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魄街头 “咕嘟” 盯着眼前生着重影的包子,嗅着从包子里散出的肉香,感受着蒸笼散出的温热,周明的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动了动,发出咽口水的声音。 包子店的老板不时掀开蒸笼,顿时喷出一股股腾腾热雾,挥着左手,探头看一看包子是否熟了,身影在香喷喷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两道厌恶嫌弃的目光穿过其中,落在周明身上,让站了许久的他一直开不了口。 “老板,四笼包子,两碗白粥,再来两个鸡蛋,一碟咸菜。”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便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提着一个用藏青色布罩罩住的鸟笼子,昂首踱步,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这人虽然很胖,但是很高,即使穿了很厚的棉服,也不显的臃肿,看着倒是魁梧霸气,只是眼睛小的和两个米粒差不多,居高临下的瞅了周明一眼,往边上绕了绕,走进店内,找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了下来。 “好嘞!”老板听了之后,刚刚还绷着的黑脸瞬间挤满了笑容,立刻掀开了蒸笼。老板这一掀开蒸笼,腾的一下冒出许多白花花的水雾,其中还夹带着浓浓包子香味,一股脑儿冲向周明,将他给包围了,这让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口水“咕嘟咕嘟”咽的更厉害了。 无奈的低头看了一眼,揉了揉肚子,然后再次抬起头,盯着眼前的蒸笼,攥着拳头暗暗想着:“哎,从没想过包子可以这么吸引人,感觉能吃下一打。” 舔了舔乌青的嘴唇,眼前的蒸笼在周明眼里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是看着自己手里一叠皱巴巴、脏兮兮的毛嗲嗲,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快要将他击垮了。这玩意自己认识,可人家不认识啊,搞不好别人会认为这事冥币,说你捣乱,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呜??” 一阵凉风袭来,周明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原来刚才那热气腾腾的水雾袭到身上,才算暖和了一下,片刻间便冷了个通透,更过分的是还将本就单薄的运动服弄得潮不拉唧的,浑身不舒服,只觉得身子冰凉,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双手摩挲了几下下肩膀,“呼哧呼哧”地对着双手吹了几口热气。 左右瞅了瞅,然后下定了决心,眼睛闭了闭,接着睁开,挤出个笑脸,刚想给包子店老板搭个话,只是话还没说出来,便被打断了。 “走开!走开!别耽误我生意!”老板说着便手脚麻利的端了四笼包子送到那个胖子的位桌上,接着便是咸菜、鸡蛋和白粥,最后说道:“今天咸菜不算钱。” 周明听了,一张脸憋的通红,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邪火,真想把这个老板狠揍一顿,然后抢了包子大吃一顿。只是实在是饿的慌啊,形势比人强,平复了下心情,又往前伸了伸笑脸,想要继续搭话,不过再次被回来的老板打断:“我告诉你啊,想吃包子,拿钱来买,没钱就别站这儿碍眼了。大哥您都站着老半天了。您要是老站在这儿,我还怎么做生意啊。你们这些个人臭要饭的,成天就想着不劳而获,吃白食,看你也是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不上进呢,随便找个伙计也能养活自乐吧……” 老板自顾自的说着,周明却转身离开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番羞辱,滚跟到底,他还是放不下身段。 包子店老板见到周明离开,便回到店内去和那个胖子说起闲话,看那样子两人也蛮熟络,他们一边说着闲话,不时指指周明被夕阳拉的老长的背影,还未走远的周明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诸如“要饭的”、“好吃懒做”、“大不了丢他俩包子”之类的词语,心底变得更加愤懑,紧紧的攥着拳头,暗暗发誓道:“我周明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哎……自由自在,衣食无忧吧。” 走出金陵,来到一条不是很宽的河边,捧起河水洗了洗脸,又喝了几口,双手已经被冻得生疼。此刻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几只乌鸦落在树枝上不时“呱呱”叫上几声,惹得周明啐了几口唾沫。看着西边红彤彤的云彩,周明不禁呆了起来,只见眼中的云彩不停的变换着形状,一会是烧鸡,一会是牛排,一会是烤鸭,一会儿是烤鱼……看着看着,哈喇子都流到地上了。 “哗啦!” 一声水响打断了周明的幻想,就见一条大鱼在水面上缓缓游动着,显得有些呆傻,似乎已经死了大半,鱼背上还有三个伤口,看样子像是被鱼叉叉过的。 周明一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极其小心的站了起来,衣服都没有脱下,也顾不得水凉,蹑着脚步趟进河里,刺骨的河水让周明吸了一口冷气,站在那儿呼了几口气才适应过来,接着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大鱼走过去,待靠近后,周明慢慢抬起双手,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太激动,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抖,两排牙齿打架似的磕碰着,等到呆鱼游到身前,他猛的往下一抓,然后往岸上使劲一甩,将呆鱼丢到岸上,然后一边脱掉上衣一边扑了过去,用衣服将裹住压在身下,感受着怀里传来的力道,周明眼睛眯起,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在那呵呵地傻笑,干裂的嘴唇渗出了鲜红的血丝,惊的那几只乌鸦都飞走了。 河水潺潺,“哗哗”的流水声打碎了水里不是很圆的月亮,变成满河的月光,蛐蛐的叫声像是在耳边又像是从远处传来,枝秃叶落的小树林被月光照映的的极有骨感,不时有鸡犬声从远处传来回荡其间,若在平时,周明说不得要背上几句诗词来陶冶下他那并不是很高的情操,只是此刻这番美景周明根本就无心在意,他现在所在意的是那条快要烤熟的呆鱼。 穿着刚刚烤干的衣服,喝着烫嘴的开水,闻着阵阵鱼香,周明感觉这辈子从没有如此满足的时候,一张普通的大众脸被旺盛的篝火照应的发红发烫,右手不停的翻动着鱼身,左手不时捏下一块尝尝:“啊哈!终于熟了!” 一口撕下大块鱼肉,虽然没有任何的调料,但这是他来到此处靠着自己挣到的第一口吃食,意义自然不同,味道自然也是不同,只是还没吃上几口,就觉得有什么站在附近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让周明寒毛都炸了,头皮嗡嗡的发麻——现在不管你给他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都是信的。 赶紧地又添了几把树枝,让篝火烧的更旺盛,然后从火堆里抄起一根粗些树枝拿在手里,接着火光和月光向周身看去,等他转过身后,就看到一个脏兮兮皮包骨头般地小女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谁!”周明将带火的树枝向前一送,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声,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小女孩看了她的动作,听了他的喊声,小小的身板也是个哆嗦,往后退了小半步。周明见那女孩也不作声,只是呆呆的站着,心理愈发苦了:“不会这么倒霉吧,真的遇到鬼了么。” 接着便想到这些天自己受的苦,遭的罪,比上辈子加起来还多的多,今天好容易靠着运气碰到一条笨鱼,才吃几口,连鬼都不放过我,于是愈想愈气,愈气脑子就愈热,直到后来握着火棍的手愈来愈紧,感觉跟喝醉昏了头似的,大喊着冲了过去:“草泥马,老子和你拼了!” “哇!大……大哥哥……你别……别打我,我……我……我饿……哇”哭着结结巴巴的说完一句话便跌坐在地,一边蹬腿往后挪着,一边大声哭了起来,满是泪水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周明,内里满是惊恐绝望。 冲到一半的周明听了之后便停了下来,小心缓步的靠了过去,知道看到地上的影子,才知道自己搞错了,原来这小女孩不是鬼啊,分明是个脏兮兮、皮包骨的小女孩。 眨巴着眼睛看着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小女孩,周明脸上烫的厉害,上辈子的学都上到狗身上了,只是马上他就呸了一口,去他娘的。 “好吃不?”周明添了些树枝问道。 “嗯”小女孩停下看了周明一眼,便继续吃了起来。 “渴不渴?”周明递了碗水过去。 “嗯”小女孩接过水一口气喝光。 …… 两人吃完,周明又出去捡了许多干树枝,小女孩也紧紧的跟在周明后头,半步不离,手里拿着几根树枝。将篝火收拾好,又弄了草铺,周明便先躺了上去。小女孩则在一旁显得有些犹豫,看向周明,几次想过去最后都忍住了。 “过来,躺这儿。”周明扭过头对她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身边,示意她过来,女孩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依偎着周明躺了下来,透过破屋顶,看着月亮,两人许久都没说一句话,后来还是周明先开了口。 “你叫什么?” “……” “你多大啦” “……” “你爹娘……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 问了几句也不见回,周明扭头一看,小女孩早就睡着了,只是睡梦中的她眉头紧皱,不时“嗯嗯”几声,小小的身子一阵阵颤抖,双手紧紧抓着周明的衣服不放,显然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叹了口气,周明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过了会儿,小女孩便呼吸平稳,眉头舒展开来,而周明则是继续看着空中的有些残缺的月亮。 第二章 炒菜? 沿着渭水向西大约十多里的路程,有个柳河村,约有二百余户人家。据村子里的老人们说,大约一百多年前,历时三百四十二年的离阳王朝气数耗尽,轰然倒塌,诸侯潘王逐鹿中原,吐蕃、匈奴等国蚕食边境,诸如高丽、交趾、扶桑等属国也纷纷宣布独立,整个离阳境内生灵涂炭,到处充斥着战火硝烟,经过十余年的战乱,最后被农家出身的太祖钱元贞夺得了天下,定国大乾,又经太宗传到如今高宗钱亨,已有一百一十六余年。 当年柳河村的先辈们为了逃避战乱、瘟疫,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待得太祖定国之后,见此处水土丰茂,气候合宜,于是便定居了下来。因为自太祖以来,举国施行保境安民,止战养息的国策,不过七八年的光景,柳河村便已安定下来。 因为思念家乡,所以村子内外遍植杨柳,每逢夏季,翠柳蝉鸣,又靠着渭水,此处便成为了渭城的老爷们避暑的地方,而这,也是村子名称的由来。因为紧靠着渭城,后又经村中族老百余年的经营,柳河村俨然成为了渭城的菜园子,后花园,所以村内各家各户过的也算丰润,特别是前些年,柳河村竟然出了个秀才,这让柳河村在附近诸村中显得特别,毕竟是出过秀才的村子,而现任族长周康贤便是其孙,只是虽自小随父读书,却未中功名。 此时正值正未时一刻,也就是下午一点十五分,正是当前时节一天中最暖的时候,茅草屋檐下那一排排粗如儿臂的冰溜子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滴水,宛如断线的珠子,在地面上打出一道小小的水沟,然后汇集成流,流开了去,而且地面冻土融化,村子里里外外除了铺着石板的主路,俱是泥泞不堪,竟是没有一处容脚的地方。 大伙儿用了午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或靠着柴垛眯眼打瞌,或围着石墩树桩拉家常讲笑话,小孩子则是举着竹竿去戳屋檐下的冰溜子,然后拿着当冰棍吃,有些父母见到说不得就是一顿臭揍。而在村子中央祠堂里,则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时大时小,似乎就某一个问题没能达成一致——一场谈话正在进行。 “……先辈们背离乡井,几经流离,好容易觅得此地,定居下来,又经百年经营,方才有的我们的今天,为的是什么?” 厅内一阵沉默,周康贤环顾一圈,接着道:“为的是让我们活得好些!那么这个好到底要好到什么程度?当年先辈们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当时活得好些就是不挨饿、不受冻。可如今呢?还仅仅是吃饱穿暖么?仅仅是围着门前的一亩三分地打转就行了么?” 说到此处,想着先前厅内在坐之人的言语,周康贤有些动气,但脸上依然存着些儒雅气,看了看厅内依然闷声不语的各堂族老,他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指了一圈,很有些怒其不争的问道,不过最终还是温声道:“你们啊,眼光要放得长远些。我年岁长你们一些,兼且自幼随父读书习字,所以不管在学问上读书上,自认比你们站的高些。”说到这里,周康贤缓缓坐下,继续道:“这些年陛下英明,福泽百姓,我们也吃的饱,穿得暖,年年都有些余钱余粮,现在只是让各堂各房中拿些钱才出来,将这村学办了,可你们却支支吾吾,不情不愿,似乎我想怎样似的。可你们要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行将就木,不为别的,为的是儿孙们个个读的了书罢了,即便不中功名,可识得了字,算得了数,将来他们行于世间,也能多些依仗,那是我们即便九泉之下,也可将这心放的宽些。” 周康贤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一生未获功名,接着道:“要说私心,我有一点,就是希望儿孙们能取个功名,可这也是大家福事。再者,儿孙们的福分,谁又能说的准,即便有一个成才的,那便可保这柳河村百年!可是你们……你们就是要死守着那些黄白之物,只在这方圆不过十里的地界打转!真是……真是出息的很!” 说罢一拄拐杖,又站了起来,而厅内族老们则个个面露愧色,心中愧疚,终究是读过书的,眼光见识自然不是他们可比,于是厅内诸位便站起来围在一起“嗡嗡嗡”的再次讨论起来,而周康贤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试问谁不想取得功名?谁又想终生在这方圆十多里的地界打转?锦衣还乡,出人头地,哪个都想。于是最终讨论的结果是——这村学,办了! 事情一但确定下来,做起来就很快了,不过三五日,渭城教育司的批文便发了下来,各家各户也都交了份子钱,即便个别不情愿的也抵不住大势,毕竟这事惠及全村的大事。 柳河村经过百年经营,诸姓各堂间分工明确,办事效率极高,笔墨书籍等物的采购事宜也早已安排妥当,而村学的选址经过商议也定了下来——就在村子东北靠近渭水支流处一处桃林里。选址既定,便去渭城请了建筑师设计图纸,等着开工。 月余时间一晃而过,时值年关,村学的工程也停了下来,柳河村上上下下满是喜庆,村子西口早已支了几口大锅,雾气腾腾,杀猪宰羊;不远处的鱼塘也早已围满了人,看着几条精装的汉子打着赤膊,破冰下水,扯网兜鱼,吆喝声中不时传来岸上村民的一阵欢呼;小孩子们则是最欢乐的,三三两两满村子跑开了去,有些个胆子大的甚至会领着自家旺财上山抓野鸡野兔。 除夕前夜,柳河村迎来了年末最后一场大雪,只是片刻,地面便已被积雪覆盖,若从高远处看,整个柳河村就像青山白头一般,透过墙上窗户处透出昏黄的灯光,看到几个人影,围着泥炉吃着晚饭,有些当家的还温了些清酒下菜,偶尔给自己啊孩子泯上一口,辣的孩子呲牙裂嘴,引来一阵畅快的欢笑。 除夕这日,全村上下全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家家户户点鞭炮、下饺子、挂年画、贴桃符,离着数里都听得到。而村子桃林不远处,一群孩子正在河面厚厚的冰上玩耍,打着雪仗,玩的不亦乐乎。只是这欢笑声突然化作一阵惊恐的尖叫。 原来老赵家的孩子铁柱因为逞强,玩着玩着便踩着积雪的冰面,往里一步一步的走去,而伙伴们则是满脸害怕兼崇拜的站在靠岸处看着,享受着玩伴们崇拜的眼光,铁柱有些飘飘然,浑然不知自己早已走出大人们划好的安全地带,没有意外的,终于在玩伴们崇拜的眼光里,赵铁柱一只脚踏破了一处较薄的冰面,半个身子立马掉了进去,不过好在冰窟窿不是很大,正好将他卡在那里。只是单单这些,却也将孩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哭着喊着,一哄而散,全都往家里跑去,几个大点的孩子懂事一点,跑去喊大人们了,只留下小铁柱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挣扎着,身子正慢慢的向下沉。 而这时批着蓑衣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巧走来,正是周明和小丫头,因为被哭声惊动,那个大些的身影愣了愣神,等他看到有人掉进冰河,也顾不得其他,拍了拍要丫头的脑袋道:“小丫,在这等我。”然后利索的折了一根粗粗的桃枝,全速冲了过去。 待到快要接近小铁柱的时候,周明趴在冰面停了下来,对小铁柱道:“小朋友,你别怕,现在你别动,在那等我拉你上来就好。” 小铁柱见到有人来救自己,情绪满满稳定下来,满满停止了哭喊挣扎,等着周明将桃枝递过来,在周明缓慢向前滑行的时候,全村的大人们也都跑了过来,一个个脸色极不好看,其中一个满手面粉的胖胖农妇哭着喊着要冲过去,却被一个浓眉大眼,围着围裙,提着杀猪刀的汉子一只手抓着胳膊:“臭婆娘,你要害死铁柱么,那处冰面浅薄,你若去了,说不得你们娘俩都得没名。” 哪知农妇全似未听到汉子的话,一个劲的挣扎,要冲过去,口中不停哭喊着:“铁柱我儿,等为娘的来救你。”说完一口咬在汉子手上,让那满面焦色的汉子也是怒了,丢了杀猪刀,左右两巴掌甩过去喝道:“无脑婆娘,给我停住别动,你再这样铁柱迟早没命,你睁大眼睛看看,那位小哥已经爬到铁柱身旁了么。” 农妇挨了两巴掌,清醒了一些,仔细看去,果然见到周明已经爬到铁柱身旁,于是满脸泪痕紧张的看着周明的一举一动,那汉子看着自家婆娘的模样,抓着她的手也看着河面处,轻声安慰道:“铁柱不会有事的。” 一声脆响,吓得周明一个哆嗦,全身僵硬起来,如果掉下去,自己恐怕也得交代了,不由心中生出意思悔意,而岸上的村民看到周明停住,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好在,周明早已瘦成了皮包骨,体重八十斤,最后终于有惊无险地爬到小铁柱身边,慢慢将桃枝递了过去:“你别慌,抓着桃枝别动,等我叫你动再动好么?” 铁柱见着周明递过来的桃枝,哪里听得进去,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快速抓住桃枝,弄的冰面又是一阵“咔吧咔吧”翠想。 “我日!”周明吓得魂飞魄散,对着铁柱吼道:“给我定住!” 铁柱看着眼前头发散乱,眼窝深陷,邋遢无比家伙对着发凶,真的被吓得停了下来,然后就见这人扭头往后吼道:“他娘的,你们看戏啊,快丢绳子过来啊!” 周明此刻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合着这是我儿子么,心里烦闷的紧,这什么破事啊。经这一吼,岸上村民才反应过来,顿时“嗡嗡嗡”如蜂窝一般,去找绳子,现场杂乱无比,而小丫则早已被吓的哭了起来,急的她就要冲过去:“明哥哥!”不过好在被一个大娘抱了起来,捂住了眼睛。 铁柱他妈也顾不得其他,随手扯了身后不远处老张家晾衣服的绳子,快速拴了石头,丢了过去,周明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抓着桃枝这头,铁柱抓着那头,村民们抓着绳子,慢慢的拉了起来。 第三章 将军! “赵铁柱除夕坠冰事件”的最终结果没有意外的是小铁柱得救了,不过在床上休息了一天的赵铁柱仍然没有逃过赵屠户憋了一天的怒火,除了小铁柱和他娘,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日赵屠户家的大门在内紧锁,便是喝骂哭喊以及争吵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持续了老半天,最终以董氏背着包裹抱着小铁柱甩们而出,回了娘家结束。 不过事件的影响远远没有结束,据传那其他几位当初和铁柱玩耍的小子也同样挨自己老爹的一通的揍,不过事情的真实性却无从考证了……。 总之“赵铁柱除夕坠冰事件”,俨然成为了新年里最具爆炸性新闻!事件经过两日发酵,其影响力甚至波及到周围董家屯、李庄、杨楼等村。诸人见面之后,除了互相招呼一句“你吃了么?”、“今天挺暖和的。”、“要不要来两局?”之外,往往还会在靠近之后,做贼似的加上一句“你知道么,柳河村赵屠户家的熊孩子就在除夕那天差点没了!”,然后对面那人如果也知晓,便会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如果不知,便会很吃惊的等着下文,不管如何,两人总会停住脚步相互八卦一番,然后得出一定“要看好自家孩子”的论断,最后才有些歉意的互相打个恭笑称自己有事,客气着离开。 然而在这个事件中担当着英雄角色的周明,在别村却鲜少为人提及,最多会以诸如“一个人”这等词语代过,不过在柳河村却不同——在柳河村他是全村上下的英雄! 所以在得知周明和小丫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之后,全村上下更是爱心泛滥——你一篮鸡蛋,我半袋面、你一块猪肉,我一碗饭,周明切实地感受到了村民的淳朴。后来在问及周明姓氏的时候,在得知他姓周之后,全村上下都不由呆了呆——周姓,那不是和族长一个姓氏么? 天下周姓无二家,虽然因为多年战乱,流离分散,可若是见面之后,别无二话,定当以亲族之礼待之,而且一番排资论辈之后,周明的辈分竟然是周老太爷周康贤的孙辈!这让周明有些无语,这算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 不过无论如何,周明心中却在不觉间对柳河村生出些情愫,这或许是他流离日久,抑或是因为自己本如无根浮萍,一朝寻个归处,便本能的想要抓住,生下根来。 事情到得这一步,变得更加戏剧化,周老太爷挑了初八这天,周明和族老们俱都沐浴更衣,在祠堂内举行了认祖仪式,然后从桃林处挑了一处房屋分给周明,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不过自从认祖那日之后,小丫总是有些心事,每日里虽然一如往日不怎么说话,可那眉目神态之间的不开心,周明还是感觉得到的,事情的缘由周明多少能猜得到一些,只是不管周明怎么安慰,小丫依然有些心结。 “小丫,怎么不和其他孩子去玩?”周明在村子里跑了几圈,打了两遍太极,回到家看到小丫坐在门口一棵桃树上发呆,上前问道。 小丫听到周明问话,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的,小嘴一咧,眼泪就无声的流了出来,经过已经有些肉的脸蛋,滴道腿上的棉衣上。 周明见了,心中叹气,轻抚小丫脑袋,开始了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安慰:“你看,我在这有了个家,而你是我的亲人,那么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咱们在这里有吃、有穿、有住、还有全村的伙伴,这比前些日子到处流浪好了不知多少倍……” “可我就是不喜欢你住在这里!”小丫一下抱住周明的腰,哭道:“你住在这里你就不是我的周明哥哥了,你变成他们的了……” 言罢,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将头埋在周明腰间,哭个不停,周明听了不觉好笑,这丫头的心思真是……让人心疼啊,不过他却知道呆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 “傻丫头,我永远是你的周明哥哥啊。”周明捧着小丫满时泪痕的脸道:“如果你不信我们拉钩。” 小丫看着周明伸出的右手,又抬头看了周明一眼,见他眼里满是肯定,不过还是有些犹疑,带着哭腔地问道:“真的么?” “真的,我们拉钩。”周明将手再次向前送了送,小丫这才破涕为笑,鼻涕泡都出来了。 “不拉,我相信你。” 赵屠户这几日很闹心,大过年的,别家都是其乐融融,欢欣无限,可自家却只剩自己一个汉子,整日里没有着落——家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心慌,不过今日的赵屠户似乎开了窍,知道自己去接那婆娘一定失败,可如果带着自己恩公呢?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心里痒痒的紧,过了三日,他终于忍耐不住,厚着脸来找周明。 “周小哥!”赵屠户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了过来,只是诺大的汉子只是站在那里,一张黑脸憋的更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将小丫哄好的周明,转过头来,等了片刻,也不见赵屠户说话,见他窘迫的样子,再加上这几日村上的八卦,略一思索,心中了然,笑了笑道:“赵大哥,嫂子的事情需要我帮忙么?” 赵屠户听了之后,心中一送,大手抓了抓脑袋,憨厚的笑了笑,心道周小哥果然是个通透的人儿,然后道:“还得劳烦小哥跟俺走一趟董家屯。” 这几日董氏也不好过,因为她之前虽然会因为赌气回娘家,可从未在新年时候做过这事,只是这次那浑人下手太没轻重,眼见着元宵将至,心里愈发焦急:“这个浑人,日子还要不要往下过了!还不来接我。” “你呀,总说你不听,老赵那人哪里不好,你说你这性子也就他容得了你,若换个人说不得早就将你休了。”董氏母亲这几日也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生怕真的等来一纸休书。 “他敢!”董氏听了这话顿时吼道,只是还要再说,便看到在外玩耍的铁柱跑了过来,躲在二人身后,看着门外。 二人向外看去,便见到赵屠户陪着笑脸,请了安,董氏母亲赶紧拉着女儿上前寒暄,可董氏心中气闷,本来要再说几句,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大嫂好!” 然后便见周明,抱拳施礼,顿时一张脸火辣辣的,想着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家孩子,可自己却领着人跑回娘家,连个谢字也未曾说过。 “铁柱,快去给恩公磕头!”董氏赶紧将铁柱从身后拉过,铁柱也认得周明,心底对他又是畏惧又是亲切,听话的走到身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周明也不躲避,待他磕完,扶他起来。 周明和赵屠户一家也没多做停留,又给董氏母亲做了别,然后回柳河村去了,只是铁柱总是不时偷偷看周明两眼。 元宵至,柳河村家家户户蒸了花灯,十二生肖,样样都有,插了棉签,放在各屋,点了起来,小孩子们也都人手一只,捧着满村子跑,有些个大人使坏,告诉一些孩子说花灯底下有虫子,有些单纯些的便会扬起来低头看去,被花灯里的棉油淋了,惹得路过邻居孩子大笑,偶热一些烟花升空,爆出一朵朵烟花,让村民驻足抬头。 不过和柳河村的纯朴平时相比,渭城的元宵就显得繁华热闹,城内烟花如雨,各个街道的店铺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出入着各式各样的人物;丝竹之声盈盈入耳,唱曲的,耍猴的,舞狮舞龙的,引的行人们纷纷驻足,一些个宝马雕车被拥挤的人潮堵的寸步难行,渭城巡检司不得不加派人手明里暗里,维持治安。 渭城飞雁楼门前,一辆白马雕车,其后跟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吵吵嚷嚷,显得兴奋无比,大约能听到诸如“渭城飞雁”、“元宵诗词会”、“黄金百两”、“一亲芳泽”之类的话,,若从高处看,便可看到全程人流大多往这个方向涌来。 雕车缓缓停下,蜀锦做就的帘子轻轻晃了晃,宛如水波一般,其上绣着一只大雁,看着它,似乎能听到它的叫声,又似乎他下一刻便要飞走一般,待马车停定,那拥挤吵嚷的人群,声音马车处向外,逐渐消失,俱都睁大了眼睛看过去,不时传出一声小心的咳嗽,惹来无数白眼,众人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耳鸣一般,闹钟似乎有“嗡嗡嗡”的声音不停回响。 然后,那个背剑的马夫下了马车,枯瘦的手掌掀开帘子,接着便听到一阵环佩叮当,一支步摇露了出来。 第四章 打铁声 话说当年太祖陛下定鼎之后,天下甫定,百废待兴,在西北要攻打吐谷浑部;在北方,要驱逐突厥部;而在南方,无能的陈后主凭着天险和先辈遗产占据着富庶的江南;在内部,要清理一些残余势力,而且新都初建,渭水不深,很难负担得起漕运之事,兴水利之事迫在眉睫——总之是太祖陛下忙死了。 不过百忙之中的太祖陛下骨子里却也是个文艺人儿,在天下经历三百余年的纷乱,兼且自太祖往前一百年,大诗人谢眺死于政治阴谋之后,整个天下已近百年未出一个真正的大诗人了,整个文坛早已衰败的不成样子,所以他老人家看不下去了,在废九品中正治之后,于诸科之中设立文科一科,虽然此举颇有争议,科他老人家可不管,甚至和一些大臣借着曹家父子唱起了双簧戏。 所以大乾历经太祖、太宗、高宗百余年的励精图治,不止呈现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经济文化科技发展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整个文坛也呈现出繁花锦簇,百家争鸣的盛况,相继涌现出一批批杰出的文坛大家,即便是三位陛下也在文坛中占有一席之地——太祖陛下善作赋,朴实无华,古风盎然,读之如观山,世人称为“山岳赋”;高宗陛下亦善作赋,读之如品百年陈酿,香浓深远,世人称为“香酒赋”;而如今的高宗陛下则善于作诗,华彩无双却并不虚华,流传甚广。 因之,如今的大乾之内,各种诗词文社林立,派别繁多,互相之间多有较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所以每逢佳节,诗词之会几乎是必然之事。 而渭城相去长安不过骑马三刻的距离,所以于此事自然分外不通,毕竟也算得上天子脚下,别的不说,只看今夜渭城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家门隐约传来的吟诵之声也能明了个大概了。 而此刻的周明正牵着小丫,一大一小两个光头各自拿着一串糖葫芦啃的正甜,而且小丫手里还拿着周明给她扎的一个hello-kitty版的花灯——那是周明花了半个时辰才给她弄好的,而行走在拥挤的西街上特别扎眼,引来一道道目光。 “明哥哥,你看怎么这么多人都往那边跑啊?”小丫看着人潮俱都涌向西边,心里好奇,抬头问到。 周明看着抱着画像,横幅的人流,心里不由想起那些追星族,心中不由泛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暖暖的,听到小丫问他低头摸了摸她的小光头,微笑到:“他们啊,是去追星了。” “追星?”小丫听了很是疑惑,抬头看着离月亮远些的星星:“难道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 “额。”周明这才意识到“追星”这个词语只有自己懂得,不过突然让他给小丫解释,竟是一下子说不明白,组织了下语言,才道:“嗯,怎么说呢……就好比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然后为了见到他,就不顾一切的赶到那里去。”等他说完,仍然觉得有点没有完全正确解释出其中的意思,心底不由有些无奈——隔阂啊。 不过小丫听了,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周明,抿嘴到:“我懂了,明哥哥就是我的星星。” “啊?!”周明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着小丫漆黑干净的眼瞳,心理感动,不由开口道:“你也是我的星星。” “嘿嘿。”小丫抬起头傻笑了几声,便不说话,正在这时,周明感觉有个人撞了过来,原来往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自然更佳拥挤,终于有人闪避不及,被人挤开,往周明这边摔了来,周明赶紧一首拉开小丫,一手伸过去一个卸力,将那人扶稳站住。 这位白面书生本以为要摔个跟头,没想到被人扶住了,抬起头来,一个光头就映入眼帘,当下整理了下衣衫,对周明作了个长揖,道:“多谢小师傅相助。” “额,小师傅。”周明听了对方称谓,不由莞尔,不过想着自己二人两个光头,也不多做解释,正巧心中有些疑问,于是指着身边人潮问道:“这些人是去做什么,怎么这么急切?” 那书生听了周明的问话,不由重新打量了周明和小丫,心中讶异——难道是西域或者灵山来的僧人,不然何以连我大乾的诗词会都不知晓,不过本着地主之谊,又得了人家相扶,依然回道:“这位小师傅难道不知,渭城的元宵诗词会就要在西街飞雁楼举行,这次主持的可是飞雁姑娘,而且县府的几位老爷和书院的几位夫子也都过去做了裁判,” 周明听到诗词会便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待听到几位官爷和夫子也在场,不由觉得大乾风气甚是开放,心中竟又多了几分欢喜——也许这是个有趣的时代呢。 “哦,多谢兄台。”周明也学着书生的样子作了个长揖,那书生客气一番,便急急切切的赶了过去,生怕去的晚了。周明朝那方向瞅了瞅,然后对小丫说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二人跟着人流走了不过半刻钟,一个高约十丈的巨大灯轮映入眼帘,支架皆以锦缎包裹,装饰着金箔玉片,上面满是花灯,簇簇拥拥,看着像是开满花的巨树,而在花灯周围,则早已挤满了人,待二人走进,试着挤了几次也挤不进去之后,便放弃了,只是发现人群突然像被施了魔法波,满满安静下来,然后便看到一个马车停下,帘子轻动,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传出,接着便看到一个梦着面纱的女子走了出来,周明踮着脚也只能看到一个插着步摇的云髻,直到脖子都酸了,最后觉得无趣,便和小丫随便找了个亭子歇息去了。 “人好多啊。明哥哥,我都累了。”小丫气喘吁吁的说道, “是啊,好多人。”周明看着被挤掉最后两颗糖葫芦,留在手里的竹签,想着那可怜的三分之一文钱,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二人才缓过劲来,久弱难除啊,周明心中感慨,看来得赚点钱吃些好的补补才行,不过这钱却总不能靠乡亲们接济吧,可自己却如何赚钱呢?正自发愁的周明突然听到一阵怒骂声。 “你个饭桶,教你去买首诗都办不成,要你干嘛,你怎么不去死啊。”一个穿着锦福的公子哥正对一个抱头的青衣小帽的家丁拳打脚踢:“你看看这用真金白银买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说着停下拳脚,不停抖着一叠纸,抽出一张念道:“一个孤猴独自归,关门闭户掩柴扉。你看看这什么玩意。” 那青衣家丁微微抬头,怕怕的回道:“少爷,这句诗听好的呀,听着顺耳,也……也……也蛮押韵的吗。” 锦服少爷一听,又踢了一脚,那家丁很是幽怨,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周明却是笑了出来,小丫倒不觉得好笑,看着那位被打的哥哥有些不忍,抬头问道:“明哥哥,我听着这两句诗也挺好的啊,为什么那个人还要打他?” 周明看了小丫一眼,解释道:“这两句啊,猛的一听是不错的,可是你只要仔细看看,就会觉得好笑,简直是狗屁不通。” 小丫听到自己的明哥哥说道狗屁不通,不由撅了撅嘴,不大高兴,周明这时候也觉得不大好,怎么能在小丫前面说粗口呢,讪讪地笑了笑,道:“你看啊,一个、孤、独自都是一个的意思,关门、闭户、掩柴扉都是关门的意思,这听着还行,可是把一堆同义词堆起来算个什么?” “哦。”小丫也听不大明白,可既然明哥哥解释了这么多,那这两句诗就真的是……是……狗屁不通了,这小丫头想了一会也没有好的说法,在心里便用了她明哥哥的词语,完了还做贼似的偷偷看了周明一眼。 而那个少爷也挺仗义,给那个家丁解释为什么又踢他一脚,大致的意思和周明一样,随后又抽出其他诗念了起来,念一首,就踢一脚,等手中的一叠纸都被他丢完,那家丁也变得鼻青脸肿了。 ”你个饭桶,诗词会就要开始了,你让我拿什么去比赛啊。“锦服少爷仰天长叹,然后恨恨道:”那些个王八蛋,老子出钱都不卖我,留着自己在家里生蛋么?不就是几首诗词么,老子……老子……“连说了几个老子,却也说不出个下文,最后又用这扇敲了那家丁一下,道:“老天啊,赐我一首好诗吧,我愿意千金买之。” “少爷,千金……是不是多了?”那家丁一听“千金”二字,眼皮直跳,好心提醒。 “你懂什么?”锦服少爷暴跳如雷:“你懂个屁?我在此对天发誓,如果真的有好诗词,让我能和飞雁姑娘一起郊游踏青,饮茶抚琴,别说千金,就是万金我也愿意啊。” 那家丁此刻小心脏都快从嘴里出来了,此刻心里就一个想法——自己随少爷这么多年,跟了这么多先生,怎么就不好好学啊,不然这千金……越想他就越后悔,知识果然就是财富啊。 不过就在这主仆二人嗟叹的时候,周明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位公子,万金自不敢当,不过千金么,我若有货的话,你可真的会兑现方才的诺言?” 第五章 北里的小道消息 皎皎明月之下,周明缓步前行,走至程小虎身前五步的距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而小丫则是扯着周明的衣角,歪着小光头。 程小虎在听到那声幽幽的话语之后,便和青衣家丁程二狗对视一眼,然后循声看了过去,待见到周明和小丫二人之后,当即愣住,眼睛瞪的老大,嘴里喃喃道:“佛祖显灵了?” “佛祖是否显灵,我不知道,不过我真的有些诗词文章。”周明脑袋里想着程小虎刚才千金买诗的誓言,不由笑声更盛:“只是不知这位公子的誓言做的了数么?” 程小虎这个时候也算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和尚极有可能是个假和尚,而且观察自己好一会了,回味了一番周明刚才的话,“唰”的一生展开折扇,很是骚包的扇了两下,在这刚刚立春的时候,也不嫌冷:“这位……小师傅有趣的紧,佛祖的誓言到你嘴里成了一桩买卖,而被太祖、太宗、高宗三位陛下看重的诗词文章在你嘴里却成了货物。” 程小虎边说,边向前走去,待走了三步方才停下,眉毛一挑,指了指周围笑着道:“就算你不怕左国师的怪罪,难道就不怕这话传到高宗陛下耳中么?” 此刻轮到周明愣了,眨巴着眼睛,不知怎么说话,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说了错话,这可是一个陌生的时代,因言获罪的文字狱未必没有啊,不过对方既然问了,那也就是说问题不是很大嘛,而且看这位的性子,对他来讲也好相与。 “想来这位公子是急着要些诗词曲那飞雁楼吧。”周明答非所问,继续道:“而且阁下风流倜傥,卓尔不群,想来也只有那飞雁姑娘能入你的法眼。” 程小虎被人说破心事,也不着脑,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随即说道:“刚才这位小师傅问了我的誓言是否算数,在这里我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你,我不差钱。”然后右手执扇,竖在嘴边,俯身过去佯装怕被偷听,小声道:“如果你真有好货的话,这买卖咱们大可做得。” 周明看着眼前的程公子微微笑着,眼里满是玩味,不由笑道:“要不,先验验货?” ”二狗!“程小虎也不废话,直接喊了一声,就见程二狗快不走进不远处的豪华马车,拿了笔墨等物,铺在了亭子内,周明牵着小丫随程小虎走了过去,抓起毛笔”唰唰唰“就写了起来。 周明刚写了一个字,程二狗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自己虽然字写的跟狗趴的一样,可眼前这位的字可是屎壳郎爬的啊,程小虎看着也是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出来了,握着折扇的手都有些发抖,不过不知怎的,眼前这位不知真假的和尚,总给他一种很是特殊的感觉,因为这人眼睛清明无限,让人看着很舒服,所以他直觉上仍然相信周明的诗……应该……不错。 等周明写完第一句的时候,程小虎眉头皱了起来,因为这一句七个字有五个感觉怪怪的,不过他还是认出来了,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念完之后虽然觉得不错,可有些傲娇的他仍然觉得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然后继续往下,待念道“星如雨”的时候,一幅花灯满城,烟花如雨的景象浮现于眼前,这时候他已经有些承认周明写得出诗的。 周明写着写着也想起了繁体字的事情,于是后面改为了繁体字,待上半阙写完,程小虎已经不念了,因为单单这上半阙已经比得上自己所遇到的所有夫子了,而周明毛笔上的墨汁也已经干了,又往砚台那里沾了一下,继续开始下半阙。等程小虎看到“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飞雁姑娘微笑着从身边走过,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不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等他睁开眼,周明已经写完,程小虎看去,心底没来由一颤,真真觉得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看着周明一眼,然后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叠宝钞,递给周明道:“小师傅果然过人。” 周明看着手中一叠写着“壹佰两”字样和带着衮冕的半身人像的大乾宝钞,有些不大相信,这样就千两金到手了? “小师傅,千两金的宝钞不多不少,我虽然自己写不出好诗词文章,可这眼力劲还是有的。”程小虎心底犹自回味着后半阙,于是回味,于是心有戚戚焉,叫来程二狗,说道:“给我手好喽,今晚就是你少爷我大显神威的时候。小师傅,若是有缘我们长安城见,到了那处,就报我程小虎的名字。” 周明抓着一叠厚厚的宝钞,心里觉得有些不真实,本想着能得个最多几十辆的样子就不错了,哪知道还真的是千两金啊,瞥了眼不远处那华盖雕车和比自己高半身的雪白宝马,不由嘀咕道:“富二代啊。” 看着程小虎要走,周明犹豫了一下,然后道:“程公子,我做生意想来厚道,头一次么,就当交个朋友,我买一送一,这里还有一首给你,包你马到成功。” “哦。”程小虎的那双桃花眼一亮,说道:“那好啊。” 周明也不废话,抓起毛笔在此写了起来,程小虎看了第一句已经张开了嘴,心底再无任何言语,待周明写完,程小虎直接丢给周明一个木制的显得普通的牌子道:“小师傅,你不是和尚吧,你这个假和尚朋友我交定了。”然后看了眼小丫道:“这位小妹妹,等到长安城来,哥哥罩着你哦。” 说罢也不啰嗦,朝那好话马车走去,周明拿着那个梨花木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领着小丫朝西门走去,天色已晚,也该回家了,他可是和赵大哥也好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在西门会和,坐牛车回家。 等到了西门,正好看到赵大哥坐在那里抽着旱烟,见到周明和小丫,“啪嗒”“啪嗒”在车身上磕了烟灰,憨厚地笑道:“周小哥,回家喽。” 周明看着赵大哥在那等着自己,心里暖暖的,摸了摸小丫的小光头,也笑着回道:“是啊,回家喽。” 第六章 卖个好价钱 元宵之后,新年也算是结束了。 自此之后,周明便专注于给自己和小丫调理身体,月余时间,二人倒是胖了不少,小丫的太极拳也学的有模有样。除此之外,周明还学会了驾驶牛车,偶尔也会到渭城转一转,买些自己想买的东西,以及糖、布匹、首饰之类的送给乡亲们的礼物,受人之恩,总得给些报答一些。柳河村上下众人都好奇于中明哪来的钱财,偶尔问过一次,周明便说是卖诗词所得,村民们听了也不大相信,毕竟一个流浪的人怎么会作些诗词呢,而且竟能卖钱,不过这毕竟这是人家的事,所以这件事最终成为了村民们茶余饭后谈资罢了,偶尔也会被大人们拿来教育自家孩子,说是只要好好读书呢,总会有钱的,你看看人家明哥儿,以前还流浪着呢,现在靠着卖诗词已经自给自足了,所以周明成了柳河村不大不小的名人。 村学诸事也早已重新提上日程——汉子们有的上山找些多年老树,砍了作房梁、有的采粘土去烧制青砖碧瓦、几个木匠也开始制作桌椅板凳等,而女人们也选了几个厨艺好的准备一日三餐,总之全村上下渐渐开始忙活起来。 村学地址离周明家很近,出门往东走个半刻钟就到了,而且平日里周明晨练总会遇到开工的人,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所以到后来,周明带着小丫晨练之后,便会过去坐坐,和他们闲聊几句,偶尔也会帮着搬搬木头,小丫也会帮着提些饭菜之类,颇的村民们喜爱。只是乡亲们总觉得周明是远来的客人,而且周明和小丫经过一段时日的修养,愈发清秀白皙,一双凤目顾盼之间总给村民们一些不同的感觉,看着总像个读书人,小丫则是一扫之前的病怏怏的模样,白白胖胖的,可爱的紧。 这些庄稼人大半辈子书没怎么读过,可这人生的学问却不比别人差,甚至比很多所谓的读书人要多的多,所以多日的相处,他们看得出得周明一定是一个有点故事的人,对于他所说的“买诗词赚钱”的事情渐渐也就信了,便认定了周明以前定是个读书人,所以一见周明过来帮忙,都赶紧推脱,周明无奈,只得在一旁和他们聊聊天,偶尔帮着建筑师傅们解决一些难题,让众人惊讶不已。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周明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愁温饱,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只是时日一久,难免觉得无聊起来,此间的娱乐活动实在是——没有。 三月初的时候,学堂的工程也接近尾声,所以大家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大多时候是建筑师傅们在做些检查工作,而汉子们则在一旁闲坐,讨论着今年可能的收成。 这一日,吃过早饭,小丫双手提着歌麻布包裹跟在周明身后,慢慢的朝工地走去,待近了,对着坐在横木上的十多个人打了招呼,然后放下手中的小木墩,坐在对面,小丫则是将包裹放在地上,将跨在身上的更小的木墩,放下来坐在周明身旁。 “嘿,快完工了啊。”周明笑了笑,寒暄一句,然后拿过包裹打开。 “是啊,忙了两个月了,终于快完成了。”赵屠户和周明最是相熟,随意的瞥了一眼周明手里的包裹,抽了口旱烟说道:“怎么,周小哥不在家里读书了么?” “今天不读了。”周明笑着回了句,然后指了指打开的包裹道:“要不要下盘棋?” “下棋?”周明说完,一排汉子愣了一下,然后都哈哈笑了。 “那玩意,俺们这些庄稼汉子可不会,看着就头晕。”咋 “是啊,那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玩的,俺们这些个粗汉子摆活摆活镰刀犁耙刨子什么的还行,可这下棋么什么的,玩不转咧。“ 周明听他们打趣,也不往心里去,指着打开的包裹道:“诸位叔伯大哥,我这棋不一样的,保准你们一学就会。”周明说着铺开麻布包裹,开始摆棋,等将黑红两方的棋子全部摆好之后,才拍了拍手道:“简单爽快。” 众人也早就发现地上的所谓的棋和他们所见的不一样,总共不过三十来个棋子,此刻听周明说了,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我来跟你们解释一下。”周明一边指着麻布包裹,一边说道:“这事棋盘,中间是楚河汉界……” 花了约么两刻钟,给他们讲解了每个棋子代表的意思,以及具体规则。这一说,众人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军马相士将”、“马走日相走田”、“军走直路炮翻山”,这不是和打仗差不多么,在他们看来,这可比围棋那个有意思,所以一时间都有些手痒,客气了一番之后,还是赵屠户先来。 十几个汉子伸长了脖子围着棋盘,将周明、小丫、和赵屠户围了个满满。开始的时候都不怎么会,所以说话的人很少,而赵屠户则在周明意料之中的马走目,相过河,没有炮台就打了过来,不时从人群里传来一声哄笑,最后结局很明显——赵屠户输了。不过象棋这个游戏果然天生就是为人民大众而生的,几盘下来,赵屠户已经能和周明下个旗鼓相当了额,而且看棋的功力,比周明还要厉害,围观的十多个汉子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插起话,有的甚至因为一步棋吵的面红耳赤。 “不对不对,老赵你应该和他对军,这样你会赚个马。” “对啥军啊,你没见到他的马在相眼么?” “和他换炮吧,听我的没错。” “哎呀,我来我来。” “……” 周明听了觉得好笑,这看棋的最终总会把下棋的取而代之,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和哥哥下棋,老爸在一旁支招的光景。这棋一直下到天黑,后面就连渭城来的建筑师傅们也来下了几盘,而周明早已沦为观众了,小丫则是坐在一旁打瞌睡。 这日以后,下象棋便成了整个柳河村男人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村里的王木匠也忙了起来,找他作象棋的人太多了,建筑师傅们也订了两套。不过可悲的是,愿意和周明下棋的人不多了,因为周明此刻的棋艺在柳河村只能排在下等了,一句话,被嫌弃了。对此,周明也是无奈,他也是无聊了才想到象棋的,这没人和他玩,只能想别的活动了,看着王木匠每日忙着做象棋,他灵机一动,朝王木匠家走去。 “王伯伯。”周明一进门就见到王木匠在院子里给削好的棋子刻字呢。 王木匠一见周明,赶紧放下手中刻刀,对堂屋喊道:“他娘,周小哥来了,倒杯开水过来。” “哟,周小哥来了啊。”一个热情的声音从堂屋传来,接着王大娘端着两碗茶走了出来,一杯给了周明,一杯给了王木匠。 周明赶紧接过,看见里面放的几粒茶叶,不由心底感慨,喝了一口,道:“王伯伯,我这有个赚钱的法子,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王木匠一听,停下手中活计,而王大娘一听能赚钱,也支起耳朵听着,周明也不废话,直接到:“王伯伯你看着象棋会不会让很多人喜欢呢?” 王伯伯提起象棋,咧开嘴笑了笑,那意思明显是肯定的:“这个好啊,村里老少爷们都很喜欢。” “那王伯伯,你看这喜欢的人多。”周明捏起一块棋子说,继续道:“这象棋的需求就很大吧。” 王伯伯想了想,点了点头,周明见王木匠的样子,心里不由叹气,果然是朴实的庄稼人,没这么多弯弯道道,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只是周明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个声音。 “所以可以弄一个作坊,专门卖这象棋喽。” 周明转身过去,就看一只穿着军靴的脚踏进门槛。 第七章 炒菜! 永兴坊独占半坊的齐王府草场内,齐王林祐正在策马狂奔,人马过处,草屑翻飞,因为速度太快,等那马跑出百多步的时候,百步之后的泥土草屑才堪堪落下,以至于这一人一马之后仿佛舞动着一跳泥龙一般。数十圈后,林祐才停了下来,这时候一直等在草场角落的几个小厮赶紧跑过去卸甲、擦汗、送水……只是一个小厮正要接过马缰的时候,那通体血红,比这小厮还要高半个头的汗血宝马突然然打了个响鼻,踢了踢马蹄,吓的那小厮一慌,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嗯……”已经卸下盔甲正在喝水的林祐见状,眉头微皱,将手中杯子递了出去,转而对着已经来到身旁的董管家说道:“董伯?” 一身黑衣,满脸深沉像的董正说道:“殿下,原先养马的小厮上月被马踩断了双腿,这人是他的堂弟……想来是见了殿下有些紧张,所以……” “既然这样,这种小事董伯作主就可以了。”林祐没等董正说完便开口打断,然后在往院子里走的过程中,林祐似乎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的问道:“我听说陈皮看上了长孙家的丫鬟?” “正要跟殿下说这事呢。”董正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道:“这个姑娘是城南一户沈家的女儿,自幼卖入长孙家做丫鬟,叫做沈玉儿,有个弟弟,叫做沈溪,因为看上了北里的一个姑娘,想要赎身,就去了大兴赌坊,然后……” 林祐听完不由来了兴趣,笑着说道:“呵……这个陈皮……” 董正也颇有些嘲意的笑了笑,说道:“这陈皮也算是个有眼色的人,可这次……毕竟是沾着长孙家,也该敲打敲打了,好让他注意些分寸。” “不用,这件事由他去吧,正好看看长孙家的反应。”林祐说完,走进观潮亭,坐了下来,看着眼前岸边满是秋荷的泛舟湖,叹了一声“秋意浓”之后说道:“董伯,今日父亲大人去了城南那边么?” “去了,而且这次不止打了招呼,那少年还教了陛下拳法,最后陛下把您送的白玉鱼坠子送给那少年做了学费。” “学费……”林祐听完,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站起身来说道:“也好,送父亲大人这个坠子本就是祝他身体安康,能换来连九叔都说好的一套拳法,这笔买卖怎么说都是赚了,不过拿了父亲大人的坠子,怎么说,也得去看看这人,正好近日有闲,就去城南转转。” …… 另一边,周明来到谢宝珠门前,依然是一阵“扎扎”的鹅叫,想着上次把门碰倒的尴尬经历,周明这次没有敲门,只是在外面喊着:“有人么……妹子……妹子……”这让门前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正在淘米的谢宝珠听了鹅叫便已经知道有人要来,正想去开门,便听到有人喊门,还教她“宝珠妹子”,慌的她赶紧将水瓢放在案板上,小跑了过去。 “你……你……你……别……喊了。”一句话说了好几个你字,急的脸蛋都红了。 “呵呵……我看姑娘必定比我年纪小,叫你妹子有什么不妥么……”周明走进谢宝珠打铁的棚子,说着自己的“见解”:“要不我喊你姐姐?” 跟在周明后头,围着围裙的谢宝珠吓的连连摆手,这下子嘴里一只说着“你”字,后头的话却是连讲也讲不出了,周明见她刚消退的脸色又因为自己一句话急的通红,有些不忍心,笑了笑说道:“那以后就叫你妹子了?” 谢宝珠听了仍然摆手,此刻她已经思维混乱,只希望眼前这人赶紧拿了东西付了钱离开,可是眼前这人实在是讨嫌的紧,她似乎看得出眼前这人有些无赖,想着过了今日,应该就不会再见了,索性点了点头,微微撅着嘴。 “嗯,虽然有些粗糙,不过好在都能用。”周明一一看过之后,给了一句评语,谢宝珠听了脸色确实微微一暗,若不是自己爹爹突然病逝,兄长死在战场,自己也不至于一个女孩子家打铁。 在来的路上已经把白玉鱼坠子当掉的周明自然有钱,而且不知为何,那老板见了鱼坠子之后看自己的脸色明显不同,似乎给的钱很多……很多。 将余下的钱付清的周明正在将自己的东西装进麻袋,就听有人跑了进来,借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姐姐,饭做好了么,我好饿。” 而这时候周明也转过脸来,正好看到当初那个给他指路的小胖墩,愣了片刻,说道:“你就是那个把门弄坏的谢宝树?” 谢宝树见是周明,也愣了一下,不过听他说门是自己弄坏的,哪里肯认:“不是我,是李二蛋弄的。” “那你当初给我指路……还……”周明笑吟吟的看着他,作势要说出他指路要钱的事,谢宝树一看自家姐姐往自己看来,赶紧跑过去帮周明收拾东西:“哈……不知道这位哥哥姓名呢?” 周明觉得这个小胖墩太有意思了,鬼灵精,看了眼一旁的谢宝珠,周明说道:“周明。”顿了一下问道:“你姐姐叫什么?” “谢宝珠。”两人不理一旁的谢宝珠竟是聊了起来,最后若不是周明拒绝,谢宝树真要留他一起吃饭了。 拿了自己东西的周明,想着从此以后就能吃上合胃口的饭菜,心里总是高兴的,回到安乐坊,先是去了菜市买了些菜,然后才回了沈愚家。 沈老伯这几日憔悴的有些厉害,眼圈都是黑的,见周明回来,指了指厨房道:“子安呐……锅里还有饭菜,我热着呢,去吃些吧。” “老伯,今天给你说个事。”周明说着将麻袋放下,然后道:“我今天做几个菜,您老给尝尝。” 沈愚见周明背了个麻袋,本就奇怪,此刻见他说做菜的事,再想着那日说不让自己担心,也有些明白,只是在他看来,他这个小面馆就是个小面馆,怎么也赶不上城北那些酒楼的,不过他也不好拒绝:“呵呵……好,那老夫就尝尝子安的手艺。” 此刻已经未时三刻,早已过了用饭的时间,沈愚将锅里的剩饭剩菜端出来,重新生了火,而周明洗菜、切菜、炒菜。 烧火的沈愚看着沈愚炒菜,闻着一阵阵的菜香,不由的食指打动,等周明将几个菜做好之后,沈愚才站起身站过去看了起来。 “尝尝,看看怎么样?”周明说着指了指饭桌上的菜,心里也没多大把握,毕竟是猪油炒菜,而且也不知这里人的胃口。 “这个是香干炒肉……”周明见沈愚夹起一块豆干吃着,然后在一旁说道。 “哦……这个是糖醋排骨。” “这个是红烧鱼……” “这个是迷踪蟹……” 沈愚没吃一个菜,周明就介绍一番,只是沈愚一直没有说话,等把最后一个菜尝完,这才放下筷子,看着周明认真的道:“子安……这就是炒菜?” “是啊,味道怎么样?您觉得人们会喜欢么?” “子安……你这菜……好吃……”沈愚一遍回味,一边说道:“若是有这菜,我这面馆怕是小了啊……” “哈哈……小了,那咱就改大一点吗……” 一老一少就这么齐声大笑起来,而沈愚那满是皱纹的眼角已经有泪水溢出…… 第八章 情事 相思使人瘦,沈溪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 若说起来,沈溪并不是一个贪花好色之徒,不同于他的那些同窗们隔三差五就往北里去一趟,有时候为了尝鲜,甚至会去西市那边去找几个胡姬,见画扇那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去妓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溪开始幻想那个女子,只是无论他怎么去想象,总是没有个真切的模样,在遇到画扇之前,他也曾遇到过几个让自己稍稍心动的女子,可他终究也只是稍稍心动了下而已,不过三天,他便又一颗心扑倒书卷之中,可自从遇到画扇之后,他幻想的那个女子的模样便成了画扇的模样。 自那日从沈雅楼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夫子在讲课的时候他走神,吃饭的时候吃到鼻子里,大半夜不睡觉吟吟哦哦的念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消失,这几日就连往年他很重视的中秋诗会似乎都给忘了。 沈溪现在真可谓是“为伊消得人憔悴”,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这让他的几个同窗好友担心不已,当初那几个拖着他去北里的纷纷自责不已。 “沈兄这……这真是丢了魂魄一般。”矮矮胖胖的胡鹏看着湖边独坐的沈溪,很是担心的叹息,然后对着身旁几人愤愤道:“你们几个,明知道沈兄不似你等风流,还硬要拖着他去妓馆,现在可好了?这中秋诗会就在眼前,就沈兄现在这副模样,今年我们清风社估计又要成了垫底的了。” “哎。”已是深秋时节,犹自拿着一把折扇的杨凯听了胡鹏的责备,也不在意,只是伸着脖子看着沈溪那边,哀叹一声,说道:“哪里知道沈兄竟是个痴情人呢,我不如他啊。” “别说风凉话了你。”宋青白了杨凯一眼,然后道:“不如我们几个将这钱凑了,先将沈兄的赌债还了,我可是听说陈皮那厮每日里都叫人盯着这边呢。” “还钱?”杨凯一听,“唰”的一下手气折扇道:“你可知道他赌输了多少?” 几人听了一起摇头,俱都看相杨凯,杨凯见他们那副不知的样子,嗤笑了一句道:“我早就脱人打听了。”说罢指着沈溪对着他们说道:“二百两黄金!” “……”众人只知道沈溪输了钱,可哪里知道输了这么多,这下就连提议凑钱的宋青也沉默了,二百两黄金可是一笔巨款了,就他们几个,把自己卖了也不行啊。 “那可怎么办啊?”宋青在知道沈溪欠了二百两黄金之后,悔的跺脚,当初若不是他先起哄,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就让他静静吧。”胡鹏说着便转身走了,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时间也陆陆续续走光了,只剩下沈溪艺人独坐岸边发呆。 就在胡鹏、杨凯等人走后不久,扎着一个马尾,一身麻衣麻裤的周明出现在几人方才所站的地方。周明插着私人订制的裤兜眯着眼睛朝那边看了看,才确认是沈溪,慢悠悠的走过去,也在一旁找了快石头坐了下来。 沈溪依然犹如一座雕像一般,纹丝未动,看都没看周明一眼,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让周明多少有些尴尬,准备好的开场也白白浪费了。说实话,他心里是有些看不上沈溪的,泡妞就泡妞么,可你泡个妞都能把自己老子坑的快倾家荡产,真特么人才啊,这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身上了。 坐了大约一刻钟,周明被沈溪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弄的有些烦躁,伸手抓了抓头发,一不小心将绑头发的布条也弄掉了,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胖。 “喂,虽然和你不是很熟,可我觉得我还是要告诉你,”周明跳下来,捡起一块石头打了个四连漂:“自你走后,沈老伯很不好……他病了。” 木头人一般的沈溪终于动了动脖子,不过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反应了,周明见了觉得心底窝了一团火,可又不能发泄出来,说到底,这管他鸟事,若不是因为沈老伯,他才懒得管呢。 “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周明平复了下情绪,蹲在沈溪旁边继续说道:“哝,关于你我也打听了,书院里一听我问的是你,都说你有才华,尤其是做得一手好诗,似乎还是那个什么清风诗社的社长,那么我就觉得你一定读过很多书。” 周明蹲的腿酸,索性坐在了满是落叶草地上,继续说道:“可是我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觉的……你把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了。” 一直没什么大反应的沈溪,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周明,眉头紧皱,看那样子极其不悦,周明见了一乐,笑道:“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说你把圣贤书读到狗身上都是轻的,你就因为一个青楼女子,把沈老伯打拼大半生得来的宅子输了出去,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伤春悲秋,却放着沈老伯在家里承担一切,搞不好你那个姐姐也得跟着受累,你这简直是……不孝啊。” “你……”沈溪终于忍不住了,本就伤于情事的他,又因为将家里的宅子输掉儿自责不已,这几日已经频频生出轻生的念头来,此刻被周明着么刺激,哪里受得了,一双眼睛充血通红。 将话说的极重的周明心底终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这话虽重,可也没什么不对,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过问,只是你在这书院躲着,却不知沈老伯每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三更天里还打灯做活,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对。” “而且你觉得那位画扇姑娘会喜欢你这样子么?”周明觉得该说的都说了,于是站起身来问了一句略显狗血的话,然后继续道:“你既然做得一手好诗,我这里正好有一首诗送给你,可我觉着挺好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言罢便站起来转身欲走,可刚转过身来,就见方才胡鹏几人所站的地方站着一位老人和一个女子,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第九章 一个小要求 “吁……”马车沿路缓缓西行最终停在一处小院前,三人下了马车,尹烟书拿出一个钱袋递给马夫,道:“吴伯,这是您的酒钱。” 吴伯接过掂了掂,笑道:“丫头,怎么多了二十文。” “不要算了,还我。”本来还是一脸笑容的尹烟书俏脸一绷,嘟着嘴伸出手去,吴伯见了将钱袋往回一收,似乎真的怕被尹烟书要去,睁着眼道:“那可不行。”说罢将钱袋放进怀里,“啪”的一声,在空中挽了个鞭花驾车走了。 这一幕看得周明有些恍惚,那一声鞭响似乎在哪听过,摸了摸脸颊,犹觉得凉丝丝的,还要细想,就见停尹烟书说道:“进去了。” “哦哦。”被打断的周明随着尹彦进了门,然后就觉得一个黑影冲了过来,仔细一看,竟是个猎豹:“我去!”周明吓得转身就要往门外跑,可是却被尹彦一把抓住:“安之别跑。” 尹烟书见周明被爹爹抓着衣领,全身紧绷的站在那里,举着双手,任由猎豹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好笑,拍了拍手道:“果儿,过来。”然后这只猎豹丢下周明,跑到尹烟书身边,撒起娇来。 “这是猞猁,不是猎豹。”尹烟书见周明吓的一头汗,笑着解释道:“果儿很乖的,不咬人。”说着还拍了拍果儿的脑袋。 “很乖的?不咬人?”躲在尹彦身后抓着他胳膊的周明擦了擦额头的汗,疑惑的问了一句。 “果儿,去玩吧。”尹烟书又拍了两下果儿的脑袋,等果儿跑出门后,才略带歉意道:“我去拿象棋。” 待尹烟书走后,周明才打量起这个院子——还没一人高的土墙内,只有一个两层的住房和一间厨房,大约有一亩半大小的院子,有一处菜畦,其余地方散散乱乱的分布着桃、梨、苹果等树,其中有两棵梨树看着有些年头了,树干遒劲,只有树梢几处挂着些梨子。两树之间有个圆形石桌,周围摆了四个石墩。 “这是我新刻的棋盘,你先去坐坐,我去拿些东西。”说罢尹彦便去了趟厨房提着火炉端着葱姜蒜盐等走了出来,然后又回了次住房,出来的时候和尹烟书一起,提着一个铜壶和木盒走了过来。 尹彦将黑檀木盒放在石桌上,笑道:“安之你先摆棋,我煮些茶和梨。” “爹爹,你们下棋去吧,我来给你门煮茶烤梨。”已经围了围裙的尹烟书,搬了个竹梯子走了过来,周明见了赶紧过去接过,将梯子放好,爬了上去。 于是树底下父女二人仰着头不时说这:“这个……那个……还有这个……哎呦小心点……”而周明则是起先站在梯子上这边伸手,那边扒树枝,到后面干脆舍弃梯子,爬上树去,最终摘了一衣兜的梨。 一收攥着衣服,一手扶着树枝在父女二人的搭手下安全落了地,将梨放在地上,随手拿了一个在衣服上蹭来蹭就啃了起来,然后坐了下来说道:“下棋。” 父女二人见周明直接生吃梨子,愣了一下,便各忙各的了,尹烟书在一旁将茶叶碾碎,放进开水中,又加了葱姜蒜盐等,住了一会便拿了两个杯子给正在下棋的二人各自倒了一杯,然后便将梨放倒火炉上烤了起来。 “将军!”尹彦跳了个卧槽马,然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眼神不离棋盘,已经烤了四个梨的尹烟书也站在一旁看着,并不做声。 周明则是皱眉啃着梨胡,嗅着黑檀木刻的棋子散发出的檀香,不是的发出“啧”的一声,似乎……又要输了。 “输了……”周明还要再啃,才发现手里的梨胡都被啃了个稀巴烂了,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茶才入口,他的表情便变的无比精彩。 “怎么了?”赢棋的尹彦和泡茶的尹烟书都赶紧问道,周明眼珠乱转,终于将茶咽下,颤抖着手将杯子放下说道:“这是茶?” 父女二人相识一眼道:“这是茶啊。” 周明见他们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苦笑,真是生活中处处有陷阱啊,然后强笑道:“好……好茶。” “安之喝不惯着煮茶就直说嘛,何必牵强,哈哈。”尹彦看周明方才有些扭曲的脸,大笑道:“丫头,给他换白开水。” “哦。”尹烟书先得有些闷闷,将周明杯子中的茶水倒掉,给他换了开水,然后便转身回房去了。 周明拿着杯子喝了一口,依然有些余味,不过想着人家姑娘离开前的面色,也不好再换,喝完之后,又倒了一杯喝掉,说道:“尹老伯,要不我们下残局?” 正在吃烤梨的尹彦听了,眉毛一挑:“残局?” “对。” “摆棋!” 然后下棋的过程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依然是周明秒落子,尹彦半天才落子,可结果却不同——因为每当尹彦熟悉一个残局,能稍稍搬回败局之时,周明便会换另外一个残局,这番便是周明多赢了。 “安之……你这是耍赖嘛。”尹夫子有些急了。 “呵呵……”周明看着对面老头一脸憋的老红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也就这一次喽,而且你和别人下的时候也可以用的呀。” 也不知道尹彦想到了什么,捋了捋胡须,喝了口周明视之如毒药的煮茶,最后说道:“不下了。”沉吟片刻才道:“我听说你会打一种叫做太极的拳法?”周明听了想起在桃林处遇到的那人,想来和眼前的这位尹老伯是认识的。 “你也学么?”周明这时候才拿起炉子上的一个烤梨啃了起来,有些烫嘴:“要学费的,这可是我师傅融合了儒家道家至理独创的拳法。” “呵呵……”尹彦听了站了起来,只是问道:“你觉得我这书院如何?” 周明左右瞅了瞅,说道:“不错啊,挺好的。” “如果我在这里给你一出院落,怎么样?” 正在啃梨的周明顿时听了下来,他早就打听过,这渭城的房价换算起来不比魔都帝都便宜,此刻听到眼前的这位老爷子张口就是给自己一出院落,大脑一下子久飞转了起来。 “永久的?” “永久的。” “没别的要求了?只要一套拳?” “嗯,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你留在书院做个教书的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