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来去 第一章 归来去 “我死了吗?这是在哪?” “少爷,你总算醒了!这里是楚府啊。” “你是谁?” “我是杜鹃,你的丫鬟,少爷你不记得我了?几天前你骑马摔了下来,昏迷了十多天呢。” “杜鹃?骑马?昏迷?” …… 门前有雪,大雪覆盖了整片街区,这寒冷的季节里大伙都猫在房内,坐在炉火边磕着瓜子取暖。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下的特别大,想必来年的收成必定是极好的。 楚行歌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檐下望着院中飘落的大雪,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好冷! 相较于冬季带来的寒冷,他更不适应呆在房间跟一群人磕着瓜子烤着碳火的感觉,或许是平日里热闹惯了,此时他只想安静安静,看看雪,想想事。 想什么呢? 想回去,回到二十一世纪! 这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第十三天,他用了十三天才接受了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心里虽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前世自己努力换来的一切最后却成全了那个贱人与她的小白脸。 楚行歌从丫鬟杜鹃那旁敲侧击地对这个世界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个朝代的皇帝姓李,国号大唐,似乎与历史上的李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有些不同。 时值唐历贞观二十一年,这个本该是唐太宗李世民当朝的年份,天子却不是李世民,而是个崭新的从未在历史上留下一丝记录的新皇帝,称为庆宗。 这些是国家大事,楚行歌没心情也没时间去了解,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关于自己在这里的身份。 楚府在长安算是大户,其家主楚远道是当朝户部三品尚书,掌管着大唐的经济财政命脉。好死不死,这个楚远道便是楚行歌在这个世界的爹,所以穿越后的他由一个商人摇身一变成了个官二代。 楚行歌觉得这个老爹似乎不怎么关心自己,来到楚府十三天,他一直呆在这个小院,还未与楚远道谋过面,儿子重伤了十多天,当父亲的却连瞧都不来瞧一眼,这对父子得有多恨彼此,当从杜鹃嘴里听到另一件事后,他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说到底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户部尚书的某个私生子,虽在府里谋了个小院,却豪无地位可言,这偌大的院子,除了自己与那个爱烧香拜佛的母亲外,只有两个丫鬟,一个叫杜鹃,另一个叫黄鹂。 楚行歌苦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托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中融化,凉凉的,很刺骨,就算是私生子,也总该能捞点盘缠离开这里吧,再呆下去非得闷出病不可。 房门轻启,有人从房内走了出来,来人正是唐行歌的丫鬟杜鹃,杜鹃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行事还算干练,瘦小的身板上套了好几层布袄,将她套成个大胖子,这丫头应该也很怕冷。 杜鹃手里提了件裘衣,走上前来踮起脚尖将裘衣搭在楚行歌肩上,搓着手掌,“少爷,外边天凉,你身子骨刚痊愈,切勿受凉了。随我进去吧,方才黄鹂那边来传话,说夫人叫你过去一趟。” “母亲有事找我?”唐行歌蹙了蹙眉,前几天他见过母亲戚氏,看得出戚氏对自己很关心,总是嘘寒问暖的。可前世他是个三十老几事业有成的男人,虽然重生在十七岁的楚行歌身上,思想意识却始终保持着三十多岁的思想。戚氏年纪才三十七岁,比前世的他仅仅大了五岁不到,叫一个只大自己五岁的女人母亲,楚行歌总觉得很奇怪。 这些日子他总是试着避开戚氏,一来是与戚氏呆在一起他总有一种罪恶感,毕竟自己是靠占用戚氏儿子的身体才又活了一次,总觉得亏欠她什么。二来则是怕被戚氏发现自己的秘密,这天底下最了解的孩子的自然是孩子的父母,相处久了,总会露出端倪。 杜鹃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轻声说道:“少爷,我猜想夫人找你过去肯定是要商量几日之后老爷寿辰之事。” “老爷寿辰?”楚行歌眉头蹙的更深,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自打重生后除了见过戚氏与两个丫鬟外,再没见过楚府其他人,楚远道大寿,自己便免不了要出去应酬一番,这万一露陷了……还是得趁早溜走为妙啊! 杜鹃俏皮道:“老爷五十大寿,我听伙工小张说,这几日府里就开始筹办了,说是要为老爷风风光光地办这个寿辰,嘻嘻,到时又有好吃的了。” 杜鹃六岁那年便被卖进楚府为奴,好在她跟了个好主子,平日里戚氏拿她当女儿看待,一些重活粗活都是叫院外的仆人来做。 这个年代的仆人是可悲的,因为家庭的贫穷,他们自小便被卖到富贵人家为奴,卖身契一签就是一辈子,若能跟到个好主子还算好,万一跟了个不把下人当人看的主,往后的日子还指不定会过成哪样。 府邸的丫鬟都喜欢自家府里有喜事,一来她们能拿到喜钱,二来也能见识见识府邸外面的大人物,没准哪天就被富贵人家瞧上,被买去做个小妾也是好的。 戚氏就在屋内,楚行歌在门前驻足片刻后,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火炉烧的旺盛,戚氏靠在藤椅上将双手摊在火炉边上取暖,她身边丫鬟黄鹂紧挨着她坐着,手里磕着瓜子,见楚行歌走了进来,急忙放下瓜子,替他搬来了椅子。 楚行歌嗅到了一丝香味,这味道他很熟悉,这几日每次进戚氏房间请安,他都能闻到这股味道,这是庙里的香味,戚氏又烧香拜佛了。 “行歌给母亲请安了,母亲找孩儿来有事吩咐?”楚行歌微微躬身,恭敬地行了个礼后,便坐在戚氏旁边不再言语。 戚氏拉起楚行歌的手捂在手心,感受到一股冰凉,眉头轻佻,轻声责备道:“行儿,你又到外面看雪了,这种天气还是少出门为好,免得冻坏了身子。” “谢谢母亲关心!孩儿身体已经好多了。”楚行歌将手从戚氏手中抽了出来,为了不引起戚氏怀疑,他动作很轻缓,看似漫不经心。 戚氏抿嘴笑了笑,接着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父亲五十大寿,我听说你两位哥哥早就备好了礼物,你呀,这几日也得去准备下,免得到时两手空空,又惹你父亲不高兴了。” 楚远道有三个儿子,前两个都是正统夫人韩氏所生,唯独楚行歌是个私生子,三年前才被楚远道接进楚府,楚行歌虽还未见过两位兄长,却从戚氏口中隐隐听到了一些兄弟不和的味道。 “行儿,我知道你恨你父亲,可他毕竟是你父亲。你那二位兄长平时若是对你有些刁难,你忍忍也就过去了。我呀,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快快长大,等你父亲寿辰办完,我就去让他给你找个夫人回来。” 自己恨楚远道?二位兄长刁难自己?楚行歌眯眼思索了片刻,看来这个家确实不好呆啊! 至于找个夫人这事,这个可以有,这大冷天有个人暖被窝也是好的。 “夫人,我看这次少爷一定要准备个好点的礼物,不能被那两位公子给比下去,免得他们又欺负到头上来了。” 一旁杜鹃噘着嘴替这娘俩愤愤不平,这些年她讲戚氏母子所遭遇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戚氏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每当戚氏母子被欺负时,杜鹃总是气的牙痒痒。 黄鹂点头认可了杜鹃的说法,插话道:“就是,那两位少爷实在是太过分了,不是他们两从中作梗,我们少爷怎么会从马上摔下……” “你闭嘴!”不等黄鹂说完,戚氏便狠狠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继续往下说。 听完这些对话楚行歌很郁闷,黄鹂的意思是自己半个月前从马上摔下来这事还另有隐情,应该是大哥与二哥故意想害死自己,显然他们成功了,却在阴差阳错间却让自己的灵魂占据了楚行歌的身体,重活了一次,这是得感谢那二位哥哥呢,还是痕他们呢! “看来日后还得提防着那两位哥哥才行。等攒够银子就离开这里,去他娘的宅斗,不就是一个破院子,谁稀罕跟他们争。” 楚行歌开始谋划逃跑计划,二十一世纪估计是回不去了,那便只能在这个世界好好呆着,少去招惹那两位二世祖,目前攒钱才是当下最主要的任务。可若要赚钱,第一步便是要离开这个小院,这次父亲五十大寿,刚好给了自己走出楚府去外面看看的契机。 “母亲,明日我想出府转转,一来孩儿病情刚好,想出去透透气,二来也好去替父亲准备准备寿礼。” “嗯,是该出去走走了,明儿个就叫杜鹃陪你去吧。” “谢谢母亲,那孩儿先告退了!” “去吧,我也有些困了,这年纪大了,天气一冷身子骨就扛不住……对了,明天叫杜鹃去柜上给你取点钱来,出门去身上总得带点钱,方便办事。” “嗯”!楚行歌眼中开始放光,寻思着明天拿到钱便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第二章 还是太善良了些 雪陆陆续续下了一夜,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暖阳高挂,地面上积攒的雪渐渐融化,眼看着就要立春了,楚行歌祈祷着别再下雪。 他喜欢雪,却不喜欢寒冷,古时候不比二十一世纪,这里没有空调,暖气,没有羽绒服。这种寒冷的天气,除了坐在炉火边,就连被窝都是冷冰冰的,很折磨人。 杜鹃一早便去柜上取了点银子,早早地来到楚行歌房里催促他起床,替他更衣,看得出这丫头比自己更想出去逛逛。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屋外岁暖阳高照,温度却似乎比昨日更冷了。 楚行歌穿着厚厚几层棉布,还是觉得有些冷,又叫杜鹃把裘衣给取了过来披在身上,身子才稍微暖和了些,可双手还是冻得僵硬,衣服上没口袋,手没地放啊。 “看来得做个热水袋才好!”楚行歌这般想着,这年头市面上还没有暖手袋,没准这还是个商机呢。 “少爷,今日盘什么头发?”杜鹃拉着楚行歌一头长发问道。 “呃……不盘了吧。”楚行歌望着铜镜中长发飘飘的自己,总感觉这种形象有点娘,寻思着回头还是要把头发给剪了,“你给我取个帽子来,直接把头发藏在帽子里就好。” “好的!” 楚行歌总感觉自己的形象有点不伦不类,身穿灰色长衫,脖子上却披了件黄色的裘衣,帽子又是白色的,一股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给戚氏请过安后,又被戚氏拉着吃了点点心,这才让杜鹃领着走出了别院,第一次见到了楚府的繁华。 杜鹃领着楚行歌往楚府后门走去,穿过正院时,遇到了一群丫鬟,是大夫人韩氏的婢女,按理说楚行歌是楚府三公子,丫鬟们见到他总得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可丫鬟们似乎都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一些人抛来了白眼。 楚行歌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这个没地位的私生子,连下人们都看不起。 长安是京都,大唐国都所在,大唐建国四十三年,已经步入太平盛世,长安城内的繁华度要比楚行歌预料的繁华很多。 虽然刚下了一场大雪,宽敞的街道上还是摆满了各类小摊,琳琅满目,街道两旁酒楼,书斋,锦缎铺,钱庄一早便开门营业了。 楚行歌站在大街中央,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古风生活气息,这种生活其实也不赖,若府里的争斗能平息的话,他还真想在这呆一辈子。 “少爷,我们去哪?”杜鹃拉了拉他的衣角问道。 “杜鹃有些话我想告诉你,你以后别叫我少爷了,我不再是你少爷了。”楚行歌开门见山道:“你这就回府去照顾好夫人,我要忙我自己的事了,以后我与楚府便再无瓜葛了。” 杜鹃有些懵了,“可是少爷……” 不等她说完,楚行歌便打断道:“我叫楚天远,我的故乡在很远的地方,我并非你的少爷!” 楚天远是他穿越前的名字。 杜鹃瞪眼望着眼前陌生的少爷,窃窃私语道:“少爷你该不会是从马上摔下来把自己摔傻了吧,你就是少爷呀。” “不跟你废话,总之你别跟着我,以后我也不会回楚府了,再见。”再见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再见,楚行歌懒得解释,迈步朝着集市走去,刚走两步杜鹃便抱住了他的大腿。 杜鹃半倒在雪地里,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低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少爷你可不能走,你要走了夫人……夫人怎么办啊?” 楚行歌苦笑不已,杜鹃这丫头抱大腿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力道,一时还真难挣脱,“难不成楚府还会饿死她不成?” 杜鹃早已哭成个泪人,哭花了眼,抽泣道:“老爷当时若不是看在你是他儿子的面子上,又怎会留下夫人呢,你若走了,夫人定会被韩氏赶出楚府的,少爷你不能走啊!” 杜鹃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楚远道连自己这个儿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成重伤都未曾来看过自己,又怎会念及与戚氏的情谊呢。戚氏是个可怜人,这一切确实不该让她一人承受。 “你先起来说话。”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开始多了起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场景是某位世家公子睡了别人家的姑娘,事后却想赖账,姑娘走投无路下才会紧紧抓着不放,楚行歌直接被众人定义成负心汉的角色,换来了无数白眼。 “少爷你不走了?”杜鹃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少爷一眼,眼里尽是期待。 “不走了,你先起来。”楚行歌满脸无奈,今日是走不成了,有了戚氏这个可怜人,别说今日走不成,怕是日后都走不成了。唉,自己还是太心软善良了些! 杜鹃笑嘻嘻地起身,拍去了身上的残雪,朝着围观的人狠狠瞪了一眼,驱赶道:“你们瞧什么瞧,再瞧把你们都抓起来。” 围观人群一听此言,吓得纷纷散去,不小片刻,就只剩下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楚行歌有些后悔答应杜鹃留下来的要求,这丫头变脸比翻书还快,鬼灵着呢,有她在戚氏身边,戚氏能受多大的委屈? “嘻嘻,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附近可有玉器行?” “有啊,少爷你去玉器行干嘛?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去给老爷买礼物吧,老爷知道肯定会很开心的。可是该买什么呢,家里玉器够多了!” “你……能不能先把嘴闭上,少爷我心情不好,小心我把你嘴用针缝起来。” “……” “醉杨柳”是一家玉器行,长安城最大,最有名的一家。 据说这家玉器行的老板是个女人,号称长安最有钱的女人,她家的玉器种类多的让人瞠目结舌,同样贵的让人不敢想象。 楚行歌抬头望了眼门头的“醉杨柳”三个大字,眉头有些微蹙,这三个字写的极为霸道,下笔有如刀刻般苍穹有力。 “少爷,别盯着招牌看,要杀头的。”杜鹃轻轻拉了拉楚行歌的衣袖提醒道,“这三个字是当今万岁爷亲笔提的,不能盯着看,小心触犯了龙威。” 楚行歌眉头蹙的更死,按理说古时候商人的地位不高,当今唐帝竟然会亲笔题字送给一家玉器行,可见这家玉器行女主人绝非省油的灯,该……不会是唐帝的老相好吧。 “走进去瞧瞧。” 店铺很大,足有十几个伙计,楚行歌二人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了上来,笑着打起招呼,“二位客官,想看看货,替家里增点小玩意?” 店伙计说的客气,楚行歌回了个笑脸后,轻声说道:“我先看看再说。” “好嘞,客官你随便看。” 楚行歌在玉器行转了一圈,算是开了眼界,这些个玉器成色极好,年代久远,一看就是好货色,这要是能顺个一两件回二十一世纪,岂不是发财了。 最终他将视线锁定在一支玉笔上,点伙计见此急忙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笔递了上来,笑呵呵道:“公子好眼光,这支笔是用西域产的正宗玉石打造,色泽光润,手感极佳,整个长安仅此一支。” 楚行歌点了点头,示意杜鹃问问价格,杜鹃鼓着脸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子,怯生生问道:“这个几两银子?” 伙计伸出三根手指,笑嘻嘻道:“不多,不多,也就三百两!” “三百两!”楚行歌与杜鹃同时叫了起来,二人所表达的意思却不一样。 楚行歌认为这等货色的玉笔三百两不算多,若是拿到后世去拍卖,起码也得个三五百万吧,三百两便能买到五百万的玩意,值啊! 杜鹃却认为店伙计这是在狮子大开口,三百两啊,这得买多少个馒头,都能养活一村人,这支笔买不得,不划算。 “这支玉笔我要了。”楚行歌朝伙计笑了笑,随即伸手像杜鹃要钱,“快付钱。” 杜鹃一脸为难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少爷,我们没那么多钱。” “没钱?”楚行歌心里咯噔一下,瑟瑟道:“出门前你不是去府上提了银子吗?难不成没带出来?” 杜鹃低着脑袋回道:“府上才提了三十两银子而已。” “三十两!”楚行歌有些无语,这堂堂尚书府的三公子出门就只给三十两,忒小气了吧。 杜鹃掰着指头算道:“三十两够多了,老爷一年的俸禄才一百两,扣除大夫人那边的开支跟几十名伙计的工钱,能给三十两就不错了。” “呃……”这坑爹的楚远道,拿着一年一百两的俸禄,竟然敢养几十名丫鬟跟伙计摆排场,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啊。 “老爷当尚书令几年了,就没捞到外快?”楚行歌寻思着楚远道身为户部官员,掌管着大唐金库,多少能捞到些油水吧,应该不至于穷成这样。 “外快是什么意思?” “就是贪污受贿的钱。” “嘘!少爷,这话可别乱说,要杀头的,就算府里有很多银子,那也是大夫人在管,她每年只给我们院里二十两银子。这次要不是老爷过寿,怕是今日这三十两都提不出来。” 楚行歌板着脸很不开心,自己这个私生子好歹是被楚远道亲自接进了楚府,那便是认可了这个三少爷的身份,韩氏掌管着楚府的经济大权,却处处打压戚氏,还让两个儿子来欺负自己,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家和万事兴,一家人都跟防贼一样,有意思嘛!显然韩氏与楚府两个少爷,压根就没把戚氏与自己当成一家人! 楚行歌朝伙计笑了笑,轻声问道:“不知你们店能否赊账。” “这么说你是没钱咯?”店伙计收敛笑容,阴着脸将生意放到最大,言语中充满了鄙视,“没钱你也敢来醉杨柳,活腻了吧。” (实名认证耽搁了一天,第二章现在才奉上,新书期各位看官有票的能否捧个票场,没票的帮忙收藏下吧!) 第三章 妹妹 话音刚落,周围几名伙计纷纷围了上来,杜鹃见状急忙将楚行歌挡在身后,捏紧了拳,摆出干架的态势。 “吱!” 玉行大门被人打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众人纷纷往大门处望去,转头见到两名身着裘皮的公子哥走了进来,紧跟着他们二人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这三人排场不小,刚进门几名伙计便迎了上去,一个劲地躬身行礼道:“楚大少爷,楚二少爷,你们来了,快快里面请,最近刚从西域到了一些新货,你们好好瞧瞧。” 杜鹃一见来人,急忙低下了脑袋,恭敬地行了个礼,轻声道:“奴婢杜鹃,见过大少爷,二少爷!” 楚行歌眉头微微蹙起,他们……就是自己的两个哥哥? 楚府大少爷名为楚如海,今年二十有七,是个身形彪悍之人,长相粗犷,留着一丝络腮胡,相比之下二少爷楚如潮则要瘦弱不少,长的白净,还算有翩翩公子的样子。 楚如海两兄弟见到楚行歌时明显一愣,随即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露出了笑脸,刚想朝楚行歌走来却见到楚行歌已经先行一步,迎了上来。 楚行歌快步上前,躬身笑着行礼道:“行歌见过两位哥哥。” 气氛一下子宁静下来,静的有些可怕,楚行歌有些郁闷,难道自己说错话了?认错人了?那为何方才杜鹃会叫他们大少爷二少爷? “嘻嘻,三哥,这可是你第一次叫大哥二哥‘哥哥’!”身后那名少女走上前来,拉着楚行歌的手,学着他的语气柔声道:“灵儿也见过三哥哥!” 楚行歌长大着嘴,半天没有言语,急忙朝杜鹃投去求救的目光,这丫头又是谁! 一旁杜鹃似乎看出了楚行歌的疑问,抢先朝少女行礼道:“杜鹃见过小姐!” 小姐?难道她就是那个号称楚府最鬼灵精怪的四小姐……楚灵儿?杜鹃不是说她去江南游玩了吗? 楚行歌有些懵,出门买个玉件都能遇到几位兄妹,这偌大的长安城看来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大。 “丫头你长大了不少!”楚行歌笑着拍了拍小丫头的额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一次尴尬,他对这个小丫头还是比较喜欢的,至少在楚灵歌眼中,没看到仇视自己的目光。 这丫头还是比较善良的! “嘻嘻,托三哥的福!”楚灵儿鬼灵精怪地拉着楚行歌的手,眨眼问道:“三哥,你也是来给父亲买礼物的吗?可有看上的?” 楚行歌尴尬地笑了起来,指着身后伙计手上的玉笔说道:“亏得你来的及时,方才我看上一支玉笔,可惜没带够银子,你……身上有银子借吗?”第一次见面就借银子,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银子?”楚灵儿摊了摊手,吐舌道:“我没带钱,要不我去找大哥借点给你,他肯定带钱了。” “也好!”楚行歌厚着脸皮笑了起来。 远处大哥楚如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听说要找他借钱,脸色顿时崩了起来,刹是难看,责备道:“行歌啊,你好歹是楚府三少爷,怎地穷的连一直玉笔都买不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们楚府虐待你呢。” 楚行歌咧嘴笑了笑,低声回道:“大哥教训的事。日后小弟必定节俭修身,不再大手大脚。” 楚如海挠了挠头,他总感觉今日的三弟有些奇怪,往常要是自己敢教训他一句,他不顶三句回来才怪,今日竟然还主动承认错误,难道……他知道了半月前是自己在马上动了手脚的事? 楚灵儿噘嘴来到楚如海身边,伸手讨要银票,娇声道:“大哥,借我三百两,我改日还你。” “你要钱做甚?”楚如海瞪了她一眼。 楚灵儿回答的干脆“买那支玉笔送给父亲!” “玉笔?”一旁二哥楚如潮疑惑不已,这五十大寿送一支玉笔,未免也太掉份了吧。 楚灵儿也觉得有些不妥,转身朝楚行歌问道:“三哥,为什么送玉笔啊,玉珊瑚不是更好吗?” 楚行歌苦笑不已,你以为我不想送玉珊瑚啊,没钱啊!一支玉笔都要三百两,一块玉珊瑚还不得上千两啊。你老娘韩氏管着楚府经济命脉,戚氏叫人去柜上提三十两银子还跟个孙子一样求上好几遍。 同爹,不同娘啊! 韩氏好斗,强势,每天想着让两个儿子能有大作为!戚氏不争,柔弱,整天烧香拜佛,只求母子平安。 这便注定了一个活在富贵之中,另一个则过着清贫的生活。或许是前世被人算计过也大富大贵过的原因,楚行歌觉得,还是清贫的日子好点,至少不用提防着被人算计。 他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为何送玉笔的原因,而是转而回道:“灵儿我问你,父亲在朝中是什么职位?” “户部尚书啊!” “那便得了,父亲身为户部尚书,每日都要提笔记录很多东西,普通的毛笔虽能用,用着却不比这支玉笔来的提神。你送玉珊瑚,父亲或许会喜欢,可喜欢过后还不是扔在房子里摆着,可玉笔就不一样,他每天都能用到,所谓睹物思人……” “这玉笔我要了……” 楚行歌还没解释完,楚如潮便掏出三百两递到伙计手上,咧嘴笑道:“去去去,帮我把这支玉笔包起来,一定要包仔细了,这可是我送给父亲五十大寿的礼物,出了闪失我拆了你们店。” “是是是!”伙计笑嘻嘻地拿着银票走进了后屋。 房内气氛又有些尴尬,杜鹃很生气,这支玉笔明明就是少爷先看上的,凭什么二少爷要夺人所爱!可她只是个下人,敢怒却不敢言。 楚灵儿却不同,她也很生气,二哥这样不是摆明着欺负三哥嘛,这事她得管管,她双手叉腰,指责道:“二哥你不厚道,怎么可以夺三哥所好,我要将这事拿去给父亲评理。” 楚如潮一听此言,急忙笑着解释道:“灵儿,这点小事不必告诉父亲吧,不就是一支玉笔吗?我想三弟是不会在意的。” 楚远道有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日里一直将楚灵儿视为掌上明珠,对她百般疼爱,不让她受一丝委屈,这事整个楚府都知道,楚如潮虽是儿子,却因生性风流,没少挨楚远道的责备,在府里地位还没楚灵儿高,楚府内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得罪几位少爷,也不能去招惹四小姐。 可见楚灵儿在楚源道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既然二哥也喜欢这支玉笔,三弟又怎能夺二哥所爱,这笔就给二哥吧。”楚行歌轻描淡写地替楚如潮解围,倒不是因为他厌倦了争夺,他本来就没打算买玉笔送给楚远道当礼物,看上玉笔只因他觉得新奇,想买来把玩把玩。 之所以跟楚灵儿说什么玉笔送给父亲能讨父亲关心,完全就是用来试探楚氏两兄弟心机城府的小伎俩。 玉笔不比普通的毛笔,俗话说金笔点科,只有当今天子才有资格用玉笔点科,楚远道只是个三品尚书,就算是送他玉笔,他也不能,更不敢拿到户部去批阅文件,这可是要杀头的。 楚行歌抛出玉笔的话题,只是想试探下楚氏两兄弟的城府有多深,今日一试他便宽心了不少,这两位兄长虽蛮横,却是个典型的脑残级人物,将来只要提防着些,应该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反倒是那个韩氏好像不简单。 离开醉杨柳时,几兄弟都买到了中意的礼物,大哥楚如海花一千四百两买了件中型玉珊瑚,老二楚如潮买的正是那支玉笔,楚灵儿则买了件玉制小白兔,她说她属兔,送玉兔给父亲,就是把自己送给父亲,很贴心。 楚行歌什么都没买,倒不是因为他没钱买,楚灵儿从楚如海手里借过来的三百两还揣在他兜里,只是这家玉器行的小玩意没有合他心意的,再者几兄妹都送玉,未免也太单一了些。 距离楚远道大寿还有几日,礼物这事楚行歌打算日后再说,眼下兜里揣着几百两银票,他打算去外面转转,了解了解长安的民风。 “三哥,你不跟着我们回府啊?”楚灵儿拉着楚行歌的手一个劲地摇,低着脑袋噘嘴道:“要不你也带我去玩玩吧。” “不行,灵儿你必须跟我们回府,这是母亲出门前就交代的。”大哥楚如海直接斩断了楚灵儿的小念头。 “哼!坏哥哥!”楚灵儿气得直跺脚。 楚行歌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生气时还挺可爱的,日后是该跟她接近接近,跟她关系打好了,在府里日子也会好过些,他俯身贴在楚灵儿耳边轻声说道:“小灵儿你先回去吧,下次三哥偷偷带你去玩。” “真的?”楚灵儿眼睛开始放光。 “君子一言!” “嘻嘻,三哥真好!” 与楚氏三兄妹告别后,楚行歌并未急着离开,他与杜鹃在大街上站了一会,随即转身朝隔壁有着雅街之称的街区走去。 他决定去窑子里转转,听听小曲,多认识认识几个姑娘,感受感受古时候的文雅。 第四章 长安的雅 长安的民风是雅,雅是一种气质,它高风亮节,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这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长安又是国都,汇集了各州的才子佳人。 茶楼,红楼,这些风月场所是才子佳人的聚集地,每每有惊世骇俗的诗词问世,大多数是出于这里,当然也不乏有附庸风雅之辈,手持折扇,穿着人模人样,来茶楼采风把妹。 楚行歌便是此类,前世他虽是个高材生,却非文艺青年,读学时确实也背过几篇文章诗词,但大多数都是带着讨好妹子的目的去背的,他对商业的兴趣度要远高于对诗词歌赋的爱好。 一家名为“梨园”的茶楼引起了他的注意,梨园茶楼算不得富丽,却很有寓意,楚行歌记得前世他家附近也有家梨园,是家川菜馆,他正是在梨园遇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 梨园还在,却已物是人非! “杜鹃,我来过这吗?” “常来!” 楚行歌楞了一下,蹙眉问道:“我来这干嘛?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杜鹃回答的干脆:“附庸风雅!” 这丫头未免太干脆了些,半分面子都不给,“呃……那就再附庸风雅一回?” “随你!” 茶楼比不得玉器行,这里只有一名伙计,而且忙的一刻不得闲,见有人进来,他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随即端来一壶茶与一些类似于麻花的果子。 杜鹃以前跟着楚行歌常来,早已驾轻就熟,她从兜里取出几个铜板递给店伙计后,便在楚行歌身边坐下,在她看来,这楼里的所谓才子佳人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乱花钱。 茶楼最里处有个台子,平日里有人说书叙事,今日却空荡荡的只有条小木桌,桌上放着一把古筝,与一本泛黄的曲谱。 “今日怎么没人说书?”隔壁一桌才子的聊天声引起了楚行歌的注意,一名穿着华丽的锦衣少年摇着扇子朝他隔壁的另一位灰袍少年问道。 灰袍少年轻声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今日茶楼来了位才女,打算在这以诗会友呢。” 杜鹃插话打断道:“切,这年头谁都敢自称才女不成。” 她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个风月女子,整天弄个破琴,唱歌跟鸟叫一样,说着听不懂的话,专门勾搭有钱的世子。 隔壁灰衣少年朝杜鹃望了眼,笑着解释道:“她可是扬州第一才女胭脂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一睹她的芳泽挤破了头呢!” “这么说今天算是来对地了?”楚行歌觉得这事有点趣,后世时他就比较喜欢苏小小,李师师这类女子,胭脂既然被称为扬州第一才女,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吧。他起身朝对桌二人行了个书生礼,接着说道:“二位公子若是不嫌弃一起过来拼桌可否?” 那二人面面相觑稍许后,起身走了过来,回礼后,锦衣少年率先开口道:“书生柳文才,苏州人士。我身边这位是我同乡好友廖芳贵,不知兄台尊号。” “在下楚行歌,长安人士!”楚行歌指了指身边气鼓鼓的杜鹃,介绍道:“这位是我妹妹杜鹃。” “杜鹃,好名字!”廖芳贵朝杜鹃笑了笑,轻抚折扇接着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好名字!” 廖芳贵文绉绉地念了首诗,本意是像姑娘家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不想却换来杜鹃的白眼,她呲牙咧嘴地噘嘴骂道:“不害臊!” 楚行歌差点没笑出声,这丫头越来越有趣了,所谓不解风情,杜鹃认第一,想必没人敢认第二吧。 廖芳贵吃了一鳖,红着脸想辩解,却又一时找不到词,气的牙痒痒,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楚行歌苦笑着朝杜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温柔些,杜鹃气嘟嘟地也别过头去,没搭理他。 “对了,二位兄台怎地这时候上京?”时值十二月,长安北风凌厉,天寒地冻,江南应该会舒适很多,这二人这时候上京,岂不是自讨苦吃。 柳文才惊讶道:“楚兄难道你不知道再有一个月就要科考了?” “科考,不是秋闱科考吗?眼下都立春了不是?”楚行歌有些不接,他记得古时候的科考大多数都定在秋分时节,难不成这里是在开春之际科考。 柳文才端起茶杯,小喝了一口,笑着解释道:“原本是在秋后,但今年与以往不同,今年秋分时西北地区闹了旱灾,百姓民不聊生,西北地区的乡士,举人都忙着抗衡旱灾去了,哪还有时间来京科考,唐帝为此特意改了科考日期,由秋分时节,移到了立春时节,由原先的秋闱科考改为春闱恩科。” “这么说下个月便要科考了?” 廖芳贵点头道:“正是!元宵节后第三天便是科考之日,最近各州乡士举人陆续都来了长安。小弟与柳兄自认平庸,这次也就是来凑个热闹,沾沾长安的雅风。” 廖芳贵说的客气,楚行歌笑着替二人勘了杯茶,打趣道:“二位兄台客气了,以二位的才识就算不能立于头三甲进士及第,也能摘个二甲进士出身吧!” “哈哈,承蒙楚兄秒赞,小弟以茶代酒敬兄台一杯。”柳文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颇为豪迈。 楚行歌有些受不了这些文绉绉咬文掐字般的对话,好在柳文才于廖芳贵都是性情中人,比那些个死脑筋书生要强上不少。对于科考之事,楚行歌自认自己没这个才学,压根就没想过去参加科考。身为户部尚书的公子,自己若要从官,怕是只要父亲的一封推荐信便可混个六七品官阶当当。 可官场不比商场,伴君如伴虎,哪天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办错了事,都有可能会脑袋落地。楚行歌觉得这种闲居府邸的日子也不错,犯不着去入朝为官,给自己找罪受。 茶楼里间有嘈杂声传来,顺着声音寻去,见从里屋有女子走上了台,那女子身着绿色长裙,长的温婉,行走间有仿佛的风情,扭动的腰身将台下书生们的心扭的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廖芳贵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她就是扬州第一美人胭脂!我在扬州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记忆犹新啊!” 楚行歌蹙了蹙眉,这个号称扬州第一美人的胭脂也不过如此嘛,历史上的唐朝以体态丰腴为美,这里却不一样,胭脂生得一张瓜子脸,体态清瘦苗条,********,或许是前世看惯了那些蛇精脸的原因,楚行歌并不喜欢瓜子脸的女生,反倒是像杜鹃与楚灵儿这种圆脸的讨喜一点。 “不害臊!哪有大家闺秀在外面轻易抛头露面的。”杜鹃噘嘴低声骂道。 一旁柳文才笑着反驳道:“这话小生不敢苟同,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女子有容,为何不可抛头露面,只有世俗之见,才会认为女子不该抛头露面,所谓……” 柳文才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发现杜鹃正捏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心里有些慎的慌,吓得不敢说下去。 胭脂在案前坐下,朝众人微微一笑,随即摆着琵琶开始弹奏,楚行歌对曲艺不是很懂,却也在胭脂弹奏的曲中听出了些许无奈,曲声虽优柔轻绵,却穿透力十足,仿如能直抵人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让人产生共鸣。 “好曲!”柳文才摇着折扇轻轻吟道:“若是在下没听错的话,这曲应该是用十香机改编的新曲,可惜就可惜在十香机虽美,至今却没人做出新词相谱,只有曲,却无词,可惜可惜!” 廖芳贵轻呡了口茶,接话道:“去年号称大唐第一才子的衍文洛不是做了首平韵词来谱这首十香机曲吗?不知这位胭脂姑娘为何不用!” “是啊,当今怕是也就只有那首平韵词能谱上这等曲了。”柳文才摇头叹息道。 在他的叹息声中,楚行歌似乎听出了异样的感受,所谓文人相轻,柳文才于廖芳贵都是举人出身,也算得上是名才子,而那位衍文洛号称大唐第一才子,诸位才子对他的这个称号自然有些不屑,却又做不出新词驳斥衍文洛,只能暗自神伤。 楚行歌倒是觉得这首十香机与后世的几位大诗人的诗词都能配上,只是这个大唐里似乎并无诗仙太白,不然启容得那个衍文洛号称大唐第一才子。 第五章 信手拈来 第五章。 琴瑟相和,里间传来悠扬的轻声,琴声悠扬,琵琶断肠,两曲相交下的十香机曲弹奏的催人泪下,茶楼内寂静的紧,众人屏住呼吸,似乎都被这曲十香机所折服。 才女嘛,总有她的过人之处。 杜鹃不通音律,却也能从曲中听出一个女子失去情郎时的忧伤,她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柳文才与廖芳贵靠在椅上,手中的折扇停在半空不动,嘴里就差流出哈喇子。 时间仿如静止不动! 曲毕,胭脂起身端着琵琶婉儿一笑,轻声打破了这片宁静的氛围,莞尔说道:“诸位官人,今日小女献丑了,听闻长安才子众多,小女今日前来特献上十香机一曲,供诸位题词相谱,若得魁被选中者,胭脂定有重谢!” 话毕,茶楼顿时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扬州第一美人的胭脂来长安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为十香机谱词,而且还说选中必有重谢。 胭脂口中的重谢是什么呢?以身相许?许以万贯家财?骚人雅士又怎会去贪图那些不义之财,若是能一亲芳泽便是不同了,那便是所谓的风流。 柳文才与廖芳贵异常兴奋,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是冷静过后却又陷入了沉思。胭脂许诺有重谢来寻求十香机的谱词,那便说明她压根就看不上去年大唐第一才子衍文洛的词。 诸位才子都明白,若是衍文洛的平韵词胭脂都瞧不上眼,自己又怎能做出更好的呢,细细想来,所谓的必有重谢不过是画了个大饼,让大家能看却不能吃。 “哎,若是衍文洛的那首平韵词都无法谱上十香机曲的话,你我又怎能得到胭脂姑娘的青睐呢。”柳文才感叹不已。 楚行歌提起茶壶准备给二人在倒点茶,却被杜鹃将茶壶夺了过去,杜鹃端起茶壶帮他替二人倒了茶后,抬头望了望台上的胭脂,又低下了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行歌与杜鹃相处了半月,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杜鹃如此安静,难免觉得有些奇怪,好奇道:“杜鹃,一首曲子而已,不至于让你性格大变吧。” 杜鹃别过头去,轻哼道:“夫人曾跟我提到过这首十香机曲,她说这首曲子讲述的是有个女子叫十香与他丈夫的故事,那年战事紧张,十香丈夫被征去打仗去了,不幸战死沙场,消息传到了十香的故乡,十香却始终相信丈夫会离她而去,于是她每日都坐在门前等候情郎的归来,守候着情郎那份离别时的承诺,直到她丈夫离去的第十个年份,十香病倒了,便再也没站起来,直到临死前,她都没再见过他的情郎。你个花花公子,又怎会明白曲中的失落与惆怅。” “呃……这么说来你情绪失落怪我咯!”这故事确实有点凄凉,痴女多可怜,楚行歌苦涩笑了起来。 “哼!”杜鹃撅着小嘴,接着说道:“这位胭脂把这首曲子谈的如此忧伤,我猜想她必定也在等候自己的情郎,可惜却谱不到相配的词,好可怜。” “……”楚行歌无言以对,这丫鬟跟着戚氏时间久了,竟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少爷,要不你为胭脂姑娘作首词吧。”杜鹃眨着大眼睛恳求道。 “杜鹃,你这不是为难少爷吗?你都说了我来梨园只是为了附庸风雅而已,我哪会作什么词。”楚行歌苦笑不已,杜鹃前一刻还噘着嘴瞧不起胭脂姑娘,这才半晌功夫,便求自己为胭脂作首词去谱她的十香机,这女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 杜鹃不已为然,伸手拉了拉楚行歌的衣角说道:“前些天夜里我都听到你吟诗,叫‘床前明月光’什么来着,我把你吟的诗念给夫人听了,夫人还一个劲地夸赞你懂事有出息了呢,还说你不会吟诗。” 那首静夜思是楚行歌前几日在院里独自一人见到月如银盘,一时兴起才朗诵的,不想却被杜鹃给听了去。楚行歌板着脸有些不开心,若是杜鹃连自己吟诗这种小事都要跟戚氏报告的话,那自己的一举一动还不都被戚氏了如指掌。 戚氏虽无害自己的心,这种派人盯梢的行为却也让人不爽,楚行歌寻思着日后做些什么秘密事,还得避着点杜鹃才好。 “那首诗不算!”楚行歌苦笑道:“那诗压根就不是少爷我所作,我也是在偶有一日从一位说书老先生那里听到的,那时兴致起来了,才背了下来,所以那首诗不算!” “难不成那位说书先生只吟了一首诗?”杜鹃噘着嘴有些不开心,故作可怜道:“少爷,你就再吟一首那位说书先生的诗呗。” 柳文才与廖芳贵同时看向楚行歌,神色中尽是期待,一时间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这三人是铁了心要逼人上梁山,逼着自己去剽窃诗词啊。 “少爷,你就再吟一首嘛!”杜鹃拉着楚行歌白净的手,一个劲地摇啊摇,撒起娇来。 楚行歌苦笑着点头道:“那****确实多听了几首那位说书先生的诗词,只是不知谱不谱得上十香机曲,怕是说出来若是谱不上十香机曲,有失老先生的颜面。” 柳文才轻抚折扇,摇头反驳道:“楚兄这话就不对了,所谓好文章不得深藏,就算是老先生的词谱不上这首十香机,难道就会有人说这不是好词?古今多少千古绝句,还不是不能谱上十香机曲,词曲相谱讲究的是意境与巧合。” 话都说到这来了,楚行歌也不好再推迟,只能咬牙朝杜鹃说道:“取笔墨!” 杜鹃听罢,笑嘻嘻地起身往柜台走去,不多会便端来笔墨,嘴里还念叨着点伙计,“真是黑店,这么一张碊纸,竟然要一吊铜钱,太黑了。” 楚行歌三人面面相觑,纷纷低着脑袋隐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所谓纸币金贵,这个文人雅士的时代,纸能不贵吗? 杜鹃将碊纸在桌上铺好,开始磨墨,又给楚行歌递来毛笔,静静地坐在一边单手托着下巴,单手磨墨。 楚行歌接过毛笔后却愣住了,无从下笔,前世都是用钢笔写字,对毛笔早就生疏了,再者字体上也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他脑子里虽有了词,却难以下笔。缄默片刻后,他轻轻将毛笔放回砚台上,苦笑朝柳文才说道:“实在抱歉,前些日子小弟右手刚受了些伤,提笔还有些发抖,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柳兄可否替小弟代笔?” 柳文才微楞了片刻后,提起毛笔,将碊纸移到了自己身前,笑道:“能替楚兄代笔,是小弟的荣幸。” “好,那我念,你写!” …… 十香机的曲哀怨惆怅,表述的是女子被丈夫抛弃后的哀怨与思念,古时的女子的婚姻不比后世的婚姻,女子入娉是一辈子的大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被夫君抛弃,便只能垂泪终生。 楚行歌念的这首诗其实不算应景,却也能与十香机曲谱上。 柳文才将碊纸上的墨迹吹干,看着碊纸上的词,眼珠子瞪的圆圆的,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说话,一旁廖芳贵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写满了惊叹。 “这词……真是那位说出老先生所作?” “当然!” “可有词牌名?” “嗯……有!” (这书不是抄诗流,接下来这首诗对后面的情节有着重要的作用,因此……求收藏推荐点击!) 第六章 平凡而伟大 楚行歌从砚台上取来毛笔,提笔在碊纸上写上了三个大字! “好词,好词!这词一经问世,定能成为近几年最惊艳的词谱。与十香机可谓绝配。”廖芳贵由衷地表示感叹。 杜鹃不懂诗词,可她见到这撅词的第一段时,眼眶竟有些湿润,似乎悟懂了词的意思。 廖芳贵与柳文才四目相望,半晌说不出话,桌上的氛围有些怪异。 茶楼深处,已经有人拿着写好的诗词递给了胭脂姑娘,却都未能讨得她的欢心,她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将那些诗词放在一边,未在言语。 “这偌大的长安,号称才子佳人云集,难道就没人能做出一首与十香机曲相谱之词吗?”胭脂有些失落,她从扬州一路北上,来到长安,就是为了能寻得一撅词,能谱上这首十香机曲,十香机曲对她有着特殊的意思。 胭脂词语一出,茶楼顿时安静了下来,众才子佳人纷纷低头不语,若是去年第一才子衍文洛的词都入不得胭脂的法眼,试问这大唐境内又有谁敢说自己在诗词方面的造诣要比衍文洛高呢。 “我这倒是有一首词,不知配不配得上姑娘的十香机曲。” 寂静中,突然有人出声喊了起来,顺着声音望去,却见到两名手持折扇的文弱书生,与一位穿着裘皮大衣的土包子,还有一个像是丫鬟的小姑娘。 两名文弱书生正是柳文才与廖芳贵,丫鬟嘛,自然是杜鹃,至于土包子,那边是楚行歌了。楚行歌自认自己穿的是土了点,可保暖啊,他绝非那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 柳文才与廖芳贵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脸色一红,低下了脑袋,寻思着方才是谁喊的那句,这桌上的男人除了他们二人只剩下楚行歌了,难道那句高调的话是楚兄喊的? 二人齐刷刷看向楚行歌,却见到他正在呲牙咧嘴地笑着,笑的极其狡猾。 这笑容,让人慎的慌。 楚行歌轻轻将碊纸递到柳文才跟前,咧嘴笑道:“柳兄,麻烦你把这词拿去给胭脂姑娘吧。” 柳文才犹豫道:“可是……可这词并非小生所作,小生又怎好上台呢。” 楚行歌笑着解释道:“这词也非我所作不是?叫你上台,又没说这厥词是你作的,你只是帮忙递张纸而已,若是没人问起,你便不解释,有人问你便说是他人所作,有何不妥?” “这……”柳文才犹豫着问道:“那这厥词究竟是何人所作?楚兄可否告知?” “哎,当初老先生作词时,曾经千叮万嘱,告知小弟切不可把这词遗漏出去,万一会遗漏了,也不得告知他的尊号。今日柳兄这个问题算是难住我了。” 柳文才尴尬地低着脑袋,赔礼道:“既然楚兄这般说了,小弟便不再问了。” 说罢,他将碊纸卷起,放于袖中,起身大步朝着茶楼里间走去,在万众瞩目下,走的虎虎生风,有慷慨赴义时的昂然。 行至台前,柳文才微微躬身,从袖中抽出那厥词递了过去,胭脂接过碊纸后,微微躬身回礼,笑着点了点头。 碊纸是新的,纸张却是最普通的那种,有些地方的墨水早已渗透了纸张,连背面都映了一片黑。 胭脂轻轻打开碊纸,露出了纸上的那厥新词,她脸色一变,轻轻吟了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开篇三句,断肠惆怅,为本词打了下凄哀的基调,哀怨缠绵,其实这首词,应时,却不应景。 十香机曲是十香为了悼念亡夫所作,而这首江城子却是苏东坡悼念亡妻所作,此时楚行歌在茶楼抄下这首词,时机还算合适,却不应景,这词毕竟太凄哀了些,让人听着难受。 前三段从胭脂口中吟出后,茶楼内静的可怕,众人纷纷瞪大着眼,不敢相信,究竟是何人能做出这等哀怨之词,可细细想来,十香机曲又何尝不是这等哀怨呢?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后三段出,众人顿时哗然,若说这厥词前段只是用抒情的叙事手法所作的话,后三段却笔锋一转,改用了梦境忆事的方法,与之前三段相互相应,妙不可言! “好词,好词!”有人大声喊了起来,打破了茶楼宁静的氛围,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茶楼像壶煮沸了的开水,嘈杂异常。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胭脂又轻声念了一遍,过后眼眶已经有些湿润,她抬头朝柳文才微微行礼,随即拿着那厥词来到琵琶前,款款而坐,随即琵琶长琴声传来。 哀怨之曲,悲怆之词,二者相辅,歌曲悠扬悱恻,直抵心扉,将众人的心拉到了谷底,仿如随时都会怆然涕下。 柳文才缓步走回了座位,缓缓朝楚行歌行礼道:“楚兄,小弟还是想知道,这首词究竟是何人所作,可有词牌名?” 楚行歌苦笑道:“词牌:江城子,是位老先生所作,他号苏东坡。” “江城子!苏东坡!”柳文才与廖芳贵相继念出了这两个名词,脸色疑问重重。 身为才子的他们竟然没听说过大唐有这等人物,大唐自建国以来,四十三载,出了无数文人雅士,内阁大学士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凡有点名气的文人雅士,要么入得内阁为官,又或是步入雅堂为师为父,传授学子孔孟之道。却从未在记载中找到关于苏东坡的人与事。 “你们要找得到关于苏东坡的事才怪了呢。”楚行歌苦笑不已,苏东坡是宋朝的,若是出现在唐朝那还了得,况且这个唐朝还与历史上记载的李唐有着天壤之别。 楚行歌示意杜鹃替二人倒了杯茶,端着茶杯起身说道:“柳兄,廖兄,行歌有一事相请。” “楚兄客气了,何事请说!”二人纷纷端起茶杯。 “苏老先生曾经有言,告知行歌切勿暴露他的身份,因此恳请两位兄台切勿像外人泄露了他的身份。行歌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 楚行歌这般说后,柳文才与廖芳贵只能相继点头,心里想着这位苏东坡先生定是位闲隐高人,不喜争名逐利,因此才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确实,能写出十年生死两茫茫,这等哀怨诗词之人,想必也没闲情逸致入世。 楚行歌又在茶楼做了稍许后,便领着杜鹃起身,准备告辞,“二位兄台,行歌今日还有些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他日相遇定然与二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楚兄这就走了?胭脂姑娘还未唱完呢。”柳文才觉得此时离开有些可惜,胭脂将十香机曲与江城子词相辅而和,第一遍自然生疏些,而第二遍再去唱便又是另一种味道,现在离去岂非可惜。 “告辞!”楚行歌咧嘴笑了笑,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要踏出大门却被廖芳贵叫住,廖芳贵快步追了出来,拱手道:“楚兄,我与柳兄就住在同来客栈,楚兄若是有事找我们,可以在那找到我们。” “嗯,我记下了!” …… 茶楼人声鼎沸,热闹的紧,楚行歌觉得里面有些闷,想出来透透气,可刚走出茶楼便感受到凉风飕飕刮来,像无数把飞刀透过衣裳,刺进肌肤般生凉。 杜鹃下意识地抓紧了楚行歌的衣裳,将瘦弱的身子挡在他身前,替他挡去了大面积的冷风。 自己可以病倒,少爷病不得,这是夫人出门前交代的,也是杜鹃此刻唯一的想法。 楚行歌心头一暖,低头伸手弹去了杜鹃头顶帽子上被风刮来的雪花,“杜鹃,你不必对我这么好!”这话他并没说出口,杜鹃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尽一个丫鬟的职责,若是贸然拒绝她的心意,还极度容易让她生出自责的情绪,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就是一个仆人既可怜又可悲的地方,她们可怜在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也可悲在从小便被灌输了奴才的命是主人的这种思想,卑微的思想像是某种信仰般圈固着她们,没法反抗,不能反抗,或许也不想反抗。 只要有口饭吃,还能有些闲散银子寄回老家,赡养父母,供弟妹读书,这便是一个小人物的理想,它很平凡,平凡到让人觉得可笑,却也很伟大,伟大到让人触不可及。 楚行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去想这些自古便是不平等的事,他知道即使自己想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他理了理思绪,轻轻将杜鹃的帽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那对冻得红通通的小耳朵。 “杜鹃,走!” “少爷去哪?” “回家,少爷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第七章 这样的灵儿 第七章 楚府院里的雪被人清扫过,庭院角上堆了几个大雪人,小孩子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偌大的府里也就只有一个小孩,是大公子楚如海的独生子。 院里树上悬挂的白雪时不时地飘下,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很快便结上了一层冰霜,给府里下人行走带来了重重阻碍,很不方便,每隔个把时辰便会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有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该死的古时候,鞋底都不防滑。 楚行歌与杜鹃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进入小院,路上遇到一些走起路来蹑手蹑脚的丫鬟,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刚进小院,便见到戚氏与黄鹂坐在门前晒太阳,楚行歌眉头微微蹙起,发现这……小院里的雪,竟然没人铲,还是原来的模样,雪地上还留着他们出门前的四排脚印。 “少爷回来了!” 眼尖的黄鹂首先发现了他们,急忙起身迎了上来,与杜鹃一左一右搀扶着楚行歌,楚行歌觉得自己这一刻像个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他尴尬地笑了笑,来到戚氏身前后从怀着取出一包还热乎着的炒栗子,躬身递了上去,“母亲,这是我在外面刚买的,还热着,你趁热吃了吧。” 炒栗子是在回来的路上买的,杜鹃说戚氏喜欢吃炒栗子,楚行歌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总得买点什么回来,空着手出空着手回,多少有些不雅,于是就买了些。 戚氏接过炒栗子笑了笑,拉着楚行歌的手捂在手心,柔声道:“我家行儿长大了。对了,你可有买到礼物?” 楚行歌双手被戚氏握着,有些不自然,想抽开却又怕引起戚氏的怀疑,尴尬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旁杜鹃鼓着红扑扑的脸接过了戚氏的问题,“夫人,本来少爷看上了一件礼物,却被前院二少爷给抢了去。” 戚氏眉头微蹙,只是稍许便又恢复到原本的模样,满脸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或许是怕楚行歌会因此记恨前院那两兄弟,她握紧了楚行歌的手,宽慰道:“既然如潮那个孩子喜欢,就送给他也无妨,你是弟弟,让点兄长也是应该的。” “孩儿知道了,这事行歌自会处理,母亲就别担心了。若是没事行歌就回房了。” 戚氏笑了笑,朝黄鹂说道:“黄鹂,你去把饭菜热一热,热好后给少爷送到房间去。” “好的夫人!” 楚行歌回房后,把自己关在房内,裹着被子,盘脚坐着床上,闭目陷入了沉思,在脑海里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给梳理了一遍。 楚府家主楚远道有三儿一女,除了自己这个私生子外,其余三人都是大夫人韩氏所生。 大公子楚如海为人稳重,却是个直性子,已有婚娶,并有个六岁的儿子小名叫果果,也就是自己的侄子。 二公子楚如潮生性风流,好贪小便宜,略微没有主见,是个呆小子,据说他与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半年前便已定亲,开春后便会将对方娶过门来,换而言之开春后自己便成了楚府唯一的光棍公子。 妹妹楚灵儿生的可人,俏皮可爱,生的一副菩萨心肠,没什么心机,对自己还算亲昵。 这三人应该对自己日后留在楚府没什么威胁,眼下最要提防的便是那位韩氏。楚行歌与韩氏没照过面,却隐约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至于母亲戚氏,楚行歌也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总感觉这几天戚氏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极有可能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不然又怎会叫杜鹃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楚府似乎没那么好呆,眼下能做的便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实在呆不下去的话,再想办法离开。 “行哥哥,行哥哥!” 屋外传来敲门声与一道尖锐的喊叫声,楚行歌眉头微蹙,这声音听着像是妹妹楚灵儿的声音。 楚行歌起身打开房门,果然见到楚灵儿正捧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前,见房门打开,急忙走了进来,将东西左一件右一件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桌子上,事后才捧着那双冻得发红的小手在嘴边呼气,搓手道:“行哥哥,你看我从江南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呼……累死我了。” 桌上的东西分为两类,一类是木质的一些小玩意,另一类则是几把匕首,阳光顺着纸窗照来,刚巧照在那几把匕首上面,照的匕首透着凌厉的光。 楚行歌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让楚灵儿捧在手上,转而拿起桌上一把匕首,端详起来,缄默片刻后才抬头朝着楚灵儿略带责备道:“你怎么不叫下人把这些东西送来?这大冷天,小心冻烂了你的小手。” 楚灵儿端着茶杯抿嘴笑了起来,“嘻嘻,我属羊的耐寒。” 楚行歌觉得有些好笑,若是楚灵儿属羊的话,那岂非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多一点,可这个头,这身材,莫非还没开始发育不成? “少爷,我给你送饭菜来了。”屋外,杜鹃端着几盘饭菜走了进来,见到楚灵儿后,她明显一愣,急忙将饭菜放在桌上,行礼道:“杜鹃见过小姐。” 楚灵儿望着桌上的几道小菜,舔了舔冰冷的唇角,挑眉道:“杜鹃,你再去给我也端碗饭来,我也有些饿了。不对!是端两碗,我要吃两碗。” “好的小姐!” “灵儿你没吃饭?”楚行歌觉得奇怪,现在都下午三四点了,楚灵儿会饿莫非也没吃午饭。 楚灵儿神秘兮兮地瞧了周围一圈,见周围没有外人,才沉着脸噘嘴不开心道:“母亲礼数多,说我就要行成人礼了,要保持好每顿的食量,不吃太油腻,也不吃太清淡。行哥哥你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去伙房偷饭吃,你说有哪家小姐会混到这个地步。” “……” 楚行歌以前在书上多少对古代的风气与规矩有些了解。古时候行成人礼是件大事,不论男女便预示着可以正常婚娶成家立业。因此在行完成人礼后便有媒人上门提亲,稍微条件好点的家庭,在行成人礼前三天,媒婆便会在府里守着,直到行完成人礼便可以进入府邸提亲。 韩氏教楚灵儿这些规矩,无非是想让她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能做到笑不露齿,食不大嚼,这样将来也好给她许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了。 楚灵儿大口嚼着肉,大口吃着饭,吃一口便朝一旁目瞪口呆的楚行歌望咧嘴笑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才是本来的她。富贵人家的子女是幸福的,却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她们从出生那刻起便不用担心衣食住行的问题,又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不幸的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繁文礼节众多,很多时候都得脱去本性,表现得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过多的礼节会磨去他们的锐智,让他们演变成这个社会或是父母严重的名门闺秀。 韩氏一直希望楚灵儿能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偏偏楚灵儿却活泼的像只兔子,因此她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楚府,去外面的世界做回自己,偌大的楚府里,或许也就只有楚行歌这座小院能让她暂时忘掉那些礼节带来的束缚。 第八章 投机 第八章 “灵儿你慢点吃!” “行哥哥,我今天才发现你们这的饭菜要比我母亲那的好吃一百倍,我以后能常来这吃吗?”楚灵儿吃完第二碗后,将碗筷整齐有序地摆在身前,从杜鹃手里接过丝帕抹去嘴角的菜渍后,舔着油腻的嘴唇对这次用餐啧啧称赞。 “不能!”楚行歌拒绝的干脆,倒不是他小气不想让楚灵儿来蹭饭。楚灵儿毕竟是韩氏最疼爱的小宝贝,若是被韩氏知道她经常往这间小院跑,定会认为是自己有意勾搭小丫头呢,万一又闹出个杀自己灭口,除之而后快的戏码,找谁说理去。 “小气鬼!”楚灵儿撅着嘴很不开心,瞪眼朝着身前正慢慢吃饭的楚行歌扮了个鬼脸。 楚行歌苦笑着放下碗筷,眯眼想了条拒绝楚灵儿常来这吃饭的理由:“你该多陪陪你的母亲吃饭才对。你已经长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有人会上门提亲,等你嫁出去后,就是想回来陪母亲吃顿饭都难了。” “那我便不嫁!” “不许乱说!” “就算嫁我也要嫁个对我好的夫君,他要能容忍我的一切,而且他一定要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否则我就不嫁!”楚灵儿鼓着脸说的很认真,这一刻楚行歌觉得这个小丫头身上有种魔力,这种魔力能融化一切,吞噬一切。这种魔力是骄傲,少女与生俱来的骄傲,她高傲,不倔,永不屈服! …… 入夜后的长安并未归于平静,反而异常热闹,这个年代的娼妓是合法的,因此长安城大小各色青.楼不下百余座,其中以红楼为最。 红楼地处闹市,背水依街,一面是长安城最繁华的长安街,另一面则是护城漠河,入夜后,红楼内刮起了各色花灯,华灯下人影闪烁,时有声音从彩灯下传来,时而娇笑媚喘,时而私语细语。 刘文才摇着折扇在牵娘的带领下踏入红楼,来到一间雅房前停住脚步,他轻轻收起折扇,低着脑袋有些紧张,这间房内住着让他心动的姑娘,她叫胭脂。 白天那首江城子被胭脂选中为十香机曲的谱词后,作为犒赏,胭脂像柳文才发出了宴请,请他来红楼一叙。胭脂并不知道这首江城子非柳文才所作,白天是柳文才将那张写有江城子的碊纸递上去的,梨园茶楼内所有人自然便认定是了这首江城子是他所作。 柳文才也想解释清楚,可在那种情况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再加上楚行歌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过,不可暴露那位苏东坡老先生的名号,这便让他更难解释了。这件事上柳文才其实也夹着私心,对于胭脂的邀请,是个男人都会动心,任谁也不愿放弃这个与美人独处的机会,他也不例外。 柳文才整理了下锦袍,将折扇收在腰间,鼓着勇气敲响了房门。 “吱!” 房门轻启,有人从里间打开了房门,房门露出一条半尺宽的门缝,门缝内四目相对,这一刻竟气氛竟有些宁静,时间仿佛瞬间停滞不前。 半晌,屋内女子率先回过神来,她朝着柳文才莞尔一笑,躬身行礼道:“柳公子好!” 柳文才红着脸行书生礼,低头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睛,轻声回道:“胭脂姑娘好!” 胭脂急忙将房门打开,示意柳文才进屋,二人一阵对视,竟都有些慌张,显得手足无措,最终各自低下脑袋,站在房内缄默无语。 “郎啊郎……妾啊妾……郎情啊……妾意!” 屋外有歌声传来,声音轻柔绵软,飘到了红楼各处,飘进了二人耳中,二人相继抬头对望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红着脸又低下了脑袋。 “要不……我把门关上!”柳文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刚说完这话却又觉得有些不妥,这孤男寡女的,关门似乎有些不妥,急忙红着脸解释道:“胭脂姑娘别误会,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胭脂噗呲笑出了声,捂着嘴笑道:“关上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房门被柳文才轻轻关上,屋内的烛光闪烁,偶有飞蛾围着烛火起舞,舞毕却又挥着翅膀扑哧一声扑向了烛火,散出一阵烤焦味,很美,也很可悲。 “柳公子请坐。”胭脂替柳文才倒好了茶。 柳文才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却发现这茶着实太烫了些,想吐出来,却又没好意思,只能强忍着吞了下去,烫的满头大汗,脸色更红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胭脂轻轻念出了这段江城子,抬头凝望着身前的柳文才,眼中有泪光闪烁,看不出何种情绪。 柳文才抵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没有出声,他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圣人言:君子坦荡荡,不取不义之财,不贪无劳之功,不行不义之事。这些自小便伴随着他长大的圣言,此刻几乎成了空谈。 “柳公子可有婚娶?” “我……”柳文才咬了咬嘴唇,抬头见到胭脂那道炙热的目光,鼓着勇气起身躬身道:“胭脂姑娘,有一事我想像你解释下,其实……其实这首江城子并非小生所作。” 胭脂眉头微蹙,当即愣住,蹙眉问道:“不是柳公子所作?” “对!”柳文才抬头迎着那道疑问的目光,此刻他觉得一身轻松,“那首江城子并非小生所作。” “那是谁作的?” “他叫苏……”柳文才刚要说出苏东坡的名字,随即却想起楚行歌的那段话,苏东坡老先生不图名利,不愿卷入这繁杂的社会之中,自己答应了楚兄不去揭露苏老先生的名号,又怎能违背誓言呢。 若是不说出苏东坡的名号,便只能再次欺瞒胭脂,这也非他所愿,一番权衡下,柳文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既不骗胭脂也不暴露苏老先生的行踪。他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出一个人名:“他叫楚行歌!” “楚行歌?” “对他叫楚行歌!”柳文才咧嘴笑了起来,暗道:“楚兄你别怪我,既然你不肯暴露苏老先生的行踪,我便只能拿你出来当这个挡箭牌,至于然后胭脂追问起来,那便是你的事了。” “就是那个穿着貂皮,戴着皮帽那人?”胭脂细细回忆起上午的情形,依稀记得当时在柳文才身边有三个人,一个穿着书生服的木讷少年,另一个则是穿着裘皮像个暴发户的年轻人。 下午胭脂曾调查过柳文才,自然也查到了廖芳贵的身份,柳文才方才提起楚行歌的名字,胭脂第一想到的只能是那个穿的像个暴发户的少年了,可那人……也不像是个会吟诗作对之人啊。 “对,他就是楚兄,下午时身边那个小姑娘是他妹妹,叫杜鹃。” “楚行歌!杜鹃!”胭脂细细念着这二人的名字,“柳公子可知道他们的住处?” “这……”柳文才挠着脑袋尴尬道:“实不相瞒,我与廖兄也是今儿个才认识的楚兄。还不曾打听其住处,不过他说过日后回来找我的。” “哦!”胭脂多少有些失落,她本以为柳文才便是作出江城子之词的才子,现在却又扑了个空,眼下虽打听到了真正作词人的名字,其下落却又无从得知。 柳文才看出了胭脂眼中的失落,他起身行了个礼,准备告辞,“胭脂姑娘,小生并非有意像你隐瞒这事,书生像你赔礼了,若是没事,小生就先告辞了。” 胭脂看着柳文才并未答话,待见到柳文才推至门前,转瞬就要出门,她急忙叫住了他,“柳公子留步,公子若不嫌弃,胭脂能否为公子献上一曲,聊表谢意!” “嗯!” …… 夜深时的楚府静悄悄的,府里没养家犬,这大冷天的,几个守夜的小工早就躲到屋里睡懒觉去了,偌大的院里一个人影都见不到……除了小院里楚行歌的房内。 “公子,这个密度可好?” “不好!再折叠一次,再密一点,不然要漏水。” “行哥哥,你说这个真能有助睡眠?” “当然,不仅有助睡眠,还能防止手脚干裂,是个万能装备,等杜鹃弄好,我送你一个。” 房内楚行歌与楚灵儿盘膝坐在床榻上,双目死死盯在床榻另一边正埋头忙活的杜鹃手上,他们将脑袋凑上前去,满脸焦急的样子,杜鹃单手托着一块皮草,单手挑着针线,似乎在绣针线活。 “你们把头闪开,免得刺到头上去了。”杜鹃瞪了二人一眼,挑着针线从二人身前划过,吓得他们急忙缩回脑袋,坐在原地发愣。 半晌,杜鹃才放下针线,伸了个懒腰,将封号的皮草放在二人跟前,笑嘻嘻道:“少爷,小姐!大功告成!” 楚行歌急忙捡起皮草端详起来,发现这块皮毛一体的羊皮在杜鹃手里被精巧地缝成一个水戴,与后世的热水袋外形几乎一样,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这个年代没热水袋,自打来这的第一天楚行歌便准备做个热水袋抱着,一则解决了冻手的问题,二则夜里抱着暖手袋也好睡觉。 热水袋的制作方式并不难,楚行歌借助的是水壶的模式,把一块皮毛一体的大羊皮折叠起来,缝制成四方形,再在其中一边开个口子,缝上木制的塞子,如此一来便解决了灌水的问题。 当然,这个简陋热水袋自然无法比后世的热水袋相比,这里毕竟没有工业,没电,不可能自动加热热水袋里面的液体,楚行歌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人工灌水来解决这个问题,将开水烧开后灌到热水袋里面,热气会通过皮草的毛孔散发,带给周围温暖,等到热水变冷了再倒出来重新换热水,周而复始! 操作虽繁杂些,却很保暖。 第九章 真的是他 第九章 楚行歌将灌满热水的暖手袋握在手中,指尖感受着暖手袋带来的温暖,一直持续了五六分钟,依旧未有漏水的迹象,这便表明热水袋正式宣告问世。 初次制作的热水袋有三个,楚灵儿拿了一个,还有一个被楚行歌送给了杜鹃当做感恩她这几日对自己不离不弃照顾的礼物,礼物虽小却是情深义重,杜鹃将暖手袋悟在怀里,感受中那股暖入心的温暖,眼眶有些湿润。 剩下最后一个暖手袋,楚行歌让杜鹃给戚氏送了过去,戚氏毕竟是个女人,体阴怕冷,有个暖手袋夜里也温暖些,至于自己嘛,明儿个再做几个就是。 夜里韩氏那边差人来找楚灵儿了,楚灵儿抱着暖手袋万般不舍地噘着嘴走出了小院,临走前还不忘朝着楚行歌神秘兮兮道:“行哥哥,灵儿明儿个再来找你玩。” “嗯!去吧!”楚行歌摆了摆手,示意楚灵儿快点走,别站在屋外冻坏了。 楚灵儿走后,杜鹃也回到了自个屋里,空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楚行歌一人,寂静得紧,他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被子,在房内四处扫视了一圈,总感觉有哪个地方在漏风,冰凉的寒风似乎正透过那个地方如飞刀般刺进了他的肌肤,冻的他瑟瑟发抖。 “都快一个月了,还是适应不了这寒冷的天气!”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院里的积雪早已化作冰水消散不见,院内几颗桃树上隐约能见到一抹嫩芽闪现,几日间的变化很大,立春以后的第十天,整个长安城再也找不到一丝下过雪的痕迹,万物在短短十天内时间便已复苏,由冬踏入了春。 楚行歌喜欢春天,喜欢这个朝气蓬勃感觉,彷如在这种季节才能找回青春,前世他的青春早已流逝,可这一世却正处青春年华,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看,这是他来到大唐度过的第一个青春年华。 这几日楚行歌一直呆在府内没有出门,白天坐在炉火边嗑着瓜子练练毛笔字,顺道与楚灵儿下两盘毫无规则可言的棋,晚上则抱着暖手袋躲在被窝里,好生惬意。 这几日杜鹃有赶制了一批暖手袋,除了小院里人手一袋外,楚灵儿还拿了几个出去送给了她身边的那些小丫鬟,一传十,十传百,短时间内楚府便兴起了一股暖手袋风潮。暖手袋制作简单,通俗易懂,常人只要稍微懂点针线活便能依葫芦画瓢做出个一二,因此短短五天时间暖手袋成了楚府人人必备的暖身神器。 众位下人知道暖手袋是三少爷研制出来的后,对他的态度明显发生了些许改变,一些平日里见了面都不打招呼的下人开始对着楚行歌微笑,更有甚者还会偷偷带些好东西来小院与楚行歌套近乎。 暖手袋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韩氏耳中,楚如潮两兄弟以为母亲知道这事后会很生气,韩氏的表现却大大超乎了他们的预想,韩氏不仅没责备楚行歌的行为,反而吩咐管家去皮草市场上采办了一批上等的皮草,也跟着做了几个暖手袋,她半靠在藤椅上将暖呼呼的水袋抱在怀里,双目微闭,看不出是何情绪。 楚如潮与楚如海两兄弟在母亲那里吃了瘪后,便寻思着要治治楚行歌,可几番照面下来,却发现自己的这个弟弟自从上次坠马受伤后,似乎变了个人,不仅收敛了以往的火爆脾气,还变得极其和善,对他们二兄弟更是亲如同胞兄弟。 “一家和睦相处其实也挺好的!”两兄弟心中隐隐升起了这个让他们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 相较于楚府的一团和睦,长安城显得有些躁动,其中躁动的主角便是那首江城子的词,这首词在短时间内传遍大街小巷一时无二,就连当朝一些大学士都被这首凄哀至极的词惊到了。 江城子一词出自梨园,梨园便火了一把,这几天梨园的门槛都有被踏平的痕迹。 江城子词与十香机曲相谱后的曲段又让胭脂火了一把,胭脂转入红楼的消息在长安传来,红楼则更为热闹了,众多才子无不渴望着上门一睹芳容,听听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唱出如此凄哀的词曲,当然还有一类人接近胭脂是为了打听出那位作词之人的身份。 有人猜测这首江城子是朝中某位大学士所作,也有人猜测这首词是从西域或者北疆那边传来的,根本就非大唐才子所作。 传言终归是传言,总有揭露真相的一天。 最终众人在胭脂口中得到了一个名字……他叫楚行歌! 江城子的作者……他叫楚行歌,长安人士! 楚姓是长安大姓,偌大的长安城内想找个叫楚行歌的人,又是何其的困难! 胭脂比大家更想找到楚行歌,因此她才会将楚行歌的名字抛了出去,让众人一起帮着寻找,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便有人通过关系在户部查找了长安居民典籍,找到了三个名叫楚行歌的人! 其一是漠HB边的一位卖肉屠夫,他年约三十,生的虎背熊腰,一把杀猪刀常年别再油腻的腰间,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却透着一股西凉腔调,骂骂咧咧的没个好词。 最终大伙排除了第一个目标,得出结论:屠夫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必定不是那位做出江城子一词的作者! 为此屠夫有天夜里还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顿,理由是:是让你他娘的叫楚行歌,楚行歌是谁,俺们的偶像! 第二个目标是西郊李家庄的一个赌徒,此人年纪二十左右,却生了一副四十岁的脸,为人极其好赌,且豪赌。据说他前两房妻子都被他作为赌资输给了钱庄老板做小妾,就连家中年迈的老爹都被他拿去卖了。 众人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嗜赌如命的赌鬼能做出江城子这等凄哀之词,因此赌徒也被排除了! 剩下最后一人!他也叫楚行歌,是户部尚书楚远道十几年前与青.楼女子的私生子,在三年前事迹败露后才被楚远道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近了楚府。 对于楚行歌的调查,众人得出以下结论:楚行歌自小在青楼长大,性子争强好胜,好附庸风雅,胸中无墨,极度自负自傲,性格孤僻,心狠手辣,贪财,略带一丝贪……色! 这些信息都是楚府二公子楚如海亲自传出去的,众人自然也就信了,楚如海打心底认定楚行歌不可能会是江城子的作者。不过从近日楚行歌的表现来看,楚如海又对自己的判定又有了一丝动摇。 “对了,那个楚行歌好像还有个妹妹,她叫杜鹃!”这条线索是胭脂见始终找不出楚行歌的行踪,不得已下抛出的第二条线索,线索一出却让楚如海如同掉进了冰库般觉得身子发凉。 杜鹃……三弟的丫鬟好像就叫杜鹃! 难道真是他! 第十章 声名显赫 第十章 “阿嚏!” 楚行歌靠在摇椅上不停打喷嚏,他昨夜有些受凉,一旁杜鹃端来一碗姜汤靠在他身前一勺勺喂他喝下。 姜汤味苦,难以下咽,杜鹃每喂一口姜汤便挖一小撮蜂蜜让楚行歌含在口中,以此来抵消姜汤的苦涩。 一大早母亲戚氏便在丫鬟黄鹂的陪同下楚府去山上的庙里祭拜去了,院里只剩下楚行歌主仆二人,靠在屋檐下面面相觑。 小院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楚行歌与杜鹃同时看了过去,寻思着大清早的除了楚灵儿外,怕是没人会来这小院吧。 大门被推开后,有人走了进来,来人不是楚灵儿,而是前院的一名仆人,这仆人叫阿贵,是前院看大门,前几次楚行歌与他打过一次照面,因此还有点印象。 杜鹃见阿贵急匆匆地进来,快速迎了上去,问道:“阿贵,你怎么来了?” 阿贵笑着朝楚行歌行了个礼,喘着粗气道:“三少爷,院外有人找您。” “找我?”楚行歌蹙眉不解,自己在长安城似乎没什么朋友吧,一大早的谁会来楚府找自己,难道是上次的柳文才跟廖芳贵?不对,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楚府的三少爷,又怎会找到楚府来。 楚行歌朝杜鹃投去询问的目光,杜鹃轻轻摇头,也不记得今日少爷与谁有约。 “阿贵,你就说我病了,见不了客,把他打发了吧。”楚行歌示意阿贵去打发走那人。 “好的三少爷,那小人告退了。” 阿贵走后,杜鹃捏着下巴问道:“少爷,你为何不见客?” 楚行歌苦笑着解释道:“我在长安没什么朋友,我猜想院外找我的肯定是以前的狐朋狗党,不见也罢。” 穿越前的记忆他都没了,若真是以前那些朋友前来拜会,还是不见的好,免得在对方面前露陷了身份是好。 杜鹃笑着点头认可了这个看法,她对少爷以前的那群狐朋狗友可谓恨之入骨,恨不得少爷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今日少爷主动提出与他们断开联系,杜鹃自然高兴的不行。 半柱香后,太阳从围墙一角照进了别院,杜鹃起身从屋里报出被子挂在院内的绳子上晒去霉味。冬日屋内阴凉,被褥隔三差五便要搬出来晒晒去去霉腐,夜里睡觉也暖和些。 楚行歌靠在椅子上感受着暖阳烤灼皮肤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一般,穿越前他忙着事业,很少有机会体验这种晒太阳的感觉。来到楚府后,成了个闲散的人,他发现其实这种生活也不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种瓜养花,看夕阳西下。 “吱!”小院的大门又被人推开,阿贵眯眼笑着从门缝探出小脑袋,憨笑道:“少爷,门外又有人找你!” 杜鹃用鸡毛毯子打去被子上的灰尘后,咧嘴不悦道:“少爷不是说过病了不见客吗?他怎么还来?” 阿贵尴尬地摸着后脑勺,苦笑道:“这次来找少爷的跟上次不是同一人,他说他是苏州第一才子,前来拜会少爷。” “苏州第一才子?”楚行歌从摇椅上起身,捏着鼻尖蹙眉不解,自己几时认识什么苏州第一才子?再说他苏州第一才子不好好在苏州呆着,特意跑来楚府拜会自己这个无名小卒,这话鬼信。 “阿贵,你再去说我病了,见不得客。” “好的少爷!那……小的告退!” 阿贵走后,楚行歌把杜鹃叫到身边,好奇道:“杜鹃,你说我从马上摔下来之前,都有些什么朋友?” 杜鹃思索片刻后,捏着拳头道:“少爷以前的朋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里以勾搭良家妇女为了,以欺负老人小孩为雅,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记得有一次少爷你再他们的唆使下还偷了前街王奶奶晒的咸鱼,为此老爷还揍了你一顿呢。” “呃……!” 阿贵第三次走进别院时,杜鹃阴着脸捏紧了拳头,很想打人。不等阿贵开口,她便出声拒绝道:“阿贵哥,你怎么又来了?” 楚行歌倒是来了兴起,好奇道:“阿贵,这次又是谁来找我?” “说是文渊阁的某位学士,想拜会拜会少爷,小的跟他们说了少爷病了不见客,可他们不信,小的没办法只能……” “文渊阁是什么地方?”楚行歌蹙眉不解。 杜鹃以前虽跟着楚行歌出过几次府,对府外的世界却也不不是很熟悉,她只是听过文渊阁的名字,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对方既然报出文渊阁的名字,想必那地方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楚行歌比较好奇的是一大早便接连来了三伙人说要拜会自己,难道他们都看上了自己研制的暖手袋,还是关于那首江城子词而来呢!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大了很多。 “文渊阁,乃当今天子唐帝设在内阁的一个小院,据说有资格能呆在里面都都是当今一等一的文化人,像太子太傅,大学士之类的大人物。我听父亲说过,文渊阁主要是做一些编撰各类典籍与修筑史书国学的工作,都是文化人做的事,因此能入得文渊阁的人都是当今才子中的翘楚。”院外楚灵儿笑着走了进来,来到楚行歌跟前挑眉望了他一眼,调笑道:“行哥哥好厉害,灵儿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呃……有吗?”楚行歌不知楚灵儿唱的哪一出,所指何方。若是文渊阁真如她所言是修筑史书国学的地方,那便与自己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他们又怎会一大早上门便派人拜会自己。 楚灵儿从怀中取出一张碊纸,轻轻打开,轻轻念起碊纸上的内容,“十年生死两茫茫~” 楚行歌脸色有些难看,看来关于这首江城子诗词的出处,还是被柳文才给说出去了。现在想来,一大早那三批前来拜会自己的人其目的便也明确了,他们是想通过自己找出苏东坡的下落。 楚灵儿将碊纸叠好,噘嘴故作不悦道:“行哥哥你好会伪装,明明有能力作出江城子一词,却故意在灵儿面前装成一副胸无点墨的样子,昨天还让灵儿教你写毛笔字来着,你把我骗得好苦。” 楚行歌一时楞在当场,楚灵儿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这首江城子词是自己所作,而并非苏东坡所作,难道柳文才与廖芳贵像外界隐瞒了关于苏东坡的事,却又故意把自己给拉了出来。 这二人几时学的如此狡猾,既不违背对自己的承诺,对外界也不违着良心说话。 楚行歌瘫倒在摇椅上,半天没有言语,这事……似乎有些闹大了。 若是外界一致认为江城子是自己所作,未来前来拜会的人想必会更多,哪还有什么安宁的日子可过。 楚行歌苦笑着问道:“这词是我作的?” 楚灵儿噘嘴道:“现在整个长安谁人不知江城子是你所作,又有谁人不知我们楚府出了个大才子,想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楚府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踩平了。” “呃……这事怪我!” 杜鹃抢话道:“少爷,这事其实怪我!” 第十一章 宴席 第十一章 惊为天人 “少爷……那外面的那人,你见不见?” “不见,这几日谁都不见!” 楚行歌下定决心,眼下既然自己已经成了长安城文人雅士争相拜访的香饽饽,倒不如索性来个故作清高,让他们知难而退,断了见自己的念想,长此下去,这事自然便慢慢淡化了。 楚行歌将小院的大门重新关上后便与楚灵儿在院里开始练毛笔字,这几****的字迹有所长进,平日里一些看不懂的古文字体,在楚灵儿的教导下也能认出一些。 楚灵儿性格虽顽劣,却也是个好用功之人,不仅写的一手好字,还时不时地誊下一篇文章让楚行歌照着练习字体。 天气渐暖,院里枯木逢春,都开出了嫩芽,誊抄完文章后,楚行歌与楚灵儿又下了盘棋,是简单的象棋,楚行歌不记得历史书上的唐朝是否有象棋,可这里却有,而且还是几年前刚刚兴起的一门棋艺,至于出自何处便不得而知。 楚灵儿的棋艺算不得差,至少比楚行歌要高出几个档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的棋艺毫无规则可言,相可过河杀敌,士能健步如飞杀敌于千里之外。车,马,炮更是无拘无束,有飞天入地之能,每每都能将楚行歌杀个片甲不留,留下几个小卒苟延残喘,相视无泪。 “行哥哥,再来一局!”楚灵儿杀到兴起,提议再玩几局。 楚行歌苦笑道:“别玩了吧,我……不是你对手。” 楚灵儿笑着开始摆放棋子,将身子靠近楚行歌,神秘兮兮道:“行哥哥,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前儿个我跟老先生下棋,一连赢了他十六局,最后老先生都输得吐血了,这几日都走不了路了。” “……”楚行歌顿时哑言,按照楚灵儿这种下法,别说输十六局,就是输一辈子也赢不了一局,这中下棋的方法非得死人不可。 …… 一连三天,楚行歌都选择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楚灵儿与杜鹃伴在他左右读书写字,下棋说书,日子还算充实。 春意越来越浓,院里的绿了一片,地面的枯草也隐约萌出了新芽,距离楚远道五十大寿还有三天时,院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来人真是楚府大公子楚如潮,之所以说他特殊,那是因为自打楚行歌三年前搬进这个别院后,楚如潮就没来过这里,今日前来自然是位稀客。 杜鹃领着楚如潮来到楚行歌房间时,楚行歌正躺在床上睡懒觉,昨夜他熬夜读了一本书,算是古时候的武侠小说,因此睡得有些晚。 “少爷,大少爷找你来了。”杜鹃轻轻唤醒楚行歌。 楚行歌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床边上正眯着眼一脸不悦的楚如潮,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咧嘴笑了起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先穿好衣服再说吧。”楚如潮拂袖转身走出了房间。 原本穿衣梳洗这些活都是丫鬟帮着做的,可楚行歌来到这里一月有余,还是无法适应别人帮着穿衣洗脸的感觉,除了梳理头发外,他一般都是亲力亲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话一直都是他的座右铭之一。 整理好仪容后,楚行歌迈步走出了房间,此时楚如潮早已坐在门前藤椅上,闭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行歌缓步上前,微微躬身道:“大哥,找我有事?” 楚如潮起身笑了笑,伸手帮着顺了顺楚行歌的衣裳,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晚有个宴席,想叫你去一趟。” 楚行歌眉头微微蹙起,暗道鸿门宴,来者不善啊!楚如潮虽不至于在宴席上害了自己,定也有其他目的,这场晚宴必定不简单,估摸着定有一群人来质问自己关于江城子词的事,到时得像个万全之策才好,楚行歌目前更关心的是:“究竟是谁竟能叫动大哥来请自己呢!” 楚如潮见楚行歌蹙眉未答话,略微有些不悦,沉声道:“你我虽非一胞兄弟,却也都是楚府的一员,三弟你进府也有三年了,这几年大哥一直忙着朝中的事,怠慢了你,今日这场宴席,一来是想略尽兄长之谊,二来是有事想请三弟帮忙,三弟该不会拒绝吧。” 他这话说的巧妙,一上来便拿出兄弟间的感情来迫使楚行歌不得不答应参加这场宴席,楚行歌苦笑着躬身回道:“大哥办得宴,三弟自然回去参加!” “好!”楚如潮大笑起来,拍着楚行歌肩膀接着道:“今夜在有客来酒楼!到时我会派人来接三弟。大哥还有点事,便先走了。” 楚如潮迈步走出了小院,像他来时一样,走的虎虎生风,很符合他的性子。 “少爷,你今晚真的去参加晚宴吗?”杜鹃满脸担心地问道。 楚行歌摊手道:“我能拒绝吗?” 杜鹃捏着下巴想了片刻,突然说道:“要不我去告诉夫人,让她出面驳了大少爷的邀请?” 楚行歌拒绝道:“不用!我很久没出府了,今晚出去散散心也好!这等小事就不用惊动母亲了。” “那我今晚陪你去!” “你就别去了吧,一群大老爷们的宴席,你去了也不方便,到时若真怕应付不过来,我去找柳文才与廖芳贵那两位才子陪我去便好。” “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楚行歌笑着拍了拍杜鹃的脑袋,伸手抚起身后散落在腰间的长发,蹙眉道:“杜鹃,你去取把剪刀来,少爷我要剪头发了。” “好的!” 楚行歌剪了一头短发,这是他自己要求剪的,所谓从头开始,或许从这次理发后他便开始接受了这种新的生活方式,既然接受了便要好好活着,努力地活下去。 杜鹃捧着少爷的一大摞长发不知如何是好,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子女若要剪发修身须得经过父母之一同意方可。 楚行歌很早前便决定剪发,这等小事他自然也没去请示戚氏,头发于他而言只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身外之物,留着一大摞长发,早上起床得花半小时整理头发,晚上睡觉又得花半小时去整理,洗个头要想让头发干透,起码得等上三四个小时。 他实在想不通古人留长发有任何优点可言。 剪去长发后,他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发现清爽了许多,也比之前多出了几分阳刚之气,这种形象楚行歌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没有那么娘气。 入夜,楚如潮派了个奴才来接楚行歌出门,楚府门前早有轿撵等候于此,楚行歌刚坐上轿撵还未来得及稳住身形,四名壮汉便抬着轿子快速飞奔而去,似乎很着急。 有客来酒楼坐落在长安街上,高六层,能同时容纳千人用餐,是长安城数一数二,说的上名号的大酒楼,据说能在这里吃得起饭的只有两类人,要么是达官贵族,要么便是富庶一方的商人,由此可见这里的消费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从楚府的木秀街道到长安街要经过三个街区,几名壮汉抬着轿撵健步如飞,本该十来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半,他们便将楚行歌送到了有客来酒楼门前。 轿撵刚停稳,便有人掀起帘子,躬身将楚行歌搀扶下了轿子,领着他径直往就楼内走去,丝毫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 楚行歌站在酒楼门前顿了顿脚步,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三弟!你来了!” 第十二章 酒后开骂 第十二章 有客来酒楼门前有九阶台阶,楚行歌刚踏上台阶,便见到大哥楚如潮站在门前挥手示意,在他身边还站了位拿着折扇的长的极其白净的年轻书生。 唐行歌露出一丝微笑,走上前去微微行礼道:“大哥,让你久等了。” 楚如潮摆手咧嘴笑了起来,指着身边的白净书生,开始互相介绍,“三弟,这位是苏州第一才子杨帆杨大才子。杨兄,这位便是我的三弟楚行歌。” “楚兄好!”杨帆笑着行书生礼。 楚行歌笑着回礼致意,眉头却隐隐蹙起,前几日这位苏州第一才子好像去过楚府拜会自己,那时被自己给拒绝了,看来今日在这相遇绝非是巧合那么简单。 楚如潮通过父亲楚远道的举荐,在户部也谋了个侍郎一职,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按理说与苏州才子杨帆似乎并无瓜葛与交集,二人能走到一起,想必是背后所伺候的都是某个朝中的大人物。 简而言之,楚如潮与杨帆很有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党羽。 来到长安一月有余,楚行歌虽整日将自己关在小院,却也或多或少地在楚灵儿与杜鹃口中听说了一些朝中的大事……比如党争! 天子庆宗年迈,膝下有六子,自古储君的人选都是立长立嫡。当今太子李景严便是严皇后所生的嫡子,在众多皇子里面排行老二,并非是皇长子。 皇长子李景萧乃萧贵妃所生,比太子要大上两岁,也是皇位的竞争者之一。 太子与大皇子二人在朝中的实力相当,平日里没少明争暗斗,各自暗中更是结交了一群党羽。这事在朝中闹得满朝风雨,不知为何高宗却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也默许了二位皇子的争夺,这也更加加深了皇子之间的斗争。 楚行歌感觉这场晚宴怕是与党争也有关联,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党争之事绝非小事,若是站对了队,日后或许能保得一生平安,若是一旦选错了队,弄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被满门抄斩。 楚如潮领着杨帆与楚行歌二人走进了酒楼,刚一进门便有几名伙计迎了上来,与楚如潮一阵低语后,便领着几人走上了楼梯。 宴席定在六楼的包厢内,坐在包厢窗前,能俯视整条长安街的街景,与热闹的夜市。楚行歌是最后一个走进包厢的,卷帘掀起的那刻,他见到包厢内已然坐了六七个人,这几日穿着华丽,都是锦缎加身,气宇轩昂,非普通人。 楚如潮拉着楚行歌的手笑着朝众人介绍道:“各位,这位便是我三弟行歌,日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都别见外。” 楚如潮相继把桌上那几人介绍了一番,每介绍一人,楚行歌的眉头便蹙上一分,这些人都是些名门贵族,其中不少都是朝中重臣,或者他们的父辈都朝中大员,不乏有兵部,吏部,监察院跟国子监的官员。 “大皇子怎么没来?”楚如潮附身贴在身旁一位公子耳边问道,这话却被楚行歌听了去,他心中咯噔一下,猛然一惊,手里的筷子突然掉落在地面,发出蹦哒作响,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周围无数人的目光。 楚行歌尴尬地笑了笑,转身朝着身后的店伙计轻声道:“小二,给我换副筷子,顺道拿个叉子给我。” 周围人的视线相继从他身上收回,楚行歌才暗自松了口气,开始思索着如何开溜,眼下的形势很明显,这群人就是大皇子的党羽,或许是因为那首江城子词的惊世骇俗的原有,让他们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想拉自己入伙,加入大皇子党。 楚行歌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古代悠闲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往火坑推,大皇子暗地里虽然有与太子旗鼓相当的势力,可他毕竟不是储君,并非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一旦与太子撕破脸皮正面抗衡,那与造反又有何区别,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楚行歌前世在商场混的风生水起,最后却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重获新生后他对人世间的险恶可谓看的十分透彻,什么高官侯爵,什么家财万贯,与其一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地活着,倒不如平平淡淡过得无忧无虑。 “大皇子今夜怕是会晚点来,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最近各州公务繁忙,大皇子身为内阁大臣,自然清闲不了。”一位年月四旬,留着两腮八字胡的先生轻声解释道。 楚行歌记得他好像叫陈庭敬是国子监的一位大员,从周围几人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他应该是大皇子党里面地位颇高的人物。 陈庭敬笑着摸了摸八字胡,突然端起酒杯来到楚行歌跟前,眯眼笑了起来,“楚小友初次参加这种晚宴,似乎有些紧张。来,老朽先敬你一杯,一来感谢你加入我们,二来也替景萧欢迎你。” 楚行歌起身也端起酒杯,轻声回道:“小生承蒙老先生抬爱,实在愧不敢当,这杯酒应该是小生敬先生您才是。只是小生心中有所疑问,方才老先生口中的加入你们究竟指所何?” “这……”陈庭敬显然没聊到楚行歌会有如此一问,这种不适合搬上台面的问题一时把他给难住了,他总不能回答说欢迎楚行歌加入大皇子党吧。 拉党结派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朝廷曾还有明文规定,朝中任何五品以上大员都不准聚众聚餐,否则要按结党营私罪论处。 “楚小友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庭敬挑眉望了楚行歌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不懂他问话的意思,楚行歌这句问话似乎是在表明自己并不愿意加入大皇子党,既然非自党那便是异党了! 一旁楚如潮见形势有些不对,急忙笑着插话,对着楚行歌略带责备道:“这事怪我没说清楚,行歌还不快跟陈大人道歉。” 楚行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咧嘴笑了起来,又从旁边取来酒壶满上一杯,躬身道:“小生我很少参加这种宴席,为什么很少参加呢,就是因为我不太会说话,经常因为说错话而得罪人,就像方才说的那句话便得罪了陈大人。” 楚行歌说罢,又大口喝了一杯酒,两杯酒下肚脸色已经有些红润,身子也有些摇曳不稳,仿如随时都会倒下,越是这样他脑子便越清楚,对局势的判断便也越发明亮,此刻他需要酒,接着酒意来做一些事,如此方能安然脱身。 “陈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想必不会跟我计较吧,哈哈!”楚行歌端起酒杯又一杯下肚,目光不经意间扫视了周围人一圈,仔细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咧嘴笑道:“来,我先自罚三杯,不对,是自罚三壶,喝!” 酒是穿肠毒药,有人说酒品便是人品,通过喝酒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楚行歌正打算通过酒精来展现自己的本性,而且要展现的淋漓尽致。 前世从商的他没少喝酒,酒量其实也不低,五十多度的二锅头都能来几斤,更别说这种度数不高的高粱桃花酿。 一壶酒下肚,楚如潮想拉都拉不住,楚行歌笑着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索性跳上桌子开始骂娘。 骂什么呢?骂村头的王寡妇丢了贞节牌坊,骂巷子里的豆腐西施其实是个风骚的娘们,骂院里的伙计背地里跟丫鬟有一腿,玩大了丫鬟的肚子还抛弃她,骂该死的老天时冷时热,骂酒楼的菜肴太贵且份少。 他的声音极其洪亮,站在长安街很远的地方便能听到,这些不堪入目的词汇在书生看来就是有辱斯文,简直就是耻辱。 包厢内都是些大人物,对这种市井小民才会有的骂街方式很不屑,甚至不屑与之为伍。 当见到包厢众人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后,楚行歌咧嘴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今夜算是有惊无险了,甚至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平平淡淡,怕是再也没人回来邀请自己出席什么晚宴,入什么党派了。 陈庭敬重重挥了挥衣袖,瘫坐在椅子上不忍去听这些污秽之词,满脸厌恶道:“这人就是你们说的才华横溢之人,我看他就是个只会骂街的市井小民。” 楚如潮脸色有些难看,原本大皇子几次派人前往府上相邀楚行歌都未能邀到,他为了在大皇子面前表现下,不得已才出面以兄长的身份请出楚行歌参加宴席,原本还以为是大功一件,能得到大皇子的赏赐,不想楚行歌却让他丢进了脸。 “果然是***的野种,上不得台面,脸都被你丢尽了。”楚如潮低声骂了起来,朝着身后几名下人道:“来人,把他拖出去,送回府里。” 第十三章 初语 第十三章 楚行歌被两名壮汉架着离开了包厢,刚出门便见到一群人朝着包厢走来,为首的是一名衣着华丽,腰间别着几吊玉珠的青年男子,男子生的气宇轩昂,颇有大家风范。 楚行歌抬眼望去,见到那名男子也在斜视着自己,他嘴一咧,傻笑了起来,那人见状,微微蹙眉,将视线从他身上抽离了出去,快速从身边走过,大步走进了包厢。 楚行歌顺着楼道的余光,望着男子远去的身影,长舒了口气,暗道这人不简单,身上有种威慑力,压得人难以喘息。 几名壮汉将他丢在车上后,便准备驾着马车往楚府行去,不等马车启动,楚行歌晃晃悠悠地从车内走了出来,一把拽住缰绳,借着酒意朝那名壮汉笑道:“不回楚府了,我要去红楼!” 壮汉蹙眉不解“去红楼做甚?” 楚行歌咧嘴笑了起来,“找姑娘!老子要退火!” …… 原本嘈杂的包厢从楚行歌被人架着几开后便变得安静下来,众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这场宴会主人的到来,席上众人表情各异,陈庭敬方才发白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他靠在椅子上双目微闭,似乎在养精蓄锐。楚如潮瞪着眼珠子脸色白如纸,狠的牙痒痒,显然还在为方才楚行歌丢脸所生气。苏州第一才子持着折扇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不知笑有何指。 其余众人更是沉着心,似乎各有所思,却又平静如水。 卷帘被人掀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人穿着华丽,腰间穿着几吊玉珠。 众人一见来人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道:“大皇子来了!” 那人轻轻挥了挥手,笑着扫视房间一圈,眉头微微蹙起,行至座位上款款而坐,端起身前的酒杯打算小口喝上一口,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任何犹豫。就在酒杯刚要碰触到干腻的嘴唇时,他突然顿了顿,笑着放下酒杯,将视线放在楚如潮身上,问道:“如潮,你三弟没来?” 楚如潮急忙底下脑袋避开了大皇子的目光,轻声回道:“秉大皇子,三弟他原本来了,只是方才喝多了,属下怕他酒后乱性,这才托人把他送了回去。” “偶!”大皇子再度端起酒杯大口喝了一口,笑道:“有客来酒楼的酒确实好,清香甘甜,却又烈性十足,像匹野马,烈性十足却很讨人喜欢。看来你三弟也是位性情中人嘛!这年头书生秀才满大街都是,可真正堪当大任的却是寥寥无几,人才难得啊!你弟是个人才,你这做兄长的得去好好跟他谈谈,若能收为己用,岂不快哉!” “是!”楚如潮低着脑袋不敢去看大皇子,只能将目光扫向一旁的陈庭敬,像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陈庭敬平时没少收楚如潮的好处,见对方既然像自己求救,便起身解围道:“大皇子,听说番邦那边有特使进京,皇上派太子与您一同接待?” 陈庭敬将话题从楚行歌身上引了出去,他知道大皇子爱才,可通过方才楚行歌酒后的骂街行为,陈庭敬已然对他产生了排斥,他寻思着日后的找机会跟大皇子提提,好让大皇子打消招纳楚行歌为门生的念头。大皇子毕竟是要干大事的人,身边又怎能留那等口无遮拦的莽夫在身边,以为凑巧作了首诗便是才子不成?那首诗说不准还是从哪抄来的呢,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怎可能写出‘十年生死两茫茫’这等凄哀之词。 “砰!” 大皇子李景萧蛋掌重重砸在木桌上,真的周围碗筷一片狼藉,杯中的酒水洒的四处都是,他脸色阴沉难看,咬牙道:“父皇确实委派我与李景严共同接待番邦使臣,可他李景严仗着自己是太子,竟然背着我单独接见了番邦使臣,若非我在宫中布有耳目,怕是这次定会被他摆上一道,落得个冷落番邦大使的罪责。” “可恶!”席上众人纷纷开口大骂起来,替着主子鸣不平。 大皇子伸手示意旁边人替他倒上一杯酒,身边坐着的楚如潮急忙提起酒壶,抢在店伙计前替大皇子倒满了酒。 大皇子端起酒杯,朝着众人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把李景严从我身上抢走的东西都夺回来,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能者。诸位,喝了这杯酒后你我便是一心,若有一****李景萧登上皇位,必然会赐各位高官加爵,子孙永享爵禄。”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闷头一饮而尽。 …… 颠簸的马车里颠的楚行歌想吐,他掀开车帘示意车夫停车,不等马车停稳他便跳了下去,往一旁僻静的街道跑去。 “三少爷你去哪?”车夫在背后大喊。 “人有三急!”楚行歌跑着消失在夜色之中。来到一条漆黑的小巷后,蹲在墙角大口吐了起来,他很不喜欢这种喝吐了的感觉,总感觉五脏六腑在体内翻江倒海个不停。前世他酒量很好,换了副皮囊后,一壶桃花酿喝着都够呛。 “咦!” 楚行歌无意间抬头见到漆黑的小巷中竟然也有一人蹲在那里,而且看身形像是个姑娘,难道……姑娘她也三急……这下就尴尬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 楚行歌还未来得及道歉便闻道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一直纤细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嘘,有人追我,别出声。” 女子紧贴着楚行歌,示意其别出声,楚行歌接着夜色仔细端详起女子的面容,黑暗中虽然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却也能大概看出个轮廓,这姑娘是娃娃脸,楚行歌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去那边看看,他跑不远!”远处传开一阵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尖锐的见喊声。 楚行歌通过声音判断,这群人应该便是女子口中追她的人,可这大晚上的一群人追个姑娘,多少有些蹊跷。 “咦,怎么不见了,大伙四处搜搜看,别让他跑了!”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接近小巷了,楚行歌明显觉察到女子开始紧张起来,纤细的小手有些发抖。 “追什么追啊,我看是你眼花了吧,这大晚上的冻死人,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来爬墙。大伙都没见到人影,就你一人见到,我看八成是眼花了。” 另一声音传来,巷内的气氛徒然沉静下来,楚行歌在寂静中似乎听到了女子的呼吸声与心跳起伏的声音,他的心咯噔又跳了一下,这感觉……很奇怪! “大伙都散了吧,大冷天的坐在火炉边烤火多自在,在这瞎折腾什么。” 巷子外恢复了安静,巷子内二人悬着的心才放下几分,女子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贴在一陌生男子的身上,吓得急忙松手向后退出几步。 “对不起啊,方才本……小女不是故意的。” 第十四章 灯火阑珊处 第十四章 巷外有烛火闪烁,伴随而来的还有沉重的脚步声,声音由远至近,很快便有人影出现在巷口,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莫非方才那群人又掉头回来了,楚行歌与少女同时紧张起来! “少爷,你在里面吗?” 楚行歌长舒了口气,朝身前少女咧嘴笑了起来,他似乎忘了漆黑的小巷中对方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笑容,“姑娘,他是我的家丁,别怕!” “哦!谢公子相救,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少女回了一句后便转身朝着小巷另一边走去。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楚行歌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喃喃自语道:“就这样走了吗?” 这话少女没听到,楚行歌也没想让她听到,他与她只不过是场萍水相逢而已,今日之后,或许再也无法见到,走便走吧。 正想着,远处少女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站在原地,轻声问道:“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楚行歌激动不已,急忙大声回道:“我叫楚行歌,楚楚可人的楚,行侠仗义的行,歌功颂德的歌!” 少女转身走了,走的很快,以至于让楚行歌怀疑她是否听清了自己的名字,他望着身前空荡荡的小巷,悠悠吐出两字,“你呢!” 巷子外马车还等在那,车夫替着灯站在巷口,见楚行歌走出来后极不情愿地迎了上来,“怎么那么久,方才有队官兵过来,我还以为是你惹了什么事呢。” “方才那群追赶少女的人是官兵?”楚行歌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失神,少女是什么身份,竟会引起大队官兵的追捕,这事似乎不简单。 “少爷,还去红楼吗?”车夫见楚行歌站在原地发愣,一脸嫌弃地问道。 “去!当然去!”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胭脂站在红楼窗前,凝望着院中的景色,院里有美人起舞,有才子吟诗作乐,一片欢声笑语,这些都不奇怪,男人来红楼不就是为了寻个乐子吗?胭脂虽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心底还是觉得恶心,恶心到想吐。 她站在窗前发呆,夜空有月色洒来,照在她那张白净的脸上,映出一片芳华,她已是个二十六岁的女人了,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人都容易寂寞,可她却不寂寞,因为早在十年前她的心便死过一次,至此再也不会寂寞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屋外有丫鬟走了进来,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茶水散着雾气,飘来丝丝清香,沁人心脾。 “小姐,陈妈妈说杨大官人今晚想听十香机曲……” “我不想见客!”胭脂打断了丫鬟的话,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去跟陈妈妈说,我最近谁都不见。”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若逼我,大不了我离开红楼就是!这是原话,你一字不漏传给陈妈妈!” “哦!”丫鬟将茶水放在桌上,站在原地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胭脂转身注意到丫鬟的表情,她笑了笑,接过桌上的茶杯,放在鼻前闻了闻,眉头舒展了些,“有话就问吧,你呀,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丫鬟调皮吐舌道:“小姐,你还在想那位楚公子吗?” 胭脂微微愣住,显然没料到丫鬟会问这个问题,“我不想他,只是想见一见他,我在茶楼允诺过,若是有词能谱上十香机曲,我便帮他做件事!若这首江城子真是他所作,那我便欠他一份情,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东西!” 丫鬟若有所思地问:“若不是他所作呢?” 胭脂笑了笑,回道:“词从他那出来,就算不是他所作,他也该知道这词出自谁人之手,我便更要见他,向他问个明白!” 丫鬟似懂非懂地点头,捏着下巴喃喃道:“可怎样才能见到他呢?外面谣传说他是户部尚书楚远道的三公子,最近几日都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清高得紧!” 胭脂放下杯子,转身回到窗前,眉头微微蹙起,轻声道:“这茶不对,换一杯吧,换成茉莉茶,有些事急不得,你越着急便越是见不到,或许等你静下来时,他便会出现在……” 她话没说完便愣住了,双目瞪得很大,盯在院中那株书下,树下有个人,烛火将那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依稀能看清写轮廓,胭脂嘴角微微扬起,笑了起来,笑的很妩媚。 夜色虽暗,树下楚行歌却很显眼,他怕冷,因此出门总是披着好几层裘皮,剪了头发后,他便时时刻刻顶着那顶像个土包子戴的皮帽子。 “丫丫,我改变主意了!”胭脂突然转身抓起丫鬟的手,笑着说道:“替我泡两杯茶,不……替我倒两杯酒。” “小姐,你愿意见客了?”丫鬟惊讶不已,不知小姐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胭脂笑道:“当然!现在就见!” 丫鬟好奇道:“见谁?” “楚行歌!” “楚行歌?”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沉思了几秒后,突然大叫起来,“小姐,他在哪?” 胭脂伸手弹了下丫鬟的脑袋,故作神秘道:“他在院里灯火阑珊处,快去帮我把他寻来。” 院内有很多灯,各色各样的灯,彩灯飞舞,每棵树下都挂了无数盏灯,有灯的地方便是灯火阑珊处,丫鬟又没见过楚行歌,在偌大的院子里,茫茫人海中,怎么寻?丫鬟像胭脂投去救助的目光。 胭脂咯噔笑了起来,轻笑道:“他很好寻的,他喜欢穿着裘衣,还喜欢戴着一顶皮帽子,总之你去把院里最土的那个人找来便是了。” “哦!” “阿嚏!”楚行歌自从踏入红楼后喷嚏便一直打个不停,一打喷嚏他便想起了杜鹃,若是那个丫头在,想必又会逼着自己喝下好几碗姜汤。 红楼的姑娘很多,楚行歌却始终没有那个适合自己的,整个脑子里闪现的都是黑暗的小巷中,那个看不清五官只见到是娃娃脸型的姑娘,她……现在还好吗,没被官兵追上吧,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找她呢? 院内有姑娘见楚行歌独身一人便迎了上来,却被楚行歌给支开了,周而复始两三次后便再也没姑娘过来搭讪了,她们都觉得这个土包子没什么钱,懒得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楚行歌站在树下发愣,寻思着自己是否该随便找个姑娘进房间,关门吹灯,听一曲,喝杯小酒,借着酒后乱性就这样把事给办了。 做戏要做足,今夜无论如何是不能回府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有女子声音传来,楚行歌抬头见到一女子正瞪眼盯着自己,好奇道:“姑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咦,你这人好生奇怪,这里就你跟我,不跟你说话,难道我是在跟桃树说话不成?” “……” 第十五章 小霸王 “姑娘,你方才是在问我的名字吗?”楚行歌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寻思着这丫头穿的朴素,看着也不像是红楼里的姑娘,她莫名其妙前来搭讪,莫非是看上自己了?或是她只是某个小姐的丫鬟,她的小姐看上了自己,才叫她来搭讪的。 想到这他自恋地咧嘴傻笑起来,一旁丫鬟瞪着眼珠子不知所以然,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人该不会是傻子吧,瞧他笑的那个傻样,肯定是个傻子。 “在下楚风!不知姑娘有何见教。”楚行歌随意报了个假名,眼下楚行歌这个名字在长安多少也有点名气,换个假名好行事。 丫鬟蹙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楚行歌一番,奇怪道:“咦,你不叫楚行歌?” 楚行歌微微愣住,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在长安城几乎没什么熟人,除了楚府的那几位,剩下的便是吴文才跟廖芳贵二人,还有那位胭脂姑娘也见过自己,难道这丫头是胭脂姑娘派来的! 楚行歌在来红楼前便听车夫说过红楼里最近来了个唱曲的姑娘,那曲能唱断肠,哀断魂,有传言说这位姑娘是什么什么第一美人外加第一才女,很多人都慕名前来一睹芳容,楚行歌那时便联想到了胭脂姑娘,若这小丫头真是胭脂派来的人,那就不好推脱了,他苦笑道:“我……长的像楚行歌吗?姑娘,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就你?”丫鬟撅着嘴嫌弃道:“人家楚公子可是会写词的大才子,他写的词连我们小姐都惊叹不已,你会吗?要不是你穿的跟个土包子一样,你以为我愿你跟你搭讪不成!” “……”楚行歌苦笑着没有接话。 丫鬟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楚行歌一次,这次她的眉头蹙的更深,嘴里小声念叨着:“裘皮帽,裘皮衣,穿的跟个土包子似的,站在灯火阑珊处。除了名字都对上了!小姐,你可把我害苦了,说什么很好找,结果找到个假货。” 楚行歌见姑娘喃喃自语,不免觉得好笑,他轻轻有指头撮了下她,打断了她的沉思,咧嘴笑道:“姑娘,其实我也会作词的。” “就你?”小丫头捧着肚子格格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一些路过的人纷纷驻足停留,想看看这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短短数分钟时间,周围便聚了一群人,对着楚行歌二人指指点点。 丫鬟见事情闹大了,有些收不了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她只是个小丫鬟,万一陈妈妈因这事怪责起来,说她耽误了红楼的生意,那可如何是好。不想还罢,一想到此,顿时急得想哭,泪水在眼眸里打转转。 楚行歌一时无措,自己好像没惹她吧,难道就因为报了个假名字就气哭了不成。 “小丫头,乖,不哭,其实我就是楚行歌!”楚行歌试着宽慰她。 丫鬟强忍着泪水,摆出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盯着楚行歌,瑟瑟道:“你说你就是作出江城子词的楚行歌?” 楚行歌摊了摊手,“我……不像楚行歌吗?” 二人的对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的真切,众人纷纷向楚行歌投来质疑的目光,这个穿的跟土包子一样的暴发富怎么可能会是能作出江城子词的大才子。 自从江城子词问世后,楚行歌便成各才子佳人口口相传的名人,名人的效应,再加上前些日子他一直闭门谢客,一些谣传便起来了,让他的身份更显神秘起来。 传说中的楚行歌生的眉清目秀,仪表端正,气度不凡,风流倜傥,手持青花红梅扇,身着锦绣绸缎袍,走起路来步步生莲,谈吐更是风趣幽默,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个土包子。 没人相信楚行歌便是楚行歌,小丫头也觉得楚行歌是在调侃自己,她更觉得委屈了,索性一把蹲在地上,轻声抽泣起来。 围观的人又开始指指点点,一些好事之徒,便开始胡编乱造了一些故事,什么猥琐男调.戏少女不成,恼羞成怒,欲暴力相加的故事很快便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楚行歌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难道自己是自己,还得像别人证明不成!这就像是在后世的新闻上看到的新闻一样,你得拿出证据证明,你才是真的你! “我该怎么才能证明,我就是楚行歌?”楚行歌蹲在小丫头身前苦笑着问道。 小丫头抬头抹去眼角的泪珠,眨着晶莹的眼珠子,抽泣道:“你真的是楚行歌?那你真的会吟诗作对吗?” “略懂!”楚行歌从怀中抽出杜鹃替他准备的丝巾递了过去。 “谁他娘的敢在小爷我面前冒充楚行歌?”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群穿着才子装的青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名身形矮胖的小胖子,那身白色的书生装穿在他身上,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围观人群见这群人走来,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似乎他们都很忌惮这位小胖子。 小胖子行至楚行歌跟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丝巾仍在地上,冷笑道:“就是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敢在小爷我面前冒充楚大才子!你可知我与楚大才子是什么关系,小爷我与他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师出一门,按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师兄,我与他在文学上的造诣可谓旗鼓相当,我善琴棋书画,他善诗词歌赋,人送外号大唐双雄!” 楚行歌差点没笑岔气,他强忍着笑意,仔细打量起小胖子,他狠好奇,究竟是谁给了小胖子装叉的勇气,还什么大唐双雄,自己怎么不记得有这码子事。 楚行歌身为当事人自然觉得这事好笑,周围围观的群众却都将信将疑,毕竟小胖子的身份大多数经常来红楼的人都知道,小胖子名叫李长兴,是个典型的官二代,其父是安乐侯李振,其母乃大唐长婷长公主,当今庆宗皇帝乃李长兴的亲舅舅,安乐侯一家算是李氏宗族里的皇亲国戚。 十七岁的李长兴在长安有小霸王之称,为人霸道蛮横,毫不讲理,好打架斗殴,欺负良家妇女,他还有个小癖好,对寡妇情有独钟,据说他曾在半个月时间上了十六个寡妇的床,因此私底下被人称为寡妇杀手。 李长兴就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这种场容易出风头,“小子,小爷在跟你说话呢,你聋了不成?” 见楚行歌并未答话,李长兴有些努力,他挽起衣袖,摆出副干架的样子,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咧嘴准备开骂。 楚行歌并未给他开骂的机会,他笑着将地上的丝巾捡了起来,轻轻甩去了丝巾上的泥土后,将丝巾收回怀间,朝着李长兴眯眼笑了笑。 “在下楚行歌,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第十六章 争辩 第十六章 李长兴心里咯噔一下,用余光瞥了瞥楚行歌,心里犯起嘀咕,这人该不会真是楚行歌吧。 他说自己是楚行歌的师兄,这话已经说出去了,周围围观的才子佳人也都听到了,万一这个穿着貂皮的暴发户真是楚行歌本人,那就尴尬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故作淡定,冷笑道:“楚师弟他自小便跟我一块长大,你算哪根葱,竟然也敢冒充我师弟,活腻了吧你!” 楚行歌本还想跟小胖子理论理论,自己怎么就不是楚行歌了,可小胖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只能反讽道:“你又算哪根葱,竟敢冒充我师兄!” 李长兴楞在当场,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自小便养尊处优惯了,凡事都有人让着他,不敢与他争辩。本以为拿出点气势变更吓唬住这小子,谁知对方根本就不吃他这套,他阴沉着脸很生气,在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动手打人,气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李长兴身后几名跟班见状,纷纷挺身而出,打算替主人讨回面子,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瘦的跟竹竿一样的男子率先发话,冷笑道:“你说你是楚行歌,可有证据。” 身后那群跟班急忙附和道:“对对对,拿出证据来!” 楚行歌咧嘴学着瘦弱男子的声音回道:“你说我不是楚行歌,可有证据,拿出证据来!” “额……”人群一片哗然。 围观群众都没见过楚行歌,谁也不知道二人之中究竟谁在说谎,只是觉得有些迷糊了,争辩双方都要对方拿出证据来推翻自己的言论,这事便有趣了。 小丫鬟从地面起身望了望楚行歌与李长兴,眉头蹙的老死,气的跺脚,“这事什么会闹成这样,都怪你们!两个讨厌鬼!” 李长兴冷笑着并未理会小丫鬟,径直走到楚行歌身前,眼中尽是蔑视,阴阳怪气道:“你说你是楚行歌,那好,今日何不当着众人的面吟诗作词一首,如此方能服众,不然你还是趁早给小爷滚,别在这冒充小爷的师弟。” 李长兴眯眼笑了起来,他对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很满意,吟诗作词是文雅人的事,他双手叉腰,笑眯眯地等着楚行歌出丑,打死都不信身前这个土包子会吟诗作词。 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到楚行歌身上,楚行歌苦笑着无奈摇头,他脑子里的唐诗宋词是有很多,可是这样盗用古人诗词总是不妥的,况且今夜他之所以来红楼找姑娘,就是想给那群想拉自己入伙的人留个风流成性,不堪大用的坏印象,让他们渐渐淡忘掉那首江城子词跟自己。眼下若是再顺手拈来一首诗词,岂非更加增添了名气,到时便更麻烦了。 “我……懒得跟你解释!”楚行歌索性一咬牙,对李长兴来个不闻不问,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李长兴冷笑着胖手一挥,周围几名跟班纷纷围上前来,挡去了他的去路。 “小子,就想这么走了?你不是说自己是楚行歌吗?你倒是再吟诗作词一首啊。” 李长兴阴阳怪气的语调惹得周围人一片哄笑,小丫鬟轻轻上前拉了拉楚行歌的衣角,脸上带着很深的歉意,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本不想让楚行歌难堪,只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所控范围。 “楚公子,我……我不是有意的。”小丫鬟低着脑袋满脸愧疚。 楚行歌拍了拍她的额头,轻笑道:“没事,习惯了。” 他口中的习惯了是真的习惯了,在楚府时,那些个下人们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可既然决定要低调的生活,这些便是必须要忍受的,忍过去了就好了。 “小丫头,你信不信我是楚行歌?”楚行歌觉得好奇,笑着问道。 小丫鬟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假话吧,又会心虚。可若是说真话吧,她又怕会伤到这个穿的跟土包子一样,却心地善良的公子。 “我信!”远处有声音传来,声音轻盈透彻,柔到骨子里,伴随而来的还有更为轻盈的脚步声。 转头望去,见到远处楼梯处有女子走了过来,众人纷纷瞪直了眼睛,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喊了起来,“是胭脂姑娘来了,胭脂姑娘来了。” 来人正是红楼头牌,最近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歌姬,有着扬州第一美女之称的胭脂姑娘。胭脂踩着小碎步款步而来,逢人便露出一抹勾笑,笑的颠倒众生。 她行至楚行歌跟前,微微行礼,甜甜笑了起来,“胭脂见过楚公子!” 楚公子? 胭脂叫身前这个土包子楚公子! 难道,难道! 他真的是作出江城子词的楚行歌楚大才子! 众人哗然! 这……这形象未免也太差了些吧,怎么看都不像才子啊。 楚行歌抿嘴笑了笑,回道:“胭脂姑娘好,那日在梨园见过之后已有半月时间,没想到仅是半月光阴,胭脂姑娘又漂亮了。” 胭脂格格笑了起来,“楚公子嘴真甜!” 二人的对话像是个亲密老朋友之间的对话,完全看不出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谈,众人瞠目结舌的同时却又面带苦涩,回想起方才自己还笑话楚大才子是个土包子,他们便老脸一红,低下了脑袋。 其中最难堪的当属李长兴,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站在原地接受众人嘲讽的目光,想死的心都有了。本以为今夜会是自己的又一场装叉盛会,没想到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啊! 他有点后悔晚上在出门前没听府上相师的话,相师说:“今夜彗星顶撞咸池,主命颠沛,诸事不宜”。现在看来还真他娘的准。 胭脂款步走到小丫鬟身前,伸手在丫鬟鼻子上刮了一下,轻声道:“你呀,总是这么急躁,不是说了楚公子很好认的吗?” 丫鬟委屈的不行,抬头望了望一旁的楚行歌嘟嘴嘀咕道:“是他自己说是叫什么楚风的,我怎么知道。” “胭脂姑娘,这事怪不得她,是我不想暴露身份,才随意报了个名字,怪我!”楚行歌赶忙替小丫鬟解释。 围观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场闹剧,其中有部分议论的是胭脂,另一部分议论的则是楚行歌,其中大部分人则是鄙视李长兴的不要脸。 议论声虽不大,有些还是被李长兴听见了耳朵,他气的牙痒痒,含着权贵钥匙出生的他哪受过这等侮辱,今夜他本是来找胭脂寻乐的,没想到红楼老板陈妈妈却告知说胭脂病倒了,见不得客。既然病倒了,那此刻站在身前的胭脂姑娘笑脸迷人,走起路来花枝招展,没有半分病倒的样子的姑娘是鬼不成。 这事摆明就是她跟这个土包子约好了,才推掉了别人的邀请。 “楚公子,可否入得雅间一叙?”胭脂像楚行歌发出邀请,楚行歌爽快地点头应承,想比与这个李长兴唇枪舌剑,他更喜欢跟姑娘独处一室的感觉,毕竟今夜自己就是来寻乐的。 二人刚要起步,李长兴却用肥胖的身体挡住了去路,他恶狠狠地瞪了楚行歌一眼,怒道:“今天谁都不能走。” “胭脂姑娘可真有一套,装病不见客,原来是在等小情郎啊,还真是清高。你可别忘了这事什么地方,这里是红楼,小爷我出钱买乐子的地方。既然胭脂姑娘开始接客了,那便先来后到,先接了小爷我!” 李长兴嘴上功夫毫不含糊,短短几句话便点燃了现场的气氛,众人相继有些气愤,围观人群中绝大部分都是连着来了红楼几日,就是为了见一见胭脂姑娘,听一曲十香机曲,可接连五六日,胭脂都号称病了不见客。原本他们还怜香惜玉寻思着等胭脂姑娘病好了再说,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如李长兴而言,就是糊弄人的。 众人愤怒的情绪被点燃,小丫鬟见难以收场,记得都快哭起来,一个劲地责备自己又闯祸了。胭脂却丝毫不在意,她嘴角维扬,露出浅笑,淡步走进李长兴,躬身行礼道:“李公子是想让胭脂陪你弹琴唱曲呢,还是吟诗作对呢?又或是只是想让小女陪你睡呢?” 她说的随意,却是气场十足,李长兴楞在当场,哑言无语。 胭脂转身朝众人笑了笑,接着道:“诸位官人,胭脂曾经有言,但凡可以做出诗词谱上十香机曲者,胭脂便满足他一个愿望,前些日子楚公子的江城子一出,惊人天人,试问谁又敢说自己能作出比江城子一词更符合十香机曲的词呢!” 众人面面相觑后都低着脑袋缄默无语。 胭脂接着说道:“方才李公子讲到先来后到,那么我想请问究竟是楚公子早呢,还是李公子您早呢!” 楚行歌饶有兴致地偷偷瞧了胭脂一眼,他发现这个女子比想象中要厉害很多,仅用了三言两语便把大伙说的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这……”李长兴语塞,不知作何回答,胭脂说的有理有据,不好辩驳,可他依旧心有不甘,今夜楚行歌让他颜面尽失,他怎能轻易善罢甘休,沉思片刻后他眼珠子一转,打算从另一方面入手,冷笑道:“胭脂话虽没错,可小爷我可是听说这首江城子并非是楚行歌所作!” “什么?” “这……怎么可能!” “竟然有这事……” 红楼小院炸开了锅,议论声,嘈杂声,争议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读书人抄袭可是有悖道德的大事。众人都等着李长兴接着说下去。 李长兴见效果达到了,挥手示意大伙冷静,接着说道:“据我所知,这首诗是出自一个说书先生之手!” 第十七章 沽名钓誉 第十七章 “说书先生,真的假的?” “我看这事不靠谱,他说话也是没个准度。” “对对对,方才他还说自己是楚大才子的朋友呢,现在呢!呵呵!”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这事是真的,李长兴的信誉度几乎为零,起初口口声声自称是楚行歌的师兄,结果脸都被打肿了。现在又说那首江城子并非楚行歌所作,八成装叉失败后是心有不甘才出口冤枉楚行歌。 李长兴见大伙不相信自己,急得脸红脖子粗,急忙解释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众所周知,这首江城子描述的是位老人丧偶失意时忆亡妻的场景,他与妻子阴阳相隔十年,也哀伤了十年,因此才写下这首痛心疾首的江城子词。试问楚行歌他才几岁,他一个黄口小儿十年前还是个要人喂奶的娃,怎么可能有此等感触去写出此般凄凉之词。” 江城子一词问世时,也有人猜测这是为孤单的老人写来悼念亡妻之作,可当得知这首词的作者竟然是个十七岁的小孩时,大伙也曾有过怀疑,一个十七岁的小孩不可能有此等哀怨缠绵的感悟。 怀疑归怀疑,毕竟只是怀疑,谁也没对这事提出质疑,文人最看重的是气节,抄袭剽窃这等事没几个读书人能做的出来,况且楚行歌还是户部尚书的三公子,多少也算是个世子哥,完全没必要为了成名而去剽窃别人的诗词,这事渐渐的也就不了了之。 此刻李长兴旧事重提,瞬间便让众人心中生出疑虑,一时间议论声再起,众人的态度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这事我看有谱啊,他毕竟才十七岁,怎么可能写出这等诗词。” “对啊,起初我刚听到这首词时,还以为是当今文渊阁的大学士们所作呢。谁敢相信这词是个青年才俊所作啊。” “我觉得这事确实有古怪!” 听着周围议论的声音,几名当事人的心态完全不同。这事是李长兴挑起的,质疑声越大他便越得意,恨不得让楚行歌一夜间从备受敬仰,变成万人唾弃的罪人。 楚行歌始终笑着面对质疑声,这首江城子他从未承认过是自己所做,只是阴差阳错间才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让他好奇的是这个李长兴是如何知道说书先生这件事的。 当初在梨园茶楼时,楚行歌在廖芳贵与柳文才面前称呼苏东坡为说书老先生,这事只有他们四人知道。不可能有第五个人知道这事,况且廖芳贵与柳文才在胭脂面前都隐瞒了苏东坡的事,又怎会去外面大肆宣扬这事呢。 难道是杜鹃?目前也就只有她有动机对外透露说书先生这个人。 楚行歌眉头轻蹙,心中有些疑虑,杜鹃既然是母亲戚氏派在身边的人,那自己吟诗这事她自然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戚氏,苏东坡的身份戚氏自然也就知道,或许她为了保护自己,不让自己被上头那些大人物看上,才会选择了像外界吐露江城子一词是一位说书先生所作。 不过从李长兴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不知道苏东坡这个名字的,戚氏像外界透露这个消息时,还是帮自己隐瞒了苏东坡这个名字。 就算这事真如他猜测的是戚氏所谓,楚行歌也不怪戚氏,戚氏这么做只是想保护自己,这只是一个母亲的私心罢了。 胭脂没有说话,她一直站在原地眨眼看着楚行歌,她也想知道江城子是否出自楚行歌之手,正如众人的猜疑一样,楚行歌只有十七岁,怎会写出如此老练的诗词,这事本来就惹人怀疑。胭脂本打算先将楚行歌请入雅间再慢慢套话,现在李长兴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便选择了沉默不语,看楚行歌如何解决这事。 人群中唯独小丫鬟觉得楚行歌很可怜,她有些替楚行歌担忧,低着脑袋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呐呐自语道:“这群坏人,刚开始想让这位大哥哥证明自己是自己,现在又要让大哥哥证明江城子词是他所作,这天下哪有这么多质疑!” 李长兴阴笑着观察者场上的气氛,见众人的愤怒与质疑心都被挑起,才接着煽风点火道:“楚大才子若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么便当场再作吟诗作此一首,让大伙开开眼界。不然怕是不止我们猜忌,这天下的才子怕是都会猜忌。你……只是个沽名钓誉的可耻剽窃者而已!” 楚行歌目露寒光,气势逼人,一步步朝李长兴走去,冷声道:“你说我年纪小做不出此等哀怨之词,难不成这首江城子是你做的不成?还是你师弟作的?你说这首江城子是位说书先生做的,他信甚名谁,家住何方?你说我是个沽名钓誉的可耻剽窃者,我究竟是沽了哪个名,钓了哪个誉,剽窃了谁的作品?” 李长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退回了那群跟班身前,才有了底气,挺胸道:“我不跟你狡辩这些,总之你现在就给我吟诗作此,否则难以让人信服。” “对,吟诗作词!”身后一群人开始附和,声势越来越大。 楚行歌蹙眉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群孙子,是真打算逼自己上梁上不成,也罢,“笔墨伺候!” 笔墨纸砚很快便送了过来,放在楚行歌身前,楚行歌转身行至小丫鬟身前,轻声问道:“丫头,你会写字吗?” 小丫鬟颤巍巍地回:“会写一点!” 楚行歌咧嘴笑了笑,说道:“那好,我念,你帮我写!” “哦!”小丫鬟学着小姐提笔的模样,握紧毛笔的小手有些发抖,她努力稳了稳情绪,让自己别再抖下去,心理想着或许这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帮到大哥哥的机会,以此来弥补自己将大哥哥卷入闹剧之中的过错。 楚行歌起步往桃树下走去,树上已有嫩芽长出,绿芽在彩灯的照耀下,闪着青黄色的光芒,看着很美,也很有意境。 “你到底会还是不会,没本事就别学人家走来走去!”李长兴见楚行歌真要开始吟诗作词又开始担心起来,这万一他真的又做出一首惊为天人的诗词,那自己可如何下得了台。 楚行歌一步步朝着李长兴走来,脑子里突然想起一首诗,他轻声吟了出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首联铺开,有慷慨生悲之意,卷首便定下了悲的基调,落笔是黄河宏伟气魄与奔腾之势,又似乎在惋惜那些曾经流逝去的东西再也无法回来。 李长兴傻傻愣在单场,这第一句的水准……难不成又会是一首惊为天人的诗词制作的。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开头四段一出,整座小院顿时陷入了寂静之中,众人无不瞠目结舌,瞪着眼珠子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楚行歌看,眼中有不解,敬佩,万千思绪似乎在这一刻都化作沉默,等待着爆发时刻的来临。 寂静! 鸦雀无声!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楚行歌接着念下去。 “大哥哥,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樽’字怎么写?”一旁小丫鬟抬头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楚行歌苦笑着回道:“你随便写个樽就好!” 古代的字体与现代不同,这几天楚行歌虽然跟着楚灵儿练习了很多古代字体,可谁知道这个樽字是什么样子的,这万一写错了就尴尬了。 小丫鬟略微思考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大声说道:“我知道了是尊敬的尊!” 第十八章 气氛不太对 “要加个‘木’字!”胭脂笑着纠正了小丫鬟的错别字。 小丫鬟调皮地吐了吐舌,提笔接着往下写,她的字迹歪歪扭扭,不成规矩,可正是这样的歪扭字体,这首诗写下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四段写罢,小丫鬟心满意足地放下毛笔,吹了吹碊纸上的墨迹,笑嘻嘻地说:“大哥哥,我写完了!后面还有吗?” 众人也都期待着诗词的后半段,前四段虽有,却不完美,楚行歌倒是也想把这首将进酒全文给背下来,可后面的着实记不住啊,大学时背的一些诗词都忘得差不多了,一些简单的还有点印象,类似于李白的这首将进酒只记的前面几段,其余的早就还给老师了。 楚行歌一时想不起后面半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强行装叉了一回,径直走到胭脂身边,轻声说道:“胭脂姑娘,雅间还去吗?” 胭脂微微一愣后回过神来,甜甜笑了起来:“楚公子请!” “就这样完了?就这样走了?” 众人拿起小丫鬟手里的诗词看个不停,又转头望了眼楼梯上渐行渐远的楚行歌,惊叹不已。大家都知道这首诗词是完整的,却又不敢叫住楚行歌,让他接着往下作,光凭前面四段,就足以吊打无数首诗词啊! 或许,缺失的美,也是一种美!而且还很独特! 李长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众人也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楚行歌与胭脂走上楼梯时,小丫鬟才朝着楚行歌的背影喊话道:“大哥哥,这词可有词牌名?” “就叫‘将进酒’吧!” 小丫鬟提笔在纸上写下词牌名后,便将碊纸跟毛笔递到了李长兴手里,转身跑着跟上了楼,只留下李长兴木讷地站在原地,傻傻看着这篇足已与江城子词媲美的新词。 “这人……真是楚行歌!这词……真是他所作!又一首名垂千古的诗词诞生了,诞生在红楼,诞生在刚萌新芽的桃树下,诞生于一个小丫鬟歪歪扭扭的字体下。” 此刻质疑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叹与目瞪口呆,凭这四段足以证明那首江城子确实是楚行歌所作。 …… 小丫鬟将雅间大门紧紧关了起来,稍许隔绝了院外的一些嘈杂惊叹声,她又起身给小姐与楚行歌泡了一杯茶,茶是好茶,上等的大红袍,茶香清澈,沁人心脾。 雅间有名茶数十种,小丫鬟单单选了大红袍,她觉得今天很是个喜庆的日子,起码这一刻小姐跟大哥哥独处闺房,这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会做什么呢。 大红袍有个“红”字,喜庆! “小姐,大哥哥,喝茶!”小丫鬟将茶递了上来。 胭脂轻声责备道:“没大没小,大哥哥是你能叫的吗?” 小丫鬟调皮吐舌道:“楚公子喝茶!” 说罢,她蹑手蹑脚地悄悄退出了房间,将房门关上后,便在门前挺胸抬头地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茶香从杯中飘散出来,散落在房间各处,杯中的热茶腾着热气,雾腾腾的热气在二人中间飘起,替双方增添了一些朦胧美。 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原本向来怕冷的楚行歌觉得有些热,从心里发出的火热感让他很不适应!院里嘈杂的声音从窗台传来,在那些声音之中,楚行歌很快便听出了有李长兴骂人的声音,李长兴站在院外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楚行歌蹙了蹙眉,端起茶水小口喝了一口,茶水味道微苦,涩涩的有点椒麻,应是小丫鬟急着离开,忘了过滤掉第一道茶。 胭脂见楚行歌蹙眉不语,还当是他在为外面的骂声生气,她笑着起身,重新泡了壶茶,替楚行歌倒上后,娓娓说道:“小丫头她姓杜,名小丫,平日里我都喊她丫丫,她是我偶有一次去西北的时候遇到的,那时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细细算算日子,这一晃便是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楚行歌认同胭脂的话,人生苦短,确实没几个十年,胭脂收留了小丫头十年,二人虽以主仆相称,私底下的对话方式完全像两姐妹,可见关系之亲密。 胭脂见楚行歌依旧没有说话,笑着问道:“楚公子可有婚娶?” 楚行歌摇头道:“未有婚娶,府上二哥还未娶呢,我不急!” 胭脂坦然笑了起来,调侃道:“公子不急,怕是府上的夫人肯定急坏了!” 古时候男儿十七岁也不算小了,十四岁行完成人礼后,便能正常婚娶,还有很多家庭是童养媳,一旦男女双方对闺中之事有了懵懂的了解,便能入得洞房行夫妻之礼。 “她会急吗?”楚行歌暗自问自己,戚氏对自己还未婚娶是否会着急,穿越苏醒到现在已有满月,印象中戚氏只提到过一次关于婚娶的事,还是那日去她那谈父亲的寿辰之事时,顺带提了一句。 从戚氏的表现来看,似乎对这事也不着急,这便正合楚行歌的心意。上辈子他奉子成婚,最终却落得个身首异处,今世他无论如何都要对未来的另一半好好考量,任凭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他面前不管用! “姑娘你呢,可有婚娶?”楚行歌试着掌握主动权,把提问者由胭脂变成自己。 胭脂神色暗淡下来,脸色微沉,随即却又掩盖过去,微扬嘴角笑了起来,“我有过!” 她表情的变化没能逃过楚行歌的眼睛,楚行歌不懂胭脂为何在提到婚娶之事上会有如此的表情变化,可转念一想胭脂这种心理的变化也说的过去,她若是嫁过人,此刻却依旧混迹在红楼这等风月场所,只有两个解释。 一是夫亡成寡,二是婚后生活不顺,又分开了! 楚行歌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以胭脂这等才情与温柔贤淑的性格,有哪个男人会不愿意跟她一同生活。 楚行歌突然想起了那首十香机曲里的故事,那个叫十香的女子因为不相信夫君战死,苦守等候了十年,最终香消玉损,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胭脂呢? 有些事不好问,也问不得,楚行歌也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屋外骂声依旧,小霸王李长兴的骂嚣声从未间断,而且言语越来越粗鲁无礼,楚行歌摇头笑了笑,懒得搭理那厮,估摸着再过个半柱香的功夫,那厮嗓子哑了,也就不骂了。 “那天小女在梨园时曾有言,但凡能写出诗词谱上十香机曲的,胭脂能满足他一个要求。楚公子的江城子词,无论是蕴意还是押韵都很谱十香机曲,因此我可以答应公子一个要求。” 胭脂红着脸说出这段话,房内气氛变得更加怪异。 屋内二人,一个是寡妇,一个是被女人从背后捅了刀子害的穿越了的男人,二人独处一间红楼里的雅间里,房间内还充斥着意乱情迷的香味,孤男寡女的,女方说能答应男方一个要求。 楚行歌舔了舔嘴唇,咧嘴坏笑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来回搓了搓,“什么要求都可以?” “……” 胭脂有些后悔自己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段话,她红着脸抬头偷偷瞧了下楚行歌,发现对方正眯着眼满脸享受地盯着自己,难免嘀咕道:“这……还是那个出口成章的楚大才子吗?” “胭脂卖艺不卖身!”胭脂咬紧嘴唇,轻声道:“除此之外,只要我有,只要公子你要,我便一定给你或是帮你去做!” 胭脂低着脑袋不敢去看楚行歌的眼睛,等她睁开眼时,发现楚行歌已经走到窗台前,在往外看些什么! 第十九章 我恋爱了 楚行歌望着窗外眼睛都直了,院内依旧人声鼎沸,李长兴还在骂街,往来的才子们有佳人作伴,或喜笑颜开,或高谈阔论,这些楚行歌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院内一角那株桃树下的那道身影。 那是道纤瘦的身影,昏暗的灯火下那张脸虽看不清五官,却能模糊见到那张熟悉的娃娃脸。 “是她!”楚行歌双眸开始放光,激动不已,是那条小巷子里被官兵追的姑娘,真的是她。不容多想他转身快速朝着大门跑去,身后胭脂见状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楚行歌前脚刚踏出大门便见到小丫鬟杜小丫瞪着眼睛直溜溜地望着自己,惊恐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跟你家小姐说,我有事先走了!”不等杜小丫反应过来,他便径直跑下楼梯朝着大院角落跑了过去,跑下楼见到远处那道身影还在,他理了理情绪,咧嘴笑了起来,故作镇定地迈步走了上去,眼看着就要接近那道身影,却突然被人挡去了去路。 挡住他身形的正是一直在骂街的李长兴,只见李长兴双手摆成一字,挡在他身前,圆圆的肉乎乎的脸上写满了面目狰狞的表情,冷笑着说道:“楚行歌,今日你让小爷我下不了台,你以为小爷有这么容易就放过你?” “好狗不挡道!”楚行歌依旧将视线放在小院那个角落,期盼着那姑娘别走才好。 “你说谁是狗呢?”李长兴气的牙痒痒,“你知不知道小爷我乃当今天子的亲外甥,皇亲国戚,你侮辱了我,就等于侮辱了朝廷,侮辱了整个大唐!” 吵闹声又引得有人围观,望着周围围拢上来的人群,楚行歌郁闷不已,想挣脱李长兴的阻挡却发现这死胖子就跟一直赖皮虫一样粘着自己,怎么甩都甩不掉。 庭院有风吹来,卷的烛火闪烁不定,小院一角几根蜡烛齐刷刷北风吹灭,跟随而来的是那道身影的消失,她……走了! “姑娘,留步!”楚行歌大声喊了出来,却被周围嘈杂的声音盖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道声影消失在小院一角,不知去向,他有些恼火! “小爷跟你说话呢,你聋了不成?”李长兴挽起衣袖摆出一副干架的姿势。 那道身影消失,楚行歌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起初在小巷遇到时那位姑娘时,他就后悔没问清楚她的姓名跟住址,原本还以为以后再也遇不到了,没曾想竟然又在红楼遇见,所谓的缘分不就是这般嘛? 上天总是喜欢安排一场又一场的巧遇,而后才有了顺利成章的爱情,婚姻,白头偕老,可惜谁也不知道在这途中会遇到什么阻碍,或是命中注定的有缘无分,或是人为破坏的棒打鸳鸯! 若是命中注定的有缘无分,他咬咬牙也就认了,可若是李长兴破坏自己的好事,那便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围几名小喽罗围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形成合围之势时,楚行歌却先发制人了,他一拳挥出打在李长兴的鼻梁骨上,打断了他的鼻子,又一拳砸在脸上,替那张肥胖的脸润了一些红肿的色彩。 围观群众见口头纠纷演变成暴力事件,生怕殃及无辜,吓得纷纷避让,站的远远的,瞪眼瞧着他们打的不可开交,不敢靠近。 楚行歌以一敌五,虽挨了几拳,却也丝毫不落下风。他愤怒地挥着拳头,像匹走入了绝境的野马,像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将军!拳头砸在李长兴身上后,传来阵阵杀猪般的叫喊声。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打架这事他们都不擅长,因此他们的斗殴看着就像是几个老娘们打架,楚行歌单手扯着李长兴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去抓他的脸,两只手死死拽住不放,抓的李长兴脸上紫一块青一块,此刻他才发现打架时对付长发之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抓头发,一旦抓准了部位,对方就是想挣脱都难。 李长兴倒是也想用楚行歌的打架方式,可伸手过去撕扯掉那顶裘皮帽子后,却极其不甘心地发现楚行歌尽然留着一头短发,想抓都抓不到。 烦乱的打斗场面持续了数分钟后,胭脂才领着一队人马前来救场,好话说尽后几人才相继松开了手,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站在一旁恶狠狠地互相威胁。 “小子,今天这事我跟你没完!”李长兴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哭丧着威胁起来。 楚行歌不甘示弱地嘲讽道:“你来啊!老子怕你不成!这次打断的是鼻梁骨,下次老子打算你的第三条腿!” “你……你……有种!” “难不成你没种?” “你……” 二人由争吵变为打斗,打斗又转变成争吵,围观群众有些傻眼,李长兴一直给大家留下混世魔王小霸王的形象,骂人打架这些事他长干,因此他出手斗殴,像个泼妇一样骂街,大伙也是见怪不怪。楚行歌却不同,他可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连续作出两首震惊天下的诗词的大才子,这种才子给人的第一印象不该是温文尔雅,和善谦让的形象吗? 楚行歌骂起人来比李长兴还脏,打架的方式又是老娘们的抓脸扯头发的下三滥招式,这与才子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还是刚才吟诗作对时的楚行歌吗! 一场闹剧在胭脂的调解下,以李长兴领着那群根本哭丧着脸离开直奔医馆收场。楚行歌则挤开人群来到那株桃树下,果然刚一靠近他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很提神。 “还会再见面吗?”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今夜之后怕是自己的盛名与骂名都会齐刷刷地响彻整个长安,文能作词惊天下,武能骂街拽头发! 喜欢崇拜他的人定会认为他是长安城近几年最具才华的大才子,敢在大街上骂街斗殴,说明他是很性情,豪爽,堪比大唐第一才子衍文洛。 不喜欢他的必定会替他扣上一些帽子,好酒,贪色,酒后骂街,打架斗殴,毫无文雅可言,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楚行歌对这些倒也不在意,他目前在意的就一件事,如何才能再找到那位姑娘! …… 楚府的大门关了,楚行歌是从围墙上翻进的小院,他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房间,来不及洗漱便掀开被子直奔躺上去,却发先被窝里竟然有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他着实吓了一跳,借着月光才看清了床铺上睡的正香的不是别人,二是丫鬟杜鹃,这丫头应该是在房间等着自己回来,一没留意才睡了过去。 杜鹃睡了楚行歌的床,楚行歌就有些郁闷了,上床睡吧,难免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不上这张床吧,这大冷天的想冻死个人啊!早知道就应承了胭脂姑娘的邀请,在红楼留宿一宿才好。 …… 清晨,天边一片鱼白,院外有鸡鸣声传来,杜鹃起身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少爷房里睡着时,她着实吓了一跳,刚要跳下床却发现床边上少爷正卷着身子抱着暖手袋,双目无神地瑟瑟发抖。 “少爷,你怎么了?” “阿嚏!”楚行歌从床上拉下被子卷在身上,颤声道:“我没事!你去替我打盆热水来!” “哦!”杜鹃急忙跑下床铺,朝着屋外走去。 “等等,再把我这热水袋拿去换袋热水,顺便多拿几个过来,这该死的天气够冷的。” 杜鹃蹙眉喃喃自语道:“冷吗?今日还好吧!” 楚行歌在床头冻了一宿,前半夜他还能拉到一点被子搭在身上暖和暖和,后半夜杜鹃却换了个睡姿,把被子全部卷走了,他无奈之下只能去厨房烧了点热水,洗手泡脚暖身,顺道灌了袋暖手袋抱着。 这一夜对他是漫长的,一方面身边有张暖和舒适的床,却不能睡。另一方面昨夜打斗时受伤的地方到后半夜才开始疼了起来,寒冷伴随着疼痛让他在一夜间又病倒了。 这该死的弱不经风的身子! 杜鹃走进房间时手里提了一大袋东西,有七个暖手袋,一壶热水,外加一碗姜汤。 “少爷我给你熬了姜汤,你趁热喝了。”杜鹃将姜汤递了上来,蹲在楚行歌身前好奇道:“少爷,你昨晚什么时辰回来的?” 楚行歌大口吞了两口姜汤,暖汤入喉,才觉得舒服了许多,身子也暖了起来,他眨着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轻声贴在杜鹃耳旁说道:“杜鹃,少爷我恋爱了!” “少爷,什么是恋爱?” “就是看上别家姑娘了!” “什么!你看上别家姑娘了?” “对啊!” “你真的看上别家姑娘了?” “呃……有问题吗?对了这事先别跟夫人说,我怕……” 楚行歌话没说完,杜鹃便飞一般地跑出了房间,冲向戚氏居住的别间,屋外有道尖锐的声音传来:“夫人,少爷要娶少夫人了,夫人少爷要娶少夫人了!他看上别家姑娘了!” 楚行歌一口姜汤喷了出来,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第二十章 无题 “阿嚏!”楚行歌披着厚重的裘皮披风坐在炉火边,手里还端着一大碗姜汤,喷嚏打个不停。 身前戚氏与杜鹃,黄鹂三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在楚行歌身上,使得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他捏着鼻子把姜汤灌进嘴里吞了下去,放下碗筷后,摸着鼻尖憨笑起来,“母亲,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昨夜出门遇到个女子,一时中意,看着顺眼,因此才跟杜鹃透露了些消息。” 楚行歌说的随意,戚氏却听的认真,她满脸认真地问道:“那姑娘可对你也有意思?要不我去跟你父亲说说,等开春便选个良辰吉日把婚事给办了。” “呃……”楚行歌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若是此刻告诉戚氏自己与那女子只有两面之缘,甚至连她的长相,姓名,家庭住址都不知道的话,戚氏该作何感想。 从戚氏的表现来看,她心里应该是迫切着希望自己能早日成婚,这事便有些麻烦了。 “少爷,那姑娘有多高?是哪家姑娘?”一旁杜鹃插话问道。 黄鹂跟着问:“对呀对呀,她家事可好?家里有几姊妹?” 楚行歌双手一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事还没谱呢,你们也别太在意,这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杜鹃噘嘴反驳道:“那怎么行,这事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得慎重!” 楚行歌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就你话多!” 戚氏起身从梳妆台上的珠宝箱里取出一块色泽剔透的玉佩,递给楚行歌说道:“这玉佩是你父亲当时给我的,若你真的觉得那位姑娘适合你的话,就把玉佩送给她吧,就当是件定情信物,回头你们把事情确定下来,我再去找你父亲,找媒人上门提亲。行儿你看如何?” 楚行歌接过玉佩点了点头,戚氏还算明事理,不过多地干涉自己的婚姻,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便是出身卑微的原因,她对门当户对这些并不在意,一切都由着自己做主。 “母亲那孩儿就回去睡觉了。昨夜没睡好,现在有些困了。” “嗯,去吧!” 楚行歌退出房间后长舒了口气,紧了紧衣裳快速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他刚出门,黄鹂便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夫人,这事你真打算由着少爷啊,万一他又被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戚氏从旁边拿起暖手袋抱在手中,轻声道:“杜鹃,你去把小姐找过来,就说我有事要她帮忙。另外你再出府一趟,去查查昨夜昨夜少爷去过哪,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总之必须把那姑娘的身世给我查清楚。” “好嘞!”杜鹃朗爽地笑了起来,大步走出房间,消失在小院之中。她走后,戚氏对着另一名丫鬟黄鹂交代道:“黄鹂,后天便是姥爷寿辰,你去帮我出府采办些东西,置办几身新衣裳,特别是少爷的衣裳一定要认真置办,马虎不得。 “好的夫人!” “嗯,替我把香点上,我要敢在姥爷寿辰前把那篇颂华经诵完!” …… 距新春还有十三天,距楚远道寿辰只剩两天,楚行歌一方面期盼着寿辰与春节的到来,另一方面却又有些不喜欢应酬。 楚远道身为户部尚书,每逢佳节应酬自然多,一些户部的小官吏与他的那些个门生,逢年过节都会相继进府来拜贺,到时人必定不少,楚行歌期盼着若是能从中找出些关于那个娃娃脸身上还散发着清香味的女子的消息才好。 昨天夜里,他虽未看清女子的容颜相貌,却在无意间触碰到女子身上丝滑的锦缎面料,这种面料极其昂贵,绝非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能穿的起。楚行歌断定女子绝非普通人家的姑娘,很有可能是长安城内某个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因一时贪玩跑出家门,或许是娇惯了,在外行事不稳才会得罪了那群官差。 若她真是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那找起来便缩小了很多范畴,容易许多! 楚行歌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的晕的厉害,他很快便睡了过去,睡梦中隐约见到了那个姑娘,见到了那张笑起来泛着两个酒窝的娃娃脸,他咧嘴笑了起来,满脸风******这一觉他睡到下午四点,或许是知道他没什么胃口,戚氏与几名丫鬟中午并未叫他起床吃饭,楚行歌从床榻上爬起后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一股冷气卷了进来。 让人惊讶的是来人并未杜鹃,而是楚灵儿。 楚灵儿快步走到床榻便,从衣架上取下裘皮大衣递给楚行歌,笑道:“三哥,你这觉可睡的真香啊,害人家在这等了你五个时辰。” “你等我?”楚行歌蹙眉问道:“有事?” 楚灵儿走到房门前探着脑袋左右张望了一阵,见周围没人才带上房门走了回来,贴在楚行歌耳边轻声说道:“还不是小娘叫我来跟你探探风,看看你喜欢上谁家姑娘了!” “……”楚行歌有些无语,戚氏不是说婚事由自己决定吗,怎地又委托楚灵儿来探口风。 “三哥,你该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姑娘吧,我可是派人查过她,她光是年纪就比你大了七八岁,不配!”楚灵儿靠在床榻前,双手托着下巴细细分析道:“就算年纪不是问题,父亲也不会同意你迎娶一个风月女子的。几年前大哥也喜欢上一个风月女子,并彼此许诺终生,最终还是被父亲棒打鸳鸯了,很可怜的!所以三哥,灵儿还是希望你对这事要好好权衡!” “年龄大我七八岁?还是风月女子?”楚行歌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按理说不应该啊,昨夜那个姑娘无论是身形还是腔调都像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哪会有那么老,况且身上一点胭脂味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风月女子。 楚行歌询问道:“灵儿,你这消息哪来的?” 楚灵儿认真回道:“我托人查的,小娘不是也叫杜鹃去查了吗,待会杜鹃回来你一问就知道,估计她也查到了!连她的名字我都知道!” 楚行歌激动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胭脂呀!”楚灵儿从桌上倒了杯茶递给他,借着说道:“她是扬州人士,年方二十七,十年前曾嫁过人,只是后来不知怎地离开了扬州,直到三年后以全新的胭脂身份回到扬州,凭借着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本事,加上又能唱个好曲,短时间内便成了扬州城子红的头牌姑娘。” 楚行歌吞了口茶水,暗自松了口气,咧嘴笑了起来,“谁说我看上的是胭脂姑娘?” “那是谁呀?她的丫鬟杜小丫?” “说了你也不认识!”楚行歌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甚至连她的相貌都没看清,总之那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到不可言喻,反正就是很喜欢。” 楚灵儿低头沉思起来,半晌才抬头朝着他眨眼神甜甜笑了起来,“三哥,要不要我帮你查查那姑娘的身份?” “你能帮我查到她的身份?”楚行歌有点不信,着茫茫人海,仅凭着那张娃娃脸就能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楚灵儿拍着胸脯骄傲道:“当然能查到!我可是长安城内消息最灵通的人,别看我整天被父亲关在府里,可我在外面的眼线遍布整个长安,别说找个姑娘,就算是一只老鼠我都给三哥找来!两天,两天之内我一定把她找出来。” 她说这段话的某一刻楚行歌心中竟有些相信她所言不假,可仔细一推敲,又觉得有些不靠谱,楚灵儿虽整天在外面疯,却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连官府都不敢保证的事,她敢这么肯定? “三哥,你起好,我现在就去办这事了。后天父亲寿宴当天,我一定让你见到那位姑娘!”这是楚灵儿临走时留下的承诺,说这话时她眼中放着光,炯炯有神,脸上的表情是楚行歌从没见过的认真。 “别强求,这种事随缘吧!若你真打算找可以从那些达官贵人家开始寻找,看看昨天有哪家的姑娘去过景秀街旁的那条小巷!”楚行歌提供了自己唯一知道的线索。 “对了三哥,你昨夜殴打安乐侯家的那个小霸王的事在京城都传开了,要是杜鹃把这事告诉小娘你就惨了!” “你的意思是?” “赶在杜鹃告诉小娘前,截住她,并威胁她,不让她去说!” “威胁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的,要不换我去做?” “呃……还是我自己来吧!” “好的,那我闪了!嘻嘻,等我好消息!” 第二十一张 寿辰之上 第二十一章 寿宴之上 楚行歌病了两天,这两天他一直躺在房间,由杜鹃在边上陪着,那日杜鹃从外面调查了很多消息,其中便有楚灵儿提到的与安乐侯家小霸王李长兴斗殴之事。 杜鹃虽小,却也是个鬼灵精怪的丫头,聪明的很,楚行歌稍微一点拨,她便把调查的结果吞到肚子里去了,说了五分真相,又隐瞒了五分,把斗殴的事情给隐瞒了起来,却也把楚行歌与胭脂姑娘曾经同房的消息透露给了戚氏。 楚行歌本以为戚氏知道这事后,会极力反对不许自己再跟胭脂接触。可戚氏的表现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戚氏非但没有阻止楚行歌与胭脂交往,据说还叫黄鹂带了很多礼物去红楼,并与胭脂说了半天话,至于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清晨,阳光懒洋洋地爬起,透过纸窗照进了屋内,楚行歌感觉身体好多了,没有了昨日的疼痛,浑身绵软无力的情况也有所好转。 今天是父亲楚远道五十大寿的大日子,一大早整个楚府便忙的热火朝天,楚行歌起床时母亲戚氏早已领着杜鹃与黄鹂去前院帮忙去了。 楚行歌洗漱完毕后,穿着厚实的裘衣便迈步走出了小院,打算也去前院转转,凑凑热闹,顺道找妹妹楚灵儿问问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对这事他倒也没抱着太大的期望,就算楚灵儿办砸了他也觉得正常,毕竟光凭着脸型就能找到人的案例,古往今来至今还未发生过。 前院人影闪动,一群丫鬟在院里忙的团团转,老管家站在院子中央的石台上指挥着,雄赳赳的挥着手中的辫子,活脱脱就是个地主的形象,见楚行歌过来他连正眼都没瞧一眼,依旧挥着长鞭,骂骂咧咧道:“手脚都给我麻利点!客人都要来了!” 府内各处门上贴满了大红寿字,大门两旁也写上了绝配的喜庆对联,据说其中一幅还是当朝天气亲笔赏赐的,就贴在正堂上,威风凛凛的将其它对联都压在脚底。 “三少爷好!”有丫鬟见楚行歌靠近,恭敬地行礼问好,楚行歌嘴角一趔回了个傻乎乎的笑脸,很是讨喜。 在前院转悠了数分钟,却未见到杜鹃与黄鹂的身影,楚行歌不免觉得奇怪,随意拉了个下人来打听才发现黄鹂与杜鹃被管家分配到前门去做招待去了,而母亲戚氏则到大夫人韩氏房里去商讨寿宴的安排与布置情况,一时脱不开身。 楚行歌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府里有些多余,甚至在某些时刻他有些后悔当时心诚善良选择了留在府里,或许当时离开后,现在过得更潇洒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前门大厅处传来阵阵恭贺声,客人陆续来了,礼乐声爆竹声盛时响起,好不热闹,小院的布置也已接近尾声,老管家挥着鞭子的手垂了下来,一把从石台上跳了下来,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布置,心里美滋滋的,寻思着今夜过后老爷又该赏赐自己一笔,正巧前些日子回老家,老家偏厅的博古架上正缺了些古董小玩意呢! 想着想着他便偷乐起来,刚笑出声却发现楚行歌正站在不远处眯眼瞧着自己,他蹙了蹙眉,心里暗骂道:“小野种,瞧什么瞧!” 他心里虽这般想,脸上却挤出一丝笑脸,躬身迎了上去,奉承道:“哎呦喂,小少爷什么风把你给出来了。瞧我这狗眼刚才竟然没认出来。” 楚行歌何尝不清楚老管家的口蜜腹剑,他轻轻摆手笑着示意没关系,“狗眼嘛,自然看不清人,我不怪你!” 老管家收敛笑容,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之气,冷声嘲讽道:“小少爷若是没事,老奴还得去前厅接待客人呢,要不你也一同前去?噢对了,差点就忘了,一大早老爷亲口吩咐过,今日府里谁都能去前厅讨喜,除了小少爷你!” 楚行歌眉头紧锁,楚远道一早便下过令,不许自己进入前厅,有这等事? 看管家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谎,估计他也没这个胆量去编造这等谎话,这事八成是真的。大清早戚氏便领着杜鹃与黄鹂悄悄走了,并未知会自己一声,估计是怕自己知道这事后会心生不满,才选择对自己隐瞒这事。 老管家大摇大摆地哼着小曲走出了后院,消失在后院拱门处,楚行歌脸色异常难看,他捏了捏拳,很愤怒! 这算什么? 大喜的日子下人们都能在府里来去自如,偏偏自己这个少爷被限制了自由! 自己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半月,感冒发烧了三天,楚远道不来看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玩起了禁足游戏,就因为那两首诗,就因为那夜在宴席上借着酒意骂街,就因为前几天殴打了安乐侯家的小霸王? 楚行歌心中一万个不服气,他大步朝着前院走去,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楚远道一句话,嫡子是子,庶子也是子!要禁足便索性三个一起禁了,岂不快哉! 前厅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贺礼恭拜声,各部大小官员一并带着家眷迈步走了进来,负责接待宾客的是二公子楚如海,他手抚折扇,穿着一袭映花长袍,逢人便露出和善的笑脸,小白脸的形象原本就讨好,加上这些笑脸,瞬间便拉近了与宾客间的关系。 大公子楚如潮今天负责的是收纳登记宾客送来的礼物,短短数十分钟,礼物便堆满了偏厅,朝中贵人大多爱面子,送的礼物都是些贵重的珊瑚翡翠之类的值钱东西,楚如潮生的彪悍确实不适合接待贵宾的工作,这登记礼物清单却也是个细活,没一会功夫,他便有些厌倦了记录清单的无聊工作,脸上露出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凭什么老二做接待,我却在这做下人干的活!”楚如潮嘴里轻声骂咧起来,却又不敢让旁人听到。 楚行歌站在前厅一角仔细打量着厅内三五成群的人,想从中找出父亲楚远道的影子,说来可笑,他进府一个多月,连父亲楚远道的面都未曾见过。 楚远道只有三个儿子,按理说通过儿子的长相去找父亲的长相也不难,可楚如潮与楚如海的这对一胞兄弟都能长成两个德行,鬼知道楚远道长啥样。 他是像楚如潮呢,还是像楚如海呢,又或是与自己很想象? 第二十二章 寿宴之上(二) 第二十二章 “安乐侯,长亭长公主到!” 门前传来小斯的喊声,一群人抬着贺礼走进了楚府,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男子体型清瘦,穿着一袭灰色官袍。紧随其后的是名体型肥胖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满脸富态,走起路来身上传来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 楚行歌总感觉这个女人有些眼熟,无论是身形还是神态都很像在红楼被自己揍了的李长兴,“安乐侯!”楚行歌念叨着这个称呼,突然想起那日李长兴确实说过自己是什么安乐侯家的公子,乃皇亲国戚。 如此说来这个常平长公主便是李长兴的母亲,当今天子的亲妹妹,难怪生的一脸富态,身上有着某种摄人的威严感。 “楚远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让自己禁足?”楚行歌觉得好笑,若真如此的话,父亲楚远道的为人又能好到哪去,充其量是个胆小怕事,害怕得罪权贵的官奴而已。为了不得罪权贵,他竟然宁愿让自己的儿子禁足来讨得安乐侯家的舒心。 远处李长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老远望去他的半边脸连接鼻梁处还是肿的,这是那夜楚行歌用拳头打的。李长兴另半边脸则爬满了各类条状伤疤,像只小花猫,这些伤痕便是楚行歌用九阴白骨爪抓的。 客人陆续进府,楚行歌躲在角落始终没认出楚远道来,不知他究竟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孔武粗犷的壮汉呢,还是瘦小精明的形象! 远处一群丫鬟提着贺礼径直走过,朝着偏房存放贺礼的地方走去,楚行歌在丫鬟群中发现了杜鹃的影子,他蹙了蹙眉,轻声唤道:“杜鹃,快过来!” 杜鹃转身见到躲在一角的楚行歌,着实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跑了过来,将楚行歌拉到假山后方躲了起来,瑟瑟道:“少爷,你怎么出来了?干嘛不在小院好好呆着?” 楚行歌拉着脸故作不悦道:“听你的口气,说的我好像不能出现在前厅一样,这里是我家,我想走哪就去哪!” 杜鹃微微愣住,咬着嘴唇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半晌后却又低着脑袋沉默了,显然她还以为楚行歌不知道姥爷一大早便将他禁足的消息,生怕这事若是被少爷知道会伤了他的自尊,转而换了个话题,“少爷,你快回小院吧,待会我忙完就去陪你!” “不回!”楚行歌咧嘴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打开了杜鹃手中的礼盒,见到礼盒里竟然堆了满满一盒珍珠,细数之下竟有十几颗,其中最为耀眼的当属那颗最大的,足有鹌鹑蛋大小,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珍珠啊!这是哪家的礼物?” “这好像是安乐侯府送来的寿礼!”杜鹃仔细打量起珍珠,却未发现有何特别之处,难免怀疑起来,“这东西真有这么值钱吗?” 楚行歌伸手抓起几颗珍珠藏在怀里,咧嘴笑道:“当然!这可是珍珠,价钱昂贵着呢,拿去典当铺典当的话,怕是这一颗就值上千两!” “这么值钱!”杜鹃惊讶的说不出话,见楚行歌拿着珍珠大摇大摆地藏在怀里,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颤声道:“少爷……你,你在干嘛?” “嘘!见者有份!”楚行歌从中抽出两颗偷偷藏在杜鹃衣袖,吓得她急忙后退,一把跪倒在地,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楚行歌满脸无奈,这丫头平时能言善辩,机灵调皮的很,偷拿几颗珍珠就把她给吓坏了,只能无奈地将珍珠取了回来,叹气道:“杜鹃,你起来说话,别跪着了!” 杜鹃怯生生地起身,眯眼笑了起来,笑嘻嘻道:“少爷,你怀里的珍珠不还回来吗?” 楚行歌将怀中的珍珠一颗颗丢了回去,唯独仅留下了那颗最大最亮的,咧嘴道:“这颗晚点还,我先研究研究!” “那你可得还回来,不然被大少爷知道寿礼少了,非打死我不可!”杜鹃端着礼盒准备离开,临行前却又顿住了脚步,回头朝楚行歌说道:“少爷,要不你就听话,先回府如何?” “不回!没玩够呢!”楚行歌压根就没打算回去,既然来都来了,他便一定要找到楚远道问问清楚,为自己,也替戚氏争个一二,好让府里的下人们知道,庶子也是子,再不济也是楚府的少爷! 唯有如此,日后的日子方能好过起来! 楚行歌扫视了前厅一眼,又把杜鹃拉了回来,轻声问道:“杜鹃,老爷在前厅吗?” “在啊!”杜鹃漫不经心地回,还在为楚行歌担心,这万一被老爷发现少爷离开了小院私自来到前厅,可如何是好! “哪个是老爷?”楚行歌尴尬地问道、 杜鹃瞪着眼珠子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楚行歌瞧了起来,“少爷,你该不会是连老爷都不认识了吧?” 楚行歌笑着解释道:“没印象!可能是从马上摔下来受伤后,失去了一些记忆吧!” 杜鹃转身瞧向前厅,伸手指了过去,“那个,那个就是老爷!” 楚行歌顺眼望去,却见到了一个与自己印象中不一样的父亲,印象中的楚远道应该是个官威十足的人,平日里不善言谈,总是板着张脸,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 可杜鹃手指的那人却双鬓发白,满目慈祥,是个穿着朴素的老者,慈祥的笑容时刻挂在他脸上,让楚行歌联想到一个词:慈眉善目! “这是楚远道吗?”楚行歌摸着鼻尖陷入沉思,这个慈祥的老人若是自己的父亲楚远道的话,为何他又会对戚氏,对自己这般绝情!又或是这些慈祥都是他的伪装。 楚行歌不经意地问道:“杜鹃,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杜鹃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形容词来表述自己想表述的想法,最后只能勉强憋出几个词:“老爷挺善良的,也挺慈祥的,就是不爱来小院!” 一个善良慈祥的老人,却又对三个儿子做不到一视同仁,莫非楚远道是个妻管严,又或是这个楚府做主的根本就不是楚远道,而是大夫人韩氏! 或许这一切只有见过他之后才能知晓! 楚行歌起脚走出角落,朝着大厅初缓步走去,身后杜鹃急忙追了上来,边追边喊道:“少爷,去不得,去不得!” 第二十三章 寿宴之上(三) 第二十三章 “少爷,去不得,去不得!” 楚行歌大步向大厅行去,杜鹃在身后大喊着快速追了上来。 尖锐的喊叫声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杜鹃快步挡在楚行歌前,拍着心口喘气道:“少爷,前厅你去不得,快跟我回去吧!” 楚行歌微微耸肩指着杜鹃身后轻声道:“现在就算想回都回不去了。” 杜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身望去,却见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一堆人,老爷,两位夫人,竟然也在其中。她蹙眉扫视了周围一圈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跟着少爷已经跑进了大厅。 吓得她立刻低着脑袋双手死死拽住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楞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挡在楚行歌身前,朝楚远道等人解释道:“老爷,夫人,是我没看住少爷!” 楚府一家人的表情各异,整座大厅气氛有些奇怪。楚远道阴沉着脸,看不出表情。二夫人戚氏满脸担心,生怕楚行歌会因为这事被责备。大夫人韩氏则满脸默然,像个局外人般,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楚行歌伸手将杜鹃拉到身后,躬身朝着厅上众人拱手笑道:“诸位叔叔伯伯上门做客,小生有失远迎,还望诸位叔叔伯伯见谅!” 楚行歌这话说的体面,却又不失礼数,厅上一席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起初他们进门时便见过楚府的大公子与二公子,这位突然站出来的年轻人也以主人的语气说出这番客套话,莫非他就是几年前才刚进府的楚远道与风月女子的私生子? 他就是那个最近连作两首千古绝句,风头一时无二,被长安众才子成为长安才子之首的的楚行歌? 不是说这个大才子极其风流,整日沉迷美色,无所事事,还殴打了安乐侯家的小霸王李长兴吗?怎地此刻与安乐侯一家人共处一厅,竟跟没事人一样! 莫非这些都是谣传! 谣言止于智者,厅上很文人雅士都不相信如此温文尔雅的楚行歌会像外界传的那样,什么酒后骂街,什么殴打皇亲国戚,什么沉溺红楼买醉,还叫母亲去红楼像人家姑娘提亲了,谣传简直不可理喻。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大厅正中与楚远道相邻而站的安乐侯与长婷长公主一家身上,若要证明这些事的真假,最好的证明便在几个当事人身上,传说中出手打人的楚行歌与被殴打的李长兴都站在那,李长兴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还真像是被人殴打过。 小霸王李长兴,他握着拳头站在一边,感受到了众人火辣辣的目光,抬头想瞧瞧楚行歌是什么表情,却见到楚行歌脸上那副无所谓的表情,顿时怒火中烧,气的破口大骂起来:“姓楚的,今日既然碰上了,我们便好好把上次的账算算。” 楚行歌咧嘴笑着回:“还嫌伤口不够疼?” “你……小爷跟你拼了!”李长兴说罢,挽着衣袖准备冲上去,却被安乐侯出声喝止! “不孝子,还不退下,还嫌闹得不够大吗?”安乐侯李毅对着李长兴破口大骂起来,“今天是你楚伯伯大喜的日子,你若再敢胡来,老子打断你狗腿!” 李长兴平日里的嚣张都是长婷长公主惯出来的,安乐侯与长婷长公主老年得子,且又是独苗,因此对这个孩子可谓百般疼爱,安乐侯李毅还算有些理智,平日里没少打骂这个不孝子,唯独长婷长公主心疼这个小霸王,舍不得打骂不说,还对他百依百顺,这便更加助长了李长兴的霸王性格。 李长兴见父亲发火,只得怯生生地退了回去,拉着母亲的手一个劲地卖乖撒娇道:“母亲,你可得替我做主啊,就是这个楚行歌把我打成这样,他还威胁,他还威胁下次见到我便打断我第三条腿!” 大厅一片哗然,这个第三条腿指的是? 长婷长公主气的牙痒痒,她原本就只有李长兴这根独苗,竟然还有人敢说要打算自家独苗传宗接代的玩意,她边宽慰李长兴,边转身朝着楚远道嘲讽道:“户部尚书好风光啊,教出的儿子是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这连刚进府不过三年的小野种都敢威胁皇亲国戚,其余两个公子岂非要脱下皇兄的龙袍玩玩!” 远处楚如潮与楚如海两兄弟吓得急忙下跪,赔礼道歉,心中早已将楚行歌骂的体无完肤,你大爷自己惹货就算了,还让咱两兄弟躺枪,这他娘的真是没出门就踩到****了,找谁说理去。 楚远道脸色越发难看,他瞪目瞧了戚氏一眼,戚氏急忙行至楚行歌跟前,准备替楚行歌跪下像安乐侯一家道歉。戚氏双膝还未完全跪下,便被楚行歌给扶住,楚行歌将戚氏扶起让杜鹃扶着,面露寒气沉声道:“不能跪!” “好一个不能跪!楚家还想造反不成!”长婷长公主冷笑这拂了拂衣袖,气势十足。 好好一个寿宴,硬是被长婷长公主套上了造反的大帽子,宾客们心底下都觉得安乐侯一家有些大题小做,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算楚行歌真的殴打了李长兴,报官自然有长安府尹会来处理,况且今日长安府尹安利还在现场呢,又何必在人家寿宴上撕破脸皮,拿着身份压人。 造反这个大逆不道的帽子一旦扣上,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今日前来喝酒的这群人还不都得受到牵连。 “造反?”楚行歌缓步行至长亭长公主身前,反问道:“公主是说不向你下跪便是大逆不道,便是造反?” 他转身朝着在堂诸位达官贵人躬身接着说道:“诸位叔叔伯伯,小侄才疏学浅想像各位请教,这天下可是安乐侯家的?” “这……”众人议论纷纷,大厅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站在楚行歌这边,长婷长公主虽是天子的嫡亲妹妹,却也是个嫁出去的女人,安乐侯一家虽被册封侯爵,却也只是个二品官衔,食二品官衔的俸禄,要知道今日前来楚府的可不乏朝廷肱骨之臣,光是一品大员就有两三人。若非看在安乐侯家是皇亲国戚的份上又岂容他们放肆。 “放肆!” 呵斥声从大厅正中传来,出声的正是今天的寿星楚远道,一直保持沉默的他举起桌前的茶杯愤怒地摔在楚行歌跟前。 茶杯发出砰砰作响后,碎片四处散落,茶水溅了一地。 “还不给我跪下!像安乐侯道歉。” 楚远道举着巴掌就要打来,戚氏与杜鹃却相继挡在楚行歌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杜鹃更是跪倒在地不不停地求情。 “我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叫我跪?” “你个不孝子,我打死你!” 楚远道又要冲上前来,却被身旁众人拉住,其中不乏有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显然他们都不想让这场喜庆的寿宴,变成一场闹剧。 远处传来几声叹息身,其中便有楚氏二兄弟与小霸王李长兴,他们叹息的事这群人竟然不知好歹地去拉架,让他们错过了一场好戏。 第二十四章 寿宴之上(四) 第二十四章 寿宴之上(四) 寿宴变成闹剧,而且是父子争斗的闹剧,宾客纷纷摇头,长吁短叹,这好好的一场寿宴,怎地就演变成这种情况。 父子间的争斗还在继续,楚远道抬出做父亲的威严,气势如虹,咄咄逼人,楚行歌却争锋相对,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并不欠楚远道什么,甚至是楚远道欠了戚氏母子俩,因此他说起话来底气也足。 楚行歌就是要帮戚氏讨要楚远道这几十年对戚氏的亏欠。 “说我不孝,你又何尝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呢,母亲她大着肚子忍饥挨饿时你在哪?她带着我在外漂泊了十四年,受尽世人白眼时,你又在哪?儿时当别的孩子骂我有娘生,没爹教的时候,你又在哪?在你的温柔香,还是在你的官场梦之中。做官或许你有一套,可作为一个父亲,你不配!” 楚行歌毫不相让,气势十足地展开了反击,所说之事也是有理有据,说完这些他抬头看了眼楚远道的表情,颇为意外的是,在楚远道脸上并未看到一丝怜悯与自责,他顿时明白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楚远道的绝情与隐忍。 楚远道阴沉着脸,双手轻轻一挥,多名家丁冲了上来,“把这个逆子给我拖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迈出小院半步,若敢让他跑出院门一步,你们都别活了。” 楚行歌嘴角维扬,笑了起来,无论楚远道如何愤怒,至少自己今天的这番言论向他阐述了一个事实,这些年都是楚远道欠戚氏母子,戚氏母子从未欠过他半分。 楚行歌转身挥袖而去,身后杜鹃快速跟了上去主仆二人迈步走出了大厅。刚出大厅,迎面遇到楚灵儿一群年轻男女从大门处走了进来,楚行歌在人群中闻了那股熟悉的香味,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型。 “是她!” 楚灵儿还真办到了,只用了两天便找到了她,只是她们一群人距离依旧有些远,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张脸,便被几名家丁带离了前厅。 来到小院门前,楚行歌美滋滋地对着杜鹃说道,“杜鹃,快去叫灵儿来小院见我!” 杜鹃噘嘴白了他一眼,“少爷,你还嫌老爷不够生气啊。” 楚行歌拉长着脸,故作不悦道:“叫你去就去,耽误了少爷的好事,绕不了你!” 杜鹃轻声嘀咕道:“就现在这种情况,能有什么好事!” “我见到她了!”楚行歌憨笑起来,吹着口哨迈步走进了小院,“我见到她了。” “少爷,她是谁?” “你未来少夫人!” 杜鹃大惊失色道:“就是那个你看上的姑娘?她在哪?” “快去把灵儿找来!” …… 院里的嫩芽展开了绿色的翅膀,开出了扇形的绿叶,桃枝垂在阳光下,闪着青青的光,万物逢春,有喜鹊在屋顶喧闹,叽叽喳喳地报喜,报什么喜呢? 五十大寿是喜,佳人有约也是喜! 楚行歌从桃树上折下一条枝,坐在屋檐下发呆,杜鹃怎么还没回来,灵儿也没来,楚远道不让她们来? 第三回相遇了,不会又见不到她吧。 他从枝条上摘下一小片嫩叶,轻声念叨:“见得到。” 又折下一片,“见不到!” 又一片落叶落地,“一定能见到。” “必须能见到!” …… 地上飘落了满地嫩叶,手中的枝条只剩下最后一片,楚行歌起身眉头蹙了起来,他……竟然忘了方才的倒数第二片嫩叶数到哪了,是见得到还是见不到。 他将最后一片嫩叶拽在手心,咬牙做了个决定,“正面是见得到,反面是见不到,就最后愉快地决定了。” 他手掌微张,将落叶抛入空中,一阵清风扫过,卷的落叶四处飞舞,数百片落叶卷在在一起飞舞,清风过后,又纷纷散落在地,分不清东西左右。 楚行歌咬牙破口大骂起来,“你妹!” “吱!” 院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吱作响后,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来人正是楚灵儿。 楚行歌跳着跑了过去,将楚灵儿拉到跟前,笑眯眯地嘘寒问暖道:“灵儿,你这几日瘦了,该多吃点了。” 楚灵儿抬头嘀咕道:“三哥,你没事吧,我这两天还胖了不少,哪瘦了。” 楚行歌直入主题,“嘿嘿说正事,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吧。” 楚灵儿低着脑袋,满脸歉意道:“三哥,都怪我,我没能找到那个姑娘。” 楚行歌白了她一眼,挑眉道:“别闹!” “我说的是真的,真没找到她。”楚灵儿说的认真,全然看不出有半点伪装。 楚行歌眉头蹙的老死,郁闷道:“那那个跟着你进府的姑娘是谁?” “哪个姑娘?”楚灵儿拖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喃喃道:“跟着我进府的有七个人,她们都是来给父亲贺寿的。你问的是哪个?” “就那个娃娃脸,穿着粉色裙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身上有股香味的姑娘。” “是她?”楚灵儿拍了拍自己脑门,惊叹不已,“我怎么就没想到是她呢。” 楚行歌急切问道:“她到底是谁?” 楚灵儿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着不知该不该说,心里权衡着说与不说的利弊。三哥心仪的对象,身份非同一般,绝非普通人家所能高攀,就算楚府也没资格去像他们提亲,若是三哥知道这事会不会心灰意冷呢! “她到底是谁?”楚行歌又问了一遍。 楚灵儿咬牙回道:“她……她叫君悦,是……宫里的贵人。” “宫里人!君悦!”楚行歌眉头舒展开来,咧嘴憨笑起来,“我就说嘛,也只有宫里的贵人才能有那等气质。” 楚灵儿疑问道:“三哥,若她真是宫里人,怕是你与她之间将是有缘无份。” “这话怎么说?”楚行歌拉长着脸,该不会是她已有婚配了吧,又或是是当今天子的某个妃子? 楚行歌推翻了这些想法,若那位姑娘真是皇帝老子的某个妃子,此刻就应该好好在宫里呆着,跑楚府来参加什么寿宴。 “她是郡阳公主,当今天子的第四个女儿,李君悦!” “公主?她……嫁人了?” “没有!” “那不就得了,我未娶,她未嫁,为何我不能像她提亲,安乐侯不一样能娶到长婷长公主吗?他行,我为何不行!” 这一刻楚行歌脸上流露出某种执着与倔强,就算古时候的人可以分三六九等,可谁又规定了六九等人,就不能娶三等人为妻呢。 楚灵儿低着脑袋没有说话,安乐侯能娶到长婷长公主本就是一场权谋的联姻,李家为了巩固朝中的势力所选择的联姻。 李毅家族是李氏大族,在李氏宗亲里有很高的地位,皇帝为了拉拢李毅一族,不得已才选择了让长婷长公主下嫁于安乐侯李毅,以此来巩固李家在朝中的势力。 在这个人分三六九等,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婚姻往往是带着目的性的。 楚府里有什么值得皇帝将公主下嫁给府里的一个庶子的地方呢!就凭所谓的爱情? “就凭爱情!” 第二十五章 有湖对岸 第二十五章 “我要见见她!” 楚灵儿走后,楚行歌想去见见她,即使她是公主,也不妨碍别人喜欢她吧。 楚行歌奉行的爱情观是喜欢就是喜欢,不藏着,比掖着,大胆表白出来,她可以不喜欢自己,但不能阻止自己喜欢她。 郡阳公主与楚灵儿等人在前厅,若要见到她便又要折回前厅,怕是门外的几名小差第一个不答应,毕竟楚远道在大厅当着众宾客的面说了那番话,谁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他们毕竟只是个小差,每月拿着几钱工钱,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楚行歌没打算为难他们。 出小院的方法有很多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显然不可能,翻围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趁着杜鹃回来前翻围墙出去。 说做便做,他从屋内搬来桌椅,在小院一株枝叶茂盛的桃树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桌椅一层层叠加起来。 小院的围墙不高,比不得宫里的高度,却也不矮,有三米见高,围墙堆砌已久,顶上已爬满了青苔,有爬山虎顺着围墙蜿蜒而下,绿油油的,很美,楚行歌却觉得有些渗人,这些茂密的植被后面,该……不会有虫子吧! 他怕虫子,大到老虎豹子为首的大虫,小到蟑螂蜘蛛的小虫,这些毛病还是前世在孤儿院时留下的阴影,直到此刻还未彻底根除,虽说换了俱身体,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却从未有过改变。 将桌子堆砌好后,他用力摇了摇,确定了这道由桌椅堆砌而成的梯子的稳定性,鼓了鼓气,替自己加油,一咬牙。 爬! 赶在杜鹃回来前爬出去! 三米高的高度用不了几脚便能爬出去吧,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他爬了一米多高便有些吃不消,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结实度。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自上次从马上摔下来才过了一个多月,严格意义上来说,伤势还未痊愈,不适合做大幅度的动作。 楚行歌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往上爬,墙角堆砌的桌椅有些晃动,晃得他双臂胳膊处隐隐作痛,眼看晃动越来越大,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他双目微闭暗道完了。这次摔下去怕是又要躺半个月了,这该死的穿越,穿越了一个半月就有一个月在床上躺着,找谁说理去。 晃动的桌椅突然不动了,楚行歌感觉有人在下面稳了桌椅,低头见到杜鹃不知何时出现在围墙下,正抬头眨着萌萌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天边最美的星。 “少爷,你在干嘛?” 楚行歌苦笑不已,“我在爬墙!你帮我扶着点,别让我摔下去。” “哦,那你快点爬!”杜鹃用力扶稳了桌椅,却总感觉有哪不对劲,缄默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大惊失色道:“少爷,你要往哪爬?” “当然是出去了,等夫人回来你帮我顶一阵,我马上回来。”楚行歌一咬牙顶着伤痛爬了上去,丢下这话后便跳下了围墙,消失在墙那方。 “哎呀!” 围墙那方传来楚行歌呲牙咧嘴的叫喊声,杜鹃担心道:“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机灵点,别露陷!” “少爷,你快点回来,晚了我可顶不住。” 院外没有回音,杜鹃寻思着少爷应该走远了,挽着衣袖开始清理战场。 楚行歌确实走远了,他从前院一见下人的房间偷了件下人衣裳换上,又取来一顶毡帽戴上,将帽子压的低低的,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古时候没镜子,就算有也绝非下人们能买的起的,换上新衣裳后,楚行歌还是有些不放心,怕被人认出来。他沿着前院的临山小道径直朝着前厅走去,刚走没几步便见到迎面走来几人,为首的正是大哥楚如潮。 楚行歌低着脑袋快步与楚如潮插肩而过,见对方并未起疑,才长舒了口气,若是连楚如潮都无法认出自己,那些没怎么见过面的宾客自然也不认出自己。 “你给我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楚如潮的声音,楚行歌楞在原地犹豫着不确定对方是在说自己。 “就说你呢,愣着干嘛,快过来。” 楚行歌暗道不妙,难道大哥认出自己了?他苦笑着回头,低着脑袋走了上去,“大少爷,你找小的有事?” “这不是废话吗?没事老子用得着叫你吗?”楚如潮咧嘴大骂起来,将今日受的气都发在这个倒霉的‘小差’身上,“还想不想在府里呆着了?下次狗眼给老子放亮点,去前院跟二少爷说一声,就说我头疼,晚点去接待客人。” “好的!” 楚如潮并未认出换了装扮的自己,楚行歌暗自松了口气,若是大哥都认不出自己,那府估计没几人能认出换了装扮的自己,如此一来自己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穿过前院的小拱门,他来到了前厅处,顺着端酒水的队伍混进了前厅,此时前厅的酒宴已经开始,众人欢声笑语,厅上有歌舞助兴,据说这群歌舞姬来自宫里的乐坊,是皇帝派来助兴的。 楚行歌站在前厅隐蔽的地方,开始逐一打量到场的宾客,宾客众多有不下四五百人,宴席足足摆了五十几桌,从前厅处摆到了偏厅靠近主室的位置。 想在四五百人中找出楚灵儿与郡阳公主的位置要比想象中难上许多,席上人头闪动,时有客人起身端些酒菜,说些祝酒词之类的客套话,因此更增添了找人的困难。 楚行歌从一位仆人手中端来酒水,端着酒水游走在前厅各桌之间,在厅上转了一圈却未终于在正厅与楚远道相邻的桌上找到了楚灵儿与那群年轻男女。 “咦!她不在!”老远便见到楚灵儿隔壁有个空位,却并未见到郡阳公主的影子,他眉头瞬间蹙起,抬脚走了过去,祈祷着这次别错过才好。 行至楚灵儿跟前他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酒水轻轻放在桌上,还有意无意地用手臂碰了碰她,想引起她的注意。 楚灵儿正抓着鸡腿啃食的不亦说乎,平日里楚远道与韩氏对她的饮食管的很严,根本就没给她遇到一桌美食的机会。借着这次寿宴,楚远道与韩氏都在招呼客人,便免去了平日里的礼数,楚灵儿自然不会放过此等大吃特吃的机会。 去她的吃像不雅,去他的食之不响,去他们的坐挺立拔。 “灵儿,是我!”见楚灵儿还在啃着鸡腿,楚行歌推搡了下,出声提醒她。 楚灵儿抓着鸡腿见到身后站了个下人,觉得奇怪,方才的那道声音又像是三哥的,她蹙眉仔细打量 起身后的下人,这一看吓得她手上的鸡腿都掉落下去,落在地面发出滋的响动声。 “三哥,你……” “嘘,你小点声!别让父亲听到。” 二人同时转头看了眼隔壁桌上还在应酬的父亲楚远道,见到父亲还在忙着应酬根本无暇注意这边的情况,才相继拍了拍胸脯,长舒了口气。 楚灵儿递来一只鸡腿,轻声说道:“三哥,你怎地穿了这套衣服过来?这要让父亲知道,你死定了。” 楚行歌接过鸡腿偷偷放入怀中,咧嘴笑着回:“我这不是想你了吗。再给我拿些鸡腿,我给杜鹃带点过去。” 楚灵儿望着桌上本就所剩无几的鸡腿,狠下心递了四只鸡腿过去。楚行歌将鸡腿用油布包好后,全然放进衣裳,这才进入正题,“灵儿,她呢?” “谁?”楚灵儿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待见到他那双炙热的目光,顿时明白了,轻声回道:“公主她方才还在这呢,怎么就不见了呢,该不会去后院喂鱼去了吧。” 楚灵儿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当中,方才自己吃的太急竟然怠慢了郡阳公主,虽说自己与公主是很好的朋友,公主应该不会责怪自己,可若是被父亲发现自己竟怠慢了公主,必定少不了挨一顿批。 楚灵儿转身还想说些什么,发现身后哪还有楚行歌的身影,他早已溜之大吉,临走时还顺走了桌上仅剩的两只鸡腿。 “就这么走了?”楚灵儿觉得无趣,“那个谁谁谁,这桌再来盘鸡腿。”楚灵儿伸手朝远处的下人招呼起来。 …… 后院有片湖,湖边有亭台三座,依次立于小湖泊的三面,成三角之势而立。站在亭台上,能见到湖泊中有鲤鱼戏耍,围着湖边循环流动的小沟水跳个不停,争相想跳上那条小水沟,大有鲤鱼跃龙门之势。 这是楚行歌第一次来楚府后院,见到这座院子他才发现自己居住的小院是多寒碜。 在三湖泊对面的那座亭台里,楚行歌见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她,隔着湖,依旧有些远,看不见她的相貌,却能依稀见到那张娃娃脸。 楚行歌咧嘴笑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嫁娶 第二十六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湖泊里的水是冰凉的,空气中夹杂着风也是冷的,有风刮来,吹的湖面波光粼粼,一群金鱼游过,追逐着卷起的波光而去,直直游像湖的那方,在那方形成团状,不肯散去。 李君悦双脚悬于亭台之外,身子半倚在石柱之上,冰凉的石柱透过她的衣裳,沁入肌肤。 她不怕冷,甚至有些喜欢寒冷,若要在一年四季中找出两个最喜欢的季节,她定会选冬与春。 冬天的大地是广阔的,白雪覆盖着苍茫的大地,一望无垠,那时她的心情跟广阔无垠的大地一样开阔,舒畅。 春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处处生机勃勃,处处都是有花草树木嫩芽的纷香,站在长安城的城墙上放眼望去,远处无边的草原与天想接,绣出了一幅壮丽的风景图,这时候她的心情也是美的。 她时常想骑匹快马,驰骋在草原之上,踩着雪橇走在冰天雪地里,无需目的地,也无需任何理由,由着马儿前行,顺着白雪而去,走到哪算哪。这本是个不大的心愿,对于皇室出生的她而言,却是一种奢望。 三个月前突厥有使臣前来,带来了进贡的礼品,与突厥王察哈克怒对大唐最‘忠诚’的祝福,祝福中有一纸婚书,和亲之书。 “我不想嫁!就算要嫁也不要嫁给阿克怒。”婚书一直放在李君悦怀中,与其说这是纸婚书,倒不如说是道圣旨,一道关系着两国之间命运的圣旨。 察哈克怒七岁时以突厥部二王子的身份被送来大唐当质子,与天子庆宗的几个皇子同窗而读,一呆便是十二年。 唐历十九年冬,突厥王病危,当时正在大唐当质子的突厥二王子察哈克怒以回国探望为由借故离开了大唐。 对于是否让察哈克怒回突厥部,当年在朝堂上还引起了一番争论,其中一派以为了两国之间的稳定为理由,提议不该轻易让质子离开。而另一派却本着人道主义的礼仪,觉得让他离去也无妨,李君悦便站在支持的阵容之中,她毕竟是个姑娘,见不得生离死别。最终在人道派的坚持下,察哈克怒才得以回到突厥。 唐历二十年春,突厥王病逝,察哈克怒正式接过新任突厥王的位置,在大唐生活了十几年的察哈克怒却在接过王位后的半年后,便亲领大军压入大唐边境,虎视眈眈。 面对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大唐境内骂声连天,庆宗一怒之下命国威大将军李越,领兵十五万,与突厥交战与西北荒漠之上。 察哈克怒自幼在大唐学习兵法,用兵诡诈,并不与唐军正面冲突,而是选择了进退战术,唐军一旦大军压上,他们便利用对地势的熟悉隐匿在荒漠之中,难寻影踪。唐军刚有撤军之像,突厥小散部队却又从两翼杀出偷袭。 战事持续了两年之久,唐军并未占的一丝便宜,于此同时,大唐东边的高丽,契丹几个部落又集结部队对边境骚扰。 就在唐军面临几方交战之际,突厥王察哈克怒却派来使臣,送来了一纸婚书,正式像大唐五公主郡阳公主李君悦提亲,并承诺一旦和亲成功,便率军退回突厥部落,永不入大唐半步。 消息传入大唐,百姓顿时议论纷纷,以一女之力,得以换取半个边境的安宁何乐而不为,群臣纷纷上奏,百官连书,恩请庆宗帝答应这门婚事。庆宗迫于局势所迫,最终狠心答应了这门婚事。 李君悦却不想嫁,接到婚书的那夜,她翻墙逃出了宫门,却引来一群官兵的追赶,躲避追赶时恰巧遇到了楚行歌。 她在宫外呆了四天,这四天她体验了百姓的苦乐,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若是自己出嫁真能换来整个大唐的安宁,换来百姓的安居乐业,这门婚事似乎也值得自己去嫁。 李君悦不想嫁,却不代表不会去嫁,她对察哈克怒多少有些了解。察哈克怒野心虽大,却也不是那种粗莽之夫,有时对自己也挺好的,嫁给他,或许…… 她坐在亭台上发呆,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湖泊里的戏耍的鱼群,她看的出神,全然没注意远处咧嘴笑着缓缓靠近的楚行歌。 “鱼儿啊鱼儿,你们也会因婚事而烦恼吗?” 鱼儿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鱼儿啊鱼儿,你们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鱼儿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小鱼儿,我不想嫁,却又不能不嫁,你们说可笑吗?” 鱼儿觉得无趣,或许是嫌弃这个姑娘的唠叨,它们转身游向了湖的那边。 “我不想嫁啊!我真的不想嫁!”李君悦望着远去的鱼群,喃喃道。她声音不大,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就别嫁!你也不能嫁!” 楚行歌轻缓地靠近,躲在亭台后听到了李君悦关于嫁与不嫁的言论,他的心咯噔一下,自己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并且准备全身心地投入这场爱情之中,她却在执着于嫁与不嫁的事。 李君悦见有人答话,回头见到一名穿着破旧衣裳的下人站在身后咧嘴笑着,不由得蹙起眉头。 “你是谁?你……都听到了什么?” 李君悦没认出楚行歌,怕是就算楚行歌穿着正常的衣裳出现在她身前,她也认不出,那夜在小巷,月光稀疏他们彼此根本就没看清彼此的脸。 楚行歌抬头凝望着李君悦,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容颜,还是那张娃娃脸,大大眼睛,脸颊处有些泛红,肉嘟嘟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大大的酒窝。 他看的出神,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长舒了口气,说道:“既然不喜欢,何必去嫁呢!婚娶是一辈子的大事,难道你愿意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李君悦微微愣住,抬头又瞧了他一眼,透过毡帽与围脖之间的缝隙,她见到了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眼里尽是柔情与渴望。 “我能不嫁吗?”李君悦不知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素未蒙过面的下人问这个问题,问完她便有些后悔了。 楚行歌用最短的时间在脑海里想了上千个不让她嫁给别人的理由,却又一一被自己推翻,这些理由都不可能阻止她,他努力理了理情绪,回道:“汉女卓文君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唐女鱼玄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们都是敢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子,所谓的婚娶,最基本的一点不正是‘你情我愿’四个字吗?” 李君悦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一丝惊诧的光芒,光芒就落在对面毡帽下的那双眼睛里。 “你是谁?” 第二十七章 又是无题 第二十七章 “你是谁?” “你忘了我吗?”楚行歌伸手准备取下头上的毡帽,手刚抬起毡帽却又停住,他见到远处有人走了过来,像是二哥楚如海。 远处楚如海款步而来,他走的慢条斯理,走的温文尔雅,来到郡阳公主身前,微微躬身行礼道:“小生楚如海见过公主殿下。” 郡阳公主李君悦抬头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她的心思还停在身前这个戴着毡帽的仆人身上,心中有很多疑问:他究竟是谁,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何一句简单的话,在他口中却能变得如此宽慰人心。 楚如海见郡阳公主并未答话,接着说道:“公主可是有心思?” “与你有关吗?”李君悦从石凳上跳了下来,转身行至楚行歌跟前,眨眼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谁?” 楚行歌心里苦啊,原本还以为这是个跟李君悦单独相处的好机会,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造化弄人,又一次坏了她们独处的机会,他好不容易才又遇到她,就这么又错过了,很不甘心。 楚如海见公主竟然抛下自己去搭理一个下人,顿时有些愤怒,他恶狠狠地瞪了楚行歌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是哪院的仆人?不去前院招呼客人,躲在后院干嘛?” 楚行歌为了不让楚如海听出声音,故意改变了腔调,掐着嗓子道:“启禀二少爷,小的是大夫人院里的。” 楚府只有一个大夫人,便是楚如海的生母韩氏,韩氏是个强势的女人,楚如海两兄弟自小便有些怕韩氏,楚行歌故意说自己是韩氏院里的下人,便是打算用韩氏来震震楚如海,免得他刁难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楚如海一听对方是母亲院里的,微微愣了下,随即语气也平缓了许多,“知道了,你去前院帮忙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楚行歌转身离去前朝着李君悦说道:“公主殿下,方才小的来后院时,小姐交代说她在前院等你呢。” 楚行歌又搬出楚灵儿替公主解围,楚如海又怎会知道楚灵儿此刻正大口啃着鸡腿呢。 李君悦一听此言,快速转身跟上了楚行歌的脚步,她本就不喜欢楚如海,前几次她来楚府游玩时,楚如海便像只跟屁虫一样处处跟着她,让她很是厌恶。 楚行歌与李君悦相继离去,只留下楚如海一人站在亭台下恨得牙痒痒,暗骂道:“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再过几个月还不是要嫁给突厥蛮子,哼!” 这话楚行歌与郡阳公主自然没听到,郡阳公主紧跟在楚行歌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待将要行至后院拱门前才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看看。 “喂,你不许走!”李君悦伸手挡在楚行歌身前,“你还没回答本公主的问题呢,不许走!” “你……真的不记得我吗?”楚行歌伸手摘下头顶的毡帽,又讲围脖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张白净的脸。 “是你!”李君悦张着嘴巴惊讶不已,“你就是上次小巷里的那个人?” “她真的记得我,她真的记得我。”楚行歌咧嘴傻笑不已,他还以为李君悦早就将那夜的事忘了呢,看来自己不只是单相思嘛,急忙回道:“是我,是我!” 李君悦围着楚行歌转了一圈,来回打量了一番,好奇道:“你叫楚行歌?那个作出‘江城子’与‘将进酒’词的,那个喝酒后站在有客来酒楼骂街的,那个在大庭广众下殴打了小霸王的楚府三少爷楚行歌?” “如假包换!” 二人先后笑了起来,李君悦笑得露出了两个大酒窝,笑得很甜,很美,而楚行歌则是见到这张魂牵梦萦的笑容后露出的傻笑,痴痴的笑,口水在唇角打转。 时间慢慢流逝,二人就这般站在拱门前笑着,李君悦的笑容像坛上等的桃花酿,将楚行歌醉倒在湖边树下拱门前,久久不能回神。 李君悦先收回了笑脸,她有些脸红,抿了抿嘴别过头去,轻声道:“还在傻笑,我有那么可笑吗?” “什么?”楚行歌有些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李君悦眨眼问道:“你怎么穿着下人的衣裳出现在后院?方才又为何不敢在楚如海身前暴露身份,他不是你二哥吗?还有那两首词真的是你作的吗,你看着也不大啊?” 李君悦同时抛出了一大堆的问题,她还有很多话想问问这个最近在长安声名远播的大才子,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问道这些话。 才子嘛,总是清高些! “我是来后院找你的,之所以穿着下人的衣裳是因为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身份不能暴露。那两首词其实不是我作的,我解释过,只是他们不相信而已。最后一个问题,我今年十七,你呢?” 楚行歌一口气将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顺道还反问了一句,这句‘你呢?’有很多寓意,他同样有很多话想问李君悦,问她要嫁给谁,为何要嫁。 李君悦是公主,身份摆在那,这又是个阶级分明的年代,公主问话常人必须回答,却没有资格去反问,因此楚行歌也没去奢望李君悦能够回答。她若答,是幸。若不答,便是命。 “我要走了,再见!”李君悦挑眉笑了笑,转身而去,与那日在小巷一般,很快便消失不见。 李君悦没有回答,一切都在楚行歌预料之中,他没有失望,反而有些惊喜,至少这次见面自己知道了她的名字,了解了她的烦心事,也看清并记下她的容貌了。相交于前两次见面,这就是进步。 这种事本就急不得,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况且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些话确实不方便跟一个才见面两次的人说。 公主嘛,总该高傲些! 楚行歌给自己找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眉头舒展开来,对着远处无人处轻声念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 寿宴持续到子时,宾客才借着酒意款款而去,嘈杂喧闹的楚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还让人有些不适应。 楚行歌与杜鹃并肩坐在小院屋檐下,等着戚氏与黄鹂的归来,他们身前是一大堆吃剩下的鸡骨头,楚行歌倒没怎么吃,他回到小院后一直在想事情,关于那纸天子认可了的婚书,他需要找个人问问,显然杜鹃对这事一无所知,楚灵儿或许知道,只是今夜她必定是不会来小院了,目前只能等着。 杜鹃打着饱嗝半靠在楚行歌身边,唇角处还残留了些许油渍,她一口气吃了六只鸡腿,还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楚行歌寻思着日后谁要是得罪了自己,就把妹妹跟丫鬟一起嫁给她,吃穷他。这二人加起来一顿得吃十天的口粮。 …… 太阳照常升起,寿宴过后的楚府回归了平静,下人们不会因为昨夜收了些喜钱便怠慢了工作,一大早杜鹃与喜鹊便在院里清洗衣裳,修剪桃树,顺道还在院角种植了一些小青菜。 太阳渐暖,院里不知又从哪飞来了几只喜鹊,叽叽咋咋地叫个不停,扰的楚行歌在床上翻来覆去,气的不行。 这冬春交替,天气回暖的季节,多适合睡懒觉啊,硬是被一群小鹊搅得不得安宁。 楚行歌朝屋外喊道:“杜鹃,那把枪把那群小玩意给我打下来。” 片刻后,杜鹃推开房门,摊着脑袋问:“少爷,杜鹃又没练过把式,玩不动红缨枪。夫人说了喜鹊是报喜的,打不得。” “报什么喜?”楚行歌白了她一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不悦道:“替我更衣!” 杜鹃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屋外传来她尖尖的声音,“我才不给你更衣,你以前不都不让我更衣吗,说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自个穿吧。” “……”楚行歌苦笑不得。 院外大门被人推开,一位白胡子老先生推门而入,喜鹊与杜鹃见状,快步迎了上去,双双行礼道:“奴婢见过老先生!” 老先生眯眼笑着,示意二人起身后,便拄着拐杖在小院转悠了一圈,眯眼问道:“小少爷呢?” 老先生姓陈,本名陈家年,年近六旬,是贞观二年的举人,贞观七年被楚远道重金聘入府中,成了楚府的第一个先生。 陈家年在楚府一呆便是十四年,这十五年他不仅担负着楚如潮兄弟的导师工作,还或多或少地兼任楚远道智囊团的工作,因此他在楚府声望很高,下人们见了都得行礼问好。 “什么风把老先生给吹到我们小院来了,小院寒碜,不曾有美酒佳肴招待,还望先生海涵。” 第二十八章 谈文论道茶三壶 第二十八章 谈文论道茶七杯 陈家年是楚府客卿,又是几位少爷的先生,为人师为人父,身份自然比府里的丫鬟高了一大节,杜鹃与黄鹂自然要对他恭敬,只是这种恭敬是表面上的。自打知道上次老爷将少爷禁足的建议是这位陈老先生出的后,两位丫鬟对他早就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禁足,少爷至于跟老爷在厅上争吵嘛! 老先生在小院转了一圈,摇头晃脑地东望望西瞧瞧,时而蹙眉不语,时而会心而笑,不知意欲何为,两丫鬟眉头蹙的老死,这老头身上有杀气,来者不善。 “你们院那个玩世不恭,不懂尊卑的少爷呢,快叫他出来,就说我来了。” “你算老几。”杜鹃白了他一眼,噘嘴暗骂起来,表面上却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先生,您找少爷有事?” 陈家年瞪了她一眼,不悦道:“怎地,我这个老头被老爷娉为府上先生,还不能找自己的学生不曾!” 杜鹃低着脑袋有些不爽,这个老头只是大少爷与二少爷的先生,与自家少爷有个屁的关系,他几时教过少爷东西,只会落井下石。 “喜鹊,你在这侯着先生,我去找少爷。”杜鹃说罢转身推门走进了房间。 方才外面发生的一切楚行歌都听的清楚,他也在纳闷,自己与陈家年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谁也不认识谁,他怎会大清早便登门,显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父亲派来的? “少爷,外面那个老头找你。” 楚行歌边洗漱边问道:“我听到了,他是什么人?” 杜鹃捏着下巴回:“他好像是十几年前老爷娉请来的客卿,听说以前是个举人,有点才识,老爷因赏识他的才识才让他待在府上任教书先生一职,大少爷与二少爷便是他的学生。” “客卿?”楚行歌记得在很多书籍上看到过关于客卿与门生的事迹,古时候的人大概都喜欢收纳一些有才之人在府上,一来壮大府里的声望,二来也让众多才子佳人颂扬某某府里的老爷是个重才之人,幕僚门生多了,日后行事也方便许多。 陈家年既然是举人出身,必然腹中有很多墨水,才识也不低。此时前来楚行歌料想定是父亲让他来教教自己的,说教说教一些礼仪,读几句四书五经。 “走,出门见见他!”楚行歌将外套披上,准备出去见见这位老先生。身后杜鹃轻声提醒道:“少爷,听说上次你禁足的主意就是这位先生出的。” 楚行歌顿了顿脚步,眉头微蹙,随即拉开了房门。 院里黄鹂苦着张脸,耳朵都要听出茧了,老先生则坐在一边口若悬河,唾沫横飞,什么孔夫子曰,什么老孟之道,什么忠孝礼义仁。 文绉绉的听得黄鹂想哭,黄鹂只是个丫鬟大字也不识几个,她所奉行的真言只有几点:手脚麻利,嘴皮子利索,侍候好主子。 其余的通通都是狗屁。 见楚行歌出来,黄鹂像是找到了就行,几个健步冲了上来,挤眉弄眼道:“少爷,我先回屋看看夫人回来没,晚点还得准备夫人拜佛的事呢。” 楚行歌摆手示意她下去,“去吧,去吧,杜鹃你也一起去,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杜鹃眨着眼睛问道:“少爷你顶得住吗?” “顶得住!”楚行歌用余光瞄了老先生一眼,接着说道:“少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若是耳朵实在受不了打晕他便是。” “噗!” 小院只剩楚行歌与老先生二人,老先生坐在石桌上瞪眼瞧着楚行歌,楚行歌也回了个眼色,算是互相打量,文人相轻嘛! 石凳上被黄鹂垫上了厚厚的蒲团,隔绝了石板的冰冷,楚行歌走上前去微微行礼问好:“行歌见过老先生。” 陈家年扶须点了点头,正色道:“坐吧!” 楚行歌选了个对立的位置坐下,还未坐稳,老先生便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籍丢在桌上,顺眼望去俨然是一本‘三字经’。 楚行歌咧嘴笑了笑,果然是有备而来,正如自己猜想的那般,楚远道这是派人来教育自己了,‘三字经’小孩子读的玩意,难不成楚远道忘了书里有句‘子不教,父之过’吗? 陈家年轻轻翻开三字经,翻至第一页出,便将书折上,单手握着,另一只手则扶着发白的胡须,轻声就要吟出,却被楚行歌打断道:“先生喝茶吗?” “茶?”陈家年怔了怔,回道:“大红袍!” “大红袍怕是不行!”楚行歌摇头道:“老先生舌苔有些发青,上火的症状,毛尖不错!” 老先生又怔了怔,等着眼珠子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楚行歌瞧,这厮还懂医? “杜鹃,上毛尖茶!”楚行歌朝屋里喊了喊,却没人答应,不由得蹙起眉头,又喊了声,“杜鹃,黄鹂!” “人呢?” 老先生清了清嗓子,帮着他缓解了尴尬,眯眼笑道:“还是不喝茶了吧,直接读书。” 楚行歌摆手拒绝,不喝茶干嘛,听你唠叨不成,他得让老先生跟着自己的节奏走,“那不行,茶必须喝,我自己去泡。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怠慢了您老。” 说罢,刚要起身,小院大门却被推开,楚灵儿蹦哒着跳了进来,远远瞧见陈家年也在,吓得她急忙转身准备溜走,她年少时没少被老先生的之乎者也折磨,至今还心有余悸。 楚行歌大声喊住楚灵儿,“灵儿,你来的刚巧,替三哥做件事。” 楚灵儿吐舌瞪了他一眼,行至他身前轻声道:“三哥,你想害死我啊。老先生是个话唠,磨人的很,要不我先闪了,嘻嘻。” 楚行歌拽住了她,神秘笑道:“你去帮我泡壶茶来,回头我帮你收拾收拾这个老头。” “你能收拾他?”楚灵儿有些怀疑,想起那夜三哥连长安城内公认的小霸王都敢殴打,确实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老先生可是父亲亲娉的客卿,打不得。” 楚行歌白了她一眼,“谁说我要打他了,只是单纯的喝喝茶,聊聊天而已。” 喝茶,还单纯得喝茶,鬼信! 毛尖茶送到石桌上,还冒着腾腾热气,茶香味从壶中飘出,四处散开,沁人心脾。 楚灵儿笨手笨脚地替陈家年与楚行歌倒满了茶,眯眼笑道:“老先生,三哥,来尝尝我泡的茶。” “嗯!”陈家年端起茶杯轻呡了一小口,在口中含了稍许时间,让茶香充沛感官,而后……噗的一声全然吐了出来。 这茶也太涩了些,这得是放了多少茶叶。 楚灵儿瞪着眼睛嘴巴长的老大,眨眼关切道:“先生,这茶不好喝吗?” 老先生满脸苦涩,犹如哑巴吃了黄莲。 楚行歌掀开茶壶一看,见到满壶的还未泡开的茶叶,顿时苦笑起来,难怪老先生会喝到吐出来。 “灵儿,茶叶放多了,像这样的茶壶,放小撮茶叶便够了,去再泡一壶来。” “哦!”楚灵儿提着茶壶屁颠屁颠地走了。 她走后,老先生用陌生的目光重新审视了楚行歌一番,这小子还懂茶? 新茶端上来时,楚灵儿紧张到双手死死拽住衣角,生怕这次又搞砸了,这一次品茶的是楚行歌。 他端着茶杯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品茶人的风范,姿势与喝法更像是喝酒,而非喝茶。 一杯饮尽,他轻啧一声,沉默着并未说话。 “好……好喝吗?”楚灵儿紧张到不敢吐气,一旁老先生也瞪着眼睛,不知是在感叹楚行歌喝茶的姿态侮辱了喝茶人,还是也对这壶茶是否泡的成功敢兴趣。 楚行歌双目微睁,吐了吞口水,说道:“灵儿,可以啊,功夫渐长,再给三哥倒一杯。” “嘻嘻,那必须的,我可是府里公认的才女,学什么会什么,厉害着呢!”楚灵儿骄傲的像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第二杯茶入肚,就连一边观望的老先生都吞了吞口水,馋的紧。 楚行歌端着茶杯起身接了第三杯茶,轻声吟道:“一碗吼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收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袖习习轻风生。” 老先生眉头蹙的老死,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楚行歌发呆,这厮果然有些才情,这茶还有必要喝下去吗? 第二十九章 杀人棋 第二十九章 “先生不喝茶?” “茶凉了,不喝了。” “灵儿,你去再泡一杯给先生续上。” “三碗收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茶你已喝了三碗,接下来该读书了。” 读书是文化人做的事,楚行歌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文化人,前世他是个还算有名的商人,商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便与文化人相差甚远,甚至还有些相对。 楚行歌伸手将茶壶与杯推到了石桌边上,朝陈家年问道:“先生可懂棋?” 陈家年微楞,双眼眯成一条缝,摸着白须的手也顿住了,这小子又懂棋? 前次看舌苔颜色辩病疾,便说明他懂医。再有喝茶论七杯之味,作七杯之词,便说明他对茶道也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吟诗作词也颇有文采。此刻他又提出下棋,莫非……他的棋艺也不错。 陈家年眯着眼再次看像楚行歌,这一次他看的真切,身前这个小子身上竟然看不出半分文人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个乡下进城的土包子,那头极短的头发,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就连街上的酒屠之辈都不会留这种短发。 但不可否认,楚行歌的表现与他外形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极其不相符的。陈家年再次放下了书卷,正色道:“围棋,象棋,老夫都曾窥过其中门道,莫非你也懂棋?” “巧了,小生也曾对棋道有过一些研究,要不切磋切磋,灵儿,上棋盘!”楚行歌咧嘴笑了起来,论象棋功夫,他可是曾在大学期间拿过全市象棋大赛的冠军。 楚灵儿坐在一边,双手撑着下巴,她感觉今天先生的表现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话没那么多了。 “三哥,象棋还是围棋?” 围棋的传承由来已久,早在千年前便有文字记载,象棋却不同,据说象棋是最近一年才在大唐兴起的一种娱乐,楚行歌也不记得历史中的唐朝究竟有没有象棋这种棋,若是没有的话,又是谁把象棋带到了这个与历史上不一样的唐朝。 “象棋吧,这天气怪凉的,下围棋坐久了身子骨寒,还是象棋好些,速战速决。”楚行歌示意楚灵儿去搬象棋过来。 “好嘞!” …… 象棋摆在桌上,楚行歌出于礼貌让陈家年先选了棋色,最终由陈家年持黑旗,楚行歌先行棋作为第一局的开局。 楚灵儿被临时安排成了裁判的职责,她对于这个职责还是挺满意的,尽管她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裁判究竟有何用处,反正有种高大上的感觉。 第一局的开局有些平缓,双方都在试探彼此的棋风,都选择了保守的观望姿态,直到第十手才先由楚行歌发动攻势。 楚行歌攻,老先生便守,每当他以为棋局布局不错时,楚行歌却选择了棋局里最无赖的办法破坏这种棋局,兑子。 还是追着兑子,这方连环马刚摆好时,他便以马换马,破掉你的连环。一番你追我赶之后,盘面上的棋局变的支离破碎,双方都损失惨重,老先生那方仅剩了孤寡老将,外加独相。楚行歌那方也好不到哪去,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多了只兵。 “这局和棋!重来!”老先生提着被己方吃掉的棋子,准备还给楚行歌,却被他拒绝。 楚行歌咧嘴笑道:“这局不该和局吧,我好歹多了只兵。” 陈家年老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挽着衣袖道:“你一只小兵就想赢下这局不成?” 楚行歌摊手回道:“先生可别小瞧了这只兵,没准它就能取你元帅的首级呢。” “大言不惭!” 半柱香过去,双方你拆我挡,看的楚灵儿昏昏欲睡,这是她至今为止看过最无聊的棋局,好几次她都差点没忍住想叫楚行歌和棋,可一看到楚行歌那副认真到不达标目的不罢休的表情,她便把到嘴的话跟吞回去了。 棋局还在下,与之前不同的是楚行歌越下越从容,陈家年却满脸的汗珠,好几次都差点栽在这只不起眼的小兵手上,他也不记得这种局势是从哪一步开始发生的,总之他最终输了。满盘皆输,仅剩的孤寡老将也是无路可走。 “嘿嘿先生输了!” 老先生气的别过头去,懒得见到这张小人得志的脸,这是下棋吗,谁的棋风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所谓棋品如人品,若真如此,这厮的脸皮得有多厚,为人得有多阴险狡诈。 “先生再来一局?”楚行歌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来!” 第二局刚开始,老先生便转守为攻,步步逼近,局势明显比上局好了很多,他冷笑着轻抚长须,一边想着棋局的走向,一边偷偷观察楚行歌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惊慌失措,他对这局棋的走满意。 攻势一波强过一波,陈家年的棋路很明显,就是进攻,进攻,进攻。可每次进攻完他又觉得总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直到第五次攻上去时,他才惊讶地发现楚行歌的棋路与上局一样,还是兑子,只是这一局他兑的比较隐晦而已。不仅隐晦,还故意制造出胜券在握的假象,引诱自己进攻。 他每次进攻,楚行歌便兑掉他一颗棋子,几次进攻下来,这局棋又步了上一局的路子,最终楚行歌又比自己多出一个兵,一只不起眼的小兵,却无耻到极致的小兵。 “嘿嘿,先生你又输了!” “再来!” 第三局! 第四局! 棋路不同,结局却不谋而合。 第五局后,陈家年眼神暗淡下来,持棋的手已经微微有些发抖。 第六局下来,他禁闭双目,牙齿有些打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气成这样。 第七棋,老先生一口气没上来栽倒在石桌上昏死过去,吓得楚灵儿花容失色。 最终老先生是被几个下人抬出小院的,临走前他还咬着牙,用不甘心的,鄙视的眼神望着楚行歌,手里还握着那颗不起眼的小兵,那颗连杀他七局的小兵。 楚行歌站在院中,望着老先生被抬出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哎,老先生的气量还是小了些,下局棋而已,至于嘛!” 楚灵儿张着嘴巴瞪着眼,震惊到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三哥,你……下棋都能杀人啊!” “下棋不能杀人,人心却可以,若是先生胸怀大些,不那么心胸狭隘,何至于此呢。所谓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话说着容易,又有几个人能真的释怀参悟呢。” “三哥,你这些把式都在哪学的,要不教教我吧!” “那可不行,这是秘诀,传授不得,若要传授,总得拿些东西来换。” “拿什么换?” “帮我约公主,另外还得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包括爱好,喜欢的颜色,食物,厌恶什么,诸如此类我都要知道。” “……” 第三十章 新的动力 第三十章 楚灵儿露出为难的表情,并非她不愿意帮助兄长去追求幸福,只是兄长喜欢的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而是从出生的那刻便注定不平凡的郡阳公主。 再者郡阳公主被天子许给突厥王察哈克怒的事可是在朝上当场决定的,所谓皇命难为,一女又怎可侍二夫,楚灵儿害怕说出一切会让兄长失落。 “她可是已有婚约在身?”楚行歌看出了楚灵儿的顾虑,他主动问了出来。 楚灵儿楞在当场,张嘴惊诧道,“三哥你都知道了?” 楚行歌伸手从壶中倒了杯茶,小口饮了半杯,这次他喝茶的姿势轻缓了许多,“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察哈克怒!”楚灵儿低着脑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接着道:“他是突厥的王。” 楚行歌有些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近些年突厥与大唐交兵之事时有发生,前阵子他又听府里的某个下人议论说高丽与契丹几部又在边境处兴风作浪,大唐有四面受敌之态,或许天子权衡着想逐个击破方才选择先缓住突厥那边。 古时候的外交政策最有效也是最实用的便是联姻,牺牲某个公主的幸福,来成全一个国家的大局。 “这……还是那个大唐吗?”楚行歌觉得这与历史上那个好战且善战的大唐相差甚远,甚至有些窝囊。 “难道为了外交政策,便要牺牲掉她的幸福?”楚行歌捏着拳头有些愤怒。 “也不算牺牲吧。”楚灵儿低着脑袋没察觉到楚行歌表情的变化,她接着说道:“察哈克怒与郡阳姐姐自小一块长大,也算青梅竹马。我儿时见过那个突厥小子,对郡阳姐姐还算不错,我想郡阳姐姐嫁过去后,察哈克怒一定会对她好的。” “若是我不让她嫁呢?” 郡阳公主昨日在后院时表明了她不想嫁,那便说明她对那个什么什么突厥蛮子没什么好感,哪来的青梅竹马之说。 楚灵儿脸色一变,惊吓道:“三哥,你……你该不会打算抢婚吧?” “抢什么亲,这事只能智取,不可力敌。况且我这身子骨跑个七八步都浑身骨头疼,更别说抢亲了。” 楚灵儿满脸惘然,“智取?怎么个取法?” 楚行歌问,“婚约定在何日?” 楚灵儿蹙眉想了想,回:“明年四月中旬。” 楚行歌端起茶杯,饮尽了杯中残茶,重重地将茶杯放回了石桌,起身道:“还有四个月,时间还很充足,灵儿,你明天能否把我弄出楚府,我要出去见几个人。”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 楚行歌把陈家年老先生气昏的消息很快便在府里传开,管家请来的大夫说陈家年老先生之所以昏死过去,并非得了什么大病,而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昏过去的。 府里开始出现了各个版本的事发现场经过,有人说当时陈家年与楚行歌下棋时棋逢敌手,二人棋风一个杀气腾腾,另一个则老练稳重,眼看着老先生即将赢棋时,楚行歌却利用少爷的身份逼迫老先生输棋。 文人最看中的便是气节,老先生因为受不了这等屈辱才会气昏过去。 也有人说当时二人下棋时,棋局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楚行歌利用少爷的身份提议让老先生让出双马双炮,老先生棋艺精湛应承了下来,棋局刚开始还挺顺的,老先生没用三五招便杀得他落花流水,谁知那厮竟然用卑劣的手段又制定了一系列不平等的规则,最终导致老先生输棋,他一时气不过才会昏死过去。 舆论对楚行歌不力,除了小院里的几个人外,其它院子里的下人,门客都选择站在陈家年那边,陈家年是楚府最早进府的客卿,又是几位少爷的导师,很受老爷器重,他虽平日里有些啰嗦唠叨,其骨子里还是有文人雅士的那种谦和善良,平日里一些下人被几位少爷欺负,陈老也都会出面求情,在下人里声望颇高。 最最主要的是楚行歌身上实在找不出一点让大伙支持的理由,最近关于他的舆论除了能作出几首好词外,全是不利于他的言论。 议论声越大,批判楚行歌的队伍便越发壮大,下人们望着楚行歌的表情里除了鄙视外还多出了一些愤怒。 南院里的楚氏两兄弟则有些幸灾乐祸,双双期待着这事快点传到父亲耳中才好,到时便能顺理成章地将那个私生子母子赶出楚府。 特别是楚如海,昨夜他在父亲寿宴上亲手送上了那支独一无二的玉笔,本以为能博得父亲一悦,不想他还未来得及介绍完玉笔的来历,名讳,与其它毛笔的不同之处,玉笔便被楚远道重重摔在地上,断成三节。 事后楚如海才知道自己这是着了楚行歌的道了,他骗自己说什么送支独一无二的玉笔,父亲每次提笔便能见笔如见子般,全是狗.屁,他这是想害死自己。 正如他们两兄弟所料,管家很快便传来消息,苏醒后的陈家年直接被楚远道叫到了书房,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眼下的平静,似乎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书房少不得书香气,古色古味,博古架,红木笔盒,青州砚台,桌上放着一些章卷,是楚远道从户部带回家批阅的公文。 在书房两侧,堆了无数典籍,上至各朝史书纪实,四书五经,下至诗词歌赋,民间杂谈。 楚远道与陈家年相邻而坐,表情各有不同,相交于楚远道的怒不可及,陈家年要显得平淡了许多。 “逆子!真当我不敢拿他怎么样不成?”楚远道单掌击打在木桌之上,震得桌上笔墨四处散落,遍布狼藉。 陈家年眉头微蹙,不解道:“老爷说的逆子是有何指?” 他刚从昏厥中醒来,压根就没听到府里流传的谣言,因此也不知老爷为何会大动肝火,寻思着该不会是自己昏厥这段时间,那个小娃又惹货了不成? “先生你不必替他辩护,此等逆子不尊重我这个父亲便也罢了,这十几年确实是我对他母子有亏欠,可先生您与他之间可是并无恩怨,他竟然敢如此对待于你这个师者,如此不尊师重道之徒,这次我定然饶不了他。” 陈家年越听越糊涂,小少爷是跟自己下了几盘棋,喝了几杯茶,期间语气态度都还算端着,完全不存在什么不尊师重道的有悖礼教的行为。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昏厥的事情,顿时明白了个大概,抚着白须笑道:“老爷莫非您认为老夫的昏厥与小少爷有关?” 楚远道不解老先生此语何意,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这事与那不孝子无关?” “无关,自然无关。”陈家年微微叹气道:“哎,说来也怪老夫自己心胸过于狭隘,不就是输几盘棋吗,竟然气到昏厥过去,却也正是这次的昏厥点醒了我,每次下棋小少爷都能赢我一子,而且连续七局以同样的方式赢得胜利,这便证明老夫的棋艺确实比不上他,而且差了很大一截。” 第三十一章 婚约 第三十一章 陈家年老先生说了一大堆,所表达的意思却与府里下人们谣传的那截然相反,他将自己被气昏厥过去全归咎在自己心胸狭隘上,对楚行歌并无丝毫怪罪之意。 楚远道与陈家年相识十几年,对他的品行为人都很了解,陈家年是个典型的传统书生,将气节跟名声看的很重,不可能会被楚行歌威胁着说出这番违心的话。 若他所言不假,自己的这个儿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楚远道有些惘然,身为父亲的他是不合格的,以至于对自己儿子的品性都不是很了解。他开始反思自己近几年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对楚行歌过于苛刻严厉与不近人情。 “家年啊,你说那小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陈家年与楚行歌相处了一上午,楚远道很想听听陈家年对自己儿子的看法。 陈家年舒展着眉头,眯眼认真道:“此子绝非一般,加以塑造,将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楚远道略微有些惊讶,印象当中陈家年很少给过一个人如此高的评价,就连给当今太子殿下的评价,也不曾有过如此夸赞。 楚远道缄默片刻后又问道:“那相较于如潮跟如海呢!” “哎!”陈家年轻叹一声,起身跪倒在楚远道跟前,略带哭腔道:“老爷,是家年没用,我本以为只要倾尽毕生所学全然传授给两位公子,两位公子日后必定能有所作为。可老朽忘了一件事,只顾着教一些书本上的学问,却忘了教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如潮他生性鲁莽,行事多冲动,易被人激怒,性情上与小少爷想比便差了一截。如海心机深沉,太过于斤斤计较,谈何跟小少爷比啊。” 短短一个上午,陈家年便跟变了个人般,清晨他去小院前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好好训斥楚行歌一番,帮老爷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这才半晌功夫,他便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打心底开始佩服起小少爷的机智,聪慧,与为人处世之道。 知子莫若父,对于楚如潮跟楚如海的品性,身为父亲的楚远道又怎会不知,因此他对这两兄弟并无报太大的期望,只是在户部给他们找了个无关紧要的官职,祈求着让他们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 三年前楚行歌被接进府里,楚远道与之初次见面便火药味十足,那时的楚行歌打心底厌恶这个父亲,对他恨得牙痒痒。他很多次都想去弥补当年对他们母子的亏欠,可每次行至小院门前,便能听到院里的喊骂声。他毕竟是一府之主,表面上的颜面还是要的,若不然日后如何在下人面前自处,因此他们父子的关系便越闹越疆,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势。 眼下或许是个契机能缓和父子之间的矛盾,楚远道抬头望了望陈家年,沉声道:“家年兄,你说我若是帮他谋门亲事,能否改变些他骨子里的倔脾气?” 陈家年轻抚长须,严重露出一丝精光,“老爷的意思是帮小少爷娶了那个胭脂?” “不,是另一人!” 陈家年不解,前段时间府里可是传遍了说小少爷看上了红楼的头牌姑娘胭脂,为此二夫人还叫人去了趟红楼,若老爷要帮小少爷娶的不是胭脂姑娘,那是谁,陈家年内心也觉得胭脂配不上小少爷,问道:“谁?” 楚远道眯眼笑道:“安乐侯家的小姐,小刀郡主。” 陈家年眉头微蹙,更为不解,“老爷,长婷长公主与少爷昨日在府上闹得不可开交,她能答应这门婚事吗?” 陈家年说的也不无道理,昨日楚行歌在寿宴上与长婷长公主争锋相对,嘴舌相斗,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与安乐侯家的小霸王便更是有互殴之仇。就算安乐侯李毅再怎么温和,怕是也难接受这门婚事。 楚远道起身拍了拍陈家年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 书房内在谈论着一件在将来可能引起巨大震荡的婚事,屋外却有几双眼睛隔得远远的,在盯着这间不起眼的书房。 他们之中有南院派来打探消息的,也有小院里戚氏叫来的丫鬟,无论是谁,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站的远远的,藏身于隐匿之处,生怕被老爷发现。 终于,书房的大门被人打开,陈家年老先生缓步走了出来,众人随即都提了提精神,想听听老爷对小少爷这种不尊师重道的行为,究竟做了哪种处罚。 陈家年拍了拍身上皱巴巴的衣裳,缓步走出了主院,就这样走了,什么都没说。 几名远处围观的家丁虽疑问重重,却都不敢去问,只能各自回院里去,像自家院里的主子汇报情况。 “你说老爷什么都没说?” 楚如潮两兄弟几乎同时问出这句话,底下下人恭敬地点了点头,怯生生道:“是的,陈老先生从书房出来时什么都没说,嘴里似乎还带着笑意。” “这就奇怪了!”两兄弟百思不得其解,按照父亲往日的脾气,三弟若是敢如此对先生不敬,怕是最少也会落得个禁足的处罚,可今日老先生都被那小子给气昏过去,父亲竟然对这事置若罔闻,着实令人费解。 “这有何奇怪的?”南院正堂大门被人推开,一位满脸富态,穿着华丽高贵的妇人从院中走了出来,行至楚氏二兄弟跟前,楚氏二兄弟急忙行礼,“母亲,怎么出来了。” 来人正是楚府大夫人韩氏,她轻挑眉头,“枉你们跟随父亲这么多年,却还是一直不了解他。” 楚如潮满脸不解,“母亲的意思是?” 韩氏微微有些动怒,冷声道:“是我们太低估那小子了,先前没杀死他便引起了你父亲的怀疑,加上近日那小子风头正劲,论才华,论谋略,你们兄弟二人有哪点能比得上他。这些连我都看得到,更何况你们的父亲。” “若真依母亲所言,那可如何是好?”楚如海担忧道。 “以不变应万变,他即使再厉害,终究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们韩氏一门好歹也是长安城里的大户,戚氏拿什么跟我们斗。怕就怕你们父亲也知道这点,若他真有心帮那小子,接下来必定会给他订一门不错的婚事。” “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