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燃着龙涎香的宫殿里,身着龙袍的男人,正在泼墨挥毫。 沾了朱砂的笔锋微微流转,一枝梅花跃然于纸上。 庆华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皇上作画,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挨的,可是他又不得不进来。 庆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自小就服侍皇上,与皇上是打小的情分,鲜少会行这样的礼。 “什么事?” 明德帝笔锋未停,又添了一枝梅花。 “启禀皇上,大将军在得胜归来的路上,突遭雪崩,连同三千金甲卫埋于雪山之下!” 点动梅花的手指一停。 大将军? “那个大将军,怎的如此倒霉?” 庆华觉得自己的嗓子干的厉害,“回禀皇上,是辅国大将军余远道。” “啪嗒”举起的朱砂笔滚落在地,“他不是去领兵收复蛮族的失地,怎么会遇上大雪?还被埋了进去?” “皇上,虽然现在京城温暖如昔,但是北边那可是苦寒之地,遇个大雪,再正常不过,只是可惜了辅国大将军……” 庆华很是唏嘘,毕竟余远道不过四十岁就凭借赫赫战功成了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这以后的造诣那更是不可估量。 “确实可惜。” 明德帝看着那被糟践的《寒梅图》,不知可惜的是那副画,还是惋惜朝中少了一员虎将。 “不过,既然死了,那也就死了,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封赏一番也就算了。” 庆华听得有些心凉,但他还是回到,“皇上,您忘了,这辅国将军的原配夫人去世后,府中就剩下他和三个儿子。大儿子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小儿子性子活跃,最喜饮酒听曲,只这二儿子文韬武略颇有乃父之风,这次随着一同出征也被埋在那雪山下。” “这余远道怎的如此倒霉,一个病秧子,一个混子,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竟然还死了。” 庆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死者为大”在明德帝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 “皇上打算如何封赏将军府?” “这还要什么封赏,给他们一两个闲名,许他们衣食无忧也就是了,这具体的章程你可以问吏部,若是吏部没法,那就去问皇后,反正朕的印鉴在她那里,快走快走,无事不要来烦我。” “诺~” 庆华说着就欲退下,可他走到一半又转折回来,“瞧奴才这记性,那辅国大将军前些日子正好娶了一个继室,这位将军夫人又该如何封赏?” “娶妻?他人在北方平叛,怎么成的亲?” “皇上事忙,大约是忘了,这位将军夫人乃是锦嫔的表妹,就连这婚都是皇后娘娘赐下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来着,”明德帝摸着下巴回忆到,“那天她进宫中她,朕还在锦嫔的宫中见过她,好像过了夏才十五?” “是,”庆华回到,确实是个有文采的女子,就是瘦弱了些。 明德帝眼前浮上的,却是那个孩子十步之间便成佳作的才情,想来也是与自己一般是个喜好诗词的雅客。 “朕当初怜惜她的才情,还有意赐她为妃,谁想竟然被皇后抢先一步,许给了余远道那个莽夫,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 庆华心中暗道,若不是您想收她为妃,又怎么会被皇后一怒之下指给余远道当继室,听闻,人家原本还是定了亲的。 这余远道说是辅国大将军,可是已经年近四十,就连膝下的儿子,都比这燕回大上几岁。 庆华看看明德帝这副怜惜的模样,就知道皇后为什么不等余远道班师回朝,就匆匆定下婚期了,若是定的晚了,恐怕这后宫又得多一位得宠的妃子。 就在庆华这片刻思忖的时候,明德帝那边却是有了定论。 “如此年纪就守了寡,倒也是可怜,不如就封她个一品诰命夫人好了……” 001呵呵,这就穿了? 燕回醒来时只觉得眼睛和嗓子疼得厉害,她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皮,却发现眼涨如桃,显然是肿了。 她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这就是发烧,还硬撑着在水中拍戏三小时的后遗症。 没错,燕回是个演员。 说来“燕回”这名字,在演艺圈里也算的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不说别的,这报纸上的娱乐板块里,她燕回更是时时占领头条。 可惜她燕回不是什么天后也不是什么影后,说来惭愧,她虽然是个演员,但是人们听到她的名字,想起来的必定不是她的演技。 说来也是奇怪,燕回此人似乎天生就带着招惹麻烦的体质,尤其是跟那些当红炸子鸡,小鲜肉,甚至是国民偶像,燕回每每碰上他们,总能扯出一些不一样的事来。 通常我们称呼这些东西为“绯闻”!“炒作”! 可燕回遇上这些东西的次数也忒多了些。 身为一个根红苗正的现代人,燕回鲜少上网,只因为每天在脸书上被骂的最惨的那个,定然是她。 想到这里,燕回叹了一口气,有道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这次的她,更是倒霉到了极点。 不过是瞧着与自己一同拍戏的小鲜肉,老是看着自己偷偷脸红,一时没忍住自己的恶趣味,逗了他几句。 谁成想那小鲜肉是有后台的。 这一下可是狠狠撩了一把虎须,尤其自己还“名声在外”。 那后台一个不高兴,自己就一连三个小时,吊着威亚在湖水里拍摄打斗的武侠剧,这就是个铁人也熬不住,这不,一不小心就昏过去了。 燕回躺在那里还在暗中庆幸,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躺着休息一会了。 燕回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啜泣声在门外传来,听那声音,像是自己家的小助理。 有道是恨屋及屋,在脸书上被骂的第二惨的就是自己这小助理了,那难听话,简直就是难听出了水准,骂人不带脏字不说,还听的让人磨牙霍霍。 燕回躺在那里暗自琢磨,难道是脸书上的“黑粉”又升级了? 怎么这眼泪都掉下来了? 看来,得给自己这小助理涨点工资,精神上受到了自己的波及,那就物质上多给一些补偿。 不如干脆给她放个假,让她出去好好散散心? 燕回正想着,就听见那门外的啜泣声停了下来。 荔枝擦擦眼泪,这才推开那扇房门。 小姐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那样子显然还未醒,她将手中的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这才伸手去搀扶躺着的燕回。 躺在床上的小姐瘦瘦小小,不到十五的年纪就这样守了寡,这以后可怎么办?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京都,那怕在东陵由老太爷做主许给一个不入品的小官,也好过如今这样。 想到这里,荔枝又忍不住掉起泪来,她将燕回靠在肩头,一手搂住燕回,另一只手去拿药碗。 扑面而来的中药味,让燕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中药治疗效果是要好一些,可是耐不住它苦啊,尤其是自己这闷不吭声的小助理,还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自己,不知道喝中药要一饮而尽的嘛! “你放着就好,等一会凉了,我自己喝。” 燕回突然开口显然吓到了荔枝。 “小姐,您醒了?”荔枝抹去腮上的眼泪,笑着在燕回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燕回:!!! “小姐?” 这是什么鬼称号? 难道是导演给了自家小助理一个小角色?可是她明明拍的的武侠电影,张口闭口就“少侠女侠”的,这“小姐”一听就串场了好吗。 “荔枝,”燕回对着自己小助理喊到,“你这是在对台词吗?” “小姐,“台词”是什么?是您近日里填的新词?” 不知怎的,燕回的心里有一点慌。 “荔枝啊,你老板我背背台词还行,这诗词除了《唐诗三百首》别的我还真没碰过。” 荔枝坐在燕回身边,重新端起了那只药碗,“小姐说的那里话,您是东陵有名的才女,别说是一阙诗词,您日赋百首的时候也是有的。” 燕回听得这话,心中咯噔一跳。 她抱着荔枝递过来的药碗,直接一饮而尽。 这豪气,看的荔枝一惊。 “小姐,您平日里最怕吃药的,怎么今日……” 燕回挥手打断了荔枝的言语,“闲话少说,给我把镜子拿来!” “是,奴婢这就取来。” 荔枝打开窗户让房间里亮了一些,这才托着菱花镜跪倒在燕回床前。 “小姐,镜子取来了。” 燕回顾不得穿鞋,就那么赤着脚从床上走了下来。 有一件事她急等着证实,不过,她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菱花镜子雕花细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可站在镜子前的燕回,却是如坠冰窖!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努力克制着自己快要暴走的情绪。 燕回看向跪在地上的荔枝,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可现在看来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我刚才唤你荔枝,你为什么答应?” 荔枝笑笑,似是想起了从前。 “小姐您忘了,奴婢被夫人带去见您的那一天,您正在写着《荔枝赋》,所以夫人让您赐名时,您就给了奴婢“荔枝”二字。” 原来是这样,燕回垂下头去,看向自己赤着的脚,当初还是因为自己那个小助理嗜爱荔枝,而且面皮薄,极易脸红害羞,自己这才给她起了一个“荔枝”的昵称。 没想到两人不仅模样差不多,就连这名字的来由也是相似。 燕回没有说话,跪在地上的荔枝悄悄抬头看了燕回一眼,小姐好奇怪,今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提笔写诗,竟然是照镜子。 唉~ 荔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将军身故的消息,对于小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小姐,地上凉,您又还病着,还是等奴婢给您穿上鞋再来给您托镜梳妆。” “不用了,你下去吧……” “小姐,真的不用吗?今日……” “下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荔枝无法,只能放下菱花镜退了下去。 待房门一被合上燕回就飞扑到那梳妆台前,拉开那梳妆台上的匣子,一只只精细的珠钗玉簪、手镯耳环将匣子塞得满满当当。 燕回拿起一只玉镯放到眼前仔细观看,她眼睛虽然肿的只剩下一条缝,可是那沉甸的手感,冰凉的触觉,甚至是那透彻的白玉,无一不证明这镯子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燕回坐在那梳妆台前,菱花镜里清晰的倒影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弯弯细细远山眉,秀秀挺挺琼玉鼻,颊似白玉,唇珠带粉,这简直就是“绿茶婊”标配,电视剧里永远的女二。 那有自己自带“攻气”(狐狸精)的容貌来的顺眼。 脸可以用化妆掩饰,道具逼真也可以算作导演要求,可是这身材,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的。 燕回拉开自己的衣领,看向自己平坦的胸部,这连荷包蛋都算不上的起伏弧度,是要闹那样! 燕回重新瘫回床上。 所以,我这是穿了? 燕回对于穿越并不陌生,想当年她就是因为拍了穿越题材的电影,才在影视圈中崭露头角。 燕回记得清楚,当时所有的早中晚报上,都刊登着她燕回的剧照,只是标题有些碍眼。 《某导演高调离婚,只因钟情剧中女演员?》 002死了丈夫 “小姐,小姐!”荔枝匆匆推门而入,“您快去前院吧,宫里来人了。” 什么叫做宫里来人了? 难道这走的还是宫廷剧路线? 燕回尚未梳妆,荔枝匆匆找来替换的衣裳,满箱子里的素淡颜色,荔枝却是选了一件略显暗沉的山青色。 “怎么不穿其他颜色?” 不是燕回嫌弃这颜色难看,而是这身子的年龄太小,骨架又窄,根本撑不起这颜色。 “小姐说的那里话,将军过世,您贵为将军夫人,当然要穿的庄重些。” 燕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将军!过世! 我还是将军夫人! 这信息量大的,简直都想让人爆粗口了好吗! 这是要闹那样! 燕回接过那件山青色的衣服,看着上面绣着的精致暗纹,“你可还记得跟着我多少年了?” 燕回是拍过古装剧的,自然也知道这语气的拿捏,荔枝没有听得起疑。 小姐遭逢巨变之后有所改变,这对于她来说再正常不过,她是奴婢,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回小姐的话,您五岁时,奴婢就被选来当您的玩伴,如今粗略算来,大约已经快十年了。” 原来自己这副身子,才不到十五岁吗?我还以为是童颜贫乳,原来真的是还未发育的豆芽菜。 “那将军他……多大?” “小姐您定然是太伤心,将这个都给忘了,将军只比您大了两旬,以不惑之龄就成了这夏商朝的二品辅国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大权,端的是年轻有为。” 这本是称赞自家姑爷,可荔枝说着,却是忍不住落起泪来。 “只是妒英才,老天无眼,将军才年纪轻轻的就……甚至连……” 想到自己哭会惹得燕回心伤,荔枝赶忙擦去脸上的泪,“小姐您不要太难过,还是自己身子来的要紧。” 一旬十二岁,这两旬就是二十四岁,自己今年不到十五,十五加二十四…好家伙,这嫩草啃的。 四十岁的大叔娶了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这绝对是恋童癖啊! 我该不厚道的拍掌喝上一声“死的好”? 不过为今之计,燕回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宫里来人了,她这个“外来客”要怎么面对? 古时不比现在,一个不小心,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 荔枝忙里忙外为燕九收整,燕回却是一把攥住了荔枝的手臂。 “即是出去见客,还是见宫里的人,我怕你一时紧张,说错了话得罪贵人,你现在再将将军府的状况与我说一遍,我好教教你等一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记住,要事无巨细。” 荔枝听着心下一紧,她也知道应对宫中人要小心万分,她生怕说错了话给自家小姐惹祸,急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翻了出来…… 将军府内的中堂上,广结素色。 布置庄重的灵堂中央,却是放了两具空棺。 因为辅国大将军和二公子死在雪山之下,至今连尸骨都没有寻回,所以堂中只放了两具空棺。 庆华两手垂放在袖子里,眯着眼睛神神在在的坐在空棺的另一侧,灵堂虽然已经布置妥当,但是前来吊唁的人却寥寥无几。 余远道是个武将,而且是个耿直的武将,但凡耿直之人人缘必定不好,尤其是这人除了擅长打打杀杀,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更是一窍不通。 他却是不明白,有时候朝堂上的唇枪舌战,要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还要来的措不及防,要不是因为余远道不擅长这些,也不会成了朝堂上的“孤臣”,被派去收复几个被蛮族抢占的失地。 想他堂堂辅国将军朝庭二品大员,不仅被派去收复失地,更是在死后无人问津,真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世态炎凉。 “咳咳,”人未至,声先行。 几声咳喘的声响打断了庆华,他张眼看去,就见一病弱公子,被身旁的侍从搀扶着走了出来。 只见来者身形瘦弱,脚步虚浮,一张脸更是比他身上的孝衣还要惨白,若不是在太阳底下还留着一个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诈尸了。 “咳咳,将军府长子——余墨,见过这位公公。” 只这一句话,余墨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倚靠着自己身旁的侍从,小声的喘咳着。 “原来是将军府的嫡长公子,咱家有礼了。”庆华虽是如此回到,可人却在椅子上动也未动,只是对着余墨额了额首。 将军府如今势微,他庆华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这礼自然可有可无。 余墨不管是不愿,还是不想,他都不能显露出半分介意。 他轻咳几声平复了一下,这才被侍从搀扶着坐在庆华的下首。 “家父身故,没想到是贵人您先过来看上一看。” “公子说的那里话,辅国大将军为民为国,更是因为平叛蛮族牺牲,当今圣上虽然不说,可在心里却是记得的,这不,一大早就拟了圣旨让咱家过来宣读。” 庆华说着望向门外,“听说将军身陨后,贵府嫡母因为忧思过度也病下了,不知如今却是好的如何了。” 说是忧思过度也是场面话,二人连面都没有见过,那里来的忧思。 “多谢圣上体恤,公公记挂,嫡母身子抱恙,许是要等上一会。” 余墨说着看向身旁的侍从,“剑一,你去问问后院掌事,就说宫里来人了,若是母亲身体好一些,就请她来前厅一同接旨。” “是。”那剑一也是机灵说完就退到后院去了。 庆华听得却是一笑,“你这嫡母过门还没两日,将军就……听说二人还没见过面,就被皇后娘娘赐了婚,就连娶亲那日,都是你代父与她拜的堂?” “咳咳,”余墨掩唇而咳,直咳的颊上升起了两团病态的殷红。 “公公莫要拿此事取笑余墨,当日实属无奈,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母亲即是嫁入将军府就是我一府主母,还请公公慎言。” 年轻的嫡母,成年的长子总是容易被人诟病,尤其二人还有拜堂这一遭,庆华这番话若是传出去,那可真是…… 正所谓人言可畏。 显然庆华也知道自己失言,但他却是没有在意。 “公子却是想多了,咱家之所以提及这个,也只是因为圣上心怀臣子,咱家这才问上一二,回去好回圣上的话。” 庆华当然不是面上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回去他确实要回报给皇上,只是那时说出口的就只是一桩“将军府趣事”。 就在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见那出去问话的剑一再次走了回来。 “启禀大公子,夫人到了…… 003坐等国公府败光? 这是庆华第二次见到这位将军夫人,一样的柔雅的眉眼,一样瘦弱的身子骨,可庆华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他正想看清楚,就见燕回红着一双眼睛,垂下头去,只露出形状姣好的脖颈。 “臣妇余燕氏,拜见贵人。”说来也巧,这具身子的名字也叫燕回。 燕回说着就欲行礼。 “夫人说的哪里话。” 庆华伸手搀扶住了燕回行礼的动作,“咱家不过是皇上跟前的奴才,可当不得夫人的礼。” 燕回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神色哀戚的看向两具棺木。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不如少说,省的多说多错,她只要静静的“伤心”就好,毕竟她现在是一个未亡人。 不过落在庆华眼中却不是这样,只见燕回神情落寞的看着正堂中央的棺木,显然伤情之极。 怪只怪,她在皇后面前露了脸,被许给一个不受帝王恩宠的将军,如今更是守了寡。 庆华打量燕回的时候,燕回也在暗中掂量着庆华。 年近三十不到四十的年纪,可是却保养的极好。 身上的衣饰华贵精美,腰间配着的玉佩也很是通透,脚下鞋底也很是洁净。 不过,燕回看的最多的却是庆华的手。 虽然手持拂尘,可是手指细嫩光洁,这说明这人平常甚少伺候人。 地位高,能乘轿(或车),在宫里还不用伺候人,即便燕回不清楚这里的等级制度,但依旧能猜出眼前这人在宫里的地位。 “还请夫人节哀。”庆华客套的说着。 燕九垂下头去,用袖中的手帕轻轻的擦了擦眼角滚出的泪水,“多谢贵人劝慰,我只是情难自制,将军他……”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燕九努力睁着红肿的眼睛,以使得自己看上去更楚楚可怜一些。 “斯人已逝,夫人还请多加保重,毕竟您还有两位公子可以倚靠。” 两位公子? 燕回看向一旁弱不经风,动不动就娇喘连连的大公子。 这样的儿子,恐怕刮阵风都得拉住,怎么倚靠? 显然庆华也觉得大公子有些靠不住,但他是谁啊,他可是宫里的“人精”。 “夫人还请宽心,圣上是不会薄待了将军府的。” 庆华说着后退一步,旁边的小黄门连忙双手捧上一个托盘,那托盘上乘放着的乃是圣旨。 庆华取下托盘上的圣旨,面色肃然的看向眼前二人,“镇国将军府嫡长子余墨,及其嫡母余燕氏前来接旨~” 燕回轻抚衣摆就此跪下,在他身前的乃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儿子余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辅国大将军余远道为将数十年立下战功赫赫,今为国捐躯,加封为一等辅国公,享俸禄三千石,此爵位降等袭爵,世袭三代,今由辅国公长子余墨承二品候位,享俸禄两千石,钦此~” 庆华说着将手中圣旨合起,递给余墨,“真是恭喜小侯爷了。” 余墨双手接过,伏地叩首,“多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余墨站起,燕回也要随着起身,谁知却是被庆华给拦下了,“国公夫人还是等等的好,咱家这里还有一道圣旨,是圣上特地叮嘱咱家带来的。” 起了一半的燕九,又认命的跪了回去。 谁让咱穿在这万恶的皇权世代哪。 她倒要看看,这皇帝到底都叮嘱了什么! 庆华从袖中取出一柄玉制的卷轴,放在手中摊开,五色的丝锦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鸾鸟。 “辅国公夫人余燕氏接旨。” 燕回闻言,恭敬的垂下头去,“臣妇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辅国公之妻余燕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特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臣妇接旨,愿我皇寿与天齐,长乐无极。” 庆华听着这两句话,不由得摸摸下巴,余燕氏这两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不愧是喜欢这些诗词歌赋的人,这脑袋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圣旨咱家已是宣读完了,这宫里还有事,咱家就不多待了,万望两位多多保重。” 庆华说着就欲离开,余墨看了身边的剑一一眼,就见剑一连忙走上前来。 “这前两日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滑,还请公公慢一些。”剑一趁着搀扶之际,不着痕迹的将一个荷包塞进了庆华的衣袖里。 “好说,好说”,庆华摸着自己的衣袖,再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带着身旁的小黄门离开了。 马车上,小黄门忍不住频频看向庆华的衣袖,庆华笑笑,将那个荷包摸了出来。 半个手掌大小的荷包上十分简洁,看上去还不如街上卖的荷包精致。 “干爹,这里面装的什么?是银票吗?怎么这样干巴巴的?” “童心,你可得记住,这些达官显贵人家是不会给金银这种俗物的。”庆华说着手指一翻,就从那荷包里翻出一个小小鼻烟壶来。 玉白的瓶身,却是巧妙的雕刻了两层,里面的那一层里小心的绘了一副绿叶长青藤,活灵活现的很是喜人。 “这东西真好看。”童心看着那鼻烟壶连连赞叹,“就是小了些。” 庆华闻言笑笑,童心头脑活泛,更重要的是性子纯善,他是有意栽培于他继承自己衣钵的。 “这东西虽然看着小,可是却价值连成。”庆华看着那鼻烟壶忍不住一时感叹,“这辅国将军的嫡子倒是大手笔。” “干爹你忘了,他现在可是侯爷了哪。” 庆华闻言却是一声轻笑,这看的童心更是疑惑。 “干爹你笑什么?” “我笑你年纪太小看不透,就余墨那副孱弱的身子骨,又承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候位,这国公府恐怕出不了三代,就要给败光了。” “国公府要是倒了,那个夫人怎么办?”小黄门追问道。 “那个夫人?” “就是干爹宣旨的那一个。” “她呀,树倒猢狲散,虽然成了国公府的主母,可是上没有母族傍身,下没有夫君倚靠,甚至没有一男半女,她以后的日子可是难熬的很。” 小黄门垂下头去,“但她真的很好看。” 被小黄门这一提,庆华也琢磨起来,“这余燕氏,确实有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004我是寡/妇? 还是那间中堂,燕回看着手上册封的玉轴,脑中却是一片清醒。 辅国公虽然死了,却是留下这三千石的俸禄,一石差不多等于一百斤,这听上去是挺多的,可是用来维持一个诺大的国公府,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尤其是封给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的侯爵之位,那更是空有名头没有实权,更别提自己这个连俸禄都没有的一品诰命夫人了。 这皇帝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给了这国公府一堆的头衔和粮食,就轻而易举的打发了自己这一大家子,这是坐等着国公府败空啊。 这辅国公到底是何等人也,才能让自己这么不受待见。 想到这个,燕回看向一旁的余墨,她不信自己一个局外人都能想通的事,这个在将军府耳睹目染多年的“本地土著”会看不明白。 怕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燕九看看这个身无二两肉,动不动就喘咳连连的娇喘男,就这栓根线就能当风筝放的身板,别说继承国公府,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的就阿弥陀佛了。 不过,燕回最气的不是这个,而是册封自己为一品夫人的圣旨。 这圣旨简直就是坑爹坑到家门口了,古与现代不同,守寡那可是会被皇帝立牌坊光宗耀祖的美事! 想改嫁都不成。 可原身才十五岁啊,你让十五岁的孩子去守寡,这简直就是虐!童! 这那里是一品夫人,一品寡/妇还差不多! 原身大概就是听到这音信,才受不住打击,哭死过去,然后就便宜了自己。 燕回脑海中的小狮子咆哮着发泄心中怒火,等到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动用起自己所有的脑细胞,思考起对策来。 其实这想也不用想,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这国公府里站稳脚,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了,身子也长大了,再想别的脱身之法。 毕竟诈死什么的,在古代简直不能更轻松。 “大公子,”燕回看着那余墨说到,“我这样叫你,应该可以吧?” 余墨捂唇轻咳几声,这才点点头,“嫡母自然是可以这样称呼孩儿的。” 孩?儿? 这是逗我? 原身不足十五岁,怎么看,你也比她大好嘛! 好吧,自己的确是个后妈来着。 “大公子别怪我多言,只是国公过世,怎么却是没见到三公子露面?” 燕回一早就从荔枝那里探听到了这国公的现状,辅国公和二公子虽然死了,可是却留下了一个大公子和小公子。 “回禀夫人,”剑一却是站了出来,对着燕回行了一礼,“三公子待在郊外一处庄子上,怕是还没收到消息。” 燕回挑眉,亲爹死了,当儿子的却没收到消息? 见燕回疑惑,荔枝上前伏在耳边轻声低语了一阵。 燕回将手上玉轴向着桌上狠狠一拍,这举动看的荔枝心脏狂跳。 我的小姐唉,那可是圣旨,见圣旨如同见皇上,那可是被损上一星半点都要入狱的。 她就知道,把那些东西说出来,小姐定然会生气的。 “小姐息怒!”荔枝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再不敢在小姐面前提这些腌攒物。” 面对荔枝这干净利落的下跪,燕回还有些回不过神。 不过,她只征愣了一瞬。 “确实是你的错!” 燕九喝道:“这都日上中天了,还不见你安排午膳!” 荔枝眨眨眼,竟然不是因为自己说了那些? 见荔枝未动,燕回恙怒道,“你还跪在这做什么?” “是,奴婢这就安排。” 见荔枝出去,余墨看向身旁的剑一,“母亲的婢女刚来,怕是还不熟悉府中路径,你跟去看看。” “是。”剑一说着就退下了。 闲杂人等离开了,静谧的灵堂里只余下一男,一女,两空棺。 燕回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显然余墨也是,两人就各自坐在椅子上,等着午膳的到来。 不过盏茶功夫,荔枝就进来通知燕九准备好了,燕九原本还有些惊讶这速度,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好歹这是一个将军的府邸,灶上自然是时时备好的。 “既然母亲要用膳,那孩儿就先退下了。”余墨说着就要告辞,可燕回显然不是这么想。 “你喊我一声母亲,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我初来乍到对于府上不是很熟悉,不如墨儿留下来,陪我一同享用午膳?” 墨儿? 剑一神情古怪的看看自家主子,这老夫人,果真——识礼。 余墨是迟疑的,母子用膳本来是没有什么,可是二人的身份年纪,确实是有些不大合适。 见余墨这副样子,燕回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在她觉得余墨多想的同时,却也知道在这种人言可畏的时代,名声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 可是,这流言就好比手中的水,你抓得越紧,它流的越快。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绯闻缠身的燕回更清楚。 燕回语重心长道:“流言是止不住的,反正圣上给的米粮也不多,正好趁机放出几个。” 见燕回如此,即便守礼如余墨,也不得不点头。 燕回原本以为堂堂国公府的午膳,怎么也会遇上《红楼梦》中贾府用膳的规模,奈何,世事难料。 摆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是盒饭一样的菜色,而且还是没有肉的那一种,不过余远道刚死,确实不是吃肉的时候。 荔枝魏颤颤的举着拳头大的瓷碗,玉润细白的瓷碗里,乘着小半碗的什锦粥。 “这是今日里厨房做的什锦粥,我瞧着还好,就给小姐乘了一些。” 荔枝说着,将碗放到了燕九的面前,虽然这粥看着没什么,但燕回还是闻到了一丝焦糊气。 这是糊锅了? 见燕回没有说什么,荔枝才将一双翠竹筷递给燕回。 “小姐还请用些,若是不和胃口,迟些时候,奴婢再去小厨房里给您做一份。” “不用,就它吧。” 燕九接过筷子,取了一筷子面前焉头巴脑的青菜放在嘴里。 嗯,炒过头了,盐也放的多了些,还有些咸…燕回放下筷子,捧起了面前的什锦粥,粥。 确实是有些焦糊了,不过还能喝,就是…… 燕九将一枚完好的绿豆,从唇边取出放到桌子上,这厨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粥都已经糊了,可里面的豆子居然是生的? 看来这国公府里的厨子,也是神人啊…… 005长子是个药罐子! 若说这世上燕回最厌恶的什么,那当属“饿肚子”,这源于她踏进演艺圈前的经历。 燕回不愿想起从前,但是肚里没食的时候,她确实要比平常更暴躁些。 奈何,原身这身子实在是传说中的“仙人”,饭量小到堪称不食人间烟火。 她只吃了一小碗,就觉得——撑了。 燕回满足又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只有肚子里有东西,她才感觉她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余墨放下手中的象牙筷,“母亲用好了?” 燕回点点头,不经意间却是看到了余墨面前的细瓷碗。 与燕回同样大小的饭碗里,却还剩下了大半的粥。 得,又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 还未等燕回腹诽完,就见剑一端了一只药碗上前。 “公子,您的药。” 熬的发酽的汤药,散发出浓浓的中药味,这浓烈的气息,使得这件屋子都沉重了许多。 燕回看着那只药碗一阵皱眉,荔枝以为她闻不惯,忙去一旁打开窗户,又在香炉里撒了一把梅花香片,这才走回燕回身边。 荔枝的举动堪称失礼,但余墨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他接过剑一递来的药碗,不发一言的仰头咽下。 燕回见此,眉头皱的越深。 “母亲可是闻不惯?” “这倒不是,只是这药闻上去苦的很,你每日里都要喝这汤药?” “怎么会。”余墨接过剑一递来的素帕,按了两下唇边并不存在的药渍。 “这种药,孩儿每日里要吃三次,若是遇上春秋交接的季节,这药更是不能离口,一天只喝一碗,已是孩儿奢求。” “你这病?”想到自己问得唐突,燕回急忙道,“若是不便,就当我未曾讲过。” “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余墨轻咳一声,这才缓缓道来。 “我这病在夏商朝也算的上人尽皆知,我与二弟一胞双胎,他既生的健壮,我自然是要嬴弱上一些的。” 余墨说着却是一笑,他虽然嬴弱,可五官却是生的不错,这笑本该风光霁月无边,里面却是带了几分苦涩。 “这药在旁人眼里看着很是骇人,可是对于我来说,这药是良方,能喝上一碗就说明我这病还有的救,怕就怕有一天任是华佗在世也开不下药方。” 燕回了然的点点头,这余墨倒是看的开,不过,也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那这药可有什么忌讳?”燕回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中药不同别的,自是有许多忌讳,尤其是燕回演过那么多的古装角色,更是深知这其中的厉害。 既然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还是弄清楚些的好。 “是有一些,”回话的是剑一,“夫人若是想要,我可以回头列张单子。” “也好,”燕回说着看向荔枝,“你记下来,回头告诉我。” “是。”荔枝轻声应到。 “既然这饭也吃好了,药也喝完了,咱们是不是该考虑些正事了?” 燕回站起身来,对着剑一嘱咐道:“你即刻去备马车,你家少爷现在要出去一趟”。 剑一有些疑惑的看向余墨,少爷要出去?他怎么不知道。 燕回一提,余墨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对着剑一点点头,“去吧。” 剑一领命退下,不一会的功夫就将马车准备妥当。 宽敞的马车里,余墨与打扮成小厮的燕回相对而坐。 原本燕九还想带着荔枝同行,可荔枝见着那身男装畏如虎蝎的样子,也实在是让她没辙,所以就只有她一人随着余墨出来。 燕回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 这夏商朝的马车,还没发展到有座位的地步,只是在马车里放了两个蒲团,供人休息。 一开始还好,只是原身养在深闺太过娇气,只这一会燕回就浑身酸痛起来。 尤其这马车走的还是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不仅晃悠的头昏脑胀,更让自己的膝盖糟了殃。 这荔枝不会就是因为这原因,才不愿意出来的吧? 简直就是上刑啊! “母亲可是累了?” 余墨对着燕回关切的行了一礼,言行有度,举止淡然,在外人看来余墨这样是遵守礼节的谦谦君子,但落在燕回眼里却是变了个味道。 要知道余墨比原身还要大上几岁,称呼一个十五岁女人为“母亲”而没有丝毫异样,这从另一方面显露出了他对于亲缘的凉薄,又或者说,这余墨是个比燕回还会演戏的“演员”。 “我无碍。” 燕回如此回到,不过她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逐流(三公子的名讳)经常宿在外面?” “也不是经常,只是很少回将军府。”似是看出了燕回的疑惑,余墨解释到。 “母亲大概不知,父亲一直在外南征北战,很少回京都,彼时我体弱,三弟年幼,所以我们兄弟二人一直被留在京都,只二弟自幼精通武艺,又善排兵布阵,所以一直跟在父亲跟前。” “原来是这样。”燕回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余墨在收到余远道身死的消息时,并没有太过难过。 不过,这老三余逐流也是个奇葩,据荔枝所说这“清心小筑”乃是一处“妙地”。 “你可能与我说说逐流?毕竟,我们尚未见过。” 余墨沉吟片刻,“三弟是个性情中人,还望母亲能够多多体恤一二。” 燕回看了余墨一眼,她倒是有些小瞧这余墨了,看这滴水不漏的架势,简直就是一只合拢的蚌壳。 忽然燕回往前猛地一倾,若不是她扶住了车壁,恐怕就要一头栽向余墨了。 她倒是不要紧,若是一不小心把余墨给压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余墨收回伸了一半手掌,放在唇边轻咳几声,这才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可是到了?” 驾车的剑一从一旁匆匆跑来回话,“启禀少爷,方才草丛里蹿出来一只兔子,这马被吓着了这才停了片刻。” 燕回顺着掀起的车帘向外看去,就见马车已经行到了郊外。 余墨向外看了一眼,随即放下了车帘,“既然无事,那就快些赶路吧。” “哎!我这就去驾车!” 剑一一边低声应下,另一边却是将手上染血的长剑在草地上擦了几下,这才架着马车驶向庄子上。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的上路,只剩下路边的矮草里多了一具无名尸体…… 006小儿子爱好奇葩 剑一停下马车。 “回少爷,清心小筑到了。” 剑一话音未落,就见那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厮从马车里矮身钻了出来。 他踩着踏櫈下了马车,躬身垂首站在一侧,然后对着车内的余墨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还请少爷下车。” 一旁的剑一愣了愣,这比见到夫人打扮成小厮还要让他来的吃惊,怎么夫人比自己还像个侍从? 修长苍白的指间,虚扶在那伸来的手掌上,然后缓步下了身后的马车。 “咳咳,”余墨捂唇轻咳几下,正好借此收回搭在燕九掌心上的手指。 余墨刚一露面,就被守在清心小筑外的侍从看了个正着。 “奴才寻欢见过大少爷。” 上前行礼的侍从乃是余逐流的贴身小厮。 “三少爷在里面?” “回大少爷的话,三爷昨夜饮了一坛西域葡萄酒,这时正在里面睡着,可要小的现在去唤?” “不用,”余墨摆摆手,举步向着清心小筑走去。 “寻欢管事。”旁边的小厮轻声唤到,“三爷昨夜闹了一晚,里面正乱着哪,大爷进去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寻欢白了身侧的小厮一眼,“做好你的本分,大爷是个男人,又有什么看不得的。” 寻欢说着却是一声轻笑,“说不得大爷还要谢我哪,就他那身子骨,恐怕也就只能看看喽。” 身旁的小厮默默的低下了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在背后妄议主子,这可是要被拔舌头的。 清心小筑顾名思义,就是余逐流建在郊外的居所,只是这房子建在湖上,周围又遍植翠竹莲藕,所以看上去很是凉爽清幽。 当初荔枝提起清心小筑时,虽然有些含糊其词,却把清心小筑种种不堪,以及余逐流往日行径说了个大概。 原来,这清心小筑说着好听,实则却是余逐流用来蓄养家妓之所,据荔枝所说,这清心小筑中共有家妓十余名,俱是京都有名的伶人。 在夏商朝,**伶人不仅合法,而且地位颇高,达官贵人更是常常蓄养家妓,以展示自己的地位与权势。 而普通人家,不仅可以上门***有头脸的富贵人家,也可以提着真金白银前去请伶人过府。 燕回跨过脚下的绣鞋罗袜,又迈过散发着脂粉浓香的薄纱肚兜。 这古代的人就是会享受,喝着小酒看着身着轻纱的伶人跳舞,那也是别有一番情趣啊。 不过,这三少爷,好像与自己差不多大啊,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这样玩闹,这肾受得了? 燕回这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却是看余墨的眉头一凝。 就连一旁的剑一也是看出不妥来,燕回是闺中小姐,装扮成小厮出门已是出格之极,又何况来到这种蓄妓之所。 想到这里,剑一心中暗骂寻欢这个刁奴,若只是喝了酒,又怎么会满地衣裳,天知道,三爷昨夜又发了什么疯。 剑一想着看看身边的二位主子,只大少爷一人还好,可这身边还跟着夫人哪,这可就…… 余墨正想开口让燕回等在外面,就见那掩着的房门在他面前“吱嘎”一声被人推开。 一个裹着薄纱的丰满女子打着哈欠从房门里走了出来,她鬓发散乱,如玉的脖颈上还留着几枚吻痕,看见门外的三人,她也是一愣。 “这大白天的怎么就过来了?”那女子说着也不避嫌,就那么依着门边打量起三人来。 燕回和剑一自不用说,一看就是下人装扮,那这三人中就只剩下余墨一人。 “你这模样倒是生的不错,不过这身子骨看着差的很,奴家这些日子都在陪着将军府的三少爷,你若实在想要奴家过府,可得出份大价钱。” 显然,这女子把三人当做前来“***之人。 “放肆!”剑一长剑一挥剑锋直至那女子眉心,“你可知在和谁说话!” “吆吆吆,”那女子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双白兔魏颤颤的晃着,“当我没见过世面哪,甭管你再强硬,只要上了我春三娘的床,保你都得化成一摊水。” 春三娘眯着一双媚眼,就欲对着余墨倚过去。 眼见的这春三娘说的越来越不堪入耳,余墨眉头暗下一皱,剑一见势收起长剑,直接给了那春三娘一脚。 春三娘捂着肚子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哎呦” “哎呦”的只叫唤,她倒是没想到,这行人竟然给她来真的,不过她也不是没有靠山! “你们给我等着!” 春三娘捂着肚子跑进了房里,她倒要看看自己的女人被人打了,这样没面子的事,他将军府的三少爷,要不要给她做主! “那个敢打老子的女人!老子扒了他一身皮!” 听这声音燕回还以为这三少爷会是个一身匪气的汉子,这种认知在见到这三少爷的真容前,破灭了。 余逐流怒气冲冲的推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自家大哥。 “大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这余逐流长的极高,虽然是与燕回差不多的年纪,却是比燕回高了两个头,他又生的极胖,从燕回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从衣衫里替你露出的肚皮。 别说,还挺白的。 燕回顺着那肚皮一路往上。 可是任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清这三公子的模样。 原因无他,因为余逐流的脸上糊了一张浓墨重彩的花旦脸。 燕回看看余逐流的脸,又看看他身上的粉色戏服,燕回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身处娱乐圈中,更是常与那些捏着兰花指,身段比女性还柔媚的男性造型师接触,只是,她却是没见过,身高八尺的汉子,把自己化成一个小花旦? 这爱好,也是够奇葩。 显然余逐流也知道自己这模样不妥当,他一边系着自己的衣带,一边对着一旁的剑一埋怨,“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副模样实在是……” “余远道死了。”余墨看着余逐流这样说到。 “啥?”余逐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亲身死,你在守孝期间寻欢作乐,这里的事给你半日时间你自己收拾好,明日大殓,我要看到你模样整齐的出现在灵堂上。” 余墨说着转身离去了。 燕回知道这时也不是自己“母子相认”的时候,她没有犹豫,直接抬步跟上了余墨。 回去的路上,燕回想着的都是那清心小筑里的人,不论是春三娘还是那个叫做寻欢的小厮,恐怕都难逃一劫。 要知道古时最重孝道,尤其是守孝其间,除了禁食荤腥,不着鲜色外,而且不能沾染女色,否则要是被有心人捅到了皇上那里,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被撸掉爵位都是轻的。 而现在看似风光的国公府,更是经不起任何一根稻草的摧残…… 007春风夜,探香闺 再回到国公府时,已经夜色垂暮,荔枝拧着一只热布巾,正为窝着的燕九热敷膝盖。 如同象牙一般白皙温润的小腿上,一片青紫。 “小姐,您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乔装出府这种事,可不是您这样的闺阁小姐该做的。” “那什么是我该做的?” 燕回穿着白色的寝衣,神色厌厌的伏在床沿上,她实在是有些高看了自己,只是坐了一趟马车,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累散架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日后这种事是少不了的,燕回觉得很有必要给自己的小侍女打个“预防针”。 “荔枝,你觉得我以前过的如何?” “夫人还在时,小姐也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后来夫人走了,您就随着老太爷回了东陵,小姐,您可是咱们东陵顶顶有名的才女哪。” 原来原身死了生母,跟着祖父长大的。 看着荔枝脸上引以为傲的喜色,燕回问道“那你觉得我快乐吗?” 荔枝垂下头去,虽然小姐才名斐然,老太爷对小姐也很不错,可小姐笑的次数却是越发少了,只除了……见到他时。 想到这里荔枝却是长叹一声,“小姐,您与晋公子终究是有缘无份,既然皇后娘娘将您许配给了将军,您还是看开一些吧。” 晋公子?有缘无份? 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燕回来了精神,她撑着额头一声叹息,“你要我如何看开,毕竟……” 燕回看着桌上染着的白烛欲言又止,实则却是竖起耳朵来,听荔枝的下文。 果然,就听的荔枝讲了下去。 “说来也是,您与晋公子自小就被夫人定下了亲事,后来他又从马匪手下救了您,可是小姐,不说您如今已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就是您没嫁给将军,你们两个也是不可能的。” “晋公子乃是勋公之后,若是老太爷还在京都,或许还能与之门当户对,只是咱们府上毕竟与之前不同了,要不然,依着老太爷太傅的名头,也不会替您将亲事回绝了。” “谁说不是哪……”燕回看着那蜡烛,垂下了眼。 我的天,原来这燕回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要我说,都怪表小姐!”荔枝忿忿道:“要不是表小姐被送进宫里,嫁不了晋公子,就不会知道您来京城后将您召进宫里,让您在圣上和皇后娘娘面前露了脸,所以……” 还有这事。 “那晋公子长的很好看?”燕回一时顺口,竟然就将这话说了出来,她紧盯着荔枝,生怕她察觉出端疑。 但燕回显然是想多了。 “春山不及潋滟色,秋水不及半分姿,晋裴一出,满城空巷,这京都多少闺阁女子都盼着能嫁进国公府中,那怕当一个侍女都心甘情愿,您说晋公子好不好看?” 燕回还想问下去,可是她今天问得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来日方长。 “你也累了一天了,明日将军大殓,还有许多事要忙,你也去休息吧。” “是”。 荔枝为燕回放下帐子,又为蜡烛罩上了一个纱罩,等房内的光亮暗下来一些,这才端着水盆退下。 燕回趴在软枕上,这是整个国公府最大的房间,坐北朝南,可是这更显得房间空荡。 她躺在床上厌厌的打了一个哈欠,今日实在是太困了,不管原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现在只想美美的睡一觉。 燕回将身后的枕头调成个舒服些的位置,却发现枕头下面,露出一角书信来。 这是什么? 燕回打开那张信纸,却见一缕青丝从中落了下来,她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头发,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上,发现了一缕断发的痕迹。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原身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才想到断发? 似乎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封信里。 燕回展开了那封信。 少时青梅虽有意,白云出岫已无心。 卿自许有相归处,何必妄自赠花笺。 “啪嗒。” 一滴泪落在手上的信纸上,燕九摸摸眼角,却发现一片湿润。 这是个什么情况? 看这信的意思,原身是被人拒绝了,可拒绝她的是谁?才会让她的身体只是看见,就忍不住落泪? 夜色已深,燕回想的累极,竟就握着那信垂垂睡去。 半掩的窗户吹送着屡屡清风,这引得桌上的白烛几番摇晃。 忽然,一道黑影从窗外翻身而入,他的脚掌落地无声,行动间比老猫还要灵活轻盈。 他慢慢靠近燕回的床帐,借着纱罩里传出的光亮,向内看去。 床上的女子半卧着,如水青丝披散在身后,白色的寝衣显然有些宽大,不仅露出一截玉白细嫩的脖颈,还隐隐透着小半个肩膀。 那黑影犹豫了下,可还是伸出手去,将那脖颈后的衣领向下压低了一些。 幽暗的烛光下,肩胛上的胎记殷红如血形如游鱼,在这春风袭人的夜里,竟然带着几分妖异之色。 待看清了那胎记,那黑影又将衣服恢复了原样。 大抵是这番作为牵动了床上的燕回,燕回轻轻的翻了一个身。 那人脚尖一点,疾驰如风眨眼间就到了窗外。 燕回呓语一声,转过身去,显然睡得极沉。 烛光摇曳,那黑影再次回到室内,却是俯身将燕回踢落的薄被给她盖了回去。 薄被落下,将床上的一纸书信轻轻掀落。 苍劲的笔锋几经蜿蜒,落在纤薄的信纸上,却是承载着最为直接的拒绝。 少时青梅虽有意,白云出岫已无心。 卿自许有相归处,何必妄自赠花笺。 一滴未干的泪渍印在信上一角,褶皱着年少时欲说还休的心底风月…… 008前尘旧梦 剑一看着还亮着灯的书房,按紧了怀里的东西。 “主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剑一将怀里的东西,呈放到余墨面前。 “都说了。” “起先还不松口,后来给了些银两也就都说了。” 见余墨没有言语,剑一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他儿子新娶了媳妇,正好前些天闹了一场,所以选的悬梁。” 余墨坐在桌案前,他身后的烛光太亮,让人分辨不出他的脸色,这样的余墨与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不似文弱,反倒像是于暗处操纵一切的上位者。 见余墨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剑一行了一礼后悄悄退下。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幽幽的烛光映在桌上苍白如玉的手指上,余墨挑开了面前的折子。 折子很长,写着的乃是一名妇人的口述。 这本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的地方,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那名妇人曾经是燕回的奶娘。 因夫人早产诞下一女,五月初一那日,我被召进府中当差…… 余墨向后翻去。 小姐虽是早产,可生的却是分外圆润可爱,只唯独在其肩胛处生有一块殷红胎记,我曾悄悄看过一眼,那胎记的模样宛如一只红色游鱼。 但夫人对此似乎颇有忌讳,曾有仆从无意间提及,却是被夫人喂了哑药发卖出去…… 余墨的手指点在那“胎记”上,许久才向后看去。 后面说的大多是一些琐碎之事。 小姐口舌似乎生的比常人更加娇弱,饭菜稍有差池,也是要引得脾胃不适,所以夫人时常亲自下厨…… 余墨站在窗前,如玉的指尖敲击在窗棂上,幽深的眸子里,隐隐映出后院的一角灯光。 而此时的燕回,却是陷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当中。 梦境十分破碎,梦里有荔枝,有她,还有一个让人分辨不出模样的男子。 只能隐隐看出他坐在廊下,手上似是在翻阅着一本典集,廊下茉莉盛放,那人的一个侧影竟比这茉莉看上去还要芬芳。 “小姐,那就是晋公子。” 荔枝小心的看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这才向着隐在花墙后的女子,低声说到。 “晋公子此次路过东陵,是特意前来拜访老太爷的。您远远的看一眼就好,若是让老太爷知道我带您过来,少不得要将我发落出去哪。” “怕什么,左右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那少女睁着一双清眸,透过眼前的花墙悄悄看向廊下的公子,不经意间红了脸颊。 那就是她将来要嫁的人。 “晏晏。” 清雅的书房里,年近不惑的老者端坐于后,都说松柏有节,窗外松涛阵阵,却是不及眼前老者半分风骨。 “燕家如今不比从前,与晋府的婚事,我已经做主帮你退了。” 少女捏紧了手上的绣帕,虽然身姿稚嫩,可是却如孤兰一般身姿端正。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父做主就好。” 她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异样,不过是一场尚未萌发,便遭夭折的期许,断了也就断了。 “你父亲前些日子写信过来,说已记不得你儿时的模样,我如今已经年老,你与我在东陵待了这么多年,却是该回到京都了。”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东陵,本该一路平顺,谁知路竟然在半道上遇见了一窝马匪。 冲出的马匪惊扰了马车,发狂的马匹带着车上的她一路狂奔,竟对着一旁的悬崖冲去。 “跳下来!”有人骑马而来,追着发狂的马车对她大喊。 她向后看去,只见周围俱是山壁碎石,而马车距离悬崖已不过五丈距离。 “跳下来!”那人从后面追上来,“我会接住你的,相信我!” 她眼睛一闭,向着半开的车门猛地跳去… 然后落入一个让人倍感安心的怀抱里,她悄悄的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那人从鬓角落下的汗珠。 一见钟情,不外如是。 “在下晋裴,姑娘可是无事?” 这就是晋裴? 燕回睁着眼睛使劲望去,却见那晋裴的脸变成了荔枝的模样。 “小姐?小姐?您该起了。”荔枝轻声唤着。 被荔枝这一喊,燕回终于得以从梦境当中脱身。 熟悉的床帐,熟悉的荔枝,还有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小姐您快些起来吧,今日国公大殓,您需要早些过去的。” 燕回捏捏酸痛的眉心,这才疲倦的坐起。是了,自己穿越了,变成了国公夫人寡妇燕回。 刚才那个梦,大概是原身的记忆吧。 古人讲究死后三日大殓,其实说白了就是把这人洗吧洗吧,换身干净衣裳给放进棺材里。 可是,问题来了,大将军死在雪山下,估计得等到夏日雪化才能把尸体挖出来,不说野兽会不会糟蹋,只说雪山距京都万里之遥,恐怕运回来时变味都是轻的。 所以这衣冠冢很有必要,又因为放置的是衣冠冢,所以现任国公府侯爷余墨决定,大殓后停灵一夜,次日直接下葬。 燕回站在那里,看着余墨面色庄重的将一件铠甲摆进棺木里,她忍了几忍想要笑出声的嘴角,连忙拿起手上的绣帕在眼角轻轻按了几下。 只瞬间,燕回的眼泪就顺着脸颊颗颗滚落。 不得不说,这沾了生姜汁的帕子,果然威力巨大。 燕回这边还有心做做戏,对面的余逐流可是连跪都懒得跪。 此时的他洗尽了脸上的浓墨重彩,正披麻戴孝的倚在门边,眯着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摇头晃脑的哼着戏文。 余逐流本就生的高大,偏偏还白乎乎胖滚滚,此时穿着孝衣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大汤圆。 前提是他不说话。 “我说大哥,这堂上又没外人,你也就别整那一套了,直接盖上棺盖完事。” 余墨掩唇轻咳了几下,伸出手去将盔甲摆放的更整齐一些。 “毕竟是父亲,等下还有人前来吊唁,你注意些。” “注意什么,我站在门口可是看着哪,今日怕是没有人来的。” 余墨闻言却是向着燕回看了一眼,“今日旁人即使不来,外祖必然是要来的。” “外祖?”余逐流闻言有些疑惑,“咱娘当年可是孤儿,因为被余远道救了,这才以身相许有了我们,咱们哪来的外祖?” “咳!咳!”燕回掩唇咳嗽了两声,用以提醒两位她的存在。 听见声响,余逐流这才发现这堂上还有外人。 “咦,这女子是谁?” 009岳丈为女婿上香 余逐流惊奇道,“这不是你给我找的大嫂吧?大哥,你怎么成亲也不告诉我!” 随即,余逐流一脸嫌弃的看向燕回,尤其在她分不清前胸后背的小身板上多看了两眼。 “这人看着还没我大吧,真没想到啊,大哥你竟然好这口。” 眼见的余逐流越发没了规矩,余墨一声厉喝。 “跪下!” 大约是气急,余墨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是飞上了一丝潮红。 余逐流不明就里的看着余墨,见他不似说笑,只能一撩衣摆乖乖跪下。 没办法,他余逐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将自己看大的大哥,都说长兄如父,在余逐流心里,即使余远道也及不上余墨半分。 “大哥,我错了,您消消气。” 看着连连做咳的余墨,余逐流也是慌了,这余墨本就身子骨差,毫不疑问的说,能活到现在那都是祖上积德了。 余墨扶着胸口狠狠喘息了几下,这才平复下胸肺间的怒火。 “快给母亲道歉!” “母亲!” 余逐流瞪着一张小圆脸,傻乎乎的看着余墨,母亲早就死了十几年了,那里来的母亲? “三弟性子跳脱,还望母亲海涵。” 见余墨向着燕回施礼致歉,余逐流彻底懵/逼了。 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看着一切写在脸上的余逐流,燕回淡然一笑,你嫌弃我如此年纪给你当娘,我还不愿有你这么大个儿子哪! “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赐婚,我昨日又被圣上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名义上来说,我的确是你的嫡母。” 懵懵的余逐流:确实听闻皇后娘娘下旨赐婚来着,原来是许给自家老爹吗! 余逐流这边正懵着,就听得那边的侍从来报。 “国子祭酒燕政燕大人到。” 燕回听闻,还有些小紧张,要知道这燕政乃是原身的亲生父亲。 都说知女莫若父,自己不会被一眼看穿吧。 谁知一旁的荔枝却是比燕回还要紧张。 “荔枝,你怎么了?” “小姐,奴婢有些怕。”荔枝紧张的看向门口,“这还是奴婢到京后,第一次见老爷哪。” 燕回闻言暗自挑眉,第一次? 难道原身从东陵到京后,一直都没见过自各的父亲? 燕政从门外缓步进来,刚一露面,燕回就暗自赞叹了一声“好帅的中年美大叔!” 只见这燕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长衫,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依旧面如冠玉,眉似墨染,仅仅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养眼无比。 更妙的是他身上那种时光沉淀下来的书卷气,甚至赛过了他的那张脸。 儒雅又内涵的中年美大叔,这就是燕回最喜欢的那一款啊。 可惜,是原身的父亲。 可接下来更尴尬的来了。 国子祭酒乃是从三品的官职,而余墨是侯爷,按礼法这燕政要给余墨行礼问安。 “外孙拜见外祖。” 余墨显然更知这其中三味,所以他直接上前率先行礼,而且行的是晚辈面见长辈的大礼。 燕政身为国子祭酒,本身就是最为看中礼仪的,他站在那里不闪不避,除了对于这桩婚事的诸多不满以外,还因为这礼他受的。 见余墨都上前行礼,余逐流即便再不愿,也得上前当孙子。 初次见面,燕政对于这两位便宜外孙的印象还算勉强接受,不过,他那一直板着的脸色,却是没有丝毫缓和下来。 “女儿拜见父亲。”燕回浅浅行了一礼。 看着眼前对着自己行礼的燕回,燕政心情复杂,这就是自己的女儿,自东陵一别后,又是三年未见,谁曾想,再见面时却是因为她死了丈夫。 即便他官职并不高,即便是皇后赐婚,但是使上几份力气,再给她找上一户人家也是不难,但是皇上却偏偏给她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原本娇养在深闺的晏晏毕竟还不到十五,正是花信一样的年纪,却在芳华正好之时…… 看着燕政眼底泛起的泪花,燕回也是吓了一跳,这怎么一言不发就准备哭上了? 没办法,燕回只能上前,宽慰一下自己这位多愁善感的亲爹。 “父亲可是感伤国公走的早,不能再为我朝鞠躬尽瘁?父亲不用担心,远道虽然走了,可我国公府里多的是热血男儿,自当为吾皇尽忠职守。” 燕回这话说的巧妙,就算燕政真的可怜自己那也是不能说的,因为她与余远道乃是皇后赐婚,稍有不察,就会被人参上一本,尤其燕政还身为国子祭酒。 (国子祭酒:在国子监教授勋贵礼仪的官职,祭天时站在皇帝身边的祭祀人员) 燕回都能想到的,燕政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你祖父将你教养的很好。” 燕政说着这话,眼中泪光更是闪烁,若是可以,她希望他的女儿可以一直无忧,而不是如此快速的“长大”,“懂事”。 燕回将手上刚刚燃起的香束递给燕政,“父亲亲自来为远道送别,他九泉之下得知,定然也很欣慰。” 燕回看着堂中的空棺,就如同看着自己挚爱的丈夫,但是在场诸人都知道,他们虽是夫妻,可是却未见过一面。 燕政持着那香拜了三拜,余远道为国捐躯这礼他当的,但是岳丈为女婿上香,这种事想想也是糟心。 就在这时,忽听的侍从再次来报。 “定国公府上,晋裴晋公子到。” 晋裴? 这不是与原身定亲的那一个吗? 燕回虽然很想看看这位晋裴,可是晋裴与燕政不同,他是外客,燕回虽然已经嫁给余远道,但是因为两人之前的婚约,她却是要避嫌的。 燕回随着荔枝转身进了内室,那里有一道通往后院的小门。 今日虽然是余远道入棺的日子,可正如同参加饭局一样,又有几人是为了真的吃顿饭,左右她这个未亡人已经哭过了,也是时候该退场了。 “晋裴见过燕伯父。” 燕回正待穿过小门,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燕回眉头一皱,手掌不由得抚上胸口,单单只是听着这声音,就让她觉得心中感到一阵钝痛。 燕回转过头去,却也只见一角蓝色衣衫在门边翩然而过…… 010见人渣 出去的路上,燕回一直颦着眉头,她挥挥手示意荔枝退下。 荔枝欲言又止,但她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后依言退下。 燕回倚靠在偏门外门后,从这里可以隐约听见室内的谈话。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寒暄客套,可自己却在听见那人的声音时,宛若被人在身后狠狠刺了一剑。 她真是小看晋裴对原身的影响了。 等有机会,她倒是要好好会会这个晋裴。 当时的燕回是这样想的,可是她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样快。 燕回刚端起饭碗,就见荔枝期期艾艾的走了进来,那躲躲闪闪的模样一看就有事。 燕回拿起翠竹筷将面前冰凉的米饭有条不紊的放进嘴里,今天余远道入棺,按照礼法,今日要吃冷食。 可是凉米饭她吃过,这么难吃的凉米饭,她却是第一次吃到,这米饭难道是出锅时被人过了凉水吗! 燕回放下碗筷,却惊的荔枝扑通一声跪下。 看看跪在地上发抖的荔枝,燕回更没胃口了。 “说吧,有什么事瞒着我。” 燕回这话一说,荔枝更是抖成了筛子,“小姐赎罪,奴婢……奴婢……” 见荔枝如此燕回更是疑惑,究竟是什么事,能把荔枝吓成这样? “你说是不说。”燕回看向地上的荔枝,声音也随着冷了下来。 “奴婢……奴婢……”荔枝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好半天,她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额心触地,对着燕回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 “奴婢还请小姐带着荔枝一起走!” ??? 这话说的几个意思? 看着跪在地上的荔枝,燕回的声音柔和下来,“地上凉,你起来再说,你家小姐我要去哪?” 荔枝懵懵的抬起头来,眼角上还沾着泪珠,她惊愕道:“小姐不是准备要与晋公子离开京都吗?” 离开京都? 难道原身是打算与这晋裴私奔? 不说聘为妻,奔为妾,古时的私奔那是要受尽千般唾骂,即使剩下孩子那也是被人不齿的。 原身书香门第出身,又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燕回冷眼看向荔枝:“你都知道多少!” 荔枝跪在地上,私自窥伺主人隐秘,自己就是死上一万次也不够,可是燕回若是走了,国公府为了隐下丑闻,定然会将自己一同处决,两边都是死路,还不如选条痛快些的。 “奴婢知道您写了信给晋公子,说的就是让他带您离开京都,远走高飞。” “那封信,你看过?” “奴婢岂敢,只是在收拾小姐的书房时,在纸篓中看见了被您丢弃的纸团,奴婢先前还只是猜测,谁知刚才遇见晋公子,他说想要见您一面,奴婢才知原来您二人是商量好的……” 荔枝说着对着燕回深深的俯下身去,“小姐,您这一走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就带上奴婢伺候您吧。” 燕回的手指落在桌上,无意识的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若是离开国公府,这未必不是一条好出路,可是想到那封被隐在枕头下的书信。 原身写信给晋裴是真,想要让她带自己私奔有可能也是真,但是,这晋裴却是未必愿意。 “你说,他想见我一面,什么时候与你说的?” “就在刚才的后花园,晋公子现在应该还在那里等着奴婢回话。” 燕回坐在那里,落在桌面的指尖骤然一停。 “好,你现在就去找他,说我同意了,至于这地点,就定在垂花门外的湖心小亭。” 听见燕回选的地点,荔枝也是一愣,垂花门是外院与后院的交接处,本就人多眼杂,更何况是视野开阔的湖心小亭,商量私奔这种事,不应该选一个隐蔽些的地方吗? 见荔枝未动,燕回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怎么,我现在指使不动你了?” “不不不,奴婢这就去回话!” 燕回端起眼前的饭碗,将里面的米饭慢慢的吃完,这才放下碗筷前往垂花门。 远远的,燕回就看见一个身影立在那里,正是阳春三月风暖花动的时候,那人背对着自己,身下是有幽绿的一池春水,身前是一树开的正浓的海棠。 火红的花瓣不时飘落,单单只是一个背影,就能压下这满树热烈花色。 听见有人靠近,晋裴转过身来。 “你来了。” 声音清润悦耳如醇酒,身姿清泠如嫡仙。 燕回看着眼前的晋裴,眼中却是浓浓的怪异,这人生的确实不错,只是…… 这就是青山不及潋滟色,秋水不及半分姿的晋裴? 这晋裴怎么跟以前的自己长的那么像?简直就是男版的绯闻女王燕回! 看见燕回疑惑的样子,晋裴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一笑更衬得眉目隽永,就连燕回这种看惯了自己脸蛋的人,都生出一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慨。 虽然相似,但这确实是另一人。 燕回端起国公夫人的范,淡淡的看向眼前人,“晋公子不在前厅祭拜国公,却是来见我这未亡人做什么?” 两人明明无比熟悉,甚至……晋裴曾想过千百种见到燕回的场景,却是没想到燕回会这样说。 未亡人。 如今的她却是这样称呼自己。 晋裴垂下眼去,他终究是伤了她。 这种放弃你,看你过的不好,又暗自心疼的苦情男,简直就是燕回最厌恶的,没有之一。 拒都拒了,难受给谁看哪! “我来是将这个还给晏晏你的。”晋裴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递到燕回面前。 燕回看着递到面前的香囊,如意形状的香囊上,还绣了一只衔着玉兰花的小燕子,看那墨色的底子,显然不是女人佩戴的。 即使不用脑子,燕回也能猜出这香囊的出处,定然是原身暗恋晋裴偷摸绣的,然后装着那封信送到了晋裴手中。 当时的原身定然与所有送出情书的暗恋者一样,满心的期待忐忑,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却是将她给回绝了。 甚至,燕回猜测,这才是原身悲伤至死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没她什么事。 燕回接过那香囊,当着晋裴的面将那香囊打开,她猜的没错,那香囊里放着的确实是一封信,不过原身不愧是才女,就连让人带自己私奔,也是写的含蓄。 心驰神往东海岸,魂牵梦萦桃花园。 一缕情丝不曾断,两行泪水似涌泉。 风缠缠,雨绵绵,缠缠绵绵到窗前。 风雨不解心中意,晋郎可知我心愿。 这信虽然不长,可字字句句都是燕回对晋裴的爱慕,还有渴望对方带自己离开的殷切。 可这份期盼落在燕回手里,就只剩下一个下场。 燕回将那信纸当着晋裴的面撕的粉碎,然后一把洒向晋裴身后的湖水。 片片纸屑如同折翼的蝴蝶,于晋裴面前纷纷坠落,晋裴看着那些信件,按下了想要伸出的手掌。 不得不说,燕回做的对。 这样指名道姓的书信,对于如今的燕回来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这也是自己还给燕回的初衷,可是,他没想到燕回会这样直接。 011骂渣男 燕回拍了拍手掌,然后将手上的香囊也一并丢进了湖里。 “所以说,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哪?” “拿着一封过期的情书,回到一个曾经喜欢过你的女人面前,是可怜她,还是喜欢她。” 燕回声声句句问向晋裴。 “你若是喜欢她,当初皇后赐婚时你就该站出来,凭你晋家勋公之名,即便是皇后也要掂量掂量你这话的份量,可是你没有。” “你不是说:白云出岫已无心,你即无心,又来招惹她做什么?该爱的时候义正言辞的拒绝,该断时,又拖拖拉拉当断不断。” 燕回冷笑一声,为这样的男人伤情至死,她真为原身不值。 可爱这玩意本就是各人喜好,他之砒霜,已之蜜糖,谁又能说的清楚。 “谁这一生没有爱过几个人渣哪,我只是做了一件与别人差不多的事。” 燕回打量着晋裴,就像看一件肮脏的垃圾。 “人渣!” 她对他下了如此断语。 燕回欣赏着晋裴脸上的震惊,这种见到温顺家猫露出尖牙利爪的惊讶,简直就是赏心悦目。 晋裴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燕回口中说出来的。 可这种粗鄙的言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是啊,自己还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是为了偿还书信,自己大可以将信件悄悄烧毁,为什么还要走这一趟?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想要知道她的近况,她过的如何,她开心吗? 而这封信,只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 一个见她的理由。 可是,再见之时,燕回却是如此决绝。 是他错了。 “晏晏,我日后再不会来找你,只愿你过的平安喜乐。” 燕回冷哼一声,她正想回话,却见花墙外的一丛青竹轻轻的晃动起来。 “平安喜乐?” 原本扬起的眉梢,哀怨的垂下,“你要我如何平安喜乐?” 本来张牙舞爪的猫儿蓦然寂寥下来,这非但不觉突兀反常,反而意外惹人怜惜。 燕回痛苦的闭上眼去,似悲怆,似认命,一颗泪珠于眼角缓缓滑落,一如她无法左右的现况。 “晏晏…”这样的燕回,让晋裴忍不住靠近,昔日的朝夕相处他又怎会全无一丝情愫。 伸出的手掌就要碰触到燕回的脸颊,却是被燕回狠狠向后推去,不止如此,燕回更是退后一步满面愤慨的指向晋裴。 两人原先就隔着几步远,这一靠近、推开、一指,从远处看去,就像晋裴举止无礼,而燕回反抗拒绝一般。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即使我夫君战死沙场,可他也是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士!你贵为勋公之后,本该是通晓礼仪的君子,见我在此本就应该避开。可你非但不避,反而举止轻浮,言语无状,即使我国公府如今势微,也不代表你晋裴可以站在这里羞辱与我!” 大约是太过激动,燕回的尾音里还带着几分受辱后的颤动,可那声音却是坚定无比。 “我燕回嫁与我夫君一日,我就是他一日的妻,他出征,我等他回来,他战死,我就为他守寡!我燕回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虽是控诉,可一行清泪却顺着燕回的颊边滚落,穿着一身素白孝衣的她是那样柔弱无助,如雨后梨花,凄凉亦美艳。 燕回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却是又在走出亭时,强撑着转过身来。 “晋公子。” 燕回对着晋裴如此说到。 “昔日燕回已死,如今在你面前的乃是堂堂辅国公夫人余燕氏,于公,你见面要对着我俯身行礼,于私,你也要唤我一声“伯母”。” “今日你没有礼数我看在你年幼的份上也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我可要到府上好好问问贵府主母,她是怎样管教自己孩儿的!” 燕回昂首挺胸,她腰杆挺得笔直,步步走远,只是那身影却带着几分强撑着的柔弱。 晋裴僵在那里,任他如何想,也想不出燕回为何前后这般变化之大? “才貌动京的晋裴,也有今天啊。” 一道调笑声从一旁传来,晋裴见到来者,急忙跪下行礼。 “晋裴参见圣上。” “哎哎哎,不必多礼,朕这次乃是微服出宫,身边就连庆华都没带,你还是快些起来吧。” “多谢圣上。” 晋裴起身,就见皇上身边除了余墨外,就连燕政也在。 “伯父。” 晋裴对着燕政行了一礼,谁知却见燕政一挥衣袖对着他行了一介大礼。 “燕政官阶乃是从三品,当不得晋公子如此大礼,还望晋公子以后称呼下官名讳,切莫再如此乱了礼数。” 显然燕回刚才那番话,被这几人全都听了个真切,余墨乃是燕回名义上的儿子,燕政又是燕回的父亲,这场面不可谓不尴尬。 晋裴见此不由得苦笑两声。 谁知明德帝见此场面却是笑得越发开心,他拍拍燕政示意让他起来,这才看着燕政一脸赞叹。 “燕爱卿不愧是太傅的儿子,这教养出的女儿果然也是与众不同,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词真是说的好,说的妙啊。” “皇上缪赞了,家父虽然曾是太傅,但他如今已经告老还乡,说来惭愧,我人在京都,却是不能在他面前侍奉与他,反倒是家女,自幼便养在他的膝前,倒是学到了几分家父的风骨。” 明德帝摇摇手中折扇,看着燕回离去的方向,“如此女子,如凌霜红梅确实有风骨的很。” 可惜,被皇后抢先一步,否则……明德帝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燕政。 “不过你也是教女有方,我记得你当年殿试时,乃是探花?” “承蒙圣上厚爱,微臣当年勉强拿了头筹。” “即是状元之才,却一直当着这个国子祭酒确实有些委屈你了,放心吧,朕知道你的忠心,定然会好好重用你的。” 燕回却是不知,她这一番,却是为燕政得了一个好前程。 012赐婚前因 “小姐,吓死奴婢了。” 燕回刚一过来,荔枝就赶忙从小竹林里钻出来,看她头上沾着的落叶,显然刚才摇竹示警的就是她。 荔枝探头向后看去,见没人跟上来,这才心舒一口长气,她不知小姐为何要说出那一番话,正如她不知小姐为什么要让她去通知老爷让其过来一样。 明明与晋裴相见,应该瞒过众人耳目才是,怎么还要自己通知老爷说有事相商? “可是在疑惑些什么?” “小姐,恕奴婢笨拙,奴婢实在不知您为何……” “我与晋裴的婚约恐怕京城当中人尽皆知,即使今日不被我提起,他日也会被有心人挖出来,既然心上生了疮,那就得撕开皮表,放出脓水,否则早晚要出大事的。” 有一点,燕回没有提,其实这一场最重要的是给燕政看清楚,自己已经与晋裴断的彻底,即使日后有风言风语传出,也不会动摇他对自己的看法。 燕回想着,问向荔枝,“刚才只有父亲一人过来?” “回小姐的话,大少爷随着老爷一同过来了,只是……” 见荔枝犹豫,“但说无妨。” “随同过来的还有一人,奴婢分辨不出是那家的贵人,但瞧着老爷对他的态度,想来应该是贵客。” “大约是相熟的人吧。” 彼时的燕回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她想来,无论是余远道还是燕政认识一两个朝庭大员都再正常不过。 不过,她却是没想到,随同前来的竟然是… “皇上?” 送燕政离开的路上,燕政与她提到了今日之事。 “远道被追封为国公,可是皇上并不看好余家,怎么会在远道大殓时到来?” 想起当今圣上,燕政心里也是复杂的很。 明德帝不爱治国策略,甚至不喜帝王权术,他喜爱的只有那些诗词风月,正如今天他看见燕回被辱那一幕,却也只是对着晋裴调笑几句,全无半点帝王该有的态度。 “大约又与皇后吵闹了吧。”燕政如此说到。 说来也是奇事,这样的这明德帝却偏偏娶了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沈嘉元。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嘉元皇后就没有今天的明德帝,从最初罪臣之女的身份,到如今一国之母,她若为男儿,不是高官便是枭雄。 燕政想着看向燕回,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怎能瞒过燕回。 “父亲还有其他需要嘱咐的事?” “我只是想到一件事,”燕政道,“皇后姓沈,本也是京都中的勋贵人家,奈何先皇在时家中获罪,这才被打入贱籍充入掖庭宫中,而当时主判这件案子的就是你的祖父,当时的一品官员燕太傅。” 燕政这一说,燕回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我之所以被皇后匆匆赐婚给远道,是因为皇后迁怒燕家?” 燕政点点头。 “所以父亲才会在新皇继位后告老还乡,我入仕之时,没有借用你祖父留下的人脉,也是因为你祖父怕皇后迁怒与我,但是我没想到的是,这后果会落在你头上。” 原来是这样,她就说即使皇后赐婚,也没必要如此仓促,子代父拜堂,虽是权宜之计,但不可谓不荒唐。 “晏晏,是我燕家对不起你,为父若是……” 燕政当年乃是状元出身,却落得一个国子祭酒的空闲官职,要说的这其中没有皇后做梗,她却是不信的。 而燕回生为燕家人,即使享受了燕家给予她的,自然也要承受这些,不过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罢了。 “父亲说的那里话,我燕家儿女又岂是温室中饲养的菟丝子,不过一场赐婚,虽然远道去了,但是我也会过的更好。” 燕回说的却是真话,对于她来说,能穿到夏商朝中,再活一世,与她已是上天恩赐,她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寡妇身份。 此时二人已经走至正门,临近离别燕政却是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放到燕回手中。 “你母亲虽然出身不高,可自你出生后,她就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用作嫁人之用,当日皇后旨意下的匆忙,我尚未下朝见上你一面,你就进了国公府,如今是时候将这些东西给你了。” 燕回打开那折子,折子看着不大,实则里面却是写满了娟秀的蝇头小楷,只一眼,燕回就被里面的东西给晃花了眼。 可是随即,她又感到有些疑惑,古时讲究门当户对,燕家自然也是如此,太傅的长子怎么会娶一个出身不高的女子为妻? 而且,既然出身不高,这册子上的东西又是那里来的? 燕回合上册子,她本想说上一句这东西是不是准备的有些多了,可燕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你可是也为这册子上的东西所惊讶?”燕政笑笑,“不止是你,就连为父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你母亲就是这样的,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可总能于关键处吓你一跳,我以前一直怕你祖父将你教养的和我一样无趣,今日看来,你却是像你母亲更多一些。” 燕回窘迫的摸摸鼻尖,“您都看出来了?” 见燕回窘迫的模样,燕政忍不住笑起来,“你莫要忘了,余墨与圣上可是被我带过去的。” 原来从自己让荔枝去通知燕政的那一刻,燕政就已经猜到自己要做什么。 “不过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褒奖过燕回之后,燕政话锋一转,提起了燕回的不足。 “国公府如今势微,你若是想要保全国公府现有的荣耀,甚至是让其更加辉煌,那仅仅只有这样是不够的。” 即使燕回会的再多,可是她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与浸淫官场数十哉的燕政比起来,那还只是一个小学生。 “还请父亲赐教……” 燕政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果可以,他希望此生都不用将这些东西亲口传给自己的女儿。 可是,国公府后继无力,如果燕回不能扛起这副担子,那辅国公府很快就会在京都当中除名。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的晏晏只能尽力去学会这一切…… 013请百姓演戏 “多谢父亲。” 如此这样,那般之后,燕回再次对着对着燕政深深施了一礼。 这一次她诚心诚意,燕政教予她的,是让她乃至整个国公府在京城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这样的燕回,更看的燕政更是眼中泛酸。 “为父知你不喜继母宋氏,你若有空闲就来府上小住几日,左右不让她在你跟前露面就是了。” 本来还想着怎么会有父亲三年不见女儿,看来问题不是出在燕政身上,而是原身膈应自己的继母。 “等我有空就回去,到那时父亲可不要嫌我叨扰。”燕回有意打破这种凝重的气氛,所以语调轻快了许多。 看着这样俏皮的燕回,燕政忍不住笑笑,可是那笑很快又被他的担忧代替。 “晏晏,你要好好的。” 晏晏,你要好好的。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却听得燕回心底酸涩。 她是孤儿,自然也没有体会过什么家庭的温暖,但她能感觉的到,燕政对于原身所有的父爱,大约都凝在这句话里了,奈何原身却为晋裴伤情而亡。 不过,她既然在燕回的身体当中醒来,那自然也会承担起原身的责任。 “女儿万望父亲保重。” 燕政上了马车,他前脚刚走,就见晋裴与余墨也从门内相携而出。 “侯爷,晋裴就先告辞了。” “晋兄一路小心。” 晋裴看向一旁的燕回,却是礼数周全的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国公夫人,晋裴就先走了。” 燕回不无不可的点点头,这才见晋裴翻身上了马。 晋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为他送别的燕回。 正如她所说,昔日的燕回已死,从今日起她就只是国公夫人余燕氏,再不是昔日的晏晏。 他的晏晏,终是错过了。 晋裴一挥马鞭,乘着落日的余晖,离开了国公府,也离开了身后的燕回。 曾经的辅国将军府,早已经换上辅国公府的匾额,而如今这面匾额前,只余下了余墨燕回。 “逐流哪?” 余墨轻咳两声这才回到,“明日下葬,许是在守灵。” “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好……” 翌日,天尚未大亮,辅国公府上就扬起魂幡,于漫天纸钱中拉出了两具棺木。 余远道被追封为辅国公,所以他死后可以被葬入皇陵外围的忠义陵。 能葬入忠义陵,这本是明德帝对余远道的褒奖,可在燕回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做鬼都不放过你”。 活着你为我打江山,死了你也得给我守坟。 余墨捧着排位走在前面,身后是长长的送葬队伍,白色的魂幡迎风飘扬,那擎着魂幡走在身后的是就是白胖子余逐流。 燕回是女眷本来不用随行,可耐不住她有一个嫡妻的身份,按照礼法是可以随行在棺木右侧的。 这是夏商朝给予嫡妻的特权,可燕回宁愿选择在家里看守灵堂,也不愿随着送葬队伍,游街似的从国公府穿过皇城的主路一直浩浩汤汤的走到皇陵。 此时太阳渐高,因为走的是主街,也无法清场,所以街上行人也越来越多。 古时没有电视,没有KTV,更没有超市,所以辅国公送葬就成了今日的奇景。 只见道路两旁乌压压的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就连酒楼之上也是客满,无数脑袋从窗户中探出。 他们看着送葬的队伍,交头接耳的谈论着这位被追封为辅国公的将军,可不管再如何议论,他们更好奇的,还是那位一进门就守寡的东陵才女,前任太傅的嫡长孙女——燕回。 燕回披麻戴孝的跟在棺木一侧,耳边传来的,是对于整个国公府的议论。 耳畔的马蹄声太过响亮,头顶的烈阳又太热,燕回脑中“嗡嗡”一片。 燕回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单单只是看着他们看戏似的一张张脸,燕回也能猜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左右都是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污糟玩意。 “看!那就是辅国公府的侯爷,听说是个病秧子!” “这也忒瘦弱了一些。” “那个白白胖胖擎幡的,就是那个喜好唱曲的三公子!” “就那个馒头似的大个子?” “看了吗!那个跟着棺木的就是辅国公新娶的嫡妻,听说刚过门辅国公就死了,俩人连面都没见过哪!” “那可真倒霉,怪不得一直哭哭啼啼……” 燕回一面在心里完美演绎着这群百姓的谈论,另一面还抽出空闲来啜泣上几声。 得,你们不是喜欢看戏吗,不给你们客串上几个小角色,我都对不起我“演员”的身份! 燕回用帕子沾沾并不存在什么眼泪的眼角,只眨眼功夫,就泪如泉涌。 这生姜汁,果然辣眼睛。 “小姐,您还是别难过了!” 荔枝一路跟在燕回身边,她担忧的看看燕回自始至终就没有停下来的眼泪。 她知道小姐心里苦,只是把一切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燕回红着眼眶,对着荔枝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不是心里苦,只是眼睛太TM辣! “荔枝,说过多少次了,你应当称我为夫人。”燕回看向身边的棺木,一双泪眼似是饱含着无限深情。 “我虽然没有见过远道,但是他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是夏商朝的英雄,亦是我的夫君,能嫁予他,冠上他的姓氏,我燕回三生有幸。” 燕回的声音并不大,可耐不住看热闹的百姓多,燕回这一番言论却是被他们完完全全的听了个清楚。 原来,竟是因为这样才哭的? “可小姐…”荔枝觉得口误,急忙改口,“夫人,您再这样哭下去可就要把眼睛哭坏了。” 燕回用帕子擦擦眼角,顶着一泡眼泪轻摇臻首。 “我无事。” 她虽是这样回到,可脚下却是一个踉跄,这一下,燕回险些撞到身侧的车辕上。 赶车的剑一眼疾手快的停了马车,若是他再晚一步,说不得燕回真就一头栽上去了。 这一次可不是燕回做戏,而是原身的身子骨真的就柔弱至此,只走了这一会路,晒了这一会太阳,就受不住了。 马车一停,前面的余墨余逐流,自然要过来查看的。 014再封侯 “母亲可是身体不适?” 如此谦逊有礼,说话的定然是余墨无疑。 “我没有大碍。” 燕回强撑着摇摇头,她虽然面色苍白,可身上的孝衣却衬得她身姿瘦弱,再配上她那双发红的眼眶,更显楚楚动人之色。 周围议论之声愈大,燕回这一番作态,落在百姓眼里,那就是为了避免走路使得苦肉计。 这余远道的嫡妻,不愧是才十五岁的女儿家,这番作态却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他们这种目光燕回经历的太多,她自然也有她的应对之法。 燕回对着余墨道:“我们毕竟是在街道上,送葬的队伍占着主路对于周围的百姓也很是不便,你父亲是个仁爱的,若是见此必定走的心中不安。” 对于燕回这话,余逐流却是唾之以鼻。 那余远道若是仁爱,又那里来的战场上的千里坟莹,无名枯骨,这余远道是不通官场,可杀起人来那可是眼都不眨。 燕回说的有理,可她的身体也确实撑不住长途跋涉,余墨提议到,“此去皇陵路途遥远,不若母亲回府等候。” 我要是现在回府,那可就真成“绿茶婊”了,又怎么进行燕政教予的“大计”! 燕回闻言凄楚一笑,“那怎么行?” 在阳光下宛若透明的指尖抚上身侧的棺木,浓重的漆色,在阳光下泛着沉重的色调。 可燕回不仅不觉的阴森,她看着那棺木的眼神,就像看着她无缘得见的夫君一样,万分仰慕。 “蛮族践踏我夏商朝国土,屠戮我夏商朝百姓,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夫君虽是战死沙场,可他却守护着我夏商朝的国土,赶走蛮族,我以你的父亲为傲!” 她清悦的声音幽幽传来,可是却又掷第有声。 “虽然他把自己留在关外雪山下,但我相信,他的一缕英魂却日日陪伴在我们的身边,我一介妇人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只能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愿他早日入土安息。” 余逐流打着白幡,却是忍不住搓搓胳膊,这青天白日,他怎么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什么叫做“英魂日日陪伴”,这棺木里不是只有一具盔甲? 燕回转身看向身后的百姓。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是我夫君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活着时守护我们的夏商朝,他死后自然也得夏商百姓敬重,今日你们放下手上诸多杂事来为我夫君送行,想必他九泉之下也很欣慰。” 燕回说着,对着身后的百姓深深的行了一礼。 “余燕氏替我夫君辅国公,先在这里谢过诸位盛情了。” 这恐怕是这群百姓受过的最高礼遇,一介国公夫人,为了自己已故的夫君对着他们弯下了腰。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别人把你捧到一个高度的时候,内心的优越感会促使你去完成对方给予的这种“体面”。 即使他们的初衷是来看热闹,但他们此时心中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念头,是啊,我就是来为余将军送行的。 这样高洁大义的英雄,我们又怎能不为他送行? 说不上谁是第一个,就见原本围在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竟就在道路两旁伏地跪下,叩首高呼。 “国公大义……” 看着叩首高呼的百姓,燕回心中松了一口长气,这些叩首的百姓会成为最好的传播者,将今日见闻,口口相传。 短时间内,整个京都都不会忘了辅国公余远道。 但是,这只能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争取到一些时间,与燕政给自己讲的,还相差甚远。 燕回看向一脸懵/逼的余逐流,下一步,就从这个白胖子开始下手! 余逐流眨巴眨巴眼,对于呼啦啦跪了一地的百姓,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忽然,一种莫名其妙的寒意,从他脊梁骨一直窜到脑门,不会真让那小丫头片子说对了,这余远道的魂魄一直都在跟着自己? 此时的余逐流却是没想到,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余墨看着跪了满地的百姓,却是捧着余远道的牌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我余家,愿为吾皇愿为夏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燕回在心里默默的给余墨点了个赞!这家伙真是上道! 某家酒楼之上,一带着斗笠的男人从窗边收回视线。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怎么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 可随即,他看着跪下的百姓却是嗤笑一声。 “谁能想到哪,他没有死在朝堂上,也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死在女人的算计上。” 他一挑剑眉,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看向皇城的方向,飞檐朱壁琉璃瓦,富丽堂皇的城墙后却是掩着无数的算计。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沈嘉元……” 与此同时,庆华正在御书房里,将今日街上的见闻讲于明德帝。 “你说,百姓下跪送行,高呼“国公大义”?” “谁说不是哪。”庆华持着砚台不疾不徐的研磨着手上的砚台,“听说今日不仅辅国公夫对着百姓鞠躬示意,就见辅国公府上的小侯爷也当街下跪回礼,现在满京城里都传着那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名句。” “这种佳句又岂是余远道那个莽夫能念叨出的。”明德帝眼前突就显现出,燕回大义秉然指责晋裴时的场景,这样有风骨品性的女子,才能做出如此佳句。 就如星辰,虽然白日里看着不显,却是在黑夜里无比的璀璨光亮。 “即是百姓称颂,我要是不表示一些也说不过去了。” 明德帝挑了一杆中号紫毫,沾着庆华磨好的松烟墨却是笔走龙蛇,书了忠义二字。 “传我口谕,赏辅国公府黄金千两,封余墨为承义侯……” 015与小儿相斗 本以为辅国公府将会就此沉寂下去,直至没落。 可最近的京都权贵们,都有些傻眼。 不仅百姓人人称道“国公大义”,就连明德帝也是一会追封,一会赏赐,现在竟然给了一个没有丝毫功勋的侯爷,赐下了“承义”的封号,这不就变相承认了余远道是忠义之臣? 早知如此,当初余远道身死之时,他们就该上门吊唁慰问一二,趁机攀些关系那也是好的。 可有钱难买早知道,谁又能想到看似断绝生机的辅国公府又能发出一茬新枝。 而与他们同样懊悔的还有余逐流。 “三少爷,都在这里了。” 剑一指挥着侍从将抬着的石锁、弓箭、大刀等物放在余逐流面前,余逐流站在那里傻了眼。 “剑一,你不跟在大哥身边服侍他,鼓捣这些东西做什么?” “回三少爷的话,我已经被大公子暂时借给了夫人,真要算得的话,我现在是夫人的人。”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余逐流随意的挥挥手,“快些将这些煞风景的东西从我院里搬走,爷现在要去春风楼喝酒听曲!” “三少爷还是听一听的好,毕竟这些都是夫人嘱咐的。” 剑一退后一步,指向身后的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国公爷以前用过的家什,夫人说国公爷以前公务繁忙顾不得三少爷,所以让您每日里耍练一下这些东西,好增进一些父子亲情。” “余远道都死了,增的那门子亲情,你也少拿那女人来压我,左右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还敢管到爷头上!” 余逐流胳膊一挥,就想避开剑一走过去,谁知剑一却是反手一拧,将余逐流按在了地上。 “剑一!你这是要造反吗!” “三少爷赎罪,夫人说了,您要是不愿意与国公爷培养父子亲情,那您就是不孝!” 其实燕回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剑一记得清楚,当时的燕回正坐在椅上懒懒的饮着一杯花茶。 “他若是不听执意要出府,你就是把他的腿给我打断,也得把他留在府内!” 燕回这话说的是狠厉了一些,可是剑一却明白,国公府如今的名声好不容易好了一些,若是被三少爷一折腾,少不得真就落进地上了。 “那就不孝好了!你让那小丫头片子出来!看爷怎么收拾她!毛都没长齐,就在这里吆五喝六,她当爷是软柿子不成!” 胳膊被人反拧,人被按在地上,余逐流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他余家三少爷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等气! “如你所见,我来了。” 一双精致的绣鞋停在余逐流面前,燕回站在他面前,太阳有些大,荔枝在身后小心的为她撑着一柄纸伞。 虽然小姐没说什么,可是荔枝知道,此时的燕回处于盛怒当中。 “把三少爷放开吧,”燕回颇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再按下去,国公府的三少爷指不定就要被自己气死了,咱们府上刚办完丧事,可不能再来这么一场。” 剑一暗暗松开了余逐流,眼神却是不着痕迹的看向燕回,夫人这话说的,简直就是——绝了。 余逐流一经放开,立马生龙活虎的跳开,他本以为燕回听到那话会十分愤怒,再不济也会哭哭啼啼,可是听到燕回的话,他却先爆发了。 “你这女人,这话是你一府主母该说的!”余逐流似是拿捏到了燕回的短处。 “枉你燕家书香门第,教养出的女儿却是如此不堪!” 燕回一拂衣袖在余逐流面前施施然坐下。 “哪能怎么办哪”?燕回看着余逐流道,“既然我如此不堪,不如你亲自去皇后面前说上一声,把我逐出国公府如何?” 燕回乃是皇后赐婚,即使余远道在都不能面见皇后说上一声不愿,又何况余逐流。 “你明知道……” “是,我知道,看来你也知道!” 燕回对着身侧的荔枝一伸手,荔枝忙把手中的东西递上。 燕回接过那本厚厚的《夏商朝律吏》,古时律法虽然严苛,可是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需要我将《夏商朝律吏》读给你听吗?诸告(讼告)父母者绞!詈(诅咒)父母者绞!凭你刚刚对我的那番说词,你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你这女人!”余逐流气急,“你若有种就把爷告到皇帝那,看看爷死了你又能落得什么好!” 谁知燕回闻言却是笑笑,“我的确没种,我之所以拿这本律吏出来也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让你死,但是,我却不会这样做。” 燕回将那本律吏放到一侧,“本朝婚丧嫁娶一切取决与父母,不巧,宗策上你嫡母那一栏里,记录的刚好是我燕回的名字,所以我完全可以给你娶上几房好媳妇,生上几个乖巧的孙儿,每日里等着你一家老小前来给我磕头请安。” 燕回这话说的是实情,可是这媳妇娶什么样的,生下的孙儿又会不会被她养在身边,养成什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他余逐流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啊,我差点忘了,”燕回道:“依着你的性子,你应该会躲得我远远的才是,可是你别忘了……” 燕回看着余逐流悠悠一笑,明明清丽无双的笑颜,可落在余逐流眼里就像是一朵淬满了毒汁的花朵。 “就算你能躲得开,你兄长这个承义候却是要呆在这国公府的,听闻你很是敬重他,不如我也替他娶上几个名门高媳,你说好不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余逐流瞪着一双眼睛,这恶毒的女人,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大哥的身上! “你这话说的奇怪,”燕回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我要做什么,你会不知道?” 余逐流看向身后的弓箭石锁,燕回整这一遭为的就是这个? “你我并无深仇大恨,我又何必苛责与你,只要你按照我说的乖乖去做,咱们各自相安无事。” 余逐流气急,“那我若是不愿意哪。” “那我刚才说的,就会变成你和国公府的未来……” 016当一个肆意的坏女人 “剑一,”燕回嘱咐道,“去叫你家大少爷过来,就说三儿想要奋发向上给咱国公府挣个武状元回来,让他一同过来庆贺庆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提燕回那声“三儿”,只说这武状元又哪里是那么好得的!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燕回笑着看向余逐流,“我还知道,你大哥的幸福就握在你手里。” “你可以拒绝我的,余逐流,只要你愿意。” 燕回肆意的轻笑着,就像一个坏事做尽的恶毒女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正如同燕政说的,即使自己百般温柔小意对待余家兄弟,对方也未必会领情,不若过的肆意一些,左右整个国公府里,谁也不能高出她去。 “差点忘了,”燕回看着余逐流道,“我还给你找了一个教练师傅。” 燕回话音刚落,就见一穿着短打的汉子从一旁走出,只见他四十上下,面容刚毅,本是堂堂七尺男儿,可他走起路来却是一瘸一点,显然,这人的腿脚不便。 可最令余逐流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 “赵伯,你不在厨房准备饭食,怎么到这里来了?”忽然余逐流脑中灵光一闪,“你就是我的教练师傅?” 赵平生往余逐流面前一站,虽然余逐流整整比他高了一头,但他身上那股铮铮铁骨的气概却是将余逐流压了下去。 那种经过尸山血海,几经生死后沉淀下的气势,早已经凝炼进他的骨子里。 可这样的赵平生,在遇见燕回以前却是窝在逼厌的厨房里,烧煮着永远不熟悉的菜色。 说来,这赵平生那也是个人物,他乃草根出身,凭借积累下的战功成了余远道帐下的正五品百户官,若是不出意外,他本该活的顺风顺水才是。 奈何在一场战役中,他中了埋伏,若不是余远道搭救,他瘸的就不仅仅只是一条腿。 正是因为感念余远道的救命之恩,他才在伤退后,成了国公府后院的大厨。 先前燕九吃的夹生豆子饭,水洗凉饭,都是出自此人手笔。 不过,这赵平生虽然厨艺不佳,可那身本事却不是虚的,所以就在燕回想为余逐流挑选师傅时,余墨举荐了他。 赵平生对着燕回的方向抱拳行了一礼,燕回略略点头示过。 余逐流脑袋还有些懵,“你在这,那谁给府上做饭?” 想到厨房里正在炖煮的东西,赵平生道,“这个您等会就知,现在我们还是来看一看夫人给您列的计划表。” 赵平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那是燕回给余逐流列的训练计划,具体参考的乃是现代军营里的军训流程。 在燕回看来,年仅十五,还顶着大阿白身材的余逐流能将这些一通整下来,那就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了。 可赵平生对于这些却是不甚满意,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都太小儿科了,用作平常训练还好,可余逐流既然顶着国公府的名头,那么注定会是不同的。 所以一番商定之后,他们制定了新的训练计划。 赵平生眯着眼睛合上了手上的计划表,他相信,只要余逐流按着这张计划表来,那么国公府里必然能出来第二个辅国大将军。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赵平生,突然眯着眼睛笑起,这非但不让会人觉得亲切,反倒让人有种被贼惦记上的错觉。 余逐流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他总觉得看着自己长大的赵伯已经与燕回同流合污,此时正准备向着自己伸出魔爪。 而这一次,他显然是猜对了。 赵平生向前一步,却是一手按向了余逐流的肩膀,带着薄茧的手指,如同鹰爪一样将比他高大许多的余逐流按的纹丝不动。 而他的另一只手掌,却是顺着顺着余逐流的肩膀一路往下…… 燕回看着赵平生这上下其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发展什么禁忌之恋。 “这是摸骨。” 不知何时余墨走了过来,“赵伯乃是军营出身,武将开练以前都会先摸骨,以判定接下来的训练。” 燕回点点头,这大概就是检查看看余逐流骨头的发育情况,好判定接下来的训练强度。 这倒是自己疏忽了,当初只顾着制定计划,却是忘了余逐流的发育情况。 可燕回很怀疑,赵平生真能从余逐流那身Q弹的皮肉下摸到骨头? 反观赵平生却是越摸眼睛越亮,他的手指一路不停,从余逐流的手臂到腰肢,再到小腿,最后甚至连他的脚掌都没有放过。 看着赵平生这模样,燕回暗自挑眉,难道这余逐流骨骼清奇,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 “听闻父亲十二岁时就能张开十二力(120斤)的弓箭,想来逐流也继承了几分父亲的天赋。” 显然余墨也看到了赵平生眼中的亮光,那是见到良才美玉后的惊艳。 “他的确很不错,”燕回道,“他本不热这些,是我拿着你日后娶妻之事要挟他,他这才应下的。” 余墨轻咳两声,“母亲也是为了国公府着想。” 看着这样谦逊有礼的余墨,燕回都替他感到累,礼仪除了框定住人的身体,也会框定住人的心。 “你应该清楚的,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自己。”燕回平铺直叙,就像在说着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 既然根本不能母慈子孝,那不如从一开始就界定好彼此的关系。 余墨沉默着没有答话,而燕回却是转头看向场上。 赵平生将一柄十二力的弓箭递给了余逐流。 “三少爷,您试试这张十二力的弓箭。” 余逐流接过那柄弓箭,通体皆由精钢所铸,所以入手十分厚重。 余逐流惦着手上的的弓箭,若不是他认得赵平生,他都要觉得对方有意刁难自己了。 十二力的弓箭差不多需要张到一百二十斤的臂力,他真的可以? 017那个恶毒的女人 “赵伯,不,赵师傅,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从八力的弓箭一点点试过来?这上来就用十二力的,会不会有些……” “三少爷是对自己没信心?”赵平生道,“您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我才对,您情管试,这张弓您一定能张开。” 被赵平生这不算鼓励的鼓励了一番后,余逐流的心里也是升起了一些底气。 “不就是张十二力的弓吗,爷这就来试试!” 在赵平生的帮助下,余逐流摆好了开弓的架势,他一手擎着弓身,另一只手按在坚韧的弓弦上。 养尊处优的白胖手指,沉重精炼的十二力弓箭,怎么看都是不协调的很。 赵平生对着余逐流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弦。 它奶奶的,丢人就丢人好了! 余逐流眼睛一闭,心一横,手指按紧弓弦向着相反的方向,缓缓拉去…… 余逐流本以为那弓弦难拉的紧,谁知那弓弦拉到一半时,除了手指被弓弦勒住有些不舒服,其他的一切都还好。 他正想一鼓作气将整张弓拉开,却见赵平生阻止了他。 “三少爷初次开弓,只开一半就好,剩下的来日方长。” 余逐流虽然天赋绝佳,可他毕竟才十五,又是初次练习,若是一不小心注意就会容易伤了底子。 余逐流却不管他,他握着那弓箭得意的看向燕回,白胖的下巴简直快抬到天上去了。 “看到了吧,小丫头片子,你难不倒爷的。” 燕回却也回以一笑,“看来三儿确实不错,那不如从今日起,每日里再加跳绳一千如何。” “你!”余逐流气急,“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刁蛮!” “刁蛮?”燕回轻笑一声,眼神若有似无的看了身旁的余墨一眼,“三儿若是觉得累,也可以不跳。” “你这毒妇!” 燕回捧着心口一脸伤心的看向余墨,“墨儿,三儿说的话真是伤透了为母的心。” 余墨躬身行礼道:“逐流还小,余墨为其兄长,愿代三弟承罚。” 燕回笑魇如花的转过头去,“三儿那么敬重你,又怎么舍得你受罚,你说是不是,逐流?” 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 余逐流磨牙霍霍,最后也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算你狠!” 虽是三四月的天气,可那晌午的太阳照样晒得人浑身闷热,更何况余逐流还挥舞着结实的铁链,一下又一次的重复着枯燥的“跳绳”训练。 都说后娘险恶,自从有了这燕回,他余逐流把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全都给尝了一个遍! 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回国公府,那怕被余墨骂死,他也该留在清心小筑,死都不回来! 余逐流越想气愤,脚下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余逐流脚步一停,赵平生的藤条就紧跟其后“啪”的一声落在他的小腿上,这一下,简直疼得余逐流肝颤! 赵平生坐在阴凉地里,慢悠悠的收回了手上的细藤条,“三少爷可是饿了?” 余逐流一听,立马巴巴的看向赵平生,“赵师傅,这都晌午了,咱还是吃过饭再继续吧。” “这倒也不是不行,”赵平生道,“夫人说过的,若是想要完不成就吃饭,那这下午的训练就要翻倍。” 就现在这样已经是惨无人道,下午翻倍?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那个毒妇!” 余逐流恨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任命的挥起铁链,站在原地一下一下的跳动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一千下跳绳完毕,余逐流就丢了手上的铁链准备过去吃饭。 可院中的石桌上,除了一个水壶,空空如也。 “爷的饭哪!”余逐流瞪着眼睛看向一旁的剑一。 “回三少爷的话,夫人说了,等您将这壶水喝完,再将饭菜给您呈上来。”剑一说着,将一个圆肚茶壶推向余逐流面前。 “这女人又搞什么名堂?”想到那些后宅阴私,这燕回该不会是在这壶里下了什么毒药吧。 余逐流接过那茶壶打开盖子朝里看去,清亮透底,这真的就是一壶水? 剑一看着一切写在脸上的自家少爷,禁不住一笑,“三少爷若是不放心,剑一这里还有银针,您要不要试试?” “喝吧,”一旁的赵平生道,“三少爷不是饿了,等喝完这些就能用午膳了。” 被赵平生这一提,余逐流更觉腹中饥肠辘辘,算了,不就是一壶水,正巧他也渴了。 余逐流抱起那茶壶,仰头灌去。 “膈~” 余逐流忍不住打了一个水膈,这茶壶看着不大,装的水却是不少,一通灌下来还挺舒爽。 只是……余逐流咂摸咂摸嘴,他怎么觉得这水有些咸? “这水里放了盐吗?爷怎么喝着有些咸?” 剑一摸摸下巴,原来夫人在那水里放的是盐? “启禀三少爷,夫人说了,以后您在赵师傅这里上完课后,都要喝上这样一壶水才能用膳。” “好了,好了!”余逐流挥手打断了剑一的回话,他现在一听到“夫人”这两个字就觉得头疼。 “整日里都夫人说,夫人说的,也不知那女人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捧着她。” 余逐流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忙活这大半天了,他都快要累死了。 剑一摸摸鼻尖,真别说,最近自己提起这位夫人的次数确实多了些。 “其实,三少爷这话说的也不是不对。”一旁的赵平生道,“可三少爷可曾想过,若夫人说的不对,我们又岂会遵循。” “赵师傅这意思,是她说的有理?”想到燕回拿着余墨欺压自己的样子,他可一点也没看出燕回“有礼”的地方。 这就是一个毒妇!一个看着他人痛苦,自己取乐的毒妇! 可赵平生却不这么看,“三少爷固然有潜质,可是再好的潜质发挥不出来,那也只能沦为平庸,夫人给您陈列训练计划,让您持着铁链跳绳,在您看来这是惩罚,是刁难,可是在我看来,这却是在锻炼您的耐力,为了您今后考虑。” “呵,”余逐流笑道,“照你这么一说,难不成她让我喝这一大罐盐水,也是为了我好?” “或许真就是为了三少爷好哪?” 赵平生道:“末将以前随着将军征战南北,火头军有时会在征战当中丢失了盐,吃了没有盐的饭菜,我们打仗会没有力气,您说这盐重不重要,好不好?” 完了,余逐流看着赵平生,他觉得赵平生已经被燕回下了妖术,那怕燕回说吃土好,自己真就有可能被赵平生按着吃土…… 018荣辱与共 想着以后自己会被赵平生按在地上吃土,余逐流觉得已是生无可恋。 “剑一,还是给爷先来点吃的吧,爷现在很想死。” 突然一股诱人的酸香味道,将余逐流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丝丝的酸甜,夹着开胃的辛辣,诱人味蕾。 他抬头看去,就见面前摆着一盘子花生模样的东西。 “这是花生米?”可花生米能闻上去那么香? “夫人说了,这叫老醋花生。”看着余逐流这副垂涎的模样,剑一深感与有荣焉。 他去取菜时,整个厨房里看着这菜的样子,都与三少爷一模一样。 “不过,这菜却不是给您的。”剑一将那盘老醋花生推到了赵平生面前,“夫人说三少爷顽劣,还请赵师傅多多费心。” 紧接着剑一放下了第二道菜,红艳的剁椒,焦黄的豆腐,经饱满芡汁相合,鲜辣诱人。 余逐流默默的咽了口唾沫,虽然他先前灌了一大壶水,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能将这两盘菜一口吞下。 其实这燕回,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至少,这菜烧的就挺香的。 可剑一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有种大错特错的觉悟! “这道剁尖椒酿豆腐也是夫人送给赵师傅的。” 余逐流看着剑一将面前的尖椒豆腐酿,再一次从面前生生推走。 不着急,不着急,两个前菜都这样丰盛,后面肯定有大菜在等着自己。 可接下来的香椿蛋饼,茶树鲜菇汤依旧没有他的份,眼瞅着酒壶都被剑一推走,余逐流终于怒了。 “剑一!爷的菜哪!” 剑一刚想回话,就见余墨托着一个托盘从远处走来,“三弟的午膳在我这里。” 世上只有大哥好,有大哥的自己是块宝,余逐流巴巴的看向自己的大哥……手上的托盘,却见那托盘上整整齐齐的码了三块…肉? “本来国公府正值孝期不沾荤腥,可是母亲说法律不外乎人情,你近日习武很是辛苦,又值长身子的时候,特许你破例食肉。” 余逐流看着自己面前,巴掌大的白生生的鸡胸肉,虽然他无肉不欢,可是他现在只想尝尝赵师傅盘里的素菜。 他也是很想为余远道守孝的好不好! 赵平生拿起酒壶浅浅的斟了一杯,这是刚烈的烧刀子,京中权贵鲜少有人饮用,可这酒,却得他们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兵将喜欢。 西北苦寒,多少寒夜他们都是围着毛毡,喝着这烧刀子硬生生挺过来的。 就着这酒的后劲,赵平生夹起一颗老醋花生,酸香甜辣中裹着花生的酥脆,对于这道下酒菜,他是一百个满意。 “国公夫人有心了。” 对于燕回这种于小事上的尊敬,赵平生心领。 看着赵平生感激的模样,余逐流更觉燕回“有毒”,再这样下去,自己离吃土的日子就真的不远了。 余逐流看着面前的鸡胸肉,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总归聊胜于无,等他吃完这些肉,再想办法去赵平生那里弄些菜尝尝。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燕回记仇的程度,嘴里吃的是肉没错,可为什么连盐都没放? “大哥,我就只有肉吗?” 余逐流看向对面就着老醋花生下酒的赵平生,那意思不言而喻。 “原本还有鸡蛋的,可我记得三弟自幼就不喜欢吃煮熟的鸡蛋,所以就替你给母亲回绝了。” 余逐流捏紧了手上的筷子,这种大哥和燕回同流合污的感觉一定是他的错觉! “大少爷,这是夫人给您准备的午膳。”剑一说着将一份饭菜放到余墨面前。 混了梗米的软香稻米粒粒晶莹,一小盅清甜的蜜雪梨子幽香阵阵,两三个剥了壳去了皮的白嫩鲜核桃,可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余逐流原本以为自己的饭菜就够“精简”了,他却是没想到,燕回竟然对自家大哥也如此苛待! “这女人委实蛇蝎心肠,我去找她评理去!” 余逐流拍桌欲走,却是被横地里伸出的衣袖阻拦了去路。 “大哥,你难道还要为那女人说话?” “坐下。” “大哥!” “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余逐流气结,却只能再次坐回原处。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向着那燕回!你们可千万别让她那张脸给骗了!” 余墨掩唇轻咳,待气息平顺了下来,这才看向余逐流,“你去找母亲兴师问罪,我道要问你,她做错了什么?” “她……”余逐流想要将今日他受的这些苦一股脑的倾倒而出,好好诉讼一下燕回的恶行,可是临到唇边,他却不知该怎么说了。 明明桩桩件件全是不对,可愣是让人挑不出错处。 “逐流觉得现在的国公府如何?”余墨没等余逐流开口,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父亲身死,我勉强降等袭爵,可是只要母亲一死,国公府就会沦为候府,甚至流落成为最末等的爵府,三代之后,余家将于京都除名。” 余逐流结舌,他从未想过国公府的安危,左右他也活不了那么久,眼下他是国公府的三公子,能过得一时是一时。 他甚至不能相信国公府已经濒危至此。 “可大哥是圣上亲封的承义候啊,即使没有那女人,大哥也是堂堂侯爷……” “那你又知道这“承义”的封号是怎么来的吗!” “当然是因为父亲。”余逐流虽是嘴上如此回到,可他眼前闪过的却是燕回扶棺而诉的场面。 “你也想到了吧,”余墨苦笑一声,如同被风雪压弯脊梁的松枝,“圣上早已经忘了余家,若没有母亲,就没有我这国公府的承义候。” “那她这样也是为了她自己啊!”余逐流尢自嘴硬。 “她是为了她自己,可她也为的我们,因为我们现在是一家人,自然荣辱与共。” 一家人? 他们确实是一家人,她是余远道名义上的妻子,也是他们的嫡母,尽管她从未见过余远道。 虽然她得到的是一品夫人的诰命之身,可是她也将为此付出的更多。 余墨看向余逐流,“你现在,可还要去找她?” 余逐流坐在桌边,罕见的沉默下来,他将面前的鸡胸肉胡乱的塞进嘴里,然后摸过丢在一旁的铁链,跑到太阳下面跳绳去了。 他心中有巨兽在悲愤的怒吼,可是他却无法宣泄出来,因为他无法相信,眼前自己拥有的一切是一个女人换来的。 一个被他称为“恶毒”的女人。 赵平生放下酒杯一声谓叹,“大少爷将这些告诉三少爷是不是早了些,毕竟他才十五岁。” “十五?”余墨看向在烈日下不停跳跃着的余逐流。 “她甚至要比三弟还小上半月……” 019南域有异 都说时光最爱把人抛,转眼间暖意退却,却已是到了热辣的七月。 因为身处孝期当中,在这长达一百多天的时间里,燕回甚至没有出过国公府的大门,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她终于弄清楚了自己身处的朝代。 现在是夏商朝成元年间,五十二年。 因前朝暴政苛民,原本身为前朝骠骑大将军的始元帝(明德帝的父亲)揭竿而起,推翻前朝建立了现在的夏商朝。 夏商朝疆域辽阔,西接大海,南临南域,西北又盘踞着虎视眈眈的蛮族,虽然表面看上去国泰民安,可实则是内忧外患。 所以自己不仅仅是穿了,而且还穿到一个危机四伏的架空朝代。 燕回头痛的捏捏眉心,窗外,荔枝正挑着一匙泡好的粟米,混着蛋黄喂养花廊下的鸟雀。 可那金笼中的鸟雀左蹦右跳,搔首弄姿,就是不愿去吃荔枝喂的粟米。 荔枝看着金笼十分担忧,“夫人,你说这青雀是不是病了?” 燕回看向那只通体翠色的鸟儿,体态浑圆,羽毛油亮,上窜下跳活力十足,这哪里像是病了。 “你饿它两天,自然就吃了。” “那怎么行?”荔枝一本正经道,“这可是三少爷第一次送给您的生辰礼物,又何况是这千金难寻的青雀,奴婢自然要将它喂的白白胖胖的,才不辜负三少爷对您的这片孝心。” 燕回无可救药的摇摇头,这傻丫头不会以为余逐流送自己一只鸟雀,就是接受自己这个继母了吧? 这究竟是有多傻白甜,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可是看着荔枝那开心的样子,燕回还是按下了嘴边的话,算了,还是让这个傻丫头再开心一会吧。 燕回刚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眼角却瞥见走廊上闪过一个人影。 这青天白日的,那阵风把这位大神给吹过来了? “逐流拜见嫡母。” 余逐流看着眼前的地面,对着上方的燕回躬身行了一礼。 这是,余逐流? “荔枝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荔枝一脸疑惑,她怎么有些听不懂自家小姐的意思。 燕回却是比她还疑惑,这余逐流难道是受什么刺激?还是说…他也穿了? “逐流啊,你可觉得那里不舒服,需要我给你请个郎中吗?” 看着关切备至的燕回,余逐流只觉一股怒火蹿上心头!这女人是在说自己有病吗! “你就不能盼爷点好!” 看着这样活力满满(气炸了)的余逐流,燕回这才放下一颗心,得,还是那个心里住着傲娇小公主的余小三。 燕回一甩衣袖,施施然坐下,只要不是穿了遇见同乡,那就一切好办。 “三儿啊,今天日头这样毒辣,你不跟着赵师傅在院里训练,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被燕回这一提,余逐流这才想起来,自己到燕回这里可是有正事的。 可是,他只要看见燕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余逐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垂下眼去看向眼前的地毯。 “启禀母亲,今日友人相邀,逐流特来母亲这里示下。” 友人?相邀? 想到余逐流先前花天酒地的模样,再联想到明知余逐流守孝还忍不住邀其一同玩乐,这那里是“友人”,狐朋狗友还差不多。 “三儿想要出去?” 燕回看向自己的指甲,前几天荔枝给她涂了凤仙花花汁,“那你可曾跟你大哥说过了?” 余逐流闻言眼角一跳,正是因为跟余墨提了,所以自己才会来这。 看着他这表情,燕回还有哪里不懂的,肯定是这余墨不想余逐流出去,这才拿了自己当挡箭牌。 燕回想着一敛衣袖,于余逐流面前姿态端庄的坐好。 “你友人邀你出游,我本该是不管的,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属于大孝期间,若是一不小心,受连累的可不止是你一人。” 燕回说的这些,余逐流又岂会不知道,可是,他们这次提出的提议确实让人心痒。更何况,他已经在国公府里闷了整整三月,除了燕回,他连只母苍蝇都没怎么见过,这才忍不住去回禀了自家大哥。 余墨倒是没说其他什么,只说燕回答应,他就答应,这才有了现在这一茬。 可燕回果然还是拒绝了。 余逐流尢不死心。 “若是平日里我也就回绝了,可今天毕竟是孟昙节,我为人亲子的难道为自己过世的父亲送上一盏莲灯都不可以吗!” 余逐流越说底气越足,“即便是被朝臣知道告到圣上那里,他们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孟昙节?是了,自己怎么就忘了,七月半的孟昙节,在夏商朝可是仅次于过年的存在。 据《夏商通史》记载,这天不仅生者于金沙河畔为家中亡亲放置莲花河灯,为庆贺这孟昙节,京都花魁头牌还会于画舫上当众表演歌舞。 燕回看向眼前的余逐流,今日的他穿了杏白色的衣衫,虽然看着平常,可是那衣角上却是绣了浅粉色的的花纹。 穿着这么骚包的衣服,去给自己的父亲放河灯,他余逐流以为这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吗。 不过,燕回忍不住笑笑,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三儿是不是很想去?” 余逐流点点头,他岂止是想,简直是想疯了。 “既然三儿都这样央求我了,我若不答应也说不过去…” 余逐流乍闻燕回答应还有些不真切,这女人就这么答应自己了?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果然,就听得燕回道,“出去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天色一暗,国公府里就开始四处掌灯,余墨原本正在闭眼小憩,却是听到剑一进来的声音。 “回主子,刚才前门来报,说是三爷出门了。” 出门?余墨张开眼睛看向剑一。 “她应了?” “那前门说,他还见到夫人身旁的婢女与三爷同行,说是要代夫人去金沙河畔,为过世的国公爷放上一盏莲灯。” 忽然剑一心觉得下一跳,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被自己给忽略掉了。 “主子可是觉得那里不妥?” 余墨却是问起了其他。 “那伙躲在京城的南域人,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据底下报上来的消息看,他们虽然躲在京城已近半年,可是一直十谨小慎微,深居简出,主子可是怀疑,那南域人躲在京城另有图谋?” “密切监视那伙南域人,他们近日必有异动。” 余墨话音刚落,就见一只信鸽“扑愣愣”落在他的手边,他解下那信鸽上绑着的竹筒。 小小的短笺上只写了四个字——南域有异…… 020万金包花舫 燕回本以为古时的夜晚,与天黑之后的影视城没什么差别,可今夜注定要超出她的想象。 街上彩灯高挂,行人如织,余逐流看向远处灯火阑珊之处,那里是他与“友人”约好的地方,也是整个京都赫赫有名的消金窟——春满楼。 燕回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襦裙,鹅黄色的丝绦在她腰间松松挽就,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装扮,可是在她身上总能展现出一不一样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见到燕回穿着如此鲜嫩的颜色,国公府中的燕回,每每出现必然衣衫素雅,有时候就连他都会忘了她与自己年岁相当。 “你还有其他事?”看着余逐流看着自己出神,燕回如此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余逐流道,“反正我把你带出来了,现在各忙各的,你不要阻碍我办事才好。” 办事? 燕回禁不住眉头一挑,这是一个多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字眼啊。 看着燕回这副样子,余逐流总觉心下有些不爽。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京都本就鱼龙混杂,更何况今晚还是孟昙节,你一人在街上游逛,可是很容易招惹麻烦的。”余逐流虽然想吓唬一下燕回,可他说的也是实情,尤其燕回还顶着这样一副模样。 “你担心我?” “怎么会!”余逐流见鬼似的跳开一步,就像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爷怎么会担心你!这就是忠告,忠告懂吗!” 看着炸毛的余逐流,燕回突然很想摸摸对方的圆脑袋,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余逐流身材高大,燕回甚至要踮起脚尖才能碰到他的头顶。 与余逐流炸毛的性格不同,他的头发却是意外的细软柔滑,燕回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却见余逐流脸上一脸惊愕。 就像第一次照镜子,却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幼兽。 “今天的三儿,真是越看越可爱。” 燕回禁不住一笑,她嘴角扬起,眉眼弯弯,于灯火阑珊当中分外好看。 好半天余逐流才反应过来,燕回在做什么。 她竟然……她竟然敢…… 什么叫可爱!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是可爱! 余逐流正想理论一番,就见燕回转身向着身后的街道走去。 “你去哪?” 燕回于人潮当中转过身来,调侃似的对他眨眨眼, “三儿,你毕竟才十五岁,可不要玩的太疯哦。” 这个女人,他就知道…… 明明是想数落一下对方的,可余逐流却是不由得摸向自己的头顶,他甚至,还能感觉到燕回留在上面的温度。 她刚才就是这样摸了自己的头发。 “爷才不会担心你,蠢女人。” 余逐流低声嘟囔着,可即使夜色昏暗,也挡不住他耳后一片通红…… 余逐流原本正在出神,突觉得背后有人正在暗暗的靠近,那个宵小竟然胆敢招惹他。 余逐流一握拳心反手挥去,却在拳头触及那人眉心时生生停下。 花木荣搂紧了一旁穿着清凉的女子,不是这女子对他多么重要,而是他腿软。 “余老三,你发的哪门子疯!” “原来是木荣啊,我这不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吗,玩笑,玩笑而已。”余逐流悻悻的收回自己的拳头,这些日子赵师傅的“突然袭击”已经给快把他给训练成神经病了。 “花爷,这位公子是谁啊。”花木荣怀中的女子娇娇柔柔的开口。 “这位乃是……”花木荣本想倒出余逐流的来历,但他突然想到,余逐流身处孝期,却是不宜让太多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是爷的朋友,你唤他一声三爷就好。”花木荣说着在那女子颊上轻轻的香了一个,“香菱,我这朋友可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你还不快快上前见礼。” 上流权贵玩乐之时,时常交换身旁的伶人,花木荣这话看似含蓄,实则却是露骨之极。 “爷,您可真坏。”香菱风情无垠的横了花木荣一眼,这才对着余逐流姿态妖娆的福了一礼。 “奴家香菱见过三爷。” 眼前女子肌肤若雪,眉目含情,若是以前,余逐流或许还有兴致与如此美人相交一二,但他现在看来,只觉一股风尘气。 “你不是说今日有乐子,难道指的就是这个?”余逐流面上的嫌弃可是半点没有隐藏,“若真是这个,我可要回去了。” “咦…”花木荣惊讶的看向余逐流,这余老三以前可是为了一个春三娘都一掷千金的主,怎么今天遇见香菱,却是充起正人君子了。 他这一看不要紧,却是是发现余逐流不一样的地方来了。 “你怎么好像瘦了?” 摸爬滚打外加风吹日晒三个月,他那里是瘦了,只是脱了几层皮而已。 “我可真要走了。” 余逐流做势转身,倒不是他拿乔,若真是与往常一样饮酒听曲睡姑娘,他还不如去找燕回哪… 余逐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这么想? “哎哎哎,别呀,”花木荣一把拉住了余逐流,“我又不是不知你家中近况,要是平常宴会又怎么会叫你出来,我可告诉你,这次有人包下了春满楼整艘花舫,不仅春满楼的头牌俱都到场,就连花爷我都没见过一面的花魁——泠琴,也会当场献艺。” “多少人都想挤上那花舫去,就连花爷我也只得了两个名额,要不是咱俩关系铁,我可不会叫你出来。” 听上去确实很不错。 “是谁那么大的手笔,竟然能包下春满楼的花舫?” 春满楼的花舫整艘包下不算上面的姑娘那少说也要万金,虽然对于这些朝中显贵来说万金并不算什么,可是这毕竟是天子脚下,朝中一品大员年俸不过几千石的米粮,若是轻轻松松就拿出万金,这就要惹人猜忌了。 所以这种拿出万金包花舫耍面子的事,究竟是那个败家玩意做出来的,更何况还挑在一个孟昙节这样惹人注目的日子? 花木荣闻言却是神秘的笑笑,“你到了,就知……” 021燕回落水 燕回咬着手上的艾蒿糍粑,于炎炎夏夜里吃着清香糍粑,站在街头看着满城灯火,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你这人怎么这么难缠!” 燕回正尝着手上的艾蒿糍粑,却听得身旁一阵争论声。 那是一个梳着刘海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此时她正掐着腰站在那里,一脸不耐的看着对面的读书人。 可燕回只看了一会,就没了兴致,原来这书生看见女孩摊上的河灯好看,就想买下来,可不知为何这女孩却是不愿意卖给他。 这书生也是个犟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倔上了。 燕回过来时,那女孩都准备收摊走人了,她一边在那收拾东西,一边在那暗自嘀咕,虽然对方有意压低了声音,可燕回还是听了个清楚。 “你们东域总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依我看东域的读书人,比这两种人加起来还难养!” 东域?这说的是夏商朝? 难道这女孩是外族? 燕回看向那小女孩,穿着、衣饰都是夏商朝的那模样,是自己想错了? 那小女孩显然也发现了燕回。 “漂亮姐姐,买盏河灯吧。” 女孩对着燕回甜甜的笑着,似乎害怕对方嫌弃,她还特意挑出摊子上里漂亮的一盏河灯来。 “我这河灯可好看了,漂亮的河灯,就该送给漂亮的人,姐姐买一盏吧。” 前后落差那么大,身份还那么模糊,说她无鬼,燕回都不信,更何况满大街都是河灯,她没必要非选这一家。 “我不需要。”燕回下意识的就想避开。 “看了吧,人家不要。”那书生靠了过来,“我又不是不给你银钱,你卖我一盏还能怎样。” 那女孩白了身旁的书生一眼,“我说过的,我只卖给年轻的漂亮姐姐,偏你就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就是将这河灯白白送人,也不卖给你!” 那女孩说着,将河灯往燕回手里一塞,就背着装满河灯的袋子潇洒的走掉了。 “哎!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不卖我!” 见女孩离开,那书生紧跟其后追了上去,满街繁华不减,只有燕回手上多出的河灯。 白白送上门的河灯? 燕回将最后一口艾蒿糍粑放进嘴里,这才抽空查看起手上的河灯来。 莲花形状的河灯,九重花瓣片片薄如蝉翼,莲心处还放置了一枚浅绿色的蜡烛,看上去很是小巧精致。 燕回笑笑看来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这就是普普通通的河灯,难道还能是孙悟空变得。 听说今晚金沙河畔还会有烟火表演,不如自己先去放灯,等着看完烟火再回国公府不迟。 反正自己的小院也没人会去,所以,今天的夜还长着哪。 剑十二一点脚尖飞身而上,脚下街市繁华吵杂,可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却只剩下远离喧嚣的静谥。 剑十二对着前方单膝跪下,他的膝盖落在轻薄的瓦片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属下无能,跟丢了贩卖河灯的南域少祭祀,还请主子责罚。” “她的河灯,都卖给了谁?” 不知何时,剑十二的面前多出了一人,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直缀,夜风出动他的衣角,而在他身后是那轮硕大皎洁的满月。 “启禀主子,多是一些豆蔻少女,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六、七岁。”想到南域少祭祀的举动,剑十二也疑惑的很。 “主子,属下有些不明白,据南域那边传来的消息来看,他们这次进京乃是为了寻人,如果是为了寻找救治大祭司的医者,又为什么会按兵不动缩在京城中半年?” “南域大祭司病危,少祭祀不在南域服侍,却跑来京城,这本身就有问题……” 那黑衣人转过身去,脚下街市恍若白昼行,身着绿色襦裙的少女,在街头一闪而逝,而她的手上还捧着一盏莲花河灯。 “密切监视南域一举一动,一旦有异,即刻来报”。 “属下遵命!”剑十二抬起头去,却发现主子已经离开了。 他将脸上的书生面具撕下来,换了另外一张人皮面具后,这才跳下屋檐,向着另一条街道走去。 燕回本想挑个视野好的地方,放河灯的时候顺便观赏烟火,可是与她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她一人。 位置好的地方大多站满了游人,无奈,燕回只能向着更远一些的地方走去。 她默默绕过一对抱着互啃的男女,又面无表情的走过一对执手相看泪眼的有情人。 都说古时男女含蓄,这哪里是含蓄,就差天为被地为床了好吗! 不知不觉间,燕回却是越走越远,这里几乎属于金沙河的下游,岸边种养了许多高大的垂柳。 夜风吹来,柳条婆娑,这在白日里看来应该是很美的景色,可是在夜里来看,却是带了几分阴森。 燕回搓搓胳膊,她还是赶紧放完河灯,去别的地方看烟火吧。 燕回吹了吹手上的火折子,原本奄奄一息的火星,就那么越变越亮直至燃起一团火苗。 燕回将火折子靠近河灯中央的蜡烛,那蜡烛一亮,将那九重莲瓣的河灯更是映的美轮美奂。 燕回看着那河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余远道,我燕回既然承了你国公夫人的身份,就必然让你国公府在京都当中安身立命。”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幽灵一般踩在河柳之上,静静的看着底下默然许愿的燕回。 燕回张开眼睛,看向手上的河灯。 “都说今夜的河灯通灵,燕回,你与晋裴终究有缘无份,你既然死了,就不要再用你们之间的回忆来烦我,否则,那怕他与我相像,我也要亲手毁了他。” 河柳上的身影听得眸光一暗,却见燕回俯下身去,将那盏莲灯轻轻推向河中。 这里属于金沙河下游,水势不够,原本应该飘向河中的莲灯,却是待在岸边一动不动。 燕回将那莲灯向着河心推了推,可那莲灯在水中打了个旋儿,又慢悠悠的飘了回来。 此时燕回已是踩在岸边的苔藓上,小半截鞋尖已是碰到前面的河水,再往前,她可就危险了。 燕回看向一旁的粗壮的河柳,萌发的枝干修长纤细,这倒是个可以用上的好材料。 河柳上的黑影眉头一颦,难道她发现了自己? 燕回刚想起身折上一截柳枝去推河灯,谁知却是忽略掉了脚下湿滑的苔藓。 只听的“哗啦”一声,燕回整个人跌进了金沙河里…… 022强吻的燕禽/兽 不过燕回却没有慌张,在现代她是学过游泳的,更何况这里靠近河岸,只要她能在河水中站直身体,应该就能从水里露出头去。【零↑九△小↓說△網】 燕回虽然头脑清晰,但她显然忘记了,古时的河流与游泳池是不一样的,不仅她脚下积着轻软的淤泥根本无法着力,就连水流也比她想象中的更深。 而最糟糕的是,她的小腿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抽筋了! “救……救命,救命啊!” 燕回使劲踩着脚下的河水,可是腿脚抽搐的她根本用不上力,她使劲扑棱着周围的河水,以祈求自己能在水面上多坚持一刻。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燕回趁着机会拼命大喊,可就在这时金沙河对面却是燃起了烟花,烟花爆裂的声响彻底淹没了她的呼救声。 “救命!救……咕咕咕……” 燕回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可她还是拼命的仰起头去呼吸,但养在深闺的身体注定支撑不了她的挣扎。 很快,她就觉得体力不支,整个人都疲软的向着河底坠去。 原本在河中拼命挣扎的人,很快就没了声响,只剩下一截飘浮在水面上的绿色衣袖在河面上荡起涟漪。 她竟然真的不会水! 河柳上的黑影反应过来,向着下方的金沙河落去。 难道我燕回就要死在这里? 燕回的脑袋浸在水里,没有氧气可以压榨的心肺,还在促使燕回去汲取更多的氧气,燕回“咕噜噜”的吐着气泡,河水无孔不入,从她的口鼻中拼命涌灌进去。 耳朵嗡鸣,眼前更是一片光怪陆离。 破碎的烟花灯光,混着飘摇的荷花灯盏,如彼岸一般让人恍惚,一道身影如游鱼一般,划破所有光影向着自己的方向游来…… 这是梦吗? 直到对方搂住自己的腰肢,燕回才从虚幻中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梦,真的有人来救她了! 求生的本能使得燕回主动靠了过去,然后按住对方的脑后,将唇狠狠的按了上去。 对方牙关紧闭,燕回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很凉,还有他的抗拒。 燕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濒临生死时可以变得如此强硬,她狠狠的咬了对方一口,迫使对方吃痛,这才张开唇舌使得她趁虚而入。 原本因为缺氧已近炸裂的心肺,突然有了氧气的注入,如同放进水中浸润的花枝,在刹那间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而燕回显然还想要的更多…… 可对方却是一把推开了她,燕回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去,却发现两人已经浮出水面,而她正手脚并用的挂在她救命恩人的脖子上。 而这还不是更糟糕的,而是周围无处不在的氧气,终于让她想起自己在意识迷蒙时都干了些啥。 看着对方渗着血丝的唇角,燕回一时语塞。 “呃……谢谢,不……我的意思是…对不起,是的,对不起。” 燕回万分歉意,好吧,强吻什么的,对于夏商朝的本地土著,确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些。 尤其还在对方救了自己之后。 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禽兽? 燕回悄悄的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生平第一次,她感到有些心虚,不过还好,今日是孟昙节,街上有许多人都戴了各色的面具,她这位恩人也是。 燕回很庆幸不用直视对方的黑脸,是的,对方的脸一定是黑的,燕回甚至能直观的感受到对方身上弥漫的那股子……杀气? 燕回动动小腿,谢天谢地,她的腿终于不抽筋了,她手疾眼快的收回还搂在对方脖颈上的咸猪手,顺便离这位有些危险的恩人更远一些。 “那个……恩人,我们还是上岸再说吧。” 燕回动作娴熟的踩着水,手臂一扬就向着岸边爬去,看着她那熟悉的游姿,带着面具的黑衣人,眼色更阴沉了。 燕回拧着衣摆上的水渍,眼前的烟花依旧朵朵绽放,映着河岸两旁的灯火,于河水上变幻成万千闪烁的光影。 本是惬意赏景之时,而她却要湿答答的站在这里。 燕回今日穿的襦裙乃是轻纱所制,夏日里穿来清爽飘逸,可是沾了水后,简直比腌白菜好不到哪去,尤其是这夜风一吹,那更是浑身上下“透心凉”。 燕回搓搓胳膊,她还是想办法赶紧先回国公府吧。 “还请这位恩人留下姓名,日后在下定当重谢。” 那黑衣人冷冷的瞥了燕回一眼,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去。 看那架势,简直就怕燕回把他赖上一样。 对呀,燕回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就忘了,古时女子落水被人搭救,十有八/九是要嫁给对方的,君不见古装剧里多少想要嫁入豪门的女子,用的都是这一招。 燕回想着禁不住笑笑,自己这恩人,是怕自己赖上他吧。 不过,别人她不敢说,可她燕回那可是“嫁”了人的,这人也实在太过胆小谨慎了一些。 一阵夜风吹来,燕回更是差点冻成狗,她搓搓手臂跺跺脚,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这一跺燕回更觉悲催,原来她的脚上空空如也。 燕回看向身后的河面,幽静的河面上只余一盏越飘越远的莲灯,而她的鞋子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所以,我要赤着脚走回国公府? 好吧,其实走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回刚想迈步,却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再次走了回来。 这是,改变主意了? “你怎么回来了?” 燕回刚刚开口,就被那人捂住了嘴巴,然后对方一点脚尖,带着她飞身躲入了一旁的河柳上。 靠! 不吊威亚的轻功! 活的! “不要出声。” 黑衣人松开了捂住燕回的手掌,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清晰的传来。 燕回挠挠耳朵,别说,这声音虽然暗哑,可听起来还是挺勾人的。 可为什么不能出声?难道是对方的仇家寻过来了? 燕回正想着,就见一人从远处走来,待看清那人的面孔,燕回这才忍不住感慨一声世界太小。 原来这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世的燕回生的十分相像的晋裴…… 023南域王女 “晋裴,你来了。” 一道女声从一旁的河柳之后传出,燕回拨开眼前的柳叶,向着另一边看去。 只见河柳之后走出了一个穿着斗篷的姑娘,那姑娘看着也就不过双十年华,却生的杏眼粉腮,艳丽无双,尤其是看到晋裴出现之后,那本就艳丽的脸上,更添三分俏丽。 “人渣。” 燕回在心里暗暗唾骂,枉费原身为你心伤至死,你却在这里私会佳人,看上去长的人模狗样,没想到也生了一副狼心狗肺。 谁知晋裴在见到那女子后,却是分外有礼,他退后一步,对着那女子躬身行了一礼。 “晋裴参见锦嫔娘娘。” 锦嫔?这名字好熟…… 是了,荔枝说过的,原身就是因为锦嫔做梗所以才被赐给了余远道,虽然后面燕政说是因为皇后的干系,可如果没有她的话,原身就不会入宫,更不会牵扯出后面的事来。 算起来,自己还要叫这锦嫔一声表姐。 只是,这锦嫔不是皇帝的妃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晋裴你可还是在怪我?”锦嫔看着晋裴一脸委屈,“我那日召晏晏进宫,也只是想着与她多日不见亲近一下,谁知她却是看着我在宫中的地位生了别的心思,她只知我面上风光,又哪里知道我底下的难处。” 锦嫔说着眼中泪光闪闪,“那天帝后同临,也是她主动在皇帝面前露脸,皇后更是看她品行不佳,这才一怒之下将它许给了余远道。” 锦嫔心痛的拉着晋裴的衣袖。 “别人误解我也就罢了,只是你我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就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如果锦嫔说的不是自己,燕回简直要喝上一声“好”! 她这一番话既贬低了别人,又高尚了自己,最后再这么低声下气一番,简直就是完美。 燕回换了另一只脚踩在树上,这树上本就狭窄,更何况她还赤着脚,粗糙坚硬的柳树皮硌的脚又酸又疼。 燕回这一番动作,没有逃过他身后之人,那人垂头看去,就见燕回正左脚踩在右脚脚背上,圆润白嫩的脚趾已经被树皮硌的红肿起来。 自己先前没注意,燕回的鞋子应该是在河水中丢失了的,若是自己没有发现晋裴锦嫔折返而回,她是不是打算赤着脚走回去? 燕回原本正关注着树下的情况,冷不丁被人拎着肩膀往上一提,要不是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保不其会惊叫出声。 燕回动动脚趾,却发现自己正踩在身后之人的脚背上,虽然对方的鞋子也是湿的,但是比起粗糙的树皮来已是好上太多。 “多谢。”燕回扬起头来对着身后之人轻声道谢。 两人本就靠的十分接近,又俱是衣衫浸湿,这一动却是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燕回在挑逗他哪。 收到救命恩人更加冰冷的目光,燕回讪讪的转过头来,“我发誓,不会在动了。” 燕回低下头去,她还是乖乖的看戏好了,恩人实在不好惹啊。 晋裴看着面前的锦嫔,眼前闪现的却是当日燕回斥责他的样子。 那个笑着斥责自己“人渣”的燕回,会是锦嫔口中为了富贵荣华不择手段的人? 晋裴从锦嫔手中一点一点扯回自己的衣袖,他退后一步看向这个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认识十几年,他却是发觉自己竟从未看透过她。 “锦嫔娘娘,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晋裴以为你根本不必邀晋裴出来,因为不管如何,晏晏也已经是国公夫人,于公我见面要对她行礼,于私我与承义候私交甚笃,应该称呼她为伯母。” 锦嫔被晋裴的话惊的退后一步,她实难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晋裴口中说出来的,她还以为他会怪她,甚至会看不起她。 “晋裴,你不要这样,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喜欢晏晏,她刚来京都时被你搭救,之后更是在你府上居住了半月……”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宣召燕回入宫,她费尽心机得不到的,别人却是轻而易举就收入囊中。 “锦嫔娘娘。” 晋裴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锦嫔,锦嫔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简直就是在刻意抹黑燕回。 “我当时从马匪手中救下晏晏不假,一路护送她进入京城也是真,可是她之所以在我们府上居住了半月,是因为她在路上感染了风寒,晋燕两家本是世交,家母怜惜这才留下晏晏居住。” “晋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锦嫔娘娘,天已经晚了,圣上许您出宫乃是为了让您于孟昙节这天能与家人团聚,晋裴却是不在这里打扰了。” 晋裴说着行了一礼就欲告辞。 “晋裴!等等!”锦嫔急忙挽留,晋裴却是消失于夜色当中。 锦嫔站在那里,看着晋裴消失的方向,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有痛,有悲,但更多的却是恨。 “说什么不在意,你唤我锦嫔娘娘,却一口一个晏晏,你还说心里没有她!”锦嫔眼中火光烈烈,嫉妒泯灭了她的理智。 “她被赐给余远道你忘不了她,她被封为国公夫人你还是忘不了她,是不是只有她死了,你才能看见我!” “晋裴,你一定是我的。” 锦嫔笑着带上了斗篷后的兜帽,向着金沙河后的另一个方向缓缓走去。 燕回靠着身后之人,只觉感慨。 “恩人,你相信吗,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过,可是走到哪里都能招惹出一堆麻烦事。” “不过这也不愿别人,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长的跟个包子似的,就别怪一群狗惦记。” 燕回说的正感慨,忽听的身后之人开口。 “噤声。” 自己这是又被嫌弃了? “明明是这里的,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那个送给自己莲花河灯的小姑娘。 燕回透过树叶看去,就对方正捧着一只黑色的小虫子,站在自己先前落水的地方。 “怎么会是这里?小黑,你是不是闻错了?” “是是是,是我错了,你别生气,那沾衣香只要沾上一点,十天半个月都去不掉味道,难不成那姐姐发现我在蜡烛里动了手脚?” “可也不应该啊,那香气普通人是闻不到的,难道她在这里洗了澡才离开的?” 沾衣香?洗澡? 燕回看向自己还在滴水的衣角,可不是吗,自己就是洗了一个澡,还差点把命搭上了。 没想到这一落水,却是阴差阳错的解了另一场危机。 “算了,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她也不一定就是王女,我还是去其他地方再找找看吧。” 那小姑娘捧着手上的虫子离开了,身后的黑衣人听得眉头一颦,南域少祭祀来到京城,竟然是为了寻找南域的王女? 那人想的正深,突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动了两下。 燕回比划着自己小指,对着身后之人俏皮的笑着,“恩人,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小小小小的忙……” 024气炸天的余小三 一架精致的花舫划破金沙河上的寂静,花舫之上载歌载舞,明亮的灯光将下面的金沙河映的恍如白昼。 余逐流趴在花舫一侧,眼前一切明明是他以前最为喜爱的,可今天他总是抬不起兴致。 也不知那女人放完了河灯没有,是在街上贪玩,还是已经回了国公府。 “三儿……”有人在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 余逐流笑着摇摇头,自己怎么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余小三!”见余逐流没有理会,那声音明显不悦起来。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不是自己的幻觉。 余逐流转过头去,却见花舫之后露出小半个脑袋来,这是?燕回! “你怎么在这!” “嘘~”燕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先过来再说。” 余逐流走了过去,这不靠近还好,这一靠近更是让他吃了一惊,只见燕回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不仅鬓发散乱成一团,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男子 外袍。 “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是谁做的!”余逐流瞪着一双眼睛,他本就生的高大,这样一瞪眼颇有显凶相。 燕回嘎然,虽说她这副样子是凄惨了一些,也容易让人看上去误会,可是余逐流这副仿佛戴了绿帽子的口吻又是为了那般? 燕回忍不住打个冷颤,虽然救命恩人将外袍给了自己,但是耐不住这衣服也是湿的,风一吹照样冻的慌。。 “废话少说,你先去帮忙找上几件换洗的衣服,我再跟你细细说来!” 余逐流将燕回身上碍眼的男子长袍一把扒掉,这才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对方身上。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我这才离开一小会,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下次可别再出府了。” 燕回对余逐流这副教导主任的口气一阵无语,她要不是看见花舫上有他,她又不愿赤着脚走回去,她才不会来这花舫,真没看出来,这余小三还有些唐僧的属性。 燕回拎起垂到地上的外袍,这衣服在余逐流身上是外衫,在她身上那就成了曳地长袍。 她这一提衣袍自然就露出那双红肿的脚趾来。 “真是有伤风化,你那里还有一府主母的样子!”余逐流嘴上虽然一脸嫌弃,却是双手一张,将燕回抱了起来。 不用赤着双脚走路,燕回自然乐意之极,“余小三,看我给你列的训练计划多有用,你如今的身手也是越发矫健了!” “哼”,余逐流得意的哼哼几声,“爷是天赋异禀,就算没有你,爷也是将相之才!” “是是是,你最厉害,还是赶紧给我找身衣服吧,我都快冷死了。” 燕回说着忍不住往余逐流怀里靠的近了一些,别说,余逐流这大阿白的身材真是靠上去又软又暖。 “你这女人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怎得这样随便。” “随便就随便吧。” 燕回裹着身上的外袍,将自己又缩起来一些,她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堵,很有可能是受凉感冒了。 见燕回都懒得反驳定然是冻的厉害,余逐流不再迟疑,抱着燕回向着花舫的另一侧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花舫里,那站在河柳上一直静静观望的某人,这才几个起落后消失不见。 燕回挑拣着余逐流找来的衣服,虽然她对烟花之地找出良家衣服的几率不抱什么期望,可是这些衣服也太清凉了一些。 她倒不是嫌弃衣服暴露,要知道她出去度假时穿的可是比基尼,而是她现在需要的是温暖。 算了,冷就冷点,总好过穿着一身湿衣服。 燕回哆哆嗦嗦的换了衣服,然后一头扎进了被窝里,温暖的被子总算给了她少许慰藉。 “逐流在这。”余逐流原本正守在门外,却见花木荣从对面走了过来。 “怎么玩的好好的,突然就不见了,再过一会那包下花舫的人可就要过来了,到时泠琴也会献艺,我们还是快些回前厅吧。” 花木荣说着就向前厅走去,可是本该跟上来的余逐流却是罕见的停在原地。 “木荣你一人过去吧,我还有些事,就不去了。”余逐流想的深远,这花舫上喝醉酒进错房的事时有发生,他可不想有人冲撞了正在休息的燕回。 虽然他也很想见识见识春满楼的花魁。 “你还是逐流吗?”花木荣有些疑惑,这余老三今天是怎么了,从一见面就有些不对味。 “还是说……”花木荣凑近余逐流低声到,“你不会是憋的时间太长,不行了吧。” 余逐流简直就想一拳打死这个嘴欠的,“说什么那你!爷怎么会不行!” “那你怎么?” 余逐流胡乱的打着哈哈,“你别问了,反正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 “为什么去不了了?”身后闭合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穿着一身红色轻纱的燕回聘聘婷婷的站在门内。 她明明穿了一身热烈的红,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一枝清香袭人的白荷,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真没看出来啊余老三,你居然在房里藏了这么一个人间尤物。” “说什么哪!”余逐流狠狠的盯着花木荣,“你要是在口无遮拦下去,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花木荣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样的余逐流是他从未见过的强势与凶悍。 “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见花木荣乖乖的闭上了嘴,余逐流这才不满的看向燕回,轻薄的红纱裹在燕回纤嫩如柳的身上,还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 “你怎么出来了!还穿成这样!” 燕回毫不示弱的瞥了余逐流一眼,“奴家还要感谢余三爷找的这身衣裳。”言下之意就是,你找的,你还嫌弃上了,天知道,她现在都快冷死了。 “你赶紧进去,等花舫靠了岸我再叫你!” “不是说有花魁要来吗,我也想看看。” 燕回不说还好,她这一提,余逐流火气更旺,“你一个妇道人家看什么花魁!” “你不带我去?” 余逐流一口回绝:“不带!” 燕回对着一旁的花木荣浅浅施了一礼,“还请公子为奴家带路。” “好说好说。”花木荣荣幸之至的对着燕回行回一礼,“还请这边走。” 燕回回挑眉看了余逐流一眼,向着花木荣指的方向走去。 这女人,简直就是不守妇道! 可即使余逐流再气,他也只能跟上,天知道,他不在,那女人又能闯出什么祸来…… 025国舅爷沈无欢 因是七月,所以花舫的大厅里是放了许多冰盆,梳着双垂髻的俊俏女童静立一旁,手上镶有孔雀长羽的彩扇徐徐扇动,为在场的宾客吹送着凉风。 这可苦了浑身发冷的燕回,她随着余逐流坐于厅中一角,都说京都多权贵,以花木荣正三品兵部尚书公子的名头,也只能坐于末席,可想而知在场诸人地位之高。 不过,燕回没有时间感慨,因为在她身后不远处就放着一个掐丝珐琅彩的冰盆,那冰盆里还放着许多装着葡萄酒的水晶盏。 女童呼扇着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燕回不由得靠向余逐流,如今的余逐流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巨型暖宝宝。 “你是不是冷?”燕回浸凉如冰,她一靠近,余逐流就察觉出不妥来,“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余逐流一开始就想出来,燕回又怎么好意思现在回去,大半天都撑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最起码也要看看传说中的花魁再回去,要不然岂不是太亏了。” 余逐流还想再说,却见原先垂落在主位上的白纱被侍女从两旁轻轻挽起。 直到这时,包下春满楼花舫的土豪才露出庐山真面。 燕回以前觉得晋裴与自己就生的够好看了,谁知这纱帘后隐着的人更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如云端之上皑皑白雪,出场自带高冷仙气。 燕回看的暗暗点头,这人长的比现代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有味道多了。 燕回这副色咪咪(纯欣赏)的样子,可是一点不差的落在余逐流眼里。 他端着桌上的酒杯,看着居于上位的男人冷哼一声,“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有今天的小白脸,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肤浅之人,才会被他的表象所迷。” “余逐流,余三爷,你可给我小点声吧,”花木荣看看纱帘后坐着的男人,见对方没有注意这边,他才压低声音看向余逐流。 “你若是惹急了他,别说是你国公府,就连我家的尚书府一起加上,也不够他一顿收拾的!” 余逐流倒了一杯酒闷闷的喝下,早知道是这人包下的花舫,他还不如在家里练习开弓。 “这人是谁?”燕回听着更加好奇,“听上去很可怕?” 燕回这一开口,顿得花木荣另眼相看,“别告诉我你没听过他的名字。” 他是天王巨星吗,不认得他就不是地球人了? 燕回笑笑,“奴家近日刚来京都,还请花公子解惑。” 花木荣一派风流的摇摇折扇,为美人解惑,总让人心情舒爽。 “都说京城双绝色,这一人乃是勋公之后的晋裴,另一人就是眼前这人。” “他就是当今圣上的国舅爷,嘉元皇后唯一的胞弟——沈无欢。” “沈无欢?”燕回暗自皱眉,这名字好怪。 “你小声些。”花木荣道,“素闻沈国舅不喜别人寻味他的名字,你只要知道这名字是嘉元皇后亲自取得就好。” 燕回挑眉,看来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又不是面捏的说一说就能坏了。”余逐流端着酒杯,看着那沈无欢一声嗤笑。 “当年沈家获罪,男子满门抄斩,而家中女眷则十岁以下充入宫中,十岁以上的则被打入军营,直到嘉元皇后登上后位,她才见到这位弟弟,你说他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余逐流这么一提,燕回就懂了,十岁以上的充入军营,沈无欢既然是嘉元皇后的胞弟那她们的母亲当时必然是活着的,而打入军营说的简单,其实就是被充为军/妓。 看这沈无欢的年纪也不大,想来应该是个父不祥的孩子。 只是,燕回看向余逐流,怎么听上去他与这沈无欢很不对路? “这沈无欢不会是抢了你的女人吧。” 余逐流瞪了燕回一眼,“你觉得爷缺女人?” 燕回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说的也是,他那里用抢,单单顶着他那张脸往那一站,恐怕看到的女人都会倒贴上去。” 余逐流咬牙切齿,“你们这些只注重皮相的女人,真是肤浅!” “食色性也,本就是人之常情,买个菜还要挑个新鲜的,喜欢长相漂亮的难道是犯罪?” 燕回这一番话,更是听得余逐流险些炸毛,看着余逐流这想要掀桌走人的架势,燕回连忙顺毛捋。 “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像我就觉得我们家三儿生的高大威猛,颇有将相之气,此等气概又岂是那些徒有其表之人能比的?” 余逐流扬着下巴,对着燕回哼哼几声,“真是花言巧语的女人。” 不过他的脸色却是好了许多,当人后母不易,当一个儿子带着傲娇小公主属性的后母,更为不易。 看着三言两语就将余逐流给安抚下来的燕回,花木容更是啧啧称奇,得,这余老三是被这女人给吃的死死的。 忽然,花舫内的灯光骤然一暗,没了灯光做扰的大厅上,只余下从窗外映进来的银亮月光,夜风吹来,四周垂下的白纱随风摆动,身处其中,如置月下仙境。 而就在这飘渺仙境之中,穿着一身白衣的蒙面美人,抱着怀中的琵琶仿若月中仙子一般乘月而来。 只闻“铮”的一声清鸣,整个大厅俱是寂静下,那月下美人抱着琵琶,如玉指尖按动手下琴弦,如扶玉拨珠如寻花折柳。 燕回不懂琵琶,可看着周围惊艳呆滞的模样,想来这美人弹奏的琵琶应该十分好听,瞅瞅身旁的余逐流、花木荣都听得如痴如醉,她这个音乐白痴更显无聊。 燕回拿起桌上斟满酒水的白玉杯,放到唇边轻酌一口,虽然尝起来是果酒,可是一旦入腹就像在胃里点了一把火。 只一口,就让她浑身暖和起来,燕回眸光一亮,这倒是个取暖的好东西。 一曲琵琶结束,灯火瞬间重明之时,却见那蒙面女子对着沈无欢浅浅俯下身去。 “泠琴愿公子生辰喜乐。” 泠琴明眸一扬,笑着看向沈无欢,面上覆着的轻纱轻轻飘落,艳若桃李脸上满是柔情蜜意。 满室灯光辉煌,还有漂亮女子为自己庆贺生辰,这本是一桩喜事,可上当的沈无欢却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跪着的泠琴。 那眼神太过冰凉,如看厌恶的花草,亦如看一具死尸…… 026美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泠琴察觉出不对劲来。【零↑九△小↓說△網】 可今日明明就是沈无欢的生辰,这可是她千方百计才打探来的,本想在他生辰上给他留下一个深刻印象,怎么…… 难道,是她打听错了? “谁给你胆子,灭这厅内的蜡烛。” 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犹如云端之上只能仰望的神袛。 原本巧笑嫣然的泠琴脸色一变,她只听说沈无欢讨厌冷清,她却是没想到,沈无欢也厌恶灯光昏暗。 “还请无欢公子赎罪,泠琴再不敢了。”泠琴柔弱无骨的俯下身去,秋水明眸之中蕴着点点泪光。 没人比她更明白自己的优势,只要她想,这世上没有男人能拒绝她。 可这一次,她遇见的是沈无欢。 “啪!” 玉制的酒杯被人抛下,砸落在跪地之人的额角上,于瞬间溅出几朵血花。 泠琴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她不相信,这是嫡仙一般出尘的沈无欢能做出的。 可他为国舅,她为伶人,他注定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公子,泠琴罪该万死,还您能够息怒,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沈无欢拿着一方素帕,仔细的擦着自己的手指,就像那上面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零↑九△小↓說△網】 “既然你觉得罪该万死,那就去死吧。”擦手的素帕被人丢下,一如那地上女子的下场。 “他怎么这样!”见泠琴获罪余逐流心中忿忿不平。 “我的爷,你可小点声,不过是一个伶人,为她得罪沈无欢,难道你想与她一样下场。” “爷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余逐流虽然气愤,可他与泠琴也不过一面之缘,犯不着为一个伶人惹祸上身。 余逐流坐回原位,拿起酒壶就想灌上一口压压火气,可酒壶却是入手轻盈,他拿起来再耳边晃了几下却发现那酒壶已经空了。 里面的酒哪? 花木荣拉着余逐流的胳膊死命的晃着,余逐流不悦的看去,却见花木荣一脸惊恐的指向前方。 “你见鬼了,吓成这样。” 余逐流笑着转过头去,这一下就连他也僵在当场,虽然花木荣指的不是鬼,可是这可比“见鬼”惊悚多了。 余逐流连忙看向身侧,发现身边早已经没有了燕回的影子。 所以,那个离沈无欢不过一丈距离,并且还在摇摇晃晃靠近的红衣女子,真的是燕回。 这个不省心的,定然又要闯祸了! 那一刹那,本该慌乱的余逐流脑袋却是一片清醒,“木荣,你去找春满楼的老板,让他将花舫即刻靠岸。” “你疯了,这可是沈无欢包下的花舫,不过一个女人,对于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 余逐流看向自己的兄弟,他知道一旦沈无欢事后查起,花木荣会第一个暴露出来,可是燕回是辅国公府的主母,即使他守孝期间登花舫的事暴露出来,也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此中详情我以后再说,你只要知道她是不同的。” “值得吗?” 值得赌上国公府,尚书府,值得赌上得罪沈无欢,值得吗? “如果是她的话,值……” 虽然言语简单,可是那话里的坚定,让人动容。 “谁这一辈子没做过几件傻,就算事后被我爹关上十年,我也认了!”花木荣说着匆匆起身离开了。 余逐流看向场上,时刻关注着场上的变化。 “公子,泠琴错了,还请您饶了泠琴这一次。” “你哪里错了?” 泠琴原本正跪在地上哭求,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略带迷茫的声音。 她泪眼婆娑的转过头去,就见一穿着红纱的女子正站在她身后。 她歪着头看向地上的自己,那姿态就像在在疑惑卑微可笑的乞丐为什么要跪地乞讨一样不解。 “说实话,你那琵琶弹的可真难听。” 泠琴听得暗暗恼火,这又是春满楼里那个不知死活的姑娘,即使想在贵人面前露脸,也不用拿她做踏脚石。 “公子,泠琴知道错了。” 泠琴深深的俯下身去,她若是脱离眼下困境,定当把这不知死活的狐媚子给发卖了! “琵琶弹的难听,脑子也不好使,别人生气了,你哄哄不就好了。” 燕回踉踉跄跄的迈着步子,她头脑昏沉,浑身上下却是烧着一团火,这火烤得她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 都说酒壮怂人胆,那胆大之人喝了酒,又会是什么样? 燕回看向对面的沈无欢,天旋地转之中唯有这人冷着一张脸,也冷着一颗心。 这样的表情燕回太过熟悉,在那几年的福利院生涯里,燕回遇到人都带着这样的表情。 我们通常叫它孤独,但更多的人称它冷傲,用冷漠铸成一道墙,抵挡着所有人的靠近与伤害,但又时刻想要越过这面墙,回到正常人的世界去。 这是自己的同类。 至少,是以前燕回的同类。 燕回靠的更近,近到对方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若她尚还清醒,定然知道这距离足够自己死上一万次。 可如今的她显然醉了,她伸出手去,就像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恶霸,轻佻的抬起了沈无欢的下巴。 沈无欢本就淬满霜雪的眼神,更加变得冰凉,而燕回浑然不觉危险。 “你这表情可真难看,”燕回努力的睁着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她的指尖摩挲着手下的肌肤,就像一个多情的浪荡子。 “都说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国,我倒觉得,你笑起来定比那倾城佳人还要来的难得。” 沈无欢眼神危险的眯起,他最厌恶别人拿他的容貌与女人相互比较。 “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无欢的声音如西北彻骨寒风,席卷冻结了大厅中的所有声响。 满室寂静,余逐流悄然握紧了手上的拳头。 可沈无欢这股寒风,注定吹不倒燕回这个胆大心黑手贱的醉鬼。 “皇后胞弟,当今国舅,清冷无双的沈无欢,我说的可对?” 燕回一声轻笑,坐倒在沈无欢身边,她一只手搭在沈无欢的肩上,另一只手却是再次勾起了对方的下巴。 “美人,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027祸国倾城舞 逐流已经不想再去计较燕回举止轻浮,当众调戏未婚男子这件事。 他现在只盼望着花舫快些靠岸,他好带着燕回这个惹事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花木荣从门外回来,也为余逐流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花舫已经调头,最多再过一刻就会靠岸。” “多谢。”兄弟之间交深言浅,只这二字已能道出余逐流的诚意。 “这次你可不用谢我,那春满楼的老板也不是个蠢笨的,泠琴获罪,他早巴不得赶紧靠岸,只是害怕沈无欢迁怒,所以才使花舫一直飘荡在金沙河上,而我,只是给了他一个靠岸的理由,他当然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虽然花木荣面上说的轻松,但余逐流已能想象出这其中的曲折。 “这次是我欠你,以后有事你直说。” “这些都不打紧。”花木荣打着哈哈,“现在事情发展的怎么样了?” 余逐流也是一言难尽,“你还是自己看吧。” 花木荣向着上方看去,就见在场达官显贵俱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吃着桌上的酒菜,而当今国舅爷却是被一红衣女子揽住,当众调戏。 花木荣惊愕的转过头来,这女人竟然当众给余逐流带绿帽子,而他身旁的余老三,还在想方设法的为其善后,这真是…伟大。 花木荣试探着问道,“她这样,你就不介意?” “怎么不介意。”余逐流看着燕回狠的牙痒痒,“等她回去,看我怎么收拾她!” 花木荣瞅瞅脸似寒冬的沈无欢,她真的还能回去?而不是被沈无欢一气之下剁碎喂狗? 而沈无欢也正在想着,如何给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挑一个适合她的死法。 “你怎么不说话啊。”燕回不满的晃晃对方的脸颊,“没对过台词吗,你这个时候应该问“你是谁”才对。” 沈无欢薄唇微张,却终是如了燕回的愿,“你是谁?” “哈哈,”燕回轻声笑起,“我才不会告诉你。” 沈无欢面色越发阴沉,他厌倦了燕回的游戏,他要将这女人即刻赐死,然后剁碎了丢进金沙河里喂鱼。 沈无欢身上弥漫出来的杀气,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燕回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被人危及性命,这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使得她眼眸中的迷蒙退却了几分。 “别生气啊,生气就不漂亮了。”燕回拿起桌上装着葡萄酒的水晶壶,“有人说今天是你生辰,不如我送礼物给你啊。” 燕回斟了满满一杯,这才端起手上的白玉盏递给身后的沈无欢。【零↑九△小↓說△網】 “酒可是个好东西,尤其当你难受到想让整个世界都不开心的时候,这酒就是良药。” 见沈无欢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燕回看着手上的白玉盏越发笑得肆意,“美人不接,可是在等我亲手喂你?” 燕回将那酒杯硬塞进沈无欢的手里,“好好拿着,等下若是喜欢你也不用告诉我,直接喝了这酒就好。” “叮叮叮!” 燕回手上的象牙筷,在水晶壶上一连敲了数下,那群假装今晚酒菜不错的客人,终于停下了闷头吃喝的动作。 他们看向与沈无欢坐在一处的女子,却见那女子摇晃着站起身来,走向底下跪着的泠琴。 “你想活吗?那就拿起你的琵琶来。” 泠琴不知道燕回的意思,但是,她想活。 她抱起自己的琵琶,看向这个许给自己活路的女人。 “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跟的上我。” 燕回说着向着厅中缓缓走去,她相信,泠琴会按自己的意思来做。 这是要自己配乐? 泠琴暗暗看了一眼主宰她生死的沈无欢,却见对方的目光正追随着走向厅中的燕回。 或许这真的是一条活路,也说不定。 燕回缓缓的走着,她的掌心里浸着一层冷汗,都说喝酒误事,她如今却是相信这句话了,喝酒不仅容易误事,而且还容易惹事。 从她给沈无欢斟酒之时,她就被沈无欢身上的杀意给吓醒了,自己究竟在这片刻的功夫里,都做了那些蠢事。 燕回停下脚步,她多想就此一直走下去直到上岸,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今夜余逐流上了花舫,只要沈无欢有心查,那就能查出来余逐流,查出燕回,也能查出他们身后的国公府。 渐渐衰败的国公府,对上如日中天的国舅爷,即使不用猜也能想到那后果。 燕回不能赌,她也不敢赌。 今夜,她注定就是一个如同泠琴一样,为了吸引沈无欢注意,而自作聪明的伶人。 即是伶人,那就应该做一点伶人该干的事。 燕回看看手上的酒壶,虽然之前喝酒误事,但是此刻的她却还需要这杯中物来“助兴”。 她持着那酒壶看向厅堂上的众人,原本温婉沉静的眉眼,却迸发出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燕回仰起头去,将那酒壶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馨香馥郁的酒液如同火苗,于刹那间席卷了燕回的理智。 眼前的一切极速退去,不是花舫,不是沈无欢,而是站满配角,打开聚光灯的镜头前。 她不再是国公府的倒霉国公夫人,而是凭借一支舞就魅惑诸侯,引得诸国纷争不断的祸国妖姬。 明明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可场上的燕回却是瞬间变了一副样子,眼角眉梢自带风流,就连随意一个起手抬肩,都让人觉得媚意丛生。 她转过头去,臻首微垂半是慵懒,半是魅惑的看向沈无欢,若不是她目光涣散没有焦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看自己的情郎。 “沈无欢,这可是我第一次做这么蠢的事,你可要睁着眼睛好好看着。” 燕回瞥了一旁的泠琴一眼,然后缓缓挥动了自己的衣袖…… 白纱摇曳,衣袖生香,琵琶声声声醉人。 窗外月光皎皎,亭内灯火辉煌,如此美景却不及上那厅中起舞的女子半分。 纷扬的衣袖上下翻飞,纤细的腰肢旋转如火。 那一年,她初入宫廷,却阴差阳错间在万国朝会时献艺,那是她这一声中最为绚丽烂漫的年华。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祸国妖姬不外如是…… 028事了拂身去 舞至尾声,琵琶声声欲泣,燕回痴痴的回眸看向身后的沈无欢,千般眷恋不舍凝于眸底。【零↑九△小↓說△網】 一滴清泪如烫人的朱砂痣,落于心上。 梨花一枝春带雨,玉容寂寞泪阑干。 他国为了得到美人相逼城下,最爱美人的君王为了她不落到别人手里,亲手喂了她一杯毒酒…… 燕回缓缓的倒了下去,像燃烧殆尽所有热烈的飞蛾,只能迎来化为飞灰的后果。 “啪啪啪”,有掌声在耳畔响起,紧接着那掌声连成一片,如潮水一般向着中央的燕回涌来。 燕回缓缓起身,这掌声使得眼前的布景,场记,道具一切的一切俱都退却。 这里是夏商朝的花舫,没有人会在一旁喊“卡”,宣告这一场的结束。 燕回看向端着酒盏的沈无欢,白玉酒盏未动,杯中酒液一滴未少。 所以我的舞都已经跳完了,你还随时准备“咔嚓”了我? 就在燕回腹诽之即,整个花舫却是突然一黑。 这是,停电了? “有刺客!”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只见厅内一时混乱无前,杯盏被掀落在地,宾客争相游走呼救。 “速速保护国舅爷!”穿着软甲的侍卫从门外拥入,将其中的沈无欢团团围起。 “快走!” 燕回正惊讶这沈无欢的排场,就见自己正被人拉着跑向花舫外。 是余逐流。 燕回下意识向后看去,昏暗的室内,也只能看到隐在层层护卫之后的眼睛。 一丝惊讶冰裂一般,打破了眸中常年蕴藏的寒霜。 燕回禁不住嘴角一勾,看来我这舞也没白跳。 只片刻,大厅内就重新燃起烛火。 幽亮的烛光照亮了冷着脸的沈无欢,也映出了满地狼藉中,那些抱头躲在桌底的达官显贵。 好好的一场盛宴,却变成眼下一场闹剧。 守在国舅爷周围的护卫纷纷跪下请罪,而沈无欢却垂眼看着手中的杯子,眸中不辩喜怒。 “给我找到这个女人。” 沈无欢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液。 此时已近半夜,街上除了零星的灯火,早已没有了出游的行人。 余逐流走在街上,更加觉得今天出门没看皇历,他今天经历的,简直比他一辈子加起来还要来的跌宕起伏。 反观造成这一切的燕回,却正趴在他的背上睡的正想,这就是他国公府的主母,他名义上的嫡母。 不仅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花舫上,还当众调戏皇后的胞弟国舅沈无欢,这还不算,之后更是如同妓子伶人一般当众起舞。 这女人,简直就是品性不佳!伤风败俗! 大约是觉得不舒服,燕回晃着脑袋在余逐流的肩膀上蹭了几下,细软的头发落在余逐流的脖颈上,搔刮的他有些痒。 余逐流转过头去,就见燕回嘟着嘴巴睡得香甜,这个安静下来好像小猫一样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花舫上惊艳起舞之人。 “大哥,你还没睡?” 余逐流从国公府后门进来,却发现大厅里的灯还亮着。 “回来了。”余墨掩唇轻咳几声,这才看向背着燕回的余逐流,“母亲怎么了。” “她没事,就是喝了一些酒睡着了。” 余逐流说着就要把燕回放下,别说,还挺沉的。 “咦?”谁知余逐流放了一半,却是有些狐疑的看向对面的余墨。 “大哥,你嘴怎么好像破了?”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余墨的嘴唇不仅破了,还有些红肿。 余墨抬手摸去,却发现唇上留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想来应该是那时…… 余墨眸光一暗,看向余逐流背着的燕回,“我不打紧,反倒是你,既然母亲睡了,直接将她送回后院吧。” 送回后院? “都这么晚了,我送她过去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她虽然与你年纪相当,可却是我们的嫡母,为人子的送母亲回去歇息也算是尽孝,夜色不早了,你安置好母亲后,也早些歇息吧。” 余逐流总觉得余墨话里有话,可是他并不是很懂余墨的意思。 “大哥,我这就送她回去,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余逐流脚步未停,背着燕回出向着后院走去。 月色西垂,只留下余墨摸着唇上的伤口,看向两人消失的方向。 “这就是我那个倒霉媳妇?” 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余墨抬头看去,就见飞檐上倒垂下一个身影。 那人摸摸下巴所有所思,“瞧着还挺好看的,就是穿的少了些。”他话音刚落,就身形一转,就从屋檐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他拍拍掌心,就轻车熟路的走进厅内,将桌上一碗已经放凉的甜品,端起来一饮而尽。 余远道咂摸咂摸嘴,“你不是最厌甜食,怎么现在也开始喝这些女儿家才用的东西?” 余墨没有回答,却是问起了正事,“北边的事忙完了?” “差不多了,我这次乔装去了蛮族,他们那边太过苦寒,现在是夏日瞧着还好,等到一落雪,他们定然会再次举兵进攻夏商朝边境。” 余远道说着看向面前的余墨,“你可是要选在那个时候动手?” “蛮族虽然强悍,但沈嘉元也不是个弱的,余赢的金甲卫也没有训练完毕,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还需再等上一等……” 余墨的手指落在桌沿,“我今晚见到了南域的少祭祀。” “怎么会?”余远道闻言脸上越渐深思,“南域大祭司病危,少祭怎么会跑到京城来?难道南域出现了内乱?” 想到南域少祭祀提到的王女,余墨道,“你即刻启程前往南域,去调查少祭祀来京城的原因。” “别呀,”一听又要出远门,余远道叫苦连天,“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连我家亲亲小儿子的面都没看上一眼,不如让余赢去南域,我也好在这国公府里歇上两天。” 余远道说着瘫倒在身后的圈椅上,“自从被封为国公爷后,我还没在我这国公府待过一天哪。” “余赢正在训练金甲卫,怕是抽不出空来的,至于逐流……” 余墨看向余远道,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父亲。 “他过的很好,至少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谁知余远道听的却是一脸古怪,“他从前就喜那些吚吚哑哑的东西,如今不会已经……” 余墨的眼神却是罕见的柔和下来,“等你从南域回来,你就知道了……” 029花府来了国舅爷 翌日,燕回是被窗外的青雀吵醒的。【零↑九△小↓說△網】 “夫人,您醒了?”荔枝放下手上的醒酒汤,忙去搀扶燕回起来。 “您可要再睡一会?” 燕回捏捏头痛的眉心,却发现窗外的太阳已经日上三竿。 “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三少爷说昨日孟昙节,您因为思念过世的国公爷所以多喝了几杯,还特意吩咐我为您备上一碗醒酒汤。” 荔枝将小几上放着的醒酒汤用木勺搅动了几下,那汤里放了薄荷叶,所以闻上去沁人心脾。 “我来吧。”燕回伸手接过那只汤碗,浅碧色的汤汁让人看上去很有食欲。 谁知她一碗醒酒汤还没有喝完,就听得窗外青雀叫的更欢。 燕回从窗外看去,就见余逐流正拿着一根细枝学着鸟叫逗弄着青雀。 “爷的小心肝,你怎么被那女人养的这样胖,再这样下去,你可就再飞不起来了。” 似是知道余逐流在说自己,那青雀摆摆尾巴却是将头扭过去,不理他了。 余逐流用细枝逗弄了几下,那青雀却是不搭理他,“都说物似主人形,你不过在她那里养了两月,怎么也变得像她一样。” “不如三儿将它拎回去。” 荔枝扶着燕回走出,因在家里,燕回只简单挽了一个堕马髻,簪了两三只碧玉钗,她穿着一件秋水色的襦裙,外罩烟青色的半臂。 这样的燕回,与昨晚穿着红纱倾城一舞的祸国妖姬判若两人,可就是让人看上去觉得舒服。 “喝过醒酒汤了?”余逐流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燕回笑道,“真没想到,三儿也有细心的一面。” 谁知燕回不说还好,她这一提,对面的余逐流面色瞬时不愉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你昨晚……” “我昨晚怎么了?”燕回打断了余逐流,反问向他,“我不过是因为思念亡夫,所以多喝了几杯,难道这有什么不妥?” 余逐流瞪着一双眼睛,这些说词是他拿来搪塞荔枝的,没想到却被燕回拿来堵自己。 而他明明知道真相,却偏偏不能提,难道还有比这个更憋屈的吗! 但现实告诉他——有。 “我今日要去尚书府,所以特来回禀母亲一声,既然母亲无事,我就先出门了。” “三儿想出去?” 余逐流有些不解,昨日他抛下花木荣离开,今天自然要去看看,怎么瞧着燕回这样子,却是有些不愿意。 果然,对面的燕回一声长叹。 “昨天是孟昙节,三儿为亡父放灯,不知今天又是什么节,还要劳烦三儿再出去一趟?” 余逐流气急,昨晚若不是因为她,他何必如此! “你又不是不知道,木荣昨晚帮了我,我……” “我不知道。”燕回看向余逐流,“我只知国公府的三公子是个孝顺的,今天一整天都会呆在国公府里,守着国公爷的旧物思念先父。” “你这女人,我这样是为了谁!” “三儿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这结果却不会改变,今天的太阳这样好,三儿还是早些去找赵师傅吧。” 燕回摇着手上的罗扇,对着一旁的荔枝吩咐到,“送三少爷出去。” “是,”荔枝对着燕回行了一礼,这才看向一旁的余逐流,“三少爷请。” “你这女人!”竟然给他下逐客令,他昨天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想方设法的去帮她! 余逐流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真是白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燕回对着那气呼呼离开的身影,无奈摇头。 “那沈无欢又不是个傻的,指不定早在尚书府外步下眼线等你上门,你也不想想,只要你不出现,花木荣又咬死了说不知道,就算他沈无欢是个国舅,那也不能拿当朝三品大员怎样。” “余逐流啊余逐流,这样浅显的道理花木荣都看的明白,你要学的,还多着哪。” 余逐流觉得憋屈,可是他的好友花木荣绝对比他还憋屈。 天还未亮,沈无欢就敲响了他家尚书府的大门,不提当时贵客临门尚书府的欣喜与混乱,只说他还没睡上两个时辰,就被自家老爹拎了起来。 花木荣看看坐在上位,端着茶杯的沈无欢,又看看陪着沈无欢喝了整整一早上茶水的自家老爹。 除了沈无欢进门那句“令公子哪”? 这沈无欢从早晨坐在现在,那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可也因为这句话,他天还没亮就站在这里,至今足有两个时辰。 花木荣昨晚睡得太少,偏偏又提心吊胆了大半夜,如今站在一旁,却是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看着自家儿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花都尚都有些不忍心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独子究竟是怎么惹怒了沈国舅,可木荣却是自小都没有吃过这些苦的。 花都尚亲自持壶,为沈无欢斟了一杯上好的大红袍,“今日休沐,不知国舅爷到寒舍找小儿,可有要事?” 沈无欢看着在细白瓷里舒卷开的茶叶,却没有回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茶盖撇着茶沫。 看来迂回策略是没用了。 “逆子!” 花都尚一声厉喝,却吓的花木荣一个机灵。 谁惹他爹生这么大的火气?他这个逆子? “爹,我做错什么了?” 花木荣满头雾水的看着自家老爹,“我天还没亮就在这里了,就算我想做点什么,也没空啊?” “还敢嘴硬!”花都尚一拍桌案,大概他太过火大,就连桌上的茶杯都上下颤了两下。 “还不快来给国舅爷请罪!” 花木荣听话的对着国舅爷弯下腰去。 “如果国舅爷是因为昨晚宴会,木荣中途离开而怪罪,那木荣就先在这里赔礼了。” 沈无欢看着桌上的杯盏没有言语,显然对这回答不是很满意。 “混账东西!”花都尚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自家儿子,“能参与国舅的宴会本就是你三生有幸,你不好好的呆在那里,中途下船做什么!” 花木荣闻言更是无辜,“不是爹让我莫要贪玩,早些回来的吗?” 花都尚简直想把这个儿子按到地上,狠狠的揍一顿,他怎么知道花木荣说的“出去吃个饭”,指的是沈无欢的生辰宴。 “从今日起,你就给我禁足在尚书府内,除非你考上贡生进入国子监,否则,只要你敢迈出府门一步,我就将你的腿给打断!” 花都尚小意的对着沈无欢拱拱手,“国舅爷,你看小儿……” 030流言四起 沈无欢将手上的杯盖一放,却是站起身来。 “我问你,她是谁?” 花木荣看着那双禀冽的眼眸,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沈无欢说的“她”指的是谁,可问题是…… “国舅爷,您说的是哪个她?” 花木荣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木荣虽然不才,但认识的女子还是挺多的,如果您问得是昨晚献舞之人的话,那真是不巧,木荣刚好不知她的来历,要不,我去坊间为您打探一下?” 那样的舞姿,那样的气质,又怎么可能出自坊间,沈无欢看着花木荣,他一定还知道其他的,只是很有可能,恰好不知道她的身份。 “但愿你真的不知……” 清冷简短的声音,却蕴藏着致命的威胁,又或者,这不算威胁,因为沈无欢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看着沈无欢离去的背影,花木荣禁不住摸摸鼻尖,“国舅爷我可没有骗你,这次,我是真的不知。” 谁让余逐流那家伙将那女人藏的那么深,别说来历,就是名字他也不知道一个。 “哎哎哎,轻点!轻点!”花木荣捂着耳朵一声惨叫,自家老爹就是这样,虽然身为兵部尚书可他对待自己的惩罚永远就只有——拧耳朵! “臭小子!”花都尚冷哼一声,甩开了拧着的耳朵,“你究竟从那里惹得这个瘟神,你是嫌你爹这个兵部尚书做的太长了!” “我怎么知道!” 花木荣捂着自己的耳朵怨声载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又那里胆敢招惹他,这次就是一个误会!” “真的?”花都尚怀疑的看向自家儿子。【零↑九△小↓說△網】 “真的!比真金还真,我可真不知道国舅要找的那个女人是谁。” “女人?”花都尚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上的胡子,“难道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沈无欢,也有动凡心的时候?” 余逐流持着铁链一下又一下的跳着,他就不明白了,那个笑着的摸自己头顶的燕回,怎么眨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直到夜幕四合,直到他饥肠辘辘,他才瘫倒在院中,面前是硕圆的满月,身下是被太阳晒得温热的青石板。 他想就此睡去,再不去想那个燕回,也不去想如今不知如何的花木荣。 可是他肚子却像与他作对一般,“咕噜噜”的唱着戏。 “三少爷忙完了?”荔枝提着一个食盒,对着他浅浅行了一礼,“夫人让奴婢给三少爷带了饭菜,三少爷可要现在用膳?” 饭菜?那女人会这么好心? 余逐流哼哼两声,不屑的转过头去,指不定又是什么水煮鸡蛋白,水煮鸡胸肉,他才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打动。 荔枝将食盒放到一旁的石桌上,这才打开了扣着的盒盖。 酱香的鲜美混着鸡肉的特有的香气,撩人味觉。 是酱鸡腿! 余逐流寻香而至,就见桌上放着的正是色泽诱人,肌肉饱满结实的酱鸡腿。 这酱鸡腿他是认得的,燕回曾经做来给赵师傅下酒,不过因为燕回说太过油腻不利于他训练,所以他至今也没有尝过。 “这是给我的?” “是。”荔枝回到,“夫人说了这鸡腿是谢您昨天送她回来的谢礼。” 余逐流搓搓手掌,看来这燕回还是知道感恩图报的嘛。 美食在前,也由不得余逐流想那许多,他捏起一条鸡腿,放在嘴里一口咬上去,酱汁醇厚鲜美,鸡肉却是鲜嫩弹牙,只一口,就让他满足的眯上了眼睛。 这味道,真是绝了。 等余逐流三两口吃完一根鸡腿,这才抽空看向一旁的荔枝和食盒。 “不是说饭菜吗,还有什么,都给爷一起拿出来。” 荔枝看看食盒里摆着东西,这才动手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两根青翠欲滴的小黄瓜,外加半碗糙米饭。 这就没了? 似是察觉出余逐流疑惑,荔枝将食盒的盒盖轻轻扣上,“三少爷,这食盒里可真没有了。” 余逐流抢过那食盒,就见里面空空如也。 他就知道,这燕回即使感恩图报,也小气的很! “夫人说了,这酱鸡腿虽是感谢您昨天送她回来,可您不想着在府中好好学艺,继承国公爷的衣钵,只想着往外面跑,这米饭和黄瓜是对您的惩戒,希望您知错能改再没有下次。” “爷要是不改怎么办!” “夫人说,您日后怕是连糙米饭也没有了。” 余逐流看着眼前的东西,火冒三丈,什么谢礼,什么惩戒! 他就该由着她被沈无欢那个家伙赐死!不,他就该放任她冻死才对,又何必背她回来! 装着酱鸡腿的碟子被余逐流甩落在地,这些曾经在他看来是美味的东西,如今只让他觉得厌恶。 荔枝原本提着食盒欲走,见余逐流的发怒吓了一跳,暗道自家小姐料事如神。 “三少爷,夫人还说了,只要您不出国公府的大门,那花木尚就能活的好好的。” 荔枝说着,对着余逐流行了一礼,“奴婢虽然不知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夫人心里到底是为您着想的,毕竟你们是一家人。” 荔枝说着退了下去,只留下余逐流傻呆呆的看着滚落在地的酱鸡腿,燕回这话是说花木荣没事? “一家人?那个是你的一家人!” 余逐流拿起桌上仅剩的黄瓜,放在嘴里一声咬断,“喜怒无常的女人,惯会使用这些小恩小惠的伎俩,谁稀罕……” 而就在余逐流既嫌弃,又欣喜的啃着小黄瓜时,一则传言则席卷了夏商朝的大街小巷。 当今皇后唯一的胞弟,清冷无双的国舅爷沈无欢,却是在四处搜寻一位红衣女子的下落。 听闻那女子模样倾城,让人见之忘俗,心生怜爱,尤其是她的舞妖艳无双,一颦一笑牵动人心。 而更被人津津乐道的,是这女子压根就没看上身份尊贵俊美无双的沈无欢,不仅惹得沈无欢动了凡心,更是在舞了一场后消逝无踪。 不管传言真假,这街上却是一夜之间成了红衣的海洋,过往的妙龄女子皆着一身红色纱裙,于沈无欢经常出现的地方,漫不经心的走过。 一时之间,沈无欢喜好红衣女子的传言更胜,这些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论,却是一直传到了宫中…… 031赏赐良家子 皇后瞌着眼睛半卧在凤榻上,乖巧伶俐的宫女正跪在地上,为她小心翼翼的浸染着指甲,锦嫔坐在一侧,正将这些传言解闷一般讲给沈嘉元听 “噢,还有这等事。” 不论锦嫔听了多少次,这种慵懒又带着威严的声音,让她打从心底里害怕。 “只是传言而已,当不得真的,不过满城尽红装的说法倒也属实,可想而知,国舅爷是有多得闺阁女子青睐。” 嘉元皇后睁开眼去,一双柳眉不怒自威。 “即是传言,你又为何讲给本宫听?” 锦嫔一听当即跪下请罪,“都是臣妾言语无状,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沈嘉元看看自己染了一半指甲的手指,终究是欠缺了几分火候。 “本宫虽然不喜他,可他毕竟姓沈,是本宫的亲弟,你莫忘了你的身份。” “皇后娘娘赎罪,臣妾再不敢了。” 沈嘉元挥挥手,示意身旁的宫女退下。 “我当初将你带进宫来,让你封为六嫔之首,为的可不是让你在这里说这些,为人妃子的,最重要的就是取悦帝王,你若是不能做,我也可以换一个。” 锦嫔听着连连叩首请罪,她们贵为宫妃,外人看着锦衣玉食,可是她们的生死荣辱,俱是掌握在眼前这人手里。 眼前之人不仅是皇后,也是持有传国玉玺之人,夏商朝的每一个启奏,每一个奏章,都要经过沈嘉元之手,才能乘放到明德帝的御书房。 毫无疑问,沈嘉元才是夏商朝的幕后之主,至少也是半个…… 而皇帝不过是沈嘉元面前垂下的幕帘,唯一的作用,也只是让沈嘉元更加名正言顺的管理天下。 甚至在锦嫔眼里,嘉元皇后是不屑于取悦明德帝的。 要不然她不会给明德帝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后宫虽然子嗣单薄,可也时有皇子公主诞下,但皇后却是至今无出。 她恨着与夏商朝有关的一切,却又只能凭借皇后的身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 这样的女人,才是让人最为可怕的地方。 “臣妾知错了,还请皇后娘娘饶了臣妾这一次,日后,臣妾定当倾心尽意的侍候皇上。” 沈嘉元笑笑,这才看向地上跪着的锦嫔。 “这样才对,有空在这里与我闲话,不如去侍衣局选上几个好料子,做上几件漂亮衣裳。” 沈嘉元戴着护甲的指尖,抬起锦嫔的下巴,眼前美人双眸垂泪,眼带惊恐,端的是惹人怜爱。 “前几天,皇帝还赠了本宫一匣子南珠,不若你拿了去镶成几枝珠钗,只有你打扮的鲜亮些,才能分得更多的帝王宠爱。” 锦嫔深深的俯下身去,“多谢皇后娘娘。” 沈嘉元疲乏的挥了挥手,锦嫔施了一礼后默然退下。 精美辉煌的凤栖宫重新静了下来,原本疲乏的沈嘉元却是睁开了一双凤眸。 “真是贱种,竟然比你母亲还要来的水性杨花!” 沈嘉元唇角一勾,眼神却是冷的厉害。 “我若不帮你一把,岂不是白担了你胞姐之名。” 沈府里,沈无欢翻阅着桌上的一本古籍,放置的冰盆里撒放了梅花香片,这使得即使在夏日里,房里也弥漫着幽冷的香气。 沈无欢翻过手下泛黄的古籍,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寻常的一天,可对于他面前跪了满地的秀女来说,这却是她们人生的转折。 五十多岁的沈府管家——祥叔,静立于沈无欢一侧,默默的看着底下跪着的秀女。 她们本是今春各地送上来的良家子,一朝入宫,却被皇后娘娘一句话,指给了自己的主子。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主子与皇后娘娘降到冰点的关系,这些女人从进入沈府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果不其然,从宫里的內侍把她们带来,她们就已经在冰凉的地上跪了大半天,而自家主子显然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底下的秀女体质娇弱的,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主子,您今日看书的时间有些长了,不如用些东西,也好让眼睛休息一会。”祥叔为沈无欢砌了一壶正山小种,红茶特有的香气沁人心脾。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的话,刚过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 沈无欢合上了桌上的古籍,却看见底下跪着的秀女们眉头一凝。 “她们怎么还在这里?” “皇后娘娘将她们赐给了主子,您尚未发话,她们自然不敢起来。” “赐给了我?” 沈无欢端起茶盏来轻呷一口,这才轻描淡写的决定了这些女人的命运。 “即是皇后赏赐,那就如往常一样就好。” 想到沈无欢平时对待那些宫里赏赐的方式,祥叔略略有些迟疑,“她们毕竟是良家子,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既然祥叔有心怜惜,不若将她们许给你。” 祥叔行了一礼后,却是拒绝了,“主子,老奴此生无儿无女亦无牵挂,唯愿能留在沈府,以报当年夫人救命之恩。” 沈无欢喝茶的手势一顿,祥叔的话却是让他想起了从前,那些被他尘封不愿提及的过去。 沈无欢的声音越发冰凉,“既然祥叔不要那就卖了,记得与他们说好,要越贫瘠越遥远之地,沈府不仅分文不取,事成之后再赠于他们一百两……金子。” 正值豆蔻妙龄的女子,却被发卖偏远之地为奴,这些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已经瘫软在地,无奈的啜泣起来。 更有一些不愿被卖出的女子,百般哀求的看向祥叔。 祥叔却对这些哭泣的女子视若无睹。 “老奴即刻就办。” 祥叔走出了那扇房门,不怪他狠心,可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而他的心里早已经被被别人占满,此生此世都不会再走进第二个人去。 祥叔看向身后的沈府,他只愿,小主人不要落得与自己一样的下场…… 032相亲宴会来袭 时间如梭,转眼间已是夏商成元五十五年春。 “咚!” 三支箭矢,同时落于三百米外的靶心上,看着自己堪称傲人的成绩,余逐流却有些不满意。 赵师傅说,只有箭矢穿透靶心,他才能勉强算是合格。 经过整整三年的磨砺,当年那个软嫩的白胖子,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只见他身形高大,猿臂蜂腰,面容也变得越发富有男子气概。 尤其是一双眼眸如鹰隼般初露锋芒。 这日,余逐流刚在弓上搭上三支箭矢,就见国公府的院墙上,鬼头鬼脑的探出了半个脑袋。 扣紧弓弦的手指一松,弓上的三支箭矢就稳稳的钉在三百米外的靶心上。 “好!” 花木荣蹲在墙头,拍着手掌一阵喝好,三年过去,那个昔日穿梭在风月场所的花木荣,越发变得面如冠玉。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余逐流,可花木荣还是会忍不住感叹。 这余逐流确实不一样了,不说别的,自从上次花舫事件后,他再没有出过国公府与他们这帮富家子弟厮混过,而国公府又一直闭门谢客,使得他想来见他一面,还得爬墙。 见到好友出现,余逐流笑着收起了手上的弓箭,“再过一月可就是大考,你不在家里为贡生做准备,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一提到贡生的事,花木荣就觉得耳朵疼,为这事,他的耳朵都快被自家老爹给拧掉了。 “余老三啊余老三,你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还不赶紧过来帮我一把。”花木荣理直气壮的指使着余逐流,仿佛卡在墙上,上不来下不去的不是他一样。 余逐流无奈摇头,有此朋友,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待余逐流帮助花木荣从墙上下来,花木荣这才轻摇折扇,又恢复了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撇着眼睛,一脸嫌弃的看看余逐流蕴满张力的手臂线条。 “怎么瞧着你更壮了?似乎也长高了些。” 余逐流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自己短了一截的衣摆,“好像是长了一些,不过我正是长个的时候,若是不出意外,以后或许会长的更高。” 看着快要高出自己一头的余逐流,花木荣更郁卒了。 “长吧长吧,看你长成一个傻大个,以后怎么娶媳妇!” “娶媳妇?”余逐流眉头一皱,怎么好端端的就扯到女人上去了? “余老三,你不会没想过这事吧,国公爷的三年孝期马上就要结束,你也已经十八了,不会从没有想过娶媳妇这回事吧?” 余逐流混不在意,“想那个做什么?” “说的也是,”花木荣却是想起了其他。 “左右你的婚事有国公夫人决定,你只情管拜堂成亲就好了,说来,我来你国公府的次数也不少了,还没有见过你这位嫡母哪。【零↑九△小↓說△網】” 余逐流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他转过身去,去取钉在箭靶上的箭矢。 “你来我这就是为了说这个?” 谁知花木荣却靠在花廊下一声长叹,“也不全是为了这个。” “有什么事,比你爹让你考贡生还让人值得烦心?” “逐流啊,这你就不知道了。”花木荣持着折扇无语望苍天。 “我昨儿个接到信,说是长宁大长公主得了一盆稀世牡丹,要于今年四月初在她的行宫里举办牡丹宴。” 余逐流握住钉在箭靶上的箭矢,这箭矢虽然依着燕回的吩咐取下了箭尖,可依旧在箭靶上钉得死紧,他需要多用些力气,才能将它拔下来。 “不过是女人家的宴会,又有你什么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花木荣道。 “这长宁大长公主,身为当今圣上唯一的姐姐,那自然是尊荣无双,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死了夫君后,还被圣上赐了一座长宁宫。” 余逐流将拔下的箭矢,丢到一旁的箭筒里,“你说的这些,我岂会不知道,说重点。” “你怎么比我还心急,”花木荣挑了一处地方坐下,这才对着余逐流娓娓道来。 “你的意思是,长宁长公主之所以举办这场赏花宴,是为了给她的独女明月郡主挑选驸马?”余逐流看着花木荣的表情越发怪异。 “明月郡主挑选驸马,与你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合着人家明月郡主就瞧不上我了是吧!” 花木荣虽然如此说,可是他也知道,凭着花家在京都的地位,除非明月郡主眼瞎,否则他是不可能当选驸马的。 “你以为我愁的是这个?这次的赏花宴不仅京都所有适龄公子要去,就连那些隐在闺中的各家小姐也会到场。” 花木荣说着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己的好友,“我今早收到一个噩耗,我家娘亲要在这满城的闺阁小姐里,给我挑出一位与我成亲,这叫我如何不愁苦,不憋闷?” “这有什么”,余逐流道,“你若不喜欢你母亲给你挑的妻子,以后纳上几个可心的就是。” “你以为我不想?”花木荣无力的反驳着,“我爹那个妻奴,当年为了娶到我娘,那可是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不仅是他,就连我花家日后所有子孙,也要遵循这一规矩。” 花木荣越说越觉得前途无亮,“你说,我整日惹我母亲生气,若是她头脑一热,给我娶一个无盐悍妇回来,那可怎么办?” 想到喜好美色的花木荣会落到那种下场,余逐流的心情却莫名变好起来。 “节哀顺变。”余逐流忍笑拍了拍花木荣的肩膀。 “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 花木荣道,“我就不信你国公府没有收到请柬,到时国公夫人也给你娶上一房无盐悍妇,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是了,宴会定在四月,那时国公府也已经出了孝期,按照燕回一品国公夫人的地位,她定当也在邀请之列。 甚至,她还有可能会带着自己和大哥一同出席…… 想到自己和余墨会像买菜一样被人挑三拣四,余逐流就觉得火冒三丈。 “不行,我得找她去……” “你傻啊。” 花木荣却是一把拉住了余逐流。 “现在可是特殊时期,你要是一不小心惹怒了自己的嫡母,你后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毁了!” “那我找个理由,避开那天。” “说你傻,你还真就没脑子起来了。”看着余逐流投来的愤怒眼神,花木荣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一局。 “这京城里的小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是这些女子平日里养在闺中,是好是坏可全凭媒人一张嘴。”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见识她们真容的机会,你还要自主放弃,你说你是不是傻。” 余逐流心下一琢磨,还真就是花木荣说的这样。 “依你之言,怎么办?” 花木荣眯着眼睛笑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当然是有好主意,才来找你商量的啊……” 033出城被阻 午后,燕回原本正在廊下翻着原身写的诗集,就见荔枝托着一些布料绸缎,从开满迎春的路上走来。 “夫人,您快过来看看奴婢从库房里找出的布料。” 国公府还未出孝期,燕回也不能像其他夫人小姐一样外出赏花踏青,所以闲来无事的她翻看起了原身留下的东西,以求尽可能的不露出破绽,而荔枝则是选了另一条路。 不知何时,她开始变着法的给自己做衣服,就像玩真人芭比游戏一样乐此不疲。 古时缝制衣服那可是纯手工,不像现在全机械化产业,不仅费时而且费力。 “荔枝,你家夫人我的衣裳已经堆满了十几个大箱子,就算我再穿两年,也不一定能穿完,你还是休息会吧。” 谁知自家婢女,却是拒绝了。 “夫人,那些衣服都是年前给您做的,不说现在穿来已经热了,就是尺寸也该不合适了。” 荔枝说着看向坐着的燕回,三年时间眨眼既过,她家夫人本就容貌出众,如今更是出落得越发美丽。 仅仅只是一个侧影,也能让同为女人的自己看呆。 “荔枝,回神了。” 燕回无奈的合上了面前的诗集,不知这荔枝是怎么了,老是看着自己走神。 “夫人您实在是太好看了,”荔枝看着燕回不无感叹,“比当年老夫人(燕回母亲)还要来的好看。” 燕回鲜少听到荔枝提及以往之事。 “你与我年岁相当,母亲当年过世时,我也不过七/八岁,没想到你还记得母亲的样子。” “其实奴婢也记不清了,”荔枝回忆到,“我只记得夫人很美很美,比天上的嫦娥还美。” 燕回被荔枝逗笑了,“说的你好像见过嫦娥一样。” “奴婢没有见过嫦娥,但天天都能看到仙女,小姐和夫人都是奴婢见过的仙女。” 荔枝挑了一匹大红洒金的缎子,抱到燕回身前来。 “夫人,您看这匹绸缎如何?若是您喜欢,我再从这上面绣上几枝盛开的牡丹,您穿在身上一定十分好看。” 荔枝说着暗自愁闷,“奴婢鲜少上街,也不知道现在的京城盛行什么样的衣饰……” “刺绣太过繁杂,你是打算不要这双眼睛了。” 荔枝笑笑,夫人就是这样,你只要真心真意的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即使,你只是一个侍女。 “夫人,只是几枝牡丹,不碍事的,只要夫人能穿着奴婢做的衣裳,风风光光的去参加牡丹花宴,就算累一些,也没什么的。” 牡丹花宴? 荔枝若是不提,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收到过这样一封请柬。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那天随便找个理由避开就是了,为了几朵牡丹花惹上一身烦心事,还不如不去。” 我的小姐啊,能被长宁长公主邀请参加宴会,这是多少女子想都不敢想的,怎么自家小姐还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夫人,这次您可不能不去,您莫忘了大公子今年可是二十有一了。” 原来余墨已经21了,这年纪放在现代可能还正是上大学的年纪,可是放在古代那都已经是当爹的年纪,像余墨这种未婚的,妥妥的“大龄”男青年一枚。 而自己这位“后妈”,也该替自家儿子相看一位合适的夫人了。 而且不仅是余墨,余逐流也差不多到了该娶亲的年纪,看来,自己这次不去不行了。 即是出席宴会,那行头就变得尤为重要,燕回看向桌上放着的布料,虽然质地上乘,手感细滑,可花色却是太过艳丽了些,并不适合自己这位孀居的辅国公夫人。 “你去吩咐剑一准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这个时候?”荔枝有些迟疑,此时日渐西垂,再过一会恐怕天就要黑了。 “无碍,你去吩咐就是,顺便与大公子说一声,我今晚不回来了。” 竟然还要在外面过夜? “夫人,您要去哪?” 燕回却是笑着卖了个关子,“你等会就知……” 马车乘着艳丽的夕阳,从国公府的后门摇摇晃晃上了路,舒适宽敞的车厢里不仅坐了荔枝燕回,更是多了一个余墨。 燕回不知余墨为什么要跟来,难道是害怕自己夜不归宿给他爹戴绿帽子? 余墨静坐在车厢一侧,此时夜色四合,街上已经鲜少有人行走,只余下一盏盏逐渐亮起油灯。 “来者何人!” 剑一牵着缰绳,把控着马车停了下来,此时他们行至城门,却被守城的兵将拦了下来。 “这位官爷,我家主子今夜想出城门,还望官爷通融一二。”剑一跳下马车,将一袋银锭递了上去。 谁知那看守城门的黑脸将士,却是看也未看。 “城门已关,若想出城明日请早。” “咳咳,”垂下的车帘后传来一阵轻咳声,余墨撩开眼前的车帘,看向这拦路之人。 “原来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卫青卫大人。” 那卫青对着余墨拱拱手,“这位公子想来是认错了,卫青如今只是副指挥使,当不得大人之名。” “卫大人恪尽职守自然当的,只是在下要前往城外的普陀寺,为亡父诵写佛经,还请卫大人通融一二。” 卫青拱手对着皇城的方向施了一礼,“看守城门是卫青职责所在,即使公子孝心可嘉,可卫青还是那句话,今日城门已关,若想出城需等到明日。” “真的不能通融了?” “《夏商朝律吏》明文规定,除非有重大军情,或者圣上御令,否则您就是说破天去,这城门卫青也是不会开的。” 剑一原本还对这卫青不畏权贵而暗暗赞赏,如今看来却是有些一根筋了。 难道他们这趟还要折返回去? 就在这时,车厢内传来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声。 “《夏商朝律吏》第十六章规定:拥有勋公之名,王侯之身者,可于无战期间出入城门。” 一块令牌从车厢内抛出,被卫青稳稳的接在手中,巴掌大小的金色令牌上,铸了诺大的“辅国公府”四个字…… 034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原来是辅国公府的马车。 辅国公已经过世,能持有其令牌的,只能是他的嫡妻辅国公夫人。 卫青一撩衣摆,对着马车单膝跪下。 “卑职卫青,参见国公夫人。” “卫大人说笑了,是我们失礼才是。”披着翻毛斗篷的燕回,缓步走下了马车。 即使夜色昏暗,也难掩其出尘脱俗之容貌。 “卫大人看奉命守城门本就是职责所在,有如此尽忠职守之人守护京城,是圣上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燕回只三言两语就把卫青从一个守城门的小官,形容成了人民英雄。 卫青看守城门见惯了迎高踩低,仗势欺人的权贵,燕回这一番话,但是泯灭了他先前的印象。 “国公夫人缪赞了,辅国公为抵抗蛮族战死沙场,卑职虽不能有幸与之并肩作战,但心里还是敬佩辅国公的高风亮节,是卑职不对,还望国公夫人赎罪。”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余远道的小粉丝。 “那有什么好怪罪的,因在孝期,我本想着与侯爷赶往普陀寺为亡夫祈福,谁想,却忘了城门落锁的时间,这来惹来这一遭误会。适才听见卫大人说起《夏商朝律吏》,就忍不住接了一句,实在是让卫大人见笑了。” 一介深闺女子,却能熟知《夏商朝律吏》,这辅国公夫人果然不负其祖父太傅之名。 此时的卫青却是没有想到,燕回熟读律吏的初衷,也只是为了保障她能够在国公府立足。 “即是大人职责所在,我们明日再出城门也是一样的。”燕回说着,看向牵着缰绳的剑一。 “调转马车,准备回府。” 卫青道,“虽然城门落锁后,外人不得擅自出入,可国公爷却当的这进出城门的特权。” 给守卫疆土而丧命的英雄行使特权,卫青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他对着身后的士兵挥挥手上的令旗,这才一声高喝。 “开城门!” 原本已经闭合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卫青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燕回先前丢下的金牌。 “城门已开,国公夫人请,承义侯爷请。” 看着敞开的城门,燕回对着卫青缓缓行了一礼,“多谢卫大人。” 停顿的马车再次上路,而车后的卫青一直保持着那个半跪行礼的姿势。 燕回把玩着手上的金牌,这块金牌她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今日却是派上了用场。 想到刚才那一幕,燕回暗暗看向一旁的余墨,他是不是早就料到城门落锁,不易出城,还是说,他真的要顺路去普陀寺为余远道颂念佛经? 不过,回来的路上顺便去普陀寺上个香,也没什么,左右就当散心好了。 “这人正是快木头!”荔枝掀着车帘,看着跪地送行的卫青,一阵嘀咕。 “他可不是木头。” 燕回道:“他虽然性子耿直,不知变通,但这正是他魅力所在。” 荔枝有些茫然,她不是很懂燕回的意思。 “他这样的男人看着墨守成规,可对人却是诚心诚意,荔枝,你若是能嫁给这样一个人,那你可就有福了。” “夫人,您说什么哪。”荔枝羞红了脸颊,声若蚊哼。 “我说的可没错,他这样的人一旦许诺对你好,那就真的会对你好上一辈子。”燕回越说,越觉得两人登对,荔枝已经十八,确实该考虑她的婚事了。 “荔枝你觉得这卫青怎样?要不要我回头遣剑一去摸摸他的底细,若没有妻室,也不出入花街酒巷,倒也能勉强配的上我们荔枝。” “夫人!”荔枝脸颊越发红艳,夫人竟然当着大少爷的面,与自己讨论婚事,真是臊死人了。 “车厢里太热了,奴婢出去透透气。”荔枝落荒而逃,诺大的车厢里只剩下燕回与余墨二人。 燕回拉开车厢底座下的几个抽屉,这车厢是被她改造过的,不仅车厢下面铺了厚厚的地毯,设置了舒适的座位,荔枝更是将这几个抽屉填的满满当当。 只见里面不仅摆放着燕回平日爱吃的几样干果,果脯,还有用来打发时间的诗集。 如此贴心的荔枝更是让燕回大发感慨,自己定要给她找一个好的如意郎君才是。 “你要不要来点。”燕回举着装满干果的小筐,看向余墨。 余墨轻咳两声,却是拒绝了,他胎内不足,几乎与大半干果绝缘,不过燕回还是将装有葡萄干的小筐放到他身侧的小桌上。 “这是去年夏天我让荔枝晾的葡萄干,京都是没有这个的,你尝尝。” 燕回说着抓了一把卤花生,熟练的剥去果壳,指尖一抿就轻易的搓去了外面的红衣。 这样的她怎么看也不像,那个三言两语就让铁面卫青心悦诚服的国公夫人。 而燕回想的却不是这个,她将花生米放进嘴里,这才看向余墨。 “余墨,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刚才就已经领略了燕回的“大胆”,他却是没有想到,这把火很快就烧到自己身上。 不过,余墨只一想,就知道了燕回的意思,“母亲可是想要为国公府挑选一位少夫人。” 怎么这语气听上去不像是给自己挑选媳妇? “若不是孝期耽误,想必你也已经成亲了,此次长宁大长公主的花宴,京中贵女都会露面,不若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为你筛选筛选。” 燕回又撮了一颗花生放在嘴里,这才再次开口,“我知你与逐流并不喜欢我……” “母亲说的那里话。” “你也不用反驳,我们非亲非故,若不是皇后赐婚我们可能此生都不会有交集,不过我既然成了你的嫡母,自然也是要为你,为国公府着想的。” “我早就想好了,等到你和逐流各自成婚,我就提议分府,到那时你、我、逐流各过各的日子,岂不美哉。” 到时候,自己再从身边养上一两个模样俊秀的美少年,整日听听曲,看看戏,三不五时出门溜达一圈,这样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燕回越想越觉得给这哥俩早成亲益处多多,“我本来想去问下逐流的,但你毕竟是他大哥,万不能让他越过你去。” 燕回说着拍拍手上的花生碎,目光灼灼的看向余墨,“说吧,你喜欢哪种?” 035遇险! 余墨听得垂下眼去,本就消瘦的身形,更显落寞。 燕回见此样心里暗自打鼓,这余墨不会早有喜欢的人了吧? “孩儿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余墨的面庞隐在车厢内昏暗的光线里,不辩喜怒,可他的声音却萧条的厉害。 “因为胎内不足,医者诊断余墨此生都不可能会有子嗣,母亲的好意孩儿心领了,不过,孩儿不愿白白耗费其他女子的青春年华,此生余墨都不会娶妻。” 胎内不足还会导致不孕不育?这是借口?还是事实? 不过这都不关自己的事,“既然你不愿娶妻,那我也不能强求。” 燕回说着转移开话题,“那你觉得逐流适合什么样的女子?” 余墨略一沉吟,“三弟性子跳脱,虽然经过这三年磨砺,改变了不少,但是夫妻之间讲究互补,沉静柔顺的女子可能更适合他一些。” “这样啊……” 燕回若有所思,余逐流年仅十五时就眠花宿柳,蓄养家妓,若真给他娶上这样一位妻子,这家伙岂不更是无法无天。 就该给他娶上一房悍妇,将他狠狠镇压下去才好。 “等下次碰见逐流,我再好好问问他的意愿,虽说娶妻取贤,可也要自己喜欢才是,要是结成一对怨偶,那就不美了。” 燕回掀开车帘看向车外,此时马车已经行至城外山林,今夜是上弦月,弯月如眉,更映的山间树林一片幽静。 这才刚刚开春,扑面而来的山风还带着寒意,不过却吹走了燕回心中的烦躁,刚刚这番说词让她想起了原身。 原身喜欢晋裴,却又阴差阳错之下嫁给了余远道,之后更是心伤至死,这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可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正如她上一秒还在镜头前拍戏,可下一秒却是来了这夏商朝,且一待就是三年。 燕回正想的出神,却见有火光从山间树林间亮起。 这是着火了? 燕回仔细一看,就见那些火光正井然有序的向着山下飞速移动…… “有山贼!” 燕回惊呼出声,非是她害怕被人打劫,实在是原身对于汕山贼的印象太过深刻,这才使得她惊呼出声。 “不过几个山贼,夫人不必惊慌,看我这就甩开他们!” 剑一一抖马鞭,操纵这手下的马匹开始疾驰起来,国公府的骏马本就是精挑细选的良驹,又岂是身后那些山贼追的上的。 燕回掀开车帘向后看去,就见那些山贼已经慢慢不见了踪影,看来剑一果然马术精湛。 燕回放下一颗心的同时,不由得看向一旁的余墨,从发现山贼到现在,余墨的脸色至始至终没有变过。 “你好像并不惊讶?” “父亲贵为将军南征北战,功勋越多,仇敌也越多,我与逐流自小就经历这些,自然是习惯的。” 虽然余墨这样说,但燕回还是觉得那里不对劲,余墨这样子不像是见惯后的淡然,反倒像早就知道。 “你知道他们会出现?” “之前确实收到一些风声,说城外有山贼出没,可我原想京城重地,又那里会有山贼这样大胆,这次听到母亲说要出城,孩儿心下不安,这才跟来。” 所以普陀寺给亡父诵经什么的都是借口?拥有这样“体贴”的儿子,真是人生幸事,可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既然知道有山贼,很危险,那你就阻止我啊! 即使不放心,也可以多派几个侍卫跟随,再不济,你让余逐流那力能扛鼎的“大阿白”过来啊,你一个身娇体弱易推倒的病号,就不要出来添乱了好不好! “墨儿,真是…有心了…” 余墨谦虚的点点头,“这都是孩儿该做的。” 车内母慈子孝,车外持缰的剑一却是“吁”的一声,喝止了拉车的马匹。 “怎么了?”燕回掀开车帘,跑的好好的,怎么却停下来了? “夫人,咱们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荔枝一直随着剑一坐在前面,自然知道马车停下来的原因。 “剑一哪?” “下车去查看了。” 燕回向着前方看去,就见几棵滚木把前路挡的严严实实,见此情景,燕回心中咯噔一跳。 无论是眼前的放置的滚木,还是先前的山贼,燕回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 “夫人,路被堵的厉害,前面是过不去了。” 燕回下意识的看向身后,隐在黑夜里的是那些跳动的火光,那伙山贼就要追上来了。 剑一拔出腰间长剑,看着越发逼近的山贼严阵以待,“夫人莫怕,还是快些进车厢吧,外面的一切,交给剑一就好。” 燕回没有返回车厢,她们一行四人,两个没拿过刀剑的弱质女流,外加一个病秧子、侍卫,无论怎么看,胜算都不大。 “这里即是城外,必然不止这一条路,可还有其他小径能离开这里?” 剑一道,“确实还有一条小路,只是那路不仅依靠着陡峭的山壁,而且多有乱石灌木,且路径狭小最多只能容许一马通行。” 身后山贼越发逼近,燕回的耳边甚至能听到马蹄的声响。 一边是好坏参半的悬崖峭壁,另一面是必死无疑的山贼相逼…… “解开马车,弃掉车厢!我们骑马走小径!” 燕回说着掀开车帘,看向里面的余墨,“路被堵住了,我们只能弃车骑马。” 余墨矮身从车厢里走出,瑟瑟夜风中,更显身形憔悴消瘦。 燕九有些担忧,“你可会骑马?” 大约是夜风太凉,余墨掩唇轻咳,“会一点。” 就这飘飘欲仙的模样,还会骑马?骗鬼哪! “剑一,带着你家大少爷同乘,荔枝则随我同乘。” “夫人,”荔枝急了,“您那里会骑马。” 燕回与剑一合力将荔枝托上马鞍,待荔枝坐稳,燕回这才踩住马蹬,借着马鞍腰身一拧,翻身上了马背。 黑色的斗篷划出漂亮的弧线,安稳垂落在燕回身后。 燕回牵住缰绳,对着荔枝一笑,“说过多少次了,你得对你家小姐有点信心。” 此时剑一与余墨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此时山贼离他们更近,燕回甚至能在夜色中看见露出的凶恶眼神…… 036有风险的转机! 燕回操持着缰绳,紧紧的跟在剑一身后。 这里本就是山丘地带,剑一走的这条小路又多是乱石树木,人行走起来尚且困难,又何况是马。 若不是她当年为了拍戏,好好的请了马术老师教导自己,而自己心疼那昂贵的学费,也用心学了,恐怕她比抱着马鞍吓的浑身发颤的荔枝好不到哪去。 不过,剑一毕竟是专业的,燕回这个用来拍戏的花架子,一开始还好,可是很快就跟不上剑一的节奏。 眼看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燕回也急起来,因为距离拉长了不仅意味着会被山贼追上,也意味着她很有可能会跟丢剑一。 在这样复杂的道路上跟丢剑一这向导,还不如直接停马等死来的妥当。 “慢一些,她快跟不上了。” 听见自家主子这样说,剑一稍稍放松了一下对马的压迫,他看向身后骑马追赶的燕回,姿势标准,该注意的地方也注意到了,对于一个深闺女子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可这样的燕回却更让剑一疑惑,“主子,从东陵那边得来的资料来看,这燕回明明是不会骑马的,怎么如今看来…还挺娴熟的。” 想到那日在河柳上听到的话,余墨也暗自皱眉,他曾猜想现在的燕回是别人假扮的? 可问题是,她身后的胎记却是真的。 余墨眉头颦的更深,眼前这个操控着缰绳挣扎求生的女子,与那个整日在东陵后宅安静写诗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 尽管燕回小心再小心,尽管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但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身下的大家伙。 马儿啊马儿,今天你若是带我顺顺当当的离开这里,我燕回以后顿顿给你吃胡萝卜! 不知是这马因为品种问题,没法与燕回心有灵犀,还是这家伙听到了燕回的心声,却厌恶吃胡萝卜。 燕回这话一落,就见马腿撞到了一旁凸出的岩石,锐利的石尖将它的前腿划得鲜血淋漓,马匹吃痛长嘶,竟无视燕回操纵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而这还不是更糟糕的,而是身后追来的山贼,已经张开了手上握着的弓箭。 “啾!” 只听的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燕回刚刚竭力避开的树桩上,就被人钉上了一只长箭,箭羽颤动,入木三分,若不是时候不对,燕回都想拍手叫好! 箭矢破空之声接连不断的传来,不时射进燕回身旁的乱石灌木中。 山贼们从四面包抄而来,跟在燕回身后紧咬不放,眼看就要被身后围堵而来的山贼追上,燕回拔下了头上束发的金钗。【零↑九△小↓說△網】 “夫人!”荔枝双眸垂泪,“还不到最后关头,您万不可想不开啊。” 听着这话,燕回满头黑线,荔枝,你这脑补也太厉害了。 “放心吧,我还没养上几个男宠享尽齐人之福,又哪里会这样轻易死掉!” 燕回的手臂往下一挥,手上握住的尖锐金钗,刺进了马匹的后臀当中一寸有余。 吃痛的马匹再次失控,他撒开四蹄没头没脑的向前冲去,燕回压低荔枝的身子,极尽全力贴近马匹。 身后射来的箭矢不断,更有周围树木横生而出的枝丫,不时贴着燕回的脊背划过,燕回只觉得脊背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她伸手向后一摸,却只摸到一手的粘腻,还有一枝钉在肩胛上的箭矢。 靠!竟然中箭了! 燕回瞅瞅身下发狂的骏马,又看看前方枝蔓丛生的树木,她心下一硬,却是够到背后的箭矢,将那露在外面的箭杆反手掰断。 箭尖插在她的肉里,被她这一绞弄,更是将伤口撕裂翻搅起一片血肉! 燕回丢掉手上的半枝箭杆,将手上沾染的血迹擦身后的斗篷上,她很庆幸今天穿了黑色的斗篷,否则荔枝估计又要哭成泪人了。 燕回重新握起缰绳,操纵起这唱反调的家伙,托的那只金钗,发狂的马匹带着燕回荔枝,渐渐脱离了身后山贼,不过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有何况是受伤的马。 很快那马就开始渐渐慢下来,再这样下去,被山贼追上,也只是迟早的事。 “抓住我的手!” 余墨带着剑一折返而来,剑一操纵着马匹靠近燕回几近竭力的马匹,余墨却在前方对着燕回伸出了手掌。 “还算你们有良心!”燕回疲惫一笑,却是将荔枝使劲靠向余墨伸来的手掌。 “夫人,您快过去,奴婢撑得住。” “笨荔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推来让去,我若走了,你能控制的了这马?” “可是……”荔枝看看剑一乘着的马匹,这马带着三人已是极限,若自己上去了,夫人该怎么办。 “夫人,您还是先上去吧,奴婢最后就好。” “真是个笨荔枝。”燕回笑着摸摸荔枝的头顶,却是将她奋力向着余墨推去。 余墨顺势握住荔枝的手,将她向着自己这边用力一提。 燕回的马匹本就属于强弓之末,再被燕九这一折腾,更是一个踉跄。 燕九坐在马背上死命拉着缰绳,以求能稳住马匹跪地的征兆,它这一下若是跪实了,自己妥妥的会被甩出去,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或许是老天垂青,燕回终于稳住了那匹马,可还没等她松下一口气缓上一会神,就见那马发神经似的向着另一旁的山林跑去。 燕回可是记得清楚,剑一说过的,这山林临着峭壁! 燕回矮身避过一旁伸出的岩石,又扭腰躲过长在岩石缝里的矮松,虽然她极力避让,可身下的马匹却是时时踩着峭壁的边缘而过,那不时滚落下的石子,似乎就在预示着燕回以后的下场。 燕回紧紧的拉着缰绳,可这马对于燕回的指令毫无反应,更是在燕回再一次扯住缰绳后,那牵着马笼头的缰绳——断了。 你还能让我更没有希望一点吗! 不行,得想个办法。 燕回更所有的脑细胞高速运转,可周围遍布乱石灌木,又临着悬崖峭壁,即使她想跳下马去,也十有八九会滚落悬崖。 最终她将目光锁在山壁上伸出来的一截松枝来。 只要自己时机把握的好,这倒是一个救命的好办法! 燕回扶住马鞍,将脚从马鞍里小心的拿出来,然后接着马鞍一点一点的站起身来,她就像是在搭建最后一层的扑克纸塔,一旦失败,即刻崩塌…… 037坠崖 身下的马匹还在狂奔,而马背上的女人却险而又险的站了起来。 “她疯了吗!”在发狂的马背上站起来,在剑一看来就是自寻死路! 余墨相信燕回不会这样冒失,他看了一言前方伸出的松枝,“她是想要借助那株岩松,脱离发狂的马匹。” 以她现在能在马背上站稳的姿势来看,这不失为一个脱险的好办法! “阻止她!”一直安静的荔枝却是突然大喊,她握着自己沾满血迹的裙角高声喊到,“快阻止夫人,她受伤了!” 燕回缓缓吸了一口气,她使自己尽力的放松下来,身下没有发狂的马,周围没有危险的悬崖,她的眼里心里,只剩下那一枝探出的松枝。 近了,更近了…… 燕回缓缓伸出手去,就是这时! 燕回一踩脚下马鞍,向着上方伸出的那枝松枝狠狠一跳! 那一刻就连耳边的风都是静的,燕回看着那枝松枝,竭尽全力的伸出手去。 柔软的指腹碰触到松枝粗糙的树皮,只要她再用力一点,就能稳稳握住那枝松枝,可肩膀处传来的尖锐刺痛,于刹那间席卷全身。 伸出的指尖还是没有握住松枝,真的就只差一点点,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懊悔,黑色的斗篷上下翻飞,而燕回却向着峭壁下的悬崖坠去。【零↑九△小↓說△網】 每一次出门都倒霉,出东陵遇山贼,孟昙节落水,原本想去看看自己的嫁妆,更是落崖。 燕回甚至都能想到自己墓志铭写的啥:享年十八岁,卒。 燕回笑着闭上眼睛,其实就这么死也挺好的,听说坠楼身亡的人,连痛都感觉不到就死了,想来这跳崖也是一样,要不自己掉个头回头朝下? 好痛! 燕回眉头一皱,怎么都快死了,还那么痛! 她睁开眼去,就见余墨正紧紧的拉住自己的手臂,而他的双脚正倒挂在那枝伸出的岩松上。 燕回来不及去想,身娇体弱的余墨是怎么做到这种高难度动作的,她只看到,余墨勾住的那只松枝——要断了! “你快松手!”燕回伸手去掰余墨握住自己的手臂,“那松枝撑不住的!你再不松开,我们会一起掉下去!” 余墨看着燕回身后露出的半截箭矢,眸光一沉,“听着,燕回!我现在拉你上来,你只有尽快上来,我们才能脱险。” 余墨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燕回,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记住,是我们,而不是你我其中一个!” 那样的余墨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但是,真的很man! 苏到炸有没有! 燕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能活下来,谁愿意死! 我还没养男宠哪,就这么死了多委屈。 燕回的双手紧紧握住余墨身来的手掌,然后借着那股拉住自己的力道,踩着山壁上支棱出的岩石奋力向上。 随着燕回缓缓上移,余墨勾住的那枝岩松也越来越弯,褶皱粗糙的松树表皮开始渐渐崩裂。 燕回不断上移,她的脚尖已经隐约能碰上峭壁的边缘,再靠近一点,她就能踏上实地,脱离险境。 胜利就在眼前,而那株松枝,却“咔嚓”一声断裂! 断裂的松枝,受伤的燕回,拉住她的余墨,一同消失在剑一眼前。 “夫人!”荔枝趴在山崖上声嘶力竭,可眼前一片漆黑,又那里还有燕回的影子。 “夫人,都是因为奴婢,您才会落崖,奴婢这就来陪您!”荔枝说着就要跳下,却被身后的剑一给拦了下来。 “这里虽然地处山崖峭壁,可地势并不高,夫人与大少爷虽是落了下去,可不一定会有事。” “你说夫人还活着!”荔枝拉着剑一的衣袖,就像攥着一棵救命稻草。 “这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些山该死之人!”剑一将荔枝掩于身后,然后缓缓拔出了腰间长剑。 不知何时,他们的身后已被山贼四面包抄。 荔枝虽然心中惧怕,可燕回刚才落崖给了她太大的冲击,望着身后的山贼,她反而镇定下来。 “我们怎么办?”她看向身前的剑一。 剑一一看着眼前这些不知死活的山贼,却是唇角一勾。 “还能怎样,当然是杀出去。” 剑一双手一错,于他手上的长剑中抽出一把短剑来,长剑劈砍刺挑,短剑护守防御,剑一双手熟练的挽了一个剑花,眨眼间冲向围截的山贼…… 不说峭壁前的腥风血雨,只说这坠下山崖的燕回也不好受。 燕回是被疼醒的,她背上本就中了箭矢,这一番落崖,更是将背上钉着的半枝箭矢更向着骨肉里推进了半分。 燕回感觉到鲜血带着她热量从伤口中一点一点流走,她需要一个大夫,再不济,她需要一个人去给她去找大夫。 都说祸不单行,可燕九眼前的处境,更让她接连受到暴击。 坠崖落在树上本是一件幸事,可能不能别让她落在这么纤细的树梢上! 只要有丁点的风吹草动,她就随着身下的树枝,上下颤悠,那感觉简直不能更糟。 燕回侧头看向不远处的余墨,与自己相比落在粗壮树杈中央的余墨,简直就是——幸运。 “余墨!余墨!” 燕回小声的喊着,她不知余墨现在状态如何,有没有受伤,但不管怎么怎样,总该比自己好些才是。 余墨皱着眉头睁开眼来,只一眼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从崖上坠落之后,他们侥幸落到了崖底这棵大树上。 余墨暗运内力,经脉充盈,没有阻塞之感,除了被树枝岩石留下的一些擦伤,自己并没有大碍。 既然自己没事,那同样落下来的燕回哪? “余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燕回仰面躺在那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因为视线受阻,她能察觉到余墨醒来,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柔弱的余墨出个三长两短。 “咳咳,我无事。”余墨扶着一旁的树干,坐起身来,“你怎么样?” 他这一番动作更带着树梢上的燕回上下颤悠。 树梢凌乱的燕回已是生无可恋:“我现在还好,不过你若是再动下去,就不好说了……” 038昏迷 只要余墨愿意,他有更多简单快捷的办法将燕回从树梢救下。 可是,他不能。 此时的他,只能是胎内不足身体孱弱的承义候。 余墨小心的控制着力道,就连他偶尔胸肺间的咳喘,都被他强自忍下。 他没冒然靠近燕回,反而选择向着燕回下方的树干靠去。 燕回知道余墨的意思,他想走到树枝下面将自己“取”下来。 她不知病弱的余墨能不能做到,她只能竭力让自己保持平衡,以避免余墨还没过来,自己就先掉下去。 失血过多让她眼前发黑,燕回撑着眼皮,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她失去意识,很有可能真的醒不过来。 “你说,我会死吗?” 燕回看着天上的月牙,虽然眼前已经发昏,但她不敢催促余墨。 “我若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 燕回的声音那么空灵,就像站在竹梢的鸟雀,一旦受到丁点惊扰,就会即刻离去。 “你要去哪?”余墨顿了顿后问道,他知道燕回想要回去的必然不是国公府。 “是啊,回哪?”无论前世今生她燕回仿佛都无地可去。 余墨靠的越近,却摸到身侧的树枝上一阵粘腻。 是血! “啪嗒”。 滚烫的血珠落在余墨的手边,他抬眼看去,就见半截短箭正刺在燕回背后,鲜血浸透了坚韧的箭身,从拗断的箭杆上滴滴落下。 荔枝虽然提到燕回受伤,他却没有想到,她会伤的这样厉害,而燕回从开始到现在甚至没有喊上一声痛。 不仅如此,她甚至在危机性命之时,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婢女。 “为何要将箭矢拗断?”余墨踩着几丛细枝,立于燕回身旁。 “它太碍事了。”燕回撑着眼皮,虽然她的眼睛还睁着,可瞳孔却是一片混沌。 “我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没有,”余墨看了一下燕回的后背,鲜血将她身上穿着的黑色斗篷几乎浸染大半。 “血流的不多,等回去喝上几天药就能养好。”余墨的手臂穿过燕回的腿弯,另一只手却是避开她的伤口,穿过她的颈下。 “忍一忍,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还能回去?” “我说过的,我们会一起回去。” “嗯……” 似是听到令人安心的承诺,燕回终于合上了疲倦的眼睛。 “这次回去,我再不会出门了……”燕回呢喃着,昏了过去。 余墨不再迟疑,他抱起燕回,几个起落后离开了这棵接住二人的大树。 燕回伤势严重,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回国公府,交给剑十二医治,可是,还未等余墨穿过这片崖下的山谷,怀中的燕回竟然就开始发起了高热。 滚烫的温度将燕回烧的迷迷糊糊,肩后那熟悉的的刺痛,使得她好像回到了那座暗无天日的福利院。 紧闭的,上了锁的生锈大门,昏暗的教室里,她正跪在地上拼命的往嘴里塞着土豆。 男人拿着铁质的教鞭,站在门口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都背全了?” 她一边将土豆塞进嘴里,一边慌乱的点头。 粗短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巴,硕大的金戒指硌的下巴有些痛,虽然嘴角沾满了土豆屑,脸上也脏的厉害,可是那双眼睛却是又大又明亮。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活该像狗一样被你父母丢弃,不过,你该庆幸,他们还给你留了这张脸,若不然,你也与那些断手断脚的孩子一个下场。” 被锁死的门外,一双双眼睛正羡慕的看着她面前的土豆,他们或是兔唇、不能言语、又或是智力缺失肢体不全,只除了她。 男人从地上散落的书里,挑出一本来。 “从第一页给我背,错上一句,你是知道下场的!” 匆忙咽下嘴里的土豆,她开始跪在那里一字一句的背起来。 “始计,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昏迷的燕回一字一句,将这些烙在脑中的东西清晰的背出。 虚弱的声音,与回忆里那个挣扎求生的女孩渐渐重叠。 余墨原本以为燕回在说胡话,可等他听清楚燕回背诵的内容,却大为吃惊,她背诵的居然是兵书。 而且细细听来,言知有道,字字句句皆能用于战事当中,这样精妙的兵书竟然出自燕回之口,她一个深宅后院中的女子,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而一直不断背着的燕回,似是忘了接下来的词句。 “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破军……” 虽然她努力去记,努力去背,可总有记不住的时候。 “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却连本书都背不下来!我要你有什么用!” 厚重的书本落在她的脸上,砸出一片乌青。 “你知不知道,夏老板是我们院里最大的资助商,我上次就对他说过,你喜欢这些东西,他才又捐一笔钱,你现在背不下来,你想让他们和你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男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拽到那些眼巴巴看着她的同伴面前,她那么疼,嘴巴张了几次,却一句也背不下来。 “破军……破军……” “你背啊!背啊!” 坚韧的教鞭落在她细瘦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 令人颤栗的疼痛席卷全身,可是她只能将自己蜷缩的更紧…… 燕回陷于回忆中的梦魇里,她的嘴唇几次开合闭起,反复描摹着那个“疼”字,却不敢将之诉说于口。 “痛就喊出来。”余墨抱着燕回停下脚步,他在附近发现了有人经过的痕迹,看那样子似是打柴的樵夫无意间留下的。 山间樵夫、采药客,因为需要在山林里经常来往,所以他们会留下临时住所。 “痛就喊出来。” 燕回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不……不行。” 虽犹豫亦坚决。 燕回哆哆嗦嗦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不能,不能喊出来,一旦出声,会被抽打的更厉害。 苍白的嘴唇被咬出血丝,可她还是紧闭牙关一言不发。 余墨见此垂下眼去,每个人都有自己过不去的槛,逃不过,避不开,除了自己无法能过。 而他,亦有…… 039昏迷 余墨找到了那个山间樵夫用来临时落脚的山洞。 他将燕回放下,待将山洞里留下的火塘点燃后,这才持着火折子查看她的伤势。 浸透鲜血的斗篷被余墨取下,燕回俯卧在那里,月白衣衫早被染成一片血红,渗着血丝的嘴唇苍白一片,脸颊上却燃着两团病态的嫣红。 余墨用手比量了一下,燕回背上的箭矢,除去燕回拗断的部分,这箭入肉将近三寸,虽没有伤及心肺,可这箭头上却铸有倒刺。 它们勾住燕回的血肉,紧紧钉在她的背上,而且就燕回流了这么多血来看,这箭杆上还设有隐形血槽。 设计如此精绝的箭矢,怎么看也不想是山贼能配备上的。 不过,这都不是眼下最棘手的事。 燕回先前将箭杆拗断就将脊背上的伤口撕裂了一些,若是此时再将箭拔出来,可能会让情况更糟糕。 可是,这箭只要待在燕回体内,燕回就会持续高热不退,时间一长,未必会比前者好上多少。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抉择。 余墨手指一点,落在燕回第三节脊骨之上,那里有一个穴位,一旦施力疼痛异常,刑部通常用来逼供,但这却能让昏迷的燕回清醒上片刻。 既与燕回有关,不如让她自己做决定。 一阵剧痛,从脊梁处窜出直逼脑际,燕回疼得弓起身去,却终于从这痛楚中找回一丝神志。 “能听到我说话吗?” 燕回点点头,她的喉间像是烧灼起了一团火,脑子却是嗡嗡作响。 “可以。” “听着,燕回,你背上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告诉我,是让我现在为你取箭,还是在这里等着剑一他们找来。” 等到剑一找来?不说山贼,等到他们找来,估计自己已经挺尸了。 “取箭吧。” 燕回张开眼睛看向周围,身下铺着的稻草,远处燃着的火塘,还有一个能用来烧水的粗陶吊子。 虽说不指望能和现代医院一样干净整洁设备齐全,但这环境也着实太简陋了些。 或许还没等箭拔出来,自己先伤口感染挂了。 燕回觉得,很有必要为了自己做点什么。 “余墨,看着我。” 燕回看向余墨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她有些瞧不清余墨的脸庞。 余墨犹豫了下,还是俯下身去,靠近了一些。 “我在,你说。” 燕回抿了抿干裂的唇角,“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一字一句的记牢。” “我伤势虽重,可一时半会却死不了,你将火塘的火烧旺些,然后去看看吊子里有没有水,若是能用,你就将它在火上烧开。然后用被滚水煮过的布巾为我擦拭伤口,至于取箭……” 燕回晃晃脑袋,却发现自己的发髻依旧如故。 “我发上有簪着的金簪,将其一并用滚水煮过,沿着箭杆探进伤口里,用它撑开伤口,再去拔里面的箭矢。等你做完这些,不论伤口流血多少,你一定要将它绑紧。” 燕回摸索着握住了余墨的手,“若我不死,定当报你今日大恩,若我死了……” 燕回说着笑起,“若我死了,请在我墓碑上篆刻上我“燕回”的名字。” 燕子回时香满径 笑语晏晏与君逢 忘了是谁写得,但她真的很喜欢这两句,所以在十四岁那年离开福利院后,亲自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握着余墨的手掌一点点松开,燕回不信报应,不论她当年做了什么,可如今的她还活着,如果可以,她会一直活下去。 余墨将火塘里添上木柴,又去检查一旁的吊子…… 被水煮过的布巾还有烫,覆上燕回伤口周围的肌肤时,疼的燕回有些发颤,她眉头皱了皱,却是没有醒来。 余墨没有停顿,取自自己衣角的布巾在燕回背上来回滑动,将那些沾满血渍的肌肤一点点擦拭干净。 中箭的地方还在往外的渗着血珠,而不远处的殷红胎记,仿若一尾随时会游曵而去的游鱼,正紧紧的依附在她的肩胛上。 被热水煮烫过的金簪,沿着箭杆探入,虽然余墨已经竭尽小心,但还是疼得燕回迷迷糊糊的张开眼,她虽睁着眼,可瞳孔全无焦距。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在无意识时的鼓励着余墨。 “是不是有些难?没关系的,我忍得住,你慢慢来就是。” 余墨没有回话,在燕回心里,他大概就是那个值得细心呵护的病秧子,她却是不知,她每日里熬煮的甜品,俱是被他赏赐给了剑一。 他不喜甜食,一直都是。 可是当他站在这里,被一个比他还要悲惨可怜的女人安慰时,他的心里有些复杂。 “其实,我会骑马。”余墨这样说到。 “噢,我也会骑,只是骑的不好。” 燕回的眼前迷蒙一片,她现在的感觉很奇怪,仿佛身体和灵魂已经分成了两半,而她正仿佛半空里与余墨对话。 余墨的手稳稳的向下,沿着箭杆与血肉之间微弱的缝隙,去寻找隐在骨肉间的箭头。 “若你能活着,最想做的什么?” “嫁荔枝,嫁余逐流,嫁余墨…”燕回道,“余墨不能人道,真的很可怜。” 本是令人生气的说词,余墨却听得唇角一勾。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愿望?” “我想找个喜欢的人。” “我还没有爱过哪。” 余墨的探入伤口的手势一顿,倒不是他惊讶于燕回的愿望,而是他终于探到了箭头底下。 “我要拔箭了。” “嗯。” 金簪向着两边撑起粘覆在倒刺上的血肉,没有了血肉的阻挡,箭矢很容易就被拔出来。 沾着鲜血的箭头被丢在一边,虽然已经极尽小心,是还有大量鲜血从伤口中涌出。 余墨点了几个穴道用来止血,可用处并不大。 他取过自己内衫撕扯下的布条,按照燕回的吩咐帮她把伤口紧紧的包扎好,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血从伤口处渗出来。 “你怎么样?” 余墨看向睁着眼睛的燕回,她虽然睁着眼睛,可看上去全无意识。 余墨曾听闻,有人在面对不愿承受的痛苦时,就会让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把自己的意识隔绝起来。 他先前只是想着燕回能忍,却是没有想到,她用的是这个办法。 可是,只有经常面临痛苦的人,才能做到这样,难道这是巧合? 040山间同夜 “火是不是灭了?”原本安静着的燕回突然虚弱的开口。【零↑九△小↓說△網】 余墨看看远处燃的正旺的火塘,“怎么了?” “没怎么,”燕回依旧闭着眼睛,“就是有些冷。” 余墨将手搭到燕回额上一试,却发现燕回身上的高烧已经退却,但现在的她冷的像块冰。 “你现在在发冷。” 先前高热还算正常,怎么会骤然发冷? 燕回握住贴在脸颊上的手掌,那么温暖,“我可以抱你吗?” 余墨看着燕回,这人总能将最荒唐的要求,说的那样理所应当。 可燕回这话显然不是征求他的同意,她的手掌顺着余墨的手臂蜿蜒而上,很快就揽住了余墨的腰,将他推到在身侧。 “好冷。”那寒气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一路窜到四肢百骸,燕回冷的牙齿打颤,本能向着唯一的热源靠去。 余墨的手指搭在燕回的脉搏上,她的脉搏絮乱不堪,起伏无度,这样的脉象他从未见过。 但燕回现在这副样子也不像是在作假,余墨暗运内力,将内力化作无尽热量顺着燕回的手腕,传向她的全身。 燕回仿若置身温泉当中,骨子里的寒气终于退去些许,虽然她还是冷,但比起先前已是好上许多。 见燕回好了许多,余墨这才停下。 身上的寒意退却了一些,燕回不由得抱的更紧,她蹭蹭怀里的巨大暖宝宝,忍不住一声谓叹。 “有你可真好。” 冰凉的臻首紧贴在余墨的胸膛上,余墨先前的内衫已经变作绑住燕回伤口的绷带,所以现在两相靠近,几乎肌肤相贴。 而燕回的掌心,还在不停的摩挲(骚/扰?)着手下劲瘦的腰肢,手下的肌肤细腻紧实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未避免让燕回再轻狂下去,余墨终于忍无可忍的点了燕回耳后的睡穴。 本以为燕回睡着后会就此安分,可是他低估了燕回的睡品,她就像是找到温暖之地的蛇,恨不得就此缠绕在余墨身上。 余墨想将燕回推开,可是燕回刚才那番动作,已经让她背上的绷带浸出血来。 余墨闭上眼去,随她吧,反正现在的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火塘里的木柴“噼啪”炸出几点火星,橘黄的火苗于山洞上映出一双相互依偎的壁影。 剑一骑在马上,手上还牵着另一根缰绳,他正带着荔枝,一路沿着余墨留下的记号找来。 此时天色将亮,无论是他还是荔枝都满身狼狈,疲乏不堪。【零↑九△小↓說△網】 “应该就是这里了。”剑一拉住手上的缰绳,喝止了手下的两匹马。 “夫人就在这里吗?” 荔枝想要下马进去确定燕回的安慰,可一旁的剑一阻止了她,他的确发现了余墨留下的痕迹,可是他不确定,燕回也在这里。 “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查看一下,等我唤你,你再进来。” 荔枝点点头,经过一夜生死洗礼,她看上去稳重了许多。 剑一跳下马去,将手上的缰绳绑在一旁的枯木上,这才转身进了那个山洞。 可他才走到洞边,就即刻转身退了出来。 剑一暗暗掐了一把大腿,传来的疼痛证明他没有睡着。 可是,怎么可能! 天哪!自己会不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被主人灭口? 想到性命将要不保,剑一默默的又退后两步,他一定是一夜未睡,产生了幻觉。 那里有什么山洞,那里有什么主人,他就应该骑着马在山谷里慢悠悠的转上两圈,等到主子忙完“大事”再过来! 或许,应该等有了“小小主子”再过来? “夫人可还在里面?” 荔枝几步走到剑一身侧,见他魂不符舍,就欲越过他去山洞里面。 “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剑一拉住荔枝,却不知怎么说下去。 他该怎么说?我主子与他名义上的嫡母,正衣衫不整的搂在一起睡觉? 哈,我一点也不想英年早逝好吗! 门口的争执,惊醒了闭目小憩的余墨,他摸摸燕回的额头,见她体温正常之后,这才从她颈下抽出被压了一夜的胳膊。 被余墨这一惊动,燕回竟睁开眼来。 “余墨?”燕回狐疑的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 余墨觉得有些复杂,这种被人用过就丢的感觉,真不是十分美妙,不过,忘掉也好,总好过记得两相尴尬。 “我们在路上遇到山贼,你中了箭矢,我们一同从上面坠落下来。” 对啊,自己中了箭。 燕回向着背后摸去,除了包住伤口的绷带,她什么也没摸到。 “真是奇怪。”燕回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我背后的伤口是你包扎的?” “是,”余墨回到,“且是按照你的吩咐来做的。”接着余墨把燕回如何嘱咐他取箭的过程大体说了一下。 余墨将地上一截箭矢递给燕回,看到被自己鲜血浸透的箭杆,燕回终于察觉出被自己忽略的地方来! 她动动肩膀,又看看那枝断箭,那么长的一只箭扎在自己背上,怎么她却感觉不到不出一丁点的疼痛? 燕回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痛楚清晰的传来,自己没有丧失痛觉,可为什么肩膀上一点异样都没有? 就好像那伤口已经好了一样。 燕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那自己身上肯定出了问题。 看着沉默不语的燕回,余墨也皱起眉来,难道是她想起昨夜,觉得不好意思? “你可还觉得那里不舒服?” “没有,”燕回连忙回到,“就是伤口还有些疼,其他都还好,都还好。” “剑一身上带了金疮药,要不要给你……” “不不不,不用了,”燕回连连摆手。 开玩笑,在她没确定自己有没有问题之前,还是安安静静的当一只“伪装者”来的好,反正,这也是她的老本行。 “我听见荔枝来了,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别让她们在外面等急了。” 燕回说着看向一旁的余墨,“能将我的斗篷给我披上吗?我现在受了伤,有些不方便。” 余墨将地上的斗篷小心的披在燕回的背上,还给她仔细的系上了带子。 燕回颦着眉,像是在忍受着难以诉之于口疼痛,可她心里却是笑开了花,这种被自家儿子伺候的感觉,真好啊…… 041燕祖父驾到 见余墨走出,剑一连忙上前请罪。 “剑一来迟,还望大少爷赎罪。” “这事回去再说。” 余墨看向身后,就连燕回拢斗篷,从山洞里满脸病容的走出,看见自家主子还活着,荔枝急忙赶了过去。 “夫人您怎么样了,有没有磕碰到那里?您受的伤好些了吗,您当时流了那么多的血……”此时的荔枝那还有先前稳重的模样,她看着虚弱的燕回,就要忍不住掉起泪来。 “小姐,都怪奴婢不好,要不是……” “我无事。”燕回强撑着笑起,“你家夫人现在壮的像头牛一样。” 荔枝见燕回如此模样更是心酸,“夫人您快别说了,咱们快些回去,我找京中最有名的女医过来给您治伤。” “荔枝,我真的没事。” 燕回掩唇咳嗽了几下,没人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虽然这话看上去一点也不可信。 “天就快亮了,父亲说的庄子就离这不远,我们还是先到庄子上修整一二,再说其他。” 燕回现在这副样子确实不适合回城,否则这城中指不定会传出怎样的言论。 “既然如此,就听母亲的吧。” 因为燕回受了伤,回去的路上,剑一就与荔枝同乘,而燕回则被去了余墨身后。 看着余墨熟练的操纵着缰绳,燕回一时惊叹,“原来你真的会骑马。” 早知道余墨说的会骑马不是谦虚,她也不用中箭了。 不过。 燕回看向天边开始冒出脸来的太阳,这种与美男同乘一马,静看日出的体验,还是很不错的。 “果然,还是活着好啊。” 燕回懒洋洋的趴在余墨的背上,等到她将余逐流嫁出去,她就提议分府,到那时,她在自己府邸里养上几个俊俏乖巧的面首,岂不比武则天还要来的美哉。 燕回眯着眼睛轻轻的笑着,这更看的身后的剑一浮想联翩,单单只是共乘一马就能笑的如此甜蜜,想来也是用情至深。 余墨似是察觉到剑一的目光,转过来淡淡的瞥了剑一一眼。 剑一顿感命运多舛,欲哭无泪,我果然是知道的太多,定要事后被主子灭口的吧。 四人乘马而行,只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燕回郊外的庄子上。 不大的一栋庄子,粉白的墙上覆着灰色陶瓦,虽看上去很是不起眼,但掩在山野中别有一番山情野趣。 荔枝下马,前去应门。 铜质的门把手,扣在坚实的木门上,发出清悦的声响,荔枝只扣了三下,就停了下来。 这是燕府的规矩,扣门最多扣三下,若是无人应门,才能再扣三下。 木门后面的门栓被人取下,“吱呦”一声被人从里面敞开,荔枝正想自报家门,待看见那开门的老者时,却忍不住惊喜出声。 “燕管家,你不是与老太爷留在东陵,怎么来了京城?” 门内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眼前的荔枝笑得慈眉善目。 “几年不见,荔枝长成大姑娘了。” 燕管家说着从门内走出,走到燕回面前见礼。 “老奴见过小姐。” 燕回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该和这个合善的老人说点啥。 但荔枝却不一样,只这一会,荔枝已经扶着燕回,像只云雀一样将燕管家来京城的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 原来自己的爷爷,前一品太傅入京的原因竟是因为自己。 “小姐,您来京城一待就是三年,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太爷也听不见您成婚的信儿,这才动身来了京城。” 我三年前就成婚了好吗!怎么原身这个祖父却一直不知? 燕回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祖父既然到京,父亲可曾前来?” “来了,”燕管家叹息一声,无奈的摇摇头,“打昨个就被老太爷罚跪,到现在老太爷的气还没消哪,小姐,您快去劝劝老太爷吧,这天气一直跪在地上,他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住啊。” 听到燕政被罚跪,燕回下意识就往前去,可是走了两步,她又慢了下来,这样过去不是上策。 燕回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扶住荔枝,险些歪倒在地。 “夫人您怎么样?可是伤口又疼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燕管家一脸担忧。 “昨个我们遇见了山贼,夫人背上中了箭矢,我们之所以来这里,就是打着让夫人好好休养的念头。” 荔枝不说还好,这一说,燕管家才发觉出燕回身上的不妥来,那件披着的黑色斗篷上,似乎沾满了血迹。 “小姐,厢房就在这边,您快随老奴来。”燕管家急忙在前引路。 燕回颦着眉头显然十分难受,但她却是回绝了燕管家的好意。 “燕回还未见过祖父与父亲,又哪里能离开。” “小姐,您身体不适还是快些歇息的好,相信老太爷和老爷知道也不会怪你。” “夫人,您先休息会吧,等您好上一些,奴婢再带您去拜见老太爷和老爷。” 燕回犹豫着,却终是俯下身去,对着主房的方向行了一记重礼,这才随着燕管家向着厢房去了。 主屋的厅堂里,燕政头上顶着一本《孝经》跪的笔直,鬓涂霜色的燕太傅即使已到不惑之年,可一眼望去,还是让人心生畏惧,尤其他现在还在盛怒当中。 任谁听到自己的孙女成了一个孀寡之人都不会高兴到哪去,尤其这个消息还整整迟到了三年。 “我自小教你诵读经史子学,你就是这样读的!眼看的晏晏被许,你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上一句,她沈嘉元即是当朝皇后,我燕家又何需惧她!” 沏了茶水的杯子被人摔落在地,燕政挺着脊背,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父亲所说,他又怎么可能没想到,只是嘉元皇后当初防的就是多生枝节,所以定的是当即成婚,要不然怎么还没等到余远道回京,就拜了堂。 这些东西他能想到,自己的父亲又岂会想不到,他只是气自己瞒了他三年罢了。 可父亲已经年过六旬,他也是怕他气急,这才一直相瞒。 “都是儿子的不是,还望父亲息怒。” “怒?我怎么会怒!” 燕青云怒急且笑,“燕政,你就不怕,你的女儿在背后受尽京中权贵嗤笑,只因她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爹,连亲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042背景复杂的箭矢 燕青云一生要强,不然他也不会在新帝继位之后辞官退隐,可是他没想到他的这番退让,却让沈嘉元变本加厉。 “沈嘉元,你真当我燕家怕了你不成!” 燕青云将一封折子丢到燕政面前,燕政取下头上顶着的《孝经》这才取过那折子查看。 那折子不过一掌大小,却在里面林林总总的写了数百个名字。 上至官居朝庭要职的朝中大臣,下至寻常县令后宫女官,看似杂乱无章,却于无形中结成一张大网。 这就是燕青云从未给过燕政的——人脉。 “当年我没有给你这些,除了不想引得沈嘉元对你的迁怒,也是为了看你独身一人能走到那一步。我本来以为用不上它,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儿子无能,愧对燕家,更愧对晏晏。”燕政深深的俯下身去,让六十多岁的老父还为后辈担忧,是他不孝。 “错不在你。”燕青云负手而立,那一瞬间好似老了好几岁。 “是我忘了,于京都中没有权势,就像无根浮萍一般身不由己,你若早日官居一品权倾朝野,她沈嘉元又那里胆敢这样放肆。” “多谢父亲。”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晏晏而已,余家虽是拥有国公之名,恐怕再过十年,余家的姓氏都会被京都遗忘。” “儿子必将竭尽全力帮晏晏保住余家。” 谁知燕青云却似轻笑一声,“保住?为何要保住?” 燕政不明白燕青云的意思,“父亲何意?” 燕青云看着跪在地上的燕政,他曾将这些东西教给帝王,如今却是要将这些东西再教给自己的儿子。 “以后余家势微,你若为高官,余家那两个比晏晏还大的孩子又岂会薄待了晏晏?” “当京城都忘了余家时,你再将晏晏接出,无论是东陵还是在京城,给她建上几所宅子,岂不比缩在那国公府里,当一个有名无实的泥偶来的好?” 燕政惊了,燕青云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可那意思却是在鼓励燕回置办外宅蓄养面首。 这实在是不想前太傅能说出来的。 “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燕青云实在是被自己这个满脑子迂腐的儿子给气着了,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根木头。 “那你就让自己成为国之栋梁,让皇帝亲口许给晏晏一个改嫁的机会!” 燕政琢磨了下,这倒是个好方法。 “儿子定当竭心尽力。” 燕青云觉得心里那把火烧的更旺了,他想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上两口顺顺气,却发现茶杯早已经被他摔落在地。 他正想再趁势训上几句,却听得燕管家匆匆来报。 “老太爷,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受伤了!” 收拾整洁的厢房里,燕回正病歪歪的趴在大迎枕上,余墨与剑一因是男子,所以只能留在外室。 而荔枝早在给燕回换下身上的衣服后,被她指使出去。 燕回趴在那里,待耳边听到没有半点声响时,她这才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指尖有些笨拙的挑开绷带,却在摸到自己的伤口的那一刻愣住了。 她竟在后背的伤口上,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痂壳。 燕回看向远处被荔枝换下的衣裳,上面干涸的血迹似是在告诉她她昨夜受了多重的伤势。 可是,昨天的伤,今天就结痂,这是什么愈合速度! 燕回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这才整理好衣领,又病怏怏的倒了下去。 “晏晏,你可好些了。”听这声音像是自家老爹燕政。 燕回强撑着睁开眼去,就见燕政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爹,我没事。” 燕回想要起来行礼,却被燕政按下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行这虚礼。” 燕回虚弱的咳了两声,这才看向一旁的站着的老者,这个曾经教育一代帝王的太傅,在仅有的回忆中,也是原身既惧怕又敬畏的存在。 “晏晏见过祖父。” 燕青云点点头,没有出声,可他仅仅只是站在一侧,也让燕回压力倍增,那双好像能洞察一切的睿智双眼,就像在看一个过家家的孩子。 “晏晏你怎么会受伤?”燕政一脸心疼,这天下的苦难,怎么都落到他女儿的身上。 “其是也没什么,”燕回道,“我们在来庄子的路上遇见了山贼,我背上的箭就是那时种的。” “京城外有山贼出没?”燕政听得有些皱眉,“怎么没听到五城兵马司上报?” “许是他们隐藏的太好吧。”燕回说着垂下头去,似是欲言又止。 燕青云拂着长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晏晏可还看出了其他端疑。” “端疑倒说不上,只是我瞧着他们虽是山贼打扮,可是进退训练有素,而且他们使用的弓箭也不像是山贼能用的。” 燕回将用帕子包着的那半截箭杆,呈到燕政面前来,“祖父,父亲请看,这就是那些山贼使用的箭矢。” 燕回本以为燕政能给出一点提示,谁知燕政竟看着那箭杆上浸透的血红,红了眼眶。 “晏晏,都是爹没用,苦了你了。” 得,这燕政却是比荔枝还要来的心思纤细,燕回只能将期望落在燕青云身上。 “祖父,你怎么看。” 燕青云接过那半枝断箭,“箭杆平滑,箭头上铸有倒刺,一旁还凿刻了十字出血槽,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乃是十年前明德帝觉得这箭有伤天和,这才下令工部废弃的箭矢。” 燕回真是对这明德帝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弓箭本来就是用来在战场上杀敌的,那里来的有伤天和? 不过,即便是兵部废弃的箭矢,按理说也该登记造册交由专人管理,又怎会落在山贼手上? “祖父的意思是,那工部里有人私下将这些弓箭卖给了山贼?” 燕太傅满意的摸摸自己的长须,虽然儿子迂腐了些,好在他这个孙女不是个蠢笨的。 “是不是工部做下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弓箭连同模具、图纸,曾被嘉元皇后下令一起当场焚烧。” “而且,”燕青云道,“这京城外有没有山贼我不知道,但是这里距西山大营却是不远。” 燕回听的垂下眼去,十年前废弃被焚烧的弓箭,训练有素的“山贼”,还有不远处的西山大营。 她总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处结成一张大网,正等待着她的踏入…… 043猜测与秘密 燕回能想到的,燕政又怎么会想不到。 “如果这伙山贼来自西山大营乔装打扮,那他们为什么要劫掠国公府的马车?” “即是改头换面,当然是为了隐藏这背后之人的意图。” 燕青云道,“若今日晏晏出了事,势必所有人都只会想到山贼身上去,把国公府遇袭,看做一场意外。” 燕政暗自思忖,“当年下令焚烧图纸的是皇后,与燕家有仇的也是皇后,在这幕后指使的会不会是嘉元皇后?” 燕回真是被燕政的逻辑给打败了,凡事一牵扯上原身,他这个爹就有些脑子混乱。 “城外驻扎的西山大营本是为了守护京城安危,营内将士一切调动都需要虎符,再不济也要有圣上的旨意,要不然,那可是要以叛军之罪论处的。” 燕回说着蓦然一僵。 是了,的确是需要这两样东西才能调动兵将,可同时拥有这两件东西的却是——皇帝。 燕政也是若有所思,“余远道生性鲁莽耿直,在朝其间确实得罪了不少同僚,有人与他结仇,私下里指使营中将士,也说的过去。” 可燕回觉得并不是。 他们之所以出城本就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甚至还差点被卫青拦在城内,若这“山贼”真是冲着国公府而来,那他们必定已经等待埋伏了很久很久。 寻常官员,又哪里能派遣营中将士外出这么久。 燕回按下心中所想,但愿真如燕政所说,否则,余家可就真不好说了…… 见燕回神色厌厌(忧心忡忡),燕政这才想到燕回身上还带着伤。 “晏晏,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这就去拿着我的帖子去宫里给你请御医过来,你先休息一会,等御医来了,爹再叫你。” 燕政说着就欲离开,却被燕回,燕青云两人同时拦住。 “父亲!”燕回拉着燕政的衣袖道,“我伤在肩背,怎么好让宫中御医过来查看。” 燕政一拍满门,他真是急糊涂了,“是爹忘了,应该去请女医才是,晏晏放心,爹很快就会回来。” “糊涂!”一旁的燕青云却是再次拦住燕政。 “你这样闹得满城皆知,到时皇上问起,你又该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晏晏在路上遇见了劫掠与她的山贼。” 被燕青云一提,燕政顿感粗心,他想着燕回的伤势,却忘了那幕后之人,更何况途遇山贼这种事,一旦传出,对燕回实在清名有碍。 虽然在燕回看来自己并没有什么清名。 “父亲不必焦急,我背上的伤势已经处理妥当,想必再喝上几天药,好好休养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父亲若实在心焦,不妨去厨房看看荔枝为我熬煮的清粥如何了,从做天傍晚至今没有用过饭食,我肚子都快饿瘪了。” “晏晏…” 看着这样体贴懂事的燕回,燕政更觉眼眶泛酸,他怕自己在女儿面前失态,这才站起身来。 “为父去看看那粥煮的如何了,若是好了,我这就给你端来。” 见燕回三言两语打发了燕政,燕青云这才看向自己这个孙女。 “这三年你长进了不少。” 见燕青云赞赏,燕回却是谦逊的垂下头去,“是祖父教养的好,才有燕回今天。” 燕青云拂着长须却是哈哈大笑。 “你性子虽然看着温婉,可却再执拗不过,来京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受不了这番打击寻了短见,没想到你竟成了百姓口中人人称赞的国公夫人。” 燕回再一次倾佩起燕青云来,不愧是当过太傅的人,这眼光着实老辣,原身可不就是寻了短见。 “燕回,你做的很好。” 燕青云这声褒奖,简直让燕回受宠若惊。 “不过你也要小心。”燕青云不无担心到。 “当年你从假山落下,摔破了头脸,可伤口竟一夜之间愈合结痂,你这种身体异状,我燕青云此生闻所未闻,所以,你要保护好这个秘密,即使是你最亲近之人,你也不能泄露半分。” 想到自己身上那惊人的愈合力,燕回也很担心,古时不比现代,现代发生这样的事估计会被切片研究,可是在古代这就是妖孽,是要被当众烧死的。 不过,既然燕青云也知道其中内情,这就说明原身自小就是天赋异禀,并不是她穿来后才基因突变。 想到这里,燕回心中暗舒一口长气,还好,还好,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才让原身变成一个“怪人”。 可不管是谁,现在这副身体是她燕回的,她承燕青云这个情。 “多谢祖父提醒,燕回必当谨记。” 燕青云见此,满意的点点头,他这孙女确实心思敏慧,怎么以前他却是没有瞧出来? 看来还是只有历经一些事,才能让人飞快的成长起来。 “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不过看你如今这样我倒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祖父请说。” 燕青云顿了顿,“燕回,你可还记得你的母亲?” “母亲?”燕回眼含濡慕,仿如陷入了曾经的回忆里。 燕回确实陷入回忆里,她从未见过原身的母亲,更不知对方是圆是扁,好在,荔枝曾与她提过。 燕回眼中的濡慕被失落代替,“虽能偶尔忆起从前,但燕回却再难记起母亲的音容笑貌,只记得母亲很美,美的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被燕回这一说,燕青山也是想起了从前。 “你母亲确实容貌倾城,但是过为美丽的美人也是祸端,所以,当年你父亲带她回来见我时,我并不同意这桩婚事。” “既然祖父不同意,想必父亲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 “不。”燕青云笑着回到,“你父亲坚持与你母亲成亲,甚至愿意以状元之名换取我的认同。” 燕回点点头,心里却已经被感叹号刷屏:天!原来燕政的状元郎是这样来的!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你父亲于殿试上被皇上钦点为榜首,之后他们又成了亲。再后来又有了你,按理说这日子也算过的美满,可你八岁那年,你母亲却是生了一场怪病……” 044似是相逢故人来 “怪病?”什么样的病症,能让燕青云称“怪”? 燕青云点点头,“无论是国医圣手,还是乡野医术高人,皆无一人能查出其病因,你母亲不过熬了三日,就撒手人寰。” 曾经相爱的女人香消玉殒,燕回已经能想象到当时的燕政该是多么痛不欲生,可是,燕青云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 难道,燕青云要说的,与原身的母亲有关? “祖父但说无妨。” “半月前,东陵连降暴雨,不仅浇塌了东陵许多房屋,也浸透了许多掩在地下墓室。你母亲当年乃是突发急症,墓室并未建造妥当,再加上后来入葬匆忙,所以雨水倒灌进了墓室里。”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墓室被淹相当于房屋被毁,难道这燕青云要说的是这个? 不知为何,燕回总觉得,他有话还没有说完。 “此事也是天意,祖父不必如此介怀。” 燕青云摇摇头,若真是这个,他也不用有此一提了。 “墓室被淹,你母亲的棺椁飘浮在水上,我派人下去打捞,但那棺椁毕竟时间长了,又浸了水,还未落地就当场散开。” 想到当日场景,燕青云忍不住长叹一声。 “燕回,当年我是亲眼看着你母亲入棺的,就连那棺椁上的六根镇魂钉,都是我看着工匠钉上去的,可是,燕回你相信吗,那从墓室里打捞上的棺椁,却是一具——空棺。” 燕青云说着看向燕回。 “我知道这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我当年是亲眼看着她入棺的,没道理那六根镇魂钉都还在,你母亲的尸骨却凭空不见。” 燕回眨巴眨巴眼,她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不是在说原身母亲的事吗,怎么一转眼就跑到《午夜鬼故事》频道去了? 燕青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别说是燕回,就连他也觉得这有些匪夷所思。 “你母亲当时被你父亲带回来时,只说自己是孤儿,即使嫁给你父亲,有了你,也鲜少提及自己的乡籍,再加上之后那场怪病……” 燕回又怎么会听不出燕青云的意思。 “祖父是说,母亲很可能还活着?” “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是这确实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骇人听闻? 不不不,这一点都没有骇人听闻。 剧本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除了这种尸骨失踪的,还有什么棺内产子,尸身不腐,借尸还魂什么的。 自己不就是这最后一条。 这么一想,自己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啊,穿越者借尸还魂什么的,简直分分钟被架火烧死啊。 “母亲真的还活着?”燕回眼睫一垂,其间泪光闪烁,“若她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想来找我?” 见燕回如此,燕青云也心中不忍,“你母亲当年既然隐在燕府,必然有她的苦衷,她既活在世上,必然会有一天来与你相见。” 原身的母亲来不来,燕回可一点也不关心,只是,燕政可是又娶了继室,到时别惹出枝节来牵扯到她身上就好。 燕回想着对燕青云徐徐行了一礼,“多谢祖父相告,希望老天垂青,让燕回能与母亲再次相见。” 燕青云转身出了内室,此间事必,他也应该回他的东陵,继续做他的闲散老翁。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剩下的,就交给时间,还有他们各自的造化。 可是,若天下的事都顺遂人心,那也就没有世事无常一说。 “曾外孙余墨,见过曾外祖父。” 燕青山刚刚转身出来,就见门外站着一主一仆,从那男子对自己的称呼来看,这应该就是燕回如今名义上的嫡子,承义候余墨。 对于这门亲戚,燕青山并无太多好感,他原想就此走过,可是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抬起头来。”燕青云看向身后还在行礼的余墨。 余墨眸底几经变幻,他曾想过有一天会与燕青云相遇,但是他没想到会这样快。 他心中几经思量,可最终还是对着燕青云的方向抬起脸来。 尽管眉眼间带着恭敬谦卑,可那张脸燕青云却是再熟悉不过。 “你今年多大。” “回曾外祖父的话,余墨今年不及弱冠。” “生辰几何?” “腊月十五。” 燕青山觉得自己喉头堵的厉害,种种巧合连在一起,那必然不是巧合,但他还是按下了自己的异样。 “你与你母亲生的更像一些,不过这身气度却像极了你的父亲,我近日都会留在京城,你学问上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燕府找我。” “多谢曾外祖父。” 燕青山扣下在袖中颤抖的手指,也按下了想要阻止对方行礼的想法。 “都是一家人,你不必如此。” 燕青山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这句话的,他没想到他还活着,更是阴差阳错间成了自己的曾外孙。 “主子,他看出来了吗?”剑一不无担心到。 余墨看着燕青云离开的身影,想到的却是他说的那句“一家人”。 “这些都不打紧,蛮族那边可是又传回音讯来了?” “回主子的话,蛮族这几年的冬季不仅没有落过暴雪,就连寒冷的周期都短上了不少,他们的牛羊得以安全过冬,所以也都分外安分。” “季节反常,更意味着一旦降下暴雪,他们会更加措不及防,密切注意那边,他们进军夏商的日子必然不远了。” 余墨说着看向剑一,“余远道哪?他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剑一听到自家主子询问,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他出事了?” “这倒不是,”剑一道,“只是他在信里再三叮嘱我不要向主子提及他的情况。” “可是陷入困境,伤及性命?” 剑一想了想后,“这道不至于。”只是比那个还要来的棘手。 “那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嘎?”剑一看向余墨,这就真的不问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主子决定提前解决自己? “要不,我还是告诉您吧。”与朋友之间的信任比起来,剑一还是觉得小命来的重要。 “不用。”余墨说着向前走去。 剑一尤不死心,“真的不用?” 余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剑一瞬时收声。 得!他就不应该帮余远道守着这个秘。 看着余墨远去,剑一一时感慨。 “余远道啊余远道,你就在那边当你的新郎官吧,你这边的媳妇,可就要被主子笑纳了……” 045夜间客 养伤的日子总是分外惬意,但对于燕回这个“伪病号”来说,就有些难熬了。 一碗又一碗的伤药、十全大补汤,被24孝老爹亲自端到燕回面前。 尽管燕回已经撑得肚皮滚圆,可还要万分感激的接过,道上一声,“多谢父亲。” 为了这份心意,燕回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喝水肿了。 “父亲。” 这日燕回看着燕政一上午捧来的第四碗补药,终于觉得有些忍无可忍。 “我受伤这些日子,真是劳累父亲了,都是燕回不孝。” 被燕回这一说,燕政也有些感性起来,“晏晏你受了伤,虽然你不说,但我也知道你每日都在忍受着伤口带来的痛楚,为父不能帮上你,只能为你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以期望你能快些好起来。” “父亲,你一连待在庄子上半月,圣上那边不要紧吗?”所以为了你的工作,为了你的老板,快些上班去吧。 谁知燕政闻言,却是有些沉默下去。 “是我以前想不明白。” 想到当年自己取得榜首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后来燕回母亲身死,他也因此颓唐下来。 他以前总觉的日子得过且过,虽然官职并不高,可也远离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直到燕青云这次到来,才算是骂醒了他。 “你就不怕,你的女儿在背后受尽京中权贵嗤笑,只因她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爹!” 这句话何其犀利,又是何其直接。 “不过,我以后再不会如此。”燕政看着面前的女儿,她长的像极了她的母亲,这样韶华之龄就成孀寡,都是他的错。 不过,也不是没有改变的机会。 “晏晏,你放心,我一定要会让圣上亲口允你改嫁。” 燕回差点没端住手上的药碗,燕政这雄心大志,真是……没谁了…… 可问题是。 她一点也不想改嫁。 如今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余墨余逐流一经分出去,这国公府还不就是她的一言堂,她若是改嫁,不是淹没在与个路小妾争宠玩心机上,就是磨灭于一方小小的后院里。 那些还没有见上一眼的面首们,又该怎么办? “这事不急。”燕回道,“您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真的没关系吗?” “晏晏不必替为父担心,你祖父来京城时,我就已经向圣上告了假,圣上知道是你祖父来京,特意许你祖父离京后,我再回去。” 燕回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请假的,不是因为皇上看中燕青云,就是燕政实在是个闲到不能再闲的虚职。 想到燕青云来京这么多天,也没见皇帝过来一趟,想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不过,我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了,”燕政说着长叹一声,“你祖父厌倦了京城,说是这两天就要回去了。” “祖父要离开了?”燕回有些惊诧,燕青云就这样走了? “是啊,你祖父一走,为父也要离开了,只是我一走,我的晏晏又该怎么办?” 燕回再一次败给燕政。 我只是受了伤,不要说的我好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伤残人士一样好吗。 “要不,”燕政看着燕回小心的提议道,“我让宋氏来照顾你?” 每天趴在床上对着燕政装病就已经很痛苦了,她一点也不想换个人继续这种“自虐”。 “父亲,国公府毕竟未出孝期,实在不宜弄出这些动静。”况且说是宋氏过来照顾自己,想来也是她带着婢女过来,人多眼杂的定然又生枝节。 燕回想着,接着说道:“再者说,我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要小心将养就好。” 听到燕回回绝,燕政想到的却是燕回不喜宋氏,若是两人相见生厌,还不如不见面的好。 “既是如此,那就委屈晏晏多在这庄子上住些日子了。”燕政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串钥匙递到燕回面前。 “这是你母亲当年留给你的,后来我又为你添置了一些东西,都放在庄上的库房里,这钥匙你收好,等到身体好上一些,可以过去看看。” 燕回接过那串钥匙,入手很有份量,想来应该是“嫁妆颇丰”,燕回正欲手下,却在上面发现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钥匙。 青铜质地,看上去十分老旧的模样,匙柄上甚至覆着了一层青绿的铜锈,而最让燕回注意的却是那钥匙的形状。 “这也是钥匙吗?怎么看上去像是一条鱼的模样。” 燕政显然也看到了。。 “这钥匙是你母亲的,好像是用来开什么箱子的,里面具体装的什么我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一些你们女儿家的东西,左右是留给你的,你若好奇不妨打开看看。” 燕回收下那串钥匙,这钥匙的形状像是一条鱼,自己背上的胎记也像鱼,这两者是不是有些关联? 看来,自己得找个时间,好好看看自己这位母亲留下的东西。 是夜,正院里蜡烛高燃。 明日,就是他们返回东陵的日子,今夜,燕管家要照着单子,一点点整理好燕青云的行李。 等到全部确认无误,燕管家这才收起单子。 “老太爷,都收拾好了。” 燕青云在桌岸后正襟危坐,而他的手上正在涮洗着两个薄若纸张的鸡缸杯。 红泥火炉下的火苗,不紧不慢的燃着,上面放着的澄心砂壶里,还坐着今年收的新雪。 “明日还要赶路,你下去休息吧。” 燕管家看看一旁的沙漏,此时以至亥时,若是平常,他家老太爷早就应该睡下了,怎么今日还衣衫整齐的烹煮上了茶水。 不过燕管家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他不懂老太爷的意思,正如他不懂老太爷明明最讨厌复杂讲究的茶艺,为何还要取出这些茶具一样。 可是他也不需要懂,下人最重要的是守本分。 虽是已近三月,可夜风还有些凉,燕管家掩上了半开的窗户,又用银簪子挑了挑烛心,待室内明亮了一些后,他这才行礼退下。 澄心砂壶中渐渐飘出一缕白气,燕青云挑出一匙茶叶,放了进入,不论他技艺如何,但那一瞬,满室茶香。 燕青云持壶待浅浅斟了两杯后,他等待的客人也于夜间悄然而至。 燕青云轻抚衣袖从桌岸后步步走出,待走到来者面前,却是一拂衣摆,深深跪了下去…… 046放风去!(上) 天尚未大亮,几架马车就从燕回落脚的庄子上驶出,奔着东陵的方向而去。 燕青云坐在马车上,身后是为他送行的燕政,还有他名义上的曾外孙余墨。 他不知他昨夜是给燕家带来一番机遇,还是招惹来倾天祸根。 但这一切都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天意。 燕政是站在那里看着燕青云离开的,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燕青云离去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外祖,外头还有些凉,母亲也还没起,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说这话的是自家外孙。 燕政看向眼前的余墨,与三年前相比,他变得越发稳重、谦逊有礼,但是有时他会在余墨身上感到一种莫名的敬畏。 可父亲为什么要特意嘱咐自己,倾心帮助眼前之人,难道就因为晏晏嫁到了国公府? 不过,仅仅只是因为燕回,他也是能帮则帮。 “你回去吧。”燕政道:“我已在此留了半月,如今也是时候回城了。” 燕政说着接过剑一递上的缰绳。 “孙儿昨天让人去勘察过周围,虽然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但为了保险起见,还请外祖允许剑一同行,也让他代替孙儿进些孝心。” 燕政看看一旁的剑一,行动间敏捷轻盈显然是个练家子,虽然按照燕青云推测,那伙山贼出身军营,此次应该不会遇到,但是他领余墨这份心意。 燕政翻身上了马,余墨正想恭送着他离开,却听得马上的燕政再次开口。 “厨房的灶间上,有我给晏晏煨着的鸡汤,等到晏晏醒来,你记得给她送去。” 燕政说着尤不放心。 “她最讨厌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你一定要看着她喝下,还有她的补药,你记得让荔枝每日里煎给她喝。” “孙儿遵命。” 燕政觉得再无遗漏,这才一挥马鞭,向着另一条路驶去。 马上的剑一默默看了一眼身前的主子,燕青云和燕政一走,这诺大的庄子可就只剩下主子和燕回两个人了。 这天时地利人也和的,岂不是…… “嘿嘿~”剑一禁不住怪笑出声,却见余墨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剑一脑中的杂念,就顷刻烟消云散,他一时得意忘形,却忘了主子还在身侧哪。 “主子,剑一先走了。”剑一一夹马腹,紧跟上前头的燕政。 燕回刚在床上醒来,就听得荔枝说起今早燕青云离开的事。 “祖父已经走了?怎么没听到你叫我。”燕回刚起,嗓音里还带着勾人的暗哑。 荔枝跪在踏脚上,正为燕回净手。 指尖莹润,指骨细白,一双手掌又软又嫩,单单只是一双手就美成这个样子,又何况床上那番比春睡海棠还要旖旎的风光。 这样惑人的小姐,别说是老爷不想打扰,就连她都不忍心。 “回夫人的话,是老爷嘱咐奴婢不要叫醒您的,他说您伤势未愈,不宜挪动劳累,若是您放心不下老太爷,等到您身子好利索了,您可以去东陵小住些日子。” 荔枝放下手上的布巾,待给自己净了手后,这才拿起了一旁的玛瑙篦子。 “夫人,您今天想梳什么发髻?” “我现在又出不了门,随便给我编条辫子也就是了。” 清透的玛瑙发齿,篦过手下柔润韧滑的青丝,这样美的头发,这么美的人,就该梳上一个复杂又精致的发髻,配上轻盈艳丽的纱裙,于这个季节外出踏青,肆意欢笑。 可小姐的岁月都蹉跎在这一方小小的后宅里。 荔枝的手指精巧如蝶,将手下青丝分成数绺从燕回发心开始,一直连绵不绝辫至发尾。 她从匣子里取出一枚掐丝珐琅发扣,待将发尾定住,这才去捧妆台上的首饰匣。 荔枝想了想,连着妆台上的另一只匣子,一同抱到燕回面前。 “夫人,您今天想戴那个?” 燕回看看满匣子的首饰,从碧玺到金刚石,从祖母绿到玉分心,个个精致名贵,可也一个比一个有份量。 而荔枝捧着的另一只匣子里,却是乘放了几枝轻盈宣薄的宫花。 “就它吧。”燕回指着其中一朵黄色的宫花说到。 “夫人真是好眼光,昨儿个大少爷才将这宫花送来,您今天一眼就相中了。” 燕回已经不想反驳,我之所以挑它,只是因为它看上去又轻又小好吗。 荔枝将那宫花取出,原先放在匣子里还有些不显,如今一经取出,就连燕回也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不过拇指大小的宫花,却由十几朵鹅黄色的花朵攒成,每一朵小花都不过指甲盖大小,层层叠叠的花朵中央,还镶嵌了嫩绿与莹黄色的碧玺珠子。 小小一枚宫花,却是用尽了匠人的心思。 荔枝取下先前的珐琅发扣,她手指娴熟的将发辫盘至燕回脑后,用了几枝小小的珍珠簪将发髻固定好,最后才将那朵鹅黄色的宫花别了上去。 荔枝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燕回,颊似粉雪,面如桃花,一双明眸水光潋滟,让人望之既生怜惜。 “夫人您看如何?”荔枝捧着菱花镜在燕回面前照了照。 原身原本就生的楚楚动人,如今趁着发间鹅黄色的宫花,顿时升级为白莲加绿茶的混合体。 “你家夫人我,真是一如既往的貌美如花啊。”燕回摸着脸颊既陶醉又无奈,这张脸天生就是女人的公敌,自带招惹麻烦效果。 燕回这模样,却看的对面的荔枝笑起来。 “夫人,您可比花美多了。” 荔枝放下镜子,将一旁将闭着的窗户打开。 扑面而来的气息虽然还有些冷意,但窗外晨曦明媚,几只喜鹊在已经冒出嫩芽的枝头跳来蹦去。 “夫人,今天的天气真不错,等您用过了早饭,奴婢扶您到院子里走走吧。”虽然燕回不说,但荔枝知道燕回早就憋坏了。 燕回心里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她都快在这床上待的长出蘑菇来了,都说养病不易,她这装病也是十分辛苦,如果可以,她早就想像那些喜鹊一样,在外面蹦蹦跳跳个够。 难得燕政走了,荔枝又那么贴心,她现在只想赶紧吃完早饭,出去放风。 “荔枝,今儿个吃什么?”燕政已经走了,她不用再喝那些奇怪的补药了……吧? “老爷今早给您在灶间煨了鸡汤,奴婢现在去看看煮的如何了。” 鸡汤?又是汤! 还没等燕回开口换道菜,听得门外传来余墨的声音…… 047放风去(下) 余墨将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盒盖一经打开,鸡汤特有的鲜香滋味混着药材特有的苦涩,一同在屋里弥漫开。 可在燕回看来,这与那些味道古怪的十全大补汤没什么差别,只是换了一个造型而已。 燕回捧着手上的碗念念有词,“都说恨屋及乌,即使我喝了那么多天,也完全没有办法习惯它的味道,整的我现在连水都不想喝了。” 燕回这番喝药前的垂死挣扎,却听得余墨一笑,他看向面前的燕回,目光却在燕回发间停顿了刹那。 “祖父说了,一定让我亲自看着母亲喝下,母亲还是快些用吧,这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得,刚走一个燕政,又来一个“小燕政”。 燕回正想憋上一口气,直接来个一口焖,就又听得那厢的余墨开口。 “听闻普陀寺里有几株桃花,因为常年经受寺中香火供奉,前几日就结了花苞,这几天日暖,应该也就要开了,不知母亲要不要去看一看?” 好啊,好啊,燕回在心里一个劲的点头,余墨啊余墨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不枉费母亲这么疼你啊。 “会不会有些不妥。”一旁的荔枝担忧道:“夫人毕竟伤势未愈,虽然庄子距离普陀寺并不远,可也要乘着马车上山,山路多颠簸,怕是……” “这倒没什么,山路颠簸,多在马车里铺上几层厚被子也就是了。” 燕回接着道,“我们这趟出来,本就是要为国公爷抄经祈福,眼看的孝期将过,你们却因为我的伤势停顿于比,我又怎么能对的起九泉之下的国公爷。” “可是……”荔枝还想再说,却见燕回满面肃色。 “我意已决,你们不用再说了,早膳后就收拾马车,前往普陀寺。” 见二人乖乖下去,燕回在心里默默大笑两声,终于可以出去放放风啦,再这么趴下去,她好不容易发育起来的胸,都要被压扁了! 此时的燕回已经选择性忘记了,她那个一出门就遇麻烦的特殊体质。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几层被子,就连车壁上都被荔枝命人钉上了几床,小小的车厢里,俨然已经成了被子的海洋。 “荔枝,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燕回试探着坐下,竟然在这堆被子上找到了沙发的感觉。 荔枝紧跟在燕回身旁,就像守候一个易碎的玻璃花瓶。 “若不是庄上只有这些崭新的棉被,奴婢还想在车厢里给您直接铺出一张床来。” 燕回惊诧的看向荔枝,却见对方一点也不像是要开玩笑的样子。 这样直白的荔枝看的燕回顿感窝心。 “我的荔枝这么可爱,想到以后不知便宜那个男人,我就觉得一阵心痛。” “夫人说什么哪。” 被燕回提及心事,荔枝顿时羞红了脸颊,“奴婢要一辈子伺候您哪,您以后可别这样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燕回笑着道,“我知道荔枝这是不好意思了,不过男婚女嫁本就是人之常情,荔枝不用焦急,你家夫人一定要给你找一个天下第二的好夫君。” 荔枝疑惑的看向燕回,“为什么是天下第二?” 燕回轻声笑着,“还说不想嫁人,这不就打探起你未来夫君的底细了?” “夫人…”眼看的荔枝恼羞成怒,燕回却悠然的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 “当然是天下第二,因为天下第一的那位,要留给你夫人我啊……” 余墨骑马跟在马车一侧,他耳力很好,车厢内的谈话,自然一字不落的落到他的耳朵里。 “天下第一的夫君。” 这天下间的女人都想入主皇城,成为君王的女人,难道燕回要的,也是这个? 不知为何,余墨觉得,燕回要的不是这个。 山路确实不好走,尽管铺着被子,车厢里还是有些颠簸,荔枝一路提心吊胆,察觉到马车停下。 荔枝在心里暗道一声阿弥陀佛,她如今只盼望回程也能像现在这样一路无事。 荔枝在一旁掀开车帘,就见余墨已经走到马车一旁,对着矮身走出的燕回,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这场景何其熟悉,曾几何时,自己也是站在马车旁的那一个,只是如今他们变换了位置。 “母亲,还请小心一些。” 燕回点点头,虚扶这余墨的手掌走了下来。 普陀寺建在城外的十里峰,山中多奇石险峰,是一处烧香念佛,贪凉避暑外的圣地。 不过此时还不到三月,除了几株怪松山柏,光秃秃的很没看头。 不过,燕回却不在意这些,只要能离开那张养病的床榻,别说这光秃秃的山间景色,就连脚边的枯草都变得美丽可爱起来。 荔枝将一件鼠灰色的斗篷为燕回披在肩上。 “山间风大,夫人小心些,莫要着了凉。” 燕回点点头,却是看向一旁的余墨。 余墨今天穿了一身寻常的蓝色衣衫,虽然穿的并不少,但与包裹严实的自己一对比,就有些单薄了。 她可没忘了,身旁这位才是真正需要特殊保护的国宝级存在。 燕回看向荔枝:“出门时不是让你带了件鹤氅吗,你去车里给大少爷取来。” 燕回出门时让带上鹤氅,当时荔枝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上一件男子的衣裳,没想到却是为大少爷准备的。 燕回对着余墨道:“我本想着我们傍晚回去时,山间天凉,你正好穿着骑马,如今看来,这天还是有些凉的,你先穿着,等会热了直接交给荔枝就是。” “多谢母亲。” 荔枝取来鹤氅就欲抖开给余墨穿上,谁知却是被余墨避过了。 “我来就好。”余墨自己动手穿上了那件鹤氅。 不知是不是巧合,余墨身上那件鹤氅黑中带灰,与燕回身上鼠灰色的斗篷十分相得益彰。再加上两人容貌俱是十分出众,此时走在一起,顿成一道风景。 “母亲,那是谁家的女儿,生的好生漂亮。” 不远处的马车上,走下来一对母女。 只见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面容却生的十分讨喜。与她同行的乃是她的母亲,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依然美貌依旧,远远看去不似母女,反像姐妹。 “鸳儿,你再改不掉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看以后那家儿郎还敢娶你。” “我才不要嫁给别人哪。”李鸳儿不以为然道,“我要嫁的,得是这天下最好的那一人。” 谁知她的母亲闻言,却是面色一沉。 “沈无欢乃是当今国舅,又岂是我们李家能高攀的上的,你若再敢动这份心思,这次长宁大长公主的花宴你就不要去了!” “不去就不去。”李鸳儿小声的嘀咕着,“反正无欢公子又不去那劳什子花宴。” 李鸳儿说着,一脸期许的看向远处的普陀寺,“都说无欢公子今日回来,也不知能不能遇的上……” 048余墨指错路? 燕回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零↑九△小↓說△網】 她人在孝期,能穿的颜色实在是少之又少,不过荔枝还是在袖角裙摆上给她绣了几枝银色的荷花。 那荷花平时看着不显,可一旦在阳光下行动起来,就会泛着粼粼银光,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不过是几株早开的桃花,燕回以为除了自己,这普陀寺应该就没人了,谁知道这人不仅不少,反而多的很。 人多我不算太奇怪,可是这穿戴上就有些奇怪了。 不到三月的天气,从燕回还穿着斗篷不难看出,这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只是身侧不时走过的女子,不仅大多穿着清凉飘逸的纱裙,竟然一半以上女子穿的还是清一色的红色。 难道现在流行初春时节穿红纱裙? 大约是看出了燕回的疑惑,一旁的余墨道出了燕回心中疑惑。 “听闻沈国舅酷爱红裳,所以京中多红罗。” “沈国舅?你说的是沈无欢?”没想到他还能带动潮流,果然,看脸这种事,在那个朝代都是一样的。 可是……燕回看向周遭这些女子,如此多的红衣女子聚在此处,这是不是说,沈无欢也有可能在这里? 燕回心中咯噔一挑,她可没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荒唐事。 世界那么大,不会这么巧吧? 燕回在荔枝的搀扶下,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走着,她本就生的容貌出众,更何况现在这副病若西子的模样。 众人心里更是暗暗思量,尤其燕回还梳了妇人发髻。 原来是嫁了人的。 不少女子心里暗暗舒了一口长气,与这样的女子一同出现,即使拥有十分颜色,也被比的只剩下三分。 可是等到她们看清一旁的余墨,又不禁酸了起来。 竟然嫁了如此夫君。 燕回对于这种目光已是习以为常,可是看到一些女子故作矜持走过,既想看身侧的余墨又不好意看时,她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想笑。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燕回笑着看向余墨,“我说的可对?” “母亲缪赞了。” 原来是这男子的母亲,一直关注这边的世家小姐们,这下看燕回的目光温和了许多,只是不知这是谁家的公子? “是不是缪赞,你可做不了主。” 燕回说着看向周围,“你看你这一路可是收到了多少女子的打量,这些赞赏,你当然当的。” 余墨看向燕回说的那些人,虽说是打量自己,可落在燕回身上的目光显然要更多一些。 她只说别人是品德高尚无法获得的美玉,却忘了自己姿容出众。 余墨想着,垂下眼去,“她们乃是为了沈国舅而来,母亲还是不要玩笑了。” “这人既有爱吃桃的甜,也有爱吃杏的酸,既然有人喜欢追逐天边月,那自然也有人喜欢珍惜眼前人,要知道,沈无欢毕竟只有一个。” 而且喜欢那种冷到骨子里的人,不是圣母白莲花,就是五行欠虐。 “不信,我给你瞧瞧。”燕回说着在荔枝耳边这样那样的说了几句。 荔枝听罢,面露难色,“夫人,这能行吗?” 燕回笑着点点头。 “那我真去了?”荔枝期期艾艾的犹豫着,她总是摸不透自家小姐的性子。 荔枝见周围无人注意,这才向着身后的一条小路走去。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燕回卖了个关子,“你等着就是。” 见两人在路边停了下来,不少女子也放慢了脚步。 燕回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欣赏着不远处的一株怪松。 “无欢公子去了后山的小梅林!” 不知是谁在暗地里喊了这么一声。 一时之间,只见不少女子都加快了脚步,更有甚者直接提起自己的裙摆,抄小路赶往后山。 这些为沈无欢而来的女人一走,周围立马空荡起来,不过仍有一些女人停在原处,她们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眼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余墨这边。 荔枝悄无声息的从小路上折回,安静的站回燕回身后。 刚才为喊出那嗓子,可是把她给紧张坏了,好在没人发现。 燕回安抚的拍拍荔枝的手臂,这才使得荔枝镇定了下来。 燕回看向身后那些剩下的闺阁小姐们。 不管她们是觉得人数太多自己没有机会,还是觉得刚才荔枝那句话喊蹊跷,又或者真应了“眼前人”一说,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聪明人。 不过,聪明也通常意味着心机。 “你们猜猜,她们等下会不会过来搭讪?” 荔枝暗暗看了一眼那些世家贵女,女子向男子搭讪本就有些太过了,又何况这些自小接受礼仪教导的小姐们。 可既然小姐这么说,又自然有她的道理。 “应该不会…吧?”这下就连荔枝也不确定起来。 “我猜会,”燕回笑道,“你们若是不信,咱们就继续在这等着,等一会定然有人会过来。戏文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公子小姐问路,不小心遗落了帕子香囊,更甚者一不小心晕倒。” “夫人您可别再说了。”荔枝在一侧小声提醒道,怎么这些世家贵女在自家小姐说来,比狂蜂浪蝶好不到哪去。 燕回笑笑没有再说下去,虽然她言语直接,可是她相信,她的话很快就会被印证。 “这位夫人还请留步。”燕回看看身侧的荔枝和余墨,笑着转过身去。 “给这位夫人见礼了。”一位穿着莺绿色纱裙的女子对着燕回浅浅施了一礼。 燕回道:“不知这位姑娘唤我有何要事?” “夫人赎罪,我与婢女第一次来这普陀寺上香,行到这里却是不知这放生池该怎么走了,所以这才拦下夫人,想要问一问路?” 这条路上这么多人,你找我问路? “真是不巧,”燕回惋惜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普陀寺,实在是不知这路该怎么走。” 显然燕回的回答超出了对方的预料。 “即是如此,反倒是我鲁莽了。”那小姐说着就欲退下。 我还没玩哪,你就结束了? “虽然我不知道路,不过我儿倒是时常来这普陀寺上香。”燕回说着看向一旁的余墨。 “这位姑娘问路,你若是知道,还不快告诉她放生池怎么走?” 余墨看看那位望着自己羞红了脸颊的姑娘,又看看玩的开心的燕回。 “放生池在那边。” 余墨指了指荔枝先前走过的那条小路。 “顺着这路直走,走到底也就是了。” “这……”那女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普陀寺,虽然这问路只是个由头,她却是没想到余墨会这样回答。 可吃惊的显然不止她一人,就连燕回也有些诧异,谦卑有礼的余墨会干出这种故意指错路的事? 049破经幡神迹! “多谢夫人公子指路,不知两位是何府上,改日必当送上谢礼拜会。” 明明都被被余墨如此拒绝,可仍旧不死心,燕回也不知该叹对方执着,还是没眼力劲儿。 不过见余墨生气,燕回也没了玩下去的兴致。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着相了……” 见得燕回一行直接走开,那女子不由得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这人真是可气的很,尤其是她身旁之人,看上去一派谦谦君子,却偏偏给自己指了一条错路。 “小姐,我们真的要走那位公子指的小路吗?”那婢女看看一旁杂草丛生的小路。 “真是个猪脑子。” 那女子看着身后的婢女更是怒火中烧。 她握着婢女的手臂,暗中狠狠掐了一把,待出了心头一些火气后,这才仿若无事的拂了拂鬓边散落的头发,恢复成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听闻普陀寺后山遍植梅林景色甚好,不如我们去那看上一看。” “是,婢子遵命。” 普陀寺虽是庙宇,可据说即使先皇在位时,也是十分尊崇,就连大门上挂着的匾额都是先皇亲手所书。 对于书法燕回不是很懂,可依余墨盯着那匾额径自出神来看,想来明德帝他爹写的字应该是很有看头。 不过…… 燕回看看头顶太阳,如今早已日上中天,怎么这寺庙的大门却是紧闭? “普陀寺除非初一十五,平日里是不开庙门的。”说话的是余墨。 “既然这庙门不开,我们又怎么进入?总不能翻墙吧。” “母亲不必焦急,虽然这普陀寺平日里不开庙门,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余墨说着指向一旁的院墙,只见两道黄色的经幡从院墙上铺陈而下,其中一面经幡上却是写了半副对联。 先不说燕回能不能对上,只说那经幡上龙飞凤舞的草书,别说认了,她看了半响也数清那是几个字。 “余墨,你不要告诉我,这主持定下的规矩就是对出下联才能进入。” “母亲说的极是,这主持定下的规矩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就劳烦墨儿前去对上一番,想来墨儿平日常读诗书,这对对子应该也不在话下。” 谁知余墨却拒绝了。 “母亲,这对不对的上对联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要将这对联留在经幡上?” 燕回听着有些疑惑,难道那经幡是雨伞做的,防水、防阳、防污染? 燕回正疑惑着,就听得身侧一位拿着折扇的公子哥,摇头晃脑的念着那副上联。 “此处既非灵山,毕竟什么世界”。 那公子哥刚刚念出那副上联,却是一拢手中折扇,“主持方丈这对联真是写的妙极,妙极。” 他沉吟一番,似是胸有成竹,“在下不才,却是要做这普陀寺今日的拜门客了。” 这人说着,上前拿起在经幡下摆着的毛笔,然后大笔一挥,于另一道经幡上疾书了一行对联。 原谅燕回见识有限,这公子哥所写之字,只比先前那副对联有过之而无不及,那鬼斧神工的字体,甚至已经超出了草书的范围。 而周围却已有几人,看着公子哥所书对联连声叫好。 “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燕回实在是欣赏不来古代文人墨客这种生物!与他们比起来,我就是一俗人啊。 “夫人,快看那经幡。”一旁的荔枝惊讶的指向前方。 燕回循着看过去,就见那书生先前所书的对联,竟然在经幡上一点一点消失,直至褪成一片空白。 “听说写在经幡上的对联,一旦写的不和主持心意,那墨迹就会自动消失,没想到竟是真的。” “我上次来时就见过了,这次是带着妻女一同来见证这神迹的。” “普陀寺不愧为先皇尊崇,果然有灵,这主持方丈说不得就是活佛转生哪……” 眼见的周围赞誉之声越大,燕回却听得皱起眉来,怎么看这普陀寺的主持都像是在装神弄鬼哗众取宠。 可不能否认的是,从周围这些狂热的香客不难看出,他真的做的十分成功。 一人相信是欺骗,万人相信即是信仰。 “夫人,这真的是神迹吗?”就连荔枝见此都有些动摇起来。 “那荔枝可想破这神迹?” 破?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连一旁的余墨闻言也是看向燕回,这墨迹消失虽然不难,但她竟有破解的办法? 燕回见此却是一笑,“这方法倒也不难,不过却不适合我来做。” 就在众人纷纷称赞这普陀寺有灵时,却见有一婢女从人群中走出,向着那经幡而去。 “这女子竟要破这下联?” “也不知是谁府上的丫头,竟然如此大胆。” 听着周围言论,荔枝紧张的握紧了袖角,她暗暗看向身后,就见燕回正在鼓励的看着她。 荔枝定了定心,却是没有去握那杆毛笔,反而拿起了砚台中的墨锭,一下一下研磨起来。 周围的议论还在加剧,可荔枝的手却在磨着这墨锭时,变得越来越镇定,越来越稳重。 只要按照夫人说的做,那就一定会成功。 等到砚台中的墨汁几乎快要溢出,荔枝这才停下了动作。 笔尖于砚台中均匀的蘸满浓墨,荔枝持着那杆毛笔,站到了经幡之前。 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从笔下游移而出,荔枝习的字并不多,可却是被燕回手把手一个一个写出的,所以她的字迹与燕回至少像了三分。 勾勒完最后一记笔画,荔枝将那毛笔放回笔搁上。 一开始,经幡上的对联似乎与那位公子哥并无什么不同。 写在经幡上的墨迹开始一点一点褪去,就在众人惋惜这对联不合主持心意之时,却见那墨迹退却之后,于经幡上显示出一行嫣红的字体来。 那么艳丽的颜色,如一枝开至奢靡的桃花,绽放出灼灼之色。 所有人都在看着荔枝写的那副对联,他们惊叹于有人破了神迹,却是忽略了已经重新掩入人群中的荔枝。 “夫人,都办好了。” 燕回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母亲不想留下来看看结果?” “有什么可看的。”燕回道,“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寺庙,装神弄鬼的主持,这么好的天气,就该用来好好游玩,何必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三人说着越走越远,只余下那经幡上的一行下联: 其中如无活佛,何用这样庄严…… 050情殇之劫 燕回本想离开普陀寺,谁知她这愿望却是落了空,普陀寺外早已经被一众侍卫围了个结结实实。 “是国舅府上的侍卫。” 余墨一见那些侍卫身上穿的银色软甲,就道出其后来历。 “沈无欢虽然贵为国舅,可是这么多的侍卫已近私兵范畴,难道就无人参他一本?” 按《夏商朝律吏》来说,蓄养私兵等同谋逆,这罪名若是落下来,就是十个皇后,也保不住他。 “国舅府上确实有一队两千人的军队,不过,这却是当今圣上亲口许下的。” 余墨道出这其中隐情,“沈家男丁当年满门抄斩,除了沈无欢外再无后人,皇上怜惜嘉元皇后母族凋零,这才许下军队,用以保护他的安全。” 派人去保护自己的小舅子,这明德帝听上去倒是体贴的很,但是,燕回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沈国舅的侍卫在此,那他人哪?”总不会真去后山小梅林了吧。 “来了。”余墨看着前方道。 燕回寻声望去,就见一队侍卫向着普陀寺而来,领头的就是当进皇后娘娘的亲弟,国舅爷沈无欢。 他着一身冰蓝色的长袍,趁着他那张笔墨难以描绘的脸,简直就是禁欲系极品。 燕回不着痕迹的往余墨身后退了两步,虽然她与沈无欢离得比较远,周围又有那么多的香客,可还是保险点的好。 沈无欢于普陀寺的门前停下脚步。 “叩门。” 沈无欢一声令下,一旁的侍卫即刻上前,可任黄铜兽首在朱红庙门上叩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人前来应门。 “启禀国舅,无人前来应门。” “给我砸。” “主子三思。”一旁跟随的祥叔急忙上前。 “这毕竟是先帝亲赐牌匾的普陀寺,若是今日之事被其他大臣参上一本,即便是皇后,恐怕也保不了您。” “那不更好,没了我,她岂不是更开心。”沈无欢的嘴角凉凉勾起,“不过,我还想看着她先死去。”他看向普陀寺外的院墙,却见那院墙上垂下了两道经幡: 此处即非灵山,毕竟什么地界 其中如无活佛,何用这样庄严 “这对子却是有意思的很。”沈无欢说着,对着那挂着经幡的墙壁遥遥一指。 “既然这正门不能动,那就将这院墙给我拆了。” 听见沈无欢下令,他身后的侍卫放下手中长剑改拿起了铁锹等物,就欲将面前的庙门直接掀个地朝天。 “阿弥陀佛……” 面前紧闭的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众沙弥双手合十静立两侧,身着袈裟的方丈,踏着清风卷起的桃花,于门后缓缓走出。 “这就是普陀寺的主持方丈?” 不怪燕回有此一问,只见对方看上去不过双十之龄,却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明明是副奶油小生的模样,却偏偏眼皮微瞌,神情庄重,再衬着额心那颗朱砂痣,真仿若悲悯众生的人间佛子降世。 这种撩人的反差萌,才是我见动心啊。 “这就是普陀寺的主持——缘止。”一旁的余墨道。 “他虽然年纪与我相仿,却于五年前以一游方僧侣身份,与当时的普陀寺方丈论法讲经三天三夜。以无上佛法,精妙禅论,使得前方丈心悦诚服,举荐他登上普陀寺主持之位。”余墨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缘止的赞赏,可燕回却越听越奇怪。 “论法三天三夜?”她怎么觉得,是这缘止乘着自己年轻,将前方丈生生拖垮的哪? 再想到先前对联那件事,燕回更觉自己猜测对了几分。 让别人用蘸了乌贼墨汁的毛笔写对子,就是这方丈亲自动手,估计也留不下一个字。 若不是自己让荔枝在研墨时掺了一盒胭脂,估计那经幡上也留不下那行红字。 燕回想着,继续看了下去。 缘止眸间似是无悲无喜,却又似乎蕴有无上慈悲,“普陀寺远离红尘纷扰,不知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我要的,我自己会拿。你可以让开,也可以继续站在那里。” 见沈无欢还要硬来,一众僧侣皆是看向主持方丈,谁知那缘止却是淡然的很。 “施主此番即是为了桃花而来,又何必惊扰这些无辜香客。” 缘止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小沙弥捧着一个托盘而至,而那托盘上摆着一本经书,上面还压了一枝盛开的桃花。 “这是施主要的桃花,而这本经书乃是贫僧亲手所书的《往生经》,只愿施主亡亲能够早日往生极乐。” 沈无欢看向盘上的花枝,桃花粉嫩,悠悠生香,一抹艳色点亮整个初春。 这就是她最爱的桃花,无数漆黑的暗夜里,她总是在笑着向自己描述那些过往。 “你知道吗,我最爱的就是京城的三月,因为在那时,普陀寺山外会开遍漫山遍野的桃花,我也是在那时见到他的。” 抱着自己的女人浅浅的笑着,却是轻声吟着一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沈无欢拿起那枝桃花,却对低下压着的那本经书看也未看。 见沈无欢转身欲走,缘止的声音却又再次悠悠而至。 “我观施主眉心带红,近日必有情劫将至,此劫名为情殇,又名求不得,乃是情中三苦,施主若想避过,最好远离京城。 沈无欢持着那枝桃花,虽面上没有波动,但眸底已是霜雪漫天。 祥叔见此,知道沈无欢怒极,“主子,今日乃是夫人祭辰,不宜妄见血光。” 沈无欢垂下眸子,向着普陀寺外走去,见他离开,那些侍卫也紧随其后。 缘止看了身侧的小沙弥一眼,就见那小沙弥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 “今日虽然并非初一十五,不过因为受到信众香火供奉,寺内桃花争相绽放,佛曰众生平等,所以今日特例开启庙门。” 小沙弥话音一落,这些香客无不感叹“主持仁慈”。 要知道,刚才沈国舅要进去,主持可都没松口,如今大开庙门让他们进入,岂不正印了“众生平等”这句话。 就在众人心舒一口长气之时,那颗心却又紧接着吊起。 因为那沈无欢居然去而复返…… 051动杀心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无欢站于燕回面前,权倾朝野冷血俊美的当朝国舅,居然当众搭讪一位妇人。【零↑九△小↓說△網】 燕回不用看,已能想象到那场面究竟有多火爆。 如果她不是其中主角之一的话,或许,她也会和周围这些燃烧这熊熊八卦之火的群众一样,但是很不幸的是,她是。 是啊,我们当然见过,我就是喝醉酒后胡乱调戏你的醉鬼啊。 呵呵,我又不傻。 只是,这话该怎么接? “辅国公府余墨见过沈国舅。”一旁的余墨向着沈无欢行了一礼。 国舅虽未入品阶,但是耐不住他的姐姐如今把持朝政,而余家就……不用提了。 “辅国公府?”沈无欢看向余墨,半点回礼的意思也无,“你是承义候。” 余墨谦逊有礼的点头,“是。” 沈无欢却是不在意,“那她是谁?” 他指的乃是燕回,而燕回头上已经盘起了妇人发髻。 这种直白到不礼貌的言辞,估计也就沈无欢能说出来。 “妾身乃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国公夫人。”燕回向着沈无欢浅浅行了一礼。 “想来国舅爷是没有见过妾身的,不过妾身却是常常听起国舅爷的大名,说来也巧,妾身这桩婚事还是国舅爷的胞姐皇后娘娘亲自赐下的,只是因为身在孝期所以没有进宫谢恩,谁成想,今日就遇见国舅爷了。” 燕回说着笑笑,“这普陀寺果真灵验的很。” “孝期?”想到余远道当年死在雪山,如果她真的是国公夫人,那她的确是在守孝。 虽然沈无欢已经记不清那人的容貌,虽然当日那个口称美人举止放肆的红衣女子,与现在这个沉静贤淑的国公夫人并无半点相似之处,可是他就是觉得两人像极了,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出过门?” 堂堂国舅质问一孀居女子有没有出过门,这种言辞,已经不是初见之人的客套寒暄。 就连一旁的祥叔也听出不妥。 “主子,时候不早了,咱该走了。” 而沈无欢视若无睹,他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燕回。 “我再问你一次,三年前,七月十五孟昙节,你有没有出过府门。” 三年前的孟昙节?余墨看向燕回,那一天,燕回是出过府的,而且还……难道自己在离开后,余逐流又与燕回遇见了沈无欢? 那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才能惹得沈无欢至此? 被人当面质疑,燕回也面带不愉起来。 “妾身虽不知道国舅爷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别的不敢说,自妾身嫁进国公府里,每一年的孟昙节都是在祠堂里与夫君燃香夜话。” “就连妾身这次出府,也是为了来这普陀寺给亡夫抄经祈福,只是妾身在路上吹风受了寒凉,这才在庄子上耽搁了半月。” 燕回说着看向沈无欢。 “不知国舅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是没有,妾身就要去上香了。” 燕回行了一礼,带着荔枝向那开着的庙门而去。 “国舅爷,余墨也要告辞了。” 余墨说着也向着庙门而去,只余下原地的沈无欢持着一枝桃花,若有所思的看向燕回离去的身影。 “虽然你说不是,但我怎么越看越像。” 沈无欢的唇角凉凉勾起,“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是吗……” 待燕回迈进那庙门的门槛,那颗吊起的心这才安稳了些许多。 她刚定了定神就见缘止正略带探究的打量着自己,燕回对这缘止那可是没有半分好感,当即就要避开。 “这位夫人,还请留步。” 可缘止却是出声唤住了她。 燕回转过身来,“主持是在唤我?” “正是。”缘止道,“夫人可是破我对联之人。” 缘止不提还好,被他一提,燕回只觉好笑,“若说是我可不妥当,那破对之人,却是我身旁的婢女。” “贫僧倒觉得自己说对了,不知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夫人。”荔枝对着燕回轻轻的摇了摇头,这里虽然身处寺庙,但孤身一人,万一被人冲撞了。 “无妨,缘止大师乃是堂堂主持方丈,又岂是那些弄虚作假的宵小之辈。” 荔枝行了一礼后,悄然退开,不过她并未走远,只与燕回离了一个听不见两人交谈,但是又能看到燕回在做什么的距离。 “缘止主持,现在可以说了吧。” “自然可以,实不相瞒,贫僧虽然出身佛门,可是却学了一些望气之术。” “真没看出,方丈竟是佛道同修之人。” 燕回心中笑笑,这望气之术说的好听,不会是小公园里拿着板凳,到处找人看手相的那种“绝学”吧。 虽然燕回语气真诚,可缘止就是知道对方正在嘲讽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他相信燕回很快就会改变这种想法。 “夫人本是富贵出身,虽然于亲缘一系分出一枝去,但到底是在家人宠爱下长大。” 被人道出底细,想必那一个人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尤其是燕回。 “你说的这些,整个京城全都知道,你还是继续依靠墨鱼汁去制造神迹好了,我却是没时间在这里与你浪费功夫。” “夫人本该一生顺遂,若不是情之一字出了些阴差阳错,那万万不是今时这样……” 缘止说着一笑,他本就生的不错,这一笑让人顿生如沐春风之感,可落在燕回眼里却只剩下满满恶意。 “夫人可还要我说下去?” 燕回虽然心中惊骇,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她曾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识破身份,不过,她却是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你是谁。” “普陀寺主持方丈——缘止。” “很好,缘止师傅,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燕回看向面前的缘止。 “我乃辅国公之妻,当今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一介布衣在这里信口开河诬陷与我,按照律吏那是要乱棍打死的,我今日看你是方外之人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我道要看看你这普陀寺能不能护的住你!” 很难形容那一瞬的感觉,燕回只知道,再这么待下去,她很有可能会对这个缘止起了杀心。 这是燕回第二次那么想杀一个人…… 052大乱至,是否离开 缘止见此却是道了一声佛号。 “那夫人可想回到原来的地方。” “方丈这话,说的好生没有头脑,我的家就在这里,又哪里来的“原来的地方”。” 燕回语气轻松,可一双眼睛却在紧紧的盯着缘止,她想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诈自己? 如果是真的,那她想回去吗?回到那个有酒有肉有冰箱有电脑有剧本的现代。 答案是一定的, 她想,很想。 可缘止却看向了一旁盛开的桃花。 “夫人可知,这天下的桃花都是开在阳春三月,而我寺里的桃花为何能在二月绽放?” 见缘止岔开话题,燕回也只能顺势接了下去。 “我听这里的香客讲过,说是受了寺中香火供奉,因而生灵。” 缘止闻言却是摇摇头,“夫人是聪明人,又岂会看不出这其中因由。” 燕回当然能够看出,不过是在梅树上嫁接了桃枝,梅树耐寒冬日都能盛开花朵,只是让其上的桃枝提前一月开花,这又有什么难的。 “主持这手移花接木,果然好手段。” 燕回这赞叹却是诚心诚意,这嫁接在现代那是小学知识,可是放在古代那可就是“神迹”。 “夫人就像这桃枝一样,借着原本的梅树再次绽出新花。” “你这话什么意思。”燕回紧紧的掐住自己的手指,以避免自己于人前失态,他竟然真的知道。 “夫人是否忘了,贫僧说过的望气之术,其实夫人的状况缘止也是第一次见到,明明自身气运已经断绝,却又从绝境之中衍生出新的气运,就像这吸取着梅树养分,却又重新绽放的桃花一样。” “原来是这样……”听到缘止这样说,燕回反倒放心了下来。 原来这一切只是猜测,她还真以为对方看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我是一个特例,但却未必是唯一一个特例。” “夫人说的也对,或许是缘止看错了。”缘止虽然这样说,可燕回总觉得缘止隐下了一些东西。 “可是我身上与沈国舅一样,近日会有大劫将至,方丈才这样蹉跎?都说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若是与我性命有碍,还请方丈直言。”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观夫人气运成龙凤之相,将来不是入主东宫,就是掌握一方大国的国君。” 入主东宫,国君。 好家伙,这言论简直就是谋逆。 “方丈慎言。” 燕回道:“如今夏商朝一片国泰民安,百姓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刚才那番话就当我没有听过,方丈也是忘了的好。” “夫人不必如此,今日之言只有你我知道,再不会落到第三人耳里,不过世事无绝对。” “正如我看夫人的气运曾经断绝过一样,气运断,而命绝,夫人既然活的好好的,这未必不是缘止看错了。” 是啊,我是活着,可芯子却换了。 “那方丈刚才所说“原来的地方”又是何意?”会不会是指回到原来的世界? “说来夫人可能不知,贫僧与燕太傅是忘年好友,听闻夫人离开东陵之后的遭遇心中不忍,这才有此一问,夫人可愿脱离京城回到燕府?” 原身即使命运坎坷了些,可到底是国公夫人,为什么要好端端离开京城? 忽然,燕回脑中灵光一闪,缘止这话是不是在隐晦的暗示自己,京城要变天了? “京城……”燕回忍不住开口,却被缘止打断了。 “贫僧说过的,夫人乃是聪明人,若是夫人想回去,三日后的傍晚请独身一人来这里找我,若是夫人不愿,就当今日从未见过缘止。” 缘止说着就那样离来了,就像是吹过桃枝的清风一样,乘着落下的花瓣而去。 京城要乱,那她要不要会东陵? “母亲在想什么?” 燕回正想的出神,却听得一旁的余墨突然出声。 “是余墨啊,你去哪了?” 余墨将手上托着的经书给燕回看了一下,“我去藏经阁取了普陀寺历任主持所抄写的《往生经》,想要拿回候府抄阅。” “这里的经书还能拿走?” “母亲说笑了,若是抄写经书只能在这普陀寺,恐怕普陀寺里早就人满为患。” 燕回看向余墨手上捧着的多版本《往生经》,那放在最上面的,赫然写着缘止的名字。 “这是缘止方丈抄写的经书?”燕回取过放在手里翻开,与当时在经幡上见到的草书不同,经书上的字迹笔笔温润,横撇竖捺间自带一股祥和之气。 这缘止虽然又是墨鱼汁,又是嫁接花木的旁门左道,但这向佛之心却是虔诚。 只是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忽然,燕回笑笑。 自己真是想多了,莫说她与缘止只是一面之缘,只说她现在的身份,也是离不得京城的,她若是走了,不说余墨余逐流,只说燕政荔枝恐怕都会哭死。 不管京城有没有危险,没道理别人能行的,她燕回不行。 想通了这些的燕回,只觉得心情顺畅。 “既然经书也借了,桃花也看了,咱们自然是打道回府!” 燕回回到庄子上时,已近傍晚,此时护送燕政离开的剑一已经回来,而且还带了另外一人同来。 “余小三,你怎么在这?” “你还好意思问我,燕管家说你们去普陀寺抄写经书,你们却是一连半月都没有回去,若不是我今天遇见剑一,还不知道你受了伤。” 余逐流说着一脸嫌弃的看着燕回,“你怎么这么笨,上次出门就惹了一身麻烦,怎么这次还遇上了山贼。” 其实我也不想啊。 燕回无语望天,却看见余墨正看向两人的方向。 是了,上次去花舫喝酒的事,余墨还不知道哪。 若是让老教死板的余墨知道,堂堂国公夫人于醉酒之后当众跳舞,估计会把自己和余逐流这个从犯一辈子关在国公府里。 “余小三!半月不见你真是越发的目无尊长,什么上次出门,什么惹了一堆麻烦,我们不就是放了河灯,吃了顿饭吗,你是不是忘了,就连那河灯还是咱俩一起放的。” 燕回恨铁不成钢的握住余逐流的手臂,手指却在暗地里狠狠的捏了对方一把。 面对燕回这“暗示”余逐流就是个木头也该开窍了。 “是啊,是啊,那天什么新鲜事都没有,简直无聊透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没什么信服力,余逐流又暗暗补上了两句。 “你还好意思提那河灯,若不是你笨手笨脚的我们那天早就回来了……” 余墨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暗自挑眉,他怎么不记得放河灯时,还有一个余逐流? 053被惦记 庄子上的生活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一个余逐流,于平淡亦安稳中多了一些吵闹。 这样的日子燕回很喜欢,喜欢到忘了与缘止的约定。 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燕回夜里醒来喝水时,却发现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只锦囊,那锦囊上并无落款,却在一角之上绣着一枝金莲。 这样来历不知,又莫名出现的香囊,燕回只能想到一人。 燕回拆开那只香囊,却于里面倒出一个拇指大小,被蜜蜡层层封住的药丸,还有一张纸条。 那纸条除了详细记载那药丸的作用外,剩下的只有一句话。 龙凤相争成殤时,凤凰泣血火中生 凤凰浴火重生她是知道的,只是从来只听说龙凤呈祥,还从没有听过龙凤相争,她俩为什么相争,难道是因为有小三插足? 燕回笑着摇摇头,又将那纸条上关于药丸的部分仔细看了两遍,待记到脑子里后,这才动手将那纸条烧掉。 纸条燃成灰烬,燕回却就着烛光打量起手上的药丸,因为被蜜蜡封住所以看不出什么不同,可若真如缘止所说,这药丸才是自己真正在这京城中得以保命的后路。 燕回紧紧握住手上的锦囊,至此,她才能无所畏惧,敢于在京城中“拼杀”出一条属于她燕回的路。 而于此同时,整个京都又重新刮起一阵八卦之风。 常在酒楼茶寮里打发时间的权贵们,迅速得知了一个消息。 “什么,你从那里得来的消息,准确吗?” “怎么不准,”说话那人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可是问清楚了,人家说了,那就是沈国舅。” 说话那人拨剥着桌上的瓜子。 “真没想到啊,瞅着平时谁都入不得眼去的清高模样,却是在普陀寺里当众调戏了一个女人,而且听说那女人都已经嫁为人妇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不是说那沈国舅喜欢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吗,还一直找了她三年,就连皇后娘娘赏赐给他的秀女,都被他给发卖了。”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邻桌上的一位客人,听到二人谈论探过头来。 “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么,你还知道点其他的?” 那人慢悠悠的喝了口酒,待吊够了两人的胃口,这才悠然自得的开口。 “我可听说了,这沈国舅调戏的妇人不是别的,正是辅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辅国公府?”那两人惊道,“那不是余将军府上。” “谁说不是哪,”那人道:“不过也不能怪国舅爷当众搭讪调戏,那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那是生的倾国倾城,就是一根头发丝都美的让人掉了魂,只是她平日里轻易不出府门,这才名声不显,可巧,这次去普陀寺为亡夫抄写经文,就偏偏被沈国舅给碰上了。” “可别说了。”其中一人听得不妥,“那国公夫人毕竟是嫁了人的,沈国舅即使在嚣张跋扈目无法纪,也不能动了这国公夫人的心思吧。” “那可未必,”另一人道,“你也不想想这沈国舅本就生的姿容无双,他既然看上这国公夫人又该美成什么样?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沈国舅好不容易遇到心中所爱,又那里会轻易放手。” 位于这三人之上的雅间里,面容娇憨俏丽的少女,却是将面前的杯盏狠狠摔落在地。 “还请郡主息怒。”一旁的侍女,连声劝慰,却引得少女越发气愤。 “我的事也用你们来指手画脚!” “郡主赎罪。”身侧随着的侍女惊慌跪下,地上布满了碎裂的瓷片,但是她们只能跪下。 因为面前之人乃是明德帝嫡亲的外甥女,夏商朝长宁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明月郡主。 尖锐的碎瓷片划破了她们娇嫩的小腿,艳丽的紫色纱裙,顿时沾染上斑斑血迹。 “郡主这是在做什么?”一道颇有威严的声音从门外而至,来者穿着一身黑色宫装,虽面容平凡,可周身气度却是难以让人忽视。 “金嬷嬷。”见到来者,明月郡主却是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金嬷嬷,您快来评评理,底下这些贱民怎么能这样说无欢。” 明月郡主说的越发气愤。 “还有这些婢女,明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还在这里添乱,真是烦死了,就连出来看个戏,也要受她们的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主子哪。” 跪着的婢女们俱是垂下头去,对于这样的明月郡主,她们已是见怪不怪。 金嬷嬷对着跪着的婢女挥挥手,待他们退下后,这才看向自己看着长大的明月郡主。 “郡主喜欢国舅爷这本没有什么,可是郡主莫要忘了,长公主殿下是不会允许公主嫁给沈无欢的。” “那就不嫁,”明月郡主拉扯着金嬷嬷的衣袖,撅着嘴巴撒娇,“我是郡主,即使不嫁那也可以给我找个驸马,金嬷嬷,母亲最听您的话了,您就让她答应吧。” “郡主,非是老奴不答应你,可即便是大长公主也无法左右国舅爷的意愿,除非国舅爷自己首肯,或者主动提出,否则这门亲事是结不成的。” 谁知那原本撅着嘴生闷气的明月郡主,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 “金嬷嬷,是不是只要无欢主动提出来娶我,我就可以嫁给他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明月郡主,金嬷嬷只觉不妥,可具体是那里,她又说不上来。 “按理说,是这样的。” “其实也不难吗。”明月郡主看着楼下正谈论着燕回与沈无欢种种的众人,突然咧嘴一笑。 “金嬷嬷,这次母亲的花宴可是邀请了那辅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这余燕氏乃是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按理说应该是邀请了的。”尤其这国公府上还有两位适龄的公子。 不过这些金嬷嬷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此时的明月郡主根本就听不进去。 “那到时我可要好好会会这个国公夫人……” 正在准备启程从庄子回去国公府的燕回,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 “夫人,可是觉得有些冷?” 荔枝将燕回身上的斗篷又系紧了一些。 燕回皱皱眉头没有说话,刚才那个冷颤不像是发冷,倒像是被谁给惦记上了一样。 只是,究竟是谁那? 054衣服啊衣服 燕回脱下身上的衣服,就见荔枝正拿着剪刀将袖角还有衣领后缝着的麻布,一点一点拆去。 今日是夏商朝五十五年三月十八,也是燕回孝满三年,除服的日子。 除去这些衣服上缝着的麻布,就意味着以后可以穿红带绿,出门逛街,赏花踏青,也意味着适龄男女可以任意婚嫁。 但这对于燕回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首先,她是国公夫人,注定她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其次她是个寡妇,虽然这样说难听了一些,可事实就是如此,即是寡妇就注定不能穿红带绿,更别说婚嫁什么的了。 所以燕回只能躺在摇椅上一边看着荔枝拆衣服,一边泛着春困,她虽然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却已经提前过上了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荔枝还没将燕回所有衣服上的麻布拆完,就听得门外一阵吵杂,她放下剪刀走出门去,就见余逐流正抱着几个大箱子,从外院走进来。 “夫人,三少爷过来了。”燕回原本都快睡着了,被荔枝这一唤,这才睡眼惺忪的张开眼来。 余逐流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睡意惺忪,眼神还有些迷蒙的燕回,这可与平时的燕回大不一样,只是一样好看就是了。 余逐流抹去额上的汗珠,不知为何,他觉得更热了。 “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人了。”余逐流拿起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了半壶凉茶,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你快过来看看,”余逐流招呼着燕回靠近那几个抱来的大箱子。 “你这里面都放的什么?”这样大的箱子,里面不会装了几个带着毛茸茸耳朵的美少年吧。 “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这么几个大箱子,还挺沉的。”余逐流说着将那箱子打开,见燕回还跟长在摇椅上一样,却是直接走过去将她拎了起来。 他人高马大,历经三年训练更是力气惊人,如今拎着燕回,就像拎着一只小猫一样简单。 一旁的荔枝看的这场景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她看了半天也没想出那里不对劲来。 “余小三,你从那里弄来那么多的衣裳。” 四口大箱子都被打开,里面陈放着清一色的衣服,颜色不一,款式不一,就连材质也不一样。 “听说桂城芳里的衣服颇的世家小姐喜爱,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每一种都买了一些,快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余小三,你这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你就不用管了,”余逐流得意道,他有钱,自然也能花钱。 燕回却是没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余小三你快快招来,不会是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现在来收买我替你解决后事吧。” “什么后事!你这女人嘴巴怎么还是这么阴损!” 谁知燕回却是视若无睹,她摇了两下手上的团扇,这才轻飘飘开口。 “原来没有搞大别人的肚子啊,那你怎么突然间对我那么好?有道是黄鼠狼给……” “行了行了!”余逐流挥手打断了燕回,“爷算是看出来了,在你心里,爷不是贼就是黄鼠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不乐意给你了哪。” 余逐流抱着那几口大箱子就欲转身出去,可是走到一半却又想起花木荣的话来。 得,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都在燕回手里攥着哪,他就迁就一回算了。 余逐流将那几口大箱子往燕回面前一放,这才哼哼两声看向燕回。 “爷回来可不是气消了,只是这衣服爷留着没用,这才放到你这的。” “噢,原来是没用的,”燕回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既然你无用,我也无用,好在荔枝这两天的衣服坏了不少,她与我身形相仿,不如就让她穿吧。” 余逐流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就知道,这燕回根本就是个不识抬举的! “哼!” 见余逐流冷哼一声大步离去,燕回却是忍不住笑起,这余小三的傲娇脾气也是没谁了。 “夫人,您既然喜欢三少爷给您送来的这些东西,又为什么这样气他?” 燕回看向那几口大箱子,“逐流拿着这些东西来贿赂我,无非是为了长宁大长公主的花宴,他不想娶妻我能理解,可外人未必会理解,所以尽管这礼我喜欢,但我却不能欢天喜地的收下。” 因为很有可能会让他失望。 燕回的意思,荔枝并不是很懂,“那这些衣服怎么办?” “当然是穿啊。”燕回道,“反正已经除服,咱这后院也没有来客,就是一天换八件也没关系。” 荔枝被燕回逗笑了,“夫人,一天八件又那里多了,我听说皇宫中的妃子,每日里至少要准备六套衣服,以用来应对不同的场合,而除此之外,还要另外准备六件与那衣服一模一样的,以免沾染了东西好替换。” 燕回听得挑眉,她算是长了见识了,荔枝说的这些,她可从没有在剧本上见过,就是拍戏是在衣服上沾染了东西,那也不要紧,因为拍出来的镜头根本看不出来。 这样一想,拍古装剧时一件衣服穿到底的自己真是邋遢啊。 “荔枝,这次长宁长公主的花宴,我们不需要准备这么多吧。” “按理说准备上一套也就够了,不过为了避免衣服上沾染了东西失态,所以需要额外多准备几套。” 燕回听得有些头疼,“那就从余小三这些箱子里挑几件出来吧。” 谁知荔枝却摇了摇头,“夫人,您现在可是一品夫人,估计那天到场的除了长宁大长公主和宫里的娘娘们,就您品阶最大了,虽然不是入宫不用穿戴上您的鸾服金冠,可是这代表品阶的六尾发钗,还有其相应的发髻却是不能少的,三少爷虽然送来的衣服虽然件件精致,却不一定能配的上您的身份。” 荔枝说着叹了口气,“都怪奴婢是个蠢笨的,若是早日给您做上一件衣服,也就不会这样手忙脚乱了,只是如今只剩下半月,却是怕时间不够了。” 燕回的手指落在摇椅的扶手上,一下又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半响燕回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我上次让剑一从庄子上带回来的箱子你可收好了?” “都放在您的库房里,收拾妥当了。” 想着燕政那记载的密密麻麻的礼单,若是她没错的话,其中几口箱子里放着的就有衣服。 “去取我的钥匙,咱们试衣服去……” 055情缠 因为燕回从庄上带回的东西太多,所以余墨特意命人在燕回院里收拾出两间偏房用作库房之用。【零↑九△小↓說△網】 可是没人知道,燕回运回来的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东西被摆放在庄子上。 为了防虫防潮,库房里撒了驱虫的药粉,和石灰,所以味道闻上去并不十分美好。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燕回开启宝箱的兴致。 “就是你们了。” 燕回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十几个箱子,眼前的箱子不过行李箱大小,可礼单上却标注着一些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裥色衣,这名字听着不错,就先从你开始吧。” 燕回晃晃手上的钥匙,然后选择了一把,插进了那箱子里。 箱子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即使被尘封十多年,可时光依旧无法遮掩厢内的衣服。 那是一件黑红二色的二十四破裥色衣。 采用了十二中不同深浅的红色,十二种不同颜色的黑色帛料相互间隔拼接成裙,接缝处用纤细的金线勾勒,又在上面缝制上了小片珠玉磨成的花钿,只需点点光亮,就映的上面的珠玉满室生辉。 “夫人,这裙子好漂亮。”荔枝看着那件裙子,眼珠子都快直了,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衣裳。 “夫人,您那天就穿这个吧。”荔枝提着建议,脑子已经飞快的想着要给燕回梳什么样的发髻才能配的上她的衣服。 “荔枝,这才开了一个箱子,你这结论也下的太早了。”燕回并不是十分属意这件衣服,太晃眼了,也太过吸引注意力。 燕回晃动着钥匙,走向了下一个箱子。 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被燕回打开,缀满珍珠宝石的花鸟凤尾裙,飘逸如拢月在怀的月华笼烟裙,轻软细薄带着异域风情的花间笼裙…… 可是燕回却是没有找到合心的,裥色衣太过正式,凤尾裙太过华丽,而花笼裙又看上去太过轻浮,月华裙倒是不错,可参加的毕竟是花宴,穿着月华裙又显得太过冷清。 燕回一次又一次的开箱,一次又一次的摇头,她的目光终于落到最后两个箱子上。 若是这箱子里还没有,她就回去睡觉去。 箱盖掀开,燕回却是站在箱子前没有动。 “夫人,怎么了?”荔枝疑惑的走了过去,却见燕回转过头来十分满意的笑着。 “荔枝,你听说过亲子装吗?” 四月刚至,这天也随着日渐炎热起来,而随着一同热闹起来的还有公主府上的牡丹花宴。 长宁大长公主乃是明德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在她还是公主时曾被先帝远嫁,后来她的夫君身死,又恰逢明德帝登基,所以就将自己这位大姐给接了回来。【零↑九△小↓說△網】 长宁长公主不愿住于皇宫之中,所以明德帝就于皇宫一侧给她建了一座极尽奢华的公主府,俨然另一座缩小版的皇宫。 虽是一场赏花宴会,可是众人都知道长宁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去的人也不是为了赏花就是了。 这日,天还没有大亮,明月郡主的房门就被侍女小心的推开,她们不敢叫醒明月郡主,所以只能趁着她熟睡时就给她梳妆净脸。 加了花瓣的清水,沾湿脸颊,然后又小心的拭干,可之后才是最让她们提心吊胆的时候。 她们要给明月郡主抹上香脂,珍珠粉,胭脂,还要给她画好黛眉,染好手上的指甲。 可整个过程里,都不能打扰惊醒明月郡主的睡眠。 待这一切都做好后,她们才能下去为明月郡主准备早膳,可这也只是捡回半条命,如果明月郡主不喜今天的妆容,又或者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她们一样难逃一死。 明月郡主原本睡得正香,却听得有人在唤自己,她不悦的睁开眼去,就见长宁长公主正站在自己床边。 长宁长公主已经四十有五,尽管她时时注重养生保养,可早年远嫁时所受苦楚,还是在她眼角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明月郡主撅着嘴,不满的撒着娇,“母亲,你怎么这么早就叫醒我,月儿还没有睡够哪。” “你若再睡下去,那沈无欢或许已经走了。” “母亲,你知道我喜欢无欢,你去求舅舅让他给我们赐婚好不好?” 长宁长公主年近三十才有了明月郡主这一个女儿,所以很是疼爱,但是,唯有这件事,她不能帮,也帮不了她。 “明月,沈无欢与常人并不一样,你若真的想嫁他,不仅是我,就连你舅舅也帮不了你。” “为什么?”明月郡主道:“明明舅舅是皇帝,为什么帮不了我,我看不是你们帮不了我,是你们不想帮我才对!” 长宁大长公主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一听就知道明月郡主钻了牛角尖,这样的偏激极易酿成大错。 “明月,你听母亲一句话,他真不是你的良配,今日所有世家公子都会到来,里面定然有合乎你心意之人,到时只要你喜欢,不论是谁我都做主将你嫁给他。” “真的谁都行?” “除了沈无欢。” 长宁大长公主拍了拍手心,就见捧着托盘的奴婢鱼涌而入,她们分列两旁,一边捧着各式的衣裙,另一边却是捧着配套的首饰,钗环、耳坠、璎珞、手链、臂金,还有镶嵌了各种宝石的戒指。 明月郡主的衣食住行俱是出自宫中,可是如此精美的饰品,华丽的衣裳,依旧入不得她的眼。 “我要穿红色的纱裙!” “纱裙那种粗鄙的衣饰,又哪里是你的身份能能穿的,莫要胡闹,快些选出来,我们稍后要去门前迎客。” “我不管。”明月郡主将头一蒙,却是躲回了被子里,“我要红色!我要红色!” 长宁长公主见此没了辙,这才挥挥手让她们退下,重新换上红色的衣裳。 “这下满意了吧。” “母亲,你对我真好。” 长宁大长公主笑着摸摸明月郡主的头,“快些起来,今天莫要在人前失礼。” “嗯!”明月郡主重重的点头,“等我换过衣服这就过来。” 长宁长公主离开了,见她走远,明月郡主这才看向一旁捧着红色衣裙的婢女。 “我要的东西,你可找来了?” 那婢女闻言瑟缩着点点头。 “很好,快将东西给我。” 那婢女放下手中托盘,却是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瓶子,那瓶子不过小指大小,却在底下泛着一层妖异的浅紫。 “这就是情缠?” “是。”那婢女小声的回到,似是想到了什么,“那卖药之人说了,这药烈的很,只需一滴足够。” “行了行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快些下去领赏去吧。” 那婢女闻言,如获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明月郡主把玩着那个小瓶子,眸间一片势在必得。 “无欢,我一定会让你娶我的……” 056三年蜕变 长宁大长公主的公主府与皇宫位于一条轴线上,所以要想去她的公主府,需得经过京城的主道。 牡丹花宴这一天,整条街道撒扫干净,为免冲撞了今日的客人,长宁大长公主命令府上的侍卫分立街道两侧。 可是尽管如此,路旁还是围满了京中百姓,正在低声议论着这场花宴。 一匹匹精神抖擞的神骏名驹,拉着雕饰精美的马车于宽敞大道上驶过,无论是宝马香车里坐着闺阁千金,还是骑在马上的名门公子,都是他们艳羡议论的对象。 “这谢御史家不愧满门清贵,就连这马车也看着朴实无华。”说这话的是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 “你知道什么。”那汉子身后站着的一人道:“那马车虽然看着平常,却是用了上等的青檀雕琢,就是随便掉上一点木渣也够你一年嚼用。” “原来这木头还这么名贵,我以为只有尹尚书家镶嵌云母金箔的马车,才是名贵,没想到这木头却比真金白银的还要来的值钱。” “虽然尹尚书官至二品,可是他人却是风流了些,不仅一连娶了几房妻妾,更是生了一堆儿女,他那俸禄养活一家已是极致,恐怕这马车是他最后用来撑面子的。” 那汉子看向身后之人。 “你怎么那家的底细都知道些。” 那人闻言却是笑了两声。 “你若在京城住的久了,这些事自然也都能知道一些的。” “原来是这样。”那汉子转过头去继续看热闹,这一看却不由的惊叹一声。 “好俊的儿郎!不知这又是那家府上的公子?” 不止是他,路旁众人也是纷纷赞叹。 只见来者乘着两匹黑马,虽不是什么宝马良驹大宛良种,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在沙场上见过厮杀,沾过血的战马。 不提这马如何,只说那骑马之人也是让人见之难忘。 除却两人的面容,最引人注意的却是他们身上穿着衣裳。 不是京城时下倍受追捧盛行的宽袍儒袖,也不是公子哥们喜欢的白衣罩纱。 衣裳类似习武之人穿的劲装,可又比劲装来的工整正式,收紧的袖口,腰间掌宽的腰封,将两人本就修长的身形勾勒的猿臂蜂腰。 他们骑在战马上,虽然没有文士雅士那股儒雅风流之气,可是却有一股铮铮铁血的气势与行动间流露。 这样的装扮,军队气息浓郁,似是不像前来参加宴会,可偏偏他们胸前的朴子上,却是绣了一尾银色的金鱼。 那金鱼活灵活现,摇曳着如花朵一般绽开尾巴,翩然于上。 在衣服上绣有花草虫鱼的不少,可是见到有人将金鱼绣在衣服,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既怪异又艳丽。 可也是这种相驳又相得益彰的组合,却是将两人圣身上的气势勾勒的淋漓尽致。 两人面上俱是肃穆,如同警戒着一切风吹草动的守护者,守候着身后的马车。 如此架势,更让人不断想要去猜测马车主人的身份。 这一次就连身后那个“什么都知道一点”的京城人士,也是没了声音。 “我怎么瞧着像是辅国公府上的公子?”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金鱼,余?镇国公府上可不就姓余。” 顿时,这一句话却像是点燃起了百姓脑中的回忆,“可不是,镇国公下葬那天我还在这与他送行哪。” “我那天也在,说来余将军真是赤胆忠心!” 想到当日情形,已有人忍不住喊出了那句——“国公大义。” 周遭静逸了一刹,可是很快这声音就传染起来。 “国公大义!” “国公大义!” “……” 燕回放下了手上掀起的车帘,这就是想要的效果。 尽管历时三年,她也要让这群百姓一看到国公府的人出现,就会想到当日送葬的情形,想到那句“国公大义”。 道路两边的声音不仅落进燕回耳中,也落进其他人的眼里。 “真不敢相信,那骑马开路的是余老三?” 说话这人,正骑在马上与花木荣同行,从前,他们是一起喝酒寻花的“好友”,而其中玩的最凶的却数余逐流。 不怪身侧之人一副难以置信模样,就连花木荣想想余墨以前,再看看如今都感觉余逐流像是又投了一次胎。 “不怪这余老三变化大,那是你们没有摊上他的好继母,要不然,你们也能各个成梁成栋。” “继母?”花木荣身旁之人颇有疑惑。 “说来我们里面,可就木荣你与那余老三近乎,快来说说那国公夫人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倾国倾城,竟然能惹得沈国舅都忍不住出手,指不定是何等的人间尤物。” 那人贼笑两声,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不过那意思却是心知肚明。 花木荣摇摇头,“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不过我虽然去过国公府,但是这国公夫人我可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 “花木荣,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那人却是不信花木荣的言论。 “我何必骗你们,我是真没见过。” 谁知那人闻言,笑得越发龌龊起来。 “这余老三以前的性子我们可是知道的,可是自打有了这嫡母后,那可是一次也没出来玩过,他这母亲又是个年纪轻轻就守寡的,指不定两人……” 看着自己从前的“好友”,花木荣第一次对自己质疑起来,他以前就是跟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从前只觉得这些都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同伴,又都是门第相当的世家公子,这才一直玩在一起,他一直觉得世家公子哥大约都是少时玩的疯一些,等到成家之后,再由父辈安排一二,寻上一两个闲职,混吃等死。 可是看到今日已经天差地别的余逐流,在看看身侧,这才高低立现。 看来父亲说的对,他真的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了。 “我先失陪了。”花木荣一夹马腹,与身旁之人告辞离开。 “这花木荣,又发的什么疯。” 那人对着花木荣不满的嘀咕一句,这才重新在马上坐好,又恢复成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057作死! 明月郡主一早就被大长公主拉至花厅迎客,以便于给京中世家命妇留下一个好印象。 虽然明月身份高贵,可是若是嫁做他人妇,仅仅只是凭借身份却是不够的,当年她就是吃够了这其中的苦楚。 可是她这番苦心,明月却并不买账,她只在花厅里待了一刻,就受够了那些恼人的寒暄客套。 眼看的花厅里的夫人们越来越多,明月郡主也终于没有了耐心。 她刚想寻个理由支开一旁的金嬷嬷,就远远瞧见一道身影正穿过庭前盛开的牡丹,向着花厅步步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红二色的长裙,这样深沉浓烈的颜色,鲜少有人会用,不过最妙的是她的长裙上绣了一整只金鱼,而金鱼摇晃扩散开的尾巴却被绣进裙摆里。 随着她的步子,裙角上的鱼尾不停摆动,更衬得那金鱼好似活了一般。 “金嬷嬷,这是哪家的小姐?”明月郡主问向一旁的金嬷嬷,金嬷嬷原本随在长宁大长公主身边,无论是闺阁小姐,还是朝庭大臣就没有她不识得的。 “回郡主的话,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夫人才对。” 金嬷嬷看着那妇人头上的簪着的八尾孔雀簪,只有一品诰命才能使用八尾的孔雀簪,若是她没猜错,这人应该就是辅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夫人?明月定睛一看,果然就见来者梳着妇人发髻。 竟然是嫁了人的。 就在明月郡主想着这些的空闲里,就见那女子已经走进了花厅。 “辅国公府余燕氏见过长宁大长公主。”燕回对着上座的长宁长公主款款施了一礼。 这本是一次友好的见面活动,可是却被一侧的明月郡主打断。 “你就是那国公夫人!” 想到燕回与沈无欢流言明月郡主的语气越发不善。 长宁大长公主警告的看了明月郡主一眼,这才笑着看向燕回。 “小女久闻国公夫人才女之名,今日一见却是有些失态了。” 眼前的长宁长公主出来打圆场,燕回就是一肚子火气,那也要按耐结实。 长宁长公主接着道,“不怪小女吃惊,就连我刚才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国公夫人不仅才华横溢,这容貌更是尤甚。” “长公主说笑了,妾身蒲柳之姿,比不得公主半分天香国色。”是啊,脸再好,也没有一个皇帝弟弟来的有用。 不过,这大长公主对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客气了,按照今时今日国公府的地位来说,她与自己客套个一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这还有些闲话家常的意思。 想到这花宴的主要目的,燕回心下一动,这长宁长公主不会是看上身后的余墨余逐流了吧。 燕回正想着,就见那长宁长公主看向身后站着的余墨、余逐流二人。 不怪大长公主望着三人,实在是他们身上样式相仿的衣衫,太过引人注目。 她们却是从来不知道,这衣服还能成为“一家人”的穿法。 燕回见此笑笑,这就是她半月来得杰作,模仿明朝飞鱼服样式,做出来的亲子装。 不得不说这衣服一上身,那顿时就让人变身“厂花”,颜值和好感度那更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恐怕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不知有多少夫人动了嫁女的心思。 “这就是府上的两位公子吧?他们年幼时我还见过,没想到一晃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正是,”燕回道,“这是我的长子余墨,承蒙圣上不弃给他封了一个承义之名。” 燕回话音刚落,就见余墨上前一步见礼。 “辅国公府余墨见过长宁大长公主,明月郡主。” 谦谦君子郎,虽然年龄稍微“大”了一些,但是却又多了成熟稳重,再加上侯爷之名,一旦自家女儿嫁过去,那就是候门夫人,剩下的嫡子还能乘袭以后的爵位。 余墨这一露面,那顿时成了在场夫人眼里的“金龟婿。” 燕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 金龟婿虽好,可这却是一直被不孕不育困扰着的金龟。 你愿意将你的女儿嫁进来有名无实的守寡吗? 你愿意你的女儿以后没有子嗣傍身吗? 如果你愿意,那就嫁给余墨吧。 见长宁长公主见过余墨,燕回却是看向一旁的余逐流,这被她从大阿白改造过来的魅力型男,才是今日的主角啊。 “这是我的小儿子,余逐流。”燕回如此说到。 可是不知是不是余逐流名声太“响”,还是夏商朝型男不吃香,虽然掂量的目光也有,却是没有余墨来的多。 看来身份,果然还是夏商朝择偶条件最重要的一条。 被燕回卖菜似的当众推销,余逐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余逐流见过大长公主,各位夫人。” 不过正如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长宁长公主看到余逐流暗暗点点头,样子生的不错,脾气看上去也可以,最好的是府上关系简单。 长宁长公主满意的笑笑,“别在这里拘着了,今日许多世家公子都在外院,你们可要玩的开心一些。” 花厅里全是女眷,他们两个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合适。 “即是大长公主说了,你们也就去吧。” 余逐流听着只觉不放心,借着与燕回告别的机会,尤在那里暗自叮嘱。 “你别忘了,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放心,放心我肯定不会卖了你的,不过你也给我老实点,跟紧你哥,别管闲事。” “啰嗦……” “真没看出来,国公夫人与自己的嫡子感情这样好,不过是离开一会就难舍难分了。” 燕回算是看出来了,她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可这个明月郡主从见到自己开始,就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挑事。 先前还有大长公主在一旁遮掩,如今却是越发不要脸面起来,她的身份与年纪本就尴尬偏她还在那里用一些暧昧字眼。 “难舍难分”这种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抹黑。 不过,燕回看向面前的明月郡主,她燕回也不是吃素的,在她面前找事,那简直就是——作死! 058反击! “想来明月郡主是不知道的。” 燕回看着明月郡主的眼神,就像是长辈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天底下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不管他长的多大,长的多高,可还是忍不住为他操心,是不是渴了、饿了、还是受气了,这样的心情非是做了母亲才能体会到的。” 燕回说着看向在座的夫人小姐们。 “想来诸位姐妹应该是能了解的吧,咱们既然当了别人的嫡母,承了别人一声母亲。那自然是要为对方着想,把别人当做自己的骨血以待。” 燕回这话可谓心机十足,那家宅院里没有一群糟心的庶子庶女,即使平日里看着恨不得打死,可一旦出了院门那就都得变成“心肝肉”,因为你是嫡母,苛待庶子庶女,那是要被世人不耻的。 “国公夫人说的是,都是为人父母的,又哪里有的亲疏之别。” “是啊,我那不听话的嫡子有时还不如庶子来的贴心,将心比心,试问我又怎么会不舍得疼爱。” 满座夫人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生怕应得晚了就真成了苛待庶子之人t。 明月郡主怒气更盛,明明她指的不是这个,可是却被燕回给歪曲到这上面去了。 “哼”,明月郡主冷笑一声,“真没想到,国公夫人没有生养过,竟然也知道的这么多。” 燕回闻言,眼底却是有些黯然。 “明月!”长宁长公主看向明月,面上却是带了几分肃色,“你已不是小孩子,竟然还这样言语鲁莽,还不快给国公夫人道歉。” “我又说的没错,为何要向她道歉!”明月郡主说着,看向底下的燕回。 “国公夫人,难道我说的不对?还是说……”明月郡主的目光在燕回的肚子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两眼。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如此做派,不说在场的夫人们受到惊骇,就连长宁大长公主都气的声音发颤。 不过她即使气急,也没有忘了要挽回明月的形象。 “早说那梅子酿喝着酸甜,但后劲却大,金嬷嬷带郡主下去喝上一碗醒酒汤,让她好好醒醒酒。” “我不要喝醒酒汤,我才……”即使明月不愿,可还是被金嬷嬷硬带了下去。 “国公夫人还请入座,今日是明月贪杯出了笑话,我替她在这里道歉了。” 孀居之人被影射怀有身孕,此等羞辱竟然就想一句喝醉了一笔带过,这天底下那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明德帝的亲姐,堂堂长宁大长公主竟然在这里替自己女儿向一个夫人道歉,虽然这歉意水的很,但燕回只能接着。 “大公主说的那里话,都说是醉酒之言,妾身又那里会放在心上,只是郡主毕竟年纪尚幼,以后还是少沾些酒水,以免伤身。”燕回由衷的建议道。 她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余墨余逐流。 “以前我就与你们说过,喝酒误事,如今看来这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我不求你们以后娶的贤妻如何孝顺与我,只是有一条你们给我记住了。” 那一瞬燕回收敛起身上所有的随意,于刹那间迸发出一种气势,再趁着她那身红黑相间的衣裳,更显其威严。 “你们给我听着,只要你们以后的妻子敢贪恋这杯中之物,我就将你们直接逐出族谱!这一条将会记在族规上,无论我余家以后是衰败,还是昌盛,这一条永远不会改变!” 燕回这话落地有声,虽是在训戒自己的儿子,可更多的是说给身后的长宁大长公主。 你不是位高权重我惹不得吗,可是我现在可不是不接受你的歉意,我只是在接着这件事训戒自己的儿子,如此……而已。 余墨,余逐流一拂衣摆却是于燕回面前了下去。 “孩儿谨遵母亲之言。” 一旁的长宁长公主心中气急,她没想到这燕回如此不识抬举。 “国公夫人不愧是燕太傅一手教导所出,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燕回蹉跎了会,这才开口,“其实这不算是祖父教予我的,我与祖父住在东陵时,祖父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以人为镜,以正自身。” 燕回说着顿了顿,似是在回想从前。 “他说这是当年先帝教予他的,他一直牢记然后教予我,不止是今日,就是以后我也会依照先帝这句话一直奉行下去。” “好好好。”长宁大长公主一连道了三声好,好一个国公夫人,好一个燕回,竟然暗讽从明月身上看见了缺点,然后用在自己身上改证。 而且,竟然还拿出先帝来压她,她该怎么说,是说先帝没有说过这句话,还是说先帝是错的! “长宁大长公主也是这么想的吗?”燕回说着却是笑起,“长宁大长公主果然尊崇先帝。” 燕回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将长宁大长公主给惹火了,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如果她在长宁长公主道歉后就闷声不吭的应下,那这种诬陷以后不知还会有多少,因为人们会认定她就是一只软包子。 见长宁大长公主没了给自己找座位的意思,燕回就打算随便挑一张桌子坐下。 “晏晏。” 突然一阵细若蚊哼的声音从旁传来,燕回寻声望去,就见一位夫人正略带期待的看着自己,那闪闪发光的眼睛里竟然还带着一丝兴奋。 知道自己小名,又能在这里出现的,燕回只能想到一人——宋氏。 她从桌后走出向着那宋氏走去,她一靠近那夫人更是忐忑的厉害,就像是一只小兔子,只要有一点的风吹草动,就会即刻逃开。 “我能坐这吗?” 燕回问向对方,宋氏捏着手上的帕子连连点头,甚至生怕自己反悔似的,向着旁边挪了一些。 燕回提着裙摆姿态优雅的坐在她的身侧。 “你这裙子可真漂亮。”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害怕两人之间冷场,宋氏积极寻找着一切的话题。 “你若是喜欢我改日画了图样给你,上面的金鱼也可以换成你喜欢的花草鸟雀。” “真的吗?”听到燕回要画图样给自己,宋氏情绪都有些激动起来,那双眼睛里也是越来越亮。 “你刚才可真厉害,”或许是察觉出自己太激动,宋氏看看周围也才压低声音,“那可是长宁大长公主啊。” 燕回笑笑,“可我也是国公夫人啊……” 一人荣辱,即是一府荣辱…… 059余小三要当兵? “金嬷嬷我没喝醉!”明月郡主挣扎着想要脱离金嬷嬷的掌控。【零↑九△小↓說△網】 “奴婢知道您没喝酒,可这个时候,您就得是酒后醉言。” 明月郡主气急,“为什么,你明明看到了,是那燕回不对在前,我……” “那您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您刚在所在又是什么场合,现在您还觉得您那番话不过吗?” “我…”她当然没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明月郡主暗暗捏住荷包里的那个小瓶子,差点就忘了大事。 “都怪那燕回。”若不是她的话,她现在没准已经能和沈无欢见面了。 “那现在怎么办?”明月郡主拉着金嬷嬷的衣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这样的郡主只让人看的心软。 “公主不必担心,您既然“喝醉”了,等一会“酒醒”就可以去花宴,至于那燕回,公主殿下替您道上一声歉,想来她也不敢说什么。” 金嬷嬷话音未落,就见房门被人推开,而长宁大长公主正满身怒火的走了进来。 明月郡主瑟缩着躲进金嬷嬷的身后,“母亲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真是可气!”长宁大长公主怒的一掌拍在桌几上,震的那桌几上的杯子连声颤动。 长宁长公主这副模样,怎么看像是因为明月郡主。 “前面可是又出了其他事?” “还不是那燕回!”长宁长公主咬牙切齿的说道,自从她回到京城,还没受过这种气! 接着长宁长公主将她们离开后的事态发展说了一下。 “这燕回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看我不找人撕了她的嘴。” “郡主还是坐下的好。”金嬷嬷倒了两杯凉茶放到二人面前,“这燕回虽然有些可气,可今日的花宴却要顺顺当当的办下去,殿下莫不要忘了主次轻重。” “至于那燕回,反正她人在京城,若想惩制她,以后多的是机会。” 长宁长公主喝掉嘴里已经变冷的凉茶,等她放下杯子时,眼中的怒火终于褪去些。 “是我莽撞了,”长宁长公主说着看向明月郡主,“你今日乖一些,等一会你皇帝舅舅可能过来。” 但明月郡主显然并不感兴趣,“他来做什么。” “他若不来,你心心念念的沈无欢又怎么会过来。” “母亲,无欢真的会过来吗?” 长宁大长公主笑着摸摸明月郡主的头顶,“我知道我说这话你可能会不喜欢听,但是,他不是你的良配。【零↑九△小↓說△網】”一个连心都是凉的人,又怎么能被人捂的热。 “明月,答应母亲,等到这次见过他之后,就断了自己的念想,安安静静的选上一位驸马,然后风风光光的出嫁。”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嫁他哪?”明月郡主听着,像是要哭出来了,“母亲,我真的好喜欢他。” “不要说了,”长宁长公主狠心转过头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次花宴之后,我就为你选定婚期出嫁!” “那如果他主动求娶哪?”明月郡主的眼泪落在她手上的水晶瓶上,“如果他主动求娶,母亲会答应吗?” 那样冷心冷肺之人会前来主动求娶?那答案怎么想都不可能,可看着伤情落泪的女儿,长宁长公主也不忍心就此拒绝。 “如果是他主动求娶的话,我可以答应。” “真的吗?” 长宁长公主点点头,可是只有这半天的时间,又能改变什么哪。 明月郡主破涕为笑,“母亲,谢谢您!” 余逐流咬着一片花叶,倚坐在一处隐蔽的假山之后,在他身旁不远处,还有捧着书本一同躲在这里的余墨。 余逐流咬着嘴里那片味道苦涩的花叶,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想起的,都是燕回站在那里被人随意污蔑的画面。 “大哥,你说你都是侯爷了,我要不要也做点什么?” 余墨看着手中的书本,却是头也未抬,“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余逐流看着天上被风卷起的云朵,眼里一片茫然。 “以前余远道在的时候,我总是想要变着法的去气他,所以我蓄养家妓,在外从不回府,可尽管是这样,也还是觉得无趣的厉害,直到……” 直到余远道身死,而他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比自己小半月的嫡母,原本的人生于瞬间天翻地覆。 “一开始我觉得这女人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她竟然还无耻的拿你做要挟,可是慢慢的处下来,却又觉得这人除了嘴巴坏点,人还是挺不错的。” 余逐流说着吐掉了嘴里的草叶,“大哥你能相信吗,我昨天单手拉开了十六力的铁胎弓,这要是在三年前对我讲“有一天你能拉开十六力的弓箭”,恐怕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可我真就做到了,而且是单手。” “所以你是想问我,给母亲挑一件什么样的谢礼?” 谁知余逐流闻言却是笑起来,“若是今天以前,我的确会这样想,但是现在我不会。” “说来不怕大哥笑话,就在刚才她个人站在那里时,我就在想,要是能帮上她就好了,可我只是一介白身,是站在那里被各府夫人挑拣筛选的那个。” 而这还不是更糟糕的,更糟糕的是面对刁难之时,只能让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前。 而你能做的不是站在她身旁给她一个坚强的倚靠,而是只能站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她游走于重重刁难之中。 “大哥,我想当兵,入军营,上战场,就像当年的余远道那样!” 可余逐流说着却是垮下了肩膀,“可是夏商朝如今国泰民安,我若去了军营,何时才遇上战事,建立军功熬出头?” 想到最近收到的消息,余墨合上了手上的书本。 或许余逐流要的那个机会,马上就会到来,不过在此之前。 “你有将你的想法说给母亲听吗?” 余逐流闻言还有些不解,“为什么要他给她听?她一个女人家家的,知道又能做什么。” 余墨沉吟片刻后说到,“还是与母亲说一声吧,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060长宁公主要做媒? 待长宁大长公主邀请的客人到的差不多了,这才从待客的花厅移到了公主府的后花园。 即是“相亲大会”那就须得让男女见上一面,可巧,公主府上的后花园里有一方碧水湖,那湖上建了一座与水面齐平的九曲回廊。 站于九曲回廊之上,不仅可以再接天莲叶中泛舟碧水湖,也可以看见后花园里的情景。 同样的,在后花园里也能清晰的看见九曲回廊,这样一来简直就是方便了这些适龄男女,而中间又因隔了湖水,所以并不违规与男女大防这一条。 燕回的年纪其实算不得大,若是她没有嫁人,估计也和那些赏花之人差不多,奈何,她儿子都比她大了。 燕回找了一架秋千,与宋氏坐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远处,穿着俏丽鲜艳的豆蔻少女们,三五结伴,于后花园里欣赏着牡丹花,她们或矜持或灵动的笑着,让欣赏之人都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你不去赏花吗?”宋氏睁着一双杏眼看着燕回,这总让燕回有种见到胆小猫咪的错觉。 “花有什么看的,还不如坐在这里赏人。” “是了,我都忘了,你那两位嫡子可是都到了婚嫁之龄。”宋氏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却是黯淡了下去。 燕回知道宋氏为什么如此黯然。 “你嫁给父亲也已经很久了吧,怎么两人一直没有要个孩子?”不会是燕政年纪太大……呵呵……了吧。 宋氏闻言羞赫的垂下头去,声如蚊哼,“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这有什么,”燕回道,“趁着父亲还年轻,早些要个吧。” 宋氏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快别说了,快别说了。” 燕回随手摘下身侧一朵魏紫放在手里把玩着,“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因为顾及我才不要的,那我罪过不就大了,赶快生一个吧,等到孩子满月,我为她起乳名。” “晏晏,你这是接受我了对吗?你不知道,自我嫁进来后,你一直都没有登过门,你父亲成夜成夜的叹气,我一直觉得自己坏死了,夹在你们两个中间,让你们都难做。” 原本垂头害羞的宋氏,却是说着掉起泪来,真不愧是夫妻啊,就连这喜欢哭都是一样的。 “没有。”燕回道,“我之所以没来京城是因为我不喜欢出门,若是你们早日有了孩子说不得我早就来了。” 燕回用用巾帕擦去宋氏腮上的泪珠,然后将那朵魏紫别到了她的头发上。 粉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无双,趁着宋氏白皙的脸庞,大大的杏眼更显容貌清丽。 “快些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吧,等他们大了,我们再一起坐在这里为他们商量婚事,那岂不是更好。” “晏晏喜欢就好……” 燕回笑笑,说的好像是给我生孩子一样。 此时不知是谁提起了才艺,这场花宴瞬时成了竞技平台,世家贵女养在后院,即使是为了打发时间,也多少会有一项兴趣爱好。 琴棋书画,诗书礼乐,这些东西恐怕没什么比她们更熟的了。 长宁大长公主命人采了三朵最为珍贵的绺纱牡丹,两朵彩绢牡丹还有一朵夜美人,将这六朵牡丹作为今天的彩头。 没人会觉得这奖品太过随便,能被长宁大长公主看中,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更何况她们也需要一个由头来展示自己。 要不然,在闺阁里学那些东西做什么哪,还不就是为了给她们以后的亲事增添一些筹码。 因为技艺繁杂,各家小姐擅长的也不一样,所以有的即兴泼墨挥毫,而有的却是取来琴笙玉笛等物当场吹奏起来。 虽然贵女们的目的都是在人前露脸,将这些平日里的好姐妹们比下去,可是她们毕竟是被诗书礼仪教养长大的,即使心里是剑拔弩张,可面上却是姐姐妹妹的谦让着,一团和气。 而燕回与宋氏这两个已经脱离“待嫁女青年”的闲散人员,就成了一会这边听听琴,一会那边看看画的纯游客,一时之间两人倒成了真正“赏花”之人。 或许是看燕回这么悠哉悠哉的不顺眼,只一会,燕回听到长宁大长公主招呼自己过去。 她本能的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可是她又不能不去。 宋氏扯住了自己的衣袖,对着她暗自摇摇头,看来长宁大长公主的恶意,连小白兔宋氏都能看出。 “这里是公主府,没事的。”燕回也不知这话是安慰宋氏还是自己,不过长宁大长公主顶多就是落落自己的面子,让自己丢一丢脸,小命那是绝对保得住的。 燕回安慰的拍拍宋氏的手背,这才吩咐荔枝陪着宋氏,而她自己却是走向了长宁大长公主。 “不知公主唤妾身何事?” “辅国公夫人快过来看看,这谢御史家的小姐,和尹尚书府上的千金,两人谁做的诗更胜一筹?” 长宁大长公主说着看向面前两个世家小姐,“你们怕是不知道吧,辅国公夫人可曾是东陵有名的才女,她的祖父更是先帝在时的当朝太傅,你们还不快过来见过她。” “谢玉梳(尹千惠)见过辅国公夫人。”燕回只点点头,就看向面前桌岸上放着的诗笺。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这一看就是一个忧愁的问题少女,而另一首就有些意思了。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怎么看这第二首都意有所指,谁是这无格的芍药(燕回),谁是这少情的芙蕖(身旁的对手),尤其还不动声色的吹捧着长宁公主为真国色的牡丹。 简直就是,贱的漂亮! “真是好诗啊好诗。” 燕回将两张诗笺放回桌岸上,“两首诗各有千秋,不如长公主一人赏赐他们一朵彩绢牡丹。” 见燕回如此敷衍,长宁公主却也不恼。 “看来国公夫人很是喜欢她们两个,正巧国公府上两位儿郎都尚未婚嫁,不如我来做这媒人如何?” 061喜欢与礼法 老实说,这一点都不如何。 见燕回不说话,长宁公主自觉扳回一局。 “怎么,国公夫人可是觉得这两位小姐,配不上你家两位公子?” 燕回看看一旁站着的两人,虽然两人面上看着还好,可估计心里也不是个什么滋味,尤其是那个暗讽自己芍药的那个。 燕回欲言又止,可还是垂下眼去,不言不语,既不拒绝,也不应承。 长宁公主咄咄逼人,燕回闷声不吭,还有两位被无辜连累的少女,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那可就耐人寻味了。 花木荣原本正在于这些世家公子附庸风雅的吟诗作对,不经意间却是看到这边场景。 他示意一侧的余逐流看向那边。 “余老三,怎么看这架势,长宁大长公主是打算给你府上做媒啊。” 想到燕回之前得罪了长宁公主,眼下这番场景即使不是赐婚做媒什么的,估计也是对燕回的刁难。 “我过去看看。”余逐流说着就想过去。 “你疯了!” 花木荣惊道:“不说那边全是女眷,你莫忘了长宁大长公主还在那边。” “那也不能任她欺辱!” “那就过去好了。” 这谁啊,火上浇油的。 花木荣寻声望去,就见说话的乃是余墨,此时世家子弟都在竭尽所能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只这承义候余墨,却是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册,寻个清静地看书去了。 若不是他此时出声,花木荣都快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他。 余墨翻过一页手下的书册,这才开口。 “长宁大长公主正愁给她寻个什么名目,你这一过去正好给她安一个教子无方的名头。” 长宁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她这言论一出,恐怕燕回在京城里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受人欺负不管不问。” 与余逐流的焦急相比,余墨却要淡然的多。 “你忘了她嘱咐你的。” “没忘。”余逐流道:“老实跟紧你,莫管闲事。” 余逐流说着心下一明,燕回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现在明白了?” 余墨持着那本书册,看向不远处的花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一眼就能看见她身上那件红黑二色的衣裙。 那样独特的样式和颜色,恐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四件来,用燕回的话说,这叫亲子装。 是只有一家人,才能穿的衣服。 余墨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你得相信她,这种“闲事”她足以应付。” 只是经此一遭后,恐怕长宁公主会更加厌恶燕回,乃至国公府。 不过,这又有何惧。 自家大哥说的是真的? 余逐流看向那道站在那里的身影,她真的能够在这样的劣势下,全身而退? 而全程呈现蒙圈状态的花木荣,更是听得云里雾里,这余家两兄弟确定说的是他们的嫡母辅国公夫人,而不是什么谋士? 他真是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国公夫人好奇死了。 而燕回这边似乎还离那“一会就散”,还有些距离。 任是长宁大长公主如何询问,燕回都是一副认死理的架势,就是打定注意垂着头不吭声。 这边的情形,已经引的世家夫人频频看向这边,燕回没有反应,倒显得长宁大长公主像是在演独角戏一样可笑。 长宁公主脸色更冷,“辅国公夫人,你这可是在向我表示不满。” “不是。”这一次燕回好歹是开了口,不过她也就是说了这两字,很快又继续沉默下去。 这一下就连长宁公主也是没了耐性。 “辅国公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为你国公府上说媒,你却在这里给我摆脸色!” 燕回闻言,对着长宁大长公主行了一礼,“长宁公主殿下疑惑的,也正是妾身疑惑的,妾身也想问问,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长宁公主怒急且笑,“我为你府上两位公子保媒,如今我这个媒人与两位闺阁千金已经站在这里,我道要问问你,你究竟应不应这门亲事。” 燕回沉默了刹那,“公主您先要恕妾身无罪,妾身才敢回答。” “你这是要拒绝?” “不不不,妾身绝无此意,只是街市上买个菜都要商谈个价钱斤两,又何况是这婚姻大事。” 就在长宁公主等着燕回下文时,燕回的嘴巴却是又成了闭嘴的蚌壳。 “你到底说是不说!”长宁公主的耐性显然已到极致。 燕回却是一脸无辜,“公主殿下,您还没恕我无罪,妾身胆小,又哪里敢开这个口?” “好,我恕你无罪。” 长宁公主深吸一口气,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倒要听听,这个燕回能说出什么来。 燕回见此,终是笑笑,虽然长宁公主看上去一副很想杀了自己的样子,可她还是说了“恕你无罪”。 “妾身先在这里谢过公主殿下了,不过在应下这桩婚事之前,妾身倒是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上一问。” 燕回说着转过身去,看向一旁的谢玉梳,尹千惠。 “你们可知我是谁?” 两人随然有些疑惑,可她们自小受到的教养,依旧下意识的想要依言而回。 谁知燕回却是挥手打断了两人。 她摇摇头看向两人,“我并不在意你们认不认的我,因为就在今天之前,我也从未与你们见过,不说你们的姓名,府上,品性,估计就连你父母是谁,官居几品我也一点都不清楚,所以刚才公主殿下要为我们两家保媒时,我才没明白公主的意思。” 燕回只三言两语就说出了她先前不应承婚事的原因,可是在场诸位都是“人精”,宅斗中的佼佼者,燕回言下之意却是被她们理解了一个透彻。 要为自己的儿子娶上两位不明白底细之人进府,即使是大长公主保媒,这也会使人犹豫考量的吧。 而大长公主却一直都在逼问燕回,“应不应”?却连两位贵女这边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有说明,这保媒的态度可见一般。 长宁公主显然也知道燕回的言外之意,不过,燕回如果只想借着这点理由,就从中脱身,那也太天真了。 “这倒是我考虑不妥了,只想着同在京城应该是大致了解的,却是忘了提及这些。” 长宁公主说着,看向一旁的两人。 “还不快上前与国公夫人见礼。” 谁知不按套路出牌的燕回,却是再一次打断了两人。 “我辅国公府人丁单薄,我未来的儿媳更是要撑起一府荣衰,如果让我来挑选合适的儿媳,你们现在大概就已经出局了。” 长宁公主看着燕回的目光,就像看一只正在垂死挣扎的老鼠。 “国公夫人难道只凭一面,就能判断出这两位贵女不适合令郎?” 燕回却是反问向长宁公主,“那公主又怎么知道这两人适合?他们虽然不是我生养的亲子,可是他们也喊了我三年的母亲。” “我想,这天底下除了他们的父亲,最了解他们的只有我。” 燕回看向在场的夫人小姐,她还就不信了,在场众人里除了她,谁还敢站出来说上一句比她燕回还要了解余墨、余逐流。 “我的长子承义候余墨,胎中不足生来体弱,虽然经过这些年来的调养好上不少,但现在仍旧每日里吃着调理的汤药,那吃下的汤药甚至比饭还要多,所以他需要的不是一朵娇养的解语花,而是一个能让他开怀大笑的开心果。” “我的小儿逐流,少年时心性顽劣固执,如今经此一番遭遇,却也是改过自新,如今他性子爽直,个性开朗,我倒希望他能觅一位性子沉静却不死板的儿媳,最重要的是这儿媳一定要貌美,才能稳稳抓住他的心。” 燕回说着看向谢玉梳,尹千惠两人。 “虽然两位闺阁小姐出身名门,或许也能做到我说的那样,但是你们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你们可是问过我这两个儿子一声,他们是否喜欢面前这两位名门贵女?”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夫人说的“喜欢”可是不合礼法。” “好,那就按礼法来,我今日可以应下这门婚事,但是,我道要问上二位一句。” 燕回看着二人一字一句道。 “你们是否愿意符合礼法的嫁给一个不会疼爱自己的夫君,过着永远貌合神离的生活,每次出门时还要强颜欢笑,即使以后有了子嗣,也可能会得不到父亲疼爱……” “这种符合礼法的生活,你们愿意要吗?” 062与明德帝相见 “说的好!” 就在长宁公主准备发火之际,就听得一道男声远远而来。 花园俱是女眷,哪里来的外男? 众人寻声看去,可还未看清,就当场跪了下去。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见的周围“哗啦啦”跪了一片,燕回还有些征愣,待看清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时,这才慌忙跪下,然后喊出了那句万年不变的台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燕回心中暗道,不论在那个朝代,活的像只乌龟一样长,果然是每个皇帝的心愿。 “平身吧。”明德帝道,“朕这次过来,也就是为了凑凑热闹,你们不用如此多礼,尽兴就好。” “多谢吾皇。”燕回随着起身。 她那一身黑红色的衣裳本就分外醒目,更何况燕回还长了一张让人见之忘俗的脸。 所以燕回一起,明德帝眼里那还看得见其他人。 “你是那家的,朕怎么好像以前没有见过。” 燕回刚想回答,就听得一道满是惊喜的声音从皇帝身侧传来。 “你是晏晏?”穿着一身橙红宫装的锦嫔,于明德帝身后款款而来。 看着现在的燕回,锦嫔心中只叹老天不公,她还以为燕回落得那样一场婚事,会寡欢抑郁在后宅中,没想到她竟然会更加变得更加出众,仅仅只是一露面,就彻底吸引了明德帝。 “真没想到,三年未见,你会变成这副样子。”似是察觉出语气不妥,锦嫔柳眉一弯,半娇嗔半恙怒的横了身后的明德帝一眼。 水波流转一汪春,千般媚态凝于眼眸,端的让人魂色以授,更别提锦嫔那比黄莺还要清悦的嗓音。 “皇上,”锦嫔撒娇似的摇着皇上的衣袖,“还说您最疼爱臣妾,却是连臣妾的族妹都不认得了,这是晏晏,也是如今的国公夫人余燕氏。” 锦嫔说着高兴的看向燕回,“晏晏,还不快过来见过皇上。” 见锦嫔言谈间不断提及自己国公夫人的身份,举止间又处处显露自己在皇上面前的不同,燕回却是忍不住笑了笑,说到底还是把自己当小三来防备了,不过…… 燕回看向锦嫔,她是不是忘了三年前自己在金沙河畔,杨柳树下对着晋裴剖心诉情了? 给自己男人戴了绿帽子,又在这里防着自己的男人给自己戴绿帽子,这场景真是…… 呵呵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燕回,锦嫔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可是燕回却是退后一步,向着她施了一礼。 “妾身如今已经嫁人,祠堂族谱上记得乃是余燕氏,至于这昔日闺名还请锦嫔娘娘忘了吧。” 燕回没有多说,可那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这已经嫁人的妇人,又那里能在外男面前提及自己的小名,那怕这人是当今皇帝,那也不行。 顶着那样楚楚动人的一张脸,言谈间却又刚烈肃然,这样的燕回,只让明德帝想起那个在国公府里大声斥责晋裴的女子来。 “朕怎么会忘。”明德帝却是回了这样一句,也不知是回的锦嫔,还是燕回。 不过看着明德帝盯着燕回的样子,显然后者可能性更多一些。 锦嫔见此,更是心中忿忿,不过当年于宫中见了一面,竟然念念不忘至今,先是晋裴,又是明德帝,这燕回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生来就和自己作对! 明德帝显然不会去考虑自己女人的感受,尤其还是在自己拥有众多女人的情况下。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夫人当年之言,朕尚记忆犹新。” “妾身替亡夫谢过皇上,愿我皇寿与天齐,长乐无极。” 明德帝煞有兴致的摸摸下巴,他先前还怀疑庆华从哪里学来的这两句话,如今看来这出处却是寻到了。 眼见皇上对燕回越来越感兴趣,长宁公主却是笑着走了过来,“我们都在等你开宴,皇上怎么现在才来。” “本来是要早些到的,奈何路上碰见了沈国舅和晋家的公子,所以耽搁了一些时辰。” 明德帝说着看向长宁公主,“说来,长姐还要谢朕,要知道朕可是把京城双绝色都给带来这花宴了。” “明月哪,”明德帝看向周围,“怎么朕都将他最想见的人带来了,她还不见踪影?” “你这么由着她,小心将它宠坏。” “这有什么,”明德帝笑到,“即是我天家的郡主,娇贵一些也是无妨。” “怪不得明月听说皇上要来,就苦练舞技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她这舞却是连我都没见过的。” 明德帝听着笑起,“那朕可要等一会好好看看,也不知她这些年长进了没有。” “那皇上可不能净捡好听的说,免得她以后骄傲起来。” 听到这边闲话家常,燕回就想安静的退下,泯然于众人之中,奈何……事事不如人意。 “国公夫人,真是好久不见。” 燕回刚一转身,就暗叹这世界太小,原来在她身后站着的却是沈无欢,此时他那双清冷的眼眸正在看着自己。 “真是好巧,又遇见国舅爷了。”燕回说着浅浅回了一礼。 “不巧,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燕回闻言一挑眉梢,这话几个意思? 而众人闻言,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已是天翻地覆,难道传言是真的? “晋裴见过国公夫人。” 眼见的燕回被国舅沈无欢刁难,一旁的晋裴连忙上前解围,三年未见,她真的变了许多。 对于晋裴解围燕回很感激,尽管她不需要。 “晋公子不必多礼。” 燕回微微额首就欲退下,可是京城双绝色齐聚,再加上燕回丝毫不逊色于二人的容貌,此时这一幕注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都说珠联璧合,蓬荜生辉,朕如今才知这话为何意。” “可不是,”一旁的锦嫔道,“国舅爷气质傲然,姿容无双,也不知他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锦嫔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在燕回身上瞥过,普陀寺那一幕,京城皆知,她就不信皇上会没有耳闻。 而明德帝却不想于人前谈及沈无欢的婚事。 “锦嫔怎么只说无欢,这晋公府上的晋裴那也是才艺双绝,不知收敛了多少世家贵女的芳心,今日里却是一个好日子,等会若是遇见为之倾倒的女子,晋裴可不要太过羞涩才好。” 明德帝说着轻声笑起,他看向长宁公主道:“不知长姐这花宴几时开始,朕都有些饿了。” “来我这里,还能让你饿着,不过这花宴我定在水月殿,还请皇上移驾…” 063与明月郡主“撞”舞 水月殿建在碧水湖的湖心,周围荷叶茵茵,三两只荷花嫩生生的立在水面上,看上去很是清爽。 燕回躲懒选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入座,而来花宴“纯玩”的宋氏,就在她旁边的小案上。 燕回一边与宋氏随意的闲聊着,一边掰碎了几块点心去喂湖中的游鱼,她与宋氏原本说的正惬意,忽见的宋氏既疑惑又古怪的看向她的身后。 这是见鬼了? 燕回侧脸望去,随即又一脸晦气的转过头来,还真就见了鬼了。 我这是寺庙去的太多,还是太少,怎么走哪都能遇见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燕回的厌恶,沈无欢显然没有感觉到,他一撩衣摆,却是坐于燕回身侧。 身为夏商朝的风云人物,那是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万人的瞩目,又何况他走进了女眷的席位,与之曾经有过传言的女人坐于一位。 众人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已是惊涛骇浪,难道传言是真的? 国舅爷沈无欢真的苦恋辅国公夫人,爱而不得? 花木荣愣愣的看着那坐在一起的两人,目光已经呆滞。虽然燕回三年间变了不少,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燕回就是当日醉酒跳舞之人。 那个穿着红衣当众调戏沈无欢的,居然是余逐流的嫡母,圣上亲封的一品辅国公夫人! 我的天,这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 看着花木荣吓成这样,余逐流心中还有些抱歉,“当年事出突然,没有告诉你真相,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花木荣转过头去看向余逐流,“你当年幸好没告诉我,她是你的嫡母,否则国舅爷来尚书府时,我恐怕就管不住我这张嘴了。” “你说国舅爷当年去过你们府上?” “当然,不仅是他亲自过来,他还在尚书府外安插了整整三个月的眼线。” 花木荣古怪的看向余逐流,“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一连三个月没去我那,不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吗?” 余逐流哑然,他那三个月一直都被燕回和赵师傅压榨的死去活来,别说出府的时间,就连睡觉他都得抽空。 现在想来,燕回那时就已经推测出沈无欢会去尚书府,这才不让自己出门,当初自己还埋怨她,现在看来却是自己错了。 可是,从沈国舅不仅亲自登府还有安插眼线来看,这沈国舅是十分记恨燕回,那这次他们重新遇见,不知沈无欢又会怎么刁难于她。 只恨自己尚无官职功名,无法相帮于燕回,对于权利,余逐流再一次向往起来。 燕回却是不管这些,她依旧掰着手上的点心喂着那些鱼,时不时的还与宋氏说上两句闲言,只当身侧的沈无欢是空气。 沈无欢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反而煞有其事的看着那些被点心引诱而来的锦鲤。 清冷俊美的少年郎,闲适慵懒的美人,这种既不和谐,可有看上去分外静逸美好的场景,一直持续到开席之前。 长宁公主拍了两下手掌,这才命人将这场花宴的主角带了上来。 两人合抱大小的玉盆里,生了一株儿臂粗细的牡丹,这样的粗壮的牡丹本就稀少,奈何上面还盛开了十余朵不同颜色的牡丹花,那样绚烂的花朵,那样缤纷的颜色,一出场就引得人们纷纷赞叹。 可燕回只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喂她的鱼,难道这夏商朝的嫁接技术已经如此成熟了?还是说这株牡丹也是出自缘止之手? “长姐这株牡丹端的富丽堂皇人间稀少,就是朕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之物。” “这株牡丹乃是从普陀寺缘止方丈那里得来的,因花开十色,所以成为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这花真是不负盛名,果然天香国色。”明德帝赞叹着,却是看向周围。 “国舅哪?如此名贵之花,他也要过来看看才是。” 一旁的锦嫔却是捂唇轻笑了几声,“皇上,国舅爷怕是现在没空哪。” 明德帝顺着锦嫔看着的方向望去,就见沈无欢正与待在女眷的席位上,与燕回挤在一处。 看燕回那副视若无睹的模样,显然是沈无欢自己找过去的。 “无欢,你怎么走到那里去了,快些过来看看这株牡丹。” 谁知沈无欢却是对着明德帝拱了拱手。 “圣上,在下不愿过去。” 当众反驳与明德帝,恐怕沈无欢也是第一个。 明德帝也是不恼,“这是为何?难道是长公主这十全十美不好?” 沈无欢瞥了那牡丹一眼,眼中嫌弃意味十足,“非是长宁公主这牡丹不好,而是在下找到了更好的。” 沈无欢意有所指的看向喂鱼的燕回。 果然如此! 一时之间众人仿佛都觉得自己印证了传言。 “更好的?”明德帝笑着看向燕回,“不知国公夫人可知道这“更好的”指的是什么?” 这下即使燕回想装做听不到,是不可能了,她心中暗暗叫苦,这沈无欢真是个害人精,怎么每次见到他都倒霉? 燕回正想站起来回话,却听得一阵乐声从碧水湖上传来,明德帝瞬时被这乐声吸引,看向碧水湖上。 只见缈缈仙乐之中穿着一身火色红纱的女子,踏着脚下湖面,如凌波仙子一般承着水波而来。 “这是明月?” 不怪明德帝惊奇,这踏水而行,非是武林高手,内功深厚之人才能做到。 “皇上还是看下去吧,这大概就是明月为您准备的舞。”长宁公主只知明月郡主今日会献舞,她却是没有想到明月会用这样的方式。 此时明月郡主已是立于湖心处,缓缓做了一个起手式,正值豆蔻之龄的少女,峨眉婉转妙目横秋,一身红纱朝气蓬勃,掩在接天莲叶之间,更衬得其艳丽之色。 可燕回越看越觉古怪,这怎么瞅着和自己那天在花舫上跳的有些像? 无论是那垂眉低首时的娇嗔,还是回眸一笑时的媚态,甚至就连最后饮恨而亡都太像了。 可是不应该啊,这可是自己当年为了拍《祸国妖姬》时,特意去找古典舞老师去学的,难道在这夏商朝还“撞”上了? 064作诗 一曲终了,明月郡主踏着脚下清波于水月殿外而来,待燕回看清她身后随之而来的女子,这才知道明月郡主为何能跳出这样舞来。 因为在明月郡主身后随着的,正是昔日春满楼的花魁——泠琴。 这个当日被自己机缘巧合救下的女子,如今却是成了随在明月郡主身后,俨然成了她的婢女。 “几日未见,没想到明月舞技已经如此娴熟精湛。”对于明月郡主,明德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见明德帝心喜,锦嫔自然不会扫兴,“可不是,臣妾刚才看着,还以为是凌波仙子下落凡尘,明月郡主这舞简直就是天人之姿。” “明月谢过皇帝舅舅,谢过锦嫔娘娘”。明月垂下头去,向着殿上的二人谢礼,可一双眼睛却在殿内飞快的巡视。 听闻他喜欢这舞,所以自己习了这舞,也不知他是否喜欢。 “无欢。” 明月郡主欣喜出声,他今天果然来了。 可是这欣喜只过了刹那,就被熊熊燃烧的妒火所淹没。 先前种种历历在目,再算上如今这茬,明月郡主只觉心下怒火中烧,她倒是没想到,这燕回阴魂不散的纠缠着沈无欢不说,更是在宴席上公然与沈无欢坐在一处,简直就是妇德败坏不知廉耻! 不过,明月郡主还是忍下了,她觉不会让自己在沈无欢面前失了天家郡主的仪态。 “原来国公夫人也在,真是好巧。” 明月仪态万千的向着燕回缓缓行了一礼,只是这话中真假却是不好说了。 燕回见此眉峰一挑,今天这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谦逊有礼的明月郡主,尤其还是对着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燕回看向面前的明月郡主,却发现这明月郡主虽然是对着自己行礼,可一双眼睛,却是看着那沈无欢。 那羞涩,那多情,那满满的爱慕,那欲语还休,简直就是刷了满屏的粉红泡泡。 燕回了然一笑,她现在总算是知道,明月郡主先前对自己的敌意来自那里了。 既然知道了缘由,她也没有必要与之相对,要知道两人根本没有利益冲突,她巴不得明月郡主赶紧把身旁这个“麻烦精”给收走。 “郡主真是客气了。” 燕回站起身来,对着明月郡主回了一礼,“国舅爷先前还与臣妾夸赞您舞姿卓绝,如今看来您这天家贵女的气度却是更胜一筹,此处虽然位于水月殿一侧,可景致却是不错,不如郡主过来小坐一二?” 让自己和沈无欢坐在一处,在明月郡主看来,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尤其还在他称赞了自己之后。 但是,她没有忘了,今天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多谢国公夫人好意,只是明月身为郡主坐在这里却是与礼不合,今日明月准备了上等的陈年佳酿,等一会还望国公夫人多喝两杯。” 喝酒? 先前自己已经说了喝酒误事那番话,明月郡主此时却又再次提及,也不知她这是意有所指,还是纯粹客套。 燕回笑笑没有回话,“多谢郡主。” 明月郡主也不介意,却是向着长宁公主身侧的空位走去。 见到明月郡主过来,长宁公主心中颇感欣慰。 她的明月终于长大了,懂事了,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识大体。 一旁的泠琴静立于明月郡主身后,眼光却一直都在暗中打量燕回,她总觉得这个国公夫人与当日那个醉酒跳舞的舞姬,实在是生得太过相像,尤其是那神态,更是仿若一人。 察觉泠琴打量自己,燕回却是不恼,不论泠琴是不是看出,可是只要她燕回不承认,即使是沈无欢都没有办法,又何况一介小小婢女。 燕回不在意,可旁人未必不介意。 沈无欢看着那随在明月郡主身后的泠琴,眸中越发冰冷,当日他只顾着寻找燕回,却是没想到这个妓子居然还活着。 而且她不仅还活着,甚至还将那支舞教给了明月郡主,可是,从未受过挫折的天家女,又怎么能跳出那舞的繁华落寞。 想到这里,沈无欢眼底冰霜越重。 因为揣摩不出其中三味,所以在碧水湖中打下暗桩,制造出凌波的错觉,这种投机取巧的把戏,除了泠琴这种用惯伎俩的青楼女子,再想不出第二人来。 泠琴突然觉得有些发冷,她暗暗看向沈无欢的方向,就见沈无欢正在看着自己,那中沉寂无波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具死尸。 泠琴知道自己一旦再次碰见沈无欢,少说也是逃不开一个死,可是,她没的选择。 若是自己不教,恐怕第一个让她死的就是明月郡主,可一旦事成,明月郡主就会赏赐自己一大笔钱…… “一切都没有问题的。”泠琴在心里对自己说到,“别忘了你还有情缠在手,只要事成,你得到的,要远远比现在多的多。” 见明月郡主坐好,长宁公主这才好似扬眉吐气一般看向底下的燕回。 “都说国公夫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输男儿,不知小女刚才那支舞,您看如何?” 燕回的手指落在桌上,这长宁大长公主真是有意思,先是把自己往高处捧,然后再借由自己为她的女儿建构名气。 这提议本来不错,只是你一个模仿者,在原版面前问我模仿的如何,这真的大丈夫? “国公夫人师承燕太傅,文采更是斐然,甚至还有十步成诗,日赋百首之时,不知我们今日是否有幸,能再见识一下当年之景。” 不得不说锦嫔将燕回的名声又推向了一个新高度,只是,这丫明显心怀不轨啊 燕回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施了一礼,这才缓缓开口。 “妾身年少时确实喜欢闲来无事时写上几句,只是自从妾身嫁人,却是再未碰过这些,况且,妾身虽然粗通文墨,于这曲艺舞乐一事却是不怎么懂得……” 燕回这是要拒绝? 锦嫔听得眼底一喜,当众婉拒明德帝,长公主乃至郡主,这燕回的下场已经不尽而知。 就连一旁的明德帝也心下不悦起来。 余逐流看的暗暗着急,燕回却是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自己这个笨蛋儿子,恐怕永远不懂什么叫做“语言的艺术”。 燕回接着道:“奈何明月郡主这舞,让妾身观之只觉心下欢喜,所以这诗词妾身就是凑也要凑出一首来。” 先是拒决,又是同意,众人不觉反感,反倒更加期望听到燕回所做之诗。 而燕回在沉吟片刻后,却是拿起了桌上的象牙箸,放在面前的圆碟上轻敲几下。 就在这清脆的碗碟声中,燕回声音悠悠婉转吟来。 “城中有佳人,轻盈水波中。华筵夏月日,飞袂拂春风。翩如兰苕翠,宛如举游龙。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香捉不住,翩然袖底风……” 065献酒国舅爷 燕回手上的象牙箸再次落下,为这诗完美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国公夫人果然高才,”明德帝好似遇见人生知己,“如此好诗,如此好舞,怎能没有好酒!” 长宁公主见此,即刻一声令下,早已备在一侧的侍女们,连忙将先前准备的酒菜端上。 眼前菜肴山珍海味,被精心摆成各种牡丹花的形状,配着清冽的酒水,更是别有一番兴味。 而明月郡主却在此时走到了明德帝身边,“舅舅,明月前些日子得了一个酒方,一时觉得好玩所以就试着酿了两坛酒,舅舅您要不要尝尝?” “明月!”听得明月要进献来历不明的酒水,长宁公主却是一声低喝,“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就连今日所做宴席都要宫中首领太监尝过之后才敢呈上,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眼见被自家母亲训斥,明月郡主只好继续向着明德帝央求。 “舅舅,您可是我最亲最爱的舅舅,明月这才一得了好东西,就特地前来孝经您的,您就答应吧。” “即是明月所愿,朕又怎会扫兴,快去取来,也好让朕尝尝明月亲手酿制的酒水。” “舅舅,您可是天下最好的舅舅,您放心吧,我会让首领太监给您试过之后,再呈上来的。” 明月说着,欢欣雀跃的离开了。 “你这样也太惯着她了,”长宁公主对着自家弟弟抱怨着。 “这有什么,左右咱们这一辈只有明月一个孩子,宠惯一些也是无妨。” 听到明德帝谈及子嗣,长宁公主也有些心忧,“你与嘉元成婚这么多年,也该要个孩子了。” 明德帝望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回话。 “大约时候未到吧……” 明德帝垂目感叹一声,然后一口饮尽了杯中玉液。 一旁的锦嫔装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可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嘉元皇后喜欢的是掌控朝堂,把持朝政,一旦怀有子嗣就要将玉玺交出去,即使是为了玉玺,恐怕她也不会允许自己怀有子嗣。 而她们这些宫妃才是可怜。 皇后无子,她们就不能越过她去,若是一旦怀有身孕,生下公主还好,若是生下皇子,恐怕尚在襁褓,就已经死在嘉元皇后手中。 而嘉元皇后只要一句“照管皇子不利”恐怕母子都要一同死去,嘉元皇后的狠厉,她是再清楚不过。 “这东西真的有用?” 明月郡主端详着手上的小瓶子,这紫色的药液不过数滴,真有泠琴说的那般作用? “奴婢给您说的那人,惯爱贩卖这些东西,所以于青楼楚馆中颇有名气,尤其是这缠情,虽然价格昂贵,可药性却是霸道,只要一滴,就能让人目眩神迷。” 听到泠琴提及青楼楚馆,明月郡主面带不屑,可听到泠琴所说的效果她也是既向往又担心。 “无欢用了这东西不会有事吧?” 见明月郡主面上不屑,言语间也有退意,泠琴心里连连冷笑,青楼楚馆出身又怎么了,你一个天家小姐,不是也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既然郡主害怕,咱们也是可以不用的”。 泠琴慢悠悠的扣上了酒壶的壶盖,“既然郡主不想,咱们还是将这壶酒送进去吧,只是,郡主日后想起今日之事,可不要后悔。” 明月郡主攥紧了手上的药瓶,若是她今日不用,她以后真的会不后悔吗?答案是肯定的。 一面是嫁给其他人,另一面是嫁给沈无欢,再加上皇帝舅舅也在,一旦事成,她不信沈无欢胆敢拒婚。 明月郡主将手上的瓶塞打开,然后将水晶瓶里那为数不多的药液全部倒了进入。 一旁的泠琴看的暗暗皱眉,这药量,是不是有些过了? 燕回拿着筷子挑拣着桌上的东西,这长宁公主花宴的菜色看着喜人,可这味道却是不敢恭维,再加上身旁还坐着一个冷着脸的讨厌鬼,燕回只觉这场宴会糟糕透顶。 此时的燕回没有想到,这场宴会还能更加糟糕下去。 明月郡主从殿外笑着走回,拿起泠琴手上托着的酒壶,亲自给明德帝满了一杯。 “舅舅,这就是明月按照方子上酿制的玉壶春,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明德帝端起酒杯,放在鼻前轻嗅,“酒香淡雅闻上去很是不错。” 明月郡主笑笑,又为一侧的长宁公主满上了一杯,“母亲也请尝尝。” 长宁公主看的心中欣慰,“月儿真是长大了。” 明月郡主听得心中有些酸涩,母亲这样疼爱她,可她一会却要让她生气了,不过,她真的很像嫁给他。 明月郡主捏紧了手上的酒壶,“舅舅,这可是明月第一次酿酒,能给国舅爷送去尝尝吗?” “看来明月最想让其品尝这玉壶春的,不是朕这个舅舅啊。”明德帝笑道,“不过光朕一个人同意可不行,你还得问过你的母亲,要知道,她可是朕的长姐。” “母亲。”明月郡主央求的看向长宁公主。 想到此次之后明月郡主就要嫁人,日后可能再见不到沈无欢,当下也不由的心软起来。 “去吧。” 见长宁公主松口,明月郡主笑着转过身去。 燕回原本正在吃着桌上的荷叶酥,别说,这长宁公主府上的菜肴虽然不怎么样,但这糕点却是一等一的好吃,可她一块糕点还没吃下半截,就见得明月郡主步步走来。 看她手上抱着的酒壶,这是要敬酒? 只是不知敬的是谁。 “国舅爷,这是明月自己酿制的玉壶春,还望你能喜欢。”明月郡主说着,不动声色的扣动了酒壶把手上的机关,这一幕她练习过数百次,她相信不会被任何人所察觉。 壶心里酒液流转,然后于壶口缓缓倾倒而出。 大约是有些紧张,明月郡主的手指还有些发颤,可那加了情缠的酒液还是斟满了沈无欢面前的酒杯。 等到酒杯斟满,明月郡主这才退后一步,对着沈无欢缓缓行了一礼,“还请国舅爷品凭一二。” 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场景呦,燕回捏着荷叶酥心满意足的咬着,关她什么事。 素白如玉的指尖,在明月郡主期待的目光里,触上了装满酒水的杯沿。 可就在明月郡主心怀忐忑,等着沈无欢将那酒喝下时,却见沈无欢将那酒杯推到了燕回面前…… 066“醉”酒迷情(上) 这是几个意思? “国公夫人不是说,喝酒误事,正巧在下等会还有事要做,这酒还是让给国公夫人吧。” 呵呵,你有事关我毛事。 “国舅爷还请赎罪,妾身不胜酒力,这酒还是国舅爷喝吧,可别辜负了明月郡主的一番心意。” 爱喝喝,不喝滚,想让我为你挡酒,继续想去吧。 燕回咬着那块荷叶酥,又将那酒杯推了回去,她都已经这样摆明态度了,这沈无欢不会这么没有眼力劲吧。 沈无欢霎有其时的摩擦着杯沿,“这酒可是个好东西,尤其当你难受到想让整个世界都不开心的时候,这酒就是良药。” 沈无欢说着将那酒杯再次推了过去,“国公夫人可还要我继续说下去?” 燕回咕咚咽下嘴里的点心,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熟? 再接下去,是不是就是那句,“美人不接,可在等我亲手喂你?” 她相信只要沈国舅将话说出,她燕回就彻底在这夏商朝出名了,可是一旦她伸手去接这酒,不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花舫上醉酒调戏她的女人。 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眼见的那酒在二人面前来回摇摆,明月郡主的一颗心也紧随着吊起,这燕回可千万不要喝才是。 “她不能喝酒。”显然二人的谈话被余逐流听了个真切。 “就是,就是,就那酒量,那胆子,她确实不适合喝酒。”花木荣可没忘,燕回上次喝醉都干了些什么事。 余墨虽然不知这两人为何反应这么大,可是想也想能想出燕回那胆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算你狠!”燕回狠狠的瞥了沈无欢一眼,就欲伸手去拿那酒杯,可还未等她碰到杯沿,就见那酒杯被人拿走了。 “夏商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为此也该饮酒庆贺,奈何家母酒量不济,这酒就由余墨敬献吾皇,敬献夏商朝有此明君!” 余墨说着拿起那酒杯对着明德帝的方向遥遥一举,他这话音一落,整个水月殿中宾客俱是举起桌上酒杯。 有此迎虚拍马之时他们又怎么会甘愿落下。 “敬献吾皇,敬献夏商朝有此明君。” “好好好,”听闻此言,明德帝也是豪迈万千,“为我夏商子民当饮这一杯。” 明德帝说着一饮而尽。 而余墨也在明月郡主惊讶之中将那杯酒加了情缠的酒水一饮而尽。 完了。 泠琴心中暗暗叫糟,那鸳鸯壶内的酒水只准备了一杯,如今事败却是不能再去补救。 余墨看着手上的酒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酒有些奇怪,他想回到自己的席位可脚下一个踉跄。 “你没事吧。”燕回上前扶住余墨。 余逐流也察觉出不对,他这大哥身体自幼娇弱,别说是酒,就连茶水都不能多喝。 余墨捏着眉心,摇摇脑袋,显然一副喝醉的样子。 “还请皇上赎罪,我这嫡子自幼没有碰过酒水,今日想来也是觉得夏商朝一片大好河山这才情难自制,所以,这才酒不醉人人自醉。” 燕回说着对于座上的明德帝施了一礼,“还请皇上长宁公主,准许妾身送他回府。” 明德帝看着,醉的找不到东南西北的余墨悠然一笑,“这承义候的酒量确实浅薄的很,无妨,国公夫人还是送他回去吧。” 长宁公主自知是自家女儿胡闹,这才惹出这么一桩事,当下也是即刻准许。 “公主府上还有御医,不如让他先来把个脉?” 喝醉酒还用把脉? “这倒不用了,国公府上也是常备医者的,回去开上一张方子,想来也就无事了。” 燕回说着行礼退下。 看着被送走的余墨,明月郡主这才舒了一口长气,总归没在公主府上弄出乱子来,她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泠琴,却发觉对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个妓子,一出问题就不知跑到那去了,可千万别让她抓到,否则…… 明月郡主眸中狠厉,没有逃过沈无欢的眼睛,那酒果然有问题。 沈无欢看向燕回离去的背影,不知这件事她又会如何处理。 余逐流将余墨送至马车上,他正想上马,却被燕回拦下了。 “长宁公主今日花宴,我们全走了岂不是太失礼,由我将你大哥送回去就行了,你还是先回宴席吧。” 看着颦着眉头安静睡着的自家大哥,余逐流尢自有些担心。 “你送大哥回去能行吗?还是我去吧,反正我也不耐烦参加这宴会。” 谁知燕回却是无奈的摇摇头。 “三儿啊,这样无聊的宴会,这么难吃的饭菜,不止是你,我也很不耐烦啊,尤其我身旁还做了一个沈无欢。”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上次喝醉……” “所以说喝酒误事,你看你面前就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我看三儿以后也把酒给戒了吧。” 燕回说着叮嘱向一旁的荔枝,“今日宴会多有世家贵女,逐流又是个毛糙性子,如今我们一走,你更要寸步不离的随在他身后,记住,寸步不离。” “你什么意思,说的爷好像色中饿鬼一样。” “你是不是恶鬼我不知道,不过,当年你在清心小筑里养的那些家妓,我却是见过的。那样的姿色你都下的了手去,今天可是满城佳丽俱是在此……” 燕回语重心长的拍拍余逐流的肩膀,“三儿,你可要把持住啊!” “你这女人!”就在余逐流的低喝声中,载着燕回和余墨的马车渐行渐远。 “三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 余逐流却是看着那渐远的马车暗自嘀咕,“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直到马车驶出公主府的范围,燕回这才放下车帘,“别装了,我们都离开了,你还不醒过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装醉这招的。” 可是身后的余墨并无反应。 “不会吧,这世界上还真的存在一杯倒的酒量?” 燕回向后看去,就见余墨双目紧闭,眉头紧颦,显然正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想到余墨那长到不能再长的忌口单子上,排列在第一位的酒,燕回也担心起来,这不会喝出什么问题来吧。 “剑一,再快些,我们快些赶回国公府!” 剑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加快速度,别人他不敢说,自家主子的酒量他却是知道的,千杯不醉什么的简直就是小意思。 不过佯装喝醉离开宴会,这倒是个好主意。 剑一想着,一抖手下缰绳,将马车赶的更快了一些…… 067“醉”酒迷情(下) 而就在马车赶回国公府的时候,车上的余墨却是于无声间张开了眼睛。 “你醒了。”燕回关切的摸向余墨的额头,“可是觉得那里不舒服?” 余墨睁着那双幽深的眸子,瞳孔里一片黑暗,“剑一哪?” “在外面赶车。” 余墨睁着眼睛,可声音却是再次沉寂下去,这一回,就连燕回也瞧出不妥来。 眼前的人虽然还是余墨,可是无论是声音,神态,乃至是他身上的气势都俨然与白日那个谦谦君子判若两人。 这种区别太过鲜明,就好像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余墨,你可记得我是谁。” “不知道。” 余墨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那一方车厢。 燕回来了兴致,难道这余墨醉了之后真的就像人格分裂一样,性情大变? 可是接下来余墨说的话却是让燕回又惊又俱。 “东陵燕府的燕家小姐不是这样的,你究竟是谁。” 燕回呆立当场,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 还是说他手上已经有了证据? 燕回小心的看向余墨,试探道:“你有证据,可以证明我不是燕回?” “没有。”余墨回到。 “可我就是知道,你不是。” 原来没有证据。 燕回心中舒了一口气,只要没有证据,那这一切就好办了。 她正想乘着余墨迷糊不清时再问上几句,就忽觉得马车一停。 “夫人,已经回府了。” 剑一将缰绳丢给一旁的家丁,这才掀起车帘准备去掺扶余墨,可余墨却是掀开帘子径自走向自己的院子。 看,他说的多对,主子就是装醉来着。 可是待看清车厢内燕回沉着的脸时,他又觉心中一跳,不会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里,两人吵架了吧。 剑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当然是喜欢看到主子能够心有所属,两人和和美美的。 “夫人,您看主子这个。”既然他这么生气,您哄两句也就好了。 燕回却是误会了这个意思,“给你家大少爷煮上一碗醒酒汤,喂他喝下也就是了,我还有事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见燕回想走,剑一急了,燕回这一走矛盾不是更解不开了。 “大少爷院里都是一些笨手笨脚的粗人,煮个醒酒汤都煮不好,更别提这喂了。”所以,你看主子多好,院里连个母苍蝇都没有,您还是原谅他吧。 醒酒汤都不会煮?那余墨每天喝的汤药,是你用泥巴勾兑的吗! 不过…想到余墨醉酒确实是因为自己,自己这个好嫡母也不好不管不问。 余墨的院子位于听风院,除了窗外种的几丛矮竹再无它物,此时日渐西垂,温暖的阳光穿过清透的竹叶,洒落在余墨的卧房当中。 余墨坐在房内的桌几前,他的眼睛虽然还睁着,可实际上体内却并不乐观,情缠仿佛一尾无处不在的毒蛇,与他经脉中蕴藏的内力龙虎相争。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愿意被人察觉出异样来,虽然他看似清醒,可是现在全无意识。 燕回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坐在桌前发呆的余墨。 可剑一却并不这样觉得,自家主子究竟是有多伤心,才会气成这样啊。 果然,他带燕回来,是正确的。 “夫人,您先在这里看着主子一会,剑一现在就去煮上一碗醒酒汤!” 剑一说着退了下去,还仔细的掩上了房门,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两人,顺便又将听风院碍事的仆役们支走。 眼见的天时地利已经准备好,剑一也就剩下功成身退。 “主子,剑一能帮您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您可就自己好好把握吧。” 剑一一走,燕回更是无所事事,所以她干脆坐在那,考量起自己究竟那里露出马脚来,可是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就见那坐着的余墨“哐啷”一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燕回急忙上前查看,却见余墨眉头紧皱满头大汗,鬓角青筋根根鼓绽显然正在承受极致的痛苦。 “余墨!余墨!”燕回想要唤醒他,却见一丝血迹从他嘴角溢出。 燕回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剑一!剑一!” 燕回连声高喊,却没听见剑一应声,“快来人啊,赶快去叫大夫!” 门外还是无人应声,燕回情急之下就想出去叫人帮忙,可是还未等她站起,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低头看去,就见余墨正睁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看着自己。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找人帮你。”燕回安抚的拍拍余墨握住自己的手掌,“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余墨只是看着燕回,然后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拽向自己这边。 燕回没想到这样,措不及防之下,就向着底下的余墨倒去。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匆忙之间将手臂撑在余墨身侧以防止自己压到他。 本就吐血了,再压坏了,那可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尽管燕回的手臂撑住了自己,可两人还是离得那样近,近到余墨带着酒气的气息清晰的喷薄在她脸上。 浅淡的酒气,连带着余墨身上常年带着的药香,混合成一种叫做余墨的旖旎气息,将燕回笼罩其中。 余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窗外的阳光从燕回身后洒落,穿过她的发梢落在的脸上。 她真的很美,是那种不经意间就撷住所有目光的美丽,让人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这个距离有些危险,燕回暗暗提醒自己,尤其是在余墨不是余墨的时候。 她想要起来,余墨却是将她的手臂握的更紧,燕回挣扎着想要抽出,却见余墨唇边血迹越来越多,而且那不知是不是燕回错觉,她甚至觉得那血的颜色都有些不对。 燕回不敢再硬来,只要轻声哄着,“余墨你听话些,先松开我的手,我为你去找大夫。” 而余墨却是不管,他一个翻身,直接将燕回压在身下。 余墨唇边血迹还在不断滑落,其中一滴正好落在燕回的唇畔。 “你真的很吵。” 余墨的目光反复巡视着燕回那张开合的嘴唇,就连那滴落上的血迹,都变得异常的妖异起来。 “燕回,上次是你先靠过来的,我只是还过去而已。” 余墨的声音带着勾人的沙哑,可那其中的克制却是再明显不过。 “你可以恼怒,因为我也曾这样恼怒过。” 余墨说着,对着那张惊讶张开的樱唇,深深的覆了上去…… 068风过了无痕 余墨抬起头来看向身下的燕回。 “我可以继续吗?” 这话既像是征求燕回的同意,又像是单方面的通知对方一声。 燕回眨巴眨巴眼,还没从先前那个漫长而生涩的亲吻里回过神来。 这话几个意思? 似是察觉到对方的不专心,余墨不满的咬了一口燕回的唇瓣。 这疼痛使得燕回瞬间清醒。 卧槽,燕回瞪着一双眼睛,这简直就是让人忍不住爆粗口,你这“继续”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燕回,我可以吗?”余墨再次问道。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余墨闻言眉头一皱,看上去甚至还带着些委屈,“为什么不可以,是你说过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燕回你说过的。” 我说过?可我完全不记得啊! “余墨,你记错了,我发誓我肯定没有说过这种话。” “你说过的,我记得。” 余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身下的燕回,本就娇艳的唇瓣,如今更是饱满殷红,仿若浸了蜜的樱桃,引人采撷。 “这一次,你可不要再忘了……” 两唇相接,滚烫的气息彼次绞缠,这一次比水中那一次的迫不得已,先前的青涩来的更加深入沉沦。 情缠于体内咆哮,而他却像口渴喝了海的旅人,永远不知满足。 他想要的,还有更多…… 剑一在伸着头在矮竹林后探头探脑,眼看这天都要黑了,三少爷也要回来了,怎么自家主子这房门还没有动静? 剑一在竹林焦急的踱着步子,这结局究竟是床头打床尾和了,还是主人一个生气直接干脆将燕回“处理”掉了? 剑一越想越觉不对劲,自己总不是无意之间将燕回给坑了吧。 “主子,您在吗?您若是不在,剑一可就进去了。” 剑一在窗下唤了几声,见没人应答,这才大着胆子去推那半掩的窗户。 他可不是为了窥探主子心思,他就是想看上一眼确定燕回的安危。 谁知那窗户还没推开,就见一只茶杯对着自己袭来。 “滚出去!” 余墨一掌拍出,将那开启了半条缝隙的窗户再次合上。 “属下放肆,还望主子赎罪。”剑一连忙跪地告罪。 “去刑堂领刑。” “是。” 剑一看了一眼那闭合的窗户,乖乖退下,只是去刑堂领上百鞭,而不是将自己抽筋扒皮,主子现在的心情应该是好的吧。 看来自己先前还真是做对了。 剑一越想越得意,干脆吹着口哨乐哼哼的向着刑堂而去。 看着卧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燕回,余墨眸光晦暗难辨,自己背上被燕回抓伤的伤痕尤在,可燕回颈上的红痕,唇上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弥和。 凝脂白玉样的肌肤重新变得光洁一片,似乎再没有留下关于先前的一丝的痕迹。 余墨垂下眼去,他还记得她的错愕,她的拒绝,她的挣扎,以及那句,“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可是他分外想知道,她会吗? 燕回嘤咛一声,从沉睡中醒来,脑袋头痛欲裂,她抬起手来捏捏眉心,却发觉身上比起脑袋来,还要疼痛百倍。 燕回抽着冷气坐起身来,真没想到,这看似嬴弱谦逊的余墨一旦疯起来,那就是头牲口。 燕回挪动双脚想要走下床去,却发觉床下跪了一人。 他上身几近赤/裸,垂首跪在脚踏下,即使此时光线昏暗,可他背上的抓痕却是清晰可见。 这就是余墨,酒醒之后的余墨。 而燕回只是沉默的看着跪在床下的余墨,该说什么哪,虽然一开始拒绝,可最后还不是兴奋的将人家抓成这样,反正自己最后也有……这样想来应该也不算太亏。 所以,燕回耸耸肩,就这样吧。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去,只这小小动作就疼得她呲牙咧嘴,不过这点点疼痛她还是忍的住的。 只动作僵硬缓慢了不少,燕回将地上散落的衣裳件件捡起,然后又一件件的穿到自己身上。 头上的钗环满地散落,燕回不得不将这些发钗一枝一枝的寻回,然后插在自己随便挽着的发髻上。 在觉得自己没有遗漏后,这才拿起桌上的烛台走回床边。 床上铺着浅碧色的烟水轻罗,浅淡的颜色上一片狼藉,燕回见此更觉头痛,简直就是作死,真难为她现在还活着。 看着还跪在一侧的余墨,燕回没有再多迟疑,她直接将那床单扯下,在用手上的蜡烛点燃后,丢进了平日里用来洗脸的铜盆里。 等到烧的差不多了,燕回这才走到门边,将闭合的房门推开,用以吹散满屋的烟气,而随着吹散的,还有先前那场醉酒后的荒诞情事。 燕回站在门口,门外是国公府里渐渐燃起的烛火,门内是越发冷静淡然的她。 这就是一场走肾不走心的情事,不需心忧,亦不需费神记起。 敞开的房门再次合上,燕回揉着酸疼的腰肢,身形僵硬的离开了听风院,只余下身后的满室寂静。 铜盆中的东西早已经化为灰烬,除了看上去凌乱了些,这个房间干净的就像没有来过一个叫做燕回的女人。 没有责怪,没有咒骂,甚至没有哭泣,有的只是她的小心,她的谨慎,还有她的无情。 因为不在意,所以没关系。 燕回扶着自己的腰小步小步的走着,可还未走到自己院中,就在垂花门那里遇见了余逐流,还有在她的侍女荔枝。 “你这是怎么了!”不止余逐流,就连荔枝也被燕回这副模样惊着了。 “夫人,您没事吧。” “我还好。” 燕回摆摆手拒绝了余逐流的靠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脚,好像抻着了腰,你可别过来,别再没轻没重的把我给弄骨折了。” 余逐流气急,“你怎么那么笨!”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要不是我将荔枝给了你,我至于饭后遛个弯都摔跤吗。”燕回对着余逐流翻了个白眼,这才晃着头上随便插着的钗环看向荔枝。 “荔枝啊荔枝,没了你,我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行,。” “这是荔枝的问题吗,你一个女人却是连发髻都不会。”余逐流嫌弃的看向燕回脑后,“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是啊是啊,怎比的上余三爷身穿戏服扮成花旦来的诱人。” 余逐流闻言更气,“你到底从那里听来的这些。” 燕回哼哼两声,这可不是她从那里听来的,她可是她当初亲眼所见。 “不对啊,”燕回看向两人,按理说她应该碰不到两人的才对。 “长公主的花宴要开到戊时(晚上9点),你们怎么酉时(7点)就回来了?” “夫人,前方传来战报,说是蛮族这几日就要进攻夏商朝,所以这花宴早早的就散了。” 蛮族准备进攻夏商,这是准备要开战的节奏? 只是,上次还有辅国大将军余远道,如今余远道身死,这夏商又该派谁出战? 069避子汤(上) 燕回看向一旁的余逐流。 “宴会散了你不回你的院子,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想加入这次的大军,这次就是特地过来与你说上一声,五日后,我就要随着大军出发了。” “你要参军?” 不怪燕回有此一问,虽然她当初让赵平生去教导余逐流抱得就是这个想法,可是她没想到余逐流竟会主动提及这事。 “为什么?” 燕回道,“军营不比家里,战场更是危机四伏,你虽然学了骑射武艺,可打仗可不是光有力气就够的。” 余逐流听得一愣,他还以为燕回会一口回绝,没想到,她却是问起自己原因来。 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参军,他只是希望能为国公府挣回军功,以免她仅仅是参加一个宴会,也没有依傍。 只是,这种话他怎么能够说的出。 余逐流目光闪烁的看向一旁。 “蛮族扰我夏商,身为夏商的子民难道不该去保家卫国吗?” 他这副“大义秉然”的说词,却只换了燕回一个白眼。 “余小三,别告诉我,你是打算现在报名参军,然后借着那一点点的军功,从小卒子一点点往上爬。”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看见余逐流这副蠢德行,燕回也是醉了,她的余小三呦,怎么就能天真成这副模样。 “如果你真是抱着为夏商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蠢想法,那我还是劝你别去了,我把你培养成如今这副模样,可不是为了让你去当炮灰的。” 余逐流不知炮灰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燕回说的肯定没好话。 “你这是不同意?” “没有啊,我非常同意,但是……” 燕回看向余逐流,“我让你上战场,是为了让你建立功勋之名,手握十万大军,成为夏商朝赤手可热的权贵。” “可是,这不代表我,愿意去看你怎样演绎小卒子逆袭成将军的奋斗史,既然我们可以乘着马走捷径,为什么还去赤着脚走羊肠小道?” 燕回这话他懂,可是他又不大懂,军功不就是一点一点积攒而来的吗,当初余远道就是这样,难道他不应该也是这样? 燕回笑见此笑,“你啊,也不需要去想这么多,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成为第二个辅国大将军。” 余逐流看向燕回,他不知她为什么能够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但是他想。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辅国大将军,我想成为第二个辅国公。”余逐流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权势的渴望。 “三儿,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就连你父亲都只能死后追封为国公,若你想要再登国公之位,除非拥护新君登基,否则,那怕你功高盖主,也只能当一个将军。” 有一点燕回没说,明德帝没有子嗣,除非有人谋反,否则,余逐流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不过,这二品大将军倒是可以谋划谋划。 余逐流却无所谓,不能当国公当一个将军也不错,介时,燕回身为一品国公夫人,又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嫡子,想来在京城里再没人胆敢随意的刁难她。 余逐流向着看向她,“我要这么做?” “这个不急,”燕回掩唇打了一个哈欠,今天她真是累死了,“你先让我睡一会,然后明天一早叫上你大哥,你们一同来我这里。” 余逐流听得一阵气急,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总喜欢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可是还未等他张口,就见荔枝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原来只这一会燕回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见燕回睡着,余逐流也是无奈,反正还有五天的时间,还是先让她睡一会吧,即使他很想知道方法,可是,没道理余远道当年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 余逐流想着,行了一礼后悄然退下。 见余逐流离开,荔枝就去床上拿起一件薄被,准备为燕回盖上,以免她着凉。 谁知等着她拿着薄被回来时,就见燕回正睁着眼睛看向桌上燃着的蜡烛。 “夫人,可是奴婢吵醒您了?” 燕回摇摇头,她压根就没睡,又那里来的吵醒。 看看燕回头上胡乱拢着的发髻,荔枝小声道:“可要奴婢现在为您卸了钗环歇息?” “不用了,我等会要去海棠园那,你趁着这会时间,去书房多点上几根蜡烛,然后再为我备上两壶酽茶。” “是。”荔枝依言下去准备。 海棠园位于后院一侧,因为院中有棵高大的海棠树,因此而得名。 余远道早年间南征北战,虽然建立无数功勋,可也因此落下不少旧疾,所以先帝在位时,特地给他赏赐了一座带有温泉的宅邸。 燕回很喜欢这处地方,所以闲来无事时,总喜欢来这里泡泡。 燕回舒适的靠在泉水里,热气氤氲间,夹杂着温泉特有的硫磺气味,卷起一半的竹帘外是枝叶茵茵的海棠,还有天上挂着的半枚月牙。 虽然此时早已经过了海棠的花期,可这株见证了京城几多繁华兴衰的海棠,如今也在枝叶间,结了不少浅碧色的海棠果,或许再过几天,等这海棠熟透,她就能拉着荔枝一同过来摘上些许。 海棠果酸中带甜,于盛夏消暑却是不错,只是可惜,余逐流要吃不到了。 想到余逐流要入军营这件事。 燕回却是擦着头发从泉水中站起来,她今天还有的忙哪,可不能因为这片刻的享受就耽误了大事。 燕回穿上了一旁荔枝早就备好的衣服,虽然弯腰俯身时还有些不适,但已经好了很多。 突然燕回身形一僵,先前她虽然与余墨酿酿酱酱,但是好像并没有做什么措施来着,所以,她现在是不是需要先去喝上一碗避子汤? 可是这避子汤一出,恐怕整个国公府都能猜出点什么来了吧,可是,若是不喝…… “不会那么巧吧?”燕回眉头一皱,“他不是说胎内不足,子嗣有碍,应该不喝也没关系吧。” 燕回一边思忖着,一边离开了,只余下那热气氤氲的泉水,还有海棠树上静默着的黑影。 荔枝在书房里为燕回一下一下的擦着头发,而燕回还在满脑子想着“避子汤”的问题。 “夫人,可要奴婢给您准备些宵夜备着?”见燕回没答话,“夫人?” 燕回从满脑子的“喝不喝”中醒来,“不用了,我今天可能会晚点歇息,你先回去吧。” 荔枝点点就要退下,却是又被身后的燕回唤住。 “在我明天没打开房门之前,任何人不能进来这书房,记住,是任何人,即便是父亲过来了也不行。” “是,奴婢记下了。” 070避子汤(下) 燕回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扇紧闭的,上了锁的生锈大门。 她自从在花宴上吃了几块点心后,至今没有吃过东西,可是,只有饿得肚痛肠绞之时,她才能将那些与痛苦相连的东西,像拔取肉中刺一般,一点一点的从回忆里拽出。 坚韧的教鞭抽打在脊背,被人拖拽住的头发紧紧的崩在头皮上,她很疼,可是更饿…… “你背啊!” “你背啊!” 声声句句,言犹在耳,燕回满头大汗,她想躲,可是无处可躲,那么多的脸,那么多的眼,都在等着她背出,好因此吃上一口饭。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燕回双拳紧握,嘴唇颤动,“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七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燕回睁开眼去,握住手边的一只螺子黛,“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 螺子黛质地细软,燕回捏的太过用力,所以不是有粉末从上面掉落,而燕回却不管这些,她拼了命的将那些东西从记忆里剜出,然后落一字一句得落于纸上。 她只希望能够快一些,再快一些,好快点结束这些折磨与煎熬。 燕回书房中的烛火彻夜未灭,而站在窗前的余墨,也就这样静静的站了一夜,直至天将大亮,他这才离去。 剑一趴在长凳上,露出的脊背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那皮下的血肉,估计要已经被鞭子抽烂。 剑十二握着药杵在一旁“况且况且”的捶捣着药材,剑一虽然听得心烦,奈何现在只有剑十二一个人,所以他还是转过头去看向对方。 大约是因为习惯,虽然剑十二每次出场时的人皮面具都各不相同,可是尽管周围没有外人,剑十二脸上依旧覆了一张人皮面具。 没有眉眼没有嘴的面具,一眼看去分外可怖。 “我说十二啊,你就不能在你这张面皮上画点什么?这么瞅着,实在是慎人了些。” 剑十二没有出声,依旧“况且况且”的捣着药。 “你说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你是什么样子哪。”剑一说着,摸着下巴一脸深思,“不会就连主子也没见过吧。” “你话太多了。”剑十二将药杵里捣碎的药粉放到纸上包好,这才木着一张脸将药包放到剑一面前。 “撒到伤处,然后覆以热布巾,每天一次,三天痊愈。” 剑一捧起那个小小的药包。 “你说主子是怎么想的,让你一个医者执掌着刑堂,每次被你打完之后,还得再来你这疗伤,这怎么想怎么奇怪。” “你也可以不来。”剑十二做势就要取回剑一手上的药包,却被剑一手脚麻利的护进怀里。 “这怎么会哪,十二这医术那可是比皇宫中的御医不知好了多少,旁人求都求不来,我又怎么会嫌弃。” 剑一扶着凳子站起,背上虽然疼痛难当,但这又怎么能难住他们这些生死几番的刀尖客。 见剑一起身,剑十二转过身去收拾桌上的药材,“你这百鞭,这一次又是怎么得来的?” “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哪。” 剑一将手臂伸进袖中,这才回到,“若是平常我也就说了,只是这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是帮了主子啊,为什么还要来这刑堂?” 见剑一茫然,剑十二只觉无奈,“你确定你是帮了主子,而不是无意间又闯下了什么大祸?” “闯祸?”剑一听得一愣,“应该没有……吧?” 剑十二闻言,眸中一阵笑意,真是个愣脑袋的。 忽然他神色一禀,向着剑一身后跪去,“十二见过主人。” 剑一见此连忙跪下,“剑一,见过主人。” 余墨没有说话,只看着地上跪着的剑一,这种无声之惩,更让剑一觉得头皮发麻,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还是说他知道的太多,现在要被主子灭口了? “去调查明月郡主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接触了那些人,包括她身边之人,都给我去查清楚。” 剑一听着,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主子还没有让自己消失的意思。 “顺便去查一下,三年前孟昙节那天,沈无欢在花舫上都发生了那些事,若是查不到什么,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剑一遵命!” 见剑一离开,余墨坐到桌前,对着剑十二伸出了自己的手腕。剑十二将指腹搭上,只一下就惊愕的看向对方。 “主子这是……”被下药了? 剑十二定定心思,继续把了下去,“这怎么看着不像是药,反倒像是毒?” “你说,我中了毒?”余墨看向剑十二,“什么毒?” “听闻南域擅养毒虫,于千虫中取一名为蛊,若是属下没有猜错,主子中的毒名为情缠。” 剑十二说着走到一旁放满医术的架子前,指间滑过书背,却是从上面取下了一本册子。 那册子不过一掌大小一指宽厚,剑十二翻开其中某一页,然后将册子放到了余墨面前。 “这就是情缠。” 余墨看向面前的册子,就见上面绘了一只额上生有独角的甲虫。 “情缠虽然也是蛊虫,可是却极其弱小,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们头上的独角会分泌出一种奇特的毒液,这种毒液一旦被其他蛊虫沾染到,就会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一生所爱,甚至会乖乖奉送上自己,只祈求被对方吃掉。” “不会有特例?” “除非遇见蛊中之王。” 想到先前种种,余墨垂下眼去,原来他先前对着燕回百般缠绻,只是因为这情缠的药性。 “这毒可有其他害处?” “其实,”剑十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这情缠用在人身上,本来也没什么,最多就是床第间助兴,只是主子服用的有些多,这才……” 剑十二没有再说下去,这剑一不会是一不留神给主子吃了这东西吧。 “那对方会不会有事?” “这道不会。” 余墨的指腹落在那书册上,“你这可有避子汤。” “呃?”剑十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还是有的。” “帮我熬上一碗……” 071最强脑袋瓜 翌日,天还尚未大亮,两人就早已等在燕回门外,可是直到日上中天,那书房的门也没有打开。 就在余逐流忍不住想要撞门硬闯时,那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燕回站在门内就游魂似的对着两人招招手,就又脚步虚浮的飘了进去。 这是一夜没睡? 余逐流看看余墨,对方没说什么,只是垂首走了进入。 余远道的书房他们也是来过的,但这样凌乱的书房,他们却是从没有没有见过。 满地都是散落的兵书,手札,废弃的纸团,甚至还有断了半截的螺子黛。 这书房是被人打劫了吗!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窝在圈椅里捧着茶壶,灌着里面凉透的酽茶,酽茶放凉之后分外苦涩,可是这份凉与苦能让燕回清醒上不少。 燕回鬓发散乱,眼下一片乌青,此刻虽然靠着茶水提神,但依旧忍不住的打着哈欠。 她将桌上散落的稿纸随意的收拢了一下,递给一旁的余墨。 “看看能用吗,若是能,这几天就让他学起来,等他学会了记全了,你再仔细的斟酌誊抄一遍,出征前找个忠臣献上去,为他博个官名回来。” 燕回说着将另外两张纸递上,其中一张纸上画着的是一件软甲,另一张纸上画着的却是一架小型的连发弩弓。 “这两张纸上的东西,若是能在三儿启程前做好,就给他用上,若是做不出,那这两张纸是不能留着的。” 余墨翻看了一下手上的东西,虽是黛笔所写,字迹也都模糊潦草,甚至还夹杂了大量的错字,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这些纸的价值。 尤其还是那张软甲以及那架小型弩弓。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显然余逐流也知道这些纸的价值所在,这其中任何一件拿出去,那都是震惊整个夏商朝的东西。 “余小三,你永远不会明白聪明人,与你这种榆木疙瘩之间,究竟差了多远的距离。” 燕回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相信吗,在这里面,别说是区区几本兵书,就是治国之道我也能给你写出来。” “我平日里不说,只是因为我低调,懂吗?” 燕回尤不放心的再三叮嘱到。 “外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是你家大哥整理亡父的东西,从中整理而来,再不济,干脆就说曾是那个山中道人所赠,你父亲就是倚靠这些才成为辅国大将军。” “山中道人?”余逐流听得眉头一皱,“这种胡编乱造之言会有人相信吗?” “放心吧,越是鬼扯,越有人相信,要不然这些皇帝还说自己是真龙天子,你见过龙吗?这真龙天子是龙,还是人?还是龙跟人……” 眼见的燕回这就快跟谋逆挂上勾,余逐流急忙道,“行了行了,真是越说越胡言乱语起来。” 察觉自己失言,燕回也是忍不住揉揉眼睛,她实在是太累了,大脑都开始有些短路了。 她需要一场休息。 这样的燕回,余墨看在眼里,他知道她昨夜一晚没睡,可看她现在这副风轻云淡,侃侃而谈的样子,实难想象是那个用痛苦回忆折磨自己半夜的女子。 “对了,”燕回看向余墨,“国公府里必然有会武艺的家生子,你去挑上几个会骑射的过来,我有点事需要让他们去办。” “好,等你睡醒,我让他们过来。” 燕回对着余逐流招招手,余逐流稀里糊涂的走上前去,“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余小三,马和捷径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能不能赶上那些赤脚走羊肠小道的,那就要看你了。” 余逐流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心中百味复杂,“你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要不然那?”燕回看向余逐流,“难道要我带着这些东西一直到棺材里吗?” “我说过的,我们是一家人,即使有一天我死去,也是要葬在你们余家的祖坟里,墓碑上还要篆刻上余燕氏三个大字。” 燕回说着摸摸下巴,“要不这样吧,余小三,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不如我们商量一下不刻这三个字怎么样,其实只刻上燕回就挺好的。” “你这女人,嘴里就不能有点好话!”那有动不动就诅咒自己死的,瞧这意思,还将自己的身后事都给安排妥了。 “人固有一死,何必大惊小怪。”燕回说着一脸嫌弃的对着两人摆摆手,“该干嘛干嘛去吧,反正我是要准备睡觉了。” 燕回打了个哈欠,趴回书房上的软榻上,将枕头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就欲窝在上面睡去。 忽然一阵红枣的香气传来,燕回本都饿过了劲的肠胃,瞬时演奏起了大合唱。 她张开眼去,就见余墨正将一只瓷碗摆在软榻旁的小几上,棕褐色的汤底上,飘浮着三两只去了核的红枣。 先前离得远了,只能闻到红枣的香气,此刻一靠近,却是再掩不住其中药材特有的苦涩。 若是燕回没猜错,这应该是一碗避子汤,真难为余墨想的如此“周到”。 “这是避子汤?” 此刻书房里只剩下余墨燕回两人,燕回自然也没了避讳。 “是。”余墨垂下眼去看向面前的一方地面,这就是剑十二熬好松开的避子汤。 “嗯。”应下,端起那碗来一饮而尽,顺便嚼碎了上面飘着的红枣驱散嘴里的苦涩。 “药我喝了,你下去吧。” 燕回将那碗放会小几上,“出去的时候,告诉荔枝一声,到晚饭时再叫我,晚饭我要喝鸡汤,不加红枣的那种。” “好……”余墨应着,将那只碗收到食盒里,此时燕回已经重新窝回软榻上,就在这三两句话的时候,却是已经睡着了。 余墨提着那只食盒,轻轻的掩上了房门。 屋外,余逐流还等在哪。 “她吃过东西了?” “吃过了。” “睡着了?” “睡了。” “大哥,你是不是和她吵架了?” “为何会这么说?” “因为大哥从今天早上开始,你都没有称呼她为母亲啊。” 余逐流道:“虽然她年龄比我还小上一些,可这次我是真服了,你说她那小脑袋瓜里,怎么就能装了这么多的东西?” 在余逐流喋喋不断的絮叨声中,余墨看向身后的书房。 他今天真的没有这样称呼她…… 072说教余小三 燕回被荔枝叫醒时已是傍晚,虽然还有些渴睡,但那盅熬的鲜香浓郁的鸡汤显然让她提起不少精神。 “夫人,大少爷先前来过了,说是让他找的人他已经寻到,此刻就待在院里。” “知道了。” 燕回慢悠悠的喝完一盅鸡汤,又将头发在胸前随意的编了一条麻花辫,这才换上一条上白下蓝的襦裙向着院中走去。 燕回没走大路,反而挑了一条小径。 荔枝跟在燕回身后,她既不明白燕回找这些人来做什么,也不明白燕回她为什么要走这样一条小路。 燕回站在几株花木后看向院中。 余墨按照燕回所提的要求,找来的家生子一共有十多个,个个身穿青色短打,束着褐色腰带,露出精壮的腰身和胳膊,一看就学过武艺的样子。 可是从燕回这角度看去,他们除了高矮胖瘦不一,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燕回的手指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这可不行,人来的虽然多,可是她要的只有一个。 燕回对着荔枝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我这边有事,脱不开身来,让他们乖乖站在院中等我忙完。记住……” 燕回再三叮嘱道,“是站在院中等我忙完。” “夫人,可要好好叮嘱他们一番?” “这道不用,你随便说上一句就好,有心的自然会记住,无心的,叮嘱了也没用。” “是。”荔枝领命退出小径。 听到荔枝带来的消息,那站在院中的家生子,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有几人明显松懈下来一直挺着的脊梁,甚至有几个已经暗中打量起这院落来。 燕回在心里暗暗划掉这几个。 “你在这里做什么?” 燕回原本评估的正专心,冷不丁从背后传来这么一句。 见到来者,燕回眉头一皱,“你怎么到这来了?” 来者正是应该在苦读《孙子兵法》的余逐流。 “听说你找了一群家生子,我又闲来无事,这不就过来瞧瞧。” 余逐流说着看向前面的院子里,“你让他们站在这里,是准备做什么?” “余小三,你管的太多了。”燕回说着继续观察向院中站着的家生子。 可身后的余逐流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四日后你就要随军出发,你不回去继续跟你大哥学习兵法,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余逐流得意的看了燕回一眼,仿佛他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燕回问上这么一句。 “燕回,你永远不会明白聪明人与你这种榆木疙瘩之间,究竟差了多远的距离,你给我的那些东西,爷一早就拆碎咬烂记到心里,那还用再去学上一遍。” 真的假的? 孙子兵法一共十三篇,从军行到操练,从治下到攻城,如此多的东西余逐流仅仅花了几个时辰就记住了? 见燕回不信,余逐流越发得意,“你若不信,可以出题来考考看,看我能不能答的上来。” 谁知燕回却是不怎么搭理他,只继续看向院中。 莫名其妙受到冷落的余逐流,“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实在觉得与你无话可说。” 燕回道,“你要去的是战场,又不是考场,我即使出题,你答的上来,那也是纸上谈兵。” 燕回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余逐流,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直探人心。 “你是不是觉得你力气大些,身体强健,又背会了那些兵法,所以就在这里沾沾自喜,暗自卖弄?可我告诉你,你余逐流一旦上了战场,恐怕还比不过你大哥。” 余逐流听着这话暗自不服气,余墨虽然是他大哥,他也在心里敬佩于他,可是余墨自幼体弱,行军打仗方面,他自问还是能比的过的。 余逐流的心思写在脸上,燕回又怎会不知。 “你大哥虽然体弱,但他自幼接触的就是你父亲周围的官员,不说别的,如今军营中的军制体系,各级官员之间的脉络关系,你父曾经与那些人有过恩怨,又与那些人私交甚笃,这些东西他都应该比你知道的多。” 尤其是他早已看出自己身份的端疑,却能一直按下不说,甚至面上更是十分恭敬来看,此人心机只深不浅。 “如果老天给他一副你这样的体魄,不,那怕只是寻常人的体魄,你信不信他也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 甚至,官位还会更高。 燕回顿了顿,“如果今日是你大哥,你知道他会怎么做吗?” 如果是大哥,他会怎么做? 余逐流心想,不论大哥如何,恐怕都不会像自己这样跑过来卖弄吧。 “我告诉你,如果余墨今日与你身份对换,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拎着两坛好酒,登门拜访赵师傅。” “为……为什么?” 余逐流想过很多余墨会做的事,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条。 燕回顿觉心累,这样的余逐流真的不是上战场给蛮族送菜的? 可她还是只能继续说了下去。 “赵师傅虽然如今脚跛,可他随你父亲打仗多年,定然对战场上会遇到的那些寻常情况了如指掌,不说能从他那里得来蛮族的近况,恐怕就连蛮族带兵进攻的那些主将,擅长怎样带兵打仗都能给寻摸出来。你说去他那里重不重要?” 燕回说着看向院中,此时比起先前来,那些家生子更加放松下来,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低声说起话来。 燕回看着这些家生子突然笑起,“不过,你来了也好,我正愁没个合适的人选哪。” 原本被燕回一顿说教,陷入怔然反悟的余逐流,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燕回勾唇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站立院中的家生子,也越发躁动起来,他们不知道他们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也不知还要这样枯燥的站多久。 时间一长,原本无比期待得到燕回赏识的的他们,甚至已经低声议论起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国公府主母来。 燕回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种场景,除了还在院中笔直站立的七/八人,剩下这些已经被她在心里全部划掉。 “夫人。”见燕回过来,荔枝急忙见礼。 这些家生子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国公府唯一能被称为“夫人”的是谁。 “奴才xx参见夫人。” 眼见的面前哗啦啦跪下的众人,燕回却没有丝毫喜色。 因为她给他们下的指令是“站在院中”而不是一个个都像机灵鬼似的,忙着在自己面前露脸。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 073胖揍余小三 燕回越过地上这些跪下请安的家生子,走向后方两个少年。 与满地跪下的人群不同,这两人乃是站着的。 “他们都与我行礼,你们见了为何不跪?” 两人没有出声。 燕回看向其中一个瘦高个,“你先说。” “回主子的话,”那人道,“奴才们收到大爷的指示要来院中为您办事,奴才们初来乍到,收到您第一个指使就是站在这里等您过来,故,一直站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燕回看向另一人,“那你哪?答案可是也与他一样?” “主子赎罪,奴才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奴才站在这里时间太长,腿僵了。” 燕回看向那人并拢而立的双腿,果真见那姿态有些不对。 “既然双腿僵直,为何不找个地方歇息一二?” “回主子的话,奴才不敢。” 燕回看向面前这人,虽然生的浓眉大眼很是精神,但那身麦色的皮肤,以夏商朝的审美来说,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小子。 “你们即是大爷找来的,那他可是说了,要让你们做什么?” 两人俱是摇头。 那瘦高个道,“大爷虽然没有说,但是大爷说了,让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原来不知道啊。” 燕回推了身侧的余逐流一把,“既然你们不知道,那我现在就说给你们好好听听。” “我这儿子今日惹得我心里颇为不畅快,我让大爷喊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一人打上一拳为我出出气。” “谁知大爷误会了我的意思,竟然喊了你们这么多人来,你们若是一人一拳恐怕是要把三爷给打坏了。” “不过…”燕回看向面前两人,“我看你们两个就不错,不知你们谁先来?” 听到燕回这话,余逐流只觉得罪燕回的可怕之处,而更可怕的是——他相信燕回说到做到!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我这刚想起来,赵师傅喊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余逐流说着就欲溜走,燕回却是看着自己的指尖混不在意。 “刚好,你去赵师傅那的时候,顺便将你大哥给我喊过来,正巧,我这两天看他也有些不顺眼。” 余逐流原本已经挪开的步子又一点点的收了回来。 “燕回,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好笑,我没说清楚吗,我要打你啊!” 燕回说着瞥了那两人一眼,“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我速战速决!” 那瘦高个虽然还有些犹豫,可是听见燕回下令,还是卷起了手臂上的袖子,活动活动了手掌。 眼见燕回要动真格,余逐流慌了,“燕回,你别欺人太甚!” 燕回冷笑两声,“今天我还真就欺了!” “给我打重一点,只要不骨断筋裂,怎么疼怎么来!” 燕回说着凉凉的看了余逐流一眼,“我知你武艺不错,不过,你若是敢反抗上一丝,我明日一早就进宫亲自为你请旨赐婚,我道要看看皇上是准许你去兵营,还是准许你去当新郎官!” “燕回,你够狠!” 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他还想着建立勋公之名,让她在京城中好过一些,她倒好,直接让低下奴才们动手。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余逐流多想,因为那一拳已经奔着他胸腹而来。 “砰!”拳肉相接的声响传来,余逐流被这力道震的连退两步。 “三爷得罪了。” 瘦高个对着余逐流抱拳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燕回却是看的冷笑一声,真当她燕回是个门外汉?她在片场演练借位打斗时,这两位恐怕还在玩泥巴哪。 别看余逐流捧着肚子一脸痛苦,恐怕那拳头也就是蹭着了他的肚皮,别说疼,恐怕也就是个挠痒痒的程度。 燕回看向眼前的瘦高个,知道审时度势也知道变通,若是给他机会,此人必有前途。 不过,他却是不怎么适合。 燕回看向旁边那个黑小子,“该你了。” “来吧!”余逐流揉揉肚子,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如果还与这次一样,他倒是不介意再来上几拳。 也不见那黑小子有何多余动作,就见他一握拳头,紧接着那拳头就落在余逐流的脸上。 没有夸张的配音,也没有扰乱视听的假动作,可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一拳,却是让余逐流的嘴里飞出了一颗后槽牙。 那一刻,不仅是燕回有些吃惊,就连余逐流和那瘦高个也有些懵。 这小子竟然真打! 而那黑小子却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走回了自己先前站着的地方。 余逐流捧着自己肿胀的脸颊,看向地上尚沾着血丝的牙齿。 他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被人打掉了牙,而且是被一个奴才! 余逐流捡起那牙,咬牙切齿的看向那个黑小子,“有胆你就给爷报上你的名字!” “奴才姓许名木。” “好个许木,爷……”还未等余逐流撂下狠话,就听得燕回的声音凉凉的传来。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还打算日后报复于他?” “爷难道不能吗!”余逐流拿着那牙看向燕回,“爷自打生下来,就没被别人打掉过牙,更何况还是被一个卑贱的家生子,一个奴才!” “既然你咽不下这口气,不如我将这许木送到你院里,让你随便打骂,使劲出气?” 余逐流听得一愣,这主意确实好啊,只是…… “你会这么好心?” “三儿说的那里话,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不是,我还是要为你着想的。” 燕回拂去余逐流肩上并不存在的浮土,就像下令让许木打他的那人,不是自己一样。 “只是这次是家里的奴才,打掉得也只是一颗牙,若是你上了战场,这一不小心就缺胳膊断腿的,到时你又该去找谁的麻烦?” 燕回退后一步,翘起的食指落在那肿胀的脸颊上,尖锐的疼痛从脸颊传来,却不及燕回的话来的震慑人心。 “余逐流,你学不会那兵书,还想学着人家去打仗,你能告诉我,除开你国公府三爷的身份,再离了这国公府,你在战场上倚仗的是什么吗?” 余逐流蓦地一僵,战场上的刀剑斧戈又岂会在落下来之前,问上一句自己的身份? 燕回将余逐流手上的牙齿交给一旁的荔枝。 “去打个络子将这牙给咱余三爷穿上,让他日日戴在身边,也好给自己提个醒,他余逐流与那些埋骨他乡的兵士有什么不同!” 074准备出征 “是,奴婢记下了。”荔枝用帕子包好那枚牙齿,妥善的放进袖中。 “至于你们。”燕回看向地上跪着的这些家生子,“从哪里来的,还是再回哪去吧。” 他们被大爷送到这里,如今又被送回,不用想也知道那下场。 “还望国公夫人开恩,饶恕我等一命。” 燕回摆摆手显然不想理会这些,良玉在前,谁又会在意一些没用的砖头。 “许木是吧,我收下你了,你明日收拾一下过来找荔枝就好。” “许木遵命。”许木低声应到,还是那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模样。 “至于你。” 燕回看向那个瘦高个,“我这里是再容不下第二个了,不过三爷即将出门,赵师傅那里却是冷清了不少,不如你去赵师傅那里,看看他要不要收留与你。” “多谢夫人提拔。”这话他说的诚心诚意,他原本以为伎俩被人戳穿,他很有可能与那些同来之人一样。 “你不用谢我,赵师傅要不要你这还是两说,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小聪明固然不错,可是在真正的聪明人面前却是有些不够看。” “多谢夫人,奴才谨记。” 燕回点点头,这事一了,她也该继续回去补觉了,谁知她一回头,就见余逐流还站在她身后。 “你觉得自己的时间还有很多吗?若是这样,不如先去找人生个孩子,以免在战场上出个好歹,连条根都留不下。” 余逐流原本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和燕回道上一声谢,可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说了好吗! 看见燕回越走越远,余逐流更觉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上次让我习武,这次让我修习兵书,明明每一次都是为了我好,难道就不能换个温柔点的方式?” 这一说话,更是牵动的脸颊一阵刺痛,捧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余逐流更觉志气满满。 “你等着吧,燕回,我一定会成为第二个辅国大将军!” “咳咳,在说什么哪?” 余逐流转过身去,就见余墨正掩唇站在他身后,正值四月初夏的日子,可他身上还披了一件厚实的外衣。 “大哥怎么来了?” “我整理了一些父亲生前与其有旧的军中兵官,想来你或许会用的到,所以就给你送了过来。” “大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余逐流没好意思放下捂着脸的手,被一个奴才给打掉了一颗牙,这事想想就觉得憋屈。 余墨道,“你不在你的院中,也没去我那,更没有出府,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余墨说着递上他抄写的军中官员明细,“这都是以前父亲说的,我将记得的都写下了,不过你也不要太过依赖,毕竟天长日久即便是先前好友人也是会变的。” 余逐流单手接过手上的官员明细。 余墨不仅在上面标注了那些与余远道有恩,那些有私怨,就连那些官员是喜好女色还是金银都清楚的写上。 甚至还有几人的名字特意被人用红笔圈出,而那几人是这次夏商朝的带兵将领。 果然,一切都如燕回所说,余墨虽然与自己一样都跟余远道聚少离多,可是这些被余远道当做闲言几句带过的东西,却是清楚的记在余墨心里。 若是余墨身体再好一些,说不得他就是国公府里第二个将军。 “大哥,如果今天将要出征的是你,你最先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若是我出征?”余墨想了片刻,“大约会拎上两坛烧刀子,去赵师傅那一趟。” 余逐流捂着脸惊讶的看向余墨,燕回居然说对了。 见余逐流这模样,余墨颇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大哥,这燕回实在是太可怕了。” 余墨闻言一笑,“她又招惹你了?” “都说智多近妖,如今我是见识到了。”想到燕回跳舞时那魅惑倾城的模样,余逐流更是胡思乱想起来,“你说她是不是个什么山精野怪变幻的?” 被余逐流这么一提,一旁的余墨却是垂下眼去,不说是余逐流,就连他也曾这样想过。 “逐流,按照《夏商朝律吏》来说,你先前这番言论,是要被乱棍打死的,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于她于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又怎会真这样想。”余逐流说着将那张官员明细折好,放进袖中,他这一番动作却是忘了遮掩脸上的淤肿。 余墨看的眉头一皱,“你这脸怎么了?” “嘿嘿”,余逐流捂着脸颊干笑两声,“也没什么,就是刚刚一不小心撞树上了。” 是啊,还一不小心,“撞”掉了一颗牙。 余逐流脸上这伤,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被人打的,可余逐流既然不说,余墨也只好装作不知。 “那你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一些,莫再这般冒失了。” 余逐流听得心里只觉憋屈,可他面上还得装作没啥大事的模样。 “放心吧大哥,若是以后再碰到这么不长眼的树,我就拿根铁锹将这树连根挖了!” 两人说着越走越远。 余逐流声音又起,“大哥,你那有烧刀子吗?” “我这虽然没有不过,父亲的酒窖里却还备着几坛。” “噢,那就好……” 随着出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余逐流也渐渐结束了“海绵状态”。 离大军出发还有一天的时候,余墨委托兵部尚书花都尚进献的兵书《辅国兵法》也终于为余逐流换回来一个从五品的游骑将军职位。 从五品是一个有些尴尬的品阶,说他低吧,多少人努力一辈子恐怕都得不到一个从五品,你要说他高吧,在权贵云集的京城里,这官职还真就算不了什么。 可也就是这个高不高,低不低,看上去有些尴尬的官职,在燕回看来却是刚刚好。 官职高了,打眼不说,在看中军功的军队里,可能还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一旦余逐流能活着回来,即使是看在过世余远道,和这本《辅国兵书》的份上,明德帝也会让余逐流这品阶升上一升。 如果余逐流在从战场上立功,这官职说不得会升的更快。 甚至,燕回觉得,这游骑将军说不定就是余墨一早就与花都尚商定好的。 时间眨眼就过,很快就到了出征的日子…… 075持金弓祭天 余逐流着一身深绿色的官袍,腰系银带,身挎金刀,他本就生的身材挺拔,如今看去更是威风禀禀相貌堂堂。 “真是颇有乃父之风!” 这恐怕也是明德帝第一次如此正视余逐流。 余墨随在明德帝身侧,“微臣替舍弟谢过圣上褒赞。” “承义候真是客气了,你与花尚书献上的那部《辅国兵法》,更是堪称军中大典,国之瑰宝,朕万万没有想到辅国公竟然还有如此才华。” 谁能想到哪,那个净会在朝中得罪人的莽夫,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本治军之策。 “其实这倒不是微臣的功劳,是家中嫡母翻阅家父留下的典籍时意外得来,本是早就应该献上的,奈何时间太过久远,部分书页缺失,嫡母翻遍家父留下的兵书,这才将缺失的书页补上。” “小小年纪,就能修缮兵书,燕太傅的孙女堪为大才。”明德帝顿起知音之感。 那样既有风骨又有才华的女子,他当初怎么就让皇后给其赐婚了哪? 早知道她会在三年后变成这副模样,当年说什么也要将她留在宫中才是,红袖添香,月夜赋诗,怎么想也是一桩美事。 更何况,她还生的如此容貌。 明德帝眯上了眼睛,若有机会,他真要…… “启禀圣上,吉时已到。” 明德帝正想着,就见庆华正托着一柄金弓,躬身站于面前。 “不知圣上,今日选定谁来主持这项“金弓祭天”? 按照惯例,大军出征之前,明德帝需要张开面前这把十二力的金弓,然后搭上金箭射向苍穹,以预示禀明上苍,得到老天庇佑。 此例出于先皇,可当年先皇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区区一张十二力的弓箭自然不在话下。 如今的问题是,明德帝却是从没碰过这些“粗人”的活计,所以每次大军动身之前,都是由皇帝钦点出一名将领,完成这项“祭天”活动。 若不是庆华提及,明德帝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遭了。 “自然是……”明德帝的手指在城墙下的军官脸上扫过,最后却是指向了余逐流的方向。 “就余家三郎吧,想来军中将士也想看看这位游骑将军的实力。” “是。” 庆华虽然如此应下,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要知道余逐流这游骑将军可是靠着一本兵书得来的,今日十万大兵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他真的能拉开这柄十二力的金弓? 庆华暗暗看向一旁的余墨,却见对方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庆华心下稍定,这才捧着弓箭走下城墙。 余逐流骑在马上,远处有不少前来送行的百姓和这些兵将的亲眷,可是任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无数遍,他也愣是没在这里面找到燕回的影子。 “这女人,难道是铁石心肠不成,我这都快走了,她也不过来送送我?”余逐流摸摸虽然消肿,可仍旧疼痛的脸颊,“把我打的这么狠,我还没生气哪,她就先使起性子来了。” “嘀咕什么哪。” 花木荣穿着一身寻常盔甲,跟在余逐流身侧,“是不是临阵反悔,想要脱下这身军袍,躲回国公府去?” 余逐流懒懒的瞥了他一眼,“你道都跟你似的,瞒着家里悄无声息的跑出来,你就不怕花尚书骑马追来,拎着你的耳朵把你关回去?”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花木荣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耳朵,又在人群里扫视了几圈后,这才颇有底气的看向余逐流。 “我就是怕他不同意这才悄悄溜出来的,大丈夫身为男儿就该真刀真枪的征战马上,又怎么能整日里缩在后院里,像个女人似的干读书。” 谁知余逐流闻言却是不屑的哼哼两声。 “行了吧,真当我不知道哪,还不是你爹看我精通《辅国兵法》这才忍不住酸了你几句,你一时受不了,这就跑出来了,我可告诉你,这战场不比花街柳巷,你若真是为了赌气,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那可不行。”花木荣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然来了,不建立出属于我花木荣的功绩,又哪里有颜面回去,他不是说我不行吗,我偏要行一次给他看看!” 余逐流闻言拍拍花木荣的肩膀,“这次,我们可真是想到一处去了,我倒是不懂你那些“男儿”的言论,不过既然别人把马和捷径都给我准备好了,我若是还赶不上,那我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花木荣相视一笑,“那咱们兄弟就一起并头齐上,在这军营战场上好好闯荡一番!” 两人原本正说的豪迈万千,就见庆华捧着托盘向着两人的方向而来。 “这是要做什么?”问话的是余逐流。 一旁的花木荣道,“听说大军开钹之前,圣上会让得力的将士去拉开那柄托着的金弓,举行祭天仪式,只是我怎么瞧着这像是朝着我们这边来的?” 不仅是花木荣,就连这十万兵将也都看见了捧弓而来的庆华。 这金弓祭天在明德帝看来是苦差事,可是在这些兵将眼里,这就是明德帝的赏赐,是天恩浩荡,是无上荣耀。 随着庆华越来越靠近,花木荣也越来越紧张,“我的天,不会是圣上发觉我在这里,特意选定了我来拉开这柄金弓吧?” “怎么办?”花木荣一脸呆滞,“我连八力的弓箭都只能勉强张开,这金弓可是十二力的,我若是张不开,岂不是要在这十万大军前丢脸?” “瞧你脸大的,不说离得那么远的距离,恐怕圣上连兵部尚书家的独子是是圆是扁都记不得,又怎么会多此一举。” “那他怎么向着这边来了?” 余逐流却混不在意,“谁知道哪,说不得就是让我前来开弓的哪。” 余逐流话音未落,就见庆华捧着那弓箭在他马前停下。 “不会吧,”花木荣惊道,“难道真让这余老三说中了?” “传圣上口谕,今日金弓祭天将由从五品游骑将军余逐流执弓。” 余逐流闻言还有些征愣,居然选择的真是自己? 见余逐流走神,庆华提醒到,“游骑将军,吉时已到,还请您开弓。” 余逐流很快就回过神来,虽然不明白明德帝为什么会这样做,不过一柄区区十二力的弓箭,他还不放在眼里。 “有劳公公了。” 庆华原本还以为余逐流会下马接弓,要知道这十二力的弓箭说是需要一百二十斤的力气。 宫中侍卫要想拉开这弓箭,还得扎个马步,稳住下盘,这才敢试着开弓。 谁知,余逐流竟就骑在马上,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就将那金弓轻飘飘的拿在手里…… 076燕回来送行? 见庆华捧着弓箭离开,明德帝却是问起了其他。 “今天你三弟出征,怎么没有看见你嫡母前来相送?” “母亲说她一介妇道人家,今日人多,她不好露面,所以会在别处与逐流送别。” “原来是这样。”那今天岂不是见不到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多弄上几个宴会,才能多见几次这国公夫人。 明德帝正想着,就听得周围惊声一片,他寻着看去,就见那十万大军的目光俱是汇聚于一处。 那少年依旧骑在马上,然后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将那张十二力的金弓拉了一个满弦。 弓弦在手,形如满月,上面搭着的金箭直指天穹,而紧盯着那弓弦的是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 金弦松动,其上金箭化作一道流光,只眨眼间就消失于云巅之上。 宫中侍卫能将十二力的弓箭射出十丈已是其中佼佼者,而余逐流竟然能让那金箭埋入苍穹,这其中需要用的到的臂力,简直不可估量。 “真是天佑夏商。”一旁的庆华振臂高呼。 这声音给陷于愕然的明德帝提了一个醒。 “此番出征,我夏商男儿必当旗开得胜!” 明德帝话音一落,面前十万兵将,俱是振动手上兵刃,万千声音汇成一句。 “天佑夏商!旗开得胜!” 余逐流将手上的金弓交还给庆华,“公公赎罪,那支金箭恐怕是寻不回了。” 这又哪里是计较一支金箭的时候。 “将军真是天生神力,此番出军必能大胜而归。” “那逐流先在这里谢过公公吉言了。” 不止是庆华,就连花木荣也是一脸唏嘘。 “真没想到啊,我以为你当初练那三连射,只是为了练个花架子,好在我们这群人里抖抖威风,真没想到,你的臂力竟然如此惊人。” 花木荣催促着身下的马匹,靠的余逐流更近,“说实话,你最多能张开多少力的弓弦?” 余逐流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 “余老三你真不地道,我这才夸了你两句,你就在这里喘上了。” 余逐流笑笑没有回话,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没人相信,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 自从他将十六力的弓弦拉断之后,燕回就让赵师傅将他用来练箭的箭矢,通通去了箭尖,只让他对着靶心一遍遍的练习用箭杆穿透靶心。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具体有多大力气,可是在参加花宴以前,他就已经能让箭杆穿透麻绳盘制的三层箭靶。 花木荣骑在马上,看着面前喊着“旗开得胜”的十万大军,一时感慨。 “逐流,如果你十年前告诉我,我花木荣有一天回去从军,我肯定会以为你疯了。” “谁说不是哪。” 不止是花木荣,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余逐流能够身穿五品官衣,骑在马上随着大军准备征战沙场。 若没有她,他恐怕还是那个眠花宿柳为一妓子争风吃醋的余三少爷。 可是从金弓祭天到开钹,燕回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眼见的大军就要起征,为这些将士送行的亲眷纷纷上前,只为在多说上一句关切,多加上一句叮嘱。 可余墨却依旧站在一侧,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游骑将军即将出征,承义候难道不过去说点什么?”说这话的是庆华。 “不用了。” 余墨道,“有些话等他从战场回来,我们可以在庆功宴上慢慢说,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候。” “承义候看的明白。”虽然说的是这个理,只是听上去太过冷情了一些。 “怎么办?”花木荣眼见的亲眷送别,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虽然他自诩堂堂男儿,但是这却是他第一次离家。 “我突然好想我爹啊,那怕他现在就出来拧我耳朵,我也觉得值了。” 余逐流看着花木荣这副感性的样子,直觉脊背发麻。 “花木荣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可千万别在我面前哭,那实在是太恶心了。” “谁要哭了,我这就是风太大,吹了眼睛了。” 花木荣擦擦眼角,“爱信不信,反正花爷我才不会想家想到哭天抹泪的。” “噢,原来不会啊。”余逐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花木荣通红的眼眶。 他肯定不知道,他现在像极了燕回调侃他时的样子,要多可恨,有多可恨。 “余老三,你也别说我,花爷我是偷跑出来这才没人相送,怎么你这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出征,也没人来送你?” 余逐流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啊,不过输人不输面,“你怎么知道没人来送我,指不定就在前面等着哪。” “行了吧,”花木荣忍不住挖苦道,“你也就拿这话安慰安慰自己。” 余逐流实在懒得机会这个损友,他一踢马腹,跟上向着西北出发的大军,他知道燕回不会来,可目光还是一直都在留意着周围。 万一,她不是不来,只是来晚了哪。 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等到出了城门才“啪嗒”一声幻灭。 看着周身弥漫着阴沉气息的余逐流,花木荣也很不是滋味,这离家在外的,指不定还回不回的来,谁愿意连亲人的面都见不上。 “三儿啊。”花木荣一声谓叹,就欲上前开导开导余逐流,谁知却接到了余逐流一记狠厉的眼刀。 “你再喊一句试试。” 花木荣心里一个哆嗦,不就是一个称呼,用跟挖了你祖坟似的吗。 “逐流啊……”花木荣正想换点别的开解开解他,却突然看着前方一阵皱眉。 “余老三,我怎么瞧着那像是你们国公府的马车。” 余逐流却是头也没抬,“你就消停会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哪。”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可这跟国公府上次去参加花宴的马车,也太像了些。” 余逐流闻言抬头看去,就见花木荣嘴里那架“国公府马车”,正停在城外的十里亭下。 那确实是燕回的马车没错,难道她真的来了? 花木荣却是看向那架马车,眉头皱的更深。 “我怎么瞅着那马车旁站着的,那么像是……” “是我爹!”花木荣激动道,“我爹来送我了!” 他一抽身下战马就朝着那十里亭跑去,余逐流见此暗暗摇头,“这花木荣是不是忘了,他是偷溜出府的。” 不过他能明白花木荣这番忘形的原因,因为——他也是…… 077赠君春/宫/图 花木荣想过千百种见到自家老爹的情形,最糟糕的也不过是被自家老爹提着耳朵,一直拎回京城去。 为此,他早已经想好了千言万语阻止对方带自己回京,可是还未等他从马上下来,就见自家那一直雷厉风行的花尚书,先行红了眼眶。 他先前还觉得自己是个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可是这一刹那,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爹……” 看着与自家老爹抱头痛哭的花木荣,余逐流暗自摇头。 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的孩子,最先懂得就是不舍。 不过余逐流眼里看的念的,还是自家那架马车。 她会在里面吗? 余逐流正想着,就听得车厢内一阵轻笑。 “余小三,可别告诉我,见我来给你送行,你这是要感动的哭了。” 车帘掀开,就见燕回正坐在车厢里,笑语嫣然的看着他。 “别傻愣着了,我过来可是要给你送践行礼的,你若是再不下马,我可就带着这份大礼回去了。” “那就回去好了,当爷稀罕。”余逐流虽然尢自嘴硬,可人已是从马上跳了下来。 可整架车厢里空空荡荡,除了燕回再无他物。 “爷的践行礼哪,你莫不是在这里耍弄爷。” 燕回却是狡诘一笑,“都说礼尚往来,我上次见你时,你身穿戏服,不若你先给我唱上一段,我也好将这份大礼回给你。” 让一个大老爷们当众唱戏,余逐流又怎会答应,只是或许是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又或许是燕回前来送行让他喜出望外。 余逐流竟然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好,你要听,我便唱给你听。” “三儿真是实诚,只是这次我却是听不成了。”余逐流出发在即,又那里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耽误。 余逐流却是不在意燕回临阵反悔,这世上总有人能将一声“三儿”唤的让人怦然心动,虽是调笑之语可就是让人怎么听怎么舒服。 余逐流原本正笑着,却见燕回对着自己的衣领伸出手来。 “你做什么?”余逐流下意识的按住了燕回的“咸猪手”,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厉害。 “余小三你又不是黄花闺女,我难道还能非礼你不成。”燕回一手拍落余逐流按住自己的手掌,待看清余逐流里面穿着的软甲时,这才收回手臂。 “这软甲虽然现在穿着闷热一些,可是你记住,这软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脱。” 余逐流听得好笑,“难道爷洗澡也要穿着这软甲洗?” 燕回白了他一眼,“余三爷,你实在是想的太多了,你以为去了兵营还有时间让你洗澡?恐怕给你留会吃口饭的功夫都是蛮族仁慈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紧张,蛮族即是因为暴雪才进军夏商,短时间内虽然可以食用冻死的牛羊,可时间一长必然粮草供应不上。他们进军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能从夏商多抢点东西回去渡过这场天灾,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只要活着回来,就能妥妥的升官发财。” 燕回说着看向余逐流,“那架弩弓你带了吗?” 余逐流下意识的伸手压住自己的军袍,这家伙不是还要掀起来定一番吧。 “带了,带了。”余逐流不满的看向燕回,“爷好歹也是个男人,你就不能不这么随便动手动脚的!那还有个女人的样子!” “呵~”燕回轻笑一声,“奴家却是没有余三爷穿着戏袍时来的女人味十足。” 燕回掀开车帘看看已经行出几里的军队。 “虽然这次行军不会太危险,但是行军生活注定寂寥艰辛,所以……” 燕回说着将一本装订工整,甚至特意包了银边的精装版书籍递给余逐流。 “这书你收好了,只有确保周围绝对安全,且只有你一人在时,才能取出观看。” 想到那书上的内容,燕回再三叮嘱,“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书上的内容若是被其他人知晓了,你不会想知道那后果的……” 见燕回连连威胁,余逐流也好奇起来,这书本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可是还未等他翻开,就被书皮上硕大的《春/宫/野/记》四字给差点晃瞎了眼。 他只想到燕回行为举止不拘小节,没想到她这送的礼物更是不拘小节! 就这书,他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在人前光明正大的看,肯定是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 “咳咳!你怎么送这种东西给我,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眼见的余逐流动作娴熟的将那本《春/宫/野/记》塞进袖中,燕回也是眉头一挑,你这不也是被辱的很开心吗。 “好了,你出征在即,我也不再耽搁你,这书只是锦上添花,我真正的践行礼可不是这个。” 燕回说着走出车厢,就见车厢外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人一马,马背上驮着卷起的大小包裹行囊,而那牵着缰绳的正是黑小子许木。 这就是燕回践行礼? 可为什么自己看着,只觉得牙疼? “余逐流,我可与你说好了,我现在将许木交给你,等到你得胜归来的那一天,我也要看着你将许木完完整整的还给我。” “这样不好吧。” 虽是燕回相送,可余逐流还是不情愿,“我可是要去打仗,带着这么一个……” 想到自己被打落的牙,余逐流没将“累赘”二字说出,可那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 “余小三,我既然让你带上他,那自然有我的原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从五品军官是可以带着仆人的,只要不超过三人之数就好。” 燕回说看向一旁的花木荣,“他既然都能去,许木又为什么不能去?还是说,你到现在还在记恨他打掉了你的牙?” 余逐流最烦被人提及“牙”的事,那简直是他的人生败笔。 “行了,行了,我带着就是。” 燕回见此却是笑得越发贼兮兮? “余小三,你可不要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你怎么不想想,在某个夜黑人静孤枕难眠之时就算你想看看怀里那本书,不也得找个人替你望风,以免被人打断兴致……” 078与你唱《相思 “你……” 余逐流气仰。 这种话,恐怕青楼妓子都不敢如此诉说于口,这个女人,她怎么就敢说出来? “我怎么了?”燕回一脸无辜,“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是,她是什么都没说,可这意思却…… “好了,好了。”燕回拍拍余逐流的肩膀,结束了这场玩笑似的送别。 “此地一别山高水长,你该起身了。” 余逐流从先前的嬉笑恼怒中抽身,身后大军向着西北蛮族一路进发,而他身为其中一员,却是也要离开了。 “燕回,我要走了。” 不知为何,余逐流心里有些不舍,“你多保重。” “去吧。”燕回浅浅的笑着,“不论结果如何,我要你活着回来。” 余逐流原本已经走到自己的战马身侧,听到这话,却又忍不住几步走了回来。 见余逐流这样,燕回笑到,“你这是舍不得,还是……”燕回的话音于惊骇中折断。 因为余逐流已经将她,狠狠的抱进自己怀中。 “等我回来。” 余逐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么轻又那么重。 余逐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得那样近,近到他说话时卷动的气流就吹拂在她的鬓发上,近到他能闻到燕回身上的香气。 余逐流突然笑起,眸中光亮恰似三月春水上的桃瓣,那一刻,他忽就明白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这样静静的抱着燕回,尽管,只是为了与她离别。 可是,他就是觉得此时的自己是那么快活,整颗心都好像幸福的要溢出来了。 “燕回,我唱的最好的是《相思词》,到时我回来唱给你听好不好。 想到余逐流穿着水袖长袍吚吚哑哑唱戏的样子,燕回也是忍不住笑起。 “那你可要快些才好,免得我时间一长,就等的忘记了。” “好。” 余逐流笑着回到,虽只一字,却是一诺。 他松开抱着燕回的手臂,翻身上了身侧的战马,穿着深绿军袍的少年已被时光雕琢更加英俊挺拔,如被擦拭而出的美玉,渐渐于人前展示出属于他的光彩。 他牵着缰绳向站在那里为她送行的女子,终是再未言语,只一挥马鞭向着远处的十万大军追去。 “夫人,奴才也该走了。” 许木牵着缰绳,对着燕回告别。 “你的身契我已经还你,你现在已经不是国公府的家丁。”燕回说着,对许木郑重行了一礼。 “请你,帮我照顾好他。” “奴才遵命!” 眼见的两人离去,一旁的花都尚也是放开了自家儿子,送他上了战马。 “路上小心点。”花都尚对着自家儿子叮嘱道,“夜里凉记得多添几件衣裳。” “你也是。”花木荣一抹眼角,不再多加耽搁,直接催促着战马跟上了大军去。 眼见的花木荣越走越远,最后化作一个黑点融入了军队,身后的花都尚抹去眼中老泪,又成那副兵部尚的模样。 “多谢辅国公夫人带花某来这十里亭。” “花尚书客气了,只是顺路而已,说什么谢不谢的。” 花都尚看向身侧这位辅国公夫人,花木荣失踪,自己的确心焦,若不是燕回路过,说他们两人可能在一处,说不得自己连花木荣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呸呸呸! 什么叫做最后一面!他家那不省心的祸害,应该活的长命百岁才是。 只是…… “这一去,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是啊。”燕回深有同感,“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应该很快吧。”燕回笑笑。 蛮族遭遇暴雪,后继不力,这注定就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争,装备精良的十万大军,对上青黄不接的蛮族兵将,这结果早就胜负已定。 若是那蛮族的王没有脑子进水,应该会在战败后献上降书,恳求成为夏商朝的附属小国,以祈求夏商助他们渡过此劫。 所以,“不会太久的。”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燕回看向渐行渐远的大军,她真是越来越期待余小三穿着戏服在自己面前长抛水袖,妩媚含娇的模样…… 西北距离京都遥遥几千里,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更何况是像余逐流这样载着物资粮草的军队。 车辕吱呦呦的的转着,这种单调刺耳的声音,余逐流已在马上听了整整七天。 随着距离西北越来越近,这天气也越发的寒冷起来,眼见的太阳即将落山,领军的骠骑大将军终于下令,安营扎寨。 只一会,一顶顶简易的帐篷就从原地撑起,军中人数太多,少的七/八个人挤一架帐篷,多的也有十三四个兵将挤在一处的。 余逐流是从五品的官员,所以他可以获得单人单账的资格,可是那《辅国兵法》和送到赵师傅那一坛坛的烧刀子,也不是白学的。 他一早就将自己的帐篷让给了军中兵将,而自己却担当起了守夜一职。 余逐流再一次拒绝了某位将士送过来的毡毯,这样以心换心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仅迅速在军营里积累下了不错的声望,也颇的一些兵将的敬佩。 余逐流在面前燃起的篝火里再次丢进一块木头,花木荣虽然不明白余逐流为何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累了好几天的他,一早包着毡毯在篝火旁睡得香甜。 经过这几天的磨砺,花木荣又哪里还是那个对帐篷挑三拣四尚书府大少爷,他早就适应了军营这种“脏乱差”的环境,迅速过度到了倒地就睡的死猪状态。 眼见周围除了来回巡视的哨兵再无他人,余逐流却是看着面前的篝火越发觉得无聊起来。 他身上穿着的软甲,乃是层层牛皮缝制,胸口、腰腹、甚至是背脊处还镶嵌了铁片,虽然穿着有些沉重,可是用来保暖却是一等一的好。更别提他白天在马上闲来无事,一直打盹,如今更是精神万分。 突然,余逐流想到了燕回送的那本书,要不要将那个取出来看看,余逐流摸摸下巴,其实看会“那个”用来打发打发时间,还是挺不错的。 要不要取出来哪? 079蛮族来袭 “三少爷可是要看书?” 余逐流正犹豫着,就听得身侧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这一声,险些吓的他将书飞出去。 这许木什么时候醒的? 不对!他怎么知道燕回送了他一本书? 见余逐流不说话,许木却是站起身来走到余逐流和花木荣之间,用自己将两人单独隔了出来。 瞧着他背对余逐流的样子,可不是正应了燕回说的望风。 “你知道关于那本书的事?”余逐流终于忍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 “奴才不知道三少爷说的书是什么,不过,夫人说了,为了避免三少爷看书太过忘形,所以需要奴才在旁边提醒一二。” 看个破春/宫,还得找个人望风? 这燕回是觉得自己心多大,还“忘形”,难道在她心里,我余逐流就是个色中饿鬼! 余逐流越想越气,他还就不不看了。 眼见身后的余逐流没了下文,许木却是侧过头来看向他。 “三少爷,夫人提醒过奴才,一定要在您空闲的时候替你望风,所以您现在需要看书,奴才也好完成夫人的嘱托。” 只听说过牛不喝水强按头,从来没见过被人硬逼着看春/宫的,这是要闹那样! “那个女人。” 余逐流愤愤道,“简直就是…不对啊。”若只是一本春/宫,燕回又何必特意让许木来提醒自己? 余逐流看向手上的《春/宫野/记》,还是说,这书中另有玄机? 但这也可能只是燕回故弄玄虚,真等到自己看了,又好回去笑话自己是个色中饿鬼。 余逐流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只是他没想到这本书简直就是燕回的恶趣味。 眼前篝火噼啪作响,不远处时有巡营将士不时走过,而他窝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在许木这个“望风者”的守望下,他堂堂从五品游骑将军就在那里暗搓搓的翻阅一本春宫。 这想想也是,一言难尽…… 可是,余逐流只看了一眼,那颗浮躁的心就诡异的安静下来。 在那衣衫半褪,眉眼如丝的寻欢男女身旁,竟然写满了蝇头大小的字迹,也就是那看着不甚工整,甚至起错字连天的笔墨,竟然压下了那栩栩如生让人见之亢奋的春/宫。 没有了余逐流添加木薪,眼前篝火垂垂欲息,许木脚腕一勾,就将腿边的木柴踢到那篝火之上,有了木柴的加入,那篝火火苗又升,于灰烬中攀然其上。 许木看了那篝火一眼,就继续转过身去,尽职尽责的替余逐流继续望风。 自那天被燕回在院中选中,他曾与燕回整整相处了四天,可也就是这四天,彻底改变了许木。 许木将身上的毡毯裹的更紧了一些,手掌却是抚上了自己的胸膛,在那里放着燕回交由自己的身契。 “请你,帮我照顾好他”。这是燕回对自己唯一的嘱咐。 而他必当守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余逐流眼睛变得干涩这才意犹未尽的合上了这本《春/宫野/记》,看着手上封皮上的四个香艳大字,余逐流一时失笑。 “备周而意怠,常见则不疑,你这瞒天过海用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哪,这让人看上去就浮想联翩的春/宫图里,竟然写着胜敌攻战的三十六计。 如果那册《辅国兵法》可以算作阳谋的话,那这三十六计就是彻彻底底的“阴谋”,全是些一肚子坏水的馊主意,可不能否认的是,这却要比那《辅国兵法》,还要来的实用。 余逐流一时失笑,“怪不得你每次都能将我气成这样,如今看来,你以前对我简直就是心慈手软。” 余逐流将那春/宫书册珍而重之的收进怀中,此时他心中信心更胜,若是如此他还不能在战场上闯出一番属于他的天地,那他简直就是白活了。 “三少爷可是看完了?”许木依旧背对着余墨,“若是看完了,还请三少爷握着您身上挂着的那枚平安结,反思一下,今日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被许木提及自己脖颈上挂着的平安结,余逐流那久违的牙疼感觉又来了,因为这平安结里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被许木一拳打掉的牙齿。 不过,已经被燕回无限洗脑的余逐流,罕见的没有生气,既然她让自己这样做,那必然有她的用意。 余逐流握住了那枚平安结,虽然这个样子有些像是思/春少女,但他还是依言反思起今天一天的作为。 可是还未等余逐流想出今天都做了那些事,就听得远处有马蹄声奔跑而至。 有敌袭? 余逐流站起身来,此时正值夜半,天色昏暗,所以看的有些不大清楚,只能隐隐看见那马上扬起的两杆旗帜。 “是传讯官。”许木看着那两杆旗帜道。 可随即他眉头一皱,“不好!那马好像失控了!” 原来那马行的太急,马背上的传讯官又不知赶了多久的路,早已经精疲力尽。 眼见那马就要越过拦马刺,直冲营帐,一旁的士兵早已忍不住举起了手上长矛。 只要那马一旦越过拦马刺,就会闯入身后军营,不论是何原因,他们都会就将那失控的战马连同马上之人一同刺杀。 这是军规,那怕那马上的之人乃是皇天贵胄,那怕那上面带着十万火急的军讯。 一旦闯营,必死无疑。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见横地里跳出一人。 他两手按住其中一匹马的脑袋,向着地面狠狠一掼,另一边则飞起一脚,直踢另一匹马的面门,只听的“咵嚓”一声,两匹精壮的战马顿时栽倒在地,只剩下双目呲血,口吐白沫。 而那两名传讯官,更是吓的半死,因为就在他们要随着马匹落地被抛出的时候,却是被人风筝似的给拎在手上。 可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忘记他们的职责所在。 “这位将军,还请快去禀告大将军……”其中一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在这种惊吓疲倦中昏了过去,另一人精神略略好些。 “蛮族已经开始进犯我朝边境,前方战事吃紧,速请骠骑大将军派军增援!” 080夏日刨冰 与蛮族这一战整整打了两个月,等到燕回院中的蔷薇满园灼灼时,她才收到余逐流寄回的第一封家书。 被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件上只写了一句: 勿念,一切安好。 虽然余逐流没有提及他的近况,仅用只言片语盖过,但是他在军中的日子又那里会这样轻松。 燕回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信纸。 窗外的廊下还挂着那青雀的鸟笼,比起三年前,它已经变得更加圆润。 尽管它只陪伴燕回三年,可这几乎是它的一生,它的嗓音不再清亮,羽毛也不再耀眼光彩,可燕回却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荔枝端了几片切好的香瓜走了进来,清冽的瓜香于这夏日当中闻来分外惬意。 “怎么没用冰盏来乘?” “夫人,您的小日子就在这几日,可不能贪凉坏了身子。” 燕回听着却是笑笑。 “哪有你说的那么金贵。”这古代的夏天没有空调风扇也就罢了,再不让人吃点凉的,这夏天可怎么过。 燕回摇摇手上的罗扇,这些许轻风,丝毫吹不走夏日的炎热。 “荔枝,去吩咐底下的人去敲些冰来,这几日天气太热,实在没有胃口,你去厨下挑上几罐渍好的梅子和桂花蜜,将这些东西和碎冰淋在一起,给我做盏冰碗来,我都快被这天给热死了。” “夫人……”荔枝还欲再劝,就见燕回可怜巴的看向她。 “好荔枝,就让我吃上一口吧,我保证就只吃一小碗。” 面对这样的主子,荔枝也很是无奈,“那您在这等着,奴婢这就去做。” 见荔枝走开,燕回将身上罩着的轻纱手脚麻利的甩下,荔枝不在,她终于可以将这身“保暖衣”给脱下了。 明明是穿吊带热裤的季节,却偏偏让人穿着小衣套上襦裙,外面再罩上轻纱,就连穿个鞋子还得穿上双袜子,这不是变着发的和自己过不去。 燕回看看窗外,将手上的扇子摇的更加厉害,荔枝这会不在,她还可以这样,等到她回来,自己还得一件件的裹回去。 “唉,”燕回叹了一口气,“这夏天究竟什么时候过去啊。”看来得想个办法避暑才是。 听说蛮族居于西北,那里的夏日短暂而清凉,若是蛮族以后平定下来,那倒是一个用来避暑的好地方。 只是蛮族现在正处战乱之中。 “也不知他在战场上如何了。” 燕回看向桌上的信笺,心下些许担忧,“只愿你说的安好是真的。” 西北荒原之上,两月前降下的暴雪已经消逝无踪,汲取了雪水的荒草于岩石缝里向外疯长。 余逐流坐在地上,两个月来他连立战功,就连骠骑大将军都一直对他褒奖有嘉,但是,这还不够。 许木从身后背着的行囊里取出金疮药,将之撒在余逐流的脖颈上,那伤口太深,许木干脆整瓶倒上,这才勉强止住那拼命向外渗血的伤口。 金疮药撒在伤口上的疼痛,仿若蜂蛰,可余逐流却毫不在意,只一双鹰眸紧紧的盯着前方蛮族的将领,蛮族之王——忽赫拓跋。 与夏商朝不一样,蛮族信奉强者为尊,他们的王既是他们蛮族战无不胜的战神。 这忽赫拓跋,余远道曾几次三番与之交手,虽没有败绩,可亦没有什么胜果,两人实力五五之间,不论是心智还起实力。 可余逐流却是不信,没道理余远道做不到的事,他也做不到! 而且,余逐流摸向自己颈上的伤口。 虽然伤口已经被许木包扎好,可是他还能清晰的感触到那道伤口。 它就在耳下三寸,擦着他的喉咙从脖颈一侧险而又险的划过,伤口两侧的皮肉翻卷而起,再深一寸,他余逐流就只剩一个死人。 而这一箭就是拜对方所赐。 想到这里,余逐流眸中阴戾更甚,不论如何,他都要报这一箭之仇,只要忽赫拓跋一死,他的军功足够他封为大将军,他也能早点回去……见她。 余墨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燕回。 只穿着一件抹胸襦裙,两条嫩生生的胳膊就大刺刺的横在竹榻上,为了贪凉,燕回将裙角踢起,那双玉白细嫩的小腿连着粉白的脚背一齐展露人前。 而她本人,眼皮瞌起,樱唇微张,显然早已经睡着了。 此时正值中午,大约是要下雨,所以空气分外闷热,燕回额上冒了一层薄汗,几丝鬓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她的脸颊上。 明明是清丽无双的佳人,可此情此景只觉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媚态,那种“媚”不庸俗,亦不露骨,可就是让人看着觉得一颗心都被吸走了。 余墨却看的眉头一皱,这燕回身边怎么连个婢女都没有。 余墨正想捡起地上的纱衣,就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此时却不是呆在这里的好时候。 余墨一点脚下地面,直接翻身上了屋顶上的房梁。 “夫人,您快看看奴婢做的对吗?”荔枝端着冰碗进来,却见燕回已经睡熟。 “怎么又脱的这样?若是不小心着凉可怎么好。”显然燕回这样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荔枝想要取过薄被被燕回盖上,这一番动作却是惊醒了对方。 “荔枝,你怎么来的这样慢?”燕回懒懒的转过头去看向荔枝。 “夫人,奴婢做了您说的冰碗,只是不知您要哪一种,所以就多做了一些,这才来迟了。”荔枝说着将燕回扶起,又在她背后塞了一个软枕。 “夫人,您是先睡一会,还是现在就用。” “现在就用吧,燕回道,“天这样热,那里睡得着。”就算她睡得着,那冰碗也该化了。 燕从看向那放置了四五样冰碗的托盘。 除了淋着梅子和桂花蜜,有些冰碗里还放着果肉丁,看上去很有食欲。 燕回挑了一碗,只一口,就让她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荔枝端来的冰碗,除了冰不够粉,剩下的已经和现在的刨冰相差无几,甚至还隐隐超过。 燕回满足的眯上眼睛,于炎炎夏日里吃上这么一盏刨冰,简直不能更幸福。 眼见的燕回将冰块咬的“咔咔”作响,一旁的荔枝却是越看越担心。 “夫人,这冰虽好,可也要估计着自己的身子,这女子若是受了凉,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燕回将冰凉的梅子含在嘴里,这被冰湃过的梅子,真是冰凉爽脆。 “无非就是担心我伤了根本,于子嗣有碍,可是荔枝,你别忘了,我燕回只要还住在这国公府里,我这国公夫人是决计不可能会有子嗣的。” 081夫人,大喜! “所以……” 燕回咬着勺子看向荔枝,“你就让我多吃一些吧,免得我还没在这国公府里寂寞孤独至死,就已经先被这天给热死了。” 一旁的荔枝看的心酸,“夫人,您千万别这样看轻自己,您……” 燕回混不在意的晃晃手上的勺子,“不过是没有子嗣而已,也不是什么太过值得伤心的事。” 等到以后她搬出国公府去,养上几个如花似玉的面首,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夫人……”荔枝转过头去抹去脸上的眼泪,她的夫人,怎么就这么命苦。 燕回见此暗暗无奈的摇摇头,自家这侍女,实在是水做的。 “荔枝你这冰碗做的实在不错,不如你再去厨房做上一碗,给大爷送去,他虽然体弱不能吃凉,但吃上一两口,尝个新鲜还是可以的。” “是,奴婢这就去做。”荔枝没有多想,就点头应下了。 见荔枝走远,燕回这才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剩下的三碗刨冰。 “刨冰啊刨冰,快到本夫人的肚子来。” 看着底下大快朵颐的燕回,余墨一直盯着头顶那方房梁,原来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初,才能毫无芥蒂的喝下那碗避子汤。 而于那日之后,她再没有提及当日之事,仿佛那场情事只是自己一人臆想而出的错觉。 “燕回”…… 余墨侧首看向底下的燕回,此时她正伏在桌上吃冰,而那件抹胸襦裙显然遮不住她的背脊。 红色胎记仿若鱼儿游动,而那胎记的不远处……余墨瞳孔蓦地一睁,燕回的脊背光滑白皙,又哪里还有那箭矢留下的疤痕。 那箭是他亲手所取,那样的伤势,即使恢复的再好,也不可能连道伤疤的痕迹都没留下。 想到那本《辅国兵法》上缭乱的字迹,即使是黛笔所书,那字迹也不可能于燕府中的燕回一点也不像。 余墨垂下眸去,这样的燕回,好似一个层层相扣的连环锁,当你觉得解开一个时,又有无数的锁扣等着你去解答。 可燕回还未将那第三碗刨冰吃下,就见荔枝捧着一碗刨冰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夫人大喜!” 燕回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上的勺子,仿佛一连吃掉三碗刨冰的不是她一样。 “何事如此慌张?” “夫人,您还是听剑一来给您禀报吧。”荔枝说着手脚麻利的给燕回穿上纱衣。 燕回见此更是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喜”,可以让荔枝忽略桌上的空碗? “剑一,见过夫人。” 等燕回穿戴妥当,荔枝又给她重新梳拢了发髻,这才让剑一进来回话。 “荔枝说你有喜事前来禀报,不知是何喜事?” “夫人请看这个。”剑一将手上银色的烫金请柬呈了上来。 这请柬一看就不是凡物,而且,燕回看向那请柬上绣着的凤穿牡丹,这又是金,又是凤凰的,似乎就只有宫里那一位才有如此手笔。 燕回掀开那张请柬,只是不知这宴为何来? 天祥盛世 举国升平 本宫感念先帝恩泽 特于七月十五孟昙节宫中设宴 望辅国公夫人务必来此一聚 燕回看向那请柬的落笔处,在哪里印着的,乃是一枚鲜红的凤印。 “竟然是嘉元皇后所设的宫宴。” 燕回忍不住心下思量,总觉得这宴会来者不善啊。 想到沈嘉元与燕家的恩怨,燕回更觉头疼,这有仇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这仇人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是说大喜吗,这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见燕回面上不见喜色,剑一也是在预料当中,那宫里有什么好,全都是一群面上笑着的勾心斗角,去那里哪是吃饭,受罪还差不多。 “夫人还请听剑一禀来。”剑一继续说道,“这请柬虽是出自嘉元皇后之手,可这宫宴却是圣上许下的。” “原来是圣上。” 西北正在打仗,这明德帝就发疯似的在这边举行宴会,他是觉得自己头上的“昏君”二字不够明显吗? “启禀夫人,蛮王在于夏商两军对峙时身受重伤被我军俘获,他的儿子乎邪王子为了救回蛮王,已于阵前递上降书,愿已自身为质,让蛮族成为夏商的属国,若是不出意外,七月十五那日乎邪王子会带着降书朝见圣上。” 蛮族战败与递交降书,燕回一点也不意外。 自己的国家遭了暴雪,本就应该抓紧时间向大国求救,那都跟那蛮王没脑子似的发动战争,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不过这战事一经结束,余小三就要回来了。 燕回点点头,“这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喜事。” “这还不止。”剑一笑着回道。 “因为在战场上重创蛮王,将之生擒的就是三少爷,圣上接到消息龙颜大悦,只待他回京就封他为兵马大都督。” “兵马大都督。”燕回的手指落在桌上,无意识的瞧敲着。 这兵马大都督,虽然是从二品的官职,可却能在战时统领所有兵马大权,地位仅次于元帅以下。 可是,一旦这战事结束,这职位也就成了虚衔。 “封赏三爷的旨意,圣上可是下了?” “这到没有,说是要回京之后再下的。” 燕回点点头,余逐流年纪轻,这职位虽高,可是不怎么适合他,等到他回来还是要好好思量一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打了胜仗。 燕回取下自己的腰牌递给荔枝,“你去告诉账房一声,就说三爷大捷,府中所有仆役均可前往领取现银五两。” “这月例银马上就要发放了,不如等到那时在一同发放?” 燕回摇摇头,“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是。”荔枝虽然疑惑,可还是接过腰牌与剑一一同下去了。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可燕回却坐在桌前没有动。 请柬就放在一侧,可她的心情却没有被这“喜讯”给提高多少。 余逐流性命无忧,又被升官,这本来是好事,可是按照这宫里一贯赏赐即是天恩的作风来看,这宫宴十有八九就是赐金、赐官、赐媳妇。 前两者倒是没有什么,这最后一样就有些烦人了。 不说沈嘉元记恨燕家,只说自己还与这长宁大长公主、明月郡主有些嫌隙。 不提锦嫔、沈无欢之流,这夏商朝最有权势地位的四个人,自己就先得罪了三个,这怎能让人不担忧…… 082乔装逛街的土豪 “夫人,这样真的好吗。” 荔枝动动头上的金钗,坐在菱花镜前的她满身的不自在。 “怎么不好。”燕回将玫瑰红的胭脂在荔枝唇上点上一些,又用指腹沾上浅粉色的口脂,沿着唇瓣一点点的推开。 等到装扮完毕,燕回这才退后一步,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剑一觉得如何?” 剑一看了一眼装扮妥当的荔枝,即使掩饰的很好,那那一闪而过的惊艳还是被燕回看个正着。 本就生的不错的荔枝,更是在燕回手上被装扮出了十分颜色。 被剑一这目光一打量,荔枝羞涩的转过身去。 剑一摸摸鼻子,突就觉得有些窘迫起来。 “夫人不是说今日去街上,怎么……” “确实是去街上,不过国公府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即是出府必然得低调!再低调!” 荔枝听的很是疑惑,瞧着夫人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的架势,可一点也不像是要低调的样子。 燕回见此却是神秘一笑,“我这会不说,你们等会就知。” 京城有条最为繁华热闹的街道,就位于皇城东侧的金沙河畔,因为这里汇集了大大小小的街铺,又邻着金沙河,所以商厮们称它为玉堂街,取金玉满堂之意。 因着临近孟昙节,又加上嘉元皇后要举办宫宴,所以本就繁华的玉堂街更是空前的热闹。 正所谓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少一件衣服,这在夏商朝也是一样。 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俱是汇集到这玉堂街量身做衣,挑选钗环,等到累了,再去这玉堂街上最大酒楼里吃会点心,听段戏。 这日,天刚落完雨,就见从皇城那边的方向来了一架马车,领头的乃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雪白的马蹄整齐踏动,看上去很是神骏。 而最吸引人的,却是而后面笼罩着蔓蔓轻纱的车厢,车内倩影隐隐卓卓,虽然看不清,可却让人更添联想。 那马车在玉堂街最大的首饰铺前停下,持着油纸伞的侍卫紧跟在一侧,仔细的为身后之人遮挡着太阳。 那是一个面覆白纱的女子,虽然让人看不清容貌,可只一个侧影,就让人浮想联翩。 这是哪家的闺秀? 这马车,这气派,还有那紧随其后的两个侍卫,怎么看都是大有来头。 “小姐,这就是玉堂街最大的首饰铺子。” 说话的是那小姐身旁打着纸伞的侍卫,只见他剑眉斜挑,双眸有神,若不是皮肤生的黑些,倒要比那些世家公子还要强出许多。 荔枝看看对着自己躬身说话的燕回,只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突突”直跳。 她实在不明白自家夫人为什么要装扮成一个侍卫,更不明白又为何要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大家闺秀。 不过,燕回的叮嘱她还是记得的,不准言语,只许点头摇头就好。 荔枝神态端庄的点点头,燕回一直举着那伞,一直等到进入那首饰铺,这才收起手上纸伞,将之放到一侧。 “小姐,这里有个门槛,您金尊玉贵的,可千万小心着些。” 又来了,剑一在心里叹息一声。 这是他第二次见燕回乔装改扮,比起上一次来,自己夫人这动作,这神态,还有这狗腿的架势,简直不能更娴熟。 话说,自家这位夫人好像特别喜欢装扮成小厮下人,大约是…有趣? 算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听从主子的吩咐,近身保护着她吧。 这首饰铺的掌柜,早就银来金去的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打从燕回一行人进来,就看出了荔枝身上穿着的好料子。再加上荔枝头上的金钗,那精致程度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能穿戴成这样的,眼前这小姐的身份定然是非富即贵。 “这位小姐可是来挑选首饰的?”掌柜笑眯眯的凑了过来。 荔枝谨记燕回的教导,却是连看也没看那掌柜一眼,只径自看向摆在素色貂绒里的首饰。 那掌柜见此更是在心中相信了七/八分,瞧这眼高于顶的样子,显然平日里是被奴仆伺候惯的。 荔枝虽然面上看着不屑一顾,可眼睛却是一件件的打量着那些首饰,这件石榴石的绞丝虾须镯好精致,那件红宝石的臂钏成色也是不错,配着夫人那件水红色的纱裙定然十分漂亮。 那柜台面上摆着的,还有身后架子上放着的首饰虽然不多,可件件都是精品,若放在寻常店铺,那少不得都要成为镇店之宝的。 可荔枝这一顿看下来,还是不言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这态度,更让掌柜的不敢怠慢。 “小姐可是不喜欢这些珠宝金银?正巧前几日,刚从别处来了一批金刚石,您要不要赏脸看看?” 那掌柜说着,将一托盘从柜台下取了出来,那方盘上铺设着雪白的貂绒,不大的托盘上陈列着四枝精细的花鸟点翠,鸟的眼睛还有翅羽尖上,全都镶嵌了一颗颗的金刚石。 微微一晃,珠光宝气。 这套首饰,夫人戴着一定好看。 眼见的荔枝眼中暗暗满意,那掌柜更是打蛇随棍上,“这套金刚石花鸟点翠,今早才刚送来,不是小老儿说谎,恐怕就是这满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套来。” 这金刚石不就是钻石。 燕回也看向那个托盘,可只一眼,就对那盘中的首饰一百个不满意,我那一百零八个切面那?我那八心八箭哪? 这不亮也就罢了,怎么这金刚石还是圆的? 燕回皱着眉头一拍柜台。 “我家小姐来你这里挑选首饰,又不是不给你银两,怎么你竟拿这些上不的台面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就这还上不得台面? 不仅是荔枝,就连那掌柜也是一愣,不过他不仅没恼,反而大喜。 这小姐连金刚石都瞧不上,可不预示着这是从天而降的一笔大生意! “这位小爷不要生气,”那掌柜笑着拍拍燕回的手臂,然后不动声色的将一枚银锭塞入对方袖中。 “我这铺子里确实还有其他首饰,只是还要等上一会,不如您与贵府小姐先去后堂喝盏,小的这就去为您找来。” 燕回不着痕迹的将银两收下,这才一脸为难的看向荔枝,“小姐,您看这……” 荔枝点了点头,随着那掌柜的指引,走向后堂。 剑一笑笑,刚才那掌柜的一番动作,他可是都看在眼里。 对于自家这夫人,剑一那是越发服气,出门至今,这还没花出一文钱,就先在这里不动声色的收了一枚十两的银锭。 自家这夫人,真是高才! 083捡漏燕 镶着深海金珠的四十六翅发梳,嵌了细小红蓝宝石的菱纱勒子,甚至是由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花冠,都被人呈上在荔枝面前一一走过。 每一件都异常华贵,每一样都让人见之心动,可是荔枝没有点头,因为她知道自家夫人是不会满意的。 这样的珠宝,夫人的梳妆台上还有很多,。 眼见的荔枝还是不说话,那掌柜的却是走到燕回一侧,许是先前给了燕回银两,心里觉得与她比较近乎。 “这位小爷能否给小老儿透个底,您府上小姐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燕回笑笑,“掌柜的,这主子心里想的什么,又岂是咱们这些下人能猜到的,不过,即是首饰,您情管将那贵重的,个大的,闪亮的东西往前送,总会遇见主子可心的。” 那掌柜心下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么个理,要知道虽然他这是首饰铺,可是压箱底的东西就那么几件,眼瞅着这就要上完,还不如剑走偏锋的试上一把。 那掌柜的挥挥手,示意那些托着首饰的婢女下去。 “这位小姐您身份尊贵,想来看不上这些俗物,若是您不赶着用,咱这里还有一些原料,不如我将那些东西给您拿来,您若有喜欢的,情管点出来,我亲自让后院的师傅给您做上一批。” 荔枝看了一眼身侧的燕回,见燕回眨眼,这才点点头。 “小姐您稍等,小老儿这就给您拿去。” 那掌柜的只下去一会,就见几个侍女托着几个匣子走了上来,那掌柜手脚利索的打开匣子。 满满一匣子的红宝石,颗颗都有小拇指肚大小,晶莹剔透清透的好似一汪蔚蓝的海水。 而剩下的几个匣子里,俱是装满了圆润洁白的东珠、红宝、甚至还有成块的羊脂白玉,那个头比起头匣子蓝宝石来,只大不小。 而燕回更在意的却是最后一个匣子。 那匣子不大,却摆放了一匣子的杂色宝石,橄榄绿、胭脂粉、甚至还有几块琥珀黄。 掌柜的看着最后那个匣子却是眉头一皱,暗自训斥向捧匣的婢女。 “没心的东西,这种货色怎么也好给贵人呈上来!” “掌柜的别先训斥。”燕回轻描淡写的拦下了那个生气的掌柜,“我是个粗人,虽然不懂这些子东西,可也能看出这匣子里的宝石成色不错,怎么瞧着你却是不甚满意?” “这位小爷怕是不知道,咱这京城中的夫人小姐,大都喜欢红蓝宝石的贵气逼人,端庄稳重,这种杂色的宝石向来是无人问津,所以这才累积下这么一匣子来。” 所以说,这匣子宝贝就被这么暴谴天物了,燕回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拍手,这简直不要太好。 “小的先在这里恭喜掌柜的财运亨通了,实不相瞒,我家小姐嫌弃红蓝宝石老气,最为喜欢的就是这种俏丽的颜色,你也不用多言,这匣子宝石,我家小姐却是要了。” “真…真的?”那掌柜看向身后的荔枝,就见对方朝着他点点头。 他原本以为荔枝能挑上几颗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要了一匣子,虽然那宝石颜色杂乱,可这价格却是与寻常宝石一样,这一下子,可不就赚翻了。 见自家夫人喜欢,一旁的剑一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放到掌柜的手里。 直到摸着手上的银票,这掌柜才觉得眼前一切不是做梦。 “小姐可是要在我这里镶嵌首饰,我这的图纸花样,保管您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重样的来。” “这倒不用。”回话的是燕回,“我家小姐喜好金鱼,买这些宝石回去,也是为了放在水晶缸里逗弄金鱼,若是镶嵌了,反倒本末倒置。” 掌柜的一时愕然,花这么多的银两就为了买一匣子宝石回去养鱼,原来京中贵族已经开始时兴这个了? 不过缤纷的宝石放在鱼缸里,想来也是一景。 “既然贵府小姐喜欢这个,我那还有一些开出的彩色翠石,不知小姐愿不愿意看看?” “翠石?”怎么听这名字怎么像是翡翠? 等到那大大小小被切成各色方块的石头呈上来时,燕回才知自己想的没错,这翠石就是翡翠。 艳阳浓绿,鸡油蜡黄,浅薄绯红,璀璨瑞紫,这一块块一方方,在现代那都是要放到保险柜里流传子孙后代的,可是在这只喜浓绿的夏商,却只能用来当做“废料”。 好东西啊。 燕回眉头一皱,眼中满是愠怒,“这么一堆废弃的石头,你倒是告诉我,我家小姐带回去有何用?砌墙吗!” “这位小爷息怒。是小老儿糊涂了。”掌柜原本想的不错,既然这杂色的宝石都能被用来养鱼,这杂色的翠石说不定也能卖出去,可是他没想到会得罪财神爷。 他又那里想到,这都是燕回的花花肠子。 “算了,算了,看在你忙活这半天的份上也是不易,这堆石头,我们就挑上两块,至于这银两……” “小爷说的那里话,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能被贵府小姐看上已是它的福气,您情管挑拣就好。” 燕回伸出手去,一脸嫌弃的在那托盘上挑拣起来,她拿起这块瞅瞅,捡起那块看看,最后“勉强”选出了两块,一块一掌大小的瑞气千秋(紫带黄),还有一块半掌大小的翡中仙(绯红色)。 “我看也就这两块能用来磨一磨,给那水晶缸嵌个木架。” 那掌柜陪着笑脸,“您喜欢就好。” 等出了那间首饰铺,燕回就又成了那持着纸伞无微不至的小侍卫,直到送荔枝上了马车。 燕回如今是个侍卫打扮,这车厢她是进不去的,只能与剑一一同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见燕回一直把玩着那两块翠石,剑一实在不知这么两块杂色的石头有什么好的。 “夫人似乎很喜欢这两块翠石。” 燕回点点头,这样别致的翡翠,即使她在现代一些珠宝展上也没大见过,如今碰到,又怎么会不喜欢。 “剑一,回头请个玉匠师父到府上,我有事要吩咐。”看看燕回手上的两块翠石,剑一似乎已经能猜到燕回要玉匠师傅何用。 “这天还早,不知夫人是要回府,还是再从外面游逛一番?” 燕回抬头看看太阳,这时才刚过中午,回去干啥,难不成还真养鱼不成。 “不是说临江阁里的青衣唱的极好,就去那里坐坐吧……” 084桂花糕之祸(上) 台下穿着青衣的伶人一甩衣袖,吚吚哑哑的唱着缠绵悱恻的曲调。 燕回对着底下的戏台抛下一枚银锭,“给爷来一段《相思词》!”因为楼上雅间的窗前都垂有竹帘,所以燕回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别人认出来。 抱剑站于一侧的剑一暗暗抚额,这自称“爷”的一定不是我家国公夫人。 台下的戏子,对着燕回的雅间行个礼,这才浅浅唱来,“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青衣声音清悦,又满含哀怨凄凉,就连剑一都不禁听得一个走神,可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却见身后已没有了燕回的踪影。 “夫人哪?”剑一问向荔枝。 “夫人说她想吃桂花糕,所以下楼去买了。” 剑一挑帘一看,那卖桂花糕的摊位前,又哪里有燕回的影踪。 糟糕! 剑一急忙下楼查看,可街上人来人往,就是偏偏少了一个燕回。 剑一心中更是连连叫糟,自己要是这青天白日的就把夫人给弄丢了,这可不是一百鞭子就能轻松解决的事了。 必须马上通知主子。 燕回原本确实是想买桂花糕来着,可就当她提着桂花糕准备反回临江阁时,却好像在人群中看见了明月郡主的身影。 而且是扮成侍女的明月郡主。 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回于明月郡主身后悄然跟上。 明月郡主虽然出现在临江阁附近,可是却一路七拐八拐的去了金沙河畔的柳树林。 “怎么又是这柳树林。” 对于三年前的事,燕回还历历在目,并且耿耿于怀。 “算了,总不会每一次都如此倒霉。” 眼见的明月郡主的身影就要消失,燕回提着桂花糕紧紧跟上。 如茵垂柳之后,一道身影正站于金沙河前,他长眉入鬓,面如冠玉,一双眼睛更是比眼前粼粼河水还要来的清透多情。清风吹来,垂落着的宽大袍角随着身旁垂柳微微扬起,虽只是一个侧影,可却美似嫡仙临世。 明月郡主却是对于眼前一切全无好感,甚至带了几分不屑。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即是郡主相邀,在下又岂敢怠慢。” 那人说着转过身来,对着明月郡主行了一礼,“晋裴见过明月郡主。” 不远处的燕回见此一挑眉梢,真没想到,这明月郡主乔装来见的竟是晋裴。 一个是明德帝最为宠爱的郡主,一个是号称京城双绝色的晋裴,这一看就是好戏登场的苗头。 晋裴这样谦逊有礼的做派,落在明月郡主眼里那就只剩下迂腐厌恶。 “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想来你也是收到了消息,这才过来的吧。。” 晋裴听着有些疑惑,“郡主指的何事?” 见晋裴不像作假,明月郡主这才开门见山,“我母亲有意要皇帝舅舅为你我赐婚,不管你愿不愿,这件事你都不能答应。” 晋裴闻言眉头一禀,明月郡主心仪国舅沈无欢他是知道的,但长宁大长公主想要将郡主嫁给自己这件事,他却是没有听到过风声。 晋裴想了想,“如果长公主真让圣上降旨,恐怕即是晋裴想要拒绝,也是无法。” 见晋裴没有直接应下,明月郡主更是不悦,“这你不用管,你只记得宫宴那天,若是皇帝舅舅许亲,你不要答应就好。” 晋裴听着垂下眼去,不管明月郡主要做什么,她这番说词却是行不通的。 “郡主,还请听晋裴一言,圣上虽然是您的舅舅,可他也是当今圣上,您觉得圣上赐婚,会容许他人说一个“不”字”。 晋裴看向明月郡主,“郡主若是不愿,还请直接告诉圣上,不必在这里询问晋裴的意思。” 晋裴说着行了一礼,“若是没有其他事,裴就要先离开了。” 见晋裴想要离开,明月郡主更是气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个叫做燕回的国公夫人。” 晋裴那双温和的眼眸里,多了两分禀冽。 “郡主还请慎言。” “慎言?你让我慎言,只能说明您心里有鬼!”明月郡主得意道,“虽然你瞒的很好,甚至还在他面前以晚辈自居。可我就是知道你心里依旧喜欢她,要不然你也不会在她嫁人之后,推拒了那么多的婚事。”更重要的是他看燕回的眼神,与自己看见无欢时那么像。 一样的窃喜,一样的卑微。 是这样吗? 想到那个唤自己“人渣”的女子,晋裴忍不住笑起,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于他来说她都已经是国公夫人。 而她对自己…… 晋裴心下苦笑,不想也罢。 “郡主,晋裴有事,就先告辞了。” 见得晋裴头也不回的走来,明月郡主更是气的跺脚。 “你这迂腐的,怎么就不知变通!你就算想娶,本郡主还不愿意嫁哪!” 一旁的燕回无聊的撇撇嘴,本以为会有什么好戏看,没想到是这种无聊的肥皂剧。 不过,明月郡主要嫁给晋裴了,这倒是个劲爆的消息,要是让自己那族姐锦嫔知道了,指不定会发疯成什么样。 不过,燕回笑笑,恐怕她们就是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在这皇权当道的时代,违抗圣谕罪同谋反,当受五马分尸之邢。 想到晋裴那张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容貌,燕回暗自忿忿。 “真是便宜你了。” 这杨柳树下本就多有蚁虫,更何况燕回手上还提着香甜的桂花糕,只这一会,燕回就已经抖落了两三次爬上袖口的蚂蚁。 这鬼地方,真是来一次,糟心一次。 燕回抖抖衣袖正准备离去,却见那边的明月郡主,已是映着河面上反射的光影,整理起自己的钗环衣饰来。 瞧着这样子,像是要会情郎啊。 要不然,再等会? 可是一会、两会、三四会过去后,那在柳树中等着的明月郡主还是孤零一人形单影只。 得,自己还是打道回府吧。 燕回正想离开,就见那金沙河上缓缓前来一座画舫,徐徐清风吹拂着画舫上垂下白纱,隐隐约约露出那坐在画舫中央的人影。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想着先前的晋裴,再看看这种拉风出场的沈无欢,明明同属京城双绝色,怎么看上去相差那么多? 那画舫于金沙河畔靠岸,画舫上的奴仆驾下踏板,明月郡主就踩着那不甚牢靠的踏板,娇羞又欣喜的上了画舫。 这一下,是真没得好戏看了呦。 燕回正暗自失望,却冷不丁被寻香而至的蚂蚁,在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 燕回忍不住惊呼出声…… 085桂花糕之祸(下) “糟糕!” 燕回心知不妙,要知道这明月郡主虽然上了画舫,可这船还没离岸哪! 只见的“唰唰”几声,就见那画舫上“蹭噌”跳下了四个侍卫,手中长剑寒光闪过,俱是架到了燕回的脖子上。 看那银亮的剑尖,锋利的剑刃,燕回欲哭无泪,这都是贪吃惹得祸啊!若是自己不买这桂花糕,又怎么会有这种VIP待遇,四个侍卫用刀架着脖子,还真是看的起我。 紧接着,燕回就以这副姿态被押到了沈无欢的画舫上。 “启禀国舅,发现一行迹可疑之人。”那人说着解下燕回腰间的佩剑,呈到沈无欢面前的桌岸上。 沈无欢看看眼那呈上的佩剑,精钢锻造,锋利无匹。 “这倒是一把好剑。” 见沈无欢把玩那柄长剑,一旁的明月郡主却是笑着接了下去,“无欢喜欢兵刃?” 沈无欢没有回话,却是看向手中兵刃的主人,只一眼,就兴趣更浓。 “比起这剑来,我倒是对这剑的主人,更感兴趣。” 沈无欢挥挥手,示意那些侍卫退下,目光却在穿着男装的燕回身上扫过,每一次见她,她都好像在扮演不同的身份。 姿态惑人言语轻佻的舞姬伶人,义正言辞又端庄有礼的国公夫人,这一次更是直接换上了男装。 “我倒不知,国公夫人什么时候学了武艺?” 见被人道破身份,燕回也更加坦荡起来。 “这世道乱的很,学上几招武艺总是不错的。”燕回就近挑了一处地方坐下。 “说的也是。”沈无欢看着那桌上的长剑道,“这世道确实乱的很,不知那天就遇上一两个喝醉酒之人,尤其是国公夫人这样的美人,更是应该注意才是。” 小肚鸡肠的男人,燕回忍不住腹诽一声,这都三年过去了,这沈无欢居然还没忘记。 “啊~国舅爷这画舫看着好漂亮!夏日里用来纳凉观景真是不错。” “比不得春满楼的花舫,让国公夫人见笑了。” 燕回干笑两声,“那里,那里。” 见两人谈笑,一旁的明月郡主更是暗自气恼,明明两人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言语,可就是自有一种默契流动,使得一旁的她格格不入。 明月郡主看看燕回那身侍卫打扮,“国公夫人怎么有空出来,还穿成这副样子?” 对于明月郡主这若有若无的敌意,燕回已是司空见惯。 “国公府自然比不得公主府规矩严谨,这不是想吃桂花糕了,所以就出来了。” 燕回没有提及为何自己一身男装,却是暗中问向了明月郡主,既然你一个未出阁的郡主都能出来,我这嫁了人的国公夫人为什么就不能出来。 “你!”明月郡主气结,她出来当然是有她的事,那像燕回这个讨厌鬼,走到哪都能遇上。 燕回却是兴致勃勃的拆起了手上的桂花糕,“这可是刚买的,二位要不要尝尝?” 明月郡主嫌弃的撇撇嘴,“这种粗鄙之物,本郡主自然……” 明月郡主正待回绝,就见得身侧的沈无欢站起身来,走到燕回身侧。 “早就听闻国公夫人厨艺无双,想来能得夫人青睐的糕点,更是滋味非凡才是。” 想吃就吃,人过来做什么。 “能被国舅爷品尝,是它的福分。”燕回将手上的桂花糕推到沈无欢面前,“沈国舅不必客气。” 燕回想的简单,这种路边摊,想来沈无欢是不会碰的,可是,沈无欢压根就没有客气的意思。 直接捏起了其中一块。 那就是一块普通的桂花糕,可在当它被捏在沈无欢手上,就凭空生出了一种秀色可餐之感。 这简直就是诱人犯罪啊。 燕回垂下头去,这个“罪”她可不敢犯。 索性她干脆也拿起一块尝了起来,米粉细白软糯,点缀的桂花也不错,不过最为好吃的,还是那米糕中间包着的一丁点桂花酱,甜而不腻,简直是好吃到没朋友。 燕回一块下去,又去拿起了另一块。 眼见的两人旁若无人的吃起了桂花糕,被晾在一旁的明月郡主更是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国公夫人带来的桂花糕,本郡主倒是也要尝尝。” 可是等她款款走近之时,那桌上的纸包里就只剩下一些碎渣。 燕回堂而皇之的将手上最后一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不好意思啊郡主,已经没有了。” 燕回说着拍拍袍角站起身来,此时画舫已游至金沙河央,金沙河畔垂柳飘拂,轻轻的掩着朱墙碧瓦粼粼水光,更是让人心生愉悦见之心喜。 “国公夫人觉得这景致如何?”不知何时,沈无欢已是站在燕回身侧。 “确实不错。”比起现代旅游纯属看人,眼前这景色不知好出多少。 “是啊,确实不错。”沈无欢的眼眸罕见的柔和下来,不论是眼前景,还是身边人。 一旁的明月郡主瞧得暗暗心焦,不光是因为沈无欢与燕回在一处时,太过岁月静好,让人看的心烦。 还因为,她这次是瞒着长宁公主偷跑出来的,若是时间一长,那边却是要瞒不住了。 明月郡主的眉宇间的焦急,自然没有瞒过一直留意着的燕回。 瞧着她那身打扮,就该就是偷跑出来的,想来能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不久。 想到这一茬,燕回才惊觉。 自己也是半路跑出来的好吗,若是再不回去,恐怕荔枝又该哭起来了。 “如今这景也看过了,桂花糕也吃完了,却也是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燕回说着,对着沈无欢的方向行了一礼,“还请国舅爷将画舫靠岸。” 沈无欢没动。 “还请国舅爷将花舫靠岸。”这一次燕回声音大了一些,想来只要对方没聋,都该听得到才是。 就连明月郡主也是站到燕回那一边,“国公夫人想来回去还有要事,无欢不妨先送她回去吧。”这姿态,这语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是沈府女主人。 不过,燕回可没时间吐槽,若是剑一寻不到自己,回到国公府里兴师动众,那可就不妙了。 沈无欢将目光从花舫外收回,看向眼前这个总喜欢在自己面前逃跑的国公夫人。 “上一次你就是在花舫上溜走的,这一次你不妨再试试还能不能离开。” 你这么记仇,你家里人知道吗! “花舫?”燕回眉头一皱,眼带不解,“国舅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燕回又缩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沈无欢眼底越发冰凉。 “今日这画舫是不会停下的,除非国公夫人想起来,又或者……” 沈无欢眸中霜色越重,“又或者,国公夫人愿意从这金沙河上游回去……” 086爱而不得 “国舅爷的意思是让我跳下去?” 沈无欢没有妥协的意思,“我说过的,除非国公夫人想起来,否则这画舫今日是不会停的。” 燕回也不退让,“我也说过的,我从没有上过什么花舫。” 两人四目相对,犹如狭路相逢的勇士,一旦无人退让,除非至死方休。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至于这私底下就不好说了。燕回又不傻,又怎么会去惹怒这个位高权重的沈国舅。 只片刻,燕回就像妥协似的转过头去。 “画舫此时正位于金沙河河心,距离岸边少说也有几里的水程,难道国舅爷真让我游回去不成。” “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沈无欢看着燕回一字一句道,“即便是圣上亲临,即便是你。” 燕回闻言却是一笑,“听说,人只有对于喜欢的事物才会如此执着,你那么想要急着找到那人,是不是也代表着你在意她。” “这是我的事。”沈无欢的眼底一如既往的波澜不兴,让人猜测不出他的想法。 “既然国舅爷执意如此,那我也是没办法了。” 燕回认命似的靠近沈无欢,那原本带着无奈的眼神却是瞬间变了模样,明明还是那张脸,甚至还束着发穿着男装,可是那一刻的她却与眨眼间变了一副模样。 她颊边带笑,眉眼弯弯,眼神如同一朵浸满毒汁的曼陀罗,将它靠近的一切吸引,缠绕,扯碎。 “美人真是好狠的心肠。” 燕回在沈无欢面前喊出那个称呼,“不过,与我比起来,你还差的远哪。” 沈无欢闻言眉头一皱,就见燕回笑着靠向自己,然后越来越近…… “嘭!” 水花四溅,涟漪层层。 沈无欢被燕回推倒在地,而她则借着这股力道纵身跃向画舫外的金沙河。 “无欢,你怎么样!”明月郡主连忙过来搀扶,却见沈无欢急忙站起去看落水的燕回。 他的眼底闪过慌乱,他真是没想到…… 燕回在水里利落的扎了一个猛子,再冒头时,已经是在几丈以外,她抹去脸上的水珠,一边游摆着双腿,一边还抽空对着画舫上的沈无欢摆摆手。 “无欢公子,后会无期啊。” 燕回说着又一个猛子向下扎去,她的双脚好似最为灵活的鱼尾,将它送向离她最近的河岸。 见她水性如此娴熟,沈无欢眸中又恢复了先前寂静。 “果然是你啊。” 沈无欢唇角一勾,每一次都让人出乎意料,可也正是这样,才让人觉得新鲜有趣,想要知道她下次会怎么做。 看着沈无欢语气间的赞赏和脸上的表情,明月郡主心中越发不知滋味,她想尽办法邀沈无欢出来与自己见上一面,没想到却是便宜了这个燕回。 “真没想到国公夫人这么好的水性,也不知她先前躲在柳树林里做什么,我在那树林里待了许久,却是一直都没有发现哪。。” 听着明月郡主言语间若有似无的猜忌,沈无欢没有回应, 单从燕回手上拎着的桂花糕来看,她应该也是临时起意才对,即使是早有预谋,她那人也做不出什么坏事。 “时候不早了,郡主该回去了。”沈无欢示意画舫上的仆役靠岸。 “无欢。”明月郡主急了,不是说今天都不会靠岸吗,她本想着即使回去被母亲说教,也要与他多待一会的。 “母亲想要让我与晋裴结亲,我……” “郡主,您该回去了。”未等明月郡主说完,沈无欢就再一次打断了她。 “您真的该走了。” “无欢,就算你真的是铁石心肠,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感觉不到,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把我推开,我究竟那里做的不好!” 她放下身份的来找他,爱的这样卑微,他究竟还要她怎么做! 沈无欢看向远处,掩在层层高墙后的皇宫,还是选择了沉默。 而沈无欢避而不答得样子,又将明月郡主推向了另一个极致。 “不论如何,我都要你今日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对于郡主很重要吗?”沈无欢看着那皇宫的方向回到 明月郡主满含希翼,“重要,对于我来说,这很重要!”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无关轻重。”沈无欢转头看向明月郡主,“我这个回答,郡主可曾满意?” “真的没有?那怕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明月郡主扔在奢求,可沈无欢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似乎她先前种种都变得可笑起来。 “没有,那怕一点点,都没有。” 明月郡主声音颤抖,眼中更是泫然欲泣,“为…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只要你说,我可以改的。” 此时画舫已经开始靠拢在金沙河的渡口,仆役再次铺下踏板。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郡主也该离开了。” “不!”明月郡主握住沈无欢的手掌,睁着泪眼看向对方,“是不是燕回,是不是因为她你才对我这样!” 沈无欢一根根分开握在自己手掌上的手指,那声音更是凉的让人浑身发冷。 “即使没有她,也不会是你。” 街上人来人往,头顶烈阳当空,可明月郡主却觉得自己那么冷,冷的她需要咬住嘴唇,握紧手掌才能控制住那种让人浑身打颤的寒冷,还有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啊,最为厌恶的就是你们皇族之人,无论是沈嘉元还是你,这下,郡主满意了?” 沈无欢的话语言犹在耳,明月郡主眼底却是与痛苦中蔓延上无尽黑暗。 “说什么厌恶皇族,若是没有皇族,又岂会有你沈无欢今日。” “说什么,没有她也不会是我,你对她如此不同,又怎么可能一点情谊没有。” “这一切都不过是借口,说到底,也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我罢了。” 明月郡主转头看向停在渡口的画舫,“我乃是夏商唯一的郡主,又岂会让你们如此羞辱于我,沈无欢,燕回,你们可给我好好等着……” 而另一边的燕回,丝毫没有被人惦记上的觉悟,她在金沙河里上下游动虽然看似灵巧如鱼,可是其中艰辛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不容易靠近河岸,燕回拉住一枝探进水中的柳枝,攀在上面喘了两口气。 她正准备一鼓作气的爬上河岸,就见从河岸上伸出一只手来。 骨节匀称,就连那隐在玄色袖口后的手腕,都削瘦的恰到好处。 “把手给我,我带你上来。” 燕回看看那伸来的手掌,又看看面前的余墨,终是将自己被水浸凉的手掌放了上去…… 087目标当昏君! 本来,有人在你想要上岸时帮你一把这是好事,可耐不住燕回竟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刻,下腹一抽。 我去!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要闹那样! 原本已经握住的手掌,又被燕回缩了回去。 燕回看向余墨身后,“怎么就你一人,荔枝哪?” “你先前在街上失去踪迹,我已经让剑一送她回去了。”余墨看看在水中泡着的燕回,即使穿着男装,可是此时沾了水那也是贴在身上,姿态立显。 “是我考虑不妥,”余墨说着闭上了眼睛,“拉住我的手,我现在带你上来。” 看着余墨这副正人君子的作派,燕回更是绝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这睡都睡过了,谁在意你看不看的一眼! 可问题是,我来大姨妈这种事,要怎么说出口! 难道给他十块钱,替我买上一包吗! 我靠!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 燕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一直都在这水中泡着。 燕回抹抹脸,冰凉的河水使得她镇定下来。 “那个余墨啊,你自幼熟读典籍,想来也是博闻强识,那个……你知道这个癸水吗?” 余墨眼中先是惊愕,紧接着又看向宁愿泡在水里也不愿上来的燕回,等到那惊愕变成了然时,燕回这才莫名舒了一口气。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别院,你先上来,我带你去。” “也好。”燕回忙不迭的点点头,终于不用这么尴尬的泡在水里了。 燕回握着余墨的手心爬上河岸,可还没等她裹紧余墨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她就捂着肚子冒起冷汗来。 原身确实是有一些痛经,可是也没疼到这种断肠切腹的程度啊,她燕回是比较能够忍,可是谁来告诉她这痛经该怎么忍! 为什么要贪嘴吃冰碗!为什么贪嘴吃桂花糕!为什么要跳河! 眼见的燕回脸色越来越不对,余墨下意识去摸燕回的额头,莫不是找了凉? 燕回按住额上的手掌,“我没有发烧,也没有中毒,就是肚子有些疼,这样,你先让我坐在这里缓缓,你去找架马车,或者干脆直接让荔枝过来,我就在这等着。” 她实在是有些疼得受不住了,别说走路,她还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余墨见此眸光一暗,当初受到那样严重的箭伤燕回都没有吭上一句,看她如今这副样子,显然是难受的厉害。 余墨俯下身去,将脸色苍白的燕回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还让燕回有些惊愕,可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么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竟然出此体弱多病的余墨之手? 燕回没有时间多想,因为生理痛就像一把利刃,正在切断她所有的正常思维,只给她留下一个“痛”的感知。 燕回裹紧余墨身上的外衫,缩进余墨的怀里,耳边心跳声声,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她很想就此睡去,可疼痛却不愿让她闭上眼。 最后,她只好怔怔的盯着余墨的侧脸。 他一贯苍白的薄唇如今更是抿的紧紧的,一贯谦逊有礼的眉眼,在没有表情时,竟带着一丝冷峻。 可也就是这种疏离严肃,让他看上去分外迷人。 “可惜啊……”燕回忍不住叹息一声,自己偏偏是这美人的“母亲。” “我是不是很沉?”燕回很佩服自己,都疼成狗了,还有闲心问这个问题。 余墨没有回话。 燕回却了然的点点头,看来自己却是重了一些,都累的对方说不出话来了。 “我以后会少吃一些的。”燕回说着靠的身后的余墨更近。 “你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歇歇,千万别硬撑着,把我不小心摔了事小,若是将你累出个好歹来,那就是我的错了。” 不知是不是燕回错觉,她觉得余墨的唇抿的更紧了。 肯定是累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放我下来吧,我应该可以自己走过去。” 余墨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了,要不然依着燕回的性格,为了不“累着”自己,她极有可能会直接从自己怀里跳出来。 “你不胖,所以没有必要少吃一些。” 怀中的她虽然抱着十分轻盈,可是纤浓合度,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若是在吃多一些,想来抱着会更好。 “是不胖。”燕回看看自己的胸前,就这弧度还没荔枝来的傲人。 “余墨,我们晚上吃黄豆花生炖猪脚吧,听说吃那个会胖的快一些。” 虽然不明白燕回为什么会提到吃,但是这不妨碍他喜欢这种燕回窝在他的怀里,与他讨论晚饭吃什么的情景。 “听你的。” 熟悉的痛楚涌上心头,燕回捂着肚子眉头一皱,又没了声响,余墨看向怀里,就见燕回正张着眼睛怔怔的盯着自己。 这样堪称失礼的举动,在燕回正常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但是当她受伤或者疼痛时,这样的燕回就会从她的身体里跑出来。 “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余墨没有说话,他脚尖一点跃上了身旁的屋檐,如同一只轻盈的蜻蜓,接连掠过脚下屋顶。 余墨不说话,燕回也没了声音。 “你若是疼,可以说出来。” “不能说。”燕回的语气意外的坚决。 “你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辅国公夫人,你比许多人的地位都高出许多,你可以对他们不满,可以斥责,甚至可以将他们杖杀,当你疼得时候,你也可以说出来。” “是啊,一品国公夫人。”燕回笑笑,“她的品阶确实很高,可是在那些少数人面前,她也是可以被斥责、杖杀的存在,我要的向来不是这些。” “那你要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大约真的是神志不清了,又或者燕回觉得自己这个心愿并没有什么不妥,她竟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我啊,就像要一间全天下最大的院子,然后在里面养上几个乖巧听话的面首,当一回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088无下限与破羞耻 “你想称帝?” “你不想?” 是啊,谁不想,可惜,那位子只有一个。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篡位的臣子,那必然也不是个好臣子,我想当昏君,难道有错?” 余墨突然有些想笑,燕回总能将种种匪夷所思之语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而燕回显然陷于自己对于未来的美好想象中,“到时,再养上几个像你和余小三这样的俊俏公子,不仅听话乖巧,身材还好……” “那你直接呆在国公府不是更好,我和逐流都可以陪着你。”余墨这话一出,他就深知自己失言,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过了许久,燕回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我要的是解闷的小可爱,可不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君子。” 小可爱?亵玩?再加上燕回先前说的面首,似乎当昏君是假,她要的只是帝王的“后宫三千佳丽”。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余墨只觉得那一刻的自己心底有些不悦,这情绪来的突然,让人措不及防。 燕回又将自己往余墨怀里缩了缩,她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身上的外衫,骨节泛白,额上冷汗涔涔。 “余墨,我们到了吗?” 余墨也看出燕回情况不对,“我先送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再去叫人过来帮你。” “别!”燕回拉住余墨的手臂,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可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看到了。 “你让他们备好东西,我自己来就好。” 燕回从余墨臂弯中下来,她原本就已经被河水湿透,即使身上包裹着余墨的外袍,可还是将余墨的身上泅湿了一大片,尤其是在他的腰间位置,还有一块行迹可疑的血渍。 燕回头痛扶额,自己还能再尴尬些吗?能吗! “那个……你也去收整一下吧。”燕回裹着那件外衫,逃也似的躲了那间厢房。 比起拍戏笑场,红毯摔倒来说,大姨妈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重口了,她两辈子加起来,最丢脸的也就是今天了。 余墨见到燕回这模样,却是忍不住轻轻一笑,见惯她万事波澜不惊的样子,没想到她也会有小女儿家的一面。 等着燕回一切收拾妥当,抱着一个汤婆子准备窝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时,就见换了一身新衣的余墨走了进来。 “你可好些了?”余墨坐在燕回的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燕回眨巴眨巴眼,我这是大姨妈生理痛,又不是发烧,跟这额头有毛关系,不过想到对方一路抱着自己过来,燕回还是客气的回到。 “好多了,就是这会有些困倦。” 言下之意就是你早些给哀家跪安吧。 “先等一会,”余墨将燕回还带有湿意的发丝拨到一边,取过燕回丢在架子上的棉巾仔细的擦拭起来。 “我让人炖了鸡汤,你喝一碗再睡。” 这么体贴周到?再看看余墨为自己擦拭头发的动作,这是谦逊守礼的余墨能干上来的? 这家伙不会就在这出去的刹那,吃错药了吧! 不过,还挺享受就是了。 燕回抱着放到肚子上汤婆子,又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她本就累了一天,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沉重。 就在她将睡不睡之际,却被人轻轻摇起,紧接着鸡汤特有的鲜香气味扑面而来。 “喝吧。” 余墨将燕回扶起靠在自己胸前,睡意正浓的燕回却不愿再去灌下这么一碗鸡汤,先前她在金沙河里,就已经喝了不少的河水,到现在还觉得满肚子河腥味。 “余墨,我不想喝。” 燕回将头别到一侧去,不经意间离得余墨更近,她的额头紧贴着的胸口,而她冰凉的头发就碰触着他的脖颈。 此时她躲闪鸡汤的样子,就像一个拒绝吃药的孩子。 “听话,若是凉了就不好喝了,你放心,这一次我没有放红枣。” “红枣”两个字,似是点燃了燕回脑中的某根神经,那原本浓烈的睡意,也于瞬间退却。 “噢。”燕回应着坐直身子,澄亮的鸡汤上浮着两三点油花,两个艳红的枸杞轻轻的飘浮在上面。 无论是色泽还是香气,眼前的鸡汤似乎都无可挑剔,燕回端起那碗来,虽然摸着还有着烫口,可她就是那么干脆利落的灌了下去。 余墨看的垂下眼去,似乎,他又做了一件让她讨厌的事。 燕回将空碗递给余墨,她还记得当日他跪在床脚时的情景,于自幼就谨遵礼法的他来说,恐怕那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既想忘却,却又内疚,所以才弥补般的对自己好。 可是,真的不用啊,我说不介意,那就是真的不介意,反倒是最后,抓着对方脊背主动靠近对方嘴唇的那个人,是自己来着。 燕回羞耻的捂上了自己的脸,还真是越想越没下限。 不过,毕竟以后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自己又但着对方嫡母的身份,于情于理,都该开解开解对方才是。 “男欢女爱的本就是常事,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太过放在心上。”燕回说着又抱着那只汤婆子缩回了被窝里。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这是自那天之后,余墨第一次提及此事。 燕回无所谓的摆摆手,“这个对不对的也没那么重要,反正都过去了,你以后只需记得莫要喝酒就好。” “不是酒,我那天中了毒,那毒名为情缠。” 情缠?怎么听着那么像春/药? 燕回又不傻,再一联想到明月郡主当时非要与沈无欢献酒,也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明月郡主惹出这些糟心事,怎么就扯到我身上去了!”燕回说完惊觉不对,要知道当初那酒可是要自己喝下去的,若不是余墨站出来…… 好像自己身旁的余墨,才是被殃及的那条“池鱼”。 “看开点。”燕回拍拍余墨的肩膀,“男人嘛,总会有这些个第一次的,不是栽到我身上,也是落到别人头上。” 早知这丫当初中的是春/药,她当初还带他回什么国公府,直接去春满楼不是更好! 听着燕回的言论,余墨的脸色罕见的阴沉下来,而落在燕回眼里这就是被说破后的恼羞成怒。 燕回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余墨,我要睡了,你走时记得帮我把门掩好。” 燕回蹭蹭头下的软枕,将怀中的汤婆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就以一个类似虾米蜷缩般的姿势沉沉睡去。 “燕回,”余墨的手指抚过燕回的脸颊,“为什么反过来开解我的人是你?” “明明做错的那个是我啊……” 可是这些话,他只能说给昏睡后的燕回听。 089脉象有异! 剑十二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余墨,仿佛陷于一场迷乱心事之中,再无平常的杀伐果断。 “主子,属下来迟了。” 余墨看看躺着的燕回没有做声,过了良久,余墨的声音才凉凉传来。 “蝶衣,你可曾做过什么错事?” 乍听见余墨唤自己的俗名,剑十二还以为自己又哪里做的不对,惹怒了主子。 可是她最近并没有出任何任务,就连探听消息这种事,都被剑一揽下了。 “属下不懂主子的意思。” “蝶衣,我做了一件错事,可最为可怕的是,我并不后悔。” 余墨看向身后的剑十二。 “情缠真的会在用过之后,全然消失?” 剑十二闻言心下一禀,“主子可是觉得那里不妥?” 剑十二说着就要上前为余墨把脉,却被余墨挥手避过了。 “我无事,你过去看看她吧。” 剑十二领命就要上前,可是却被余墨伸手拦了下来。 “主子还有其他事需要嘱咐?” “将你脸上的易容卸了。” 剑十二闻言有些征愣,不过待他看见躺在床上的是燕回时,很快就回过神来。 “是。” 剑十二转过身去,从袖中摸出一块巾帕,待往那帕上倒了一些东西后,这才覆上自己的脸庞。 她的手指贴着巾帕,按照某种顺序在上面捏捏按按。 “主子,好了。” 剑十二将面上的巾帕取下,再转过身来时就已经变作一个穿着男装,但杏眼桃腮颊带酒窝的少女。 大约因为脸上经常覆着面具,她的肤色甚至要比常人看上去更为白皙嫩滑。 余墨点点头,侧身让出了身后的燕回。 剑十二没有迟疑,可是她的指腹刚刚搭到燕回的腕上,就禁不住目光一凝。 “这脉……” 剑十二垂下头去,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躺着的国公夫人,竟然已非完璧之身。 想到余墨先前所种情缠,再想想自己都得卸了易容才能靠近对方,剑十二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只是,主子大事未定,如今又横生枝节,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怎么样?” 剑十二没有回答,却是向着燕回另一只手腕摸去。 手下脉象如一只沉睡中的雄狮,沉稳而起伏有力,除了气血亏损,似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剑十二的眉头却拧的更深。 燕回这脉象…… “如何?可是伤到了根基?” “本是受了寒凉侵袭,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夫人先前就曾受伤,气血损伤的厉害,又加之彻夜熬费心神,本就亏损的五脏再次受寒,这才积累而发,让人疼痛难忍。” 剑十二说着看向床上的燕回,这种疼痛仿如挖骨掏心,恐怕是个男儿都得疼昏过去,她没想到,燕回竟如此能忍。 “可有良方?” “只能喝药慢慢调养,或者是浸药浴,不过这都只能缓解,却是除不了根,而且……” “而且怎样。” “经此一遭,恐怕三五年内夫人都不会有孕。” 余墨看看床上的燕回,她蜷缩着睡成一团,即使先前服下了不少迷药,可此时的她依旧还在颦着眉头。 “下去开方子吧。” “是。”剑十二虽然应着,可却没有退下。 “可还有其他事?” 剑十二蹉跎万分的开口,“主子,您可还记得情缠”? “自然记得。” 谁知剑十二却是摇摇头,“属下指的是那蛊虫——情缠。” 剑十二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一只蛊虫。 “说。” “千虫之中取其一,为蛊,万蛊之中取其尊,为王,若是属下没有推测错,夫人体内可能就有一只蛊中王。” 余墨眸光一禀,蛊王! 剑十二道:“蛊出于南域,三年前南域少祭祀就已来到夏商,而夫人也是那时嫁进的国公府,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余墨看着床上的燕回没有吭声,撇开这番推测不谈,只说燕回身上与其奶娘描述一致的胎记,似乎也证明剑十二着番推测并非完全正确。 看来这问题还是在于南域,“让余远道从南域即刻回京。” “这个……”剑十二摸摸鼻尖,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还有其他事?” “这倒不是,只是听剑一上次无意间提及,说是余大人在南域似乎与一王族之人结了亲,这一时半会的恐怕脱不开身来。” “结亲?”他儿子还在战场打仗,他却去当新郎? “给他半月,若是回不来,也就不用回来了。” “是。” 剑十二退下了,只留下余墨坐在一侧,此时日渐西垂,橘色的余晖洒落在他身侧,而他的另一半却是隐于阴影之后。 剑十二曾经说过,情缠遇见蛊王既会失效,那那天的自己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若是假还好,若是真…… 余墨不禁眸光一暗,晦暗莫名的看向睡着的燕回。 燕回醒来时,满头大汗,她记不得自己在睡着时梦见了什么,可是,她觉得此刻自己还能活着喘气,就已经是上天恩赐。 “夫人。” 荔枝面无表情坐在燕回的床前,见她醒来,端过一旁的药碗递给对方。 燕回本想问问什么时辰了,可是看着荔枝这张晚娘脸,她愣是没敢吱声,只是接过那只药碗干净利落的一饮而尽。 “荔枝,这药好苦。”燕回小声的抱怨着。 而荔枝接过燕回递来的空碗,就欲直接退下,半点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 没想到,这一贯温和之人,生起气来,还是挺吓人的。 “哎呦,我的肚子!”燕回抱着被子往床里面滚了几滚,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夫人,您怎么样?”荔枝焦急的放下碗,跑过来查看。 “荔枝,”燕回可怜巴巴的看着对方,“早知道冰碗这么害人,我当初就该听你的话,一口不碰,如今我的肚子好疼啊!” 荔枝闻言急了。 “夫人您先忍一会,奴婢这就去唤大夫过来。” 谁知燕回却是一把拉住了她,“荔枝啊,我这是心病,估计就算大夫来了,也没什么用。” “心病?大夫不是说气血亏损吗?” “不,就是心病,心里不舒坦,自然气血淤塞,这一堵不就亏损了吗?” “那该怎么办?”荔枝急得都快哭了。 眼见荔枝焦急万状,燕回也知道适可而止,“这还不好办,只要荔枝对我笑笑,我这心情一好,心病自然药到病除。” 燕回这么一说,荔枝自然明白这是燕回在戏弄自己。 “夫人!”荔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气燕回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为燕回为了不让自己生气而装巧卖乖而感到心暖。 “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以后可别再碰那些东西了,更别一言不吭的就消失,您不知道,您被大少爷昏迷着带回来的时,奴婢都快被您给吓死了。” 带回来?燕回看看四周,自己待着的正是自己的闺房。 “是大爷把我送回来的?” “可不是。”荔枝将汤婆子放到燕回怀里。 燕回拨弄着怀里的汤婆子尢自感叹,“还是我家荔枝好啊。”比那些个动不动就让自己跳河的妖艳贱货,不知好出了多少。 谁知荔枝却是笑笑,“夫人这次可说错了,这汤婆子是大少爷命人送来的,这里面装着的不是热水,而是炒热的盐巴。” 燕回看看怀里的汤婆子,这余墨还真是想的周到。 “对了,我让剑一找的玉匠师傅到了吗?” “说是到了的,一直都待在外院,夫人可是要唤他进来?” “不用了,还是等会我过去吧……” 090红妆! “夫人,明天就是宫宴,不知您要穿那套衣服?奴婢好为您挑选佩戴的首饰。” 燕回闻言这才停下手中的刻刀,是啊,明天就是参加宫宴的日子。 “夫人,不如穿那件二十四破的裥色衣,又庄重又好看,配您的步摇金冠定然十分气派。” “不用了,”燕回吹去手上沾染的玉石粉末,“就穿我的品阶鸾服就好。” “可是这替换的衣裳总要准备一件吧。” “那就看着随便挑一件吧,反正也不一定用上。” 燕回说着取过一旁的玉矬子,为手中已见雏形的玉石轻轻矬去棱角,原本颜色暗沉的翡翠,在她手下一点点的绽放出炫丽的光彩。 余逐流骑在马上,多日来的风餐露宿,使得他的脸上沾染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再过一天,他就要回到久违的京城。 余逐流想着,微微的笑将起来,一旁的花木荣搓搓胳膊,自从蛮族投降之后,这余逐流就是不是变得不正常起来。 “余老三,你笑什么的,看上去忒慎人了些。” 余逐流没有理他,“你就是这样与救命恩人说话的?” 花木荣哑然,是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余逐流数次救他,恐怕他早就死在蛮族的草原上。 “得,我说不过你,救命恩人,您还是接着乐去吧。” 也不知她见到自己,会是怎样,不过他总算没有白白辜负她给自己准备的一切。 余逐流正想的出神,却见前进的队伍一停,余逐流目光一禀满是肃然的的转过头去。 “余将军,实在是对不住,王兄说他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景色,想要停下来赋诗一首。”身后的马车里探出小个脑袋,只见她高鼻深目,一双棕色的眼睛正怯生生的看向余逐流。 赋什么诗!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全是因为这个乎邪王子,若是没有他,他们早就回到京城了! “珠奈公主,属下职责在身,还请见谅。” 余逐流对着队伍做了一个手势,就见刚刚开始暂停的队伍又重新流动起来。 珠奈满脸歉意的合上了面前的车帘,车厢内摇摇晃晃,而她口中那个想要赋诗的王兄,正端正的坐在她的对面,翻阅着一本《夏商律吏》。 看着那满篇陌生字符的书册,珠奈的手指无聊的缠绕着自己的发尾。 “马上就到这夏商的皇都了,你还准备看这东西多久。” “你不用管我,你只需做好你最擅长的就好。” 珠奈自得一笑,“放心吧,只要见着那皇帝,我自有办法让他对我言听计从,只是你莫忘了,我们当初许下的誓言。” 珠奈正色道,“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西北。” “放心吧,”乎邪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青山绿水,“不止是你,我也不愿再回去……” 珠奈闻言娇笑起来,“你若不回去,最开心的肯定是布拘那个家伙,没了你,他定然是下一任新的蛮王。” 乎邪看着窗外没有回话,既然有了眼前泱巍巍国土,谁又会去在意一个偏僻恶劣的小城镇。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这说的就是凤冠霞披,燕回虽然不能头戴凤冠,可是这霞披她却是有的。 缘襈袄裙褙子、墨绿色的圆领官衫、正红色的大衫,荔枝为她一件件穿上,最后最后为她披戴上绣着鸾鸟和金色云纹的霞帔。 燕回看向一旁的半身镜,镜中的女子不到双十年华,这身隆重到有些老气的衣裳,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怪不得荔枝一直想为自己挑选其他衣服。 荔枝正欲给燕回戴上步摇金冠,却见燕回坐回梳妆台前,拿起了桌上削的尖细的螺子黛。 她原本以为燕回要描眉,就见燕回将那螺子黛描向了自己的眼角。螺子青黛于眼角低调的滑过,却是于眼尾上挑扬起。 本就眼型不错的她,此时看来更添妩媚与凌厉,燕回手下不停,又将那螺子黛伸向了自己的远山眉。 她直接摒弃了夏商人人追捧的柳眉弯弯,却是为自己描绘了一双略略张扬上挑的剑眉。 等到她将大红的胭脂涂抹于唇瓣,这才看着镜中攻气满满(女王)的自己点点头。 荔枝站在一侧有些不敢上前,这真是自家夫人,怎么就能寥寥几笔,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人? 见荔枝呆愣,燕回却是挑起荔枝下巴,勾唇一笑,“这是谁家的姑娘,可要跟爷回府?” 荔枝知道这是燕回在与自己玩笑,可是那一刻的她忽就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夫人,您…实在是太美了。” 燕回笑笑,“荔枝你须得知道,这女人的红妆,即是她的战袍,你现在觉得我美,只因我的对手太强。” 可不是,她的对手,可是这夏商朝独一无二的皇后,好不容易能在今日见上一次,她又怎么好意思太多低调。 “去看看大爷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咱们可就该出发进宫了。” 谁知荔枝闻言,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失落,“夫人,奴婢这次恐怕是不能与您一同进宫了,宫规森严,除非奴婢是女官,否则是不能入内的。” 被荔枝一提,燕回这才想起来,要随同进入的侍女须得提前三月在宗人府报备归档,待查明没有任何可疑时,才能被赐予末等女官之名,随同一起进宫。 自己先前一直待在家中,却是忘了还有这一条规定了。 “那可怎么办?”燕回满是苦恼道,“把这么可爱漂亮的荔枝一个人留在家里,我这心可怎么放的下。” 荔枝原本的小失落,被燕回这一打趣,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夫人,您放心吧,虽然我去不了,不过您的身边可不能没有人陪同进宫。” 荔枝正说着,就见余墨从廊下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莲青色的少女。 难道我们万年不开花的承义候,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女伴? 燕回看向那走来的女子,却不由得眼前一亮,杏眼桃腮,那脸更是肌肤胜雪,比那豆腐还要来的滑嫩。 真是好个美人,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奴婢蝶衣见过夫人……” 091入宫! 蝶衣在燕回面前福了一礼,燕回瞧得仔细,她行的乃是宫礼。 看来,这就是荔枝说的陪同自己进宫之人。 “起来吧,今日有劳你了。” “夫人客气。” 蝶衣说着,安静退到燕回身侧。 燕回看在心里暗暗点点头,举止有度,进退得宜,这身气度不输大家闺秀半分。 而余墨看的却是燕回。 今天的她看上去很不一样,他的目光在燕回妩媚扬起的眼角扫过,却是在那张殷红饱满的唇瓣上停驻了刹那目光。 燕回也注意到了余墨,他今天穿了一身绛红色的蟒袍,腰间玉带一经勾勒,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夫人,您的坠子。”荔枝将一方玉匣双手奉上,那里面放着霞帔上需要吊着的玉坠。 燕回打开眼前的玉匣,除了那枚紫橘二色的双鱼佩,里面还放着两枚丑萌丑萌的Q版绯红翡翠鱼。 “这是什么?”不提雕工精致栩栩如生的双鱼佩,余墨看的最多的是那翡翠鱼。 “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块翠石,瞧着不错就托玉匠师傅为我做了一枚俏色的双鱼佩,还剩下一块绯红色的,一时手痒就自己动手做了两个。” 余墨看向玉匣中的翡翠鱼,晶莹剔透的绯红质地,上面雕了一只圆头圆脑咬着自己尾巴的“胖头鱼”。 “这是鲤鱼?” “你知道的,我只学了两日,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所以……”燕回无奈的挑挑眉,真难为余墨这个古人能瞧出鲤鱼来。 余墨取过玉佩,指腹摩挲间却是看到那玉佩背面上刻着的“黑土”二字。 “这是你自己做的?”余墨见此,眼底已是带了三分笑意。 “是啊,原本想做了送给你和逐流的,奈何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他那块还好些,你这名字确实不怎么好下笔。” “我很喜欢。”余墨将那玉佩递回,“帮我打个络子穿起来吧。” “那好吧,等宫宴回来,我让荔枝穿好给你送过去。” “宫宴要在傍晚,现在时辰还早,你慢慢打,我可以等。” 现在打? “我不擅长这个,还是让荔枝来吧。” 谁知余墨却是罕见的固执起来,“别人打的,我带不惯。” 呵呵,说的好像我给你打过一样。 不过,这络子她大概或许能打出? 燕回取过一根墨绿二色的双股线,穿过那翡翠鱼,然后在那鱼嘴上来回比划了一下,最后想着荔枝给余逐流打平安扣时的样子,生涩的打了一个平安扣。 歪歪扭扭的绳结,配着丑了吧唧的翡翠鱼,两相叠加负负得负负,看上去更加让人不忍直视。 “我说了的,我不擅长这个。” 余墨却是满意的接过,确实不怎么好看的样子,可他就是越看越觉得顺眼。 余墨拿着那玉佩在自己胸前和腰间比划了几下,“你觉得挂在那里比较好?” 堂堂辅国公府的承义候,若是在腰间挂了这么一块丑兮兮的玉佩,那场面…… “脖子。”燕回肯定的答到,“你脖颈修长,配着这玉佩肯定好看。” “你确定?” “确定!” 余墨将那翡翠鱼戴上,在那身绯红色的蟒服映衬下,似乎那粗鄙万分的翡翠鱼也变得高大上了不少。 可尽管如此,还是看上去格格不入。 “我觉得,这翡翠吧,还是贴身佩戴的好。”燕回上前将那玉佩放进衣领里,待抚平那蟒服上轻微的褶皱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没有那只碍眼的翡翠,眼前的余墨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余墨。 余墨也满意的点点头,他很喜欢燕回这种贴心的小举动,冰凉的翡翠贴近他的胸膛,然后随着心脏的跳动,渐渐变得滚烫。 燕回想要接过荔枝捧着的步摇金冠为自己戴上,可是却有一双手掌先她一步取过。 燕回看看捧着金冠的余墨,这是几个意思? “别动。”余墨将燕回鬓边散落的发丝,拂回她的耳后,这才双手捧着那顶步摇金冠为其轻轻带上。 花枝巍巍,步摇轻颤,半身镜里清晰的映出这双堪比佳人的身影,也映出了余墨眼底那抹化不开的专注。 蝶衣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此时的主子虽还是那个主子,可又变得不再像他,温柔乡英雄冢,若是主子动情,那燕回就必然就成为主子的软肋。 而主子要做的事,本就是孤注一掷,若是有了弱点,那…… 蝶衣垂下眼去,她不知依着主子的性格是直接将这根软肋扼杀,还是选择不破不立,先动情,再抽身。 可是,不管到时能不能全身而退,面前的燕回都太过无辜。 燕回进宫时,已经临近正午,等她经过入宫前的筛检,到达嘉元皇后设宴的祥云殿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而余墨,早在入宫时,就被召到了明德帝那边。 燕回今日穿的隆重,隆重有时也意味着闷热,蝶衣跟在她身侧,特意带着她往阴凉之处行走。 “你以前经常出入这皇宫?”看蝶衣这样子,很是轻门熟路。 可不是,以前为了探听消息,三不五时的就得进来溜达一趟。 “夫人,您仔细着脚下,这段路有些不好走。” 见蝶衣不愿说,燕回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这宫宴要在傍晚,我们可以走的慢些,绕些路也没关系。”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面见沈嘉元的心理准备,可是她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一群人交际周旋,即使是当初她在那些杀青酒会,开机仪式上,也是静静站在一旁的时候居多。 可是,尽管她不擅长这些,身边却总会围拢过一群擅长这些的大小明星,财团公子,然后她燕回又会在次日登上娱乐版头条。 《演艺圈新任交际花的诞生》然后在那行大字下,配上一张自己拿着酒杯,被那些言谈风趣,举止幽默之人,逗笑的照片。 燕回正想着,就听得一阵笑骂讥讽之声,从隔壁的墙院里传来。 “这是哪?”燕回停下脚步,就在这不知不觉之间,蝶衣已带着她走到了一处宫殿之外。 “夫人,咱们现在待着的是御花园偏侧,这后面的宫殿乃是打理御花园的宫人居所。” “原来是这样。”竞争总是无处不在,想来皇宫这处“国企”更是竞争激烈。 燕回点点头就欲离开,却又听得那宫墙后再次传来打骂之声。 “你不是想为庆华那个老腌材买药吗?只要你从这胯下钻过去,我就收了你这十两银子,替你买上一副……” 092阴险燕回上线 童心被按几个內侍按在地上,他的脸颊上沾满了尘土碎石。 “童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耽搁下去,庆华那个老东西指不定就熬不熬的过了。”那穿着葛布箭衣的內侍掂掂手上的银亮。 “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过寒酸了些,那老东西不是号称与圣上是打小的情分,怎么如今竟只能拿出这么点零碎玩意来。” 他将脚在童心脸上狠狠的碾了两下,宫中生活太过压抑,经久天长的,人的恶性就于心底滋养蔓延。 而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被自己一点一点的碾落尘埃,尤其是这人还长的这么清清目秀。 看来庆华那个老腌货,还是很有眼光的。 他想着,更是满面狞笑。 “你不是他的干儿子吗,怎么,你忍心看着那老东西病死?还是你早就巴不得那老东西死了,你好换个新东家?” 粉底黑靴搔刮着童心小腿,如今看来,这童心甚是精致可口,只叫人恨不得放在手里狠狠的捏碎。 “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只见过这世上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能将不要脸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阉人。” 燕回看着慌忙跪下请安的內侍,却是悠悠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有多粗鄙。 “都是奴才污言秽语,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赎罪。”那先前还趾高气扬的內侍,见燕回出现,却是吓的身似筛糠。 今日是皇后娘娘设的宫宴,来的更是各位拥有品阶的朝庭命妇,无论他们得罪了哪一位,俱是死路一条。 “你让我赎罪,我就赎罪,那不是很没面子。”燕回看向身旁的蝶衣,“去,将这几人的管事太监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宫里都是怎么教人规矩的。” 蝶衣看看燕回,不知她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吓唬吓唬眼前人,还是真就有此一想。 “呦,妹妹真是好大的火气。” 蝶衣正想着,就见得从二人身后的御花园里走出一道身影,只见她生的明艳不可方物,却又弱柳扶腰一派纤纤玉质。 燕回眉头一皱,今天真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锦嫔真是客气,”燕回一脸夸张的笑着,“瞧我这记性,怎么是锦嫔,应该是锦妃才是。” 锦妃闻言心下自得,“妹妹这样说真是伤透姐姐的心,不论我是嫔是妃,咱们还是好姐妹。” 看着锦妃这副看似亲切,实则炫耀的言论,燕回只觉糟心,她果然不适合说丧心话。 她适合的就是挖坑,然后看着对方步步走去。 “锦妃能过来真是太好了,这几个內侍扰了我赏花的心思,我正想着怎么惩戒一番才能让他们长长记性,没想到您却过来了,既然锦妃来了,不如就交由您来解决吧。” “锦妃娘娘,都是奴才们的错,看在奴才尽心尽意伺候您的份上,还请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见锦妃主宰他们的生死,那些宫人更是慌忙不迭的跪下,求起情来。 而燕回一听,却是乐了。 原来这天底下还就真这么小,眼前这几个內侍居然是锦妃宫里的,而瞧着这意思,没准这童心遭欺,还是锦妃暗自指使,要不然,她怎么就来的这么及时,这么巧。 而一旁的锦妃却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都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小事,想来国公夫人也不会怪罪与你们的,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们三月的赏钱,以儆效尤。” “奴才谢过锦妃娘娘。” 锦妃看向燕回,“妹妹觉得这样可好?” 燕回心中冷笑一声,好不好的你都做完了,现在才来问我? “蝶衣,”燕回捧着胸口后退一步,身后的蝶衣急忙上前一步搀扶。 “夫人,您怎么了?” “我无事,就是觉得心气不顺,心口堵的慌,”燕回捧着心口,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 “我看今日这宫宴咱们是去不了了,你派人去给皇后娘娘说一声这边的情况,想来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也不会多加怪罪。再去圣上那边通知一声大少爷,就说我先回了。” 燕回颦着眉头,失望道:“本来还想见见逐流的,现在看来却是见不成了。” 燕回这话一出,蝶衣就在心中暗道一声高明(阴险),这种杀人无形的软刀子,才最是磨人。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通知皇后娘娘和大少爷。” 见蝶衣要走,一旁的锦妃却是吓了一身冷汗,别的不说这场宫宴最初的目的可就是为了给余逐流接风庆功,不说这宴会上少了燕回如何解释。 只说燕回这一番通知就会惊动明德帝和沈嘉元,到时若是问起缘由,知道是因为自己放了几个惹怒燕回的內侍,才惹得燕回“心气不顺”,恐怕自己这锦妃也不用做了。 “妹妹那里痛?”锦妃满是关切的靠了过去,“都是姐姐的不是,让这几个奴才惹得妹妹生气,妹妹别急,看我如何惩制他们为妹妹出气。” “这样不好吧。”燕回犹豫到,“他们毕竟是伺候你的宫人,若是重惩可怎么好,还是罚上几个月的月奉就好了。” 眼见的燕回开始在这里装巧卖乖,锦妃更是气结,这燕回话里话外都在挤兑自己先前的言论。 “锦妃娘娘饶命啊,奴才们再也不敢了。”想到这几位平日里对自己也是尽心,自己若是今日一旦重惩,日后谁又敢替自己卖命办事。 “哎呦,又疼了,又疼了。”燕回歪靠在蝶衣的身上,“蝶衣,你家夫人我是撑不住了,你还是先扶我回去,再去通知皇后娘娘吧。” 这燕回!锦妃咬着一口银牙,“将这几位冒犯国公夫人的奴才押入慎刑司,好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眼见的那几个侍从被人捂着嘴巴拖走,燕回却是捧着心口一脸唏嘘。 “都是一群可怜人,锦妃真是好硬的心肠。” 我心硬?若不是你“心气不顺”我何用至此! 燕回拍拍胸口,“锦妃娘娘,你说我这心口真是奇怪,只这一会突然就不疼了。” 燕回说着对着锦妃行了一礼。 “想来锦妃娘娘也是事忙,我还是不在这里打搅了。”燕回对着地上尢自跪着的童心一指。 “对,就是你,本夫人刚来皇宫,人生地不熟的,就由你来为我带路吧。” “是,奴才遵命。” 燕回带着蝶衣、童心聘聘婷婷的走了,身后的锦妃简直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回,她可记下了。 “原来是锦妃娘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凑巧碰到。” “原来是明月郡主。”锦妃说着微微额首示意。 “那边芙蕖来的甚好,不知锦妃可愿陪同明月一观。” “自然愿意……” 093看走眼的善心 “你说庆华得了病?” “是。”童心低声应到,对于这位帮了自己的夫人,他心存感激。 明德帝身旁的大红人庆华大总管,燕回还是有些印象的,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实难想象,曾经风光无限的他会病到连副药都买不起。 燕回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腰间,待摸了一个空后才想起,因为入宫要过筛检,所以她与蝶衣身上都没带什么银两。 得,好不容易发回善心做好事,却发现压根就没本钱。 看着面前恭敬垂头的童心,燕回第一次感受到了“尴尬”二字。 不过,值钱的未必是白花花的银子,燕回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穿着的霞帔上。 蝶衣见此眉头一挑,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燕回攥着霞帔上两颗个大的东珠,往下狠狠一拽,这才将尚带着丝线的东珠,放到童心手上。 “今儿个出来没带东西,这两颗珠子你且拿着去为他买些能用上的药,相识一场,总不能见他如此落魄。” “童心多谢夫人,此番恩情日后必当报答。” 燕回却是混不在意。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在这里“必当报答”,还是你觉得凭你现在这副模样,能像我今日一般出手相助?” 燕回说着转过身去,“你要走的路还长哪,不过,我等着你能帮我的那一天。” 燕回带着蝶衣,渐行渐远。 只留下站在原地的童心,还有其手上握着的两颗珍珠。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庆华透过窗户缝看向窗棂之外,在那里,一只年老的知了正趴在枯木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叫着。 庆华数着那知了的叫声,就像在数着自己还剩下多少时日。 他陪伴君王身侧已有大半生的时光,王侯将相也曾对他争相巴结追捧,可是谁能想到,统领宫人九千之数的庆华大总管,有一天会落到这步田地。 苦涩的汤药味从门外飘来,庆华却闻着那药味无奈一叹。 来的是自己的徒弟童心,他这一生阅人无数,唯独没看漏眼的就是他,了最让自己放不下的也是他。 “干爹,刚熬好的汤药,您快趁热喝了吧。”童心将庆华扶起,端着那药碗小心的靠近。 庆华摇摇头,他这小徒弟就是心眼实诚,那些宫人卖给他的,都是熬煮过又晾干的药渣,即使喝上千碗又有何用。 庆华想着心中苦涩一叹,他还不是一样,本想着装病躲过一劫,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明德帝的凉薄。 这一碗一碗的汤药下去,自己却是一日日的病了下去,他不相信,这里面没有明德帝的意思。 庆华嗅嗅那汤药,今日这药竟不是药渣熬的。 “你今日遇见谁了?” “干爹还是先把药喝了,童心再给您细说。” 庆华闻言,面色一沉,这宫里多的是腌攒玩意,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年纪又大的內侍,更是心里扭曲的厉害,这童心不会是为了一副掺了毒的药,就…… “还不快说!” 见庆华如此固执,童心只好先行放了药碗。 “今儿个皇后设宴,于御花园偏侧见到了辅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这药因着她才得来的。” “国公夫人?”庆华想了半天,才从三年前的记忆中搜出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身影。若没记错,这国公夫人乃是余逐流的嫡母。 “你说的,可是这次被封为兵马大都督的嫡母?” “正是。” “没想到,她倒是个心慈的。”庆华端过那药碗,凑近唇边喝下,汤药苦涩,可最令他觉得苦涩的是帝王的寡薄。 “咳!咳!” 大约是喝的急了,庆华捂着嘴唇一阵剧烈干咳,却是于手掌上咳出一滩污血来。 “干爹,您怎么样!”童心急忙去拍拂庆华的脊背。 谁知庆华却看着手上的污血笑了,“童心,这宫里外人看着繁华,可是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以为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自以为了解的,只是他想让我了解到的。” “干爹,您快别说了,圣上不是说过,只要等您这病好,就准许您出宫养老。” 庆华闻言,心中更是冰凉。 “咳咳!”庆华说着又是一阵咳喘,那大滩大滩的污血就落在褐色的被面上触目惊心。 “干爹,你在这等着,国公夫人想来还没有走远,我这就去求她来帮您。” “童心,你听我说!”庆华狠狠的抓住童心的手臂,很难想象那干枯细瘦的手指,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力气! “我这得的不是病而是毒,我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老天庇佑,又怎么还能奢望活着走出皇宫。” 他本来是可以的,可谁让他窥见了帝王隐秘。 “干爹,那您怎么办?” 童心跪在庆华床前,“都是童心的错,人卑言轻帮不了您,您怪童心吧!” “好孩子。”庆华摸摸童心的头顶。 “我这一生带了不知多少徒弟,养了不知多少干儿子,可是唯一一个没有看走眼的就是你,这最放不下的也是你。” “你心太善,这并不是说不好,只是与这皇宫来说,却是不妥。”庆华掀开自己身下的枕头。 “我这枕头下还留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你拿着这钱去买通慎刑司的张公公,让他给你胡乱安一个罪名,对外就称不堪刑重身死,等到他将你带出皇城,你就去东陵。” “咳咳!”庆华说的情急,又是咳出一大摊污血,而庆华却是笑得大声。 “我庆华一生无儿无女,幸的临死之前还有你这么一个干儿子,替我人前马后的奔波,我在那置办下的几间大宅,就当是我最后留给你的谢礼。” 童心垂下头去,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在庆华咳出的污血上,浸/湿了床前的踏脚,他知道这是庆华在安排后事,可是他不能阻止。 “我这一辈子吃过的,喝过的,见过的,享用过的东西,恐怕就是旁人几辈子都无法碰到,我庆华活的很是心满意足!” 庆华眯着眼睛躺回床上,那一刻他已经渐渐油尽灯枯的眼中却是迸发出另一种光彩,好像于那一刻看见了自己一生中最为不舍的时光。 “你叫什么名字?” “殿下,奴才没有名字。” “那我叫你庆华怎样?取欢庆华歌之意。” “奴才庆华谢过主子……” 眸中光亮渐渐泯灭,庆华举起手去好似想要拼命攥住某些东西。 “圣上,庆华待您忠心耿耿,您怎就……如此狠心。” 门外那棵已经枯败的老树上,那只曾经还竭尽嘶喊的老蝉再也没了声响…… 童心掩上房门,门外穿着明黄的龙袍的身影,早已等在那里多时。 “去了?” “是。” “可说了些什么?” “说是在东陵有几所宅院。”童心说着递上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张五千两黄金的银票。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他给你的东西,你照常收着就好。” “是。”童心说着垂下头去。 明德帝拍拍童心的肩膀,“钧儿,你是我皇族血脉,生来就要注定浴血而行,这不过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无须介怀,更不用放在心上……” 094宿敌相见 本该热闹非凡的宫宴,却是一片寂静。因为太过安静,燕回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她看向上首上坐着的夫人小姐们,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锦嫔、明月郡主这些“老相识”。 不过,她看的最多的,是这宫宴的主人,也是将这宫宴,变得如同朝堂一般肃穆的嘉元皇后。 而此时的她正在坐在九翅金凤椅上,撑着额头闭目小憩。 燕回不知这沈嘉元是真睡还是假睡,反正在她看来这就是“装”的另一种境界,谁都知道你在装,可就是没有人胆敢拆穿。 不过,这样正好,反正她也懒得行礼。 燕回本想寻个地方,当一朵安静的壁花,奈何有人就是不想让她安静。 “国公夫人这坠子好生精致。”说话的,是穿着一身浅紫拢月裙的明月郡主。 她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唰唰”落在燕回身上,燕回今日穿的鸾衣金冠,这本没什么直得好奇的,奈何她今日的妆容太过耀眼。 上扬飞起的眼线,气场打开的艳丽红唇,再加上一对斜挑的剑眉,真是怎么看怎么英气十足,怎么看怎么勾人。 赞叹有之,“明天我也试着画个这样的。” 摈弃有之,“真是个狐媚子,死了丈夫都不安分!” 明月郡主见到这样耀眼的燕回没有吭声,反倒撒娇似的看向身旁的长宁公主。 “母亲,国公夫人那翠石玉佩好生漂亮,我能过去与国公夫人同坐吗?” “真是个淘气的,”长宁公主笑道,“你若想过去,先得问过国公夫人才是,怎么却来问我。” “明月谢过母亲。”明月郡主说着就要起身,却见燕回挑了一张席位缓缓坐下。 而那张席位一侧,早已做了一人,燕回不知身旁那位年近四旬的妇人是谁,不过看她身上的诰命服饰,显然与自己品阶相仿。 “不知我可否坐在此处。”燕回对着那位命妇说到。 “自然可以。”不知如何,燕回竟在那妇人眼中看到了惊讶。 这人,认得自己。 燕回几乎本能的察觉。 可是随即,她又忍不住失笑,这满京城里夫人小姐又有谁不认识自己。 她这边笑语晏晏,明月郡主那边却是大不一样。 她先前那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周围几个人却是都听见的。如今燕回身旁有了人,倒显得站起身来的明月郡主越发尴尬起来。 这是赤/裸/裸的遭到嫌弃了! 见明月郡主落入两难之境,长宁公主自是上来解围。 “明月,知道你不耐与我坐在一旁,不过,你看国公夫人已与晋国公夫人坐在一处,你啊还是安静的坐下来听我们这些老人儿聊天吧。” “母亲,这都被您给看出来了。”明月郡主靠着长宁公主撒起娇来,“还是您最了解明月。” “你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你。”长宁公主说着看向底下的燕回。“郡主说国公夫人的玉坠十分好看,不知否上前一观。” 长宁大长公主这话一落,这宫宴上的女人,俱是明里暗里的打量向燕回,不知这位名声在外的国公夫人,会如何作为。 而燕回却是取过桌上的梅花糕,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长宁公主言语。 长宁公主见过的场面多如牛毛,可这样被人轻视的情况却是少之又少。 可尽管她火冒三丈,面上却是笑得越发如沐春风。 “看国公夫人将这梅花糕吃的如此香甜,本公主都不忍心打扰了,也不知这模样寻常味道普通的梅花糕,为何得到夫人如此青睐。” 长宁公主明着嘲笑燕回是个吃货,暗地里又讽刺她没见过世面。 燕回依旧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等她吃过了三块,这才慢悠悠的停下了进食,见到众人目光,这才惊觉般看向周围的命妇。 “可是我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怎么大家都这么看我。” 一旁的晋国公夫人小声的提醒到,“辅国国公夫人,长宁公主正等着你回话哪。” “回话?”燕回略略疑惑的看向长宁公主的方向,“公主先前是与妾身说话吗,原谅妾身没见过世面,今日这满京城的夫人命妇都在这,妾身还以为公主再与别的国公夫人说话哪。” 你说话连个名字都不叫,我不知道你喊我,怪我喽? 长宁公主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适才见辅国公夫人在品尝那梅花糕,可是夫人偏好此物?” “公主说笑了,梅花傲骨铮铮,于冬日肃寒腊月中,顶着寒风霜雪而开,恐怕天下人君子,都喜欢仰慕亲近梅花这份风骨。” 燕回说着略略疑惑的看向长宁公主,“难道具有如此气概的花中君子,公主不喜欢?” 长宁公主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就连脸上的笑,都变得僵硬起来,这燕回还真是一次比一次的讨厌。 她若是说不,岂不就是不是君子,那她是什么,难道是小人不成! 长宁公主咬牙切齿道:“我自然也与辅国公夫人一样。” “那公主可要多吃两块,才能体会到这梅花的铮铮傲气。” 燕回说着又没了声响,只余下长宁公主即使百般厌恶,可还是膈应无比的吃下一块去,被不仅如此面上还得挂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晋国公夫人看的心下称奇,她真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燕回,她更没想到,如今的燕回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圆润油滑,却又机警敏锐,她当初或许不该同意燕家的退婚,可若是面前女子嫁给晋裴,还会有如此光彩? 燕回最厌烦的就是碰到原身以前的熟人,因为这意味着自己会被怀疑,被发现,更何况身旁这位晋国公夫人还是晋裴的母亲。 面对厌烦之人,燕回永远只有一个应对方式,视身旁之人于无物。 明月郡主暗暗看向坐在上位的锦妃,却见对方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如今万事俱备,只差那一缕东风。 嘉元皇后原本正在小憩,却见一名女官与身后垂幔处走出,附在她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沈嘉元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那名女官下去。 她睁开眼去打量着到场的朝庭命妇,面上依旧还是没有半分笑意。 她实在不喜欢应酬这些花枝招展的命妇们,还没有她桌岸上的奏章有意思。 此时的燕回,也在打量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宿敌”。 这就是沈嘉元,柳眉含威,一双精致眉眼即使不做什么表情,也让人看着心中发怵,唯恐怠慢做错。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刚刚睡醒的原因,燕回竟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光亮。 那是对于权势的渴望,也是对掌控他人生死所产生的迷恋…… 095直面沈嘉元! “兵马大都督已经凯旋而归,圣上特允诸位命妇前往保和殿共庆此番盛事。” 余小三回来了?燕回心下一动,也不知他如今变得什么模样。 沈嘉元站起身来,身侧的女官欲伸手搀扶于她,却被她一眼喝退。 沈嘉元瞥了一眼面前众人,“辅国公夫人何在?” “妾身在此。”燕回于人群中站出,对着沈嘉元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沈嘉元已记不得燕回三年前的模样,只是现在的她,即使是在满城命妇贵女之中,也让人未知侧目。 “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是。”燕回垂着眼睛,很是端庄的靠近,她不知前方道路几何,可是即便前方满路荆棘她亦不惧。 燕回在沈嘉元面前站定,明明一个是亡夫夫人,一个是手掌天下大权的皇后,可是站在一处,燕回丝毫不落下风。 “夫人此番风华容貌如明珠在畔,端的是耀眼无比。”可惜,偏偏姓燕,不然,可要比那锦嫔好用的多。 “皇后娘娘缪赞。” “本宫向来只说实话,只是今日见到夫人,不由得让人感慨沧海桑田变化无常,说来,夫人这桩婚事还是本宫三年前赐下的。” 燕回没有回话,这沈嘉元不会只和自己闲话家常忆往昔,想来这正文还在后面。 “不过总是天公不作美,没想到昔日的余将军战死疆外,当时本宫还心下不忍,觉得是本宫才让夫人白白空耗了韶华,今日夫人也在这,不知夫人能否告诉本宫一声,你当年是否满意这桩婚事。” 燕回听着眯上了眼睛,这沈嘉元当真阴险,若是回上一句不满意,她燕回还能跻身夏商朝这个上流圈子? 不过,自己若是回答“满意”,那却是变相的给沈嘉元贴金,毕竟当时赐婚的可是她。 损己不利敌的事,她燕回向来不做! 燕回眯着眼睛笑着,却落字如雷。 “回皇后的话,妾身不满意。” 燕回此话一出,整个祥云殿一片寂静! 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沈嘉元看着笑起的燕回不屑一顾,这种没脑子的话,怎么能当着众人面来说。 而那一边的燕回却是缓缓的讲了下去。 “妾身的娘亲早早过世,妾身是在东陵跟着祖父长大的,没入京前,妾身以为会和这天地下的女子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夫君会带着三媒六聘,骑在高头大马上前来我燕家提亲,我会带着不舍与满心欢喜与我的夫君拜堂成亲,嫁人后更是与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燕回说的几乎是每个闺阁女子都会想的,她们深有同感燕回的祈盼,可是又觉得此时的燕回是那么的放肆张扬。 她们看着她,也看着她眼中的祈盼,被灰烬覆灭。 “妾身当年不过十五,刚一入京连父亲的面都没见上,就被您许进了将军府,新婚夜红烛尚未燃尽,就听得丈夫身死的消息……” 燕回看向面前的沈嘉元,“皇后娘娘既然向来只说实话,妾身倒要问上一句,如果是您的话,您满意吗?” 沈嘉元眸光一禀不怒自威,“你这是在埋怨本宫?” “雷霆雨露介是天恩,妾身自然不敢。” 燕回虽然态度依旧恭敬,可是在场诸位已是听清,她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那几日里妾身日日以泪洗面,妾身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别人嫁人,我也嫁人,怎么我嫁人后就得过这种日子,这思来想去的妾身就钻了牛角尖,竟生了轻声的念头。” 事情峰回路转,满堂俱是惊愕,他们没有想到,现在风光无垠的辅国公夫人,竟然也会有过轻生之时。 可是随即他们又心下释然,恐怕若是换作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估计也会如此作为。 不过,燕回既然现在还站在这里,那必然是发生了一些其他事。 眼见的周围命妇小姐,如同说书一般被燕回带入佳境,沈嘉元第一次正视起这个国公夫人来。 “可是,或许就连老天都不愿意收我,我竟然被自己的侍女救回,不过经此一遭妾身也是想明白了,我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惧活着。” 燕回眸中光亮摄人,仿佛于绝境中窥见生机。 “虽然一开始对于将军没有感情,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在得知将军乃是为了夏商百姓这才抗敌身死后,妾身被将军身上的气节深深折服,也为之倾倒。” 燕回说着,脸上竟带了一抹羞涩。 “妾身能嫁如此英雄,死后又能安上他的姓氏,于妾身来说已是天恩浩荡,更何况他还为我博来一个国公夫人之名,留下两个很是孝顺的嫡子,我如今已是再无它求。” 燕回笑着看向沈嘉元,却是郑重行了一记大礼,“辅国公夫人余燕氏,谢昔日皇后娘娘赐婚之恩。” 你认为你是刀俎,可我未必就是那任人宰割的鱼肉,既然注定就是宿敌,那还不如直接挑开了去。 “好!真是一个大义的女子。”沈嘉元扶掌而笑,只是那眼中狠厉不减半分。 一个是口中感恩,心底怨恨,一个是扶掌赞叹,眼中忌惮。 换作谁来,恐怕经此一遭都不会心中释然,可燕回却是直面而上,并且毫不畏惧笑魇如花。 她怎么就敢?这恐怕是所有命妇心中所想,要知道,那可是——嘉元皇后。 载歌载舞的保和殿里,穿着明黄龙袍的明德帝,笑得少有的畅怀,即使是先帝在位时,蛮族都没有俯首称臣,如今却是在他继位时进献降书,这怎能不让他心情舒畅。 “余爱卿,你真是朕的福将!” 明德帝拍着余逐流的肩膀,一口饮尽了酒樽里的美酒。 “圣上抬爱了,都是托着陛下的鸿福,末将才能在战场上势如破竹。” 余逐流在战场上几经生死终是被刀剑磨去了身上的棱角,变得更加圆滑,也更世故,甚至身上隐隐带了几分余墨的影子。 他虽嘴上谦逊,可目光却不时飘向保和殿的门口,明德帝早已宣布“共宴”,怎么却不见燕回到来。 总不是又惹出什么乱子来吧。 余逐流心中担忧,可那目光落到明德帝的眼里,却是又换了一副样子。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余都督这心中也有属意的女子,不如朕就此为你做主,想来也算是一桩美事。” “圣上说笑了。”余逐流避而不答。 明德帝以为余逐流不好意思,“少年爱慕本就是人之常情,若是余都督没有属意之人,那朕……” “皇后驾到。”內侍一声长喝,就见穿着金龙银凤冕服的沈嘉元与殿外缓步而来,她的冕服拖在身后长长的台阶上,而跟在她身后的就是长宁大长公主和燕回…… 096献降等于要东西? 沉寂的心于刹那欢呼雀跃起来,余逐流看向燕回,三月未见,今天的她看上去分外……妖娆? 余逐流看着那妆容眉头一皱,这个女人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 真是一刻不盯住,就翻出天去! 明德帝摸着唇上的美髯笑到,“国公夫人今天真是光彩照人,风姿更胜以往。” 燕回矜持的点点头,你这样不怀好意的当众撩妹,就不怕你老婆一怒之下篡位吗! 沈嘉元似是从头到尾没有听见明德帝的言语,又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只是神态端庄肃穆的站在明德帝身侧,于众人面前展露着她一国之后的风范。 燕回看的咋舌,说来也是,都说后宫三千佳丽,恐怕沈嘉元已是司空见惯。 这样想来,这沈嘉元还是有些可怜的,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这同情心真是要不得。 燕回转过头去看向一侧的余逐流,还是看看她家的余小三来的紧要。 三月未见,他确实是变了不少。 他变得越发消瘦,这让他眉眼间的线条变得深邃,衬得那双鹰眸越亮,而变得最多的是他给人的感觉。 身上原先带着的浮躁,已被战场磨于沉静,这让坐在那里的他就像一只收起爪牙蓄势待发的猎豹(小猫),看似温和,却不能让人忽略他的爪牙。 这样的余小三,真是让人为之侧目,尤其是场上的夫人小姐,恐怕就在这一小会的功夫里,就全惦记上这块如日中天,前途无量的小鲜肉。 燕回站在那里笑笑,“三儿,过来。” 她唤他过来,就像平常那么熟捻,仿佛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隔开三月的时光。 余逐流走了过去,却见对面的燕回伸出手来,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原来不是做梦啊,”燕回笑到,“我家三儿终于从战场平安回来了。”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余逐流却觉得心口一热,“我回来了……” 似是觉得这样不妥,他又不情不愿的加上了一句称呼。 “母亲。” 乎邪手上握着杯子的手势一顿,他原本以为这燕回是这余逐流得女人,没想到,竟然是他的母亲。 余逐流这个兵马大都督一路八百里加急似的往回赶,难道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珠奈看着燕回那张脸,更是暗自嘀咕,“怎么这夏商的女人孩子都那么大了,看上去还这么年轻?”漂亮。 “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乎邪意有所指的看向明德帝的方向。 珠奈势在必得的握紧拳头,“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迷上我……” 乎邪没有再说话,志得意满的雏鹰,总要跌几次跟头,才能慢慢长大。 而燕回这里,却已是经取出了那枚绯红色的“胖头鱼”玉佩。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看?” 瞅瞅这不会说话的人,简直就想让人分分钟打死了事。 “你不愿要,我还不愿给哪!”燕回说着就欲收起,却新的余逐流好奇的想要去拿回。 “国公夫人手里拿的是什么?”问话的是沈嘉元。 “回娘娘的话,妾身听闻普陀寺香火灵验,所以刻了两枚玉佩,交于普陀寺的缘止师傅放在佛前供奉,以保平安之用。” 燕回说着看向余逐流,“你大哥的那块我已经给了,这一块是你的。” 余逐流接过那玉佩,却是有些不自在起来,这被人记挂担心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就连这心都快扑通扑通跳着飞起来了。 “你有心了。”余逐流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有心了,不过有心的可不止我一个。”燕回接过那玉佩为他戴在脖子上,而她则趁势在他耳边一阵叮嘱。 余逐流满眼惊愕,我的天,这燕回是要疯了吗!就算他想要,明德帝、蛮族,又怎么会给! 而燕回却看着傻愣的余小三一阵想笑,得,不过是一个“小建议”而已,瞧给吓成什么样了。 “你不必这样,相信我,他们会给的。” “你说真的?” “自然。” “好了,我该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燕回转过身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暗中打量着自己,不是来自沈嘉元,也不是来自长宁大长公主,倒像是来自…… 燕回看向斜对面的贵宾席位,在那里坐着一对兄妹,别问燕回怎么知道的,长得像还不腻腻歪歪在一起的,只能是兄妹。 而且瞧着这两人那身少数民族的装扮,想来这就是那个带着降书来夏商为质的乎邪王子,而他身边的那位公主,恐怕十有八/九也是用来和亲之用。 不得不说燕回神机妙算,等到新一轮折磨耳朵的大型敲击弹奏过后,那来夏商为质的乎邪王子却是施施然站了起来。 “夏商朝底蕴深厚,更是在您的治理下成为堂堂礼仪之邦,乎邪一见既心生敬仰,只恨不早日带着诚意来降。” 乎邪说着走到保和殿中央,这举动引得一侧的侍卫暗中扣上了手上的剑柄。 乎邪见此笑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帝,恐怕他还没靠近,就先成肉糜。 “这是我蛮族降书,还请圣上容许乎邪亲自献上。” 明德帝不知这乎邪打的什么注意,对于经常遭遇刺杀的他来说,这种感觉已经成为了本能,总不会是这乎邪王子想着就此靠近,然后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下子吧, 沈嘉元与明德帝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又岂会看不透他这怕死的本质。 “乎邪王子居于关外,怕是不怎么清楚我夏商朝的规矩,这降书又哪里能让王子亲手呈上。” 沈嘉元看向一旁的余逐流,“即是兵马大都督胜了这仗,那这封降书由你呈上,那才是有始有终。” 一旁的燕回听着撇撇嘴,说的再好听,还不就是让余逐流做吃螃蟹的那一人。 不过依着余逐流那身武艺与蛮力,恐怕十个乎邪王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圣上,这是蛮族的降书。”余逐流接过那降书呈到明德帝面前。 见余逐流拿着那降书还好好的站在那里,明德帝这才伸手接过。 可是他只看了一眼,就被蛮族索要的东西,给晃花了眼。 这要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097要封地 “乎邪王子好大的胃口。” 沈嘉元合上降书看向底下的乎邪,“不说那十万石的粮草,医药棉衣,若是将王子余下的这些东西办齐,恐怕你蛮族当即就有实力反向攻打我夏商。” “皇后娘娘真是多虑了,我蛮族正是想到会是如此,这才让我与王妹进京为质。” 谁知听到乎邪言论,嘉元皇后却是冷笑一声,“蛮族让你兄妹二人进京为质确实彰显了你们的诚意,可是本宫据本宫所知,蛮王忽赫拓跋并不只有你一个儿子,没了你,你蛮族多的是继承人。” 皇后这话说的是既诛心又直接,可是她说的确实对。 乎邪站于保和殿中,据理而争,“此番暴雪,我蛮族损失惨重,牛羊冻死,积雪压塌了我们的毡房,死伤的族人更是不计其数,父王不忍族人受此困噩,这才让我带着降书来京请求庇护。” 乎邪王子说着一撩衣摆,当殿跪下。 那义正言辞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蛮族因为战败,这才迫不得已投降。 “我蛮族既以招降,那我蛮族百姓就是夏商百姓,难道皇上要看着自己子民食不果腹,只能无辜冻死在雪地上吗!” 沈嘉元拂着手上的护甲悠然笑起,“皇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自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过,对于此事,本宫倒是另有提议。” “既然都是我夏商朝的子民,不如你们蛮族离开你们那苦寒之地,来我夏商与我们的子民比邻而居,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后此言一出,在座诸位大臣俱是暗赞一声“妙”。 将蛮族分儿化之,天长地久的不也就成了夏商的子民,那怕一年不成,那不还有五年十年,享受过气候怡人的京城,谁又愿意去苦寒的西北放羊。 余逐流吃惊的看向燕回,她究竟是怎么预料到眼前情形? 可是对方却安之若素的品尝着桌案上的果盘,一副沉浸在品尝荔枝中的样子。 这女人,是来的时候没吃饭吗! “这…” 乎邪犹豫着,他没料到皇后是这样想的,“此事事关重大,乎邪不能一人做出决定,还请圣上给我些时日。” 明德帝笑笑,只要蛮族投降,早些晚些似乎也没什么。 “此时不急,王子可……” “乎邪王子可要想清楚了。” 明德帝话说到一半,就被沈嘉元接了过去,“蛮族一日不降,既不是我夏商子民,这降书上写的东西我夏商自然也不会拿出一分。” 沈嘉元将那降书丢在脚下,“王子可以慢慢想,我夏商有的是时间来等,只是不知,你蛮族那些正在挨饿受冻的族人,能不能等的。” 乎邪征愣的站于保和殿中,嘉元皇后见此,却是再没有讨论下去的意思。 “王子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不妨先回去席位上欣赏一会歌舞,今日乃是七月十五孟昙节,于我夏商来说是个大日子,王子今夜可要玩的尽兴一些。” 族人正在忍饥挨饿,而他却在这里歌舞升平,这又怎么可能。 好半响,乎邪才好像想通了一样,垮下了一直挺直的脊梁。 “只要圣上愿意救我蛮族百姓,蛮族如何归顺,但听圣上一言。” “乎邪王子可要想好了,现在蛮族的王,可不是你,你确定你可以做的了主?” “我确实不是蛮族的新王,但是我相信,圣上一定会让带着诚意的我,成为新的蛮王。”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燕回手上的银叉拨弄着碟中的荔枝,这乎邪王子一开始想的,肯定是在用一纸降书,换的足够的物资直接回到蛮族,反正天高皇帝远,估计也是鞭长莫及。 只是,他还是把沈嘉元想的太简单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本宫说的“比邻而居”可不是将你们蛮族全部搬到夏商,而是化整为零,将蛮族分居于我夏商各处,敢问,蛮族已是不在,这蛮王又在哪里?” 乎邪目光一禀,原来这才是她想要的! 见乎邪百般蹉跎,嘉元皇后笑意更深。 “乎邪王子可以不应,可是本宫告诉你,只要这降书作废,我夏商留在西北的五万大军,顷刻就会攻入蛮族,到时……” 沈嘉元不必再说下去,因为这其中的威胁,已是不言而喻。 乎邪苦笑,这沈嘉元字字句句看似宽厚无比,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留下第二条选择。 “圣上仁义,还请救我族人。” 这一句,已是代表他与蛮族的妥协。 “乎邪王子爽快。”沈嘉元话音一落,就见一旁的礼记官捧着最新拟订好的降书,缓步上前。 “乎邪王子可以看看这份新的降书,若是确认无误,那就落印吧。” 乎邪看着那面前笔墨已干的降书,原来,她早就料到此刻。 “圣上。”乎邪看向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乎邪只问您一句,嘉元皇后的意思,可是您夏商的意思,可是陛下的意思?” 满堂一静,虽然乎邪说的是事实,可这话听上去,却是怪的很。 只嘉元皇后神态自若,而明德帝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听出什么。 “皇后的意思,自然是朕的意思。” 可燕回却看的清楚,明德帝在听到那话时垂下的眸光,她可没有忘记,当初城外遇袭,这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就是明德帝,即使,她至今也不知道那因为什么。 可柯南不是说过吗:除去所有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不过,乎邪王子这话可真是阴险。 “即是圣上金口玉言,乎邪替蛮族百姓在这里先行谢过。” 乎邪王子从怀中取出半枚狼王印,将之重重的落在那封降书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殿臣子俱是下跪,这其中也有殿中的乎邪。 明德帝开怀大笑,“天佑夏商,天佑吾朝!” “蛮族与夏商如今能够成为一家,余都督居功甚伟。” 明德帝对着余逐流招招手,就见余逐流自席位之后走出。 “余都督此番功绩,想要何等封赏?” “微臣不敢居功。” “余都督不必过谦,有何想要的情管言语就是。” 余逐流面带犹豫的看了一眼上方的嘉元皇后,“敢问皇后也是这样想的?” 先前乎邪就有此一问,如今余逐流再问,她的回答自然与明德帝一样。 嘉元皇后点点头,“自然。” 余逐流一拂衣摆,当即跪下,“微臣愿以自身军功,换取蛮族雪山方圆三十里……” 098胆大来拒婚 明德帝听着一愣,只听过要钱,要官,要女人,怎么还有要封地的? 而且只要三十里又是个什么原因? 不止是明德帝,就连沈嘉元也是不解。 “按照《夏商律吏》除非皇子封为亲王,否则一概不能拥有自己的封地。” “微臣知道,可微臣只想要那雪山方圆三十里的范围”。余逐流说着看向明德帝。 “虽然只有亲王可以拥有自己的封地,可是那位亲王也不可能只有三十里的封地,圣上若是愿意,可以将其当做一桩远些的宅院,赏赐给微臣。” “律吏不可废……”沈嘉元还欲再说,却被明德帝伸手打断,“皇后不妨再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为何你只要那三十里的地方?” “圣上,微臣父亲和二哥身死已过三年,可至今那墓里埋葬的还是一具空棺,微臣不知亡父,亡兄埋藏在那雪山何处,只愿用自身军功,换那雪山为陵,以使的他们免于外人打扰歇息之处。” “以前微臣只能在心底想想,毕竟那雪山是蛮族所有,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蛮族已是成为夏商子民,过去种种臣不愿再提及,如今也只唯有此愿。” 他的父亲死在征战蛮族的路上,蛮族就是他的死敌,可是如今再没有蛮族,只剩下一个“一家人,”这怎么能让人释怀。 余逐流说着再次叩首,“还望圣上允许。” 曾经在战场上于万千刀剑之间直取敌方头颅的将军,如今却是于众臣面前弯下脊梁。 而这一切只为让自己已经身死三年的父亲,寻到一个灵魂安歇之所,此孝心,当为大孝! 嘉元皇后听得皱眉,她不信余逐流要那雪山是为了当做陵寝,但是,她也实在想不出,余逐流要那雪山何用? 别说是沈嘉元不知道,就连余逐流也不知道燕回要那雪山何用,可是燕回说过,只要他提出,明德帝就一定会应允。 “虽然爱卿孝心可嘉,可朕却不能如此亏待朕的功臣。” 明德帝气势十足的站起身来。 “兵马大都督余逐流听旨。” “微臣在。” “因其在与蛮族一战中居功甚伟,赏封其为万户侯,封地以雪周围方圆千里。” 明德帝说着一笑,“既然你以军功换了封地,这兵马大都督却是要留置下的。” 余逐流从没觉得这个兵马大都督有什么指的炫耀的地方,没仗打的时候,那就是个虚名,可是一旦战事又起,不论自己何职何位恐怕明德帝都能想起自己来。 “微臣谢圣上隆恩厚爱,愿吾皇寿与天齐,长乐无极。” 明德帝笑得越发开怀,这余逐流也不知是随了谁,却是与他那个木头脑袋的亲爹不一样。 燕回叉弄着碟中的荔枝,万户侯是因为可以征收封地内的食邑用以供养自身,这才在侯爵之中颇有不同,可是因为那雪山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烟,所以这万户侯于余逐流来说,就是一个虚衔。 不过,今日之后,恐怕整个京城都会流传着余小三放着兵马大都督不要,甘心要一方苦寒地的“大孝”事迹。 既在京城出了名,又不会因为官职太高,惹得朝上那些老臣惦记,这虚名来的简直太及时。 更何况…… 燕回笑着将那千疮百孔的荔枝放在嘴里,这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一个能旅游的地方,封地之内余小三最大,她却又是余小三的嫡母,这“太上皇”的生活,单单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简直不能更好。 “国公夫人因何笑得这样开心?” 得,吃个荔枝都不让人安生。 “妾身就想着,妾身的夫君不仅能有个魂归之所,而且子辈还能继续为圣上奉献犬马之劳,妾身就情不自禁。” “原来是这样,”嘉元皇后挑眉看向燕回,“辅国公若是得知他余家一公两封侯,想来九泉之下也甚感安慰。” 燕回眉头微颦,却是没有因为余逐流封万户侯而该有的喜悦, “唉~”燕回垂目叹息一声,仿佛透过眼前之物,看见她尚未得见的夫君。 “妾身宁愿他活着,那怕是粗茶淡饭,也好过如今天人两隔,只能于午夜梦回时相见一二。” 燕回这话说的很轻,可这句话却让那些眼红余家如日中天的臣子们,平息了不少心中闷气。 是了,即使余家一公两封候,可是诺大一个余家也只剩下三人。 不过……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殿中的余逐流,军功在身,又会打仗,更是堂堂万户侯,再加上家中人口简单,若是有这样一个女婿,那简直就是圆满。 别人能想到的,嘉元皇后自然也能想到,“国公夫人两位嫡子甚是出色,不知可有婚配?” “逐流先前正在打仗,而墨儿又在胎内就带了体弱之症,所以一直都在观望当中。” “那国公夫人可有属意之人?” 燕回听着一笑,若是说没有,你是不是又该赐婚了,真是千篇一律到没新意,不过,只要我燕回不想,那谁也别想越过我去。 “虽无属意之人,但妾身却是知道该找那样的。” 嘉元皇后闻言,颇感兴趣,“说来听听。” “这不好吧。”燕回蹉跎万分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夫人小姐,“请恕妾身无法开口。” 嘉元皇后却似没有察觉,“但说无妨。” “妾身……妾身……”燕回犹犹豫豫,奈何嘉元皇后却步步紧逼,“国公夫人可是在戏耍本宫!” “这道不是,”燕回顿了顿后开口。 “其实这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妾身就想给他们两个挑几个可心的,身份不限,嫡庶不限,只要品行端正,腹有诗书,不饮酒,不娇纵,均可成为余家儿媳人选。” “照国公夫人这要求来看,这满京城的女子岂不都行。” “是这样说没错,这难就难在这最后一条。” 沈嘉元略略一笑,“国公夫人请说。” “这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余家的儿媳一定要得到他们两个的喜欢,只要他们喜欢,那怕那人是街边乞丐,青楼伶人,我国公府也三媒六聘,八怪八台大轿抬她进门。” “可,若是他们不喜欢,即便是名门贵女,旺族之后,更甚者是圣上赐婚,妾身也绝不答应。” 099好戏——前奏 沈嘉元脸上的笑意一僵,燕回这话简直就是打她的脸。 要知道燕回当年那桩亲事可就是由她赐下的。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妾身知道。”燕回向着沈嘉元一字一句道。 “妾身就想着,人生短短几十载,若是不能和心爱之人一同携手,看这天下最美的景,做这人间欢乐事,那还不如孤孤零零过一生,省的勉强了自己,耽误了她人……” 一旁的余墨听得手势一顿,这是她的想法? “国公夫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嘉元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柳眉气的倒竖。 “不,妾身胆小的很。”燕回看向桌上的花冠,“正是因为胆小,所以妾身从没有将这些说出来过,可是妾身不懂,为何皇后如此生气?” 燕回疑惑的看向沈嘉元,“那怕我余家就此断绝,那也是我余家的家事,于皇后娘娘……”有一毛钱的关系? “那本宫若是想给国公府添上一件喜事哪?” “那也没有什么。”燕回不无不可的回到,“反正国公府地方大的很,只三个人住确实空旷了一些,尤其是我的后院那里,更是空置了一排排的房子,到时有人整日里陪着妾身,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哪。” 将自己儿子不喜欢的妻子,放在自己身边,整天整日的陪着自己,这是娶媳妇,还是买丫鬟? 一时之间,有人悄悄按下了想要与将军府联姻的念头。 “国公夫人有失宽厚。” “皇后这话妾身更是不懂了,让自己的妻子侍奉嫡母,这难道不是每一个孝子该做的吗?”燕回说着看看殿上坐着的夫人命妇。 “在场诸位夫人哪一位不是这样过来的,难道皇后觉得他们家中的主母都不宽厚?” 燕回这番胡搅蛮缠,蓄意歪曲,简直气煞了沈嘉元,可她不仅不能回上一句,更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赐婚,到时得罪的可就是一帮大臣。 “看天下最美之景,做人间欢乐事,”明德帝叹谓一声,“国公夫人果然是性情中人。” “只有性情中人,方能理解性情中人,一点拙见,让圣上见笑了。” 明德帝顿生寻到知己之感,“两位爱卿,你们有一位好母亲啊。” “能得母亲眷顾,是我余家三生有幸。” 余墨这话说的诚心诚意。 一旁的余逐流也是点点头,比起余墨来,他感触更深,他有今日,这大半的原因都是来自燕回。 “若是微臣日后的妻子,敢有半分违逆嫡母,微臣定当不恕!” 余逐流这话一出,那些疼爱家中嫡女的夫人们,原先仅存的一点意思,也是吓的退避三舍。 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武将,这为人处世,也太过狠厉了一些。 反倒是这个承义候余墨,但是一派谦谦君子的做派,可惜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看来余爱卿却是不知怜香惜玉的很,朕真想知道,你日后会寻见个怎样的妻子。” 明德帝这句话却是将沈嘉元先前的赐婚之意,轻飘飘的翻了过去。 殿上歌舞又起,酒水珍馐轮番而上,可燕回心里却没有因此松懈上半分,因为从入保和殿开始,明月郡主和锦嫔就不见踪迹。 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总让人觉得隐隐不安。 一个幺蛾子就够让人糟心的了,若是两个幺蛾子碰到一起,那岂不是又得翻出天去。 乎邪饮下杯中的酒液,“圣上宫中的佳酿确实是美味,不过,却没有蛮族的马奶酒来的醇厚。” 明德帝听得一笑,“王子可是想念起昔日蛮族之景?” “这只是乎邪一时所感,正如京中女子虽然端庄有礼,有大家风范,可是在我看来却个个都像泥偶一般,远不如蛮族女子来的烈性娇蛮。” 燕回看向乎邪王子身旁的珠奈公主,听着这意思,这是准备进献美女? 不仅是她,听到乎邪王子这番比较,这些世家贵女纷纷看向珠奈,可是随即她们的眼中又布满不屑,不过是粗野之地来的公主,不说高鼻深目与夏商审美不同,光那身麦色的肌肤,恐怕就上不得台面去。 珠奈可不觉得自己弱于这群娇滴滴的小姐们,“今日蛮族献上降书,那圣上也就是蛮族的圣上,不知,珠奈可否为圣上献上一舞?” 大抵这天下男人的审美与女人都是不同的,珠奈这副面容落在明德帝眼中,那却是多了不少异域风情,尤其是那肤色只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少女青春鲜活的气息。 “这提议倒是不错。” “多谢圣上!”珠奈笑起,却不是夏商那种笑不露齿的含蓄,而是另一种张扬的放肆的喜悦,让人一见,就连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珠奈下去准备,明德帝自然也不会让众人干等,穿着荷粉宫衣的侍女从殿外鱼贯而入,却是手捧着一座座“冰山”放于面前的桌岸上。 “这是西海今夏献上的珍馐,配着御膳房调制的酱汁,那尝上去更是人间美味,还请诸位爱卿一同品尝一二。” “多谢圣上美意。” 燕回的面前也放了一座“冰山”,那冰山上看着像是用冰块凿出的假山奇石,实则上面却是覆满了薄如蝉翼的肉。 燕回看的心下感慨,没想到在这古代的夏商,还能再见到三文鱼这种东西,果然三文鱼这种美味,一定是岛国从我大吃货民族这边偷过去的。 燕回正待尝尝这三文鱼的咸淡,却被一旁的蝶衣按住了筷子,“大少爷叮嘱过的,夫人不可再饮用凉物。” 蝶衣将那冰山推远,又换了一盏热茶放在燕回面前,她的身体虚凉太过,如今已是子嗣勉强,若是再碰这些东西,说不得以后…… “夫人,奴婢也是领命之人,还请夫人不要让奴婢难做。” 得,你们不难做,难做的只是我。 燕回虽然心下不满,可是她再不想被痛经折磨的死去活来,所以她乖乖的喝起了热茶,顺便瞥了对面一眼。 真是奇怪,这沈无欢居然今日没来。 是了,今天是他的生辰,说不得又跑到花舫那种热闹之地去了。 燕回正想着,却听得一声惊呼在身侧传来,紧接着,是玉碟落地之声,还有自己面前多了一位诚惶诚恐跪着的宫女。 反观自己穿着的霞帔上,已被沾染上了大半的三文鱼蘸料…… 100我要挑战你! “还请夫人赎罪,婢子绝非有心。” 比起一件衣服,燕回对这宫女说的话却是感兴趣的很,什么叫做“不是有心”? 还是说,她知道有心之人是谁? “无事,换一件就可。”燕回说着看向座上的嘉元皇后,“妾身不小心沾染了衣裳,还请皇后应允离席片刻。” “可要挑选几名宫人跟随。” “这倒不用,”燕回看着地上请罪的宫女道,“不如就让她来引路吧。” “多谢夫人。” 天气炎热,宫中更是早就备好更衣之处,蝶衣先行进入查看了一番,宫中阴私极多,手段更是花样百出,这也是主子让自己随同前来的原因。 在确认无误后,她这才对着燕回点点头。 “夫人,可是要奴婢伺候?”蝶衣提着燕回的衣匣随之进入。 “不用了,”燕回对着蝶衣摆摆手,“把荔枝给你的衣服放下,你与这位女官一同等在外面就好。” “是。”蝶衣带着那个宫女退了出去,而燕回也打开了荔枝让蝶衣带来的衣匣。 那匣子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放着钗环耳饰,下面那层,却是放置了两件用以替换的衣服。 一件是黑红二色二十四破裥色衣,另一件是缀满珍珠宝石的花鸟凤尾裙。 燕回看的两件衣服,不由的头痛扶额。 她明白荔枝想让自己穿的漂亮的心情,可是这两件衣服一件威严华丽太过,另一件却是高端奢侈暴发户,这要是穿上,简直分分钟变成箭靶。 香炉中青烟徐徐,直到那香束过半,等在外面的的蝶衣才听见燕回唤她入内。 燕回坐在梳妆台前,正披散着青丝挑选着匣中的首饰,“为我梳个望仙髻。” 燕回翻看着荔枝准备的首饰,却见身后的蝶衣没有动作。 “怎么了?”燕回回过头来? “没什么。”蝶衣按下眼中的惊艳,她会说,她是被此刻的燕回美呆了吗。 蝶衣持起一束青丝,将他们盘拢而上,很快就梳成一个好似玉女望仙一般的发髻。 “夫人想带那些首饰?” “簪那支六尾鸾鸟点翠金钗,再陪那对翠石明月铛就好。”衣服太过华丽,那首饰还是要简单些的好。 蝶衣很快收拾妥当,燕回却对着铜镜中的自己不满意起着,这妆容,陪那身诰命霞帔还好,如今配来这件衣服,怎么看都像是和戾气十足的女帝君。 燕回取过帕子将脸上的脂粉擦去,“那小宫女哪?” “还等在门外,可要唤她进来?” “去吧。” 一见燕回,那宫女就先行跪了下去。 “我乃一品夫人,你沾染了我的衣裳,按理说就是打死也不为过,让你过来的那人,到底是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居然这么坑你。” “夫人若想赐死奴婢,也就不会等到现在。” “所以哪?你是打算不说出那幕后之人?” “夫人何必执着于那所谓的幕后之人哪?您只要知道,奴婢并没有恶意就是了。” 燕回听着有些想笑,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又不告诉自己是谁,还在这里对自己说是为我好,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原因哪?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奴婢不知道他说的原因是什么,不过他让我给夫人带句话。” 燕回拿着胭脂的手势一顿,“什么话?” “他说今夜乃是七月十五,御花园虽然灯火阑珊,可也要小心隐在那灯火幽暗之处的鬼祟。” 这样让人听起来就禁不住冒冷汗的话,却是一句实实在在示警之语。 “他是谁?” “他说,他是报恩之人。” 那宫女说着行了一礼,悄然退下。 “报恩?总不会是他吧?”不知为何,燕回面前浮现的,却是那个被內侍按在地上的小太监。 保和殿里支起了几面铜镜,那镜前放置了燃烧的蜡烛,更将中央处用来表演歌舞的地方,弄得金碧辉煌。 此时乐声未起,就见宫殿外缓步来了个燕回,那身黑红二色的二十四破裥色衣,太过华丽抢眼,此时映着铜镜反照出的光亮,一眼望去,好似穿着满天霞光。 而最让人惊艳的却是燕回,翠眉弯弯,一双含情眼眸似是千回百转,再衬着额心那朵胭脂勾勒的盛放桃花,真比那天上的仙子还要美上三分。 余墨抬头看向走来的燕回,这样的她,让人见之便生掠夺之心。 余逐流却看的眉头一颦,穿成这样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嫁人了吗! 他不满的看向周围,就见那些大臣甚至是明德帝,都露着一张猪哥脸(纯欣赏),色眯眯的看着燕回。 他忿忿的饮下了杯中酒,这些人可莫要出现在战场上,否则……哼哼…… 与之一同饮酒的还有晋裴,他的晏晏,如今已是这般风华绝代,可惜岁月茬然,他们终是错过了。 就连乎邪王子看着燕回都有了片刻的怔然,这国公夫人,堪称人间尤物。 恐怕,这已是所有人的心声。 乎邪王子第一次庆幸燕回嫁了人,若是她存在于这后宫,恐怕也就没有珠奈什么事了。 燕回对着皇后略略额首,就率先走向了自己的席位,就在她出去的这会,那长宁大长公主的下手处,就已经多了明月郡主和锦妃。 只是,此时她们看着自己的表情不太友善,她就知道,这件喧宾夺主的二十四破裥色衣一出,那就是妥妥的拉仇恨。 可若是穿那条缀满珍珠宝石的银色花鸟长裙,那自己更像是一枝惹人怜惜的白莲花,出场既带无病自有三分娇愁的调调,估计拉起仇恨来,只多不少。 而就在此时,乐声一起,披着红色头纱的珠奈公主从一旁犹如一只小鹿般,灵巧跳出。 她裸露在外的脚踝手臂上套着精巧的金玲,此时一经跃起,悦耳铃声不绝于耳。 珠奈公主身段窈窕,穿着这身舞动起来时,更是相得益彰。 可是已有燕回珠玉在前,此时的珠奈不论跳的再好,可还是时有不专心的观众,将目光飘到燕回那里。 身为公众人物,燕回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目光,她正想趁着蝶衣不注意,偷偷尝上一块生鱼片,就见一记盘着的马鞭,“啪”的一声落在自己桌前。 乐声嘎然而止,燕回也慢悠悠的放下了手上筷子。 “珠奈公主何意?” “我要向你挑战!” 101好戏——开场 挑战? 燕回唇角一勾,虽怒亦是美艳。 “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站在这里对本夫人大放厥词?” “我乃蛮族珠奈公主,能得我挑战是你荣幸。” “蛮族?”燕回笑得不屑,这珠奈是不是忘了,他蛮族之所以招降,就是因为余逐流。 “蛮族既已归顺夏商,你这公主又是那里来的?”燕回掠过眼前的珠奈,看向其身后坐着的乎邪。 “还是说招降为虚,你们心存祸心才是真?” 珠奈气急,“你这是污蔑!” “既然你说我是污蔑,那你怎么见着本夫人不拜不跪?而且……”燕回笑道,“你可知带兵器入宫等同谋逆,即使这是一根马鞭,可是按照夏商律吏,其罪当诛?” “王妹无状,实在是让夫人见笑了。”眼见燕回三两句就杀人不见血的给自己判了一个谋逆,乎邪急忙上前开口。 “贵族公主初来乍到,不习惯夏商的礼仪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日后毕竟是要长住夏商的,还是请个嬷嬷好好学学的好。” 说这话的却是嘉元皇后,不是她站在燕回这边,而是她分的清国事与私怨。 眼见的烂摊子有人收拾,燕回自是乐的清闲,她持起玉箸悠闲的夹了一页生鱼片。 此时,燕回正在被万人瞩目,蝶衣自然不好上前阻止,而燕回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吃到了生鱼片。 鱼肉细滑又紧致,即使什么都不放,也美味非常。 这没有受过污染饲养的鱼啊,真是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燕回正吃的惬意,就听得那讨人厌的明月郡主在一旁开始作妖。 “既然珠奈公主已经对着国公夫人下了挑战,这不应,是不是显得不好?毕竟远来是客。” 明月郡主道,“不如就切磋一番,难道我夏商泱泱国蕴,还比不得昔日西北公主的一舞?” “本宫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嘉元皇后笑的一派宽厚,“不知国公夫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要选那一个?” “这怕是不好吧。”以燕回族姐自诩的锦妃开口,“晏晏……不,该是国公夫人才对,国公夫人自幼体弱,于舞一道……还是比些别的吧。” 可是随即锦妃又觉不妥。 “国公夫人师承前太子太傅,想来于诗词歌赋一道与珠奈公主比较,又有失公允,这还真是……” 燕回乐呵呵的吃着生鱼片,看吧,她这个主角还没出场,一群配角就给她安排好了戏份。 不过,谁怕谁啊。 燕回慢慢的喝尽了一盏热茶,这才“咔”的一声合上了杯盖。 “琴棋书画,君子六艺这些东西,妾身是一样不会,所以,直接判定珠奈公主赢了就好。”她堂堂国公夫人,若是应了这提议,那才是有辱身份。 燕回这话一出,场上顿显尴尬起来,谁能想到,燕回直接来了一句“不会”,这显得提议的明月郡主,皇后娘娘傻透了。 沈嘉元笑笑,“国公夫人,倒是不重虚名。” “皇后,妾身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还与人比这比那的,那才是为老不尊,不如这样吧。” 燕回看向场上坐着的世家贵女们。 “即然今天来了这么多的世家小姐,不如让她们与珠奈公主比较一番,我们这些老人儿,只安静坐在后面,喝喝茶就好。” 被人称老人,这恐怕是每一个女人都不能忍受的,可是,她还偏偏不能反驳,因为燕回确实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且按照两人的年纪来说,她燕回都该当祖母了。 嘉元皇后捏紧了手上的帕子,脸上却是笑着,“皇上,反正这宫里的歌舞本宫也看厌了,不如让诸位小姐透漏一番闺中所学?” 明德帝不无不可的点点头,于他来说在殿中跳舞的是谁,并没有太大差别。 “就依皇后的吧。” 燕回捧着手上的茶杯笑吟吟的看向殿中,诸位小姐轮番上阵,于这掌握天下的男人面前,展示自身所学。 燕回觉得,她们心里应该是感激自己的,因为她给了她们一个机会,一个飞上枝头一朝变凤的机会。 此夜过后,宫中又多了几个妃嫔,不过此乃后话,这会暂且不表。 男人的宴会,三分酒,七分言,宴会这才刚刚过半,皇后就提意带着女眷去御花园那新搭的戏台,即能听戏,又能顺便赏花赏月。 明德帝欣然点头,须知喝酒时有女人相陪是好,可这女人里要是时不时冒出个发妻,亲妈,岳母什么的,那可就大大的不便了。 这七月十五既然是孟昙节,那自然也少不得灯,更何况是这天下能工巧匠云集的皇宫。 只见那湖面上凌空搭起一座六层戏台,飞檐朱壁描龙画凤,各种精致的大红宫灯于上面盏盏点起,更是将整座戏台映的金碧辉煌。 “今日是孟昙节,难得各位夫人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沈嘉元接过戏牌点了一出麻姑拜寿。 “皇后客气了,能入宫参宴是我等荣兴。” 诸位夫人纷纷表态,燕回却暗中翻个白眼,这些家中女儿成灾的夫人们,巴不得内部消化几个出去。 可她哪,不仅得防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赐婚,还得防着这些人的内部消化,简直心累。 嘉元皇后将戏牌递给相熟的命妇,待又点了几出戏后,这才笑着看向那些正襟危坐的小姐们。 “你们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就别在这里拘着听了,本宫在这御花园里留了一些字谜,又在湖畔那里放了两架小舟,你们过去寻着玩吧。” 皇后此言一出,从入宫就被一直留在自家母亲身边的小姐们,自然应允。 “这里是皇宫,莫要玩的太张狂,有事就让婢子过来寻我。”几位夫人,已经对着自家娇女叮嘱起来。 小姐们自然,一一应着,可是一离了视线,就笑得不见了踪影。 “真是没办法,让皇后见笑了。” “夫人们不用担心,今夜本宫特令宫卫清了场,又在御花园外加强了警戒,让们放心去玩闹吧,咱也好安安静静的听出戏。” “国公夫人不点一出?”皇后拿着戏牌,看向燕回,“今日本宫请了东陵的名角,说来,东陵也算国公夫人半个故乡,难道就没有想听的?” 燕回行了一礼道:“天下边疆莫非王土,只要身在夏商,妾身就在故乡之中。况且几位夫人已经点的很多了,妾身在这听着就好。” 只这一会,就点了十几出,等到听完,估计都得到半夜。 “皇后娘娘,国公夫人肯定是不喜这些的。”明月郡主抱着长宁公主的胳膊,笑得天真烂漫,“不如让明月带夫人出去,在御花园里好好游玩一番?” “明月,莫要胡闹。”长宁公主显然了解自家女儿。 “母亲,明月可没有说错,明月自幼就在这皇宫里玩耍,对这御花园可熟着哪,由明月带路,自是最合适不过。” “皇后娘娘,您看明月这提议如何?” 嘉元皇后笑笑,“这该问国公夫人才是。” 明月郡主正觉此提议不会成功,就听得身后的燕回,点头应下。 “既是郡主相邀,妾身自当应允……” 102江湖绝学撩/阴腿! 明月郡主走在前面,燕回带着蝶衣随在身后。 一人领路,一人随行,看上去是各自相安无事,至少暂时是这样。 “夫人这是第一次夜间来御花园吧。”明月郡主走在前面突然开口,于这灿烂灯火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燕回没有回话,那宫女说过的:要小心灯火幽暗处的鬼祟,这灯火幽暗指的是不是这御花园她不知道,但这鬼祟怎么看都像身前这人。 尤其,这明月郡主今天还穿了一身月色琉璃裙,夜风吹拂起她的裙角,更显的鬼气森森。 “郡主喜欢国舅爷,不知那日妾身离开后,两位聊的如何?” 听到燕回这句,明月郡主本就阴暗的眼眸,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当日之辱,她永生铭记。 “国公夫人,那边有几株昙花,先前我过来时,就见它结了苞,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它开了没有。” 见明月郡主没有提及当日之事,想来两人也是不欢而散,只是,还有什么比被迫跳湖,还要让人来得沮丧? 总不会是表白被拒,顺带羞辱,外加一句“就算这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喜欢你”。 呵呵,肯定是我想多了。 “夫人,您看着些脚下。”蝶衣搀扶住燕回的手臂,手指却于对方的手心里,迅速划拉了几下。 “蝶衣,你也太过小心了。”燕回看向周围,此时这里已经远离戏台,大约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又或者是被人故意为之,是以,此处虽有宫灯,可那灯中的烛火却是灭的。 也正因为宫灯未燃,所以附近也没有世家贵女过来赏玩,隔绝而半封闭,这简直是个杀人抛尸,做坏事的好地方。 尤其蝶衣还在自己手心里写了“有人。” “蝶衣,都说这昙花也分雌雄,也不知郡主带我们看的是雄是雌?” 蝶衣听着了然,于燕回手心中划过一字,顿了顿后又划拉了几下。 “男” “三个” 燕回听得心下一惊,这明月郡主还真是看的起自己,就自己这小身子骨,还用出动三个魁梧大汉? “蝶衣,这里有些昏暗,你可要把本夫人扶的牢靠些。” 燕回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蝶衣的手掌,接着衣袖的遮掩迅速的在她手里比划了几下。 蝶衣眼神复杂的看着燕回,最终还是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还好,还好,燕回心中稍定,原来这蝶衣会功夫,她就知道这余墨介绍的人那是一个比一个靠谱,前有赵平生,现有蝶衣,只是…… 燕回也心有疑虑,毕竟是三个男子,这蝶衣…… 蝶衣握起的拳头在燕回手上轻轻碰了两下,好像以此证明她的实力。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力道,却引得燕回一笑,“蝶衣,太有信心的女人,可是很难嫁出去的。” 走在前面的明月郡主蓦然一顿,“国公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燕回往后退了两步,这架势怎么瞧上去,就像随时准备抓脸扯头发一样? “明月郡主怎么突然停下了,还是这就到了那种有昙花的地方?” “昙花又那里有夫人好看?”明月郡主摘下一朵火红的山茶,放在手心里细细的把玩着,“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将美丽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揉碎毁灭。” 曾经怒放的山茶在指尖揉碎湮灭,最后化作凋零,落地。 而随着这山茶落地出现的,是三个蒙面走出的公子哥,燕回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从他们那双带着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眼神不难看出,这三人绝非善类。 燕回不知这三人是受了明月郡主什么蛊惑,但是他们今天必然是摊上大事了。 “你……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三人相视一眼,笑得越发放肆,“我们是让你快活之人!” “你们可知我是谁!我乃一品国公夫人,你们擅自闯入皇后的御花园,我现在若是喊上一声,保管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燕回强装镇定,怒斥道。 “我们好怕啊,既然你觉得喊上一声有用,那你就大声喊啊,到时正好让他们看看,这国公夫人脱掉衣服,究竟是怎样的人间尤物!” 那几人精虫上脑,那里还顾得这许多,一时之间更是下流之极的靠过来。 “你们别过来,”燕回吓的握紧蝶衣的手臂,被惊的步步后退。 “明月郡主,难道你真就见得此种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明月郡主抱臂冷笑,“燕回,你有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就是要看着被人捧在云端的你,被狠狠跌落到泥里,到那时,我看他是否还喜欢你!” 明月郡主满是嫌恶的瞥了一眼那三人,“动作快点,这可是堂堂太傅的孙女,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这事后不会有麻烦吧?”一人担心道。 “你觉得她会将今天的事说出来?”明月郡主不屑的看向瑟瑟发抖的主仆二人,“你觉得,她有这个胆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人猥琐的揉了两下胯下,就欲伸手去摸燕回的脸颊。 不管怎么说,明月郡主都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见此情景她用帕子捂着鼻子就欲走开。 这样好的一出大戏,光她一个人看,多可惜。 可就在此时,变况徒生! 只听的哎呦几声,就见先前那三个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 蝶衣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什么踩脚、撩阴、插眼睛,这么熟练使用组合技能的一定不是自家夫人。 燕回在某人那不可明说的地方,狠狠的碾了几下后。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还不如拜入东方不败门下! 燕回拍拍衣摆,云淡风轻的看向对面的明月郡主,丝毫不理会地上那三个缩成虾子,脸上疼得青筋暴露的三人。 明月郡主吓了一跳,自己精挑细选的人选,就这么被燕回给摆平了。 不过,她亦不怕,因为她是夏商唯一的郡主,就连明德帝她都可以直接口称舅舅,她相信,即使事情败露,她燕回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明月郡主心中暗唾一声,这才看向对面的燕回,“国公夫人好俊的身手。” 燕回眯着眼睛无害的笑着,却是将手上的指骨捏的“噼啪”作响。 “我还有更厉害的,只是可惜,你看不见了。” 还没等明月郡主弄清这话什么意思,就听得燕回一声令下。 “蝶衣,弄晕她!” 103岛国剧现场 蝶衣一把迷药下去,地上就多了昏着的三男一女。 “夫人可要就此离开?” “来而不往非礼也,就算离开,咱也得给明月郡主回一份大礼才是。” 看着燕回脸上带着的笑,蝶衣莫名的打了一颤,得罪记仇的女人不可怕,得罪聪明的女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女人不仅记仇而且擅长报复。 戏台这边,锦妃频频看向一侧的御花园,满园灯火绚烂之中,唯有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还是昏暗一片。 “锦妃在看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在看郡主和国公夫人回来了没有,她们这一去,可有小半个时辰了。” 可不是,眼见的大半夫人小姐,已经带着几枝清荷、嫩莲结伴而归,怎么这燕回却还不见了踪影? “还是派几个人去找找吧。”长宁公主不放心道,“别是玩的太过,忘了时辰。” 锦妃看向御花园一侧,却见原本被熄了宫灯的那处,重新亮起火光来。 这是她与明月郡主事先商定的暗号。 “瞧我这记性!”锦妃满是抱歉的看向长宁公主。 “先前我与郡主提过这御花园里的昙花就要开了,她不会是带着国公夫人,去看那昙花去了吧?” “昙花?”嘉元皇后听得眉头一皱,她怎么不记得这御花园里还有昙花? “那两株并蒂幽夜是圣上命人栽种的,昨个臣妾还见那昙花结了花苞,想来今夜是要开的。说来也巧,今日臣妾与明月郡主闲聊时曾提过那昙花,明月郡主是惜花之人,不会是现在就等在那处吧。” 嘉元皇后点点头,这倒也有可能。 晋国公夫人道:“锦妃娘娘说的并蒂幽夜,可是花动时节,香动京的那两株。” “可不是,看来晋国公夫人也是喜爱这昙花之人。”见晋裴的母亲接话,锦妃很是高兴。 她喜欢晋裴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其母的喜好,她这番言语,等的就是对方这话。 “锦妃娘娘说笑了,当时妾身听到有并蒂幽夜出现时,就派人带着重金前去,谁想竟晚了一步,彼时还有心有落寞,没想到,这两株昙花却是落到了圣上手上。” “那可真是巧了。”锦妃笑到,“咱们一道过去看看吧,顺便将那两个忘乎所以的给带回来。” 沈嘉元看看自唱自喝的锦妃,今日的她很不对。 “也好,本宫也想看看这香动京城的并蒂幽夜。” 嘉元皇后这话一出,众命妇自然欣然应允,纷纷表态自己也想见识一番。 锦妃见此心下一笑,去吧,去吧,这去的的人那是越多越好。 “既然皇后也去,不如去前殿知会圣上一声。” “圣上事忙,这种小事,还是不用去打扰他了。”沈嘉元瞥了锦妃一眼,如果先前只是猜测,那现在她却是有些确定了。 “你说是不是,锦妃。” 锦妃心里打了个冷颤,嘉元皇后这好似看透一切的目光,实在让人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可惜的是,她已经私下里派人去通知了,只要能见着燕回倒霉,无论之后自己在沈嘉元这落个怎样后果,她都赌了。 保和殿里,在坐的王公大臣已是七分热闹三分醉,喝的尽兴的明德帝在听到自己喜欢的昙花盛开之后,更是龙颜大悦。 “朕娇养的两株并蒂幽夜,马上就要开放,此等盛事,当与众爱卿同乐!” 余逐流暗自腹诽,几朵破花有何看头,有这功夫,还不如寻上一地,好好睡一觉。 不过,眼见的众臣一副捡了黄金的高兴样,他也只能一副感恩戴德的高呼,“多谢,吾皇……” “夫人,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蝶衣有些疑虑的收起了点燃宫灯的火折子。 “这有什么不妥?”燕回挽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此时那双白嫩修长的手指,正在熟练无比的打着绳结。 两手拽住绳结两端,用力一扯,就见一个精致无比的大红蝴蝶结,正正好的系在裸着的胸口上。 等到那绳结打好,燕回这才一脚踢开这只白皮猪,眼前的空地上白色的外衫凌乱的铺成一张温柔乡,身上系着艳丽绳结的三只白皮猪,正与只穿着肚兜轻纱的女子,成蝶恋花之势,相偎相依。 燕回随手扯过几朵火红色的山茶,将上面的花瓣撒于眼前的“盛景”上。 白色的外衫,红色的花瓣,更将眼前一切烘托到了旖旎极致。 这算是4p还是3p? 燕回却还嫌不够,“蝶衣,你知道这世界上,最不受人控制的是什么吗?” 燕回从身旁的花树上,取下一根细长的花刺,指间一个用力,就将那刺扎进自己指腹。 殷红的鲜血浸出,燕回伸出手去,将那快滴落的鲜血落在明月郡主大半光/裸在外的腿间,又顺便在四人身下铺着的白色外衫上滴了两滴。 等到一切做好,燕回这才收回劳苦功高的手指,一边吮着快要愈合的伤口,一边看向眼前这分分钟进入“岛国剧场”的场景。 远处人声渐近,燕回回头笑笑,“舞台,灯光,观众都已经备好,我们这些小配角也是时候该功成身退了。” 随着燕回的离开,那两株并蒂幽夜合拢的花苞,终于绽开了一丝裂隙。 奇异惑人的暗香于整座御花园中浮动,于香气撩拨间,吸引众人前来相看。 “好香。”不知是谁驻足,道出这样一句感慨。 “我们快些,这并蒂幽夜昙最多只能花开盏茶。”晋国公夫人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加快了脚步。 只锦妃放慢了步子,渐渐落于人后。 “啊!”不知是谁尖叫一声。 紧接着尖叫声又起,更有几位世家贵女用手遮脸捂眼,满是羞愤的跑了回来。 锦妃用帕子掩住了翘起的嘴角,看吧!吃惊吧!这就是燕回,这就是国公夫人! “发生了何事?”明德帝一经过来,就听到了那些惊叫声。 “妾身也是刚刚过来,只听说先前国公夫人和郡主在这里观看昙花,莫非她们出了什么事?” “你说燕回在里面!”听到燕回的名字,余逐流就欲赶往里面,却被一侧的余墨按住了手臂。 “三弟,这里可是御花园,能出什么事,指不定就是小姐们被树上的虫子,惊着了。” 被余墨这一提,余逐流也静下心来,依着那女人的为人处世来看,想来是吃不了什么亏的。 “多谢大哥提醒,是我鲁莽了。” 可余逐流能镇静下来,不代表明德帝也是一样,不论是燕回,还是明月郡主,这都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但愿真的只是因为几只小虫子…… 104燕回登场 “皇上,还请留步。”明德帝还未靠近,就被嘉元皇后伸手拦了下来。 “皇后可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为何……” “不过一点小事,皇上还是带着大臣先回去吧。” 虽然明德帝不觉得这像是“小事”的样子,但既然嘉元皇后这样说了,那事态必然不会严重到哪去。 “既然如此,朕就先回……”去了。 “是谁!竟敢这样欺辱我的明月!” 听到长宁公主这声凄厉的哭喊,沈嘉元眉头一皱,发生这种事当然是先行按下来,然后再私下里处理,她怎么反倒在这里喊上了! 最为吃惊的反倒是锦妃,她们要设计的是燕回,怎么出事的好像是…… “明月出事了!”明德帝拨开眼前的嘉元皇后,就向着那哭喊声传来的地方急步跑去。 余逐流看着嘉元皇后那张越发阴沉的脸,心中暗道“有意思”,就连余墨都看着明德帝疾驰的身影若有所思。 “大哥,我们可用跟上去看看?” 余墨点点头,“走的慢些。” 满地凌乱的衣衫花瓣中,长宁大长公主就像一只愤怒的母狮,瞪着一双眼睛凌厉的打量着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 将她女儿陷害至此的人,一定就隐在其中。 “明月怎么了。”明德帝一过来,就见明月郡主披着一件外裳,正被长宁大长公主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说地上那三个生死不知的白皮猪,只说明月沾染在外裳上的零星血迹,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皇上……”见明德帝出现,长宁公主却是从母狮子迅速变成泪人,“您看看我们的明月……” 这话一出,长宁大长公主就自知失言,“我堂堂皇族郡主,怎么能受如此屈辱!还请皇上为我皇儿讨回公道!” 一旁的嘉元皇后闻言,眸光沉的越发厉害,虽然长宁大长公主及时改口,可是那句“我们”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而锦妃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就迅速的在四周搜索起来,可是任她看遍,也没有看见燕回的身影。 而那厢的长宁大长公主却已经拔出了明德帝腰间的佩剑,这剑虽然大多时候用来装饰,可是剑锋锐利无匹。 “你要做什么?”明德帝握住长宁公主的手腕。 “我要做什么?”长宁大长公主看着地上丑态毕现的三人,“不管他们有没有欺辱明月,不管他们是不是幕后之人,他们都该死!” 怒火冲天的长宁大长公主,持着那剑,一剑刺向地上一名男子的咽喉。 鲜血喷溅而过,地上多了一名死尸,而长宁大长公主显然觉得不够。 人若是都死了,那这事实的原因,不是更找不出来,嘉元皇后正想阻止,就见长宁公主“唰唰”几剑下去,又将另外两人一剑刺死! 不管他们身份几何,也不问做没做,但只要站在这里,他们已是死罪! “明月!”长宁公主看着昏过去的明月郡主,“我苦命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如今还要经此一遭,真是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明德帝闻言,又是心痛,又是心酸,“长姐,你莫如此。” “那个是你长姐!你若不带我回来,明月又岂会如此!你怎么让我为人父母,你怎么做他的舅舅!” 锦妃看看不到片刻内就死了的大臣之子,听明德帝这话也没有追究长宁公主的意思,她不禁在心里重新估量起明月郡主的地位来。 不过,锦妃暗中笑笑,这倒也是个好机会? “晏晏哪?怎么明月郡主在这里,她却不见了踪迹?”锦妃满是焦急到,“皇上,她们两个是一起出来的,怎么晏晏现在却不见了!” 锦妃看似焦急,实则却是在不动声色的把长宁公主这怒火,引向燕回,要知道,提议看昙花的乃是自己,带圣上过来的也是自己,难保事后不会被人迁怒。 “燕回!” 被锦妃一提,长宁大长公主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在人群里巡查起来,此时长宁公主手提血剑,瞪着眼睛的样子,就像疯魔了一般。 “那燕回哪!她跑到哪去了!” 明德帝听得也是心下一明,看上去,燕回的嫌疑确实大些。 “传禁宫侍卫,全力寻找国公夫人!” 明德帝一经下令,众侍卫纷纷领命,可就在这时,就听得一声弱弱的声音,从重重花影后传来。 “你们是在找我吗?” 听着这声音,长宁大长公主一剑劈开眼前花丛,就见燕回正被蝶衣扶着,神情虚弱的从远处走来。 “燕回!”见燕回如此,长宁公主更是盛怒,此时她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更是直接提剑就砍! 只听的一声剑光轻吟,那还未触碰到燕回衣角的长剑被人一脚踢飞,“锵”的一声插入锦妃面前,惊的她瞬间花容失色。 余逐流站在两人中间,神色比长宁公主好不到哪去,那经过尸山血海洗礼过的锐利眼神,紧盯着眼前之人,直看的长宁公主一个机灵。 她刚才都做了什么? 长宁公主看向身后的死尸,就在刚才,她杀了三个人,甚至还想杀了燕回。 可是……长宁公主看向昏着的明月郡主,怒火又起,明月落于此地,必是眼前这人所为! 燕回站在那里,虽是脸色苍白,可气势却丝毫不落于下风,“公主这是得了臆症吗!怎么好端端的对着本夫人刀剑相向!” “燕回你这个狐媚子!若不是你,我儿怎会如此!” “公主这话好生奇怪,我是勾引了你的夫君,还是祸害了你的儿子,让你好端端如此羞辱于我!” 可不是,这长宁公主一无夫君,而无子嗣,燕回就算是千年狐狸,估计也是无计可施。 “国公夫人刚来,可能不知道,明月郡主她……”锦妃示意燕回看向身后之景。 满地狼藉中,被劈砍的面目全非的三人,直愣愣的躺在地上,身上泼洒的鲜血,比他们身上系着的绳结,还要来的浓艳。 “这是遇见刺客了?” 不怪燕回有此一问,这种变态杀人狂一样的场景,恐怕看到的人都会这样想。 而燕回这话,已是给面前之景盖棺定论,甚至,她这是在帮明月郡主,毕竟遇见刺客,可比在花园里与三名男子荒淫无道体面多了。 “什么刺客!还不都是因为你!” 燕回却并不理会发疯的长宁公主,“皇后娘娘,她们这是遇见了刺客,对吗?” 105花开堪折 “国公夫人说的对极,这御花园就是进来了一帮宵小,这才将明月郡主刺伤,而这三位大臣家的公子,则是为了保护郡主身亡。” “那有什么刺客!就是这燕回包藏祸心,皇上你要为明月做主啊!” “公主忧伤过度,导致情绪激动,你们这些人难道也是死的不成!”嘉元皇后实在是受够了这个没脑子的。 几个內侍走过去捂住了长宁公主的嘴,他们是做惯这个的,即使长宁公主将百般挣扎,他们也看似体面无比的将她给带到后殿去了。 等到长宁公主一走,嘉元皇后这才看向尢抱着明月郡主的明德帝。 “皇上,明月毕竟大了,您虽然是他的舅舅,可又不是生父,这样抱着与礼不和。” “圣上,您将郡主交给奴才吧,经此一遭,郡主定当遭受不少惊吓,还是送到御医院那边妥当。” 明德帝看看怀中的明月郡主,又看看面前的沈嘉元,虽是不舍,可还是脱下自己身上的龙袍,待将明月郡主盖好之后,这才交给了一旁的內侍。 嘉元皇后看着那件绣有五爪金龙的龙袍,更觉刺眼。 “皇上不为保护郡主身亡的这些公子褒奖一番?” 明德帝看看地上丑态百出的死尸,直觉肝火直冒,“此间事了,朕必将好好嘉奖这些世家!” 嘉元皇后好似没有听出明德帝语气中的咬牙切齿,只看向抱着明月郡主的那个內侍。 “你是那处当差的,本宫怎么看着有些面善。” “回皇后娘娘,奴才童心,原本是跟在庆华大总管身边的,先前也见过皇后娘娘几次。” “童心?怪不得本宫看着那么眼熟,正巧本宫身边缺个人伺候,你将郡主放到御医所后,就来本宫这里听差吧。” “奴才多谢皇后娘娘……” 等到众人都走尽了,沈嘉元这才看向一旁的燕回,“怎么,国公夫人还要留在这里赏景不成?” “皇后娘娘,非是妾身不愿离开,实在是……”燕回欲言又止。 “还请劳烦皇后帮臣妾请个太医过来。” 嘉元皇后上下打量着燕回,却发现她自始至终都倚靠着身旁的侍女身上。 “这是……” “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家夫人刚来这御花园,就被郡主……”蝶衣看看燕回急忙改口,“就不小心落下台阶,把脚给崴到了。” “国公夫人将脚扭伤了?” 燕回点点头,“不过是小伤,养两天也就好了,本来郡主让我们等在那里,她去叫太医,是以我们刚刚听到响动,这才赶过来。” “你扭了脚?”余逐流下意识的看向燕回裙摆处,却被燕回横了一眼。 余逐流窘迫的摸摸鼻尖,先前确实是着急失礼了。 燕回对着嘉元皇后行了一礼,“劳烦皇后了。” “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这些都是应当的。”嘉元皇后正想吩咐內侍去抬小轿,就见余逐流走到燕回身边。 “母亲这里自有我和大哥,皇后娘娘还是去前殿看看吧。” “这样也好。”一群没脑子的东西凑到一起,总觉得会惹出祸事来。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先离开来。” 见皇后走了,燕回这才提起裙摆向前蹦跳了几步,一直跳到那两株并蒂幽夜面前这才停下。 此时一株昙花的花瓣已经全部绽开,旖旎香气,将整个夜晚烘托的如梦如幻,更别提那娇羞魏颤的粉蓝花瓣。 余逐流看着那花满是嘟囔,“这起子花朵有什么可看的,在等下去,你那脚脖子别在断了。”就算喜欢,回去养上一园子不就好了,何必看这一时。 谁知,就见原本正观望这那昙花的燕回,却是伸手将那两株并蒂幽夜给折了下来。 余逐流愕然,“这可是圣上养的花。” “那又怎么样,”燕回将折下的昙花放进自己宽大的袖口之中,左右各一枝,抬手挥袖时幽香阵阵。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万户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你还有的学哪。” 燕回笑着站在那里,对着余逐流招招手,示意对方俯下身来。 “你又要做什么?”虽然嘴上这样说,余逐流却还是乖乖的俯下身去。 “当然是给你一个尽孝心的机会。”燕回拍拍余逐流的脊背,然后安心的趴了上去,“快点出宫吧,赶的急的话,还能回去吃顿宵夜。” “你这女人,吃的什么,那么沉!”余逐流一边抱怨,一边带着燕回向着出宫的那条路径走去。 而背上的燕回却,悠然自得的掰着手指数起来。 “这几日天热,我胃口不佳,冰糖肘子,锅包肉,糖醋鲤鱼,烩河鲜……这些我通通没有吃过。” “那你吃的什么?” “药!药!药!各种各样的药。”燕回一脸控诉的看向身后跟着的余墨。 “三儿,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你这大哥就不把我这嫡母放在眼里了。” 余逐流看向一旁余墨,却见对方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垂下头去,沉默起来。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而燕回那边已经滔滔不绝的数落起了余墨的罪行。 “不仅让我忌油腻,忌荤腥,就连西瓜都给我忌了,我家荔枝已经被他洗脑,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这是自家大哥做的? 余墨点点头,“是我做的。” “母亲乔装上街,却意外落水,着凉受寒所以只能喝药调养。” 乔装上街,意外落水,这燕回还真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你的脚怎样了?” “应该没事,”燕回看看四周这才回到,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宫门,“小伤而已,大约吃上点荤腥,多睡几日也就好了。” 余墨却不相信,他看向一旁的蝶衣,“你一直随着夫人,她到底是怎么伤的?” “这……”蝶衣看看燕回,燕回持起一块花砖砸向自己脚腕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是这话说出来,真的会有人相信? “大哥,你问她作何,想来是那明月郡主对她记恨在心,这才将她带到御花园将她从台阶上推了下去……” 听着余逐流这有理有据的推测,燕回却狠狠的弹了对方一记脑瓜崩。 “余小三,你这脑子里除了装满这种宫心计,能不能想点别的!”大约是觉得自己声音太大,燕回这才压低声音道:“这脚是我自己摔得!” “自己摔得!那为什……” “嘘……”燕回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106被怀疑 国公府的马车,刚刚驶出皇城,就被一匹骏马拦了下来。 而骑在马上的正是国舅爷沈无欢。 “奉圣上之命,特来追查御花园刺客一案,还请国公夫人协助调查。” 怎么又是这人,不知为何,余逐流本能的厌恶着沈无欢。 “沈国舅,你即是去查案,又来挡我们的马车的做什么?”余逐流说着冷笑一声,“难道你觉得我国公府的主母,能一气杀死三位大臣家的公子,再将明月郡主刺伤?” 今日之事,明明就是长宁公主盛怒之下所为,又那里来的刺客! 余墨对着沈无欢拱拱手,“还请国舅爷饶恕舍弟唐突,家母受伤,正欲赶回国公府医治,还请国舅爷改日。” “跟他客气做什么,明明就是那公主发疯,关我们什么事。”余逐流对着沈无欢道,“既是圣上命人查案,不知国舅爷可有圣上手谕?” “我没有,但他有。”沈无欢遥遥一指,就见一个年近五旬背着药箱的御医,正从皇宫的方向跑出来。 “国……国舅…爷……”那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可双手还高高举在头顶,捧着一道圣旨。 好半天,那人才追了上来,扶着国公府的车辕气喘如牛,“奉……奉天……” 就他这样子,等到念完都该明天了,余逐流一把捞过,将之递给了一旁的余墨,余墨敞开,看了两眼,就合上了面前的圣旨。 “即是圣上让大人给家母诊治,还请上车与我们一同回府。” 那太医插着老腰,仍没有缓过来气来,只一个劲的在那点头,“多…多谢…” 见御医应下,余墨看向沈无欢,“国舅爷可要一起同行?” 沈无欢没有推辞,直接调转马头,跟在了国公府马车之后。 余逐流在心里不耐的撇撇嘴,莫名其妙的追上来,还冷着一张脸,也不知给谁看。 一行人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回了国公府,刚一进门,就被兴高采烈的荔枝给迎了上来。 “夫人,您先前让奴婢准备的锅子,奴婢已经准备好,可要现在呈上来?” 待发现面前诡异的气氛后,荔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燕回,这马车后还跟着沈国舅和一个……医者? 荔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自家夫人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 “夫人您还好吗?”荔枝说着就要搀扶燕回下车,却被一旁的蝶衣阻止了,“夫人扭伤了脚,还是让少爷来吧。” 蝶衣指的是余墨,可是走上来的却是余逐流,看着一旁掩唇而咳的余墨,蝶衣第一次觉得,主子这种“体弱多病”的表象,有时实在是太吃亏了一些。 余逐流将燕回放在厅中的一架圈椅上,就要蹲下去查看她的伤势,谁知他刚握住燕回的脚,就被燕回用另一只健全的腿脚踢的向后仰去。 看着余逐流一脸无辜加蒙圈,燕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家伙是不是忘了,解女子罗袜即使是留恋青楼楚馆的浪荡子,恐怕也是不屑于屈尊降贵来做的。 怎么他这个古人,比自己这个现代人还要来的健忘。 “这都亥时了,你们别留在这里,都去前院吃锅子吧。这里留下这位御医,还有荔枝蝶衣伺候就好。” “也好。”余墨带着余逐流就欲退下,却见沈无欢还站在一旁。 余墨道:“国舅还是与我等先行退下,等到御医看诊结束,再过来。” 沈无欢没有动弹,依旧看着坐着的燕回,“需要我再说一次吗,我是来取证的。” 燕回了然的点点头,“若是取证的话,那确实是要看上一眼的,以免国舅觉得,我在混淆视听。” 燕回此言一出,另外两人自然也不走了,虽是取证,但孤男寡女的听着确实不好,此时他们已经忽略了那看诊的御医和两个侍女。 荔枝看看周围站着的三名成年男子,这手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了。 燕回突然有些欣慰,果然,这才是古人正常的反应。 “蝶衣你来。” “是。” 蝶衣半跪在地上,脱去了那双珍珠履,又褪去了那轻薄的罗袜。 足呈新月,粉白圆润的足趾微微蜷缩,看上去比粉色的珍珠还要来的小巧可爱,可是,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的脚腕。 脚踝肿得老高,已经呈现出特有的青紫之色,且看那踝骨的形状,显然已经错位多时。 那御医先看看那脚踝肿胀的边缘,又看看那错位的踝骨,最后才在那青紫处按压了几下。 在场都是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燕回这扭伤极其严重,自己不小心扭到,顶多是红肿,这样严重的伤势更像是被人蓄意所为。 而燕回说,这是她自己摔得,可是究竟得对自己多狠,才能弄出这样的伤势? 那看诊的太医站起身来,对着沈国舅摇摇头。 沈无欢了然,如果燕回说的是真的话,这样严重的伤势,确实没有时间精力,去把明月郡主摆弄成那等样子。 “夫人这伤极重,老朽不知您是怎么忍着一声不吭的,可是老朽告诫夫人一句,心病虽无药可医,但只要您放下,它就能痊愈。” “多谢这位御医告诫。”燕回虽然面上道谢,可是谁都能听到她语气中的不以为意。 有些话说的轻巧,可做起来却是太难了。 “夫人聪慧,可是慧极必伤,夫人的心,太重。”那御医说着无奈的摇摇头,该说的他都说了,这结果…… “唉~”那人轻叹一声,待为燕回正了骨,待将药方开过之后,这才背着医箱站起身来。 “老朽已经完成圣上所托,所以就先回去了。” 谁知燕回却起了挽留之意,不说别的,先前那几句告诫,足以说明,此人心善,大善。 “我于前院做了锅子,御医要是不嫌弃,就一起过去吧,人多也热闹一些。” “这不好吧,老朽……” “有何不好。”余逐流揽着那御医的肩膀,拎小鸡似的带着那御医,向着前院走去。 诺大的一个圆锅,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半汤底热辣艳红,麻辣鲜香,另一半却汤汁奶白,香气馥郁。 大碟里整齐的码着小山似的牛羊猪肉卷,还有切好的鱼段、虾贝,汆好的各色丸子,和水灵灵的青菜看上去就让人垂涎。 更别提,那调好的各色蘸料。 “这是何物?老朽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叫锅子,是用来汆烫肉菜之用,等到烫好之后,在佐以调味,很是新鲜美味。” 余逐流刚把御医按在座位上,就见那沈无欢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一边。 107滴血验亲 原本热闹的场面,忽就因为一人的不请自来到,而瞬间变得冷清下来。 锅子里的红汤白汤一同翻滚,而桌前做着的人,却顶着一张张拘谨(御医)不快(余逐流)的脸,傻愣愣的盯着那口锅。 燕回有些想笑。不过是多了一个沈无欢,怎么都一副见鬼的样子。 燕回被蝶衣搀扶着坐下,她也没有多言,只是将碟中码着的肉卷放进了白汤里,浓烈的香气开始随着汤汁的翻滚飘逸而出。 这下谁也不用招呼谁,俱是拿起了筷子,目标一致起来。 几只长柄竹筷在锅中翻找,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似乎也随着筷子与筷子的碰撞,变得越发亲近熟捻起来。 几杯兑了冰的酒水下去后,这张桌子开始空前的热闹起来。 “在西北,我心里念叨的就是这个。”余逐流眯着眼睛,尝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味道,多少夜里,他想念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当然,那场景里没有沈无欢。 燕回失笑,“我以为你心里念叨的是我送你的那本书。” 燕回本是调笑,那本春/宫图还是她寻到的绝版,见那图册的质量很好,这才写了那三十六计。 “那本书真是好书,”如果没有那么一个名字的话,“在军营里,只要空闲下来,许木那小子必然催着我翻上一翻。” “许木哪?”想到那个既老实又腹黑的黑小子,燕回道“这次怎么没跟你一同回来?” “那小子是个肚里有东西的,要不是他提醒,我估计也不能这么囫囵着回来。” 余逐流下意识的摸摸脖子,要不是许木提醒,说不得,那支箭真就射中了。 “我封他为千夫长,他还不愿,只说是你让他这样做的。”余逐流说着站起身来,他那曾经无数次拉动弓弦的手掌,此时正稳稳的托着一只酒杯。 简单的只绘了两片竹叶的酒杯,正对着燕回。 “逐流能有今日,不谢天不谢地,唯谢你一人。” 余逐流看着燕回,他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最为真挚的一次,他曾想过很多次,见到燕回时要说什么,可是当他回来看着眼前的燕回,他却发现原先心里想着的那些,已经无关轻重。 自己还能活着,看到活蹦乱跳的燕回,于他来说,已是上天恩赐。 “谢谢你,燕回。” 谢谢你能让我有今日,谢谢你曾为我所做的一切。 “余小三,你要谢的可不是我。” 余逐流疑惑的看向余墨,不谢燕回,那该谢谁?自家大哥? 燕回笑笑,“你要谢的该是你父亲,没有他,既没有你,没有他,也没有国公府里的燕回。” 余逐流端着那杯子,突就觉得无比反感起来,为什么要谢那老东西,从小到大,他记得最清楚的,只有他看自己时,皱起的眉头,还有挥过来的马鞭。 余逐流将那被酒一饮而尽,反正时间长着吗,即便是谢,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来,该道谢的应是老朽。”那御医美滋滋的吃了一口鲜嫩的羊肉,拂着下巴上花白长须,笑成一朵老菊花。 “若不是老朽来这国公府,实难想象这菜还能这样吃。” “大人即是喜欢,那可要多吃些。” “多谢夫人盛情款待……” 不提这边热闹纷呈,而皇宫那边,这气氛却显得越发冷凝起来。 “皇后将我从明月那唤来,可是御花园之事有了眉目?” 嘉元皇后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喝尽了一盏,这才看向一旁的明德帝。 “都说血浓于水,本宫今日一见,方知真假。” 明德帝听得眉头一皱,“皇后这话何意?” 沈嘉元没有回话,却是将桌上的另一只茶盏掀开,玉青色的茶盏里,乘着小半碗的清水,还有沉在碗底内的两滴殷红鲜血。 “不知皇上可曾听过滴血认亲?说是这拥有亲缘血脉的亲人,滴出的血液能够相融于一处。” 沈嘉元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放到那桌上,“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来试一下。” 明德帝看看那杯中的血滴,又看看沈嘉元递上的银针,脸色越发不好。 “若是没有其他事,朕就回了。” 谁知沈嘉元却是看着一笑。 “臣妾嫁给圣上多年,一直没有怀上子嗣,妾身原本还觉得愧对先祖,甚至为皇上广纳妃嫔开枝散叶。可是,时至今日,这后宫当中依旧没有出现皇子公主。” “朕从来没有怪过你。” 沈嘉元哀怨的叹了一口气,“你当然没有怪过我,因为这问题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明德帝听得眸光一暗,“皇后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沈嘉元冷笑一声,看向明德帝。 “姬朔!本宫当年嫁给你时就说过,我为你谋取这夏商江山,而你,要给我至尊无上的尊荣。如今,这夏商的国君已经是你,可你竟然与自己的嫡姐扰**常,甚至还生下一女。” 沈嘉元眯着眼睛看向明德帝,“枉费你将此事埋藏了这么多年,更是在皇宫一侧与她们母女俢建宫殿掩人耳目,可我还是知道了。” “你要如何!” 明德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是这更看的沈嘉元笃信了三分。 “你以为我会怎么做?”一得到证实,沈嘉元反倒悠闲的把玩起了自己的护甲。 “不过是一个女儿,最后还不是得被许上一户人家,给她一块封地,保她衣食无忧富贵荣华也就是了,只是……” 沈嘉元挑眉看向明德帝,“本宫听说有一种鸟,最爱将自己的鸟蛋放到别人的巣里,让人代为扶养长大,等到长大了,在飞回来带有,本宫想,这长宁毕竟是嫁过人的,你确定这明月真的是你的孩子?” 沈嘉元说着再没有了下文,可这几句话,却给明德帝在心里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痕迹。 嘉元皇后将桌上的茶盏向前推了推,“这杯中放着的,是从明月那取来的指间血,皇上不妨试试这滴血认亲,也好为这明月寻一寻生父。” “此事荒唐!”明德帝看着那茶盏,眸中怒火森然之外,却也多了一抹动摇。 “既然圣上觉得荒唐,那就当我没有说过。”沈嘉元端起那杯盏,就要做势泼掉。 却被明德帝按住了手腕,“你说的,可是真的?” “皇上指的那个?” “若她明月是朕的女儿,你真的不会为难她?” “不过一个公主罢了,你觉得,她能争得过我?” 明德帝垂下眼去,夏商国印握于沈嘉元之手,若是她想,恐怕就是十个明月也比不过她半分,她既然这样说了,那必然就是真的不会放在心上。 “朕姑且就试试!” 嘉元皇后看的心下一笑,这天下的男人说到底,都是骨子里犯贱,只是…… 她说的公主,指的可不是明月…… 108滴血验亲(下) 一滴暗红的鲜血,自指尖魏颤颤的掉进碗底。 明德帝屏神静气看着那碗,却见本该融为一处的血珠,竟然两相厌恶一样,相互避开。 看着这结果,嘉元皇后显然也是吃惊不小。 “是不是这血拿来的时间太长了?可要臣妾派人再取一次。” “不用了!”明德帝沉着脸,这杯盏中的结果,已然能说明一切。 “朕还有事,就不在皇后这里叨扰了。”明德帝起身告辞。 “圣上若是有事,就去忙吧,只是本宫瞧着那蛮族公主不错,所以将牌子给递到了敬事房。” “皇后做主就好。” 明德帝带着恼羞成怒后的怒火,愤然离开。 而嘉元皇后却施施然的坐回了桌前,她看着桌上的杯盏半响,却是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管来,管口一倾,一滴鲜血从管口落入眼前的杯盏当中。 与明德帝先前看到的不同,这血珠一落,就与明德帝留在里面的血珠,迅速渗透融合。 沈嘉元嘴角勾起,眼神却阴沉的越发厉害,这玉管中放的,才是从明月郡主那取来的指心血。 窗外月色宁静,嘉元皇后先前被银针刺破取血的指腹,来回摩挲着手上的杯盖,这些微的刺痛,却让她心境越发澄明。 “不管你当初是为了留在京城,还是真就喜欢这个男人,但是,我不给你的,你动上一分,也是与我为敌。” 沈嘉元说着唇角翘的越发深邃,“你很快就会明白的,这世上最让人痛心的,不是他不爱你,而是他根本就不信你爱他……” 燃有安神香的寝殿里,长宁公主看着至今还在昏睡的明月泪光涟涟。 “吱嘎”合着的殿门被人推开,长宁擦擦眼角看去,就见明德帝沉着眉眼走了进来。 “可是皇后说了什么?”长宁急忙道。 明德帝看看自己面前站着的女人,她已不年轻,与后宫那些豆蔻之龄的女子相比,大约已是到了为人祖母的年纪。 可也正是眼前这人,只要他每一次看到,都能感到平心静气,那种回到少年时无拘无束,又让人惬意安心的感觉,是他每一次心烦意乱来找她的原因之一。 只是,除了这次。 “太医来过了?” 长宁没有察觉出明德帝反常的地方,一边为明德帝斟了一杯去心火的凉茶,一边回着话。 “太医过来看过了,说明月一直昏睡可能是中了毒,所以取走了一些她的指心血,可是出来结果了?” 取血一事显然与嘉元皇后所说对上,明德帝垂下眼去,看向床上躺着的明月。 “太医说她无碍,只是受了惊吓,这才昏睡至此。”想到沈无欢调查到的,明德帝更觉的自己被“愧疚”蒙蔽了心智。 在御花园中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她看似是受害者,可是倚仗身份逼迫守卫放那三名男子进入的却是她明月郡主本人。 堂堂一介郡主,放男子进入满是女眷的御花园,即使不是包藏祸心,那也是品性不端。 真是与她酒后勾引亲弟的母亲,一样的水性杨花。 长宁还以为是明德帝心疼自己的孩子,想到这么多年她都没法给明月一个正经名分,长宁只觉泪光又起。 “圣上,”长宁拉着明德帝的衣袖,楚楚可怜。 “明月是你的骨血,都是因为我的身份,她才只能担着一个“郡主”之名,我们欠她的已经够多了,又怎么能看着她受此屈辱,你是她的父亲,一定要帮帮她。” 虽然杀了那三个冒犯明月的公子,又用刺客一说蒙混过去,可是,众人又不是傻的,这明月以后的亲事怕是难了。 明德帝眼睛一眯,“那你想怎样?” 长宁愤恨道:“都怪那个燕回,若不是她几次三番招惹明月,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既然是她的错,那就应该让她来承受此果!” “沈无欢刚刚传话回来,听他的意思,是明月当初从台阶上将国公夫人推了下去,况且,她脚上的伤情也属实,此事应是与她无关。”况且,燕回是他封的一品夫人,她的两个嫡子又是当今侯爷,即使有关,那也只能放下。 想到明德帝见到燕回时的迷恋神情,长宁更觉记恨。 “你只念着她,又那里想过明月,她每日里只能叫你舅舅,难道你听到都不心酸,不心痛!蛮族即以招降,那就将万户侯派守边关,至于他那大儿子,就给他娶上一位性情娇蛮的高门嫡女……” 明德帝看着眼前的长宁,第一次觉得以前看到的温柔贤惠的女子,是自己的错觉。 可能是灯光太过昏暗,又或者是长宁公主太过伤心,她并没有发现明德帝脸上的不同,只还在那里谋算着。 “至于这燕回,”长宁冷笑一声,“直接将她唤进皇宫,暗中囚禁起来,交给那些冷宫里当值的內侍,也好解一解她春闺寂寞!” 明德帝一拍桌岸,“哐”的一声将长宁惊醒,“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阴私,竟然还敢在朕的面前提起!” “你说这是阴私?”长宁指着床上昏睡的明月道,“难道我们的女儿变成这副模样,就不是因为她耍的阴私?她对我儿如此,我若忍气吞声,又怎么为人父母!” 明德帝冷眼看向长宁,“你口口声声说明月是朕的女儿,那你可有证据证明!” “你……”长宁公主气结,“你莫不是忘了你登基前夜,若不是你,被他冷落多年的我,又那里来的明月!” “是啊,那里来的明月?朕也想好好问问长姐,这明月是从那里来的!” “当然是你……”长宁猛地回过神来,“你在怀疑我?” “长姐说的,朕有些不明白,朕为何要怀疑你?”明德帝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眼前人。 “朕已经与明月的指心血验过,她根本就不是朕的血脉。” “怎么可能!”长宁扯着明德帝的衣袖,声声哀求,“阿朔你信我,明月真的是你我的孩子,你信我,你信我……” 明德帝挥袖甩一把开长宁,“这种话,长姐以后莫要再说了,朕是明月的舅舅,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明德帝甩袖离去,只余下长宁失魂落魄的歪倒在地,“他怎么就不信,他怎么就不信,明月真的是我们的孩子啊……” 床上一直昏睡的明月郡主,悄然握紧了被中的手指…… 109男宠?调教? 一连几日,整个京城都处于一股低气压中,不仅是因为沈无欢满京城里追查子虚乌有的刺客,更因为明月郡主疯了。 御医的诊断是“受惊过度”,而京城这些小姐夫人却另有一番看法。 “只说是寻找刺客,可是那日的事谁没见到,只听过喜好杀人的刺客,还没听说过喜欢绑人的刺客,那绳结打的呦,真是羞煞人了。” “女儿这样也就罢了,那长宁公主平日里看着端庄高贵,没想到这杀起人来更是干净利落,试问谁敢与这样的人家结亲,指不定那日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人家还给推脱到刺客身上。” 直到现在,蝶衣才知道燕回那个问题的答案。 这世界上最不受人控制的,是人的想象力,以及,流言蜚语。 她当初可是看着燕回亲手设计了这么一出,之后更是为了避开嫌疑,用花砖砸伤自己的脚踝。 可是当初那个冷静睿智的女子,此时正意兴阑珊的听着对面的妇人,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自己的杰作。 燕回接过荔枝递来的莲子羹,坐在她面前说话这人,是尹府的尚书夫人李氏。 这李氏之所以被燕回熟知,是因为这李氏在京城当中颇有“名声”,不仅其名下庶子庶女多达二三十个,更因为此人能说会道,京城上流圈子里的亲事,有一半是由她撮合成的。 如今更是一大早,就登门拜访国公府,可自打进门到现在,这“呼啦啦”一个时辰过去,至今还没说到正点上。 “我若是她估计也会发疯,否则这悠悠之口又那里挡的住,要我说,这满京城里就属国公夫人你这福气那是顶了天的。” 听着这些没营养的恭维话,燕回懒洋洋的喝起了莲子羹。 见燕回不耐,李氏这才停下来,喝了两口茶水润润嗓子。 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这许多,突惹主人家厌烦,可是那些一贯说顺的词话,遇见燕回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即使不想承认,可是她打心里是有些怕这个国公夫人的,即使她与自己那些糟心的庶女们差不多大。 “夫人,别怪妾身这妇道人家聒噪,妾身这也是受人之托,才来贵府跑这一趟。” 燕回尝着清香扑鼻的莲子羹,“尚书夫人只说就好,您来这里是为我府上的哪位公子而来?” 被人直接挑破,李氏突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不过她是做惯这个的,很快就应了下去。 “还是国公夫人直爽,实不相瞒,妾身这次过来,乃是想为承义候说上一门亲事。” 余墨? 燕回搅着莲子羹的手势一顿,“是那府的贵女?” 听着燕回这样问,那李氏顿生些窘迫,“是御史府曹家的孙女。” “可是曹云金曹御史?”对于曹云金,燕回还是听过的。 这是个古怪之极的老头,虽然满腹经纶,但为人死板固执,坚守己见,甚至还会在朝会上指着皇上鼻子大骂。 始元帝是惜才爱才之人,这才将他封为御史,可是遇到现在的明德帝,这粒精通治国之策的铜豌豆那也得被束之高阁,要知道,不是每个皇帝,都能心大的容忍别人站在自己面前破口大骂。 众人知道圣上不喜他,更是纷纷避如虎蝎,可是这样的“谏臣”燕回却觉得不错,古代说亲讲究门当户对,这曹余两家倒是登对的很。 听得燕回知道,李氏突觉转机。 “就是这曹御史的小孙女,闺名唤作轻歌,您听听这名字,端的是名门清贵,不是妾身夸口,这轻歌不仅样貌生的一等一的好,就连这琴棋书画那也是信手拈来。” 这么好,到现在还没许人家? 燕回眉头一皱,“恕我直言,不知托尚书夫人过来说媒的是谁?” “乃是曹府的主母,曹御史的发妻。” 既然是对方祖母,那想来应该是正经提议,燕回看向李氏,“那对方可知道承义候的情况?” “这自是知道的。” 燕回没有回话。 见燕回沉默,李氏心中顿时打起鼓来,要知道这曹御史虽然顶着御史之名,可他却是个过了气了,而国公府此时正如日中天,这…… “即是曹御史的孙女,那想来是不错的,回头我与侯爷说上一声,若是他点头,那我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见上一见这位轻歌姑娘。” 李氏端着茶杯,还有些不相信,这就成了? “既然如此,那妾身也不打扰了,”李氏站起身来,她要将这消息回去告诉曹府一声。 等这李氏出了垂花门,燕回才对着一旁的荔枝嘱咐道,“去唤你家大爷过来,就说我与他有事相商。” 一旁的蝶衣看的暗自咋舌,别人不清楚主子与燕回的关系,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真没想到,这燕回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与别人讨论婚事。 不过,主子大抵是不愿意的吧,心就那么小,又那里能容下这许多的情情爱爱。 蝶衣想着轻叹一声,只愿主子最后不会伤人伤己。 燕回还没有饮尽一碗莲子羹,就见荔枝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夫人,您快去前厅看看吧!” “出事了?” “这个,奴婢也说不好,您还是自己过去看看吧……” 燕回放下汤匙,随着荔枝去了前院。 诺大的院子里,余墨余逐流与对面一群人呈两相对峙之势,站于院中。 燕回看看来者,戴金冠,束玉带,手拿折扇男装打扮的美艳女人,还有一位跟在其身后,低眉顺眼小家碧玉似的“仆人”? 看上去很是正常的样子,可余逐流却好似如临大敌,不仅眼中盛怒滔滔,他的手里竟然还握着那柄陪他在战场上饮尽敌血的长枪。 这一触即发兵临城下的,是闹那般? 见燕回出来,那穿着男装的女人就眼中一亮。 “你这张脸生的可真好,”随即她一脸嫌弃的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余墨余逐流,“你这两位男宠生的也不错,就是太没规矩了一些,须得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男宠!调教? 你是刚从女尊文里走出的霸道总裁吗! 110南域凤山王 一旁的余墨道:“敢问阁下大名,又因何来这国公府?” “本王想来,那便来了,还用给你一个男宠说上一声?为人姬妾的要守本分,你妻主还未说话,又那里轮的到你。” 听到这刷了屏的“男宠”、“本王”,燕回突就有了一个猜测。 “阁下来自南域?” “看来你不光脸生的好,这脑袋也聪明的很,不如随本王回去南域,我封你为我都城的最高客卿。” “你给我闭嘴!”余逐流手中长枪一递,直指眼前这个南域女子。 他枪尖指的虽是面前之人,可他眼睛看的却是这女子身后,“虽说来者是客,可阁下若再不言语的话,我国公府也只好关门谢客了!” “那可不行,”那南域女人笑着拨开了眼前的枪尖,“小辣椒,别怪我没提醒你,上一个敢对本王这么做的,估计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如果是南域,那或许真的能够做上来,燕回拍拍余逐流的肩膀,示意对方放松下来,从刚才到现在,这余小三都有些不对头,而这一切不是因为面前的女人,反而更像是因为那女人身后的仆人。 燕回正想看看那人生的什么样,就听得门外一阵笑声传来。 敢在国公府里笑得这么魔性又张扬的人,燕回只能想到一个。 “朕与凤山王真是多年未见了。” 见明德帝出现,凤山王将右手搭在左肩,对着他点头行了一礼。 而明德帝则是左手搭上右肩,对其回了一礼。 “凤山王,朕这次可没有弄错南域的礼节吧。” “是啊,上一次,你可是答应了我的求婚,若你不是夏商的国君,说不得本王的封地上,又要流传一段佳话。” “哈哈,朕那时怎么知道,你们南域对着男子行的都是求亲礼。” 凤山似是也想起了那些愉快的时光,“姬朔永远都是凤山的朋友。” 被人提及姓名,明德帝也不恼怒,要知道这南域女子为尊,他们能对自己行礼已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至于这称呼,用南域自己的话来说,她们永远只有一个王——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虫母。 “朕还是上次登基之时见到的凤山,不知这次又因何来我夏商?” “你知道的,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不前些年新得了个可心的,偏偏这是个性子拧的,放着南域那封地不待,非要跑到这夏商来寻亲,我这不是磨不过,所以就带他来了。” 凤山说着将身后跟着的那人揽进怀里,“这次可是将你带来了,以后可别坐在那日日流泪了,本王看的心都痛碎了。” 那人点点头,将脑袋放到了凤山肩头,不说这场景有多滑稽可笑,余远的内心也是崩溃的。 想他公然堂堂辅国大将军,如今落得以色侍人,那可真是晚节不保。 更何况还当着自家主子、儿子、嫡妻的面。 不过,这脸皮他已经丢了三年,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你到底是谁!”看着趴在女人肩头,一副小鸟依人的余远道,余逐流更是一把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是啊,凤山这姬妾确实看着面熟。”不怪明德帝眼神不佳,估计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人就是威名赫赫的辅国大将军。 “忘了介绍了,”那凤山看着众人道,“本王封号乃是凤山王,这是本王的爱姬——余烬。” 燕回借机看向趴在凤山肩头,那一大只,因为低眉垂目所以不好分辨出对方的年龄相貌,可是那双凌厉的鹰眸,与斜飞而上的剑眉,却与余逐流有些相像。 再想到凤山说的寻亲,燕回突就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这人,不会是死在雪山的余远道吧。 意外活下,又机缘巧合遇见凤山,这种狗血剧情,怎么越想越有可能,只是蛮族与南域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南边,相距几万里的路程,即使脑洞大开,缘分天将这BUG也太远了点。 凤山不悦的看向燕回,“你再这样看下去,本王可就要生气了!” 她说着掀开余烬耳后的一片衣领,那一片蜜色的皮肤上纹绣了一个小小的花纹。 燕回无奈笑笑,她真是被凤山这盖戳炫耀的方式打败了,这种软绵绵的奶油,估计也就凤山喜欢。 “余烬?”余墨看着那花纹道,“先前阁下说要寻亲,不知这要寻的是谁?” 余烬想要开口,却是先看了看凤山。 “说吧,你等了这么多年,不就为的这一天吗。” 是啊,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能从让男人窒息的南域回来,见到自己的主子,自己的儿子,还有自己的媳妇? 余烬似是鼓起勇气,这才怯生生的开口,“我自幼与我哥哥失散,三年前有夏商人经过南域,说我与夏商的辅国大将军生的十分相似,这才让妻主带我来到这里寻亲。” 这是余远道的弟弟?! “喂,”燕回用胳膊碰了碰开始镇定下来的余逐流,“我怎么你父亲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余逐流听着,面色越发扭曲,好半响才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我也不知道。” 除了余远道的鞭子,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家父确实是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旁的余墨沉默良久,终是开口。 “只是家父已经亡故,无法出来相认,但父亲曾说过,他少年时家贫,更是因为战乱颠沛流离,因为没有东西哄弄幼弟,所以曾将一枚石子从中间穿过,逗弄其玩耍,既然你说你是我父的亲弟,请你将那枚石子拿出来。” 至于这石子,余远道的确有一枚,只是这石子不是他自己磨的,而是余墨磨来送给他的。 “你说的可是这个!”凤山王将折扇上的吊着的扇坠在余墨面前晃了两下。 “大婚交换信物那天,他身无长物,所以我就取了这石头做了一个扇坠。”凤山将扇坠放到燕回手上,“你看是吗?” 我又没见过余远道,上哪听说他小时候的事? 燕回将那石子放到余墨手心上,“快蒙蒙看,这是不是真的。” 余墨接过手上的石子,这就是当年自己为了磨练耐性,用针尖一点一点掏空了。 余墨将石子递回,“即是余家骨血,那自是不能流落在外,还请二叔与二婶在府中住下,也好挑个黄道吉日,让二叔认祖归宗。” “怎么,凤山要住在这里?”明德帝道,“朕那皇宫大的很,不如凤山去那里住?” “你可饶了我吧,你那皇宫里除了你,就再没个男人,我去那里,又怎么待的住。再说,我现在可离不开我的小心肝,那宫里全是女人,还不如住在这里。” 明德帝还想再说,却莫名打了一个哈欠,原本还精神抖擞的明德帝,却在这个哈欠后变得萎靡起来。 “朕今天出来的太长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明德帝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既然凤山不愿,那朕只好明日再来寻你。” 明德帝摆摆手转身离开了,就在刚才这一会的功夫里,他就打了最少五个哈欠。 燕回看着明德帝离开的身影,眉头一皱,娱乐圈里最是混乱不过,压力大,竞争大,更是有人喜好倚靠毒品,放纵身心。 不说别的,燕回就认识许多吸毒的艺人,不管镜头前再光鲜,一下台就算是哈欠连天,就像…… 就像刚才的明德帝那样。 111青楼楚馆走起 余墨一行三人走进了余家祠堂,因为燕回是女眷的缘故,故而只能与凤山王等在门外。 “想不想找点乐子?”余烬一离开,凤山王那“大女人主义”的劣根性,就暴露无疑。 乐子?燕回看着面前一副坦荡荡模样的凤山王,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在那间燃着烛火,尚有些昏暗的祠堂里,余逐流持着香束对着自己亲母的排位拜了两拜,等到将那香插稳,这才看向自己这位二叔。 余烬顶着一张跟余远道相差无几的脸,可却生了一副受气包小媳妇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见余逐流一直盯着自己,余烬突就垂下头去手足无措起来。 “逐流侄儿,可是我脸上的妆容脱了?你为何一直这样看我?” 看着余烬在腰间荷包里翻找镜子细粉,准备给自己补妆的样子,余逐流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南域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才能将好好一个八尺男儿养成这般模样? 他先前还以为余远道未死,这才伪装成这副样子,现在想来,会那样想的自己,才真是疯了。 “二…叔?”余逐流实在不知该叫余烬二叔,还是“二婶”更恰当一些。 索性直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等到那敞开的大门再次合上,余烬这才收起了荷包中的细粉,也未见他有何动作,只是那张畏缩怯懦的脸,却是在瞬间变了一副样子。 这才是如鹰隼般征战沙场从无败绩的辅国大将军——余远道。 余远道挥挥胳膊,动动脸,他已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在南域这三年里,他整日装乖扮巧当一个怯懦的小媳妇,却是比十几年的征战沙场,还要让人心累。 “这次回来,感觉如何?” “让人直觉翻天覆地。”余远道忍不住一时感慨。 “真没想到,当初那个喜爱狎妓唱曲的他,如今已是夏商堂堂万户侯。” “是啊……”若没有燕回,就没有今日的万户侯余逐流,不过,最令他吃惊的却是眼前这个亦师亦友的属下。 “我也没想到,曾经的辅国大将军竟成了凤山王的爱姬,甚至不惜为之散尽后宫,从南域千里迢迢赶来夏商。” 这种调侃之语,实在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余墨能说出来的,看来这三年里,变得不止是逐流一人。 “凤山此人,武艺高强,胸有韬略,看似多情,实则却是无情之人,她名义上是带我回夏商寻亲,但她来夏商肯定还有其他要事,她来夏商之前,曾去过南域皇都的祭祀塔,我想,她来夏商很有可能与当年少祭祀来这里的原因一样。” 余远道说着看向余墨,“少祭祀可还在京都?” “她来到夏商已有三年,五日前却突然离开京都,不过她看似回了南域,却是与半路转道去了东陵。”东陵也是燕回曾经待过的地方。 “你在南域一待三年,可是查到了关于那南域来历成迷的大祭司?” “凤山王曾酒后吐过醉言,说大祭司是活了千年的狐妖,这虽然是戏言,但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余远道站在那里,将那些宛若痴人说梦的言语,娓娓道来。 “就像凤山王一样,她看似只有二十几岁,可是她后宫中养着的面首,有一位年近五旬,据他所说,他遇见凤山王时,她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南域善养蛊虫,而皇族养在身体里的蛊,就是大祭司在祭祀塔中赐下的,所以我曾想过,凤山王说的“千年狐妖”之言,很有可能属实。” 余墨看着排位前插着的香束,没有言语,若是她没有见过燕回身上的伤势有多重,恐怕余远道这话,他也不会相信。 他觉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面前扯成一张大网,而丝线背后,总隐隐有着燕回的影子。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他就是觉得,这一切与燕回有关。 而就在燕回被揣测的时候,她正走在夏商最有名的花街上。 这花街位于金沙河畔以北,与玉堂街相邻,虽然白日里的玉堂街已很是热闹,但与夜间的花街相比,那就差的远了。 这里不仅有艳名远扬的花魁瘦马,更有男倌楚馆里的粉面公子。 即使南域是女子为尊,可凤山王说到底,还是个女的,所以她带燕回来的只能是男倌之所。 这是燕回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本以为见到的都是一些限制级场景,谁知,这画风却是略显清奇。 没有热情的老鸨,也没有那甜的腻人的“大爷”有的只是一位位或端坐抚琴,或临窗吹箫的清雅公子。 白衣飘飘,衣带当风,这看上去那里像是男倌楚馆,这分明就是翻开了古装美男画册。 她怎么不知道,这京城还隐着这么一个好地方? “燕回觉得这里如何?”凤山王摇着折扇,任她一介女人,可是看上去比男儿郎还要来的潇洒倜傥。 “这里看上去很是清雅。”可不是,跟想象中寻欢作乐的地方相差甚远。 “若论清雅,可是不及燕回半分。” 燕回今日穿了一身杏白色的襦裙,满头青丝于胸前挽了一根独辫,虽然衣着发誓简单,可就是比那清晨的晓荷还要来的清丽脱俗。 “凤山王缪赞了。” 凤山王听得笑起,“来这种地方,依着你这脾性,那可不行。” 凤山王一抖衣袖,就见几根黄澄澄的金条甩落在地。 燕回暗道凤山王是风雪老手,这金条一出,即使是那些目下无尘的公子,眼中也是金光闪闪,只一会就围过来三四位公子。 凤山王揽过其中两位姿容出众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两位我就笑纳了,这剩下的几位,燕姑娘可不要客气。” 凤山王笑着上了二楼走,还不忘叮嘱一旁的几位,好好招呼燕回。 燕回看看那几位走过来的公子,突就笑起来,就这姿色还不如她家里的两人来的养眼,又怎么让自己春宵一刻! 112 小3来捉/奸 蝶衣跪在地上对着余墨请罪,“属下无能,被凤山王发现了踪迹,让她将夫人带走了。” “她们去了何处?” “花街,男倌馆。” 燕回托着脸颊,百无聊赖的听着对面的小相公,弹着高山流水。 美人虽养眼,奈何曲调催眠。 燕回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清风,你会不会点别的?” 那名唤清风的小倌手势一顿,手下琴音顿绝,他这手琴技即使在京中那也是数的上的,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惨遭嫌弃。 “清风还会吹箫,燕姑娘可要听上一听?” 若燕回是个风流公子,那肯定会拍手叫好,美人吹箫弄玉,这想想就是一桩风月美事,可问题是,这天底下的乐器在她燕回听来,都都与催眠曲一个调调。 “除了这个哪?” 眼见燕回意悻阑珊,清风也觉的有些棘手,怎么满京城的小姐夫人喜欢的,这个燕姑娘都不喜欢。 不过想到那一袋子的“小黄鱼”,清风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清风会的姑娘都不喜欢,那姑娘要的是什么?”清风说着靠向燕回,总不是这燕姑娘看着正经,其实心里想的,全是那些吧。 燕回更觉绝望。 情歌弹唱会不会? 艳舞会不会? K歌会不会? 再不济,这广场舞会吗! 难道除了这些高雅的阳春白雪琴棋书画,就不能来点接地气的。 可是即使面前的清风出身青楼,也耐不住他是个古人。 “会唱曲吗?” 清风点点头,这个他还是学过的。 “那可学过《***》?” 清风愕然,原来这清丽端庄的燕姑娘喜欢这个调调。 “若是会,就唱这个吧。” 食指勾弦轻弹两声,清风这边就悠悠张口,“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莫要讲,听我唱过***……” 燕回随着拍子颇有兴致的敲着桌子,这才是打开青楼的正确方式才对,来青楼不听这些淫/词浪/曲,阳春白雪给谁看。 见燕回喜欢,清风唱的更是卖力,先前那位穿着男装的夫人可是说过了,只要将这燕姑娘伺候好了,多少小黄鱼都不在话下。 若是……这小黄鱼更不会少。 “伸手摸姐白膝湾,好相犁牛挽泥尘,伸手摸姐小腿儿,勿得拨来勿得开,伸手摸姐小足儿,小足细细上兄肩……” 燕回正合着这曲,甜滋滋的喝了两杯果酒,就见的那闭合的房门被人“咣”的一脚踹开。 余逐流怒气冲冲的破门而入,就见得燕回正喝着小酒,在那听曲,他以前惯来青楼楚馆,所以一听就知道对方唱的《***》。 余逐流直觉一腔怒火蹭蹭直冒,堂堂国公夫人,不仅跑到这男倌馆里,甚至还在这兴致勃勃的听人唱“***”这种淫词艳曲,这女人,简直是自甘堕落! “跟我回去!”余逐流握住燕回的手臂,就欲带她离开。 燕回却不愿,她明明就是在这里喝喝酒听听曲,整的好像给他余家带了多大的绿帽子一样。 燕回按住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掌,“你最好别忘了你的身份!” “究竟是谁忘了谁的身份!”余逐流气的咬牙切齿,“那凤山王不是个安分的,你怎么也学的和她一样。” 燕回怒了,听个曲就不安分了,难道她就该在那国公府里混吃等死?再说,她还用学?她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 “余小三,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是你的嫡母,父母令不可违,今天我就要在这里听曲,你说破天去,那也不行!” “好一个父母令!”余逐流听得冷笑连连,“你还真把你当爷的母亲看了,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谁给你的脸!” 余逐流这话一出口,就悔断了肠子,燕回对他如何,他是知道的,可这话赶话说出的无心之言,实在是太过诛心。 燕回却是不在意,她从醒来的那一天起,就没指望过余墨、余逐流两人,会将自己当做母亲看待。 可是即使她给自己打过预防针,如今听到余逐流心中所想,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是她忘了,即使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也不代表他们是一家人。 “既然没把我当母亲看,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是怕我给你死去的爹戴绿帽子,还是怕我给你直接弄出一个弟弟!” 燕回脸上冷意更深,“还是你觉得我燕回没人要,只配在这青楼楚馆里找男人?” “你……”余逐流双拳紧握,手背上鼓绽的青筋,一如他胸口燃烧的恼怒羞愤。 这女人,她怎么就敢这样说! 她若是真给自己弄出一个弟弟,他…… “砰!”余逐流怒不可遏,一拳砸碎了张七弦琴,他不知他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可他就是气,从他知道燕回来这男倌馆后,他这怒火就一直未消。 “这位公子,燕姑娘就是听在下唱个曲。”整的他想做点什么,都得在这费尽心机。 “滚!” 余逐流红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看向清风,那眼神太过凌厉,让人一见生畏。 “爷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个下贱东西来插嘴!” “万户侯好大的威风。”燕回闲适的喝着杯中小酒,“只是我一介外人,可没有“家事”与你商量。” 看着愤怒的余逐流,清风忧心又起,“燕姑娘,可要在下出去为你喊人过来。” 燕回对这清风摆摆手,她气虽气,可这轻重,她还是知道了。 “先前毁了你的琴,那些金条你拿着再去买张吧,若是无事,就下去吧。” 清风看看燕回,又看看余逐流,终是行了一礼退下,不过是一介误会,想来解开也就是了。 只是,若这发疯的男人是当今万户侯,那这燕姑娘岂不是…… 清风一时心惊,他若是为了那袋子金条,真对着国公夫人做了什么,恐怕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是不是非要气我,才开心!”见清风退下,余逐流的怒火也消退了大半。 燕回拿着酒壶慢悠悠的斟了一杯,放到嘴边小口小口的抿着,“你又不是我儿子,我气你做什么。只是,我奉劝万户侯一句,你最好别惹得我不开心,否则……” 燕回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笑不出来的那个,一定不是我。” 113一见钟情的感觉 余逐流觉得脊背一阵发麻,这些年他对燕回的感觉早已经根深蒂固,即使他嘴上不说,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燕回的。 “先前是我错了。”这种认错之言虽不是第一次,可真是一次比一次别扭。 “万户侯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受不起。” 燕回却没有打算原谅的意思,她自认对余家不说仁至义尽,可也是尽心尽力,虽说是各取所需,可是这人跟人相处久了那也是有感情的,她没想到,余逐流心里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既然别人觉得她没脸,她燕回也不会给别人脸。 “若是无事,万户侯就回去吧,与我这没脸的孀寡之人待在一处,可别污了万户侯的名声” “你别这样,我……” “滚!” 一只酒杯被燕回砸落在余逐流脚边,迸溅的碎片满地洒落,一如燕回那颗冷硬决绝的心。 余逐流这下是真慌了,他从未见过燕回这样发火,可他又不知该怎么哄她。 “燕回,要不你罚我吧,罚我训练,罚我不许吃饭都成,就是……”别这样对我,像个陌生人一样的将我阻挡在外。 燕回举着手上的酒壶冷眼看向余逐流,“我是个什么身份,又怎么敢这样对待活擒蛮王的万户侯。” 余逐流宁愿燕回打他,骂他,也好过现在这样嘴里夸赞着你,可眼里在没有你的半分存在。 “好好,你说什么都成。”余逐流向后退出几步,“你可别再砸了,别没砸着我,却被这满地的碎瓷片扎了脚。” 余逐流慢慢退出燕回视线,可他又不敢走远,所以只好坐在那小倌馆的台阶上守着楼上的燕回。 余逐流这杀气腾腾大马金刀的往楼梯上一坐,估计这男倌馆就算有客人,也被他吓跑了。 这男倌管的馆主不是男子,却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她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的宫衣,可手上却挑着一只细柄玉烟锅。 她将那烟袋嘴凑到红唇边,慢悠悠的吸了一口,待烟叶特有的香气从肺间打个圈,这才化作白色的烟气从唇间吐出。 “你是谁家的痴男怨女,竟然躲到我这男倌馆来了,可是也想在我这里挂牌接客。” 这种轻视加羞辱的言辞,放在平常余逐流早就疯了,可是今天的他却兴致缺缺。 他动也未动,只从袖中胡乱探出几把银票来,就顺势往外一抛。 “呦,原来今个来了位金主,只是不知这位爷看上了谁,还是说,我们馆里这几位都入了爷的眼。” 余逐流却没有这闲扯皮的功夫,“今日你这男倌馆被爷包下了,再多说一句,爷烧了你这腌攒地!” “这位爷真是爽快,只是不知楼上那位小娘子点的酒水,是否要一起算上。” “她喝酒了?”就她那酒量,喝的哪门子酒。 余逐流站起身来想去上楼查看,可是还未迈出两步,又施施然的收了回来。 “喝就喝吧,你捡那好喝不上头的给她送两坛去,顺便再给她拿个杯子。” 余逐流这番言论一出,这男倌馆的老板娘是真吃惊了。 “这男欢女爱的我见多了,却没见过这女子喝花酒,男子跟在身后买酒的。” 这是不放在心上,还是太放在心上? “这只能说云娘见的少。”一道声音从男倌馆传来,云娘向外看去,却于刹那笑起。 “原来是木荣公子。” 那新郎官般穿着一身大红锦袍的,不是花木荣,还能是谁。 显然余逐流也看见了,“你这是,逃婚了?” “说什么哪,”花木荣一拳砸向余逐流肩头,“我若成婚就算不让你去,还能不让国公夫人去?” 花木荣穿着那身大红锦袍,在余逐流面前臭屁的展示一番,“怎么样,我穿这身与云娘看上去是不是很登对?” 余逐流看看差个蜡烛就能拜堂的两人,不无不可的点点头,“很登对。” 花木荣见此手上折扇更是“呼啦啦”的摇着,颇像某些犬科动物的尾巴。 “等我和云娘大婚那日,你可要来喝我的喜酒。” 大婚? 余逐流看看花木荣,又看看云娘,兵部尚书的独子,指挥使花木荣,与这男倌馆的老板娘要成婚? “你疯了?” “别告诉我,你和我爹一样迂腐,芸娘虽比我大了一些,可我是真喜欢她。” 花木荣瞧着持着玉烟杆,在男倌馆里来回招呼的云娘,笑得一脸花痴。 “你等等。”余逐流挥手打断了花木荣,“你喜欢云娘这件事,家里人知道吗。” “云娘还没答应那,我做什么就告诉家里,我当初离京时,我爹就说过,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什么都依我,如今我回来了,而且,我只要云娘。” 花木荣轻声笑着,看那模样就像洞房花烛时,娇妻在怀一样满足。 可余逐流却在那泼着冷水,“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介普通女子能够在这京城里开上这么一间青楼楚馆?这云娘的底细你究竟知道多少?” 花木荣却不在意,“我喜欢的是云娘这个人,又不是她的身份,对了,你怎么在这?” 这余逐流多少年不来这烟花之地了,怎么一来就到了这男倌馆? 难道…… “即使我们当初在军营里见不到女人,可你也不能因此喜欢男人啊!” 余逐流冷冷的瞥了花木荣一眼,“你这是皮痒?” 听着余逐流这威胁,花木荣挪着屁股向着另一旁的台阶跑去。 “余老三你别吓我,你不会真的不爱女装爱男颜,现在被我揭穿,还恼羞成怒了吧。” 余逐流干脆不理这损友,被情爱冲昏头脑的毛头小子,现在那里还有理智可言,他还不如好好怎么逗弄燕回开心来的妥当。 “两位爷,可能给我让出一条路来。”云娘托着两壶酒,站在两个蹲在男倌馆谈心的大老爷们面前,她怎么不知,她这男倌馆还有茶楼的潜质。 “自然,自然。”花木荣狗腿的站起身来,“这两壶酒可是累的云娘手酸,要不,我帮云娘送去。” 云娘风情万种的横了花木荣一眼,提着裙摆,拧着腰身给燕回上楼送酒去了。 而花木荣却还沉浸在,那一眼的风情里无法自拔。 余逐流眉头一皱,“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花木荣看着余逐流道:“余老三,你知道一见钟情的那种感觉吗?就是那种你一看见她,整颗心都“噗通、噗通”喧嚣着,让你眼里心里,只看见那一人的存在。” 余逐流听着心下一动,别说,这感觉他还真有过…… 114挂牌小3来兑诺? 只是,这对象是不是有些不对? 他当初于千万兵甲中见到蛮王忽赫拓跋时,那种心潮澎湃,万籁静止,眼中心中只想着将他斩于马下的感觉,可不是就与花木荣说的一样。 余逐流想着笑出声来,总不会他还喜欢忽赫拓跋不成。 “你笑什么?” “我笑,你现在就像当初那个为了妓子争风吃醋的我一样,你觉得是喜欢,其实那只是一时的错觉罢了,等待时过境迁,你再想起来时,也会忍不住一笑。” 花木荣稀罕劲十足的瞅着眼前这个“过来人”,“我说万户侯,你这千帆过尽的感慨都是从哪来的?” 随即花木荣压低声音靠近。 “你现在是京城赤手可热的万户侯,多少名门闺秀都想嫁入你余家,可是国公夫人先有了公主府里那番“喜欢与礼法”的言论,后又推拒了皇后娘娘的赐婚,你如今已是十九之龄(虚岁)却连亲事都没有定下,你可知多少人在背后非议与你。” 余逐流却不在意“他们要在背后说那便在背后说去,我堂堂九尺男儿,还怕他们不成。” “你只顾你,可曾想过国公夫人,她毕竟是孀居之人,又与你年龄相当,虽但着嫡母之名,可是这京中满脑子污糟玩意的人多了,即使面上无人敢说一句,可这私底下难保没有人诟病。” 若说这话的是旁人,余逐流估计早就上前撕了对方的嘴,可他深知花木荣为人,他既然这么说,恐怕整个京城底下都已经传开了。 余逐流鹰眸一眯,他不知背后传扬这着流言的有心人是谁,但是千万别让他知道。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做这副杀气腾腾样子,若真想避嫌,不如娶上一位娇滴滴的妻妾,那些流言自然破灭。” 随即花木荣靠的更近,一边压低声音与余逐流说着话,另一边却在袖中翻找起来。 “别说我不是你兄弟,这次我可给你带了东西,本想过几日送去国公府的,既然今天见了,索性就直接给你。” 花木荣从袖中翻腾了半天,这才从袖中摸出一只金匣来。 “这是什么?” “一听你这话,就知你这两日肯定缩在府里没出来,你可知圣上如今最宠那个妃子。” “他喜欢那个,于我何干。”反正自己国公府里有没有女眷,唯一一个燕回也早已经嫁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就是你从蛮族护送到京的珠奈公主,而这珠奈公主之所以能够从六宫粉黛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这个东西。” “这里面总不是放的胭脂水粉吧。” “你看看不就知道。” 余逐流打开那金匣,就见里面放了一小块黑色的东西,乍看上去有些像是油脂和茶砖粉末混合起的土。凑到近前闻一下,只觉又刺鼻,又带着些许异香。 余逐流揉揉鼻子,“你这又是从哪里鼓弄来的香料。” 余逐流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的花木荣那是心情大好。 “这是芙蓉膏,是蛮族的珠奈公主,进献给皇上的。托着这药的福,她不仅凭着这药宠惯六宫,更是一举被皇上封为四妃之首。” 余逐流才不管这些东西,他将匣子合上,推还给花木荣,显然瞧不上眼的样子。 “嘿,”花木荣急了,“你别看他黑不溜丢,可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回去你取上一张金箔,将这东西放在烛火上烤上些许时候,到那时你就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了。” “两位爷说的什么,看着兴致这么高。”云娘托着酒壶,从楼上走了下来。 “没有没有,就是一点小玩意。”花木荣狗腿的走上前去,“前些日子宫里赏赐了一些小玩意,我瞧着有几件还不错,留给你挑了两样,云娘看看可还喜欢吗。” 云娘却按住了花木荣取东西的手势,“花爷若想给云娘,可以等一会去云娘房里慢慢给,但是我这两壶酒,那可是等不得的。” 云娘将那两壶酒递给余逐流,“楼上那位小娘子可是辣的很,这酒还是爷去送吧。” “她怎么样了?” “爷还是上去瞧瞧吧……” 还未等云娘说完,余逐流就取过那托盘,“蹭蹭蹭”几步上了楼。 “这楼上的究竟是谁,能让这余老三忙成这副样子。”不知怎的,这背影总让花木荣想起当年在花舫上赌上一切的余逐流来。 可是,国公夫人怎么会跑到这男倌馆来。 云娘却笑得神秘十足,“花爷是想准备站在这里与云娘谈论,还是打算和云娘去房里,慢慢谈论。” 云娘的声音在“慢慢”两个字上,轻轻的打个漩,就将花木荣给勾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自然是去云娘房里慢慢谈。” “冤家。”云娘轻啐一声,就勾着花木荣的衣带向着卧房走去。 余逐流托着那酒走到燕回的房门前,他试了几次,还是不敢推开那扇房门,若是真把燕回惹恼了,那就不好了,可是云娘说她喝醉了,这满地又都是碎瓷片,若是一不小心扎着,那…… 许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余逐流这才定了定心,推开眼前的房门。 他曾想过燕回喝醉后的样子,是像先前花舫上那样放肆,还是就伏在桌旁悄然睡着,可是任他想破头,也没想到燕回是这样的。 她托腮坐在桌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桌上的空酒壶。 听见门开的声响,她抬起眼去,看向来者是余逐流,突就那么笑起来。 “我要的是男人,怎么,万户侯也在这里挂牌了?” 这女人,竟公然招起小倌来了。 “那男倌馆的老板娘托我给你送酒过来。” “原来是老板娘,”燕回一脸惋惜,“这么个美人却是个女人,真是可惜了。” 女人就可惜了?这要是个男的,你还给我带回国公府不成! 手上托着的酒壶被余逐流恶狠狠的放到桌上。 “这是你的酒!” “怎么,这就恼了?”余逐流气的咬牙切齿,燕回却笑得越深,“当初那个要与我唱《相思词》难道不是万户侯?” “你到底想怎样?” “这里是男倌馆,万户侯既然在这里挂了牌,当然是让万户侯兑现当初的承诺……” 115被始乱终弃? 素手执笔描绘眉梢,点染寇丹,余逐流看着眼前人,突就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是不是又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燕回带着酒气的气息喷洒于他的鼻息,沾过酒的娇艳唇瓣,在眼前来回摇曳,即使是那双有些醉意的眼眸,一旦专注起来时,就会变得该死的诱人。 余逐流舔舔唇角,他这几年果然“素”的厉害,要不然怎么看着燕回都觉得蠢蠢欲动。 “专心点,”燕回不满的捏住对方的下巴,“我在化妆哪。” 我当然知道你在化妆,我还知道你在给我画,可能不能不要离的那么近! 为了避开燕回的打扰,余逐流将目光却瞥向别处,却看见一旁的菱花镜里,清晰的映出一对深情对望的男女。 尤其是燕回捏着自己下巴的模样,看上去简直与索吻无异。 余逐流觉得自己的心有些躁动,他用手在颊边呼扇着,想要吹去一丝心头的烦躁。 “这天太热了,能不能等会再画。” “万户侯要是胆怯可以直说,用不着拿这天做借口。”燕回撂下手上的黛笔。 “谁胆怯了,我这是真热!”余逐流看着燕回目光闪烁,尤其是看见你。 “万户侯还是不要勉强的好,门在那边,万户侯随时都可以离开,对了,别忘了出去的时候,替我唤两个色艺双绝的小倌上来。” 这女人!不仅吩咐起自己,竟然还提这种要求! 简直就是欠收拾! 余逐流取过一旁的酒壶狠狠的灌了下去,他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偏又让人狠不下心的燕回! 又是一壶酒水灌下,余逐流也才借着酒水的凉意压下些许心头燥热。 “不是要画吗,赶紧的吧!” “这才对。”燕回笑着用指尖挑弄起盒中的胭脂,终于将那抹艳色点上了余逐流的唇珠。 冰凉柔软的指腹,沿着细腻温热的唇瓣来回摸索,余逐流心猿意马的看着那面镜子,再次走神……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胸腔里的心脏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那里上窜下跳的蹦着,他的脑中一片空白,除了那心如鼓擂的心动。 等到眼前这最后一抹妆容完成,燕回这才抽身看向自己面前的“超大只伶人”,虽然身材是魁梧了一些,可是,余逐流本就棱角分明的俊脸实在是适合极了这种浓妆艳抹,尤其是他那双鹰眸,被色彩勾勒之后更是意外的性感迷人。 燕回看着镜中的余逐流,忽就想起《关雎》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余逐流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一时失神,他失神不是因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吃惊,而是因为燕回这首诗。 因为得不到,所以碾转反复彻夜无法如眠。 一正如他当初在国公府里,被燕回折磨的死去活来,整夜记恨无法入眠一样。 彼时他以为那是怨恨,是愤怒,可燕回偏偏以这种方式将她种到自己心里,根深蒂固。 燕回笑到,“是不是被自己给美呆了?” “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他确实不知道燕回还有这么一手上妆的手艺,瞧这眼线勾的,柳眉挑的,简直比那些戏台上的角儿,还来的耀眼。 燕回笑笑,在没熬成绯闻女王前,她最常做的就是讨好那些化妆师,替他们递刷送笔,当时是为了让他们在自己上镜时,给自己稍微画的用心一点,结果只学了这么几手不入流的化妆功夫。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若不是你现在上着妆,我都快要忍不住吻下去了。”燕回看着镜子,手却不由得拂着余逐流的脸颊,“余逐流,你现在看上去,可真美。” 余逐流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这种露骨之言,她怎么就敢说出来! “你,简直……” “就是轻浮!” 燕回替他将话接了下去,“你就没点新鲜的吗?不知廉耻,轻浮,下一次你是不是就要说我水性杨花了?” 燕回一本正经的看向余逐流,“就算我水性杨花,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哪?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为何我来这小倌馆喝个酒就不知廉耻,就举止轻浮,就水性杨花?” 燕回捏着余逐流的下巴,直直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余逐流,我若是现在捧着你的脸亲你一下,你是不是还要捂脸尖叫“非礼”!” “你……”余逐流本想说些什么的,可他就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因为燕回这句话,而心生雀跃。 我是喜欢她的。 余逐流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明了,可冷水也来的措不及防,因为他知道燕回看他的眼神与旁人无异,她这只是玩笑而已。 “你喝醉了。”余逐流将燕回按回凳子上,他看着她,一如她当年站在十里亭为他送行。 “燕回,我已许久没碰过这些东西,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唱,你……可要好好听……” 站于场中的男子,还穿着那身绛红色的男装,可那细如松柳的手指,已经徐徐捏起红唇乍起,哀怨的曲调携着满腔心事,借着这曲《相思词》缓缓道来。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余逐流眉头一颦,似是清愁涌上心头。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少年不识愁滋味,情窦初开便已绝,若说造化弄人,不如说他们认识的太晚,可若是早一步,她是否又能喜欢彼时的自己。 可是他没有办法问上一句,因为不可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余逐流站在那里,瞌上一双艳丽美目,眼中所有光彩,所有情绪俱是被他掩藏起来,既然说出两相困苦,那不如就现在这样。 余逐流眼波一转看向燕回,先前百般愁苦思绪,于刹那消失不见,只剩下场上一个将心埋藏的倾城佳人。 燕回听得眼神越见复杂。 “余小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被谁给甩…抛弃了?而且是始乱终弃,弃完再弃的那一种。” 余逐流觉得牙痒,这女人,果然时时刻刻都不盼自己点好。 余逐流气的一甩衣袖,就见一物从袖中甩出,跌落在地…… 116圣药鸦片 “这是什么?”燕回弯腰拾起那金匣。 “木荣刚刚给的,说是叫芙蓉膏。” 芙蓉膏? 听这名字有些像是胭脂水粉,燕回打开那金匣,却看的里面的东西眉头一皱。 “这东西是不是要经火烤制,嗅其烟气?” 余逐流听得一愣,“你怎么知道?” 燕回“啪嗒”合上匣子,“万户侯,咱们该是时候回去了。” 这样肃然的燕回,余逐流极少见到,“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回看着手上的金匣忧心忡忡,既然连鸦片都出来了,这京城恐怕就要变天了。 燕回还未下楼,就见凤山王整理着凌乱的衣裳,从一旁走出来。 “燕姑娘这就回去了?” “凤山王这是也准备走?” 凤山王笑笑,“出来的久了,家里的小猫咪可就等的急了。” 随即凤山王看向一旁的余逐流,“想来不止我家的小猫咪等久了,姑娘家的小猫咪也是急不可耐啊。” 余逐流不善的眯上眼睛,配着他这妆容,更觉明眸善睐,国色天香。 凤山王见此更是一脸艳羡,“这等姿容真是人间绝色,怪不得燕姑娘看不上那清风。” 燕回笑笑,没有接话,凤山王早年来过夏商,不会不知道夏商风俗,不仅故意叫自己姑娘,更是将自己带来这男倌馆,若说她无心,她才不信。 “凤山王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这倒不用了,你们京城这的糕点颇为有名,我去挑上几样,回去哄哄我家的小猫咪,省的他一时不快,又打翻了醋坛子。” 凤山王整理整理衣摆潇洒的走了。 “我们也回去吧。” “去哪?” “国公府见你大哥。” 燕回来的时候,余墨正与余烬两人在下棋,燕回对棋不是很懂,更何况这满盘子的黑白子,所以她只能坐在一旁,等着两人散场。 余逐流却没这闲心,对于这位二叔,他是一百个看不顺眼,这家伙,竟然喝个茶还得翘个兰花指,并且每喝一口,都要拿帕子沾沾嘴角。 而他却不知,此时的余远道也正看着他满心嫌弃,原本还以为他改好了,如今看来,却是越发不成体统,真以为收拾个蛮王就大出天去了? 见燕回有事,余余烬识趣的告退,看着退下都一副弱柳扶腰的样子,余逐流更是看的眼疼。 余墨将桌上新沏的茶水为两人斟上一杯,“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燕回却没有喝茶的心思,直接开门见山,“你那可有相熟的医者?我想让他帮忙看件东西?” 燕回拿出那个金匣放到桌上,“这是逐流从别地得来的,听说是出自皇宫。” 燕回看了余逐流一眼,示意接下的由他来将。 “是木荣给我的,说是珠奈公主进献给圣上的,他机缘巧合下得了点,就送到我那里来了。” 余墨打开那匣子,可一看到那匣子里的东西,就被那味道给冲的低声咳了起来。 “不用去找医者了。”余墨将那盒盖扣上。 “你认得这里面的东西?”燕回也有些吃惊,她以为只有自己认得哪。 “我是认得,”余墨点头道,“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 余逐流听得心下大骇,怪不得燕回如此郑重,这东西可比毒厉害多了,简直杀人不见血的神兵利器。 “如果这是毒,那皇宫里那么多的太医,难道就没有人发现,站出来阻止珠奈公主!” 这事燕回也曾想过曾想过,可能是这些太医不认得,但更可能的是,他们认得却不敢说。 燕回虽然没有开口,余逐流却猜到了三分,这皇宫的确是天底下阴私最重之地,可是那可是皇上啊,夏商朝唯一的君王。 垂直层层罗曼的龙床上,明德帝哈欠连天的躺在那里。 “爱妃,好了没有。” “圣上再等一会嘛,臣妾还没有准备好哪。” 明德帝再次抬手打了一个哈欠,就在他等的不耐烦时,就见披着白色轻纱的珠奈托着一盏琉璃灯缓缓而来。 明德帝一见到珠奈走来,就一下子扑过去,夺过珠奈手上得琉璃灯,趴在上面贪婪的嗅着上面的烟气,而那灯上放着炙烤的,正是芙蓉膏。 见到明德帝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珠奈在心里暗暗撇撇嘴,面上却笑得更加娇柔美艳。 “圣上可喜欢这芙蓉膏?” “喜欢,朕实在是太喜欢了。”明德帝揉揉鼻子,舒爽的躺了回去,这种浑身飘飘欲仙,仿如站在云端漫步的东西,简直就是圣药。 明德帝睁开眼去,烛光朦胧之中,白色轻纱下掩着少女年轻胴体,还有这圣药…… “朕不仅喜欢这芙蓉膏,对爱妃也是十分喜欢哪。” 明德帝伸手去拉珠奈身上的轻纱,却被珠奈躲了过去,“圣上不要心急,臣妾这次过来,就是来给圣上说这事的。” 见美人躲开,明德帝也没了兴致,若不是珠奈这有芙蓉膏,他后宫三千佳丽,他才不来这里。 眼见明德帝兴致缺缺的倒了回去,珠奈也不恼,“臣妾当初从蛮族来这夏商时,就带了这么一盒子的芙蓉膏,如今这芙蓉膏一用大半,怕是再撑不过几个月了。” “什么!”眼见最爱的东西就要没了,明德帝怒不可遏,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下来,懒洋洋的趴回琉璃盏盏上。 “蛮族距这里也不是太远,朕命人去取也就是了。” 谁知珠奈却是摇摇头,“今年这场大雪,将蛮族养育的芙蓉花全部掩于雪下,如今的蛮族却是再也没有芙蓉膏了。” “那怎么办!”明德帝看着琉璃盏上那一撮散发着烟气的芙蓉膏,“若是没有了这小东西,朕可怎么活下去。” 珠奈见此更是笑得更深,“圣上别急,虽然蛮族的芙蓉膏已经没有了,可臣妾这里却有一包种子,只要现在种下去,不出两月,这芙蓉膏不就又有了。” 明德帝将珠奈一把揽进怀里,“爱妃真是调皮,竟拿这种事来戏弄朕。即是芙蓉膏这种好东西,那该种满整个后花园,不!应该种满整个夏商才对!” 珠奈娇嗔的横了明德帝一眼,“这可不是臣妾戏弄,须知在宫中大面积种养芙蓉花,是要经过皇后娘娘盖印的,臣妾只一小小妃子又哪里敢……” “这个好办,等明个朕跟她去说去,将爱妃这位份再往上挪一挪。” “圣上,臣妾如今已是妃子,这再往上,那可就是贵妃了,您可得想好。” “那就封为贵妃好了!朕的皇贵妃……”明德帝笑着扑过去,珠奈娇嗔的躲过,心底却笑得肆意。 任他是一国国君,可一旦沾染上这东西,那也是任她为所欲为…… 117再见南域少祭祀 鸣凤殿里,明德帝一边喝着茶,一边与坐在桌案后批改着奏章的嘉元皇后说着闲话。 等到说的差不多了,明德帝这才说起正事来。 嘉元皇后朱笔一停,“皇上想要将贤妃(珠奈)晋为贵妃?” “朕是这样想的。” 嘉元皇后放下手中朱笔,“恕本宫直言,贤妃的父兄与江山社稷并没有什么建树,而她又是蛮族出身,若是贸然封为贵妃,恐怕朝堂难以服众。” “这个朕早就想过了,既然蛮族要归顺夏商,即使是为了安抚蛮族,珠奈这位份也是要升上一升的才对。” 嘉元皇后看着明德帝没有说话,好半响才倏忽一笑,“皇上想清楚了。” 明德帝心中一阵不悦,“皇后这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本宫自然不敢,既然皇上执意,那本宫明日就下旨为贤妃晋位。” 明德帝满意的点点头,虽然现在持着朱笔阅览奏章的是她,但掌管整个天下的还是他——姬朔。 困倦来的毫无征兆,明德帝抬手打个哈欠,又揉了揉酸涩的鼻尖,他现在只想回他的甘露殿里,吸食那些美妙的芙蓉膏。 可惜剩的不多了,要不然,他真恨不得在这皇宫各处都燃上这等好东西。 “差点忘了,贵妃从家乡那里带来了一种神奇的药草,朕试过了,确实是有诸多奇妙,皇后可以拟订一张折子,让夏商百姓都种上。” “只怕是不妥吧。”嘉元皇后道,“蛮族受灾,本就拨出大量粮草,如今若是改种圣上说的那种药草,恐怕咱夏商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啪!” 明德帝拍案而起,“依着皇后这意思,朕这堂堂一国之君,却是连种个东西都不行了!” 嘉元皇后看着眼前大怒的明德帝,这就是夏商朝的君王,一个只顾自己,不论百姓生计的昏君。 “本宫只说不能让百姓种植,又没说不可以,圣上又何须如此。” 听着不是回绝,明德帝语气软和了不少,“那依着皇后的意思……” “圣上莫不要忘了,您还有几个皇庄,那里占地广阔,而且也配备了精于农务的佃户,用来种养贵妃带来的药草再合适不过。”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 “这样会不会种的有些少?” “蛮族距京城万里之遥,想来皇贵妃带来的种子也不会太多,陛下那几个皇庄想来是够的。” 明德帝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还是等到这一季的芙蓉膏下来后,在用那种子大面积种植,到那时蛮族已经安定下来,百姓也衣食无忧,估计那时候嘉元皇后也不会在这里推三阻四。 “即是这样,那这一切就都听从皇后安排。”明德帝又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他晃晃僵硬的脖子,直觉四肢酸软。 “皇后要是没有其他事,朕就先回了。” “还有一事,本宫想听听圣上的意思。” 已经起身的明德帝,又懒洋洋的坐了回去。 “说。” “即是要种植这药草,恐怕没有人负责这事是不行的,皇上可有合适的人选?” 明德帝却不在意,他要的只是芙蓉膏,管他种出的是谁,“皇后看着办吧。” “那好,既然圣上没有属意之人,那不如就让乎邪王子负责此事,一来,给这乎邪王子找些事做,也显得我夏商宽厚。二来,这药草出于蛮族,他自然也是熟悉这药草的习性,说不得能将那药草种养的更好。”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着珠奈一家独大,去往皇庄种养东西,这不是嘉奖,而是瞧不起。 明德帝听后大喜,“皇后办事果然周到,既然如此就依皇后之言。” 嘉元皇后也是笑起,“这本就是本宫该做的……” 而就在珠奈欢天喜地的迎来册封贵妃的懿旨,堂堂蛮族王子变身皇庄种田人时,燕回这里距离上次小倌馆事件后,也迎来了另一桩大事。 为余墨挑选媳妇! 燕回不是个擅长处理人与人之间复杂关系的高手,所以一开始,她只是想要单纯的见一见那位曹御史家的小孙女——曹轻歌。 叫上三五人凑个整桌也就是了,谁知被凤山王知道后,直呼不能这么简陋。 “这可是我的侄儿,那能嫁个人如此简陋!” 所以她这个“婶娘”直接亲自上阵,要将这场几个人的“聚一聚”,变成一场盛大的宴会。 燕回真是……乐的清闲。 每天看花喂鸟,简直不要活的太美好,如果没有这每月一次的生理痛,她觉得自己应该会更幸福才是。 燕回抱着汤婆子,喝着荔枝送来的汤药,脑中还想着那天发现的鸦片。 那金匣中的鸦片最后被余墨带走了,她不知不知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是直接告诉圣上,还是…… 燕回还没考虑完,就见凤山王一路风驰带闪电的来到自己的后院里。 对于这个比性格堪比王熙凤,又生了一颗男儿心的妯娌,燕回也是一言难尽。 “听说你病了,”凤山王一来就开门见山,“恰好我从南域来时带了祝师,所以让她过来给你看看。” 凤山王也没等燕回同意,就从屋外唤进来一人来,那是一个不到双十之龄的女子,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裙,乍看上去就像一个文艺小青年,一点也没有为人问诊开药的祝师模样。 “这就是我从南域带来的祝师,据我所知,这世上还没有她看不了的病。” 那女子对着燕回微微点点头,就走上前来为燕回把脉,她的手指搭在燕回的手腕上,而燕回却一直在看这人的侧脸。 总觉得在那里见过的样子。 燕回看向凤山王,“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善,不知该如果称呼。” “不过是一介祝师,在乎这个做什么。”凤山王打着哈哈略过,也不知她是觉得真的没必要,还是不愿意告诉燕回。 “燕回你注意看,她要为你治病了。” 燕回顺着凤山王的视线看去,就见那无名祝师却是从袖中取出一只黑色的甲虫来。 燕回脑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当初非要卖自己花灯的小女孩吗! 118确定身份 那甲虫刚出来时,还兴奋的摇头摆尾,待一靠近燕回,却一下子萎靡下去,不仅一动不动,甚至像个乌龟一样将四肢收回腹下。 祝师与凤山王相视一眼,凤山王点点头,那祝师这才看向燕回。 “夫人之病,我可以医治,但我需要取夫人指腹上的一滴血。” 燕回慢悠悠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腕,从没听说用虫子看病,还需要血的,你当我这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吓大的! 还是说我这血是唐僧肉,这虫子吃一滴,就变成扁鹊在世了? 燕回对着一旁的凤山王道:“燕回谢过凤山王的心意,只是不过些许疼痛,忍这两天也就好了,用不着凤山王如此费心。” “夫人宫寒之症已侵体表,非三五年调养不可有子,即是以后养好,恐怕这子息一脉也是单薄凋零,而如今,只需要夫人的一滴血或许就可以养好,夫人真的不想试试?” 谁知燕回听着这道“恐吓”之言,却是轻声笑了起来,“还有这等事?” 燕回看向一旁的荔枝,却见荔枝一脸惊喜的看着那位祝师,“真的可以医好夫人?” 燕回心下了然,怪不得荔枝与余墨一直警告自己不能沾凉,原来这原因出自这不孕的肚子,不过,她对孩子这种东西,远没有荔枝来的这么热情。 “不过无子而已,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我的夫君早已战死沙场。” 荔枝听着这燕回言语,只觉悲从中来,“夫人,可是您的身体……” 燕回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臂,“我无事,送凤山王和祝师出去吧。” 荔枝正失望的应下,却听得一旁的凤山王再次开口。 “你的夫君虽然死了,可本王毕竟与你有亲,既是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本王却是不能不管。” 燕回听出她话中的强硬之意,果然,她来这里另有原因。 凤山王对着那祝师使了一个眼色,“祝师还请轻些,取血时不要弄痛了本王这位嫂子。” 凤山王一声令下,祝师就一把攥住了燕回的手腕,燕回想要挣脱,却发现这祝师不知按住了那个地方,自己被人抓住的手臂,已是使不上一点力气。 荔枝正想大声呼救,就见凤山王两指扣上她的喉咙。 “你别碰她。” 燕回看向面前的甲虫,脑中却是走马灯似的转着,先是男倌馆,再是现在这场假意治病,凤山王必定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想到自己特异的体质,还有凤山王这番作为,她寻找的东西很可能就与她有关。 想通这些,燕回已是冷静下来,“你要的不过是我的一滴血,用不着再搭上一条性命。” 祝师这边银针一点,就见燕回的指腹上浸出一滴鲜血来,祝师手指一颤,就见那滴鲜血落在面前的小几上。 而那祝师催促着胆怯的甲虫,靠近桌上的鲜血,那甲虫虽然百般不愿,却也只能犹豫的缓缓靠近。 自己这滴鲜血,好似对于凤山王和祝师来说十分重要,两人目光紧紧的盯着桌上。 眼看那甲虫就要碰到桌上那滴血,燕回趁着众人都盯着那甲虫之际,抽出怀里的汤婆子,向着那只甲虫狠狠砸去! “哐当!” 黑色甲虫在汤婆子落下的前一刻,解脱似的振翅而飞,落于祝师肩头,而那瓷质的汤婆子却是去势不改。 碎瓷片一经碎裂四处飞溅,祝师离得太近,其中一片划过她的脸颊,一道血痕倏忽出现。 可她却是没管,只盯着桌上被汤婆子里的热水,冲的一干二净的血迹,那眼神已是冰冷之极。 而燕回更是手疾眼快的抓住其中一块碎瓷片,横在自己颈间。 凤山王眼眸一眯,目光不善的盯着燕回脖颈间横着的碎瓷片,“国公夫人这是何意?” 燕回笑笑,“我很感激凤山王的好意,可我就是想要告诉凤山王一声,我燕回不想做的,谁也不能逼迫上半分!” 凤山王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你在以死相逼?” “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只是,我这人脾气倔,若是凤山王再这么威胁着我的侍女,难保我不会就这么划下去,到时,我就顶着这伤口去见小叔,若是小叔不管,我就带着这伤口去觐见圣上,若是圣上也不管,我燕回直接拿根绳子,吊死在皇城门前!” 凤山王收回锁在荔枝喉间的手指,“你这又是何必,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人。” “若你一开始就这样说,我很乐意与你一同鉴定一下自己是不是你找的那人,可惜你用错了方法。” “荔枝,送客!” 那祝师站起身来,一双黝黑的眸子不辩喜怒,“夫人这病,我会尽快开好药方,到时夫人可要记得好好服用汤药。” 燕回点点头,虽然她不觉的这祝师会如此好心,“燕回谢过祝师了。” “你不用谢我。”祝师看着燕回,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底,却是涌起一阵复杂,“你不属于这个地方,若是可以,请你快些回去。” 燕回听得心中一惊,她这是知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了? 可是朝夕相处的荔枝都没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祝师与自己初次见面,又怎么看的破。 “祝师这话说的奇怪,身为国公府的主母,我不待在这里,又该去那里?” 祝师看着燕回,她脸颊上的伤口,就在这眨眼间的功夫里,渐渐弥和。 她没有再熟捻什么,只将那只惊魂未定的甲虫收进了自己袖中离开了。 等到凤山王祝师一离开,燕回这才像一只半死状态的青蛙般,摔回床上。 刚才若是自己没有看错,那祝师想要告诉自己的,是她们一样,可她指的是一样的体质,还是一样的身份? 难道自己就像某种剧本里写的那样,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祝师”奇才? 燕回疲倦的闭上眼睛,原身秘密太多,害得她这个“接收人”也是麻烦不断。 等到周围人迹减少,凤山王这才恭敬的对着那位祝师行了一礼,“少祭祀刚才可是确定了?” 少祭祀冷冷的看了凤山王一眼,“没有见到她背后的王印,也没有尝到她的血,你让我怎么确定!” “是凤山的错,可是根据在东陵查访到的消息来看,她应该就是虞山的女儿。” “应该?”少祭祀冷笑一声,“你难道要让我带一个“应该”是王女的人回祭祀塔?” “可是大祭司……” “大祭司的情况我比你更清楚,他可以等,但是带回去的王女不能有错!” “可少祭祀已经来夏商寻了三年……” “所以哪,”少祭祀看向凤山王,“你在这里质疑我?” “凤山不敢,”凤山王垂下眼去,大祭司是能等,但是她不能…… 119余小三:我有喜欢的人了 等到燕回能活力满满走出自己的院子时,被凤山王操持着举办的《余墨相亲宴会》也终于拉开了帷幕。 “见过夫人。” 燕回一出门,就见排排美男对着自己俯首问礼,整的燕回还以为自己穿成了武则天,差点大手一挥喊上一句“众卿平身”。 燕回端庄的点点头,能整出这种阵仗的只能是那个以女子为尊得凤山王。 果然,还没等燕回从自己院里出去,就见余逐流冷着一张脸从垂花门外走来,待看到站在燕回这的美男侍从,那脸色更是阴沉。 燕回笑到,“是谁把你气成这副样子?” “你自己看吧!”余逐流刚一大马金刀的坐下,就见余烬踩着小碎步从门外颠颠的的走了进来。 一见着燕回,余烬就轻声唤了一声“大嫂”,待燕回点头应过后,这才亦步亦趋的走到余逐流身边。 先是将他的腿放下并拢于一处,又将那掀起的袍角小心的盖回腿上,这才安静的站于一旁。 燕回看的挑眉,这女尊国出来的男人,就是与众不同啊,别说余逐流,就是自己这现代人看的也有些降不住。 余逐流一撩衣角,不满的瞪着这个跟了自己一路的二叔。 “爷乃堂堂九尺男儿,做不来你的小家碧玉,你再跟着我小心……” 余逐流忿忿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可是触及余烬那一脸无辜的脸时,只能泄气当他的一拳砸向旁边的廊柱。 “咔”,粗壮的木制廊柱,迸发出条条裂缝,若不是余逐流还留了几分力,说不得就要断了。 那余烬见此更是缩着脑袋垂下头去,“你不要气,是妻主吩咐我这样做的。” 余烬不说还好,他这一提余逐流更是怒不可遏,“妻主!妻主!你一介男儿却尊一个女人为主,你还能不能有点骨气!” 余烬动了几下嘴唇,被后辈取笑想来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可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那头垂的更低了。 燕回摸摸那根几乎断裂的廊柱,余逐流力气太过刚猛,他确实是如项羽一般力能扛鼎,但是力气大不见得是好事。 燕回看着余逐流一脸不善,“余小三,你把我的柱子给弄坏了。” 余逐流混不在意的瞅瞅那根柱子,“不就是断了,等会就叫人给你换上。” “那即使换上也不是这根柱子,余逐流,你可是弄坏了嫡母心爱的东西,这可是要受到惩戒的。” “心爱?”余逐流看着燕回只觉可笑,“你指的心爱之物,难道就是这根柱子?” “难道不行吗?” 燕回反问道,“正所谓爱屋乌,我那么喜欢你的父亲余远道,那自然也是爱人及屋。” “你在鬼扯什么,你根本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吗,爱是可以跨越一切的,种族、地域,乃至是性别,夏商律吏没说我不能爱一个死人。” 余逐流越听越觉烦躁,“你到底想怎样。” “没事,”燕回施施然的坐在一侧,“我就是想着,虽然夏商如今没有战事,但你这万户侯也不能懈怠,那现在持着那铁链能跳多少下?” “若是无事,可以跳一天……”余逐流说着,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燕回不会无端端问及这个。 “这几日天热,你这样训练会吃不消的,不如从明个开始就改成千下吧。” 余逐流闻言一愣,“你会这么好心?” 总觉得这不像是燕回的作风啊。 “我对三儿一直很好啊,”燕回眯着眼睛笑得十分甜腻。 “荔枝说后院荷塘里的荷花开的正好,那里的水又清凉又解暑,所以三儿明天就去那荷塘跳吧,顺便替我看看有没有新结的莲蓬,这几日天热,正想吃那个。” 去池塘跳? 余逐流心中愕然,“那里少说也有半人深的淤泥,人怎么能跳的起来?” 燕回拍拍余逐流肩膀,“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依我来看,三儿肯定能在那里跳起来,毕竟三儿可是堂堂万户侯,是夏商百姓心中的大英雄,而英雄总是能将不可能的事,变得可能。” 被燕回这一夸,余逐流那颗小心脏立马膨胀起来,真是没想到,原来燕回是这样看自己的。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去试试。” 燕回拉住跃跃欲试的余逐流,“今日国公府里可是有宴会的,虽说是为你大哥而设,但是你也要好好挑挑看,别等着你大哥都三年抱俩了,你还是光棍一条。” “我才不去。”对于成亲挑媳妇这种事,余逐流是一百个不愿意。 “光棍怎么了,夏商朝律吏也没规定万户侯不能是光棍!” 有名有权又有钱,还不想女人,燕回看着余逐流的目光立马变了味,她将余逐流拉到一旁,悄悄说起贴心话来。 “余小三,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断袖。” “你怎么会这么想!”余逐流真想拆开燕回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是什么,他怎么可能是断袖,他只是……只是…… 余逐流不自在的将头扭向一边,“我有喜欢的人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娶她,所以……反正你以后不用管就好了。” “可是真的?” 余逐流点点头。 “这人我认识?” “认识。” “那你们两个的年龄,谁更大一些?” “她比我小。” 燕回退后一步,看着余逐流的眼神更奇怪了,要知道夏商十四五岁定亲的比比皆是,一个比余逐流年纪小,他又不能娶的…… 这余逐流不会是喜欢上一个还没长大的吧。 不过除了等的时间长些,养成这种设定,还是挺萌的。 燕回满心鼓励的看向余逐流,“任重道远,你可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才好,不论何时,我都是支持你的。” 余逐流看着燕回突就笑起来,“我一定会的。” “你这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早着那,所以,还是先跟我去前院吧。” “为什么还要去前院,我都说了不娶亲。” “你是不娶,可你大哥又没说不娶,所以,相看未来嫂子这种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 “那不是你的事吗。”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一家人,我的就是你的……”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被留在原地的余烬却是看着这一幕轻声笑起。 “沈嘉元,你可真是给我娶了一位了不得的夫人啊……” 120余墨见轻歌 燕回进到花厅时,只觉尴尬二字不能形容这气氛之万一。 凤山王揽着两个清秀的少年郎,正左边一个“美人”右边一个“心肝”的坐在那里,与对面的宋氏聊着天。 燕回一过来,宋氏就解脱似的站起身来,她虽然是燕回名义上的母亲,但是按照位份来说,她只是一个三品淑人,见了燕回是要行礼的。 燕回急忙扶住她要行礼的身子,将她迎到自己的主位上,“母亲何必这样客气,今日咱们只论亲疏,不计较这个。” 宋氏知道燕回这是在给她撑面子,若不是燕回,这种贵妇间的宴会她是进不来的。 “逐流见过祖母。”既然燕回都上前行礼,余逐流自然也要上前。 宋氏急忙起身回礼,堂堂万户侯对着她一介妇人行礼,她心中没有自得只剩惶恐。 而就在宋氏站起时,燕回却发现新大陆似的看向宋氏的肚子。 几月不见,她这肚子好像胖了不少,所以,这是怀孕了?怪不得上次宫宴没见到宋氏的影子。 “这种喜事母亲怎么没派人知会我一声?” 宋氏闻言羞涩的垂下头去,“是我不让他说的,毕竟才四五个月,还没坐稳哪,又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燕回看着宋氏的肚子很是新奇,等到月份一足,就会跳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婴孩来,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奇妙的事。 “等他生下来,我能给他取名吗?” 宋氏笑的很是欣慰,“若是你的话,你父亲定然十分欣喜。” 燕回笑到,“那我现在可就要想着了,免得到时一高兴,满脑子的空白。” 宋氏拂看自己隆起的腹部,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母性的光辉,“说这个还早着那,也不知他是男是女。” “如果是位女儿的话,就每日里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弹弹琴,画画画,若是位男儿就让父亲教他经史典籍,他若是不听话就送到祖父哪去,若是他厌文喜武,就把他送到这国公府来,让他外甥这个万户侯亲自教他。” 燕回这几句随意之言,却听得一干/夫人命妇羡慕不已,宋氏这肚里的孩子尚未出世就有了一位国公夫人的姐姐,两个侯爷外甥,这恐怕就是那些皇子公主也是及不上的。 宋氏闻言更是娇羞,“我只盼她平平安安的降生就好。” 燕回笑到,“肯定会的,到时添盆时,我一定要去给他添上满满一盆的金元宝。” 燕回正与宋氏说笑,就听得一旁的凤山王开始不甘寂寞起来。 “看来大嫂很喜欢孩子。” 凤山王揽着那两个少年郎,看向燕回,“大嫂现在还年轻,若是好好调养的话,说不得也能留下子嗣。” 凤山王这话一说,满堂寂静,辅国公已死,这国公夫人要与谁留下子嗣? 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听出凤山王的言外之意,“好好调养”?“说不定”?难道这国公夫人身患隐疾? 燕回心中冷笑,这凤山王当众说出这种话,简直就是存心让自己难堪,先是存心取血,现在又如此作为,她真以为她燕回是面捏的?谁来都能戳上两下? “弟妹总是爱开玩笑,我的儿子如今都要议亲了,说不定我很快就要做奶奶了哪。” 燕回话锋一转再次看向凤山王,“反倒是二弟年纪不小了,弟妹还是早些给余墨,逐流添上几个弟弟妹妹来的紧要,到时正好与余墨,逐流的孩子玩在一处。” 谁知凤山王却笑得无辜,“我是喜欢孩子,奈何余烬却不喜欢,他总说,有我一人就够了,再不想让第三人分去我的宠爱,即使是自己的亲子,那也不行。” 而凤山王无奈道,“没办法,我实在是太喜欢他了,即使没有孩子,也丝毫不损我对他的喜欢。” 燕回意味深长的看看凤山王怀里的两个少年,“看来弟妹二人倒是恩爱。” 只是不知这余烬是真的不想要,还是怕凤山王直接生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来。 燕回笑着看向众位夫人,“我前几日着了凉,所以委托凤山筹备这场宴会,也不知她给我们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一旁的凤山王道:“即是大嫂相托,本王自是不辱使命。” 事实上凤山王确实准备了一场“惊喜”,又或者惊吓? 燕回随着凤山王的指引走在身后,一直没有机会露面的尚书夫人李氏,则趁机走到了燕回身侧。 “国公夫人,那就是妾身说的曹御史家的轻歌。” 燕回顺着李氏指着的方向看去,就见一穿着素色长裙的瘦弱女子,垂头跟在一位很是威严的妇人身后。 若是燕回没有猜错,那位妇人就是这曹轻歌的祖母,也是与自己品阶相同的御史夫人,若是没有意外,此人很有可能会是自己的亲家。 只是她已年近六旬,而自己还不满双十。 燕回看向李氏这位媒人,“还请夫人为我引荐一二。” “这还不好说,”李氏向着那曹轻歌招招手,就见那曹轻歌向着那自家祖母询问了几句,那御史夫人见李氏与燕回站在一处,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 “去吧,莫忘了自家礼数。” “谨遵祖母之命。” 曹轻歌捏紧手上的帕子,向着燕回的方向姿态端庄的走来,她是御史大夫的孙女,礼仪教养早在幼年就已经深入骨髓。 “轻歌见过国公夫人,见过尚书夫人。” 燕回在心里对着这位小姑娘暗暗点点头,很有礼度,态度也不卑不亢,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只是…… 燕回上下打量了曹轻歌一眼,不是她挑剔,怎么这曹轻歌看上去这样瘦?脸颊看着也不怎么红润的样子。 为了避免自己判断的不够具体,燕回继续问了下去,“你今年多大了?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回夫人的话,轻歌已经年满十六,因着祖父的缘故,所以平日里喜欢读些诗词。” 真不愧是御史的孙女,就连这爱好都与原身差不多。 “我未嫁人前也喜欢这些,只是现在却不怎么碰了。彼时祖父疼我,所以为我寻了好些诗集,今日好不容易碰见个爱好相当的,不如你去我挑选几本吧,也好过让他们空等在那里,白白蒙尘。” “多谢国公夫人好意,只是那毕竟是燕太傅为夫人寻来的,轻歌怎好让夫人割爱。” 曹轻歌没有听出燕回话里的意思,李氏这见惯这些的却是听得出,燕回这意思是想让这曹轻歌与这承义候私下里见上一面,诗集什么的都是借口。 “轻歌还是不要推辞了,那国公夫人的诗集可都是一些可遇不可求的孤本,怎么着也是要看上一看的,再说了长者赐,不可辞,你在这里推三阻四就不怕惹得国公夫人不快吗。” “这……”曹轻歌一时犹豫。 “去挑挑看,或许就碰见喜欢的哪。”燕回说着看向荔枝,“你陪曹小姐过去看看,顺便让蝶衣过来陪我。” “是”。 荔枝带着曹轻歌渐行渐远,一旁的大媒人却是忍不住的向着燕回询问,“国公夫人可是中意?” 燕回笑笑,“中不中意的还是要看他们有没有缘分。” 反正能帮的我都帮了,既然余墨非要自己见见,那就随他们折腾去吧,万一就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哪…… 121被逼进退两难 曹轻歌推开眼前的房门,她没看见燕回说的诗集,只看见了等在屋里的余墨…… “你觉得大哥会喜欢她吗?”不知何时余逐流站到了燕回身后。 “我又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心中所想,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说不得他明日就要我下聘,娶这曹家姑娘进门哪。” “若是大哥娶了夫人,你要分府吗?” 燕回瞥了一眼身旁的余逐流,自己到底是有多不受人待见,才能让这家伙这么迫切的赶自己离开。 燕回没好气的哼哼两声,“这可不好说,说不得到时我已住惯这国公府,就算你们两人都娶了夫人,我也不愿离开哪。” 谁知余逐流闻言却是心下大喜,可他面上却是不显露半分。 “这不好吧,”余逐流犹豫道:“大哥若是有了夫人,人家小两口浓情蜜意的,你待在这里岂不煞风景,要我说,到时你不如去我那候府里,继续过你现在的日子。” 原来这余小三是这么想的,真不枉费自己“栽培”一场。 “我先考虑考虑,到时再说吧。” 燕回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向前走去,比起余逐流现在说的这些,她还是对凤山王准备的惊喜(惊吓)更感兴趣一些。 “那你可要好好想啊,”余逐流叮嘱着跟了上去。 燕回不知道南域王族的宴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眼前这一幕对于夏商这群传统女人来说,确实有些破尺度。 先前说过的,伶人在夏商朝是合法职业,贵族酒会宴饮时,都会召其入府伺候玩乐,这在夏商那是心照不宣的事。 可是,这还是燕回第一次在女人的宴会上遇见当场***的,而且招的还是男倌馆里的小倌。 凤山王刚一入场,就轻车熟路的揽住了其中一个模样俏丽的小倌。 “诸位夫人不用客气,随意就好。” 凤山王不说还好,这话一落,那些先前眼观鼻鼻观心强装镇定的夫人们,那表怎是一个扭曲可以形容的。 这些平日里连外男都没怎么见过的后宅之人,大约还是第一次遇见此等“不尊妇德”之事。 因着燕回与凤山王的身份,几人尢自忍耐,但也有忍不住的。 “凤山王出自南域,不懂夏商的礼仪我等可以理解,毕竟十里风俗不同天,可是国公夫人却是书香门第出身,怎么也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燕回看向说话那人,不是别的,正是自己意欲与之结亲的御史夫人。 而这御史夫人此时义正言辞的模样,简直与她的夫君曹御史一模一样。 见此情况,媒人李氏急忙出场调和。 “国公夫人先前受了风寒,这场宴会却是凤山王筹办的,御史夫人既然知道南域与我夏商风俗不同,就该多加体谅,如今这样言语,实是不该。” 御史夫人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倌伶人,只觉荒唐之极,若自己未来亲家真是如此荒淫无道之人,这亲不结也罢。 “原谅老身看不懂凤山王这风俗,老身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燕回正想开口,就听得一旁的凤山王幽幽开口。 “本王没让你离开,那个胆敢先走?” 凤山王看向那几个站着的夫人,“若不是因着本王的侄儿,你以为依着你们的身份,能来参加本王的酒宴?” 凤山王看着这群贵妇轻轻一笑,在后宅闷的久了,是不是就忘了这天下是女子的天下。 “本王上次做这宴会的时候,来的是夏商的皇帝,他当时尚且没说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自己还能高出他去?” 凤山王这话一出,满堂寂静,不少夫人犹豫片刻后坐到了一旁的席位上,但倔强的御史夫人依旧站在原处。 “夫人还是先坐下吧”,燕回对着那御史夫人道,“国公府里两位侯爷俱未婚娶,所以府里除了我的院子,鲜少有侍女出现,御史夫人若是不喜欢,只当他们是寻常小厮而已。” 燕回不着痕迹的夸赞了余墨、余逐流私生活检点后,这才看向一旁的凤山王。 “虽是风俗不同,但这里毕竟是国公府,是夏商,不论圣上当初为何没有言语,凤山今日之举确实逾越了。” 众人没想到,燕回敢点出凤山王的错处,直到此时大家才想起来,面前这位那可是敢与明德帝嘉元皇后面前拒婚的。 而燕回显然没有说完,“你既来了夏商入了我国公府,不论你之前是何身份,但你现在就只是我夏商的媳妇,还请凤山谨记自己的身份,若是再有下次,我可就要请动家法了。” 听着燕回这番言论,凤山王却笑得越深,“我以为大嫂与我一样,没想到你比这些妇人还要来的愚不可及,只是,你这么义正言辞得说我,怎么不提自己已非处子之身一事?” 一双双瞪大的眼睛惊愕的看向燕回,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来这国公夫人已经不是处子了? 而这就是凤山所要的效果,凤山王眸中笑意越浓,“大嫂能否给凤山解开疑惑哪?毕竟,据我所知,你可是没见过我这大哥的,这洞房自然……” 余逐流听得又气又急,可他没办法帮上燕回什么。 余逐流瞪着眼睛看向凤山王,这凤山王真是可恶之极,自己那个二叔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货色! 而燕回也是第一次被人逼近了死胡同里,进不得,退不得。 她想反驳可是又不知如何反驳? 毕竟是不是处子这种事,总不能找个人来验验!毕竟,她还真就说对了。 “说的什么,这么热闹?” 就在这场景尴尬到冰点时,就听得门外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燕回看向来者,就见来的正是国舅爷沈无欢。 燕回不记得自己还给沈无欢下过帖子,但不得不说,沈无欢的到来给她解了一时之围。 见到美人,凤山王一双眼睛当即眯起,“几年不见,无欢真是出落得越发迷人。” “无欢见过凤山王,”一直冷心冷情,对外冰冷的沈无欢却是对着凤山王十分恭敬,“刚才在门外听得热闹,不知凤山王说的什么,这么开心。” “只是在于诸位夫人闲聊一些趣事,说来,我这几日正空闲的很,不知无欢可有时间与我一同游览一番这京城。” “即是凤山王相邀,无欢定然不辱使命。” 凤山王笑着看向燕回,“本来还想对大嫂讨教一二的,奈何美人已至,所以只能改天了。” 凤山王说的一脸可惜,“说来本王可是对这京城双绝色一同下的帖子,如今无欢来了,却是不知那晋裴怎么没到。” “听闻大嫂与这晋裴关系匪浅,更是来京后,在其府上住了半月,不如改天由大嫂去下帖子邀他过来一叙。” 先是道明燕回并非处子之身,又在这里拐弯抹角的提及晋裴,凤山王这般只差拿着大喇叭满京城宣传:燕回与晋裴有私情! 燕回不知凤山王为什么非要与自己过不去,但是别人让她过不去,她就直接断了对方的路! 我不吭声,你还真就当我好欺负! 122休了凤山王 “逐流,去唤你大哥和二叔过来。” 余逐流不知燕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余烬过来,因为他觉得即使是十个余烬,估计也管不了一个凤山王。 不过,他还是乖乖的领命下去,不说别的,余墨总能帮上燕回的。 余逐流一出去,就遇见了相携而来的余墨和曹轻歌,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还有时间和大嫂在这里腻歪。 显然余墨也看出了余逐流脸色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 因着曹轻歌在,余逐流没好意思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只说燕回有事要唤他与余烬过去。 “大哥先过去吧,我去唤二叔。” “是在找我吗?”谁料余逐流话音一落,就见一旁的柱子后面探出一个怯生生的脑袋来,正是他们的好二叔余烬。 “我找了你半天,没想你在这里!”见着这位二叔,余逐流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你娶(嫁)了这么一位凤山王,又怎会扯出这许多糟心事。 看着燕回在花厅中被人质疑,余逐流真恨不得将那凤山王打的鼻青脸肿一脚踢回南域去,他余逐流可没有那不打女人的烂毛病! 花厅内,凤山王缀着笑意看向燕回,“大嫂将余烬叫来做什么,他一个男儿怎好管我们女人间的事。” “凤山王是不是觉得这天下的男子都该捧在手心里,好生呵护?” “难道不是?”凤山王挑着一旁小倌的下巴,笑得很是温柔,“这天下的男儿就是娇养在室内的小花,怎么能让他们受到一点风吹雨打。” 燕回笑笑,端庄的坐回凳前,“那凤山王可要记清楚这番怜花之论。” 一旁的宋氏看着满心担忧,在她看来,燕回其实还只是个孩子,老天本就对她太过薄待,如今还要站在这里无端受人非议。 尤其还与位高权重的凤山王成了妯娌,如今两相不愉,也不知她要怎么做,才能避开眼下。 “见过母亲。”余墨、逐流对着座上的燕回行礼到。 曹轻歌对着燕回浅浅行了一礼,然后悄然退到自家祖母身后。 “余烬拜见大嫂。”余烬对着燕回行了一礼,就想如同曹轻歌一样,溜到凤山王那里。 “跪下!” 谁知堂上的燕回却是一声厉喝,吓的余烬手足无措的呆立当场。 燕回满面肃然的坐在那里,这一刻的她褪去了所有女儿家的娇柔,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可也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 余烬心中惊骇,他没想到燕回还有这样的一面。 “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没有父母,长兄也已经去世,难道我这长嫂还容不得你一跪。” 听上去是这样没错,可事实上你才是我媳妇。 “是。” 余烬提起袍角缓缓跪下,还不忘将袍角小心的放回膝盖上摆好,谁让他已经“死”了哪,如今自己就只是自己子虚乌有的“弟弟”。 这看的这些名门贵妇心中也是满头黑线——这真不是那位女扮男装的女子,混进国公府来骗钱的吗。 燕回看向一旁的余墨,“去取家法!” 余墨点头应下,再进来之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捆细鞭,这细鞭十分纤细最宽的地方估计也不超过小指宽,可也正是这样一根鞭子,却是余逐流的噩梦。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细鞭看着平常,却是用乌金丝混着细牛皮,浸着药水一点一点糅合而成,这一鞭抽下去,皮不红也不破,可就是那滋味,简直疼得让人发指。 正是知道这家法的厉害之处,余逐流才不清楚燕回将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余烬,你可知错!”而燕回杏眼一睁,看向底下跪着的余烬。 “我余家子嗣单薄如今只剩下你大哥的两位嫡子,还有你这一脉,你如今年近四十,却至今没有为我余家留下子嗣,你可对的起我余家列祖列宗?” 他若是跟这凤山王有了孩子,不说别人估计自家主子第一个刮了他。 “可是说到底这都是你的家事,即使你余烬百年后坟莹枯败这也是你的事,可是她即是你的妻子,担的就是我国公府的脸面,你可知你这妻子今日当着这夏商的满朝命妇,是如何做的?” 余烬抬眼看看一旁搂着小倌的凤山王,眼神受伤的垂下去。 燕回见此持着那柄细鞭走了下来,停在余烬身前,“余烬你可还知七出之条!” “知道。”余烬将头垂的更低。 “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此为七出。” “那你抬起头去好好看看,看看她是怎么做的,无子!***!多言!七出之条她已占三,即使按照她南域规矩,这妻主也担着一个“妻”字,你余烬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问你,今日之事你要怎么做。” “我……”余烬将头垂的更低。 他真是不知道,这凤山王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一直相安无事的燕回变成如今这样。 不过他没想到一直看似温顺的燕回还有这样一面。 “大嫂说如何,那就如何。”余烬蹉跎半天,却也只吐出这样一句。 燕回看着面前这即使跪着都比人高出一截子的男人,简直就是刷新自己对“男人”两个字的理解,这人若是自己老公,估计已经被自己剁吧剁吧弃尸荒野。 “小叔这话说的奇怪,若我让小叔休妻,小叔难道也应下不成。” 燕回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在这花厅里抛下一颗深水炸弹。 休妻! 休的还是堂堂凤山王? 余烬只有咬着自己的嘴唇,才能忍住自己想要放肆大笑的冲动。 休妻,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天知道,他整日装成这副样子,都快装出神经病了! “休了妻主?”余烬抬眼看向凤山王,一双鹰眸里甚至还蕴着零星泪意(疼得),而凤山王正面色不善的看着燕回,休了自己?这燕回还真是敢想。 凤山王侧头看向余烬,“怎么,你要休我?” 余烬惊慌的垂下头去,“都是余烬的错,还望大嫂息怒,我与凤山相识相知数载,她虽然……”余烬欲言又止,“可我……” 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啊。 燕回看着面前这一幕,忽就笑起,“既然你们伉俪情深,倒显得我是个恶人了,不过,既然你下不去这个狠心,那今日这不尊不敬长嫂,管教家眷无方的罪名,就只能由你担下了。” 燕回抬眼看向坐着的凤山王。 “凤山王刚才问我是不是处子,我现在倒是可以回答与你,不论我燕回是不是,这话也不该是你问得,因为你没这个资格。” 123余墨要聘妻 燕回一抖手中细鞭,细长的鞭尾蜿蜒落于地面,“既然你不知该如何管教自己的妻子,那我今日就好好教教你。” “你敢!”凤山王冷脸看向燕回。 “我有何不敢。”燕回毫不退让,“在夏商,我是长嫂,不说请动这家法,就是今日我将余烬除族,那怕是圣上来了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反倒是你……”燕回看着凤山王满是嘲讽。 “刚才一直听闻凤山王口口声声说要如何小心呵护男子,可是你自己做了错事,却只能让你本该小心呵护的男子来挡,自己缩在一旁只会拿身份来压我,你又比我们这些后宅妇人高贵到哪去。” 燕回说着甩了甩手上的鞭子,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凤山王别小看这鞭子,亡夫乃是将军出身,这鞭子陪了他大半生,虽然看着不起眼,可是这鞭子打过佞臣,也抽过敌寇,更是管教过那些不敬尊长之人,用在余烬身上不亏。” 站在余烬背后的燕回,缓缓举起了手上的鞭子。 跪着的余烬却将头垂的更低,这鞭子当年是他随意做来抽余逐流那“不成器”的,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许多辉煌过去。 不过,他当时也没想到,有一天这鞭子会落到自己身上,还是被自己的嫡妻亲自执鞭,更扯的是:这抽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另一位妻子。 扬起的鞭子就要挥下,却于半路被凤山王一把抓住了燕回就要落下的手臂。 “凤山王这是何意?” “该是我问你才对,燕回,你究竟想要怎样!” “凤山王这话说的好没意思,做错了事的又不是我,你却在这里问我想怎么样?”燕回看向凤山王攥着自己的手臂。 “凤山王拦着我,是打算自己替余烬承下这家法?若是不是的话,还请不要站在这里妨碍我国公府办事。” 握住燕回的手臂收的越来越紧,凤山王也靠的越来越近,若不是因为大祭司,燕回此人早该死了一万次。 “燕回你给我记着,此事,我们没完!” 凤山王一把甩开燕回的手臂,却是一撩衣摆跪在余烬身侧,“我是他的妻主,这家法,本王替他承了。” 燕回笑笑,我说着许多,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逐流,按照我余家家训,不敬长辈者该如何?” “抽脊背十下。”对于余家家训,余逐流那是信手拈来。 “多言挑拨之人又该如何?” “掌嘴五十。” “那有违妇德之人,又该惩戒多少?” 余逐流看看跪在地上的凤山王,“当惩百下。” 其实按照余远道当年所说,应该是打死了事,毕竟这绿帽子可是大事。 余烬惊的扯住了燕回的衣袖,“大嫂,都是我的错,您就放过凤山吧。” 这种女人做来楚楚可怜的举动,在余烬做来,只让人觉得恶寒。 燕回一把抽出自己的衣袖,“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小叔就是先前不重视这规矩,才今日让人看了笑话。不过,若真是打上一百五六十下,估计也把人打坏了,这样吧……” 燕回看向凤山王,“掌嘴二十与鞭惩二十凤山可任选其一。” 凤山王的眼中如聚风暴,这燕回竟然胆敢当众如此羞辱自己。 “妻主……”余烬适时的拉住了凤山王的衣袖,“让你受此一遭都是余烬的不是,这刑惩还是我来吧。” 要真是把凤山王惹急了,那不就没得玩了。 “就选那鞭子吧。”凤山王狠狠的看着燕回,“也好让本王好好记住今日。” “凤山果然是南域王族,这身气概真是不输男儿。”燕回虽然嘴上夸赞,可手下却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样子。 扬起的细鞭,被人狠狠挥下,鞭子破空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那声音虽然听着不大,可是看在这满堂宾客的眼里却是变了味道。 她们没想到,这燕回竟然真的胆敢挥鞭,而且打的还是南域的王族。 先是拒绝长公主与皇后的赐婚,又是鞭打凤山王,这国公夫人真是了不得。 扬起的鞭子起伏又落下,一下又一下,等到二十的次数一满,燕回这才不多一下,不少一下的停住。 “凤山王,你今日当着诸位朝庭命妇的面告诉我一声,这种不守妇德之事可还有下次!” 凤山王紧咬一口银牙,燕回,我与你不死不休,那怕你真就是大祭司选定的王女。 “不会了。”余烬急忙道,“再不会有下次。” “那就好。”燕回收起那细鞭。 “我国公府满门忠义,容不得那起子德行败坏,不尊兄长之人,不说你是南域王族,便是皇子公主,那也容不得,从明日起,罚你抄写《女训》十卷,未抄完之前,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谨遵大嫂教诲。”余烬一脸心疼的擦着凤山王头上浸出的冷汗,“大嫂,凤山身子弱可否容许我们先行退下?” 谁知燕回却没有放行的意思,“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我还真能下重手,这鞭刑看着骇人,但也只会让人觉得疼痛,却是连皮也破不了一丝,你扶她坐在一旁,保管过不了盏茶功夫她就活蹦乱跳了。” 众夫人听得心下一松,原来是这样,她们还真以为燕回是那暴戾之人。 燕回要的从来不是惩戒凤山王,而是当众打她的脸,狠狠的回击过去,狠狠的打。 从凤山王问出那句话时,她们两个之间就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既然注定两相得罪至死,她还不如选个让自己痛快的方式。 燕回动动酸涩的手腕,不说别的,这当恶人的感觉真是让人身心舒畅。 谁知还没等燕回喝完一盏茶,就听得余墨上前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燕回听得一顿,等到放下手上的杯盏,这才满面肃色的看向余墨。 “你说真的?” 余墨看着燕回,郑重的点点头。 “可想好了?” 余墨看着燕回轻轻笑起,“想的很清楚。” 燕回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的落在桌案上,就在众人都在疑惑余墨说了什么之时,就见得燕回站起身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燕回慢慢吟着这首《凤求凰》,走到了御史夫人面前,深深的行了一记大礼。 “国公夫人余燕氏,欲诚心聘娶贵府轻歌为我儿承义候的夫人,愿终此一生不纳一妾,生死恩爱两不离,还望曹家能与余家共结两家之好……” 124教你把妹 满堂一片寂静,不光是诸位夫人愣了,就连御史夫人也愣了,还真没见过这样求娶的。 凤山王好不容易才过那股疼劲,此时看到燕回只恨不得除之后快,“大嫂先前还说我不知礼数,如今不也是一样。” 谁知燕回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虽说是好饭不怕晚,可是这儿媳妇可与旁的不同,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怕我若是晚上一步,这儿媳妇就成别家的了。” 燕回这番无赖之言,听得众人心中一乐,虽说是这么个理,可是会这么做的却只有燕回一个。 燕回说着看向面前的御史夫人,“我儿通晓音律棋艺,更是通读四书五经,为人处世彬彬有礼,性格那更是一等一的温和,实乃配的上谦谦君子四字,或许我今日之言确实有些唐突,可这正能表明我的心意。” 燕回说着再次行了一礼,“余家愿与曹家永结两家之好,还请御史夫人考虑则个。” 虽然御史夫人本就有意要与国公府结亲,可结亲这种事却不能立即应下的。 “这件事我回去和老爷商量后,会给国公府一个答复的。” 虽然御史夫人没有当即答应,可众人也看的出来,她是钟意余墨的,话说回来,今日带着自家贵女来的,那一个不是想着与国公府结亲。 不说别的,只说永不纳妾这一事上,就比别家不知高出多少去,更不用提一旦嫁入那可就是堂堂的侯爵夫人。 燕回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要成的,可这给未来儿媳妇的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大嫂今日定了一门亲,这可真是一桩喜事,正好我还准备了一些其他乐子,此时用来庆祝再好不过。” 燕回总觉得这“乐子”不怎么单纯的样子。 凤山王拍拍手心,就见对面新搭的戏台上竟然敲锣打鼓的闹腾起来,燕回定睛一看,就见凤山王准备的不是别的,而是幻术,其实说白了就是魔术表演。 大约这些夫人小姐从未见过这个,一见到这些东西个个热情高涨,就连余逐流都看的目不转睛,满是惊奇的看着那些披着彩单变出无数游鱼的南域人。 燕回看的实在无聊,倒是弄出个飘浮,分尸、捆绑逃生那样的大型刺激的魔术来啊。 “母亲以前看过这个?”余墨坐在燕回一旁,正给她剥着桌上的荔枝,因为燕回喜欢,所以这种鲜果一上市,余逐流就从外面买了整整两大筐。 燕回拿着叉子百无聊赖的吃着,“确实没什么意思。” 燕回看看远处同样心不在焉的曹轻歌,“你有这时间与我剥果子,不如陪轻歌去花园晃晃,那里荷花开的正好,良辰美景的不是更适合培养感情。” 余墨听得一笑,“这感情也是能培养出来的?” “为什么不能,”燕回道,“种个花还要浇水那,这感情可比这些花草娇贵多了,一句话,一个误会,一个不合适就能翻出天去,这女人就是要多哄,你只有让她开心了,她才能让你开心。” 余墨笑笑,“母亲总是知道许多。” “这有什么,人人都说我是才女,知道的总要别人多一点,要不然岂不是空负盛名。” 燕回心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看的剧本多了,演的多了,人自然也就成情圣了,可怜我满脑子“把妹攻略”却无施展之地。 “可巧,余墨有一事想要请教一下母亲。” “你说。” 余墨停下剥荔枝的动作,看向燕回,“母亲可否告诉我,如何让一人爱上自己?” 居然说的不是“喜欢”而是“爱”,看来余墨真的很喜欢这位曹轻歌啊,眼前的盘子已经被剥好的白嫩荔枝堆满,就算为了这盘子荔枝,她也该好好指导一下这个情窦初开的爱情新手 “这感情吗无非就分为那么几种,两厢情愿、单相思、爱而不得,两厢情愿自不用说了,我们重点来说一下这个单相思。” 燕回说着离得余墨更近了些。 “所谓单相思就是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如果她心里没有其他人,你只要送花、送诗、送回家,三不五时拜访一场,关键时刻还可以雇上几个地痞无赖,来一场英雄救美,依着你这张脸和你的身份,这么一顿弄下来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那她心里要是有人了哪?” 燕回惊疑的看向余墨,“轻歌心里有人了?” “母亲只管赐教就是,余墨只是有些好奇。” “其实就算她心里有人也不打紧,正所谓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你叫我?”正在看幻术的余逐流,一件傻白甜的探过头来,“你们再说什么哪?”还靠的那么近。 “看你的戏法去吧,”燕回道,“等你也要成亲时,我再与你说。” “神神秘秘的,还不告诉我说的什么。”余逐流嘀咕两声,转过脑袋去,可那双耳朵却是高高竖起,窥听着燕回两人的谈话。 “若对方已经名花有主,这个时候你只要弄出一点误会就好了,等到两人之间出了间隙,你再一副体谅她各种痛苦的体贴模样出现,必要时再用上先前说的那一套,估计难是难点,但应该也能成。” “那爱而不得哪?”余墨就像一个自带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学生,总想从燕回这里压榨出想要答案。 “爱而不得这种情况很艰难,你需要付出很多很多,还不一定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那么苦着自己做什么,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不是更好。” “母亲忘了,余墨只是想知道而已。” “好吧,”燕回无奈道,“爱而不得是上面两种的综合体,就是心里有人怎么忘也忘不掉,就是死了也不行的那种,这种人送花写诗这些是行不通的,你只能去付出自己全部的耐心爱心和时间,用你的温柔结成一张大网,慢慢将她收在网里。” 余墨听着沉吟片刻,“若是我这样做了,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喜欢自己哪?” “印证一个人喜不喜欢你,通常从她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如果你不确定的话,那就只能使出你的杀手锏……” “还请母亲赐教。” “这方法说来寻常,你若喜欢一个人就每天都在她面前出现,等到她习惯有你的存在后,再冷不丁的消失一段时间,等你再见到她时,她的表情就会告诉你答案……” 原来是这样,余逐流在心里暗暗点点头。 “多谢母亲赐教。”余墨将那碟荔枝推开,“这个太凉了,母亲还是少吃一些的好。” 燕回心中很是欣慰,多好的儿子啊,可惜一转眼就成别家的了。 “唯一见证理论的就是实践,你与轻歌多多相处就好,要知道这日久生情可比一见钟情来的妥当。” “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燕回正想回答,就听得凤山王满是趣味的转过头来,“这台上正准备表演大变活人哪,大嫂要不要试试……” 125玩一场大变活人 大变活人? 看着台上那群戴着面具的南域人,总觉得来者不善啊。 “我对这个没兴趣,”燕回又进攻起桌上的荔枝,“凤山王若是喜欢自己不妨去试试。” “大嫂这是怕了?” 燕回心下冷笑,真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 “我是个小肚鸡肠之人,信奉有仇必报,所以我觉得这天底下的人大约都是与我一样的,以德报怨这种事不是没有,但我觉得是不会发生在你我身上的。” 燕回几乎是指着凤山王鼻子说她居心不良了。 “虽然大嫂不想上去,但是本王觉得大嫂一定会上去的。”凤山王信心十足,“不如你我打赌如何?” “弟妹,”燕回一脸肃然的提及凤山王的身份,“这赌可不是个好东西,若是弟妹再提,少不得我又要请动家法了。” 凤山王那双眼睛阴沉的厉害,先前痛楚尤在,她真恨不得活活撕了燕回。 凤山王的嘴角勾起,就像一只阴险的毒蛇,“本王觉得你一!定!会上去的。” 就在燕回与凤山王说话这会的功夫里,就见一位贵女站了起来,大约是瞧着这戏法新鲜,竟然走上台去钻进那一人高矮的箱子里去了。 带着面具的幻术师将一块巨大的红布蒙上,待过了一阵子故弄玄虚后,这才上前掀开红布打开箱子,而那木箱里,显然已经空无一人。 那位贵女的夫人一边鼓着掌,一边查看着那箱子周围,自己的女儿于面前突然消失,虽然她面上不显,可心里显然还很是焦急。 “大嫂不如猜猜,那贵女还会在里面出现吗?” 燕回没有说话,她已能隐隐察觉凤山王的意图。 果然就听得那南域幻术师站在台上开口,“可还有人上来试一下这大变活人?” 先前众人还觉得有些意思,但是真看到有人消失时,反倒一个比一个安静下来,凤山王见此更是笑着站起。 “诸位夫人不用担心,这就是一个戏法,我凤山王可以站在这里以我王族之名担保,这戏法十分安全可靠,不会出一点问题。” 凤山王这话一出,众人心中安定不少,而凤山王却笑着看向燕回,“大嫂刚才不还说对这戏法感兴趣,不如大嫂上去试一下这大变活人的种种奥妙之处。” 见燕回依旧坐在桌前吃着荔枝,一副视自己为无物的样子,凤山王不急反笑,她俯下身去靠近燕回耳畔,声如鬼魅。 “若是你再不上去,我也不保证她们还能不能回来了。” 果然这才是凤山王想要的,燕回将嘴里的荔枝核放在桌上。 “弟妹,若是今日你让我不高兴,明日我就给余烬纳上几个瘦马,所以,你可得想好了。” 凤山王狠狠的盯着燕回,“大嫂可得快点,否则这箱子就这么大,闷着那位贵女可就不好了。” “即是弟妹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燕回站起身来,却遭到一旁的蝶衣阻止。 “夫人,不可,还是让蝶衣去吧。” 余逐流也是站起身来,“两个女人家家的掺和什么,安心坐在这里,看我给你们大变活人就是。” 燕回笑着摇摇头,若不是自己上去,恐怕就是所有的夫人小姐都上去,那也是一样的出不来。 “无事,”燕回在余逐流手臂上安抚的拍了两下,而她却接借着衣袖的遮掩,趁机摸走了余逐流腰间的扇袋。 “左右就在这国公府里,我还能丢了不成。” 这里是国公府,凤山王若是将自己弄出个闪失估计也不好交代,最有可能的就是如同上次一样取自己的血,验明那什么身份,顺便再让自己出出丑。 可是,她燕回不拒绝,不代表逆来顺受。 “请夫人进入这口箱子,只过一小会,您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燕回看看那口空无一物的道具箱,任何的魔术都有迹可寻,这口箱子定然也是。 燕回暗暗吸一口气,这才踏进那口木箱中,眼前的箱盖渐渐合拢,燕回闭上眼睛,手却不着痕迹的握紧了手上的扇袋,余逐流是个武夫,所以这扇袋里装着的不是文人雅士喜好的折扇,而是一柄他从蛮族意外得来的短匕。 燕回褪去短匕外包着的扇袋,当初她觉得余逐流整日摆弄这个,戾气太重,所以让荔枝给他做了扇袋。 冰凉的金属触感紧紧的贴着她的手指,燕回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但是有备无患。 台上表演的幻术师启动了箱子的机关,再打开箱子时,里面正坐着满脸茫然的那位贵女。 那贵女一出,满堂掌声雷动,余墨看的眉头一皱,余逐流却已经按耐不住的站起身来,既然这位贵女出现了,那燕回哪。 凤山王看到这一幕只觉有意思的紧,“两位侯爷不要着急,只要燕回听从幻术师的话,她顷刻就会回来。” “那要是不听哪?”余墨看向凤山王,一双眼眸暗沉如夜,“这里是国公府,离你南域万里之遥,若是凤山王出了事,恐怕即使是你南域大祭司也赶不过来救你。” “你在威胁本王。” “如果她完好无损的回来这就只是忠告,若她回不来,那我说的必定不是威胁。” 凤山王看向台上的那口箱子,嘴角缀笑,“放心吧,她会回来的。”不过,是不是完好无损那就不好说了。 燕回听到木头撞碰的声音,而她的身体随着这声音开始向着一旁滚落。 有人接住了她,将她放到一边的木板上。 “昏过去了?”燕回听到有人这样问。 “那箱壁上沾满了迷粉,只要吸上一口,就是头牛也得昏过去。” 听到这样,燕回这才敢轻轻吐出自己憋着的那口气,果然,为了防止被请入箱子里的人道出“大变活人”的秘密,那箱子上果然沾有让人晕眩的东西。 “是我们自己取血,还是等到少祭祀过来?” “当然是等少祭祀过来,她若不是还好,若是真是我们找的王女,我们如此冒犯她,恐怕少祭祀第一个不放过我们。” “她真的会是王女?”另一人惊疑到,“那凤山王还让我……” 燕回正想听听凤山王吩咐了啥,突听得一人低声到,“噤声,少祭祀过来了。” 少祭祀? 燕回脑中闪现过巫师拿着手鼓跳大神样的祈福场景,这少祭祀指不会就是那个吧。 燕回听到有人下跪的声音,她放缓自己的呼吸,已使得自己与昏睡无异,紧接着,她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甚至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领…… 126脱单派对(上) 可那手还没看到燕回背后的王印,就被一柄冰凉的匕首抵住了下巴。 而握着那柄匕首的,正是本该已经陷入昏睡的燕回。 “没想到你还醒着。” “我也没想到,原来给我诊病的祝师,竟然是南域的少祭祀。” “你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所以,你以为我是你们要找的的王女?” 少祭祀看了对面站着的两人一眼,两人相视一眼悄悄退下。 少祭祀一点燕回手腕,反手夺过燕回手上的匕首,燕回心下一惊,就见大祭司将短匕递到自己面前。 “如果用这东西抵着我的脖子,能让你感觉好一点,你可以继续。” “少祭祀倒是爽快”。燕回取回那匕首,看向周围,这里应该是那戏台的下方,地方不大也就三米见方的样子。 除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就还有一件堆放在角落里的轻纱,燕回持着匕首挑起,就见那纱质地透明,轻若无物。 燕回看的心下一笑,这东西不会就是凤山王准备用在自己身上的吧。 把前一刻还端庄无比的国公夫人,变成一个只着轻纱出场的荡/妇,她应该感谢对方没有让自己直接裸奔吗。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事。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不知少祭祀能否给燕回解惑。” “我说过的,你不属于这个地方。”台上锣鼓喧天,即使是在待这里也能听见台上的锣鼓声。 “夫人若想知道来龙去脉,今晚四更,可以来后花园找我。”少祭祀指向一旁的短梯,“现在,您该出去了。” 那表演大变活人的幻术师,刚刚取下那箱子上蒙着的彩布,就见那箱子自己打开,而那箱子里站着的正是燕回,完好无损的燕回。 燕回对着台下微微额首,为这场别有居心的戏法,画上一个短暂的句号。 凤山王眸中几欲喷火,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居然又被这燕回躲过一劫。 见燕回出来,余墨心下一松,还好,这次只是一场戏法,可若是不弄清楚凤山王的目的,这种事情还不知道要发生几次。 等到燕回送走最后一波客人,这才伸个懒腰,揉揉笑僵的脸颊。 “你在那箱子里到底做了什么?”余逐流实在好奇的厉害,见周围没有外人,就问了出来。 燕回一时调侃,“真没看出来啊,余小三,你还有这么八卦的时候。” “那个八卦了,要不是……”要不是因为你,谁懒得问这个,“不愿说就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已经无事。” 燕回却对着一旁的余墨问起了其他,“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送庚贴去曹府合适?”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遭,可这话还是听得余墨一顿,这庚贴一交那可就要正式议亲了。 “母亲做主就好。”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我看过皇历了,年前就有几个好日子,不如送完庚贴后,就选下大婚的日子……” “你这也太快了吧!”这么上赶着,整的他大哥多缺媳妇一样。 余逐流没好气道,“曹家还没给答复那,你就送上庚贴,这样与逼婚何异?” “这你就不懂了吧,只要结果喜闻乐见,这过程一点也不重要。” 余逐流实在被燕回这番无赖言论打败了,照燕回这么说,还定什么日子,直接洞房算了。 余墨沉吟道,“既然年前就有好日子,不如就将亲事定在年前吧。” “看吧,看吧,人余墨对轻歌那是真爱,当你遇见喜欢之人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将他绑在自己身边,那离开一秒也是煎熬。” 余逐流看看头头是道的燕回,别说,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那也太仓促了,如今都八月了,离过年也就三四个月,来的及吗?” “有什么来不及的,就是只有三四天,我也能将将这场婚事办的风风光光……” 燕回正与两人闲聊着走回自己的院子,却见偏院那里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这凤山王今天的兴致看着很不错啊。” 一提起凤山王,余逐流就想到余烬,只要一想到余烬那副样子,余逐流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浑身不舒服。 “那凤山王岂止是兴致不错,我先前看着二叔指使小厮去酒窖搬酒,看那酒的数量,估计今晚是要与那沈无欢不醉不归了。” 沈无欢? “这沈无欢好像与凤山王关系很不错啊。”对人又变态又冷漠的沈无欢,也有当人入幕之宾的时候? “两人确实有旧。”一旁的余墨道,“当年嘉元皇后刚刚登上后位之时,沈无欢与其重病的母亲曾不愿千里而来,而护送她们到达京城的正是凤山王。” 原来还有这么一遭。 余逐流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你那时候还小,自然不记得。” 余逐流听得很是怀疑,“大哥那时候也很小吧。” “可我就是知道。” 看着余墨那副你奈我何的样子,余逐流只觉近墨者黑,与这燕回待的久了,大哥也变得越来越无赖了。 “既然别人都彻夜狂欢了,那咱们也不能拉下,”燕回大声道,“来一场庆祝余墨顺利脱单的派对吧。” 派对?脱单?这都什么跟什么? 可不懂,不代表会影响心情,那边燕回亲自下厨很快就做出七/八个家常小菜,等着三人面前满上一杯桂花蜜,燕回这才笑着的举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 “这第一杯酒,就庆祝余墨顺利离开单身行列。” 余逐流端着那酒杯嗅嗅,“不是说酒吗,这个也算?” 燕回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这个不识趣的能不能别出来煞风景。 “还能给你掺了水的不成,这就是酒,不信你尝尝。” 余逐流狐疑的用舌尖点了一下,瞬时只觉一股热辣的酒香在舌尖炸开,浓烈的酒气顺着舌尖直冲脑际。 余逐流咂摸咂摸舌尖,真没想到看似与桂花蜜一般无二,没想到这竟然真是酒,可是…… “这么烈的酒,你们能喝?” “你和你哥哥的酒壶里就只兑了一杯,所以啊,你就别再婆妈了,放心大胆的喝吧。” 等到余逐流一杯喝尽,燕回又勤快的满上了第二杯,“这第二杯就预祝我们的余小三能早日娶到心中所爱。” 余逐流举着那酒杯,笑着看向燕回,“借你吉言,但愿果真如此!” “至于这第三杯……”燕回举着那酒杯,一时忘词,这余墨和余逐流的感情都有着落了,那自己这大龄单身女青年那? 总不能祝自己早日给他们找个后爹吧。 “至于这第三杯酒,就敬天上这轮明月,敬它今夜圆硕,为我们提供这良辰美景!” 127脱单派对(下) 几杯桂花蜜喝下去,余墨还能坐在桌前持着酒壶眼神迷蒙的浅笑,而燕回和余逐流已经用筷子敲着桌上的杯盏,唱起不知名的曲调来。 “你不是东陵有名的才女吗,怎么唱的这么难听?”余逐流听着燕回那五音不全的声音一阵嫌弃。 “谁也没规定才女要唱歌好听。就好比万人面前取其敌首的万户侯,当装扮上令伶人妆容,也美的倾国倾城一样。” 余逐流一脸迥然,能不能别当着自家大哥的面提这些。 “你喝醉了。”余逐流煞有其事道,“还是让荔枝送你回去吧。” “那个醉了,”燕回虽然嘴上清楚,可眼神已经开始发飘,她桂花蜜里虽然就只兑了一杯酒,可耐不住她酒量比猫还浅。 就这小半壶的功夫,醉鬼燕回就已经上线了…… 余逐流看着更是担心,对于燕回的胆大心 “余逐流你可真不可爱。”燕回揽着余墨肩头,一副义结金兰的架势,“还是我们余墨好,你看坐在这里的样子多乖。” 燕回挑着余墨的下巴左右端详,“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燕回取下腰间的荷包,在里面一阵摆弄,最后也只找出了一盒胭脂。 “你要做什么?”余逐流看着那胭脂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嘘~”燕回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悄悄的,给你大哥一个大惊喜。” 燕回点着那胭脂暗搓搓的就想往余墨脸上点,却被眼醉心不醉的余墨握住了手指。 温热的手掌包裹着那抹胭脂色,而余墨睁着一双醉眼,看着燕回笑得很是温柔。 “这么美的胭脂,应该美人来涂才是。” 燕回捏捏耳朵,这声音真比情人间的呢喃还要来的勾人。 “你说的对,这么美的胭脂就该余墨来涂。” “是啊,该我涂。”余墨握着那手靠的更近,他的指腹在燕回的指尖上来回的撩蹭,待那玉白的指腹上沾染了胭脂,这才如同燕回先前一般,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的目光在燕回脸上细细描绘似是想将她此刻的模样印入心尖。 燕回笑魇如花,“你这是打算给我上妆?” “你觉得是,那就是。”沾着胭脂的指腹,落在燕回的唇瓣上,沿着那曼妙的唇线来回摩挲,使其沾染胭脂变得更加娇艳,更加惑人。 那样浓烈的颜色总能让人想到那天拜堂之时,她穿着的那身嫁衣。 “燕回,我有没有说过你穿红色很好看?” 燕回闻言笑出声来,“可我是寡妇啊,寡妇就该衣着素淡,寡妇就该谨言慎行,寡妇就该遇见漂亮的儿郎远远避开。” 她虽然口中抱怨,可眼中却没有丝毫怨恨之色。 “不过,老天对我不薄啊,不仅给了我这么长的一段寿命,还给了两个长的这么俊俏的儿子陪我。” 燕回笑着眨眨眼,“我好看吧。” 余墨笑得眉目隽永,“好看。” “我觉得你更好看!”手上尚存的胭脂猛的点在余墨额心,那一点殷红更衬得余墨眉目如画。 一旁的余逐流只看的无奈摇头,总觉得燕回再这么下去就要把余墨玩坏了,不过,余逐流看向天上的明月,余墨成亲在即,恐怕以后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索性还不如让燕回玩个痛快。 而另一旁的燕回祸害完余墨后,就将那只罪恶之手伸向了余逐流。 “来来来,我们是一家人吗,合该一模一样才对。” 余逐流才不想在额心点上胭脂,他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看着燕回和余逐流你追我躲,余墨浅笑着取过一片树叶,放在唇边轻声吹奏起来,悠扬的曲调悠扬传出。 大约真是醉了,燕回竟合着这曲轻轻跳起舞来,她会的舞极少,但这不妨碍她的好兴致,她跳的或许乱无章法,又或者毫无美感可言,可此刻的她就是那么笑着,跳着,带着满心的欢喜和喜悦…… 蝶衣坐在屋檐上看着底下开心的众人,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怎么苦着一张脸。”剑一拎着两坛酒,在她身旁坐下。 蝶衣没有说话,剑一却看着她那张脸啧啧称奇,“真不知你是怎么将脸做的这么逼真的,看上去简直和女人一模一样。” 蝶衣懒得搭理这个蠢货,直接接过那酒坛闷不吭声的喝起酒来。 剑一早就习惯了蝶衣的爱搭不理,他捧着酒一边乐呵呵的喝着,一边与蝶衣说着闲话。 “十二,你说咱主子和夫人能成吗?” “你希望他们能成?” “自然。”剑一道,“你不觉得他们郎才女貌的,很登对吗。” 蝶衣看看底下一人吹曲一人舞的场景,看上去确实很般配,可是再一想到余墨的身份…… “主子不会允许自己留下牵绊,尤其在他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之前。” “怎么可能,那他现在……” “因为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子,所以会不受控制的被吸引,被靠近,主子交付上自己的心,为的是等它感受过情爱滋味,再将之收回,正所谓破而后立说的就是如此。” 剑一惊呆了,难道真的是蝶衣说的这样?眼前种种只是主子逢场作戏? 蝶衣看着舞动的燕回,仰头灌下了坛中酒水,余墨交付自己的真心换取燕回的爱意,可是燕回会要一颗从一开始就没有付出过全部的心吗? 而一旦没有得到燕回的回应,余墨那颗感受过喜欢他人时砰然心动的心,还能收的回来? 这世间再多的轻歌曼舞也抵不过夜色浓重,正所谓曲终人散终有时,桌上狼藉尤在,而燕回却已经醒来。 燕回闭眼坐在那里,荔枝正站在她身后为她小心的揉捏着头顶的穴位,帮她散发酒力。 燕回头脑嗡鸣,兑进桂花蜜的是烧刀子,她真不知该赞那酒厉害,还是自己酒量太菜。 燕回看向窗外,此时月渐西沉,即使是凤山王那边也已经回复静逸。 “现在什么时辰了?” “您说过的,要在四更天前唤醒你,现在离四更还有小半个时辰。” 燕回捏捏头痛的眉心,“你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荔枝将托盘里的醒酒汤放到桌上,这才行礼退下。 余墨坐在桌前,只点了一盏烛台的室内有些昏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眼中的清明。 “启禀主子,半个时辰前,南域少祭祀去了后花园。”剑一道,“就在刚才,夫人也过去了……” 128燕回的身份 燕回来到花园时,少祭祀正持着一朵蔷薇逗弄手上的小黑。 大约是感受到燕回的气息,那虫子“吱溜”一声躲进了少祭祀的衣袖当中。 少祭祀转头看去,就见燕回款款而来,“夫人果然守约。” “少祭祀相邀,燕回不敢怠慢。” “若说怠慢,应该是我怕怠慢了夫人才是。”少祭祀一撩衣摆,对着燕回俯下身去,行了一记古怪又隆重的大礼。 “少祭祀柳相,见过王女。” 燕回身子一拧闪身避过,“少祭祀这是何意?” “虽然您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您确实是王女没错。” 这是在诈自己? “还请少祭祀起来将王女这事与燕回细细说说,毕竟这是不是的,还得燕回自己判断。” “柳相尊王女命。”少祭祀站起身来,将这一切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月静风清,只有听着这一切前因后果的燕回,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你是说当年逃出南域的王女是我的母亲?因为她生下了我,所以我现在是南域新的王女?” “是这样的没错。”少祭祀对着燕回道,“您的母亲名唤虞山姬,是南域有名的美人,所她当年没有离开,您现在就已经是南域的王君了,如今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请您随我们回去南域,回到您的故土,回到等待您归去的千百万南域子民。” 燕回可没有少祭祀那么激动,对方一直明里暗里让自己回去南域,而自己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老妈虞山姬,又是从南域逃出来的,要说这里面没点猫腻,燕回那是打死也不信。 “这个不急,”燕回道,“你刚才说大祭司病了,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 “大祭司年事已高,有些病痛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大祭司即使在病中,也十分盼您能回去故土,成为我们南域新的王。” 燕回摸摸下巴,听上去很是美好的样子,燕回却越发不解,在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度里生活,还有一个能当上武则天的机会,她妈究竟是哪根筋不对才会跑到夏商来,甘愿当一后宅妇人? 还有这少祭祀,看似对着自己十分恭敬,可是她定然掩藏了其中最为重要的东西,尤其是被他一言带过的大祭司。 一位能像教皇一样,可以直接任命南域国王的人,若是想要重新选出一个王女来简直再容易不过,可是他为什么要让少祭祀来带自己回去? 而且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少祭祀已经在夏商待了三年,让一位“年事已高”“身患病痛”的大祭司一等三年,究竟是他的病问题不大,还是自己太过重要? “不知当时你是怎么认出我是王女的?” “一开始时我也不确定,所以想让小黑尝一下您的血,谁知他一见到您,就被您身上的王威所摄,吓的连动上一动都不敢,所以,柳相这才敢确定的。” “可是如果你早就确定,为何今日还让凤山王将我骗入那幻术箱中取血?” “因为凤山王也想将王女带回南域。” 燕回听得更是疑惑,“这样你们该是目标一致才对,怎么你还要瞒着她?” “非是柳相故意欺瞒,而是凤山王此人性格十分暴戾,她若知道您是王女,恐怕会强行带您离开,即使这会赌上让夏商与南域开战的可能。” 反正是让自己回南域当皇帝,强不强行的有这么重要?直接禀明明德帝,让他派遣兵将护送自己会南域不是更好。 可如今,不仅凤山王来夏商还得打着一个送余烬探亲的名头,就连柳相这么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都只能不声不响的呆在夏商三年。 除非,自己这一去并不是当皇帝那么风光,所以不仅见不得光,更有可能会随时丢掉性命,而这才有可能是虞山姬当年逃出南域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燕回点点头,“可是,不管我是不是你们口中的王女,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都很满意,即使是去南域当皇帝。” “可您毕竟是南域的王女,不可能一直待在夏商。” “少祭祀是不是忘了,这是不是王女的我不清楚,但我却是夏商的一品国公夫人,况且我儿婚事在即,我就是想去南域看看,那也是走不开的。” “王女……” 柳相还欲再说,却被燕回止住了话头,“少祭祀,如今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王女,您只看中眼下安乐,难道就不管南域盼着您回去主政的子民了吗。” 燕回听着这话,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在没有我的那十八年里,不也是活的好好的,没道理我现在继续在夏商待着,他们就水深火热了。” 燕回说着突就一脸正色起来,“还有您刚才说的对,我要的就是眼下这种安乐,即使你南域所有百姓加起来,也没有我儿子要结婚来的重要。” “所以,你待在这国公府里,我热烈欢迎,你要离开我也只能送你一句一路走好,至于我,你若是真的那么尊敬我的话,那就当做从未见过我吧,反正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燕回转身离开了,风吹过她的衣角飘拂上一旁的花叶,少祭祀捧着手上的黑色甲虫却是轻轻笑起。 “若是这世间的事都是如你想象的这般美好,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这许多的身不由己。” 倚靠在花墙之后的余墨静静的听着这一切,原来燕回竟是南域王女,那她会离开吗? 而燕回远没有她看上去的风轻云淡,少祭祀既然可以为了找一个劳什子王女待上三年,那充分说明了王女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又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放过一个千辛万苦寻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王女。 燕回想的出神,冷不丁瞥着一个白影在一旁隐隐飘过。 燕回一个机灵,三魂七魄顿时吓飞了一大半,都说些古代的深宅大院“脏”的很,她不会就在这里撞着什么东西了吧。 燕回暗暗埋怨自己胆子小,真要说起孤魂野鬼来,她燕回不就是其中一只。 她大着胆子向那白影的方向看去,就见穿着白衣的公子正依栏而望…… 129我会对你负责的 待看清那白影,燕回只觉晦气,这大半夜的遇见沈无欢还不如去撞鬼。 沈无欢今日见到了凤山王,不由得牵动了心中一些昔年往事,他正吹够了夜风准备回去,刚好就瞥见了准备离开的燕回。 “原来是国公夫人,真是好巧。” 呵呵,在我家花园遇见我,你觉得这是巧合? 燕回正想装一回耳聋,就听得那沈无欢再次开口,“这更深露重的,夫人不在闺房休息,跑到这花园做什么。” 燕回乐了,“这国公府是我的,这花园也是我的,我来我自己的地方,干卿何事!” 沈无欢听得一笑,不知为什么,每次一见到燕回,总能让人忘却那些不开心的东西,他正想走过去,却见燕回猛地跳开数步。 “恕我直言,”燕回道,“我毕竟是孀寡之人,咱们孤男寡女的还是离远点的好。” “原来夫人也是世俗之人。” “别说的国舅好像不是人间烟火一样,再说,咱俩八字不合,每一次遇见你我就分外倒霉。” 什么花舫逃命,什么情缠,什么落水,每一次受到无妄之灾都离不开眼前这人。 “你即是凤山王请来的客人,那你就吃好喝好玩好,顺便离我远点更好,这花园不大,我就让给你了,你在这里安静赏景吧,恕我告辞了。” 燕回转身挑了另一条路,她刚走出两步,就见路上多出了个阴魂不散的沈无欢。 燕回心下一惊,这沈无欢学过武? 燕回这边正心惊,就见沈无欢已经走了过来,“那边芙蕖开的正好,夫人即是这国公府的主人,沈某来者是客,不该由主人带着在下欣赏一番这荷塘月色?” 眼见沈无欢越走越近,燕回也面色不愉起来,“国舅爷既然喜欢这芙蕖,那自己过去独自欣赏就好,自从上次被国舅爷丢下金沙河后,别说是荷塘,我就是喝口水那也是心有余悸,恕在下失陪了。” “国公夫人,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沈无欢,伸臂拦下燕回。 “那怎样算是待客之道?”燕回看向向眼前之人,“那日落水之后,我受了风寒卧床半月,医者诊断说我此生子嗣一途凋零,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有心思心平气和的与你共进地主之谊?说实话,我没有将你乱棍打出去,就已经是我燕回胸襟伟岸!” 燕回一甩衣袖,转身就走,却被人扯住了手臂。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是说你要我再从这荷塘游回去!” 沈无欢拉着燕回的手臂越收越紧,“你说,你……” “是啊,生不出孩子来了,”燕回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我承认那天我一时喝醉,酒后冒犯了国舅,可是如今我也为之付出代价,所以,我现在能走了吗!” 燕回掰着沈无欢的手指,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分毫,这家伙,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吗,怎么力气这么大! 而沈无欢却眼神越发复杂。 “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 知道挣不开,燕回反倒平静下来,她先前确实是对沈无欢有些埋怨,可是如今看着沈无欢这副样子,那种觉得自己过分了的感觉又是从那来的? 燕回看看沈无欢那张出尘脱俗的脸,果然这是个看脸的时代,颜值既正义。 “是不是的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想要趁着天还没亮回去睡个觉,不知国舅爷能否行个方便?” 沈无欢不由得将面前这个对自己畏如蛇蝎的女子抓的更紧,他真是没有想到,当初他只是想着逗弄她解闷,没想到…… “我会对你负责的。” “嘎~嘎~” 燕回觉得有一群乌鸦从自己头顶飞过。 这种霸道总裁&热血青年才会冒出的话,为什么会从沈无欢嘴里说出来? 燕回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听到这种话,她只觉自己又摊上大事了。 “沈无欢,其实我刚才都是骗你的,医者只说三五年内子嗣不顺,等到以后就会好的,尤其我还是个寡妇,就算设施准备齐全,也无用武之地,所以您不用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 “燕回,我说的是真的。”沈无欢的眼睛里,第一次褪去那冰冷的霜色,沾染了罕见的真诚。 被这种小眼神一看,燕回只觉头皮发麻,“您麻溜回去洗洗睡吧,等到明天一早起来,您会发现你现在特傻,真的,特别傻。” “就算是傻,我也不会放手的,燕回,我沈无欢说话算话,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啊!好疼!”燕回看着手臂一声轻呼,沈无欢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的手臂,而燕回一经脱身,立马一溜烟的跑走了, 她果然还是习惯那个冰块沈无欢,眼前这个被神经病忠犬男附身的沈无欢实在是太可怕了! “怎么就跑了?”沈无欢弯着眉眼看向燕回离去的身影,“在你的名字面前冠上我的姓氏,这不是很好吗。” 末了,沈无欢像是想到了什么妙事,“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燕回本以为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自己会失眠,可是当她趴在床上,却是睡得意外的香甜。 很快,国公府就收到了曹府的回信,接下来是两家互换庚贴,商量订婚以及亲事的具体日子。 可还没等燕回翻着皇历挑出一个好日子,就听见明德帝那边又传来抽风的消息。 “秋狩?”燕回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上的皇历,“难道他堂堂一国之君,也缺野味吃了?” “你怎么还有心思看这个!”余逐流一把夺过燕回手上的皇历,“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见皇历被收走,燕回这才看向余逐流。 “皇上举办秋狩你肯定是要去的,可我一介弱质女流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难道你是怕自己空手而归,在文武百官面前丢脸?” “难道你的侧重点只放在这上面,”余逐流气急败坏的将那皇帖翻开,指向最后那一行名字。 在余墨之前,燕回的名字也赫然陈列其上。 皇帖与其他请柬不同,只要那皇帖上有名字的,那怕就是半身不遂的八旬老翁,那也得在当日准时到达。 “好吧。”燕回无奈道,“这次秋狩又邀请了那些人?” “据我所知,那日除了嘉元皇后、贤贵妃、长宁大长公主和明月郡主会到场外,凤山王、沈无欢、乃至乎邪王子也在邀请之列。” 燕回终于明白余逐流先前的担忧来自那里了,不仅是他,听着这一长串的名字,她也很担心啊。 忽然感觉人生一片灰暗怎么破? “对了,这次秋狩设在那里?” “百里之外的木兰围场。” 木兰围场?“听着这地有些耳熟啊?” “当然耳熟,那种满阿芙蓉的皇庄也在那里……” 130杀了燕回 燕回窝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翻弄着余逐流给的那柄短匕。 “夫人,这路程才走了一小半,您可要睡上一会?”她们天不亮就出了京城,如今已近午时。 “不用了。”燕回顺着车帘看向外面,秋高气爽的九月天气,湛蓝的天空和绵薄的白云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余逐流是武将,更是堂堂万户侯,可皇帝一旦出行,他就要首当其冲随在明德帝的御驾一侧。 身前威风凛凛的十六匹神骏,拉着那架与行宫无异的马车,赶车的禁宫侍卫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而车驾里的明德帝正与贤贵妃不时传出嬉笑之声。 而宽和大度的嘉元皇后,就缀在这马车后不足十米的位置,这皇后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不说别的,这心就得比这天还要广阔,才能容下自己的夫君,在自己面前如此荒淫。 余逐流揉揉鼻子,他已经尽量离马车远些,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闻到芙蓉膏那股子特有的味道,可想而知此时车内究竟有多糜烂穷奢。 余逐流正觉无趣,忽听的身后一阵马蹄声,他转头看去,就见燕回正骑在马上悠闲的一路跑过来。 瞧着那马的速度,余逐流在心里暗暗点点头,真不愧是自己亲自挑选的马,确实十分的沉稳温顺。 此时天已正午,虽然天气凉爽,可太阳还有些大,随行的贵女小姐都缩在马车里躲凉,怎么她却跑出来了。 “这路还远着那,你怎么就跑出来了。” “余小三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贤妻”的潜质。” 余逐流听得气结,他就贤妻怎么了?难不成燕回还能娶她。 而燕回已经贼兮兮的骑马靠了过来,“这不想着余墨不在,怕你一时无聊,这才过来与你聊聊天,怎么,听你这意思不是很乐意啊。” 虽然她不认为这是燕回过来的真实原因,但是只要燕回能过来,他就一百个愿意,余逐流想着,语调也软和了许多。 “马车里确实憋闷,不过你只能在外面骑一会,这里可不比国公府的骑场。”瞧着是风平浪静,若是一不小心遇见个把刺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还有你吗。”燕回骑在马上张着手臂伸了一个懒腰,“若不是你在这里,我早就睡懒觉去了。” 燕回这懒腰看的余逐流那是心惊肉跳。 “你再不抓紧缰绳,我就将你拎回去了。” “是。”燕回抓紧了手下的缰绳,这次她出行前,余墨和余逐流亲自去马厩里给自己挑了这匹性格温顺的母马,抛开这马的速度不说,据自己这些日子里的观察,这马的性格绝对是泰山崩于面前不动神色的那种,简称稳重到木纳。 “要不,你与我共骑吧,不说别的,至少安全那是肯定的。” 余逐流这话一出,那更是听得燕回心痒不已,余逐流这马放在古代那绝对是马中的劳斯莱斯,不说这速度,就是余逐流那精湛的骑术,那也是妥妥的持A证上岗多年的老司机。 可是,燕回看看身后这浩瀚蜿蜒数里的秋狩队伍,她若是上了余逐流的马,总感觉余逐流嫁出去更难了。 明德帝原本正吸食着芙蓉膏与珠奈做着一些羞羞的事,就听得马车的窗棂被人在外面轻扣了几下。 他正待发火,就见叩响窗棂的却是燕回。 “原来是国公夫人啊。”大约是因为刚刚吸食完芙蓉膏,明德帝看着燕回那张脸,只觉一阵口干舌燥。 燕回看的明德帝这副样子一阵皱眉,不是因为他现在衣冠不整,眼神不正,而是明德帝眼下乌青,还有他那已经呈现嫣紫的唇角无一不显示他毒瘾渐重。 “不知国公夫人唤朕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燕回道,“妾身想骑马,所以想将万户侯从您身边借上半个时辰,不知皇上能否行个方便?” “原来是这个。”明德帝的目光肆无忌惮的从燕回娇嫩的唇瓣上,滑到燕回穿着的白色劲装上,贴身的剪裁更衬得那腰纤细如柳。 明德帝舔舔唇角,“不知夫人要拿什么借?” 燕回听得一愣,借自己儿子难不成还得花钱不成。 “皇上,您说什么哪。”珠奈不满的娇嗔一声。 这几月的相处,她早就摸清了明德帝的脾性,这就是色欲熏心的,平日里被自己帝王的身份约束着,一但被芙蓉膏打破那约束,那恶念便会成倍的增长。 “美人这是不满了?”明德帝虽然回着珠奈,可那眼珠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燕回,“朕将万户侯借给夫人,改日夫人可要好好谢谢朕。” 燕回端庄点点头,此时她就算再傻也看明白了明德帝的意思,竟然丧心到打自己的主意,真以为皇帝当久了就可以开启无限后宫种马模式了? 简直是精虫上脑,痴心妄想。 大家都是男人,一旁的余逐流显然也看出了明德帝眸中遮掩不住的色欲。 “多谢皇上。”余逐流不动声色的挡在燕回身前。 见美人被挡,明德帝不耐的挥挥手,“去吧,去吧,陪国公夫人玩的开心点。” 珠奈将那窗棂合上,这才横着一双媚眼看向明德帝,“皇上这是有了新欢,就打算不要旧爱了?” “美人说的那里话,朕的新欢是你,旧爱也是你,你就是朕的心肝肉,朕心里疼着哪。” 珠奈的指尖在明德帝敞着的领口里,轻佻的划着,“真是口不对心,不过您是皇帝,这天下的女人都该是您的。” 想到燕回那容貌,那身段,明德帝也是心痒难耐,“可惜了,她这身份却是有些不好办。” “只要您想,她一个国公夫人又有什么紧要的?”珠奈唇角笑得张扬,眸光却越发阴暗,“只要您想……” 垂着黑色纱幔的马车里,长宁大长公主透过黑纱的缝隙,看着燕回和余逐流骑马跑开。 看着笑得那么开心的燕回,那双眸子越发怨毒。 “杀……杀……”一阵暗哑如木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我的明月啊。”长宁大长公主的手指一遍遍的梳理着明月背后的长发,“你快回来吧。” 曾经的天之娇女明月郡主,目光呆滞的俯在长宁大长公主的腿上。 “杀……杀了……燕回……杀……” 长宁大长公主拂着明月郡主的长发,慈爱的笑着,“好,我们杀了她,等她死了你就回来好不好?” 而明月郡主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样子,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只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句,“杀了燕回……” 131先皇遗旨 等到离的远了,燕回就暗搓搓的想要和余逐流换马。 毕竟骑自行车的人总是向往赛车的风驰电掣,可是听见燕回这想法,余逐流那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以为这天下的马都像你那匹一样温顺,五月是野马和战马所生,除了速度迅捷,那性子更是一等一的暴躁,我当初驯他的时候都差点被它撅断了脖子。” 余逐流嫌弃的打量了一下燕回,“就你这三两下的花架子,骑骑你这温吞棉花就行了,打五月的主意做什么。”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燕回道,“我这马叫做筋斗云,筋斗云知道吗,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那个,而且……” “好了,”余逐流真是败给了燕回,“你要不要上来试试?” “这不好吧。”燕回道,“你这马野性难驯,我可不想被他撅断了脖子。” “放心吧,有我护着你,就算我脖子断了,你也会好好的。” “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燕回就这样舍弃了自己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 余逐流伸出双臂将她轻而易举的揽在自己胸前,她的后背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毛茸茸的发顶来回剐蹭着余逐流的下巴,有些痒,也有些暖。 余逐流把缰绳交给燕回,“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觊觎我的五月。” “万户侯说的什么话,不是你让我上来试试的吗。” 余墨失笑,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女人,真是……意外的可爱。 “坐好了。”燕回一甩缰绳催动着五月跑动起来,余逐流伸手握住了燕回身前的马鞍,他实在太高了,必须微微俯身才能够到那马鞍,他的脸颊贴近燕回的肩头,看上去就像将燕回拥在怀里一样。 而燕回沉浸在另一种感官当中。 那是一种全然不一样的感觉,没有不停指点你的马术师父,也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甚至没有戴护具,可就是在这起伏颠簸中,让人找到另一种让人为之兴奋的情绪。 带着燕回和余逐流的马匹一路狂奔,而燕回还在催促着五月跑的更快,跳的更高。 “吁~” 五月原本正跑的好好的,却突然被燕回喝停,它不满的打着响鼻,看向身后两人,好不容易出来跑一趟,怎么说停就停。 “怎么了?”余逐流也很疑惑。 “听说过得意忘形吗,我想我现在就是。”燕回使劲皱巴着一只眼睛,转过头来,“余小三,我眼里好像进虫子了。” “我看看。”一手固定住燕回的脸,另一只去查看燕回进了虫子的眼睛,可是他的手指刚一碰到燕回的眼皮,就见燕回的眼泪“哗啦”淌了满脸。 “不就是一只虫子,你哭什么?” “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事与愿违吗,我是不想哭,可耐不住这眼睛自己想流泪。” “可是……”余逐流看着那滚滚而下的泪痕,一见到燕回哭,他就觉得自己更下不去手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即使是一滴眼泪,都有莫大威力。 而那一边的燕回显然已经等不下去,“余小三,你快点,再这么哭下去,我都该渴了。” 余逐流失笑,果然,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燕回。 那双平常握住刀剑,于阵前与人对决都丝毫不颤的手指,小心的翻开燕回的眼睛,她的眼睛通红,眼尾也已经红肿,看上去就像一只怯生生的小兔子。 “你别动,我给你吹一下。” 余逐流凑近燕回,他离得她那么近,近到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眼睛,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余逐流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些疼,有些酸涩,也有几分小雀跃,不论未来如何,他此刻能像现在这样陪在她身边,对于他来说,就已经够了。 尽管,他想要的,不止这个。 卷起的气流刺痛了眼睛,可也因此吹走了可恶的虫子,燕回揉揉眼睛,发现已经没那么痛了。 “看来这骑马还是戴点什么东西的好,要不然,光这虫子也有人受的。” 可身后的余逐流却是意外的沉默。 “对了,知道你大哥为什么没来吗?”燕回没有察觉不对,骑在马上问起了其他。 余逐流压下心头那些小心思。 “他没派人告诉你一声吗?” 燕回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没听说过儿大不由娘哪,他都快成亲了,难不成买块糖还得问我行不行?” 尤其是今天自己一上车就睡,压根就不知道余墨不来的原因,甚至余墨没来,都是她醒来后才知道的。 “其实也没什么,”余墨道,“大哥前夜受了凉咳喘不止,可能要休养两天才能过来。二叔不放心,所以就留在国公府照顾他,凤山王也是允了的。” 随即余逐流宽慰道,“你也不用担心,以前他一到春秋换季就经常这样子,喝上两日汤药就好了,他既说了晚两日过来,两天后就一定会出现在木兰围场。” 燕回听得点点头,大约他们这些经常生病的,对待旁人眼里的重疾,就像我们对待小感冒一样。 想到余墨那日日不离口的汤药,以后若有机会,真该寻个良医好好给余墨诊看一下。 而因咳喘发作只能留在国公府里余墨,此时正站在京城最高的那座酒楼上,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皇宫。 “主子,可要今夜行动?”问这话的是剑一,嘉元皇后与明德帝此时都远离京城,看上去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小一啊,你可不要小看这座皇宫,”没有凤山王的存在,余烬又恢复成余远道的样子。 他姿态邪肆的倚靠着楼台,看向不远处的朱檐飞瓦,“若想取得燕太傅说的先皇遗旨,我们事必要惊动这皇城里留下的“老人”,那可是一群只论皇帝是谁,而不管你是谁的“怪物”。” “真有这么厉害?”剑一听着有些怀疑,“这皇宫我也去过几次,似乎……”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不信你下次试着拿刀扎两下明德帝,看看他们会不会出来。” 能让余远道都如此忌惮的人,剑一看着那座皇宫心生敬畏的同时,却也隐隐滋生出一种想要征服这座皇宫的想法。 “也不是一群。”一旁的余墨突然开口,“先皇还在时也就只剩下六人,沈嘉元当初为了能让明德帝登上皇位,曾设下连环计谋除去了其中三位,如今那皇城里剩下的也就只有三人。” 三人,剑一眸中隐隐闪过光亮,那岂不是他们一人一个刚刚好。 而余远道却没有剑一那么好的心态,“那三人里,他还活着吧。” 余墨点点头,“活着,并且那道遗旨就在他负责看护的太和殿。” 余远道看着那座皇城心生担忧,“这下可真有点麻烦了……” 132夜探太和殿 当燕回的营帐在木兰围场搭起时,皇宫里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月夜下,一道黑影蜻蜓点水般掠过脚下屋檐,很快就到达了皇宫中的太和殿。 曾几何时,这里是始元帝的寝殿,夜夜通明的烛火下是始元帝批阅奏章的身影。 可如今,这太和殿比那破败阴冷的冷宫也好不到哪去。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如今这太和殿里除了几个不入流的小太监偶尔出入这里,再无人烟。 “九爷。”童心将手上的提篮放到桌上,桌上除了一盏破旧油灯,还有一位坐在桌前的老者。 他头发灰白,满脸褶皱,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下等內侍衣衫。 虽然看着很是不起眼的样子,可童心却是在心底深深敬畏着此人,这人名叫宫九,不清楚来历,不清楚品阶。 童心只知道自从自己被庆华收下,就经常被庆华带着来给宫九送饭。 那时的庆华还是统领宫廷的内务大总管,可是见着眼前这人还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九爷”,可想而知这宫九的厉害。 见这位九爷还是没有打算搭理自己样子,童心取出提篮中放着的饭菜,就欲退下。 “今夜天太暗,回程挑灯火通明的地方走。” 乍听闻宫九说话,童心还有些惊讶,他给他送了许多年的饭菜,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宫九开口。 宫九不会无的放矢,他这样说,必然有他的理由。 “是,童心记下了。” 见童心走了,坐在桌前的宫九这才张开那双寒芒四射的眼睛。 “阁下躲在一侧,是准备这样看一夜吗。” “就这样看一夜也未尝不可,毕竟昔日鼎鼎有名的影卫,晚年凄凉至此的场景可不多见。” 余远道从屋檐上倒垂而下,“真是好久不见,老朋友。” “我没有朋友。” “别这么说吗。”余远道施施然的坐在那桌前,看着桌上的几样饭菜。 “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怎么,不请你这昔年老友喝上一杯。” “我没有朋友。”宫九再三重复着,“酒没有,你若是饿了,桌上的饭菜可以给你一半。” 宫九说着用银针一一测过桌上的食物,待银针清亮如昔后,他这才每样里取出一些放到墙角,那边的墙缝里住着两只脑满肠肥的胖老鼠。 余远道抓了一把香酥花生,坐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 “都说你们影卫只能活在暗处,永远做皇帝背后的影子,怎么,我瞧着你这生活却过的惬意,瞧瞧你喂的这两只老鼠,这都快胖的走不动了。” “这是喂死人肉长大的老鼠,自然要比别的老鼠壮硕一些,不过,也就剩下这两只了。” 见两只老鼠吃完依旧活蹦乱跳,没有步上以前那些老鼠的后尘,宫九这才坐在桌前,他吃的很快,可却只吃了盘中一半的饭菜,剩下的,显然是他许诺给余远道的。 余远道看着那两只钻回洞中的老鼠,“这就是你还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的原因?” “沈皇后很厉害,圣上也很厉害,我们虽然是影卫,但不是所有皇帝都喜欢影卫,尤其,我们还知道的太多。” “所以当初的三十六影卫只剩下你们三个。”余远道似是想到了当年先帝在位时的日子,“我们都老了,如今辅国大将军已死,我已经挣脱这皇城漩涡,你哪?真的还要一直待在这里,等着三十六影卫一人不剩?” “我是影卫,生在皇城,自然死也要死在皇城当中。” “好吧,我就知道与你说这些纯属浪费口舌,说实话我来这是为了先帝当年留下的遗旨。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我希望你能将遗旨的消息告诉我。” “影卫只忠于帝王,不说是你,就是他来,我也还是这句话。” 宫九没有说“他”是谁,可是两人对“他”的身份都心知肚明。 余远道说着站起身来,“既然说不下去,那我们就只能动手解决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宫九看着余远道轻飘飘的冒出这么一句话,“二十年前不是,二十年后依旧不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既然各为其主,那总是水火那容的。”余远道刚想扎个马步,却又跳了回去。 “这里地方不够大,万一碰到这些瓶瓶罐罐的就不好了。”余逐流说着一脸挑衅,“说实话,我也想知道自己与你们相比差在那里,毕竟当年我差点也成了影卫。” “可你终究差了那么一点。” “是啊,差了那么一点,所以我成了假死中的辅国大将军……” 余远道说着一掌拍向宫九,而他自己则趁势向着窗外遁入,宫九没有多疑,直接起身追上。 宫九刚刚离开,就见桌上的油灯晃了几晃,太和殿里悄然落下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殿外两人拳来脚往,余远道攻势猛烈,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而宫九虽已年迈,可行动间却是灵活无比,使得乃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余远道就像陷在泥沼中的猛兽,空有一身尖牙利爪,可是却又无计可施,他越来越吃力,而宫九却颇有余力,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亮过兵器。 “不愧是影卫,看来我不用拿出来点厉害东西来,今天可就要落面子了。” 余远道取下腰间佩刀,收敛锋芒的刀鞘被他慢慢褪去,而他那双鹰眸也越来越认真。 若真有什么能与影卫相提并论的话,那一定就是当年险些成为影卫的自己,三十六影卫是定数,你若是想进入,就要挤掉其中一个,而余远道当年抽签抽中的就是宫九。 这个即使在三十六影卫里也能排进前三的“怪物”。 当年种种他已经不想再提,可是,为了主子的大事,他今儿个就是再被揍成猪头,他也咬牙认了。 看着一脸认真的余远道,宫九暗暗察觉出不对来。 “不好,调虎离山。” 宫九转身就欲赶回太和殿,而余远道又怎么会让他走。他握紧手上腰刀向着宫九狠狠劈去。 宫九两手一错,就见一根金丝现于手掌之间,那金丝看着纤细如发,却将余远道的腰刀稳稳的拦了下来。 而宫九显然想速战速决,他手势不停将手上金丝猛地甩向余远道。 金丝破空之声传来,余远道提刀就阻,可还是被那看似清软,实则坚韧无匹的金丝于半路一扭,结结实实的缠在自己脖子上。 “大家好歹以前也是同僚,我也没干什么谋朝篡位的大事,不过一场切磋,你这也太认真了一点吧。” 脖子上的金丝越收越紧,将余远道的脖颈勒出条条血痕。 “今夜太和殿最好无事,否则……”宫九食指一抖,收回那金丝,向着太和殿遁去。 余远道躺在地上看着被金丝勒出缺口的腰刀一阵苦笑,“主子,你可千万得快点……” 133被污的画卷 桌上的油灯安静的燃着,看上去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除了桌上多了一面玄金色的令牌。 宫九攥住有些颤抖的指间,却是从怀中摸出另一块金牌来,两面金牌纹丝不差的吻合在一起,一面是张牙舞爪狰狞游荡的巨龙,另一面上则是头生双角安静蛰伏的巨蟒。 一道身影,悄然现于宫九身后。 “影卫宫九见过太子令。”宫九一撩衣摆就欲行礼,可是这才刚刚行了一半,又被他生生止住身形。 “太子令虽在,可夏商已有帝王,丧失承位资格的太子令,是无法指挥影卫的。” 余墨看向面前的宫九,这位目睹夏商几经更替的影卫,虽已老迈,但依旧让人不容忽视。 “宫先生,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取回先帝遗物,这与我是不是太子,有没有承位资格并没有关系。” 虽然余墨言语委婉,但宫九知道他来的原因是什么。 “你也是为那先帝遗诏而来?” 余墨了然,“看来嘉元皇后他们早就来过这里了。” 宫九点点头,“你们每个人都是为了那遗诏而来,可不管你信不信,先帝从来没有与我提过诏书,更没有把诏书交给我保管,我是这样对着明德帝说的,如今也将这番话送给你。” “可你们每一个人都不相信。”宫九看向眼前的太和殿,几年的时间里,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寸都被人翻掘过。 “若真的有,恐怕早就被他们找到了。” “没找到,并不代表不在。”剑一从窗外翻身而入,将手上的东西恭敬的呈放到余墨面前。 他手上拿着的,是二十几年前内务府造办处的记录,余墨手下不停向后翻去,终于停到了某一页上。 夏商成元三十三年太和殿新纳: 汝窑玉瓶三只,山水摆件四件,松烟墨、龙虎玉镇纸、各两件…… 这一通零零总总的算起来,那一天的太和殿里至少添了上百件新东西。 余墨将那记录递给宫九,“宫先生可记得那天因何会添置这许多东西?” 宫九看着那记录上的日期,“那天始元帝正在这太和殿里批阅奏章,就听得底下传来太子身故的消息。” 被给予厚望,自幼栽培的太子意外身死,即使是喜怒不行于色的帝王,也勃然大怒! 桌岸随着奏折被掀翻满地,玉镇纸,砚台朱砂,平日喜好的摆件通通被毁砸一空,甚至连他最喜欢的那副《山河日月图》都被他一怒之下泼上了朱砂…… 所有侍候的女官內侍被他怒斥赶走,而曾经日日勤政的帝王,更是颓败的将自己关在太和殿里整整三日,而群臣皇子于也在太和殿外陪着他跪了三日。 三日后始元帝从殿内踏出,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照常,可他的身子却一日日衰退下去,很快就一病不起。 宫九说着看向面前两人,“这接下来的事,你们也该知道了,先帝于临死之际指定姬朔为新皇,此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所以,”宫九看向面前的余墨,“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遗旨。” 剑一却有些不信,“那三天里,太和殿里除了先帝,真就一人都没有?” “就连我们这群形影不离的影卫都被他赶了出去,又何况是其他人,不过……”宫九眯着眼睛回忆道,“真要说一人都没有,那也不对,至少辅国大将军就曾在这三日里进入过这太和殿。” “我确实是进来过,”余远道捂着满脖子的血痕走了进来,“不过,这可不能怪我,蛮族压境,先帝却在这太和殿里不出来,没办法,我只能一脚踢开这太和殿的殿门硬闯,为此还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余远道说着看向余墨,“主子,我确定先帝什么都没给过我,更没有给我下过什么隐蔽的暗示。” “要么怎么说武将不受人待见,他们这些影卫整日跟在帝王身侧,三不五时就赏赐这,赏赐那的,而我们就只能被罚俸禄。” 余墨看着手上的内务府记录,“你说先帝最爱的那副《山河日月图》被泼上了朱砂,那那副画为什么没被造办处收回?” “这个我知道。”余远道摸着下巴回忆到,“那画因为被朱砂覆盖了大半,不能再看,所以被先帝赏赐给了看护太和殿的影卫。” “你说是不是,宫九?” “确实在我这里。”宫九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册落满尘土的图纸。 “这就是前朝大画师吴彦子亲笔所绘,价值万金的传世名作?”余远道看着那卷子图纸,“怎么连个卷轴都没有?” “这画卷原本是有卷轴的,只是让嘉元皇后取走了。” 剑一听得心中咯噔一跳,这最有可能藏有遗旨的就是卷轴,难道这次又要落空? 余墨将那卷轴在自己面前展开。 精心绘制的山河图卷上,被朱砂覆盖其上,经年累月的时间过去,曾经浓墨重彩的朱砂如今看去好似干涸的血迹。 “不知九爷可否割爱将这副画转赠于我?” 剑一听得一愣,难道这遗旨的消息真的隐在这副画上? “宫九恕难从命。” 余远道没想到宫九会这样回答,因为这画虽然曾经珍贵,可现在却只是一副残作,他不认为宫九是惜画之人,他之所以这样做,只能是明德帝曾经给他下了某种命令。 宫九尊圣上令,竭尽全力保护先帝遗留之物,还请阁下离开太和殿,否则……”宫九两手一错,金丝悄然现于两掌之间,“别怪宫九不念昔日情分。” 剑一默默的握紧了手中长剑,看宫九这意思,今天是难善了了。 “你们退下。”余墨对着一旁的剑一如此命令到。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剑一还欲再说,却被余远道截住了话头,“主上说的话都不听,你这是准备以下犯上吗。” “我……”当然不是。 “我什么我。”余远道拎着剑一顺着窗户跳了出去,几个起落就离太和殿老远。 “你这是做什么!”剑一一把甩开余远道,“那宫九一看就是内家高手,怎么能让主子一人……” “所以哪?”余远道看向面前的剑一,“你这是打算回去给主子用命断后?还是等着宫九拿金丝往你脖子上一缠逼着主上就犯?”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放心吧,”余远道拍拍剑一的肩膀,“他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披荆斩棘踏上那个位置……” 134明德帝的美梦与噩梦 太和殿里,宫九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余墨,“交出画卷,你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余墨没有说话,可他的身影却在宫九面前如青烟那般倏忽消失。 宫九握紧手上的金丝,他的眼睛巡视着这座大殿的角角落落,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宫殿里,要找到隐藏起来的余墨他,这甚至需要借助几分运气。 宫九曾经是见过余墨的,在他还只是一个不足七月,就被迫生出的时候。 有破空声从暗处袭来,宫九甩动金丝迎上,只听一声轻响,两片被拦腰切断的竹叶无声定入宫九身后的墙壁上。 宫九看向那竹叶先前飞来的方向,只见那里空无一物,唯有太和殿的穹顶高高耸立在那里。 看来余墨不仅内力强横,就连这轻功也是超绝。看来这二十年里,他真的被余远道教的很好,甚至青出于蓝。 但是,宫九握紧了手上的金丝,他亦有自己的使命。 “唰唰唰” 又是三声竹叶破空的声音,宫九甩动手上金丝迎上,只见那金丝一阵蜿蜒,就将那三片竹叶轻而易举的挡开。 虽然三片竹叶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可宫九已经察觉出余墨的藏身之处,他提掌而上,于半空中和余墨对接了三掌。 声住身止,桌上的油灯一阵摇晃,而宫九则被余墨的掌劲逼得连退两步,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可是可还未等他定住身形抹去唇边血迹,就见一片竹叶从太和殿侧面袭来,擦着他的脸颊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几根灰白色的头发落在宫九身前,宫九知道,这已是余墨对自己手下留情。 可他们影卫本就是为了遵循帝令而来,从生到死亦是。 宫九闪身挡在余墨身前,“影卫宫九尊圣上令,竭尽全力保护先帝遗留之物,还请阁下交出手上画卷离开太和殿。” “你效忠的皇帝是一个倚靠弑父杀兄才有今日的悲鄙之徒,这样的皇帝你也依旧效忠?” “影卫的使命即是如此,我们尊崇的只是皇帝,不论这帝王是窃国卑劣之徒,还是励精图治都与我们毫无关系。” 宫九看着眼前的余墨,他实在与先帝太过相似,不论是脾气秉性还是为人处世都十分的相似,他若为帝必当是天下百姓之福。 “若你有朝一日坐上那个位子,你可以让宫九自戮以谢今日之罪,可既然你不是,那你就只能是影卫宫九的敌人。” “我敬重你,可这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宫九手上金丝隐隐欲吐,“我不会手下留情,希望你也不会。” 宫九手上金丝如灵蛇一般向着余墨弹射而去,而他的掌风隐在金丝之后紧跟其上。 而就在这时,却见余墨手指一翻,几片尢自青翠的竹叶已被他轻巧的捏在手上,这在后花园随手取来的叶子,如今成了最好的杀人利器,于暗夜之中向着宫九袭去。 宫九不闪不避,直接迎着那竹叶而来,锋利的竹叶划破他的皮肉,钉入他的骨骼,而他却凝着那一掌,向着余墨面门直扑而来。 不成功便成仁,成败在此一举。 余墨捏着手上的竹叶看着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宫九,他有心放过对方,奈何对方却是影卫。 就在宫九与余墨近不过一掌之距时,余墨手上的竹叶化为一道残影…… 宫九笔直的倒了下去,他那双眼睛似是不甘似是惊骇的怒睁着,有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而那血赫然出自他眉心上插着的青翠竹叶。 窗外秋风阵阵,那桌上燃着的油灯终于不敌风势,悄然熄灭。 “畜牲!那可是你哥哥!”当曾经叱诧朝堂的始元帝缠绵病榻,看上去与寻常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是我哥哥,可是太子却只有一个,他既然挡了我的路,那就只能除了她。” “不过是一皇位,你这孽子,你岂敢……” “好了。”姬朔不耐的掏掏耳朵,“废话少说,如今您已经没有其他子嗣,除了我,你还能将皇位传给谁,难道,你一直拖在这里,是在等太子妃生下大哥的皇嗣?” 彼时年少的姬朔站在那里张扬的笑着,“我的好父皇,你是觉得我会放过她,还是会放过她肚子里已满七个月的未来皇嗣?” 始元帝又悔又恨,“我真后悔,当初没在你出生那一刻就亲手掐死你!” 沉疴病重的始元帝睁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明德帝。 “姬朔,我在地狱等你,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明德帝惊呼一声,从无尽噩梦中惊醒。 “皇上,您怎么了?”珠奈打着哈欠醒来,就见明德帝满身大汗的坐在那里。 “可是做噩梦了?”珠奈既心疼又小心的擦去明德帝额头上的冷汗。 “爱妃。”明德帝一把抓住珠奈的手臂,那力道太大,捏的珠奈隐隐作痛,“爱妃,朕的芙蓉膏哪?快去取朕的芙蓉膏来,要多拿,越多越好。” “皇上您先松开臣妾的手,臣妾这就去为您取来。” 乳白的烟气在琉璃盏上飘荡而出,这熟悉的味道终于让明德帝那根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心满意足的躺回床上,目光肆意的打量着衣衫不整的珠奈,“爱妃,朕想看你跳舞。” 大半夜的不睡觉,跳哪门子舞。 “是,臣妾遵命。”即使没有音乐伴奏,即使珠奈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轻盈的舞步,摇摆的腰肢。 明德帝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 珠奈确实是又年轻又漂亮,还能为自己带来一些新鲜刺激的玩意,但是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时间一长,再新鲜的人儿也有厌倦的时候。 尤其是这几日他天天都能看到燕回在自己面前晃,虽然这国公夫人行事端庄,衣着也是严丝合缝,可就是让人看的心痒难耐,总想让人将她压在身下,撕去她端庄的外表,看她楚楚可怜的眼睛里蓄满晶莹的眼泪…… “皇上,您想什么哪,臣妾都跳完了。” “爱妃的舞姿真是人间难得。”明德帝一边夸赞着珠奈,另一边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提及。 “爱妃上次说可以帮朕与那国公夫人亲近亲近。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珠奈在心里暗唾一口“不要脸的老东西”,不过这不影响她给燕回添乱的心情。 你不是高傲吗,你不是端庄吗,你不是赫赫有名的国公夫人吗,等到你所有的伪装身份被撕下,你也不过就是男人手上的玩物而己。 “自然是真。”珠奈媚笑着靠进明德帝怀中,“而且这机会就在眼下……” 135秋狩来袭 今日是秋狩第一天,余逐流掀开帘子进来时,就见燕回披着一件外衫坐在桌前。 “马上就要出发了,怎么还没换衣服。” “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燕回说着站起身来,“不过现在想明白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即使躲也没用。” 余逐流知道燕回担忧的是什么,“放心吧,有我在哪,总不能让他们将你欺负了去。” 燕回笑笑,但愿真的如此。 木兰围场外,所有人都在等待这这场秋狩的开始,三锣九鼓之后明德帝就迫不及待的让侍卫将自己的御马牵出。 想到等会就要发生的美事,明德帝只觉心痒难耐,可是任他在女眷观看席上遛了两圈,愣是没有发现燕回的影子。 “万户侯哪?怎么这就要出发了,他却还未到场?” “圣上不要心急,万户侯必然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定然一会就至。”珠奈今日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她本就细腰纤纤如今被这贴身的骑装一趁,更显娇俏动人。 “看来贤贵妃很是了解万户侯。” 珠奈看向不阴不阳的长宁大长公主,这个失去帝王偏爱,还带着一个疯女的公主,真是可悲可怜,又可恶。 “明月郡主既病着,公主不带她在一旁看看花草踏踏青,跑到这围场做什么?今日毕竟是秋狩,刀光剑影的又有野兽不时出没,若是一不小心惊扰到郡主,那可就不好了。” “你……”这个蛮族公主如今一经得势,竟然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长宁公主下意识的看向明德帝,就见昔日爱护自己的明德帝,正就着这片刻的功夫吸食起了芙蓉膏,那里还顾得上自己。 而这芙蓉膏也是珠奈从蛮族带来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这带有祸心的蛮族哄骗皇上吸食芙蓉膏,简直其心可诛!” 珠奈眸光一沉,这长宁大长公主真是……找死。 “好了。” 嘉元皇后这话一落,看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可就是让两人俱是安静下来,“一个后宫贵妃,一个圣上胞姐,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们莫不要忘了,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嘉元皇后明着指的是秋狩,可二人都知道,自己之所以来这,绝对不是为了打几只野物。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错了。”珠奈说着对着长宁大长公主缓缓行了一礼,“还请长公主不要怪罪珠奈先前鲁莽之言?” “贵妃说的那里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就在两人看似一团和气的时候,就见身穿绛紫色武官常服的万户侯,正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从木兰围场营帐那边缓缓而来。 而骑在其中一匹白马身上的却是一介“男儿郎”。 众人心中惊骇,究竟是那家男儿值得万户侯为其屈尊降贵的牵马? 等到近了,众人这才了然,原来这骑在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燕回。 “我怕……”明月郡主原本呆滞的双眼,突就盛满惊恐,瑟瑟发抖的缩回长宁公主怀中。 “月儿乖,咱们不怕。”长宁公主拍着明月郡主的脊背,小声的安抚着她。 可明月郡主却是越发惊慌,“杀…杀…杀了她,杀了她。” “好,”长宁公主小声地哄着怀里的明月郡主,眼神却怨毒的看向燕回,“明月,再等等,她很快就会消失的,到那时,世上再无燕回此人。” 一介国公夫人却身穿男装公然视众,这真是让人既叹又惊,叹的是燕回的大胆,惊的是燕回仅管这样打扮,可却丝毫不损其美貌,甚至让人看上去生出另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来。 明德帝看呆了,但呆的并不止他一人。 “看来无欢很是喜爱国公夫人啊。” 沈无欢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燕回饮下了杯中酒酿,仙姿瓞貌琳琅玉树又兼之比干玲珑心肠,这样的燕回又怎能不让人心生喜爱。 见沈无欢默认,凤山王更是笑出声来,“无欢果然不是那些俗人,即是为此也该饮上一盏。” 沈无欢的杯盏与凤山王遥遥一碰,眼神却绻缱看向马上之人,杯中酒酿沉香醉人,却不及眼前这人半分。 余逐流对着明德帝抱拳行了一礼,“被些许小事耽搁了,还请圣上赎罪。” 明德帝揉着鼻翼一侧,春风满面的走了下来,“万户侯说的那里话,即是等候美人,这一时半会的又有什么不妥。” 见明德帝想要过来搀扶自己下马,燕回却先他一步跳下来,这明德帝真是越发不知所谓。 为免明德帝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做出什么失了国体的举动,嘉元皇后从一侧站起身来。 “皇上吉时已到,您该准备秋狩了。” 明德帝抬头看看时辰,脸上笑容越深,“这吉时确实是到了。” “去将朕的御马牵出来,朕今日要射中这木兰围场里的鹿王,将其血肉与诸位爱卿共享!” 明德帝这话一出,将士俱是士气大振,振臂高呼“吾皇万岁”,而明德帝的虚荣心也在这声声高呼里膨胀到极致。 他踩着一旁跪下的內侍,翻身上了自己的御马,这马他已经很久没有骑过,明德帝牵着那马在原地打了几个圈,这才控制住手中的缰绳。 燕回站在一侧看着,明德帝的肌肉已经开始松弛,腿脚虚浮无力,这说明鸦片已经侵入他的骨髓,若是再不戒除,很快,就会侵蚀他的腹藏,到那时药石难医。 可尽管明德帝信心百倍,可他的身子早就被鸦片和美色掏空,他只骑了一小会,射出了几只歪歪扭扭的箭矢,就大汗淋漓的停了下来。 明德帝这马一停,跟在他周围的侍卫纷纷上前查看,就连余逐流也不得不放过那只奔跑的獐子,调转马头跑了过来。 可只一眼,余逐流就暗暗拧起了眉头,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明德帝体力不济而已。 尽管明德帝累的气喘吁吁,可尢自嘴硬,“此处风景甚好,朕要在这里停上片刻,你们自去狩猎就好。”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有些犹豫,可明德帝却已不耐,“你们快去狩猎,别在这里打扰朕赏景的兴致。正所谓高官厚禄,金银美女,谁将鹿王带到朕的面前,朕就许他一诺!” 虽还语带担忧但几人已经调转马头,向着木兰围场深处行去。 余逐流没动,在他看来狩猎那起子家猫野狗似的圈养野兽,还不如呆在明德帝这里,可明德帝却不愿,余逐流要在赖在这里不走,他还怎么去寻香探美。 好在,珠奈早就为他想好说词。 “朕听闻这木兰围场里养了一批火云狐,此时正是毛色油亮丰盈之时,万户侯不如去猎上几只,给国公夫人做个暖手也是好的。” 想到燕回那虚寒的体质,余逐流一时心动不已,“即是如此,卑职就不打扰圣上赏景了。” “去吧,去吧,记得多猎几只。” 见余逐流策马跑远,明德帝这才调转马头,奔向事先与珠奈约定好的地方…… 136危机四伏 燕回骑着马在木兰围场外随意的溜达着,看似惬意,实则却是在静候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到来。 可是,她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的是珠奈。 说来,与嘉元皇后明月郡主之类相比,自己与珠奈并没有什么太大过节,所以当她策马跑到燕回身边时,燕回还是有些吃惊的 尤其对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 “国公夫人,今日天气这样好,不如你我来场赛马如何?” 燕回虽然会骑马,但珠奈到底是蛮族出身,自幼就生活在马背上,与她赛马,可想而知那结果。 “贵妃真是好兴致,可燕回却不爱这些,贵妃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珠奈催促这身下的马匹围着燕回打着转,“原来国公夫人不喜欢赛马啊,那不知国公夫人喜不喜欢这个。” 珠奈得意的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燕回下意识的往腰间一摸,就见今日配在腰间的翡翠双鱼佩被珠奈拿在手里。 珠奈笑得志得意满,“国公夫人现在还想与我赛马吗?若是想的话,那可要快些才好。” 珠奈一夹马腹,就化作一道红色流矢向着前方奔去,燕回一抖缰绳,紧跟其后紧紧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远远望去就像是追逐着心爱女子的少年郎, 凤山王原本正看的惬意,就见珠奈牵着手上的缰绳,于无形之间调转方向,带着身后的燕回跑向一侧的木兰围场。 “皇后娘娘,那里可是木兰围场,贤贵妃这样跑进去不会惊扰到皇上狩猎?” “凤山王多虑了,”回话的是长宁公主,“今日木兰围场的猎物都被赶至一侧,只要不进入腹地,在外面跑跑是不会有事的。” 长宁公主拂着明月郡主从肩头垂下的头发,眼中既带着笑意,又带着怨毒,今日,他们谁也逃不过。 见珠奈进了围场,燕回却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先是玉佩又是围场,怎么看这都是一起精心设计的局。 “国公夫人这是怕了?”劲风扬起珠奈火红的衣角,而她却肆意的摇晃着手上的玉佩。 “国公夫人这玉佩真是精致,这落在珠奈的手里还好,若是一不小心被那个外男捡去,这可就不好了。” 珠奈牵着缰绳悠哉悠哉的走进了木兰围场里,“国公夫人若是不敢,那就情管待在外面好了,只是珠奈出来时还能不能带着这块玉佩,这就不好说了。” 对于燕回来说这就只是一块玉佩而已,没了就没了,可是在夏商这种贴身之物落在别人手里,燕回已经能想到各种栽赃陷害的桥段。 眼见珠奈的身影消失于重重树木掩盖,燕回也驾马踏进了这危机四伏的木兰围场。 为了这场秋狩,木兰围场里的走兽早就事先被侍卫驱赶聚集于一处供明德帝猎杀取乐,所以燕回刚进来时,周围连只兔子都没有。 可是随着她追逐着珠奈的身影越跑越远,她已经能在周围看见一些梅花鹿的身影。 不能再往前了。 她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珠奈带入木兰围场中央的狩猎场。 燕回举头四顾,想要顺着来时路回去,可就在这时变况徒生,自己精挑细选的坐骑筋斗云,竟然双蹄一软轰然倒下。 燕回驴打滚似的被甩出很远,刚一止住身形就按住左臂艰难的爬起来,她的左臂无力的耷拉着,看上去就像是断了。 “贤贵妃,你在哪?”陌生的地方,空无一人的丛林,自己的马又受了伤,燕回惊慌的寻找着珠奈的身影。 “我的马好像受伤了,贤贵妃你能出来带我回去吗?” 隐在一旁的珠奈,看的暗暗一笑,燕回这无依无靠满身惶恐的模样真是取悦了她,想到当初燕回在宫宴上百般嘲讽自己,珠奈只愿将之抽筋扒皮。 不过,珠奈笑笑,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不是抽筋扒皮,而是破开对方所有的高傲,让其身败名裂。 “咔哒”。 燕回的双鱼佩被人丢在她的脚边,燕回弯下腰去艰难的捡起那块玉佩。 “贵妃娘娘,您能出来吗?” 燕回小心的查看着周围,可只听的树叶声声,却丝毫不见珠奈的身影。 见珠奈没有出来的意思,燕回只能去查看筋斗云,筋斗云的眼睛疲乏的眨着,这匹温顺的母马,即使倒下,也显得很是安静。 燕回安抚的拍拍筋斗云的脖子,却在它脖子上摸到了一物。 “筋斗云,你到底是怎么了。”燕回着急的看着自己的马,手却借着衣袖遮挡,将他脖子上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飞针,不过小指长短却能让筋斗云那么大的一匹马倒下,可想而知这针的厉害。 一阵马蹄声自身后传来,燕回还未转过头去,就听得一阵惊呼,“美人这是受伤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燕回不由得眼睛一眯,她按住自己的左臂转头看去,就见明德帝一脸心疼的跳下马来。 难道这就是珠奈想做的? 让一国之君与自己臣子的母亲发生苟且之事,还是她准备让明德帝将自己带进宫廷收为禁脔?更甚至是在这一切发生后,将之翻出,好让自己声名狼藉。 但无论哪一种,她都注定要失望了。 “陛下……”燕回惊喜的看向明德帝,她眼中泪光闪烁,仿若一头找到家的小鹿。 “妾身好怕,妾身的马不知怎么了,竟然倒了下去,妾身寻不到贤贵妃,幸好还有陛下赶来。” 看的燕回这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明德帝那颗心简直就要美的飞出去。 “美人不要怕,朕在这的,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朕给你顶着。” 就因为你在这,我才怕。 “多谢陛下。”燕回娇羞的垂下头去,一双清目泛起涟涟情波,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演绎的淋漓尽致。 明德帝看的蠢蠢欲动,终于按耐不下自己的咸猪手想要去搂燕回,燕回欲拒还迎的背过身去,却在明德帝碰到自己的前一刹那,惊呼一声。 “美人怎么了?”明德帝心疼的看去,他还没有一亲芳泽,难道就碰坏了。 “妾身的胳膊好像在刚才坠马时碰断了。” 被燕回这一提,明德帝这才发现燕回自始至终都在护着自己的左臂。 “让朕看看。”明德帝说着就欲去撩燕回的衣袖,谁知燕回却是徒然红了一张俏脸。 “陛下这还是白天那,等到回去……”燕回脸颊娇羞,声如蚊哼,这欲拒还迎之语更是听得明德帝魂色予授,妄他还费尽心机,没想到燕回确是个识趣的。 他原本还打算与燕回席天幕地的做对野鸳鸯,如今看来回到营帐百般亵玩岂不更好。 “好,我们回去。”想到将要发生的,明德帝更是心痒,他牵着自己的御马就欲上去,却被一侧的燕回轻轻的扯住了衣袖。 “陛下,我们走了,那妾身的马又该怎么办?” 不过一匹马,没了也就没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明德帝又怎会这样说出来。 “那美人觉得该如何?” “不如陛下让跟随的侍卫出来,让他们将妾身的马带出去,毕竟它随我一场,总不能就此薄待了他。” 原来是这样,明德帝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即就吹动腰间的呼哨唤那群侍卫出来。 可是一声过后,两声过后,周围还是寂静一片。 在美人面前出丑,这可不是明德帝想要的。 “可能是他们离得太远了,等会就会赶过来的。”明德帝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想着将这群玩忽职守的侍卫通通赐死。 燕回却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树林,心感不对,“贤妃娘娘哪?刚才妾身是随着她来的,怎么现在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你说贤妃啊,朕嫌……就让她先回去了,”自己与美人共度春宵,她在这里不是碍眼的很,随即明德帝好像想到了什么,“美人,等过些日子你可就要称呼她为姐姐了。” 燕回却没有明德帝这么好的心思,因为,她心中的不安已经越来越强烈…… 137有熊出没,燕回命危 有脚掌落地的沉闷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这声音…… 燕回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满心戒备的退回明德帝身后。 看着燕回这般小心,明德帝却是呵呵的笑起来,“美人不要怕,定是侍卫听到哨声寻来了。” 呵呵你妹,人走路的声音怎么会是这样,这种沉闷的动静怎么听怎么像是……大型野兽。 可木兰围场里怎么会有猛兽出没? 燕回已经来不及细想,那种慢吞吞的步伐竟然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开始朝着自己的方向极速而来。 “快上马!”燕回踩着马蹬翻身上了明德帝的御马,焦急的催促着明德帝。 而明德帝还在悠哉的与燕回说笑,“美人不要心急,朕这就来……” 燕回给明德帝狠狠来了一巴掌,她真是忍不下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想女人!” 明德帝捂着脸颊一脸懵哔,娇羞可人的美人竟然还有这么火辣的一面?真是……够味。 明德帝的脚刚刚踏上马蹬,就见一道黑影从树林之后狂奔而至,向着自己的马匹飞扑过来。 燕回猛踢身下骏马调转马头,骏马扬起前蹄,以一个接近90度直角的姿态,向着一旁急闪避开。 黑色的巨兽于半空中划出一道黑影,“哐”的一声落在燕回先前站着的地方。 它身上披着厚重的长毛,粗壮的脚掌上长有锐利的爪子,此时它正耸动着鼻子暴躁的踱着步子四处嗅着。 燕回身下的御马,下的腿都软了,只会不安的踏着前蹄,你不是御马吗,一人之下,万马之上,怎么就这么没骨气! 不过更没骨气的却是明德帝,此时他正被吓的语无伦次。 “这……这是什么。” “你没见过熊吗!”亏你现在一副熊样。 “朕当然知道这是熊,可熊怎么会出现在木兰围场。” “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有多招人恨,才会惹来这种猛兽。” 燕回紧紧的盯着那头黑熊,虽然熊的身子笨重,平时走路也不快,可他们若是发起狂来,载着两人的马未必能跑的过,而且看这马现在腿软的样子,能不能动还是个问题。 到底该怎么办哪? 越是危机时刻,燕回越冷静。 熊不吃死物,或许装死能勉强逃过一劫,可是她又不敢赌。 熊的视力不好,他平时活动倚靠的是嗅觉,那他是怎么跑到自己这边的哪?忽然燕回想到了那块双鱼佩。 这玉佩曾经被珠奈碰过,会不会是她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 对面的黑熊焦躁的打着圈,他不断呲着兽齿对着燕回无声的威胁着,直到这时燕回才看清它嘴里被齐根剪去的舌头,伤口尢新,显然就是近日才剪断的。 看来早就有人准备好这熊等着自己到来,只是不知对方等的是明德帝还是自己,又或者两者都有。 燕回摘下腰间的双鱼佩,向着那头黑熊的方向丢去,那黑熊耸动着鼻尖,跑到那玉佩上着急的嗅着,待它发现那只是一块冰凉的石头时,越发愤怒。 它的孩子不见了,定是眼前这只小虫子做的。它满腔怒吼,可被人剪去舌头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响,这使得它更加愤恨。 眼见丢出玉佩后还不起作用,燕回暗道糟糕,定然是自己身上沾上了玉佩的气息。 “圣上,燕回留在这里断后,您骑马快些跑出去,带人前来射杀这只黑熊。” 明德帝还没明白燕回那句“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就见燕回已经从马上跳了下去。 危急时刻,就连明德帝也是不为美色所动,“美人,你等着,朕很快就派人来救你。”明德帝不再迟疑,当即一甩缰绳向着另一侧跑去。 看着明德帝这干净利落劲,燕回也是“呵呵”,不过对面的黑熊没有给她留下时间吐槽。 只这片刻,他就向着燕回再次奔跑着袭来,燕回一个就地十八滚,直接滚到了一棵树前,抱着那树干就三两下的爬了上去。 幸好当初只是装作断了胳膊,若是真断了,此时还真麻烦了。 可燕回显然低估了黑熊这种吃蜂蜜长大的种族。 只见那黑熊竟然依靠着强健的后肢站起身来,而它前掌缝里则呲出锋利的脚爪,以一种笨拙可笑的方式抱着那棵大树,缓慢的爬了上来。 燕回头痛的捏捏眉心,以为点亮爬树技能,就能躲过黑熊袭击的自己,果然太天真了。 不过,能躲过自然最好,躲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后招。 燕回挽起自己的衣袖,她今日穿了男装的原因可不仅仅是为了方便好看,更重要的是借助男装宽大的袖摆,挡住自己手臂上绑着的东西。 燕回对着与自己越来越近的黑熊,举起了自己的左臂,在燕回的整个手肘上,绑着一架小型的连发弩弓。 “这东西可是我第一次用,便宜你了!”燕回搭上弩弓上的弓弦,将弓上的弩箭对准了黑熊的眼睛,想了想后,她又将弩箭转向了黑熊庞大的身躯。 毕竟是第一次射击,还是换个目标大的地方来的妥当。 黑熊缓缓靠近,而燕九终于扣动了手上的弓弦。 “啾”! 弩箭破空而来,就在黑熊还在疑惑这是什么的时候,就见那只弩箭擦着它的耳朵尖“哐”的一声定在树下。 真是出师不利。 燕回看看手上的弩弓,这弩弓上一共就搭了五支弩箭,如今用掉一只,也就只剩下四支。 “吱咔咔。”黑熊笨重的身子挤压着身下的大(小?)树,燕回能听见树皮被尖锐手爪撕裂的声音,更能听见身下大树的呻/吟声。 熊越靠越近,树越往上生越细,若再这样下去,不说自己会不会被这只黑熊嚼吧了当早餐,只说这能不能撑住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余远道,为了你两个孩子不用再守孝三年,耽误婚期,你可一定要保佑我活着回去。” 燕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着刚才射击时的手感,第二次搭上了弓弦。 燕回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黑熊,眼里心里,就只剩下眼前这黑熊不断晃动的熊脸。 就是此刻! 燕回一扣弩箭,就见弩箭直直钉入黑熊的前爪上,黑熊吃痛嘶吼着从树上掉了下来。 “哐当”砸在树下,这群小虫子,这群弄疼自己的小虫子,全都通通该死! 虽然瞄准的是脸射中的是爪子,不过只要射中,燕回已经很是满足。 可是还没等燕回松上一口气,就见那黑熊竟然用自己脊背,狠狠撞动起燕回躲着的大树来。 而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燕回已经能清晰的听见,身下大树从中断裂的声响…… 138给燕回开膛破肚 靠!吾命休已! 燕回从树上跌落,狠狠的砸落到地面上, 这一摔,只跌的燕回头晕脑胀,眼前一片漆黑。 燕回想要撑着身子坐起,却发现她不知摔到了那里,整个腹腔连同脊背都像浸在辣椒油里一往,火辣辣的疼着。 见燕回掉下来,那只早就等候的黑熊立既向着燕回扑来。 呲出的兽齿,尖利的爪牙,燕回刚能迷迷糊糊看见东西,就见那黑熊已经近在眼前。 “咯……咳……”有血沫在燕回嘴角溢出,无尽的鲜血在她身上蔓延开来,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燕回!” 是有人在喊自己吗? 燕回撑着眼皮看去,就见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跑来,跪倒在自己身边,他的眼中盛满惊慌,再没有了原本沉稳的模样。 “是余墨啊。”燕回的喉头涌出大量血沫,她觉得自己是这样说的,可是她发出的只有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燕回?燕回?”余墨抹着燕回唇边溢出的血沫,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没事,”燕回想笑着安慰一下对方,可她发现这太难了,就连眨动眼皮都变得艰难起来,余墨面孔在眼前不停的摇晃,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她好像看到余墨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燕回?燕回?” 余墨轻声唤着她的名字,以期望燕回不要闭上眼睛。 “不要哭……不要……哭……”燕回疲倦的闭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燕回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其实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夜里,但是她看到了室内亮着的烛火,还有不停在自己面前来回晃荡的人影。 “没救了,断骨扎穿了肺脏,她能撑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 “侯爷早些准备后事吧,她这样痛苦的过着,还不如……早些安乐。” 这些人是医者吧,燕回迷迷糊糊的想到,所以自己这是没救了?不过只是断骨扎穿了肺叶,要不要说的这么吓人。 “滚出去!”有人对着那些医者这样吼道。 燕回强撑着精神看去,就见余墨正坐在自己床前,自己究竟睡了几日,怎么他看上去这么憔悴。 “……”燕回想开口告诉余墨自己没事,也想告诉他自己还可以活的好好的,可她怎么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在余墨握着她的手心,所以她动动手指,示意对方自己的存在。 “你醒了?”已经两天没有合眼的余墨,眼中布满血丝,可是这无法影响他的好心情。 “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哪里还痛?”余墨关切的问着,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燕回满身鲜血躺在那里时,他的心情。 “燕回你等等,再好好等等,祝师很快就会来,到那时你就会好起来的,像以前一样好起来。” 燕回眨眨眼,她当然不担心自己,反倒是余墨看上去更让人担心一些。 你的身体。 燕回的手指在余墨的手心上缓慢的比划着。 “我很好。”余墨握着燕回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所以你也要快些好起来。” 当然,我还要为你和轻歌准备大婚哪。 熊哪? 被燕回提及那熊,余墨目光一沉,“那头野熊被你杀死了,弩弓上的三支弩箭射穿了它的心脏,可是他倒下时压断了你的肋骨,你现在躺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它就说当时那熊怎么倒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原来已经被自己杀死了。 小三哪? 燕回继续比划着。 “逐流去请祝师,很快就会回来,他还为你猎了许多的火云狐,说要给你冬日里做一件又暖和又漂亮的披风。所以,你得快些好起来。” 好。 燕回在手心里这样回到,可是在那之前,她还要再睡一会。 “祝师来了,祝师来了。” 余逐流拎着少祭祀一路疾驰而来,等祝师给燕回把上脉,他这才的空舒口长气,问向余墨,“她怎么样了?这两日可有醒来过?” “刚刚醒来过一次,不过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听得余墨这样说,余逐流担忧之余又分外愤恨,“可查到放那黑熊进来的是谁了?” “此事稍后再说,”余墨看向昏睡的燕回,此刻再没有什么能比的过眼前这人。 少祭祀将燕回的手腕放回被子里,见少祭祀把完脉,余逐流急忙跑了过来,“她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 “现在还不好断定,须得先让她醒来。”少祭祀说着看向余墨余逐流,“让所有闲杂人等退下,包括你们。” 自己算是闲杂人等?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万户侯,与燕回那更是“一家人”,怎么就闲杂了? 而一旁的余墨却已经站起身来,“还请祝师尽心相救。” 见余墨要走余逐流急了,“就她一人留在这里,若她心藏祸心……”他可没忘了这祝师可是与凤山王是一伙的。 “我若想害她,只用都什么不做就行,还用的着跑来这里费尽心机?”少祭祀说着看向余逐流,“你可要想好了,如今夏商能救她的只有我,我是可以放手不管的。” “你最好是给我尽心相救,否则……”余逐流一掌拍向身侧的木桌,整架木桌于刹那碎成满地碎片。 少祭祀看的眼睛一眯,被人威胁这不是第一次,可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依靠蛊虫、不依靠内力,只凭力气就将桌子砸成碎片的。 这人真是好大的力气。 等到这里再没有外人,少祭祀这才取出一枚黑色的药丸塞进了燕回嘴里。 燕回的睫毛一阵颤动,她睁着眼睛看向面前的少祭祀,“你来了。” 燕回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说话了。 “听我说。”少祭祀看着燕回道,“你伤的很重,尽管你体内寄养的蛊虫在为你修复伤口,可是插进你肺叶上的断骨才是最大的问题。” “它会不断加重你的伤势,直到你就此死去,你现在只是说不出话,很快这血沫溢进你的口鼻,到那时就真的是回天乏术。” “有办法的。”燕回看向自己的胸前,“将我的皮肤连同肌肉一同划开,将插进肺脏里的断骨取出来,然后再将划开的皮肤一点一点缝合上……” 少祭祀心下惊骇,这种方法她真是闻所未闻,但别人或许不行,燕回身体里有寄养的蛊虫,或许真的可以。 “你确定要这样做?不说成不成功,你有一半的机率会就此直接死去。” “无事,反正我就要死了,难道你不想试试这种方法能不能奏效。”而她还能趁机活下去。 说实话,少祭祀很想,可是王女比这些东西还要重要。 可燕回说的也对,若是再这样拖下去,恐怕燕回…… 赌就赌吧! 被沸水煮过的纱布器械很快就被准备好呈上,少祭祀拿着一柄薄刀看向躺在床上的燕回。 “你可要考虑清楚,我需要破开你的腹腔,在这段时间里,你需要撑着精神,忍受这种开膛破肚之痛。” 燕回点点头,在这个没有麻醉针更没有麻沸散的时代,她需要做的就只剩下忍,以及——活着。 139谁是幕后黑手! 没有人喜欢疼痛,燕回也是如此,尤其她还睁着眼睛,看着少祭祀将自己的肚腹剖来。 鲜血浸透了一块块棉纱,而燕回还要不时提醒对方换纱布,以及…… “少祭祀,请你的动作再轻一些,我的肉很疼。” “闭嘴!”少祭祀严厉的喝到! 她的额上布满汗珠,可那双沾满燕回鲜血的手却意外的稳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对于燕回来说都是煎熬,她面色煞白,身上冷汗连连,可她不能动,不能喊,只能躺在那里安静的忍耐。 第一次主刀做手术的医生,以及没有麻醉看着自己被动手术的病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黑诊所变态杀人狂这样的剧情。 可是只要能活着,这一切无足轻重。 只是,别让她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否则她今日所尝苦果,必定百倍报之。 三个时辰后,那扇闭合的房门才在余墨余逐流两人面前打开。 “她……怎么样”?余墨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不知该怎么去开口,去问,他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 “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没事了。” 余逐流一听当即就想推开眼前房门,谁知却被少祭祀伸手拦住,“她现在只是暂时没有危险,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五日内,这里要严加戒备,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其中。” 少祭祀说着看向被她拦着的余逐流,“即使是你也不行。” “为什么不能进?”余逐流只是想知道燕回怎么样了。 少祭祀放下拦着的手臂,还煞有其事的退后一步。 “如果你想害死她,那就情管进去好了,只是到时候,我是不会帮忙的。” 余逐流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是好,他既想知道燕回现在的情况,又怕自己的莽撞害了燕回。 “大哥。”余逐流求助似的看向余墨。 燕回即是南域王女,少祭祀就不会害她,她既然说没事那就真的是没事,反倒是燕回那特殊的体质,需要小心提防。 “你亲自带人在这里看守,这五日里不仅是你,即使是圣上亲临也不能开启这扇房半分。”余墨说着看向少祭祀,“这剩下的就拜托祝师了。” 少祭祀点点头,不用余墨说,她也会悉心照料燕回。 眼前一切看上去似乎是告一段落,但是众人心里都清楚——还没有。 因为幕后主使之人还未被找到。 出了这样的大事,明德帝委派国舅沈无欢前去调查,而余墨负责从旁协助。 首先受到问责的是负责查看木兰围场的禁卫,因为一头饿了多日的母熊,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木兰围场。 可是刚一找到这禁卫首领,就见他已经吊死家中畏罪自尽,而他死前留下一封认罪书,对自己收授他人财物,将黑熊瞒天过海带进木兰围场一事供认不讳,但是那封书信上,自始至终没有提及幕后主使之人。 线索看似就此断了。 可是当沈无欢余墨二人将从禁卫首领处搜出的东西,呈到明德帝面前时,明德帝怒了。 因为除了那一箱箱装的满满当当的金锭外,还有一件女人的肚兜。 看似寻常的女人肚兜,不仅用了皇族才能使用的杏黄色,更是在那一对彼此依偎的鸳鸯身侧绣了“卿卿”二字。 而“卿卿”正是长宁公主未出阁前的小名。 明德帝只觉自己本就油绿的头顶,更是绿的灿烂。 “将长宁那个毒妇给朕抓起来!剥夺其皇族身份,打入大牢!” 明德帝这话一出,举国震惊,难道设计这一切的是长宁大长公主? 可是,为什么? 众人心中多有疑问,而明德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用问为吗,那个水性杨花嫉妒成性的女人,定然是因为记恨自己,这才想出这种恶毒招数。 先是欺瞒自己明月是自己的骨血,如今更是为了将黑熊放入围场当中谋害自己,不惜自甘下贱,以身相诱那禁卫首领。 明德帝怒不可遏,这眼前的金锭,没有提及姓名的认罪书,甚至是这肚兜乃至生父不详的明月郡主都是铁证。 可惜这事他知道,却不能告诉天下之人他为什么知道。 “严加拷问,一定要将这事的前因后果给朕查的明明白白。” 明德帝甩袖而去,却是去了珠奈那里,琉璃盏上的烛火还在燃着,芙蓉膏特有的香气还在房间里四处弥漫,可是却寻不到珠奈的身影。 明德帝靠近那琉璃盏,陶醉的吸食着芙蓉膏,虽然珠奈不在,但是他只要有这芙蓉膏就够了。 而此时的珠奈却在嘉元皇后这边。 “你当初让我撒在燕回玉佩上的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引来黑熊,你知不知道,圣上差点因此身死。” 珠奈怒气冲天的诘问着对面的沈嘉元。 沈嘉元放下茶盏,这才冷冷的瞥了一眼底下的珠奈,“真以为靠着那起子芙蓉膏,就能在本宫面前猖狂?” “你什么意思。”珠奈听得心中一惊,难道她知道芙蓉膏的药效?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整个太医院里的医者御医都认不出那芙蓉膏是个什么污糟东西?本宫若是现在告诉皇上,你觉得几个蛮族加起来能救你一条命?”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珠奈心中一时震惊,可沈嘉元若是知道,为什么要让太医瞒下,让明德帝沉醉于芙蓉膏带来的虚幻中。 “你……”突然珠奈心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你这是要篡位!” “篡位?”嘉元皇后不急反笑,“我若想取而代之,还用篡位这么麻烦?” 虽然明德帝还担着一个帝王之名,可是这天下已经被沈嘉元全然掌握在手中。不说别的,只说她能让整个太医院闭口不提芙蓉膏一事,就不难看出其滔天权势。 可是有权是一回事,只要明德帝在一日,沈嘉元再难得到一个“帝王”之名,甚至,珠奈大胆的想到,就连那黑熊都是沈嘉元派人准备好的。 可是不论如何,她还是要想办法保全当下。 “我当初碰那玉佩时燕回可是知道的,若她醒来将我供出,这谋害天子的罪名,岂不是要落在我头上。”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这顶罪之人本宫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只要你安分守己,你就还能当你的贤贵妃。” “你找的是谁?” “是一个胆大包天,敢碰本宫东西之人……” 140幕后黑手现身 柳相一边给燕回的伤口抹上药糊,一边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向外面层层把守的侍卫。 “看来他们很看中王女的安危。” 燕回躺在床上看不到外面的境况,但是她能想象到余墨等人的担心。 “怎么,难道你还想将伤重的我偷偷运回南域不成?” “是这么想过。”柳相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但是后来打消了这个想法。” 柳相淡淡的说着,就像两位老友间的闲谈,“可是,如果我现在带你离开的话,到时你恐怕还会想尽办法回来,与其那样,我不如等你心甘情愿与我走的那一天。” 有一点柳相没说,不说带燕回回南域,余墨余逐流是个问题,只说燕回也是个大麻烦,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是不会硬来的。 但是,尽管她可以等,大祭司也可以等,其他人恐怕却不会甘心等下去。 而一旁的燕回听得心下一笑,“心甘情愿回南域”?恐怕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她在国公府里吃好喝好玩好,上有宠爹,下有孝子,为什么偏要跑到那劳什子南域去。 柳相显然看透了她的想法,“您属于南域,必将也会回到南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柳相说着站起身来,“伤口愈合的很好,若是不出意外,再过几日你就可以下床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饭?”自从那天开始,除了一些汤药,燕回已经整整几日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伤口没有结疤之前你最好还是什么都不吃的好,不过,喝一点汤还是可以的。 余墨来的时候是在傍晚,这是燕回这几天里除了少祭祀外第一次见到其他人,不过最令燕回惊喜的,还是余墨提着的食盒。 “可好些了?”余墨坐在燕回床边,她的脸色苍白而憔悴,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整整瘦了一圈,只精神还好些,一直垂涎的望着自己提来的食盒。 “余墨,你带的什么?好香。” “是煮的黄芪鸽子汤”,余墨从食盒里取出汤碗,用木勺舀了放在唇边吹凉一些,这才送到燕回唇边。 “这味道是有些怪,但是却让你的伤口好的快些,你忍一忍少喝一些。” 燕回的伤口在腹部,所以她只能平躺着接受余墨的鸽子汤,她倒没觉得这黄芪鸽子汤有什么难以下咽的地方,只是这种让人投喂的姿势,真是让人感到莫名的羞耻。 果然,体贴美貌又温柔的儿子才该是国公夫人标配啊。 一勺两勺三四勺,小半碗的汤水转眼即空,眼见余墨将空了的汤药放回食盒,燕回遗憾的咂摸咂摸嘴,虽然味道是怪些,但是有东西吃的感觉真的让人太满足。 燕回这副餍足的样子,看的余墨心下一笑,“你现在还伤着,祝师说了你只能吃这么一点,等你好了我们回京去吃锅子。” “那到时可要让余逐流多切一些肉片,我觉得自己现在能饿的吃下一头牛。” “好。”余墨用手指抿去燕回嘴角的汤渍,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燕回,而不是躺在那里满身鲜血,连句完整话都无法说出…… 余墨眼中越发阴沉,那些设计燕回,让她落入如此地步的人,他一定一个都不会放过。 “余墨,余墨?”燕回轻声唤着,这余墨不知想的什么竟然如此出神。 “怎么了?”余墨看向燕回,眸中一片风和日丽,就像刚才真的只是他无意间走神一样。 “可是伤口又疼了?” “我还好,就是想问问那头熊怎么样了?听说它被我手上的弩箭射中心脏,那是不是说,我一人就猎了一头熊?”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那熊已被当做物证带去水牢,用来控诉长宁大长公主弑君的暴行。” 燕回听得眉头一皱,“你说长宁大长公主才是幕后主使之人?” “从禁卫首领那里搜出了绣有她名字的小衣和金锭,又从她的营帐里找到了那只被关押在笼中的幼熊,看上去凶手的确是她没错。” 看上去?燕回挑眉,“看来你并不认为长宁公主是真凶。” “将一只黑熊运入木兰围场,的确只需要买通禁卫首领即可,可是事后黑熊出来时圣上身边没有一个侍卫,这一点绝对不是她一个公主可以做到的。” “是啊,的确不是一个公主可以做到的,可是幕后主使之人却能让所有人都相信是公主所为,这就不得不让人赞叹对方手段了。” 燕回说着一时感慨。 “可是认不认为的又有什么紧要哪,即使证据不是确凿,可是此时皇上已经认定她就是凶手了,这天下间的是非对错,也不过就是他嘴里的一句话,他喜欢你,就给你满身荣宠,他厌恶你,那就恨不得你身在地狱。” 余墨听得心下一动,“原来你是这样看待帝王的。” “不然那?”燕回反问到,“宫里那么多宠惯一时的妃子,最后的下场又是如何那?命好一点的直接被打入冷宫,命不好的,就像长宁公主一样,被人背了黑锅断了性命。” “你知道真凶是谁?” “我根本不需要知道,与我有仇的就那么几个,既有权势可以命禁军侍卫退下,又巴不得皇帝身死的,那更是少之又少,你们男人做事凡事讲究证据,可在我们女人看来,这种方式真是蠢透了。” 而沈嘉元与珠奈利用的就是这一点,要说珠奈拿走玉佩没有祸心,她不相信,若说禁卫退开没有沈嘉元暗中调动,她也不信。 可是,珠奈现在正是宠惯后宫之时,即使她想要皇帝死,也不该是现在才对,怎么着也得等到她成为皇后的时候。 看来,嘉元皇后才是真正的主使之人! 燕回这一次受伤,实在是将她本就单薄的根基更是折腾的粉碎,只这一会的功夫,她就已经开始意识昏沉起来。 余墨想知道当日燕回为什么会出现在木兰围场,又为什么会受到熊袭,可现在已然不需要再问下去。 女人间的阴私,有时候比男人间的权谋来的还要可怕。 余墨为燕回掖紧了被角,掩上了房门悄然退下。 门外烈日灼心,却暖不了余墨那颗阴沉之心,男人是比较重视证据,可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如此,至少……他不是。 141诘问长宁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这位夏商曾经最为尊崇的公主,此时正耷拉着脑袋吊在那里,遍体鳞伤。 “哗”! 掺了盐的凉水被人迎头浇下,而长宁公主似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只抬抬眼皮看了一眼来者。 来者一身绛红色的蟒袍,在这幽暗的火光下,就像是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鲜血。 见不是自己要等的人,长宁公主又悻悻的垂下头去,这几日里她一直是这样,沉默的忍受着拷打,不哭不喊不叫冤,可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长宁在等着的是谁,可惜的是…… “他不会来的。”余墨看着眼前之人,幽幽的说道,“证据确凿,无论你承不承认两日后你都将会被斩首示众。” “怎么可能。” 几日受刑,使得长宁公主声音嘶哑,“我乃皇族,当被押入宗人府收押审讯,怎么会就此定下罪名!定是你们这些人想出的手段,想要逼我认罪,我要见皇上!见皇上!” “你想见他,但他未必想要见你。” 这一句,如一柄利剑直刺长宁公主心尖。 “他那是受人蒙蔽,明明……明明……”长宁公主心烦意乱,差点将自己留守多年的秘密诉之于口。 “明明你才是对他真心实意,又为他生下女儿的那个。”余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长宁多年隐藏的秘密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你……”他竟然知道!长宁心下惊骇万分,可是这件事怎么会被外人知晓。 “你到底是谁!” “现在重要的是我的身份?”余墨冷眼看向面前这人,“姬朔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等你一死,你觉得一个疯了的郡主又能落得什么下场?” “我可以告诉你,沈嘉元一定不会放过姬朔的女儿,尤其是在她自己都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等你一死,明月郡主很快就会下去找你的。” 都说为母则刚,当有事物危急自己的子女,母亲这种柔软的生物,就会化为护食的母狮。 想到余墨说的这些会变成事实,长宁却意外的冷静下来。 这确实是沈嘉元一贯的做事风格,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可余墨竟然说出来,就定然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你要的是什么?” “不是我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 还用想吗,她要的是她的女儿恢复公主之尊,即使不能,也要一生安稳无忧。 “你能护住明月?”沈嘉元不会放过明月,难道眼前这人的势力竟然可以与一国皇后相抗? 那他到底是谁? “我可以。”余墨这话说的随意而笃定,“但是,你要将我想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我凭什么信你!”长宁不认为,一个侯爷会为了自己与皇后为敌,尤其在自己设计了他的母亲之后。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也可以选择不救。” 余墨说着转过身去,这几乎是长宁这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你别走!”长宁急忙喊到,“不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救我的女儿。” 余墨嘴角一勾,犹如戏耍猎物的捕猎者,“我改变主意了,只有你说的让我满意,我才会考虑要不要帮你。” 长宁公主的心一边绝望着,一边又期待着对方搭救,“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当初始元帝死亡的真相!” 长宁膛目,即使她想过余墨要知道的是皇族隐秘,可是她没想到余墨问得是这个。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毕竟父皇殡天时,我并不在京城……我……” “你说谎。” 若说还有人知道当年的隐情,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明德帝的“枕边人”。 “你猜,若是天下人知道明月郡主是皇上与自己胞姐,***苟且而来的孩子,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她?” 长宁已经能够想到世人对明月的不屑和谩骂。 “我说。”只一瞬,长宁所有的高傲与防线顷刻崩塌。 “我当时确实不在京城,只是姬朔当年醉酒后曾隐隐提过此事,可是我不知道他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他说了什么?” 始元帝病危之时众人就心中万分担忧,因为太子一死,帝位后继无人,可是就在始元帝死前那一刻,他将手,指向了现在的明德帝姬朔。 于是新一轮的帝皇更迭就此而生,可也就是这位被指定的新帝,却于登基前一夜喝的酩酊大醉,踢开了长宁公主的房门。 “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明德帝抱着长宁公主放声哭诉,“这都不是我想做的,是嘉元,都是沈嘉元那个女人的主意,都是她!都是她!” “阿朔你怎么了?”长宁关切的问着,却见姬朔持着酒壶边喝边哭,最后又放声大笑起来。 “你死了,真是死的好啊,大哥没有了,其他兄弟也没有了,可为什么都这样了,你还不将那个位子留给我!” 可随即姬朔高兴的摔了酒壶。 “不过你死了,我成了皇帝,你最不喜欢,最厌恶的姬朔成了皇帝,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很难过,哈哈,我开心!朕很开心!” “阿朔你喝醉了,你的随行宫人哪?他们怎么不在你身边?” “宫人?要那个做什么,那都是他用来监视我的眼线,如今他没了,他们当然也要去底下伺候他,伺候我的好父皇。” 姬朔捧着长宁的脸,笑得就像是一个孩子,“阿姐,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宅院,给你天下最为尊崇的身份。” “你喝多了,你来我这嘉元知道吗?” “嘉元?不要给我提那个毒妇!”姬朔阴沉着一张脸,“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像个孤家寡人一样。” 姬朔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的靠着长宁,声如呢喃,“阿姐,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这之后的事你也就知道了。”长宁闭上眼睛,似是要将那些过去,一同阻挡在外。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余墨的手指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一下又一下,末了,他抬头看了长宁一眼。 “若是只有这些,我是不会出手的,我说过的:你只有说的让我满意,我才会救你的女儿,所以……” 余墨笑笑,“你和郡主很快就会在九泉之下团聚的。” “不!”长宁赤红着一双眼睛,“我还知道很多,对了,还有一事。”长宁公主急切道,“我知道的,父皇当年并不属意姬朔,所以弥留之际留下了一张遗诏。” 142被封德馨公主 遗诏一事,余墨是知道的,因为在他手里就有半张。 是的,那朱砂下隐着的只有半张。 所以他最想知道的,是余下那半张在那里。 见余墨不说话,长宁更是心中忐忑,“我没有说谎,真的是有那么一张遗诏,这是我曾经亲眼所见过的。” 余墨眸光一凝,“你见过?” 长宁公主确实见过,就在那夜醉酒醒来后,她整理明德帝衣服的时候见过,这件事即使是明德帝都不知道,可此时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只能将一切讲出增加余墨考虑的筹码。 “我确实见过。”即使过去那么多年,可是长宁还能清楚的记起那遗诏上的字字句句。 “父皇在遗诏上说,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皇长孙姬如雪,由前燕太傅燕青云和辅国大将军一同辅政。” 不止,余墨还知道,始元帝曾给余远道下过秘旨,让其私下除死沈嘉元。 “祸心与野心俱在的女子,才是我夏商危之根基,真不知该惋惜她是女子,还是庆幸她只是女子……”这是当日始元帝对沈嘉元的评价,也是她的罪名。 “那封遗诏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遗诏被父皇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放到了自己的玉枕里,后来被姬朔取走,另外那半张我确实是不知道了。” 突然,长宁似是想到了什么,“你在找那张遗诏?” 可是找那张遗诏做什么? “当年太子身死,太子妃于东宫之中引火殉情,连同腹中七个月的皇长孙一同身死,即使你找到那遗诏,又有何用?” 难道那遗诏里还隐着其他秘密。 “你怎么知道他没活下来?” 长宁心中惊骇,难道那个孩子活下来了?她看着眼前的余墨,却越看越心惊,以前没有察觉出来,这余墨真是与前太子妃生的太像了。 “正如你看到的,我不仅活着,而且还活的好好的。” “你”……竟然还活着,长宁心中惊骇万分,七个月大的孩子,始元帝的嫡孙在将军府中一隐二十年,“这怎么可能?” “是啊,”余墨眼神冰冷,唇角却又缀笑,“这怎么可能,可我就是回来了,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余墨看着这阴暗的牢房,零星火把照出的光亮将他的脸映的晦暗莫名,仿佛燃着熊熊烈炎从地狱归来的王者,可是他的眼神却又那么冰冷,就像众生于他面前不过一介蝼蚁。 余墨走了,只留下那句:“给你一个机会,今夜你和明月郡主只能活一个……” 幽暗的牢房里又恢复寂静,长宁公主看着那闭合的大门却大笑出声,她终于保住了自己的明月,可是她又觉得悲哀,因为她再也见不到了,见不到她的明月,见不到姬朔,更见不到沈嘉元。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在地,当初她就不该来这京城,那怕带着明月一同禁锢在后宅寂寥的等死,也好过再见不到她的明月。 “沈嘉元啊沈嘉元,任你机关算尽,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你且得意着,我等着你从云端摔落的那天。” “姬朔,是你负我,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我等着你与我一同下地狱!” 长宁沾满泪痕的脸颊垂了下去,她瞪着眼睛,于唇边溢出大片鲜血…… “她死了?”嘉元皇后放下修剪花枝的手势一顿,“什么时候?” “就在昨夜,说是咬了舌头。” “咬舌自尽?”沈嘉元闻言冷笑一声,“我倒还真是小看她了。” “皇上哪,他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回话的侍卫顿了顿,“今儿一早去了皇庄西侧。” 皇庄西侧,那里住着尚在养伤的燕回,真没想到那燕回竟是个命大的,竟然连黑熊都被她避了过去。 “本宫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是。” 嘉元皇后看着面前生的郁郁葱葱的金龙菊盏,“咔哒”一声剪去了斜生的副枝,若想花生的更好,开的更漂亮,那就需要剪去多余的枝叶。 “如今一枝不听话的被剪掉了,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嘉元皇后笑到,“反正都是要剪掉,先剪那一枝又有什么区别。” 等到燕回能被搀扶着出来透透气时,已经是十日以后。 这十日里,没有人知道燕回的伤势有多严重,更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手术”,他们看到的,只有一日日好起来的燕回。 燕回曾想过遍植罂粟的皇庄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她没想到明德帝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甚至将花坛、花园,乃至道路两旁都种满了这种“圣药”。 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这是有多嫌弃自己命长。 可最令燕回吃惊的是余逐流带来的消息。 “你说长宁大长公主在牢中畏罪自尽了?”这怎么听也不像是长宁公主那么骄傲的人能做出来的,“那明月郡主哪?” “长宁公主一死,明月郡主便不知所踪。”随即余逐流不满道,“你管她做什么,左右都是祸害,少一个算一个。” 燕回没有说出自己对于明月郡主装疯的猜测。 “皇上哪?”长宁公主一死,明月郡主也不知所踪,难道他就没有派人去寻找? “这个……你或许可以亲自问他。” 这是什么意思? 燕回正疑惑,就连余逐流对着前方单膝跪了下去,“末将余逐流见过圣上。” 这家伙不如找自己的外甥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余爱卿不用多礼。”明德帝将余逐流虚扶而起,眼睛却一直看着一侧的燕回。 当日伤重的燕回如今变得更加憔悴嬴弱,想到那天燕回将生路留给自己,独留自己一人抵挡那发狂的黑熊。 明德帝只觉心下感动万分,后宫嫔妃他不缺,他缺的正是对他如此真心实意之人。 “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燕回看着明德帝这副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只觉头痛,这明德帝又发的哪门子疯。 可燕回没想到,更疯的明德帝还在后头。 “只要圣上龙体无恙就好。”燕回如此客气回到。 燕回这客套话落在明德帝耳朵里,那立马不一样了,别人说那是客套,燕回说那就是发自肺腑啊,这更坚定了明德帝之前的决定。 “朕已经想好了,从今日起就收你为朕的义妹,赐号德馨,你的名字将会被记到宗室玉碟上,与朕的名字共享后世子孙颂赞!” 明德帝越说越激动,“燕回,从今日起,你就是德馨公主,整个夏商独一无二的公主!” 完了,燕回可以确定,这明德帝是真疯了…… 143脑补帝 “你们下去,”燕回对着余逐流道,“我与圣上有要事相谈。” 等到余逐流等人退下,燕回这才明德帝招招手,“来,皇上,咱俩好好谈谈。” 明德帝听话的走上前去,“义妹,朕是不是太突然吓到你了?” 是啊,都吓蒙圈了。 “不知皇上怎么想到要封我为公主,毕竟……”我儿子都这么大了。 “朕知道你对朕的心意,”可还没等燕回说完,就被明德帝突兀的打断,“可朕不能毁了你。” 燕回挑眉看向明德帝,我的心意?我对你能有什么心意! 可燕回这脸色苍白(病得),难以置信(吓的)的样子,落在明德帝眼里那就是不舍,就是心痛,他长叹一声目露不忍。 “晏晏,其实你当日让我率先离开,朕就知道你对朕是真心的,只是可恨老天不公,让朕没有早日遇见你,今世你我有缘无份只能做一场兄妹,若有来生……朕定不负你!” 看着明德帝这副“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模样,燕回更懵了,就这一句话的功夫里,你究竟都脑补了些什么! 我看你别叫明德帝,干脆叫脑补帝算了! 外面的世界太惊悚,我果然还是适合待在房间里养病,“皇上,妾身身体未愈,今日外头“疯”大,就先回去了。” 看着燕回伤心的告退,明德帝更是心下复杂,流水有意,落花亦有情,奈何……莫奈何啊…… “微臣见过圣上。” 正在明德帝感慨之时,就听得一个声音从一旁冒出,明德帝按下眼中种种转头看去,就见余墨正跪在一侧见礼。 “原来是承义候,怎么这么客气?”明德帝伸手搀扶起余墨,“等回去京城,册封玉碟一下,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余墨似是没有听出这其中的意思,只略略犹豫的看向明德帝,“不知圣上可知长宁公主身死一事。” 长宁公主一死,沈无欢就将这消息呈报给明德帝,他又那里会不知道。 “虽然她做下错事,又被朕除了皇族身份,可她毕竟是朕的胞姐,如今既已身死,还是按照公主下葬的制度操办吧。” 公主下葬这事需要操办担心的是礼部,而余墨此次过来显然不是为了这个,“微臣此次过来,乃是另有其事。” 原来不是为了这个,明德帝欣赏着四下开满的阿芙蓉,想到以后整个皇宫都会燃着阿芙蓉,他就心情大好。 “但说无妨。” 余墨犹豫了刹那,“此中种种实难言语,还请圣上移步。”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被捆着手脚的女子,正缩在床脚安静的睡着,即使头发散乱的垂着,可明德帝还是一眼认出,这少女乃是明月郡主。 “你好大的胆子!”明德帝一脸愠怒的看向余墨,“她乃堂堂郡主,你怎能如此欺辱于她!” “还请圣上息怒,微臣若是不这样做,恐怕您连这样的郡主也见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 “当日圣上要余墨协助国舅爷审讯木兰围场一案,虽未能让长宁公主认罪,但是微臣却在她那里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明德帝已经能够隐隐猜到余墨说的消息是什么,“噢,她说了什么?” “她说,明月郡主乃是您的亲女。”余墨抛下这个爆炸消息。 明德帝眸光一凝,“万户侯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知道帝王隐秘的人,按理说会被秘密除死,即使是余墨也不能例外。 “微臣知道这很有可能只是一场无稽之言,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明德帝不妨听听当初长宁公主之言。” “说来听听。”若是她真将一切说出,那只是死就太便宜她了。 “长宁公主说您当年因为先帝殡天而痛苦万分,于某日醉酒之后临幸了一位……”余墨看着面前的明德帝,“女官。” 明德帝那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在听到“女官”两个字时放了下来,他看向远处似是真的在回忆自己是否有过这么一段。 “毕竟当时是在先帝大孝期间,所以本该被敬事房记载在案的女官怕您怪罪,只得悄悄隐下自己的身份,躲在宫廷之中,可是,这女官却有幸怀了你的子嗣。” “她本来可以凭着腹中皇子在宫中成为妃嫔,可是她怕这个孩子给成为新帝的您抹上污点,所以她只能偷偷跑到公主府上请求收留,长宁公主不忍圣上血脉流落在外,这才将之一直记在自己名下。” “如今她获罪将要身死,又不忍圣上血脉如她一样背负骂名,这才将这其中隐秘一一相告。” “不过,为免长宁公主包藏祸心,冒认皇族血脉,所以微臣请来了南域祝师,让她为皇上和明月郡主是否属于同源血脉取证。” 柳相从门外而来,对着两人微微行了一礼,明德帝从未听说过能证明两人血脉同源的办法,而且上一次滴血认亲已经证明明月郡主并非自己所出,所以他并没有抱着太大希望。 而柳相却是从药箱里取出一物呈现到两人面前,“圣上,侯爷,这是我从南域带来的血蟥,用它就能证明两人之间是否是直系血亲。” 明德帝看着清柳相手上的东西一阵皱眉,那就是两只白色的蚂蟥,此时躺在玉匣里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让人厌恶。 这种以貌取人的事柳相见得太多,“圣上这血蟥虽然看着不起眼,可它却很是娇气,因为他这一生只能喝同一人的鲜血,一旦误食其他血源,就会顷刻身亡。” 柳相说着将血蟥放到自己的胳膊上,那血蟥一碰到柳相的胳膊就扎下口器,大口大口的吸食起来,不过这只过了一瞬,柳相就捏着血蟥的尾端,将它拎了起来。 “侯爷,还请借您胳膊一试。” 余墨将袖子挽起,“祝师但试无妨。” 血蟥贪婪的爬到余墨的手臂上,可才刚刚喝了一口,就全身僵硬的摔落在地,显然是死了。 “看来这血蟥确实有些奇妙。”若不是明德帝亲眼所见,他定然以为这是无稽之谈。 “既是如此,那就试试吧,总不好让我皇族子嗣遗落在外。” 明德帝说着将自己的胳膊伸出…… 144毁了你最在意的东西 柳相将血蟥放到明德帝的手腕上,看着手上爬着的血蟥,明德帝心里又有些怀疑起来。 “这血蟥真能看出两人是不是血亲?” “可以。”柳相道,“血蟥虽然只能吸食同一人鲜血,可是也可以用同源血脉喂养,越是年轻鲜活的血液它越是喜欢。” “你们养这个做什么用?”南域虽然喜爱饲养蛊虫,可是他们从不会养无用的蛊。 “用来续命。”等到差不多了,柳相这才捏着血蟥尾端将他取下,手中的血蟥不满的来回扭动,可是却触及不到柳相的手指分毫。 “别看血蟥如此,可即使在南域它也是千金难求,因它能为人蓄养寿元。” “蓄养寿元?”明德帝听得眸光一亮,“还有这等奇事?快说予朕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血蟥吸食鲜血的同时,会将对方的寿元一同抽出供养自身,所以服用它的人能够得到一部分对方的寿元。” 明德帝看着那血蟥目光卓卓,长生不老几乎是每个帝王都想要的,“若是养上一堆这东西,那岂不是能长生无极。” “万物之间自有定数,又怎么会允许如此逆天之物存在,血蟥在他人身上寄养吸食一年的鲜血,才能蕴寿三十天。” “原来只有三十天啊。”一年三十,十年三百,二十年也才不过多出两年的寿元,这乍听上去确实是有些少,可是,若是饲养血蟥的人多哪,一人增寿两年,那要是十人,百人哪。 柳相看看明德帝这副样子,没有将饲养血蟥的禁忌说出,万物自有规律,又怎么会给人投机取巧的机会。 “皇上,那我现在就将血蟥放上去了,若你们真是血亲,这血蟥应该会安然无恙才对。” 柳相说着,将血蟥落在明月郡主的手腕上,明德帝原本正在等待这血蟥的掉落,可是那血蟥依旧咬着明月郡主手臂不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血蟥却没有半点不适。 “祝师,这血蟥验亲可曾出过差错?” “据我所知,没有。”柳相将那血蟥取下,放回玉盒当中,“如今结果已经知晓,这明月郡主应当是您的直系血亲才是。” 明德帝心中大惊,难道明月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可那天的滴血验亲又是怎么回事? 是沈嘉元! 定然是她在这其中做了手脚,才害得自己与明月心生间隙。 “她真的是我的女儿?”明德帝颤着手指去解捆住明月郡主的绳子。 “圣上还是不要动这绳结的好,微臣找到明月郡主时,她正在被人追杀,虽被微臣派人救下,可郡主因此受到惊吓,见人就抓咬不止,微臣这才迫不得已将其捆住。” “即使她的身份没有昭告天下,可也是夏商郡主,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派人追杀她!” “微臣不知对方身份,不过在刺客身上找到了这个。”余墨将一块令牌呈给明德帝。 巴掌大的令牌上篆刻了一个“禁”字,这是皇宫禁军侍卫的令牌,能派遣调动的只有两人,一人是身为帝王的自己,而另一个,是手持玉玺代政的嘉元皇后。 他多想诘问沈嘉元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有些怕沈嘉元的。 明德帝看看眼前的明月郡主,无奈的叹息一声,既然明月郡主已经变成现在这模样,那自己以后对她好一点也就是了。 “余墨你好好照顾她,在没回到京城前,务必保证明月万无一失。” “微臣领命。” 见明德帝离开,余墨这才看向柳相,“祝师刚才可是探清了?” “刚才放置血蟥时,确实摸到了他的脉,若是我没有断错,明德帝这些年来必定长年服用避子药物,再加上吸食芙蓉膏,他如今根基已毁,再难留下后嗣。” 看来,明德帝也知道沈嘉元生下皇子那一日,就是他殒命之时,毕竟一个年幼的皇子要比一个时刻提防自己的皇帝,好把持的多。 听上去,皇帝做到这份上,也是够可悲的了,可是,若没有沈嘉元,他连今天的这一切都没有。 可是能与沈嘉元相抗的,也只有明德帝,不论握着玉玺那人是不是他,但是他只要还活着,他就是夏商的皇帝,沈嘉元的夫君。 余墨看向窗外,目之所及都被种上了这种色彩绚丽的阿芙蓉,让夫妻两人生隙,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对方最在意的东西毁了。 明德帝一出了殿门,就觉得四肢一阵疲软,他抬手悻悻的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回了珠奈的宫殿,果然,他一刻也离不开芙蓉膏这东西。 不过,满园罂粟收割指日可待,想到自己以后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都会被燃上这种东西,明德帝就心情大好。 是夜,窗外乌云蔽月,吹起的风扇动着开合的窗棂,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自打入秋以后,还未下过一场雨。 “看这样子,今夜好像要下雨。”燕回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不断摇晃的树影说到。 蝶衣伸手掩了窗户,“那夫人可要早些睡,莫要让风雨之声扰了睡眠。” 我倒是想。 燕回看看不远处坐在一起下棋的两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两人还不走? 余墨一记黑子,吃掉了余逐流的大片白子,“大哥,我刚才那步好像走错了。” 都说落子无悔,可是这句话在余逐流这里却行不通,他不要脸的将棋篓里的白子,一个个摆回原地,又将余墨的黑子放回棋篓。 “我应该这么走才是。” 余逐流将那白子再次挪了一个地方,而余墨也不怪罪,将那黑子再次选了一处地方落下,这一记,直接将余逐流好不容易码出的大龙截了个粉碎。 “不对,不对,我应该这么走才是。” 看着余逐流第N次悔棋,燕回那是看的满头黑线,咱都该娶媳妇的人了,能要点脸吗,而且你们这种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悔棋,究竟是要下到什么时候? 蝶衣端着药碗而来,按照平常来说,燕回喝了药就该睡了。 直到此时余墨才站起身来告辞。 “别啊大哥,咱这棋还没下完哪。” 说的你那棋能下完一样。 “三爷,已经亥时了”。蝶衣在一旁小心的提醒着时间。 余逐流看看桌上的沙漏,“原来都这个时候了,好久没有下棋了,竟然将这时间都给忘了。” 是啊,是啊,这样陪你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下棋,估计除了余墨也没谁了。 而一旁的余墨却向着蝶衣叮嘱到,“今夜风大,将门窗合的严些,莫让风雨声惊扰了夫人。” “是,奴婢记住了。” 待余墨余逐流出去了,燕回这才喝下碗中的汤药上床歇息,这药里大约是放了助眠的东西,很快,燕回的意识就迷蒙起来。 窗外秋声潇潇,尚自残存的树枝尢自摆动,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145掌掴沈嘉元 就在诸人入睡之际,一点火星随风飘入皇庄内的罂粟田中。 夜渐黑沉,狂风大作,而这火星借助火势竟然渐渐势大…… “皇上!皇上!” 明德帝原本正搂着珠奈沉在温柔乡里,却被几个不长眼的內侍匆匆唤醒。 “何事如此惊慌?”珠奈不满的看着那两个內侍,“不知圣上在本宫这歇着吗。” 明德帝卧在珠奈身后,疲倦的瞌着眼皮,他毕竟是年纪大了,比不得珠奈精力旺盛。 “还请贤贵妃赎罪,”那两个內侍惊恐的跪在地上请罪。 “说吧,”珠奈掩唇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们胆敢擅闯本宫的寝殿。” 那两人闻言更是吓的伏在地上浑身发颤,“启禀娘娘,是皇庄……皇庄……皇庄东侧起了大火。” 大火?东侧?珠奈听得眉头一皱,那东侧乃是皇后娘娘的住所,竟然起了大火? “即是起了大火,那皇后可有大碍?” 底下跪着的內侍相互看了一眼,“那火刚一燃到皇后娘娘的寝殿门口,就被侍卫发现给联合扑灭了。” 真是祸害活千年,怎么没将沈嘉元那女人给一把火烧死。 珠奈烦心的摆摆手,“既然皇后无事,你们就退下吧。” “可是……可是……”那两个內侍犹犹豫豫道,“虽然皇后娘娘凤体健安,可是皇庄上的阿芙蓉已经被这场大火付之一炬。” “哐当。” 这是珠奈被明德帝推落在地的声音,珠奈还未起身,就见明德帝已经赤着脚甩门而出。 珠奈摔在地上,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是颤着的,她的阿芙蓉,她的芙蓉膏,她的尊荣华贵就这样被烧没了? 珠奈难以置信的跑出宫殿,就见触目一片狼藉,那些曾经奢靡娇艳的花朵,如今只剩一片焦黑。 有巨响从天际传来,一条雷龙带着耀眼电光劈来了夜幕,也将明德帝从似真似幻惊醒。 原来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芙蓉膏。”明德帝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许是太过震惊,他甚至连“朕”的称呼都给忘了。 而比他更震惊的是珠奈,余下的芙蓉膏已经所剩无几,她很清楚断绝芙蓉膏后的明德帝会有多么癫狂。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在芙蓉膏用尽之前,得到自己想要的。 “皇上。”珠奈声泪俱下的扑进了明德帝怀中,“皇上我们种的阿芙蓉都被心怀不轨之人给烧了,这人该是何等狼子野心,才来毁了皇上的圣药。” 可明德帝那里还有怜香惜玉的功夫,他满脑子都是芙蓉膏给他带来的种种奇妙体验,又怎么还能听进珠奈的话。 珠奈看向先前回禀的两个內侍,“说,是不是你们玩忽职守,这才引得大火烧了皇上的阿芙蓉。” “贤贵妃明察,”那两个奴才吓的噤若寒蝉,扑通跪倒在地,“这火真是从皇后娘娘那里烧起的,这火势太大,再加上又起了风……” “还敢狡辩!”珠奈一声厉喝,“皇后娘娘的寝殿里光侍候的婢女侍从就有数百人,比本宫和皇上这边的人还多,恐怕整个皇庄烧了,她那都完好无损,又怎么会无端起火!” “怎么,听贵妃这话中的意思,是说这幕后纵火之人是本后?” 天上雷声隆隆,而穿着整齐的沈嘉元正踏着这漫天雷电,缓缓而来,她身姿端庄脊背挺直,看上去不像是走在大火后的焦土,反而像是在参加宫廷宴会。 “难道我说的不对?”珠奈站起身来,即使她还穿着寝衣,可是站在沈嘉元面前也毫不逊色。 “是皇后侍从几百不对,还是皇后如今完好无损不对?” 她也曾是一国公主,又岂会怕了沈嘉元一个皇后?况且,她不认为过了今日,沈嘉元会放过自己,到时没了芙蓉膏的倚仗,恐怕明德帝不仅不会帮自己,甚至会变本加厉。 沈嘉元笑笑,不过一介跳梁小丑,她还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场大火可有惊扰到皇上?”沈嘉元看向地上的明德帝,“这已经入秋,更深露重的您怎么还赤着脚。” 沈嘉元说着就欲去搀扶明德帝起身,谁知明德帝却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 这耳光声音不大,可是在众人心里,这耳光俨然掩过了天上的雷声。 这真是要变天了,明德帝竟然掌掴嘉元皇后。 嘉元皇后抹去唇边溢出的血痕,这就是一国之帝,这就是她沈嘉元当初挑中的夫君。 真真是愚不可及。 “皇上这是何意?” 这一掌挥下,明德帝也是心下又惊又吓,他怎么就敢动手?可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一国之帝也不能怯懦半分。 “你是朕的皇后,打你还用理由!” 明德帝站起身来,看向面前的沈嘉元,他今天还就豁出去了,他就不信这沈嘉元还能在他面前翻出天去! “皇后你给朕记清楚,你有今日是因为朕的缘故,朕能给你荣华权势,自然也能给你惩戒,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皇后还不谢礼?” 嘉元皇后看着明德帝唇角一勾,却没有半分谢礼的意思,“皇上已经给了我一记耳光,不知这剩下的惩戒又是什么?” “皇后入主东宫十余载至今没有为我皇族生下一二半女。” 嘉元皇后听得笑容越深,“噢,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办?” 嘉元皇后这笑看的明德帝脊背发麻,脚下也不由的退后半步,可他依旧站在那里硬撑。 “皇后无子定然是因为夏商国事繁忙,以前是朕懈怠了,今后朕会做个明德之君,所以,”明德帝舔舔发干的唇舌,“皇后明日还是将玉玺送来吧,以后你只管安心待在东宫调养身体就好,这江山社稷还有朕哪。” 明德帝原以为沈嘉元会拒绝,他的嘴里已经准备了千般理由准备诉之于口,可都被沈嘉元一个字给挡了回来。 “好。” 沈嘉元静静的看着明德帝,那眼神那么平静,平静的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就按皇上的意思办吧,”沈嘉元说着看向明德帝身后的珠奈,“贤贵妃可要伺候好皇上。” 沈嘉元说完转过身去,就如她来时那样身姿端庄笔直的离开了。 大雨于电光火石间倾盆而下,珠奈拿着油纸伞惦着脚尖为明德帝小心的撑着,纸伞不大,所以淋湿了她大半的肩膀。 明德帝看的心下一宽,真不知他当初为什么要娶那么一个冷冰冰的人做皇后,那里有珠奈这样的女人来的温柔解语。 “朕真是个糊涂的,怎么能让爱妃在这里陪着朕淋雨。” 明德帝一把将珠奈抱起,“你我身上沾了雨水,不如一会与爱妃来个鸳鸯浴?” “皇上您怎么这么坏……”珠奈羞涩的将头埋进明德帝的领口,明德帝见此笑得越发开怀,“吾为圣上,当掌家国天下!” 余墨站在宫殿的阴影里,默默的看着这一切,那双沉寂的眼眸里不起半点波澜。 “主子。”剑一就在这时匆忙赶来。 “何事?” “夫人不见了……” 146燕回被掳 一刻钟前…… 余逐流正领着侍卫在燕回的寝殿外来回巡视,忽见一道黑影从身旁闪过,余逐流还未看清对方的面容,就见身侧侍卫成片倒了下去。 他急忙提刀而上,两人交手数个回合,对方招式精妙内功深厚,与余逐流斗了个不相上下。 余逐流干脆直接弃剑改用双拳近身肉搏,凭借自己一身千钧蛮力将对方擒于手下,可就当他想撕去对方蒙面的黑巾时,却见对方身形灵活一扭,竟是如同泥鳅一般从手下溜了出去。 几个起落就消失于皇庄当中,等余逐流想到“调虎离山”这一茬时,就见燕回的寝殿里只有蝶衣倒在一侧,而她已经不见踪迹。 “都是我的错。”窗外雷声阵阵,余逐流懊恼的一拳击在墙壁上,“若我不这么莽撞就好了。” 余墨摸摸已经变得冰凉的床沿,显然燕回已经离开多时。 “剑一,你去请祝师,就说夫人伤势加重。”余墨说着看向醒来的蝶衣,“去凤山王那里,看看她还在不在,若是在,就让她一同过来。” 余逐流很是不解,燕回失踪了,不派人去暗中察找,寻那医者和凤山王过来做什么? “大哥,我出去再找一下。”余逐流说着站起身来,却被余墨阻了来路,“今夜雨大,怕是寻不到踪迹的。” “那该怎么办?”余逐流泄气的坐了回去,“难道就坐在这里干等吗!要是她……”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不会的。”余墨看着燕回的床榻眸光晦暗莫名,对方要是想取燕回性命,又怎么会大费周章的将她掳走,而且还精心挑选了这样一个天气和地点。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我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会伤势加重!”掩着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柳相匆匆走至燕回床边,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人哪?”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余墨看着面前的柳相一字一句道,“不知南域少祭祀将我的燕回给藏到了那里。” 余逐流一时惊愕,甚至忽略了余墨说的那句“我的燕回”。 “她是南域少祭祀!” 余墨的沉默显然已经给了余逐流无声的回答,可是这怎么可能?比拥有疆域封地的凤山王还要位高权重的少祭祀,竟然就是面前这个医者? 他曾经还将她拎来拎去的好吗! 柳相并没有被人道出身份的尴尬,“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 余墨道,“我以为现在最要紧的是燕回的下落,少祭祀以为哪?” 柳相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柳相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人,燕回是王女的事情,她连凤山都没有透露过,余墨又是从那里知道的?难道……是燕回自己说的? 看来,自己要重新估量一下燕回对余墨的在意程度。 “对了,劫走燕回那人武功十分高明,看那内力少说也有一甲子(60年)的功底。”余逐流让人将尚自昏迷的侍卫,放在担架上抬了进来。 躺在担架上的侍从双目紧闭,除了脸颊有些病态的潮红,乍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柳相翻翻那侍从的眼皮,见眼底没有红线,一切如常后这才下了断语,“我还以为是尸僵蛊,不过是普通的尸僵虫,回去灌上两口雄黄酒就好了。” 尸僵虫?余逐流打赌,他从没有听过任何一种毒药的名字叫这个,而且虫啊,蛊啊的一听就是出自南域。 “主子。”蝶衣从门外急步而来,“凤山王不在寝殿里,就连余烬也一同消失不见……” 大雨瓢泼似的砸在马车的乌棚顶上,天上雷声隆隆却不能惊醒那睡着的人丝毫。 雨势渐大,原本崎岖难行的道路更是泥泞不堪,终于车辕硌上了某个泥坑陷在其中难以前行。 “怎么了?”凤山王挑帘看向外面,就见穿着夜行斗篷的侍从正在艰难拆卸着车辕,而在一旁撑伞站着提灯照明的正是余烬。 见凤山王问话,余烬急忙提着灯走了过来,“妻主,车辕被山石颠簸破裂,现在正陷在泥沼当中。” 凤山王看向车内正陷入昏睡的燕回,“还要多久?” “最多一刻就能换好,”余烬站在那里透过车帘缝隙往里看去,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身影躺在那里。 凤山王不动声色的用身子将身后的燕回挡的更严实一些。 余烬见此,神情更是哀怨,“妻主,这雨下的这么大,你都不让我进去避避雨的吗。” 而凤山王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快些!” “知道了。”余烬不满的转过身去,将一枚珍珠悄悄的踢进一旁的草丛里。 凤山王合上了车帘,也将外面的风雨雷声一同阻隔在外,她转过头去,就见燕回已经醒来,此时正躺在那里看着自己。 “你醒了?”凤山王将薄毯为燕回往上拉了拉,“可是被雷声惊醒了?” 尽管眼前的凤山王温柔体贴又细心,可燕回还是心生警惕,她相信,她现在绝对已经离开皇庄很远很远。 “你要带我回南域?”燕回没有动,只睁着眼睛看向凤山王,她本就受了伤,所以能躺着绝不坐着。 “你是王女,生来就属于南域,难道不该回去?” “是因为大祭司吧。”燕回漆黑的瞳孔紧紧的盯着凤山王的眼睛,不敢错过里面闪过的所有情绪。 “你是因为他所以才来夏商找我的吧。” “看来柳相已经告诉了你很多,”凤山王的眼睛轻轻的眯着,“我就知道她早已确定了你的身份,却还在那一直瞒着我,不过,她肯定想不到,我已经先她一步将你带走,等我将你带回南域,带到大祭司面前,到那时……” 凤山王冰凉的指间蹭着燕回的脸颊,“多么年轻的孩子啊,只是到那时恐怕就只剩下一堆骸骨。” “我会死吗?” “为什么不会?你以为虞山当年为什么会离开南域,放着好好的王女不做,跑到这里与人结亲生子。” 比起柳相所说的让自己成为国王的说词,燕回更愿意相信凤山王的回答。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燕回不相信凤山王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把一个素未谋面的王女给带回南域弄死。 这究竟得是有多无聊,才能做出这种举动。 “那你哪,我死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每一个献上祭品之人,都能从大祭司那里取走一样东西,而我……” 凤山王的手抚过自己吹弹可破宛若处子一样娇嫩的脸颊,“要的只是永远的年轻美貌……” 147凶残王女 凤山王看着眼前的燕回。 “你知道吗,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活了七十年还是八十年,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年轻美貌精力充沛。” 永远年轻,这似乎可以算得上是每个女人的心愿,所以这大祭司究竟用了什么样的“黑科技”才能让一个七旬(八旬?)的老太太,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四处勾搭少年郎? “既然你已经能够永远的年轻,那送不送我去献祭根本意义不大。” “谁说没有意义!”凤山王的眼眸突然一下子冷凝下来。 “大祭司当初只给了我八十年的青春岁月,”凤山王的指尖抚过自己的眼角,在哪里已经于无尽岁月间悄悄爬上一丝细纹。 “我一定要赶在这一切发生前,将一切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 燕回看看凤山王那张脸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你都把自己活成一个老妖精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妻主,车辕修好了。”余烬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继续赶路”。凤山王一声令下,马车又开始在崎岖的山林间奔波起来,大雨倾盆而下,将车辕留下的痕迹冲的干干净净,只余下那浸在泥水中的珍珠分外耀眼。 一只手掌将珍珠给拾了起来。 “又是东珠。”显然余逐流也看见了那枚珍珠,这一路上余墨已经捡起了七八枚,“难道是燕回留给我们的线索?” “不是燕回。” “不是她?”余逐流眉头一皱,“难道是幕后之人用的障眼法。” “是余烬。” 想到余烬整天喜爱擦粉上妆的模样,这东珠确实有可能是他留下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暗中相助? 而余墨想的更深,从余烬留下东珠为记不难看出,燕回现在并没有什么太大危险,可是她毕竟伤势未愈,再拖下去就难说了。 “他们乘着马车定然走不了多远,现在快些定然能追的上。” 余墨一抖缰绳,身下骏马一声长嘶,乘着这满天风雨向着前方奔腾而去。 余逐流一踢马腹,紧追其上。 而凤山王这边更是将马鞭抡成了满月,那马车跑的太急,即使燕回躺在马车中,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下传来的颠簸。 “我理解你想要变得年轻的心情,可是也请你理解一下我这个病人,再这么颠簸下去,恐怕还到不了你的南域,见不到那大祭司,我就已经呜呼哀哉了。” 凤山王听得眼眸一眯,“你想拖延时间等他们来救你?”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 “你特意挑了这样一个天气,不就是为了借助雨势将马车留下的车痕冲掉,别说他们来救我,恐怕就连我已经失踪了他们都还没有发现。” “你也太小看他们了。”凤山王道:“那个万户侯平时看着呆呆傻傻的一个人,却是天生神力,要不是他一时大意,恐怕我还不能将你顺利的带出。” 这都是我调教的好啊。 “至于那个余墨……”想到余墨,凤山王心头一阵沉重,“他的深浅我至今都没有看出,可是观他举止,这人定是一个隐藏着的内家高手。” 想到记忆中弱不经风,咳喘不止的余墨,再听听凤山王嘴里的余墨,我们认识的真是同一个人? “啊!” 燕回一声惊呼,因为想的认真所以没注意身下马车的颠簸,冷不丁的咬到了舌头,大约咬的太厉害,一丝鲜血顺着她唇角隐隐流下。 “你怎样!” 见燕回吐血,凤山王心下一沉,这燕回本就伤势未愈,这一路奔波不是将她的伤情加重了吧。 “我……没……系……”燕回含糊不清的回着,这一动舌头,更是让唇边鲜血流的更多。 “你即是王女,也该和少祭祀一样,怎么会……” 燕回白了对方一眼,那怕是海星那样的体质被人剁成饺子馅也很难活下来的好吗! 该怎么办?若是燕回就此死了,她用什么去大祭司那里换回自己的年轻容颜? 凤山王将自己的手腕在佩剑上狠狠一划,就见一道一指多长的伤口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就在燕回不明白凤山王这般自虐为那般时,就见对方已经捏住了她的下颚。 “张嘴!”凤山王命令到。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燕回双唇紧抿,不过就是咬了舌头,流了一点血,用不着以形补形。 而凤山王却捏着燕回的下颚,强硬的掰开了她的唇舌,一滴滴鲜血顺着手腕滑落,带着特有的铁锈味落进燕回嘴中。 燕回皱着一张苦瓜脸,老实说被人捏着下巴喂血,比莫名其妙被黑熊压断肋骨还要让人来的糟心。 天知道,凤山王有没有定期做血液检查。 可是尽管燕回百般不愿,仍旧不能抵挡凤山王的血液落入腹中。 凤山王将手臂回,亦松开了被钳制的燕回,她随意的包扎着自己的手腕,目光却紧紧的盯着对面的燕回。 蛊是成千上万的虫相斗而来,那么自然也可以吞噬其他虫蛊滋养自身,她以前只见过其他人用这种吸食鲜血的方法滋养自身,不知道对燕回这么做有没有效果。 “会有些疼,但是这能让你快些好起来。” 犹如岩浆在体内炸裂的痛感,燕回抱着自己犹如虾子一般痛苦的蜷缩起来,这坏人的血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两口,就特么食物中毒了。 而最让人感觉疼痛的不是燕回的肚子,而是——她的背。 总觉得有东西正在那里尝试着突破她的制拷想要破体而出……是那个胎记! 突然,燕回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还没等她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自己已经离得凤山王越来越近。 近到她的的牙齿就扣在她的脖颈上…… 余烬原本正坐在另一架马车里,闲适的磕着瓜子,就听得“哐”的一声巨响,从凤山王的马车上传来。 他急忙挑帘看去,就见一道身影撞碎了凤山王的马车,从车厢里倒飞而出,从那穿着的衣裳来看。 “是凤山王!”难道是主上杀来了? 余烬紧忙命人勒马查看,就见那凤山王的身上还趴着一人,虽然雨势太大遮掩了部分视线。 可余烬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是谁… 149兽性燕回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此时天近破晓,不论是人是马都浑身湿透筋疲力尽。 可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不敢懈怠,因为除了路上不时捡起的珍珠,依旧没有寻到燕回半点影踪。 “大哥,我们是不是选错了路?”就在余逐流疑惑之际,却听得一阵马蹄声从前方靠近。 那声音太过急促,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逃命。 余逐流扣紧手上兵刃,他不知来者何人,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余墨按下余逐流拔刀的手臂,“是余烬。” 余烬? 余逐流看向跑来的马匹,那个便宜二叔不是跟在凤山王身边,怎么会折返而来。 余烬似是被人追撵,见到二人更是拼命的挥动手臂,放声大喊,因为离得太远所以余逐流听不见他具体说的什么。 而余墨却看的清楚,因为余烬说的是“跑!” 可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曾经的辅国大将军给追的落败而逃?难道,余烬的身份被发现,凤山王正在派人追杀他? 余墨看着余烬跑来的方向,在他身后似乎有一条黑影紧跟其后。 “退后!” 余墨调转马头向后行去,余逐流不明就里,可是这不妨碍他听从余墨的指令,两人一直驾马急退进先前的小树林,这才看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余烬。 余墨:“追你的到底是什么!” 余逐流:“你不是随着凤山王,她人在哪。” 余烬脑中一片混乱,他不确定自己见到的那个满脸皱纹鸡皮鹤发的老妪是不是凤山王。 “若是没有看错,她如应该是死了的。” “应该”?“死了”!余逐流拎着余烬的前襟,“你们竟敢动她!” 余烬简直是哭笑不得,自家儿子是不是对他名义上的继母太关心了一些?你老爹我还没死哪! 余烬一指点向余逐流手肘,余逐流一时吃痛,松开了攥着衣襟的手指。 余烬得意的笑笑,“小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哪。” 余逐流捧着自己的手肘,一时难以置信,他这个整日涂脂抹粉的二叔竟然会武? “凤山王乃是武学高手,怎会轻易身故,她既身死,那燕回哪?” “其实你们问得是一个问题。”余烬正想将前因后果简略道来,就见这片小树林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余烬戒备的看向周围,“小心点,她来了。” 余逐流握着刀柄四下警戒,“她是谁?难道是杀凤山王之人?” “确实是她。”余烬一时之间只觉心下复杂,真是邪了门了,他的媳妇怎么一个比一个凶残! 一道黑影从树影之后轻轻闪过,先前大雨使得树叶上沾满了雨水,有风一吹便簌簌抖落,而那黑影就借着这雨水落地的些微声响,悄悄靠近林中三人。 气氛渐渐冷凝,隐在暗处的捕猎者耐心十足的缓慢靠近自己的猎物。 三人严加防范,可是最让人觉得可笑的是,他们甚至见对方的影子都没有见过。 “凤山王既然死了,那燕回哪?燕回现在怎么样?”余逐流不在乎燕回的死活,她在意的只有燕回的安危。 “她还好好的,能跑能跳能杀人,并且现在也玩的很尽兴。”现在该担心的不是那个燕回,而是他们自己好吗! “什么意思!”燕回那样的女人,又怎么会杀人?况且她伤势未愈怎么跑跳? “说清楚点,否则……”对于自己这个二叔,余逐流那是一百个不满意,“我不确定我的刀是落在对方身上,还是落在你的脖子上。” “劝你还是小心点的好,我遇见的燕回,绝对不是国公府里舞风赏月的燕回。” 想到凤山王被咬断的喉咙,余烬更是心下秉然,现在的燕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很快,余逐流就见识到了“能跑能跳”的燕回。 一道黑影从旁窜出,余逐流提刀就挡,却被余墨将他拔出刀鞘的金刀一掌推了回去。 余逐流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 这是自家病弱大哥?为什么会武!以及,这个是燕回!! 你见过狩猎的狮子吗? 蛰伏在一旁等待多时的狮子,从旁奔跑弹跳而出,一口咬断了猎物的脖子,他们见到的燕回也是如此。 燕回最先扑向的是余墨,可能在她所剩无几的记忆里,余墨是三人里最弱的那个。 可是她没想到,三人里面,只有余墨才最难对付,余墨不敢伤她,只能用巧劲将燕回推落一边。 被推开的身子在半空中一个反转,就干净利落的落到了地上,她前膝跪在地上,双掌落在自己身侧,这是一个准备发动攻击的狩猎姿态,而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正如兽瞳一般紧紧的盯着眼前三人。 这不是燕回,可是也不是完全没有理智。 “凤山王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凤山王对她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她对凤山王做了什么。”余烬紧盯着面前的燕回。 难道真的是燕回杀了凤山王? 而这一切已来不及让余逐流多想,因为燕回又一次向着三人扑来,这一次她选定的是自己。 金刀必然不能再用,自己力气太大,又恐不小心伤着对方,余逐流陷入两难之地,可对面的燕回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脑中想的只有咬断对方的脖子,将她的猎物狠狠撕碎! 在燕回的疯狂残暴之举面前,这个在战场上一箭擒敌的万户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刚学武的毛头小子。 “真是给你爹丢脸!”余烬一掌拍向燕回肩头,但余逐流却不想再让燕回受伤,只将身前的燕回调转身形,用自己的身体替燕回挨了这一掌。 虽然余烬用的是巧劲,并不会真的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落在背上还是疼得余逐流呲牙咧嘴。 “真是个憨小子!” 眼见燕回离余逐流的喉咙又近三分,余烬只能提掌再上。 可是还为等他拍到燕回身上,就见一枚金针势如闪电袭来,稳稳射进燕回脑后一寸之处。 燕回软软的倒了下去,而她背后的余墨收回手势,一双眉眼带着罕见的冷厉,再没有半分先前的温润。 “带她回去。” “是,属下遵命!” 余逐流觉得自己脑袋更懵了,这“属下”又是几个意思? 150不一样的父子相认 余逐流将燕回送回皇庄时已经天色大亮,还未将燕回放下,就被柳相给轰了出来。 “女人家的事,你一个男子在这里掺和什么!” 房门“碰”的一声在自己面前闭上,余逐流窘迫的摸摸鼻尖,这女人凶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哈,吃闭门羹了吧。” 余逐流向后看去,就见余烬正含笑站在不远处,看他衣饰清爽显然是换过衣服的,可这样的余烬更看的余逐流心烦。 没有了那些花花绿绿的衣饰,也没有那碍眼的脂粉,眼前的余烬与余远道简直是如出一辙。 余逐流不认为眼前这人是自己的二叔,因为真正的二叔不会对着自家大哥用“属下”这种自称。 想到余墨,余逐流更觉头疼,余墨自幼体弱不能学武,一旦受凉就会咳喘不止,可是昨夜他们淋了一夜雨,不说余墨一声未咳,显然他还有一身精湛武艺。 余逐流颦着眉头从余烬身旁走过,将身边的余烬无视的彻底。 余烬也不恼,他手臂蜿蜒如蛇向着对方一拳袭来,余逐流近乎本能的抬手,以掌抵拳格挡开余烬的拳势。 一击不中余烬更是抬脚便踢,余逐流也不甘示弱,腿势刁钻而去,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就你来我往交手数下。 余逐流想过余烬会武,可是他没想到余烬武功会如此之高,更重要的是,他的这些招式实在是让人太过眼熟。 曾经他无数次的躲藏在国公府后的演武场,艳羡的看着余远道将这些招式一点一点的拆解,悉心的交给余赢。 “父亲,我可以学吗?”尚在稚龄的余逐流,也曾大着胆子这样问道。 可是就这样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换回余远道一顿结结实实的家法,乌金糅炼的细鞭抽打在脊背上,余逐流疼得使劲哭嚎,可是背后之人无动于衷。 余逐流已经记不清他那日哭了多久,他只记得余远道最后丢下的那句: “你根本就没有练武的天赋,以后再提这事,我断了你的腿!” 面前的余烬与记忆中的余远道渐渐重叠,余逐流眸光一沉弃掌从拳,手上招式也越发凌烈,最后竟然拳拳带风,只见拳影不见攻势。 一开始余烬还觉得留有余力,他也乐的逗逗自己这儿子,可是渐渐的就连他也感到吃力起来,他与余逐流不过几年未见,可是对方已经成长到一个新的高度。 余烬不知是该为儿子超过自己感到欣慰,还是替自己感到悲哀,因为那携带着千钧之力的拳头已经径直逼近,卷起的劲风吹动他鬓边散落下的发丝。 就在余烬准备硬接下这一拳时,却见那拳头止在自己额前一寸之地。 余逐流看着面前的余烬,此时他已经冷静了许多,不论眼前余烬为什么会这些招式,可是余远道终究已经死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他,不在乎这辅国大将军之子的身份,更不在乎他的死活,所以他走马斗鹰,呼朋唤友的流连于花街柳巷当中。 可是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想让他看一下,他余逐流如今已经不一样了,他,有练武的天赋。 举着的手臂,于无声间放下。 反正那片雪山已经被划为自己的封地,不如有空就去那里看一下吧,反正,他都已经死了。 “我以为你这一拳会落下的,就像我曾经鞭打你一样。” 余逐流正欲离开,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到让他听得呆愣当场。 他转过头去,就见余烬唇角缀笑的站在那里,“不打算给你死里逃生的父亲,来个劫后余生的拥抱吗?” “死里逃生?”“父亲?”难道,他真的没死? “你……” 余烬笑着点点头,就像一个等待儿子拥抱痛苦的父亲那样,煞有其事的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余逐流终于在难忍住,他急步走去,然后狠狠地……给了余烬一拳。 那一拳毫不留情的击打在余烬的脸颊上,一颗断裂的后槽牙从余烬嘴里倒飞而出! 余逐流将那颗断齿丢到余烬身上,一边用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对着地上之人冷眼旁观。 “回去打个络子将这断齿穿上,也好日日戴在身边给自己提个醒。若是以后再开这种玩笑,本侯就将你嘴里的牙一颗颗砸断!” 看着余逐流离开的背影,余远道只觉哭笑不得,这那里是父子相认,简直比仇人相见还要来的惨烈。 “这小子……”余烬的舔舔自己缺了一颗后槽牙的脸颊,脸上却笑得很是得意,“真是与他爹我当年一模一样。” “见过主上。”见余墨过来,余烬急忙跪地行礼。 “你与他说了?” “说了,”余烬道,“他如今大了,也该是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了。” 余墨点点头,“燕回哪?” “在里面,柳相与十二正在里面照顾着。” 余烬说着面带担忧,“南域是一个很诡异的地方,不论是对夏商还是您,都不宜与之对上,若燕回真与南域有关,您可要将她交给南域?” 想到余墨对燕回的在意程度,余烬总觉得余墨主动将燕回交给南域的可能微乎其微,“若是您不愿放手,那您可要早做打算,毕竟少祭祀不会轻易放手,更别提祭祀塔里待着的那一位。” 余墨停在那扇房门,他会放她离开吗? 燕回躺在床上,双目安静的垂合在一起,看上去正陷在甜睡当中,蝶衣正在一旁翻着古旧的医书,而柳相正坐在那里为燕回把脉。 “她怎样了?” 柳相收回放在燕回腕上的手指,“先前被你用金针锁了睡穴,现在看上去暂时无碍。” 余墨没有忽略柳相嘴里那句“看上去”,“她先前为何会发狂?” “因为凤山王给她喂了自己的血。” 余墨曾经回去查看过凤山王出事的地方,凤山王的的确确是被人咬断了喉咙,而她的手腕上也留有新伤,如此一来确实与柳相说的“喂血”一事吻合。 可是寻常人即使喝上几口血,也不会变成如此模样。 “这与她的身份有关?” 柳相点点头,“更准确的是与他身体里的王蛊有关……” 151惊天秘闻! “你们只知我们南域擅养蛊,可是在南域我们养的最多的不是蛊,是药人。” 柳相看向床上的燕回,“人有寿命,蛊亦有,可是与人不同,他们的寿命是可以被延长的,从几十年到几百年,乃至上千年。而使得它们寿命延长的就是药人。” “凤山王在南域看似尊贵,可是她也不过是一药人而已,她身体里的“朱颜蛊”被她精心蕴养了八十年,她的血对于燕回来说太补,所以引的燕回体内的王蛊暴动肆虐,这才是导致她发狂的真正原因。” “那以后她还会这样?”余逐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房内。 “只要她不受到重伤,今天这种事就不会发生。”柳相虽然说的清楚,可是尝过补品的王蛊,谁又能说的好哪。 “肯定不会有下次。”余逐流心道,有这一次就够了,他以后再不会让她受到这种遭遇。 可余墨却不这样想,“若是她有天再发狂,那该如何。” “喂它纯阳男子的鲜血,若是没有就直接喂她雄黄酒,只是,喝过雄黄酒的王蛊,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更危险。” 柳相说着笑起,“不过你们大概是等不到那天了。” “你这话何意?”余逐流听得眉头一皱,难道燕回还有其他危险? “蛊为双生,凤山王一死,祭祀塔中的朱颜蛊定然也活不过三日,凤山毕竟是一域之王,你觉得大祭司会察觉不到夏商这边的异况?” “我南域是与世无争,可是不争不代表没有争的实力。”柳相说着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余墨,“你能告诉我,到那时你会怎么做吗?姬如雪殿下。” 殿下! 余逐流觉得自己肯定被昨夜的雷劈坏了脑子,只有皇族中人才能被称为殿下,他家大哥难道是出身皇族? 我的天,余远道当年不会趁着自己将军之名,出入禁宫方便,所以与始元帝哪位公主有了首尾吧。 看着余逐流那震惊加鄙夷的目光,余烬只恨不得将其脑袋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燕回有那么一瞬乱了气息,不过,尽管只有那么一瞬,可一直都在关注着燕回的柳相,还是察觉到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将回到南域,不论是南域子民,还是大祭司,都不会容忍一介王女流落在外。” 尤其在大祭司病重的时候。 王女! 余逐流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燕回居然是王女!这身份可比国公夫人高贵多了,那可是帝位继承人,等同于太子! 柳相离开了,窗外阳光明媚,可这间小小的寝殿里却气氛凝重。 “我觉得,这时候是不是要说点什么?”最好是将“殿下”这事解释清楚啊。 “没有什么好说的。”余烬到,“在你面前的乃是先太子嫡子,始元帝嫡长皇孙——姬若雪殿下,也是先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 这人不是我大哥吗!我都叫了十八年了,你现在告诉我,特嘛得不是? “那现在的圣上……” “不过是一窃国之人,怎配“圣上”二字。”想到明德帝所做之事,即使是见惯生死的余烬也觉其毒辣。 问题不是配不配,而他就是皇帝啊,你是不是忘了当年自己还为他卖命! “那现在怎么办?”余逐流看向床上的燕回,“若是那劳什子大祭司来了,你们难道真的要将燕回交给南域?”余逐流说着立马表态。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只要燕回不愿意,我就是抢也将她抢回来!”而且,就是燕回愿意,他也不想让她离开,干脆,直接跟着燕回去南域好了。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放心吧。”余烬一句话,打断了余逐流所有的设想,“大祭司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祭祀塔,只要来的不是大祭司,其他南域使者无足轻重。”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面前这两人不见半点慌乱。 皇庄上罂粟被一场大火洗劫一空,同时,凤山王返回南域,在路上遭遇狼袭的消息一同传来皇庄,明德帝简只觉得糟心透了。 “凤山王的遗体哪?” 余烬跪坐在那里,正看着眼前沾满血迹的衣服碎片,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擦眼泪,“被群狼环伺那还剩下什么囫囵东西,只剩下这些零碎了。” 余烬说着更是趴在那堆衣服上痛哭哀嚎,“君当做磐石,妾愿为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凤山,你当时为什么要将马让给我,该死的那人应该是我啊……” 余逐流将头默默的垂下去,这人一定不是他认得的辅国大将军,娘西皮的,太毁人了! 听着余烬这哭腔,明德帝更是厌烦,他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换换心情,怎么又是熊,又是狼,还能不能好好让人放松一下了! “逝者如斯夫,余……”爱卿?夫人?这南域真是麻烦,“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朕会命人好好将其安葬的。” “多谢圣上,”余烬擦着眼泪,感激涕零的退下了。 小事处理完,明德帝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大事,“乎邪何在?” “臣在。”乎邪于一旁走出,他先前奉命种植阿芙蓉,可是如今所有花束俱被被烧毁。 “可还有阿芙蓉的种子?”这才是明德帝最为关心的。 乎邪看看坐在明德帝身侧的珠奈,垂首回到,“有一批早熟的罂粟留下了种子,虽然数量少些,但是只要搭建暖棚就可以种出第二批来,只是这暖棚……” “好!”明德帝听得大喜,“朕封你为钦差大臣,马上搭建暖棚,种植阿芙蓉,至于这银两。” 明德帝取下腰间令牌,“拿着朕的令牌,国库中的银两尽管使用。” “臣定不辱使命!” “万户侯何在?” “末将在。”余逐流站了出来,“朕的义妹恢复的如何了?” 众人心下一惊,义妹!哪来的义妹! 想到那个已经能坐在床上大手大脚练“瑜珈”的某人,余逐流只能含蓄的回到,“有圣上福泽庇佑,德馨公主伤势已无大碍。” “可能经受的起车马劳顿?” 余逐流沉吟片刻后回到,“将马车垫厚些应是无碍。” “那好,收整一番,一日后回京……” 152偷回东陵 马车晃晃悠悠的再次出发,燕回依着靠枕看着车厢出神。 “夫人在看什么?”蝶衣掀起垂着的车帘,昏暗的车厢被窗外的阳光一下映亮。 燕回下意识的抬手遮住光亮,不知是不是蝶衣想多了,燕回自打出来后沉默了许多。 好半响,燕回才适应了明亮的阳光,她眯着眼睛向外看去,就见条条青石板铺就的宽敞道路,向着群山之后延伸而去。 “蝶衣,我们这是到哪了?” “已经到了叠马商道。”蝶衣又在燕回身后加了一个靠枕,好让她躺的舒服些。 “原来已经到这了。”对于叠马商道燕回还是知道的,这就好像丝绸之路一样联通着夏商各处,是诸多商人必经之路。 而这里,也能通往东陵。 “调转马车去东陵。” 燕回这声音一起,蝶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要去东陵?” 燕回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蝶衣,“需要我出去亲自驾车?” “蝶衣不敢,”蝶衣慌忙跪地,“可要婢子去知会大爷三爷一声?” “不用,你直接去给皇上说一声就好,他若问起是何原因,就说我要去东陵为大爷准备聘礼。” 明德帝一听,自是欣然应允,“这里据东陵也有不短的路程,不如就由万户侯亲自护送吧。” 余墨骑在马上,看着燕回的马车由余逐流护送着踏上叠马道的另一条路。 余烬在一侧三不五时的抹着眼泪,看上去还没有走出凤山王的死亡阴影。 “他们去东陵做什么?” “为我的大婚准备聘礼。”余墨那淡然的口吻,就像是在谈论无关之人的婚事。 “你真的要娶那个曹家小姑娘?” 余墨淡淡的瞥了余烬一眼,“即使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有什么差别吗。” 余墨策马向前走去,只余下捏着帕子骑在马上的余烬,余墨若是娶了曹轻歌,以后一旦做上那个位子,那可是要将其封为皇后的。 不要将夏商未来的皇后,说的和“大白菜”一样随便好吗! 从叠马道驾着马车到东陵须得三日,可是从第二日清晨开始,余逐流就再也没有见过燕回出过那个马车,等到傍晚,余逐流终于忍不住掀开了燕回的车帘,可是诺大的车厢里空空如也。 “燕回哪!”余逐流的刀尖指向一旁的蝶衣。 “回三爷话,夫人已经一早离开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夫人说,奴婢不论出身如何,终究只是一个奴婢,奴婢就该听主子的话,对的,不对的,只要听话就好。” 余逐流收刀入鞘,翻身上了五月,他怎么就忘了,他的《三十六计》还是燕回教的,她这一招瞒天过海金蝉脱壳真是用的精妙! 天还未大亮,燕管家就照例打开大门,吩咐小厮撒扫门庭,可是他刚一打开大门,就见门外的栓马柱多了一匹累的卧在地上喘气的骏马,而那马的身旁站着一位戴着兜帽的姑娘。 听见门开的声响,那姑娘转过身来,缓缓取下了头上带着的兜帽。 燕青云每日都会早起,在自己的庭院里慢吞吞的演练着一套五禽戏,可是他起手氏还未摆完,就见燕管家兴高采烈的跑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还真以为自己年轻哪。”他们主仆相伴几十年,早已熟捻如同老友。 燕管家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确实是老了,只跑了这短短的路就喘的如此厉害,不过这不能阻碍他的好心情。 “老爷!”燕管家一喘匀气,就急忙道,“是大小姐,她回东陵来看您了!” “你说,晏晏回来了?”燕青云收了手势,与燕管家的欣喜不同,他的心里却有些担忧,燕回若是回东陵余墨应该一早就给他传信才对。 “可还有其他人与她同行?” “只大小姐一人。”燕管家说着也察觉出不对来,燕回如今是国公夫人,怎么着也不该是一人出门才对,尤其东陵距离京城还那么远,怎么连个婢女都不带。 “晏晏现在正在何处?” “小姐在书房等您。” 燕青云心下了然,看来是京城出事了。 雅静的书房里并无太多累赘之物,只墙上先帝亲笔所书的“一品尚师”四个大字分外醒目。 而站在那字前的燕回满身风尘。 “你来了。”燕青云掩上了身后的房门。 “因为心有不解之惑,所以只能来祖父这里寻找答案。” “你都知道了。”虽是问句,可燕青云心里已有答案。 燕回点点头,“所以燕家现在已经站好队了。” “不是燕家有没有站队,是从我担任太子太傅那一天起,先帝就已经把燕家规划为太子这一方。” “可谁知太子身故,我又与沈嘉元有嫌隙,所以明德帝继位后我也乐的做个闲家翁,若不是上次去庄子,恐怕我也不知道,太子竟然还留下了一个嫡子。” “而我更是阴差阳错下嫁给了这个嫡子名义上父亲,所以不管曾经如何,现在如何,我燕家。”燕回禁不住苦笑两声,燕家早已经站于姬如雪身后,一生荣辱与共。 “可是我想问祖父的是,若是姬如雪成功还好,若是他失败,我燕家又该何去何从。” 这才是燕回最关心的,余墨是何身份她不管,但是偏巧他这身份与自己有干系,若是事情败露,说不得明德帝直接来一个诛九族。 “你既来这里,恐怕都已经想好了吧。” “确实想好了,所以我来祖父这里只是为了给这百分百的成功,再加上一个万无一失。” 燕青云看向面前的燕回,她是自己的孙女,可是大多时候,她又像另一个人。 都说逆境使人成长,他的晏晏究竟在那国公府里经受了多少的提心吊胆,才能变成今天这样。 “说吧,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燕青云就近挑了一张圈椅坐下,他一直挺着的脊梁突就有些佝偻下来。 燕回看着那墙上书写的一品尚师四字,这始元帝果然权术高明,就用这么四个字连笔带墨加起来不过十两银子的玩意,将一个堂堂太傅,硬生生绑到了自己孙子的船上。 “他既然喜欢玩弄权术,当时定然也给自己唯一的孙子留下了后路,不知祖父可知道,他留下的是什么?” 153开不了口的喜欢 “你还是太过小看先帝。” 想到那个在朝堂上挥斥方候的始元帝,燕青云也不知心中是敬畏居多,还是敬佩居多。 “太子身死,太子妃于东宫之中自焚,先帝将尚在襁褓中的皇长孙托付给余远道,又将遗诏之事嘱托于我,看似已经给皇长孙安排好一切,可是那遗诏被先帝分成两半,一半被其暗中隐藏起来,另一半却放在自己枕下这种显而易见的地方。” 燕青云说着看向燕回,他没有再说下去,可燕回却明白对方的意思。 “恐怕,先帝从一开始打算的,就是让明德帝知道有那么一个“皇长孙”存在。不仅让明德帝坐不安稳皇位,更是给姬如雪安排了一个对手。” 姬如雪只要想登上皇位第一个需要铲除的障碍就是明德帝,可如果他不去争那个位子,就会被明德帝除掉。 杀父弑母之仇,夺国之恨,再加之不争不抢就会死于明德帝之手,始元帝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姬如雪留下退路。 燕回看着那副“一品尚师”不由轻笑出声,“这还真是帝王无情。” 余逐流赶来东陵时已是日上中天,他刚跳下五月还未上前应门,就见那门自内打开,燕回撑着一柄油纸伞悠哉悠哉的从里面走出来。 余逐流气的火冒三丈,他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连口水都没敢多喝,她倒看上去比踏青还要来的自在。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燕回对余逐流的满身怒火视而不见,“我以为你会发现的更早才是。” “你知不知道,你一人跑来这里我有多担心!你以后再这样,我…”余逐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能威胁燕回的话,打她吧,他下不了手,说她吧,他又说不过,简直就是……气死人! 燕回笑笑,余逐流虽然一副炸毛狮子样,可是他对自己这份关心,没有掺假。 “行啦,万户侯,既然来都来了,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不该为我感到欣喜吗。” 燕回说着对一旁的燕管家挥挥手,“既然侯爷来了,管家就留在府里吧,由他陪我去也就是了。” 燕管家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反正小姐自幼长在东陵对这边也熟,再加之万户侯随在身侧,简直没有更让人放心的了。 “即是如此,老奴就退下了。”燕管家从袖中取出钱袋交给燕回,“这里装着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小姐若是遇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买了让人送回燕府就是。” 这女孩子逛街,本来就是一个“吃吃买买”的过程,她来的匆忙,身上还真没带什么钱。 “管家想的周到。” 燕管家这贴心之举,落在余逐流眼里那可就变了一个味,他一手拦下了燕回伸出的手臂,“爷既然在这里,还用的着你花银子。” 燕回瞥了一眼这大男子主义的家伙,“侯爷,您是有俸禄,可是您今天出门带了吗?” 余逐流下意识的一摸腰间,别说,他还真就没带,不过输人不输阵,即使如此余逐流尢自嘴硬。 “没带是没带,可爷照样不会委屈了你。” “算完吧,咱还没分府哪,你的不就是我的,都是一家人讲什么委不委屈。” 你的就是我的,余逐流听得心里一乐,这句话听上去就是让人觉得莫名的舒服。 燕回将那钱袋放入袖中,这才瞥了一眼傻呵呵的余逐流,真是个呆子,就这一会功夫天知道怎么就能傻乐成这副样子。 “别愣了,再待下去天都黑了。”燕回说着向前走去。 这时乃是正午,日头还有些大,燕回虽然撑着伞,可仍有阳光不时落到她的身上。 “笨死了,连个伞都不会撑。”余逐流嘴上嫌弃,可手上却是一把夺过燕回手中的纸伞,放在她身侧小心的撑着。 “我家小三真是体贴。”燕回笑着挽住了余逐流的臂弯,“走吧,本夫人带着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去!” 燕回说的好听,可事实上她带余逐流去的不是饭馆,而是成衣店。 余逐流这几日风餐露宿,身上的衣服尽管料子做工都不错,可仍旧没有逃脱变成咸菜干的命运。 燕回这厢还没启动“试试试买买买的模式”就被那边的余逐流给难住了,原因无他,余逐流即使对于男子来说,也太壮太高。 这种欧美男模的身材放在现代,那妥妥的吸睛无数,可是放在以儒雅为美的夏商朝,那就是傻大个一枚。 所有的大码衣服一上他的身,立马有种缩水了的感觉,好不容易有件合身的,那也一副随时都要崩掉扣子的即视感。 燕回头痛的捏捏眉心,这简直就是出师不利啊,没办法,燕回只能让人给余墨量了尺寸,约定好一个时辰后过来取衣服。 至此,燕回终于良心发现的带余逐流去了东陵有名的酒楼,满满一桌子的鸡鸭鱼肉,终于让余逐流豪迈的释放了自己饥饿的灵魂。 毕竟出身国公府,余逐流看着动作优雅,可是那速度简直就像来了挂,只一会,被剔的干干净净的各种骨头就堆了满桌。 等到余逐流美滋滋的喝下最后一碗汤,这才谓叹的靠向自己身后。 看着余逐流吃的那堆骨头,燕回禁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饿了多久,要不是我点的菜多,你是不是把这桌子都给囫囵啃了。” 余逐流捧着肚皮混不在意,“记不清了,从发现你离开一直到现在,也不多也就五六个时辰吧。” 燕回听得心下一动,“看来你很怕我出个什么意外。” 当然怕了,余逐流看看眼前的燕回,毕竟他喜欢她,可也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他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余逐流觉得心里闷闷的,他怕燕回察觉出异样,只能说起了别的,“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怎么吃的这样少?” 满桌子的菜色,燕回却只吃着自己面前的三两根小青菜。 燕回鄙夷的看了余逐流一眼,“余小三,你能指给我看看,桌上那块肉是完好的吗。” 余逐流看着满桌的残骨剩菜,突就不好意思起来,“要不,再叫两个?” “这道不用,反正我这两天也养胖了,正好趁机让自己瘦上两圈。”燕回将面前的小青菜放进嘴里,她平时最爱吃肉,可是如今一看见肉,就想到当日凤山王的鲜血充盈于唇齿之间,被她咽入腹中的一幕。 那感觉,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腹中作呕…… 154壁咚余小三 “燕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看着燕回心不在焉的折磨那两根青菜,余逐流终是问起了这事。 “你指的是王女?” 余逐流利落的点点头,可随即又有些迟疑起来,“少祭祀说你属于南域,你会回去吗?” 燕回停下戳动青菜的筷子,对于未来她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对于那个敌友莫辨的南域,她还真不想去。 “我家小三这是舍不得我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见对面的余逐流郑重的点点头,“舍不得。” 燕回一愣,这回答还真是始料未及。 余逐流道,“你能不回去吗?” “为什么舍不得?”这世间万物总有个因由,余逐流不想让自己走,难道是想让自己这个劳什子王女,帮助余墨登基? “我也不知道。”余逐流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行人,“反正就是不想让你走。” 不知道为什么,燕回长久以来被各种事压抑的心情,突就一下子好起来,原来除去王女啊,国公夫人什么的身份不说,还是有人舍不得自己的。 单纯的舍不得自己,看来,自己做人也没有那么失败嘛。 燕回笑得眉眼弯弯,“放心吧,即使是为了我家小三这句话,我也是不会离开的。” “真的?” “真的……” 年少时许的诺言,虽率性可也率真,可是这天下间的事,就是那么的世事无常。 酒足饭饱燕回余逐流相携游走于街市之中,可是他们还未走过绿水桥,就见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先前用来遮阳的油纸伞再次派上了用场,可小小一张油纸伞显然遮不住两人身形。 燕回三两步跳上桥上的青石阶,站在那里招呼余逐流快些。 “你就不能慢些。”余逐流不满的嘟囔着,这伞本来就小,燕回一走快,伞外的雨丝就直接落到了她的肩上,若是受凉着了风寒,那该如何是好。 还慢?“三儿,你是不是吃太多跑不动了。” 仿佛在应证自己没有跑不动,余逐流只轻轻一跃就跳到燕回身侧,然后将那柄油纸伞狠狠的塞进了燕回手中。 “好好撑着,再不注意看你半月后怎么捱过去。” 被余逐流这一提,燕回才想起再过十来天可就是自己的“卧床日”了,若是余逐流不提,她都快忘记了。 燕回站在台阶上,揽着余逐流的肩膀一脸贼笑,“没想到三儿还是个内心柔软的暖男啊,夏商最佳男闺蜜啊。” 余逐流腾的红了耳朵尖,可是想到燕回的身份,他又将对方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扯了下来。 “能不能有点女儿家的样子,这般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燕回后退一步,持着油纸伞低眉顺眼的垂下头去,“是,妾身知错了。” 燕回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很好奇看的余逐流一百个不得劲。 “行了,行了,这副样子示人你也不嫌难受。” “早这样不就好了。”燕回将手上的油纸伞向后一丢。 “你这是做什么!”余逐流撑着桥栏向下看去,就见画着清风白荷的纸伞,翩然落入桥下流水。 燕回笑笑,“咱俩又不是纸糊的,还怕这烟雨霏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 “啰嗦!”燕回不满的拉住余逐流的手臂,“快些走吧,要真是下大了那可就麻烦了。” “那你还丢伞!” “丢都丢了,你打我啊……” 烟水之间,整个东陵都被这层烟雨笼罩,将眼前一切浸染的仿佛水墨丹青一般诗意而美好。 那是余逐流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光景,无数个不眠之夜,余逐流总是听着窗外冰冷的雨声想起这些辗转度夜。 那时燕回就在这烟雨之间畅快的跑着,高兴的跳着,笑得眉眼弯弯,笑得肆无忌惮。 时间若是能定在那时该多好,之前不会有那后来的许多事,更不会像如今一样…… 雨势渐大,玩闹过后的燕回只能和余逐流仓惶躲进屋檐下避雨。 屋檐不大,底下还站着其他避雨的行人,尽管余逐流已经尽可能的将燕回往里靠,可是乘风飘来的雨珠还是越过他的肩膀,落到了燕回身上。 余逐流脱下自己朱红的外裳,将之披在燕回头顶,宽大的外裳即使顶在燕回头上,也直接将燕回裹到了脚踝。 这时已是秋季,身上落了雨总还是有些凉的,燕回裹着余逐流的衣服只在外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三儿,我这样子想不想一个无脚女鬼?”燕回晃晃身上宽大的朱红衣袍,显然玩的开心。 “戏折子看多了吧,”余逐流将那衣服又给燕回挡严实了一些,“等雨一停,我们就回去,省的你祖父担心。” 余逐流想的美好,可这雨却没有要停的样子,反而下的越来越大,而屋檐下躲雨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过往的贩夫走卒,乃至讨饭乞丐,将这一方小小屋檐变得越发拥挤。 为了避免别人冲撞到燕回,余逐流以手抵墙,用手臂与身体为燕回隔离出一方小小空间。 看着余逐流这副姿态,燕回更是想笑。 “喂!余小三,你听说过壁咚吗?” 壁咚?听上去像是某种声音。 “问这个做什么?”他才不会承认,他不知道。 “没有,”燕回道,“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 “噢。” 余逐流淡淡的应着,心中却好奇的心痒,难道这壁咚指的不是声音? 又有几个人躲了过来,人流不免靠的余逐流近了些,余逐流匪气十足的瞪了对方一眼,不论是余逐流身上穿戴,还是腰间金刀都淋漓尽致的展现着不好惹。 他们本就是普通百姓,犯不着为躲一场雨,得罪余逐流,有几人陆续冒雨离开,剩下的人,更是无形中与余逐流拉开距离。 而燕回却一直看着面前这个将自己困守一方的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余逐流的变化简直堪称整容。 你看看这锐利深邃自带呆萌(杀气)的眉眼,再看看那紧抿一处的菱形薄唇,甚至是那正在滴水的发梢,都在显示造物主的偏爱。 而燕回这赤/裸/裸/的目光,简直看的余逐流手都不知该往哪摆了。 这燕回,做什么这样看自己。 “余小三,其实你不知道壁咚是什么的,对吧?” 看着燕回这副调笑(调戏?)的样子,余逐流直接选择高冷无视,可一双耳朵却早已经高高竖起,说实话,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的。 燕回一抖头上的外袍,就见那件外袍旋转飞起,而她则趁着这片刻功夫,将自己与余逐流调换了一个位置。 撑起的手臂落在余逐流身侧,这不过一臂之间的距离正在由着燕回的靠近,变得更短。 飞起的朱红外袍缓缓坠落,不多不少的遮于两人头顶。 眼前的光线因为被外袍阻隔,所以显得有些昏暗,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清晰的看见眼前的燕回,以及胸腔里不断放大的心跳声。 而燕回此时却有些不满,问:对方太高,壁咚时够不着怎么破? “喂,这种时候你应该将头低一点下来才对吧。” 燕回的手掌揽在余逐流的脖颈上,将其向着自己的缓缓带来,而余逐流仿佛被眼前这人下了某种魔咒。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脑中更是空白一片,只剩下眼里心里倒映着的,不断靠近的,燕回…… 155疯狂求/爱 与有情人,做欢乐事,这大概是每个人心中所想。 余逐流缓缓俯下身去,眼中燕回的倒影慢慢放大,那虔诚的模样就像牧师在婚礼上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一样。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点冰凉落抵触在他不断靠近的额头上。 余逐流一愣,可还没等他弄明白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燕回收回了点在自己额头上的食指。 “教学结束,余逐流同学,你可以下课了。” 这女人! 余逐流的眸中的虔诚与迷惘,渐渐被恼怒所取代,燕回正想掀开外衫,就见一只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谁说结束。”余逐流垂眸看向燕回,“即是教学,就该让我学会才对。” 余逐流紧紧的看着燕回,那眸光太过危险,看的燕回心中警铃大作,她家余小三怎么一副准备黑化的样子? 余逐流一扣手上金刀,只听一声轻吟,那尚带着刀鞘的金刀直直钉入三丈外的朱墙上。 而那半截插进墙壁的金刀上,还带着先前两人覆在自己身上的朱红外裳。 “爷办事,其他闲杂人等滚开!” 看着定在墙上的刀鞘,再看看面色不愉的余逐流,众人一时四处逃窜。 这是那里来的凶人,怎的如此煞气腾腾,真是可怜那美貌的小娘子了。 大雨依旧滂沱而下,将那件朱红的衣衫浸染上浓重的颜色。 周围碍眼的人群散去,余逐流心情愉悦唇角带笑,他将燕回困在他的手臂之间,使其紧紧的贴在身后的墙壁上。 “对了,先怎么做来着。” 呵呵,玩大了。 燕回心下一阵苦笑,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余逐流可比兔子吓人多了。 “怎么不说话?我看你刚才说的挺开心的,你说是不是燕先生?”余逐流的眼睛危险的眯着,“可是我还没学会,燕先生就喊停,这点真是有失师德。” 余逐流虽然面上不显,可一直都在紧紧的盯着燕回脸上的神色,努力不错过上面一丝一毫的变动。 他虽是气恼燕回戏弄,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气愤居多,还是真心居多,在心爱之人面前,拼命控制自己的感情,这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道燕先生要怎么补偿我,嗯?” 燕回掏掏耳朵,别说,余逐流这声音还挺好听得,若对方不是余逐流,不是辅国公府的万户侯,不是自己名义上的嫡子,燕回还是很有兴趣继续逗弄下去的,可是这种毁人不倦的事,她可不能干。 “所以哪?”燕回看着面前的余逐流,“我若是真继续教下去,你打算以后如何面对我?毕竟你以后的儿子,可要唤我一声祖母。” 孩子?他怎么会有孩子,就算是有,也该叫燕回母亲才对。 余逐流笑笑,“先有金蝉脱壳,又有声东击西,你难道要将你教我的三十六计一一用在我身上?” 余逐流靠的更近,“如果你全部用过,才能证明我的心意,那我乐意奉陪到底。” 心意?什么心意? 燕回脑中隐隐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愿去想。 “再说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是你觉得没意思,可我却觉得有意思的很。”余逐流看着眼前的燕回,目光直白又坦诚。 “燕回,我心悦你。” 燕回,我心悦你。 燕回觉得这句话直接摧毁了自己所有的脑细胞,所以,我这是又被表白了? 被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万户侯余小三? 我去,真假? 看着燕回这神游天际的样子,余逐流不满的捧起了对方的脸颊,“能专心点吗,爷在对你求爱哪。” 求爱了不起啊,连朵花都没有,呸呸呸,这都那跟那,这种关键时刻需要的不该是知心后母出场吗。 “逐流,你知道吗?”燕回语重心长道,“你所谓的喜欢只是你一时的错觉,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发现,今天你以为的大出天去的喜欢,不过是以后想来一笑的回忆。” 燕回越说越煞有其事,“有这种青春期萌动的想法很正常,只要你不将它放在心上,等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你可真吵。”余逐流看着那张聒噪的红唇,这种时候不应该娇羞万状的垂下头去,更甚者直接给大逆不道的自己来上一巴掌,告诉自己“休想”之类的,怎么还在这里劝慰上了。 “燕回,你有喜欢的人吗?若是没有,你可以喜欢我吗?” 余逐流捧着燕回的脸颊,近乎哀求的看向那双清眸眼底,他想要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又害怕那答案。 “不要告诉我。”余逐流将燕回紧紧的拥入怀中,“至少现在不要告诉我。” 余逐流脸颊贴在燕回的发心处,带着水汽的头发甚至还有些潮湿,可是这一刻的余逐流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若你以后不是国公夫人了,不再是余家的主母,到那时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一个公平的可以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耳畔的心跳,声声郑重。 “好,”燕回听到自己这样说,“若是有那一天的话,可以。” “啊~” “真是要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吧!”燕回在自己旧时的闺房里暴躁的走来走去,“为什么要答应,是脑子当机了吗!我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 燕回摔回自己的床上,其实只要想透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余逐流能不能坚持到自己不是国公夫人那天还两说,眼下最关键的是“夺位”这件大事。 东陵突然来了一位大张旗鼓的“国公夫人”,因为嫡长子要结亲,所以前来东陵采购聘礼。 “你听说了吗?京城里的国公夫人来我们东陵了。” “那个国公夫人?” “哎呀,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万户侯知道吧,就是一出手就将蛮王生擒的那个,这国公夫人就是他的嫡母。” “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这国公夫人以前就住在咱东陵,说来她小时候,我还见过她哪。” “净吹牛,那也是你能见到的?” “她家府上就是咱东陵赫赫有名的燕府,我以前常从那走,自然见过……” 听着楼下几个菜贩的言论,余逐流笑眯眯的给燕回乘了一碗什锦蛋花汤。 “我尝过的,味道还不错,也没有放肉,现在正是气候干燥的时候,你多喝一点。” 看着满桌的素菜,素汤,燕回也不该是感慨余逐流想的周到,还是叹其败家。 “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余逐流又为燕回夹了一筷爽脆的青菜,“信也给大哥传过去了,他说很快就派兵前来接运。” 余逐流说着暗自嘟囔,“真不知你买那么多无用的东西做什么?明明国公府的库房里应有尽有。” 其他东西还说的过去,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染料和一堆莫名其妙的石头。” 想到自己买的东西,燕回笑得十分惬意,“有道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着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才是我这次来的原因……” 156大婚(前) 金沙河有一渡口,来京的商船都会在此上岸登陆,所以人来人往的很是繁华喧嚣,可今日这渡口却有些安静。 “不是来信说今早就到,怎么现在还没有露面?”余烬站在那渡口向外看去,只见金沙河上一片苍茫水雾。 “夫人然说了是今日,那今日定然是要到的。”说这话的是荔枝,因为秋狩危险,所以燕回身边只带了蝶衣同行,粗略算来她已经大半月没有见过自家夫人。 也不知她家夫人是不是又瘦了,荔枝踮起脚尖向那渡口不断眺望,今日河上起了雾,或许夫人真的会晚上一些。 “有船来了。”荔枝惊呼一声,就见两艘装满货物的大船正穿过这层白茫秋雾而来。 厚重结实的踏板,被放到渡口上,身形高大的男子率先在那踏板上来回走了几圈,待发现确实结实可靠后,这才返回船上将披着斗篷的女子搀扶而下。 燕回被余逐流郑重的样子逗笑了,“这么小心做什么,我难道还能将这踏板给压断了?” 余逐流现在一旁暗自嘀咕,“这不领情的,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要是别人,爷才懒得搭理哪。” 她这“小声”的嘀咕,那自然被燕回听了个清楚,“我领情还不行吗,傲娇的万户侯,咱们还是快些吧,底下还有人等着咱哪。” 余逐流好似受到褒奖一样心情大好,可嘴上尢自哼哼,“爱领不领,谁稀罕。” 燕回无奈笑笑,这家伙,还真是夸两句就天下第一了? 燕回前脚刚从踏板上走下来,就见荔枝等人正向自己走来,领头的正是余墨。 “回来了?”余墨轻轻开口,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温润儒雅,仿佛没有任何事能经得起他半分波澜。 大约成大事的人,都该如此吧,燕回暗自想到。 “回来了。” 余墨没有再说什么,千言万语也不及此刻燕回站在他的面前。 而燕回却显然有些忙碌,“逐流,清点货单,若是确认无误就将这些东西通通运回国公府,记住,一块石子也别给我拉下。” 余逐流自然欣然领命,“放心吧,爷办事就没出过差错。” 燕回说着看向余墨,“曹府那边定下日子来了?” “定在两月后。” 现在是九月末,两月以后就是十一月了,“既然婚事定在两月后,那我们这边也要尽快下聘才是,我从东陵带了许多东西回来,你回去挑拣一下合适的,一同放入聘礼当中。”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好,马车在那边,你也做了几日的船,还是先回府休息一二再说吧。” 被余墨这一提,燕回只觉身心俱疲,成日在船上晃荡,她现在看见水就觉得脑中恶心。 看来自己确实得好好睡一觉。 余墨刚将燕回送上马车,就被对方拉住了衣袖。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些忘了,就是这亲事定在何处?你是皇上亲封的承义候,按理说有自己的候府,是现在就修缮起来,还是等到大婚以后再说?” 余墨闻言听得身形一顿,不过这只持续了刹那,“到时问曹小姐吧,她喜欢那边多一些,就去那一边。” 燕回点点头,这才是好男人啊。 只是那么含蓄做什么呀,还“曹小姐”说的轻歌好像不是成为你媳妇一样。 赶车的剑一还未扬起马鞭,就见一列禁军护卫一路奔行而至,规整的在燕回马车前站成一片。 这阵仗,怎么看着和捉拿乱臣贼子一样? 燕回正疑惑,就见一位眉清目秀的內侍从禁卫之后缓步而出。 他手持拂尘,眉眼带笑,缓缓的走到燕回车前,看那內侍身上穿着的枣红官服,显然品阶不低。 “夫人不认得奴才了?” 直到面前这內侍开口,燕回才从脑袋里挖出一点点印象来,“你是……” “夫人不记得奴才也是正常,奴才名叫童心,以前曾受过夫人恩惠。” 那个因为给庆华买药,而被欺凌的小黄门,如今竟然成了统筹后宫的大总管,这升职速度简直不能更快。 “原来是你。”可他来做什么?打招呼? 燕回的疑惑,童心自然知道,“夫人莫不是忘了,先前圣上曾亲口封您为德馨公主,奴才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那难道不是明德帝的疯言疯语吗? 而童心已经伸手去将燕回搀扶下马车,燕回脑袋懵懵的下车,看见童心取出圣旨念着,又脑袋懵懵的跪下。 直到童心将圣旨放到自己手里,燕回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一点理智。 所以我现在是公主了?身份被记载在皇族玉碟上的德馨公主? 被封公主的是好事没错,可是能不能不要选在我千方百计谋夺你皇位的时候啊,心太大了吧,脑补帝。 而童心已经将公主的品阶大妆,还有那顶六尾凤凰金冠呈于燕回面前。 “夫人,您该谢恩了。”见燕回出神,童心小声提醒到。 “德馨谢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为这道圣旨,整个京城又一次沸腾了,只是这次被人谈论的对象,除了燕回这个一品国公夫人and德馨公主,更是多了一个曹轻歌。 “听说那曹轻歌活不过二十岁,没成想却是个好命的,不仅能嫁给承义候那等男子,如今更是多了一个公主做靠山。” “行了行了,那承义候看着面皮生的不错,可却是个体弱,没准不了几年,到时只剩她一人面对一个公主婆婆,有她好受的。” “是啊,那德馨公主虽然孀居,可是以前更与沈国舅多有流言,定是个不好相与的。” “可是余家这次光聘礼,就装满了曹家整个后院,真是便宜那个病歪歪的曹轻歌了。” “那不是更好,一个病的一个弱的,岂不是天生一对……” 曹轻歌掩上了廊下的窗户,曹府这般大,自己这帮表姐族妹偏偏选在自己房后谈论这些,为的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余府刚刚送来的聘礼单子还摆在桌上,燕回说这只是整理出来的一部分,后续会陆陆续续的整理出来。 仅仅只是不完整的聘礼单子,就已经惹得那些京城贵女咋舌,更不论自家这些捻酸吃味的姐妹。 绣架上,富贵怒绽的并蒂花与相偎相依的结理鸳鸯,看上去十分的浓情蜜意,可是…… “承义候再好,聘礼给的再高又有什么用,我要的又不是这个……” 157大婚(中) 夏商五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皇历上这天写着宜动土、纳吉、婚嫁,乃上上大吉之日。 数十里的红妆从街头排到巷尾,虽已入冬可满城的树上遍系红绸,而国公府里更是红灯高挂处处贴遍喜字。 有烟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燕回的指尖抚过手上绸花,鲜艳的红绸结成并蒂,寓意着以后两人永结同心。 “余墨哪?” “我在这。”余墨今日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袍,那热烈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马上就要娶媳妇的人,看上去就是和平时不一样。 燕回将那红绸递给余墨,“去吧,别让新娘在外面等急了。” 余墨看着燕回递来的红绸,忽就想起迎娶燕回的那一日来,那天,他也是这样将红绸递给她的。 “嗯。”余墨随口应着,却不伸手接过。 余烬在一旁暗暗咂摸出不对味来,这怎么瞧着像是不大乐意的样子啊。 其实不乐意的又何止余墨一人,燕回虽然里里外外的操办着这场大婚,可是真到了这临门一脚,她又顿生养了一季的苞米,被别家熊瞎子给祸祸了的感觉。 这“嫁儿子”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燕回将红绸塞进余墨手里,“去吧,我还等着喝媳妇茶哪。” 余墨看着面前的燕回,他要娶亲了,虽然……但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你……”希望我成亲吗? “噼里啪啦”鞭炮声的在门外传来,将余墨尚未说完的话,掩了一个结结实实。 “你说什么?”燕回疑惑的看向余墨,刚才声音太大,她还没有听清。 “没什么。”余墨站在那里风光霁月的笑着,既然都走到这一步,妄自蹉跎又有什么意思。 “吉时到了,我该去迎我的夫人了。” 余墨笑着离开了正堂,剑一抱剑站在廊下,与蝶衣小声的说着话,“十二,你觉不觉得主子有些不开心?” 虽然人是笑着的,可就是感觉让人感觉从里到外都弥漫着一股不高兴,可这场亲事不是主子自己选的吗? 蝶衣看着余墨离开的方向,余墨喜欢燕回不假,可是他选择的却是另外一条更为崎岖艰难之路。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主子的事又是你能多嘴的!” “哎……”还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蝶衣最近也阴阳怪气起来了,莫不是扮女人扮的太久,真学起女人那一套来了? “十二,你什么时候将这面具摘下啊,还是你原来的样子顺眼些。”虽然原来他也没有见过对方的真实面目。 蝶衣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她怎么就认识了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家伙。 国公府外,路旁两侧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比肩继踵,个个伸头探脑的在围观这场京城瞩目的大婚。 大红花轿停在门外铺着红毯上,抬轿的十六位轿夫,此时正乐呵呵的拿着赏钱,余逐流一边拿着点燃的香束等待余墨前来接亲,一边不时打量向面前的花轿,若是不出意外,这里面应该正坐着他未来的嫂子,又或者说是皇后? 想起这点,余逐流心里就别扭的很,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叫了十几年的大哥会变成皇族遗脉?虽然余墨表示还跟以前一样就可,可余烬已是再三叮嘱自己,私下里一定要叫余墨“主上”,更要自称“属下”。 十几年的兄弟,一下子让自己改过来,这可真是让人有些犯难。 余逐流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余墨从里面缓步而出,然后踢开轿帘将手上的红绸递了进入。 而花轿里的新娘更是利落,直接握住那红绸一端,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喜婆见此也是一愣,不该是扭捏一番,三催四请吗?怎么,这么快? “看来新郎是急了……”那喜婆还没来得及圆场,就见一张银票递到了自己面前。 “我的夫人,自有我领着,你可以退下了。” 喜婆笑嘻嘻的将银票收回袖底,“侯爷真是爽快人,那小老儿先在这里祝您两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了。” 余墨听着这话不无不可的点点头,而余逐流则趁势点燃了挂着的一列鞭炮。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混着筝声鼓乐不绝于耳,剪成花朵模样的红绸,随着金银喜钱伴着花生桂圆一同撒于观礼百姓面前。 所有人都在捡拾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喜钱,嘴里不断的说着“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的吉祥话。 而余墨就牵着红绸的一端,踩着脚下的红毯,将他承义候的夫人带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红毯一路铺就,一直铺到正堂中的燕回面前,她今日穿着一身金红二色的袄裙,因为怕冷,所以荔枝还在那袄裙领上加了一圈雪白的毛封,此时燕回往那正堂上一坐,竟然在这热闹的红色中显出一种清丽脱俗之感。 新人已到,吉时将至,那喜婆正欲开口唱和拜堂,就听得门外一阵畅快笑声传来。 “皇上,都说您要晚了,您偏生还要胡闹,差点就错过这桩喜事。” “爱妃觉得晚了,朕却觉得刚刚好。”明德帝说着从门外缓步而近,“为兄来晚了,还请德馨海涵才是。” “皇上说的那里话,您能来此就已是国公府蓬荜生辉。” “朕今天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承义候即是义妹的嫡子,那就也是朕的外甥,朕这做舅舅的不来,总是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德馨?” “皇上还请上座,他们两个新人还没行礼哪。” 燕回说着看向一旁的空坐,这本来是给余烬准备的,如今明德帝来了,自然也是能坐的。 “即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拜天地。” 余墨转过身来,红绸牵动着曹轻歌也缓缓转过转过身去,燕回在他身后,而他却随着唱礼的声音缓缓俯下身去。 那唱礼的喜婆看看坐在堂上的明德帝,她见过那么多的男女成婚,这还是第一次在婚礼上见到放进皇上。 “二拜君亲。”既然皇上来了,那自然不能算作“高堂”。 余墨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燕回,满堂喧嚣褪去,而他眼前只有面前这人,站立的身形缓缓的弯下腰去,这一拜燕回承得,毕竟,她现在是他的嫡母。 真是夭了寿了,这未来皇帝对着自己行礼,那感觉真是不一样啊,不过燕回依旧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毕竟现任皇帝还坐在身侧哪。 而明德帝看着面前缓缓俯下腰身的余墨,眼神更是晦暗难辩,先帝身死之际属意的就是眼前这人。 当年夺嫡,自己的兄弟先后死于沈嘉元之手,所以对于余墨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想铲除这个障碍,可又想为他这个“寡人”留下一个血亲。 他曾想过杀了他以绝后患,可却被他阴差阳错间逃了过去。既然生来体弱多病,如今更是娶了曹云金的孙女,看来他以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去,不如放其一线生机。 毕竟,这天下终究是他的…… 158大婚(下) “夫妻交拜~” 余墨看着面前顶着喜帕的轻歌,又像透过这喜帕看见了其他,他的唇角浅浅的笑着,这笑一直挂在他的脸上,可自始至终也没有到达眼底。 就连余逐流都察觉出些许尴尬来,他这大哥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不过他将这一切归咎于明德帝身上,毕竟大婚那天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行礼,想想也是……够了。 好好一皇帝不待在皇宫,出来捣什么乱哪。 “礼成,送入洞房……” 一场婚礼看似已经结束,可是这却是另一场狂欢的开始。 诱人垂涎的菜肴接踵而至,从淡雅清甜到麻辣鲜香,不管几分真假,筹光交错间满堂俱是欢声笑语一片。 宴会大抵都是这样的,吃吃喝喝,喝喝吐吐,吐完再喝,可毕竟来的都是京城世家贵族,喝到吐这种没有涵养的事,他们还是做不来的,只除了咱们夏商的皇帝明德帝。 明德帝拉着燕回的手臂感慨万千(醉后胡言),“朕知道你心里苦。” 燕回很有教养的笑着,若是将你的咸猪手收回去,我会更加感激不尽的。 “朕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朕……嗝~”明德帝打了一个酒嗝阻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看着你在朕的面前强颜欢笑,朕这心里,真是好生心痛,流水落花虽有意,奈何人间是非多……” “皇上,您醉了。”燕回狠狠的抽出自己的手臂,向着一旁的珠奈招呼着,“贵妃娘娘,皇上喝多了,还是将他带回去吧。” 谁知珠奈却是坐在一侧轻轻的笑着,“夫人这话说的生份了,他是您的义兄,不说兄妹两个共叙心事什么的正常,只说他的身份,那可是当今皇上,这以下犯上的事本宫也是万万不敢做的。” 呵呵,还真以为没有你这三两油就炒不成菜了? “逐流,”燕回向着一边吩咐到,“皇上喝醉了,派人将其妥善的送回皇宫。” 余逐流早就看那明德帝不顺眼,如今更是欣然应允,只见他看似恭敬,却如同拎鸡仔般将明德帝给架了出去。 等到明德帝走了,燕回这才转过身来一脸惊讶的看向珠奈,“贵妃娘娘,圣上都离开了,您怎么还在这儿?” 面对燕回这公然赶客之举,珠奈只能忿忿甩袖离开,燕回你可给我等着,等我有朝一日坐上那个位子,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不论再喧嚣热闹的宴会最终都将迎来曲终人散,明德帝一走,众人更是纷纷告退,看着遍剩狼藉空空荡荡的大厅,燕回突就觉得心头有些空落,她拎起桌上还未呈给宾客的酒壶,缓步出了大厅。 天上半轮圆月高挂,燃起的红灯伴着凉凉月色,竟让人生出一种虚幻之感。 “怎么出来了?”虽然尚未落雪,可是这已是冬月,余逐流急忙取过斗篷将燕回罩上,又手脚笨拙的给她系上带子。 看着余逐流这小心谨慎的样子,燕回惬意的眯上了眼睛,“逐流,你大哥成亲了。” 这若有似无的一句话,却听得余逐流手势一僵,燕回这是又准备提及自己的亲事? “你……”不是说给我机会的吗,还是说那只是随口一言? “所以……”燕回贼兮兮的晃晃藏在身后的酒壶,“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飞起的朱檐翠瓦上,渡满月光,燕回伸着双臂摇摇晃晃的在上面走着,余逐流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唯恐一个不小心磕碰到她。 “为什么非要来这屋顶。” “为什么不能来,”燕回看着余逐流道,“?这院子是国公府的,这屋顶也是国公府的,而国公府是我的,我在自己院里随便走走,有错?” 话是这么说,可国公府那么大,就不能挑个好地方? 余逐流无奈的摇摇头,与燕回讲理他又怎么会有赢的时候。 “你慢些,别摔了。”余逐流再次小心叮嘱道。 “现在不会,不过你再与我说下去,我这一个分神,那可就不好说了。”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你千万慢些。” 而燕回已经挑了一处略微平坦的地方,想要坐下。 “慢着。”余逐流真是有些气了,“这么凉的地方怎么能坐!” “那怎么办?”燕回看看自己手上的酒壶,“是下去拿个垫子,还是我们就站着喝?” 余逐流真是对这燕回无法,“真就那么想?” “想。” 这轻声细语的一个字,却让余逐流刹那间满心欢喜起来,那种想要倾尽一切只为满足这个字的感觉,让人如同置身云端。 余逐流脱下自己的外衫,这外衫看似轻薄,实则里面加了貂绒,十分的暖和,而这件价值千金的貂裘就被他随意的折了几下,就放在了燕回先前想要坐下的地方。 “想归想,你只能在这里坐一小会。” “投之于李,报之以桃。”燕回将貂裘向着一旁拽了几下,待弄大一些这才拍拍身侧的空位,招呼余逐流坐过来。 站着吹冷风,与喜欢的人坐在一起,余逐流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很冷吧。”燕回看向余逐流身上穿着的棉衣。 坐在她身旁又怎么会冷。 “有点。”余逐流言不由心道。 他本以为燕回会体贴的献上自己的斗篷,而她则缩在自己怀里,可燕回却是将身上的斗篷里裹的更紧了一些。 “还好你刚才给我披了斗篷,我现在一点都不冷。” 余逐流气的牙痒,这个惹人恨的,他当初就不该多此一举。 而燕回已经持起那酒壶浅浅的喝了一口,果香混着热辣的酒液穿肠而过,让人于一瞬间温暖如春。 “来一口?”燕回将那酒壶递给余逐流。 “不好吧。”余逐流看着被燕回嘴唇碰过酒壶,他若是喝了,是不是就…… 余逐流的耳朵腾的一下红了。 余逐流随手呼扇着凉风,吹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真是要了命了,他余三爷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青瓜蛋子,怎么一遇见燕回,就什么都不对了哪。 “哈,肯定是你先前喝了太多酒,现在喝不下了。”燕回取笑着又灌了一口,“做夏商的女人真累啊,不仅坐在那里得小口小口的抿着吃饭,更是连个漏牙的笑都不行,真是太痛苦了。” 燕回这纯粹的感叹,落在余逐流耳里又变了一个味,“你是不是想回南域?”毕竟南域女子为尊,甚至可以三夫四侍郎。 燕回摇摇头,“这女子为尊听着是不错,可是若周围的男儿都跟女子一样。”燕回搓搓胳膊,她可不想生活在一群娘娘腔周围,太瘆人了。 “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就该顶天立地成就一身男子气概,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才是男人该有的姿态。” 余逐流捏捏自己的耳朵,这燕回说的不就是自己吗,真没想到自己在燕回心里评价这么高,其实,或许,她也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 余逐流取过燕回手上的酒壶,狠狠的灌下一大口,他可以这么以为吗? 159惊天隐秘 忽然,有东西飘落眼前,燕回伸手去接,却只接到一点冰凉,这是……雪? 燕回抬头看去,就见天地间已经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零星小雪更是将高挂红灯的国公府装点的如梦似幻。 “下雪了啊。”余逐流将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灌进嘴里,往年下雪之时燕回总会叫上和余墨,一起前往后院边看雪景,边吃着热腾腾的锅子。 只是如今三人当中多了一个“大嫂”,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余逐流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就见燕回已经站起身来,去接那些坠落的雪花,脚下青瓦“簌簌”作响,余逐流只看了一眼就被其惊的魂飞天外。 燕回已经渐行渐远,她的脚下就临着房檐的边缘,这若是一不小心跌下去,那可怎么是好。 余逐流想也未想就一步蹿去,将游走在边缘的燕回拽回自己怀中。 余逐流紧紧的拥着燕回,虽然这是他一直想做的,可是燕回的举止实在是太危险了。 “燕回,”余逐流伏在燕回耳边道,“我胆子小,你以后莫要再这么吓我。” 燕回原本是想笑话余逐流几句的,堂堂万户侯又怎么会胆子小,可是她唇边的笑意还未勾起,就渐渐沉寂下去。 因为担心,所以害怕,因为喜欢,所以心中畏惧。 可是人最为善变,片刻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的热度。 燕回的手指落在余逐流的腰后,想了想后又落在余逐流的背上,安抚的拍了几下。 “下雪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 看着燕回和余逐流的身影消失于屋檐之上,余墨终于合上眼前的窗棂。 “下雪了”。他与身后之人随意的说着。 “嗯。”曹轻歌坐在镜前轻轻的解下了头上的钗环,上面镶嵌的大红宝石在喜烛的映照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不论是自己今日身上带着的钗环,还是耳上那对价值千金的明月铛,都是国公府给予她的聘礼,如今又被她带回了国公府。 桌上的红烛还未燃尽,桌前的曹轻歌就已经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这件她整整绣了三月的衣裳,至始至终也不过穿了短短几个时辰。 不过,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再没有机会穿上的。 连理并蒂的嫁衣,灿金耀眼的钗环,曹轻歌合上面前的衣箱,菱花镜里那个柔软怯懦的曹府小小姐,已经束起了头发,穿上了男子衣衫。 待取过桌上的包袱,曹轻歌这才看向面前的余墨。 “我该走了。” “嗯。”余墨点点头,“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去西海的大船。那边的钱庄里,已为你存好了银两,你可以随时取用。” “多谢。”曹轻歌对着余墨缓缓俯下身去,郑重行了一礼,“您今日此番恩情,若是有幸,轻歌必当粉身以报。” “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你不用如此。” “即是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曹轻歌说着转过身去,可是刚一打开面前的房门,就见门外小雪乘风寒风扑面而来,她回头看了余墨一眼,就见他正坐在桌前,看着那儿臂粗细的喜烛出神。 她本想就这么走的,可是站在那里又想说些什么。 “从我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的那天起,我向往的就是离开京城,离开御史府,去见识外面的山高水长。” 想到曾经被困于后院,望着一角天空数着日子等死的自己,曹轻歌也是心下酸涩。 “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会去想尽办法完成,可身为承义候的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面前的房门缓缓合拢,曹轻歌的话却是清晰传来,“你若是知道,人生短短十几载又何必在这里妄自蹉跎?” 曹轻歌合上了眼前的房门,是不是因为可以活的很久,所以才把时间浪费在瞻前顾后上? 不像她,她的时间太短,只恨不得生出一双鸟翼,眨眼间飞出京城之外,曹轻歌笑着握紧了手上的包袱,踩着这满天飞雪,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征程。 红烛高燃,殷红的蜡泪滚滚而落,那天的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枯坐于桌前,等待一夜熬尽? “叩叩叩”神侧的窗棂被人小心的敲击了几下,余墨端起桌上的凉茶放在唇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并没有理会这“不速之客”的意思。 见没有人过去,那窗棂又被敲响了几下。 “装神弄鬼的做什么,进来!” 合着的窗棂被人从外面掀起,余烬的脸正现于其后。 “没打扰主子办什么大事吧。” “进来再说。”余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 “这不好吧。”余烬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垂下的红鸾帐,这新婚夜让一个外人入内,怎么想也是砍头的罪名啊。 余墨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就见余烬三分调侃的脸庞,立马变得一本正经,“既然主子这样说了,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余烬撑着窗棂一跳而入,这才发现屋内只有一人的喘息声,所以,他们未来的皇后娘娘去哪了? 而余墨更没有要说的意思,“可是找到了?” 听到余墨问及这个,余烬立既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样子,“姬朔平日居住的宫殿大都看过,可是并没有发现遗诏的影子。” “不过,也不是全无所获,”余烬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呈到余墨面前,“这是在姬朔床下暗格中发现的,还请主上一观。” 余墨掀开手上的信纸,薄薄的信纸已经发黄变脆,可是这丝毫无损信纸上呈现的惊天之秘。 余墨看的瞳孔一缩,这上面写着的是个可以直接扳倒沈嘉元的消息。 见余墨合拢了信纸,余烬道,“既有这个,我们是不是能……”他没有说下去,可是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谁知余墨却是摇了摇头,“不能。” 余烬眉头一颦,“难道这上面写的是假的?” “应该不是,”余墨看向那信纸上的落款,“即是沈无欢的母亲所留,应是能够相信。” 依着沈嘉元不喜沈无欢的程度来看,他能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只能说明沈嘉元是忌惮着这个秘密的。 “看来,我们要去一趟沈府了。” 次日,天还未亮,燕回就神清气爽的坐在厅堂里,等着喝这杯媳妇茶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一开始燕回还能安慰自己说,“毕竟是新婚吗,晚一点很正常。” 可是眼瞅着两个时辰过去,别说儿媳妇的影子,就连余墨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半个。 好家伙,这媳妇刚过门,就把她这个“大媒人”丢过墙啦? “走!”燕回站起身来,“咱们去大爷的院子!” 160乱起 昨夜的风雪催的窗外的老梅绽开了殷红的花朵,此时雪停,两只鸟雀正在梅枝间嬉闹着,惊起一篷篷雪粉。 而余墨站在窗前,看着那梅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回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余墨,香炉未燃,暖炉未点,而余墨甚至还穿着那身火红的喜服,可燕回还是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这房里太安静了。 燕回的目光扫过干净的妆台,又略过无人的床帐,最后才落到余墨身上? “轻歌哪?” 余墨沉默着将手上的信纸递了上去,写的满满当当的两页纸上,燕回也只看到最后那句“对不起。” 燕回合上手中的信纸,“她活不过二十岁这件事,你知道?” 余墨点点头,“她与我说过,可我并不介意。” “那她……” “她说想出去走走,我应了。” 这才是真爱啊。 燕回脑中已经闪过一系列,喜欢你所以不在乎可以爱多久,那怕一天也愿意的经典桥段。 可惜曹轻歌对这喜欢的最终态度,却是远走他方,燕回甚至可以想象曹轻歌在离开时会有多么的难以抉择。 “她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那你……” 余墨看向窗外嬉闹的鸟雀,眼中几番绻缱艳羡,仿佛曹轻歌真的是他此生至死不渝的那人。 “她会一直都会是我国公府的少夫人,”余墨看着窗外浅浅的呢喃着,从此不会人去催促着他娶亲,也不会有人拿代父拜堂这件事去中伤燕回,更不会让明德帝一再的防犯着自己,“不论她在或不在,一直都是。” 这痴情女子负心汉的剧情啊。 燕回安慰的拍拍余墨的肩膀,“人这东西吧,挺奇怪的,等你日后登上大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见得多了,自然就渐渐淡忘了,所以,别太难受,实在不行到时挑选秀女的时候,多挑几个与轻歌模样相似的。” 想到整个后宫都是量产的轻歌,那场景还挺带感的。 而最为惊讶的是余墨。 “你都知道了?” 燕回笑到,“这很值得吃惊?” 别说余墨,就是她当初知道时,还得去燕青云那里寻找定心丸。 也是,余墨笑笑,能写出那种兵法的燕回,又岂是泛泛之辈,可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燕回对自己也并没有太过敬畏,这一点,真是让他的心情出奇的好。 “说到这个,我倒还真有点想法要与你说说……”燕回上下打量了一下余墨身上的一副,“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咱们再边吃边谈。” 可燕回的想法注定落空了。 剑一匆忙推门而来,“大爷,出事了。” 他看看一侧的燕回欲言又止,他没想到,燕回竟然在这里,话说既然燕回都在,他们的皇后去哪了? 余墨道,“自己人,但说无妨。” 看来燕回也是知道了,剑一定了定神,将这一切娓娓道来: “昨夜圣上回宫后,于甘露殿前遇到刺客,刀剑惊扰到了马匹,那马一时发狂,伤着了圣上。” 剑一说的隐晦,可燕回还是听出其中厉害,被马伤到又岂是轻的。 “圣上伤势如何?” “嘉元皇后对外宣称圣上伤到了腿,可是从医者那传来的消息看,明德帝的髋骨被马蹄踏碎,以后恐再难站起。” 这么巧?“珠奈那,明德帝出事,她应该也在才对。” “刺客用来行刺的乃是蛮族的兵刃,皇后顺着这线索查下去,最终查到了乎邪王子身上,而贤贵妃也因为连带之罪被押入牢中。” “怎么会是他?”按理即使是珠奈,也不该是他才对,毕竟即使明德帝身亡,对乎邪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不止,”剑一道,“乎邪王子利用圣上赐予的令牌,以搭建暖棚为由,肆意挪用国库中的银两,而且,禁卫还查出乎邪王子所种的阿芙蓉,不过寻常花卉,而真正的阿芙蓉早就被那场大火烧光了,嘉元皇后给的理由是唯恐事情败露引来杀身之祸,所以铤而走险。” “那银两的下落可找到了?” 剑一摇摇头。 燕回了然,看来这乎邪只是一个替罪羊,而这幕后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一夜之间得利最多的沈嘉元。 只是,明德帝一旦倒下,她这个皇后也就有名无实,怎么看这沈嘉元也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 忽然燕回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怎的,忽就想起垂帘听政来。 “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燕回看着余墨道,“义兄受伤,我这个德馨公主于情于理也得进宫去探望一二。” 虽然很有可能被嘉元皇后拦在门外,不过这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余墨点点头,“也好,你带着蝶衣一起进宫,我会让剑一跟在暗处帮你。” 燕回挑眉看向一侧的剑一,“看来你这功夫很是了得啊。” “夫人夸奖了。”剑一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十二才厉害哪,她一但易容,除了主上,谁也看不出来。” “噢,还有这事?”真没想到,她身边还藏龙卧虎。 “夫人这就不知道了吧,”剑一贼兮兮看看左右,见蝶衣不在,这才低声道,“他现在这副样子就是易容所来,是不是看上去和女子一模一样。” 蝶衣是男的! 真的假的? 医者为明德帝诊了脉,又查看了伤处,待换下了被血浸透的纱布,这才准备提着药箱离开。 可谁知还未踏出一步,就被人扯住袖子,明德帝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可那双眼还是满含希翼的看着医者,“朕伤的重不重?为何你没给朕用药?” 那医者犹豫了会,可依旧强硬的将自己的袖子从明德帝手中抽出,不发一言的退下。 他躺在这里,本该觉得痛楚的伤处,却是没有半分感觉,明德帝有些慌,尤其这些医者的嘴巴更像上了锁一样。 “你这欺君犯上的东西,你若再不说,朕诛你九族!” “陛下何必欺负一个医者,若有疑问可以问本宫,毕竟本宫可是陛下的发妻。” 沈嘉元从殿外遥遥而来,不过她并不靠近,只挑了一处地方远远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明德帝。 为了遮掩血腥味,殿内燃了许多的龙涎香,缭绕飘浮的烟气使得明德帝看不清沈嘉元的脸,可是她知道,她一定是笑着的。 “你这毒妇,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不是!” “皇上说的那里话,”沈嘉元把玩着自己指上的护甲,“陛下这髋骨是被马踏断的,这马是被乎邪王子派来的刺客惊扰的,怎么会与本宫有干系。” “是你,肯定是你,除了你,谁还会有这歹毒的心肠,当初朕的兄弟们,就是被你这些阴毒伎俩给谋害的!” “哼,”嘉元皇后冷笑两声,“好像说的这些与你没关系一样,你是不是忘了,你父皇是怎么死的了。” “姬朔,你莫不是忘了,药是我给你的,可是那药却是你亲自下的,你大哥死在你手里,你父亲也死在你手里,若论狠毒,你可比我强上千百倍!” 所以,这是轮到我了…… 161帝王如狗 明德帝艰难的转过头去,像是要看清自己这位皇后。 “你要谋夺朕的皇位?” “谋夺?”沈嘉元勾唇轻笑,“玉玺在我手里,这朝堂上的党派,民间百姓疾苦我更是比你不知道清楚多少,这天下本就唾手可得,你觉得我需要谋夺?” “只是这天下对女儿不公,有你在,我是代君执政,没了你,我就成了霍乱朝纲之人,不然,你以为,你为何还能活到现在?” “你即是需要朕,为何……” “这都是你自找的,”沈嘉元的眉峰越渐阴戾,“你我本可以相安无事,奈何,你自己找死。” 想到明德帝落在自己脸上那一巴掌,沈嘉元恨不得将其剁碎,只是,这世上多的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你以为那芙蓉膏真是所谓的圣药,那不过是珠奈用来哄骗你的伎俩罢了,等到你毒瘾入骨日渐癫狂,她才好让你废后,等她登上后位,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加惨烈,毕竟,你可毁了她整整一族。” 那芙蓉膏怎么可能会是毒药? 若是毒药,他日日吸食那岂不是毒根深重? 明德帝不想还好,这一想直觉浑身酸痒难耐,那感觉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来回穿梭噬咬,只让人忍不住战栗。 他浑身上下都在渴望着芙蓉膏的靠近,可是珠奈不在,芙蓉膏更不在,他额头冷汗直冒,双手更是不能自抑的痉挛。 “帮帮我。”他对着这个将他害之至此的女子卑微的哀求着。 而沈嘉元竟真的取出了一只小匣子,那匣子正是珠奈惯常用来装置芙蓉膏的。 “给我,快给我,好嘉元,你我夫妻十几栽,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情谊的。”明德帝身下有伤不能动弹,可是他的手臂却向着沈嘉元的方向拼命的够着。 沈嘉元持着芙蓉膏向后退了一步,他也用手巴着床沿,将半边身子探到床外,只祈求能离那芙蓉膏再近一些。 “姬朔你现在真是像极了一条狗。”沈嘉元翘着自己的护甲轻轻的笑着,“不过,你的模样取悦了我。” 沈嘉元手腕一翻,那小半盒芙蓉膏立刻倾倒于地少了大半,绣着金凤的宫鞋从上面碾压而过,而她就这样冷眼看向明德帝。 “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放在这了,只看你能不能拿的到了。” 他是堂堂一国之帝,又岂能如同野狗乞食一样,匍匐于地,更何况他现在还受了伤,他想斥责面前这个目无尊法的皇后,可是那些被他自己种在骨缝里,经年养育的毒瘾,却在迫使着他,向地上的芙蓉膏爬去。 他的手心颤抖头疼欲裂,眼泪鼻涕更是不受控制淌了满脸,“皇后,给我吧,你不是想要这江山吗,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快、快让我吸上一口。” 沈嘉元正挑着一双凤眸冷漠的俯视着这一切,“本宫说了的,想要就自己过来。” 骨头中的虫子噬咬着他的神志,可他的一双腿已经骨断筋碎,他躺在床上还是动不了分毫。 “给我吧,给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他的指甲抓挠这身下的锦被,而他正将头一下下撞向坚硬的床沿。 起初那还只是轻微的撞击,可到最后,他的头竟被瞌青,淤肿,乃至破流血,而他还在不断的继续着。 玉匙挑着一勺芙蓉膏撒在了芙蓉盏上,怪异的幽香飘出,明德帝着了魔似的向着那烟气靠去。 可那琉璃盏只在自己鼻前晃了一下,就倏忽飘远。 “给我!快给我!” 沈嘉元将那琉璃盏又挪了回来,放在明德帝眼前来回的晃着,“想不想好好吸个够?” “只要你给我,你要什么都行。” “贤贵妃陪伴皇上已经有大半年了,如今她腹中怀有龙嗣,这可是皇上第一个孩子,难道不想立下诏书封她肚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为当朝太子。” 太子?龙嗣?贤贵妃? “这怎么可能!” 而沈嘉元却看着那琉璃盏,轻笑着,“为了不让本宫怀上嫡子,你暗中服用避子汤药,却不想经久天长的竟然真的断绝了后嗣,别说太子,恐怕你就是连个帝姬也不会有。” “姬朔,身为男人,你可真可悲。” 她竟然知道! 曾经,因为没有子嗣,她不知为多少大臣弹劾,请求废后该立的折子,更是堆了满桌。 她为他广纳妃嫔,可还是半点动静也没听见,外人只道她沈嘉元把持后宫,不让别人生下嫡长子,可谁又知道,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直到她知道了明月郡主的存在。 那也是,她动了杀心之时。 既然她生不出,后宫之人生不出,她不介意凭空捏造一个“太子”出来。 想到这里,沈嘉元的眉眼终于没有了先前的阴戾,她将那盏琉璃盏放到明德帝跟前,看见明德帝这个瘾君子趴在上面拼命吸食着。 “你不是自诩一杆朱笔定乾坤的笔尖客,笔墨稍后就会呈上,到那时皇上可要将诏书写的辞藻华丽一些。” 沈嘉元说着站起身来,她不怕明德帝会不写,更何况即使他不写,她也能让那个“太子”登上大位。 寝殿之外,重重禁军侍卫把守其外,童心持着拂尘站在廊下,早已经在哪里恭候着沈嘉元的到来。 此时正值晌午,沈嘉元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天上那轮耀眼的太阳。 曾经她也曾跪在每日擦洗的台阶前,这样仰望过,当太阳多好啊,如此的光芒璀璨,如此的受人仰望。 当时的她是这么想的,如今也是这么做的。 “皇后娘娘,今个天色好,您可要去后花园走走?” “不用了。”这么好的天气,浪费在欣赏几朵花上岂不可惜。 “本宫想要随处走走,你就留在这里吧。”沈嘉元说着看了看身后闭合的寝殿,“仔细吩咐下去,除了本宫指定的医者,闲杂人等一旦靠近,就地格杀勿论!” 沈嘉元说着看了一眼面前的童心,“就连你,也不行。” “是。”看着沈嘉元渐行渐远,童心终于挺直了一直弯着的脊梁,他走到明德帝的寝殿门口,意料之中的被人挡住了去路。 “皇后刚才嘱咐小的,好生照顾圣上,还望两位大人放行。” 那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收回了拦路的兵戈,童心正想推门而入,就见穿着品阶大妆的燕回,正从宫门外缓缓而来…… 162垂帘听政? “想不想活下去?” 水牢里,贤贵妃珠奈正被铐在墙壁上,浸在及腰的水里。听到响动,她抬起头去,就见面前站着端庄威严的沈嘉元。 “你会这么好心?” 珠奈苦笑两声,若不是因着眼前这人,自己又何必被困在牢中,说什么刺杀明德帝的是蛮族,幕后主使是乎邪,说到底,也不过是为眼前这人背了黑锅。 沈嘉元轻笑,“本宫的心一直都是好的,只是你们这些人贪心不足罢了。” 她给了他想要的皇位,可是他却日日提防自己,她给她成为妃嫔的机会,可是她竟然蛊惑帝王猜忌自己。 占板上的鱼肉竟妄想成为持刀之人,这种想法真是可笑。 “不知贤贵妃可还记得锦妃。” 那个明**人的锦妃,珠奈还是有些印象的。 “本宫将她推到“四妃”的位子上,可是她却是个惯爱耍小聪明的,所以才会被本宫亲手打入冷宫,有时本宫想起她,就不由得想起贤妃来,你们初时都是本宫荐给皇上的,就是不知这下场会不会也一样?” 想到冷宫中不见天日的阴冷,食不果腹还要饱受欺凌的日子,珠奈那颗愤怒的心,竟然缓慢的冷静下来。 嘉元皇后若是想让自己死,大可以不用说这些,可她既然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出路。 “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沈嘉元拍拍手掌,几个侍卫从旁走出将珠奈放了下来,珠奈的脚尖还未踉跄的落到地面,就见几个医者依次上前,为她把起脉来。 其中一个老者探脉之后,很是惊喜的看向珠奈,“恭喜娘娘,您这脉象走如滑珠,这乃是喜脉。” 喜脉? 珠奈大喜过望,她竟有了麟儿? 看着她这副样子,嘉元皇后却是冷笑一声,瞧着珠奈这样子,还真像当初的自己,可是明德帝已经生不出来了。 而沈嘉元这笑也让珠奈冷静下来,皇上受伤,她刚入狱就怀了子嗣,这世间的事怎么会这么巧? “贤贵妃即是有了皇嗣,万万不可再待在这里,”沈嘉元说着吩咐向身后的侍卫,“将贤妃娘娘带回寝殿,好生看养着,若是出了半点差错,通通诛联满门!” 直到此时,珠奈才明白,自己有没有真的怀孕,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的是,沈嘉元需要自己怀孕。 “你难道就不怕皇上发现?” “贤妃娘娘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沈嘉元压下声音靠近珠奈,“贤妃娘娘是不是忘了昨夜发生的事了?” 想到那惊马对着明德帝落下的铁蹄,想到明德帝发出的那声惨叫,还有那蔓延的鲜血,那么珠奈心下惶惶。 “皇上他……” “他还活着。”沈嘉元笑着拍拍珠奈的肩膀,“所以,贤贵妃才要好好保重身子,更要好好保住自己腹中的皇子,毕竟,那可是我夏商未来的新帝。”而自己则是抱着稚子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 珠奈心中震惊,沈嘉元这是要取而代之。 “贤贵妃很惊讶?难道贵妃当初想的不是如此?”而她,只是比珠奈快了一步罢了。 甘露殿外,燕回款款而至,意料之中的被人拦住了去路。 “前方皇宫重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燕回不畏眼前刀戈,“妾身乃德馨公主,听闻义兄有伤特来探望,还请两位通禀一声。” 谁知那拦路的禁军半点不买账,“此为皇宫重地,擅入者格杀勿论!” 既然连德馨公主的名头都镇不住两个守门禁卫,看来,这皇宫里真是出了乱子,不说别的,只这守卫甘露殿的禁卫,定然不是明德帝的人马。 “原来是公主殿下。”童心持着拂尘遥遥而来,“童心在这里给公主殿下见礼了。” “不用客气。”燕回道,“听说皇上受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劳烦殿下记挂,整个皇宫中最好的太医都在此处,陛下吉人天相,想来会渡过眼下难关。” 竟然动用了那么多的太医,那是不是说明德帝的伤势已经严重至此? 燕回看看被禁卫层层把守的殿门,看来今日是进不去了。 “既然皇上并无大碍,那妾身就先回去了,等圣上再好一些,妾身再来探望。” 燕回正想走,就听得有东西摔碎的声音从殿内清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哐啷”声,听到这声音,拦住燕回的侍卫立即向殿内奔去。 而燕回趁势跟在身后,浑水摸鱼般溜了进入,也终于因此见到了“吉人天相”的明德帝。 他披头散发的垂着脑袋,伏在床沿上不知死活,而在他的床前,是碎了满地的琉璃盏,还有用来放药的矮几。 “快叫御医!” 燕回急忙上前查看明德帝的情况,蝶衣也顺势探了一下明德帝的手腕,可随即蝶衣眉头一颦,虽然气血亏欠,但是这脉显然是正常的。 蝶衣对着燕回轻轻的摇摇头,燕回领会到蝶衣的意思,先前种种定然是明德帝被幽禁于此,弄出声响像自己求救。 堂堂一国之君需要用这种方法求救,明德帝这国君做的,真是失败的可以。 “皇上,我是德馨,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明德帝看似昏沉,可是手指却迅速在燕回手上迅速划拉了几下。 此时有御医赶来,禁卫更是想起了燕回的存在。 “出去!” 燕回看看那柄架在自己脖前的兵刃,很识时务的带着蝶衣走了出去。 一出殿门,燕回就急步向外走去,若是她没猜错,很快就会有人将这边发生的一切报给沈嘉元,若是不走的快些,说不的就得留在这里了。 “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沈嘉元撑着额头,看向底下跪着请罪的禁卫,“她可与皇上说了话?” “没有。”那禁卫跪在地上道,“圣上当时是昏着的,只德馨公主说了两句,圣上没有应答。” “虽然没有说上话,但这就是失职。”燕回说着冷冷的看了一眼底下的禁卫,“拖出去斩了。” 沈嘉元接着吩咐道,“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德馨公主的马车。” 而就在沈嘉元下令之时,燕回的马车已经一路奔出的皇宫的大门,车厢里,燕回看向自己的手心,当时明德帝写的匆忙,她也没有记清,如今想来,他写的应是—— “带,余墨,来”。 163与虎谋皮 是夜,整个皇宫都处于极度戒严当中,甘露殿外的守卫来回交换如流,穿着银甲的侍卫持着兵戈严防死守,一切擅自靠近之人就地格杀勿论。 因为先前失职,没有拦下燕回的马车,那慎刑司的铡刀上,又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 可是尽管如此,还是有道身影,如同轻燕一般飘入甘露殿中。 暖炉中的碳火因为没有人添置半明半灭,明德帝本就睡得不安稳,这一冷更是莫名惊醒。 “来人。”明德帝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下意识的去唤守夜的內侍,可是周围空寂一片,没有任何人前来应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再与之前不一样,他被自己的皇后给软禁了。 “圣上可是要喝水?”一道声音从旁幽幽传来,惊的明德帝一个机灵,竟然还有人隐在这甘露殿里。 他转头看去,就见穿着夜行衣的余墨正端着一盏清水而来。 或许是先前噩梦太过真实,明德帝看着那碗,想起的却是他当初呈给先帝的那碗掺了毒的药,也正是这药,使得先皇即使在离世的前一刻,这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指着自己。 “姬朔,我在地狱等你,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是梦是醒还是现实,明德帝已经分不清楚,他只看到那碗又凑近自己几分,而那碗里哪里承得是清水,分明就是当初那碗毒药! “你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姬朔下意识的打落递到自己面前的杯盏,乘着的水撒了满地,可那杯子却被余墨稳稳的捏在两指之间,而他的指上没有沾染上半分水渍。 “圣上这是怎么了?”余墨看着慌乱的明德帝道,“不是皇上委托德馨公主,让我入宫的吗?” 德馨公主?他面前的不是始元帝吗,怎么会有德馨公主? 明德帝看向面前这人,待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余墨,是自己让燕回将他找来的。 明德帝怔怔的的余墨,先前还不觉得,现在这余墨看去与前太子妃简直一模一样,想到太子妃,他脑前浮现的却是烧毁一空的东宫。 见明德帝这精神恍惚的模样,余墨垂下眼去,看来芙蓉膏已经浸入他的骨髓,于悄然间摧毁他的神志。 “不知圣上唤余墨前来,有何吩咐?” 明德帝用力的眨眨眼,借以消弥那些幻相,以前终究是以前,最重要的是眼下。 “不知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母亲?” “母亲?”余墨道,“母亲去世时余墨虽已记事,但是因为年纪尚幼所以只记得一个大致轮廓。” 原来记不得了,明德帝试探道,“那你父亲辅国大将军有没有对你提及过你的身世?” 余墨听着儒雅一笑,“圣上,我乃大将军府的嫡长子,这身世不用父亲提及,我也知道。”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明德帝心下一定,很是慈祥宽厚的看着余墨,“朕指的是你真正的身世,朕不知道余远道为什么没告诉你,但朕觉得你应该知道。” 余墨闻言有些疑惑,“真正的身世?” 而明德帝不断发颤的手指已经指向一边,“帮朕把那个取过来。” 明德帝说的是自己的枕侧,在那里放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白玉经轮,据传这经轮上刻满了不过蝇须大小的《菩提心经》,更是被普陀寺的高僧放在佛前诵经祈福,一经沾身诸邪不侵。 难道自己一直要找的东西就在这玉佩里? “你拿着这玉佩,左转三圈右拧四下。” 余墨依言而行,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就见这枚精巧的玉佩竟从中裂开,里面一张薄绢被其轻轻弹出。 “这是?”余墨拿着那玉佩,看着明德帝的目光很是疑惑。 “这是先皇留下的遗诏,说的就是你的身世。” “这怎么可能,”余墨展开那半张薄绢,赤红的朱砂经年不退,那艳丽的颜色,仿佛带人回到了二十年前…… 夏商正元三十四年,先太子与其他皇子接连身故,因无法查探出其幕后暗藏真凶,也为为我夏商皇族留下一丝血脉,特将皇长孙姬如雪,更名余墨,养于辅国大将军余远道膝下,留此凭证,以待他日回归皇族宗谱…… 怪不得姬朔没有毁掉这半张诏书,原来这半张诏书上只写明了自己的身份,想到另外那半张,余墨更是惊讶。 “这是不是弄错了,我明明出身于辅国公府,怎么会是先太子遗子?” 明德帝仔细的观察着余墨脸上的每一个细节,见他如此心神不定后后,反倒舒了一口气,果然与他想的一样,余墨是真的不知。 “当时朕看到这个的时候,也很震惊,朕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没想到还有一亲族留存于世。” “可惜朕至今无法找出当年谋害皇兄的凶手,要不然也能早些将你接回,本想能看着你在国公府里娶妻生子,可是……” 明德帝紧紧的握住了余墨的手腕,“沈嘉元那个毒妇,不仅派人将我弄成如今这副模样,更是与珠奈勾结一通,谎称有孕乱我夏商皇族血脉。” 明德帝的眼里既是愤恨,又是自责,“虽然将你卷进这场纷乱中不是朕的本意,可是想到沈嘉元要凭借一个来历不明婴孩,继续执掌我夏商江山,朕即使不忍,也只能将你卷入这纷争之中。” “皇侄,如今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 与虎谋皮,又能落得好去? 看着明德帝这语重心长的长者模样,余墨眼中几经挣扎,却最终还是认命似的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圣上,您是天子,我是臣子,您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是这皇长孙一事,还是莫要再谈了,余墨姓余,是您亲封的承义候,这一点不会更改。” “朕知道你这是在埋怨朕,可是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朕的苦心,明白先帝的苦心。” 明德帝脸上扼腕叹息,心下却在轻笑对方是个好笼络拿捏的。 早知如此,余远道身死那一刻,他就该将遗诏拿出来,反正那遗诏只有半张,而余远道又已死无对证。 彼时的明德帝没有想到,另外那半张就在余墨手里…… 164高昂代价 “可是……”余墨犹豫道,“嘉元皇后把持朝政多年,朝堂之上多有心腹,这一时半会的恐怕……” “这个皇侄不用担心,朕既知她歹毒,又岂会没有留下后手。” “还请圣上指教。” “你拿着朕的私令去沈府,沈无欢会将一切来龙去脉告诉你,到时你只要……” 明德帝万般小心的叮嘱了一遍,唯恐拉下每一个细节,最后他很是歉疚的看着余墨。 “真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我膝下无子,等事成之后,你就回来执掌我姬家的江山吧,终究你我才是一家人,万不能将这天下送给那等狼子野心之人。” “我知道圣上信,可我……”大约说的太急余墨捂唇咳喘起来,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下去,这才满是歉意的明德帝道,“我自幼胎内不足,留下这许多毛病惊扰到圣上了。” “无妨,天快亮了,你趁着夜色现在就去吧。” 余墨起身欲退,却被明德帝拉住了手腕,枯瘦的手指,沾满血迹木屑的指甲,此时搭在余墨年轻的手腕上,怎么看都突兀万分。 “好皇侄,我这伤实在让人觉得太疼了,那毒妇先前将芙蓉膏撒了满地,你即是要走,就将这芙蓉膏给我燃上一点吧。” “这芙蓉膏来历莫名,又是出自蛮族之手,虽然蛮族已经称臣,可毕竟与我夏商争斗百年,这芙蓉膏会不会……” 余墨欲言又止,“圣上还是停了吧。” 余墨说的这些即使明德帝以前不知,事到如今又岂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可他已经戒不掉了,断掉之后的各种撕心裂肺,与吸食时的种种美妙,早已经腐蚀了他早就千疮百孔的心肠。 明德帝揉揉鼻子,就这一会的功夫,他就觉得那酸麻劲,又从骨头缝里爬出。 “快,快给朕燃上,燃上!”他打着冷颤催促着。 余墨看了半响越发癫狂明德帝,这才俯身去捡拾地上的芙蓉膏。 可是琉璃盏先前已经被明德帝打碎,没有了炙烤芙蓉膏的东西,明德帝更是急得眼珠满屋子乱转,最终将目光放到了半灭的暖炉上。 “暖炉,是了,暖炉,把朕的芙蓉膏放到暖炉里!” “这暖炉中乘放的虽然是银丝碳,可毕竟是炭火…… “朕的话,你没听见吗!”明德帝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很是凶恶,“你还不是皇子哪,就敢在这里逆驳于我,别忘了,朕还是这夏商的天子!朕一日不死,这夏商就还是朕的。” “你说的没错。” 余墨静静的看着自寻死路的明德帝,乙之砒霜甲之蜜糖,这世间的毒与药,又有谁能说的清哪。 芙蓉膏从指间滑落掉进了暖炉里,浅淡的烟气越发浓重,夹着炭火的烟气味道越发显得怪异,而明德帝却心满意足的躺在那,闭着眼睛陶醉的吸食着烟气。 可是那暖炉毕竟离自己太远了,没有琉璃盏来的方便,也没有其来的浓郁。 “多放一些,再多放一些。” 余墨勾唇一笑,然后将余下的芙蓉膏全部倾倒而入。 明德帝不知道余墨是什么时候走的,因为他已经沉浸在鸦片带来的快感中无法自拔。 余墨没有去沈府,因为沈无欢正坐在国公府里等着他。 “见过明德帝了?”沈无欢泡着余墨珍藏的大红袍,看着窗自斟自饮。 窗外残雪尚存,红梅绽了满树,可吸引沈无欢的却是那远处尚挂着红灯的后院,若是他没记错,那应该是燕回的院子。 余墨将那枚私令放在桌上,“他说你会告诉我一切,可看来并不是如此。”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我为了活命,可既然我如今还活着,那我们就谈谈其他好了。” 余墨看向面前这人,那日他去沈府,却被沈无欢一句轻飘飘的“无可奉告”给挡了出来,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这个成日被侍卫护着的沈国舅,竟然也是个武道高手,此人隐藏之深实乃罕见。 “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女人。”沈无欢从窗外收回了目光,“想带她去外面看看天空海阔,倾听鸟鸣鱼跃,只要,她想的话。” 余墨眸光一暗,不知为何,他想起了燕回。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要成为帝王,注定后宫多有联姻固权的妃子,我只要她,这有什么不好。” “除了她,你要什么都可以。” “要夏商这半壁江山,你也给?”沈无欢勾唇一笑,只是那笑中嘲讽意味更浓,“美人你想要,江山你也想要,这世间事哪能件件顺心。” “这天下的明君要的是杀伐果断,你现在就儿女情长,瞻前顾后,我劝你还是莫要痴想那皇位了,免得给这夏商招来第二个桀帝。” 那个为了美人,俢建奢靡宫殿,嗜杀劝谏臣子,以至百姓苦不堪言的桀帝,最终被百姓用锄头石子砸成肉糜。 “我不是桀帝,也不会成为桀帝。”他自幼被人悉心教导,所学定国安邦之策俱是为了守好夏商,又怎能容忍夏商没落。 “那你还在迟疑什么?我相信你即使没有我,也能除掉沈嘉元为你父母亲族报仇,可若是没有我,你那日不知要让多少无辜将士身死,你悉心训练的兵将,你的亲人朋友,乃至是她,或许都有可能死在其中,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牺牲掉那么多的无辜性命?” “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是威胁?”沈无欢看着窗外那一角灯火,“她那人啊最是无情,你即使为她将自己的心肝奉上,她没准还会觉得你这是故意戏弄她,若是我没猜错,你对她是单相思吧,你喜欢她,可是,她的心里未必有你。” “即使不是我,那也不会是你。” “所以啊,”沈无欢笑到,“你为什么不答应哪?或许她根本不愿意随我走哪?还是你没信心让她一直留在你身边?” 沙漏中的沙子簌簌掉落,不知过了多久,沈无欢终于听见身后之人的回答。 他说——好。 165夺位——开始 这样才对,沈无欢笑着看着自己手中浸沉薄红的茶汤,眸中越渐冰冷。 “让一个人消失很简单,但是让其生不如死才是我要的。” 他蛰伏了这么久,要的就是让她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 而在那高挂红灯的院子里,余逐流正给那只肥成球的青雀喂食。 燕回无聊的打个哈欠,“三儿,这都半夜了,你还赖在这做什么?你若真是思念青雀,不妨直接提到你屋里,想怎么亲热都行。” “我今夜要出城一趟,这不是……”余逐流讪讪的看看燕回,他这不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吗。 “出城?”城门傍晚就会关闭,余逐流身为武将,除非帝王调遣,否则不得擅自出 离京,难道余墨今夜就要动手? 可是想到明德帝的身体状况,燕回就明白了几分如此仓促的原因,罂粟花田已毁,不说明德帝这毒瘾,只说他那被马蹄踩碎的髋骨都不一定能撑过几天。 “是姬如雪的命令?” 听着这陌生的名字,余逐流更觉怪异,好像余烬和燕回都适应的很好,只除了他。 “你不觉得大哥成为嫡长孙这件事,很奇怪吗?” “是挺奇怪的。”燕回看着余逐流道,“可不论它奇不奇怪,事实都已经这样了,我们除了接受还能做别的?” 看着还沉浸在过去的余逐流,燕回觉得很有必要给余逐流上一堂课。 “他确实是你大哥没错,你可以心里一直将他当大哥对待,可是一旦他登上皇位,那他就是这夏商的王,天地君师亲,这“君”既然排在“亲”的前面,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而且……” 燕回接着说到,“飞鸟尽,良弓藏,姬如雪或许没有这样想过,但是这些东西却是我们该想的,帝王要的是臣子的忠心,而不是臣子的濡慕之情,这点你可知道?” 他明白这个理,可是他不懂,为什么余墨不可以即是他的大哥,又是这夏商的皇帝?而更让人不懂的是燕回的态度。 “你似乎并不怕他失败。” “说实话,我很怕。” 燕回看着笼中蹦跳的青雀,若是失败像鸟雀一样永远困在牢中被幽禁都是轻的,更别提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什么的了,这绝对是沈嘉元能做上来的事。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沦落到那种下场,我们只能努力让他成功。”毕竟,燕家,余家与姬如雪早已经紧紧的绑在一起,一荣不一定俱荣,但一损定然俱损。 燕回的担忧,余逐流看在眼里。 “你不用怕。”余逐流看着燕回道,“有我在,你可以不用怕。” 那怕失败了,那怕抵上自己这条命,他都会守护她一生无忧。 少年的眼中盛满真挚,他说:不用怕。 这简单的三个字听得燕回心下一颤,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笔墨很难形容那感觉万一,但是我们常常统称为心动。 燕回看着余逐流轻轻的笑起,那笑虽然浅淡,可是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别样的美好。 “余逐流,你这撩妹技能满分啊。” 竟然让她这游历于各大狗血剧本的花中老手都中招,这余逐流简直就是开了挂。 “技能?这又是什么意思?”燕回总是能蹦出这许多让人不解的话语来。 “快去吧,”燕回笑着轰赶道,“穿好你的软甲,带好你的弓弩,今夜天冷,记得穿的厚些。” 余逐流觉得心下一热,这女人,总能三言两语将话说的让人暖心无比。 “你也是,这两日记得将蝶衣带在身边,手弩、匕首、软甲也要穿戴妥当。” 最后余逐流站于燕回面前。 “晏晏,我能抱抱你吗?”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晏晏”,燕回还没反应,他却先红了耳朵,余逐流的目光四下游移,就是不敢落到燕回身上。 “你不是说过,等你不是国公夫人了,就给我一个机会,所以,我现在能这么称呼你的,对吧?” 余逐流的眼角暗暗打量着燕回脸上的神色,唯恐她直接翻脸。 燕回颇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余小三,以前她还没发现,原来他家余小三羞涩起来时是这副样子。 看上去,还挺可爱的嘛。 余逐流等了半响,都没等到燕回开口,就在他黯然转身之际,就发现背后多了一抹温暖馨香,而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侧。 余逐流惊讶的低下头去,就见燕回从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来,调笑似的看着自己。 “我的回答是可以呦。” 堆着残雪的墙角,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幕…… 时间刚过寅时(凌晨4点左右),天上将满圆月还未完全坠落,夏商朝的大臣就已经架着马车,纷纷驶出府门,前去赶往这每日都要进行的早朝。 明德帝受伤,这就意味着今天的早朝会是沈嘉元坐在凤位上听百官奏请,对于此事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更甚者他们已经养成了只有沈嘉元在时,才将奏章拿出的习惯,因为明德帝很不喜欢这些“陈词滥调”的奏折。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会直接在早朝时收到“立太子”这种爆炸性消息。 “微臣觉得不妥,”一位官员走出道。 “不说太子一事关乎国之根本,只说立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为太子,这事实在太过荒诞。” “怎么会是荒诞。” 另一官员随后走出,“陛下一直膝下无子,如今贵妃娘娘怀有龙嗣,这可是国之幸事,你不仅不盼望陛下子嗣昌盛,更在这里示意贵妃娘娘腹中怀的乃是公主,你这用心可谓嫌恶之极。” “我自然盼望陛下子嗣绵延,可是这胎儿尚未瓜熟蒂落之前,就连宫中太医都无法分辨男女,此时策立太子实在太过仓促。” 沈嘉元坐在凤位上看向殿中争论的大臣,“此事本宫也觉得不妥,奈何陛下已经下旨。” 沈嘉元看看一侧的童心,就见童心捧着一卷圣旨缓缓走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登基至今,尚未为夏商留下嫡系血脉,深敢愧对先皇列祖,幸列祖庇佑,贤贵妃怀有龙嗣,特许将其封为太子,以慰天下万民,钦此。” 童心说着,收起圣旨,将其递给下方的跪着的文武百官,“这圣旨乃是皇上亲笔所书,诸位大人可要看看。”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可竟然真有人接过了那卷圣旨,童心抬眼看去,就见已是两鬓花白的曹云金曹御史。 这人不是一直告病在家,怎么今日却来了? 曹云金打开那圣旨看了半响后,这才将圣旨递给童心,“确实是陛下的笔迹没错。” 童心闻言笑笑,“曹御史说笑了,这圣旨还能做得假?” “怎么不能?”一道声音出现在殿外,众人寻声望去,却见进来的乃是前朝太傅燕青云… 166夺位——舌尖上的激战 见燕青云到来,沈嘉元眸光越发玩味,“真没想到,还能在京中见到你——燕太傅。” “沈嘉元,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燕青云竟敢对着皇后直呼其名,这简直就是大不敬!不少人心中这样想着,但更多是心底尢自赞叹,不愧是教授前太子的太子太傅,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他才能风轻云淡的说出。 “大胆!”嘉元皇后的心腹官员,立马站出表其忠心,“这是朝堂,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当朝皇后,你一介庶民竟然胆敢见到皇后不参不拜,真是好大的胆子!” 被这一提,众人才想出来,燕青云已经告老还乡,如今确实是一草民。 “原来你们还知这里是朝堂。” 燕青云虽然未着官服,甚至早已鬓角斑白,但是当他站在那里看着文武百官时,身上带着的是连先帝都要敬其三分的气势,就连那些新晋尚未见过燕青云本人的官员,都不由的化为莘莘学子,仰望这位曾经的当朝大儒。 燕青云看着这些官员,也看着那凤座上的沈嘉元。 “先帝在位时一再强调,后宫之人不得干政,为的就是防止如同前朝桀帝一样,可是先帝过世不过十几栽,你们这些臣子父母官,就一个个的站在这里对着一介女子低头哈腰的奏请国事,你们羞也不羞。” 本来先前还没觉得如何的大臣,却是被这一句“羞也不羞”给弄了个面红耳赤。 沈嘉元看着这个当众训斥百官之人,眼中再没有先前玩味。 “圣上先前被刺受伤,这才委托本宫代理朝政,不知燕太傅还有何指教?” “我为何要指教你。”燕青云启唇,一如既往的语出惊人。 他们怎么不知,这当朝大儒竟还是一凶人,那张嘴,简直是见谁撕谁。 “圣上既然受伤不能代理朝政,就该将奏章交由圣上指定的嫡系皇亲,若没有指定人选,则该交由三司审核,三司一致审核通过,方可定下解决方案,若是情急不能判定的需要面呈圣上定夺。” 燕青云说着看向现在百官前面的老臣,在这其中,曾官员拜入过他的门下,也有夜半之时入府请教过他治国之方,他曾经是他们的风向标,他说的是对的,众人就点头,他说是错的,众人介是连连应是。 他看着身后这些人,眼中笃定甚至比沈嘉元更浓,机会摆在这里了,要不要是你们自己的决定。 几人犹豫,几人迟疑,但仍有人点头称是,不是因为燕青云的恩情,亦不是畏惧燕青云手上的把柄,仅仅只是因为先帝在位时确实是如此做的。 燕青云心中暗暗点点头,这朝堂上,还是有忠臣存在的。 “可无论是哪一种,坐在这凤椅上妄想如同帝王一般,掌控江山的都不该是你沈嘉元。” 燕政看着自家老爹和当朝皇后对峙只觉心中热血沸腾,他入官场之时,燕青云已经告老还乡,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老爹闲言淡语间挥斥方雄,三言两语就将高不可攀的嘉元皇后说的哑口无声,这感觉,简直不能更让人激情澎湃。 此时的燕青云尚不知道,自己已经于无形中收获了自家“迷儿子”一枚,若是他此时有时间回头看看的话,或许就会发现,已经有很多的官员对他粉转红。 不愧是前朝太傅。 这近乎是每个人的心声。 可惜,他现在不能分心,因为他面前站着的人是——沈嘉元。 “燕太傅说的很对,先帝当年病危之时的确是这样做的,可是先帝亲情缘薄并未有嫡系皇亲,所以本宫代政有何不可?沈嘉元一双凤眸,半是威严半是警告的看向燕青云。 “更何况,圣上已经指定了贤贵妃腹中龙嗣为太子,不知燕太傅还有何话说,若是没有就退下吧,本宫敬你曾是太傅所以对你礼让再三,可若是再在这朝堂上胡搅蛮缠,本宫可就让侍卫将你“请”出去了。” 燕青云却是站在那里笔直如松,“你这么急着让老夫出去,可是怕老夫说出你看似代政,实则幽禁圣上的事实?” “放肆!”沈嘉元真的怒了,她不知燕青云是怎么进来的,但显然他正在与自己公然对抗! “来人,将这个乱语无状之人给本宫轰出去!”有皇宫禁卫从殿门之外而入,就欲将燕青云架出去。 “谁敢!”燕青云横眉冷对盛怒当中的沈嘉元,然后高高举起了手上的东西。 “先帝钦赐监国玉玺在此,何人胆敢上前造次!” 竟然是见之如朕亲临的监国玉玺。 此玉玺一出,即使先先前斥责燕青云“庶民”的官员,也是一同跪下,与身后的官员大一同融入了跪地的海洋。 “微臣见过先皇玉印。” 明德帝当年登基时的玉玺是新刻的,对外宣称说是玉玺被洗笔內侍撞坏了一个角,那內侍虽然最后被明德帝下令除死,可是毁掉的玉玺已经不能再用,所以新刻了一个。 真没想到,竟是先帝将玉玺暗中托付给了燕青云,用以监国之用。 不怪众人如此惊骇,只因这监国玉玺意义之重,而它最大的一个作用,就是在朝堂君王无法参政之时,可直接决定由那位直系皇族之人前来持印摄政,甚至将那皇位上的帝王直接撤贬。 这始元帝究竟是有多新任燕青云,才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临终托付。 沈嘉元眼中几经变换,她倒真没想到,所有人遍寻不致的玉玺,竟然落在一个告老还乡的人手里。 这始元帝,还真是好算计。 不止是嘉元皇后没想到,就连燕政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家老爹,这么厉害,突然觉得自己与有荣焉了怎么办? 谁知沈嘉元却看着燕青云轻笑出声,“始元帝已经仙逝多年,你拿着一个不知真假的玉玺在这里装巅做疯,本宫道要问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那你吗,沈嘉元?你坐在这里又是什么居心,放开你有没有幽禁陛下不说,你一个青楼女子所生,一个连庶出都算不上的女人,又有何面目在这里问我。”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嘉元的护甲紧紧的握在凤座的扶手上,她手背青筋绽起,却尤在强忍眼底燃起的熊熊火苗…… 167夺位——皇后的软肋 “本宫不知你在说的是什么”。 沈嘉元言词令止,“既然你觉得是本宫幽禁了明德帝,散朝之后你不妨随着百官一同去皇上的寝殿探视一二。” 沈嘉元被迫松口,毕竟与自己的身世比起来,用芙蓉膏哄骗一下明德帝让其敷衍百官,则是来的容易的多。 她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童心,却见对方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沈嘉元烦心的挥了挥手。 “既然如此,退朝!” 随后沈嘉元道,“百官可到后殿等候一二,会有內侍带你们去见圣上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结束了? 显然,先前种种还只是一个开始。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燕青云却不想就此放过她,因着面前这女人,自己的儿子在仕途之上郁郁不得志,自己的孙女更是被直接赐给一个能当她父亲之人,而自己因着玉玺之故只能回到东陵,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他燕青云又岂会放过给其一记痛击的机会! “老夫在来京路上偶遇一妇人,其自称是当年春满楼红极一时的花魁名伶,只因当时贪慕荣华富贵,所以做了一男子的外室,不仅无名无份的跟了那男子多年,更是为那男子产下一女。” 燕青云看着面前的沈嘉元,继续一字一句的说了下去。 “她欲母凭子贵让男子娶她过门,可那男子家中早有妻室,此事被那妇人闹到男子夫人面前,他的夫人却是原谅了他。” “男子自知如此荒唐愧对发妻,所以许给妇人一大笔钱让其离开京城,而那男子又不忍自己骨肉流落在外,所以带走了孩子,这本是一桩小事,奈何这男子正好姓沈。” 诸位大臣不知燕青云为何无缘无故的讲起了这些,总不是因为那男子抱走的孩子,正是沈嘉元吧。 众人想的心下一惊,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燕青云已经缓缓的讲了下去,“这事听上去很是匪夷所思,尤其那妇人更是无意间透露出,她那女儿因取阖家团圆之意,所以闺名唤作“家圆”。” 满堂俱静,先是姓沈又是“家圆”,这燕青云指的不就是当朝皇后。 可是,这怎么会…… 外室若没有过门,那就只能算作暗娼,夏商虽然对于妓子伶人很是追捧,可伶人毕竟是玩物,只要没有人为其赎身,那伶人只属于最末等的奴籍。 夏商律吏上明文规定,打杀奴籍之人,不算杀人,只需交付买奴时的同等银两就可无罪释放。 而这暗娼生下的子女也属奴籍,那族谱是万万不能写上名字的,没有族谱就没有身份,一个族谱上没有身份的奴籍之人做了皇后,不说这恐怕会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只说沈嘉元明知道自己身世,却尢自嫁给明德帝,这等欺瞒皇族之罪,当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而这所谓的皇后,那自然也不成立,直到此时众人脑中响起的,却是那句“羞也不羞”。 自己堂堂朝庭官员竟然对着一奴籍女子点头哈腰,俯首称臣,一旦此消息属实,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藐视夏商朝纲公然以下犯上。 所有的目光聚集与燕青云身上,等着她将下文说出。 ”老夫觉得此时蹊跷,所以将这妇人带往沈府,由沈国舅亲自判定此中真假,正巧,国舅爷与老夫一同来了,今日诸位大臣一同在场,不若就来断一断这《贱籍女子隐瞒身份,成为放今皇后》一事的真假?” 燕青云看向身后,就见沈无欢正缓步走来,而在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位妇人。 “这不是当年春满楼红极一时的游丝姑娘?”这妇人一现身就引得相熟之人,道出来历,毕竟当年的游丝,可是艳名远扬,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其人。 可是昔日的游丝姑娘,已经穿上粗布荆钗,成了别人家的夫人,更是生了一个皇后女儿。 想到这里,百官心里俱是一下冷颤,难道这夫人真的是皇后嫡母? 眼尖之人已经仔细寻起两人眉宇间的相似之处,这一看才惊觉,两人竟然长的十分想象,只除了一个生着弯弯细眉,另一个却是一双凌厉非常的剑眉。 可那双剑眉,此时竟是怒的几乎倒竖! 这女人竟然还活着! “你是家圆?” 那妇人刚开始时还有些胆怯,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毕竟站在她面前的乃是如今执掌天下的皇后娘娘,可她毕竟也是以前见过“大场面”的,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不再纤纤如玉的指间,抿过染着霜色的鬓角的发丝,虽已年华消逝,可举手投足之间,依然就能让人窥见其当年风华。 “我是你的母亲,杨柳氏。”杨柳氏看着沈嘉元淡淡道,她说的是事实,所以说的分外流畅。 “你被抱走时还没有一个月大,没想到再见面时,我都老了。” “你是谁!”沈嘉元一声怒喝,止断了杨柳起接下的话头,“本宫不知你是受了谁的蛊惑来这里,本宫也不想知道。” 沈嘉元说的讽刺意味更浓,“还杨柳氏,本宫问你名字了吗?在本宫面前擅言,那可是死罪,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将你拉出去凌迟处死!” 杨柳氏惊骇的退后一步,她这个女儿怎么如此凶悍,简直就像一头择人而食的野兽! 她求助似的看向沈无欢,希望对方能帮帮她,因为对着沈嘉元时,她心中胆怯。 “无事。”沈无欢看着杨柳氏道,“你情管直说就是,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办到。” 想到自己家中的儿子正等着钱来还赌债,盖房子娶媳妇,杨柳氏的胆子又渐渐变大。 “圆圆,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是母亲啊。” 看着这个口口声声唤自己“女儿”的杨柳起,沈嘉元只觉怒火冲天,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这样做会害死自己。 没有养育过自己一天的母亲,让自己烙上卑贱“奴印”的女子,在毁了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后,竟然在敢在自己面前口称“母亲”,这世间的人还真是可笑! 没错,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都知道,当年沈府被判满门抄斩女子入宫为奴时,她的父亲,沈府家主曾说出这件隐秘,让其借此脱身。 可是她怎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她堂堂沈府嫡女,竟然出身贱籍,这怎么能让人忍受! 所以她紧守这个秘密,咬牙入了宫廷,她本以为知道这个秘密的都死了,可是那个知晓一切被贬营妓的“嫡母”竟然活着回来,她不仅活着,还竟敢威胁自己。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168皇长孙姬如雪 “皇后,我要的是他一生平安喜乐富贵无忧,只要您认下这个弟弟,给他一个身份,当年的事我会自己带到棺材里,可是您若是敢动他分毫,写有您身世的折子,就会被天下百姓知晓……” 那等贪心不足之人,真是活该死掉! 为了瞒下这些,她给了他“无欢”之名,又赐了他泼天富贵,可是她没想到,那个就连死都不安生的女人,竟是将自己的生母给藏了起来。 沈嘉元从凤椅上走下,她绣有翩然凤凰的金色长袍尾拖于地,而她就看着被她惊的步步后退的杨柳氏,一根根取下了手上的精致的护甲。 大红的丹寇浸染了蓄养多时的指甲,而沈嘉元看着这指甲,想的却是那双浸在污水里,日日刷洗台阶的肮脏手指。 “你说本宫是你的女儿,你觉得本宫与你那里相像?” 沈嘉元斜睨向对面的妇人,自从知道她的存在,她没有一日不觉得恶心,一个妓子一个卑微的暗娼,竟然敢现在这里与大谈自己母女相认? 谁给她的胆子!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沈嘉元扣住身侧侍卫腰间的长剑,对着那妇人一剑刺去,鲜血喷溅上沈嘉元绣着金凤的华服,也浸染了握住了剑柄的手指。 只要眼前这人死了,她的过去,还有谁知道。 谁又敢知道。 两人离得太近,沈嘉元又速度太快,所以这一剑下去,那沈嘉元的生母直接口溢鲜血倒在了地上,她眼睛圆睁着,至死都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沈嘉元。 她兢兢业业的活了半生,从繁华的春满楼到乡野屋舍,她却没想到,她最后的下场,竟然是死在自己亲生女儿手中…… “此人竟敢当众污蔑本宫,罪在不赦,其罪当诛!”沈嘉元手上的长剑指向面前的燕青云,沈无欢两人,“这两个逆臣贼子就是这幕后主使,还不快将他们给本宫拿下!” “你是不是觉得,将杨柳氏给杀了,今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看着她这个亲手弑母的“姐姐”,沈无欢突然笑起。 当年,她以为自己年幼尚记不得事,所以他是亲眼看着沈嘉元用白绫将自己的母亲绞死的,母亲怕自己害怕,至死都在看着自己,温柔的笑着。 “夭儿,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位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女子,然后携上一枝桃花来看我,我啊,最喜欢夭儿和桃花了……” 沈无欢看着沈嘉元,“我背负着你赐予的“无欢”之名,为的就是今日看你从云端坠成肉糜,想想吧,明日所有夏商的百姓,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会知道,他们的皇后不过是一个暗娼的女儿,想想吧,到时你会背负怎样的骂名,活受尽千夫所指,死了也会被刨出坟莹鞭尸矬骨。” 沈嘉元眸光烈烈,“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出去?你沈无欢知道我就杀了你,他燕青云知道,我就杀了燕青云,这朝上百官知道,我也不介意杀了百官。” 众人惶然,却见重重禁卫从殿外涌来,将场上围了一个结结实实,沈嘉元看的这些禁卫癫狂大笑。 “不论你们这些蝇虫如何嗡鸣,终是阻拦不了本宫执掌天下!” 沈嘉元一声令下,“将这些臣子给我当场毙杀!” 穿着银甲的禁卫高高举起了手上兵戈,然后将其指上了站在中央的沈嘉元! “你们这些奴才看清楚,本宫才是皇后,给本宫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杀光!统统杀光!” 可是那些指着沈嘉元的兵戈纹丝未动,“你们杀啊,你们杀啊!圣上还没死,本宫还是皇后,是皇后!” “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面色发青,身形削瘦的帝王坐在木制的推椅上,被人推着从殿门外缓缓进入,而在明德帝身后站着的是穿着金龙云纹的余墨。 明德帝眼神阴测,“没想到吧,朕还能被人从你幽禁朕的地方救出,而朕,早就知道你奴籍的身份,只是一直在等你自己露出马脚。” 沈嘉元闻言冷笑,怪不得,他会用沈无欢乃沈家唯一血脉之名派下重兵守卫,彼时她还以为他心里是有自己的,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 而明德帝说着看向自己面前站着的臣子,“经朕多年查证,沈嘉元就是当年谋害先太子之人,为的就是成为皇后,生下皇长子借以取代我姬家的江山。” “当年先帝为了不使我皇族一脉断绝,特将先太子的嫡长子,朕的皇侄姬如雪送往辅国大将军府寄养,如今也是多亏了他,朕才能从这蛇蝎妇人手中得以脱身。” 明德帝说着看向余墨,“如今也是你的身份昭告天下的时候了,将朕给你的遗诏拿出来吧。” 余墨点点头看向一侧的燕青云,直到此时明德帝才发现,这告老还乡的燕青云,竟然在这大殿上,他不是告老还乡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燕青云从袖中取出那半张遗诏,却并不独自宣读,而是递给了一旁的曹云金,“老友,你我同是当年先帝身边之人,先帝的字迹你也是认得的,不如这遗诏你我一同宣读,也好让你做一做这公证人。” 他们当年做官时,多有驳论,曹云金甚至几次被燕青云气的差不多想一头撞死在殿前用以明志,可如今他们正如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站在殿前共同宣读同一张遗诏。 当燕青云将那遗诏读出,满堂震惊,可更让人震惊的却是曹云金之后下的定语, 他将那遗诏反复看了两遍,这才将其递还给燕青云,“这遗诏确实属真。” 燕青云说着将遗诏小心的放到龙椅前的桌岸上,看向身后的明德帝,“这遗诏也是皇上认同的吧。” “朕自然认同。”明德帝拍拍余墨,不,现在该称呼其为姬如雪才是,“等此事一了,朕再仔细斟酌皇侄的封号。” 姬如雪听得一笑,“陛下不是说要让我继承大统吗?怎么现在又要斟酌封号?” 明德帝一愣,眼前的姬如雪,与那个严词拒绝皇位的余墨,俨然已是判若两人。 “你不是说……” “此一时,彼一时。”余墨看着眼前的明德帝道,“彼时我不知道真相,如今怕是不能让皇叔继续待在这皇位上了,不过皇叔不用担心,皇祖父已经为皇叔选了一处养老的地方,皇叔肯定会喜欢那里的。” “你什么意思!” “皇上真是糊涂了,太子说的不就是那个意思。” 余烬穿着昔日戎装战甲,挎着腰间金刀,从门外大摇大摆而来。 169战起 太子? “你不是余烬?”怎么却穿着余远道的铠甲,看着余烬出现,明德帝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余烬与余远道本就是一人,皇上不必惊讶,因为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余远道将剩下那半张遗诏递出,“有劳太傅了。” 余远道思来想去,还是称呼燕青云为太傅,毕竟“祖父”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敢。”对于这位燕回的“夫君”,燕青云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虽然知道错不在他,可还是忍不住让人迁怒于他。 余远道窘迫的摸摸鼻尖,“这休妻书稍后就会送回国公府。” “休妻书?”燕青云闻言面色更是不善。 “和离,是合离才是。” 众臣真是被这两翁婿的对话给急疯了,这种家事就不能回家说吗,就连曹云金都看不下去了,站在一侧咳了两声。 这余远道要和离的,不就是自家孙女的婆婆吗,这关系,真够乱的。 至此,燕青云才当着明德帝的面,取出了余下的半张遗诏。 “若,姬如雪寻到当年真凶,重回朝堂,则继承其父太子身份,继承我夏商大统,骠骑大将军余远道,与太子太傅燕青云一同辅佐左右,而皇子姬朔,因轻信女子谗言为我夏商招此大祸,惩其余生贬为庶民,永生看守皇陵洗刷过错,钦此……” 燕青云照例将遗诏递给曹云金,曹云金觉得自己大约一辈子都没这么惊心动魄过,这半张竟然是要废帝立新,而这新帝正是自己的孙女婿,曹云金的手指虽然有些颤,可他还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也是先帝亲笔所书。” 燕青云将那剩下的半张遗诏依旧铺陈到龙椅前的桌岸上,然后取出了监国玉玺。 “前太傅燕青云,受先帝所托代为监国,如雪太子堪称我夏商不世帝王之才,堪以继承大位,秉承先帝遗诏,其当为我夏商国主。” 燕青云说着,将手上玉玺重重按在两张遗诏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下跪,侍卫行礼,明德帝难以置信的塌下啦肩膀,看守皇陵,贬为庶民,他没想到,他的父皇会这样对待他。 “哈哈哈哈,”沈嘉元站在一侧癫狂笑起,“姬朔啊姬朔,你也有今天。” “枉费你一直提防与我,整日喝着避子汤药,唯恐谋夺了你的江山,可是你如今好好看看,没了我沈嘉元,你姬朔就只能永远都都是那个,怯懦的缩在御花园里落泪的懦夫!” 沈嘉元踉跄的走出刀戈形成的包围圈,即使是事实败露,她头上的凤冠也是戴的稳稳当当,当年她从宫女被姬朔带回,从侍寝侍女一步步走上侧妃,又帮他除去一切障碍,她是有私心,她是喜欢权利,可是这其中得利最多的,还是面前这个形容枯槁,面若死灰的姬朔。 “姬朔,你真该看看你的样子,有多狼狈,多可怜,我曾经是喜欢你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哪。”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悲情,”余远道从一旁走到沈嘉元面前,“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先是在雪山附近设下圈套,又买通我帐下先锋官让其带着归来的将领走错岔道,引入埋伏当中,若不是我及时察觉,我三千金甲卫,连同三万大军恐怕都要葬在莽莽白雪之下。” 沈嘉元却听得一笑。 “余远道,我当初拿着金银美女让你为我效命,可你偏偏是个倔的,所以,不能为我所用的人,留着做什么?” “所以乎邪王子成了你的替罪羊,你将国库中的银两掏空,用以笼络将士,暗中设立私兵,为的不也是谋朝篡位!” “你竟然都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穿着盔甲站在这里做什么!沈嘉元你就站在这里看着吧,看着我怎么为我死去的帐下士兵报仇,看我怎么让你的黄粱美梦成空!” “禁卫,将这狼子野心之人给我看好了,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即使新帝仁慈放过你们,我腰间这金刀却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余远道对着姬如雪行了一礼,“皇上,臣先下去了。” 姬如雪点点头,然后穿过众臣,登上了那夏商的王位。 夏商城外,余逐流按照燕回的嘱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骑在五月上。 见余远道还没来,余逐流摸出几块香辣牛肉干递给一侧的余赢,“要不要来两块?” “这是什么?”余赢伸手接过,放在嘴里尝了一下,香辣筋道,肉香袭人,余赢三两下吃了下去。 “还是你在京城好,总能弄到这许多好东西,不像我们躲在那深山里,连吃根野菜都得碰运气。只是,这吃着不像五味居的东西。” “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余逐流牵着缰绳在马上哼哼了几声,“不就小时候给你吃过几块五味居的点心,到现在还忘不掉?” “那不是父亲小时候管的严,别说甜的,就连绿豆汤多喝上几碗,都被父亲训骂上一顿。” “那是因为你的牙都被糖吃坏了,哪像我……”余逐流突然想起,幼时为了吸引余远道的注意力,他也曾故意将牙吃坏,甚至顶着虫牙乐呵呵的去给父亲看,可是余远道却是将他推到一边,理也未理。 余逐流看看余赢,其实他曾经还是有些嫉妒这个二哥的,但是现在不会了。 余逐流美滋滋的将牛肉干丢进嘴里,现在,他已经有了更好的,余远道那糟老头,谁爱要谁要。 见余逐流不搭理自己,余赢很是疑惑,这不是余家三爷的性子啊。 “你还没说这牛肉干是不是出自五味居哪。” “那等小店也就只能做做你喜欢的点心,这等好东西借他们个七窍玲珑肝,那也是做不出来的。” 听着余逐流这炫耀的意思,余赢却是从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找出一人来,“这东西不会是那个国公夫人做的吧。” “那是自然。”看这余逐流与有荣焉的模样,余赢不禁笑起,他这小弟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好东西,总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说来,我还没见过这位国公夫人哪。” 余逐流看看余赢那张小白脸,就觉得一百个不乐意。 都是一个爹亲生的,怎么这家伙就偏偏白的跟块龙须糖似的,这京城多的是世家贵女喜欢这肤白俊秀的,万一燕回也喜欢那可怎么办? “你不需要见她,你只需要知道,我有今日都是因为她,就可以了……” 能让曾经的余三爷变成万户侯,余赢笑着摸摸鼻尖,他对这位国公夫人,更感兴趣了,怎么办? 170和离书 余远道还未到,那被嘉元皇后用国库中银两收买的私兵,就已经整装待发向着京城攻来。 余赢正想下令迎敌,却见余逐流一勒缰绳,五月抬踢长嘶就欲向着敌军冲去。 “我军分为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就可,你这样单枪匹马的过去做什么!” “还用费那许多事,给我半个时辰,我亲自将这战事给你结了。”他还等着回去找燕回吃锅子哪,那有这许多闲工夫耗在这里。 余逐流看向面前围来的敌军,徒自抽出腰间金刀,一踢马腹向着那敌军冲去。 厨房里,燕回将自己挑选的一根根棒骨丢进翻滚的大锅里,荔枝在一旁一边切着白胖的萝卜,一边频频看向窗外。 “在看什么?”燕回用汤勺撇去汤上的浮沫,一边往里面添了两块姜。 荔枝欲言又止,“夫人,婢子总觉得这两日好像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 这几日街上戒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已能察觉出事态端疑。 “怕什么,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燕回盖上手边的盖子,料已放好,这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据那天夜里余逐流离开,已经整整过去三日,这三日里无论是余墨还是余逐流都没有半点音讯传来,可是对于此时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对了,我前几日让你收拾的东西,你都收好了?” “都收拾妥当了,按照您的吩咐,也已经请好镖师,午后就会将那些贵重东西存往银楼,剩下的零散东西也会送回庄子上。” 燕回点点头,“这事做的隐蔽些,毕竟是从国公府里出去的,别再让人知道了乱想。” 想到其中厉害,荔枝也是点点头,“夫人,这些奴婢都是知晓的,只是,您真的把这些东西都送走?” “这些东西放在国公府里也是占地,再说,我如今已是公主,那些昔日里的衣裳钗环怕是都用不上了,还不如送回去。” 虽然燕回说的也是这么一个理,但是荔枝总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可主子的事,她一个奴婢也不能多问,荔枝正想的出神,就见厨房的垂帘被人从外面掀起,蝶衣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遮掩不住的闪闪发亮。 “夫人,成了。” 成了?什么成了?荔枝看向燕回就见燕回的手一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家夫人的声音都是颤的。 “余墨和逐流回来了?” 蝶衣摇摇头,“是老爷回来了,他现在正在前厅等您。” 老爷? 荔枝一愣,国公爷不是死了吗,哪来的老爷?难道是燕政来了? 燕回走过脚下的青石小径,又转过眼前的朱檐转角,眼前的一切她已经在这三年里走过了无数次,可如今走来已是心境不同。 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最后一次走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因为天凉,所以正厅里也早已垂下暖帘,燕回掀开帘子,就见蝶衣嘴里的老爷,正穿着战甲背对着自己。 听到声响,余远道转过身来,“似乎你对我如今这副装扮并不意外。” 燕回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比起这个来,我更想知道,你对我这个“发妻”会如何处置?” 说起他们两个这阴差阳错间成为夫妻这事,余远道即是无奈,也很是哭笑不得。 “我今日来这,为的就是此事。”余远道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放到燕回身侧的桌上。 诺大的一张纸上除了姓名落款外,就只有诺大的“和离”二字。 “原来是和离啊。”燕回拿起那纸左右端详,“既是和离,按照夏商律吏来说,理当返还女子昔日嫁妆,不知辅国公可有异意?” 余远道看看眼前的燕回,难道这天下收到和离书的女子都是如此? “这个自然。”他余远道又不是那些个贪图妻家嫁妆的不义之人。 “我燕回守着一个国公夫人之名,为你操持府中里里外外整整三年,难道辅国公不表示表示?” 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说别的,只说她将余逐流教成如今模样,他就该补偿于她。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国公府里有的,你直接开口无妨。” “既然国公爷这么爽快,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燕回说着笑笑,可这笑魇如花的样子只让余远道觉得自己好像被惦记上了。 果然,就听得那边的燕回开口道:“我要你在西海那边养着的两艘大船。” 余远道听得一惊,不是因为那两艘大船带来的收益,而是他在外面养着大船的事,她竟然知道! “你很惊讶?”想到当初自己为着国公府银钱犯愁,日日翻看国公府帐册的日子,燕回也是感慨万千。 不过,这也让她发现了余远道在西海那边养着船队的蛛丝马迹。 其实这很好猜,毕竟余远道当初带着消失的金甲卫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不吃不喝,而这吃喝训练都是需要银子的,不过,如今大事已成,她要他两艘船也没什么。 见余远道不说话,燕回只觉好笑,“国公爷这是舍不得了?” “这倒不是。”余远道看向眼前的之人,她一个女子要这两艘大船做什么? “既然不是,那国公爷就过来重新立下字据吧。” “我既然说了,还能少了你的?” “那可不行,你我既然已经和离,这条条框框的还是落到纸上才好,还是说,国公爷这话只是说来哄骗我一个无依无靠之人的?” 看着燕回摆在自己面前的纸笔,余远道觉得自己仿佛才是被和离的那一个。 什么叫做她无依无靠? 不提太傅是他祖父,国子祭酒是她爹,只说她这个上了皇家玉碟的德馨公主,那也是不好惹的很啊,更别说姬如雪又对她态度……复杂? 余远道洋洋洒洒的又写了一遍这和离书,“可还有其他需要补充的?” 燕回看着那张按了手印的和离书满意的收起,“这余下的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和离这事毕竟对女子声名有碍,我希望国公爷暂时不要将这件事说出。” 余远道了然,这才该是一个被夫家休弃之人该有的样子。 “放心吧,这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那若是余墨和逐流问起哪?” 这人是专门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吗! “不论是谁,我余远道既说了不说,不论那人是谁,也自然不会说。” “那好。”燕回站起身来,“那就事先祝贺你我离婚快乐……” 171燕回消失 余远道还没弄明白这“离婚快乐”,就见燕回已经施施然准备离开。 “对了,逐流怎么样了?”掀开门帘前,燕回转过身来这样问道。 提起他这儿子,余远道那真是忍不住的得意,“那小子生龙活虎的好着哪。” “那明德帝和沈嘉元哪?”燕回道,“他们两个如何了?” “沈嘉元罪在不赦,会在昭告罪状之后处以车裂之刑,至于这姬朔,因为是圣上的皇叔,又被芙蓉膏侵蚀了神志,所以免其死罪,暂时被看押在宫中。” 听到余远道嘴里说的“圣上”燕回还有些愣神,“对啊,他如今已是圣上了。” 凶手伏法,罪行也要昭告天下,一朝夙愿已得,这余下的也就该是论功行赏了,而她……燕回笑着掀开了面前的门帘。 余逐流回来时已是夜里,府中红灯高挂一切如昔,而蝶衣正捧着一盅鲜汤放在他的桌上。 “你家夫人那?” 余逐流解下身后的披风,几日的风尘仆仆,刀光剑影,已使得这披风沾满尘土,可是这却丝毫无损他的好心情。 他真的很想见她。 可蝶衣一句话就浇熄了他的所有热情。 “夫人说她困乏先睡下了,这是她之前吩咐为您备下的,说是外面冷,喝了好暖暖身子。” “是她煮的?” “是。” 余逐流也来不及洗去一身风尘,就那么坐在桌前,掀开了热气氤氲的汤盅,清亮的汤底里飘着鲜艳的枸杞和…… 余逐流靠近嗅了嗅,“这是梨?” “是今秋结的甜梨,夫人说喝这个去热解燥,与猪骨放在一起炖煮再好不过。” 余逐流乘了一碗这梨球猪骨汤,吹去上面飘浮的热气,放在嘴里小心的尝了一口。 入口清甜夹杂着猪骨特有的气息,喝上去确实不错,只是,这一口下去却觉心中莫名翻起一股酸涩。 “夫人什么时候睡下的?” “午后就睡下了。” “午后?”燕回竟一连睡了四个时辰? 余逐流站起身来,他觉的心里有些慌,或许是这些日子事多他想多了,又或者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去见燕回一面。 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燕回门外,而他的指尖已经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燕回?”大约因为燕回还睡着,所以屋内的光线还显得有些昏暗,可是尽管如此,余逐流还是十分顺利的走到了燕回的床帐前。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余逐流站在那里不知要不要伸出手去,万一燕回要是气恼自己来她卧房,把那个给自己的机会给收回去了怎么办? 可是另一边,他却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蝶衣站在门外等着,现在想来,燕回这房里实在是太静了,而且自燕回睡下后,自己似乎一直都没有见到过荔枝。 蝶衣正想着,就见余逐流推门而出,他那双本就凌厉的鹰眸,如今更是比这门外的寒冬还要来的煞人。 “告诉爷,今天谁来过府里!” “无人来过,只除了来过一队镖师,将夫人不用的旧物给运回了庄上。”若是无事,余逐流不会这样问,她急忙道:“可是夫人出了事?” “你最好祈盼她没事,否则我不管你是谁的人,爷照杀无赦!” 余逐流骑着五月,一路疾驰,寒风如刀,道道刮在他的脸上,可是这禀冽寒风,吹不去他心头盛怒,他想知道,燕回这出空城计到底唱的是什么,她若是为了回去庄上,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押带着东西的骠车走的很慢,又遑论余逐流这一路更是不要命的疯跑。 见不速之客到来,镖师立马严阵以待,虽然对方穿着军中盔甲,可谁知这杀气腾腾的男人不是为了劫镖而来。 余逐流勒马而停,看着那镖师中间围着的马车只觉气恼。 “燕回!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你不辞而别究竟是为了什么!” 镖师们面面相觑,听这意思不像劫财,怎么像是为情? 随即有人认出余逐流的身份,这不是赫赫有名的万户侯吗。 “小的见过万户侯。”那领镖的人上前一步道,“不知万户侯拦下小人的骠队有何吩咐?” 余逐流却是不管,只一直看向骠队中央的那辆马车,“燕回,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爷掀了你的马车!” 可是那垂下的车帘依旧安静的垂着,余逐流跳下马去,镖师抽出腰刀横刀于前。 “小的们既然接了这镖,即使比不过万户侯威名赫赫,可也不能就此让过去,砸了自己的招牌。” 余逐流一声冷笑,“燕回,你让这些人拦在这里,真不知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这些人的性命,我数三声,你若再不下来,爷这刀也不是吃素的!” “一”,余逐流紧紧盯着那车帘,可是那车帘纹丝未动。 “二”,那车帘晃了晃,可依旧没有被人掀起。 余逐流正欲喊出第三声,就听得那车内弱弱的传来一句,“退下。” 那镖师面面相觑,可还是收起腰刀给余逐流让开一条路来,余逐流急忙上前,他想知道燕回怎么了,因为在她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 “燕回,你怎么了?可是被我气着了?” 可是等余逐流掀开那帘子,就连车帘之后坐着的是眼眶通红的荔枝,她的身边有散落的银两、房契甚至是银票衣物,可就是唯独没有燕回。 “你家夫人哪!”余逐流怒道。 被余逐流这一吓荔枝更是惊的哭出声来,“夫人不是在府里吗?” 在府里,若是在府里他又何须千里奔波而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 “夫人将一包东西交给我,让我送到庄上,谁知路上颠簸这些东西散落出来,我这才知……”荔枝看向车厢里散落的东西,地契银票,碎银乃至是身契都已准备好,她家夫人这是打算不要自己了呀。 荔枝想着又落起泪来,她与夫人自小长大,没想到今日…… 看着荔枝手上的卖身契,余逐流更是惊愕,她竟然连朝夕相处的婢女都没带,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朝夕相处? 余逐流看向眼前的荔枝,好似这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问你,你这些日子随着夫人在一起,她可还做过其他事,你仔细想慢慢说,记得一件事都不要拉下。” 这些天发生的事?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事。”荔枝用衣袖擦去腮边眼泪,“只是夫人说这些旧物想送回庄上,免得放在国公府里占地方,所以托了镖师护送到庄上。” 国公府那么大的地方,这么点子家伙什能占什么地方,再者说他国公府里什么样的侍卫没有,还要托付外面的镖师,这些都是燕回找的借口,为的,就是安置面前的荔枝。 “还有哪?”余逐流耐着性子问道,既然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安排妥当,燕回不可能没有其他动作…… 172你能留下吗? “剩下的,也没什么了,就是说让另一队镖师将夫人嫁妆中的金银细软托运到银楼……” “还有另外一队镖师?”余逐流终于从这话里寻到了有用的讯息。 “确实还有另一队押镖的骠队,”那押镖的镖头道,“但是似乎与这位姑娘说的有些出入,国公夫人当初给我们的委托是护送这位姑娘回东陵,由燕家太爷为其主婚,而这车上押的也不是旧物,而是这位姑娘的嫁妆。” “那另一队哪?另一队接到的委托是什么!” “这个小的就不能相告了,毕竟行有行规……” 余逐流攥着眼前之人的衣领,竟将其拎了起来,“我再问你一遍,说也不说!” “万户侯,你就是今日将我打死,这行规就是行规!” 余逐流将那镖头一放,他怎么就忘了,燕回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挑的肯定也是些个硬骨头。他不再犹豫直接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着来时路跑去。 燕回,不论你跑到哪去,我都一定要将你找回来! 燕回,我想问问你,你说的那些,还算不算数。 燕回…… 燕回…… 一队西去的骠队里,一个包裹在毡毯里的小个子打了一个冷颤从小憩中惊醒,他哈口气使劲的搓了搓手掌,这才将身上的毡毯又裹紧了些。 那带队的镖头见这小个子醒来,骑在马上向着那小个子走去。 “这位小哥,可是冷?”那镖头十分爽快的递过来一只酒囊,“可要喝些酒水暖暖身?” 那小个子指了指自己包裹严实的脸,然后摆摆手,一副拒绝的样子。 “唉,”那镖头叹息一声灌了口酒,“你说你小小年纪就得了这麻疹,这要是脸上落了疤,以后可要如何娶媳妇?” 那小个子闻言笑笑,不过却并不说话,镖头见此更是深知各种三味,将患了病的奴才送出的府去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不过特意请上一队镖师护送的却不多见。 “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像国公夫人这么仁义的还是头一个。” 想到燕回托付时说的话,镖头更是一时感慨,“真没想到小哥你身世这么坎坷,竟是从西海那边流落而来,如今又要回去寻找双亲,这茫茫人海的寻找亲人,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那镖头正与小个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就听得前面的镖师来报,“头,马上就出叠马道了。” 那镖头点点头,跳下马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燕回,“小哥,按照当初的约定,这叠马道以后的路可就得你自己走了。” 那小个子背起身旁的包袱,这才站起身来着那镖头抱拳行了一礼,“多谢。”然后在那镖头目瞪口呆当中接过了缰绳。 这小个子包的的严实,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男的,所以一直小哥小哥的喊着,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小个子竟然是个女的。 “小哥,不,姑娘,这通往西海的路还远着哪,你这一人上路……” 那小个子只对着镖头笑笑,就一甩缰绳向前跑去,这天下的路,又哪里会永远平坦,总是此起彼伏所以才有这冒险的许多乐趣。 只是,想到刚才那个梦,燕回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恍惚。 “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一个公平的可以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想到这个,燕回心下苦笑,她燕回的确是和离了,可是她燕回毕竟曾经嫁给余远道,而余远道又是余逐流的父亲,这“一女侍两父子”的事即使放在现在都是骇人听闻,又何况是在礼法森严的夏商。 她看着余逐流一步步走到今日,所以,她不想毁了余逐流。 而最重要的是,燕回不确定即使她不在乎这些,余逐流会不会也不在意,即使他现在不在意,那以后哪? 喜欢一个人的所有感觉不过来自于肾上腺素的分泌,可是这玩意不可能一直都在,燕回在那个圈子里见惯死活都要在一起的,但最后大都是不要命似的分开。 若有一天余逐流对自己所有的迷恋褪去,对自己只剩下埋怨,燕回不确定到那时会不会亲手毁了他。 “如果喜欢一个人的代价太大,那还不如去建立一个自己的后宫,至少走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燕回将身上的毡毯裹得更紧了一些,虽然身上很冷,但是心情却是愉悦,“我的大船,我的西海,我的面首,我的后宫,我燕回来啦!” 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燕回这不如意的事百分之百啊,就在燕回到达渡口,准备登上前往西海的大船时,也早有熟人在哪里等候多时。 “圣上,您不忙着登基跑到这小码头来做什么?”见到那站在船头的姬如雪,燕回就知今天这离开可能有点波折。 姬如雪转过头来看向燕回,瞧着她这副打扮,再想想她做的那些安排,她这是打算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了吗。 姬如雪垂下眼去,而最令他介怀的是那一句“圣上”。 “燕回,你一定要与我这么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还是说,我得称呼您一声“皇侄”?”毕竟按照皇家玉碟上的名字来说,确实是应该这么称呼姬如雪,只是听上去不觉亲昵,只觉恶心的慌。 毕竟姬如雪最厌恶的可要数明德帝了。 姬如雪无奈一笑,这果然只有燕回才能说出来的话。 “对了,我给你留的折子你都看了?” “看了,提议很不错,也已经吩咐底下的人去办了,相信登基时就能听到动静。” 燕回点点头,看向姬如雪身后想要开动的大船,“我得走了,咱们以后再聊。” 燕回姬如雪拱手道别,“祝圣上成为一代明君,天下诸国尽臣服。” 燕回说着就欲越过姬如雪登船,然后意料之外的被拦下了,所以,我的皇上唉,您来这里不是为送行? “圣上还有别的事?” “燕回,你,能不能别离开?” 听着这语气,燕回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圣上这话是以何身份问得?” “不知在你这,我都有什么身份?” 呵呵,我还真没想好。 “于公来说,您是圣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遵从就是欺君犯上,是死罪,与私来说咱们毕竟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这老友的身份是跑不了的,老友来送行,我自然很是高兴……” 姬如雪看着燕回,却听着她说的话越渐心凉,所以,我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两个位子? 燕回还没有说完,却见姬如雪一指点向燕回耳后。 燕回张着嘴巴开开合合,可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愠怒的对着姬如雪比手划脚:你丫的,竟然点我哑穴。 可姬如雪却将她揽入怀中。 “燕回,你说的这两种身份我都不喜欢,你随我回去吧,我希望在登上那个九五至尊时,你能在一侧看着我。” “燕回,可以吗?” 可以你妹,你倒是让我拒绝一声啊!!!! 173纠结的选后 就在姬如雪带着燕回离开后,疲倦的五月也带着余逐流如约而至。 “燕回!” “燕回!” 余逐流冲着那大船大声叫喊,可是站在渡口的他,只能看见那艘船消失在水面后的虚影,随着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燕回。 是的,他的燕回。 余逐流颓败的瘫倒在地上,他的手臂遮在脸上,挡住了那双疲倦而迷惘的眼睛。 “燕回,如果我不要那个机会了,你可不可以回来,那怕像从前那样就好……” 燕回本以为姬如雪会带自己回国公府,可他竟然将自己带回了皇宫。 “圣上不知是以何身份,将燕回带回皇宫?” “身为公主既然已经与辅国公和离,回到皇宫有何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毕竟不是皇家公主,即使和离我该回的也应该是燕府才对啊。 “德馨公主还有异议?” “岂敢,”再说个异议是不是就要被点哑穴,“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不知今晚我睡在那?” 姬如雪听得一顿,“其他宫殿还没有收整好,就歇在凤栖宫吧。” 凤栖宫?听上去和嘉元那栖梧殿很像啊。 姬如雪悄悄打量这燕回脸上的神色,这凤栖宫历来就是皇后的居所,燕回她…… 会不会不喜欢? “凤栖就凤栖吧。”燕回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她这整天骑马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燕回本以为这凤栖宫就跟个快捷酒店差不多,毕竟自己也就住个几天,等到姬如雪一登基自己就麻溜的回到她的西海,可是眼前这阵仗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参见主子。”眼前这一水的水灵灵女官站成一排对着自己行礼。 即使燕回在成为绯闻女王话题不断的时候,那时候身旁的配备的助理也就七八个,那像现在直接就这么一屋子,果然跟公主比起来,艺人什么的简直就弱爆了。 “主子,已经给您在侧殿备好了水,您可要现在过去?”那女官说着就欲伸手去接燕回肩上的包袱,可却被燕回一个侧身避过。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的主子是什么样的,我这人好说话的很,就是有一样你们给我记清楚了,我的东西谁都不准动一下!” “这一点,你们给我牢牢的记在骨子里,否则……”燕回的目光在这些女官脸上审视而过,“你们不会想知道那后果的。” “是。” “你们下去吧,那偏殿我会自己去的。” 这些女官虽然都是宫里的人精,可是毕竟是一次遇见燕回这样的主子,所以有些拿捏不定。 “那婢子就先退下了。” 等到那殿门重新关上,燕回这才直接“大”字一个的倒在床榻上。 这姬如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自己住在这未来皇后的宫殿里,她这是嫌弃自的名声太好,特意给自己招黑吗? 若是有天姬如雪册封皇后,那皇后知道自己曾经住过这凤栖宫,少说不得暗自记恨自己这个“皇姑姑”,燕回算是看明白了,这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是小肚鸡肠,总能为了一点子小事就大动干戈。 “真是麻烦!” 燕回坐起身来将自己一直背着的包袱取下打开,除了一些碎银,银票,里面还剩了三两件衣裳。 燕回手指一挑,就从那叠好的衣物里取出一个锦囊来,没有任何落款的锦囊上,只有那枝金莲在晔晔生辉。 “龙凤相争成殤时,凤凰泣血火中生,但愿这是你这个乌鸦嘴的无心之言。”燕回说着将那锦囊戴到脖子上,“虽然希望没有用到你的那一天,但是有备无患。” 而燃着烛火的御书房里,也来了一人。 曹云金从殿外匆匆而来,还未与姬如雪行礼,就直接跪倒在地上。 “御史这是做什么?” “老臣教孙无方,还请圣上赐罪。” 姬如雪朱笔一停,“你都知道了。” “那个无法无天的,昨日给曹府寄了一封平安信,老臣这才知……”随即曹云金叩首请罪,“还请圣上下令将这个目无法纪的曹轻歌捉拿归案。” 若不是姬如雪知道这事中缘由,恐怕也实难相信,这曹云金竟是对着自己的亲孙女,都如此雷厉风行,难怪曹轻歌即使知道自己寿命短暂,也不敢妄自离开曹府。 姬如雪从桌岸后走出,亲自将曹云金搀扶了起来,“轻歌离开这事我是应允的,她寿元短暂,能在有生之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这很好。” 曹轻歌是他的亲孙女,姬如雪说的这些话他又岂会不知道,只是,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国公府的承义候还好说,可站在面前的乃是夏商九五至尊。 “圣上,是老臣对不起您啊。”曹云金说着再次跪下,“还请圣上休了轻歌,为我夏商择选新的皇后。” 听到择选新后,姬如雪的眸光一沉,“御史觉得那家女儿堪为我夏商皇后?” 曹云金沉吟片刻后回到,“xx大人的嫡长女,温柔贤淑,不知圣上觉得如何?” “温柔贤淑?我尚为承义候之时,她还暗中取笑我是个病秧子。” “那xx府的小姐那?端庄稳重很是具有一国之母风范。” “此人曾是明月郡主闺中好友,最是喜欢暗自窥看俊俏儿郎。” “那xx家……” “不可。” 眼看曹云金将所有的世家贵女说了一个遍,姬如雪都没有可心的,曹云金也是急了,难道整个京城都挑不出一个比自家那个逃跑孙女还好的女子? 不知怎的,曹云金眼前突就浮起一人的面孔来,与这京中喜欢迎高踩低,趋吉避凶的世家小姐不同,那一位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烈性女子,姬如雪曾经与其朝夕相处三年,更是因为两人拜堂而被人诟病,可是这丝毫无损于她的半分光辉。 曹云金一时感慨,“难道只有德馨公主那样的奇女子才能配上那后位?” 姬如雪听得眼神一眯,那后位确实只有她才能坐得。 可惜这燕回不仅嫁了人,更是玉碟上封了名的公主,曹云金暗中惋叹,“真是可惜了……” 若是没有这些,以她的身份这区区一介后位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174爆发瘟疫 曹云金将一张金纸呈到姬如雪面前,“钦天监将登基大典定在元月初二,这是诸位大臣为您商定的封号。” 诺大一张金纸上端庄的“昭仁”二字印在其上,姬如雪没有将明德帝处死,在这些大臣眼里,那就已经是对这位恶贯满盈的前皇帝无比仁义。 “封号你们看着办就好。”姬如雪翻开一封呈上的折子,捻起的朱笔还未点下,就将之丢到一侧的箱篓里,在那一尺见方的箱蒌里,已经躺了十几本劝谏皇帝采纳秀女贵人充盈后宫的折子。 说到底,还是想要将自己家族的女儿们,送入后宫中,用以联姻拢权,这是历任皇帝默许的事,甚至还有些皇帝会用纳娶那家的女儿用作恩赏。 可在姬如雪看来,只有掌控不了天下的帝王,才会想要倚靠掌控女人来掌控大臣。 姬如雪朱笔一停,不知道这会燕回在做什么?他抬起头来,却发现曹云金还站在那里。 “御史还有其他事?” “老臣确实还有一事,只是不知该不该讲。” “御史为我夏商三朝元老,但说无妨。” “我夏商自始元帝建国至今已有五十五年,不知圣上可想过将这国号一同改了?” 姬如雪放下朱笔,这但凡改国号者,俱是抱着励精为治之心,改朝换代之想,他扪心自问,从他知道他自己身份的那一天,学的做的就是如何做一个雄涛伟略的帝王。 即是如此,这国号又有什么改不得的哪。 “可以。” 曹云金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帝王,这所有似无的两个字,竟让让他在看见了昔年始元帝的影子。 “不知圣上可有属意国号?” “燕。” 姬如雪沉吟片刻后回到,“我觉得燕这个字就很好,不知御史意下如何?” “燕?” 曹云金垂眸沉思道,“燕同宴,寓意百姓安闲、安乐,以“燕”为国号确实不错,只是圣上不再考虑一下其他?” “既然已经有了属意的,又何必再去考虑其他。”姬如雪道,“既然御史觉得不错,那明日朝会上就这样提吧。” 姬如雪既然已经这样说,就是已经打定主意,看来,他也要给其他同僚私下里提个醒,免得触怒了这位新帝。 只是这究竟是意外还是巧合,毕竟燕回也姓燕。 “这登基大典还是先放一放吧。” 曹云金正想的出神,忽见沈无欢不知何时竟然来了这大殿之中。 “海城爆发瘟疫,五日里来已经死伤近百,整座海城如今已经沦为瘟疫之地。” “瘟疫!” 曹云金一时惊骇,“难道是鼠疫?” “比那个好一些,这一次爆发的乃是水痘,不过也好不到哪去,因为你即将登基,所以西海城主为了粉饰太平,已经准备下令屠城。” 沈无欢说着看向姬如雪,“海城瘟疫一日不解,你这皇位能做的安稳?” 沈无欢这话已经堪称大不敬。 “大胆!你怎么能与圣上如此说话!” “那要怎么说?”沈无欢冷冷的瞥了曹云金一眼,“不如曹御史教教我?” 爆发瘟疫,姬如雪心下一禀,“这消息是否属实?” “你不用怀疑这个,你没收到消息,只是因为西海城主以海城中有嘉元皇后遗党为由,将整个海城封死,出入者无论身份直接格杀勿论,此时海城俨然一座孤城,又怎么会有人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曹云金道,“既然出入者格杀勿论,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至于这个……”沈无欢说着竟然一笑,素日冷淡的沈国舅如今乍展笑颜,只见的曹云金心惊不已,而更让他心惊的却在后面。 “我沈府的夫人既然喜欢西海那处地方,我这个为人夫君的自然要打探清楚当地的情况。” “你竟有夫人!” 曹云金惊骇张口,等到说出,才发觉自己失言,可是,这沈无欢竟然娶妻了! “怎么,曹御史很吃惊?”沈无欢道,“说来我那夫人不仅生的花容月貌,为人更是有趣的很,简直让我见之若狂。” “说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圣上赐婚的,顺便问一问她,西海如今去不得了,不如带她去别的地方怎么样。” 姬如雪眸底一沉,“我说过的,只有她愿意,我才会放她走。” 沈无欢却也不惧,“你为什么觉得她会不愿意?别忘了你是在她就要登船时,才将她带回来的,若是我没猜错,她怕是连声告别,都没对你说过吧。” “你不也是一样。”姬如雪不认为燕回会向沈无欢一个外人告别。 “我与你可不一样,至少我的喜欢光明正大,而你的喜欢,只会让她避若千里。” 曹云金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就这短短的时间里,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沈无欢让圣上赐婚,圣上不仅不愿,看上去似乎还很钟意沈无欢的意中人。 所以,究竟是那家的女儿,竟然连皇后之位都畏如虎蝎,明明他这个现任国丈都不介意了! 不对啊,曹云金一拍脑门,难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海城瘟疫一事吗! 显然姬如雪并不是明德帝,燕回虽然重要,可是海城一城百姓于他来说也是同样重要。 “连夜召集大臣共同商讨海城瘟疫一事!”姬如雪说着看向一旁的沈无欢,“至于其他,等到海城一事尘埃落定,再与你细谈。” “那你到时可别像今日这样,要知道,我可比那瘟疫麻烦多了。” “我会记住我今日之言,但是在此之前,你不得接近她半步。” 沈无欢笑笑,“我可控制不了我自己,正如你也控制不了你一样。” 可是无论这两人如何针锋相对,那海城里的一城百姓,都是摆在姬如雪乃至整个夏商面前的难题。 “既然已经起了瘟疫,这海城城主封城一举倒是恰当。” “那里恰当,他虽然封了城,可是他一不施药,二不上报,摆明就是想直接屠城了事。” “这屠城虽然听上去有失天和,可是这确实是一个控制瘟疫的好法子,要是让那些染病之人出了城,将水痘扩散出去,那才最是危险。” “……” 听着这些大臣左一言右一语,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坐在高位之上的姬如雪眸光越沉。 看来,燕回提过的科举选拔制度,要提前实施了,但是当务之急是安排医者对着海城施援。 只是由谁带队却是和问题,姬如雪看着殿中这群只会唇枪舌战的文武百官,说到底,不过是惧怕瘟疫,没有一人胆敢前去治理而已。 “等到你们说出个一二三四,那海城里的百姓早就死绝了,。” 余逐流穿着那身猩红的披风,抱着战盔从门外踏入单膝跪在殿中。 “万户侯余逐流,愿领兵前往救助海城百姓……” 175被帝王求婚 这混小子是疯了吗! 余远道上前一步拦在余逐流身前,“万户侯毕竟年纪尚轻,这救助一事还是教由臣吧。” 谁知余逐流却半点面子不给。 “需要本候提醒一下辅国公吗,你这国公的爵位乃是闲职,这等舞刀弄剑的事,还是交由本候这个武将妥当。” “娘西皮的闲职!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家玩泥巴哪!”余远道立马火了,他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大事已定,就等两儿子给他生孙子哪,这混小子竟然要去那瘟疫之地,这不是嫌命太长吗! 余逐流却没那觉悟,“你既在外领兵打仗,又怎知本候有没有在家玩泥巴。”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忤逆的东西。 而余逐流已经对着姬如雪第二次请命,“圣上,西海城主既然锁城,不向朝堂传讯,未必不是生了反心,您只要拨出药材物品,让精兵随着医者同行,不说救下整个海城百姓,只要多救活一人都是好的。” 姬如雪看着跪在殿中与自己条理清晰分析其中利害的余逐流,昔日那个总是在外惹祸的余三爷,如今已是朝堂肱骨大臣。 可是无论他说的再多,姬如雪心里很清楚,他去西海只是为了燕回,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燕回就在这里。 “你可想好了。” 姬如雪不知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的,但是朝堂现在无人可用,这也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而且,余逐流确实也比余远道更为适合。 “臣想的很清楚。” “好!”姬如雪当即拍板,“允你两万精兵,携带医者药材一同前往海城,有疫驱疫,有反平乱!” “万户侯谢过圣上!” 即使余远道再不愿,也只能看着余逐流开钹上路,他以前也曾这样无数次的骑马奔赴战场,他却是没有想到,作为被留在原地的“家眷”,心里会这么难受。 余赢骑在马上,看着自己老爹这感伤的样子,不由得摸摸鼻尖,“你这是后悔当年与那城主争夺娘亲了吧。” “后悔个球!”想到那西海城主余远道就一肚子的气,“我当初要是不争,哪来的你们两个混蛋玩意,一个个的不将我放在眼里。” “这放在眼里就罢了吧,”余赢看看余远道那身高,那身量,“这得多大的眼睛才能将您放进去。” 面对余赢这刻意的打趣,余远道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赢儿,我这些年亏欠你二弟太多,希望你能将他好好的带回来。” 想到余逐流那番气他的话,那又何尝不是对他的埋怨。 “放心吧,”余赢笑到,“我一定将他给您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新帝还未登基,西海就爆发瘟疫,不说整个夏商人人自危避不出户,也不说那领兵的余逐流又是如何的心急火燎,只说养在宫中的燕回那是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诺大的一个皇宫,没有妃子没有皇后,除了燕回,就是这无处不在的女官,她身侧这些女官看似百依百顺,实则却是不动声色的将燕回与外界隔绝开,正所谓笼中金丝雀不外如是。 而姬如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好似突然忙碌起来,竟然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 燕回按下心头隐隐的不安,只是想着可能是姬如雪忙着登基,而忽略了自己这位“皇姑姑”。 直到宫女们捧着凤冠与拖尾凤服鱼贯而来,她才知道原来先前的安逸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这东西是不是送错地了?”燕回看着那绣有九尾凤凰金色凤袍一阵皱眉。 “没有送错,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姬如雪对着那群女官摆摆手,就见那些女官体贴的掩上了门。 燕回看向面前的姬如雪,几日不见,他竟看上去有些憔悴,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即将登基的皇帝该有的样子。 “朝堂出事了?” 姬如雪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桌上摆放的凤冠,“这些东西你喜欢吗?” “你说的是凤冠?”燕回道,“这些不是皇后需要佩戴的吗?怎么现在问我喜不喜欢?” “如果……” 姬如雪看着燕回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希望你在我登基的时候,戴着这凤冠与我站在一起接受群臣朝拜,你愿意吗?” 燕回看看那凤冠,又看看姬如雪,所以,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姬如雪,”燕回看向自己面前这位帝王,“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你真的要顶着天下大不违让你玉碟上“皇姑姑”穿着皇后的装束站在你身边?” “你历尽艰辛走到今日难道为的不是成为一代明帝,而是为了成为日后百姓想起只觉荒唐的“昏君”?” 是的,他在意。 可是……“如果德馨公主死了哪?”姬如雪道,“到那时我娶的就是皇后,而不是德馨公主了吧。” 而燕回听着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先让我假死,然后到时再安个别的身份,被你纳进宫来?姬如雪,你是这样想的?” 可是,为什么? “你若为了固权,这京城多的是合适的世家可以选择,你若是为了感谢燕家在你夺位时的帮助,给我爹升个一官半职也就是了,实在没有道理非要将我封后。” “为什么不能是因为你哪?没有燕家,没有其他,如果就只是因为你。” 姬如雪看着直直的看着燕回的眼睛,“告诉我,燕回,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这就被一国之君求婚了? 燕回惊的后退一步,要是余墨的话,她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至于这一国之君还是免了吧。 可是这句I don't want to怎么回答? 看着燕回这表情,姬如雪显然已经知道了燕回的答案。 “所以说,还是不行吗?” 姬如雪站起身来,那一刻属于他帝王的尊荣,又一次回归于他的身上,先前的种种一切,仿佛都只是燕回的错觉。 “海城爆发瘟疫,逐流带兵前去安置灾民,日夜操劳下染上水痘,余赢说其已经高热三天不退,再继续下去性命有忧。” 姬如雪说着这些,却见一直神情淡淡的燕回第一次变了脸色,“既有瘟疫,该去的也该是医者,他去做什么。” “因为你在哪里。” “燕回,你别忘了,若是不出意外你现在已经就在西海……” 176入瘟疫危城 是的,若是不出意外,自己确实已经身在西海。 “我要去西海!” 燕回站起身来,对着姬如雪如此说到,可却被身侧之人拦住了去路。 “是因为逐流在那里?” “你为何会这么问?” 想到那夜自己看见的一幕,姬如雪垂下眼去。 “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吧。”他想这样问她,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说,因为他已经能够想到燕回的回答。 “如今整个海城已经封城,就连我派去的军队也大半染上瘟疫,燕回,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可我若是告诉你,我能让整个海城渡过这场瘟疫之危哪?这或许听上去是有些不大可能,但是……” 燕回看向面前的姬如雪,“看看你身上穿的龙袍,你现在是皇帝,是整个夏商的王,他们现在正在忍受瘟疫之苦,或许最终也要死在这场瘟疫当中,我现在给你一个救他们的机会,告诉我,姬如雪,你要吗?” “水痘一经传染,长则半月,短则三天就会毙命,据我所知,能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或许会惧怕这瘟疫,可是我身体里的王蛊未必会怕。” 想到燕回南域王女的身份,姬如雪也有些不确定,“你真的能救他们?” “可以,只要你让我去西海。” 姬如雪背转过身去,在他面前摆着的是璀璨闪耀的凤袍,可是无论这凤袍绣的再精致,这凤冠又是美的多么独一无二,他想给的那人却不要。 “好……”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多谢。” 燕回行礼退下,那转过去的背影太过决绝,就好似如同落进池水的雪花再也回不来一样。 “你……” 姬如雪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拉住了燕回的手腕,燕回见得一愣。 “皇上还有其他需要叮嘱的?” 你还会回来吗? 他原本是想这样问得,可是那话落到嘴边,却是变了一个味道。 “无论你能否救得了他们,你都要活着回来,燕回,你别忘了,即使你离开了,你燕家的根基还在这京城当中。” 燕回听得心下一凉,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燕回今日算是领教了。 “还请皇上放心,我燕回即使不在意其他,对我燕府上下性命,还是很在意的。” 燕回这一次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离开了,燃着熏香烛火的大殿里,只余下伫立在原地的身影,久久未动。 “燕回,若是你回来,我必不会再让你离开……” 自从西海有瘟疫蔓延的消息传来,前往西海的商船、商队纷纷改道,所以西海通往主城的大道,已经多日没有见到一个身影。 可是这日的西海城外,注定将会被打破沉寂,最先出现的是一匹白马,还有马上戴着兜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 随即在她身后又出现了排排大车,车上装着的东西被人用篷布和稻草蒙着,最后出现的才是蒙着头脸骑着战马而来的军队,以及他们手上牵着的……黄牛? 花木荣看看近在眼前的城门,这才挥手示意身后的军队停下,他骑着战马几步跑到那那戴着兜帽的女子跟前。 “国公夫人,这就准备进城?” 燕回掀开头上的兜帽,她的脸上覆了面巾,只露出一双虽疲倦亦清亮的眼眸。 这水痘又称天花,在现代几乎寻不到它的踪迹,可是在消炎药都欠缺的古代,光是这水痘引发的高热就能收走一大批性命,更何况还有高热引起的各种并发症。 所以,即便是燕回也是小心再小心,她不能为了救治余逐流一人,而将身后随她而来的整个军队都搭进去。 “临行前我叮嘱你的,你可都让底下的兵将做了?” “做了的。”花木荣说着掀开自己脸上覆着的面巾,白色的面巾下,三两粒正在结痂的疱疹很是显眼。 “不止是我,随行而来的兵将全部都在胳膊上点了你给的那东西,只是,这真的有用吗?” 燕回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身后那些在脸上覆着面巾的兵将,“他们可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除了身上起了这些小水泡样的东西,别的倒没有什么大碍,有些起了高热的也都喝了你让医者煮的那些蓝色草根,现在也都并无大碍。” “那就好,去扣门吧。” 花木荣看看那城门又看看燕回,那门后关着的可是染了瘟疫的百姓,是一个出来都要霍霍一城的存在,而他现在要走进去,想想也是心底犯怵啊。 “花公子若是怕了,可否退后一些让我过去,再这么拖延下去,你直接去给你的好友万户侯吊唁就好了。” 这国公夫人的嘴可真毒,不过不能否认的是燕回说的对,花木荣一拍马腹直接上前,他既然来都来了,还在这犹豫个渣渣。 可是还未等他靠近,就见一队士兵挡在他的马前,那穿着重甲的黑脸将军正持枪而拦。 “前方重疾之地,闲杂人等快快退下。” 谁知花木荣见到那黑脸将军不怒反笑,“哎,许木,是我啊!” 花木荣掀开脸上的面巾,却将那些挡着他去路的士兵骇了一跳。 “是水痘!这人得了水痘!” “这不是水痘!若是水痘我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花木荣说着靠近那些士兵,想让他们看的更清楚一些,可是这更将那些士兵下的连连后退。 许木长枪一挑,枪尖指着花木荣逼他停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皇上,不不不,是国公夫人,我是随着国公夫人一同来的。” 许木顺着花木荣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一女子骑在马上,虽然她脸上覆着面巾,可是许木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人的身份。 许木跳下马去,单膝跪在燕回马前,“许木,见过国公夫人。” 若不是看着许木那张“黑皮”,燕回几乎想不起来,这个曾以随从之身,被自己选来监督照顾余逐流的家丁,会成为如今的将军。 “你如今已是将军,不必对我如此。” “对国公夫人确实不必如此,可是对于恩人,这礼您是受的的。”那许木说着对着燕回深深的俯下身去。 这一拜,不仅花木荣惊呆了,就连那身后的士兵也惊呆了,可是最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这一拜之后,许木竟然站起身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前方重疾之地,还请诸位绕行。” 私事一了,这剩下的只能是公事。 “我正是为此而来。”燕回将姬如雪的手谕丢到许木手中,“这是圣上亲笔所书,将军不妨看看。” 明黄的圣旨上,鲜艳的玉玺印在其上。 “开城门!放行!” 许木一声令下,就见那扇紧紧闭合在燕回面前城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燕回一踢马腹,骑着筋斗云踏入这座危城当中…… 177心上人 余赢面上覆着被药汁熏蒸过的面巾,站在那垂下白幛的房外,焦急的等待着医者将余逐流的消息带出。 海城虽然已经被封城,可是城内仍有不少侥幸没有传染上水痘的百姓。 余逐流来到后,特意将其中一座城镇隔出用来安置那些感染上瘟疫的海城百姓,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其中一员。 就在余赢等着的时候,突见得一女子骑着白马而来,而亲自为其牵着缰绳的,竟然是那个终日肃着一张黑脸的许木。 余赢正在猜测那马上的人是谁,就见那马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白幛之后全是染了瘟疫的百姓,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余赢正想拦下,就见那马在自己面前下停,骑在马上的女子面上覆着面巾,这使得余赢分辨不出她的模样,不过这丝毫不损其身上半点风华。 燕回看着这眼前门窗紧闭,只用白幛隔开的“重症污染区”,她想见的人就在这里,可是她却不能就此直接进去。 “花副将何在。” “末将在。”花木荣上前应到。 “将看守士兵换上我们带来的那些兵将,所有未经感染的百姓换掉旧衣,用烈酒浇洗后,喝上我们带来的药材,若是五日后没有染上水痘,就点上我们带来的东西。” “是!”花木荣一经得令,当即动作起来,将士们很快被换下,这些新换上的士兵,虽然面上覆着面巾,可看上去还很健康鲜活。 当初自己带来的士兵也是这样子的,只是最后还能站着的少之又少,在没有找到解决瘟疫的法子之前,海城真的不应该再进来其他人。 燕回从马上下来,多日颠簸,使得她腿脚有些发颤,如今好不容易落地,只觉两条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花木荣见此,急忙狗腿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这里有台阶,您可千万扶稳了。” 燕回却不是那领情的。 “我先前吩咐的你是没有听清楚吗,现在身在海城,许木也是幸存的百姓之一,我要是你就忙着去与他交接军务,而不是站在这里。” 花木荣窘迫的摸摸脑袋,这燕回训起人来,怎么和他家老爹一样一样的。 “我这就去,这就去。” 花木荣说着就欲离开,却被燕回再次唤住。 “记得将这人也带走。”燕回指的是余赢。 对于这个余赢花木荣可不像对待许木一样自来熟,在京城只要有余赢的地方,其他人自动沦为背景板。 自己更是不知多少次被自家老爹耳提面令向着这位余二公子学习,所以对于余赢,花木荣在心底还是有些怕的。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十来岁就随着父亲征战沙场。 “余二哥,大哥?余将军,还是随我走吧。” 余赢却有些不愿,他不知眼前这人是什么来路,但是他不能离开,因为余逐流还在里面。 “你是余赢?” 听到花木荣称呼对方“余二哥”燕回这才正视起眼前这人来。嗯,生的有些白,看上去这余家的基因还不错。 “你认得我?” 听着燕回这样说,余赢也打量起燕回来,他很确定,他从未见过她,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认得眼前这人的。 “我奉圣上之令,前来解决海城之危,无论你官阶如何,现在都该给我领命退下,按我说的话去做。” 燕回瞥了一旁的花木荣一眼,“有我在,你怕什么。” 这话简直给了花木荣莫大鼓舞,对啊,燕回在这里啊,自己是偷跑出来的没错,但是这燕回可是正儿八经的拿着手谕出来的。 “余将军,莫要让属下难做。”花木荣嘴上公事公办,心里还是有些偷乐,真没想到,他居然有天能这么对着“天才余赢”这么说话。 “不是我让你难做,而是逐流现在就在里面,他已经连续七天高热,再这样下去,恐怕……” 余赢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白幛一阵晃动,那覆着面巾的女子,竟是矮身钻了进入。 “她疯了!”那可是瘟疫!余赢正想去将伸手去拦燕回,却被花木荣轻飘飘的架住了手臂。 “我不知道她疯没疯,但是我知道你现在是万万不能进去的。”花木荣安慰的拍拍余赢的肩膀,“放心吧,她正是为了这场瘟疫而来,定然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为了让余赢更相信一些,花木荣还掀开了自己脸上的面巾,即使已经结痂,可那跟水痘很是相似的小水泡,还是分外显眼。 “你……” 看着余赢这惊讶的眼神,花木荣的虚荣心立马膨胀到极致,“是不是和水痘很像,不过国公夫人说了,这虽然不是水痘,可是只要有了这个,就再也不用怕这水痘了。” 国公夫人? “她是燕回!” “你不认识她吗?”惊讶过后的花木荣却有些不满,“余二哥,虽然她年纪小些,可是论理来说,您应该称呼她为嫡母……” 余赢看着那垂下的白幛,原来这就是燕回,果然与众不同,随即余赢苦笑。 “你唤了她那么多天,如今她真的来了……” 因着起的是水痘,又是瘟疫,所以那一所所被隔开的房间里全都门窗紧闭,又因为了消毒,照明,到处燃着艾草,蜡烛,这使得本就狭小的室内更是烟熏火燎的呛人。 而那躺在床上浑身高热的余逐流,就在这种环境下整整待了七日。 医者为余逐流换下额头上覆着降温的帕子,焦头烂额的聚在那里商讨着法子,与寻常百姓不同,如今躺在这里的可是堂堂万户侯,这一旦有个闪失,那可就得脑袋搬家。 用来阻拦阳光的白幛被人扯下,紧闭着的门窗被人推开,一干医者还来不及斥责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就见一道圣旨当头砸下。 “圣上已经找到解决瘟疫的法子,即刻起所有医者听从我的调遣,违者杀无赦。” 没有人觉得燕回这话有什么不对,他们只是庆幸终于有人来接万户侯这个烫手山芋,既然有圣旨,那他们只要听令就好。 至于这之后的事,却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去援助军队那里去取烈酒、药材,会有人告诉你们怎么做,至于这里……” 燕回看向即使高热也还在不断呓语的余逐流,“交给我就好。” “燕回……燕回……”即使双目紧闭,既然高热不褪意识混沌,可他嘴里念着的,心里想着念着的只有那心上之人。 “燕回……燕回……” 燕回轻叹一声,终是握住那双烫人的手掌。 “我在……” 178喂药 “燕回……” “我在。” 燕回不知道重复过多少句这话,直到医者捧着那煮好的汤药而来。 “这位钦差,”那医者将那碗蓝褐色的汤药恭敬的递上,“这是您带来的药材,您看熬成这样可好?” 燕回摸摸余逐流滚烫的额头,只短短几日,他的脸颊就消瘦了许多,燕回突就有些怀念起那个白白胖胖的“大阿白”来。 “万户侯几日高热未退,身上也未有水痘冒出,医者那边可是已经确诊?”燕回怕的不是余逐流得了水痘,他最怕的是余逐流染上了其他。 “回钦差的话,从脉象来看侯爷染得确实是水痘没错,若是平常人恐怕撑不过三两日,只侯爷底子厚,这才能撑到今日。不过,撑到现在已属强弩之末,若是这热再不退那可就危险了。” 想医者没有再说下去,可他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已经能说明一切。 “去让门外守着的将士去取烈酒和冰块,在让他们多搬几个火盆进来。” 烈酒,冰块,火盆?这又是冷又是热的,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不过,那医者还是很快就吩咐下去。 燕回伸手试了试那药碗的温度,见温度合适了这才准备端着那药给余逐流喂下。 见燕回有此举动,那医者更是心惊胆跳,“这位钦差您小心些,先前我们也想给侯爷喂水喂药,可俱是被侯爷……” 那医者说着指指自己的脸颊,在那里还有一块显而易见的乌青。 想到余逐流那身“怪力”,燕回也是心下了然,这多亏余逐流病着,若是清醒说不得这医者的骨头已经碎了。 燕回用木匙舀起一勺板蓝根放到余逐流唇边,温热的木勺碰碰余逐流的唇瓣,却见那唇瓣抿的更紧了。 这种时候不该是听话的张开嘴巴吗? “余小三?余小三?”燕回在余逐流耳边轻轻唤着。 余小三? 余逐流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他的意识昏沉一片,身体更像灌了铅,可他就是听到有人在无比清晰的唤着自己的名字。 可是,我不是叫余逐流吗? 不对,余逐流眉头一颦,好像是有人喜欢这样称呼自己来着? “我是燕回,你能听见吗?” 是了,燕回,她开心的时候会这样称呼自己,她若是怒了就会叫自己的名字。 可她不是走了吗?难道又回来了? 燕回回来了! 那颗空寂的心,突就好似被填的满满当当。 他在海城找了她那么久,她终于回来见自己了。 “燕…回…” 见到余逐流的嘴巴轻微张合,燕回手疾眼快的将手里的木匙倾斜,满满一勺药液倾倒而下,她还来不及欣喜,就见那些药液顺着余逐流的唇角缓缓溢出。 问:如何给一个高烧昏迷的人喂药。 “出去!” 就在那医者等着知道后续如何的时候,就听得这皇帝派来的神秘钦差一声冷喝。 “是。” 那医者乖乖领命下去,反正有钦差在这,即使万户侯出了什么问题,也连累不到他身上。 狭小的房间里再次剩下两人,燕回看看昏迷着的余逐流,这才解下了脸上覆着的面巾。 与花木荣一样,她的脸上也有一些结痂了的小丘疹,可与花木荣不一样的是,她脸上的丘疹已经接近消失。 燕回端起那药碗凑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可是紧接着脸就绿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板蓝根熬出的水这么苦,她在现代喝的板蓝根颗粒明明是甜的啊,自己不是吃错药了吧! 不过独苦苦,不如众苦苦。 燕回扶住余逐流的下巴,然后俯身覆上。 余逐流长睫轻颤,于若有似无间张开一条缝隙,那一眼太过短暂,他只在迷迷蒙蒙间看到了半张侧脸。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知道那人是谁。 余逐流的唇角微微的勾起。 他的燕回,真的回来了。 一碗药尽,燕回刚把脸上的面巾覆上,就见那医者带着将士而来,而他们的手上俱是提抱着燕回要的东西。 这室内本就狭小,被这几个火盆一烤,立马燥热起来,那医者见此更是好奇,酒和冰块,甚至是那不知名的汤药都让他摸不清头脑,可也正是不知道,所以才更想让人探究其中三味。 “将万户侯的上衣解了,用棉巾沾了酒为其擦身。” 那将士领命,只顷刻就将余逐流上衣退下,燕回看的眉头一挑,还真别说,就这余逐流的宽肩劲腰的模样,还挺有看头。 被涂抹在余逐流身上的酒液,被室内升起的高温蒸发,带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燕回摸摸余逐流的额头,虽然烧退下一点,但是这距离正常温度还远的很。 她将余逐流先前脱下的外衣重新盖在他的身上,这才提起冰桶将满满一桶碎冰倒下。 这碎冰一出,室内的温度都冷了不少,更何况高烧着的余逐流,就连他那一直被烧的嫣红的脸色,都恢复了正常的苍白颜色。 “医者,上前诊脉。” 这冰虽然褪热迅速,可是现在毕竟是寒冬腊月,即使点了不少火盆,可是对人的损伤还是不小。 那医者欣然上前,他今日是见识到了,原来这退烧还能用这种法子,可是等他一探余逐流的脉象更是惊奇,他体内的燥火竟然平顺了许多。 高热可用冰降,至于这燥火依托的可就是那碗不知名的汤药了。 “回钦差的话,万户侯的体温降了很多,只等着这热一褪,让那水痘发散出来就好。” 燕回听着这才舒下一口气来,这水痘最怕的就是高热引发肺炎脑膜炎这类的并发症,如今烧一退,就好多了。 “你在这里看着,等他身上的热一退,就将冰取下来,改用烈酒为其擦身,至于那汤药,你可以让他多服几次,若是实在喂不下,就等我回来再说。” 燕回说着站起身来,可却被那医者开口唤住。 “还请钦差留步,或是在下学艺不精,您带来的那草药在下那是闻所未闻,可是对这去除燥驱热却有奇效,可否请钦差相告这药的方子。” 被这医者一问燕回当即明了,即使是在现代这药方也是不传之秘,更何况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 “这倒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我带来这药叫做板蓝根,你听上去或许觉得陌生,不过在寻常农户中,常用这种草药的叶子浸染蓝色的布料。” “你说的是靛蓝根!” 那医者听着连连抚须,“真没想到这漫山都是的靛蓝根竟然有如此奇效,真是暴谴天物,暴谴天物啊。” 见医者这副模样燕回也是心下笑笑,如今余逐流已是好了许多,可她却不能就此喘息上片刻。 整个海城俱还陷在瘟疫之中,她要走的路还长着哪…… 179再遇柳相 被隔出的疫区,到处都是染上水痘的百姓,可是燕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柳相。 只是眼前的柳相实在难以让人与“南域少祭祀”联系起来,她穿着一袭黑色衣衫,躺在一处矮墙下,头下枕着半片碎瓦,眯着眼睛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 她是被安置感染瘟疫士兵发现的,因为不知道该把她归为“有病”还是“没病”,所以特意前来请示燕回。 “柳相,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燕回轻声唤着,见柳相没有应答,伸手探向柳相的额头,她的皮肤很冷,摸上去有些像是蛇一类的冷血动物。 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柳相迷蒙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光亮,而燕回的脸近在眼前。 “王女?” 不知是不是燕回的错觉,她觉得此刻的柳相,反应出奇的迟钝,就像她的思维游离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 燕回凑近了一些,这也使得柳相看的更清楚了一些,确实是燕回没错。 “真好啊,在我死前,还能遇见一个相熟的故人。” 柳相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那耀眼的光亮让人有些分不清是梦是幻,但是能在死前见到燕回,她很高兴。 “你怎么会在这里?”甚至还是这副模样。 柳相笑笑,那笑看上去很生硬,就将有人在扯动柳相的嘴角,使得她做出“笑”的表情。 “看在我快要死的份上,燕回,逃吧,坐着经往西海的大船,逃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燕回心下焦急,柳相不会无缘无故就说这种话。 “燕回,我曾经说要带你回南域,其实并没有安什么好心,所以,你根本不必如此,我有今日并不怨恨谁,他给了我一切,如今只是将这一切收回去了而已。” 虽然柳相没有说出“他”是谁,但是燕回已经能够隐隐猜到。 “是大祭司?” 柳相却没有回答,正如她所说,她快死了,又或者她早就死了,如今躺在这里晒太阳的,就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燕回,我们不过是他饲养的药人,如今他病了,就需要我们这些药人了……” 柳相的瞳孔有些涣散,她的意识已经不知道迷失在那里,但是她的舌头依旧在那里说着话。 “燕回,逃吧。” “你不要说话。”燕回看向一旁的医者,“救她。” 那医者领命上前,可是在探过柳相的脉后,却惊的连连后退。 “她怎么了!”燕回急忙问道,却见那医者骇的浑身是汗。 “这人全无脉系,分明就是死了的。”可既然死了,又怎么能说话。 “是不是看错了。”燕回看向随行的另一名医者,“你来!” 谁知却被柳相握住了衣袖,“不用看了,我确实已经死了,如今能躺在这里,不过是他许给我十日的自由,而今天就是第十日。” 柳相将燕回的手掌放到自己肚腹上,燕回瞳孔骤然一缩,手掌下的肚腹没有任何温度,空空荡荡的就像被人给挖空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 柳相笑笑,“这就是南域,这就是大祭司,他能做的,能给你的,是你永远想不到的。” “燕回,没有人能拒绝大祭司的给予,也没有人能护住你。”柳相的声音开始破败断絮起来。 “燕回,逃吧……” 眼里所有的光亮消失殆尽,她的手掌蹭着燕回的衣袖坠落下去,就在燕回还在为柳相逝世而难过的时候。 忽见的已死的柳相再一次睁开了眼,可眼前这人还是柳相? “它”那双没有任何光亮的黑瞳,紧紧的燕回,好半响才勾起唇角,对着燕回诡异一笑。 “你会来的,我在祭祀塔等你。” 柳相的身体轰然倒地,如一块易碎的玻璃一般,摔得四分五裂。 众人惊的连连后退,燕回却是抽出身侧侍卫的腰刀,在地上拨弄起来,那先前为柳相把脉的医者,恶心的都快吐出来了,唯有燕回一脸深思。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人的身体是由骨骼肌肉和血液组成,可是眼前这堆不知道算不算“尸块”的东西,显然不是这样。 不仅肌肉断面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就连那骨骼看上去,都像被蛀空了一样。 安静躺着的头颅,突然莫名的动了动。 “诈尸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燕回手疾眼快的一刀劈去,再抬起刀尖时,却见刀刃上多了一条像是海螺一样的蓝色虫子。 此时这只虫子被燕回从中斩断,大量的鲜血从它“迷你”的身体里泅出,看来这才是柳相死亡的真正原因。 被一只虫子,吃掉内脏,吸干血液,抽光骨髓,实在难以想象,柳相这十日里经受了什么。 可是,若是燕回没记错的话,柳相身边带着的,一直是那只叫小黑的黑色蛊虫,那只小黑哪? “去将此地隔离起来,禁止任何人靠近,尸体就地焚烧!” “是!” 随从而来的兵将很快就寻来火油,木柴,大火迅速熊熊燃起,很快就吞没了柳相的尸体,燕回一甩刀尖将虫尸一同甩落这烈炎当中。 尸体被烤焦烧糊的味道,闻得人隐隐做呕,可燕回却站在一侧,一直看着,她若是回到南域,这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下场。 “燕回,逃吧,逃的远远的……” 烈炎炙烤的人心情烦躁,燕回站在那里突然有些想念余小三。 他的高热退了,水痘也冒出来了,不知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可等到燕回推开余逐流的房门时,却发现在哪里多了一个姬如雪。 这堂堂一朝之君竟然会在登基之前到这瘟疫肆虐之地?若是从前的余墨前来,她并不奇怪,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姬如雪。 燕回下意识的看向床上的余逐流,见对方安静的睡着,这才略略放心。 “你怎么来了?” 这一眼又怎么能躲得过姬如雪的眼睛,他心下苦笑,难道在燕回心里,自己已经俨然需要如此提防?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想放她走。 “登基将至,我来带你回去。” “回去?现在?”瘟疫尚未完全解除,余逐流也没有醒来, 如果他说他来这里只是担心她在疫区染上瘟疫,她会相信吗? “燕府前两日新添了一位麟儿,生的很是白胖可爱,燕政说要等你回去为他亲自取名。” 是不是这天下的帝王都是这样,即使威胁起人来,都能如此的不动声色,如此的威慑十足。 “好。” 燕回,如此回到。 180离开的好机会 姬如雪出去了,将这短暂的时间默许给燕回留做告别。 余逐流安静的躺在那里,他的脸上冒出了许许多多透着水光的水痘,这本该看上去有些骇人的场景,在燕回看来却有些想笑。 她从未见过余墨余逐流脸上长青春痘的样子,如今也算是另一种心愿所偿。 想到曾经的余墨,再想到现在的姬如雪,燕回只觉两者天差地别,她不怨姬如雪如此,坐在那位子上的人本就该恩威并施,为达目的不则手段,但是如果不是对着自己的话,她或许会更加欣慰。 “余小三,我要走了。” 燕回伸手拂去余逐流脸上散落的发丝,又将他的衣领整理好,不经意中一枚玉佩从余逐流的脖颈间滑落出来。 苍绿色的络子上,绯红的胖头鱼蠢萌蠢萌的抱着自己的尾巴。 摸着那枚尚带着余逐流体温的翡翠鱼,燕回忍不住一笑,因为就在那翡翠鱼的旁边,还系了一颗断齿。 “没想到这东西,你到现在还带着,你这是有多听我的话。” 燕回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余逐流,你有多喜欢我哪?如果我不是燕回,如果我没有这身份,如果我没有这张脸,你对我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如果我只是这世间众生最为平凡一人,你又可会注意于我?” 燕回叹息一声,将那翡翠鱼放回余逐流衣领当中,“这人的心只有一颗,我不会拿我的心去赌,余逐流,你我就这样吧。” 燕回俯下身去,在那抿着的唇角轻轻一触,虽短暂亦滚烫。 “这是上次我欠你的,现在还你。” “余小三,愿你以后有酒有肉有姑娘,能贫能笑能干架,此生即使不能纵情豁达,也莫要再遇见一个叫燕回的凉薄之人。” 燕回走了,尚在昏迷中的余逐流指间颤动,似是想抓住什么,可是那房门还是依旧义无反顾的合上。 “燕…回…” 有泪珠自眼角蜿蜒而下,打湿心底那些明媚的祈盼…… 见燕回出来,姬如雪不知怎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燕回不顾一切的走掉,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让她留下来,他所倚仗的那些东西,在燕回面前无足轻重。 “可以走了?”姬如雪看着燕回说到,那声音里带着的小心翼翼即使是他自己也无法察觉。 燕回点点头,从她的脸上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因为她对你就像对一个陌生人那样既谦逊有礼又拒人千里。 “你之前不是想要坐船吗,这次我们走水路,乘船直接回京好不好?” 燕回不无不可的点点头,“你做主就是。” “你可还有需要收拾的东西?” “没什么好收拾的,既然要走,就今日吧。” “好。” 夏商的皇帝亲来海城,燕回也终于得以借着姬如雪的面子,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西海城主。 嗯,生的很圆,面庞白白,肚皮鼓鼓,一眼看去好似一只白皮蛤蟆投错了胎。 “啊,真是惊扰圣驾,惊扰圣驾啊,微臣不知圣上来此,真是该死,该死。”那只蛤蟆城主,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对着姬如雪夸张的抱歉。 “海城爆发瘟疫,城主日理万机,朕来这里不过小事,城主不必如此惶恐。” 看上去,姬如雪对这位每年缴授稅银无数的西海城主看上去很是宽容。 “圣上说的是,这场天花真的是让微臣心忧不已,为了不祸及其他海城,微臣只能忍痛锁城,好在天可怜见,如今瘟疫渐平,真是多亏了圣上,还有这位……” 那城主看似询问,实则却是在试探燕回的身份。 “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她是朕的皇后。” 燕回正想回答,却听得身侧的姬如雪这样回到。 燕回看了姬如雪一眼,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见燕回没有反驳,姬如雪的心里有些高兴,“既然城主没有其他事,朕就与皇后先离开了。” 姬如雪说着就欲带着燕回朝着海城的码头走去,可是本该被清场的码头上,竟然站了几个红头发蓝眼睛的舶来人,而在他们身后的码头上,还停着两艘装满舶来品的大船。 此时,不知他们与这些码头上的人起了什么冲突,那几个舶来人正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而在他们的脚下碎了几个瓷瓶。 “这是怎么回事?”姬如雪问向一侧的海城城主。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大约是这些舶来人想要停船歇脚,与百姓起了冲突。” 西海城主说着向着身后的士兵吩咐到,“今日圣上在这里,去将他们赶回船上,以免冲撞了圣驾。” 而站在那里的燕回却将这一切听了个清楚。 “他们只是喜欢我们夏商的瓷器,却不想瓷器太过脆弱,这才失手打翻了几个,他们想花钱买下这些被打坏的瓷器,却因为语言不通被百姓误会了。” 燕回说着看向姬如雪,“我过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然后燕回就在西海城主惊讶的目光当中上前与那几个舶来人交谈起来。 “真没想到,皇后竟然精通舶来语,说来惭愧,微臣在这西海住了这许多年,却是一句也没学会。” 西海城主这明着褒奖,却暗中让人猜疑不断的话,姬如雪只是笑笑。 燕回就是这样,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惹得人大吃一惊。 而那边的燕回,正用她那京味十足的英语,与那几个舶来人说着,现代的英语,与古时的英语那是明显不同,不过燕回还是连比划带颠倒的,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消息。 这群舶来人据他们自己所说,来自美丽的泰晤士河,是不是英国的先祖燕回不清楚。 但是,最让燕回振奋的是,他们的船在海上被暴风挂断了桅杆,所以会在这里休整半月,等到船桅修好再出发。 大海,货船,还有海那一端充满异域风情的异国他乡,燕回已经于刹那间脑补出一整个加勒比海盗系列。 这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离开夏商的好机会…… 燕回将一块碎银给了那碎了瓷器的小贩用作赔偿,这才在这几个舶来人感激的眼神中走向姬如雪。 “姬如雪,你想让夏商更为强大吗?” “如果你想的话,就带他们回京城吧,他们会给你带来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强大。” 181你是我的执念 燕回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虽然这其中也夹带了自己的私心,但是这群舶来商人的船上,装满了宝石黄金。 姬如雪是很希望看到夏商变得日渐强大,但是回去的路上,他心中的皇后燕回,完全被这几个舶来人给“霸占”了。 而他只能站在一侧微笑再微笑,因为他听根本不懂几人之间的谈话。 看来,他真的很有必要去学一学舶来语,至少,这样会感觉和燕回更近一些。 可是有时他也会忍不住猜测,燕回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在没有成为燕府小姐以前,她又经历了什么。 而一旁的燕回也很兴奋,她没想到这几个舶来商人竟然还带了火绳枪,这种填装费事,阴雨天还不能用,但是却威力巨大的枪支,简直完虐这个冷兵器时代。 “我可以看看吗?”燕回接过那舶来商人递上的火绳枪,看上去与步枪很是相似,但是那枪的后面拖着一根火绳。 那舶来商人手脚比划着说到,“你需要在这里填上黑火药,然后点燃这里。” 燕回点点头,对枪她还是不陌生的,她甚至还是一个枪击俱乐部的VIP会员,虽然那时她只是为了争取一部警匪片的女主角,最后还惨遭落选,不过如今用来试试这火绳枪却是再好不过。 那舶来人一边为火绳枪填装上黑火药,一边小心提醒到,“要小心,它的劲很大。” 想到自己练习射击时那酸痛了好几天的胳膊,燕回那颗跃跃欲试的心又被她按耐下来。 “想不想试试?”燕回举着那枪向着姬如雪挥了两下。 “这是什么?”即使博览群书,即使通晓治国之策,但是姬如雪还是对眼前这新奇事物一无所知。 “这是枪,你可以将它看成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 “暗器?” “你试试就知道了,”燕回将那枪塞进姬如雪的手中,然后在他身后端起了他的胳膊,他们现在正在大海过度到江河的流段,不仅有远处的碧海蓝天,也有江河之后的青山黛影。 而身后之人环住了他的肩膀,眼神专注的调整着他手上的火绳枪。 “声音可能有点大,你的手可要握紧了。”燕回说着取过火折子,点燃了那根枪后的引线。 引线绽开星星点点的火花,顺着棉线一路引燃,直至点燃了枪内的黑火药,只听的“砰”的一声巨响,就见两百米外那只蹲在礁石上海鸟被炸开了一朵血花。 “真是太棒了!太棒了!”那几个舶来人对着燕回忍不住的赞叹,“你的枪法真的太好了。” 燕回笑笑,“侥幸而已。” 即使姬如雪听不懂几人之间的对话,但是燕回脸上的笑,他还是明白的,只是最让他深思的却是那只被枪打死的海鸟。 这么远的距离,虽然他也可以做到,可是这依凭的是他多年苦练,可若是军中将士装备上这种枪,到那时…… “是不是被这东西惊叹到了?”燕回接过那枪,将之递还给那几个舶来人。 “这种枪叫做火绳枪,制作方法并不难,只是我们刚好不会而已,而且他们带来的那两艘货船上装满了宝石黄金,如果我们可以和他们来往贸易,我们将会收获的财富简直难以想象。”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是的,我邀请他们参加你的登基大典。”燕回说着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帝王。 “想想吧,他们可以被几个做工粗糙的瓷瓶吸引注意力,如果他们见到我们更加精致的瓷器,乃至我们的刺绣,茶叶,这群爱好浪漫华贵的舶来人,会为整个夏商疯狂的。” 眼前的燕回神采奕奕,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好像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来的明亮耀眼。 燕回,你让我如何放手。 “姬如雪,”燕回看着远处的大海如此说到,“夏商需要有人去舶来将火绳枪这些东西学来,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姬如雪,让我走吧。” 所以哪,姬如雪垂下眼去,你说的这些只是为了离开我? “燕回,前往舶来的人选可以是任何人,即使不会舶来语,他们也可以去学,即使不懂舶来的风土人情,他们也可以去看,但是我姬如雪的皇后只能是你。” 燕回就不明白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种人的存在,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 “那轻歌哪?你之前……” “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轻歌就对我说过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被困在后宅之中大半生,要的只是一个离开的机会,而我需要的是一位侯爷夫人,我们自始至终不过一场交易而已。” 所以忙里忙外的我就是个缺心眼的锤子? “可是,皇后不一定非要是我啊。” “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吗?”他是帝王,可他的心也是热的,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人却总想着一次次的从自己身边逃开? “是我那里做的不好?”姬如雪步步逼近。 “是我不够喜欢你?”姬如雪声声质问。 “那怕你燕回生了一副铁石心肠,我也愿意一点点的去暖化它,可是,你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燕回,”姬如雪看向面前这人,“不要告诉我,你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我是姬如雪,而不是余墨。” 燕回的脊背抵在身后的船舷上,是啊,我为什么要避开你? 明明眼前这人身份高,长的好,看上去对自己也不错,可是就因为这样才让人没安全感啊。 燕回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她若是这么说,会不会分分钟被打死? “其实是这样的,”燕回道,“不是我想离开你,是我想到外面去。” 此时她们已经入江,燕回指着身后的广阔海际道。 “你看你的皇宫再华丽,能给我的再锦衣玉食,能有这大海来的广阔,能有这外面的生活来的光怪陆离?” “你觉得我好,只是因为我知道许许多多你不知道的东西,可是如果我只是呆在那皇宫里的金丝雀,与这千万大家闺秀一般,你还会我的皇后只能是你这种话?” “姬如雪,你既然能放走轻歌,为什么不能也放走我?” 因为你不是轻歌,你是我的——执念。 182金莲香囊 往后几日里,燕回再也没有见过姬如雪,大船已经游走进了金沙河中,京城已经近在眼前,而距离姬如雪登基也不过三日。 燕回看着手上的锦囊,金色的荷花绽放依旧,好似这世间佛陀般怜悯众生。 “没想到,最终还是要用上你了。” “笃笃笃”姬如雪的船舱被人从外面轻敲数下,姬如雪打开门来,却见站在门外的是燕回。 她怎么会来?姬如雪正想着就见燕回笑到,“我想去普陀寺上香,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姬如雪欣然应允。 十里峰外,即使诸山覆雪,但是普陀寺香火依旧鼎盛。 这是燕回第二次来这普陀寺,没有了上一次遍穿红罗的姑娘,在这萧瑟冬风中,越显深山古刹之感。 燕回一路越过周遭景致,直接到了那普陀寺的庙门之前,这一次寺内院门大开,燕回看的疑惑,问向一旁的小沙弥。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怎么你这庙门却是开着的?” “回施主的话,主持方丈外出云游前曾叮嘱过寺内的僧人,直至他回来之前,庙门不得关闭。” “原来是这样。”燕回笑到,“上一次来这里都没有好好看过,这次一定要在这里好好上柱香才是。” “施主可是来求子的,”那小沙弥看着燕回盘起的妇人发髻道,“我普陀寺里的求子观音最是灵验,施主不妨去那里看看。” “还有这等事?”燕回向着姬如雪道,“我去给这里的观音上柱香,你是等在这里,还是与我一同去?” 说实话,姬如雪还是很想去的,只是去求子观音那里的大多是女眷,他过去有些不合适。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也好,”燕回看向那小沙弥,“还请这位小师傅帮忙带下路。” 难得遇见这么和气的香客,那小沙弥自然点头应下。 俯瞰众生的菩萨怀抱着小小婴孩笑得慈眉善目,金童玉女随侍左右,手捧着如意玉净瓶乐得眉开眼笑。 小沙弥燃了一柱香双手捧着递上,却见燕回径自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了上去。 “这是!”那小沙弥一声惊呼,竟然被燃着的香束烫了手,失手将香束掉了下去。 他手忙脚乱的将落在地毯上的香束踩灭,这才用双手捧过那个空着的香囊。 “施主怎么会有这个?” “一位故友托我将这东西交还给贵寺方丈。” 那小沙弥将香囊翻过来,那绣有金莲的香囊立马变了一副样子,素色的锦纱上绣满了蝇头大小的佛纹。 燕回看的眉头一挑,没想到这锦囊里面竟然还大有玄机。 “主持方丈出门前曾嘱咐过,说是会有人带着这金莲香囊上门,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那小沙弥对着燕回恭敬的行了一记佛礼,“贫僧这就将金莲香囊呈给师傅送往主持方丈处,还请施主稍后。” 燕回点点头,将落在地上的香束重新拾起放在灯火上点燃后,这才对着那菩萨拜了三拜。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不论您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世间,亲您听从此刻信女心中诚挚祈祷。” “信女来此不过四年,所做一切是是非非介由信女一人承这因果劫报,信女祖父燕青云今已年迈,望菩萨保佑他子孙满堂,颐养天年。” “信女生父,终日为百姓疾苦奔波受累,愿菩萨保佑他身体康健,此生顺遂,信女小弟,虽然尚未见面,愿菩萨保佑他无忧无虑,长命富贵,信女……” 燕回看着手上的燃了指长的香束,叹息一声,将之插进那香炉当中。 若这天上的神佛菩萨真的有灵,只愿自比之后,他们再莫遇见第二个燕回。 巍峨宫廷之中,燕回扶着女官的手臂在后花园里来回的走着,即使是冬日,这被无数工匠精心打理的后花园,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别致。 燕回掰着手指头数着姬如雪登基的日子,还有三天,他的登基大典就会在万民朝拜中隆重举行。 整个皇宫上下焕然一新,就连不远处的冷宫都重新漆刷了柱子。 “去那看看吧。” 燕回指着不远处的冷宫道,她的那些“老朋友”,如今也不知道过的如何了,以前她最怕麻烦,不过如今却是无所谓了。 即使重新漆刷了柱子,挂上了红灯,可是这偏僻的西三所还是带着特有的阴冷,尤其是这其中不时出现的阴森笑声,更是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燕回将身上的狐裘裹紧了一些,今日太阳不错,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冷。 “锦妃与贤贵妃关在何处?”眼前宫殿太多,燕回只好问向身旁的女官。 “她们都被关在前面那所宫殿里,”那女官面带犹豫的看看燕回,“冷宫毕竟偏僻,对方又是罪妃,主子还是不要去了。” “无妨,我只远远的看一眼。”虽然燕回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不过燕回还是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曾经艳丽无双的锦妃,坐在一碗水前,借着里面的水光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庞,痴痴的笑着。 “晋郎,你说我美不美?” 她不过双十年华,头发竟然已经渐渐花白,她的身侧空无一人,可她就那么神情甜腻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显然是疯了。 她的声音吵到了一旁抱着稻草小憩的珠奈,珠奈随手一个巴掌挥去,立马惊的锦妃连连后退。 “再敢吵我,我就划花了你的脸!让你的晋郎好好看看你毁容的样子!” 珠奈伸出手臂费力的捏起了那只碗,将里面的水仰头灌下。 锦妃抱着自己的头吓的连连发颤,见珠奈再没有别的动作之后,这才蹑手蹑脚的跑过去捡那只碗,碗里的水已经空了,可锦妃还是将那只带着缺口的空碗紧紧抱进怀里。 珠奈见此不屑的撇撇嘴,可是当她看着自己姿势扭曲的小腿,神情越发阴翳。 姬如雪,童心,我珠奈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的腿怎么了?” “贤贵妃当初混淆龙嗣,又因为她曾学过武,所以被大总管下令挑断了脚筋,废了双腿。” “大总管?” “是童心大总管,当初沈嘉元囚禁明德帝,就是他领着侍卫将明德帝救出来的,所以皇上将他晋封为大总管。” 原来是这样。 燕回正想着,就见大总管童心提着一只食盒自远处而来,而他的手里竟然还牵着……明月郡主? 183怪物 “等下要乖知道吗?”童心向着身旁的明月叮嘱到,“别像上次那样弄伤了自己。” 见明月乖巧的点头,童心这才推开眼前的房门。 见到童心进来,锦妃瑟缩的更紧,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食盒。 童心见状笑笑,从食盒里取出半碗糙米饭来,“老规矩,今天谁能让明月玩的开心,这碗饭就是谁的。” 童心再次俯身,只是这一次从食盒里取出的不是吃的,而是一条软鞭,童心将软鞭塞进明月的手中,赞许的拍拍她的肩膀。 “去吧,别伤着自己。” 燕回看着明月握住那鞭子,尽管对方小心的收敛隐藏,可是那沉在眼底的怨恨还是让她一眼就看出端疑。 果然,明月郡主还是那个明月郡主,只是用这副“疯傻”的样子隐藏了起来。 剩下的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显然明月对珠奈更感兴趣一些,她手中的鞭子频频对着珠奈甩出,侮辱似的落在珠奈的残腿上。 这场景落在燕回的眼里,竟看出几分可怜来,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珠奈当初陷害长宁大长公主时,就该想到会又今日。 燕回转身就欲离去,却不小心踩断了脚下一截枯枝。 要不要这么巧。 “是谁!”童心几步走到窗前,推窗一看,就见燕回正携着众女官站在外面。 “我只是来看看故人,没想到打扰你们办正事了。” 见是燕回,童心莫名的舒了一口气,“原来是皇后,让您看见这些真是失礼了。” “还是叫我燕回吧,毕竟我现在还不是皇后。” 燕回这一提,童心就明白了,“主子说笑了,您大约是还不知道,圣上已经决定将夏商改国号为“燕”,可见他对您的喜爱。” “喜爱?”珠奈讥笑一声,“你的名字不是上了皇族玉碟吗,现在要被封后,那姬如雪是想娶一位自己的“皇姑姑”让世人嗤笑吗。” 虽然事实是如此,可是这事被珠奈说来真是怎么听,怎么让人不爽。 “那又如何。” 燕回推开那殿门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需要我给你一面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吗,该怎么称呼你?前贵妃还是落罪的前蛮族公主?” 燕回站在珠奈面前,不说别的,只说那双完好无损的双腿,就已经让珠奈愤恨不已。 “燕回,你给我住嘴!住嘴!” 你让我住嘴就住嘴,那多没面子。 “珠奈,你的王兄因为你的愚蠢而获罪,你们蛮族原本在夏商本可以安居乐业,与夏商百姓和平共处,可就是因为你,他们受到夏商百姓的排挤,你知道他们心里又多愤恨你这位公主,又是怎么咒骂你早点死去?” “别说了,你别说了!” 珠奈捂着耳朵歇斯底里,“都是因为你们才会这样的,我本来可以成为王后,成为女帝,都是因为你们这群该死的贱人,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珠奈的嘶喊更是吓坏了锦妃,她怀中抱着的瓷碗从她怀中跌落,这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更惊的她连滚带爬的跑向殿外。 “晋郎,救我,救我……” 童心急忙去阻止,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原本持着鞭子站在一侧的明月郡主,却向着燕回猛地扑来,而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锋利的碎瓷。 捏着片碎瓷也想杀人,我是该说你太敬业,还是说你不专业。 燕回想要闪身避过,可是曾经恨不得明月不得好死的珠奈,此时却成了明月的盟友。 她猛地抱住燕回的双腿,趁势让明月郡主手上的碎瓷划过燕回的咽喉。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当童心抓着锦妃的头发将她拎进来时,见到的就是捂住喉咙缓缓倒下的燕回,她身上穿着的雪白狐裘,被鲜血浸染成不详的红色。 明月郡主被反应过来的女官按在地上,几人上前查看燕回的伤势,几人前去请太医,几人去前殿通知皇上。 似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可是她们都知道,今天燕回在这里出了事,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逃不掉。 “燕回,你再猖狂啊,你再嚣张啊,没有你,我怎么会有今日,你该死,你该死!” 童心猛地扇了明月一巴掌,“你竟然一直都在骗我。” “你以为那?我的好弟弟,真以为你那卑贱的身份,能称呼我为姐姐?” 明月看着童心一阵嗤笑,“更何况你还亲手被你的好父皇给弄成了阉人,一个阉人皇子,哈哈哈~” “你闭嘴!”又是一巴掌下去,明月的脸上甚至被打出了血痕。 “燕回出事,你以为姬如雪会放过你,告诉你,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那就死吧。”明月的脸上如疯似魔,“我早就活够了,能让这贱人陪着我一起死,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多快活。” “燕回,这一次是你死,你先死……” 燕回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她真是低估碎瓷片的威力了,原来剧本里那些用碎瓷割腕的桥段,居然是真的。 真特妈一群神经病,就算有滔天仇恨,就不能再等上几天?到时候怎么复仇不行! 鲜血顺着燕回的指缝滑落,眼前的光亮变得越来越暗,脑袋也变得越来越昏沉,燕回的瞳孔缓缓涣散,但是心底却好像有什么蛰伏的野兽在这鲜血的刺激下,一点一点的醒来…… 捂住脖颈的手指渐渐松开,而那条被碎瓷划开的伤口也清晰的暴露于眼前。 一直注视着燕回的女官心下一凉,这么深的伤口,怎么还有可能活下来,而一旦燕回出事,她们必死无疑。 “太医哪,怎么还不来!” “皇上哪?到了吗?” 就在女官慌乱之际,却见原本陷入昏迷的燕回于刹那张开了眼睛。 她一个翻身,就敏捷的从地上跳起,她四肢着地,脖颈上的伤口虽然还在滴血,可她的眼神却是那么沉着冷静的盯着在场每一个人。 那模样就像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在考虑先吃那一只猎物。 燕回没事,女官们心下一松。 “你怎么会没事!” 最难以接受这事实的是明月郡主,明明她流了那么多的血,可为什么她会没事。 谁也没想到明月郡主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她挣脱了按压她的女官,从地上再次捡起一块碎瓷片向着燕回扑去。 一串血花飞溅而出,溅到了一旁锦妃的身上。 “怪物,怪物啊!” 锦妃被直接吓的晕了过去,而在她不远处躺着的,还有瞪着眼睛被咬断喉咙的明月,以及趴在那上面大口吮食鲜血的燕回…… 184 姬如雪赶到时明月郡主已经气绝,珠奈捂着被咬断的脖子,拖着一双残腿向外费力的爬着。 见姬如雪前来,竟然求助似的对他伸出手掌,不过姬如雪看也未看。 殿内一片狼藉,鲜血浸透了脚下的青砖,可是他最想见到的燕回却是不在这里。 “燕回哪?” 姬如雪问向幸存的女官。 那女官惊魂未定的指向窗外,“主子……主子顺着窗户跳出去了,不知道去了那里。” 燕回定然是受了伤,激发了身体里的王蛊,柳相说过的,抑制这样的燕回只能靠纯阳男子的鲜血和雄黄酒。 “去寻雄黄酒,”姬如雪对着身后的剑一叮嘱到,“至于这里,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皇宫外的屋脊上,金黄的琉璃瓦在夕阳下美的宛若旖旎朝霞,燕回撑着自己的手掌,像只吃饱了的大猫,在屋脊上迎着夕阳的方向慵懒而缓慢的走着。 她狐裘上沾染的鲜血尚未干涸,可她脖颈上的伤口却只余下一道浅粉色的细疤。 姬如雪持着雄黄酒,踩着琉璃瓦悄无声息的靠近,尽管他的脚步已经足够轻,可还是惊起燕回戒备。 “燕回,过来。”姬如雪晃晃手上的酒壶,“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是你最喜欢的酒,快过来尝尝。” 燕回看看那酒壶,又看看姬如雪,显然没有过去的意思,若是它没记错,上次就是因为这人,才让自己沉睡了很久很久。 姬如雪似是察觉到了燕回的意思,“好,我将酒壶放在这里,你自己过来拿好不好。” 姬如雪缓缓放下酒壶,脚尖一点向后急退数丈,见姬如雪退的远了,燕回这才踮着脚尖一步一步走来。 那壶里的东西香气馥郁,燕回捧着那壶看了又看,嗅了又嗅这才垂涎的放到嘴边,小心的抿了一口。 辛辣混着雄黄特殊的气息顺着咽喉滚落,只一口,燕回就捧着肚腹在屋脊上难受的翻滚起来。 “燕回,你怎么样?”燕回难受的蜷缩在姬如雪的怀里,无意识的蹬着脚下的琉璃瓦。 “燕回,告诉我,你那里难受?” “余墨,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叫他余墨,这几乎是燕回不会再次提起的称呼。 姬如雪看着怀中的燕回,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可他就是知道“它”不是“她”。 不过他的手臂已经先他一步圈住了燕回的肩膀,燕回靠在姬如雪肩头,就像一只委屈的小猫。 她脸上神情柔弱,可目光却一直紧紧的盯着姬如雪近在咫尺的喉咙。 那里皮肤细腻,淡青色的血管安静的隐在下面,一旦咬破,鲜血就会喷薄而出,充盈于唇齿之间。 她靠的更近,近到鼻息能喷洒于裸/露的肌肤上,近到一个用力就能尝到鲜血的芬芳。 燕回简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她舔舔唇角,露出了自己细白的齿锋…… 见燕回如此,姬如雪只能无奈的扬起手指,他正欲点下燕回睡穴,却觉颈间突然一片滚烫。 艳丽的血花浸染了那身明黄色的龙袍,繁杂绣成的狰狞龙首被染成一片血色。 “燕回!” 姬如雪看着燕回闭上了眼睛,在他怀中软软倒下,只余下唇畔上沾染的血迹,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凤栖宫里精致的金冠凤服还摆在一旁,而前来诊病的太医已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可不论来的是谁,俱是摇头轻叹束手无策。 剑一带着蝶衣赶来时,姬如雪正守着燕回为她擦拭唇边的血迹,可是那血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主子。”蝶衣垂首行礼。 姬如雪却一直看着身侧的燕回。 “过来看看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 姬如雪的声音尚算得镇定,可是那握住巾帕擦拭血迹的手指却是颤着的。 蝶衣看着姬如雪这副样子心下一肃,连忙上前把脉,可是她从燕回的左腕换到右腕,眉头自始至终就没有舒展过。 这脉象那里是疾病之兆,脉势渐弱,起伏无力,这分明就是油尽灯枯之兆。 蝶衣看看燕回又看看姬如雪欲言又止,可是这话若是说了,主子恐怕会……疯吧。 “到底怎么样了?”一旁的剑一却是急坏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锯嘴葫芦一样。 “恕你无罪。” “夫人五脏已损,六腑不能蓄养精元,再加上如今咳血不止,恕属下之言,夫人至多撑不过两日。” 剑一愣了,蝶衣这意思是燕回活不了了? “可有其他方法能为她延寿?” “属下不知。” “若是以精纯内力,为她拖延寿元,可会与她损伤?” 蝶衣骤然一惊,姬如雪这是打算用自己的内力为燕回续命?登基在即,损耗内力等同损耗自身根基,姬如雪这是准备江山都不要了? “夫人这病世所罕见,如今五脏六腑虚空,怕是承受不起内力侵袭,主子若是冒然将内力输入,恐会适得其反。” “那要怎么办哪?”这位一直冷静的帝王,看着蝶衣道,“我不想她死,那怕是我死,我都不希望她死,蝶衣,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她活吗?” “你能告诉我吗?” 燕回,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天下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在这宫里,我最为想念的还是余墨与燕回在一起的日子。 燕回,醒来吧。 看着哀恸的姬如雪,蝶衣只能垂下头去,她实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属下无能,还望主子赎罪。” “连你药王的徒弟都说无能,那我还能去找谁?”姬如雪猛地看向一侧的剑一,“柳相哪?她在那里?” “回主子话,南域少祭祀已于几日前于海城身陨,其尸身已被夫人下令损毁。” 姬如雪已是怆然,难道真就没办法了吗…… “咳咳”大片的鲜血沿着燕回唇角吐出,姬如雪一边手忙脚乱的擦拭着,一边小声的安抚着燕回。 “你不要怕,你定然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不愿做皇后,那就不做,你不喜欢我,我也会离你远远的,你喜欢外面,那你就去外面。” 有清亮的泪珠砸落在燕回的手背,虽冰凉亦滚烫。 “燕回,你醒来好不好……” 带着凉意的手指握住了姬如雪的手背。 “我没事。”燕回躺在那里,笑着说到。 她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纸人。 “余墨,我怕看不到你登基了。” “怎么会。”姬如雪声音沙哑,“你一定能看到。” “召集文武百官,今日连夜举行登基大典!” 185燕回之死 燃起的火把蜡烛将整个皇宫映的恍如白昼,本该热闹喧天喜气洋洋的登基大典,却显得有些静谥。 宫女內侍连呼吸都努力的放轻着,唯恐惊扰了那位靠在帝王怀中的女子。 这位曾经被夏商称为“大义”的国公夫人,这位曾经被明德帝破例亲封的德馨公主,即使身体虚弱至此,即使华服未着,青丝散落,也被昭仁帝冒天下之大不违封为皇后。 曾经被众人嗤笑嫁给一个死人的将军夫人,将自己硬生生活成个传奇。 可是不论再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活不了多久了 鲜血于唇角溢出,穿着黑色冕服的帝王,正为她悉心的擦去唇畔鲜血。 “别擦了。”燕回握住姬如雪的手指,“大典就快要开始了,你快去准备吧,这一时半会的我还撑得住的。” 姬如雪没有说话,那怕一分一秒他也不愿离开她的身边,原本在外面活的肆无忌惮,即使连长公主和嘉元皇后都不曾惧怕的燕回,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难道真的是自己将这只无畏无惧的劲竹,变成了笼中的金丝鸟? “燕回,若是我不该带你来皇宫的,你会不会就不会这样。” “即使不是因为你,也会是因为其他,”燕回苦涩笑笑,“这都是命啊。” 谁让她穿来夏商,谁让她有这身份,这桩桩件件,关关槛槛的,真是事事由天定,半点不由人。 燕回强撑着眼皮,看着底下恭候的大臣,“那群舶来人哪?他们怎么没来?” “已经让內侍去通知过了,”姬如雪将燕回唇边的鲜血小心的抹净,燕回神情疲惫,整个人陷于半醒半睡之间,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父亲还有祖父,相信他们等会就至,还有你弟弟,燕政说过要让你这个姐姐取名的,你可想好了合适的名字?” 被姬如雪这样一提,燕回再次打起一些精神来,“我还没想好哪,你不是博览群书吗,你那有没有合适的。” “这可不行,说好了是你,当然要你取。” 燕回虚弱的笑笑,“真是想偷个懒都不行。” 燕回正在那想着名字,就见燕政急行而至,他是国子祭酒一身礼仪早就融入骨髓,这还是燕回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晏晏……”燕政声音悲怆,他曾经看着自己最爱的发妻如此离去,难道如今又要让他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可怜他的女儿,因为这怪病自幼失去了娘亲,如今又要因为这病妄送掉自己性命,老天对她的女儿,何其薄待。 “你去那边忙吧,我想与父亲说会话。”燕回撑着身子起来,歪靠在身后的凤椅上。 那边登基大典即将开始,即使姬如雪再不愿,也只能暂时离开一会。 “你等着,我这就回来。” 燕回点点头,“去吧,昭仁帝,祝你登基快乐。” 姬如雪尤不放心的将那件孔雀大披为燕回裹紧了些,“你别说太多话,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 燕回笑着点点头,见姬如雪走了,这才看向面前的燕政。 “父亲不用担心,我还好。”燕回说着看向燕政身后,在哪里,有一个与这登基大典格格不入的襁褓。 “那是小弟吧,自他出生,我还没有见过哪。” “今日我将他带来了,你等会好好看看。”燕政说着更是心酸,这是燕回第一次见着孩子,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他转过身去用袖角擦去眼中老泪,这才伸手将那个尚未满月的孩子接过来,带给燕回观看。 襁褓里,小家伙正嘬着拳头香甜的睡着,这是燕回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按理说是要递上见面礼的。 她的手指在腰间摸了摸,最终也只找到那枚双鱼佩,还有那枚鱼形的钥匙。 “这钥匙是娘留给我的,送他不合适,好在还有这双鱼佩,这双鱼佩是我一直戴着的,如今就送他玩吧。” 燕回将那玉佩费力的解下,这才系在那襁褓上,“我以前还曾大言不惭的想为他取名,” 燕回说着问向燕政,“祖父哪?他怎么还没来?如今却是想不起一字来。” “了,祖父哪?他怎么没来?” “他本来都在回东陵的路上,接到消息,已经即刻返城,晏晏你在等等,你祖父很快就会到的。” “我怕是等不了了。”燕回看向一旁高高燃着的烛台,即使灯火再过璀璨灼热,可最终也要迎来油尽灯枯。 “父亲,我这两天里,想的念的一直都是东陵里雨打芭蕉之声,我在那里生活了整整十五年,如今病了累了,最想回去的还是那里。” “晏晏,你不要说丧气话,你会没事的。” “父亲我记得的,母亲当年也是这样,这病来历蹊跷,根本无法医治,我只是想回东陵而已,生在那里,死了自然也该回到那里?” 燕回说的心下一动,“世人都说长命百岁,求得也是长命富贵,不如他就叫“长生”吧,燕长生。” 燕回说着用手戳了戳那燕长生的脸颊,却引得他一阵瘪嘴,燕回尴尬的收回手指,若是哭了她可不知道怎么哄。 “咳咳”燕回捂唇而咳,艳丽的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淌而下,燕政急得急忙上前,却被燕回挥手示意停下。 “你还抱着长生哪,他毕竟还小,别再过了病气,这不过是一点血而已,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那我哪?” 远远的,就见沈无欢穿着一身艳丽长袍缓缓而来,那大红的颜色真比那燃着的烛火还要来的热烈。 他怎么来了? “燕回,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虽然有些晚了,但是,你愿意跟我走吗?” 沈无欢站在燕回面前停住,那一刻的他在这璀璨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其容貌美如天上嫡仙降世。 美人不愧是美人,提议也很让人心动,可是…… “沈无欢,我走不了了。” 正如他所说,他来的太晚了,没有人比燕回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怕是连今晚都活不过。 只是,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最想见得却是那个家伙。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醒来。 此时登基大典已经开始,姬如雪穿着肃穆的九重冕服,将要跨过眼前这重重阶梯,接过玉玺,再步步登上皇位。 这是夏商最为年轻的帝王,也是第一次在夜间举行登基的帝王,更是唯一一个即使登基为王,也心情沉重的帝王。 姬如雪从曹云金手中接过玉玺的那一刹那,百官朝拜,而就在这庄重的时刻,却见他们刚刚继位的昭仁帝,竟然丢了玉玺向着一侧跑去。 文武百官循着看去,就见原本坐在那里观礼的燕回,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186发如雪 “她是朕的皇后!” 姬如雪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跪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听。 燕青云跪在那里,手上高举着监国玉玺。 “凤印未授,诏书未下,即使皇上在心里觉得她是您的皇后,可是在我看来,她只是我燕家的女儿,生于燕家,自然也要葬于燕家。” “太傅,让她与我待在一起不好吗?”姬如雪的指尖小心的触碰着怀中的燕回,唯恐惊扰了她的沉眠。 “这话在她活着的时候,皇上应该已经问过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我只知道,您这样做与礼不和。” 燕青云将那监国玉玺放在地上,“今日我来这里就是带她回家的,您是皇上,宫中的规矩您可以改,但是我燕家的规矩不能改。” “为什么?”姬如雪生生质问,“为什么她要走?为什么你不让她留下?难道我真就让你畏如虎蝎?” ”燕回,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只要你说,我可以改。” “只要你说……” 燕青云见此,也是一声轻叹。 “她已经去了,皇宫虽好,可她要的只是东陵那一角宅院”。 燕青云说着深深的俯下身去,“您放了她吧,也放了您自己。” 放了她,放了自己? 不,她是他的执念,他又怎么能放下。 姬如雪看着那穿着凤冠霞披,闭目躺于棺椁中的女子,“我知道这样做,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姬如雪说着站起身来。 “自今日起,夏商改国号为燕,燕家长女燕回,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朕心悦之,特封为我燕国皇后。” 姬如雪将凤印亲手放到燕回身侧,“燕回,你如今是我的皇后了,我知道你不想,所以,你以后情管托梦来斥责我。” “燕回,我是皇帝,我现在还放不下这江山社稷,可是你别急,我一定会去东陵找你,然后陪你躺在那里一起看着东陵的云起日落。” “燕回,你一定要等我。” 描画有金龙彩凤的棺盖被缓缓合上,将棺中女子的面庞渐渐掩在其后。 “太傅,带她走吧,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余小三,我要走了。” 穿着一袭春雨烟罗的女子,站在那里微微的笑着,然后化作一抹清风消失不见。 “燕回!” 余逐流从梦魇当中惊醒,却喜坏了一直注意着他情况的花木荣。 “你身上的水痘都退了,你怎么现在才醒来?” 余逐流头痛扶额,他躺在床上已经十多日,如今一经动作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跟炒豆子一样“噼啪”作响,不过这只持续了一瞬,他就重重的摔回床榻上。 十多日来只靠汤药维持,也就依托着他身子好,否则他怕是连床也起不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余逐流的胳膊遮在眼前,挡着窗外刺眼的阳光。 “你在海城染上瘟疫,将士也大半染疾,这里自是要有人过来的。” 被花木荣这一提,余逐流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他在床上躺了十几日,那燕回哪?燕回怎么样了?她比自己来海城还要早,会不会也惹上了瘟疫? 而更糟糕的是,就在自己染上瘟疫时,西海城主已经决定焚城,燕回会不会已经…… 余逐流掀开身上的被子就欲下床,却被花木荣轻而易举的给摁了回去。 “你身子骨还没养好哪,这么心急火燎的是要去哪?” 余逐流焦急的握住花木荣的手臂,“海城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 “想什么哪,”花木荣笑笑,“你现在不就在海城,放心吧,瘟疫已经过去,不光是我们,就连这城中百姓也都活下来了。” 原来瘟疫已经过去了,余逐流听得心下一松,却觉得窗外隐隐传来哭声。 瘟疫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还会有人在哭?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花木荣听着这话,却是走到窗边,合上了窗户,“是不是声音太大吵到你了,你还是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灶上有没有备着的白粥,给你乘上一碗来,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你现在是不是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 花木荣嘴上随意的打趣着,心里却再也撑不住,逃也似的离开了余逐流眼前。 身后的门刚一合上,花木荣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都忍不住蹲在地上难受起来。 这里是海城当初瘟疫最为肆虐之地,他们本来是要被一把大火生生烧死的,却被一个女子救下了全城。 他们感念她的恩德,所以在这里凿砌了一座石像,用来拜谢他们的恩人。 可就在昨夜,他们才知道,他们的恩人燕皇后得了急症,去了。 只雕琢出一个蒙面女子臻首的雕像下,聚满了前来吊唁的海城百姓,他们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虽然不能亲自去送他们的恩人一程,但却用自己的方式在为燕回送行。 花木荣看着眼前一切更觉心酸,好好的一个人,离开时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哪? 身后合着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余逐流披着外裳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座雕像,即使尚未完工,即使蒙着面,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双认真是冷静睿智,调侃时又明媚醉人的眼睛。 他昏睡时确实听到过燕回的声音,他原本以为是幻觉,没想到燕回真的来过。 “她在哪?”余逐流红着一双眼睛看向一侧的花木荣。 “她是谁。”花木荣推搡着余逐流让他进去,“外面风大,你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我再问你一次,她在哪!” “她在东陵。” 余赢牵着五月远远而来,“你现在骑着五月赶去东陵,或许还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什么叫做最后一面! “她……怎么了?”余逐流的嗓子堵的厉害。 余赢将缰绳递给了余逐流,“干粮和水都已经给你备好,快去吧。” 余逐流翻身上马,多日不见自己这位主人,五月也很是兴奋,余逐流一抖缰绳就要离去,却被余赢拉住了衣袖。 “你是她耗费了好些时日才救回的,无论结果如何,我想,她都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听着这话余逐流心下更乱,燕回怎么了? 他不再迟疑,直接一甩缰绳策马离去。 花木荣站在一侧担忧道,“他的身体能受的了这长途跋涉吗?” “身上受了伤,可以用药,用时间慢慢调养,可若是心里有了伤,怕是这一辈子都再难痊愈。” 余逐流还未出海城,燕皇后燕回身陨的消息就铺天盖地而来。 他听得只觉荒谬,燕回怎么会成为皇后,又怎么会……身陨? 可是谁来告诉他,面前这块墓碑上写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万户侯还请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燕青云对着怔然的余逐流如此说到。 “这里面葬的是燕回?” “确实是晏晏,几日前她突发暴疾,还未撑过两日,就……” “这怎么会是燕回!” 余逐流赤着一双眼睛看着燕青云,“定是你们在这里骗我!” “燕回你出来!你是不是躲在这里!” 可是周围除了冷风吹过坟莹的声音,他期待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于顷刻崩塌,所有人都在不断的重复着告诉他,燕回死了,就被埋葬在这黄土之下。 有霜色蔓延上他的发梢,他还尚未行冠礼,满头青丝就已变成霜雪华发。 “燕回,你说过要给我机会的!你怎么就自己躲起来了!” 余逐流趴在那那里,拼命的扒着那坟莹上的黄土,扬起的黄土沾染在他留有泪痕的脸颊上,落在他身后的白发上,看上去很是荒诞可笑。 此时的他,那还有昔日封为万户侯时的意气风发。 燕青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未上前阻止。 “万户侯究竟与晏晏有何等深仇大恨,竟然在她刚刚入葬之后,就要扒开她的坟莹,让她的尸骨曝露于外?” 被石子磨破,沾满黄土血迹的手指骤然一停,余逐流俯在那坟莹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出声。 “燕回,我不要那机会了,你会来,好不好……” 187一梦浮生 尘封的棺盖被人费力的推开,闭目躺在棺中的女子,像是沉浸在一场无休止的梦境中,等待着唤起。 “燕回,该醒来了。” 颤巍着的金针自眉心点下,一点暗红随之慢慢浸出,这血似是连接阴阳,有了这一点阳气的注入,那睡着的人儿,睫毛轻颤,于刹那睁开眼睛。 鼻端传来的气息,带着沉闷的土腥味,燕回却不介意,只拼命呼吸着,让那空气激活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肺。 好半天,呼吸间那股被刀划过,火辣辣的感觉才从自己肺脏褪去,而她也终于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自己的眼前人。 额心那朱砂痣鲜艳依旧,即使三年未见,他也还是那副唇红齿白,奶油小生的模样。 “我睡了多久?” “不久,六天而已。” 燕回听得咬牙切齿,“梦浮生只能让人假死七日,你来的可真及时。 “说了会赶来的,即是天涯海角亦会赶来。” 燕回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自己真是脑子缺氧太久,才会和一个和尚说这些,尤其这人还是主持方丈。 燕回对着缘止伸出手去,“快拉我一把,我与那舶来商人说好的,他会在海城码头等我十日,现在趁夜赶去正好。” 谁知缘止却没有伸手帮她的意思。 “你怕是不能坐船出海了。” “出了什么事?”总不是那些舶来人闹出什么乱子,被姬如雪给砍了吧? “燕回,你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当缘止一本正经说出这话时,燕回还以为自己在听笑话。 “为什么?” 难道…… “我就知道,那梦浮生被白蜡一封三年,肯定变质了。” 而缘止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是一封三年,而是一封十五年。” “不过你活不长的原因不是因为梦浮生,而是你身体里的王蛊,你先是将凤山王吃干抹净,此后更是尝了太多血食,长此以往下去,你很快就会压抑不住王蛊的兽性。” 不说什么吃干抹净的引人遐想,只说缘止这话就……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被王蛊控制,最终失去理智?” 缘止点点头,“你或许记不得王蛊苏醒时的样子,但是,只要它醒来你身边的一切活物,都会成为你的猎物,而你会将他们一一咬断喉咙。” 燕回听得垂下眼去,“那我还可以活多久?” “一年,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再多活半年。” 原来自己还有一年的时间,比起立即死掉,一年的时间似乎也挺好的,反正死了都不是一回两回了,她都习惯了。 “你想活长点吗?”缘止突然如此问道。 “废话,谁不愿意活长点。” “那如果需要你回南域哪。” 若不是缘止脸上的表情太过一本正经,燕回几乎就以为他和凤山王是一伙的了。 “说来听听。” “这只王蛊当年是被你母亲带出南域的,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救你的话,那应该就只有她了。” “她在哪?” “南域王城。” 南域王城?自己见南域都不想去,更别说这种一听就麻烦很多的地方,况且自己假死为的就是避开大祭司,难道自己兜兜转转的,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这跟送货上门有啥区别? 燕回对着缘止第二次伸出手去,“无论是去海城,还是南域,现在还是先将我拉出来吧。” 缘止看看伸来的那只手,犹豫了片刻,这才伸手帮燕回脱离那繁重的棺椁,此时还是夜里,天上星辰寂寥,吹过的寒风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哪?”燕回摘下头顶的金冠,顺手将华服一同甩进棺椁里。 “是东陵燕家的祖坟,你虽然被昭仁皇帝封为燕皇后,可是却被允许送回东陵安葬。” 其实死后被葬在那里,对燕回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葬入皇陵的话,这想要出来就不那么简单了,恐怕缘止得买上几把洛阳铲将自己一点一点盗出来,那有现在直接挖出来省时省力。 不过只从自己被直接下葬这一点来看,祖父也是知道自己假死一事的,显然,他知道自己必有苦衷,才会这样做。 此时缘止已经将开启的棺盖重新合起,拿起一旁的铁铲,重新掩埋起黄土来,燕回正想帮忙却发现那铲子只有一把,她只好悻悻的收手,站在一侧旁观。 不期然间,却是发现自己的墓碑前,趴了一人。 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在自己“死后”为自己守墓? 燕回看向那人背后披散的白发,那么如霜赛雪的颜色,深深的触痛了自己的眼睛。 燕回蹉跎着靠近,却在看清那侧脸时,吃了一惊。 余逐流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燕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跪在余逐流身侧,小心的掀开他脸上的白发,确实是余逐流没错,只是现在的他颧骨高耸,脸颊凹陷,就连下巴上都生出了唏嘘的胡茬。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缘止手下未停,“我来时他就在这里了,燕青云劝不走他,索性就随他去了。” “那他……”燕回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雪白的青丝,曾经的柔软顺滑还在,只是那颜色…。 “我只是给他用了一点助眠的迷烟,等他睡饱也就无事了。”缘止说着将那坟莹上的黄土拍实了一些。 “至于他这白发,本就大病初愈,加之多日水米未进,心情哀恸,一夜青丝并不意外。” 燕回靠近余逐流,她的脸颊就贴在他的发上,那丁点的凉意,却在燕回心上狠狠撕扯出一个窟窿。 “余小三,你怎么就那么傻?” “燕回……”似是察觉到燕回的存在,余逐流无意识的呢喃着。 “我在。”燕回将余逐流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要走,不要…走……” 缘止将坟莹努力的恢复原样,等他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抬头看看已经泛出鱼肚白的天际。 “快走吧,天要亮了。” “余小三,我要走了。” 燕回的唇落在那雪白的发丝上,“若是我能活着回来,若是你那时还没有喜欢的姑娘,我就带你一起坐船去看我喜欢的碧海蓝天。” 燕回的小指勾在那指甲破碎,沾满血和土的手指上。 “我发誓,这一次,一定会信守承诺。” 余逐流想要抓住身边那稍纵即逝的温暖,可是握住的手掌里,终究寸寸成空…… 188多灾多难南域行 比起蛮族和西海,南域距离燕国更远,燕回和缘止先是乘车上了大船,又从大船下来改为骑马到了南域的边境,最后才驾着小船南行。 一路上兜兜转转,颠沛不断,历经将近一月,才终于看见了一点南域的影子。 燕回站在船头摇着船桨,向着那隐在水雾之后的翠色拼命的划去。 她一边小心的控制着船桨,免得被水流带歪了方向,一面还要抽空去看一眼躺在船板上,闭目颂念佛经的缘止。 两天前这位普陀寺的主持方丈从马上掉落下来,摔断了胳膊,虽然燕回已经为他用树枝做了简单的固定,可是自从前夜开始,他身上就起了热。 摸着那烫手的程度,少说也有三十八九度,可这入了空门的人大约都脱离了这红尘烦恼,即使高热不退,也依旧能够将那些佛经有条不紊的一一背来。 不过,瞧着缘止唇角起皮声音断续的模样,显然他的佛祖正在忙,没空搭理他。 “还有半日这船就能靠岸,你再忍忍。” 燕回抬手抹去了额上的汗珠,这越往南越热,如今不过一月的天气,她就已经换上了半臂,可尽管如此还是闷热的厉害。 “我无事。”缘止掀开眼皮看了看周围的水雾,“将船随处找处地方靠岸吧,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落雨了。” 原来是要下雨了,怪不得这么闷热,可燕回举头四顾,除了烟茫茫的水波,以及那一看就很遥远的南域影子,那有能够停靠的地方。 燕回只能将船桨抡的更快,可是无从停靠的船只,还是迎来了大雨。 那雨来的又大又急,砸在脸上“噼啪”作响,迫的人睁不开眼睛,这小船没有棚顶,燕回只能将所有的衣物翻出来披在自己身上,而她则撑着这些衣服跪在缘止身侧,为他挡雨。 本就骨折带发烧的,这要是再一淋雨,恐怕直接就去见佛祖了。 缘止听到雨点砸落的声响,他睁开眼来,就见燕回正撑着衣服为他艰难的遮着雨。 “多谢。” “你不用谢我,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我俩扯平了。”燕回小心的调弄着发酸的手臂,尽可能的为缘止多挡一点雨。 可尽管如此,雨水还是透过衣服渗进来。 燕回的手指在衣服上掀开一条缝隙,透过满天雨帘向外看去,这大雨虽然骇人,可是却冲散了周围的水雾。 虽然南域还远,可是有一处浮岛就在前方不远处,那岛看着不大,用来短暂的避雨想来还是可以的。 “缘止,咱们有救了!” 燕回兴奋站起,她这一起,大雨立马浇了缘止满脸,冰凉的雨水落在缘止脸上,反而使得他滚烫的额头舒服了不少。 他借着这片刻的时间睁开眼,就见燕回正费力的将船桨取下来,借着船沿搭在他面前,而她则褪下身上的披着的衣服在自己面前的船桨上为自己小心的遮好,倾盆大雨被这船桨撑起的小小棚顶阻隔在外,就连那敲击在船上的雨声,似乎都变得悦耳起来。 可是没有了衣物遮挡的燕回直接暴露在大雨之下,雨点敲击在她的身上,她浑身湿透俨然比落汤鸡好不到哪去。 缘止浑浑噩噩的闭上眼,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秒,有道身影自船上跃下,“咚”的一声落入水中。 那是,燕回吧……船桨被她用来给自己遮雨,她这是打算推着船走吗? 燕回的一边熟练的踩水前行,一边甩落脸上的水珠,透过雨幕查看船只前进的方向。 被灌注了雨水的船只越发沉重,燕回用肩膀使劲的顶着,双臂推着船尾前行。 燕回想过这场南域之行会多有波折,但她从来没想过,她这还没到南域哪,就已经如此多灾多难。 在她的设想中,为了避开大祭司的耳目,她们先是骑马南下,然后改用小船,那怕一人划上十五分钟,那也可以轻松愉快的到达南域。 可问题就出在这骑马上,为什么整日在外游历的普陀寺主持不会骑马?为什么在自己提议骑马的时候还不说? 明明我一个穿越者都点亮骑马技能了,你一个本地土著却被马甩下来摔断了胳膊,这样真的合适? 不过燕回已经没有时间吐嘈,因为那浮岛——到了。 这简直就是这些天里发生的最为美好的一件事。 燕回赤着脚爬上那浮岛,天知道自己的鞋子被水冲到那里去了,燕回的手指被水泡的发白,粗砺的缆绳被她紧紧的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撑着身子爬起,将缆绳解下系在离她最近的一棵树上,这才拉着缆绳将船一点一点的拽近。 大雨未停,缘止生死未知,燕回只能冒险扶着缘止踏入这座荒岛当中。 有冰凉的东西被塞进自己嘴中,缘止舌尖一触,只觉满口酸涩。 “好酸!” 缘止撑开眼皮看去,就见燕回正皱着脸坐在那里吃着一种青色的果子,看那酸涩的模样,显然与自己嘴里的出于一处。 “你醒了?”燕回将手上的东西整个塞进嘴里一顿狂嚼,紧接着又捏着鼻子咽下。 “这野橘子可真够酸的。”燕回揉揉被酸倒的脸颊,她嘴上虽然嫌弃,可手上却已经去拿第二个。 “不过,我只找到这个,将就着吃点吧,虽然酸了点,但维生素含量还是挺高的。” 缘止不知道维生素是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咽下嘴里酸涩的橘瓣。 “我们现在在哪?”周围的光线有些昏暗,鼻端有腐木混着雨水的气息传来,看上去像是身处某种动物的巢穴当中。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听那个?” “坏消息。” “我们运气很好的碰到了一座浮岛,还很幸运的找到了这么一处树洞避雨。” 有地方避雨还算坏消息? 缘止疑惑的神色,没有躲过燕回的眼睛。 “虽然这很幸运,但是我要说的是,我们原本可以坐在南域的酒楼里,吃着南域的山珍海味,如今却要缩在这树洞里啃野橘子,这并不怎么美好,对吧。” “是我拖累你了。”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你随我一路来南域,是我该感激你才是,之所以说这个,是想让你看在我拼死拼活的份上,说上一句实话。” 燕回看着缘止一字一句道,“说吧,你将我带来南域,究竟是为了什么?” 189蟒口夺生 “又或者说虞山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听到燕回的询问,缘止闭上了眼,这拒绝实在是来的太过明显,可是燕回就是近乎本能的知道,他会开口的。 “你都知道了?” 知道还问你? “你指的是虞山给你梦浮生?还是你从三年前就来了南域?” 燕回状似无意的说着,眼睛却在紧紧的盯着缘止。 “她是我师父。”缘止看着燕回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个,但是她可以救你,这却是事实。” “只要你见到她。” 所以缘止当初说的什么与燕青云有旧都是假的,他真正的身份是虞山的弟子?而虞山当年应该也是服了梦浮生这才假死逃脱的。 可是如果她当初逃脱为的是躲避南域大祭司。为什么她又被捉回南域? 以那大祭司对待柳相的态度来看,燕回不认为大祭司会让虞山活那么久,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使得虞山得以留下? 燕回的手指无意识的将橘子送进自己嘴中,只一瞬就酸的一个机灵。 想这许多做什么,当务之急应该是结束这种吃酸橘子的日子才对! 让一个只能活上十一个月的孩子蹲在荒岛上吃酸橘子,这老天爷真够损的。 缘止问,“另一个更坏的消息是什么。” “本来我以为咱们的船被水冲跑这件事已经糟糕到头,现在却发现,这老天爷还能让事情更糟糕。” 燕回的手指缓缓抚上自己脑后,握住了那根用来绾发的金簪,缘止想要侧头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别动!” 燕回按住了缘止的脑袋。 “缘止,你给我说实话,你现在还能跑的动吗?” “大约有些困难,不过还可以。” 燕回没有回答,她的手掌撑在地上,赤着的脚掌蹬在身后,燕回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远处那只蛰伏着的——蟒蛇。 那条蟒蛇显然一直待在这树洞里,又或者,这压根就是它的巢穴。 不过燕回可没有打扰了对方休憩的觉悟,尤其在对方朝她亮出那双金黄瞳孔的时候。 它的肚子干瘪,虽然一直蜷缩在哪里,看不出具体身形,不过,单单从它的头颅来看,对方也是蟒蛇界的大哥级人物。 如果可以,燕回宁愿出去淋雨,也不愿招惹上这家伙,可是让人无奈的是,它挡住了洞口。 握住金簪的手背隐隐显出淡青色的血管,燕回舔舔自己干涸的唇角,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仅没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缘止的脸颊被按住,他不知道那“细细索索”的声响代表了什么,但是他能看见燕回脸上的凝重,以及眼底隐藏的兽性。 “缘止,念段《往生咒》吧。” “现在?” “对,我想听。” “好。”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繁杂的经文吸引了那蟒蛇的注意力。 就是此刻! 燕回脚掌一蹬,向着那蟒蛇扑去,手上金簪闪过狠狠插进那只金色的竖瞳里。 那蟒蛇吃痛,竟然将燕回生生甩开,燕回低估了蛇的愤怒,她被那蟒蛇像个苍蝇似的甩在洞壁上,落地时只觉喉头腥甜眼冒金星。 那蟒蛇在地上甩着尾巴翻滚,震的整间树洞都震颤起来,眼看那蟒蛇就要碰到那还在念着往生咒的缘止,燕回一个翻身再次扑了过去。 插在蟒蛇眼眶中的金簪尤在,燕回费力的握住那金簪将之拔起,向着那蟒蛇的另一只眼睛插去。 可是天不随人愿,已经毁了一只眼睛的蟒蛇,又怎么会放过伤了他的燕回,他蛇腹一缩,将燕回重重缠起,浑身的骨骼肌肉慢慢锁紧,想要将燕回一点点搅碎。 肚腹被蛇腹勒紧,内脏挤压着心肺,燕回面庞青紫,金簪也不知道被摔落到哪去,剩下的,似乎只是等死。 “走啊……”燕回嗓子嘶哑,已经再难说出言语,她只能对着缘止拼命做着口型。 “快走……” 往生咒早已不知何时停下,缘止躺在那里看着即使垂死也不忘让自己离开的燕回,所以那往生咒是让自己给她念的吗。 缘止撑着手臂站起来,虽然右臂被摔断,虽然身上高热未退,但是他还是扶着洞壁一点一点的站起来。 他向前踉跄的迈步,可是没有走向大雨依旧磅礴的洞外,而是向着被蟒蛇蜷着的燕回。 草!烧糊涂了吗,方向错了啊! 燕回忍不住爆粗口,而缘止已经弯腰捡起了地上被甩落的金簪。 这是要财不要命? 而缘止已经将那尚带着蟒蛇血迹的金簪划向了自己被摔断的右臂。 有鲜血从手臂上滚落,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而缘止尤嫌不够,将那金簪再一次刺进伤口里,浓郁的血腥味顺着喷溅而起的血液,在洞穴里无尽弥漫。 缘止举着那只沾满血迹的断臂,犹如投食般向着那蟒蛇又凑近了一些。 这脑残的! 虽然这方法脑残,可不能否认的是十分管用。 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蛇腹慢慢松开,被压榨一空的心肺终于能舒缓上一口气,可还没等燕回松懈,就见那蟒蛇对着面前的了缘一口咬去。 “阿弥陀佛……” 缘止颂了一句佛号,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缘止睁开眼去,就见燕回抱着蟒蛇的脖颈,狠狠的咬了上去。 先前的拼命缠绕,换作此刻的竭力逃脱,扬起的蛇尾死命的拍打着燕回的脊背,却无法使得咬在自己身上的人退开半分。 扬起的蛇尾无力的垂落,矫健的蛇身也越发干瘪空荡,直到怀中这蛇动也未动,燕回这才打个饱嗝,瘫软倒下。 杀蛇是个力气活,喝血更是累死个人。 但是似乎缘止看上去比他更累,只这一小会,他就嘴唇发紫的倒在燕回身边。 等等,嘴唇发紫? 这失血过多的人不该是嘴唇发白才对吗,这妖艳的颜色,怎么看也像中毒了才对。 他们来这里后,也就吃了野橘子,难道…… 燕回看向缘止手臂上的伤口,果然就见伤口皮肉翻卷肿胀,边缘呈现紫色,而那掉落在一旁的金簪,甚至已经被先前那蛇血腐蚀出了黑斑。 这蟒蛇的血有毒! 那为什么自己喝了没事? 燕回看向一旁的蟒蛇干,难道这也是蛊? 190睡了那个和尚!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放心吧,就算你的佛祖想见你,也得问过我才行。”燕回虽然对着缘止这样说,但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把握。 不过不懂,不代表救不了,既然她没事,那她应该也能让缘止无事。 燕回用牙齿咬开自己的手腕,对于自己这一口尖牙利齿,燕回真是越来越满意。 她将伤口撕扯的更大一些,这才将滴血的手腕凑近缘止的唇畔,殷红的鲜血滴入嘴中将本就发紫的唇瓣渲染的更加妖异。 燕回搞不懂这蛊虫之间是怎么弄得,反正有了自己的血液加入后,缘止身上的毒退了不少,不说别的,至少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燕回在身上随手抹去了腕上干涸的血迹,被自己牙齿咬开的伤口,已经结痂弥和。 比起上一次受伤,自身愈合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 而且,燕回看向缘止的手臂,在服下自己的鲜血后,就连缘止的伤势都减轻了不少。 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王蛊取代自己的那一天也越来越近? 曾经厮杀不断的树洞里,燃起一篷温暖的火焰,可是尽管如此,缘止还是被冻醒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就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放在简单搭起的木架上烘烤,而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半干的里衣。 温暖的火焰炙烤着衣服,也将火焰那一端的燕回模糊映出。 她似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一面拧着自己被雨水淋透的长发,一面将带回来的湿树枝放到火堆周围烘烤。 大约身上也被打湿了,她解开身上的半臂,将之一同搭在那木架上,火焰将她只穿着小衣的身影投在面前的衣架上。 缘止垂下眸子,火光在那里噼啵的燃烧着,将一些原本寻常的倒影摇晃的如同鬼魅一般在缘止面前来回晃动。 缘止看着那些摇晃着的心魔倒影,垂目颂念起经文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你醒了?”燕回随手穿过一件烤干的衣服,这才越过木架走到缘止身边。 她伸手摸摸缘止的额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血足以媲美十全大补丸,还只是单纯的巧合,缘止身上的烧终于退了。 “我烤了蛇肉,要不要来一点?” 颂念着的经文不知何时停了,缘止看向眼前这个邀请自己吃肉的女子。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早已遁入空门。 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看着燕回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袍,“你穿着我的衣服。” “还真是。”燕回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道,“刚才出去捡柴,将衣服打湿了,你等下,我这就将衣服换下来给你。” 燕回说着矮身钻了出去,将身上穿着的外袍重新搭在木架上。 “你先穿着外袍吧,这会火正旺,顺便将你的里衣给你烤上,外面雨小了一些,不过还没停,等我们吃过东西再到周围看看。” 三言两语间,燕回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帖,缘止没有回话,只默默取过那件尚带着燕回体温的外袍。 先前对着燕回张牙舞爪的蟒蛇,已经被整块的穿到树枝上,架在火上炙烤,燕回穿着皱皱巴巴的半臂,化身星级大厨。 被雨水洗净的金簪此时成了神兵利器,不时沿着刁钻的角度探入肉中,查看蛇肉的成熟情况。 缘止挑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眼前火焰温暖,食物的香气充盈于鼻端,本是穷山恶水孤立无援的境地,却因为身边这人显出几分温馨之感。 “其实你可以将我推出去,等它吃我的时候趁机逃脱。” 就在燕回在往肉上挤上野橘汁的时候,却听得缘止这样说到。 “船都没了,就算跑了,又能怎样。” 都过去大半天的事了,现在提,有意思? “你不是会枭水,它不是水蟒,只要你躲进水里就可以逃脱。”而缘止已经在哪里絮絮叨叨讲解起了,他当时“献身”的初衷。 “你好烦啊!” 一截蛇肉结结实实的堵住了缘止的嘴巴。 “别给我提你出家人那一套啊,这蟒蛇大多成对出入,等会若是再来这样一条蛇,你吃不饱,跑不动,你猜我会不会管你。” 缘止取下嘴里的蛇肉,放在手中看了半响,这才撕下一条放入嘴中。 很香的味道,这使得他有些想起从前,在他未入普陀寺前,他也是吃过肉的。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看上去这么可怜?” 记忆中的女人和蔼的笑着,将自己带回了那座精致的后院。 “快吃吧。”女人一面捉住到处乱爬的婴孩,将她放回自己的床上,一面将饭菜推到自己面前。 热气蒸蕴的米饭上,铺盖的就是香气馥郁的肉,被捉回去的婴孩趴在床上紧紧的盯着他面前的饭菜,而他则在这垂涎的目光中,笨拙的拿起了筷子。 那是他第一次吃肉。 如今…… 缘止的牙齿轻轻的咀嚼着,这是他成为普陀寺方丈后第一次吃肉。 老实说,这蟒蛇肉有些老,吃起来有些费牙,不过这丝毫不能阻挡燕回对肉的热爱。 缘止刚刚咽下手中的蛇肉,就觉腿上一重,他低头看去就见燕回尚带着湿气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膝上,她的手里还攥着半截蛇肉,可人已经陷入酣睡当中。 她实在是太累了,先是在雨中拖船靠岸,又将自己带入这树洞避雨,此后更是与蟒蛇搏斗,冒雨捡柴,生火烘烤衣服。 她一直都在忙着,忙着照顾自己,忙着活下去,可她终究只是一介女子,也会有累了靠在别人膝头闭目酣睡的时候。 “燕回,你还记得我吗?” 缘止抚过燕回尚带着水汽的头发,“你小时候也曾这样趴在我膝间睡着。” 缘止的眼底带满笑意,“你说的第一句话,唤的就是我的名字。” “燕回,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洞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不停的下着,掩下了洞内这些呢喃之声。 燕回是皱着眉头醒来的,这是她这些日子里睡得最为舒适的一觉,但也是她睡得最为不解的一觉。 因为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荒诞的没有任何逻辑的梦。 蹒跚学步的女童,口齿不清的喊着“小哥哥”,然后扑进一个肃着脸,连话都不说一句的男童怀里。 燕回看不清那男童的脸,但是整夜,她都陷于这种复读机似的“小哥哥”循环中。 燕回头痛的捏捏眉心,却见自己正躺在一人的怀里,她的头枕在对方的手臂上,身上盖的,正是那件曾被自己穿过的外袍。 燕回将头向后挪开一点,这才看清睡着的眼前人。 即使闭着眼睛都显出一种圣洁气息的,不是缘止还能是谁! !!! 燕回还没从睡了一个和尚的现实中清醒,就听得洞外隐隐传来人声…… 191活不过两日 “山主说这红尾蚺已经养了十多年,这岛上的活物已经被它吃尽,如今是该带它入瓮的时候了。” 红尾蚺? 燕回看看那张被囫囵剥下的蛇皮,果然在那蛇尾处发现了一抹红痕,这就是红尾蚺? 穿着黄衣的侍童按紧了腰间的弯刀,向着一旁的绿衣侍童提醒到,“小心点,这红尾蚺不知道饿了多久,莫被它近了身。” “莫怕,我身上带了掺有雄黄膏的鸡血,定要它乖乖的被我们带回去。” 那绿衣侍童说着将一瓶鸡血撒在地上,可是任他们在那等了半天,愣是没有看到那红尾蚺的影子。 “怎么还没出来?”黄衣侍童急了,“要不我们去那树洞里看看吧,若是这红尾蚺出了差错,说不得山主直接将我们关进瓮里。” 绿衣小童听得一个机灵,连忙按住弯刀,靠近这座树洞。 可是,刚一靠近这间树洞,就被尚带着烧烤肉香的树洞骇了一跳。 见红尾蚺被切下来的蛇头还被摆在一侧,而地上到处堆满了红尾蚺被啃剩蛇骨。 “这是红尾蚺?” 他们精心养育的红尾蚺,就剩下这些东西了? 就在他们这怔愣的片刻时间里,忽见一样东西向着他们劈头盖脸的袭来。 两人拔出弯刀一阵劈砍,而燕回早已经趁势拉着缘止冲出了洞外。 “这是什么!”黄衣侍童捡起地上被劈碎的东西,却见手上拿着的正是红尾蚺的蛇皮。 “快通知山主!”黄衣侍童吩咐一声,握住弯刀向着逃跑的燕回追去,另一个侍童则吹响了腰间挂着的牛角号。 “呜~” 牛角号的声音虽沉闷亦响彻云霄,听着这声音,燕回更是拉着缘止狂奔不止,开玩笑,这声音摆明了是在叫兄弟,不跑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你怎么样”?即使逃跑燕回也没忘了关心身侧的缘止,缘止的右臂虽然好了一些,但是颠簸中还是异常疼痛。 “我没事。” 缘止刚刚说完,就见燕回抱着他就地一滚,一柄旋转而来的弯刀,掠过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钉在两人身前的大树上。 为了避免缘止再次受伤,燕回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回“防震沙包”,缘止再怎么说也算是个成年人,那体重可想而知。 可也正是托着这一滚,燕回终于从重重树干之后,看见了一点船的影子。 只要跑到那船上,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燕回看看停在自己面前的这双靴子,嗯,做工精湛,衬得面前这人的小腿,越发纤细笔直。 “阁下杀了我的红尾蚺,难道就想这样离开?” 那是一个女子,燕回还没看清她的模样,就见她俯下身来,颇感兴趣的看向地上的缘止。 “你是那家男儿,生的好标志?” “在下缘止,先前阴差阳错之下误食了您的蛇蛊,还请海涵。” 燕回:即使出家,能不能也别这么诚实? 可那人看上去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 “不过一只蛇蛊而已,能被美人吃了,是他的荣幸,不过,再怎么说,它也被我养了十余年,不知你要怎么补偿我?” 那人的手,将缘止脸颊上的尘土,用指腹轻轻抿去,这情场老手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而缘止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一旁的燕回,“妻主说怎样,那就怎样。” 妻主? 我? 是了,这南域好像女子为尊来着,但是啥都没做,就成了妻主,这速度能慢点吗。 那人冷冷的瞥了燕回一眼,那其中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 “手无缚鸡之力,模样长的也不怎样,不如我帮你杀了她,你来我这里怎么样?” 所以说,说了这半天,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 燕回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点什么,尤其在那两个侍童,捧着蛇皮蛇骨而来的时候。 “缘止。” 燕回痛苦万分的看着缘止,“我知道,当初你嫁我只是因为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我相伴虽然短短数年,可我知道你并不快乐。” “如今,有比我更好的人真心待你,即使我心中再不愿,也只能忍痛放你离开,你不必伤心,更不用难过,若你真的感念你我昔日之情,不若就请我喝上一杯喜酒。” 燕回难受的闭上了眼,“与我来说,已是此生无憾。” 缘止闻言垂下头去,“妻主这是打算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是不要。”燕回看向缘止,真没想到这普陀寺的主持演起戏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可我这个专业的还能被你比下去。 燕回眼睛一眨,已是千般不舍含在眼角。 “你我相伴数年,说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不如说是家人之间的亲情更为妥当,身为你的家人,虽然顶着妻主之名,但我最想看到的是你幸福。” 燕回这边正煽情,就见那绿衣侍童已经捧着“红尾蚺遗体”而至。 “山主,这是在里面发现的。”那侍童愤恨的看向执手相看泪眼的燕回缘止。 “定是这两人吃了红尾蚺,还请山主将他们关进瓮里,饲养毒虫!” 这人看着年纪不大,怎么这心肠却是如此歹毒。 “你是谁家的侍童,好生不懂规矩,你家山主还没有说话,你就在这里说个没完。而且,什么叫做丢进瓮里,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燕回说着看向那山主,“山主之前还对着我家缘止剖心诉情,不会只这一小会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那山主却对着燕回看也未看,只是问向一侧的缘止,“你看她都如此对你,你真的还要继续跟着她?” “她对我终究有过救命之恩。” “好了,我放她一马,全当了了你们之间的恩情,”那山主说着挑衅似的瞥了燕回一眼。 “看在美人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你就在我这里当一个侍从吧。” 燕回顿时感激涕零,“多谢山主。” 就在燕回这千恩万谢之中,那山主已经扶起缘止驾着小船离开了,燕回厚着脸皮看向一侧的侍童。 “敢问两位,不知这山主如何称呼?” 那绿衣侍童冷哼一声,直接上了小船,只余下那脾气还好一些的黄衣侍童。 “我家山主封号浮城,这南域周围所有大小浮岛尽是我山主领地。” “原来是浮城山主,真是好名字,好名字。”燕回这谄媚的声音,却换的那绿衣侍童一声冷哼。 “黄衣,你与他废话什么,左右她和那个叫缘止的家伙都活不过两日,白白说来浪费口舌。” “我这弟弟向来心直口快,还请不要介意。”那黄衣笑笑,带着燕回直接踏上了另一架小船。 所以,这个活不过两日又是个什么意思? 192入瓮 虽然离南域越来越近,但“活不过两日”这个问题一直让燕回很是纠结。 但不论她如何的旁敲侧击,黄衣绿衣似乎都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 船只破水而行,只半日就能看见南域的轮廓,这是燕回第一次来南域,船还未靠岸,就发现渡口前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穿着清凉的女子,与头戴幕笠包裹的严严实实男子(?)不时穿梭其中。 而其中最为吸引燕回的,是她们腰间挂着的精致竹篓,燕回看的清楚,这种竹篓只会出现在女子身上。 “土包子。”燕回这目光受到绿衣的无情嘲笑。 土包子!我? 她这个在现代引领潮流风尚,每一次红毯走秀都被喻为《穿搭指南》的绯闻天后,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土包子。 虽然这头发乱了点,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沾满了血迹…… 别说,还真有点像是叫花子。 “绿衣,不得无理。”黄衣对着燕回笑笑,“你是第一次来南域迷迭岛吧,不知以前住在南域那处岛上?” 燕回窘迫的摸摸鼻尖,“小地方而已,不足挂齿。” “黄衣,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她身上连彩篓都没有,谁知是从那个乡下地方过来的,没准连三王十二山都不知道。” 三王十二山? 虽然燕回并不明白,但是输人不输阵。 “这个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呵,”绿衣冷笑一声,“你若是知道,还敢答应做浮城山主的侍从?我若是你,还不如一死反倒还来的痛快一些。” 燕回一听,就知道能从绿衣这里挖出一点有用的讯息。 “还望这位小哥指教一二,我这次出来本想出来闯荡一翻,奈何路遇大雨,这才流落到浮城山主的岛上,将那红尾蚺……” 燕回说着,姿态十足的对着那绿衣行了一礼,“即使是要死,我也希望死的明明白白。” 见燕回如此,那绿衣更是面带不屑,“你问我就说,你以为你是谁。” 绿衣跳下船去,黄衣对着燕回笑笑也一并下船。 想来这浮城山主在这迷迭岛上地位应该颇高,就连绿衣黄衣这样的侍童走在路上,也多有行人见礼。 燕回像个鹌鹑一样,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不敢有丝毫异动。 不说黄衣一直有意无意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说缘止还在浮城山主那里,自己这“妻主”又怎么能一人跑掉。 洗过澡,挽起发,换上干净衣服,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即使刻薄如绿衣也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没想到这土包子还挺好看的。”绿衣小声地嘀咕着,却被黄衣警告似的瞥了一眼,绿衣安静的收了声音。 “既然都收拾好了,就随我去你需要做事的地方。”黄衣带着燕回去了一座偏僻的后院。 这院子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槐树,茂密的枝叶成四合之势,将整座小院笼罩其中。 燕回还未靠近那扇紧紧闭合的院门,就觉一股阴冷之气夹杂着莫名的腥味从这院中传来。 这难道就是自己需要工作的地方?看上去比冷宫还不正常啊。 而黄衣已经推开院门踏入其中,身后的绿衣不耐的推了燕回一把,“是不是女人啊,这么磨蹭。” 是不是的跟你有关系吗,又不用嫁给你。 燕回听话的迈过那道门槛,可只一瞬又被惊的退回来,一下撞到身后的绿衣身上。 绿衣见此更是不屑,“土包子!还不快进入!”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不是燕回胆怯,实在是…… “快点!” 绿衣手臂一翻,押着燕回再次踏入那院中,看着停在树荫下乘凉的蜘蛛,燕回心里是绝望的。 尤其这一眼望去,墙上墙下草丛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这些八条腿的东西,这绝望简直大出天去。 靠! 这浮城山主究竟是蜘蛛精投胎,还是他压根就是搞蜘蛛养殖的,怎么会在院子里养这些东西? 黄衣却似看惯了这些,只径自向前走着,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些蜘蛛纷纷向着一侧避开。 这回不用黄衣说,燕回也紧紧跟上,待走到院子中央,黄衣这才将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递给燕回。 “这里面放着的,是这蚀心蛛需要食用的东西,你要做的就是每日走到这里,将这袋子中的东西喂给这些蚀心蛛。” “蚀心蛛?”听这名字就凶的很啊。 “是啊蚀心蛛。” 绿衣恐吓似的看向燕回,“你可得小心些,这蚀心蛛最喜欢的就是趴在人的身上,从皮肤上咬开一个小口,爬进你的血管里,一路噬咬着爬到你的心脏上,将它给一点一点的吃空。” 虽然知道绿衣在故意吓唬自己,可是燕回还是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毕竟是头次见这个,这阵仗确实有些骇人了。 “绿衣是跟你说笑的。” 黄衣虽然这样说,但是看他对那些蚀心蛛忌讳的模样,显然不像说笑。 “好了,你先去打扫一下蛛砂,将蛛砂装在袋子里,等到打扫完了再喂食。” 将我一个大活人放在这里,是要我喂蜘蛛,还是要拿我喂蜘蛛? 燕回的犹豫看在黄衣眼里,“放心吧,你先前食用过红尾蚺的血肉,身上自然也带了他的气息,这些蜘蛛不会靠近你的。” 黄衣说着转身去了,绿衣撇撇嘴,嫌弃道:“喂,土包子,那袋中的东西,每次只能放一粒,这件事你可得老老实实的记清楚了,否则……哼!” 燕回看向自己手上拿着的袋子,所以,这袋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门外,绿衣担忧的看了一眼那闭合的院门,“哥,你说她能活下来吗?” “吃了浮城养了十多年的红尾蚺,你觉得浮城会让她活下去?”黄衣道,“不仅是她,恐怕就连那个被个被浮城带走的男子,也不会好到那去。” “原来活不啊。” 绿衣听着垂下头去,“山主想要去王城争夺那三王之一的位子,就需要一只厉害的蛊,我们被她养做药人这么多年,恐怕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吧。” “在担心?” 黄衣拍拍绿衣的肩头安慰道,“别怕,入瓮之时,还有我哪。” “可是们都会死的吧,就像曾经那些药人一样,既已入翁,除非成蛊,否则谁又能活下来……” 193围观一场脱衣秀 “真当我是个傻子不成。”见的那院门被关上,燕回冷笑一声,将袋子揣进袖中。 这袋子里的东西,若真是为了给这蚀心蛛喂食,直接隔着院门丢进来不是更好,又何必非得派人走到这院中。 燕回看向周围的槐树,这蜘蛛虽然怕热,但是又不怕太阳晒,这里既然种满槐树遮阳定是因为有怕阳光的东西。 燕回看看趴满蜘蛛的矮墙,舔了舔干涸的唇角,她向前迈出一步,果然就见那些蚀心蛛“细细索索”的向后退去。 燕回不知道这蚀心蛛怕的是不是自己身上红尾蚺的气息。 但是那红尾蚺肯定及不上柳相的黑色甲虫,就连那甲虫都畏惧自己身上的王蛊,更何况这些蚀心蛛。 燕回蹬着墙面,小心的攀上墙头,周围的蚀心蛛对她退避三舍,她伸出手臂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朝着最近的那枝槐树攀去。 待从树上站稳,燕回这才将黄衣先前给她的那个袋子取出来,那袋子看着不大,里面也就装了十几粒花生米大小的金色药丸。 燕回取出一枚,凑到鼻前闻了闻。 只觉一股呛人的腥味直充脑际,闻得人脑袋生疼,她厌恶将那药丸拿远一些,手不停的在眼前挥去那些腥气。 谁知这味道一散开,先前那些退开的蚀心蛛竟然向着她的方向又靠近了一些。 果然有古怪。 燕回不再迟疑,将那味道恶心的药丸向着那院中丢去,那药丸还未落地,就见成群结队的蚀心蛛从墙头争先恐后的跳下,向着那药丸的方向扑去。 药丸只有一个,可是蚀心蛛却有成千上万,为了争夺这枚药丸,蚀心蛛早已经对着身边的同伴,不客气的张开了自己的下颚。 那场景,燕回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出其万一,入耳都是蚀心蛛那撕碎咬断同伴胳膊腿的声响,因为声音太过密集,听上去竟然有些像是蚕吃桑叶的声响。 听着这声音,即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燕回,只觉得肠胃抽搐,若这会自己听从黄衣的吩咐,拿着那药丸站在院中。 恐怕自就是有一百只王蛊也不顶用,最终结果也就是被这蚀心蛛啃的骨头渣都不剩,然后被下一个来这里的侍从当做蛛砂扫走。 把不喜欢的人变成“渣”,这浮城山主真乃狠人是也。 燕回看向手上的袋子,那绿衣特意叮嘱过的,只能拿出一粒,那若是全都拿出来又会怎么样? 燕回正想试试,就见那院中的泥土轻轻颤动起来,只一会,就在那地上现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洞来。 洞口随着旋转不断扩大,两只长须从洞里小心的探了出来,它似是比较害怕阳光,一出来,就摇头晃脑的向着阴凉的地方爬去。 “那是!” 燕回瞳孔一缩,说眼前这东西是蜈蚣,可是它的尾端却像蝎子一样轻轻翘起,说他是蝎子它却又多手多脚的在地上爬行。 比起蚀心蛛来,这千足蝎子,(姑且就这么叫它吧)的数量要少上不少,粗略看来也就二十多条的样子。 可是这千足蝎子虽然数量少,但食量却一点都不小,他身后的蝎尾看上去比筷子还要来的灵活,只随意在蚀心蛛背上一点,那蚀心蛛就像乌龟一样八腿朝天的躺了下去,然后被其一口咬掉了脑袋。 这千足虽然挑食,但是其速度却十分迅速,只这一会少说也吃掉了几百只蚀心蛛。 性命受到威胁,即使是先前被药丸吸引而来的蚀心蛛也都纷纷散开,只除了其中一只个头稍大的将那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千足蝎子怒了,只见他扬着蝎尾向着那只大个蚀心蛛扑去。 而那蚀心蛛也不甘示弱,只一撑细腿,就挥舞着自己的螯足向着那千足蝎子扑去。 观看着这场现实版动物世界的燕回暗暗握紧了手上的袋子,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站在这槐树上向下看去,整间院子如同一只没有封口的瓮。而瓮里养着的毒物,强者吃掉弱者,最终成为蛊虫。 而她在这里面充当的只是一个“食物”的角色,不好,燕回心下一禀,缘止还在浮城山主那里。 燕回溜下槐树,直接挑了一条无人的小路,就向着那浮城山主的住处跑去。 缘止你可千万要挺住,别我还没赶到,你就已经被那先什么后什么了,身为普陀寺的主持方丈,你可要顶住诱惑。 浮城山主笑着将几块香片丢进香炉里,浅紫色的烟雾顺着雕有五毒的香炉里缓缓溢出,很快就充盈于整间室内。 缘止坐在那里,手上佛珠轻转,而他却闭合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这香气如何?”浮城山主的手指在缘止的挺括的肩膀上划过。 “曼陀花的香味太过浓郁,掩盖了野姜花的香气,闻上去有些刺鼻。”了缘如实回到。 “你可真不客气。”浮城笑着褪去了缘止身上的外袍,“我看你一直都在颂念佛经,只是不知你修不修欢喜佛?” 在腰带上打转的手指被人握住,缘止抬头看向眼前这人,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眉心上的朱砂痣依旧将他趁的仿若佛陀般圣洁。 “不用找了,我身上并无王印。” 浮城山主脸色骤然一变,“你都知道。” “凤山身死,你想去王城与其他山主夺取她留下的位子,就需要一只得力的蛊,红尾蚺虽然死了,可是吃过它血肉的我却活了下来,你会以为我身上带有王蛊并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你身上压根没有王蛊?” 浮城眼眸一眯,眼中狠厉不言而喻,“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说词?不说红尾蚺的毒性,只说我带的蛊惧怕你这一点,你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我只是一个僧人,”缘止看着浮城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你身体里的蛊为什么会惧怕我,但是我身上确实没有王蛊。” 他这话说的即是事实,也是谎言,他身上确实没有王蛊,但是浮城的蛊之所以惧怕他,是因为他先前中毒时被燕回喂过她的血。 沾染了燕回身体里王蛊的气息,蛊虫惧怕他也是正常。 而缘止的话,浮城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有没有王蛊,一看就知!” 她信手扯下缘止腰间的腰带,就欲去掀他身上的里衣。 眼见那衣服滑落大半,却听得一声轻佻的口哨自窗台传来。 浮城寻声看去,就见燕回捂着眼睛暗搓搓的蹲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194被蛊虫包围 “哎呀!” 见被人发现,燕回捂着眼睛夸张的指责向浮城,“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浮城山主这是在做什么。” “你竟然还活着。” “山主说的那里话,您都还活着,我这又怎么好意思去死。” 燕回从窗台跳下,取过一旁的衣服披在缘止身上,“咱俩这还没和离那,你就在这一枝红杏出墙来?对的起我这妻主吗。” 燕回说着将那衣服拢的更紧,“不过,真没想到啊,这浮城山主看着风度翩翩像是女中豪杰,没想到却是个色中饿鬼,我在一边真是看不下去了。” “你早就来了?” “其实也不早,就是从你说“我是个僧人”那时候才过来的,怎么,这是在怪我打断你的好事?” “没有好事,她只是在看我身上有没有王印而已。” “原来是为了这个。”燕回笑着转过身来,“浮城山主即是为了王印,那不如直接来问我,他身上有没有王印,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是……” 燕回话锋一转,“先前我们误食了山主的红尾蚺是我们不对,只是不知城主能否放过我们二人。” “放过你们?” 浮城看着面前这两人莫名笑起,“你们坏了我的金蚕蛊,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你。” “金蚕蛊?”缘止听得眉头一皱,“金蚕蛊根本只存在于传说中,因其饲养太过血腥,暴戾,南域少祭祀已经明令禁止南域百姓私下蕴养,你擅自蕴养金蚕,一旦被外人知道,不说那三王的位子,恐怕就连祭祀塔都不会放过你。” “你说的是柳相,”浮城冷笑一声,“我若有了金蚕蛊,还会怕她一介少祭祀。” 当然不怕,燕回心道,那柳相早就死了,怕个锤子。 浮城说着眸光越发阴翳,如果这金蚕蛊成了,别说是少祭祀柳相,就是祭祀塔里那位又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们毁了!本来以为你身上带有王蛊,能让金蚕蛊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今……” “你们都给我死吧!” 浮城山主衣袖一挥,就见一道灰色残影被他从袖中甩出,向着燕回飞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即便燕回想避开,也没有躲闪的时机,慌忙中,燕回摸到袖中的袋子。 就在那灰影近在咫尺之时,燕回摸出一枚药丸向着相反的方向一丢, 那飞向燕回的灰影,立即遗忘掉自己主人的命令,犹如某种犬科动物一样,打了一个旋就向着那药丸冲去。 见药丸有效,燕回这才暗舒一口气,可最为吃惊的却是缘止。 “她竟然养了一只飞蛊!” “飞蛊?”对于这些蛊虫,燕回实在是有太多疑惑。 “这飞蛊不仅难控制,更是极其容易噬主,在南域几乎等同于禁忌一样的存在。” 先是金蚕蛊,又是飞蛊,看来这浮城山主野心不小啊。 不过,这也预示着自己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去。 见飞蛊不听自己的话,浮城本就阴沉的眼底更是暴虐,“我一定要将你们两个放到瓮里,被蛊虫一点一点撕碎!”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燕回拉着缘止就向外跑去。 屋檐墙角在身侧急退,燕回带着缘止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 燕回的手指缩在袖子里,将余下的那些药丸隔着袋子一点一点捏碎。 可她显然忽略了浮城山主的速度,只见浮城脚下一点,就向前跃出三四丈。 燕回端起手臂向后一扬,手腕上的精巧弩弓被她接连扣动。 一排弩箭向着浮城袭来,浮城只侧身一躲,那弩箭就整齐的射进她身后的墙面上。 “真以为你们跑的掉?” 浮城似是厌倦了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直接纵身落在燕回面前。 “是你们乖乖跟我走,还是等到我将你们剁碎了,再带你们走。” “浮城山主说的什么话,这都死到临头了,多少总得挣扎挣扎意思一下不是。” 燕回笑着将被风吹散的发丝顺到耳后,心里却在一直都在计算着那偏院到这里的距离,以及风向。 “既然我俩实在逃不脱任人宰割的命运,那就只好随浮城山主回去了。” 燕回说着认命的耸耸肩,“只是不知该往哪走?” 浮城看看周围,这里离她放置蛊虫的瓮院十分近,再拖下去,眼前这两人指不定又生出多少枝节,还不如将她们直接送进瓮院妥当。 她心里刚刚有了想法,就见一袋东西,向着她披头盖脸的撒来,她下意识的用衣袖一遮,可仍是被那东西落了满身。 “这是!” 浮城看向自己身上眼熟的黄色粉末,还有鼻端传来的那股腥味,这分明就是用来饲养蛊虫的药丸! 这里离她的瓮院实在太近,她心下一紧,急忙脱掉身上的外衣,抖落身上的药粉。 可是已经晚了,风将药粉的味道,吹得远远的,也躁动了一群只敢缩在院中乘凉的蛊虫。 看美女衣衫半解是什么体验?反正燕回只觉得让人退避三舍。 有细碎的声响从远处靠近,慢慢的这声音如同海潮一般被渐渐放大,向着浮城的方向汇集而来。 来的最快的,是那些八条腿的蚀心蛛,紧跟其后的是数不清多少腿的千足蝎子,而更让人数不清的,是那些密密麻麻不断涌来的蛊虫。 这浮城究竟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了多少! 浮城一掌劈碎爬到自己身上的蚀心蛛,可是一只蚀心蛛死了,更多的蚀心蛛又会跳落到她身上。 “飞影!飞影!” 浮城一边在哪里手忙脚乱的驱赶着身上的蚀心蛛,一边在哪里大声的呼喊。 她唤的是她精心养育多年的飞蛊,只要飞影过来,这些蛊虫不足为惧,可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燕回先前为了解围,曾对着那飞影弹出一枚药丸,此时飞影正抱着药丸吃的津津有味,显然顾不上自己的主人。 说不清是那一只蚀心蛛咬破了浮城的皮肤,只见它头一低,就顺着破口钻了进入。 晶莹如雪的肌肤被蚀心蛛撑出一个个形状古怪的大包,浮城一掌拍下,鲜血混着蚀心蛛的体液一同飞溅而出。 可是蚀心蛛越来越多,还有那不断涌来的千足蝎子,眼前的浮城俨然是一个虫人。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被虫子密密麻麻包裹的浮城,向着两人的方向走来,可是还未靠近,又被蜂拥而至的蛊虫堵了回去。 被药丸香气吸引而来的蛊虫越来越多,眼前的浮城显然已经不够他们食用。 渐渐的,他们开始向着缘止的方向靠近…… 195控虫的王者 “快上楼!” 燕回挡在缘止身前,靠近缘止的蛊虫有了片刻驻留。 这种情况下,过多的推脱只是拖累,缘止没有犹豫,转身上了身后的观星楼。 燕回站在门前,那些饿疯了的蛊虫就停在离她一丈长远的地方。 “飞影!飞影!” 蛊虫爬满了她的身躯,可浮城还在尢自挣扎,有蛊虫想要順势爬进她的嘴里,却被她一口咬断了脑袋。 那抱着药丸的飞蛊终于将药丸一点一点的吃尽,听到浮城的呼唤,这才抖抖翅膀向着浮城飞来。 见浮城连连催唤飞影,燕回不再迟疑,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殷红的鲜血滚滚而出,其中隐藏的王蛊气息也在无形中弥漫开。 一直在尝试靠近的蛊虫,节节后退,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人身上的气息让他们感到十分害怕。 见这血有用,燕回直接用那血在观星楼的门前淋出一个半圆,这才闪身也进了身后的观星楼。 燕回沿着楼梯步步迈上,大约是咬的狠了,这一次的伤口没有立即愈合,斑斑点点的血迹随着她的脚步滴落在身后的台阶上。 好不容易爬上观星楼的顶端,燕回大气还没喘上两口,就对着那一直观望着虫潮的缘止招招手。 “你快些过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看到燕回流血的手腕,缘止急忙撕下衣摆,谁知燕回却对他摆摆手。 “它一会就会好的,不用管它。”燕回举起自己尚在滴血的手腕,将那滴落的鲜血淋到缘止的身上。 “你说你都在南域呆了三年了,怎么不给自己弄只蛊虫放在身上,如今你站在这里,简直就像进了盘丝洞的唐僧肉。” 既然蛊虫惧怕这血,还是多撒一点在缘止身上吧,大约是太累了,燕回的手腕没举好,几滴尚带着燕回体温的血液,落在缘止脸颊。 燕回想要伸手去擦,却被缘止握住了手腕,白色的衣摆层层缠上受伤的手腕,不断渗出的血迹终于有了减缓的迹象。 “虽然你身带王蛊,自身愈合超出常人数倍,但是在没有足够血食的情况下,一旦受伤也是会死的,还有……” 缘止看着燕回道,“我身上也是有蛊的,只是现在还不能用它。” 燕回摸摸肚子,选择性的忽略了缘止嘴里的“蛊”,即使有,想来也高级不到哪去吧,毕竟就连蚀心蛛,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储备粮”。 “这浮城山主也太小气了,自从我们从那浮岛上回来,我还真没吃过东西,怪不得这手腕半天了还不见好。”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以后莫太拼命了。” 非是自己拼命,而是自己若不拼命,命就没了。 缘止将那临时绷带在燕回腕上紧紧的打了一个蝴蝶结? 燕回举着腕上的蝴蝶结只觉一脸怪异,“没想到你还会系这个。” 蝴蝶结与普陀寺主持方丈实在是难以联系在一起。 “有人喜欢,所以就会了。” “对了,那浮城山主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缘止面色有些凝重,“不太好,飞影过来了。” 燕回撑起身子跑到那观星台上一看,就见一道肉眼难察的灰影,正在单方面的屠杀着蛊虫。 而随着他吞噬的蛊虫越来越多,他身上的灰色,也在渐渐褪去。 “它这是进化了?” “比那个还要糟糕。”缘止看着那飞蛊道,“炼制金蚕蛊最为忌讳的就是用飞蛊当做主体,不仅难以控制,更是因为这飞蛊太过暴戾,一旦蛊成,不说是我们,恐怕整片迷迭岛都逃不过。” 这么凶残? “那王蛊哪?”燕回道,“即使是王蛊也敌不过吗?” “王蛊确实高出寻常蛊虫许多,但是金蚕蛊一直存在于传说中当中,谁也没有真正的见过,所以……” “所以一定要在它没成金蚕之前阻止它。”燕回看着那飞蛊信誓旦旦到,可是随即她又泄了气。 “若是这人还好,这一只虫子又该如何对付?”总不能拿个电蚊拍,将它拍死吧。 谁知缘止却目光看向了她。 “你不是让我下去捉吧?它可是会飞得。” “你捉不住它的。”缘止道,“但是你可以让它停下来。” “什么意思?” 燕回正疑惑,就见缘止已经站在她身后替她遮上了眼睛,“闭上眼睛,用心听。” “你觉得我行?”燕回觉得有些荒诞。 “你行。” 缘止的话里带着笃定,那个将蝴蝶落在自己肩头的孩子,一定可以再次做到。 缘止的信任感染了燕回,虽然心中尚有疑惑,但她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的声音有些吵杂,那是因为自己心中絮乱。 “心要静,才能听到你想听的声音。” 有声音从燕回耳后传来,犹如一位长者为她劈开眼前迷雾。 心脏慢慢的沉寂下去,就连血液流淌的声音好像也慢了许多,眼前的风声渐停,有翅膀的嗡鸣声渐渐传来,紧接着是螯足在地上划过砂石的声响。 然后燕回感觉到了恐惧,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那种畏惧的感觉就那么清晰的传来。 他们很怕,因为天上那个飞着的家伙。 “停下。”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她嘴巴都没有张开,可是她却真真正正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些仓惶逃走的蛊虫,有了片刻的驻留,就连那只飞蛊也有了一丝疑虑。 被蛊虫咬的千疮百孔的浮城,看向那只驻足在半空中的飞蛊,“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将这些杂碎吃光!” 飞蛊受到浮城的催促,重新抖动翅膀向着底下的蛊虫飞去。 “停下!” 那无形当中的命令,呵斥着飞蛊的违抗! “快去啊!” 浮城催促到,但是那只驻足在半空中的飞蛊,却收敛起翅膀,乖乖的落了下来。 “咬掉它的翅膀!” 飞蛊焦急的在地上转来转去,可是又本能的对着那声音感到敬畏。 这下即使是浮城也察觉出不对,她想要过去看看她的飞蛊怎么了,却见一只蚀心蛛踩着螯足慢慢的挪动过去。 “不!” 浮城声嘶力竭,却还是无法阻止蚀心蛛张开下颚咬掉了飞蛊的虫翅。 飞蛊疼得在地上连连打滚,可是失去一只虫翅的她只能在原地不停的打转。 “我的飞蛊,我的金蚕!” 浮城捧着失去虫翅的飞蛊,眼神怨毒的看向观星楼,她的王位,她的飞蛊,她多年筹备的一切,却在今日被这两个人给毁了!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毁了你们!” 浮城手掌如刀,猛地插进自己的心口,鲜血淋漓间,隐隐能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浮城手势未停,将那心脏刨开,然后用沾满血迹的手指将飞蛊放了进入…… 196凶险化蛊 浮城的头颅深深的垂了下去,仅存的蛊虫却退的更远,他们仓惶而逃,有的甚至直接在原地打洞躲藏起来。 所有的蛊虫都在向燕回传达着一个信号。 危险! 燕回睁开眼睛向下看去,却见浮城好像死了一样跪坐在原处,她的头发披散着垂在胸前,乍看上去有点像是准备尸变的僵尸。 缘止眉头紧缩,额上朱砂痣越发鲜明。 “不好,她这是要化蛊!” 虽然不知道化蛊是什么,但是听上去有些不妙啊。 “怎么会这样!”黄衣从远处一来,看到的就是正在准备化蛊的浮城。 绿衣看的又惊又怕,这若是化蛊,他们岂能有活路。 “哥,趁她还没醒来,我们快逃吧。” “逃又能逃到哪去。”黄衣看着满地的蛊虫尸体,心凉不已,“别说是我们,恐怕整个迷迭岛都逃不开。” 黄衣的目光驻足在观星楼那里,为什么别处都有虫尸,那里却是干干净净? “走,去那边看看。” 黄衣带着绿衣还未靠近,就看到了那门前触目惊醒的“半圆”,绿衣俯下身去捻起混着沙砾的血渍在鼻尖嗅了嗅。 “这是人血,可是里面好像还有王蛊的气息。” 王蛊? 黄衣看向眼前的摘星楼,难道这里还隐着其他高人?可是不论这楼上的是谁,似乎都是摆在两人面前唯一的活路。 “上楼!” 黄衣一声令下,带着绿衣上了这座观星楼,可是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这楼上的“高人”竟然是早该被蚀心蛛吃的渣都不剩的燕回。 “你竟然没死!”绿衣一声惊呼,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 黄衣眉头一颦,拉住了想要上前的绿衣,“之前不知前辈身份,得罪了。” 燕回笑笑,谦逊的回到,“那里,那里,还多亏两位将在下带离那浮岛。” “哥,你说什么哪,这土包子怎么会是那血的主人……”绿衣说着哑了声音,能从蚀心蛛的瓮院中活下来,已能代表此人实力。 可是最为重要的是如何渡过眼下的危机。 “不知前……”前辈这两个字实在是让绿衣难以开口。 黄衣接到,“浮城山主化蛊,若不阻止恐怕整个迷迭岛都会遭受厄运,不知两位可有解决之法?” 燕回很诚实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也正在想对策!” “想什么对策,你不是有王蛊吗,直接唤它出来,将浮城嗜杀不就好了?” 不说杀自己的主子,在你们眼里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最为重要的是——虽然一直听你们王蛊王蛊的说,我连这只王蛊是圆是扁都还没见过好吗! 还唤他出来,需要我画个召唤阵,念两句咒语吗! “她的王蛊不能唤出。”缘止一句话就堵死了绿衣的所有设想。 “怎么可能有唤不出的蛊虫?” “有。” 黄衣看着绿衣回到,“有些蛊虫是无法离开宿主的。”只是那样的蛊虫都是由大祭司直接赐给他选定的王女。 难道眼前这人,是王女? 燕回听着这对话更是一头雾水,所以,这将要尸变的浮城山主究竟要怎么对付? 就在这三言两语的功夫里,那浮城已经缓缓抬起了头颅,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只露出一双没有焦距,却好像能在眼中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眼珠。 她匍匐在地上左手和左脚同迈,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可笑的蜥蜴。 但是燕回一点也笑不出,因为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这一会就迈过地上的虫尸向着观星楼的方向爬来。 它停在观星楼前,嗅着地上燕回先前洒落的血迹,那气息让它惧怕,可是也让它兴奋,如果将这只王蛊吃掉,它一定能够变得更强。 燕回看着停驻在楼下的浮城,事到临头她反倒不怕了,左右不过一死,她一个死死活活两辈子的人,还怕这玩意。 浮城僵硬的抬起头来,似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的转动着,最终那双针尖大小的黑瞳转向了燕回的方向。 “哥,它来了。” 绿衣被那目光瘆的一个机灵,忍不住拔出了腰间长剑,虽然这刀剑在化蛊的浮城面前一点用处都没有,但还是能让他感到一些安心。 他看向自己的身前,在哪里,燕回正在注视着观星楼下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不过即使是死,有这只土包子陪在一旁,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燕回搓搓自己的胳膊,底下的浮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那眼神简直就像诅咒。 浮城原本娇艳欲滴的嘴唇向着耳后一扯,对着燕回露出一个既诡异又瘆人的微笑,紧接着,她如同攀住墙檐的壁虎那样向着燕回的位置爬来。 燕回看看一侧的缘止,又看看身后两个拿着刀剑壮胆的黄衣绿衣,只能无奈的夺过了绿衣的手上的长剑。 “土包子,你做……”绿衣话音未落,就见燕回将那长剑狠狠的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你疯了!” 绿衣伸手去夺那剑,却被燕回利落拔剑时的鲜血溅了一脸。 “记得,把窗户关紧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开。” 燕回将剑塞回绿衣手里,纵身跃下了观星台! 绿衣急忙伸手去勾,却只触到燕回一抹衣角。 “她……”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哪,她就要死了吗? “我要去救她!”绿衣握住尚带着燕回鲜血的长剑,就欲冲下观星楼,却被黄衣阻止了。 “她身上带有王蛊,既然这样做,就定然有这样做的缘由。”他示意绿衣看向一旁的缘止,这位一开始就与燕回同行的僧人此时正站在那里看着悄然坠落的燕回。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此刻,绿衣已经冷静了许多。 “为了活下去。” 缘止垂首将面前的窗户缓缓合上。 看着那窗户合上,燕回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 不知此次过去,自己那仅剩的十一个月又会被砍去多少。 昏迷前,燕回还在这样想着。 不过,我那尚未见过面的王蛊啊,现在是你这个主角该登场的时候了。 见到燕回从观星台上坠落,爬到半截的浮城俯身一跃,向着坠落的燕回狠狠扑来,尖锐的齿锋正对着燕回喉咙…… 197下一站王城 就在那齿锋距离燕回喉咙只有一指距离时,一只手掌紧紧的攥住了浮城的脖子。 “杂碎!” 燕回掐着浮城的脖子,然后将她狠狠的抡到了地上,尘土飞溅当中,燕回则借着一个鸮子翻身,轻飘飘的落到了浮城对面。 被甩在地上的浮城一点一点的爬了起来,她身上的骨骼“噼啪”作响,腿脚姿势既怪异又扭曲的支棱在地上,她看着面前的燕回,似是畏惧的退后了两步。 可是很快,它那双眼珠又拼命的转动起来,她咬过一旁的蚀心蛛,向着燕回的方向推了推,那谄媚的样子就像是殷勤的黄鼠狼。 燕回垂下头去,看看自己被剑穿过的肚子。 说实话,她现在真是饿急了,可蚀心蛛再怎么好吃,也没有眼前这人看上去美味。 她舔舔唇角,向着浮城的方向迈出一步,比起站立,她还是更喜欢俯在地上行走,可是不能否认的是,这样子方便多了。 燕回步步靠近,浮城却对着燕回虔诚的垂下了头,那臣服的模样看上去即使燕回现在吃了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燕回没有感觉到丝毫不妥,眼前这人实力不弱,可依旧比不上她,所有的弱者就该臣服于自己脚下,等着被自己吃掉。 燕回越走越近,可变故就在眨眼之间发生,原本俯首称臣的浮城,竟然一蹬地面,再次扑向燕回! 情况发生的太过突然,即使燕回竭力躲避,可依旧被浮城撕下了臂膀上的一大块血肉。 浮城捧着那血肉,放在嘴里狼吞虎咽,她的脸上,手上沾满了血浆,而那些血属于燕回。 燕回看着肩膀上的伤口,怒了。 “杂碎!” 她一蹬地面,身子像只猎豹一样凌空而起,她的手掌曲起如爪,向着底下的浮城狠狠抓去! 落下的手爪划过浮城的脸颊,锐利的指锋抓爆了浮城的一只眼球,浮城疼得连连后退,见燕回还欲扑来,她直接仓促而逃。 而燕回又怎么会放过这只伤了自己的小虫子,她一拍地面,向着浮城再次抓去,这一次,她竟然生生扯下了浮城的一只前臂。 浮城疼得“吱吱”乱窜,可是依旧不敌燕回这只王蛊,正准备发动第三次攻击的燕回,突然动作一顿。 因为先前动作太大,她肚子上的伤口被撕裂的越发厉害,虽然她并不觉得太疼,但是这却限制了她的动作。 燕回不在迟疑,再次跃起,向着逃窜的浮城扑去,只是这一次她不在戏耍,而是直接扬起手掌抓向浮城的心脏…… 摘星楼上,黄衣几次想要推开那扇窗户,可又被理智给压了回去,而绿衣比他更急,可是他不敢,莫说推开,就连透过窗缝看一眼他都不敢,若是…… 若是,她死了哪? 一直都在闭目颂念佛经的缘止,手上念珠一停,缓缓张开了眼睛,窗外的声音停了。 燕回眯着眼睛,餍足的舔着手指上的鲜血,忽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穿来,她戒备的转过身去,就见一只站着的两脚虫从远处缓缓而来。 缘止看向燕回背后的浮城,她没有吸食浮城的鲜血,就只单单吃了飞蛊,燕回的“挑食”表明着王蛊正在拥有喜好,这也表明着燕回很快就会被王蛊吞噬掉。 “晏晏,过来。” 燕回歪着脑袋看向缘止,这人身上的气息让人觉得很熟悉,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遇到过一样。 “小……哥哥?” 缘止瞳孔一缩,她竟然还记得。 而燕回却像找到新毛线球的大猫,向着缘止兴奋的跑来。 “小哥哥。” 燕回站在缘止面前,沾有血迹的唇角纯纯的笑着,她睁着眼睛看着缘止,可是那目光却一直都落在缘止额心那颗朱砂痣上。 尚带着血迹的指尖,轻轻的触碰着那颗朱砂痣,“快点醒来啊。” 燕回小声的说着,舌尖却不由的舔过唇角,她等着它醒来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止心下一笑,王蛊记得的不过是自己身上蛊虫的气息而已,他还以为……她真的记得。 “它很快就会醒来的。” 缘止轻轻的拦住了燕回的肩膀,“在这之前,你只需要静静的等待就好……” “小哥哥,福蝶。”肉乎乎的女童指着自己头上的蝴蝶,含糊不清的对着面前的人炫耀着。 那穿着黑衣,看不见脸的男孩,一如既往既往的沉默,只是宠溺的将女童的碎发抿到耳后。 女童取下自己发上的蝴蝶,轻轻放到了男孩的肩头,“乖乖的福蝶,漂亮的小哥哥。” 燕回头痛的捏捏眉心,好好的昏迷,为什么又要被这“无脸小哥哥”给打搅? “睡得不好?”缘止将一碗白粥递给燕回,“睡了两天多了,先吃点白粥吧。” 燕回看着那白粥眉头皱的更紧,为什么大清早的要吃白粥? 这早上就该吃肉才对,三分熟的小牛排,鲜活的三文鱼,甚至是带着血水一口咬下去就会爆浆的雪花牛肉…… 燕回一愣,自己想的都是啥,三分熟,生牛肉,自己为什么会想吃这个。 “怎么了?”见燕回端着白粥没动缘止这样问道。 燕回将白粥放到一边,“说吧,我还能存在多久。” 缘止听得一愣,“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如果你不想这一秒还和我说着话,下一秒就被我咬断喉咙的话,还请如实相告。” “六个月。” 缘止道,“它成长的很快,你若是以后再这样,这个时间可能缩短的会更厉害。” 末了缘止看向燕回,“燕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找到虞山。” “说的容易,”燕回捧起那碗白粥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 “我这还没靠近王城见到她的影子,寿命就只剩下一半了,这余下的六个月,能不能进到祭祀塔都还是个未知数。” 谁知缘止更是语出惊人。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 “凤山王死在夏商,三王的空缺就多出来一个,祭祀塔发下《晋王令》要浮城山主入王城斗蛊夺位,而每一个被选定的“王”都可以向大祭司提一个要求。” 这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天上掉馅饼,看着缘止递上来的帖子,燕回只感慨来的及时。 可是很快,她又颓败下去。 “浮城都已经死了,这王城还怎么去。” 缘止看向面前的燕回。 “浮城是死了,可是你燕回还活着……” 198复制浮城 缘止一说燕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顶替浮城去应这《晋王令》?” “若是不出意外,这是你现在唯一的机会。” 燕回愕然,“你别告诉我,当初你带我来南域,压根就没想好如何接近祭祀塔。” “祭祀塔每年都会从民间选择合适的女子入选王女,我当时想的是让你以“应选”身份进入祭祀塔。” 曾经,这确实是一条虽然漫长却十分合适的路。 “可是燕回,你只剩下六个月了。”而王女的挑选,少说也要半年以上。 “可是我与浮城长的并不相像。”燕回也有自己的顾虑。 “至于这个,就交给我们吧。” 黄衣提着一只木箱从门外而来,绿衣的手上则捧着浮城惯爱穿的白色衣衫。 “你们……” 燕回看向黄衣绿衣,这不是浮城的侍从吗,按理说不应该对着自己拔剑相向吗,怎么还要来帮自己? 黄衣将提着的箱子放到燕回面前,“此中详情稍后再说,你只需要知道,浮城一死,我们与你同样高兴就好。” 黄衣抬起燕回下巴,左右端详着燕回的脸颊,“浮城的脸色比你苍白,因为常年蕴养蛊虫,所以脸下泛青,相对来说也要比你更消瘦一些。” 这是在变相的说我又黑又肥? “你的脸就交给我,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黄衣看着绿衣道,“王城斗蛊在即,一定要快!” 刻有五毒虫豸的大船,从迷迭岛破浪离开,五彩披身的船舷上,略“胖”版浮城正坐在船头迎着吹来的清风,姿态惬意的喝着一杯清茶。 黄衣绿衣随侍左右,正与她柔声说着什么,看似享尽人间其福,实则…… “嘴角勾起的幅度要小,眼神要更加阴郁一些,浮城此人看似是笑,可是这笑里却是算计居多。” 绿衣在一侧仔细的提点着,“持杯时食指要向上翘起,小指要托着杯底。” 燕回姿势僵硬的举着手上的茶杯,就这么一个喝茶的动作,她已经练了将近一个时辰,她的嘴都快被这清风吹歪了。 缘止停在燕回一丈以外的地方,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的燕回,虽然顶着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可是此刻的燕回却是那么的认真,鲜活。 可是,留给她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见缘止过来,燕回干净利落的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天知道,这浮城为什么喝个茶还要翘着手指勾唇邪笑。 燕回还没站起身,就被黄衣给按了回去。 “你看男人的眼神不对,浮城最喜男子美色,遇之心喜之人便会眯眼轻笑,恨不得直接成为对方妻主,在他身上烙印上自己的名字,看似神色予授,可是这心里最在意的却只有自己一人,所以这个度要把握好。” 听着这话燕回忍不住多看了黄衣两眼,将一个人打量观察的这么仔细,难道这黄衣…… “今日就到这吧。”缘止一句话就终了这场关于浮城的排练。 绿衣担忧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燕回现在还没有练好,到时……” “到时就看我的吧。” 燕回站起身来伸伸僵硬的四肢,“说起演戏,我可是专业的。” 大多数国家都会将都城建在自己国家的中/央位置,一是交通便利,二来也是为了便于集中管理周围的疆域以及政务,可是南域不同。 十二岛主分管南域周围所有大大小小的浮岛,而十二岛主又分别由三王管辖,各自为政,但是不论三王势力究竟多大,都要接受王城当中王女的调遣。 而王女下达的每一条指令都是来自王城中/央的祭祀塔,整个南域就像是一张铺开的蛛网,而掌控着这张权利之网的就是——大祭司。 大祭司在所有南域百姓心是近乎神一样的存在,不说成为三王之一,可以统帅一方,只说能入祭祀塔见上大祭司一面,这对某些人来说,就已经诱惑十足。 这种诱惑在大祭司发出《晋王令》后,更是让整个南域沸腾了。 十二山主从各处纷纷赶来,南域王城门前的渡口上,云集了各地赶来的大船,除此之外,更有众多能人异士早早就等候在这里。 他们虽然没有参加资格,但是十二山主当中不论那一方胜出,那山主的位子都会空出一个。 而这山主之位凭借的就是真正实力了,更不用说,每一次三王之争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山主可不止一两位。 色彩绚丽,刻画精美的大船接连靠岸,一声声亲昵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之后隐藏的俱是暗藏杀机。 毕竟,这本来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王位争夺战。 渡口近在眼前,绿衣却焦急的看向眼前的舱门,两个时辰前,燕回进了里面,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事到临头,她不是害怕直接跑了吧。” “应该不会。”黄衣虽然这样说,可眼睛还是不由得的看向远处倚着船舷的缘止。 “她前两日还问我们要过其他山主的资料,要是打算逃走,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可是船马上就靠岸了。” “再等等。” 绿衣看看近在咫尺的渡口,心中更是慌乱,他们费劲心思隐下浮城已死之事,又忙前忙后这么久,这燕回若是现在才逃脱,他…… “公子,船已停锚,可要现在靠岸?”船锚被从大船上抛下,船舱中忙活的侍从上前来回禀黄衣。 “不管了!”见那舱门仍没有打开的意思,绿衣直接上前,抬腿欲踢。 而紧闭的舱门就在此刻被人从里面倏忽敞开。 “土包子,等你半天了,你在里面磨磨蹭蹭的做什……” 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绿衣生生咽了下去。 舱门之后的女人对着绿衣缓缓抬眼,那双本就阴沉的眸子里,此时更是一片死寂。 她不悦的看着这个以下犯上的侍童,就像在考虑怎样的死法,才能让其消去自己心头怒火。 “怎么可能……” 绿衣禁不住退后一步,眼前这人那里是那个连笑都学不会的燕回,这分明就是浮城。 不,她看上去甚至比浮城更为可怕。 忽然,那双阴沉的眼睛蓦地一眯,似是看见了感兴趣的猎物一般,眸中冰冷顿时散去。 她向着前方走去,看似随意,可每一步都在诠释着她的势在必得。 她站在缘止面前,唇角向上斜斜一挑。 “在下浮城,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缘止略略额首,“妻主燕回。” 眸中凉意渐重,唇边笑意越深。 “燕回不在,只有浮城,不知公子可愿来我岛上,做我良人。” 缘止看着眼前的燕回,忽就悠悠笑起。 “愿与卿同甘随苦,血雨刀山以赴……” 199王女现身 “几日不见,苦止妹妹真是越发的仙姿瓞貌。” 穿着紫色薄纱拿着团扇轻摇娇笑的美人,即使带着酸意,那一颦一笑仍在散发着无尽的魅惑。 “倾城山主过奖了。”穿着青色深衣,头挽道髻的苦止面无表情的回着。 “你我同是昔日凤山王御下,今日十二岛主齐聚,我以为你我二人本该更贴心一些,没想到苦止妹妹对我如此冷淡。”倾城捧着心口一脸受伤。 “既然注定是对手,又何必寒暄。”苦止没有言语,转身离倾城又远了些。 “苦止山主果然一如既往的倔犟。”倾城语气虽然依旧,可是她已不在称呼苦止为“妹妹。 “看来苦止山主是对这王位势在必得了?只是今日十二山主齐聚,你那只蛊未必能一一赢去。” “这是我的事,倾城山主多虑了。”苦止转过身去将一位带着幕笠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从船板上推下来。 “在船上颠簸了数日,你觉得如何?” 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对着苦止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放心吧,等见到大祭司,我一定让他将你的双腿医好。” “苦止,你不用如此。” “医好你的腿是我的事,愿不愿意接受我是你的事,我们各做各的互不干扰就好。” 那幕笠下的男子垂下头去,“你……又何苦哪。” “对于我来说,能为你做点什么一点都不苦。” 苦止正说着,就见一道船板搭在自己身边,在那绘有虫豸的大船上,一男一女并肩站立在船头。 等到船板放稳,燕回这才对着身旁的缘止伸出手去,“我扶着你,你下来的时候小心些。” 缘止点点头,将那只带着念珠的手腕放到了燕回手中,两人姿态亲昵的从船板上相携而下。 “呦呦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浮城山主,没想到山主这口味真是越发刁钻,竟连这寺中念经的和尚都给掳来做了夫郎。” 燕回看着倾城,却是勾唇一笑,“红颜易老美人迟暮,你和你的蛊都已经垂垂老矣,还来王城凑我们年轻人的热闹做什么?” 倾城听得心下又惊又怒,自己养的蛊虫寿元将尽这件事,她谁都没有透漏过,浮城是怎么知道的。 “你!” “祈祷吧,”燕回看着倾城幽幽一笑。 “斗蛊时你可千万别遇见我。” “在看什么?”苦止问向轮椅上的男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我觉得好熟悉。”男子看着浮城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是浮城山主,统御管辖南域周围所有浮岛,或许是你从夏商过来时,路过她那迷迭岛,在那里见过她也说不定。” “或许吧……” 幕笠下,有人眉头紧锁,明明她的脸自己并没有见过,甚至就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可是她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熟悉。 熟悉到即使只是看着,就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她是谁那? “燕子回时,笑语晏晏与君逢,我的名字是母亲给取得。”站在树下,拂着花枝的女子笑得很是羞涩…… 幕笠下的人摇头苦笑,怎么可能,曾经的国公夫人,轰动朝野的燕皇后,早已死在急症之下,那耸立在东陵的坟莹,他还是前去拜祭过的。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苦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上一句,正如她知道他心里有人,可是她并不在意一样。 眼前的城门紧紧闭合,十二山主早已等在门外,等着这门的开启。 燕回牵着缘止站在那里,十分高调的秀着恩爱。 很少有人会去招惹浮城,此人最是阴险记仇,而且实力很是不好惹,可以说是此次夺取王位的劲敌。 可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即使十二山主能力超群,即使这是女子为尊的南域,这句话爷一样通用。 最重要的是,浮城一过来,他们身上携带的虫蛊竟然就有了畏缩之势,这怎么能让众人不担忧不心惊。 “浮城来了。” 一声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回转头看去就见,一面色苍白,即使在这炎热天气里也依旧裹着厚重斗篷的男子,正从一旁的大船上下来。 南域确实女子为尊,因为蛊虫最适合女子蕴养,只眼前这人不一样。 此人名为厉风,听上去就是一位狠人,本来他只是上任山主的药人,可是不仅凭借自己的容貌将那位山主迷的团团转,更是用自己的头脑,将对方蛊虫剥夺,继承了她的山主之位。 这种人本来是燕回敬而远之之人,奈何,浮城与他那是这……一言难尽。 “厉风。”燕回笑着迎上去,隔着那身黑色斗篷给对方来了一个轻轻的拥抱。 燕回看着厉风耳下隐隐显出的青色鳞片,“你的寒症看上去更厉害了。” 其实不是寒症,而是这厉风当年与浮城一样,俱是选择了蛊化,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这厉风竟然活了下来。 “你身上的蛊好强。”就在燕回靠过来时,自己身上的蛇蛊竟然将头埋了起来。 “新炼了一只蛊,只是蛊虫刚成,还让人有些摸不清脾性。” “小心些,”厉风提醒道,“凤山王的王位空缺出来,其他两位可是费尽心思在王位上填补上自己人,你莫要倚仗着自己有了一只新蛊就掉以轻心。” 这些东西,燕回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过,她笑着看向厉风,却是问起了其他。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做我的夫郎?” 厉风看向浮城身后的缘止,“你不是已经有了更好的吗。” 听着这意思,这语气,好像也并不是资料里写的那样,浮城追求季风,而厉风一直避而不答那样子啊。 这分明就是郎有意妾有心。 看来那资料也不能全信。 “他虽好,可是在我心里,厉风可要比他好上一万倍,只要厉风愿意,我在迷迭岛随时恭迎大驾。” 厉风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燕回身后,在那里,那扇闭合的城门正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王女来了。” 燕回转过头去,她还真想看看这与自己同样身份的“王女”究竟是何面目…… 200晋王之争——开始! 没有想象中的大阵仗,敞开的门后只有脸上隐着薄纱的女子站在那里。 看上去无甚稀奇的模样,可就在这王女一出现,燕回就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站在眼前的虽然是活生生的人,可是看在燕回眼里那就是一块刚烤好,还细心配了柠檬的蜜汁小排。 燕回舔舔舌尖,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所谓的王女,就只是一道“菜”? 那如果是后者的话,等待着享用自己这道美食的又是谁? 王女那双宛如云端一般清冷的眸子,众人面上扫过,虽然速度很快,可燕回还是感觉到她停驻在自己身上的刹那目光。 这是看出自己易了容,还是察觉到自己身上带有王蛊? “请持有《晋王令》的十二位山主入城。”就在燕回思忖的片刻时间内,那王女已经对着眼前人如此吩咐到。 “王女大人,”说话的是苦止,“不知可否携带其他人入内?” 覆着面纱的脸颊转向苦止,那双没有半点波澜的眼睛,甚至平静的有些残忍。 “今日能够进入王城的只有十二个人。” 戴着幕笠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拽住了苦止的衣袖,苦止俯下身去,就见那男子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不行。”苦止看着那男子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又怎么能够一人进入。” 苦止看向王女。 “是不是今日进入的只能是十二人。” 王女没有回答,可是那沉默已经能够代表一切。 “怎么,你不是要为着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名额让出去吧。” 倾城摇着团扇一脸嗤笑。 “真是跟当初的巫然一个德行。” 倾城眼中的笑意还未散去,就被惊恐所替代,她垂下头去,就见一只手掌穿过了她胸腔,而在那尚带着零星鳞片的手掌内,正捏着自己的心脏。 “你……” “你实在太聒噪了。” 厉风将手上的心脏猛地一捏,那心脏就被他捏成了一团肉糜。 好手工! 燕回看着自己身旁这位凶残“好友”暗自惊叹,若是她没记错,那巫然就是曾经的十二山主之一,厉风的前任妻主。 “多谢。” 苦止嘴上这样说,可眼中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多、此、一、举。 “好端端的沾这一身血做什么。”燕回掏出帕子,仔细的擦着厉风手上的鲜血。 “我来。” 厉风接过那帕子,莹润如雪的白绸在指骨上的鳞片仔细扫过,这有些血腥的一幕,竟带着另一种妖异的美感。 蛇蛊已于厉风同化,他虽然还保持着神志,可是应该也像自己这样时日无多。 看来,这厉风也是自己成“王”路上的劲敌。 “帕子弄脏了。” 厉风看着手上沾染了血迹的白绸道,“等我回去弄干净了再还你。” “不过一条帕子而已,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厉风看了一眼身后的缘止,“现在,你可以带着他进去了。” 你杀倾城不是为了给苦止和她的夫郎腾位置?而是为了我和缘止? 真是绝世好基友。 厉风将帕子收到袖中,却见浮城还愣在那里。 “怎么,还不进去?” 燕回笑笑,“美人相邀,自是愿意。” 苦止看上去没有为先前的“自作多情”恼怒上半分,时间紧迫,她已经将目标放到了其他几位山主身上…… 任身后再多血雨腥风,都已和燕回再无干系,她跟着王女,随她游走于王城中央。 燕回惊叹着眼前建筑的雄伟磅礴,可是也惊讶于周围的空寂。 除自己这一行十三人,周围鲜少见到其他人影,而且,不知是周围围墙太高,还是这里的宫殿太过高耸,遮住了周围的阳光。 这王城不仅空寂,甚至带着某种阴冷之感,燕回看向周围,心中暗自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东西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今儿太阳大,你累坏了吧。”燕回慢下脚步,抬起衣袖擦了擦缘止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见其他人不以为意,燕回这才低声问道。 “你觉不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缘止握住燕回给自己擦汗的手掌,对着燕回几不可见的摇摇头。 “我无事,还是快些走吧。” 难道这真的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燕回向着前方看去,却见厉风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不对劲,这周围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忽然,燕回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座高耸的祭祀塔上。 那在暗中看着自己的,会不会就在那祭祀塔上? “就是这里了。” 走在前面王女一停,不知何时她已经带着众人走到了一排宫殿中间,而她左面的空地上有一面墙,墙上挂了整整十二块木牌。 看着就是为眼前这十二个人准备的,燕回看向那些木牌,牌上刻有一到十二的数字,而数字底下则刻了一些简单的木纹。 燕回看的心中怪异,怎么瞧着这木牌有些像是现代的房卡? “请挑选自己的木牌。”王女对着众人再次发话。 看这墙上的木牌数量,应该是每人一枚,可是有人还是心中犹豫。 “敢问王女这木牌上的数字有何玄妙?” 王女看也未看那人,只径自又重复了一遍。 “请挑选自己的木牌。” 厉风伸出手去,取了写有“玖”的木牌,既不靠前,又不往后,这是一个十分中庸的选择。 这是一个明智而又实力高超的对手。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真是好胆量。” 燕回说着取下了那写着“壹”的木牌,不论这木牌代表着什么,可是她即是为了那王位而来,即是刀山火海亦不为所俱。 “你可有相中的?”燕回问向缘止。 缘止伸手取下了离自己最近的木牌,那木牌上写着“拾壹”。 见墙上的木牌被人全部取走,王女这才转过身来。 “请在王城内挑选木牌上对应的宫殿休整。” “冒昧问一下,”其中一位山主道,“不知这晋王试炼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开始了。” 王女说着转过身去,向着那中央的祭祀塔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开始了? 这么简单? 201晋王之争——巨坑现 “走吧。”燕回看着缘止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在这之前还是美美的睡一觉比较妥当。” “你说是不是,厉风。”燕回姿态轻佻的看向季风,“要不要来我的殿里,一起秉烛夜话。” “浮城说笑了。” 若是平常,他或许会应下,可这里毕竟是王城,而他们不论私下再如何,此时都是对手。 “我先走了,希望能与浮城在最后相见。”厉风对着燕回略略额首,就带着号牌去寻自己的宫殿。 燕回摸摸下巴,看着对方的背影邪肆一笑,“如果到时你还活着,我想会的。不过,与美人站在对立面上,想想还真是不忍心啊。” 燕回握紧了手上的牌子,“走吧,长夜漫漫,总得找个歇脚的地方才是。” 写有“壹”的殿门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此时夕阳落在那数字下的木纹上,竟将那木纹映出另一番景象来。 燕回取出自己的牌子,对着阳光一阵调整,果然就在那木牌上看见了同样的花纹。 “这是什么?” 燕回将牌子递给一旁的缘止,“看上去像是只虫子。” “是虫母。”缘止将自己的牌子取出,写有拾壹的牌子上也有相同的花纹。 “在南域世代相传的神话传记里,虫母通晓日月,连通昼夜,拥有莫大的威能,南域人们坚信,他们之所以能拥有独一无二的蛊虫,都是因为虫母的恩赐。” 听着这以讹传讹的言论,燕回只觉怪异,“这说的是虫子,还是神灵。” “在南域人的心里,虫母就是神灵。”缘止的神情罕见的冷凝下来,“燕回,你莫忘了,常人受你那样严重的伤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燕回听得暗自咋舌,粗略来算,被箭射穿一次,被黑熊压断肋骨戳肺一次,被明月偷袭一次,此后更是为了对付浮城,自己又动手将自己弄死了一次。 这桩桩件件的,寻常人一生当中遇见一回已是倒霉之极,她燕回生里来死里去的几个来回,如今不仅活下来了,还活的鸡飞狗跳的。 所以这蛊虫绝对是黑科技啊。 燕回双手合十对着那宫殿上的虫母垂首拜了两拜,“希望虫母保佑我活的长长久久,荣华富贵,权倾天下。” 看着燕回这副心不诚语不对的模样,缘止本来是想笑的,可是那笑还未勾出,就隐没在嘴角。 燕回活不过六个月,此刻她的祈求看似荒诞,却未必不是她对生的渴望。 “会的。” 带着檀芷香气的手掌落在燕回的头顶,十分亲昵的揉了揉,“你一定能活的长长久久。” “喂,重点错了吧,最重要的是荣华富贵,权倾天下啊,再不济,也给我直接开一个后宫啊。” 缘止笑笑,“都会有的。” “那是当然。”燕回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轮椅被推动的声响。 她转身看去,就见苦止正看着手上写有“贰”的号码牌,对应着眼前的宫殿。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结盟对象,奈何对方和自己都带着一个拖油瓶。 燕回对着苦止点点头,转身带着缘止进了自己的宫殿,反正王女只说了带着自己的木牌寻找宫殿,又没有说一定要一人一间,所以燕回这擦边球打的那是一个精准。 不过…… 燕回看看那坐在轮椅上,戴着幕笠的男人。 总觉得这人背影有些眼熟啊,就像从前在那里见过一样。 是夜,天上云多星少,本就空寂的王城更是寂静一片,写有“壹”的宫殿内,一盏烛火在桌上幽幽燃着。 燕回翻了个身,那盏烛火旁边,缘止正端坐于前持着念珠颂念着佛经。 燕回等的有些烦躁,让一个嗜睡的人熬夜,这简直就是酷刑。 她摸摸自己眼睛下的眼袋,不说别的,就自己这漆黑的熊猫眼,即使不化妆也能完美的诠释浮城的阴郁妆容。 “你说这晋王的试炼究竟是什么?” “静心等待就好,就像你说的,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心根本就静不下来啊。 “念段佛经听听吧,就那种复杂拗口,听着就想让人睡觉的那种。” 缘止转动着手上的念珠,刚一启唇,就是一段燕回连标点符号都听不懂的经文。 燕回伸个懒腰,现在总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是她这懒腰还没抻完,就蓦地转头看向窗台,就在刚才,她听见有响动在那里传来。 赤的双脚落在地上,她的前脚掌整个踮起,软软的脚掌落在松木地板上,轻盈无声。 缘止颂念的佛经依旧,而燕回已经如同一只谨慎的猫一样,悄悄靠近了窗台。 合起的窗缝下,一只浑身黝黑的蝎子,正安静的蛰伏在那里。 它尾巴上的倒勾蓝的发紫,身上的虫甲黝黑发亮,此时察觉到燕回靠近,更是举起螯足挥舞着示威。 燕回又怎么会给他威胁自己的机会,只见她出手如电,巧妙的捏着毒蝎的尾巴,将其提了起来。 那蝎子摇头晃脑,挣扎着想要给燕回来上一口,可是它就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蛇,耐不得燕回分毫。 燕回提着那蝎子暗自思忖,不知道这蝎子是十二山主作为,还是这晋王之争的试炼。 燕回两指一个用力,就将这蝎子的脑袋捏的粉碎碎。 不论是那个,她都注定要让对方失望了。 “那只是一只寻常毒蝎而已。” 缘止提着燕回鞋子在燕回身边蹲下身去,燕回的脚掌踩在光滑的松木面上,更显其双脚白嫩。 “地上凉,你是女孩子,还是要多注意一些。”缘止就像是一位体贴的邻家大哥哥,将鞋子为燕回轻轻穿上。 燕回看的一时感叹,“缘止,像你这种体贴入微的暖男,遁入空门真是太可惜了。” 缘止站起身来,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燕回,“怎会可惜”。 能与你再见,对于我来说已是此生无憾。 “去睡吧,有事我唤你。” 燕回正想点头,却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从自己脚下传来。 她护着缘止退到墙角,就见自己的房间如同折纸般突然下陷,只几个呼吸间,就在脚下露出一个黑色的巨坑…… 202晋王之争——暗处的黑影 看来这就是入口了。 燕回取过一旁的烛台,沿着墙角度量着这个“巨坑”,洞口长宽三丈,有一道木制台阶从燕回先前站立的地方蜿蜒而下。 “你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一同下去?” 缘止接过燕回手上的烛台,已经率先一步踏上了那不知通往何处的台阶。 好吧,算是自己多此一问,燕回抬步跟上。 “你……怕吗?” 那戴着幕笠的男人,问向身后忙活着的苦止。 “怕,”苦止将那木制的轮椅几经拼装,终于可以像个背篓一样背在自己身后,“我怕见不到大祭司,更怕再也看不见你站起来时的样子。” “值得吗?” “我以为,我已经给过你答案了。” 苦止看着脚下的台阶,将火把递给身后背着的男子。 “若是你的腿好了,你能带我去大燕,教我骑马吗?” 那坐在背椅上无力垂着双腿的男人,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幕笠,露出了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庞。 他伸出手去接过苦止递来的火把,对着那倔犟女子一笑,刹那间,好似一树海棠在眼前热烈绽放。 “好。” 她听他这样说到。 “等我们离开王城,我带你去大燕,去金沙河畔,去普陀寺十里梅林。” 苦止是想笑得,但是…… “她会介意吧。” “她啊。”晋裴说着轻轻笑起,“你相信吗,在她心里我只是她年少时遇见的一个人渣。” 曾经一被提起就苦涩不已的称呼,如今说来也只是付之一笑,因为他已经遇见了属于自己的眼前人。 “苦止,我的府邸,没有你山主院那么大,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正踩着台阶往下的苦止骤然一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苦止,你愿意成为晋裴的结发妻子吗?就在此时,此刻,此地。” 晋裴持着火把,火光将他的眼睛映的比星辰还要明亮。 苦止唇边的笑意再也止不住,“在南域,你这样直接可是没人敢娶的。” “那你敢吗?” “敢!” 幽暗的通道里,只有烛台发出的微弱光亮照应着脚下的台阶,他们已经不知走了多久,这台阶好似无穷无尽般没有尽头。 “缘止,”跟在身后的燕回突然开口,“与我说说虞山吧。” “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说说吧,她离开的太久,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师父厨艺很好,会很多的东西,是一个很好的人。” 燕回挑眉,这说了跟没说差别很大吗? “那你哪?”燕回道,“我见到你时你就是普陀寺的主持方丈,虞山假死后,你是怎么去了普陀寺的?”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不能说吗?姬如雪曾说过,你曾以游方僧人的身份与普陀寺前主持论经讲典三天三夜,最终成为普陀寺最为年轻的主持方丈,你为什么会剃度出家?” “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僧人,我出家只是为了找到他。”然后问他一句——悔吗? 缘止垂下眸子,可是直到那人油尽灯枯坐化在自己眼前,他也没有问出口,反而阴错阳差间承了他的位子。 燕回没有再问下去,单单从这三言两语间,就能想象出缘止曾经历的一切究竟有多坎坷。 “你即是跟着虞山三年,那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这才是燕回最为关心的,缘止即是虞山的弟子,那他们是不是小时候见过?那他有没有看出自己不是“燕回”? 缘止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我们幼时的确是见过的,大约是那时你年纪太小忘记了,就连用墨鱼汁写字也是你教我的。” 燕回这次是真愣了,缘止说的这些是与原身有过的曾经,可是她站在那里,却有一个名字拼命的从自己脑袋里跳出来。 “你是……小哥哥?” 缘止停下了脚步。 “晏晏,你终于记起我来了。” 燕回沉默了下去,不是我记得你,是原身尚存的脑细胞记得你,可是,享受着缘止一切帮助的却是自己。 “小心!” 缘止纵身一跃,抱着燕回向着一旁滚去,烛台落在地上,火苗跳动了刹那,就悄然熄灭。 “是什么?”燕回看向周围,烛火熄灭后周围显得越发还昏暗。 “不知道,”缘止从地上小心的爬起,“我只看到了一条细长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尾巴?” 忽然缘止的脚尖碰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是那个烛台。 缘止弯下腰去将那个烛台握在手里,烛台上伸出一截手指长短的尖锐铁签,此时借来用作临时兵器再好不过。 缘止护着燕回贴墙而立,借着黑暗中看见的模糊轮廓,向着台阶底部缓慢走去。 隐在黑暗中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吐着信子,紧紧的跟在燕回身后。 “缘止,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周围太过昏暗,摸索着墙壁而行的燕回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缘止拉着自己的手掌前行。 “会的。” 自始至终都护着燕回的缘止道,“你忘了吗?我说过的你这一生不是入主东宫就是成为一方帝王。” “那你当初有没有看出来,我只能活六个月。”燕回舔舔唇角,努力使自己那颗躁动的心静下来。 “燕回,你一定能活下去的,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富贵荣华,权倾天下。” “是吗,那还真就借你吉言了。” 眼前的黑暗尤在,唯有一道轻缓的声音在这片脑中响起。 “饿…好饿…” 燕回调整着脚下的步子,仔细辨别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就在自己身后,不对,自己身后贴的是墙,那他应该就在——墙上! 吞吐的舌信已经近在眼前,扬起的长尾已经悄然触到缘止衣角。 “就是现在!” 燕回一声厉喝,夺过缘止手中的烛台狠狠钉向自己头顶上方,一篷带着腥气的血雾迸出,浇了她满身满脸。 燕回这一击,不知是触动了那里的机关,只听的机括声阵阵响起,身后的墙壁上于瞬间亮起了一排排的明亮油灯。 至此燕回才终于看清自己与缘止身处的环境,眼前的台阶旋转着蜿蜒而下,直达台阶尽头的金色大厅。 看来这就是这次试炼的目的地。 可是让燕回心忧的是,她先前钉下烛台地方除了一篷血迹,再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那袭击他们的影子哪? 是逃跑了? 还是就隐在某个地方,悄悄等待着自己…… 203晋王之争——结盟人渣 缘止摸着那墙上那尚带着腥气的血迹在自己鼻尖嗅了嗅。 “是守宫。”他对着燕回如此说,“小心些,这东西很狡猾”。 守宫?那不就是壁虎。 燕回看向周围,四周贴着墙面,这壁虎跑的又快,手上又没了烛台,看来还真有些棘手。 偏巧,这次为了模仿身具武功的浮城,她连臂弩都没带。 就在燕回思忖之际,忽见一道劲风从身畔袭来。 事情已经来不及多想,燕回正想用背硬挨,忽被拥入一个宽厚的胸膛,一声闷哼从耳边清晰的传来,几点温热喷薄在自己耳后。 “你怎么样!”燕回急忙转身看去,就见缘止淡定的抿去了唇边血迹。 “无碍。” 可是看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又哪里像是无碍。 燕回看向墙上,刚才那守宫就是从这里袭来的,可是她自己站在这里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如果这守宫不是学了穿墙术的话,那就是这家伙一直都伪装在这里,等待着致命一击。 守宫先前是受了伤的,他的身上还插着烛台,为了避开自己的眼睛,它定然是要将伤口蜷缩起来的。 燕回的手臂贴在墙上,脸颊更是紧紧的靠在冰凉的墙面上,以一种近乎平行的视角看向墙面。 燕回这副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只被黏在玻璃上的乌龟,可她的表情却是罕见的严肃,她贴着墙面在自己周围来回的徘徊。 即使这守宫的伪装技术再高超,可它毕是一个物体,是不可能伪装的和平面一样的。 可是燕回来回走了几趟,都没有发现守宫的影子。 难道是它离开了? 不对。 燕回离开墙面,定然有某些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忽然燕回将目光放到了那燃着的油灯上,油灯不可能直接被定在墙上,那里定然是事先被凿了凹槽的,而且,正所谓“灯下黑”这是不是就是自己忽略的地方。 “缘止,下楼去大厅。” 燕回一边紧紧的盯着那放着油灯的地方,一边向着身后的缘止嘱咐,“从它一直试着袭击你不难看出,它还是有些畏惧我的,你放心下去,这玩意就交给我了。” 虽然不想将燕回就在这里一人对付守宫,可是燕回说的也对,自己待在这里燕回还要分心照顾自己。 “你小心些。”缘止扶着墙壁缓步下去。 而随着缘止的离开,那燃有油灯的地方,终于有道黑影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这次燕回看的仔细,它一直就隐在墙壁上的凹槽里,他身上的花纹看上去与墙壁别无二致,尤其当它贴着墙面缓步而行时,让人丝毫觉察不出对方的存在。 燕回舔舔唇角,“再狡猾的狐狸,都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她闭上了眼睛,黑暗笼盖了她的视觉,可却有东西在她脑中渐渐清晰,一股人类无法察觉的气息从她身上蔓延开来,那是来自王蛊无上尊崇的血脉,留存与所有蛊虫骨血里的东西。 正准备靠近缘止再次发动袭击的守宫蓦地一僵,眼前的食物虽然可口,可是根植在自己骨子里的畏惧却在命令它停下。 它转动着无机质的眼珠看看眼前的缘止,又看看不远处命令自己停下的“王”,最终还是甩着自己尚插着灯台的尾巴,缓缓隐回了灯下。 同一时间,不仅是守宫,其他进入地坑遇见蛊虫的山主也是遇见了同样的境况,本来正打的你死我活的蛊虫,忽就鸣金收兵,乖乖躲回了原处。 “这是王女的试炼?还是出了其他什么事?”有人心中这样猜想道。 “有意思。” 厉风眼睛一眯,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晋王之争才刚刚开始,这王蛊就跑出来了,也不知是余下二王中的那一位。” “那些蛊中好像自己离开了。”晋裴看着龟缩在墙角,既想靠近又不敢上前的蛊虫道。 “应是那里出了问题。 苦止看向身侧那些退下的蛊虫,自己带着的蛊虫也比这些蛊虫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既然有人给寻了路,她还是带着晋裴早着早些下去的好。 那大厅在上面看着金光闪闪,下来之后却发现莫名的古朴。 漆黑的玄武石被整块雕琢,铺列于地,上面被悉心刻画了许多的阴刻图案和花纹。 映着墙上点燃的火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庄严而肃穆的祭祀场。 “放我下来吧。” 苦止虽然会武,可自己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这漫长的台阶一路走来,她的额上 苦止看看周围,这才挑了一个不起眼的靠近墙角的角落,放下了身后的晋裴。 “我还在想,第一个下来的会是谁,没想到我们的苦止山主。” 一道声音从暗中传来,苦止戒备看去,就见刺棘山主捧着手上的金蟾从远处缓步而来。 金色的外皮晶莹剔透,不过拇指大小的金蟾蹲坐在刺棘的手上,看上去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不过苦止可不敢掉以轻心,这金蟾看似精致,但是其中的威力却是让人不容小觑。 “是金蟾鼓。”晋裴一见就心知其中厉害之处。 而且,更有其他山主从他处赶来,俱是率先挑选上他们这看似最弱的一组。 “苦止,我们退出吧。” “那怎么能行。”苦止抽出自己身后的腰刀,挡在了晋裴面前。 “即使我想离开,这些人又怎么会放我们走,而且你还要带我去大燕骑马哪。” 苦止握紧了手上的腰刀,围在自己面前的有五人,她心中并没有十足把握,可是她愿意一试,因为身后之人值得他赌上性命。 “这就打上了?”有戏谑的声音从远处而来。 众人寻声看去,就见燕回正搂着缘止姿态张扬而来。 众人见之只觉心下一惊,原因无他,这燕回一出来他们身上带着的蛊虫,就全都瑟缩着躲了起来。 就连刺棘山主手上捧着的金蟾蛊也不例外。 “怎么可能!” 众人一时惊骇。 “怎么不可能,刚才可是因为我,你们才躲过了蛊虫袭击。” 燕回的目光在他们染血的衣服上扫过。 “瞧瞧,不过几只小虫子,就把你们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若不是我,少说你们也得缺胳膊断腿的,这就是你们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燕回步步靠近,那些围住苦止的山主,不禁接连后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燕回站在苦止面前,看着这个仿若守护自己一生最为珍贵财富的女人。 “有没有兴趣结盟?” 对于燕回这番言论,苦止是不信的,一个强大的,带有王蛊的女人,为什么要找自己结盟? 尤其在她可以轻而易举成为三王人选的时候,这番说词简直就像是在——帮自己。 谨慎的女人啊,总是多疑而麻烦。 燕回侧头看向苦止身后的晋裴。 “喂,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晋人渣……” 204晋王之争——活着的燕回 全天下会这样称呼他晋裴的只有一人。 “燕……” “嘘,”燕回笑得像只狡诘的狐狸,“虽然公子容貌不错,可惜我这身边已经有人了。” 燕回笑着将缘止搂的更紧。 虽然燕回没有承认,虽然她现在是另外一张面孔,可是这确实是燕回没错。 “听她的吧。” 晋裴对着苦止坚定的点点头,虽然他并不知道本该葬在东陵的燕回会来南域,可是她就是值得信赖的。 苦止看看晋裴,收起了手上的弯刀,不过尽管如此,她依旧站在晋裴身前护着他。 燕回见此一笑,这才看向身后之人。 “恕我直言,恐怕我这蛊还未露面,你们就已经输了,实力悬殊太大,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出手了。” 燕回在那叫做刺棘的山主面上扫过。 “蛊本就是相互吞食,衍生而来,说起这个你们在座都是行家,所以,你们不想让自己的蛊变得更强大吗?” “毕竟,”燕回笑笑,“那王位可就只有一个。” 燕回说完这话,就搂着缘止退到一边,将这诺大的一处场地让给身后这些“想强大”的山主。 燕回这话不可谓不阴险,可是不能否认的是,这话也十分管用。 不说别的,即使得不到那王位,能让自己的蛊虫美美的吃上一顿,那也是好的。 一时之间已经有人将目光落向了自己身边…… 场面一时反转,晋裴看的只觉惊叹,似乎燕回总有这样的本领,能将所有不利的场面变成有利的一面。 “没想到你还活着。” “怎么,我活着很让你失望?” 燕回在晋裴的轮椅上多看了两眼,“早就说过你是人渣了,看看,连老天爷都不打算放过你。” “或许这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本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可晋裴说来眼中一直带着笑意。 “不过也因为这个,让我寻到了最珍贵的东西。”晋裴笑着握住了苦止的手,“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结发妻子——苦止。” 苦止看着燕回,对着她轻轻的点点头,那冷淡的样子可真像是问好。 “向一个曾经喜欢过你的姑娘,介绍你的妻子,晋裴,你还真是不负人渣之名。”燕回笑着打着哈哈,却换来苦止的侧目。 “很奇怪吗,他可是被誉为京城双绝色之一,我曾经喜欢过他,有问题?若不是后来除了差错,说不定你我现在还是情敌。” 准确的说是原身喜欢过他,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哪,毕竟原身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她燕回。 原来,这就是晋裴心有愧疚的姑娘。 “谢谢你曾经的喜欢,不过,他现在是我的。” 燕回听得眉头一挑,这种强势的回答,果然只有南域女子能够说的上来。 “她与你说笑的。”晋裴道,“除了你,我现在这副模样,怕是再没有人会喜欢。” “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腿。” 看着晋裴坐着的轮椅,燕回心下一动。 “你们来这里,也是为了王位?” “我的腿不良于行,苦止带我来王城,是希望大祭司能将我的双腿医好。” “这就有些难办了啊。”燕回头痛的摸摸眉心,要知道,这王位对自己同样重要啊。 燕回问,“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燕回不说这个还好,被燕回一提,苦止立既抽刀站起,戒备的盯向她。 要知道,不论他们是否认识,他们都是晋王之争的对手。 燕回窘迫的摸摸鼻尖,她怎么又忘了,这不是伸胳膊露大腿,整个沙滩都是比基尼的现代,尤其在南域,自己这跟大街上调戏小娘子的恶霸有什么区别。 但晋裴知道,燕回不是那个意思,“这到无妨,只是怕吓着你。” 晋裴如此坦荡,燕回却在看了两眼苦止握着的铮亮弯刀后,退了。 她拍拍缘止的肩膀,一副任重道远的模样,“上吧,缘止大师,是时候显现你超高医术的时刻了。” 见缘止上前为晋裴把脉,燕回却趁着这空档,看向了正打的如火如荼的“蛊虫大战!” 有种看特效版动物世界的即视感。 蝎子蜘蛛并上,甲虫与爬虫齐飞,虽然看似混乱,但是其中当属刺棘山主的金蟾鼓最为引人注目。 只见那拇指大小的青蛙,看似安静的坐在那里鼓动腮腺,可是每一次从嘴巴里发出的嗡鸣声,都会震的蛊虫一阵晕眩,而它则蹦跳着上前,将那蛊虫卷进嘴里。 这绝对是青蛙界的蛤蟆王,光这食量就不容小觑。 看来,这很有可能就是等会的胜利者,自己等下要怎么对付哪? “他的腿怎么样?”虽然很多祝师都对苦止说过晋裴的病况,可是每一次,她都还是万分希望的想要听到一些好消息。 缘止脸上有些慎重,“他的腿是中了食婆吧。” “是,”苦止道,“的确是食婆,他的腿还能好吗?” “食婆虽然食量大,但是因为胆小所以一直都隐在深山,他怎么会碰上这个?” 苦止闻言,眼中一片自责。 “为了晋王之争,我去荒岛之上捕捉虫蛊,侥幸碰到两只食婆,你也知道食婆胆小,可却最喜血肉,所以我用自己的血肉为饵想要将他们捉住……” “但是都被我给破坏了。”晋裴笑着拉住了苦止的手掌。 “她当时正与食婆僵持,身上沾着血,我以为她被人所伤,所以跑上前去,结果就成了这副样子。”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有什么。”晋裴笑到,“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去那里找一个比你还好的妻子。” 晋裴说着,掀起自己的衣摆,露出了自己的小腿,或许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腿,只是两根干枯细瘦的腿骨。 缘止看着那腿骨,眉头皱的更深,“你小腿上的血肉已经被食婆啃净,若想重新恢复,就需要这些已经消失的血肉重新长出来。” 让只剩下腿骨的小腿长出血肉,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苦止听得心下一紧,“这伤势即使寻常祝师医不好,那大祭司总能有办法吧。” 缘止却出口灭了苦止仅存的幻想。 “大祭司或许有办法,但是他是不会出手的。”因为要想医好这双腿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一直冷静自持的苦止,第一次沮丧的垂下了眼眸,“难道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等会再悲观吧,”燕回看着对面道,“咱们的敌人过来了。” 看着接近的刺棘山主,缘止默默咽下了最终那句尚未吐出的——“办法还是有的……” 205晋王之争——铤而走险 可是,这世间之事大抵都是变幻无常的,就在燕回凝神以待,就在刺棘山主步步逼近时。 变况徒生! 一道黑影倏忽出现,夺走了刺棘山主手上的金蟾鼓。 “我的金蟾!”刺棘山主急忙去夺,却最终步了倾城山主的后尘,被一只苍白如玉的手掌捏碎了心脏。 刺棘山主笔直的倒了下去,这才显出身后那人来。 面色苍白,身上裹着的披风厚重依旧,这雷厉风行,于片刻间取人性命的正是厉风。 熟人相见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尤其他们正身处这个仿若瓮般的地宫里。 他们就像是一群在瓮里挣扎噬咬的虫子,不断的攻击,不断的吞噬,最终留下来的那个,活着走出去,成为人人敬畏的蛊。 厉风掏出一方帕子仔细擦拭着染血的手指,看那质地似乎还是燕回先前给他的那块。 “只剩下我们了哪。” 染血的帕子被人轻轻抛开,厉风抬眼看向燕回,只是那双眼眸陌生的厉害。 “我该怎么称呼你?是唤你浮城,还是叫你王女?” 被人勘破身份,燕回并不吃惊。 “你什么时候看穿我身份的。” “从一开始。” “你身上王蛊的气息太强了,即使是其他人都感觉到了,我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而且,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走过来接近我。” 厉风道,“世人只知浮城与我关系匪浅,可不知道的是,她最为厌恶的就是我,之所以与我一直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我山主的身份。” 那个女人与自己站在一起时都觉得恶心,又怎么会主动过来抱住自己。 这确实是燕回考虑不周的,不过虽然她竭力去演绎,可是这人与人的关系本就复杂,又岂是外人能够一一模仿来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对于这个主动走过来接近自己的女人,厉风还是有些好奇的。 “作为这场晋王之争最后的对手,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 “燕回。”燕回看着厉风道,“我叫燕回。” “燕回?这真是个好名字。”厉风想着眯上了眼睛,“放心吧,我会在你碑上漂漂亮亮刻上这个名字的。” 厉风说着幽幽一笑,终于甩开了那件他一直披在身上的斗篷,厚重的斗篷在半空中扬出一道弧线,倏忽坠落。 苦止看的瞳孔一凝。 怎么会这样! 燕回却看的饶有兴味,宽肩窄臀大长腿,身上还罩着一件冰白色的半透明罩子,趁着那张有些阴沉病娇的脸,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如果,没有那从脖颈一直蔓延到手臂上的蓝紫色鳞片,说不得这一幕会更加和谐。 燕回这淡然的神色看的厉风一征,“你看上去并不意外。” 至少没有其他人的惊讶,以及厌恶。 这有啥,你这是没见过剧组里的特效化妆,分分钟让你变成阿凡达。 “不过是化蛊而已,很值得意外?” “化蛊?”厉风闻言一声嗤笑,“我怎么会让自己变成那副低劣模样,我只是让它与我同化而已,我还是我,但是会更强。” “是啊,你强,你这么强还来争什么三王,直接攻上祭祀塔取代大祭司不是更好,与我们这些弱者在这里费什么话。” 谁知厉风闻言,笑得越发放肆。 “三王?那里还有什么三王。”他看着自己长有鳞片双手,“我能变成这样,又怎么会没有他们的功劳。” “不对。” 厉风双拳一握,身上气势滔天。 “我就是王,唯一的王!” 听着这话,燕回不禁眉头一皱,她觉得有东西在自己心底躁动起来,那是王者受到蔑视的愤怒。 她舔舔自己蠢蠢欲动的齿锋,声音也因为兴奋变得有些暗哑起来。 “既然没有余地,那便战吧!” 就在燕回放完狠话后,她却是笑着合上了眼。 这是故弄玄虚,还是真就任命等死? 不管如何,厉风笑着举起了自己的手掌。 应该死去的,他一点也不会手下留情。 可他还未向着燕回靠近,就觉一道黑影向着自己袭来。 厉风抬手便挡,却仍被那黑影甩来的长尾撞的倒退两步。 地上摇头摆尾的卧着一只三尺长短的守宫,此刻它趴在那里俨然与地上漆黑的玄武石融为一体。 “区区一只守宫就想拦住我?” 厉风话音未落,就见蛊虫接二连三的向着自己的方向袭来,其中竟然还有自己先前在台阶上遇见的蛊虫。 他自认自己身上的蛊已经无限接近王蛊,甚至超出王蛊,可是,尽管如此,他也只能让蛊虫感觉到畏惧。 而燕回竟然能够直接催动蛊虫为其所用,这简直就是传说中虫母才拥有的能力。 都说虞山当年从祭祀塔中,偷走了大祭司最为钟意的一只蛊,难道这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 厉风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那真就太好了。 一个可以操纵蛊虫的强者,与另一个即使化蛊也帮助保持着神志的强者。 苦止看看手心里蜷缩成一团的天织罗,心下苦笑,枉她还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自己的蛊虫成为三王之一,如今看来,这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样的战斗,她的蛊虫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既然已经结盟,那是万万不能只让燕回一人去战斗的。 苦止抽出腰间弯刀加入了这场强者间的争斗。 燕回闭目聆听着蛊虫的窃窃虫语,声东击西,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燕回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用三十六计来指挥一群虫子。 效果虽然斐然,但是,厉风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只碾转腾挪几个瞬间,就将自己叫来的这帮“小弟”砍瓜切菜般干净利落的收拾了。 那边苦止还在舞着弯刀与之相博,燕回这边却是越看越心凉。 苦止那铮亮的弯刀劈砍到厉风身上,竟然发出清脆的金石相错之声。 看似与厉风斗了个不相上下,可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苦止已是强弓之末,撑不了太久。 难道真就没办法了? 办法还是有的,燕回觉得心底隐隐有声音这样告诉她。 只是那实在太过危险…… 206余小三来了 燕回的艰难抉择落在缘止眼里。 “你若现在选择化蛊,结局只会有两种,一是你的时间将只剩下短短几天,来不及见到虞山就被王蛊吞噬,二是王蛊直接取代你,世间再无燕回。” 面对这个看似简单的斩立决,和两日后斩立决的选择,燕回也觉得很是艰难,只有身处其中,你才知道人究竟有多想活下去。 她当年就不该去影视基地做什么群众演员,而是应该直接跑去嵩山少林,死皮赖脸的学得一身好武艺。 那用的着像现在这样艰难抉择,直接一个降龙十八掌拍死所有作妖的家伙。 但是老天爷向来不会给人太多选择的时间。 就在燕回抉择的片刻时间里,苦止被厉风一掌拍的倒飞出去,口吐鲜血的落在燕回面前。 那鲜艳的颜色,染红了燕回脚下的黑色玄武石,那么刺眼。 燕回看向身后,目的不清的缘止正担忧的望着她,还有他从一开始就十分讨厌的晋人渣……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想看着他们活下去的心情。 死就死吧! 燕回闭上了眼睛,缓慢而义无反顾。 “你不是一直都想出来吗,这一次我给你机会。” “你不是喜欢吃吗,菜都上好了,就等你出场了。” “这一次,你来吧,即使以后再也没有燕回,即使再也见不到……他……” 看着燕回“认命”的闭上了眼,厉风笑得越发肆意,“这才对,乖乖的等我将你吞噬掉,不比白白浪费时间的好。” 眼见厉风越来越近,苦止握紧弯刀,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晋裴还在她的身后,她不可以倒下。 可是扬起的弯刀还未触及厉风半分,她就再次被对方打落。 “苦止!”晋裴又心忧又心痛,若不是自己,苦止何用这么拼命。 “我无事。”苦止强撑着对着晋裴笑笑,再次站起来,可是她还未站直身体,就脚下一个踉跄,再次摔回地上。 “苦止……”不过就是一双腿,她若是有事,他就算能跑跳了又如何。 “我还未去大燕,还未去过金沙河,还未去过普陀寺,又怎么能将性命留在这里。”苦止撑着弯刀第三次站了起来。 “浮城,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巫然见了不知该有多心痛。” “巫然?”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弦,一旦触动,就会在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就是此刻! 趁着厉风片刻征愣,苦止再次挥刀而上,可是…… 她被厉风一手掐住了脖子,带有尖锐齿锋的鳞片就抵在苦止的喉咙上。 “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厉风的手指越收许紧,甚至将苦止单手拎了起来。 手上握着的弯刀早已经不知掉落到何处,苦止脸庞闷红中带着青紫,她艰难的转过头去,想要再看晋裴最后一眼。 可是她看到的,只有燕回缓缓张开的眸子,那双眼眸清澈见底,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残忍。 她看着厉风笑笑,然后张着那排雪白的小细牙,化作残影扑向了厉风…… 桌上烛台发出的光亮,照亮了床上衣衫半褪的美人,比羊脂玉还要细滑的脊背上,有人正持着医书,对照着上面的穴位,将金针根根埋入。 缘止额上布满汗珠,可他捻着金针的一双手却极稳,这些穴位他本是耳熟能详的。 可一旦落在燕回身上,他就要反复测量间距,仔细斟酌深浅,唯恐一旦错了半分,他的燕回就再也醒不过来。 缘止取出一根长约一寸的纤细金针。 这针看着不大,实则是要埋进燕回头顶百汇穴的,可是这百汇穴何其重要。 缘止沉思半响,还是将那金针一点一点捻入。 大抵是有些痛的,手下的燕回皱皱眉头,从一场大梦之间缓缓醒来,合着的眼皮一经睁开,缘止心下就松了一口气。 是燕回。 她醒来了。 燕回晃晃脑袋,想要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上身几乎全裸。 于是,她识时务的又趴了回去。 “缘止,你怎么在这?” “你忘了,之前在地宫里,你和厉风……” “厉风?”燕回捏捏眉心,是了,当时她为了活下去,的确是换了王蛊出来。 “我们赢了吗?” “赢了,”缘止道,“先前王女传话过来,你被封为燕山王,只等三日后你伤势好些,就进入王城中央的祭祀塔,接受大祭司最终的册封。” “苦止哪?她和晋裴怎么样?” “三王已经全部身陨,苦止被封为止山王,与你一同并列三王之位。” 听到大家都没事,燕回这才将那口提着的气缓缓松掉。 “那我哪?” 燕回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重又一重的心里建设。 “我还能活多久?” 缘止没有回答,反倒将自己手上一直拿着的那本医术放到了燕回面前。 “这是我从厉风那里找来的,他就是因为这本医书,才使得自己即使与蛊虫融合,也没有丧失掉神志。” 燕回看了一眼那医书,各种穴位看的人眼花缭乱。 “所以哪,我还能活多久。” “燕回,其实你本应该消失了的,我用金针封锁了你身上的穴道,迫使王蛊进入休眠,使得你得以清醒过来。” 若是因为这样,缘止应该也是高兴的才对,怎么是这态度? “这沉睡是有期限的吧。”燕回无奈的叹息一声,“说吧,那怕只剩一天,我也能挺住。” “虽然时间没有一天那么短,但是也比那个好不到哪去。” 缘止道,“你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而且,因为先前在地宫里吞噬了厉风的蛇蛊,所以它变得越发强劲,我只能用金针将它完完全全的锁死,才能唤醒你。” 缘止说着脸上越发慎重,“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能受伤,否则一旦唤醒它,你就真的……到时即使是找到虞山恐怕也没有办法。” 原来还有一个月。 比起一天来,一个月还是挺惊喜的,只是找不到虞山,再多的一个月,也总有过完的那一天。 时间紧迫啊。 “对了。”正要走出房门的缘止突然转过身来。 “刚刚收到消息,为了加深南域和大燕两地之间的关系,又恰逢南域晋选新王,所以昭仁帝派出使臣,出使南域。” “原来是这个啊。”燕回笑笑,这还是当初她写在折子上给姬如雪的建议。 常来常往才有好交情,否则地方离得那样远,通讯又不发达,谋反了都不知道。 “不知这次出使南域的是谁?” 缘止沉默了半响,这才看向燕回道。 “来的是大燕的白发将军,万户侯——余逐流。” 207神秘朋友的到访 “来的是大燕的白发将军,万户侯余逐流……” 燕回披上外裳撑开了闭合的窗户,窗外一轮圆月明亮而清冷,一如她的心情。 “咦,这女子是谁?” 那是她初见他,白白胖胖的像个发面团子,看似绵软可欺,偏又带着点匪气。 “你这女人!” 那是他既愤慨又无可奈何去持链跳跃的模样。 “等我回来。” 他出征在即,第一次抱着她道别,那时的他就连手都是颤的,可声音却那么坚定。 “若你以后不是国公夫人了,不再是余家的主母,到那时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一个公平的,可以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他看着自己,眼中近乎带着哀求…… 可是所有的带着色彩的回忆,最终都变成他华发如雪卧在坟莹上的模样。 燕回趴在窗台上,就在这样的一个冷寂的夜里,她有些想他了。 “我说怎么那么香,原来真有外人来了王城。”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燕回抬头看去,就见那轮硕大的圆月里,骤然划过一道红色的身影。 那身影落在燕回的房檐上,勾着檐角以一个蝙蝠似的姿态倒垂下来。 你以为这是一个偷香窃玉多么美好的姿势吗。 如果他没穿那件长袍的话,或许看上去还有点少年侠客的模样。 事实上,燕回就那么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一只逗比倒垂在自己窗前,臆症似的与盖住自己头脸的外裳做着无谓的斗争。 大约真的是搞不定自己的外袍,那人只好用手将衣服一分为二,这才解脱似的落在燕回的窗台上。 他坐在那里看着燕回,就像一只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小猫,“你是谁?我以前在王城里从未见过你。” 听上去像是这王城里的常驻居民。 燕回看向这位不速之客,皮肤苍白而莹润,一双向上微挑的斜眉勾勒出面部精致的轮廓,当他笑起来时却意外的纯真,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 “你又是谁?”燕回道,“没人教过你吗?问别人的姓名之前,先要自报家门。” “是要这样子的吗?”那人摸摸了自己的后脑勺,“可我没有名字啊。” “怎么可能,”燕回笑到,“是人都有名字的。” “难道我不是人?”那人很是疑惑的样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哪?” “我现在的名字叫浮城。” “浮城?”那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过。” “我乃南域十二山主之一,最近刚刚被封为燕山王,你听过我的名字并不奇怪。” “不可能。”那人道,“平日这里人都见不到一个,去那里听说?” “这里没有人吗?” 被这人一提,燕回也觉察出不妥来,这王城大归大,可是自己在这里见到的人,还真就少的可怜。 别说这从未见过的大祭司,就连这王女她都没见过两回。 燕回指着远处的祭祀塔道,“那祭祀塔不就是王女和大祭司的住所吗?” 那人闻言更是看着燕回一脸怪异,“什么王女,什么大祭司,那塔里根本就没有人啊。”只除了一个每天都会禁止自己做这做那的坏蛋。 “没有人!”燕回听得一惊,缘止不是说虞山被关在那里吗,怎么会没有人! 那人却好像厌倦了这种一问一答的游戏,“你这人好奇怪,总是喜欢在这里问来问去。” 那人探出头去,看向头顶的圆月,“这夜还长哪,我带你出去玩啊。” 他也不等燕回回答,就揽过燕回芊腰一踩脚下窗台,向着窗外那轮圆月飞去。 你试过飞的感觉吗,衣带当空发丝轻扬,脚尖一点,已是越过脚下重重宫殿。 而燕回在备感新鲜之际,也鸟瞰着整座王城,以及中央的那座祭祀塔。 “你说那祭祀塔中没有人,是真的吗?” “是啊,”身边的人一直笑着,好像就连抚过面庞的清风都带着喜悦的色彩。 “你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那人听着看了燕回一眼,就近落到一处飞檐上。 “为什么要去那里?”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听说那塔里住着生病的大祭司,身为他的臣子,想去探望探望他难道不应该吗?” “你这么说也对,可是,我不能帮你。”那人松开了燕回的腰肢,“我答应他的,绝不带任何人进入祭祀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 “他”? 而那个来历奇怪的人已经在那飞檐上险而又险的坐了下去,他修长匀称的小腿,就在那屋檐下来回的荡着。 “你不是说这里平常连个人都没有,他又是谁?”燕回挑了一处往后些的地方坐下,都说艺高人胆大,她这无艺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窝着吧。 那人听得有些恼怒,“你的问题真的好多,都说了的,不能说。” 见这人实在不愿提,燕回就换了策略。 “我本以为,我们两个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没想到是我想多了。” “朋友?那又是什么?”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必须知道?” 燕回再次败下阵来,“朋友,就像是你我这样,知道对方很多事,也可以与对方坐在屋檐下赏月闲聊。” “为什么要知道对方很多事,难道只知道对方名字就做不成朋友了吗?” “问题是,你连名字也没有。” “看来这名字的确很重要。”那人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等到回去他就问问他的名字叫什么,这样他就有朋友了。 “你以前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他看着天上的明月漫不经心的回到,“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了。” “从没有出去过?” “为什么要出去?”那人反问到,“外面也是这么静,这里也是这么静,反正都是这么静,为什么还要跑到外面去?” 燕回愣了,眼前这人竟然真的没有出去过! 在他的心里,这天下间的所有地方大约都和这王城一样,空寂而没有人烟,静的让人发指。 所以,那个让他产生这种错觉,只能被王城束缚在这里的“他”究竟是谁?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离我那么远?”那人向着燕回靠近了些,然后又靠近了些,最后几乎就贴在燕回身上。 燕回看的挑眉,定然也没人告诉这家伙,朋友也是不能贴的那么近的,所以,由他去吧。 可身边这人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这种生物,他像只小仓鼠那样在燕回肩膀上嗅嗅,然后沿着那削瘦而优美肩线一路向上。 终于在快要触及燕回脸颊时,被一根手指拦住了。 “你身上究竟藏了什么那么香,闻的我肚子都饿了。”这登徒子一样的行为,在他说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你的鼻子这么厉害?” 燕回吃惊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包梅子干,因为之前害怕晕船,所以在身上带了一些。 燕回解开袋子取了一颗递了过去,“尝尝,这是我从外面带来的梅子干,有些酸,但味道还不错。” “唔,好酸。”他捂着脸颊一声惊呼,却不舍得将那梅子干吐出来。 他活了这许多年岁,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东西,尤其还是他“朋友”送给他的。 “朋友之间也是能够相互送东西的吧。” “确实可以。”燕回话音刚落,就见他已经毫不客气的将那包梅子干收进衣袖。 “不是说酸吗,那你还要。” “我们是朋友吗,我酸总比你酸好。” 时间就在这些看似毫无营养,却又新鲜热闹的对话里不知不觉的过去,等到燕回身边之人反应过来的时候。 东边已经开始显露出一片鱼肚白。 “我得走了!” 那人急忙站起来,“若是再不回去,他会生气的!” 那人说着,急忙一点脚尖,向着祭祀塔的方向闪身跳去。 “说好了是好朋友的,就这么走了?” 燕回看看脚下十多米高地面。 所以,这是要自己怎么下去? 208被余小三英雄救美 那祭祀塔看似高耸巍峨,里面的陈设却是意外的简洁。 燃着青莲香片的室内,一张月白色的澄心纸摆在上面。 那纸不大,却在上面铁画银勾般书了一行小字。 “近有来客,莫要出塔。” 胡乱哼着曲调的男人一进来,就对着那张留言,不满的哼唧了两声。 “我才不要听你的哪。”他正想伸个懒腰回去休息,却又鬼使神差的坐回那桌岸前。 修长的手指有些笨拙的握住那枝狼毫,砚台里的墨汁早已经干了,他也懒的墨墨,直接将那半干的笔尖放在舌尖润了两下。 一抹墨色沾上他的唇角,他却混不在意的借着那丁点墨迹,示威似的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我今天出去了,还遇到了人,她叫……”他急得抓抓耳朵,“燕是怎么写的来着?” 他握着那笔在纸上画了一只燕子,又在那燕子身后画了一座山峰,这才添上了“王”字。 他甩了笔就欲离开,可犹豫再三又在那所剩不多的纸上加了一句。 “原来人都是有名字的,我有名字吗?那你哪?你叫什么?” 燕回看着将出不出的太阳干笑两声,如果我现在叫救命,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可她现在,可是武功高强燕山王,这要是在这里喊了救命,来的是苦止啊缘止之类的还好,若是把王女直接唤来了,那可真就没有然后了。 得,还得靠自己自力更生。 燕回站起身来,为着方便赏月,那家伙大抵是挑了这王城里最高的建筑,以燕回目测来看少说也有十二三米。 围着屋檐转了两圈,这才挑中了一处地方,这里的屋檐与底下一处半合的窗台而连,从上面往下看去,隐隐能看见半个落脚的空隙。 窗台与屋檐的落差不大,看上去,自己应该是可以踩着那窗台离开屋檐的。 说干就干。 可是即使平时再灵活,此时都会变成一只笨拙的鸭子,燕回从屋檐上撑着身子往下搭脚。 似乎还差一点。 脚尖虽然能够到窗沿,可是却无法在上面踩实。 燕回的手指离开自己抱住的檐角,向着边缘又靠近了几分,近了,更近了,半个脚掌已经能够碰到窗沿…… 可就在此时,燕回手下握住的瓦片一晃,那做工明显不过关的瓦片就那么被她抽了出来。 而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向着身下的空地摔去。 吾命休矣! 燕回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老天有眼,看我临死之前这么虔诚的份上,求您让我再穿回去吧。 大约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临,燕回笔直的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臂弯里,被人结结实实的抱住了。 有熟悉的心跳声从自己耳边传来,燕回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可随即又瞪着眼睛惊在当场。 来的,是他的余小三。 此时那轮火红的朝阳在他背后升起,橘红的光线落在他雪白的长发上,将之染上了旖旎般的色彩。 燕回的嘴角禁不住勾起,可是眼中却又带着一丝酸涩,是他的余小三没错,只是他变得越发削瘦,那双曾如鹰隼深邃的眼睛如今也浸满了苍凉之色。 “你瘦了。”燕回的手指禁不住抚上了余逐流的面颊。 可是还未触及,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余逐流看着这个即使从半空中意外坠落也不忘捏着半片瓦片的人。 她的面庞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可是给他的感觉却意外的熟悉,尤其是她从半空中落下时,那种样子像极了一人。 “你……是谁?” 我是燕回啊。 燕回眼底的酸涩悄然褪去,她看着抱着自己的眼前人,燕回撑着额头悠悠一笑。 “我叫浮城,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燕山王。” 如果说先前还有半分相像,那眼前这个老道的好似花丛老手一般的“浮城”,那就半点相似也无了。 她的坟莹还耸立在东陵,即使是有些相似,可这世间再无燕回。 即便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的手臂仍旧贪恋似的搂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怀中抱着的不是一人,而是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 “燕山王也在。” 面上覆着轻纱的王女从远处走来。 “是啊,昨夜在屋顶上赏月,一时不察落了下来,多亏了这位……” 燕回的手臂挽住余逐流的脖颈。 “还未请教,阁下芳名?” 紧接着,呵呵。 知道被像垃圾一样丢出去是什么感觉吗? 要不是燕回手疾眼快,这一下说不得得把胸都给摔平了。 即是是救命恩人,这也让人不能忍,可是如果对方是余小三的话,那就算了。 燕回丢掉手上的瓦片,手脚麻利的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这才对着余逐流绅士十足的行了一礼。 “多谢这位公子先前救命之恩,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仿佛刚才调戏人家的那个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这是来自大燕的万户侯,余逐流。” 王女道,“此次大燕派使者前来,是为共结两地之好,正好恰逢你与止山王封王,所以会在观礼后再离开。” “原来只能逗留三日啊。”即使知道原因,燕回脸上仍旧一阵惋惜。 “既然燕山王在这里,烦请告诉止山王一声,这几日就由你们二人共同接待万户侯。” “好极好极。”燕回自是满口应下。 王女对着她略略额首,就如来时那样开款款离去。 见王女走远,燕回再次对着余逐流行了一礼,“那接下来几日就还请万户侯多多指教了。” 余逐流看也未看这赖皮膏药似的燕山王,可燕回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即是为了共结两地之好,不知余侯爷有没有婚嫁?” 燕回换来冰冷的眼刀一枚。 “我南域遍是好女,风土人情也很是不错,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留在南域,寻上一位妻主啊?” 余逐流隐忍的握紧了拳头……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祭祀塔,撒在那涂鸦一样的信笺上,一只手掌穿过这无尽阳光拿起了那张信笺。 他的手掌在阳光下显现出近乎透明的肤色,就连阳光都好似能穿过他的手掌落在信笺上。 “燕山王。” 他的唇角淡淡的张合着,一抹墨痕正印在那樱白色的唇角上…… 209晋裴的选择 余逐流没想过自己还能在南域见到昔日故人,只是在东陵见到他时,他还是那个京城双绝色的晋裴 “你的腿……” “一点小伤。”晋裴坐在那里淡淡的笑着,如同一株墨菊般馨香淡雅。 他们虽然同在京城,但平日里却没有太多交集,只除了上次在东陵他去拜祭燕回时,他觉得自己才真正认识了这位赫赫有名的万户侯。 “这是我的发妻,也是我的妻主。” 晋裴握着苦止的手,对余逐流介绍着,似乎对于成为别人“附属”这件事,他心向往之。 “苦止见过万户侯。”对于这位活擒蛮王的万户侯,苦止还是十分敬仰的。 “止山王客气。” “原来大家都认识啊。” 燕回从屋外而来,怀里还半搂着缘止,见大家都在叙旧,她看着怀中的缘止道。 “你不是也来自大燕吗?不上前打个招呼。” “妻主说笑了。”缘止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对着余逐流点点头。 余逐流看向燕回放在缘止腰上的手掌,总觉得那姿态亲昵的两人有些刺眼。 “没想到,能在南域遇见缘止方丈。”余逐流对着缘止行了一记佛礼,只是那话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酸味。 晋裴听着有些惊讶,他看看燕回,又看看余逐流,难道他还不知道燕回活着? 晋裴的目光又怎么可能瞒的过燕回,她站在余逐流身后,对着他轻轻的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如果她注定活不过一月,那不如就让余逐流以为燕回还被埋在东陵荒废的坟莹下。 她定然也是有她的苦衷吧,晋裴心中想到,否则,她又何必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以浮城的身份出现。 甚至,连她曾经最为亲近之人都没有告诉。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等到太阳隐入王城城墙之后,燕回那为数不多的时间,就那么轻飘飘的又缩短了一天。 燕回趴在窗台上,看着那轮夕阳渐渐隐没。 今日她见到了余小三,然后她感觉,自己更不想死了。 “在想什么?”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却是晋裴。 燕回看的眉头一挑,“你来我这,就不怕你家苦止吃味?” 晋裴笑笑,“她就在门外。” “这么不放心你,你还来?” “我来这里是向你辞行的。” “你要走?”燕回道,“苦止马上就要被大祭司封王,你们现在离开是要去哪?” “良人在侧,天涯海角皆可为家。我们会在封王之后离开王城。” “苦止也是这么想的?” 晋裴点点头,眉眼间是遮不住的幸福感。 “真让人嫉妒啊。” 燕回挑了一张椅子在晋裴面前坐下,“本来还打算想办法医好你的腿,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想了。” “你有办法!” 闭合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门外站着的苦止满怀希翼。 所以,燕回扶额,还是不放心晋裴和自己啊。 “他……真的还能站起来吗?”自从缘止说即使是大祭司也不会帮自己时,苦止就死心了,可是如今燕回竟然说可以。 “理论上是可以的,只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知道吗,我当初写信让这人带我私奔,他拒绝了我,为此,我甚至想过死。可是你看,他现在竟然为了带另外一个女人离开,来向我辞行。” 燕回撑着额头,十分欠揍的看向面前这两人,“苦止啊苦止,你觉得我会那么圣母的帮助你们吗?” “你要什么?”苦止道,“只要你能让他站起来,即使是我的本命蛊,我也可以给你。” “本命蛊啊,”燕回摸着下巴笑笑,“虽然听上去很珍贵,可是苦止,你莫不要忘了,我的蛊可比你厉害多了。” “你到底要什么?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拿走。”苦止期待的看着燕回,以希望从她那里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真的什么都可以?” “可以。” “那我要他哪?你会给吗?” 燕回看着苦止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医好他的腿,但是,我要你永永远远的离开他,永生永世不得再见他一面。” 燕回坐在那里笑着,就像是一个肆意玩弄人心的恶魔。 “你,愿意吗?” 苦止看着眼前的晋裴,她是真的喜欢他,更想陪着他浪迹天涯,可是她最想的,是看见他的腿与之前一样。 即使,这需要她永远的离开。 “我……”愿意。 “燕回别闹了。”晋裴一句话就将这场慎重抉择改变了氛围。 “真没意思。”燕回无趣的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得了,得了,刚才都是与你说笑的。” 苦止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急切道,“那能让他站起来,也是你说笑的?” “这个倒不是,虽然麻烦些,但是应该是可以的。” 眼前的苦止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还请您出手相助。” “不用了。”晋裴握住苦止的手,想要将她扶起,可苦止却第一次推开了他,她对着燕回俯下身去,额心深深触地。 “恳请您帮帮他。” 他认识的的苦止,从未这样卑微过,他第一次见她对着别人行重礼,却是为了自己,晋裴禁不住叹息一声。 “苦止,你是不是在嫌弃我?” “我怎么会……”他那么好,自己放在心上都不够,又怎么会嫌弃他。 “那为什么非要我站起来哪?” 晋裴看着自己的发妻,他这一生最为珍爱之人。 “难道没有腿就不能陪伴着你了吗?难道没有腿就不能教你骑马了吗,还是说,你喜欢的只是我这副风光霁月的皮囊?” “晋裴,无论是人是鬼我苦止都是喜欢你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你晋裴不弃,我定不离。” 苦止的臻首伏在晋裴的膝头,“即使你有天厌倦了我,我也不会走的。” 是啊,有什么关系哪,晋裴不在意,她也不在意,那他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对于他们两个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拥有了彼此,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燕回捧着酸掉的腮帮子,这堪比棒子剧泼了蜜似的现场啊,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这剧情反转的,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聊个天了! “喂!你真这样想的?虽然有情饮水饱,但你真的不想……” “算了。” 晋裴道,“大祭司都不愿意去做的事,即使你能办到,那对你的损伤应该也很大吧。” “而且,”晋裴笑着看向苦止,“对于我来说,她不介意这就已经够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燕回一时心情复杂,“这晋裴还真是……” 210娶了牌位的余小三 “怪不得原身会喜欢他。” 燕回靠到身后的圈椅上,“这样温柔的人,很难让人不喜欢啊。” “喜欢谁?”一个脑袋从窗外倒垂下来,不期然间与燕回四目相对,“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多谢夸奖。”燕回又懒洋洋的窝回了椅子里,昨夜这家伙弃自己离去之事还历历在目,这态度自然也不怎么热络。 “你看上去有些不开心。”那人顺着窗户轻飘飘的落了进来。 “没关系,你开心就好。”燕回随意的敷衍着。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那人像只猫似的窝在燕回对面的椅子上一脸雀跃,“知道吗,我有名字了。” 好巧啊,我也有名字。 “他给你取得?”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的睁着一双眼睛,看过去,“那你是不是连我叫夜生也知道了?” 本来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 “夜生?这名字可真不错。” “原来你不知道啊。”夜生闷闷的缩了回去,“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惊喜就不用了,别来惊吓就好。 “对了,你今早为什么天不亮就走了?” “我也不想啊,他给我定的规矩就是这样,每天都要在酉时之前回去,否则他下次就不让我出来了。” 燕回再次正视向夜生,夜生说过,祭祀塔里是没人的,可是据他这两日的表现来看,这祭祀塔里少说也隐着夜生和“他”两人。 可夜生从未在祭祀塔里见过外人,那是不是祭祀塔里还有他没有去过的地方?就像“他”定下的规矩一样,是禁止夜生进入的? 燕回透过窗户,看向那座王城中央的祭祀塔,塔高百丈,粗略数来至少也有上百层,真要进入其中,恐怕还没寻到虞山的踪迹,就先累死了。 这夜生的功夫这样好,说不得就是这爬楼梯给练得。 “这祭祀塔这样高也不知道有多少层。”燕回状似无意的感慨着。 “一共一百零九层,”夜生指着最高的那层道,“我就住在最高的那层上面,从哪里,可以看见整个王城。” “那他哪?也住在那里?” “我不知道。”夜生趴在椅背上,“其实我没见过他,但我知道,他很可怕。” 可怕到,自己不敢违背他半分,只除了这次。 他是不同意让自己来见燕回,可是…… 夜生看向燕回的背影,他还是挺喜欢他这个朋友的。 “你住在祭祀塔里那么久,这一百零九层你都进去过吗?” “去过呀,”夜生道,“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有事做,所以每一层都有去过,这塔从外面看着挺好看的,其实里面每一层都差不多。” 燕回转过身来看向夜生,“听说南域信奉的虫母,是大祭司为南域带来的,那你在祭祀塔里见过虫母吗?” 夜生听得有些疑惑,“虫母?那是什么?” 燕回紧紧的看着夜生,见他不似作假,这才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我想,那或许是一只模样很奇怪的虫子。” “虫母为什么要是虫子?”夜生觉得有些不解,“你不是说过,每个人有名字,这虫母难道就不能是人的名字吗?” 燕回这次是真的愣了。 是啊,虫母为什么不能是个人?虽然南域处处绘有虫母的画像雕塑,可毕竟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虫母。 假设:虫母是个人的话,看上去最有可能是虫母本身的,就是大祭司。 这个从未见过面,却通过柳相尸体告诉自己他在祭祀塔等自己的大祭司。 燕回看向那座祭祀塔。 自己自以为伪装的很好,以浮城的身份在他眼皮底下肆意的活着,会不会这本身就在他的计算之内? 见燕回半天不说话,夜生好奇的看过去,“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死在南域,我的墓碑上应该写些什么?”是写上浮城,还是写上燕回。 “墓碑不是死人才有的吗?” “是啊,”燕回看着窗外,“因为我很快就会死了。”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在大祭司的算计内,那现在自己所拥有的时间,不过是死亡前的恩赐。 她要死了! 夜生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你……” “逗你玩的,”燕回笑笑,“你不是还真信了吧。” 可夜生却没有被逗笑的意思,他真想告诉眼前这人,她眼中的苍凉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一天夜生回到了祭祀塔里,燃着青莲香气的香炉依旧,桌上放着的月白色澄心纸也是老样子。 只除了上面那句:不要擅自接近燕山王。 这次夜生罕见的没看那纸,只是烦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末了,他还是跳下床去,握住了那只狼毫。 “我不想她死去。” “你能帮帮她吗?” 新的太阳升起又落,转眼已是燕回期待已久的封王大典。 燕回撑着额头歪在椅子上,很是花痴的看着对面那个身穿绛紫色蟒袍的男人。 毫不遮掩的目光在余逐流那挺括的肩膀,紧窄的腰线,甚至是笔直的长腿以及挺翘的腰臀上来回流连。 那目光赤/裸的简直恨不得把眼睛变成一双双贼手,在其身上摸个尽兴。 余逐流端正的坐在那里,对于对面之人视而不见,实则袖中拳头紧攥,只恨不得一拳将对面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揍成猪头。 燕回晃晃露在外面的纤细脚踝,今日是她的封王大典,按理说要在祭祀塔下由大祭司主持祭天仪式。 所以她今日不但要赤脚,散发,还要穿着祭祀用的服装。 这衣服乍看有些像是苗族那边的衣服,上衣短而窄,下面则配着同色的紧窄裙子。 相比于苗族衣服的繁复,燕回身上的衣服相对要简洁一些,除了在长及膝盖的裙摆上绣了一些活灵活现的虫蛊,并没有其他饰物。 只是好巧不巧的是,燕回这身衣服也是绛紫色。 “万户侯,听说你明日就回去了。” 余逐流本不想回答的,可声音已经先他一步而出。 “是。” “南域风景怡人,万户侯不在这里多呆两日吗?” “家中还有妻子等候,故不敢耽搁。” 妻子?燕回听得一愣,余逐流看着她这表情,不知怎的突就有些愉悦,总算能反击一次这个目无礼法的燕山王。 自己离开大燕不过几月,这余小三就真的有小三了? 燕回听得眼睛一眯,“不知那家的小姐能够得到万户侯垂青?” “发妻东陵燕回。” 她听到他如此说到。 燕回觉得嗓子有点堵,“燕太傅家的女儿不是死了吗?难道你娶了一块牌位?” 听着这种带着奚落的疑问,余逐流却没有恼怒,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燕回眸中光彩晔晔。 “是,我娶了一块牌位。” 似乎这是他这一生最为骄傲之事。 211虫祭 余逐流淡淡的瞥了一眼燕回,“你有意见?” “没有”…… 心里憋闷的难受,眼睛也酸涩的厉害,燕回转身走了出去。 她怕自己再留在这里多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门外,缘止正站在那里颂念佛经,目光微垂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降临世间的佛祖,那么的慈悲而值得人去信赖。 见到这样的缘止,燕回再也忍不住,她跑过去抱住缘止的胳膊,将脑袋深深藏进他的怀里。 有冰凉的液体,如热油一般浸湿了缘止的胸口,这是缘止第一次见燕回哭,带着无声的隐忍和心酸。 缘止没有问及原因,只是任燕回在那里静静的哭着,他的嘴角合动,一阵静心安神的梵音从他口中句句念出。 过了好久,燕回才从那种心情里脱身出来,耳边梵声阵阵,这位普陀寺的主持方丈即使安慰人,也安慰的很是另类。 “缘止,你说我能活下来吗?” “会的。”缘止轻轻应着,仿佛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 他能活着站在这里,为的本来就是让燕回活下去。 余逐流站在门口,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又默默退回了门内。 枉他还以为她是因为不高兴才出来,原来是出来找心上人腻歪。 余逐流心下一惊,他管这个做什么,自己真是见鬼了,一遇到这个浮城就有些不正常。 果然,自己选择在观礼后离开,是正确的。 丈长的牛角号被人吹响,悠长沉闷的声响响彻这所曾经寂静无人的王城,随着牛角号的吹响,那扇紧紧闭合的城门,也在一点一点敞开…… 王城平日是不会被开启的,即使开启,寻常百姓也根本不被允许进来。 不过,封王大典是个例外,这一日大祭司会于王城中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但凡南域臣民皆可参加,所以,可想而知今日的热闹。 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今日的主角是位于祭祀塔上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以及那赤脚走来穿着祭服的两位女子。 那是她们新的王。 燕回赤着脚走在玄武石砌成的黑色台阶上,风扬起她散落的头发,拂动她的衣摆,看上去像是在走嘎纳红毯,实则心底只余下一排省略号。 今天这地究竟是谁扫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硌脚的沙子? 可是看到一旁苦止坦然自若的样子,燕回就又恢复成那个即使面对黑子乱喷,记者责问也面不改色的燕回。 站在一旁观礼的余逐流,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疑惑,即使不想承认,但是这浮城在某些时候看上去与燕回实在太像了。 “万户侯在看什么。” 晋裴的目光扫过余逐流身后的白发,他对于余逐流的事多有耳闻,尤其是他用情至深一夜白发的传闻,甚至盖下了他的昔日战绩。 “我来时遇见到晋国公,他年纪老迈,却还在担忧离家孙儿的安危,自从东陵一别你怕是再没有回过京都吧,南域虽好,可也莫要忘了家中亲人。” “苦止一直都很向往大燕,等到她封王大典一结束,我们就会乘船返回大燕,回到京都成亲。” 晋裴眼角眉梢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万户侯到时若是有空,也可过来喝上两杯喜酒。” “不用了,”晋裴道,“南域之行一结束,我会带着燕回去西海,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晋裴看了看远处的燕回,又看看余逐流,难道他已经知道燕回还活着了? 可是看当时燕回的样子有些不像啊。 “恕我冒昧,燕回她……” “我知道她是大燕的皇后,握也知道她已经身故,更甚者,我最后能带走的,只有她的牌位,可是在我心里,她燕回一直都是我余逐流的妻子。” 余逐流看了晋裴一眼,“难道你也要像那些人一样,阻止我带走她的牌位?” 晋裴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原来真可以有人可以用情至此。 随即他又释然,如果换作是苦止,恐怕他也会这么做的吧。 只是他与苦止已经苦尽甘来,而燕回与余逐流的路看上去还很长很长。 祭祀塔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铸有四根高大的青铜柱,燕回与苦止刚一靠近青铜柱,就见那青铜柱中央凹陷下去。 这是哪家发明的全自动感应装置? “别怕,”苦止十分过来人的说到,“这是虫祭。” “虫祭?”本来是不怕的,如今听来,更怕了好吗。 “你看看就知。” 苦止话音一落,就见有无数细细索索的声音从那陷下的坑里传出来。 这种刀子划过玻璃的声响,总觉得听上去有些不妙啊。 很快就有一队蛊虫从坑底涌现,他们三三两两而来,很快就集结起一队虫潮,紧接着,是更多如浪潮般涌来的蛊虫。 虫子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甲壳碰撞与螯足爬动的声音听得人简直头皮发麻。 浮城那几个瓮院,跟眼前这些虫子比起来,那简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燕回不动声色的捂住了自己的胃,好想吐。 见到燕回这副样子,苦止有些意外,“你怕虫子?”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 一只两只的谁怕,问题是,这都快溢出来了好吗,难道还不能容许别人来个单纯的、生理上的反胃? “这么多虫子出来是做什么?”燕回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以压下翻腾的胃。 “虫祭其实很简单,我们要做的就是穿过虫潮,走到祭祀塔前扣门,只有叩响塔门的人,才会被认为拥有封王资格。” 所以让我们赤着脚! 所以让我们穿紧窄的裙子! 这大祭司究竟有多变态,才会想到让女人赤着脚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过虫子堆? “虫祭已经准备好,我们该走了。”苦止说着已经率先一步向着那挤满虫潮的坑里走去。 看着虫潮眨眼间没过苦止的小腿,更有喜欢蹦跳的跃到她的发梢,燕回只觉得心里更恶心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虫祭还是要走的,因为等在她前方对着她招手的是自己鲜活的寿命。 燕回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身后,缘止今日没有过来,站在看台上注视着这一切的只有晋裴和她的余小三。 她看着那个人影,似是想要将他一笔一划的记在心上。 然后燕回转过身来,抬起了自己的脚尖,雪白的弯如新月的足弓,与脚下熙熙攘攘,肆意爬弄的蛊虫形成鲜明的对此。 就在众人期待他们的燕山王迈出这一步时,那只抬起的脚掌却又落了回来。 “燕山王这是惧怕了吗?” “难道她要放弃王位?”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那站在虫祭前的燕回,选择了闭上了眼睛…… 212发/春 周围的吵杂喧闹开始褪去,剩下的只有那些窃窃虫语。 它们迷惑于眼前之人身上的气息。 “你是谁?” 所有的蛊虫都在传达着这样一个讯息。 “我是王,你们唯一的王。” “现在,送我去见他。” 燕回没有说出“他”是谁,但是所有的蛊虫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还未走到一半的苦止停下步子,脚下的蛊虫一阵骚动,竟然纷纷从自己身上退却。 她顺势看去,就见脚下蛊虫竟然向着青铜柱的中央聚集而去,好似被人无声的指挥一样,在那里相互盘靠,虬结起一座桥梁。 等那桥梁一成,燕回这才同她一样赤脚踏入这场虫祭。 她踩着那“桥”目视前方,脚下万虫尽俯,没有一只虫豸胆敢爬到她的脚背上。 她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真正的王者那样。 苦止见此笑笑,依旧向着那座祭祀塔走去,各人有个人的机缘,她没有,所以只要安静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 实际上,燕回之所以将头颅昂的笔直,只是因为,她怕多看一眼脚下的虫子,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她只有一直紧紧的盯着那祭祀塔的大门,才能让自己的注意力不放在脚下的蛊虫上。 抬起的脚掌终于可以踏实的落到地面上,就连脚下硌人的沙子,似乎都在一瞬变得可爱起来。 “退下。” 搭起的桥梁于瞬间崩塌,那些蛊虫如同来时一样,井然有序的退下,随着蛊虫的消失,那青铜柱中先前落下的地面,终于一点一点恢复了原样。 燕回看看苦止,两人相视一笑,这才上前一同叩响那座祭祀塔的大门。 扬起的手指还未落下,那扇祭祀之门就在两人面前缓缓敞开。 与外面刺眼的光亮不同,祭祀塔里显得有些昏暗,燕回看看苦止,不明白这是封王大典的那一项。 “大祭司会从塔中出来,为我们赐福,接下来会由他选定一人出来,与他同跳祭舞。” 这确实是封王大典上的惯例,只是…… “王女曾言大祭司病重,可能会晚些过来,稍侯就是。” “病重?”燕回道,“听闻大祭司在南域建立伊始就生活在这祭祀塔中,难道他真的有几百岁?” “我不知道,”苦止回到,“据我所知,从没有人见过大祭司的真容,他在南域俨然与虫母一样成为南域的信仰。” 信仰? 这么厉害的人,真的会重病? 燕回正疑惑,就听得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踏破眼前黑暗,从那团浓的化不开的墨色里,步步走来。 燕回握紧了手指,即使她竭力按耐自己的心情,可心脏在胸腔里还是不能避免剧烈的起伏着。 苦止看着燕回有些奇怪,她站在那里等待着,就像在等待面见她此生最为重要的宿命之敌。 她眸中闪烁的莫名光亮,像是熊熊烈火一样让人望之点燃战意。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祭祀塔内缓缓出现,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羽袍,彩色的飘带缀在他的袍角。 他的脸上带了一件祭祀用的青铜面具,只有一双眼睛从青铜面具后透出。 那双眼睛无波无澜,无悲无喜,似是看透一切,又好像天下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燕回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将视线移向其他,与她一样,这位传说中的大祭司也赤着脚。 只是那脚美的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刻刀下雕琢出的完美艺术品。 苦止对着面前的大祭司单膝跪了下去,燕回也随着跪了下去。 大祭司站在那里看着俯身跪着的两人没有言语,一旁的王女托着两只精致的杯盏缓步上前。 有鲜血在大祭司的指尖浸出,摇摇晃晃的落入王女端着的两只杯盏当中。 一种好闻的香气头顶传来,燕回垂着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味道简直比身侧的王女还要来的香醇。 就像是经年尘封的老酒,一经开坛满室心痒。 没错,就是心痒。 简直就恨不得让人扑过去,让那甜美在舌尖炸开,反复品尝后吞吃入腹…… 燕回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缘止不是说王蛊已经被金针封住了吗? 怎么现在一见到这大祭司,自己就像发/春一样。 燕回正努力克制,就见那带着甜美血迹的手指向着自己伸来,燕回禁不住舔舔唇角,却见那抹温热点在自己眉心。 殷红的鲜血,在燕回眉心烙下,宛若为燕回无声的加冕。 燕回没有抬头,她只是温顺的垂着眼皮,看着大祭司的脚尖。 一个连脚趾都臻致完美的人,却缩在这祭祀塔中,从未入世,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真就如传言一样,病了? 燕回正想着,就见苦止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去取王女手上端着的酒。 精致小巧的杯子圆润可爱,清亮的酒液里因为加入了鲜血,所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色。 燕回端着那杯子,还未靠近就觉馥郁袭人。 只是…… 这是酒没错吧,自己那酒量…… 苦止饮了杯中酒,端着杯子恭敬的放回,可另一边的燕回却持着那酒杯动也未动。 这燕回今天好奇怪,历尽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临了封王的重要时刻,她怎么看上去还有些犹豫。 苦止用胳膊碰碰明显不在状态的燕回,低声道:“快点,你还要准备祭舞。” 祭舞? 是了,苦止刚才说过的,大祭司会选定一人与他同跳祭舞,所以说选的那人是我? 燕回看着手上端着的杯子,这与赶鸭子上架有何不同?。 “祭祀大人。”燕回跪在地上,端着那杯子看向面前之人,“听闻每一个被您封王的人,都能请求您帮她完成一个愿望,不知您能否现在答应我的请求?” 在我没有被酒这玩意,完全侵蚀掉神志之前。 大祭司看着面前的燕回,即使是请求,面前这人也没有半点卑微之感,他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睛,看着燕回点了点头。 “浮城对大祭司皎月之姿心向往之,恳请大祭司让浮城入祭祀塔中伴您三日,为奴为婢,意为所愿。” 燕回说着端着那酒杯一饮而尽! 213情挑大祭司 热辣的酒液混着血香一同滑入腹中,于刹那化作无尽火苗点燃了燕回全身。 燕回晃晃脖子即使王蛊被金针封住,可是,种充满力量仿佛能毁灭一切的感觉,真是让人——满心欢喜。 尤其当她看着站在眼前的大祭司时,那种欢喜更是达到了一个全新高度。 燕回舔舔舌尖,眼前这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可口。 燕回左手拂肩对着大祭司行了一记标准的欧洲中世纪邀舞礼仪,这才上前握住了大祭司的手掌。 他的手很冷,握上去就像在手里握了一块冰,可也正是这样,才分外想要让人试图去融化这冰,使之染上属于自己的温度。 苦止惊了,王女惊了,就连晋裴以及南域百姓都惊了。 虫母在上,这位新封的燕山王,竟然握住了他们大祭司的手。 而且听着燕回先前那番言论,这燕山王显然垂涎大祭司的美色已久。 一时之间,这场本应该欢庆喧闹的祭祀大殿静谥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觑,脸上、眼中俱是惊愕。 这燕山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只除了一人。 余逐流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转身离开了这场封王大典。 这果然是她的作风。 余逐流笑笑,与其站在这里看着她与别人调情,还不如回去收拾行装准备明日辞行离开南域。 “万户侯!”见余逐流离开,晋裴急忙唤到。 燕回不惜假死来到南域,极尽千难万险终于封王,晋裴不相信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垂涎大祭司的美色。 想到燕回当初为了抵抗厉风,孤注一掷的模样,晋裴更加相信燕回如此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显然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的余逐流,不会这样想。 晋裴转动着轮椅追去,可周围观礼的百姓实在太多,不一会晋裴就失去了余逐流的影子。 见余逐流不见,晋裴只能再次看向场上。 燕回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祭舞怎么跳,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牵着大祭司的手,与其一同走向那高耸的青铜柱中央。 她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跳不好这祭舞,可是当她听到被人奏响的牛角号时,她觉得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身体,又或者说是她的本能,已经先她一步做出反应。 燕回鼓动手掌,扬起手臂姿态瓞妍的围着大祭司轻轻旋转,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花蝴蝶,每一下舞动都像是在取悦她的配偶。 而她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都在靠近身边之人时,变得越发雀跃,战栗。 如果燕回以局外人的姿态看待自己的话,她就会发现,此时的她就像是某种蛰伏已久的昆虫,于某一日听到春天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以及攻击性去接自己钟意的伴侣。 大祭司看着燕回的每一次靠近,那双沉寂的眸子波澜未惊,而他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燕回。 燕回靠向眼前这人,她的手指从他的手臂上一路蜿蜒而上。 掠过他的手臂,穿过他的羽袍,却在快被触及他面上戴着的面具时,被人握住了手掌。 “冷冰冰的人,也有在意的东西啊。”燕回睁着那双侵略性十足的眸子看向面前这人,唇角挂着的笑既诱惑又挑衅。 “既然不想让别人看见你的样子,不如你亲我下啊。” 平静沉寂的眸底,终于有了波动,燕回笑着,然后将那张覆在大祭司脸上的青铜面具丢了出去。 墨青色的发丝逆而舞,燕回张扬的笑着,然后拉过那张有些愠怒的脸,倏忽靠近…… 那一瞬间,就连风都是静止的。 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只怔怔的望着离大祭司越来越近的燕回。 燕回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在所有人都在既期待又愤怒她亵渎了他们的“神”时,燕回却在离那张樱白色的唇0.01公分的距离前停下。 燕回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她凑近大祭司的耳边轻声道。 “你不会觉得我真的要亲下去吧。” 燕回的唇角勾着,看上去就像一条蛊惑人心的美女蛇。 “别忘了我们还有漫长的三天那,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个大头鬼啊!” “没事装什么情圣啊,觉得自己很帅吗!” 燕回又一次痛苦的捂住了脑袋,都说喝酒误事,喝酒误事,而她自己一碰酒就直接完了。 好在就在她快要“非礼”大祭司前,脑中闪出一人的身影来,否则,别说大祭司会不会按照约定让自己进入祭祀塔,恐怕分分钟将自己活剥都是轻的。 不过头痛归头痛,她还有重要事情要去做。 燕回推开面前的窗子,向着祭祀塔下看去,按照夜生所说,祭祀塔共有一百零九层,以她现在目测来看,自己就在…… 第一层? 我去! 这大祭司究竟是有多懒!多随意!竟然就将自己丢在第一层。 想到上面还有等待自己前去勘察的一百零八层,燕回想死的心都有了。 木制的台阶向着上方的黑暗无尽蔓延,夜生说过,祭祀塔里是没人的,所以,她应该是安全的……吧? 赤着的脚尖踩着打磨光滑的台阶上步步向前,脚掌紧紧的贴合在木板上,只发出一阵细小的声响。 非是燕回觉得这样发出的声音会小一些,而是,她压根就没带鞋子这种高端奢侈品进来。 依着大祭司将自己丢在一层的记仇性格来看,燕回根本不觉得对方会特意给自己准备一双鞋。 所以,燕回只能赤着脚,像是童话里可怜巴巴的灰姑娘一样,持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油灯,独自探索这座笼于黑暗中的祭祀塔。 燕回拿着油灯在每一层里,一圈一圈的转着,以期望寻找出虞山存在于这里的蛛丝马迹。 可是一扇一扇的房门被她推开,一模一样陈设的室内,有的只是失望失望还是失望。 燕回没有气馁,缘止既然说了虞山在这里,那她就一定在这里,莫名的,对于缘止她深信不疑。 燕回猜想这大概来自原身心里根深蒂固的信任。 又是一扇房门被人推开,巡视一圈后,燕回一如既往的再次收获了N+1次的失望。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燕回的一举一动,然后将自己的手掌在黑暗中悄悄的伸向了燕回身后…… 214初露端疑 燕回正举着油灯查看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密道机关,不经意见看到地上有一只“黑手”正在伸向自己。 警察叔叔教育我们,对待黑手要——踩脚,插眼、撩阴腿,技术过硬摔过肩。 燕回油灯一灭,紧接着栖身上前。 她要趁这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逃脱他的视线。 前两项,燕回都完美的实施了,可奈何对方身手敏捷,只三两下就闪身避过了燕回的进攻。 第三次,她的腿还未抬起,就被来者结结实实的握住了脚踝。 “你的鞋哪?”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口音,似乎连着冒冒失失的气息都那么相似。 燕回吹亮手上的火折子,小小的火苗照亮了眼前之人。 是夜生。 “你怎么在这?”燕回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去寻地上的油灯。 “应该是我问你吧。”夜生道,“我去你的住处找你,却发现你不在,没想到你竟然来了这地方。” “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希望见到我?” “怎么会,”夜生道,“我若是不想见你,还用跑去找你吗?” 油灯的光亮即使再微弱,看上去也比火折子好的多,微弱的火苗照亮了这间狭小的房间,也照亮了夜生的脸。 说实话,夜生长得不错,甚至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男人中的佼佼者,可令燕回奇怪的是,夜生的脸与大祭司实在生的太像了。 以前还不觉得,自从见过大祭司真容后,这种感觉真是越来越明显。 “你有没有兄弟?”燕回试探着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夜生蹲在地上随意的回着,“所以说你的记性太差了,我不是说过吗,我没见过他。” “原来是这样。” 燕回觉得自己好像从夜生这里了解到了什么,可是总觉得还差了一点东西,将已经知道的全部贯穿起来。 而夜生已经在那里伸出自己的手掌,与燕回的脚随意的比划起来。 “你的脚怎么那么小,看上去还没有我的手掌大。” 燕回满头黑线,“知道吗,在某些地方,如果你这样评论一个女子的脚,会被人打死的。” “为什么?”夜生道,“是因为对方的脚太小,所以恼羞成怒了?” 燕回无语,是因为这样的你,就像个标准的色狼。 “为什么不说话?”见燕回不理他,夜生抬起头来问道,“我还在等你回答刚才的问题。” “大概是吧。”燕回觉得头更疼了。 “那你哪,我这样说,你会不会也生气?” “你觉得哪。”燕回看向周围,现在最为要紧的是找到虞山。 “你一直都生活在祭祀塔里,对这里定然十分熟悉,如今你的朋友来了,你不该带着她参观一下吗?” “参观?”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 夜生看向燕回踩在地上的脚,这么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脚趾,真能走到祭祀塔上? “你那么小的脚,走到塔顶天都快亮了,”夜生嘴上抱怨着,身子却利落的蹲下去。 “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燕回看着这个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家伙,说实话,她还真累了。 夜生站起身来,掂猪肉似的惦了掂身后的燕回,“你平时都不吃饭吗,怎么这么轻?” 燕回选择性的忽略了这句。 夜生却心情愉悦,他背着燕回在祭祀塔里一圈圈的转着,三不五时的还与身后的燕回闲聊着。 “这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夜生状似无意的问着,那双高高竖起的耳朵,却是出卖了自己。 这家伙,燕回笑笑,“我不是想着你一人住在这里太无聊了,这才请求大祭司让我进来这祭祀塔陪陪你,不过,他只给了我三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桌上放着,禁止自己出门的纸条。 夜生心情愉悦的带着燕回,不知疲倦的晃荡着,平日里看厌的东西,似乎也因为有人的陪伴,变得有趣起来。 燕回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他们转眼间一连上了二十多层,走过大大小小几百个房间,可背着自己这人,脸不红气不喘,甚至看上去还兴致高涨。 可是个把时辰过去,燕回收获的依旧只有失望。 “怎么了,”见背上的燕回沉默下来,夜生询问到,“可是走的累了,要休息一会?” 自己的脚尖都没有碰触到地面,又怎么会累,不过自己好说也是百多斤的大活人一个,平白无故让夜生背了那么久,似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白天喝了一些酒,所以有些头疼,你还是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走吧。” 这就结束了?他还没逛够哪。 “你还没去看过我住的地方哪。”夜生不满的嘟囔着。 夜生住的地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夜生好像住在祭祀塔的最顶端,她是无所谓,只是背着自己这人是打算一步步爬上去吗? 见燕回没有回话,夜生直接拍板。 “我就知道你想去的。” 他背着燕回后退几步,然后朝着离他们最近的那扇窗户跳了出去。 燕回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经历的最为疯狂的事,居然有人背着自己从二十多层的塔上直接跳了下来。 这是一种十分刺激人的活动,就像是不带任何保护措施去蹦极一样,虽惧怕,亦兴奋。 地面在眼前迅速放大,失重的感觉带着轻生者坠地前的解脱感,袭击了燕回所有的感官。 她甚至不由得伸出双臂去,去享受这坠落的一瞬。 这是夜生平日无聊时最喜欢做的事,他本想与燕回分享一下的,可是背上那种弥漫开的,好像随时面对死亡的压抑气愤,却让他突然改变了这种想法。 燕回说,她活不长的。 而此时的燕回,就像枝头随时准备着乘风离去的落叶一样荒凉。 夜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一点脚下地面像只云雀那样突然拔高,向着祭祀塔顶端跃去。 突入起来的反重力感觉,使得燕回从那种自杀者一样的氛围里挣脱出来。 迎面是呼啸而来的风声,扑的人睁不开眼睛,燕回埋在夜生的颈窝里,不经意间嗅到一股青莲的浅淡香气。 这味道,好熟悉…… 215大祭司与夜生 这香气是在那里闻到过哪? 燕回正想着那香气的来源,就见夜生将她放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到了祭祀塔的顶端。 燕回赤着的脚陷在细羊毛编织的毯子上,细软的绒毛撩动着圆润的脚趾,看起来这夜生的生活还是很小资的吗。 可是…… 燕回抬头看向周围,除了地上的羊毛毯,不论是桌岸还是棋盘,乃至屏风之后隐着的床榻,看上去都十分的简洁,淡雅的墙壁上,甚至连常人最爱放来装饰的画卷都没有一副。 如果住在这里的主人不是因为穷到连张带雕花的桌子都买不起,那就一定是因为,他早已经同那些知天命的老人一样,勘破眼前这些红尘俗物。 显然这座代表南域最高权利和精神象征的祭祀塔,不会是前者。 这就有些让人玩味了。 以夜生的性格年龄来看,他喜欢的应该是新鲜有趣的事物一样,显然眼前这种东西在他七老八十的时候用才差不多。 而最让燕回在意的,是空气里飘来的青莲香气。 这么独特的味道,自己一定是在那里闻过的。 “快过来。”夜生坐在一张卧榻上,对着燕回招呼到,“你不是头疼吗,我允许你躺在这里睡一会,但是你只能待到酉时之前。” 看着坐在卧榻上的夜生燕回觉得更疑惑了,不过她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燕回在羊毛地毯上来回的走着,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落在地上的纸团。 这是什么? 燕回弯腰捡起,刚一展开就被夜生劈手夺了过去,仓促间燕回只看见那纸上写着的“不要出门。” 夜生握着那纸团看上去有些紧张,“你拿这个做什么。” “其实我只是好奇那个“他”究竟有多可怕,如今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怕他。” “其实也不是。”夜生期期艾艾的揉着手心里的纸团。 “我就是怕他将我关起来,以前也不怕的,反正出不出祭祀塔也无所谓,现在……”夜生看看燕回,他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朋友,又怎么能忍受他将自己关起来。 将一个少年封闭在与世隔绝的高塔上,如果这个“他”是大祭司,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夜生,除了你的名字,你还知道其他吗?比如说你的父母,你的年纪,又或者说是“他”的身份?” “我就是夜生啊。” 看着夜生眼中的迷惘,燕回道,“没有人会被无缘无故的囚禁在高塔上。” 夜生笑到,“怎么会是囚禁,我就住在这里啊。” “这就是囚禁!” 燕回带着夜生走到窗前,从这里几乎可以看见整个王城的全貌,可是在这寂静黑夜里,除了零星两点灯光,再无他物。 “你所在祭祀塔里看到的一切,乃至是整个空荡的王城,对于你来说只是一座大点的监狱。夜生,你知道吗,在王城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岛,在那里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 “而在小岛之外,还有疆域辽阔的大燕,那里有可以驰马纵横的草原,繁华奢靡的京城,还有拥有无尽海岸的西海。” 燕回说着看向眼前的夜生。 “我不知是谁告诉你外面与这里一样,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他骗了你,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将你禁锢在这一百零九层的高塔中。” 夜生透过窗户,看向脚下这片寂寥的王城,好半响都没有说话。 此时酉时将至,按照她们先前的约定,现在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那你哪?” 就在燕回推开那扇房门之际,夜生的声音乘着夜风幽幽的飘来。 “浮城,你有骗过我吗?” “有。”燕回道,“我也骗过你。” 至少自己的名字不是夜生以为的那个。 谁知夜生闻言却笑了起来,“你看,你也有骗我,他也有骗我,其实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夜生说着顿了顿。 “浮城,下次如果我在这么问你,即使你真的骗了我,能不能也不告诉我?” “好……” 敞开的房门在燕回身后缓缓闭合,燕回靠在那扇门上,站了很久。 空荡的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夜生一人,他走到书桌前仔细的研了墨,这才握住那只狼毫缓缓写下了一行字。 “她说,你骗了我,可是如果真相太残酷的话,我宁愿不知道真相,至少现在的我是快乐的。” “她说,她也骗了我,可是即便是她骗我,我也希望……她活着。” 燕回靠在门上,直到身后的门内再也没有声响,她这才挑选了离夜生最近的一间房,推门而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天际露出第一抹鱼肚白时,夜生房间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燕回悄然走到门前。 南域气候湿润,天气炎热,所以门窗上皆会糊上一种细薄的棉纱,这种棉纱上面多有细小空洞,以便通风。 此时这些孔洞却成了燕回的“猫眼”,她趴在棉纱上透过上面的孔洞向外看去,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夜生的房间内缓缓走出。 怎么会! 燕回的瞳孔越睁越大,她伸出手去,捂住了自己差点喊出声音的嘴巴。 来者与夜生身形相差无几,就连容貌也十分相似,可是无论是他身上穿着的宽大羽袍,还是他那双冷寂无波的眼睛,都在向燕回宣告着他的身份。 他是——大祭司。 忽然,燕回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你不会觉得我真的要亲下去吧。” 她记得她当时是凑近大祭司耳边说的这句话。 当时她就曾从他身上嗅到那种熟悉的香气,彼时的她并不在意,如今想来那味道与夜生身上的青莲香气一模一样。 虽然同处一处地方可能会沾染上同样的气息,有血缘关系,也能容貌相似。 可燕回脑中想起最多的是夜生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都说了,我没见过他。” “酉时之前一定要回去。” “怎么会是囚禁,我就住在这里……” 祭祀塔上住着的只有大祭司,如果大祭司真的囚禁了他,又怎么会任他在王城四处游走。 曾经她以为夜生是被囚禁在祭祀塔,如今看来,这更像是夜生的一种保护。 如果,真的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 216半蛊戾月 “大祭司请留步。” 飘扬起的羽袍如同风止一般沉静下来。 燕回从门后走出,着前方的大祭祀步步走来。 “昨日在下好友夜生,安置好我以后就回了房间,今日一早却看见大祭祀独自一人从门内走出来,不知大祭司能否告知浮城,夜生去了那里?” 留给燕回的一直是个背影,旦从后面看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燕回走到了大祭司面前,探究的目光正对上大祭司暗如深井的眸子。 “大祭祀与夜生真是长的好像。” 大祭司抬眸看向眼前这人。 “燕回,你管的太多了。” 他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既然早就看穿了,为什么不说出来?”,这么多天一直戴着这东西,她脸上都快长痱子了好吗! 燕回撕掉脸上的易容面具,“与我被看穿这事比起来,我倒想问问大祭司,为何你与夜生的声音一模一样?” 世上不会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更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不是他。” 确实,记忆中的夜生从不会这样对她,可是。 “有什么区别吗,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人格,可是你们用的不还是同一具身体?” 因为经常演戏,导致入戏太深分不清剧本与现实,所以燕回每拍一部戏都会去心理医生那坐会。 多重人格分裂对于她并不陌生,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在现实里遇见。 沁凉如冰的手指扣上了燕回的喉咙,即使是向现在这样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他那沉静如水的眸子里,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他不会杀了你,我会,这就是区别。”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哪?”燕回很是嘲讽的看着面前这人,“借着柳相尸体,说在祭祀塔等我的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我没说过。” 大祭司看着燕回的眼睛如此说到,“我只是给了她想要的时间,仅此而已。” 他没有说谎。 他的眼睛是这样告诉燕回的,可是如果不是大祭司,说出那话的又是谁? 燕回寻了一处台阶坐下,她现在脑子很乱,需要坐下来安静的想一想。 如果找不清头绪,那不妨从头开始绺一遍。 最开始,告诉自己王女身份,让自己回去南域的是少祭祀柳相。 紧接着凤山王出现要带自己回南域,因为被凤山王喂食了血液导致发狂,所以让自己知道王蛊可以吞噬同类变强。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命令凤山王和柳相将自己带回南域的是大祭司。 毕竟在两人口中,乃至所有人的口中,大祭司已是“病重”,她甚至猜想过大祭司让自己回南域是不是为了吃掉自己“补身体”,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外界一直传言你病重,你究竟有没有生病?” 大祭司斜睨了燕回一眼,“夜生每晚都会去寻你,你觉得哪?” 燕回看向眼前这人,确实,不论是他还是夜生,除了脸色苍白些,眼前这人还活蹦乱跳的很是鲜活,更遑论那个背着自己上窜下跳的夜生。 如果大祭司不是为了吃掉自己“补身体”,两人之间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瓜葛。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燕回的声音平静了许多。 “柳相传回消息里,说是在外找到了“戾月”,你的名字就是在那时传回南域的。” “戾月?” “是一只蛊的名字,”大祭司道,“它是受到南域世代供奉的蛊虫之一,只是太过野性难驯,所以它被我封在祭祀塔里。 “虽然被你封住,但是虞山还是偷走了它,对不对?” “是,当日虞山封王与你的要求一样。她在祭祀塔中待了三日,于天明前将要出塔之时偷走了戾月,至此音讯全无。” 燕回已能猜测出之后发生的事。 带着戾月的虞山逃到了夏商,成了燕府的主母,生下了自己,于自己幼时诈死逃脱。 好像那里有些不对?燕回眉头一颦,总觉得好像那里被自己给遗漏了。 “有人告诉我说,是南域的人带走了她。”而且现在就在这所祭祀塔内。 可是大祭司接下来的话,更是让燕回身坠谜团之中。 “没有人带她走,她是自己回来的。” 于某一日回到南域,孜然一身的跪在祭祀塔门前,祈求大祭司以及南域的原谅。 “所以你就将她关起来,然后派柳相去寻找戾月?” “是,也,不是。” “她的身上确实带有戾月,可是这蛊已经陷入沉眠之中根本无法唤醒。” 无法唤醒?那不就是死了。 如果死了,柳相还去夏商找什么? 大祭司看出了燕回的疑惑。 “戾月与其他蛊虫不同,她赋予人的能力是“再生”,一旦它的宿主受伤,只要有合适的血食供给,它甚至能做到断肢重生。” 没有人比燕回更知道这戾月的能力,她三番两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这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蛊虫。 甚至,她曾经想过借用这能力为晋裴医好残腿。 燕回静静的听了下去,她总觉得大祭司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而虞山利用戾月这种“再生”的能力将它分成了两半,一半放在自己的心血当中浸养,使得戾月与它命脉相连根本分开。” 分成两半? 燕回抚上自己肩头,那另一半是不是自己背后这只? 燕回褪下身上的外衣,她当然不是准备色诱,她只是撩起自己身后的长发,将自己背后那只红色游鱼样的胎记转向大祭司。 “这是不是那剩下的半只戾月?” “样子有些不大像,可你身上传来的气息确实是戾月没错。” 这就对了,燕回将衣服披了回去,如果自己身上的是戾月,那虞山让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半,另一半,她要的应该是合二为一吧。 只是,她要怎么做? “有没有办法将我身后的戾月取出来?” “半只戾月是无法被取出的,一旦取出宿主和戾月恐怕会同时身亡。” 燕回看向大祭司。 “如果其中半只,吞噬掉另外半只,变成完整的戾月,能被取出吗?” 217亲妈——虞山 戾月太过凶戾,这也是它当初被封印的原因,一旦完整的戾月在宿主身体里汇合,恐怕会直接被戾月支配,永远丧失掉人性。” 也就是说,会像缘止说的那样,再没有燕回,有的,只剩下一只披着人皮的虫子。 “总该有办法的吧,”燕回道,“人怎么会败给一只虫子!” “你可以试试,据我所知,试过的人都死了。” “……”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死,然后顺顺当当的拿回戾月?” “是。”大祭司很诚实的点点头。 末了,他又默默的补上了一句。 “虽然你用金针锁住了戾月,可是你现在也活不长了。” “那不正合你的意。” “可是夜生不希望你死,所以……”大祭司罕见的有了犹豫。 所以? 燕回目光希翼的看向大祭司,即使为了你二分之一的夜生,也想办法帮帮我吧。 “所以等到三天一到,你就离开王城吧,做为交换,我可以送你一只“尸行”蛊,她能让你多活十日。” 带着那半只蛊,带着所剩无几的时间,远远的离开夜生。他们的时光那么长,夜生会很快忘掉一个叫做燕回的姑娘。 想到当初从柳相身体里取出的那只蓝色的蜗牛虫子,燕回就觉得一阵恶寒。 这是让自己死远一点吧。 是这个意思吧! 我去! 这是有多嫌弃自己! 燕回提着衣摆愤愤的下了楼,她还就不信了,老天爷让她穿到这里,就是为了看她非死不可! 一只长腿蜘蛛趴在门沿上安静的结着网,祭祀塔里荒无人烟,有个把蜘蛛蝎子什么的并不稀奇。 可是祭祀塔里一百零九层,上千个房间,这蜘蛛为什么非要趴在自己门上! 燕回摸摸下巴,这么一想,选定自己房门的概率确实有点高啊。 燕回掏出火折子,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靠近那只一指大小的蜘蛛,燃起的火苗映在那蜘蛛身上,却是在它腰腹间反射而出一抹柔和的光亮。 这是……珠子? 燕回将火苗凑的更近,那蜘蛛腰腹上确实用一根长发系着颗珠子,而且,是缘止的经常戴在手上的念珠。 长发,念珠。 燕回用手上的火折子点燃了那蜘蛛结成的网,那蜘蛛一时受惊竟然从蛛网上落了下来,沿着墙角仓皇而逃。 燕回抬步跟上,却发现那蜘蛛逃去的方向正是祭祀塔的门口。 难道这蜘蛛不是为自己引路的?燕回正疑惑着,就见那蜘蛛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方向。 这绝逼是成精了吧! 燕回向前走了两步,那蜘蛛就又向前爬了几步,燕回一停下,她就转过身来继续等着燕回。 如果不是这只蜘蛛疯了,那疯的就一定是燕回,她竟然跟着那只蜘蛛一路走到了祭祀塔门后。 来这里做什么? 燕回正疑惑着,就见那蜘蛛背着念珠钻进了塔门后的墙缝里。 燕回曲起手指在墙壁上敲了敲,很好,砖很硬,硌的手很疼。 她又赤着脚踩了踩脚下的地板,很好,质地坚硬,踩的脚都麻了。 墙上不行,地上不行,燕回将目光转到了塔门上,青铜质地的两扇大门上,雕铸有一副巨大的供奉虫母的图案。 带着青铜面具的虫母(胖虫子?),趴在王座上,底下是遍捧鲜花,牲畜,酒水的南域百姓,甚至还有人用绳子牵着一排绑住手脚的奴隶正在等着向虫母献祭。 那些等待献祭的奴隶,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似是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可是站在最末首那人却是看向自己身后。 他的脸上缀着笑,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可是那人看着的方向,除了一群捧着祭品而过的百姓什么都没有。 燕回的手指落到那人的眼上,顺着奴隶的视角一路划去,终于在划过一人手上捧着的葡萄时,燕回察觉出了不对劲,似乎这葡萄比前面那几个捧着的贡品高出了一些。 燕回手指点在那葡萄上,只听的“咔哒”一声,那蜘蛛先前钻进去的墙壁竟然像块翻板一样,向着里面翻去。 而那一人宽的墙缝里,那只黄色的蜘蛛正好整以暇的蹲在那里等着燕回。 将密道安在进门后的墙上,将机关安在门上的画里,这设计密道的人,得是多缺德才会这样设计。 可燕回没想到,这更缺德的还在后面,正如上次从王城里陷下来那次一样,这往下的道路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那蜘蛛倒好,直接腿一缩,抱着缘止那颗念珠“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燕回以前就想过这祭祀塔下隐着一个地宫,可是她没想到,这地宫里还隐着一条暗河。 暗河里的水流缓缓的淌着,安静的隐入未知的黑暗当中,而在那暗河上停着一艘无桨的小船。 蜘蛛随着缆绳爬了上去,燕回解开缆绳,跳到船上,船上无桨,她只能任那小船顺流而下。 周围越来越黑,越来越暗,燕回再次吹亮了火折子,看见火光,蜘蛛挪动着小细腿,躲的更远了些。 燕回笑笑,伸出手去将那蜘蛛捏了过来,蜘蛛认天由命的耷拉着蛛腿,任燕回将它身上的念珠取了下来。 手上的发丝坚韧而细长,燕回见此脸上笑意更深,看来虞山这些年里在这王城地下过的很好。 燕回手一扬,将那青丝随手丢下,发丝闪过一抹幽光,悄然沉入暗河之中。 不知行了多久,那船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似的悄然停下,燕回探头一看,就见一根绳子拦在暗河的水面上,将船拦了下来。 看来这就是虞山等待自己的最终目的地。 周围的空气渐渐凉了起来,地宫中本就凉爽,可是这冷就像是有人在这里储放了一个冰窖。 气温低几乎是所有生物的克星。 燕回这一路都是赤着脚的,后来脚走的疼了就干脆将自己的外裳撕成布绺缠到脚上。 衣衫不整这事暂且放到一边,只说自己这身清凉的乞丐装就有些耐不住这温度啊。 不仅是燕回,就连那只领路的蜘蛛都越走越慢,最后竟然蹲在地上闭起眼睛,进入休眠状态。 燕回将那蜘蛛捧起放到自己脑袋上,这一路都走来了,剩下的路程就权当做个伴吧。 周围越来越冷,到最后呼出的气息都呈现白雾的状态,前方道路不知几何,燕回搓搓冷的没有知觉的胳膊,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反正地方也知道了,等她下次穿厚实些再来吧。 燕回正想着打道回府,就听见那冰窖里遥遥传来一声。 “是晏晏吗?” 燕回眉头一皱。 是虞山! 218恶心的亲妈 对于虞山燕回没有太大印象,在荔枝嘴里这位死去的燕夫人那是惊为天人。 燕回想过她是什么模样,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的虞山。 她的肩胛骨被寒铁穿过,几丈长短的寒铁链被封铸在她身后的冰墙里。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她席地坐在那里,对着燕回柔柔的笑着,看上去就像一枝清新淡雅而又孤傲的白荷。 怪不得即使她都“死”了那么多年,燕政还是对她念念不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这株白荷的心像不像她看上去那么白,就不知道了。 “晏晏,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她半是调侃,半是亲昵的说到。 “其实我是很想跟你坐在一起涕泗横流一叙母女之情的,但显然你差遣的蜘蛛没有告诉我多加件衣裳。” 燕回搓搓自己冻的都快没有知觉的胳膊,这就是真关心和假关心的区别,真的疼爱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没看见自己身上这身清凉又兜风的衣裳。 还高兴,鼻涕没出来都已经是我自制力强了好吗。 “是我忘了,十几年没离开这里,已经习惯了这里。” 燕回跺跺脚,我都说冷了,咱能不能去掉这些旁枝末节直接说重点! “缘止说,你能将我身体里的王蛊取出,不知你打算怎么办?” 虞山曾经设想过千言万语,先是共叙多年母女之情,等待有了一定的感情和新任之后,再说其他。 可是她千算万想,都没有料到会被这间囚禁自己的冰室给毁了,对面冷的嘴唇泛青的燕回,早已经没有时间与自己叙旧。 “此中秘法与你说了,可能你也不明白其中奥妙,你只需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去害自己的孩子。” 燕回听得笑笑,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孩子哄了。 “您这一别十几年的可能还不清楚,我这人吧,被人害来害去的习惯了,虽说没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可是您一别十几年,您觉得不会,我未必会这么觉得。” 燕回对着自己的手掌哈口气。 “这里实在太冷了,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别……”见燕回欲走,虞山急忙唤到。 燕回当然不会真的走,“怎么,现在要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先设法让你沉睡,然后将你体内的蛊虫取出。” 燕回听得眼睛一眯,听这意思是打算直接给自己来场手术啊,只是…… 不是她吹毛求疵,就这肩胛骨被穿的“亲妈”主刀医师,以及这冰天雪地的环境,恐怕自己躺下去没一秒就直接冻僵了,又遑论那劳什子“沉睡”。 “不知你打算怎么将这蛊虫“取”取出来?” 被问及这个,虞山也是听得一叹。 “当年你生下来极其体弱,迫不得已之下我才将自身命蛊分出一半,和着自身鲜血,纹绣在你的脊背上,你这才借着王蛊的奇异力量活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啊……” 听上去没什么毛病,可是如果按照大祭司所说,这将命蛊分出去容易,等到最后的“收回”阶段,那可是一样要付出性命的。 她不信虞山会不知道。 “那你说的取出,就是将你当初绣在我身上的王蛊拿走?” 燕回看向面前的虞山,“可王蛊在我身上十九年,早已经与我息息相关,没有了它我会死的吧。” 在一个寻常感冒都能夺走人性命的时代,这几乎与取人性命相同,更何况要取走的是性格暴戾的蛊虫戾月。 “确实会。”这一次虞山却是意外的坦诚。 “所以我一早就为你预养了一只蛊虫,只要将你身体里的王蛊取出来,将他换上就好。” 大祭司都没有,一只小小的蛊虫就能办到? “不知是什么蛊虫,竟然……” 虞山闻言笑笑,“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一只血蟥而已。” 对于血蟥,燕回还是知道的,在黄衣嘴里,这就是一枚血亲间的续命丸,只是若是她没记错。 “这血蟥不是只能由亲人间的血脉蕴养?”虞山显然不会为自己蕴养,难道她下在燕政身上? “蛊虫与蛊虫之间有他们的规律,只要你找到,你就能改变他们,我用了很多方法终于打破它只能吸食血亲之血的制约。” “它会像挡住水流的河堤一样,从寄主最为旺盛的寿元开始,将其余下的寿元全部吸食殆尽,这样转化来的时间少说也能增加十几二十几年的寿元。” 让一个每天只能数着日子等死的人,一下子延寿二十年,这那里是设想,这简直就是诱人犯罪。 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世间万物都有他的规律。 “有限制的吧。”如果真是虞山这样,那周围存在的不都是一群年纪几百岁的老妖精。 “问题是有一些,不过都已经解决了。”虞山说着对燕回招招手。 “别说这个了,晏晏你快些过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了。” 燕回闻言却是向后退了两步。 “缘止哪?我看见你绑在蜘蛛上的念珠了,他就在你这里对吧。” “他确实在这,只是他不想出来。” 是不想出来?还是出不来?忽然,燕回想到,“你把血蟥放到他身上了,是不是?” “晏晏真聪明,竟然连这个也猜的出来。”虞山浅浅的笑着,却看的燕回一阵恶心。 “他不是你的弟子吗,你……” “弟子?我怎么会收一个男子为弟子?”虞山道,“我当年将他带回去,为的不过是给血蟥寻找一个宿主,之所以是他,只是因为他刚好出现了而已。” 要回听得心下一惊,听这意思,缘止已经…… “缘止!缘止!” “你在哪?” 这间冰室并不大,缘止定然就隐在某个角落里。 燕回的视线落在虞山身后封着铁链的冰块上,无缘会不会就在那冰块之后。 她急忙跑过去,就见穿着僧袍的缘止正背对自己坐在冰面上。 原来还活着,燕回心中舒了一口气,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地上散落的念珠。 缘止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宝贝念珠散落在地上。 燕回快步上前,却又随即惊骇万分。 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缘止吗? 219傻瓜缘止 “缘止……” 燕回的手指颤的厉害,她看着眼前这人,扬起的手臂却不知该怎么放下去。 他满面皱纹,眉睫灰白一片,此时坐在那里既像垂垂等死的老人,又像一块断绝生机的朽木。 与只对此强烈的,是他眉心那滴殷红朱砂痣,艳红的颜色就像一滴刚刚落上的鲜血。 “怎么……会这样……” 合着的干皱眼皮动了动,缘止十分疲倦的睁开眼睛,他的面容虽然已经苍老如耄耋之年,可是那双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清亮。 “你来了。” “是。” “怎么穿的这样少?”缘止伸手解下自己的僧袍,披到了燕回身上。 “这里是祭祀塔下的冰室,因着用来封禁蛊虫所以有些阴寒,你该多穿些的。” 燕回握住了缘止的手,与自己比起来,他的身上似乎看上去更冷,“你怎么会……” “吓到你了吧,”缘止眼中一片祥和。 “为什么?”燕回嗓子沙哑的厉害,都这副样子了,还关心这种小事做什么。 听着这句,缘止脑中想起的,却是那人笑着看向自己,“不知公子可愿来我岛上,做我良人。” 缘止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她肯定不知道,有些人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等待另一个人活下去。 只是眼前的燕回看上去太过悲伤,再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他认识的燕回啊,就像一根坚韧的青竹,无论风雨再多猖狂,她都能一一抵挡,他认识的燕回是永远不会哭的。 更不应该为他落泪。 “燕回,从一开始,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将我从饥寒之中带回,使我免于颠沛流离,而我则来接受她的血蟥,替你延命续岁,这本来就是一场十分公平的交易。” “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燕回道。 “我当日在普陀寺内见到你,你曾说过:我生机早已断绝,可是又如同梅树上嫁接的桃花一样移花接木而活,那你没有想过,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晏晏……”只是一个卑劣的,接着晏晏躯体而活的异世幽魂。 “对于我来说,你是燕回这就足够了。”是他一直等着,期待着活下去的燕回。 “可你会死的!” 缘止伸出手去,指尖摸向自己的眉心,“我怎么会死,桃枝借着梅桩而活,对于梅桩来说这未必不是新生。” “可你问过桃枝的意思吗?”燕回紧紧的盯着缘止的眼睛。 “告诉你,我不愿。” “如果我活着需要汲取掉你的所有,那我宁愿现在就将金针取出,先你一步消失。” 缘止叹了口气,“何必哪……” 他握住了燕回的手。 “你看,我如今就要死了,即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如果这样,那为什么不能是你?” “你以为你把血蟥给我,我就能活下去?你是不是将虞山看的太简单了,她怎么会容许我活下去。” “什么意思?她不是说……” “被发现了啊。” 虞山坐在那面冰墙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底下两人。 那原先穿过她肩胛骨,将她禁锢在墙上的寒铁链此时正垂在她身体两侧,安静的从冰墙上流淌下来,落在两人身边泠泠作响。 “师父?” 缘止看着眼前这人,这与自己记忆中温柔可亲的师父简直大相径庭,难道真如燕回所说? “师父?你叫那个师父。” 谁知缘止不说还好,听到缘止这样唤她,虞山眉头一颦,她手臂轻轻一扬,垂落的铁链如同灵蛇一般从他脸上甩过,那力道太大竟将缘止甩落出去。 “缘止!” 缘止抿掉唇边血迹,对着燕回摇摇头,“我无事。” 看着缘止脸上被抽出的血印,燕回怒不可遏,而虞山却轻笑着收回了铁链。 “一个流落街头无人收留的乞儿,也敢称我师父,谁给你的胆子。” “我给的。” 燕回伸手按向自己脑后,她以前十分厌恶自己动不动就吃的血呼啦渣的样子,如今她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面前这人撕成碎片。 “燕回,不要被愤怒侵蚀了理智。” 有手掌按住了燕回的手指,是缘止。 缘止坐起身来,“虽然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弟子,可燕回却是您真真正正的女儿,如今她性命堪忧,还请您出手相救。” 虞山闻言淡淡的笑着,就像将众生玩弄于股掌的恶魔。 “她当然是我的好女儿,若不是因为她,恐怕我当年根本无法控制住暴动的戾月。” 虞山说着眼中突就闪过狰狞之色。 “可也是因为她,我身体里的戾月越来越虚弱,最后甚至陷入了休眠,她因戾月而生,却又毁了我的戾月!” 煞费心机得到的戾月,怎么能够就这样休眠,虞山眼中越渐疯狂。 “所以你诈死逃脱,回到了南域,躲在这冰室里苟且偷生。” “这怎么能叫做苟且偷生,”虞山痴痴的笑着,“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等你而已,我为你取名燕回,就是让你带着我的戾月,快点回到我身边。” 燕回听得瞳孔一缩,“柳相和凤山王是你的人?” “看来你还不是太蠢。” 虽然先前这样猜想过,可是如今一旦被证实,燕回只觉心中惊讶不已,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 只是,天下之大,虞山为什么要选择回到南域?她躲在一旁等着机会将自己“吃”掉不是更好? 即使是回到南域,为什么又选择了被大祭司关在冰室内? 难道……“你想成为大祭司?” “你果然聪慧。”虞山撑着脑袋半卧在那面冰墙上。 “不过,对于这个只能活在祭祀塔里的大祭司,我可是没有兴趣,我要的是成为这天下四野当中唯一的“皇”。” “难道你不想吗?”虞山好整以暇的看向燕回。 燕回拍了两下手掌,为虞山的远大报复股掌,“不过,我最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将血蟥寄养在缘止身上?明明,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下去。” 缘止讶然,“你……”什么意思? 燕回对着缘止笑笑,“半只戾月是无法被取出的,一旦强行取出,蛊虫会随着宿主一同死去。” “缘止,我们都被她骗了,我压抑不住戾月的兽性是真,我会死也是真,可她之所以在这里等着我,只是为了等着将我“吞噬”。” “真的是这样吗?”缘止看向这位自己曾经最为尊崇之人,难道这只是一场骗局? 220被强迫 “现在,我倒有些喜欢你了。”虞山撑着额头轻轻的笑着,“你还真是蠢得可爱。” “那血蟥……” “自然是真的,”提起被自己改造的血蟥,即使是虞山也忍不住面上的得意,毕竟,即使是在南域,也从没有人可以从别人那里直接直接夺走几十年的寿元。 不过…… 虞山眼睛一眯,笑着看向底下的缘止,那毕竟是几十年的寿元,用在燕回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多可惜。 “我当年救了你的性命,又将你送到你的生父身边,不如将你的血蟥送我,你觉得怎样?” “一点都不怎么样!” 燕回讥讽的看向这个神经病,“长了一副猪八戒的模样,还想和猪八戒活的一样长,你活着是恶心谁哪!” 虞山眉峰一横,眸中浸满肆虐杀意。 “你再说一次。” “看来你很喜欢听别人把你和猪比,可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样子,那里比的上猪圆润可爱。” 虞山怒了,她手臂一扬,身侧垂下的铁链向着燕回席卷来。 “小心!” 缘止抱着燕回滚向一边,甩来的铁链一下击空,将他们身后的冰墙砸的四分五裂,扬起的碎冰溅的到处都是。 燕回还来不及喘息,就见那铁链再次甩来,她和缘止就像两只过街老鼠一样,被虞山玩弄于股掌之间,用以取悦她这个高高在上看客。 又是一次狼狈的躲过,燕回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看上去累极了,可是那张嘴却没有停下。 “虞山,你追着我打了半天,连根毛都没碰到我,你当年是靠你那张脸才入封虞山王的吗。” 燕回看着虞山眼中的怒火,笑得更开心。 “啊,我说错了,你定然是用你那张脸将其他人恶心疯了,这才成为三王之一。” “我一直都很好奇燕政那么正派一人怎么会娶了你,现在看来指不定是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逼着燕政就范,进了我燕府大门!” 燕回这话,可谓下作之极,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在骂虞山不要脸。 缘止听出了这里面的不对劲,她认识的燕回不是这样的。 他看向燕回,却见燕回对着她几不可察的眨了两下眼,隐在一侧的手指,更是隐蔽的向着其中一个方向指了指。 原来就在燕回激怒虞山,两人四处奔波逃命时,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得冰室的出口越来越近。 看来这就是燕回一开始的打算,不动声色的带着自己一同逃离这件冰室。 只是……缘止看向自己的手掌。 好似一颗干瘪橘子那样毫无生机,他的寿元,他的全部,都已经被血蟥啃食殆尽,很快他就会死去。 他不怕死,他怕的只是身侧这人无法活下去。 燕回看向那冰室大门,周围竖起的冰墙已经被虞山砸出大量裂纹,如果她能计算准确的话,或许她们能逃开也不一定。 只是这需要眼前之人的帮助。 燕回扶着缘止站起身来。 “虞山,你知道吗,在你走后,燕政又取了一房妻子,她比你美,比你善良,甚至还给燕政生下一个儿子,而你只能被傻乎乎的关在这里。” 燕回说着还嫌不够,又默默的加上了一句,“虞山,你看上去可真可怜。” 这燕回真是——该死! 虞山手上的铁链向着燕回猛地甩砸而去,而燕回却顺势一个矮身,拉着缘止滚出了这间冰室。 虞山跳下冰墙正想去追,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原来,她刚才用力太过,手上的玄铁链击碎了早就布满裂纹的冰墙。如今冰墙一碎,落下的巨大冰块结结实实的赌上了冰室的门口。 虞山眼中一片阴翳,很好,她竟然着了燕回的道。 不过……虞山笑笑。 “好女儿,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你可要逃的远一点啊。” 轰隆落下的冰块溅了满地,燕回晃晃脑袋上的冰渣,转身去看缘止怎样。 缘止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就连胸膛似乎都看不见起伏的辜负。 “缘止,缘止?”燕回趴到缘止的胸口上,正想听听他还有没有心跳,却发现自己突就保持着这个侧耳趴着的动作,再也动弹不得。 缘止捂唇轻咳两声,几丝血迹隐现在他的唇角,他收回自己落在燕回颈后的手掌,安静的抹去了自己唇边的血迹。 缘止一起来,燕回这侧耳倾听的姿势突就变得有些滑稽可笑起来,不过缘止和燕回一点也笑不出。 燕回艰难的转动着眼珠子,地上的影子里,一枚魏颤颤的银针正刚刚好的耸立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这种逃命的紧要关头,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燕回一点也没觉得缘止和虞山是一伙的,她就是莫名的坚信,身旁这人不会伤害自己。 “燕回,我逃不了了。” 好半响,缘止才这样说到,昏暗的灯光下,缘止裸露在外的手腕上,已经开始现出黑色的细小半点,这是他将要油尽灯枯的征兆。 “燕回,我说过的,你一定能活下去,现在该是我来兑现你承诺的时候了。” 燕回侧着脑袋看不清缘止在做什么,她只能透过墙上的影子,看见缘止将手放到了自己的眉心上。 眉心? !是他眉间那颗朱砂痣,难道那就是血蟥。 “缘止,你要做什么!” 小小的一只虫子,捧在掌心里就像一枚小巧的红宝石,他从幼时就将血蟥寄养在他的眉心,如今终于期盼到蛊成。 “做我这一生都想去完成的事。” 缘止腿脚一时失力猛地跪倒在燕回面前,他的双腿已经麻痹,接下来是他的手,他的脖子以及他的心脏。 有鲜血溅落在他的衣袍上,缘止笑笑,他马上就要死了,可是在这死前,他要将答应燕回的事,去为她一一对诺。 缘止捧着手心里的血蟥,向着燕回缓缓凑近,“很抱歉,燕回,是我将你带到南域来的。” “缘止,你冷静点,你是僧人,你有你割肉喂鹰,舍身成佛的奉献精神,可是我压根就不需要。” 燕回紧紧的盯着地上的影子,那根银针就插在她的脖颈上,只要她弄掉这根银针,她一定将眼前这人揍成猪头! 就算做好事,麻烦也问问别人愿不愿啊摔! 缘止捧着的血蟥越靠越近,燕回牙关紧闭,可是血蟥那样小,她不确定这样是否有用。 燕回盯着地下的影子,快点掉下来啊! 钉在燕回脑后的银针晃了晃。 快点,再快点! 221燕回,乖一点…… 血蟥越靠越近,近到燕回能嗅到缘止指尖佛香的气息。 靠!你不是王蛊吗!你不是戾月吗!难道你就不能凶一点!难道你还比不过一根银针!拿出点气势好不好啊! 血蟥越来越近,甚至已能碰到燕回紧抿的唇瓣。 缘止的手指抵在燕回的唇上,而燕回盯着地面上的影子,脸上一片拒绝。 快一点,再快一点! “燕回,乖一点……” 乖你妹啊! 燕回的嘴唇甚至已能碰到血蟥柔软而温热的身体,燕回心中更是焦急。 快啊!快啊! “叮”~ 那枚定住燕回身体的银针终于落地,能动弹的燕回握住了那只让自己乖一点的手掌。 “果然是燕回啊。”缘止轻笑一声,即使用银针限制住行动,她也能自己想办法挣脱。 燕回恶狠狠的扬起了自己的拳头,“闭嘴吧你,多管闲事的家伙。” 她是真想将他揍成猪头的,可最终那拳头还是轻轻的落下,擦去了他唇边的血迹。 “你觉得怎么样?”燕回半拥着缘止,就像拢着一片随时都会飘走的轻柔棉絮。 “我觉得自己很开心。”能在最后的时候,有她相伴,此生无憾。 “燕回……”他唤着她的名字,就像唤着佛的名字一样虔诚,然后合上了那双疲倦的眸子。 “缘止?缘止?”燕回在他耳边轻声唤着,只是怀中之人没有半点反应。 被冰块堵着的门被人从里面用铁链猛烈的抽打着,炸裂开的碎冰划过缘止眉心,于那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眉心! 燕回看向缘止手里,就见那血蟥正躺在缘止的手心上。 如果血蟥能为他人续命接寿,那为什么不能为宿主所用! 燕回取过血蟥放进了缘止嘴里。 干涸许久的沙漠,仿佛因为一场春雨的到来,于刹那焕发生机。 脸上的褶皱被久违的青春覆盖,灰白的眉睫也再次重新染上悠远的黛青,最让燕回惊叹的是他的头发,蔓蔓青丝冲破戒印的束缚,于顷刻迤逦满地。 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的缘止,趁着这蔓蔓青丝,此刻即使闭目躺在地上,也美的像是等待良人用真心一吻来唤醒的白雪公主。 这样应该是无事了吧。 燕回晃晃脖颈,甩甩胳膊,然后握住缘止的双腿,拖死狗似的将“白雪公主”拖向一旁的暗室。 请原谅她这样对待缘止,实在是情非得已,事权从急。 相信缘止即使醒着,也会原谅自己的。 燕回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僧袍,将它重新盖回他主人的身上。 堵住门口的冰被虞山一链抽开,她站在门口,却不见燕回和缘止的踪影,燕回的气息就在这附近,她应该是跑不远的。 “再找什么?” 燕回从暗处步步走来,裹着碎布条的脚掌,落在满地碎冰上面,而她的手指正从自己的脊背上,抽出一根根铮亮的金针。 虞山站在那里轻轻的笑着,“我以为你会像只小老鼠那样逃走的。” 燕回见此也是笑出声来,“那你是什么?一只做梦都想着统领四野成为女皇的母老鼠?” 虞山眼睛一眯,“希望你等会死的时候,能像现在一样嘴硬!”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哪。” 燕回说着,缓缓握住了封住自己百汇穴的金针,金针还未落地,她的眼睛就已经变成了一双兽瞳…… 王城之外,通往大燕的渡口上,余逐流正站在那里督促着侍卫将行装,以及南域王女赠予的东西放到船舱里。 今日太阳很大,远处水面平静,偶有海鸟掠过海面,带着心爱的小鱼心满意足而去。 南域一行十分顺利,等到他回到大燕,就会带着燕回的牌位,乘着西海的大船,去她最喜欢的舶来。 这本是自己十分期待之事,可不知怎么,他的心情却像这水面一样,一沉再沉,甚至隐隐有些不安。 晋裴被苦止推着走了过来,他们的船停在余逐流的后面,需等余逐流走了,才能靠岸。 晋裴看向身后的祭祀塔,好似在期待有什么人能从里面走出来。 “在等燕回?” 苦止淡淡的说着,于她来说这就是一句话,并没有半点吃味的意思。 “有些奇怪。”晋裴道,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怎么余逐流回大燕,她没有来送行?” 这样一想,这次他们在南域见到的燕回,本身就有些奇怪,既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带着些孤注一掷。 “你说的是燕回?” 晋裴点点头,“说来也巧,她阴差阳错被皇后赐婚嫁给了他的父亲,一进门就成了他的嫡母。”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 “然后那?”苦止问。 “你不会相信的,她就倚着一个孀寡之人的身份,让大儿子被封了承义侯,后面更是成了一国之君。” 甚至燕回死后,被加封为燕后。 “我们那里原本是叫做夏商的,可也正是因为她,才将国号改为“燕”,而他……” 晋裴看向站在船头,镇定自若指挥着一切的余逐流。 “你现在看到的大将军万户侯,在没有遇见她之前,还是一个整日留恋花街柳巷的公子哥,可你看他现在,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苦止越听越沉默,好半响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晋裴听得心下一紧,“是不是你当日被厉风伤着的地方还未好?” “不是我,”苦止道,“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对上厉风,原本我们是没有胜算的,可是……” 可是燕回用那把掉落的弯刀,伤了自己,然后像个野兽一样将厉风“吃”掉了。 “若是我没猜错,她用的是化蛊的一种,而她当时表现的那样强悍,恐怕她早已经压抑不住蛊虫的兽性。”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燕回会被兽性所控制,完完全全的沦为一只没有人性的虫子,换个说法就是——她会死。” “你说的是谁?” 一道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他只是下来做个简单而客套的告别,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种消息。 她的燕回还活着,可是,快死了。 余逐流的声音冷静而沉稳,“她在那里?” 222燕回,你还记得我吗 余逐流攥紧了手指,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他怕眼前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晋裴看看苦止,两人之间俱是沉默不语。 燕回一直以浮城的面容面对余逐流,为的就是不让余逐流知道吧。 余逐流向着两人缓缓走来,他没有说话,可是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身上燃起的滔天气势。 他看着晋裴,就像一头矫健而危险的猎豹,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苦止握住了腰间弯刀,面前这人展现出的气势太过强大,她并没有十分把握能赢过他。 面对两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余逐流更是直接抽出了腰间弯刀,看似随意的一刀挥下,却是于刹那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划出一道一掌深浅的刀痕。 他手腕微微翻转,闪着寒芒的刀尖直指晋裴眉心,“你可以不说,但是下一刀一定会落在他的身上。” “即使你知道也没什么用,正如我所说,她活不长了。” 余逐流发现自己从未这样冷静过,他握着金刀的手指再次扬起,眼中闪过的是对生命的漠然,这一次那刀刃正对着晋裴的头颅。 苦止提刀去阻,却被余逐流轻描淡写的挥开,刀刃不止向着晋裴笔直落下。 “我说!” 苦止急忙喊到,刀锋止住在晋裴的头顶,整齐的切开了他束发的玉冠。 看着碎裂两半的发冠,苦止心惊胆跳,他竟然真的准备自己一旦不说,就杀了晋裴。 “说详细点。” “我们也是前来参加晋王之选遇到她的,若不是当时情形威力,估计她也不会说出她的身份。” 晋裴道,“当时情况危急,燕回曾像只野兽一样重创对手,所以苦止猜测,燕回身体里的王蛊出了问题,她可能……”活不长了。 余下的已经来不及让余逐流多想,燕回凌厉暴戾的野兽模样,他是见过的。 难道就是燕回即使是面对自己,也不告知自己身份的原因? 余逐流向着祭祀塔飞奔而去,他实在太笨了,这世间除了燕回,谁能让他又气又无可奈何。 可是还未等他靠近祭祀塔,就听到一巨响,祭祀塔前那扇厚重的青铜门轰然倒地。 卷起的满天尘土中,一道身影“砰”的落在余逐流身边。 她受伤很重,肩胛骨处被外力粗暴撕裂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曾经洁白如云的衣袍上沾满了鲜血和尘土。 本该是有些狼狈的,可是放在她身上,更有一种雨后白荷楚楚动人之感。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行动间有鲜血不断从她的伤口和唇边溢出。 虞山抹去唇边血渍,这种小伤她以前根本不放在眼里,如今……本就暴戾的眼底越发疯狂。 忽然,她瞥见了身侧站着的余逐流,看他那身气势,以及腰间兵器,就知对方也是武中高手。 “快阻止她!” 虞山慌乱的抓住了余逐流的衣角,眼中暴戾愤恨也早已经被惊慌柔弱所取代。 “她与王蛊同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 若是平常,余逐流或许还会伸出手去援助一把,可是他现在整个脑子想的都是燕回,又怎么还会管这许多。 有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从祭祀塔里传来,余逐流寻声看去,就见一道身影从门内缓缓而来。 祭祀塔内光线太暗,根本让人分辨不出来者的样子,她走的很慢,行动间就像一只优雅的大猫,慵懒随意而充满未知的危险。 光线越来越亮,余逐流期待的看着那道影子,以求来者是他想念的燕回。 近了,更近了。 阳光穿过她披散下的头发,却只映入一双铮亮的兽瞳中,她拖拽着一条寒铁锁链,向着远处的余逐流款款而来。 是她的燕回。 余逐流几乎就这样想了,可是那双兽瞳中淡漠而血腥的色彩告诉他,不是。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的脚上甚至只绑着一些护住脚踝碎布,可是此刻她站在那里,却是让人从心里畏惧。 虞山躲进了余逐流的身后,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赢过燕回的,可是她没料到,燕回会变得如此强悍。 甚至,她早已经超越了全盛时期的戾月,又或者……虞山看看那座依旧耸立的祭祀塔,连那位也及不上。 燕回站在那里,手上握着的寒铁锁链安静的拖在她身后,她那双淡漠的眼睛此时正看着挡在眼前的这人。 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似乎自己应该是认得这人的,可是…… 她的眼睛不悦的眯起,他挡住了她最想杀的那人。 握住铁链的手腕微微一动,那根三丈长短的铁链如同出水蛟龙,向着眼前的余逐流甩去。 余逐流握住手上刀鞘挡向甩来得铁链,金色的刀鞘与漆黑的寒铁锁链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时之间只听金石相撞之声不断传来。 虞山的心里是惊讶的,她没想到这个连蛊都没有的男人,竟然这么强,可是吃惊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化蛊之后的燕回很难对付,可是比起上次皇庄那次,眼前的燕回实在进步太多。 她的身体就像敏捷的野兽,碾转挪移间只余下一道残影,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力气就与自己几乎不相上下。 越是如此,余逐流心里越焦急,他焦急不是怕自己比不过燕回,而是,人的体力是有限的,燕回从未习过武,虽然凭着化蛊后的本能与力气与自己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是一旦停下,她就会像是走了很长路的行人那样,肌肉酸疼撕裂,更甚者筋骨脉络崩裂。 挥去的铁链再次被余逐流挡了回来,燕回干脆弃了手上碍事的铁链,她动动手掌,誓要将眼前这两只烦人的虫子,撕成碎片。 她正想上前,却见那只白头发的大个虫子放下了手上握着的金刀,赤手空拳的向着自己走来。 燕回戒备的退后,这是她骨头里根深蒂固的谨慎,而对面的余逐流却对着燕回伸出了双手。 “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用你手上的铁链绑住我的双手。” 这是做什么? 虞山看着走向燕回的余逐流,看这样子,难道这两人认识? 燕回不再后退,可是眼中戒备依旧。 这是一个好现象。 对于虞山来说,这可美妙不到哪去,如果两人认识,那她需要对付的可就不知燕回一个。 “燕回,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们的曾经,记得你许诺给我的机会…… “记得?” 虞山冷笑一声,打破余逐流的心中幻想,“化蛊之后是没有人性的,更不会有记忆可言,在她眼中你只是一个会走的猎物,仅此而已。” 余逐流不为所动,他看着燕回的眼睛,里面是对她活着的喜悦,以及盼望她回来的殷切。 “你好好想一想,我们以前是见过的,你最喜欢唤我“三儿”。” “燕回,我是你的余小三啊……” “余……小三?”燕回歪歪头,眼中闪过迷惘,这个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过。 可是眼中的迷惘很快被惊愕所取代,燕回低下头去就见一柄金刀刺穿了她的心脏…… 223燕回的情话 “啊”! 怒戾喊从燕回喉中吼出,什么余小三,什么记得,都只是这两人的伎俩! 她聚手成爪狠狠抓向身后偷袭之人,这一爪又狠又凶,以奔雷之势抓扯过虞山脸颊。 喷溅而出的血花沾满了虞山的长发,燕回甩掉手上撕扯下的血肉,用尚带着鲜血的手掌掰断了金刀的刀柄。 “我的脸!” 虞山捂住自己的脸颊,可还是有鲜血不断的从指缝中涌出,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可以碰到自己脸上裸露出的颊骨。 “燕回!我要杀了你!” 虞山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心脏,将那半只与自己生在一起的半蛊戾月狠狠捏碎。 本命蛊一旦死亡,会给宿主提供短暂的爆发,虽然力竭之后会身死,但是…… 她会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杀了燕回的,然后将她一点一点的吞吃入腹。 “燕回,你早就应该死的,是我给了你一切,现在,该是你还我的时候了!” 没有招式,没有高超的技巧,虞山与燕回就像将只碰到敌者的甲虫,用尽自己的所有去攻击,去碾压,以求得到最后存活的机会与力量。 余逐流想要上前帮忙,可是两人离得太近,身法也太快,一旦一个不小心,他就会伤到燕回。 燕回的手爪狠狠撕扯下虞山身上的血肉,却又一时不察,被虞山狠狠咬住了臂膀…… 祭祀塔上,燃着青莲香片的窗前正有人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太阳开始偏西,阳光投射道大祭司的脸上,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投出一个清晰的侧影。 “她能赢吗?”有声音这样问道。 “心脏是蛊虫寄居的地方,心脏被人贯穿,即使赢了也是要死的。” “没有例外吗?”那声音里多了些焦急。 “没有例外。” 那声音沉默下去,好半响才有开口,“你能帮帮她吗?” 没有人回话,空寂的房间里再次被寂静所侵袭,没有夜生以前,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空寂无人到有时让人遗忘了说话的本能。 大祭司看着底下缠斗在一处的燕回和虞山,她们为了活下去而倾尽所有的努力着,可他却活的太久太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的衣衫上沾满了鲜血,对方的,以及自己的。 而燕回身上的伤口,不知为何早已停下了自身愈合。 两人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虞山站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自己快撑不住了,不仅是自己身上的伤势,还是戾月所留的最后时间。 她只能看着自己像是坏了根基的腐竹那样,看着生机从自己身体里急剧流走不过。 虞山看向对面的燕回,她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没有了戾月,她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她实在太累了。 对面的燕回向着她再次扑来,而她只能软软的倒了下去,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睫。 她躺在那里,只能看着祭祀塔的一角,那里是祭祀塔的塔顶,里面住着南域大祭司。 多年前,她也曾站在祭祀塔下 这样仰望的看着,看着高高在上的大祭司。 此刻他一定就在某扇窗的后面看着这一切吧,他永远都是那样,既不出手,也不指责。 他只会看着你去争,去抢,去夺取,如同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神袛那样。 “昼司,我的确是败了,可你还是一样,永远都离不开祭祀塔,永生永世都被你大祭司的身份禁锢着。” “所以,我还是赢了。” 虞山的嘴角轻轻的弯起,眼中光亮终是泯灭。 燕回踱着步子在远处围着虞山的尸体转来转去,她不明白,明明自己还未出手,对方怎么就倒下了。 有人在靠近! 燕回瞪着眼睛凶恶看去,就见余逐流在离他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余逐流看着她身上的伤口,她伤的很重,可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血食,她身上的伤口没有半点愈合的痕迹,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余逐流对着燕回伸出了手腕,细腻的皮肤下,隐着淡青色的血管,透过阳光看去,仿佛能听到血液在里面肆意奔腾的声响。 燕回谨慎的站起身来,迈出步子戒备的靠近,见对方不躲不避这才凑近那手腕,一口咬了上去。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充满了青春鲜活以及——熟悉。 “三儿……?” 燕回一声轻唤,却让余逐流身形一僵,这声音…… 是燕回! 他迫切而期待的看去,就见燕回站在那里对着他轻轻一笑。 是燕回,真的是燕回! 燕回笑着抱住眼前之人,余逐流的华发带着些许痒意垂落在她脸颊,本是该笑的时刻,眼睛却有些发酸。 这样真好,燕回想到,能够窝在喜欢之人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嗅着他的气息,这正是她一直想要,却从未得到的东西。 燕回脸上笑着,脑袋却头痛欲裂,总觉得脑袋里有东西在尝试着冲破她的束缚,想要拿回身体的主动权。 燕回的目光落在余逐流血肉模糊的手腕上。 虽然这是戾月做的,可是用的却是她燕回的身体,而只要她活着,戾月就不会消失。 她抱得他更紧,冰凉的白发紧紧的贴着她的脸颊,连着心口那柄金刀都变得温热起来。 “三儿,我没说过的吧,我喜欢你。” “这喜欢,大概是从你出征离别前抱住我开始,又或者从你对我唱着《相思词》开始,更甚至,这喜欢就来自与你的朝夕相伴,我说不出来由,但是,我燕回是喜欢你的。” 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事,大约就是心爱之人抱着你,在你耳边说情话,尤其还说的那么好听。 燕回紧紧的揽住了余逐流的脖颈,她的脑袋很疼,但是心情愉悦。 “你知道的,我燕回出嫁前是燕太傅的孙女,出嫁后是一品国公夫人,你既娶了我的牌位,那我就是你的将军夫人,万户侯之妻。” “我的夫君是大燕万户侯,他生来就该被世人歌颂敬仰,名字载入史册,被子孙后代提及时与有荣焉。” 燕回晃晃脑袋,想要借此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希望风月与他来说,只是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他的全部,你明白吗?” 余逐流听得心下一慌,这话为什么听上去像是——诀别。 燕回抬起头来看向他,“所以这种一夜华发的事,再不要发生第二次了,能答应我吗?” 原来是这个,余逐流心下一松,“我发誓:再不会有下次。”反正它都已经白了。 “好乖啊。”燕回环着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余逐流的身形更加僵硬了,而燕回细碎的吻已经落在他凌厉的眉,消瘦的脸颊、挺着的鼻尖,然后…… 然后他收到了燕回的嘲笑。 “没人教过你吗?这种时候是要闭着眼睛的。” 可是余逐流不敢,他怕他一闭上眼睛,燕回这小妖精又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三儿,你可真可爱。” 燕回笑得眉眼弯弯,然后俯身覆上了眼前之人的唇瓣。 余逐流既震惊喜悦,又像坠于迷雾一般不知今夕何夕,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发现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呆子!” 燕回伸手捂住了那双呆若木鸡般的眼睛,她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傻瓜…… 她是真的很想与这人一起活着去看看外面的星辰大海。 可惜……太晚了。 被自己咬伤的手腕历历在目,如果燕回注定要消失的话,那也一定是带着戾月一起!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划过,燕回笑着握住了插在心脏上的半柄金刀,向着相反的方向狠狠一绞…… 224大结局 “昼司,你能救救她吗?” “为什么想救她。” “不知道,我只是想让她活着。” 昼司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抱着燕回的人。 他的眼睛干涸红肿,声音也早已干裂嘶哑泣不成声,他小心梳理着燕回的头发,动作轻柔的就像害怕惊醒怀中人的沉睡。 “想让她活吗?” 似是溺水之人遇见了救命稻草,即使机会渺茫,可仍旧让人忍不住去握住这最后一分机会。 “你……能救她吗?” 因为背着光,余逐流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灵。 如今,他说他能救燕回。 余逐流跪了下去,他这一生鲜少行这样的大礼,可如果能救燕回,就算要他的命都行。 “恳请大祭司救燕回一命。” “祭祀塔的青铜门坏了,你修好它,我救她。” “好。” 昼司带着燕回离开了,西下的夕阳将他离去身影,好似离别般拉的无比漫长。 落下的夕阳换成月亮,月亮又追逐着换成夕阳,余逐流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或许一天,两天,又或者一月两月,他只知道没有燕回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休止的漫长。 修筑好的青铜门被立在祭祀塔前,然后又被他拆下再次安上,时间变得周而复始,而撑着他的是那永恒不变的期待。 他的燕回总有一日会推开那扇青铜门,从祭祀塔里娉娉婷婷的向他走来。 “逐流……” 有轻柔的声音在那里唤着自己的名字,余逐流笑着将青铜门抬起,这定然又是自己的幻觉。 每一天,这声音都会在自己耳边响起,一旦他满怀希翼的转过头去,这声音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余逐流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希望那声音能多喊他几次,他实在太想她了。 “余逐流。” 那声音在轻声唤着,余逐流的唇角轻轻勾起。 恩……就这样,多喊几次我的名字吧。 “余小三!” 元气满满的声音,一如她每次生气那样,因为自己没有回头,所以她现在肯定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他的燕回就是这样。 “余逐流你再不转过头来,我可就走了。” 似乎这一次与之前并不一样,扶着青铜门的手指蓦地一紧。 难道,这不是幻觉?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熟悉的气息笼罩在他身后,余逐流的喉结滚动了两下,难道……是真的。 他僵硬的转过身去,就见燕回正站在那里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 “喂!”燕回笑笑,“你站在那里不动,是等着我过去亲你吗?” 真的是燕回。 余逐流紧紧的抱住眼前之人,这是他此生最为珍贵的宝贝,如今终于失而复得。 这本是无比温馨浪漫的一幕,可是没有了余逐流的扶持,那扇不知道被他取下来安上去的青铜门,轰然倒地。 掀起的巨大气浪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他们彼此纠缠缠绕,犹如所有结发夫妻那样。 “你个笨蛋!”燕回笑到,“若是这门朝里砸下来,我们岂不是就砸成肉饼了?”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余逐流紧紧的搂住了怀中人,“燕回,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燕回摸摸鼻尖,“这个……还真有点困难。” 这是什么意思? 燕回道,“南域一直世代供奉着戾月与日耀两只蛊虫,为了救我,大祭司用另外一只蛊虫为我续命,所以……逐流,我可能无法带着你乘船去舶来了。” 原来燕回曾想过带自己去舶来的吗? “难道是那只蛊虫出了问题?” “大祭司将蛊虫给了我,等同将南域交给我。” 燕回说着单膝跪在余逐流面前。 “亲爱的余逐流,无论我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身居高位还是乡野庶民,你都愿意留在南域,与我在一起吗?” 余逐流瞪大了眼睛。 燕回这是什么意思? 燕回看着余逐流,眼中是罕见的严肃。 “余逐流,我现在在向你求婚哪,你愿意吗?” 余逐流看着燕回的眼睛,他能感觉到那里面盛满的认真。 这是余逐流第一次被人求婚,心中百般怪异而甜蜜。 “我……愿意”。 这话一出,只觉的耳根连着心脏都滚烫起来,他堂堂万户侯说出这种话,实在让人觉得莫名的怪异(羞耻)。 “这么容易?”枉费她想了半天,结果就这样答应了? “你考虑清楚啊。” 他就知道,这定然又是她在戏耍自己。 “燕回,我告诉你,反正我已经答应了,即使你想反悔,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你燕回此生此世,下生下世,生生世世都休想甩掉我!” 笑意在唇角泛滥,“余逐流,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这一次,连余逐流的脸颊都滚烫起来,“亲吻?唔~” 余下的声音已经被燕回堵在唇舌当中…… 半年后…… 余逐流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蹲在一旁,穿着冕服的燕回正坐在桌岸前批阅着奏章。 余逐流哀怨的叹了一口气,见燕回无动于衷,他换了个姿势又叹了一口气。 奈何沉迷于《新建南域规划》中的燕回却是连头也没抬,余逐流捧着肚子“哎吆”一声倒在一旁的软塌上。 这怨气,终于将沉迷事业的新任女帝分出一丝心去。 “怎么了?” 虽然软塌按照余逐流的身材加大了不少,但那么大只窝在上面,还是有些刺眼啊。 “我没事。”余逐流抱着肚子,向着软塌里面转过头去。 燕回笑着摇摇头,这小性子闹得,她端起一旁的杯盏慢悠悠的喝着茶水,她倒要看看这余逐流又闹什么幺蛾子。 余逐流偷偷瞥了燕回一眼,见对方不理自己,他又在那里作起妖来。 “我是真没事,就是这几日头晕恶心,还浑身没力气,燕回,你说我不是有喜了吧。” “噗!” 喷出的茶水将面前的奏章染得一塌糊涂。 有喜!这家伙是从逗比星来的的吗? 这么蠢萌,一定不是我的王夫! 燕回正欲说话,就见曾经的王女,现在的女相,正捧着一叠卷轴从门外而来。 “见过女皇陛下,”女相将那些卷轴放到燕回的桌岸上。 “这些是什么?”燕回对着女相问道。 “我查过了,他国帝王大多会从民间挑选合适的良家子,或是贵族之女予以结亲,这些卷轴上画着的俱是我南域容颜出众的郎君,还请女皇看一下,是否有可心的。” 这真是岂有此理! 这一下可是气炸了余小三,他从榻上跳下来,直接将那碍眼的卷轴连着桌子给掀了! 他一把抱起燕回向着寝殿走去,还挑选可心的,有他一个就够了!他的燕回只能是他的! 燕回失笑,“怎么,不头晕恶心,浑身没力气了?” “哼哼,”余逐流得意的哼哼两声,“你要敢给招夫选婿,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这么凶啊,”燕回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宝贝啊,你以后可千万别和你爹学啊,一点风度都没有。” 抱着燕回的余逐流脚步蓦地一顿,他滚动了两下喉咙,可还是觉得嗓子堵的厉害。 “燕回……你什么意思?” 燕回伸手拦住了余逐流的脖子,“我的意思是,你要当爹了啊,我的笨蛋王夫大人……” 《全文终》 225番外——余小三 操练场上,余远道不时调整着余赢的姿势,好将他的出拳调整的更精准一些。 很快,余赢就将一套拳法打的有模有样,余远道看的满意,连连赞许的点头。 高高的花树下,还扎着两只“羊犄角”的孩子,正捧着一包糕点,艳羡的看着这一幕。 “今天就到这吧,”余远道擦了擦余赢额头上的汗珠,“中午的时候多喝些绿豆汤,若是觉得寡淡就多放些糖,最近天热莫中了暑气。” “爹,我这两天可能吃不了糖了,”余赢说着对着余远道张来嘴巴,细白的牙齿上,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虫洞。 “没关系,你的牙齿还会掉的,等到长出新的来就没事了,不过这糖少吃些也好。” “将军,圣上宣您进宫。” 余远道拍拍余赢的肩膀,这才随着那军官向着门外走去。 等到余远道走远了,余赢这才向着花树的方向招了招手。 捧着点心的孩童从花树下钻出一溜烟的跑向余赢的方向。 “二哥。”孩童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的奶气,他不知在那花树下站了多久,一张闷的通红的脸上满是汗珠。 “等很久了吧。” “不久,二哥,你刚才那套拳打的可真好。”满是艳羡的孩子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上的糕点递给余赢。 “这是你最喜欢的五味居的糕点,我今儿个特意让人去买的,你快尝尝还热着哪。” 余赢看看捧着糕点的余逐流,又想想自己的牙,最终还是从那纸包里取出一块。 他放在嘴里咬着,只觉得牙更疼了。 “逐流,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吃甜食了,”余赢说着将自己的牙给余逐流看了看,“我的牙齿坏了,父亲说要少吃甜的。” 想到刚才父亲对余赢关切的样子,孩童脸上既向往又犹豫,可他最怕的是,不再吃糕点的余赢,会不会还让自己站在这里偷看。 “二哥,”余逐流踢着脚下的石子,“那我以后还能来这吗?” “当然可以了。”余赢拽了拽余逐流头上的羊犄角,“不过,你若喜欢这些,最好与父亲说一下,说不得你就能与我一同在这里习武了哪。” “真的可以吗?”余逐流看着余赢的眼睛就像闪烁着小星星,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我当初也是像你这么大才开始习武的。” “真的吗!”孩童眼睛闪闪发亮,他真的好想像自己的二哥一样,可以习武,可以陪在父亲身边,受到他的赞扬。 他抱着剩余的糕点跑回了自己的院子,躺在床上一边幻象着自己会受到父亲夸奖,一边眯着眼睛将那些糕点统统吃光。 可是余远道第二日就接到皇命,需要前往别处平乱,一连两三个月余逐流都无法见到他。 余下的日子里,余逐流疯狂的爱上了甜食,他要像二哥那样将牙齿吃坏,等到父亲凯旋归来,定然也会摸着他的额头让他少吃些糖。 到时他正好告诉父亲,他也想像二哥那样习武。 大将军凯旋而来的那日,余逐流一早就等在将军府的门前,他抱着怀中的小小纸包,想将自己最喜欢的点心献给自己的父亲。 父亲一定会摸着他的头,赞许的夸奖他,彼时他是这么想的,可是风尘仆仆而来的余远道,看也未看他一眼,径直向着院中走去。 “父亲!” 生平第一次他大着胆子唤住了他。 余远道转过头来,好似才发现他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准备好的千言万语,全在脑子里绞成一团,堵在喉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我……”他的小脸憋涨的通红,这种小家子气的举止,看的余远道眉头一皱。 “管家哪,带小公子下去。” 见着管家过来,余逐流终于找回了神志。 “父亲,我的牙齿坏了。”怕余远道不信,他还张着嘴巴,向他展示着自己这两个月的努力成果。 “这种小事,以后告诉管家就可,我很忙,以后无事不要前来寻我。” 红润的小脸白了几分,原本已经渐好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父亲……我……我想习武。”他期望的看着余远道以求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习武?”余远道好像第一次正视起自己这个儿子,“可是下人们对你说了什么?” 下人们应该说什么吗? “没有。” “可是你大哥二哥刁难与你?” 他们怎么会。 “也没有。”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想要习武?” “我……”因为可以经常见到你啊,受到你的夸奖,就像二哥那样,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我余家习武之人有你二哥一人就够了,你连习武的原因都说不清,即使学了,也是半途而废。” 更重要的是,余家的武将多了,帝王的猜忌也多,不若快快乐乐去做些其他喜欢的事。 余逐流脸色更白,那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真的不行吗?”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若以后再提,小心我家法伺候!” 余远道说着就欲离开,却被余逐流扯住了袍角,“父亲,求求你,让我跟二哥一起……” “管家!将小公子带下去,藤抽十下。” 抓住的衣角被人狠狠抽出,余远道推开拦着自己的孩子,向着远处越走越远。 余逐流被推倒在台阶上,怀中抱着的糕点尚未送出,就已经被人碾碎,落入尘埃。 坚韧的藤条打在手心上,很疼很疼,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他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仅仅只是因为想习武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整整十下,手心甚至已经被藤条抽出了血痕,余逐流捧着自己的手掌,坐在廊下看着那群蚂蚁搬运自己先前掉落的点心碎。 他不知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自己精心挑选的点心,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还好,至少这些蚂蚁喜欢。 “明天或许要下雨。”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余逐流抬起头去,就见自己大哥正站在那里。 别人都说大哥身子弱,平日里深居简出,所以他是鲜少见到他的,又因为他体弱,就连管家都会提醒自己不要去大哥的院中吵闹玩耍。 “大哥。” 他乖巧的喊了一句,又垂下头去看蚂蚁。 “被打了?”显然余墨看见了他红肿的手心,听到余墨的问询,余逐流越发沉默。 余墨他蹲下身去,摊开了他的手心,小小的掌心里早已经红肿充血。 “疼吗?” 只一句,余逐流的眼泪就哗哗的流下来,他抱着眼前的余墨放声大哭。 那一刻,余逐流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等在这里。 他之所以坐在这里看着那些蚂蚁来来回回,就是在等待有人过来问上一句“疼吗。” 然后说上一句——“疼。” 226番外——余小三(2) 此后,余逐流去的最多的就是余墨的院子。 余墨是安静的,一本书,一盘棋都可以让他安静的渡过一个漫长的午后。 每当这时,余逐流都会乖巧的坐在一边,他不喜欢看书,更不会下棋。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留在这里,之前比起他那只有一人的院子来,要好上不少。 可是,在余墨看来,余逐流这是在扼杀他的本性。 “你不必就留在这里的,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可以去跑去跳,去看看属于京城的繁华,你是将军府上的公子,只要不杀人放火,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 有一点余墨没有说,即使余逐流杀人放火,在这京城权贵当中也不算什么。 “外面我只去过五味居。”就连那个也是管家带他一起去的。 余逐流有些犹豫,“我不想让管家陪着我。” “那你就明确的告诉他,别忘了,你才是将军府的主子。” 余逐流似懂非懂的离开了,那一天,他去了外面,没有管家的跟随,只有一个他选定的一个小厮陪伴左右。 一整天,那个后来被他取名饮酒的小厮,带他逛遍了京城里所有好玩的地方。 聚集了卖艺人的街头,藏满了吃食的小巷,甚至是永远听不玩有趣故事的茶楼。 京城就那么大,隔三差五的总会碰上那么几个志同道合之人。 时间一长,一个人的出游,就变成了几个好友间的聚会,一开始只是互相攀比追捧,最多再炫耀一下最近新得的古董宝贝。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讨论的对象就换成了女人。 从京城名门闺秀,到春满楼的花魁绣娘,他们的语言低俗而露骨,可是他们乐此不疲。 直到某日,不知是谁喝多了酒,非要带着他们这群十几岁“萝卜头”去春满楼里见识一番。 那是余逐流第一次进入烟花之地,只觉云鬓飘香,娇嗔阵阵。 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泠琴,这位传说中的春满楼花魁。 当时离的太远他并未看清泠琴的面容,但是那种清冷孤傲却是让他印象深刻。 后来有喝醉酒的人起身闹事,非要出千金让泠琴下来陪酒。 “这位公子,奴家乃是清倌不陪酒的。”泠琴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可那喝醉酒的客人却是不依不饶。 大约他当时也是喝多了酒,又或者他太过年轻血气方刚,他抱着装满酒的酒坛,给那痴缠之人,直接来了当头一下。 看着鲜血混了酒水染了那人满头满脸,这下就连余逐流也知道自己惹了祸,他摔下几张银票看似潇洒,实则狼狈的离去。 然后,他收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二次大礼,他被辅国大将军按在祠堂里,狠狠抽了一顿。 藤条断了,就换成乌金鞣制的软鞭,他被打的皮绽肉裂,然后被送到尚书府赔罪,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破了脑袋的,乃是兵部尚书花都尚的独子花木荣。 他们一个脑袋被包的只露出眼睛,另一个只能躺在竹架上起不了身,本该是连一眼都懒得多看的,却偏偏最后成了最好的朋友。 余逐流时常感慨,他当初那一坛子砸出一个好友,花木荣则表示,我只是看你趴在那里太可怜了,这才屈尊降贵化敌为友的好么! 虽然余逐流与花木荣一笑泯恩仇,可是经此一事,余逐流也待厌了将军府,平日里不闻不问,这下起手来还真是把自己当牲口了。 所以还没等他身上的伤口好利索,他就麻溜的卷铺盖买下了一座城外的私人别院,入住那一天,花木荣前来捧场。 因为带着几个姿色不错的女人一同前来,所以余逐流干脆将为院命名的重任交给了花木荣,花木荣眉梢一挑,握着那毛笔“唰唰”写下了“清心小筑”四个大字。 “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在余逐流看来,这地方就该取一个霸气摄人的名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花木荣摇着折扇强装风流道。 “这一来,取这样的名字,不会让人多想,二来,在本该清心的地方做些不清心的事,不是让人……嘿嘿……” 花木荣说着一声贼笑,“余老三,可别说哥们不仗义,你不是喜欢听戏吗,我这次可是将梨园里最好的小花旦给你带了来。” “这感情好……” “啊嚏!” 余逐流揉揉鼻子,“怎么好端端的想起从前来了。” 他动动手脚,换了个姿势继续跪在灵堂上。 半日前,他收到余远道身死的消息,他以为自己本该是有些高兴的,可是事实上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胖胖的手指捏起两张金箔,丢到面前的火盆里。 “余远道啊余远道,你看看,你以前最看不惯的就是我,可是等你死了,为你烧钱守灵的却只有我一个,所以你当初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哪?” “我的牙齿坏了,你对我不闻不问,我想学武你用藤条抽我,即使木荣那次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用将我打的整整三月下不了床,我不就是想离你近点吗,到底是犯什么事了,你要这样对我!” 娘西皮的,真是越想越火大,“爷还跪在这里做个鸟!” 余逐流站起身来,像母鸡似的烦躁的转着,他拍着余远道的空棺,语气跟训孙子似的。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抽我吗,如今你连个棺材板都没有,只能压在雪山下,就算被封个破国公又有什么用!” 余逐流抱起供桌上供着的烧鸡,放在手里“唰啦”撕下一大块鸡腿,“你看看,供个烧鸡给你又有什么用,你还不是一口都吃不上。” 似是说的累了,他拿着那条又油又冷的鸡腿坐在那具空棺前。 火盆里的金箔将燃到尽头,他坐在那里突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说你怎么就死了哪?” 那一天,他坐在灵堂前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才落荒而逃。 等到余墨给余远道入棺时,他这才哼着小曲一步三晃的从门外走来,仿佛昨夜愁苦怅然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不过也因为如此,他才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嫡母,那个被皇后直接赐婚给余家,与自己同岁的女子。 她的名字叫——燕回…… 227番外——余逐流(3) 那是一个身形瘦弱,看上去有些楚楚动人的女子,她穿着孝衣站在那里,只觉让人忍不住去想法抚平她心中忧愁。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余墨给他找的大嫂,后来才惊愕发现,这是自己的嫡母。 一个漂亮而柔弱的嫡母,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不自在起来。 可是次日一早的送葬,更是让他颠覆了对这女人柔弱的认知。 她那一番“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言论,不仅得了几千金的赏钱,更是直接在辅国公府身上烙铸下了“忠义”二字。 大哥因此被封承义候,京中风头一时无两,而他就在准备继续他的二世祖大业时,滔天噩耗再次传来。 他的院里摆满了弩弓石锁,而曾经的厨房大厨成了他的师傅。 他也曾反抗过,却被一本《夏商律吏》轻飘飘的给压了回来。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吃素的? “你以为有了这个爷就怕了吗!” “我不知你怕不怕,但我想你大哥应是怕的,这京中权贵云集,贵女更是多不胜数,不若我与你大哥娶上几房,顺便再与你相看几个?” “你敢!”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无奈,自己只能被赵师傅抽挞着在那里蹦哒着,可是这女人虽然长了一张美人皮,可这内里一定像是野书里写的那样,住着一只恶毒的妖精。 他以为这就是极致,却没想到大错特错。 这女人断绝了他的膳食用度,每日只给他煮熟的鸡胸肉,白水鸡蛋外加一大罐盐水。 他上窜下跳一整天,结果却只能吃这些寡淡无味的东西,而赵师傅却老醋花生,酸辣土豆丝,那酸香酥脆的味道简直勾的人心痒。 但他只能看着,一筷都不敢触碰,因为那女人说了,自己只要敢吃一口,午后训练加倍。 想起这种漫无尽头的生活,余逐流只觉得生无可恋。 余逐流的样子,都落在赵平生的眼里。 “三爷看上去很是愁苦?” “你若是与我一样,相信你也会愁苦的。” 赵平生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小酒,“如果是为了自己好,那暂时的愁苦其实也没什么的。” “为我好?”余逐流心下嗤笑,“这就是那女人在记恨我,报复我,折磨我!” “那夫人为什么要记恨你,报复你,折磨你,说句不好听的,难道没有三爷,夫人就不是国公夫人了?” 还真是这样,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卑职问一问三爷,您是觉得昔日里的余赢余二爷好些,还是您在府外那些朋友好些?” 虽然不想承认,但答案已是显而易见。 “那三爷在愁苦些什么,您现在做的,与二爷当初做的是一样的,您是块璞玉,经过夫人之手雕琢后,必将绽放出滔天光彩。” 真的是这样吗? 那颗日渐浮躁的心,突就变得安分下来。 “好男不跟女斗,爷才不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争斗。”余逐流忿忿的咬着寡淡的白水鸡肉。 “三爷这样想就好,听说夫人生辰与三爷同月,想来三爷已是准备好了贺礼。” 贺礼? 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想到那女人喋喋不休训斥自己的模样,不如干脆送她只青雀好了,反正都那么能说。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三个多月,当自己持着铁链跳上两三个时辰都不觉得心跳气喘的时候,他收到了花木荣隔墙丢开的小纸条。 七月十五金沙河,汵琴献艺。 汵琴? 如果不是花木荣提醒,余逐流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这样一个名字,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好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另外一人所取代。 自己一定是素的时间太长了,好像脑子都有些不清醒起来。 他决定出去一趟,重新找回那个花楼楚巷间的余三爷。 可是这事一说出来,他就有些后悔了,对面那人目光卓卓,一脸期待的样子,分明看上去比自己还兴奋。 事实他也猜对了。 七月十五孟昙节的出行里,果然多出了一个叫做燕回的女人。 那天的她穿着很是鲜亮,当她将束着的妇人发髻放下,似乎她看上去与今日出行的那些深闺小姐们并无什么不同,但是她身上就是偏偏多了那么一股子味道,让人实难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第一次出府,街上鱼龙混杂她还是有些担心的,谁知他的小心叮嘱,却…… 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头顶,细嫩的手指穿过他的发根,有些痒,又有些温暖。 “今天的三儿,真是越看越可爱。”眼前的她嘴角扬起,眉眼弯弯,于灯火阑珊当中分外好看。 余逐流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受到了重击,一下一下跳的十分猛烈。 今天不愧是孟昙节,他还真是见了鬼了。 可是当他坐在花舫上,喝着他喜欢的酒,身处他最喜欢的环境时,他再也没有了昔日余三爷的心情。 他拎着酒坛去了船头,不过短短三月,他余逐流却好像已经与整个京城脱节。 “这次见到你,总觉得你有些奇怪啊,”花木荣打量着他的脸,“你怎么会消瘦的那么多,看上去简直像是戏文里,被女鬼吸去了所有精气的书生。” 他那里是遇见了女鬼,他简直就是遇见了一只千年女妖。 这女妖道行高深,即使是一句话,都让人过耳难忘。 见余逐流不理自己,花木荣也待的无趣,他进了船舱,再次扎进了他的温柔乡。 若是没有燕回,他大约也是这样,没有目的醉着醒着,去贪图一晌的欢愉,并且乐此不疲。 他正想的出神,就听到花舫上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飘渺空灵的就像在蛊惑人跳下水中的女鬼。 事实上她比水鬼好不到哪去,浑身上下湿透,滴落的水珠砸在她的脚面上,而最让人觉得碍眼的,是他身上披着的那件明显出自男人身上的外袍。 别让我知道那衣服是谁的,否则,我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春满楼的花舫上并没有什么正经衣裳,以前他最喜欢看那些衣着清凉的女子,举手投足姿态轻盈的跳舞。 可是如今这身火红纱衣落在燕回身上,就只有想让人将之锁起深藏的冲动。 这个女妖精,下次再不带她出府了。 彼时他是这么想的,可是他没想到女妖精与麻烦精只在一线之隔…… 228番外——余逐流(4) 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燕府嫡小姐会舞。 可是这个胆大包天的不仅当众起舞,更是当众调戏当今皇后亲弟,即使圣上都宠爱三分的沈国舅。 他们现在正在孝期,一旦被那个沈无欢寻到一点由头告到圣上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要想办法。 余逐流的脑子却意外的冷静下来,他将自己的想法与花木荣说了。 “值得吗?”他那时这样问道。 “值!” 他在心里几乎立即回答到。 厅内的烛火暗了,有人在暗处呼到“有刺客!” 他拉着她的手腕,与漫天黑暗中向着门口奔去,星辰遍布,江水粼粼,他觉得此生从未这样酣畅淋漓过。 她累了也醉了,他弯下腰去背着她回府,她从未离得他那样近,近到她的气息就喷薄在他的耳根。 “真是个女妖精。”他嘟囔着,却不期然红了耳根。 之后的他心思越渐沉稳,曾经那些厌恶的,好似惩戒体罚一样的训练,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时光如驹,三年时间眨眼已过。 当他能轻而易举的拉开十八石的弓箭。 当他去掉箭头的箭矢百发百中。 当他变得越来越好。 他却惊闻另一消息的到来。 “等到国公府一除服,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骑在墙头,上不来下不去的花木荣这样说到。 那一刻他的心里是有些慌的,现在的日子不就过的很好,为什么非得去找另一个女人掺和进来? 可是即使不想,他也实难阻止那一天的到来。 长宁大长公主举行宴会的那天清早,荔枝就捧着一件黑色的华服来了自己的院子。 黑色的外裳,红色的内里,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鱼正摇头摆尾的绣在上面。 他曾见过许多比这还要华贵的衣饰,可这一件绝对是他最喜欢的。 那一日,她也穿了这样一件衣服,银色的鱼尾如同会游动一样随着她的衣摆摇摇晃晃。 这是她第一次在京城权贵里正式露面,一出场就获得满庭赞叹,那身姿绝美的模样,早不知将那些所谓贵女甩到那里去了。 花木荣问我看上谁? 谁也不知,我那天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一人身上,尽管她是我的嫡母。 我觉得,这有些危险。 尤其,有一日我于梦中醒来,却发现梦中整宿整宿都只有一个人时,我知道,我完了。 好在蛮族在这时突遭大雪,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得离开这里,离开她的身边,我真的很想知道,对她,会不会只是自己一时之间的错觉。 可是意外的,我再次受到了来自她的馈赠,兵书、护甲、弩弓,这些每拿出一件都震惊夏商的东西,就那样被她堂而皇之的画在纸上,甩给自己。 她看上去很累,整个人单薄的像是一只女鬼,他想问问她“她还好吗”却被想要休息的她轰了出去。 再见她时,她已经在那里大张旗鼓的挑选随从,他一时言语无状的惹怒了她,却被她指使来的侍从打落了牙。 这简直是自己一生当中最为羞耻的时刻,可是她却站在那里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 “没有了国公府倚仗的你,什么都不是,不思进取即使上了战场,也只能成为枯骨。” 那颗被打掉了的牙,后来被侍女结了一个络子,挂到了脖子上。 那女人总是这样,她为你好,可是她不说,她总是用另外一种奇特而直接的方法,让你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上。 出征那日我等了她半天,可是她没来,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她却又出现在城外十里峰。 她给我带了许多吃的,用的,外加一名叫做许木的侍从,甚至还有一本春/宫图,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行军将起,此去战场不知是死是活,临行前我抱住了她。 这本是我一直想做的,可是临到头,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回,我唱的最好的是《相思词》等我回来,我唱给你听。” 我骑着五月,带着许木绝尘而去,风吹在我的脸上,刺的人眼睛生疼,可是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停下,就再不愿意走。 我一定要活着。 带着一身荣华让她可以在京中站稳脚跟,不必趋炎附势,不必连声“不”都不敢直言不讳。 越往西北,天气月加寒冷,当同行的花木荣裹着毡毯,缩在里面就着一碗热水,啃着硬帮帮的馒头干时候。 许木已经从包裹里取出衬了一层狼皮的后棉衣给自己裹上,几块被炸好的面饼混着烤制的肉干放在水里一煮,即使什么都不放也香气袭人。 闻着香气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那一夜他的营帐里挤满了行军多年的老兵,他与他们之前的交情,就是从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开始的。 夜里太冷,吃了些许东西,人就有了睡意,余逐流将营帐让给那些老兵,穿着厚实的坐到了篝火前守夜。 许木与他一同出来了,过了一会受不惯与人同床共枕的花木荣也裹着毯子跑了出来。 “余老三,你说实话,你刚才那面还有没有,我就吃了一口,连口汤都没喝就被他们给分完了。” 余逐流揉揉肚子,说实话,他也没吃饱。 许木摸出几块像是糕点一样的东西递给两人,“夫人说这东西可能有些不好吃,但是挨饿,若是混着水吃,两三块就让人饱腹。” “管他的哪,能吃就行!”花木荣说着就取过一块塞进了嘴里,大约吃的急了,又满世界的找水喝。 余逐流拿过放在嘴里咬着,有些咸,但最多的却是甜,放在嘴里仔细嚼着还能尝出里面放置的花生芝麻,核桃碎麦芽糖,确实不怎么好吃。 他试着混着热水吃了一块,果就如同许木所说,肚子顷刻就有些饱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面放了太多糖,总觉得有一股热乎乎的感觉,从肚子弥漫向四肢百骸。 眼前篝火烈烈,天上寒星点点,他在遥远的西北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她。 你看,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依旧能感受到你对我的温暖,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么舍得不去喜欢你…… 229番外——余逐流(5) 天还未亮,行军的战斗号角就被人吹响,醒来的将士来不及揉去眉睫上的霜冻,就抱在怀中的刀戈向着战场跑去。 那是余逐流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场,无数的人扑去又倒下,浓烈的鲜血浸透了冻着的沙土。 来的是蛮族的一个部落首领,他是见惯这种阵仗的,只见他三两下解决掉周围的士兵,就向对着穿官服的余逐流冲来。 “杀啊!” 昨夜还做在一起喝汤取暖的将士,举起兵器向着那蛮族首领冲去,许木替余逐流挡下射来的箭矢,却见蛮族首领握着的重刀,猛地砍进夏商将士的身上。 飞溅的鲜血撒了余逐流满头满脸。 这一下,余逐流是彻底清醒了。 燕回说的对,他来的是战场,没有了国公府三爷这些名头,他与那些随时都会死去的将士并没有什么不同。 腰间的金刀被他握住,他攥着那刀挡住蛮族挥来的刀剑,顺便将尚在愣神的花木荣丢出这个战斗圈子。 他多年所练,为的就是今日将这些冒犯夏商者斩于刀下。 那天的战场上躺满了尸体,夏商的蛮族的,余逐流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死在自己刀下,他只知道他离开战场时,他的手指上因为糊满了鲜血,已经和金刀紧紧的黏在一起。 花木荣一边用浸了热水的帕子给自己擦手,一边被那血气熏的连连作呕。 “余小三,我是真没想到这战场……呕~” “习惯就好。”余逐流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午饭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吃。 耳边是战士受伤之后的哀嚎声,昨日还在一起欢聚的同僚,转眼间就成了尸山血海中的一员。 这里残酷到朝不保夕,不论你身份如何,一不留神,只有一个下场——死。 余逐流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战场。 他对自己如此说到。 如果你不能改变战争,那就去尽力结束他。 夏商兵营里出了一员猛将,几日来将蛮族进犯部队,杀的节节后退,甚至大有让蛮族闻风丧胆之势。 军中鲜少有人会提及“余逐流”三个字,更多的时候,他们尊称他一句余将军,曾与余远道并肩作战过的老将,更会竖着大拇指称赞上一声“虎父无犬子”! 有了余逐流,蛮族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大雪倾覆之下颗粒无收,本来还能从夏商那里抢来一些,可是如今有了余逐流,就连抢也变得困难重重。 蛮王忽赫拓跋决定亲自带兵前往,会一会这个“老对手”的儿子。 两军对垒间,人头攒动,穿着重甲的狼王,骑在马上向着余逐流的方向张开了弓弦。 他确实厉害,举手投足间手上金刀以大开大合之势将靠近他的蛮族士兵,一一砍于刀下,转眼间蛮族排列的军阵就被他杀出一个缺口。 紧接着他手上令旗连连翻转,指挥着士兵从缺口杀入,此人不仅身手了得,行兵布阵更是精湛,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精钢锻成的箭矢夹裹着万夫莫当之力,向着余逐流的眉心射去。 原本正在指挥士兵突围的余逐流分身乏术。 “公子小心!” 见到那箭矢射来,许木急忙提刀来截,可是那箭矢气劲太大,竟然将他直接撞到一边。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一挡,那箭矢被他带歪,险而又险的擦着他的脖颈过去。 许木拿出绷带金疮药急忙为其包扎,而余逐流握住令旗的手指依旧稳健。 他站在那里镇定自若的指挥行动,眸底却是阴暗一片。 这个蛮王,若不是他,自己也不必来这蛮荒之地,如今…… 两翼士兵左右迂回包抄,辅国兵法与三十六计同上,即使是一百个蛮王,那也只有认输的份! 这场仗赢得漂亮,蛮王率兵而来,却又狼狈而归。 可是这还不止,余逐流握住了手上二十二石的弓箭。 赵师傅说过,这二十二石的弓箭虽然威力巨大,但是需要的臂力也是惊人,即使是他也不常常试炼这弓箭。 但是出征前,他却是带上了它。 燕回说过,“如果别人打了你的左脸,那你就得给他的右脸狠狠来一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待客之道。” 厚重的弓弦在指间张开,上面搭着一支去了箭头的箭杆。 花木荣觉得余逐流疯了,那可是二十二力的弓箭,他也不怕这箭一出,自己的胳膊直接废了。 余逐流紧紧盯着那骑在马上的身影,水牛角的弓身,在他手上被拉成满月的形状,无数次的练习,无数次的穿透箭靶,这一箭,他志在必得! “咻”的一声轻响,那箭矢就猛地破空,向着蛮王的心脏狠狠射去。 身经百战的蛮王,怎么可能会没有留意到那根箭矢,但是他打心底是不屑一顾的。 不说自己身上重甲寻常刀箭都难以留下痕迹,只说那么远的距离,寻常弓箭根本射到半路就掉落了,更别说那箭矢还被去了箭头。 而他先前那一箭,除了因为他多年浸淫剑术,更是因为他用的乃是二十石的弓箭。 这余远道的儿子,果然不如其父精明。 彼时他正洋洋得意,甚至还停下马来期待似的看向身后,可是他越看,眉头越凝重。 那么远的距离下来,箭矢不仅没有变得缓慢,甚至就在这过程中越发迅猛,像是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自己心**来。 自己身上有重甲没事的。 蛮王对着自己这样说到,可是那箭矢离得越近,他越有种隐隐的害怕。 他催促着身下的马匹离开,可是那马却愣了似的呆立在原地,不安的刨着蹄子。 “当” 只听的一声金属轻响,蛮王只觉心下一凉,就见一柄箭杆自他身后将他穿透。 一只箭杆射穿了自己的重甲? 蛮王还未从这质疑中找到答案,他的身体就好似放慢一样,从马上掉落下来。 那一瞬间,整个夏商的士兵都沸腾了,他们的将军只一箭就伤了蛮王,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欢欣鼓舞的事了。 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贫瘠之地回家了! 看着周围士兵脸上的笑,余逐流也禁不住笑起来。 他终于可以回家见到她了,他真想现在就扎着翅膀飞回去。 “燕回,等我……” 230番外——沈无欢 你觉得军营里是什么样的哪? 是黄沙漫天下训练的将士,还是马革裹尸的壮烈? 而我记忆中的军营从不是这副样子,是男人粗狂而低劣的辱骂喘息,是那无处不在的蔑视,和眼中露骨的目光。 我的母亲是一名军妓,与我的其他姑母,名义上的姐姐们一样,是在整个军营中最低贱的存在。 她们白日里要洗漱将士们的衣物,为他们准备饭食,到了夜里就会成为他们发泄**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因为就连母亲也不清楚。 “阿夭你会不会怪我?” 有时她从噩梦中惊醒,会这样抱着他轻声呢喃。 “阿夭不会怪您的。”不怪罪她整日给自己穿最破烂的衣服,不怪罪她每日在自己脸上抹上炭灰,更不会怪罪她将自己做女孩装扮。 军营里不是没有女人产下子嗣,可是那些生下男孩,都被丢到军营远处喂了雪狼。 唯有那些女孩被留了下来,等着她们一天天的长大,大到可以成为新的军妓。 我不知道母亲为了掩下自己是男孩的身份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是她时常从梦中惊醒,抱着自己一个劲的哭。 彼时我尚且年幼,还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她哭我也跟着哭,听见我的哭声,母亲就会安静下来哄我。 她哄我的方式永远只有一个,就是给我念诗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吗?” “是啊,阿夭喜不喜欢?” “喜欢。” 每当这时母亲总会分外高兴,她会给我讲述那些京城里的繁华,她的年少,她的曾经。 “我当初嫁到沈府时是不愿的,可是当时我并没有钟意的人家,所以也就听从家中长辈的话嫁了过去。” “我嫁人的那天十里红妆,街上传来的鞭炮声响震的人耳朵疼,喜娘说新娘子在轿子里是不能掀盖头的,要不然不吉利,可是我还是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 “他长的什么样子?”虽然已经听了无数次,可是每一次他都会这样问。 “看上去很是温文儒雅的样子,我那时还觉得自己爹娘不错,给我挑了一个如意郎君,即使是拜堂时我的脸都和那盖头一样羞得滚烫。” 想起曾经的情窦初开,母亲的脸上就像发着光,可是我知道,这后续的故事并不怎么尽如人意。 他名义上的父亲喜欢的一直都是一个青楼里的伶人,虽然迫于家中压力娶了母亲,可是他只当母亲是一陌生人。 他在外置办下了院子,将那女子养做外室,一月里只有两三日是回府的。 母亲成了沈夫人,可是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更甚至,结婚还不满一载,就有女子抱着女婴敲开了沈府大门。 “我是真的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正如这京城所有的夫妻一样,白头到老相敬如宾,可是……他却是连孩子都生下了。” “朝庭大员,与暗娼生下奴籍之女,可想而知这事情闹大后的结果,恐怕被始元帝剥官削爵都是轻的。” “他那么讨厌,你为什么不将事情闹大?而你趁着这事顺道和离。” “和离后哪?”母亲摸着他的头顶问道,“即使和离,我也还是要嫁人的,京城就这么大,与其给别人当填房,二房,我还不如挟恩以报,让他念着我的恩情好处,对我好一些。” “我给了那妇人大笔钱财,暗中派人留意她的下落,之后更是将他与娼妓生的女儿养在自己名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为了将这把柄牢牢握在手里,一旦有一日沈府负我,这把柄就能为他们带来覆灭之根。” 那时母亲脸上的表情他是从未见过的,那是绝望的妇人,为自己准备的后路,曾经的少年爱慕到之后的冷静谋算,她的母亲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蜕变。 虽壮烈,亦可悲。 可是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沈府倾覆,而她的母亲沦为军妓。 “你……后悔吗?”他记得自己幼时曾这样问过她。 “为什么要后悔,虽然没有了以前的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但是有了你啊。” 母亲停下浣洗的衣服,带着冰凉水珠的手指捏了捏他的下巴,她的脸上甜蜜而满足的笑着。 “阿夭,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是你让我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母亲,不必像以前那样空壳似的活着,阿夭,即使我们现在活的卑微而艰难,但是你是我这一生当中,收获的最为珍贵的宝藏。” 如果永远都这样下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身量一天天长大,即使脸上涂满了炭灰,即使身上穿着最破烂的衣服,也难以遮掩他成为越来越耀眼的存在。 所有的军妓都归军中的营妓生管理,受伤的,得病的,年纪大的,都会被剔除在他的册子上。 他册子上有的名字,都是可以当夜带有的军妓,开始有人去他那里打听我的年纪,甚至有人往他那里塞钱,想让我的名字早点被记上去。 营妓生一直都已年龄不够搪塞过去,不是他多想保护我,而是他认为时机未到。 他等待的机会很快来临,听说京城有位大官要来营中,镇守边关的将军让营妓生挑选合适的女子献上伺候。 母亲闻讯心惊不已,她一直都在想法设法的带自己离开,可是看守军妓的侍卫因为大官的来访越加防备,根本寻不到半点漏洞。 没两日,心中焦急的她就病下了。 我的名字还是落在了营妓生的册子上,他叼着烟袋看着我满意的笑着,那笑看的让人心中起厌,他那挑选猪仔一样的眼神,更是让人隐隐作呕。 “我经手了那么多的妓子,像你这样还未张开就这般迷人的还是第一个。以后若是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小老儿。” “多谢营妓生提拔,我娘病重,这几日就有劳营妓生照看了。” “好说……好说……” 转眼就到了那大官到访的日子,我曾远远看了他一眼,只觉是个肚子滚远蠢笨如猪的,可是所有人都在巴结他,奉承他。 这就是权利。 我握紧了手上的薄铁片,心中这样想到,这是个好东西,无欢你身份容貌。 一旦你有了权利,那些可以随意操纵你人生的存在,都会伏在脚下,显露卑微…… 231番外——沈无欢(2) 夜很快到来,沈夭坐在床上手指撩蹭着袖中的薄铁片,想象着这铁片能不能划开对方的脖子。 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那进来的人,似乎对于屋里有人很是吃惊,不过很快他就了然。 “多大了?”他坐在桌前喝着茶水并不靠近。 “十一。”沈夭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回到。 “还是个孩子哪,怎么就被送来了?”随即他挥了挥手道,“出去吧,记得将门掩上。” 心里是有些吃惊的,握的发热的薄铁片也在手中没有了用武之地。 “沈夭谢过这位老爷。” 他起身行礼告退,不料又被这人拦住,他握着薄铁片戒备的看向他,这人不是反悔了吧。 “你说,你姓沈?” “是。” “那京都沈xx是你什么人?” 他说的是他名义上父亲的名字,他的征愣被对面那人看在眼里。 “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叫做沈嘉元?” 这个名字沈夭还是知道的,他曾无数次听从自己的母亲提起过,这是那个妓子生下女儿的名字。 “母亲说,我确实是有那么一个姐姐的。” “那可好,”那人扶掌而笑,“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带你们沈府之人回去,你的胞姐,如今乃是夏商一国之母。” 他听到这消息时很是兴奋,他不明白什么叫做一国之母,但是他的母亲有救了。 “母亲现在正病着,能先医好她吗?” “当然可以,快带我去!” 所有的“姐妹”“姑母”们收到这个讯息都很高兴,她们常常到母亲的营帐里,以祈盼她快些好起来。 我觉得她们的祈盼是真的,因为母亲一好,他们就能离开军营,坐着马车前往京都。 可是听到能回京的消息,母亲并不是十分高兴,相反,沈夭在她眼底看到了担忧。 “娘亲,你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母亲安抚的摸摸沈夭的头顶,“阿夭,京城并不是个好地方。” “难道比军营里还差吗?”我这一生都未出过军营,听到有比这里还要恶劣的地方,只觉得心中恐惧。 “可怕的不是京城,是人心。” “阿夭,她马上就要成为皇后,我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嫡母,可是也是她的污点,我知道她的一切,她最先想要除掉的一定是我。” “那我们就不回去了。”他曾经稚嫩又天真的这样回答到。 可是母亲没有说话,不说能不能留在这里,只沈夭一天天大下去,这男儿身恐怕再难瞒住。 “留也不是,走也不行,难道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让我好好想想……” 油灯明灭间传来母亲的一声叹息,沈夭想,她那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康然赴死。 可即是母亲再不愿,也无法阻止回京的车辕,沈夭听着其他马车上的欢声笑语,她们讨论着她们曾经的辉煌,说着京城的繁华。 身为未来皇后的嫡母,母亲与自己独自呆在后面的马车上,母亲没有邀请任何一人与她同乘,时间一长,即使是沈夭都能听出其他沈家人的酸言酸语。 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母亲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她一直掀着车帘看着车外。 直到车外的黄沙荒凉变成林荫遍布,直到从鲜少人烟到能在城镇上投宿落脚。 夜里母亲不让我脱衣,就连她也是和衣而眠,我知道母亲在准备着什么,可是这样小心谨慎的母亲看的我心疼。 我们坐着马车摇摇晃晃二十多天,终于要改船而行水路。 这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水,漫漫水波,烟雾缈缈,水汽化成的白雾吹在脸上带着特有的湿润和凉爽。 沈家人被单独安排在一艘船上,站在船头母亲心事重重。 “沈嘉元根本不想让我们活着回去,阿夭,我们得走。” “走?去哪?” “去京城。” 沈夭心里有些疑惑,如果是去京城他们坐着大船不就到了吗,为什么还要走? 开船前夕,母亲去带着自己去找了那位官员。 “这位大人,我们母女多年在关外军营生活,如今就要去见皇后,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担忧,毕竟是皇族,我这女儿也穿的太过寒酸了些,所以……” 母亲对着那人拘谨的行着礼。 “妾身刚才看见有人在渡口卖胭脂水粉,所以想过去买些,只是边境苦寒囊中羞涩这才……恳请大人相帮一二。” 那人看了看不远处挑着担子的货郎,这才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个,夫人贵为皇后嫡母,这点小事还是能帮的。” 那人在袖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两块碎银,他将碎银递给母亲,大约是想着太难看,所以又将一枚银锭一同递出。 “沈夫人但去无妨,只是这船马上就来了,夫人可要快些。” “多谢大人,妾身不会耽搁开船的。”母亲将那碎银放进袖里。 “阿夭,娘去帮你挑些胭脂水粉,等你见到你家胞姐,定要好好感激这位大人才是。” 沈夭乖巧的对着那人福了一礼,“阿夭记住了。” 母亲带着我走到那货郎面前,那日货郎卖了什么,沈夭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一记得的是母亲的所作所为。 她将一直背着的包袱敞开,一边与货郎聊着胭脂水粉,一边将沈夭身上的衣裳换成了男子衣衫。 沈夭没想到,生平第一次穿男子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换好衣裳的沈夭蹲在地上给母亲把风。 低劣的香粉被她涂上脸颊,然后是桃粉色的胭脂,等到母亲将珠花戴上的时候,眼前的她就像是一位大家小姐。 “母亲,你可真好看。” “都是幼年时玩耍的东西,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排上用场。” 母亲将碎银递给了货郎,随即她拿出了那枚银锭。 “想要吗?” 沈夭看见了货郎眼中的贪婪与垂涎。 “你也看到了,我和我女儿在被坏人跟着,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们今日打算出城,你若想要这银锭,傍晚就在城门口等着与我们母女两个一同出城,等你送我们到了城外,这银锭就是你的。” 母亲再三叮嘱到,“你可千万别忘了,别忘了傍晚,城门口。” 母亲带着我挑了一个方向缓缓离去,沈夭心中有些担忧,“这人可靠吗?” “素不相识又见钱眼开,这样的人是无法相信的。” “那你还……” “可是我们要的,就是他的不可靠。” 232番外——沈无欢(3) 母亲将自的外裳脱了下来,直到这时沈夭才发现,母亲的衣裳里衬了另外一件水红色的外裳。 那么鲜艳娇嫩的颜色,衬得母亲至少年轻了十岁。 “这衣裳真好看。” “阿夭,你要记得,这衣服的价值远远不在于它的好看。” 船就要开了,可是前去买胭脂水粉的人还没有回来,察觉到不对劲,即刻有士兵将那挑担的货郎押了过来。 “买胭脂的那对母女的,她们去了那里?” 母女?不是母子吗? 那货郎有些奇怪,“大人,草民实在不知她们两人的去处,不过,她们说了,只要草民送他们出城,她们就给小人十两银子。” “什么时候?” “今日傍晚,城门处。” 带着沈夭离开军营的那位官员沉吟了片刻。 “她们走时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年纪大些的穿着秋香色的绸缎,小的那个穿一身棉质天青。” “即刻吩咐下去,将侍卫分为两路,一路等在城门处,另一队就在这渡口找寻穿秋香色的妇人和天青色的孩童。” “是!” 侍从领命下去,渡口本就就是人来人往之地,秋香和天青两种颜色又是常穿的颜色,所以一时之间有些难找。 而就在其他人搜寻沈夭之时,她们已经拿着那十两银子,在另外一船上买了通往京城的船票。 十两银子不多,她们只能缩在最拥挤的船舱里,两名侍卫上了船,在沈夭坐着的船舱里搜寻着。 因为要找的是母子两个,还多在沈夭身上多看了两眼。 母亲一边镇定自若的给他剥着橘子,一面哄他多吃两个,他那时还小,只觉得怀里像是揣着两只兔子,心脏不安分的像是要跳出来了。 “去那边看看吧。”其中一个侍卫说到。 “那对母子不用过去看看吗?似乎与大人吩咐的很像。” “大人吩咐的是秋香色的衣服,那妇人那样年轻,还穿着红色,显然不是。” 随即那人不满的看了身旁的同僚一眼,“若是为着些许小事错过了大人吩咐的大事,这才是得不偿失。” 那两个侍卫走了,母亲将冰凉的橘子放进了沈夭的嘴里,“阿夭很怕?” 尖细的牙齿咬破橘瓣,酸甜的味道平复了浮躁的心,原来这才是母亲换下衣服的原因。 “有娘亲在,阿夭什么也不怕。”他靠在母亲肩头,就像倚靠着最为安心的存在。 母亲摸了摸沈夭的脸颊,“阿夭,你要学着自己长大。” 彼时他不懂那句话,直到母亲在半路生了病,沈夭才明白了长大不易。 船家怕母亲身上的病会传染,又怕有人死在他的船上晦气,还未到京城,就将他们赶了下来。 他们身无分文,母亲又沉疴渐重,最凄凉时他们曾经沿街乞讨。 沈夭甚至想过卖身为奴,以求银两给母亲看病,可是他没有户籍,即使卖身为奴都没有人要。 倒是有几家青楼楚馆相中了他。 “阿夭你要是敢去,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那时的沈夭是绝望的,难道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母亲跪在街头乞讨时,一双精致的软靴停在他的面前。 “好好一个漂亮的男儿郎,孤楚的跪在这里,还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见沈夭只垂头看着地面,那人用折扇挑起了他的下巴。 “我叫凤山,你与其跪在这里乞讨,不如随我去京都可好?” “凤山?”母亲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好好看了看面前之人,沈夭看的清楚,母亲看的最多的是她衣摆上绣着的虫豸。 花草他见得多了,可是将那样丑陋的虫子放在衣摆上做什么? “不知阁下可是出身南域?” “这倒有意思,”凤山王看着眼前这人,“问别人出处时不应该先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吗?” “妾身乃是当今皇后嫡母,您眼前这位,乃是她唯一的胞弟,沈国舅沈夭。” 那一刻燕山王心里是惊讶的,迫于生活沿街乞讨之人,竟然是当今皇后的嫡母,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沈夭的母亲说着,对着凤山艰难跪下。 “妾身之前路遇歹人失了盘缠,妾身知道您此次前来,定是为了前往京都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妾身时日无多,恳请凤山王将夏商唯一的沈国舅送到皇上面前。” 沈夭的母亲俯下身去,对着面前唯一的出路,深深的行了一记大礼。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见母亲行如此大礼。 然后他们坐上了凤山王的大船。 直至这时,他才从凤山王口中的知,母亲带着他逃开的那艘大船,在前往京城的半路上,就于夜间走水,船上女眷无一幸免,统统葬身火海。 沈夭知道,站在这一切的背后,推动着事态发展的就是她的胞姐,皇后——沈嘉元。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哪?”他曾向母亲问到。 “那是一个即使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仍旧每日早晚对着我请安问好的人。” “阿夭,我身边的侍女曾经无意间顶撞了她,当时她没有说什么,然后在我都快遗忘了这件事后,她向我讨走了那个侍女,可是还未过一日,那侍女就死在沈府的荷塘里。” “她这人心思缜密,对于自己的身份很是看中,若有一天你回到京都与她对上,切不要露出半点你知道她过往的讯息!她人心狠手辣,少说也会想尽办法置你于死地。” 沈夭抱紧了母亲,他想问问她,自己可以假装不知道,那母亲哪,她又要怎么办? 可是,他不敢说。 “母亲,她既然如此,我们不要回京都了好不好?” “不,我们一定要回京都,不回京都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掉我们,可若是能够回去,阿夭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真的是这样吗? “阿夭,你记得,一旦皇后承认了你的身份,你就会被封为国舅,到时你有了自己的府邸,就会有一名叫做祥叔的人来找你,他是娘最新任的人,也是你可以信任的人,而当年沈嘉元娘亲的下落就在他那里。这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为什么要记住这些,面对母亲的安排,沈夭第一次慌了起来。 可母亲却意外的严厉起来。 “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233番外——沈无欢(4) 见到沈嘉元这位胞姐时,是在明德帝的登基大典上。 她穿着红色的华服,金色的凤凰翱翔在她的裙摆上,她站在那里,底下是匍匐的百官群臣。 可是如此高高在上的存在,却在看着他和母亲时凤颜骤变。 “今日是本宫的封后大典,母亲能来本宫很是欣慰。” “皇后娘娘客气。”母亲说着将沈夭带到沈嘉元面前,“还未介绍,这就是皇后的胞弟。” “阿夭快上前行礼。” 沈夭看着面前这人,母亲说过的,这就是想致他们于死地之人。 “阿夭,跪下。” 他听到母亲在她耳边这样说,他对着沈嘉元跪下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沈嘉元笑着看向她,“真没想到,一别十几年,你竟然都这么大了。” 她虽然是笑着,可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轻蔑,“不知母亲为她你取了什么名字?” 他正想回答,却被母亲压了下去。 “还请皇后为其赐名。” “边境清苦,想来他幼年也无什欢乐可言,不如我赐他无欢二字如何?” 沈无欢,沈无欢,一生没有欢乐喜悦。 这名字他一百个不愿意,可母亲却是应下了,“即是皇后赐名,妾身先替无欢谢过了。” “怎是母亲谢我,母亲从小扶育我长大,该是我感谢母亲恩德才是。” 她说“恩德”二字时,眼中阴沉再明显不过,她是真的想让母亲和自己死的,沈无欢无比清晰的认识到。 “等下还有宴会,本宫就先离开了。” 她裙摆上的金色凤尾在台阶上蜿蜒消失,母亲将沈无欢扶起,“觉得愤怒吗?” 他点点头。 “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时,即使是愤怒你也得忍着。” “阿夭,你能感受到她的杀意吗?她是皇后,在没有足够的实力能一击致命之前,你要做的只是等待。” “母亲……”他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母亲带着他不想见到的孤注一掷。 是夜,他从梦中惊醒,身侧的床榻上却不见了母亲的影子,他惊慌失措的到处找些,最后才在偏院里发现了母亲的影子,除了母亲还有沈嘉元。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回来京城!”带着凤冠的沈嘉元,一双凤眸凌厉非常。 “我有什么不敢,”母亲笑得淡然,“一个贱籍之奴都敢冒充大臣之女,被选为后,我堂堂沈府夫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在我面前提这个,你是唯恐自己走出这个院子吗?” “沈嘉元,我与你相处十几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秉性,你若想杀我情管下手就是,我既来了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可是,我告诉你,一旦我死,你的生母就会得知你成为皇后的消息,她肯定会在万众瞩目下前来找你。”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你就不怕你那贱种儿子,先死在你前面,真是恶心啊,你竟然真将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的孩子给生下来了。” “这有什么好恶心的,我将一个最厌恶的之人养在膝下十几年,每日里忍着她给我请安,叫我母亲,比起这个来,我的阿夭不知比你这个皇后好到那里去!” 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她的,可是,她手里攥着的把柄对她来说太过致命。 “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我的儿子,无比尊荣的活着,要让天下人惧他怕他,不敢再轻视于他。” “而我,会带着你的秘密一起,永远消失在你面前。”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沈嘉元笑笑,“那母亲可要记住了,至于他是富贵荣华无比尊荣的过完一生,还是像狗那样死去,可都在母亲手里攥着。” 沈嘉元笑着离开了,那志得意满的模样看的沈夭心下一紧,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都听到了?” 母亲看向沈无欢的方向。 “娘亲我们离开京城吧,我们可以和凤山王一起去南域。” “可是听见了刚才的话在担心?”母亲笑着将沈无欢搂在怀里,“放心吧,你会没事的,这皇后娘娘看似再尊贵,可是这皇城里最为尊贵的却不是她。” 她虽然这样安慰他,可是母亲的身体却开始日渐衰败下去。 没过两日就病的开始离不得床,她时时让沈无欢打开窗户,以去看看窗外的桃枝有没有开花。 可是当时天气还凉,虬结的桃树上只结了浅浅的花苞。 “娘亲,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这桃花就开了。”他时时这样劝慰她,可是她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沈无欢吓的不敢合眼,他真怕他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母亲催促他开窗的样子。 可是那日的她很不一样,不仅早早醒来,甚至还让他抱来菱花镜,对着镜子细细上妆。 “阿夭,我美不美,”点上胭脂的她对着他笑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阿夭,你说我与这窗外的桃花谁更美一些?” “当然是娘亲更好看一些。”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桃花还没开哪,你怎么知道它好不好看。” “在我心里,母亲永远是最漂亮最好看的。” “小滑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这么油嘴滑舌,你这么说,你以后的妻子会不高兴的。” 他见过的女人并不多,自己那群“姑母姐妹”还有沈嘉元,几乎就占据了全部,这世间的女人除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不是趋炎附势心肠歹毒,即使靠近也是别有所求,他才不要找这样的妻子。 可是这种话,他不敢说,母亲将他搂在怀里笑得很是温柔。 她看着窗外结苞的桃树,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带着薄茧的手指一遍遍的梳理着他的发。 “阿夭,等你以后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带她来见我,带上一枝初绽的桃花,甚至带上你们的孩子……” 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沈无欢将盛开的桃枝放到墓碑前,相教于从前,如今的他满身霜雪。 “母亲,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舶来要与大燕往来经商,所以等会我要乘着大船去舶来。” 沈无欢靠在冰凉的墓碑上,一如母亲从前抱着他那样。 “母亲,沈嘉元死了,被处以车裂之行,但我知道您并不会高兴,因为我最喜欢的她来不了了,所以我只能带来你最喜欢的桃花。” 冰凉的石碑贴着额头,一如他冰冷沉寂的心,“母亲,我觉得心里很难过,我以前一直以为无所谓的,可是只有失去了,才发现她对我有多重要。” “母亲,我应该早些带她走的。” “母亲,我好后悔……” 234番外——缘止 我没有名字…… 娘清醒时会一边叫我“小心肝”一边给我两三个铜板去买酒。 当她喝醉时,她就会抓着我的头发对着我拳打脚踢,一边放声叫骂我“孽种!” 而在我的世界里,母亲也只分为两种,醒着的和醉着的。 她活的很苦,我能听见她躺在床板上彻夜不息的哭声。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 她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本该天真无邪一生无忧,奈何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喜欢的轰轰烈烈,喜欢到结婚前夜跑到他的家里让他带她走。 可是那人早已经有了妻室,他的妻子病重在床,他根本不可能离开。 她本该回去的,可她实在太喜欢他了。 她央求他让他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去坐她的花轿。 男人同意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而她则趁着那个雨夜诱惑了他。 男人的妻子在隔壁整夜的咳着,而她则拉着这个男人一起堕入欢愉深渊。 天还未亮,她还没从男人怀里睁开眼,就听见一阵哭声从隔壁传来。 男人的妻子一早就去了,他坐在那里连连扇着自己的耳光,哭的就像个孩子。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然后像做错事般跑了。 她不敢回家,只敢在外面住着客栈,可是让她日渐焦急的不是她的银钱快花光了,而是她怀了我。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挺着肚子去了男人家里,可是院门紧闭,邻居告诉她,男人死了妻子后万念俱灰,散尽万贯家财出家去了。 这一次,她才是真正的万念俱灰。 “你知道吗,我曾经想带着你死的。”那时她喝醉了抱着握这样说到,“可是我做的孽太多了,所以我不想害了你。” 可他有时候在想,她当年还不如带着他一起死,也好过在她身边这样活着。 “能为我取个名字吗?” 那天他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随即她疯了,发狂似的扯着他的头发,“名字?你一个孽种也想要名字?” 装着酒水的坛子落在他的脸上,鲜血混着酒水一同流下,他觉得自己头很疼,可是女人还是一直打……一直打。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他挣扎着跑了出去,为了防止女人追出来,他甚至还反锁了院门。 那夜他抱着自己缩在干草垛里,睁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辰。 “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有名字,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不配的话,那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哪?” 他迷惘的问着天上的星星,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所以,错的那人还是我,对吗?” 可是女人那天喝的太多了,她先是打翻了酒坛,后来又撞翻了油灯,燃起的熊熊大火吞没了她,而唯一的院门还被他给反锁了。 我回来时只看见烧成焦炭的房子,还有房门后紧紧巴着门沿的她。 是我害死了她。 她的葬礼简单而简陋,小小的坟莹里躺着曾经好的坏的喊着自己“小宝贝”和“孽种”的她。 我成了孤儿,各种名义上的孤儿。 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我流浪在一座又一座的城镇,或许,我那天就会死在半路上,又或者会于某个夜里悄无声息的消失,可我还是一直向前走,没有目的的一直走。 直到某个寒夜,我缩在墙角,抱着自己准备睡去,那天天气很冷,冷的我的心都快冻上了。 可就在这时,我身旁的那扇小门被人推开了,穿着精致,容颜倾城的女子,持着一盏宫灯,踩着满地碎雪缓缓而来。 “你一个人吗?” “是。” “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 那天我被她带回了那扇门后,所有的奴婢都称呼她为夫人,我也这么称呼她。 “那你哪?你没有名字吗?”她逗弄着床上到处乱爬的孩童这样问道。 “我的母亲没有为我取名。”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期待的,他希望面前这个夫人,能给他一个名字。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原来你也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彼时他以为她说的是那个孩童,后来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 随后,她就好像遗忘了他,他只能待在那个房间里,每天看着孩童乱爬。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处乱爬的孩子渐渐长大,开始扶着墙壁自己站起来,蹒蹒跚跚的向前迈着步子。 他小心的护着她,然后见她笨拙又可爱的扎进自己怀里。 “小……哥哥。”她窝在自己怀里开心的笑着。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哥哥。 后来他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燕回,小字晏晏,取自燕子回时,笑语晏晏与君逢。 这名字可真好听,不过最好听的还是她那句小哥哥。 “小哥哥……” “小哥哥……” 等她能顺顺当当的走路时,她就像是一只皮猴子,每天都上窜下跳的蹦着笑着。 她脑子里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玩意,有一天竟然端着一只模样古怪的爪鱼来找自己。 “小哥哥,它会变颜色的。” 燕回用筷子戳了戳那只墨鱼,就见那墨鱼喷出一股黝黑的墨汁。 “小哥哥,你说它这墨水能写字吗?” 燕回跃跃欲试的拿出纸和毛笔,那时她还没有学习写字,最后的最后也只是用手掌在纸上按了几个脏手印。 不过这丝毫不能磨灭她的兴趣,她拉着他蹲在阳光下,等着墨迹晒干,然后…… 然后那“墨迹”就在他们两人眼前消失了。 “竟然没了?” 燕回戳戳那只墨鱼又试了几次,可无一例外墨迹都消失了。 “这真是一只神奇的爪鱼,你说是不是小哥哥?” “你说是就是。” “那这个秘密咱们可谁都不能说,只能你知我知,这只爪鱼知。”燕回对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指。 “我们拉勾好不好。” 两根稚嫩的手指轻轻勾在一起,却好像承诺下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意外的短暂,沈夫人来了,她摸了摸燕回身上弄湿的衣服,就让下人将她带下去了。 那天的天很好,太阳很大,风也吹得人很舒服,可是沈夫人却对自己说: “我知道你很喜欢晏晏,可是你知道吗,她活不久了……” 235番外——缘止(2) “什么意思?” “从她生下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都在找寻能让活下去的办法。” “那找到了吗?” 燕夫人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睛那么冷,冷的让人不敢直视。 “你想让她活下去吗,只要你愿意,她就能活下去。” “我愿意。”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他就这样应了下来。 “即使你会死?” “即使我会死。” 他早就应该死了,死在那个寒夜里,死在自己娘亲的手中,又甚至是那个寒夜。 没有自己想象的痛苦,只是自己的眉心多了一颗朱砂痣。 “你要好好的护着它,这就是她的命。” 即使她不说,他也会这样做的,有时候他甚至会想,他之所以一直活着,会不会为的就是来到她的身边,让她活下去。 他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也期望她能永远这么快乐的活下去,可是,就在燕回五岁那年,燕夫人病下了。 “你走吧。”燕夫人躺在病床上这样说到。 “你在我这里待了这些年,如今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你的时间短暂,现在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走,如果可以,将他所有的时间都落在陪伴燕回身上才好哪。 而燕夫人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想法。 “她的未来,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曲折,你留在这里,除了到时给她些许安慰,什么都帮不了她。” “我还能见到她吗?” “会的,她是燕府嫡小姐,不论你在那里,你都能听到她的消息。” “谢谢。”他跪了下去,对着燕夫人磕了两个响头。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收留,也谢谢你能让我遇见燕回。 那天他从燕府后门而出,如同以前一样,再次踏上了未知的前路。 他挑了离燕府最近的一家庙宇,像是他父亲当年一样落发为僧,为他剃度的主持方丈问他为什么要出家。 “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 “方丈,为我取个名字吧。” “缘聚缘散介是命数,你既来了这里,就是与以前做了了断,不如就叫缘止吧。” “好……” 青灯古佛的日子漫长而迅速,他每日里并没有其他事做,除了撒扫庙宇,做的最多的却是阅读佛经。 他以前一直认为静下心来修佛是件很枯燥的事,可是一旦当你静下心去,你就会不自觉的沉溺其中。 整间庙宇的佛经都被他阅读一空时,他开始持起朱笔抄诵,他抄的最多的是往生经。 为他的母亲,也是为他自己。 当架子上里摆满他的笔墨,当墙角也堆满他抄写的经文,他停下了笔。 经年累月这些经文早已经融入他的骨子里,他开始坐在那里与主持方丈论经讲佛。 从最为晦涩难解的开始,到最简单浅显经句,直到主持方丈也说不出他想知道的佛理,缘止知道,他该离开了。 那天他背着包袱下山,方丈在里面给他装了几个满头,几本经文。 “我能给你的就这么多,缘止,保重。” 缘止对着主持方丈行了一礼,他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主持方丈给他的,远比这些多的多。 此后他游历于名山大川当中,他当过游方郎中,也曾挨家挨户化缘,虽是餐风露宿可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正如燕夫人所说,他人生有限,所以才想过的日渐充实。 偶尔,他也听到燕回的消息,他知道她随着燕青云回了东陵,也知道她会在漫长的人生中忘了自己,可是有什么紧要的哪。 那个对着自己叫到“小哥哥”的人,他永远不会忘记。 京城是夏商最为繁华的地方,而他游历中的最后目的地——普陀寺,就在城外的十里峰上。 身为佛门弟子,见佛行礼,见刹参拜本是正常,可是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人而来。 他递上了自己的拜帖,在外游历多年他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名气,当他提出想和普陀寺方向论经讲佛时,对方欣然应允。 那一天他们坐在那里整整论了三天三夜,每个人都有对佛的理解,这次,他们顶多算是打成一个平手。 最后缘止问起了其他。 “不知当时主持为何要出家?” “我做了错事。”主持回的很平淡,“我的妻子因我过错而死,遁入空门只是想赎自身罪恶。” 缘止垂眼看着面前一方地板,“不知主持可有子嗣?” “不曾,我妻子体弱难以承受生养之苦,所以并未留下一二半女。” “原来是这样。” 他寻找了他那么久,可是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缘止站起身来,“主持佛法精湛,缘止甘拜下风,贫僧就此先走了。” “还请留步。”主持方丈唤住了他,“我年事已高,如今是时候让出主持之位了。” 主持方丈站在缘止面前道,“贫僧愿意举荐你成为普陀寺方丈,不知你意下如何。” 缘止捻动着手中的念珠,“也好。” 不过短短三日,他就成了普陀寺里最为年轻的新任方丈。 可是前主持却在日渐苍老衰败,到最后,他只能躺在床上。 缘止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蘸着朱砂一笔一划的抄写着《往生经》。 “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我害了自己的妻子,又伤害了另一位姑娘,如今能死在寺庙里,真是我佛慈悲。” 缘止朱笔一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伤害了那位姑娘,难道就没有派人去查过她的去处,看看她过的如何?” “我是想过的,可是万一她嫁人了哪,我这样过去,会不会打扰了她的生活。” “所以你从未去看过。” “也是去暗中看过一眼的,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童从家中跑出来,气都不敢大喘的跑到街上沽酒,想来应该是给他父亲装的,既然他们生活的平稳幸福,那我更不应该前去打扰。” 缘止看着前主持方丈。 “那个孩子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喜欢饮酒,每日里都将自己喝的浑浑噩噩,酒一喝完就打他,他小心翼翼的长大,最后出了家,然后来了这。” 他想将这一切都讲出来,可是当他看着那个行将就木的之人,他又一句都说不出。 众生皆苦,不外如是…… 236番外——沈嘉元 天刚过五更,穿着翠嫩夏裳的小丫鬟就唤起了床上躺着的少女。 “小姐,该起了。” 放下的床帐被人撩起,一双芊芊玉手取过一旁的衣服熟练的穿戴起来。 她是沈府嫡小姐,按理说这些事情是不用她自己做的,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正如她习惯于早起,去嫡母那里请安。 是的,嫡母。 她知道的,那个坐在那里喝着雀舌,等待自己磕头行礼的沈夫人不是自己的娘亲。 “见过母亲。”她跪下身去,对着座上那人行了一礼。 等到茶盏里的雀舌喝尽了,沈夫人这才垂头看了她一眼。 “起来吧。” “谢母亲。”她从地上站起身来。 她早就算过了,沈夫人起的早,这会正是用早膳的时候,她会站在一侧伺候着沈夫人用过早膳后再回去。 沈夫人从不会开口让她留下与她一同进膳,她知道她没有这个资格。 正如同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娼妓留下的孩子,却能在沈府里被尊称为嫡小姐一样。 回去的路上,夹道两边的路上开满了洁白的玉簪花,她会亲手采下两朵,带去父亲的书房。 父亲这时候大多在上朝,书房很少有人会在,她从不碰其他东西,就只是将昨日的玉簪花换下,将今日新鲜的插上。 顷刻间,整个书房香气袭人。 可是她知道,父亲不会想要见到她的,她做些一切的一切,只是希望他不要将自己忘了。 忘记还有一个整天都想着她们的女儿。 刚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小丫鬟提着食盒从灶上过来。 盒盖还未敞开,一股羊奶味就从食盒里传来。 她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可是沈夫人喜欢,所以她只能也去喜欢,只有这样,底下的下人才会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说上一句: “大姑娘也喜欢这个,给她多备上一盏吧。 又或者她们会直接说:“不愧是母女,就连这口味也是相似的。” 她喜欢自己被下人们与沈夫人一同提及,因为只有在他们嘴里,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沈府的嫡女。 今日是七夕,她与其他府邸的几个小姐们约好了,一大早就去城外的普陀寺求签。 早些去,傍晚回来的时候还能路过玉堂街看看那边的杂耍与烟火。 “小姐,今日您想穿那件?”丫鬟托着四五件衣裳问向自家小姐。 “就红色的那件吧。”她并不喜欢红色,可这种浓艳的颜色只有嫡女才能穿用。 天刚蒙蒙亮,沈府的马车就带着她出了城门,赶往十里峰的普陀寺,她们约在十里峰的山下汇合。 虽然她是按照规定时间来的,可是她到时,十里峰下就只有她一人,估计其他两位这时候才刚刚醒来。 别人家的女儿是娇养着长大的,虽然她也顶着一个“嫡小姐”之名,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记住,你只是一个娼妓的女儿。”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不懂事,见到嫡母想要让她抱抱自己时的场景。 那时,沈夫人就是这样对着自己语气淡然的说着,让自己无比惊涛骇浪的一句话。 “我给你沈府的尊荣,给你嫡小姐的身份,但是,你记住,不论你的身份再高贵,你沈嘉元,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娼妓的女儿。” “嘉元,你来的可真早。”沈嘉元正想着,就见与自己约定好的闺中姐妹,正跳下马车向着自己走来。 这是祝家小姐,祝玉芝,她的父亲乃是当今朝堂上的二品大员,即使是在她们这个圈子里,这身份也是数一数二的。 “我还以为,今日我要一个人上山了哪。”沈嘉元笑笑,上前亲昵的挽住了她的手。 “说好了一起去求签,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上山,都是我家娘亲,我一说出个门,她那里就担心死了。左叮嘱右叮咛的说个没完,我这才晚了半个时辰。” 祝玉芝说着,向着十里峰那条山道看了看,“都这个时辰了,贺家妹妹怕是不来了。” 沈嘉元听得心中奇怪,“灵儿怎么会不来,来这普陀寺求签,不就是她提议的吗?” “你在沈府怕是不知道,灵儿的父亲贺大人因为得罪了同僚,被人直接在圣上面前参了一本。” “说他身为朝庭大员,却在外面包养外室,不仅官风不正,更是与那女人生下了一子。” 沈嘉元听得心下一紧,“后来哪?” “灵儿的母亲为了保住贺大人的官职,只能站出澄清,说那女人不是外室,而是她为贺大人娶的二房,之前因为得了急症所以被挪了出去,后来虽然病好了,可是因其住惯了外面,这才没让回来。” “这样啊。” 沈嘉元心不在焉的回到,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自己,当初就是因为这样子,所以沈夫人才将自己留下的吧。 “要我说,这天下的外室都太可恶了,尤其是那些外室生的儿女,更是让人想想就觉得恶心。” 祝玉芝的脸上又厌恶又担忧。 “灵儿这次可也真是可怜,为着这事,她的母亲都气病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她还得经常笑着带那外室生的儿子出去应酬。” “若是灵儿的母亲撑过去还好,若是一不小心去了,这外室再被扶了正,那她以后的路可就难了……” 沈嘉元走在后面看了忧心不已的祝玉芝一眼,她以前一直都把她和贺灵儿当做好姐妹,如今看来…… 她们更看重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自己嫡庶的身份,可是她们不知的是,自己就是那个卑贱而可恶的“外室的孩子”。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走进普陀寺里上香求签。 祝玉芝一直没有看出什么,她一直都以为沈嘉元愁眉不展,是为贺灵儿一事。 装着笺文的香签在手中闷闷作响,贺灵儿将手上的竹筒用力的晃了几下,这才见一只竹签从里面掉出来。 红色的竹签上写了一个精致的“上”字,这是上签,看来她的所求应该不错。 她欢天喜地的拿了那枝竹梢,这才将手上的签筒递给沈嘉元。 “嘉元,该你了。” 237番外——沈嘉元(2) 被祝玉芝这一说,沈嘉元这才回神,“你求得是什么?” 祝玉芝闻言,突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若是旁人问,她定然说的是父母安康这类,可是沈嘉元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今年都已经十三了,你觉得我能求什么……” “原来是姻缘啊。”沈嘉元调侃到,“你现在就想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怎么会早,我昨日在娘亲门外还听她与父亲商议,是要将我低嫁还是高嫁,说实话嘉元,我谁也不想嫁,可是我知道,我嫁不嫁人,与我想不想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握着签筒的沈嘉元突就沉默下来,如果连天之娇女一样的祝玉芝都担心嫁人这种事,那她哪? “嘉元,你快也求一枝,都说普陀寺的签文最是灵验,难道你真不想……” 沈嘉元笑笑,晃起了手上的竹签,高高在上的佛祖,看似慈悲的观望着众生,如果你真的有灵的话,能告诉我前路如何吗? “啪” 一只竹签掉落在地,沈嘉元还未捡起,就被祝玉芝给拾了起来。 “是上上签!”祝玉芝惊喜道,“嘉元,快与我一同去解签文,今日这普陀寺果然没有白来。” 沈嘉元任祝玉芝拉着她向前跑去,她脸上笑着,心中却不以为意。 如果人的路早已经被安排好,那我们是不是只要站在那里等着一切应验? 解签处的师傅不在,好在墙壁上挂着与竹签相对应的签文,祝玉芝抱着自己那枝竹签,满墙壁的寻找起来。 看着祝玉芝这副样子,沈嘉元也握着自己的竹签在墙壁上看起来。 她的手指掠过一页页签文,最后落在相对应的那张纸上。 草做牡丹落凤家 半生富贵半荣华 他日若逢梁上燕 空余枯骨食腐鸦 沈嘉元的目光在那“草做牡丹”上来回留恋。 “嘉元,你找到没有?” “这里签文太多了,我还没有看到。”沈嘉元的手指一动,将那页签文撕的粉碎。 “我的怎么都找不到。”祝玉芝抱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左右都是上签,这就说了你要嫁给一位如意郎君,难不成,你还期望那签文将你未来夫君的姓名年龄喜好都记在上面。” 祝玉芝脸颊一下子红了,“嘉元,你怎么这么坏。” “是是是,我坏,不知祝小姐在这普陀寺玩够了没有,再耽搁下去,咱们可就赶不上玉堂街的杂耍了。” 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这里距离京城还是有段路的。 “没想到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咱们确实该回去了。”祝玉芝将手上的竹签放回一旁的空筒里。 “这次没寻到签文不要紧,等明年七夕咱们带上灵儿再一起来,不过灵儿比你我都大,或许那时她都嫁人了哪。” “或许吧。” 二人出了那间解签室,房门开合的声音将墙上的签文吹得“簌簌”作响,一页签文被风吹落,安静的掉落在地上。 “金尊玉贵娇娇儿,清眸识人不辩伪,一朝怜悯心思动,满盘皆输在人手。” 那天的玉堂街有些冷清,卖吃食的杂耍的虽然依旧,可就是行人少的出奇,甚至连平常一半繁华都没有。 祝府在沈府之后,所以祝玉芝打算将沈嘉元送回去再回府,可是还未到沈府大门,就见官兵封了整条街道。 而领队的正是祝玉芝的亲爹——祝大人。 “父亲,出了什么事?” “沈大人收授贿赂一事被燕太傅查出,圣上听闻勃然大怒,将沈大人处以斩立决。” 沈嘉元闻言心中咯噔一跳,而祝玉芝的父亲却说出了让人更觉惊骇之言。 “沈府上下女眷凡满十一岁的女子统统贬为营妓,不满十一岁的直接打入奴籍。” 祝玉芝一时惊愕,“那嘉元……” 越是事到临头,沈嘉元反倒冷静下来,反正结果已经不能再差,她要做的就是避免更差下去。 “伯父,还请您帮帮我。” 沈嘉元直接跪于地上,一双凤眼盛满泪水。 “你父亲贪得是西南用来赈灾的银两,别说是我,就是燕太傅在这里也帮不上你。” 见求之无望,沈嘉元的目光哀求的转向了祝玉。 “玉芝帮帮我。”她若是就此成为营妓,那可真就是完了。 祝玉芝看的心中一阵难受,毕竟是自己最好的玩伴,如今变成这样,实在…… “父亲,不是说年满十一的才被贬为营妓,嘉元本就论的虚岁,她又生在八月,这么一算,她还是未满十一的。” 虽然不用贬入军营,可即使是掉进奴籍也不是千金小姐能受的了得。 “你要想好,一旦入了奴籍,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 还有其他好选择的吗,沈嘉元跪下去对着祝大人行了一礼,“还请伯父成全。” 至此,沈嘉元的名字才被归属于奴籍上。 当沈夫人连着其他女眷万念俱灰的带去军营时,沈嘉元也开始了她成为奴隶的训练生涯。 在没有被未来主子相中带走之前,她们要做的就是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的一遍遍的学着。 学着如何卑躬屈膝,学着如何口称奴婢,甚至学着如何取悦自己的主子。 沈嘉元每日都活在这种艰辛而羞辱的日子里,这与她以前的生活天差地别,可是她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这就是她现在的身份,应该做的事。 而她要做的只是等待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比她想象中来临的更快,四皇子要大婚,宫中一时忙碌非常,所以也从这里调走几人,而这其中一人里,就有沈嘉元。 被选入宫中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庆幸的,因为她们去的是掖庭宫。 这是这座富丽堂皇,金光闪闪的皇宫里,最为低贱,最为肮脏,也是最为劳累的地方。 她每日里要做的就是那些水桶去提水,然后用刷子和毛巾沾着清水,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刷洗地面。 只有刷洗干净了,才能去领上一碗稀粥,两根腌菜。 她的腿整日里跪在水中和地上,膝盖至小腿这一截早已经青紫,轻轻一动就是火辣辣的剧烈疼痛。 半夜里她用毛巾沾了凉水,坐在凳子上一遍一遍的敷着,可是她的腿还是一天天的加重。 再这样下去,自己这双腿就要废了,得想一个好办法…… 238番外——沈嘉元(3) 机会很快来临,那天沈嘉元正跪在地上刷洗台阶,突就见到一抹艳色从远处传来。 她放下手上的抹布,急忙跪在台阶下向着那抹艳色的方向跪下行礼。 刷洗台阶本就是又脏又累的活,唯恐弄脏衣服的宫中贵人,鲜少会走过来。 可是这一次,那双镶有硕大南珠的绣鞋毫不避讳的停在沈嘉元面前。 “皇子妃娘娘这里脏东西多,别弄脏了您的绣鞋。” 原来是皇子妃,沈嘉元对着那双珍珠履再次行礼,“婢子见过皇子妃娘娘。” 那位皇子妃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沈嘉元不敢起身只敢一直跪在那里,垂首看着自己放在脏水里的手。 指甲缝里浸满了脏泥,因为经年累月的泡着脏水,所以手指骨节被水泡的肿大,即使是与面前这双精致的绣鞋比起来,自己也像是要卑微到尘埃里的那一个。 “把你的头抬起来。”就在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听到那个皇子妃这样对着自己说到。 这声音…… 沈嘉元依言抬起脸去,不过她的眼睛还是垂着的,贸然直视贵人,那可是要受剜眼之行的。 那人看清了自己的脸,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了。 沈嘉元跪在那里,目送那道身影离开,她知道她是谁,那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祝玉芝。 如今她贵为皇子妃,而自己只是一个庭宫里刷洗台阶的卑微贱奴。 沈嘉元忙完一切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黑了,不过她并不着急仍旧一步一步的往回走着。 她今日见了祝玉芝,按照她一贯的性格来看,她定然不会让自己继续呆在掖庭宫中。 可是她仍旧小瞧了权势的力量,因为祝玉芝无意间说了一句:“那小宫女整日跪在地上实在太过可怜,让她随着去我的宫里吧。” 所以掌管整个掖庭宫的姑姑亲自前来为她收拾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可是那姑姑却是接着收拾行装往自己的包袱里塞了许多的钗环玉镯。 “嘉元啊,没想到你是个好命的,竟然得了四皇子妃的眼,以后得了势可要经常来看看我们啊。” 可是由一个卑微的掖庭宫女,直接进入皇子妃的宫殿那是不可能的,尽管祝玉芝发了话,可是宫里的规矩就摆在那里,尤其她还是一个罪臣之女。 所以她的最终去处是去御花园里修剪花枝。 比起掖庭宫来,这里实在好上太多太多。 她每日只需要去将快要衰败的花朵剪下来,或将多余的枝叶除掉就可以回到院子里等着一天过完。 她会将那些采下的花朵泡水,用来浸洗自己双手,后来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她就多多积攒花朵,用来洗脸沐浴。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手指开始恢复白嫩,她的脸颊开始恢复艳丽,因为经常碰触这些东西,就连她的头发上都带着花香。 有太监向她伸出橄榄枝,许诺给她荣华富贵,想要和她做对食。 她从掖庭宫好不容易熬成现在这样,难道为的就是嫁给一个老太监? 不,她要的远远不是这个,她想做的是成为祝玉芝那样,可以一言掌控他人荣华,一言掌控他人生死的人上人。 这对她原先来说,是有些难得,可是巧的是,她那娼妓母亲给了她一张还不错的脸。 她开始留意那些贵人们前去御花园的时间,也开始留意朝中的动向,她想过的好一些,但是这需要她自己努力。 这一日她正在修炼花枝,忽听得一阵哭声从花木之后传来,听声音不像是女子,但是身为男子能靠近御花园的也不多。 她脱掉鞋子,提起裙摆,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那是一个少年,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此时正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坐在那里落泪,岂不是的还踢身旁的花树出气。 他穿着一件银白的常服,虽然没有什么太过标志性的东西,但是沈嘉元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衣角上绣着的暗纹。 那是一只四爪蛟龙,始元帝的皇子不是太多,可也不少,与自己年纪相当,还在宫里的就只有五皇子姬朔。 她定了定神,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她悄悄的穿上了谢,在地上使劲来回走了几步,这才拨开花枝向前走去。 她最先去看的是那棵花树,花树虽然无事,可是上面开满的花朵却被姬朔踢落了大半。 沈嘉元又气又恼,“好好一棵树你踢他做什么。”随即她又好似才发现姬朔脸上的眼泪。 “你怎么哭了。”她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姬朔,“快擦擦吧,人来人往的,别再让其他人看到。” 姬朔急忙用那帕子擦了两下脸上的眼泪。 待姬朔收拾好了,沈嘉元这才一副问罪的似的看向姬朔。 “你究竟是那家的公子不知道这里是御花园吗,你擅自来了这里,还毁了里面的花木,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落罪的。” 听着这宫女的话,姬朔突就心情好起来,这是那里来的女官,不仅生的好看,这性子也讨人喜欢。 沈嘉元张开裙摆将那些尚算的完整的花朵拾起来。 “你捡这个做什么?” 沈嘉元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姬朔,“你以为我想捡啊,若是被掌事姑姑看见好好的花朵落了下来,我可是要受罚的,我将好的挑走,只余下这些怀的,掌事姑姑即使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你很怕你们的掌事姑姑吗?”姬朔蹲下身来与沈嘉元一起挑拣那些花朵。 “当然怕了,我们这些宫女一旦做不好自己的份内的事,可就要被掌事姑姑狠狠的重罚,禁食两三日都是轻的。” “原来是这样啊。”姬朔若有所思,“那我坏了你的花,这是不是也会连累你?” “连不连累的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一个外男闯入了御花园,这要是被捉住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是你,就趁这会没人,先离开这里。” “那可不行,我若是走了,这里岂不就剩你一个了。” “剩一个就剩一个,我这才多大点事啊,你快走吧,别再让人看见你和我在一块,被人误会了什么。” “怎么你很怕被人误会吗?” “是啊是啊,我都快怕死了。” 239番外——沈嘉元(4) 可姬朔却像是玩上了瘾,就是不愿离开,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是巡逻的侍卫。”沈嘉元拉着姬朔的手,向着御花园深处躲了躲。 那里有花木形成的天然屏障,只要躲在里面不弄出声音,多半是没事的。 狭小的空间里,沈嘉元紧张的攥着姬朔的手,先前还不觉得什么,这下离得近了,姬朔只觉得沈嘉元身上花香袭人。 “你抹了什么香露,好香啊。” 沈嘉元慌忙掩住了姬朔的嘴巴,那巡逻的侍卫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无人,这才挎着腰刀向前走去。 见侍卫走了,沈嘉元这才拍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可算是走了,趁着他们这会离开了,你快走吧。”沈嘉元说着,也不理身后的姬朔,径自站起身向外走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有趣玩意,怎么说离开就离开。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哪。” 沈嘉元回头笑笑,“下次吧,如果下次我还遇见你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沈嘉元笑着离开了。 姬朔看到的只是笑着的色彩鲜明的沈嘉元,可是他不知道,她的手里全是细密的汗珠。 她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但是,这可以成为自己翻身的机会。 那一天沈嘉元坐在床上一夜未睡,她想了很多,如果她明天见到姬朔要怎么说,怎么做,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如果姬朔没来,她又要怎么做? 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沈嘉元去打了一盆热水,里面放进她最喜欢的花,看着那些花瓣在水里舒展开,她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 她仔细净了脸,坐在镜子前沾了些许胭脂晕染在自己眼角,这使得她看上去越发的楚楚动人。 她的包袱里还有一些钗环,不过她一件未用,就像平常那样穿戴整洁的出了门。 银色的花剪在花枝上掠过,她一边听着花朵被剪掉的清脆声响,一边留意有没有人接近的动静。 可是她等了一早也没听见任何动静,沈嘉元心里是有些失落的,看来这一次她猜错了。 不过她仍旧一丝不苟的完成了今天的工作,等到花枝修剪完毕,这才提着装有花朵的袋子离开。 可就在她回去的路上,突有一道身影从旁边跳出,她吓了一跳,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索性台阶不高,她并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又是你!” 沈嘉元这次的怒气简直就是如假包换。 “你没事吧?”姬朔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他想要伸手去扶沈嘉元,没想到却被她避开了。 沈嘉元想从地上爬起来,谁料脚一动,脚踝那里就钻心的疼痛。 她提起衣摆一看,就见自己的脚踝肿的老高。 看沈嘉元不像作假,姬朔也慌了,他想叫人扶着沈嘉元去太医那里,又怕沈嘉元知道她的身份以后不这么对待自己了。 “要不,我背你?” 沈嘉元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要是被人撞见了,我可是要受罚的。”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怕什么。”姬朔在沈嘉元面前蹲下身去。 “快上来吧,我带你回你的住处。” 沈嘉元犹豫了片刻,这才趴了上去。 “没想到你还挺沉的。”这是身为皇子的姬朔第一次背人。 “你可以不背的,反正扭伤脚的又不是你。” 姬朔卡词了,这女人可真不可爱,他所见到的宫女永远只会说一句话——“是。” 像她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了,你上次还说再见到我,就告诉我名字,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吧。” “你害我伤了脚,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这人怎么能不守信用。” “没听说过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后姬朔成了沈嘉元御花园里的常客,他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候是待一会,有时候是待一天,他几乎将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看沈嘉元修剪花枝上。 “你都没有事的吗。” “你知道的,我是皇子,我上有能干的大哥下有励精图治的兄弟,我又不喜欢那个位子,这么一想,我还真没有什么大事。” 有一段日子,姬朔隔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来,沈嘉元又恢复了一个人的日子。 这天,那个老太监又过来找她,沈嘉元本想再次搪塞过去“对食”一事。 却不期然间,见到远处姬朔走来的身影,她立马改变了主意,沈嘉元侧身背对着姬朔的方向,对着被色心迷了心窍的看太监娇俏一笑。 她本就生的妍丽,这样一笑更是勾人,不过比她更勾人的,是她说的话。 “你不是想要与我做对食吗,在宫中做这个,一旦被主子发现那可是要受刑的,你若真喜欢我,你敢现在就亲我一下吗?” 当姬朔忧心重重从远处走来时,就见宫中的老太监正与沈嘉元站在一处。 他本想等着那老太监走了再过去,谁成想竟然看到那老太监竟然色胆包天的向着沈嘉元靠了过去。 说不清什么想法,等姬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那老太监一脚踢开。 见是姬朔踢的自己,那老太监连忙跪地请罪。 “五皇子饶命,都是这女人,是她让我……” 姬朔连连冷笑,“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我看你是忘了慎刑司的大刑是什么滋味了。” 姬朔正欲发落这老太监,却被沈嘉元拉住了衣袖。 “让他走吧。” “这阉奴这样对你,你……” “让他走吧。” 姬朔一时生气,他帮她惩制别人,她却在这里求情。 “随你便吧!”姬朔一甩衣袖负手站到了一旁,显然是不想管了。 “李公公,你现在还是当差的时辰快些回去吧。” 李公公看看一旁的五皇子,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回去吧,五皇子不会怪罪你的。” “没听见是不是,我不会!怪罪!你的!” 虽不知真假,李公公连忙磕了两个响头,连滚带爬的走了。 连李公公走远了,沈嘉元这才看向姬朔。 “怎么你看上去比我还要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嘉元没有接话,拿起花剪继续修剪花枝,她今日的活还没做完哪。 见沈嘉元不搭理自己,姬朔反倒别扭起来。 240番外——沈嘉元(5) “他刚才那么对你,你不生气?” “当然气,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闺阁中娇养的小姐,换作是你,你会不生气?” “那你还……” “可是我知道我的身份,我现在就只是一个罪臣之女,是这皇宫里无数宫女中的一人,他虽然也是奴才,可他是有品阶的,他若。” “你今日赶走了一个李公公,明日还会蹦出一个王公公,张公公,这皇宫里不是宫女就是太监,若要一个个赶过去,恐怕人都得累死了。” 姬朔听得眉头一皱,“怎么,我帮了你,反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你帮了我我很感激。”沈嘉元看着面前的姬朔道。 “可依你的年纪,你马上也要娶皇子妃出宫建府了吧,我问你,若是没有你了,我又要怎么办?” 沈嘉元慢条斯理的修剪下多余的花朵。 “人总是要习惯的,喜欢忍受别人给予你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要忍受。” 沈嘉元将剪刀收好,她今日已经忙完了,剩下的就是将这些多余的东西丢掉。 “奴婢忙完了,就先退下了。” 沈嘉元说着对着姬朔行了一礼,她鲜少行这样的礼,但是她今日必须要这样做。 人的新鲜感是有限的,总有一天姬朔对自己的新鲜感会消磨殆尽,与其那样,还不如来一剂重药! “你什么意思?” 沈嘉元恭敬道,“婢子不懂五皇子的意思。”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该怎么样哪?”沈嘉元道,“你是皇子,我是宫女,你我之间本就天差地别,您曾经帮了我,我很感激,但是以后请您不要再来了。” 沈嘉元起身就欲离开,却被姬朔拉住了手臂。 “说清楚,我堂堂一介皇子来找你,现在是被你给拒绝了吗。” 沈嘉元见此叹了一口气,“姬朔,我很清楚我喜欢你,可是我更清楚我的身份。” 沈嘉元看着面色震惊的姬朔道,“还需要我说的更清楚些吗?若是不用,奴婢就退下了。” “你……”这是姬朔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自己,可是…… “父皇已经为我挑选了太子妃,再过两月,我就要成亲了。”这才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来的原因。 沈嘉元苦涩一笑,“那奴婢就先在这里恭祝五皇子,和未来的皇子妃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 她嘴上说着祝福的话,眼角却有一滴清泪落下。 如滚烫的火苗一样,灼伤了姬朔拉住她的手掌。 其实他也是有些喜欢眼前这人的,可是他们之间的身份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两人深深隔开。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沈嘉元握紧了自己的手掌,她克制着自己转过头去,如果这次不成功,那么她即使努力的再久也不会有结果。 两人就此各奔东西,一个人的日子总是过的漫长而迅速,时间飞逝,五皇子要娶妃子的消息也在宫中散开。 因着准备婚礼一事,沈嘉元也变得忙碌起来,大婚那日所有的命妇都要前来拜贺,她们要将御花园打理的越发精心。 她与其他宫女每日从早忙到晚,每天一回到床上只觉浑身酸痛不已,可是不论多累,花瓣浸手、沐浴、浣发,她一样都不落下。 沈嘉元知道,大婚当日前殿肯定人手不够,只有到时仪态足够好的人,才有可能被选入前殿当差。 如果姬朔那边行不通,她就要另寻他路。 可是这一日,她刚擦好头发,就见掌管内务的女官敲响了她的房门。 “不知这位姑姑有何要事?” 那掌管内务的姑姑上下挑剔的看了一眼沈嘉元,“倒是个有造化的,跟我走吧,上面有贵人要见你。” 贵人? 沈嘉元心下一禀,“还请姑姑稍后,奴婢将头发挽了就去。” “大胆!你这是要让贵人等你吗!” 沈嘉元连忙应到不敢。 最后她只取过一根簪子将带着水汽的头发一挽,就随着内务姑姑去了前殿。 点名要她过来的是姬朔,直到此时沈嘉元才明白姬朔唤自己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大婚在即,按照祖制,内务掌事要寻一个有经验的女子教他“人事”,原本挑选的是另外一个女子,奈何姬朔不愿,这才有了自己。 可说到底,沈嘉元心里是不愿的,非是因为教导人事需要掌事姑姑全程站在一旁观看,指导,最重要的是新妇马上就要入门,教导人事的这个女人下场一般不会太好。 若说婚嫁吧,毕竟已经是皇子的人,整个京都恐怕都无人敢娶。若说成为妾室吧,又因其身份太过卑微,所以即使是沈嘉元都觉得这是一招烂到不能再烂的棋。 可是她无从拒绝,因为她只是一个宫女。 “将衣服脱了。”掌事姑姑冷着一张脸,淡淡道。 沈嘉元没说什么只是低垂着眉眼解起了自己的衣裳,先是罩衣,紧接着是外裳…… 在解小衣时,沈嘉元犹豫了刹那。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姬朔,缓缓解拉过了小衣的带子。 当那件翠绿色的小衣将落不落的挂在脖子上,一直沉默的姬朔终于开口。 “都出去吧。” “五皇子,这与祖制不和。”掌事姑姑有她的坚持。 姬朔冷笑两声,“那你现在公然违背主子的吩咐,就是附和祖制?” “奴婢不敢。” “不敢那就滚下去!” “是……”诺大的寝殿里只剩下姬朔和半裸的沈嘉元两人。 这场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姬朔看着这样的沈嘉元却只觉烦躁,他闷声不吭的喝着桌上的酒。 他怎么就想到让这女人过来,即使是任何一人,也好过是这女人。 可是当掌事姑姑说着的时候,她男子里最先想到就是这人,这个一边说着喜欢自己,一边将自己赶走的胆大女人。 “平日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儿个却哑巴了。” “五皇子想听婢子说什么?” “当然是你让本皇子以后别去找你那番话,怎么现在不说了。” “婢子不敢。” “你不敢!”手上的酒壶被丢出很远,“好一个不敢。” 姬朔眼神嘲讽的看着沈嘉元,“你不是不敢吗,那就接着脱吧……” 241番外——沈嘉元(6) “是。” 沈嘉元垂首应到。 系在修长脖颈后的带子被她敞开,就在那件小衣即将掉落之际,一件绣有龙纹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是不是今日无论站在这里的是谁,你都会这么做。” 沈嘉元没有回答。 “说啊!”姬朔气结,“本皇子命令你说!” 沈嘉元看着姬朔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你姬朔,今日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尸体。” 她话音尚未落下,就被拥入一个怀抱中。 “嘉元,我想了很久,我是喜欢你的。” “嘉元,你能留在我身边吗?” 她还有的选择吗? “姬朔,你今日对我这样说,是不是只是为了哄我。” “不,我说的是真的。”少年时的承诺总是来的郑重而轻率。 “不会后悔?” “不会。” “若有一日你后悔了怎么办?” “那我就将我的命给你。” 垂下的手掌揽住了眼前人的脖颈,那夜的灯火很亮,亮的就像眼前尚在燃着的喜烛一样。 “沈姐姐,王妃过来了。” 沈嘉元从记忆中回神,就见身旁的喜鹊拉着她一起跪了下去。 来的是皇五子的妃子,也是她未来的主子,那夜之后她被姬朔带回了皇宫外的府邸,成了一名彼此心照不宣的贴身女官。 “奴婢见过皇子妃娘娘。”沈嘉元随着喜鹊叩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子妃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许久。 “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沈府的罪臣之女沈嘉元。”她听到皇子妃这样说到。 沈嘉元知道她这是在立威,可是她感到好笑的是,她只是一个婢女,她堂堂皇子妃根本不用如此。 “婢子沈嘉元谢皇子妃娘娘垂爱。” 她能想象到此时皇子妃的表情,必定是面色高傲眼带不屑,因为自己虽然是姬朔的人,可是别说位份,就连一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 这夜姬朔又来了自己这,沈嘉元不知道是不是这全天下的男人都这样,还是只就姬朔如此。 他贪恋着自己的温存,却从未考虑过尚在新婚当中的他,一味的在自己这里过夜,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还是说,他真的以为这天底下的女子都大度到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自己的夫君? 云收雨驻之后,姬朔卧在她背后把玩着她的头发,“嘉元,你说你怎么就那么香?” “怎么,你不喜欢?” “怎么会。”温香软玉的她,比起他那个皇妃不知道好多少。 她那个皇妃,美则美已,就是太过无趣了一切。 沈嘉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敲敲边鼓,“姬朔你日日待在我这里,时间久了皇子妃会生气的,我如今只是你的女官,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轻易的打杀了我。” “她敢!” “她为什么不敢,她是正室,而我却连一个偏房都算不上,即使她为着面子不直接处置于我,可是她只要随便给我安上一个什么罪名,就能将我重新打入掖庭宫。” 这些是姬朔从未想过的,“嘉元,你是不是很害怕?” 沈嘉元摇摇头,“这些我不怕,我怕的是你忽略皇子妃的消息被传到圣上那里,要是惹得圣上不悦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皇子妃的娘家乃是当朝重臣,与你日后也是一个助力,姬朔回去吧。” 姬朔真的是震惊了,他没想到沈嘉元会如此对自己着想。 “这是你第二次赶我走了。” “怎么会是赶你走,我恨不得日日都与你黏在一起,可是……”沈嘉元苦笑两声,“回去吧,今日园里的牡丹开的甚好,你折上两枝一同带回去,她见到定会喜欢的。” “那你……” “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身边,在你的眼里,在你的心里,在你能看见的任何一个地方,姬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其实沈嘉元也不知道她对姬朔是做戏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可是她想,如果自己在爱人的时候,同时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又有何不可哪。 可是当姬朔与皇子妃日益如胶似漆时,新的问题终于落到沈嘉元头上。 不识情爱时皇子妃对于姬朔的态度是“夫君”,当她日渐喜欢上这人时,喜欢催生出了独占欲。 而她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姬朔这位“贴身女官”。 本来沈嘉元每日要做的事只有伺候姬朔的衣食起居,可是最近皇子妃却是因为一些小事频频唤自己过去。 有时竟然只是为了让自己参考一下穿那件宫装。 有好几次沈嘉元都在那里见到了姬朔,她带着女官的卑微向他行礼,他亦带着皇子的威严径直走向皇子妃。 看着嬉笑的两人,沈嘉元也开始怀疑姬朔是不是如同自己一样,分不清做戏与现实。 皇子妃对自己越发好,有时候甚至还送自己一些贵重钗环,沈嘉元将那些东西来回翻看,甚至包括那匣子都里里外外的看了好几遍,这才瞧出一些不妥当来。 她抱着那个首饰匣,去了姬朔那里 “都是女人家的东西,你放到我这里做什么?” “或许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皇子妃娘娘最近有些不对劲。”沈嘉元拿起其中一枝鸾凤钗来。 “这种钗环是有品阶之人才能戴的。” “会不会是给你拿的时候,拿混了?” “可能吧。”沈嘉元将匣子扣上,“我只是女官而已,这些东西用不上,你替我还给皇子妃娘娘吧。” “她既给了你,你收着就是,她那若是缺,我就命人再去库房给她挑些。” 他们认识这么久,说实话,姬朔从未送给她过礼物。 “这样也好。”沈嘉元也不知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 “可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放在我这里会让我睡不着觉的,不如我接你书房一角之地,用来放这匣子?” 姬朔闻言却是笑起,“我借你地方,你要怎么报答我?” “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吾所愿尔。” 这日傍晚时分,沈嘉元还正在准备沐浴,就听得皇子妃的院里传来“丢了东西的”动静。 她徒自一笑,继续沐浴,若是她没猜错,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沈嘉元正想着就见自己的房门被人猛地踹开…… 242番外——沈嘉元(7) “皇子妃的鸾凤金钗丢失,先前只有你一人去过皇子妃的寝殿,定然是你偷的!” 沈嘉元心中冷笑,看来这就是皇子妃想要的,用这种低劣的栽赃嫁祸的手段。 可任是无数的宫女将她的屋里来回翻了遍,愣是寻不到那只鸾凤金钗的踪迹。 “将这胆大的贼人给我绑了!押到柴房里给我好好过一糟!” 领命的掌事姑姑一声令下,沈嘉元来不及说上一句辩解,就被人堵了嘴,关进了柴房。 窗外月光姣姣,沈嘉元不知自己今天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因为那“过一遭”指的是上私刑,而寻不到证据的皇子妃,必定会想法设法让自己“认罪”。 但沈嘉元最怕的是,皇子妃会直接让自己“畏罪自尽”。 事实上,沈嘉元也猜对了。 丈长的麻绳被搭上横梁,两三个魁梧的婆子将她架起向着那垂落的绳子上挂去,沈嘉元死命挣扎,她今日若是不躲,怕就真的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麻绳系起的绳圈太小,沈嘉元又挣扎的厉害,几个婆子干脆在那商议先将自己勒死,再挂到绳子上去。 粗砺的麻绳被缠上自己的脖颈,收紧的绳子将人勒的面庞青紫,沈嘉元徒劳的挣扎着。 原本清澈眼眸开始开始充血涣散,就在沈嘉元觉得自己都活不下去之时,那扇闭合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破开! 姬朔一脚踹开那几个行刑的婆子,慌忙将沈嘉元脖子上的麻绳解了下来。 生的气息重新涌入,濒临窒息之人终于从死亡边缘活了过来。 沈嘉元紧紧抱着身后之人,滚滚眼泪无声坠落。 “嘉元,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沈嘉元睁着一双清眸,对着姬朔无声的摇了摇头,先前绳子伤了她的咽喉,此时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姬朔看着沈嘉元脖子上勒痕一阵心疼,他将她抱起向着门外大步走去。 可是还未走出柴房门口,就被闻讯赶来的皇子妃遇个正着。 “这是偷了我钗环的罪婢,不知夫君要带她去哪?” 姬朔看着自己面前这人,这就是自己的皇子妃,自己的发妻,看似温柔小意,可是正如同沈嘉元所说,她容不下她…… “怎么,是本皇子给你的钗环太少吗?你竟然要为了一件钗环就处置我身边的贴身女官。” “那怎么能一样。”她是正室,自然也有她的底气。 “那是本妃的鸾凤金钗代表的是我的身份,她私自偷取了它,难道我不能问罪?” “不知你要怎么问罪偷你钗环之人?” 这下就连皇子妃也听出其中的不对之处,而姬朔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巧,昨日本殿下的侧妃说你赏赐她钗环时,不小心将那只鸾凤金钗一同放了进去,所以她已经将金钗放到了我那里,托我将其还给你。” “父皇将你指给我时,曾说你贤良淑德颇有大家风范,没想到却是为了一枝金钗斤斤计较之人!” 姬朔将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可最令皇子妃震惊的是,他刚才竟然称呼沈嘉元一个罪臣之女——侧妃! “她怎么能做你的侧妃!”皇子妃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尖锐。 “你既然都能当我的皇妃,她又为什么不能,在我眼里,你连她半分都及不上!” 皇子妃惊的险些没站住,堂堂夏商五皇子,她的夫君,竟然对她说出如此诛心之言…… 姬朔却不理她,只径自抱着沈嘉元大步离去,沈嘉元窝在姬朔的肩头,向着皇子妃淡淡的瞥了一眼。 那眼看似淡然,实则里面隐着滔天恨意。 我沈嘉元今日未死,他日死的一定是你! 接下来几日,姬朔天天都陪在沈嘉元这里,每日里伺候她喂水喂药,她不能说话,他就坐在廊下给她念书听,他对她关怀的无微不至,甚至带着些讨好。 那真是沈嘉元这辈子,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有时她甚至会想,要是这样一直下去,她或许只会是后宅里一个有些宠爱的侧妃。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皇子妃的母亲来了。 听闻自己的女儿刚刚过门就收了一个侧妃,为此还病了一场。 她不吵不闹,只带了两三个侍女就连夜赶来姬朔府上,只不过她带来的侍女一个比一个美艳。 皇子妃的母亲一来,即使是为着面子上,姬朔也是要早晚过去请安,甚至他夜里还要宿在皇子妃那里。 原本时常有人来往的宫殿里再次寂静下来,沈嘉元无聊时只能翻阅着桌上一本又一本的书,消磨着这些时光。 没两日,她就听底下小丫鬟说,姬朔就收用了两个皇子妃带来的丫鬟。 沈嘉元心里是慌的,她知道自己的安稳日子过不久了,皇子妃的母亲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果然。 这日还未到晌午,这位传说中的皇子妃的母亲就屈尊降贵的进了自己的院子。 见她进来,沈嘉元急忙俯身行礼,可是任她曲着身子在哪里站了半天,对方也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她只能继续站在那里。 “听闻你是沈府出身?” “是。”沈嘉元垂首应到。 “我与你那嫡母沈夫人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没想到她后来会被充入营妓,而你更是被入了奴籍。” 沈嘉元攥紧了手上的帕子,用别人切身之痛攻击,此招实在妙极。 “你从掖庭宫中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侧妃之位,想来也很不容易吧,只是你莫不要忘了,即使癞蛤蟆能跳到天鹅的高度,它也是很快就会掉下去的。” “我的女儿年幼不懂事,还将你看做是对手,可是在我看来,与一介贱奴说话都是降了自己的身份,更何况是与贱奴整日生活在一处府邸。” 末了,她淡淡的瞥了沈嘉元一眼,“你说是不是,沈侧妃?” “夫人教训的极是。” 她如同一个胜利者那样在沈嘉元面前离开,而沈嘉元直到她离开都一直保持着那个卑贱而屈辱的行礼姿态。 皇子妃母亲的到来,如同当头棒喝震醒了沈嘉元,就在她觉得自己站着的高度还可以的时候,有人再一次让她发现。 不论她站得多高,她都是那个掖庭宫里整日洗刷台阶的贱奴…… 243番外——沈嘉元(8) 而最为糟糕的不是这个,而是皇子妃有了身孕。 不仅姬朔留在自己这的时候越发的少,就连皇子妃也时常派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见过沈侧妃。” 来的是皇子妃母亲当初带来的侍女,听底下的丫鬟说,近日很受姬朔宠爱。 “不知这位妹妹过来有何指教?” “指教可说不上,只是近日天热,皇子妃想吃清甜的莲子,可是这莲子不仅有一层褐衣,这莲心也苦的很。” “所以哪?” “所以就只能麻烦沈侧妃了,这后院池塘的莲蓬结的不错,反正沈侧妃这里也空闲的很,不如就去那里采上一些,剥洗干净后装在碗里,晚些时候我会来取的。” 沈嘉元看向对方手中,果见其手上捧着一盏玛瑙做成的海碗。 恐怕就是将后院池塘里的莲蓬摘尽了,也装不满这海碗。 沈嘉元知道这是皇子妃的刁难,可是即使她知道,她也只能笑着接下。 “原来是这事,”沈嘉元接过那碗将之放到一边,“今个日头大,我这新得了些香片,不如妹妹在我这里喝盏茶水再离开。” 那侍女是皇子妃的人,对沈嘉元这么明显的拉拢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她心里却是不屑于这位“侧妃”的。 “我可不像沈侧妃这么清闲,皇子妃那里还有事等着我哪。” 那侍女说着转身欲走,却被沈嘉元轻飘飘的一句话给留了下来。 “妹妹难道就没想过,皇子妃这会倚重妹妹,可一旦皇子妃生下小殿下,不知妹妹到时又会是什么下场?” 沈嘉元慢悠悠的泡上了一壶茶水,“我尚有一个侧妃的身份,都得沦落到剥莲子的下场,妹妹这无名无份,怕是日后不好过吧。” 被沈嘉元一提,这侍女当即出了一身冷汗,依着皇子妃的性格,怕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侍候过五皇子的人。 见对方吓的脸色苍白,沈嘉元就知道这鱼已经上钩了。 她将香茗推到那侍女面前。 “不知妹妹现在是否有空坐下来与我喝杯茶水?” 那人下意识的接过,却又好似烫手般的跳开。 “你以为单单凭借一句话,就能让我背叛皇子妃!” “妹妹怎么会这么想,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我曾经的身份想来妹妹也听过吧,可是我如今却是这皇子府里的侧妃,我知道妹妹与皇子妃娘娘主仆情深,可是这主子虽然只有一个,可是这仆人却是多的很。” 沈嘉元说着感叹一声。 “这人啊要是有时不为自己好好想想,那可真就没人替你着想了。” 就这会的功夫里,那侍女也想了很多,她定了定神坐在沈嘉元的对面,朝着她恭敬万分的行了一礼。 “还请沈侧妃娘娘好好指教绿萝。” 沈嘉元的嘴角缓缓勾起,很好,这就是她要的。 是夜,寝殿内皇子妃正享受着绿萝给她揉捏肩膀。 她闭着眼睛坐在那里,手掌有意无意的拂过自己的小腹。 她虽然贵为皇子妃,可是因为她如今走了身孕不能侍寝,只能让自己母亲带来的侍女代劳。 她张开眼睛在自己身旁三人身上扫过。 杜鹃妖娆,白芷清丽,绿萝婉约,让侍女分享自己的夫君,这让她有些不悦。 可是,所有的大家贵族都是这样,总好过白白便宜那个贱籍出身的沈侧妃去! 最终她属意的是杜鹃,毕竟杜鹃在这三人里容貌最好。 “杜鹃,去将本妃为殿下准备的莲子羹给殿下送去。” “是。”即使掩饰的很好,可杜鹃眼中的喜色还是没有瞒过绿萝。 “还是奴婢去吧,”一旁的白芷道,“杜鹃蓄了指甲又新染了丹寇,那莲子羹还是奴婢去送妥当些。” 白芷不说还好,这一提就连皇子妃也发现了端疑,杜鹃今日岂止是染了丹寇,就连那脸也是让脂粉装饰过的。 皇子妃又看向一旁的白芷,白芷今日穿了自己以前赏赐给她的旧衣,现在往那一站,倒显得比自己还像个大家小姐。 怀了身孕的人本就多思善想,如今一看,只觉心火直冒。 这一群狐媚子,还有没有将自己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绿萝你去。” 绿萝迟疑了片刻,“皇子妃娘娘,不过是送盏莲子羹,还是让底下的人去吧,近日天热,您又怀有小殿下,还是让奴婢随在您身边伺候吧。” 绿萝这番话,却是真真切切的让人听到了心坎里。 对吗,这才是一个奴婢该有的样子。 “不用了,我身边有白芷和杜鹃两个就够了,你去将莲子羹端给五皇子吧。” “是。” 绿萝看了一眼快要气翻的白芷和杜鹃,心中却暗道沈嘉元老谋深算。 就当自己问及沈嘉元该这么做时。 沈嘉元只回了一句“还当你是个奴婢就好。” 果然,在主子眼里,自己这群人,只是用来陪伴另一人的工具而已。 这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暗中按照沈嘉元所说去做的想法。 绿萝捧着莲子羹去了姬朔的书房,一盏清甜的莲子羹还没吃下两勺,姬朔看绿萝的眼神就变了样子。 总觉得今天这小侍女,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主子,可是这莲子羹吃的不顺口?要不要奴婢再去换几样其他的点心过来。” “这道不用了。”姬朔对着绿萝招招手,绿萝乖顺的走了过去。 “不知主子唤奴婢过来,是有何事需要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绿萝。” “绿萝?这道是个好名字,你身上撒了什么花露,闻上去好香。” “许是今日剥取莲蓬时,沾了些荷花香。” 姬朔拉着绿萝的衣袖将她一点一点的拽到自己怀里,“是荷花吗?你凑近些让我好好闻闻。” “姑爷,您别这样。” 绿萝欲拒还迎的样子,更是看的姬朔心痒,“那你想让我怎样?你说,我做就是。” “真的吗?” “本皇子说话自然是真。” “奴婢看您每日忙碌很是辛劳,为着身体着想,您还是先将这盏莲子羹给用了吧,余下的……您吃完再说。” 吃完美食,再“吃”美人,姬朔当下兴致高涨。 “只要你喂我,别说是一盏,就是一锅我也吃的下。” 绿萝一张俏脸“腾”的红了,心中却在赞叹沈嘉元料事如神。 从进门到现在,姬朔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喜怒都在她的猜测之中。 小小的院落里,沈嘉元坐在灯下剥着一个个青嫩的莲蓬。 “你们不用得意的太久,我为你们准备的还在后面哪……” 244番外——沈嘉元(9) 绿萝成了姬朔房中的常客,她虽然得宠,可皇子妃却是意外的不介意。 甚至还常常赏赐她花色鲜艳的布料首饰,不过绿萝一直按照沈嘉元所说,既不高调也不张扬。 可是她心里却是想要堂堂正正穿着这些衣裳,戴着这些首饰,志得意满般在白芷和杜鹃面前走过。 “我这样素着的日子还得过多久?” 虽然她的穿着还像个侍女那样,可是下人们的恭敬,白芷和杜鹃嫉妒的眼神,早已经将她那颗心膨胀到极致。 反观沈嘉元。 永远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每次绿萝来,总能看到她在恬静的修理花草,或是烹煮一些花茶。 “难道这样不好吗?”沈嘉元拿着罗扇轻轻扇着炉下的炭火。 “皇子的宠爱你有了,主子也不对你猜忌,如果皇子妃生下嫡子,那你即使被封为侧室也是有可能的,你当初想要的,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去奢求其他?” 话虽然起这样说没错,可是尝过了站在高处的感觉,谁还愿意被摔下来。 “不是每一个人都爱锦衣夜行!” 绿萝看着沈嘉元道,“难道就连你也没办法吗?” 沈嘉元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好办法,毕竟皇子妃可就在那里哪,她的一句话,好过我们千万句金玉良言,你莫忘了,我们的命可都被握在她手里。” “一旦她生下嫡子,还不是要我们生就生,要我们死就死。” 要是没有皇子妃就好了。 不知怎的,绿萝心底涌上这么一句话。 绿萝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怎么就会这么想? 可是为什么不能这么想,人往高处走,她绿萝现在受尽五皇子宠爱,为什么就不能这么想! “多谢沈侧妃提点。” 沈嘉元惊着一跳。 “绿萝妹妹这话没头没脑的好奇怪,我提醒你什么了,你就在这里感激我。” “沈侧妃说的是。” 绿萝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她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当沈嘉元又一次修剪掉花枝上新发出的枝丫,皇子妃不甚滑胎的消息也如约而至。 因着皇子妃小产,整个皇子府一片风声鹤唳,被撵出去打杀的奴婢不计其数,而最终也终于找到了行凶之人——杜鹃。 沈嘉元不知道绿萝是怎么做的,但是她找了杜鹃当替死鬼,而她在皇子妃身边盛宠依旧,甚至隐隐成为了皇子妃的心腹。 大约是因为这是姬朔的第一个孩子,他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寝殿里皇子妃戴着抹额在哪里嘤嘤的哭泣。 一开始姬朔还能好言劝慰,到最后他也觉得厌烦了这种整日抱怨的日子,干脆直接躲到了沈嘉元这里。 沈嘉元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她安静的呆在她的院子里,不争不抢不闹,在她这里,姬朔总能找到久违的安宁和惬意。 沈嘉元面上淡然,其实当下对她最有利的就是她也怀上一儿半女,这样即使是皇子妃也不敢做的太过。 可孩子这事却是强求不来的。 她需要寻的的是另外一条出路。 姬朔身边不缺女人,怎么才能成为他身边无可替代的那一个哪? 是夜,姬朔抱着沈嘉元躺在那里,徒自把玩着沈嘉元的一绺发丝。 沈嘉元看的出他有心事。 “你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斗米一人提不起,两人抬还是要轻松许多的。” 姬朔闻言一笑,无论他什么时候来找沈嘉元,总能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嘉元,今日皇兄被封为太子,以后我遇见他就要跪下行礼了。父皇说要让我们这些臣子好好辅佐这位未来的帝王。” 原来是这事。 沈嘉元心下了然,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突然分出高低来,肯定会让人不舒服。 不过,姬朔心里最不舒服的,恐怕是始元帝最后选了太子的那个不是他姬朔。 “你想登上九五大位?”这本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可是沈嘉元说来却是那么自然。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谁不想成为一国之帝哪。” “你可要想好,你若想坐上那个位子,事必要与其他皇子站在对立面。”始元帝属意的是太子继位,更甚者要与皇帝站在对立面! 姬朔听得却是一笑,“我只是说说罢了,我一无母族倚仗,又无父皇喜爱,那位子又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虽然你心善想着兄弟情深,父子亲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无意,其他皇子可愿意与你顾念这些。” “什么意思。”姬朔脱口而出,他真的是被沈嘉元的话给惊到了。 沈嘉元抱住了姬朔,将自己深深的镶嵌进他的怀里。 “姬朔,去试试吧,你即是圣上的亲子,那王位本就有你的一份,太子只是太子,在他没成为新帝之前,他还不是夏商的“君”。” 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夜,姬朔也这样抱了沈嘉元一夜。 夜色将尽之时,姬朔睁着一双疲乏的眼睛,推开面前的窗户,清冷的晨雾迎面扑来,将他本就混乱的头脑吹得清醒了许多。 沈嘉元也是整夜未睡,她坐在那里,看着姬朔在那里与自己百般挣扎。 可是她知道,他会想通的,因为没有人能拒绝那个位子。 可是沈嘉元也知道,正如姬朔所说,他手里的底牌太少了,恐怕即使有这个想法,他也很难去办到。 “听闻三皇子与大皇子一直心有芥蒂,他母族乃是手握一方重权的将军,圣上也对他多有倚重,原本我以为最有可能坐上太子之位的会是他哪。” “三皇兄确实心有文韬武略,只是他心胸狭隘,所以一直不为父皇所喜……” “所以,你现在才要去他的府上啊,”沈嘉元取来披风系在姬朔的脖子上。 “你的母族却是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但是正因为如此,三皇子才不会猜忌与你,你现在去找他就等于表明了你的立场,既然我们没有登上皇位的实力,那不妨先让他们自己去争斗。” 姬朔被沈嘉元说的心下一热,他握着沈嘉元的手掌,很是感动。 “嘉元,你……都为我想好了。” 沈嘉元笑笑,“你我本就是夫妻一体,说这些见外了。” 姬朔紧紧的拥住了沈嘉元。 “嘉元你放心,此生我绝不负你。” 被抱着的沈嘉元轻轻一笑。 姬朔,你若是忘了这句,我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245番外——沈嘉元(10) 姬朔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不仅是皇子妃那里去的少了,就连绿萝那里也鲜少过去。 “侧妃娘娘,你知道殿下去哪了吗?” 沈嘉元不动声色的喝着茶,她当然知道姬朔在哪。 绿萝看看恬淡的沈嘉元,就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样子,才让人觉得无从下手。 “皇子妃最近在忙着什么?” “她上次小产伤了身子,现在正寻着医者调理身子。” 沈嘉元闻言点点头。 男人的天下在外面,而他们女人的争斗向来离不开这深宅大院。 “她可松口说要为你晋位份?” 提起这事绿萝就一阵火大,先前还对她百般依赖,如今却是绝口不提位份一事。 绿萝不说,沈嘉元又怎会看不出来。 “既然她没有这个想法,那你可要努力了,别到最后成为没用被丢掉的那个。” 最近的日子过的太过安逸,绿萝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只是一个侍寝侍女的事实。 “我该怎么办?” “这我怎么知道。”沈嘉元看着那杯盏上的金纹牡丹,“只是妹妹当差可千万小心着些,皇子妃既然用药在调理身子,这有些东西可是万万不能碰的,要不然适得其反那可就不好了。” 绿萝听得瞳孔骤然一缩,她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这边姬朔正忙着和三皇子打交道,那边的皇子妃却是身子日渐空乏。 吃得药越来越多,可躺在床上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不过一场小产,她竟看上去老了十余岁。 她是侧妃,正妃病了本就应该过去看看,可是经不住这病人对自己成见颇深。 所以沈嘉元只能拉上了姬朔一同前去。 病床上的女人面容枯槁,身旁的女人却是恬淡如菊,高低立见之间,皇子妃对沈嘉元的怨恨更深。 “真没想到啊,沈侧妃竟然有空来我这里。” “娘娘说笑了,您病了,妾身过来看望本就是应该的。” 绿萝端了汤药进来,沈嘉元去旁边净了手,这才前去伸手接那汤药。 “娘娘,您如今病了,这药不如就让臣妾来喂您吧。” 侧妃如此伺候正妃这本就是应当。 只姬朔看的眉头一颦,他还是不习惯看沈嘉元去伺候其他人。 沈嘉元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唇边吹了吹这递给皇子妃。 “都说是药三分毒,这药有些热,您可千万慢着些。” 皇子妃的眼睛在面前的药碗上扫过,沈嘉元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娘娘怎么不吃?”沈嘉元说着轻笑起来,“这良药苦口的,您这不是怕苦吧。” 皇子妃的视线在面前这人脸上扫过,紧接着是她屋里的奴婢,乃至是姬朔。 这些都是自己的心腹不可能害自己,可是自己每日里吃那么多的药,身体越来越差却是事实。 她肯定是忽略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哪。 见沈嘉元一直端着碗,可皇子妃硬是不张口,姬朔终于开口。 “即是不想吃,就别吃了。”姬朔将那药碗放下。 “你整日都呆在这屋里,觉得身子舒爽些的时候不妨出去走动,走动,我这些日子有事要忙,你可以去嘉元那里坐坐,她的院子收拾的很是漂亮。” 听着这话皇子妃更是气结,她堂堂一介正妃,却沦落到去侧妃的院子里坐,这姬朔将自己当什么了! 而姬朔只觉得这座弥漫着药气的的寝殿,简直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呆。 “我前院还有事,就先离开了,你好好养病。” 姬朔一走,沈嘉元就将那碗重新端起。 “殿下已经离开了,不知娘娘是否要继续吃药?毕竟殿下还等着您给他生下一个嫡长子哪!” 自己身体出了差错的事,她竟然知道! “谁告诉你的!”皇子妃的眼里闪过狠厉。 “就是刚刚娘娘告诉我的。” 沈嘉元说着施施然的站起身来,“真不知道你一个无法怀上孩子的女人,还能在皇子妃的位子上坐多久。” 一旁的绿萝一直都紧紧的注视着这一切,她不明白沈嘉元为什么要把自己表现的那么高调,即使皇子妃病了,她也还是皇子妃啊。 沈嘉元笑着离开了,她甚至没有对着皇子妃施礼告别,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与绿萝说过一句话,那怕是对上一个眼神也没有。 窗外阳光明媚,沈嘉元站在太阳底下,却感觉那太阳即使再明亮,也无法照亮她心底里的阴暗。 “绿萝,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 充满药气的房间里,皇子妃倚着床头,沉默了良久。 末了,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绿萝。 年轻妩媚,身段好,最重要的是对自己既忠心又能生养。 “绿萝,你喜欢殿下吗?” 绿萝乍听闻此言,当即骇的跪了下去。 “娘娘,奴婢对您绝对没有二心。” “我知道。”皇子妃垂下眼去,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改变主意。 “绿萝,我的身子坏了,此生可能都无法怀有子嗣。” “娘娘您莫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您的病总会好的。” 皇子妃听得摇摇头,“即使能好,我也等不及了,绿萝,我需要一个孩子。” 绿萝惊讶,“娘娘,您什么意思?” “绿萝,我封你侧妃之位,许你衣食无忧,但是你生的第一个儿子,要记到我的名下,交由我扶养。” “你……觉得如何?” 绿萝垂着头,沉默不语。 原来这才是沈嘉元要的,她将皇子妃逼到绝路上,却是用来成全自己侧妃之名。 可是…… 绿萝心下冷笑,此时皇子妃说的再好听,可自己生下儿子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皇子妃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孩子”还有一位生母。 不过,她是不会让皇子妃等到那一日的。 “绿萝,你想的如何?” 绿萝对着皇子妃深深的俯下身去。 “绿萝即是您的奴婢,您做主就是。只是绿萝伺候您伺候惯了,这侧妃一名就免了吧,奴婢只想一直呆在你身边。” 看着自己的忠仆,皇子妃欣慰一笑,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她俯身将绿萝扶了起来。 “以后就别对我下跪了,咱们以后直接姐妹相称。” “这怎么能行,您毕竟是主子……” “行的,因为从明日起,你就是殿下的侧妃了。” 246番外——沈嘉元(11) [?Sa???i???rvR?g?T??R???%A1j????+e?d)?6[&?l????旱,始元帝命令太子处理此事。r 可赈灾的银两还未拨下去五日,就有御史将处理此事的官员,以贪取赈灾银两为由参了一本。r 而那官员正好是太子的心腹。r 一时之间朝堂上风起云涌,沈嘉元知道这一次“贪污赈灾粮款”一事里,定然有三皇子的影子。r 姬朔回府的时间开始变得少起来,仅有的那么几次回府,也都被皇子妃安排侧妃绿萝侍寝。r 绿萝在皇子府中的声势日渐壮大,甚至隐隐有些盖过沈嘉元之感。r 而沈嘉元还是那副样子,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修剪花木,偶尔烹茶,好似闲云野鹤一般对着外界不管不问。r 可这日,皇子妃却来了她的院子。r 她久病卧床,身子空虚的不成样子,为了彰显她正室的身份,她还穿了一件大红飘丁香的宫装。r 宝光熠熠的金钗映着她那张蜡黄的脸,竟让人生出一种不堪重负之感。r “你这里倒是幽静的很。”r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沈嘉元确实是在自己这院子里,活出了一份不一样的味道,怪不得,她能以女奴之身成为皇子侧妃。r 姬朔不在,沈嘉元也懒得行礼,“我这里地方大,皇子妃自便就是。”r 搀扶皇子妃而来的侍女一阵气结,当下就要发作,却被皇子妃用一个眼神轻飘飘的按了下去。r “沈侧妃院里的花开的不错,你去寻两朵好看的,等我们走时一并带回去。”r 那侍女有些担忧的下去了。r 沈嘉元见此笑笑,“娘娘这侍女倒是忠心的很。”r 听着这话,皇子妃心下一悦,别的不说,她身边的侍女确实个个忠心,尤其是绿萝。r 沈嘉元为皇子妃倒了一杯清水,而她自己却端着一早就泡好的花茶喝了起来。r “沈侧妃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让客人喝清水,自己却饮花茶。”r 沈嘉元慢悠悠的喝完一盏,这才开口。r “妾身就是知道娘娘的身子,这才为您倒的清水,若是妾身没记错,您到如今怕是还吃着药吧。”r “正所谓毒,药不分家,难道给您开药方的医者没告诉您,这有些药是带着忌讳的,我喝的这茶里,可是放了十七味花草。”r 沈嘉元对着皇子妃摇了摇手上的茶壶。r “不知皇子妃现在可还想喝?”r 皇子妃看看沈嘉元,又看了看那茶壶,没想到仅仅是一杯茶,这沈嘉元都如此小心。r 不过,让她更忧心的是,她虽然按照医者的嘱咐忌食荤腥等物,可是她的身子一天天差下去也是事实。r 难道她平日里还有应该忌讳的地方没注意到?r “看来沈侧妃对这药石相克这方面很有见解。”r “见解倒是说不上,只是对您我还有一些小小的善意的忠告。”r “愿闻其详。”r “上次我去皇子妃那里,见您寝殿里不仅燃着香料,每次您喝完汤药还要喝上一些蜜水解苦,恕我直言,您现在正在养病,这些东西,可千万用不得。”r 皇子妃听得心下一禀。r 那香料是绿萝燃上的,说是要掩一掩屋里的药气,那蜜水也是绿萝特意给自己准备来压下汤药苦涩的。r 自己身体一直没好,难道是因为绿萝?r 可是随即她又觉得不可能,因为绿萝对自己是真的好。r 皇子妃心事重重的走了,沈嘉元摸着杯沿,眼中晦暗莫名。r 人们饲养好看的花儿是为了赏心悦目,而她娇养那些花儿,为的是将他们用作泡茶滋养自己。r “我养了你那么久,教了你那么多,你可不要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就被别人败了下来。”r 绿萝原本正在试戴姬朔最新赏赐给她的钗环,她还未对着镜子好好看看,戴着华丽首饰的自己是何模样,就见房门被人推开。r 绿萝不耐烦的转过头去,就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曾经的主子皇子妃。r “娘娘怎么来这了。”绿萝不动声色的将钗环放回桌子上。r “这几日天热,您若有事直接唤我一声就好,那用得着您亲自过来。”r 绿萝摸摸茶壶,给皇子妃倒了一盏温度适宜的凉茶,然后她半跪在地上给她揉捏起了小腿。r “您之前躺了那么久,这一次走过来,定然累坏了吧,不如让下人们给你做顶软轿,以后您想去哪,就让他们把您抬过去。”r 皇子妃听得心下松快了不少,目光却在绿萝的妆台上扫过。r 在哪里摆放了七/八只镶嵌了明亮宝石的簪子,看那样子显然绿萝刚才正在试着它们。r “这簪子是殿下赏的?”r 皇子妃只觉这话说的难受,他的夫君连他那里都不再去,没想到却给自己的奴婢赏赐了不少东西。r “确实是殿下给的。”r 绿萝给皇子妃换了另一条腿,“殿下说我如今成了侧妃,代表的就是他的脸面,再不能穿的那么素淡,所以才赏赐了奴婢这些。”r “说来不怕您笑话,这可是奴婢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个的宝石,别说是戴了,就是这么放着,我也觉得别扭,这刚想寻个匣子将他们收起来哪。”r 绿萝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被皇子妃都看在眼里。r 就这么拥有几只钗环都诚惶诚恐的人,又怎么会是自己心中想的狐媚之人。r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r 她正想着,忽见常给自己诊病的那个医者,被底下的小丫鬟带了过来。r “不是昨日刚给我诊过脉吗,怎么今个又过来了。”r “是我让他过来的,”绿萝说着头垂的更低,脸上也羞赫起来,“我这月小日子晚了半月,一时拿捏不定注意,这才请了医者过来……”r 皇子妃听得心下一怔,这意思是不是说绿萝有了身孕?r “那可要好好看看,若是真的,这可是一件大喜事。”毕竟自己等了这么久,为的可不就是这个。r 那医者握着绿萝的手腕诊了半天,为了保证没有看错甚至还换了另外一只手腕来看。r “恭喜侧妃娘娘,您的脉象动若滚珠,这是已有身孕之兆。”r “真的?”绿萝怯生生的问着,眉眼间的喜色怎么这遮掩不住。r “是的。”那医者回到。r “小姐,我有身孕了!”想是绿萝太过高兴,竟然对着皇子妃喊出昔日的称呼,“以后他必然会代替奴婢好好陪伴着您。”r 皇子妃笑笑,心中却有些空落,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了其他。r 先前绿萝确实是对自己好,可是为母则刚,她未必不会有些别的想法…… 247番外——沈嘉元(12) f??X6,?0???9??b.??tL@?r_????bh?f?OY6?&@??:?=??个医者到我这里来。”r 她想了想后又补充道,“不用平时那个,去换个其他的医者过来。”r 小丫鬟得令退了下去,皇子妃看着廊下的花草,一阵出神,但愿这只是自己想多了。r “娘娘可都按时服用汤药?”r “可是那里不妥?”r 皇子妃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到,“去将灶上包好的药材,拿两副过来让医者过来看看。”r 被包好的药材被摊放在桌上,那医者将药材凑近弊端仔细辨别。r “可是这药那里不对。”见医者将药材放下,皇子妃赶忙问道。r “都是一些温补的药材,用的剂量也对。”那医者越说眉宇间越是疑惑,“若是按照这药来看,皇子妃您的病情应该有所减轻才对,怎么反倒日益严重。”r 皇子妃沉吟了片刻。r “去将我喝的蜜水和寝殿里燃的香料一些过来。”r 清甜的蜜水,幽香的香料被人呈上。r 这次那医者却是越看眉头越是紧皱。r 皇子妃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沈嘉元说的是真的?r “若是老朽没猜错,这蜜水为了提味特意放了陈皮,而这香料中却加了一味胡香,本来是没什么,可是这胡香却与陈皮相克……”r 那医者说着声音渐小,这后宅多有阴私,没想到今日却让他给碰到了一件。r “我吃了药又用了香和蜜水,长此以往下来,可会产生什么不好的效果?”r “只是相克而已,并不会产生什么太过严重的后果,只是会抵消药效,您原本喝一碗的汤药,如今就要喝上十碗二十碗才行。”r 皇子妃紧紧的捏住了手上的帕子,她真是没想到她以为的,最为忠心之人,竟然会这样,如果不是沈嘉元点破,她不知还要被瞒到什么时候。r “实不相瞒,我手下的婢女有心生反骨的,她昔日是我的贴身侍女,还望医者帮我看看,她是不是还在我这里留了什么东西。”r “这个自然……”r 那医者只能硬着头皮应到,可是随即他惊呆了,不止是他,被惊着的还有皇子妃。r 她那本就蜡黄的脸色,如今更是气的铁青。r 她只道绿萝是为了争宠耍的小手段,她却是没想到,绿萝已经在暗中为自己织罗下了天罗地网。r 除了自己的日常饮食加的各种“佐料”,上到博古架上摆着的摆件,下到自己日常穿着的衣裳,这里里外外都被绿萝不动声色的动了手脚。r “贱人!”即使是大家出身,皇子妃还是被绿萝的狼子野心所震畏。r “娘娘,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让她替您……”那小丫鬟没有说下去,可是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依着老夫人的手段,那绿萝即使现在身为侧妃,也蹦哒不了多高。r “不用。”r 皇子妃气的咬牙切齿,“不过就一贱婢,还真以为我奈何不了她!”r 就在绿萝感怀自己有喜,地位将会更加稳固之时,一张纸条被人丢进了她的窗前。r “速去五皇子处!”r 虽然那字迹扭捏,看似不像人右手所写,但是绿萝知道,送这纸条之人是谁。r 沈嘉元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既然给自己传讯,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r 此时姬朔并不在府里,事不宜迟绿萝直接披上外袍,去了皇子府外相邻的街口去等姬朔。r 邻近秋日,傍晚起风之时还是有些冷的,姬朔骑在马上,远远就见穿着一身荷粉色的绿萝等在那里。r 他在三皇子那里地位越重,如今又有美人前来等他,他的心情自是极好。r “怎么等在这里。”姬朔跳下马去,将绿萝拥进怀里。r 绿萝还未开口就先红了脸颊,“我今日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让医者前来诊脉,我……我……”r 绿萝脸上越发娇羞,“我有喜了。”r 听到绿萝有喜,姬朔自是高兴,本来他就已经到了为人父的年纪,上次皇子妃小产他还心伤了很久,如今绿萝又有了身孕。r 他抱着绿萝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扬起的衣角里,是他肆意的欢笑声。r “绿萝,我要当爹了。”r 绿萝闻言也是温柔的笑着,她当初接近姬朔虽然是皇子妃母亲的意思,可是朝夕相处下来,她是有些喜欢这人的。r 她知道,他也是喜欢她的,虽然他喜欢的那个不是真正的自己。r “既然有了身孕,可不能在这样冒冒失失的出来了,街上人杂,别再冲撞了你。”r 姬朔握着绿萝的柔荑,拉着缰绳向着自己的府邸走去。r “你现在有了身孕,这起居也要注意起来,对了,这事可曾与皇子妃说了?”r 绿萝摇摇头,“我一得到这消息,就赶来想要告诉你,皇子妃那里却是给忘了。”r “这不打紧,等会我去与她说就是。”r 绿萝闻言脸上有些犹豫,“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皇子妃毕竟刚刚小产过,而且……”r 姬朔温情无限的将绿萝耳畔的头发给她顺到耳后。r “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r “皇子妃先前小产伤了身子,我听把脉的医者说,她以后再想生养就困难了,所以如果我有幸生下一位麟儿,我想将其送到皇子妃膝下扶养。”r 姬朔听得一愣,他出神不是因为皇子妃不能生养一事,而是绿萝竟然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出。r “不论孩子送到谁那里,我都是孩子的父亲,只是你舍得?”r “怎么会舍得。”绿萝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道,“可是皇子妃与我有大恩,如果没有她,我甚至无法遇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皇子妃。”r 绿萝依偎进姬朔的怀里,“无论孩子日后叫我姨娘还是母亲,只要能陪伴在你和孩子身边对我来说就够了。”r 可是这样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的。r 姬朔一回来,就发现这气氛有些不对,皇子妃今日罕见的出了寝殿,坐在正厅里等他。r 而她的身边还随着两位医者。r 他笑呵呵的解了身上系着的披风,看来这正是公布绿萝有孕的好机会。r 可是还未等他开口,就见皇子妃已经一声令下。r 两三个婆子蜂拥而上,将绿萝狠狠的押在地上! 248番外——沈嘉元(13) ???l?!{P?f?]>4Gw??KZhwEX??nw???}??r:???f???是在做什么!”r 姬朔连忙上前,想将绿萝护住,却被几个壮阔的婆子给拦了下来。r 这是皇子妃母亲当时带来的粗使婆子,直接听命于皇子妃。r “姑爷,不过是些等狐媚之人,犯上作乱的小事,您站在一旁看着就好,这剩下的还是交给皇子妃处理吧。”r 后宅之中的事,他确实不方便直接插手,见那几个婆子只是扣押住了绿萝,姬朔也不再说什么,只站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r 见到姬朔不再过问,皇子妃心里好受了不少,她的夫君毕竟是将自己放在心上的。r 她看向跪着的绿萝,一双眼睛恨得忍不住要喷出火来。r 她手臂一挥,那些被动了手脚的东西,哗啦落在绿萝面前。r 绿萝惊的缩在那里,她没想到自己暗中做下的这些,竟然都被太子妃知道了。r 自己要怎么办?r 她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姬朔,却见姬朔一脸的不明所以。r 不过他没有出声。r 绿萝看着那些东西,怯生生道:“娘娘,不知婢妾做了什么,惹得您如此的大动肝火?”r “你这贱婢还好意思来问我!”想到绿萝对自己做下的,她只恨不得将她立即除死。r 不过因着姬朔在这,她却是不能这样。r “医者,你去告诉这婢子,她究竟都做了那些错事!”r 那医者上前将在这些东西上发现的药物一一道来。r 绿萝还来不及辩解,就见皇子妃捏着帕子嘤嘤的哭了起来。r “殿下,我先前小产,喝了许久的汤药都不好,我以为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就连我都绝了再有子嗣的想法。”r “今日,我换了另一位医者前来,他直言我平时饮用的东西,定是放了他物没想到,这查来查去竟然寻到了她的身上。”r 皇子妃悲从中来,被自己的奴婢如此对待,她最为渴望的是得到自己夫君的宽慰。r “殿下,你与我乃是少年夫妻,我又是你的正室,你可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r 绿萝心中笑笑,虽然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姬朔信不信那可是两说。r “小姐,您为什么要如此污蔑奴婢。”绿萝看上去比皇子妃还要来的悲痛。r “您是主,我是仆,您若想给我治罪,直说就是,何必给奴婢安这些污糟罪名。”r 绿萝的手掌扶向自己的小腹。r “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希望您能看在我曾侍候过您的份上,让我将肚里的孩子生下。”r “生下孩子?”皇子妃一声冷笑,“你觉得你配吗!”r “来啊,给我将这贱奴压下去,直接给我打杀了事!”r “够了!”r 姬朔实在听不下去,他这皇妃真是越来越不着边际。r 他看着那坐在堂上的皇子妃道,“我皇族的孩子轮不到你来决定生死。”r “殿下什么意思,”皇子妃越听越心凉,“殿下这是在干预后宅之事吗!”r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姬朔指着皇子妃道,“动不动就打杀这个,打杀那个,与其他皇子妃比起来,你真是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又怎么能当我后宅主母!”r “风范!风范!你满口都是风范,那你可曾想过我,我被这贱人害得不能生育,难道我就是活该吗!”r “所以哪,因为你生不出来,就在这里让别人也生不出来?”姬朔这话诛心之极,可是他更为让人诛心的还在后面。r “善妒,无嗣,心肠狠毒,虽然你是父皇许给我的,但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休。。了!”r 皇子妃红了一双眼眶,她乃府中主母,自己的夫君竟然这样对待自己!r 而姬朔已经弯下腰去,将绿萝给搀扶了起来。r “殿下。”绿萝感动的扑进姬朔的怀里。r “殿下,都是绿萝的不对,您若是为了绿萝与皇子妃闹得不愉,那婢妾的罪过可就大了。”r 姬朔安慰的搂着绿萝,这样柔弱无害的绿萝,又怎么会做出那些狠毒之事。r 相教于绿萝,他更觉眼前这一切都是皇子妃的栽赃陷害,毕竟皇子妃之前就这么对待过沈嘉元。r 姬朔看着皇子妃一字一句道。r “绿萝现在是我的侧妃,她肚里的孩子是我的骨肉,她若是平安生下孩子还好,她若是出了半点差池,你就回你原来的府邸吧。”r 如果先前只是心凉,如今却是彻底的心如死灰。r 她踉跄走向自己的夫君,想要将这眼前人看清楚。r “姬朔,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r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悲愤心伤还有绝望。r 这样凄凉的皇子妃是姬朔从未见过的,他刚想将之前的那一切掩过去,却见绿萝畏惧的缩进他怀里。r “不论再说多少次,我都是这句话。”r 姬朔揽着绿萝就要转身离去,谁知皇子妃却是突然发难,她向前紧赶几步。r 就想将让她如此难堪的绿萝推向一边。r 几乎是下意识的,姬朔揽着绿萝躲向一边。r 这本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推空,可绿萝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将自己的绣鞋向前一伸。r 皇子妃没想到会有这一遭,被绿萝的脚一绊,猛地撞向旁边的柱子。r “砰”r 那一刻万籁俱寂,只有皇子妃被柱子撞碎头骨的清晰声响……r 姬朔来的时候,沈嘉元正在点香,香烟缈缈中,是姬朔那双盛满惊恐的眼睛。r 难道是三皇子夺位败了?r “出了什么事?”r “嘉元,皇子……皇子妃死了。”r 皇子妃死了?r “仔细说说。”r 姬朔咽了口唾沫,“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一脚踏空,撞在柱子上死了。”r “嘉元,我该怎么办,皇子妃的父亲若是知道这事,跑到父皇那里参我一本,我就完了!”r “皇子妃身死一事都有谁知道?”r “好……好多……”r “快带我过去看看。”r 太子妃满面是血的倒在地上,那双不甘瞪着的眼睛,紧紧的的盯着一旁的绿萝。r 绿萝吓的浑身瑟瑟发抖,她本来只是想让她出丑的,她真的不是有意想害死她。r 沈嘉元一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皇子妃身死一事,脱不了她的干系。r 不过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而是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姬朔就完了… 249番外——沈嘉元(14) ?Z?hK3???t1X.xO??u??T?5??n兪?a?R?G??P???J0?P???皇子妃言听计从的粗使婆子,一个个吓的噤若寒蝉,瑟缩在地。r 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好好的皇子妃,为什么下一秒就死了。r 沈嘉元在厅内来回的走着,“今日见过皇子妃的人,可都在这里?”r 姬朔想了一下,“应是都在,我去找你之前,并没有让他们离开。”r “将在场这些人,包括今日殿外当值的人,直接就地格杀。”r “至于你……”沈嘉元看了绿萝一眼,“什么也不用听,什么也不用想,直接回去好好养胎就好。”r “是。”绿萝对着姬朔行了一礼,但显然姬朔这会的心思不在她身上。r 性命攸关之时,女人又算得了什么。r “很担心?”r 沈嘉元关切的看向姬朔。r “皇子妃的父亲毕竟是朝中大臣,我怕……”r “那就让三皇子除掉他。”沈嘉元道,“你什么也不用说,只说从皇子妃那里听闻她的父亲是太子那边的人就好。”r 剩下的,三皇子会自己去摆平。r “能行吗?”其实他更想问的是,皇子妃身死一事真的不会被人发现?r “你不用怕,先将皇子妃的尸身放进冰窖,等到三皇子摆平了她的父亲,到时再发丧不迟,至于绿萝……”r 沈嘉元沉吟片刻后回到,“她有了身孕,又受此惊吓,你抽空多去陪陪她。”r “嘉元。”姬朔一时感动,他的嘉元总是如此贴心。r 绿萝心里是怕的,可是接下来几日,姬朔不来寻她,她也没听见府内府外有什么动静,就装扮一新的出了院子。r 没了皇子妃压制的她,过的越发鲜明,她最先去的是姬朔的书房,可是对方不在,所以她转身去了沈嘉元的院子。r 沈嘉元穿了一件水墨丹青的短衫,正站在那里写字。r 即使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仅仅往那一站,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气韵从她身上流淌而出。r 那种气质不是穿得多么鲜亮,带了多少贵重首饰的绿萝可以比拟的。r 绿萝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大约是来自她心底不愿承认的自卑。r 沈嘉元写完一张大字,这才净了手走到一边。r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r “没什么,就是过来谢谢你那天送来的纸条。”若不是沈嘉元,她绿萝绝对活不到现在。r 沈嘉元点点头,“现在谢过了,你可以走了。”r 这是在赶自己。r “你现在有了身孕,我要是你就乖乖的养胎,等着生下姬朔的长子用以固位。姬朔现在事忙顾不得和女人儿女情长,可是一旦等他忙完,这皇子府怕是又要有新人进来了。”r 她以为沈嘉元会恨不得除掉自己一人固宠,她却是没有想到沈嘉元会继续指点自己。r “你为什么要帮我?”r “我没有帮你,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沈嘉元说着站起来,“以后无事不要来我的院子,小心我看你肚子不顺眼,给你弄没了。”r 绿萝脸上的笑容一僵,可随即她又笑笑。r 真要害人,又怎么还会提前通知别人一声。r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沈嘉元从来不开玩笑,她是真的想让绿萝小产的。r 在她的设想里,姬朔会站在势弱的绿萝这边,与皇子妃心生嫌隙,而皇子妃更会想法设法的除掉绿萝的孩子。r 等到那时两败俱伤,她可以毫不费力的收获那个位子。r 可问题出就出在自己的身份上,一个卑贱的女奴是做不了皇子妃的,可是也不是毫无方法。r 如果姬朔登上那个位子,如果她受到姬朔足够的宠爱,她是可以被姬朔直接封为妃子的,更甚者是皇后。r 天气越来越凉,京城里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好几位官员被牵扯出各种各样的事,从而从自己的位子上落马。r 其中更有姬朔将自己嫡亲岳丈一本参到了圣上那里,朝中大臣纷纷赞叹其大义灭亲,可也有人说其六亲不认。r 不久,皇子府就传来五皇子妃病逝的消息,这一次没有人去过多关心这个“罪臣之女”的死因。r 三皇子与太子之争如火如荼,当绿萝的肚子越来越大时,新的女人也被送进了皇子府,她们有的来自各地官员的进献,有的出身青楼,更有三皇子赏赐的女人也在其中。r 沈嘉元看的出,姬朔那颗被皇子妃身死压下去的色胆,又跃跃欲试的跳了起来。r “绿萝就要生了,这是你第一个孩子,还是等到他降世之后,再去宠幸其他人,免得她乱想。”r 姬朔对于自己的孩子还是很看中的,他嘴上应着,脑袋里却不这么想,只要不让绿萝知道,不就好了。r 姬朔的书房里,开始日渐热闹起来,即使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绿萝还是得到了风声。r 她就要生了,在孩子未落地之前,她要保持良好的心情,以保证孩子顺利的生下来。r 毕竟这才是自己在皇子府赖以生存的根本。r 可是绿萝隐忍,不代表别的女人也会隐忍,很快就有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了绿萝的院里。r 绿萝想要避而不见,可她又实在好奇最近陪着姬朔的,都有是什么样的女人。r 是不是比自己身份高贵,是不是比自己还要貌美。r 这一见就出了事。r 原来不知是怎么回事,绿萝与前来拜见她的女子起了争执,推搡间被动了胎气。r 姬朔不在府上,沈嘉元赶去时,只见大片大片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裙。r “救救我的孩子。”r 绿萝握住了沈嘉元的手臂,这个贪慕虚荣的女子,此时却如同这世间无数个母亲一样,只想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r “你放心,医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也已经差人去唤稳婆,只要你撑住,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r “我真的能没事吗?”r 绿萝看向沈嘉元,用以祈求从她那里得来让自己相信的心念。r “会没事的。”r 沈嘉元虽然这么说,可是她知道绿萝是很难撑下去的,因为她实在是流了太多血,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未足八个月。r 医者来了,稳婆来了,可即便是他们的到来,也无法阻止绿萝陷入意识昏沉之间。 250番外——沈嘉元(15) “我不行了。” 绿萝对着那医者说到,“我知道你们有一种虎狼之药,可以让难产的夫人催生出孩子,给我一碗吧,即使我活不成,他也是要活下去的。” 那医者犹豫的看了看沈嘉元。 非是迫不得已,身为医者的他们是从来不会给病人开那药的。 沈嘉元点了点头,“即是她要的,就让她成了这份做母亲的心愿吧。” “谢谢你。”绿萝感激道。 “你不用谢我,做这个选择的是你。” “是啊,真奇怪啊。”绿萝捧着自己高耸的肚子,“我是最惜命的,可是如今为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东西,却是连命都要豁出去了。” 医者很快将配好的汤药端来。 “侧妃娘娘您可得想好,这孩子在你肚子里闷了这么久,不一定生下来就是个活的,可是只要这药你一喝下去,可就再也没有活的希望了。” “给我吧。”绿萝疼得浑身大喊,被汗打湿的头发就贴在她的脸颊上,明明比平常的她看起来不知道狼狈了多少。 可是,此时的她却是那么美丽而从容。 苦涩的汤药被仰头灌下,那药一入腹,就像在燃烧殆尽的炭火里加了一把干柴。 身下还是在不停的渗着血,可绿萝就是觉得此刻的自己精神奕奕。 “生了,生了。” 接生的稳婆一阵惊呼,而随着这个喜讯到来的,却是脱力的摔回床榻的绿萝。 她还来不及看上一眼自己的孩子,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稳婆是见惯这个的,她将生下的孩子用襁褓包裹好,抱给等在外间的沈嘉元。 “恭喜侧妃娘娘,是个小少爷哪。” 沈嘉元看着怀中的婴儿,红彤彤,皱巴巴,蜷缩在襁褓里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看上去很是稚嫩纤弱。 “他怎么没有哭?” “有些孩子生下来是不哭的,您若是不放心,在他屁股上掐一把也就是了。” 沈嘉元点点头,“下去领赏吧。” 沈嘉元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在她的预期里,这个孩子本应该会死在皇子妃手上,毕竟一个对自己心生嫌隙的庶长子,对她来说是个威胁。 可是这个孩子就这样阴差阳错的生下来了。 姬朔若是以后能够登位,这个孩子就是皇长子,如果姬朔以后被封王,那这个孩子就是世子。 即使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她沈嘉元以后的孩子,也会注定被他压下一头。 “如果你是个女孩,我或许还会放过你,可惜,你是个男儿身……” 被花朵浸养,纤细白嫩的手指捂上了小小应该的口鼻,握紧的粉色拳头还没使劲挥舞两下,就疲软的垂了下去。 “你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不是我的孩子……” 拿着赏钱的医者还未走出两步,就见沈嘉元抱着孩子焦急的跑了出来。 “医者哪?快过来看看,这孩子既不哭也不闹,如今连气息也没有了。” 那医者凑近一看,就见婴孩面容青紫,而他的身上显然已经凉了。 “发生了什么事?” 姬朔一经赶来就见医者对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五皇子,小少爷在胎里闷了太久,一生下来就……去了……” “说的什么混账话!”姬朔走向前去,想要看一眼那襁褓中的孩子,可是伸出手几经拿起放下,却都未敢触碰自己这个尚来不及见上一面的孩子。 他的第一个孩子。 “怎么会这样!绿萝哪?” “你冷静些,绿萝走的很安详,他们母子在九泉之下必将获得安息。” 姬朔掀开门帘向着绿萝的寝室跑去,可只过了刹那,就又跑了出来。 “嘉元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一早出去的时候她们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嘉元,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具体事由我也不知道,是绿萝身边的丫鬟跑来我院子通知绿萝出事的,我过来时绿萝就已经动了胎气。” “她自己请求医者给她用了虎狼之药,这才勉强生下了孩子,可是孩子在她肚里闷了太久,一生下来就去了。” 动了胎气? 姬朔看向一旁跪着的丫鬟,“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动了胎气!” 那小丫鬟当即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姬朔一听更是大怒。 “将那几个女人给我直接乱棍打死!” 他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如今…… “万万不可。”听到姬朔这样说,沈嘉元连忙阻止道,“其中几个美人乃是三皇子所送,你这样简直就是在坏他的颜面!” “难道我就该咽下这口气吗!” “不,只将她们远远关着就好,等到你强过三皇子那一天,到时再图谋后事!” 也不知绿萝身死这事对姬朔来说是打击还是激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变得越发忙碌。 就在天气越来越冷,准备飘雪之际,突然传来太子失足坠马,被马匹践踏死亡的消息。 消息一出,举国震惊,太子妃听闻此信,更是一时想不开,带着尚在腹中的孩子自焚于东宫之中。 此事对于始元帝的打击非常大,他特命太子太傅与辅国大将军彻查此事,未过两日就发现太子坠马隐隐与三皇子有关。 三皇子被下了宗人府。 证据越来越明显,一直在牢中矢口否认,大呼冤枉的三皇子,却是于某日深夜,用腰带将自己吊死在牢门上。 三皇子的死与太子的死,使得这位夏商的帝王变得越发憔悴。 而姬朔却是从别处寻来了一个静心安神的瓷枕,献给了始元帝。 那瓷枕用的是上等瓷坯,上面精心描绘了夏商繁荣昌盛之景,始元帝见了很是喜欢,也对自己这个一直不怎么重视的儿子越来越看中。 姬朔每日里小心小意的陪伴着始元帝,实则却是: “嘉元,那瓷枕真的有用吗?” “有。”沈嘉元站在那里一笔笔的写划着大字。 姬朔看上去却不想沈嘉元那么淡定,他紧张道:“不会被人发现吗?” “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瓷枕,药被加在瓷枕上绘制的丹青颜料之中,即使是太医来看,也查不出什么的。” 这些他当然知道,不过他更为关心的是那瓷枕的效果。 沈嘉元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必焦急,等过两日,我们就知道那瓷枕有没有效果……” 251番外——沈嘉元(16) 显然那瓷枕的效果好的很,还不过半个月,始元帝就因为心力交瘁,于朝堂上昏倒。 始元帝病倒,身为皇子的姬朔又怎么能不过去,他亲自监督这內侍熬药,然后端着药碗在始元帝床前鞍前马后的伺候。 一时之间,五皇子仁孝的名声,在诸位大臣之间口口相传。 本来以为这是一场小病,调养几日总是能好的,可是始元帝这一场小“病”却越来越重,甚至没几天就起不了床。 再然后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开始有大臣在明德帝面前提及立太子一事,经过三皇子之前一顿霍霍,如今合适的帝王人选竟然只剩下一个。 此时始元帝虽然病的越来越糊涂,可是她的心里却越来越清楚,他之前一直觉得三皇子才是狼子野心,如今看来姬朔更像是个狼心狗肺。 无论是三皇子畏罪自杀,还是太子身陨,这身后似乎都有姬朔的影子。 他很明白自己儿子的真实水平,单单凭他是做不到这地步的,他的身后必然还有其他人帮他。 虽然他在床上动弹不得,可是,他派出的手下还是查到了在幕后静观一切的沈嘉元。 他若是将皇位传给姬朔,按着他的性子,他夏商的基业怕是要完了。 还好,太子妃还给他夏商留下了一线血脉。 他安排好了一切,于某日清晨撒手人寰,仅余的三皇子姬朔成了夏商最后的新帝。 随着登基大位的临近,沈嘉元却觉得姬朔最近越来越奇怪,不仅时常走神,更是常常坐在那里发呆。 “在想什么?”沈嘉元体贴的将一杯清茶放到姬朔面前。 茶叶清冽的香气,唤醒了姬朔的出神。 “没什么,就是想着我快要登基了,想将我的胞姐长宁大长公主接回来。” “长宁公主?”沈嘉元心里一阵疑惑,“她不是嫁人了吗?” “确实是嫁人了不假,可是我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说他的夫君意外去世,她如今一人孀居生活,过的很是清苦。” “那就将她接来京城吧,京城那么大,你也正好替她寻一位合适的驸马。” 姬朔点点头,紧接着又沉寂下去。 沈嘉元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他想的必然与自己没有关系。 登基大典越来越近,姬朔去长宁大长公主那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沈嘉元试着工匠们送来的金色凤袍,还未戴上凤冠,就见姬朔很是兴奋的跑来。 “嘉元,长宁她有身孕了。” 沈嘉元听得眉头一挑,长宁公主的夫君去的时间也有一些日子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喜? 不过看着姬朔兴奋的表情,沈嘉元没有说穿。 皇室贵族之间多有蓄养男宠的,或是长宁公主也是这样。 登基大典就在明日,多有邻国使者和各地官员从别处赶来朝贺。 可是沈嘉元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自己的嫡母。 这个被贬为营妓,本该被自己派去的人设法死在半路女人,竟然带着另外一个孩童,来到京城当中参加自己的登位大典。 沈嘉元看向那个所谓的“胞弟”,好好一个男儿郎,却偏偏生了一副女儿家倾国倾城的模样。 嫡母被贬去营妓之前,并没有怀有孩子,如今眨眼之间就冒出一个胞弟,可想而知这孩子的身份。 她对他的不喜,表现的那么直白,她简直恨不得让人将这个孩子给她赶出去,可是她不能,因为在嫡母手上,握有自己真实出身的证据。 不明因果的姬朔,却是对这个小沈国舅很是喜欢,不仅将原来的沈府修缮一新,以供沈无欢居住,更是派了一队将士贴身保护沈无欢。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显眼了?毕竟他只是国舅而已。” “这有什么,毕竟是你沈家最后剩下的血脉,我这个为人夫君的自然要帮衬一二。” 沈嘉元心中笑笑,彼时她还觉得甜蜜无比。 可是谁能想到,这些精巧而闪烁的辉煌背后,是一颗早就隐藏好,等着给自己致命一击的提防之心。 原来就在姬朔登基之后不喜朝政繁杂,跑去写字画画之后,她终于得知,姬朔竟然与自己的胞姐有染。 更甚至两人之间早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明月郡主。 很难想象那一刻得知真相时自己的感受,自己几次站起坐下,最后却还是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按耐下去。 自登基一来,自己真是见惯了姬朔的花心,其实这本没有什么,不过是与他有染的其他妃子宫女,换成了她的嫡亲胞姐而已。 而所谓的愤怒之后,她需要做的是将这个出现的最新的威胁,悄悄抹杀掉。 她只用了一管被掉包的血,就引得两人心生嫌隙,她暗中下手,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让长宁大长公主和姬朔后宫的妃子去斗,而她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可是,被自己伪造的事实终有被人看穿的时候,姬朔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而自己更是干脆直接将他囚禁。 若有一天,我想要的夫君,不再是我心目当中该有的地方样子,那我还不如直接取而代之。 虽然没有夫君,虽然没有了倚靠,可是至少我能坐在自己最喜欢的位子上,至少这天下万民见到自己都要尊崇无比的对着自己跪下,口称“万岁!” 可是再完美的计划,却还是算差了一步。 这姬朔此生懦弱,朝三暮四而无能,可是他竟然明知道当年太子遗留下来的血脉是谁,可仍旧没有暗中下手。 新的帝王,马上就要登位,作为夏商的“大奸大恶”的祸国妖后,明日我就要被处以车裂之刑。 我坐在牢房里,看着小小窗户后的夜色,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有些出神。 不知怎的,我忽就想起当年在御花园里修剪花枝时的光景来。 那个曾经想将自己置之死地的男人,也曾口不对心的在自己面前弯下腰去,催促着受伤的自己趴到他的背上。 “姬朔,若有来生,我再不想见你,与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太累了……” 252番外——夜生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夜并没有其他人,所以我又从底下走了上去。 窗外的月亮很圆,银亮的月光将远处的飞檐拱角映的很是明亮,所以我从那扇窗里飞了出去。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知道我不会死,我简直爱死了这种即将坠落,又骤然拔高的游戏。 玩的累了,我就躺在屋檐上,看着那轮圆月,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身旁的桌岸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记得在酉时之前回来。 我不知道写这纸条的是谁,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好人,因为他将我从屋檐上送回了房间里。 这种纸条经常在桌上出现,后来几乎一醒来,我就养成了寻找纸条的习惯。 虽然我每天都会醒来,但是纸条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 我曾尝试这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可是即使我站在最高的塔顶,看到的也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我问那人,外面有什么? 他告诉我说,外面与这里是一样的。 漫长的长夜里,似乎也只剩下自己,和另一个没有见过的人。 我曾无数次的站在窗前,以期望看见窗外的太阳升起,可是每一次,我都在日出之前睡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我遇见了她。 今天我一醒来,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原本黑寂的夜里竟然亮起了一盏灯光。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我从屋檐上倒垂了下去,去看屋里坐着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长的有些白,大约是生的太难看,所以她脸上覆着一层人皮面具。 不过这个女人身上很香,是那种十分诱人的香气。 “你是谁?” “我叫浮城,你也可以叫我燕山王,你叫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每个人都有名字的吗?” “每个人都有。” 那为什么我没有? 不过这都是小事。 他欢天喜地的带她出去玩,带她去他最喜欢的地方去赏月,然后,他从这个叫做浮城的女人那里,收获了几颗梅子干。 这味道可有些不好,那天晚上,他将这几颗梅子干放到了书桌上。 那天他在纸上写到: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给了我几颗很酸的梅子干,你也可以尝尝,味道有些不好,不过也挺好吃的。 还有,她说每个人都有名字,我有吗? 第二天,他醒一来就直接跳下床向着桌子跑去。 桌上放的梅子干少了两颗,而纸上多了“夜生”两个字,这就是他的名字。 夜生乐滋滋的将余下的梅子干放进嘴里,直接从窗户跳出跑去找浮城。 可是那天浮城好像很忙,他在外面等了半天,才等到只剩下浮城一个人。 他高兴的跑进去,将自己有名字的事告诉对方,可浮城看上去,好像对与自己每日靠纸条传话的“他”更感兴趣。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浮城那些问题,因为即使是他也不知道。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问题。”问的不耐烦了,他就会这样回答。 然后他就带着浮城出去溜达一圈,浮城告诉他,她活不久了,虽然她是笑着说的,可是我觉得这是真的。 我问昼司,他能救她吗? 昼司没有回答。 有浮城陪伴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的快。 那一天,我亲眼看见浮城在与另一个人打斗,而我也是第一次与白天醒来,我知道了我的身份,其实我就是昼司。 只是一人在这漫长的时间中太过寂寞,也不知是我创造了他,还是他诞生了我。 我们彼此倚靠,成为从没有见过对方的朋友。 “她会死吗?” 我这样问向昼司。 “会,即使不是死在她母亲手上,也是要死在她身体里的戾月身上。” “能帮帮她吗?” 曾经我最想看见太阳,如今我最想要的是让她活下去。 “如果帮了她,你会死,你还愿意吗?” “救救她吧,即使我会死。” 还是那座一百零九层的塔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多了床上那一个人,似乎自己待惯的这个房间也变得越发热闹拥挤起来。 她的戾月已经太过强大,所以她用那半柄金刀搅碎了自己的心脏。 昼司说,若想让她活过来,就要给她换上一颗心。 “夜生,南域世代供奉的两只蛊虫,一只在她那里,一只在我们身上,如果想要救她,就需要我们的心脏,即使这样,你也还要救她吗?” 我沉默了,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我不知道昼司愿不愿意。 “昼司,你愿意吗?” 我听见昼司的笑声,“夜生,我活的太久了,身为南域的大祭司,我甚至从未离开过这座王城,死对于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昼司救她吧,不用怕,即使是死,我也会陪着你的。” 昼司笑了笑。 “夜生外面天地广阔,你想不想出去看一看?” 我当然想,可是人没了心脏不是就死了吗? 接下来的事我却是不知道,昼司让我陷入了黑暗里,长长久久的黑暗里,或许这一次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我还是被人唤醒了。 唤醒我的是浮城。 “夜生?” 她歪着脑袋这样看着我,没了面具的她,长的可真好看,就像……我一样。 她将一封信递给我,信封写着我的名字。 “这是昼司给你的?” “不,我醒来的时候,他就放在桌上,我想是他准备留给你的。” 我敞开了那封信: 谢谢你一直的陪伴,作为报答,我送你最后的十天,去外面看看广阔的天地吧。 夜生的手掌扶向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起伏。 “我想我要走了。”夜生站起身来,对着燕回告别道,“我呆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如今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你要去哪?” “天大地大,那里都可以,浮城,南域就交给你了。” 我顺着那扇窗户从塔顶跳了下去。 “我叫燕回,不叫浮城!” 她听见她在身后这样喊到。 夜生笑着挥挥手,有什么好在意的哪,就像他一样,不论是昼司还是夜生都是同一个人…… 253番外——童心 这里是夏商的皇城,金装玉裹高墙朱瓦,提及皇城,人们最先想到的是那后宫三千佳丽,还有一国之主。 我也住在这皇宫里,不过我却是身份最为卑贱的那个。 我是宫女生下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要为奴为婢。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只知道我母亲死了被內侍拉出去丢掉的时候,庆华过来带走了我。 “你认识我的母亲吗?”我曾这样问过他。 “认得。”那时的庆华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走到哪里,就有人捧到那里。 “那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庆华沉默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噢。” “你有名字吗?” “母亲叫我若钧。” 庆华笑着将手袖在衣袍里,“重若千钧,看来她对你的期望还不小。” “既然你以后要跟着我,那就叫做童心吧。” 童心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若钧与童心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是他并不会反驳。 庆华带童心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内务府,而是净身房。 不吃不喝的过了三日,然后被手法熟练的老太监给去了势,整间净身房都是闷热的,密不透风的,只有一个圆盘大小的通风口。 庆华来的时候,我正在躺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几日。 “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过少了一块肉,总比没了命要好的多。” 又过了十二天,庆华带我离开了那里。 “还疼吗?” 我想告诉他我很疼,疼得我都快哭出来了,可是我还是摇了摇头。 “不疼。” 庆华点点头,“一开始都这样,等到时候长了就好了。” “多谢庆华大总管。” 童心学着其他小太监行礼的样子,对着庆华行了一礼,身上还是很疼,可是他最怕的是庆华再把他丢在那间狭隘的黑屋子里。 “你不必如此,不必对我行礼,也不用叫我大总管,只用跟着我就好。” “干爹?” 若是童心没记错,那些老太监对着自己母亲说这些的,都说是要当母亲的干爹。 庆华沉默的看着身边这人,“你若非要这么喊我也可以,不过,在贵人面前,你不能这么喊我。” “是。”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童心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他跟着的是庆华,是整个皇宫里的大总管,所有的內侍宫女,见了他都要俯身行礼,就见他这个没什么品阶的小太监,也多受追捧。 也因着庆华的关系,他见到了传说中的九五至尊——明德帝。 他穿着明黄色龙袍,仅仅往那一站,就自有一股气势流出,不知是不是童心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和明德帝长的有点相像。 “你就是童心?”他也曾停下脚步这样问自己。 “回圣上,奴才就是童心。” 童心垂着脑袋跪在地上,但是他能感觉到,明德帝站在那里看了自己很久很久。 “好好跟着庆华,他能教你许多东西。” “童心谨遵圣上御令。” 童心本以为自己生活能一直这么安逸下去,可是庆华却于某一日突然病了。 童心不知道庆华是真病,还是装病,明明他一开始时还能在屋内忧心忡忡的坐着,可是没两日就起不了床。 “童心,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跟了他那么多年,没想到他最后还是不会留我一名。” 童心知道庆华说的是什么,因为两日前明德帝找到了他。 “你是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虽然他隐隐猜出一些,但是他从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你的师傅,庆华,他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他必须死,你明白吗?” 童心点点头,又摇摇头。 明德帝将一包药粉递给童心,“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将这药粉撒在他经常接触的东西上就好。” 这药粉他不想接,可是如果他不接,死的绝对不止庆华一个。 童心将药粉撒在庆华惯常穿着的衣服上,而他就站在一边,看着庆华对着自己的吃用疑神疑鬼,看着他日渐虚弱消瘦。 童心是挣扎的,他一边害怕自己不遵从明德帝的意思就此死去,另一方面又想起庆华对你的好,百般挣扎。 他开始向着太医院那边买药,收到上面的命令,别说是太医院,就连平日负责私下采买这些东西的小黄门都不敢收他的银钱。 这个时候,以前一直与庆华有嫌隙的锦妃娘娘那边大太监,却开始黑衣递来消息说能替自己买药,只是这价钱…… 童心搜罗一空自己的钱财,却也总共换来了两副药材,第三次他拿着银两去买药时,却被对方拒绝了,不仅拒绝,更是受到了对方的奚落,最后甚至被他们按在地上痛打。 国公夫人燕回就是这时候过来的,他赶走了那些太监,又送了自己两颗圆润的大珍珠。 童心握着那两颗大珍珠,回了庆华那里,却只得到了庆华病逝的消息。 直到临死,庆华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甚至将他多年所藏送给了自己。 童心握着那张银票掩了门,门外明德帝正站在那里等着自己回他消息。 “你做的很好。”明德帝笑着拍了拍他的。 那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然后得到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夸赞。 童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渴望得到权利。 如果说这座皇城里有什么能与明德帝平起平坐,甚至压下对方一头的,那就只有一人。 简简单单的一次投诚,他成了嘉元皇后手下的大太监,他看着嘉元皇后每日里处理政务,看着帝后嫌隙越来越深,他唯一做的,就是在沈嘉元疲乏之际送上一个属于奴才的无微不至。 显然沈嘉元需要的也是这个。 她对他的赞许信任不是言语上的,而是给他更多的权利,给他更多的脸面,童心在皇后这里渐渐得势。 其实这也是明德帝想看到的,对于童心成为沈嘉元心腹这件事,他很是满意。 “你好好在她那里做事,将她想要做的,暗中传给我,你放心你即是我皇家血脉,朕是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明德帝这样说,但是童心是不信的。 所以明德帝才会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沈嘉元直接囚禁起来。 254番外——童心(2) 说来也巧,大约是嘉元皇后对自己太过信任,竟然让自己负责给明德帝送衣食水药。 每日里,童心都要穿过这层层守卫,去看里面被芙蓉膏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明德帝。 这位曾经执掌他人生死的帝王,如今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摇尾乞怜,涕泗横流。 他央求童心去找人救他。 可是他如今落到这副模样,本来就是童心想看到的,又怎么会让人去救他。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就在嘉元皇后眼看就要登上大位之时,却有人领兵闯入了皇宫之内。 而带兵那人竟然是承义候余墨,或许又应该叫它皇长孙姬如雪。 童心带着他去了囚禁明德帝的地方,而明德帝一获救,童心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要去收拾金银细软,他虽然自幼就没有离开过这座皇宫,可是他也知道,如今这里却再不是他的容身之所。 可是东西还没收拾完,就听底下的小太监传来消息说,明德帝就是当年谋害始元帝,设计太子的的罪魁祸首。 而新帝已经下令将他贬去看守皇陵赎罪。 可是明德帝的身体早就让芙蓉膏掏空了,又哪里能去看守皇陵。 童心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去寻了姬如雪,告诉他,自己希望能去看守明德帝。 因为之间算是帮了姬如雪一个小忙,所以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他就答应了。 “这样也好。”姬如雪停下了手中的朱笔道。 “你对宫中熟悉,顺便挑选几个得力乖巧的宫女去安置明月郡主,毕竟她也是皇家血脉。” 这个童心是没想过的,明月郡主竟然是明德帝的孩子,那岂不就是我的姐姐? 他去看了明月郡主,她缩在宫殿一角,瑟缩的躲藏在一边,童心拿了桌上的桂花糕去哄她,可是她并不领情,不仅如此她还抓伤了自己的手背。 “我明日再来看你。” 童心将殿门关好,嘱咐看守殿门的侍女,看好这扇门,然后去了关押明德帝的地方。 他的骨头被马踏碎,不被芙蓉膏控制的时候,他也能躺在床上,对这人清晰的说上两句话。 “若钧,你想不想当皇帝?虽然玉玺在姬如雪那里,但是朕才是这夏商的帝王。” 我觉得他已经疯了,可是他却乐此不疲。 “若钧,只要带着我悄悄的逃出去,我们定然能够东山再起,到时我仍旧是我的皇上,而你……将会成为太子。” “成为太子?”童心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难道你要让我一个阉人当皇帝不成?” 童心挑了一张椅子坐下。 “姬朔。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母亲出事你是知道的,我的存在你也是知道的,甚至就连庆华也是你派去的,而我被净身为奴这事……” “如果我没猜错,也是你下的命令吧,你看,你从来都瞧不上我,虽然此时势微相求与我,可你一旦得势只会将我丢的越远越好。” “姬朔,你说,我有什么理由要帮你?你虽然占着我父亲的名头,可是对我好,照顾我,提点我的却是庆华,而你只会就给我一个背影。” “以前是我不对,如今我已经不一样了,若钧我以后会做一个好父亲的。” “怎么做?”童心反问道,“知道我刚从那边过来吗?” “姬朔你此生只有一子一女,大女儿疯疯癫癫,小儿子被你亲自下令成为內侍,而你现在这副模样,恐怕再难有子嗣。” “你这一生何其悲哀又何其失败,即使你身死,日后你的坟前都不会燃起一丝香火。” “姬朔,这里不会有人再来的,你就在这里一个人痛苦的哀嚎着死去吧。” “我是你的生父,你不能这么对我!” 童心看见姬朔愤怒的目光,他扬起手臂拍打着床沿,可是无论他怎么拍打,他也够不着自己半分。 “曾经我也这么想过,可是你没给我变好的机会,姬朔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昔日中的因果。” “逆子!逆子!” 也不知他是不是太过愤怒,芙蓉膏的毒瘾却在此时发作了起来。 他哀嚎着从床上掉落下来,眼泪糊了一脸,他伸着胳膊对着自己的方向,使劲的勾着。 “若钧,若钧,帮帮我……帮帮我……” 可是合上的殿门将这一切,阻隔在门后。 童心站在殿门的台阶上,今天的太阳有点大,看上去有些刺眼,但是他还是抬起头来,睁着眼睛,使劲的看着。 曾经他被关在净身房里,躺在那张狭小的床上时,他也时常看着那个通风口,站在那里默默的想着。 会不会自己的父亲在得知自己的存在后,将自己带回去,可是,所有的想法,就只是想法而已。 没有人来带他离开,除了庆华。 阳光刺的人眼睛很疼,无数的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下,流了他满脸。 “童公公。”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哪里喊他。 童心擦了擦眼角,这才转过身去。 来的是负责照顾明月郡主的內侍。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公公教训的是。”那小內侍急忙跪下请罪。 童心看着这场景不知怎的有些想笑,曾经他也是低贱到尘土里的那个,谁成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给他跪着请罪。 “说吧,出了什么事。” “是明月郡主,宫女们一时倏忽,让她摔碎了杯子,她现在发了疯,拿着碎瓷片到处乱挥,宫女们也不敢靠近,这才……” 童心急忙跑了过去,就见宫女们被吓成一团,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明月,将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童心好言好语的劝阻着,却换来明月郡主挥来的碎瓷片,碎瓷划过他的手臂,而她则趁机夺下了那块碎瓷片。 童心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只紧紧的搂住了明月郡主。 满地狼藉的大殿里,童心小心的哄着明月。 “你不用怕,有我在哪,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都陪着你。” 也不知是童心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明月郡主累了,竟然就在童心的怀中安然睡去。 抱着怀中的明月,童心突然不那么记恨明德帝了。 至少,他还给自己留了一个亲人,不是吗…… 255番外——燕回 “Boss?Boss?” 燕回将脑袋往被子里埋的更深,荔枝实在是拿自己这个老板没有办法,只能转过身去拉开了落地窗上厚重的窗帘。 倾泻而入的阳光驱散了房中的黑暗,燕回干脆直接缩进了被子里。 “Boss,你已经休息了半个月了,托尼刚才给我发讯息,让我务必将你叫起,去公司商量你下半年的行程。” “你去告诉托尼,我不去。”燕回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来。 “Boss,这人可不能跟钱过不去,您知道现在的物价多贵吗,你的鞋子包包,礼服,房子,每月需要保养的车,那一样不需要钱?娱乐圈里更新换代这么厉害,你再不努力,就被那些小妖精取而代之了。” 蒙住头脸的被子被人掀开,显露出真容的美人,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实在是败给自己这个助理了。 “又是托尼那家伙教你的吧,我的荔枝呦,你再跟他共事下去,是不是就要背叛我这个主子了?” 荔枝倒了一杯蜂蜜水塞进燕回手中。 “既然醒了,咱就赶紧去吧,听说公司里给你接了几部电影,你可以挑上几个喜欢的角色试试。” 清甜的蜜水被人一饮而尽,窗外日头高抬,可是她依旧还沉浸在那个梦里。 那个让人记不得,却又想要让人费尽心机去看清,去回忆的梦境。 “荔枝,你说这世上真能穿越吗?” 荔枝笑了笑,“怎么可能,若都跟小说里说的那样,人人都能穿越,这个世界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是不现实,可是在自己的梦里,她就是穿越过去了,穿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在那里她也叫燕回。 不过,这剩下的,她却是记不得了…… “Boss,今天穿那套衣服?” 荔枝推开衣帽间的推拉门,200平方左右的衣帽间里,各式各样的衣服琳琅满目,一眼看去只觉眼花缭乱。 而荔枝却知道这里面每一件衣服摆放的具体位置,还有与之搭配的鞋子,在鞋架上的哪一格。 “之前想要邀请您做代言的“凤.阁”送来了这一季的最新旗袍设计,你要不要试试这种风格?” 荔枝将其中一排衣架抽出,闪着无数华丽暗纹的绸缎上,精致的刺绣赫然其上。 那样熟悉的针脚,总能让燕回想到梦中的零星片段。 看来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对着一个子虚乌有的梦境恋恋不忘。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是不是古装拍的太多了,直接拍成精神错乱了。 “荔枝等会记得提醒我,一定不要再接古装片,再这么拍下去,我都快分不清梦境现实了。” 卡词的荔枝:怎么办,听说公司安排了两部大制作的古装片,正等着自家老板试镜哪。 最后,燕回挑了一身黑色的斜肩呢绒旗袍,黑色的波浪长发散落在圆润肩膀上,线条优美诱人的唇瓣抹上些许枫叶红的哑光唇釉。 燕回一边戴着墨绿色的翡翠耳钉,一边聘聘婷婷的走出了更衣室。 荔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走了。 怪不得网上那些黑粉都称呼燕回“狐媚子”,这杀伤力,简直比狐狸精还厉害。 “怎么又发愣?”看着呆滞的小助理,燕回只觉想笑,她这个小助理,别的都好,就是喜欢看着人愣神。 荔枝将一双银色的细高跟放到燕回身前,“试试这双鞋吧,趁这身衣服,绝对好看。” 燕回一边穿着鞋子,一边问道,“今天楼下还有躲着的狗仔吗?” “我来时看了,也就只有四五个,不过记者来的挺多的?” 燕回提鞋的手势一顿,“这几天脸书上又说什么了?” 荔枝有些迟疑,这个真的要说? “你说就是。” “你躲在家里睡懒觉这半个月,网上一直在穿你是不是怀有身孕在家养胎,也有人说,可能你怀孕后被人惨遭抛弃,这才闭门不出……” 荔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的几不可闻。 原来只是这个,燕回站在窗台向下看去,这里虽然是高层,可是仍能看见乌压压等候的记者。 看这阵仗,不像是为了这半个月没露面才来的啊。 燕回看向自己的小助理。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 被燕回这目光一看,荔枝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BOSS,你还记得那个当初为了追求你,和自己老婆离婚,又被你狠狠拒绝的宋导演吗?” 宋导演? 燕回听得眉头一皱,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来着,只是荔枝提她做什么? “不巧,他听闻网上流传你怀孕又被抛弃的消息,今天一早就捧着花等在底下,看那架势好像想对你求婚哪。” 这一次,就见燕回也笑不出了。 搞什么,就算我怀孕在家,又被人抛弃,难道我燕回还嫁不出去了不成,需要他来接济? “既然这样,就让他在底下等着吧。”燕回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反正她正愁找不到理由睡懒觉哪。 “恐怕这次不行了。” 荔枝看了一眼楼下说到,“公司里的大BOSS亲自来接你了。” “大Boss?”燕回脑中闪现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却又精神抖擞的老人。 “他不是去夏威夷享受沙滩与美女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你说的是前任大BOSS,就在你躲在家里睡懒觉的时候,我们公司董事长已经正式将位子传给了他的儿子。” 荔枝看着燕回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没出过门,也没碰手机的你,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亲自来接你了……” 燕回甩了甩披着的长发,身手敏捷的将鞋重新穿上。 “既然咱们的衣食父母都亲自登场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无数的闪光灯摄像头,对准那扇缓缓开合的电子门,踩着细高跟的女人,从门的那头,踏着地板缓缓而来。 旗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一双又细又长玉腿,随着走动,从旗袍开启的缝隙处露出一段让人遐想的弧线。 快门按的飞快,燕回对着期待已久的记者朋友挥挥手,目标坚定的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卡宴。 “燕回嫁给我吧,我愿意做孩子的爸爸。” 对于某些不着边际分不清123的男人,燕回也表示很是头疼。 尤其这人还拿着钻戒,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首先,我没有怀孕!其次,我孩子的爸爸永远都不会是你!” “那孩子的爸爸应该是谁?” 就此燕回准备绕过地上这人走过去时,忽听得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穿着一身矜贵而合身的灰蓝色三件套,此时向着自己走来的模样,就像是一个中世纪贵族,不过最吸引燕回的是他的眼睛。 犹如鹰隼般锐利而深邃。 这个男人,自己好像在那见过…… 他站在她的面前,对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你好,我是余逐流。” 她笑着将手放了上去,“你好,我是燕回…… 鞠躬——感谢 谢谢每一个阅读此文的小可爱,是因为有你们的每一次点击,才有了这本书的诞生,如今这本书就要完结了,虽然不舍,亦要告别。 此致,鞠躬感谢。 ps:松子正在积极筹备下一本书当中,欢迎各位小可爱前来审阅啊。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