饱腹,又不伤胃,是王润让人备着的。李治吃了八分饱,倒觉疲惫一扫而空。人吃饱了睡意就上来了,王润服侍着他睡下,看他睡得香沉的模样,一会儿就微微打起了鼾,王润心道:男人还是忙一点比较好,这样就没时间没力气去勾三搭四了。也许日后可以让他往这条道路上发展? 不过李治也能成为不逊于他父亲的千古明君吗? 王润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男人睡颜,胡思乱想间也沉沉睡去。 在坠入梦乡前,心道:愿明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为着端午节与大家对我的支持,硬逼着把一点残章写出来,然后……一点积文也没有了。 为了给女儿哺乳,拼命吃,如今肉膘已经快长回到没生的时候了,老妈说夏天小宝宝最容易瘦,夏天一定要喂,于是,我还要喂这个夏天…… 这一身的肥膘啊,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