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华十七年 华国。 天华十七年,夏。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阵阵微凉的风吹来,倒也让人平静。 按下心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商请月吹着长箫,一曲清凉如水的曲子跟着雨声相依相和。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她亦放下了手里的长箫,问身后的丫头:“沁儿,如今是六月几日了?” 沁儿笑笑,自家小姐自从进了六月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数着日子,她跟蝶儿已经习惯了,“小姐,如今是六月二十二了。” 六月二十二,也就是说,离六月二十四还有两天。 “两天呐。”商请月抬头,单手遮住双眸,声音浅淡里却又有着丝丝的颤意。 天华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朋来客栈一位名为陈少游的士子与一名女子行云雨之事,被人撞见,陈少游的名声大损,而那女子无人知晓。 而她,就是那日的女子唐凝,而非今世的商请月。 唐凝此人,人人说起她的时候,不外乎就是水性杨花,**荡妇这类的诛心之语。 反正薄幸女之名是无人反驳的。 那时的唐凝,是个寒门女,却与同城两首富之一的贾宋的次子有着婚约,那时,她的表姐杜若与她同出同进,感情甚好,却在六月二十四那天邀她游五庵堂,她喝了一杯茶后便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然在朋来客栈,而且已经失了身。 夺走她的身子的人,名叫陈少游。 后来,有人进了她在的那个房间,然后,陈少游与人白日宣淫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而她,得他有意的庇护,无人知晓与他云雨的女子是她,是以,名声未损。 半月之后,陈少游中了探花郎,去唐家下了聘礼。 她嫁给了他。 后来…… 手里一阵温热,商请月苦涩的笑了笑,止住眼里的晶莹,既答应了你的来生,我又怎敢失约? 少游,我……想你了。 天华十七年六月二十四,阳光明媚。 朋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里,不算精致的大床上,一女子玉体横陈,清秀的面容晕红一片,唯一违和的是那双如水的眼眸清冷凌厉无比。 大床边上,一绛紫色衣衫的女子得意的开口:“表妹,别这般看我,谁叫你要嫁的人是贾夜,那是我的男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成亲,所以,就只有委屈表妹一二了。” 床上的女子冷冷的开口,声音却暗哑不已,“你想做什么?” “赵家二公子赵旬,虽说人是急色了些,却是对你一片痴心。表妹委身给他后,他必不会亏待了表妹,到时候,虽是与人为妾,不过,以赵家的权势来看,表妹你还是高攀了,想必舅舅也不会介意。” 委身? 床上的女子冷笑,脑子里的记忆涌跃而来,只是片刻,她便知道了眼前的女子口中的赵旬是何人。 赵旬,宁城知府赵孝义的庶子,为人好色贪杯,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没少做,吃喝嫖赌样样都是行家! 这样的人,眼前的女子竟说是她高攀? 若非此刻她全身酸软无力,定会给她一巴掌! 表姐么? 亏得这俱身体的主人那般敬爱于她,亏得这俱身体的父亲那般疼宠于她,为了贾夜,她竟设计了这俱身体的主人,毫不手软。 “杜若,今后,我会让你知道何为痛不欲生!” 杜若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呼吸逐渐急促的女子,不屑的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待关门之声响起,床上女子眸光里闪过一丝冷意,身体一阵烦躁,想要下床,却是丝毫不能动弹,她咬紧了下唇,难道醒来便要失身? 她不甘心。 却无能为力! 杜若。 狠狠的记着这个名字。 吱吖一声,女子一僵,无奈的闭了眼。 来了吗? 然而,她只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停留在她的床前,良久没有动作。 她皱眉,缓缓睁开眼。 随即一愣,“你……你是?” 床前站立着一个含笑的女子,一身浅绿色的对襟襦裙,手里拿着一支精致的玉箫,她说:“唐姑娘,我来带你走,如何?” 床上的女子眼里急速的闪过一丝光亮,随即皱眉,“姑娘,你认识我?” 商请月一笑,眸光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那眉眼是她熟悉了多年的自己,她怎会不认识呢,低低一笑,她说:“唐姑娘,再不走的话,赵旬可就要来了。” 床上的女子正是唐凝,她深看了商请月一眼,“有劳姑娘了。” 把唐凝送出门,由沁儿带回商家找大夫看诊,而她,则是缓缓的坐在房间里的八仙桌旁,悠悠的倒了一盏茶,随意淡然。 却在细看之下,那握着茶盏的芊芊玉指竟是微微颤抖的。 商请月自嘲的笑了笑,她还是会紧张,还是会忍不住的想,等下见到那个人,她是真的要委身与他,还是另寻它路? 可若不按照历史的轨迹来,她怕,怕他不要她。 上辈子,这间房间原本该是赵旬来的,可不知为何,最后来的人竟是大醉的陈少游。 她被下了药,陈少游又喝醉了,所以,她没有意外的委身给了他。 这辈子,她是不是也要服用那种药来壮胆? 手探向腰间,那里,是从花楼老鸨手里得来的媚药。 几次探向腰间,商请月始终都没能拿出来,一张淡然的脸上却布满了红晕,比被下药的唐凝不差多少。 听见由远即近的脚步声,商请月握着的茶杯被她死死的捏紧! 那脚步声,她太熟悉。 他来了。 如水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坚定,腰间的药被她服下,宽衣,上床。 这一切,在他开门之前已经完成。 第二章 算计 药效自服药的当下便已发作,商请月低声喘息着,双眼却闭得紧紧的。 陈少游关上门,回头看见了床上的人,眉头一皱,便要出门,却因喝了太多的酒,脚步有些踉跄,还没有够到房门,便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唤,“相公。” 那声音,清灵婉转,像是梦里那一遍遍萦绕耳边声音。 猛地回头,陈少游有些急切的走到床边,床上的女子依旧闭着双眼,只是嘴里嘤咛着,一张甚是好看的小脸上红晕一片。 眉眼沉了沉,他问:“你刚刚唤我什么?” 缓缓睁开眼,商请月蓦地红了眼眶,颤抖的手下意识的便伸向他微冷的脸上。 而他,并未拒绝,只是那般淡淡的看着,“你刚刚唤我什么?” 她看了他良久,一笑,眼里却流了泪,“我上辈子许了一个人来生,这辈子,来履约了。” 陈少游看着她,轻笑声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说,上辈子欠了一个人的来生,而那个人……是我?” “你要不要信?” 看了她一眼,陈少游冷淡的开口,“陆沉彦用的招数虽是下三滥了些,却不得不说甚是有用,至少今日之后,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商请月皱眉,不解的看向他,他口中说的陆沉彦,是八年后的户部尚书吗? 可如今,他提到陆沉彦,这是为什么?他口中的目的指的又是什么? 忽地,只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推开,伴着的还有几个人说的话。 “于昭,你可不能装醉,走,再陪咱们喝几杯。” “就是,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你可不能躲着。” 深深的看了商请月一眼,陈少游从容的放下床帐,转身便看见房间里的四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床帐。 陈少游也不解释,只是捏了捏眉心,颇为疲惫的开口:“今日实在是醉得不轻,改日再陪诸位仁兄喝个尽兴,如何?” “于昭,那个……那里……” 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不可置信的指着床,嘴里吞吞吐吐的,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少游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说话男子的身旁的另一个人,淡淡的道:“若我说,床上的女子我不认识,你们可信?” “哈哈,于昭金屋藏娇还怕我等笑话了不成?” 说话的正是青衣男子身旁的那个人,此人正是陈少游之前提到的陆沉彦。 “原来于昭竟有了红颜知己,真是意外。” “于昭也太不够意思了,有了美人就只要软床不要同窗了?真是伤了我等的心呐。” 四人除了之前的青衣男子外,皆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着。 透过床帐,商请月看着陈少游端坐在八仙桌旁,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提着茶壶,就这么饶有兴趣的添着茶水,玩味的笑了笑,手中的茶被他一饮而尽,随即,抬眸,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诸位,明知此处多有不便,是否该避避嫌?” 打趣的三人一愣,陆沉彦更是眼里遮不住的冷笑,只见他似是才反应过来,连忙作揖赔罪,“是我等的不是,于昭莫要见怪。” 其余两人自是一番道罪,随后便离开了房间,唯有青衣男子临出门时复杂的看了陈少游一眼,低低的一叹,“这种时候,你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少游淡淡的看向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青衣男子关上了房门,陈少游这才微微一笑,随手又添了一盏茶。 商请月下意识的咬唇,眼前的男人此刻心里恐怕是怒极了,她知道,越是愤怒,他就越是淡然,然而那愤怒的后果,却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一如八年后,他坐上了丞相的位子,第一件事,便是抄了越国公的家,为的只是越国公曾有意纳她为妾! 即便他位居丞相那时,她已化为一缕孤魂。 只是,她从不知道陆沉彦何时开罪过他,以至于他在收拾了越国公后,下一个对付的就是身为户部尚书的陆沉彦。 明明陆沉彦对他多为礼敬。 床帐忽然被挑开,商请月猛地一惊,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少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淡淡的开口,“你知不知道睡在我的床上,代表了什么?” 她咬唇,点点头。 代表她将是他陈少游的女人。 “陆沉彦给了你多少银子?”陈少游声音无波,神色清冷。 商请月瞳孔一缩,他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的开口,“我不认识陆沉彦。”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她,手抬起她的下巴,“你可知,朝廷暗里有消息传出,状元之名将在我与陆沉彦之间抉择?” 什么? 商请月一脸的震惊,这件事,哪怕她上辈子嫁给了他,她都不曾知道。 原来,原来这竟是陆沉彦设计他的圈套么? 只要今日他与她幽会之事传出,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他的名声定会受损,品行有亏便低了陆沉彦一截,那状元…… 商请月白了脸,她明明有先机,明明有机会避免这样的事发生的,可为了与他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她忽略了他的名声,终是害得他错失了状元之名吗? 那上辈子,是不是也是因为与她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才会只中了个探花? 如果这一切都是陆沉彦设计的,那么杜若跟赵旬又是怎么回事? 咬唇沉吟着,上辈子,他被陆沉彦设计,而她,被杜若设计。 这辈子,她借势而为,只为再次嫁给他,以商请月的身份。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真的被设计了么? 为什么他没有一丝被人算计的意外? 没有意外,没有慌乱,好似早就知道这个房间里有着一个人。 好似知道有人设了圈套设了局,可他却依然选择踏了进来。 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除了皱眉之外,还有一丝莫名的失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 她从来就不曾看透过他! 第三章 选择 见她白着脸并不言语,陈少游也没什么表情,淡淡的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离开这里,你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毕竟并未发生任何事,他们之间清清白白,而之前的那几个人也并未看到她,所以,只要她愿意,她依旧清白无暇,名誉未损。 然而,回过神来的商请月蓦地睁大了双眼,他不要她! 眼里的温热来的猛烈,她颤着身子,几度要开口,又几度把即将出口的话艰难的咽了回去,良久,她颤颤的扬起一丝浅淡的笑,问他:“第二呢?” “我许你妾位,今生今世都不会碰你。” 脑子里轰的一声,她突然便失了声,只是泪水模糊了双眼。 陈少游皱了皱眉,却并未开口,就这么等着她的选择。 商请月无法相信,上辈子,被杜若设计后,再睁开眼就是在他的怀里,她疯了一般的捶打他、撕咬他,他没有任何抵抗,直到她累了停了手,他才说,“我会娶你,绝不让你有一丝委屈。” 上辈子,明明他要了她,明明他娶了她,明明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疼惜,可为何,这辈子,他不屑碰她,还说出许她为妾的话来? 是不是因为陆沉彦? 就如溺水的人拉住了一块可以逃生的浮木,她连忙开口:“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这间屋子是因为陆沉彦?不是的,我不认识那个人,我是被人设计了,我也是良家女子,不会……不会做出这种……不耻的事来。” 陈少游眉头紧蹙,对商请月此刻的惊恐无助有着莫名的心疼,不过理智却依旧占着上风,“无论今日如何,至少你毫发未损,你回去吧。” 片刻的惊慌过后,再听得陈少游的这句话,商请月终是自嘲的笑了笑,太过在乎,在乎到接受不了他的丝毫冷言冷语,如今已不是上辈子,事情的发展并不在她的控制之内,而她也不是唐凝了。 她今日是注定失望而归了。 只是,好难过,今日过后,她又怎样才能接近他? 还是说,这辈子,她与他已无缘分? “姑娘?” 淡淡的一声“姑娘”,让商请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公子,我被下了药,劳烦你给我的府上送一封信,然后公子便离去吧,毕竟有关小女子的闺誉,之前,是小女子失态了。” 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冷清的商请月,陈少游问道:“姑娘府上何处?” “西子大街商府就是。” “原来是宁城的商首富家。” 宁城有两大首富,一为贾家贾宋,二为商家商谨言。 商请月苦笑:“我说过,我与陆沉彦不认识,是公子不信。” 良家女子怎会把自己送上陌生人的床? 何况他知道商谨言有一个独女,对她可谓是宠到了骨子里,若他没猜错,应是眼前的女子无疑。 “于昭信了姑娘便是。” 只此一句,他便自窗前的案边行云流水的写了几句话,然后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商请月。”商请月看了他一眼,忍住身体的不适,她又道:“公子信中提及阿凝便可,我爹爹自会寻来。” 阿凝…… 听见她的话,陈少游眉眼有片刻的恍惚。 须臾回神,埋头写了几句便收起了宣纸,给她道了声“告辞”便出了门。 “少游……”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房门被关上,商请月的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然后喉间溢出一声声的轻吟,一声声呼唤。 门外打发了店小二去送信的陈少游,因着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里面,便守在了门外,把房间里商请月的呼唤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少游。” 一次一次的唤着,一遍又一遍,像是这个名字在她嘴边柔情缱绻了多年。 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门的陈少游难得烦躁的皱紧了眉。 她口中的少游是他么? 可他确定他与她素不相识。 目光望远,他的身后是她一声声的轻唤,近半个时辰都不曾停歇。 这期间,他就这么站着,纹丝未动,只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头,手心里有着些许的汗意。 无数个梦里,也曾有个缱绻的声音一声声的唤他相公,唤得他的心口发疼,就像如今这般。 不知又过了多久,陈少游终于转过身,看了房门一眼,然后从楼梯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陈少游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口,另一个楼梯口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然后两个女子跟着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商请月待的房前。 中年男子急急的拍打着房门,“凝宝儿,是你么?爹爹来了,凝宝儿,爹爹来了,快开门。” 沁儿见商谨言就这么拍打着门也不进去,而且房里又没有传出商请月的吩咐,不由得有些急了,顾不得商谨言,她一脚踹开了门,就往床上看去。 却没见着因她那一脚,原本贴在门上的商谨言被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有那么一瞬,蝶儿听见了商谨言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由得忍住嘴角的笑意,一脸同情的看了沁儿一眼,这才连忙扶起了摔得鼻青脸肿的商谨言。 “老爷,您没事……”吧? 问也白问了,因为某老爷鼻子里正涓涓的流着血,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看见商请月没事后,扶着商请月靠在床头的沁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回头,却被狼狈的商谨言吓了一跳,刚想问怎么回事,却又猛地反应过来,她刚刚好像害了老爷摔了一跤。 “老爷,您……您没事……没事吧?” 声音里带了哭腔。 商谨言狠狠地瞪了沁儿一眼,随即衣袖往鼻子上一抹,也不管自己满脸的血,讨好的跑向床边,咧嘴一笑:“凝宝儿,爹爹来接你回家。” 第四章 商谨言 商请月无奈的看着宛如孩子的爹爹,第无数次的问自己,这个真的是商界传言中那个雷厉风行的商家首富商谨言么? “爹爹,先止血。” 说着,无力的扯了扯嘴角。 听见她的这句话,商谨言大喜,“凝宝儿终于舍得跟爹爹说话了?” 商请月没好气的瞪着他:“先止血,否则……” “好好好,爹爹听凝宝儿的,凝宝儿别生气。” 说着,一把扯过沁儿手里的手帕就往鼻子里塞。 商请月看得一阵无语。 等商谨言止住了血,沁儿也给商请月穿戴好了衣衫,一行人才出了房门。 第四章 商请月连同两个丫头皆是带着面纱,出了客栈便坐上了之前安排好的软轿,直直的回了商府。 就在他们出了客栈后,客栈旁的隐蔽处,陈少游缓缓走了出来,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看着远去的轿子,晦暗莫明。 回到了闺房,商请月由着家里的赵大夫诊脉后,服用了一碗黑沉沉的药汁,嫣红的脸色缓缓的正常下来,她依在贵妃榻上,有些疲惫的看着眼巴巴守着她的商谨言,“爹爹,折腾了这许久,您先去休息会儿吧。” 商谨言已经换了一身衣衫,讨好的凑近了商请月,“凝宝儿,不生爹爹气了?” 商请月好笑的揉了揉眉心,她的这个爹爹,叫她说什么好。 犹记得重生那日,她睁开眼,便是在水里挣扎的场景。 在她快窒息的时候,一个发福的男人救她出了水,那个男人,自然是商谨言,是这个身体的爹爹。 出了水,在一片惊慌嘈杂的声音里,她的脑子里闪现出了一幕幕不属于她唐凝的记忆,半个月的不言不语,她慢慢的知道了那记忆是属于商请月的。 就连她现在的身份,她现在的人,都是名为商请月的。 一缕孤魂的她,成了宁城商首富商谨言的独女。 记忆里,商请月因为在荷花池听见了大姨娘跟二姨娘的谈话,知道了自己原来不是商谨言的亲生女儿,一时接受不了,匆匆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了水。 再醒来时,她便已经是商请月了。 半个月,商谨言整整半个月都在跟她说话,说着她以前的事,从在河里捡到她时的两三个月大小之龄,到她如今十七岁的亭亭玉立,无一不是对她的疼宠爱护。 最后,商谨言说,“无论你是否是我亲生女儿,这辈子,爹爹疼你爱你,没有比亲女少一分,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永远是我商谨言的女儿,不准与爹爹生疏了!” 她愣愣的看着一脸严肃却难掩疼爱之色的商谨言,他这半个月来消瘦了不少。 想起上辈子同样疼爱她的爹爹,她眼眶红了红,上天待她不薄,前世今生都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好爹爹。 那之后,她终于说了话,接受了重生为商请月的事实,也适应了了商请月的身份。 让她惊喜的是,以前的商请月是个温婉大方的女子,性格上跟她很是相似,就连爱好也都差不多。 她素爱音律,吹得一口长箫。 而商请月,也爱音律,也会吹箫,不过她最爱的却是弹琴。 在重生后的第二十八天,两个紫衣丫头跪在了她的面前,哭哭啼啼的讲述了她们的姨娘的可怜,原来,自她落水后,大姨娘跟二姨娘便被商谨言赶出了府,迁到了西郊别院的家庵里,二人服侍了商谨言多年,被养得娇滴滴的,哪里受得住庵堂里的青灯古佛、白粥青菜? 于是,二人皆是病了,她们的丫头,可不就求到她的面前来了? 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商谨言有八个姨娘,这大姨娘掌管着府中中馈,平日里对她恪守着为妾者的礼仪,没有一丝拿大,尊卑的规矩她守得极好。 微微沉吟,她上辈子也曾管过陈少游的内务,虽说那时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作为县令夫人,她管的中馈也让她头疼了好一阵,直到后来,她嫁给了宁锦墨,掌管着整个世子府里的内务,更是让她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为着府中中馈之事,她便求到了商谨言的面前,让他放大姨娘跟二姨娘回来。 商谨言明里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打发了两个姨娘回了娘家。 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事,他便来找了她,可怜兮兮的对她说,府里没个管事的人,后宅之事他又有心无力…… 重点就一句话,要商请月掌管府里的中馈。 商请月是傻了才会接手,上辈子操心还不够?这辈子好不容易当了大小姐,她只想安安静静的享福。 于是,中馈就这么晾着,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剩下的六个姨娘齐齐的找到她的跟前,诉苦。 不是胭脂水粉没了,就是换洗的衣衫没了,不是吃食没营养,就是府中丫头没有例银不听使唤,反正追根究底两个字,没钱! 最后,没人能找到一家之主商谨言,所有的目光便只能盯到商请月的身上。 商请月深呼了一口气,最后招了管家过来,先发了月银,管家格外的配合,顺带还递上了一大堆的账本。 商请月看着那如小山般的账本,无语了半响,最后对着埋头不语的管家,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爹爹不是在外奔波忙碌么?行,那他就住在外面得了。家里的中馈我管便是,但是谁敢没经我的允许给爹爹开了府中的大门,谁便给我走人!” 于是,自那日起,商谨言就没敢踏进过商府的大门。 今日是听见管家的禀报,知道她在朋来客栈,好像还出了点事,这才跟着她的两个丫头寻了去。 如今,见商请月就那么看着他,商谨言就忍不住垮了双肩,“凝宝儿,别生气了可好?爹爹想着你都十七了,也该学学掌家了,不然嫁了人不会掌家可要吃亏的。” “爹爹,”商请月一叹,“女儿不生气了,爹爹的苦心女儿明白的。” 商谨言闻言大喜,连连点头,他的凝宝果然贴心。 然而,下一刻…… 第五章 老爷说的是 “不过,爹爹,府中事务我还是不想管。” “凝宝儿……” “爹爹,您无非就是担心以后女儿出嫁后掌不了家被欺负么,您也不想想,有你在,谁敢欺负女儿?”商请月柔柔的笑了笑,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难道说爹爹不打算给女儿撑腰?还是说爹爹打算给女儿找个恶夫家?” “怎么可能!” 一听说不给她撑腰,商谨言立刻跳了脚,“凝宝,爹爹永远是你的靠山,将来你的夫家若敢欺负你,爹爹定要把那家人打得满地找牙!” 商请月眸光暖暖,轻轻的笑着,“爹爹说得是,爹爹最疼女儿了。” 商谨言这才缓过神色,随即开心的笑着,“凝宝是爹爹的女儿,爹爹自然最疼凝宝。” 见商谨言没再提掌家之事,商请月暗地里呼了一口气,试探着道:“那爹爹先去休息休息,女儿也睡一觉可好?” 商谨言连连点头,才转身,便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又可怜兮兮的回头,“凝宝,府中中馈……” 商请月心里一咯噔,连忙出声打断,“爹爹,我头疼,想睡了。” 那表情,叫一个委屈,叫一个可怜。 “好好好,那你睡吧,睡吧。” 商请月见他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这才浅浅的笑出声来,竟这般带着笑意睡了下去。 而刚出了门的商谨言,一收商请月面前的温柔小意,冷冷的看了身后的两个丫头一眼,吩咐道:“来人,去叫管家来书房见我。” 一个小厮应声而去。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商谨言一拂袖,冷声对蝶儿跟沁儿说了一句后就去了书房。 蝶儿跟沁儿忐忑的跪在地上,商谨言坐在书案边上,目光没有一丝感情的看着她们。 “说,为何小姐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朋来客栈,还被下了媚药!” 蝶儿跟沁儿颤着身子,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 商谨言的冷笑,“老王,把她们发卖了,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的人,留着何用!” “是。” 一旁垂首不语的管家上前,就要带走二人,沁儿跟蝶儿在对方的眼里皆是看见的惊恐,一旦发卖了她们,凭她们清秀的脸,恐怕去的地方最可能的就是红楼妓院。 二人把商请月救了唐凝、自己却待在之前那间房的事说了出来,又说了她前几日命她们去红楼要了媚药的事。 “老爷,这一切都是小姐吩咐的,奴婢二人只是听命于小姐的吩咐,请老爷不要发卖我们。” 沁儿跟蝶儿连连的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见了血。 商谨言没有看她们,只是沉思着。 王管家挥退了她们,这才上前,“老爷,您看这事?” “住那间房的人是谁?” 商谨言眯着眼,一双精明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是一个士子,名为陈少游,在落州颇赋才名,如今刚刚科考完毕,只等放榜了。” 商谨言面色有一瞬的了然,“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来是凝宝儿看得多了。” 王管家笑了笑,“前些日子,小姐还命我给她去书馆找找陈公子的诗词呢。” 商谨言笑了,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神色间忍不住宠溺之色,“豆蔻之龄,也该有些心思了。” 不过,一想起商请月竟不惜对自己下了媚药,商谨言又沉了脸,冷哼一声:“幸好那姓陈的小子有些许读书人的君子之风,若他动了凝宝儿,即便凝宝儿再倾心于他,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管家陪着笑,“好在一切都好。” 商谨言沉默了半响,这才幽幽一叹,“女大不中留啊。” 管家没说话。 商谨言便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老王,你说这个陈少游真这么好?凝宝儿不惜贞洁也要得到他。” 管家无语的看着商谨言,这个他怎么知道? 不过还是答道:“应该不差吧。” “那是当然,凝宝儿看上的人,怎会差了?” 王管家嘴角直抽抽,那你问我做什么?看你那与有荣焉的样子。 “老爷说的是。” “你去把陈少游的画像、诗词歌赋都给我送来,对了,还有他的过往以及有无家室,嗯,还有,看看他嫌不嫌弃商贾,再有,看看他是不是那种花心风流的人,还有……” “老爷,我一定把陈少游里里外外都给查清了,您看如何?” 商谨言满意的笑了,“嗯,如此就辛苦你了。” 王管家带着笑:“为小姐择婿,这是必要的。” 商谨言笑着点头,见王管家要离去,他似随意的道:“慕然啊,凝宝儿说她不想管中馈了,你还是去把中馈之事接过来吧。” 王管家的背影一僵,随即僵硬的回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商谨言,“老爷,我好像说过,内人下个月要临盆了,这管家之事,再过三日便要辞了。” 商谨言摸摸鼻子,没看王慕然,“慕然啊,你的事我自是没忘的,不如你看这样,管家这事你依旧当着,等你夫人临盆了,我给你一个月的休息时间,这个月的月钱照发,你看如何?” “老爷,我已跟内人承诺了,辞了管家之事后带着她跟孩子一起云游天下。” 商谨言微一沉吟,商量道:“那要不给你半年假,月钱照发?” “老爷,慕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已承诺了内人便不会失信。” 眯起眼,商谨言一咬牙,“给你一年的休息时间,每月月钱翻两倍!” 垂眸的王慕然眼皮子抬了抬,“老爷,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月钱翻三倍,你的孩子出生后我再给你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红包!” 王慕然抬头,不语。 商谨言没好气的道:“银子换黄金,没得商量了。” 王慕然便笑了:“老爷盛情难却,慕然不忍继续推卸,便继续为老爷鞠躬尽瘁了。” 见着王慕然离去,商谨言这才失笑,“年纪没多大,却精得像只老狐狸似的。” 所以,他总是喜欢叫他老王。 谁叫他少年老成的? 谁叫他老是赚他的钱的? 谁叫他让他算计了凝宝儿掌家,害得凝宝儿好几日都没让他回家的? 谁叫他刚刚又敲了他一笔银子了? 越想越郁闷,商谨言慢慢反应过来,他刚刚,是不是又一次栽在这小子手里了? 次日醒来,商请月第一件事问的便是唐凝。 沁儿跟蝶儿没敢告诉商请月她们昨日被商谨言逼问的事,只恭恭敬敬的回道:“唐姑娘昨日没跟我们一起回来,到了半路她就自己回去了。” 商请月皱眉,“她中了那种药,怎么能走?” 第六章 惊疑 蝶儿回道:“唐姑娘懂医术,她给奴婢写了一个方子,让奴婢去给她开了一副药,她闻了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精神了呢。” 商请月正在描眉的手一抖,如弯月的秀眉生生被划了长长的一笔。 “呀,小姐,画花了。”沁儿一声惊呼,连忙拿过手帕给商请月擦洗着,干净后,这才接过眉笔给她描着。 商请月垂眸,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唯独一双手紧紧交措,掩饰着她心里的惊疑。 上辈子的她,对于医术一窍不通!更遑论自己开药方? 为何这辈子的“自己”会懂医术? 商请月忽然有种荒谬的猜想,会不会……如今的唐凝不是上辈子的自己?而是被跟她一样的孤魂所重生? 如今她是商请月,是不是如今的唐凝就是商请月? 不对,昨日见着唐凝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是极为陌生的,没有一丝异样。 那么,如今的唐凝,是谁? 深呼一口气,商请月吩咐沁儿道:“今日,我们去鹊桥街,听爹爹说咱家扇子铺新进了不少西域来的团扇,眼看这天热得没个消停,你们也每人选一把。” 蝶儿跟沁儿一喜,连忙谢过,积极的给商请月收拾打扮好后,守着她坐上软轿,一行人在半个时辰后到了鹊桥街。 白日里的鹊桥街并不太热闹,街上的行人不多,偶尔的叫卖声入耳,显得格外响亮。 轿子里的商请月却是格外的复杂。 这里的街道,她熟悉了十七年,每个摊贩、每个铺子,她都记忆尤新。 “唐先生,来来来,这是刚出笼的包子,您尝尝。我家那小子又来信了,劳烦您给帮我念念。” 唐先生? 商请月的身子蓦然一僵。 “杨老哥,你太客气了,信我给你念,包子就不必了。” 这声音…… “停轿!” 商请月的眼眶红肿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 沁儿揭开轿帘的瞬间,商请月便已擦过了眼泪,此刻她抬眸便看见了一个卖包子的摊子旁,站着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封信,嘴里一字一句的念着。 这个人,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爹爹……” 一声低得不能再低的呢喃,伴随着一滴滴滚烫的眼泪。 像是有所察觉,中年男子抬头,看见她哭,显然有些发愣。 商请月连忙擦过眼泪,对着中年男子柔柔一笑。 那笑容,极尽温柔,极尽孺慕,极尽不舍。 中年男子点点头,回以一笑便又把目光放在了手里的信上。 商请月的眼里一黯,就那么望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名为唐渊,有着秀才的功名,开了一家私塾。 那私塾所在的地方,是鹊桥街最为清贫的鸟儿胡同。 沁儿跟蝶儿不知道小姐为什么打发了府里的轿夫不用,反而带着她们来了这么个满是破烂茅草屋的地方。 商请月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食盒,里面是满满的一盒肉包子,她身后的两个丫头皆是一人提着一个食盒。 那是在唐渊走后,她亲自去那个包子摊买的,一共三盒,若非卖包子的老板没有蒸熟的包子了,她买的还会更多。 唐渊的私塾里养着着十来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因为唐渊和善的性子使然,对于邻里间的孩子来私塾念书,他都没收什么束脩,只几斤米几十个鸡蛋便作数,所以,他一个人要养十几个孩子,可想而知有多么的艰难。 她知道,要想吃一个肉包子,对于那些孩子而言是多么奢侈的事。 记得上辈子,她做了一个来月的针线活也不过是在过节的时候让大家有一顿肉吃罢了,直到后来嫁给了陈少游,孩子们的条件才慢慢的好了起来,至少,每月都有包子吃了。 陈旧的门已是一块朽木,这块朽木之后是郎朗的读书声。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个晒满书籍的院子,院子的向阳处坐了一排排的六七岁大的孩子,手里皆是拿着三字经,摇头晃脑的念着,有的认真,有的顽皮,而那拿着戒尺的中年男子正满意的笑着,那笑容温柔和蔼。 是唐渊,是她的爹爹。 “小姐。”见商请月愣愣的看着也不上前,沁儿小声的唤了唤她。 商请月笑笑,从容的走进院子,在唐渊诧异的目光中向他浅浅施了一礼,“小女子特来拜访先生。” 唐渊一愣,“姑娘认识唐某?” 商请月垂眸,隐去眼里的泪光,抬头,她笑着道:“我爹爹乃是商谨言,一日经过此处时,听见人们说唐先生大才,且为人仁善,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我爹爹甚为感动,有心想在鸟儿胡同建一个大一些的私塾,我今日正好在鹊桥街见到先生,便寻了来。” 听见商谨言要在鸟儿胡同建私塾这话,唐渊眸光大亮,再看商请月一身富家小姐的打扮,瞬间对商请月的话信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犹疑:“姑娘说令尊是商首富商谨言?” “正是。”见唐渊半信半疑的样子,商请月也不再说这事,只吩咐两个丫头把包子都分了下去,这才把手中的食盒递向唐渊,“先生,这里还有些包子,您收着。” 唐渊见孩子们欢呼的吃着包子,半是心酸半是心疼,再见商请月单独给了他一盒,他连忙推拒,“姑娘给孩子们倒也罢了,不必给我。” 似是猜到唐渊会拒绝,商请月一点也不意外,只故作无意的道:“听卖包子的大叔说,先生喜欢喝女儿红,所以,食盒里我顺便带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唐渊推拒的双手一顿,商请月在他顿住的瞬间把食盒递进了唐渊的手中。 唐渊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盒,微微尴尬。 商请月四处张望,只作没看见。 沁儿跟蝶儿则是不解,买包子的时候,没听见老板说这位唐先生喜欢喝女儿红啊,小姐怎么知道的? “如此,就谢谢姑娘美意了。” 唐渊缓缓的作了一揖,商请月连忙避开这个礼,忍下心里的心酸,笑道:“听说您还有一个女儿?” “正是,小女在后院,姑娘若不忙,可要与小女说说话?”唐渊面色柔和,对商请月的邀请也多了一分慈爱。 商请月想多陪陪他,便点点头。 第七章 唐凝 唐渊一边带着她跟沁儿蝶而往后院走去,一边道:“小女与姑娘一般的年纪,长在乡野,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听着唐渊如此形容“自己”,商请月好笑之余,又有些伤感,她的爹爹,以后都不能再唤他了。 可更多的,是担心! 在猜测此时的唐凝不是上辈子的她后,她担心如今的唐凝会对他不好。 若真是那样,她不知会如何。 “阿凝,快过来。” 后院里,一地的木板,木板上晒满了各种树根树皮以及杂草? 一个粗布衣衫的女子蹲在木板边上,手里正在捣鼓着那些树根。 听见唐渊的呼唤,女子柔柔的声音传来,头却未抬,“爹爹,我这就快忙完了,等下给你还有大壮他们做水煮鱼吃,刚刚我在河里抓了不少的鱼呢。” 唐渊闻言,眸光温柔,嘴角的笑意浅而重,直入商请月的心底。 “阿宁,别忙了……” “怎么了爹爹……”唐凝回头,含笑的小脸在看见商请月时一愣,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走到商请月的面前,“姑娘,你怎么会在我家?” 商请月打量着唐凝,笑道:“唐姑娘不欢迎我?” 唐凝看了疑惑的唐渊一眼,笑道:“爹爹,我跟这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您先去看着那几个皮猴,您不在,他们恐怕会闹得无法无天了。” 唐渊含笑给商请月道了一声罪便回了前院了,毕竟,他一个男子作陪,确实于理不合。 就在唐渊回到前院后,唐凝便收了笑,戒备的看着商请月:“姑娘,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我家?” 商请月笑了笑,并不着急回答她,只是目光眷念的看着旁边的一栋两层的木房子,木房子的隔壁搭建了几间茅草房,那是收留了那些孤儿后唐渊自己一手搭建的。 “姑娘!” 见唐凝冷了脸,商请月挑了挑眉,“若我说,我早在很久就见过你爹,而且被他的才华所折服,所以……” “所以春心萌动?” 商请月脸一黑,“所以想在鸟儿胡同建一个私塾,打算让你爹爹照管!” 唐凝看着商请月,那目光看来,她并未信商请月的话。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商请月好笑的问道。 沉吟了一会儿,唐凝凌厉的看着她,道:“你昨日救我的时候,直接便唤我唐姑娘,那时,姑娘应该不认识我!” “嗯,然后?” “然后,今日姑娘竟又寻到了我家,口口声声的说着被我爹爹的才华折服,这不得不让我猜想,姑娘这是刻意接近我,或者是我爹爹!” 商请月有些诧异于唐凝的敏感,若是上辈子,她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过来,那时她只是个单纯的丫头而已,哪来这么深沉的心思。 “唐姑娘好聪明。”商请月一笑,眸光微动间,计上心头,“不瞒你,我确实是故意接近你的爹爹,就如你所说,我……确实是倾慕于你的父亲。” 唐凝冷笑,“姑娘,你说的话,我没有信一个字,不过,若你有什么目的,最好别动我爹爹,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我容……我唐凝说到做到!” 听见这话,商请月暗地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从一进门,看见这后院晒满的一地药材时,她就知道眼前的唐凝确定不是上辈子的自己。 心里对唐渊的担心便高高的提起,如今听得唐凝的这番话,她知道,这个女子,至少不会伤害她的爹爹,且看她对唐渊的态度,是孺慕敬仰的。 这,便足够。 商请月笑笑,“好,我记下唐姑娘的话了。” 唐凝送她出门的时候,商请月并未看见唐渊,双眼一暗。 直至出了门,唐凝回去了,商请月依旧站在那已是朽木的大门外。 沁儿跟蝶儿相视一眼,皆是不解的看着商请月。 下一刻,唐凝的一声怒吼,传到了天际。 “爹爹,你又偷喝酒!你忘了昨晚都吐血了?是谁答应我再不喝酒的?” 商请月听见唐渊喝酒吐血,大急之下便要去推门,却在下一个瞬间堪堪顿住,嘴角扬起一个释然的微笑。 也好。 这样也好,唐渊的阿凝,依旧是尊他、敬他、关心他的,那么,她也该好好的做她的商请月了。 家里,还有她的爹爹在等她,她同样也会如以前的商请月一般,尊他、敬他、关心他。 一行三人到达商家的扇子铺时,已是午时末了。 吃过些许店里掌柜送来的点心,商请月道:“张掌柜,把西域进来的扇子给我看看?” 张掌柜恭恭敬敬的笑道:“小姐请稍后,西域进的团扇已经全部放到店里了,我这就给您取来。” 商请月起身叫住了张掌柜,“既如此就不必麻烦了,我跟你一起去。” 从内室到外间的仓库,再到铺子,商请月不得不说,自家的小店确实不小。 看着琳琅满目的扇子,商请月浅浅的勾了唇角。 铺子里的扇子虽多,摆放的格局却设计的刚刚好,分类也清晰,没有一丝凌乱之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店里有着几个女子正在挑选,其中有三个衣着穿戴皆是上乘的女子正拿着一把浅绿色翡翠挂坠的团扇议论着什么。 张掌柜有些为难的对商请月道:“小姐,西域进来的团扇,就那几位姑娘拿着的那种样式最好看,也最好卖,您看……” “无妨。”商请月淡淡的笑道:“我看看别的。” 那把扇子她看着也不喜欢,何况,那几个女子怕是已经打算买了,她没心思跟别人争一把扇子。 再说,看那几人的穿戴,非富即贵,她未必惹得起。 虽说她爹爹是宁城的两首富之一,却只不过是个商贾罢了,宁城距京城不过十里之遥,很多贵人来这里游玩,她可不想惹上什么惹不得的人。 张掌柜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去取店里最好的扇子放到她的面前供她挑选。 商请月笑笑,低头挑选着,不忘对两个双眼冒金光的丫头道:“喜欢哪个自己选吧。” 两个丫头自是一番欢天喜地。 “阿月,听说你表嫂昨日……去了?” “哼,难产死的,我表哥直到现在还抱着那个女人不给入殓呢!” “啊?抱着一个死人?这……” “可不是,我姨母都拿他没办法,亏我姐姐一直守在表哥的身边也没得他看一眼。” 第八章 中了探花 商请月抬头看了说话的女子一眼,目光一凝,又听见另一个女子开口:“娇姐姐一直守着你表哥?那不是也守着那个死人?” 之前说话的那个叫阿月的女子狠狠的握着手里的团扇,愤愤的开口:“可不是嘛,晦气死了,劝她也不听,就这么傻傻的陪着表哥,我娘当初是不打算让她嫁给表哥的,可她偏偏宁愿为妾也要死皮赖脸的嫁进宁家,如今好不容易熬死了那个女人,哪想到那个女人还留下了一个小畜生,嫡长子!这以后我姐姐哪怕被扶正了,生了儿子也失了个嫡长子的地位!” 商请月眸子一冷! 眼前的女子,名为陆月,而她口中的姐姐则是叫陆娇,是宁北候世子宁锦墨的妾室。 上辈子她嫁给宁锦墨的时候,没少跟陆娇打交道,那时,她是世子夫人,住在世子府,而陆娇,是世子侧室却被安置在世子府外的一处院子里,不得宁锦墨所喜。 可陆娇此人的心机与隐忍是商请月所佩服的,每日的晨昏定省她从不落下,哪怕她很少见她,她也不曾少过一日。 以至于后来,她连命都丢在她的手里了才发觉,她的手段是多么的高明。 再没心思挑选扇子,商请月随意挑了一把便打道回府。 直到回了她的闺房,她的脑子里依旧回荡着陆月说的那些话。 那个被宁锦墨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竟是在昨日去世的吗? 宁锦墨还在守着她,那么,她生下的宁景,此刻谁在照顾? 一想到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大大酒窝的孩子此刻无人照顾,商请月心里一阵揪疼。 那个孩子,甜甜的唤她娘亲,软软的抱着她睡觉,懒懒的靠着她念书,委屈的跟她撒娇,促狭的告他爹爹的状…… 这辈子,她是不会再嫁给宁锦墨了,只是,那个孩子今后会遇见一个什么样的继母? 即便宁锦墨不娶,陆娇的存在对宁景也是一大祸害! 那个女人…… 商请月苦笑,除非这辈子她跟陈少游顺顺利利的在一起,当上尚书夫人或是丞相夫人坐上比陆娇还高的位置,否则,陆娇此人,单以宁北候世子侧室的名头,她就动不了她。 这天,下着大雨,商请月跟着绣娘绣着花,那花是绣在一件小衣服上的,这样的衣服,她做了好几件。 前几日,一向沉默寡言的管家寻了商请月,说道:“过几日内人就要临盆,听说小姐绣工好,不知可否请小姐给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做几件小衣服?” 商请月先是一愣,对于王管家这突然的请求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在看到那一双诚恳及期待的眸子时,她欣然的便应下了。 王管家松了一口气,看她的目光竟有着些许的疼爱,她又是一愣,再看去,王管家却早已恢复了以往的垂眸沉默。 “小姐,老爷来了。” 商请月抬头,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风风火火的商谨言,问道:“爹爹,你不是去看鸟儿胡同在建的私塾么,怎么才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 “凝宝儿……凝宝儿,我跟你说,你看上的那个陈少游中了探花了!” 商谨言兴奋的样子,让伺候在一旁的蝶儿跟沁儿忍不住好笑,就连见他来了就一直无措的绣娘都忍俊不禁。 商请月难得的没有笑,只是垂了眸子,她终是害他失了状元。 商谨言悄悄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开心,他脸一沉,挥退了几个下人,他认真的道:“凝宝,那个陈少游是不是没打算娶你?” 商请月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商谨言一眼,她何时说过陈少游打算娶她? 就算商谨言那日之后去查了那日之事,也不能表明陈少游说过要娶她吧? “爹爹,你说的什么啊?” “那日,你虽只脱了一件外衫,可终归还是被他看了去,怎么着他也得娶你!”商谨言眯起眼,“前段时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全是他与一女子白日宣淫的谣言,若非我暗中压制,此刻恐怕谣言还不停歇,如今他中了探花就敢不娶你,这是过河拆桥!” 商请月好笑又心酸,“爹爹,那日他便对我说清楚了,不会娶我,我与他不过是……不过是一场误会。” 商谨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误会?” 商请月有些心虚,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那媚药可是你自己服用的!那陈少游的床可是你自己爬上去的!你说,这是误会?” 商请月一个激灵,猛地看向商谨言,脸红到了脖子根。 商谨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一切,你以为我不知道?” “爹爹……是女儿错了。”商请月羞愧的埋着头,半响只说出这么句话来。 商谨言看她这个样子,好一通无奈,“这次便算了,但万万不准有下次!” 商请月点头如蒜。 “你既然那么欢喜陈少游,那咱就找个媒人去说说?可不能迟了,好多人榜下捉婿呢。” 听到这话,商请月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士农工商。 商为最下品,但凡有些许功名的人都不会看上商贾之女,何况是探花郎。 榜下捉婿的大有达官贵人,她一个小小的商家女,怎么可能与那些贵人争? 即便他不嫌弃商人,也不可能会娶她。 当日,他说得足够明白。 她想的这一切,商谨言又怎会不知道? 他缓缓一笑,那笑格外的……狡猾,他说:“凝宝,那个陈少游才十八岁,若他足够聪明、足够有上位的野心,想来也未必急着在这个时候成家。” 商请月微微想了想商谨言的话,片刻后恍然,陈少游此刻虽是探花郎,可今科的三甲皆是年轻未成家的少年,他的上边还有状元、榜眼两个足够优秀的人等着被人捉婿,想来就算有人有意捉他为婿,那些人的官职定也不太高。 若他真有心找个有助力的妻室外家,那便不会如此匆匆的便定下亲事,至少也要有一番作为后再行选择。 若他无意借妻室外家之势上位,那么,他定也不会在刚入朝堂的时候定亲事。 无论哪一种,对商请月而言,此刻都是一个算的上不错的消息。 她自嘲的想,至少,能晚点听见他成亲的消息。 第九章 铜臭味重些罢了 商谨言没有错过她眼里的黯然,暗自叹息一声,他笑道:“凝宝,何必一副失落的模样?你且放心,过不了多久陈少游定要为官赴任的,那时,他在哪里上任,咱们就去哪里做生意,近水楼台先得月,以你的温柔贤淑跟姣好的容貌,还怕拿不下一个陈少游?” 商请月思索了一阵,客栈那日她请陈少游写信给商府,证明了她确实是良家女子,虽说她出现在他房间的原因他未必相信,但是,至少他没有反感她了吧?也不会以为是她跟陆沉彦合力设计他的了吧? 既然如此,她若是近水楼台,便有可能先得月! 商请月眼里的神采如珠光大亮,随后浅浅一笑,“还是爹爹高见。” 没几日,王管家的娘子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商谨言跟商请月第一时间便去探望。 说起来,商谨言对王管家的重视已经超过了一般的主子对仆人的态度,在得知王管家的娘子生了后,商谨言连忙丢掉手里紧要的账册,拉着她连走带跑的赶到了王管家的院子。 沁儿蝶儿两人则拿着商请月之前做的小衣服急匆匆的跟在他们的后面赶,等到了王管家的院子,两人皆是惊叹。 这院子精致大气,清雅中不失雍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勋贵人家的宅子呢。 难怪王管家的院子不准外人踏足一步,原来竟是比小姐的院子还大些。 商请月看着商谨言,这王管家的院子她是第一次来,可她爹这习以为常的模样必不是第一次来了,那么,哪个主子会容许自家的下人住的院子比自己的还要雍容大气有气质? 商谨言对她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王慕然经商天赋惊人,为了留住他,爹爹费了不少钱财,这两年来爹爹的生意在他的手里翻了几番,如今就快成为宁城唯一的首富了。” 商谨言说这话时眉目间的骄傲没有丝毫掩饰,“所以,一个院子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能说他的院子比较文雅些,而爹爹与你的院子不过是铜臭味重些罢了。” 商请月失笑,心下却是对这王管家多了几分好奇,那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真看不出会有商人的奸诈狡猾。 第一眼看见王管家的娘子,商请月吃惊不小。 那温婉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宁锦墨的妹妹,宁锦落。 因着宁锦落小时遗落民间,被宁北候府找回时已身为人妇,故而,上辈子她只见过宁锦落几面,知她为人亲和,待宁景极好,却不知,她的夫婿竟是王管家。 “多谢小姐来探望我与小儿。” 商请月记得,没有被宁北候府找回之前,宁锦落的名字应是叫陆烟,于是她笑笑,试探的道:“王家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我的闺名叫陆烟,小姐若不嫌弃便叫我陆娘子。” 心下得到肯定,商请月对眼前的女子平添了几分亲切,笑道:“我就叫你陆姐姐吧,反正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趣,得空时我便来寻你说说话,可好?” 陆烟有诧异的看向商请月,随即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温柔,她笑着道:“小姐如此,我真真是欢喜的。” 两人抱着刚出生的小孩子说了好一番话,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王慕然进了里屋来,两人这才住了嘴。 “小姐可否要在寒舍用晚饭?” 商请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忍不住好笑,她竟一坐坐了这般久,想到陆烟刚生产完还没怎么休息就陪了她这么久,不觉有些愧疚,哪里还用什么晚膳,连忙匆匆的告辞离去。 王慕然难得的勾出了一个柔柔的笑脸,命丫头送商请月出门后,他怜惜的揽住一脸疲态却笑得异常耀眼的陆烟,“聊了这么久,累不累?” “难得与她说说话,我怎么会舍得说累。” 王慕然低低一叹,抱紧了陆烟,“锦落,这些年,苦了你了。” 陆烟温柔的靠着他,“我们找了她这么多年,无论如何,现在她很好,我们也很幸福,这对我而言,是最幸运不过的事。” 王慕然眼里一片柔光,轻轻的抱起襁褓中的儿子,他慈爱的笑了笑:“总有一天,她会听见我们的孩子叫她姑姑。” 陆烟眼里闪着柔光和坚定,“嗯,光明正大的叫她姑姑。” 这段时日,商请月时不时的便要往鹊桥街去,美其名曰管理扇子铺,实则扇子铺她只出现过一次,余下的时日皆是待在鸟儿胡同的唐家。 唐渊从一开始的意外,到拘束再到习惯,不过区区几日而已,不是他的接受能力好,实在是商请月…… 唐渊一叹,从没见过这般没有架子、不在意自己身份的大小姐,这自来熟的性子,让他一度失了言语,比如眼下…… “伯父,您尝尝我做的包子,看看味道可还好?” 商请月一身干练的嫩柳色宅窄袖衣裙,围着下厨用的围裙,一脸笑容的端着一盘子包子递到唐渊面前。 对此,唐渊早已习惯,含笑的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忍不住称赞道:“阿月做出的味道跟阿凝做的很像,很好吃。” 商请月死皮赖脸的在唐家待了一个来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唐渊唤她一声阿月,原本想听他再唤她阿凝的,可想着唐凝,便就只能让他唤她阿月了。 她甜甜的笑着,目光孺慕,“伯父若是喜欢,我天天来给您做。” “这可使不得,”唐渊摇头,一脸的不赞同:“姑娘家还是不要往外面跑。” 这话唐渊都给她说了无数遍了,商请月心下无奈,“不是说好了,只要私塾建好后我就少来了吗,眼看私塾就要建好了,我就想陪陪你……跟阿凝几天。” 唐渊看着她的黯然,莫名的感到一阵疼惜,笑道:“好好好,阿月是有分寸的,只要商老爷允许,阿月何时来我跟阿凝都欢迎,如此可好?” 商请月点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唐凝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看着院子里说着话的唐渊和商请月,眸光眯起,若有所思。 “阿凝回来了?” 唐渊看见门边的唐凝,目光慈爱,接过她的竹篓放下,道:“每日都要去采药,今日也不休息休息。” 唐凝笑笑,今日是中秋,她一大早给唐渊跟那十一个孩子做了早饭就出门了,看了商请月一眼,接过她倒来的水:“谢谢。” 第十章 此唐凝乃真容瑾 自从唐凝在六月二十四那日后,每日都要出门,唐渊只知道她在城东的玉水大街拜了个神医为师,每日早上都要去跟师傅学医,回来时不论早晚都是背着一篓子的草药。 商请月回以一笑,“我做了包子,洗过手便尝尝。” 唐凝点点头,径直进了厨房。 看着唐凝的背影,商请月笑笑,犹记得她刚来那几日,唐凝看她就如看一个仇人一般,那双眼里的逼视跟警告让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满意,只因为她会如此,不过是因为担心自己会伤害到唐渊罢了。 商请月不想与她闹不愉快,私心里还想跟她亲近些,这样,就算以后私塾建成,她也有借口来看望唐渊。 于是,她找了她,有了一次长谈,她说:“我上次的确是与你说着玩的,对唐先生,我唯有敬重,执意来唐家,不过是想圆一个心愿罢了。” “心愿?” 唐凝显然不信,眼里的冷意被商请月无视,她平静的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想说的只有一句,我不会伤害你及你父亲,若违此言,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唐凝讶异的看着商请月,眸中冷意逐渐收敛,微微思量后,点了点头。 自那之后,她们之间虽不甚亲热,倒也如一般朋友那般自然相处。 商请月眯着眼,也是在那几天,她给王管家要了两个小厮,在暗中监视唐凝的一举一动。 唐渊去看几个孩子的功课,商请月跟唐凝便在家门外不远处的一条河边说话。 河水清澈,河边上几块玉滑的青石板上沾满了水渍,这里常有妇人来洗衣洗菜,想来,刚刚才有妇人离去。 坐在离青石板不远处的一棵大大的柳树底下,商请月看着水面,轻声开口:“你每日早出晚归,真的是去学医么?” 唐凝坐在她的身边,听闻商请月的问话,眉头微微皱了皱,淡漠的说:“若我说不是呢?” 商请月看着她:“为什么要骗你父亲?” 唐凝似笑非笑的睨了商请月一眼,随后把玩起手中的石子,“商请月,你不觉得管得太宽了?” 商请月同样看着她,似笑非笑,“唐凝,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便是你的父亲,你这近两个月来的变化,他比谁都清楚,却不曾说过一句,那是知道你是她的女儿,无论怎么变他都宠你疼你……可若作为女儿的你做出伤害他的事来,我定不饶你!” 唐凝眯起眼,冷笑一声,“你查我!” “是又如何?” “即便如今跟以前的变化再大,如你所言,我也是他的女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伤害他?又凭什么说不饶我?” 商请月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你每日采的药都进了怡红楼,怡红楼是做那种肮脏生意的地方,怎么会收你的药材?还有,你把你母亲留给你的玉佩送进了怡红楼,这又是为什么?那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念想!” 唐凝脸色一沉,双目死死的瞪着面无表情的商请月,“你……” “我就是派人查你跟踪你了,如何?” 唐凝没有说话,狐疑的打量着她,似是在确定什么。 商请月冷冷看了她一眼,起身,“你做什么事我不会管,但是若伤到你父亲一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昨夜知道唐凝把她上辈子珍而重之的玉佩拿去了怡红楼那种地方,她恨不得连夜赶过来给唐凝两巴掌,那玉佩是爹爹对娘亲唯一的念想,唐凝她怎么敢卖到怡红楼去! 连夜派人去怡红楼,想要买回那块玉佩,却被一口拒绝了。 听到回禀后,她差点砸了手里的玉箫。 生生忍住心里的戾气,商请月冷冷的离开河边。 “唐凝!” 唐凝坚定的唤了一声。 商请月的步子一僵,心下一阵波涛,脚下的步子再次踏出。 唐凝却早在她顿住的那一瞬便已笑了起来,见商请月还要离去,她上前一把拉住她,肯定的道:“你是唐凝!” 商请月猛地抬头,一双眸子里冷光如剑般凌厉,“你是谁?” 眼前的“唐凝”竟然知道她是唐凝! 那是不是说,这个女子也是上辈子重生而来的? 也许是熟人也未可知。 唐凝轻轻一笑,那笑容里竟带了一丝柔光,“我昨日虽在怡红院外把玉佩给了那里的管事,却没有说关于玉佩的只言半句。 还有,这玉佩对爹爹的重要,这世上,除了爹爹与我再无人知晓,你却口口声声的说出这玉佩是来自我娘,更知道这玉佩是我爹对娘的念想…… 商请月,我一直在想,为何你对唐家的一花一草这般熟悉,为何你处心积虑的要接近我爹,为何你看我爹时总是那般依赖孺慕……原来,你竟是唐凝。” 商请月面无表情,“你是谁?” 既然她已猜测出自己是唐凝,商请月也没有否认,眼前的人在推测自己就是唐凝的时候已经默认,她自己不是唐凝。 唐凝缓缓一笑,“你得告诉我,你是不是唐凝,或者说,是不是上辈子嫁给陈少游、而后又嫁给宁锦墨的唐凝?” 这个女人认识上辈子的她! 这个认知让商请月微微诧异,看着她,点头。 唐凝虽已猜到,但在得到肯定后,忍不住真心的笑了,“我,你应该不认识,不过,我却欠了你一个不小的人情。” 商请月皱眉,“你到底是谁?” 唐凝笑笑,“容瑾。” 商请月一脸的不可置信。 唐凝轻轻的笑着,目光转向河里,“谢谢你上辈子那般的疼爱宁景。” 商请月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眼前在“唐凝”身体里的女子,竟是宁北候世子的原配夫人,生下宁景后就撒手人寰的世子夫人——容瑾。 容瑾,竟是宁锦墨爱到骨子里的容瑾! 容瑾不是早早就死了么,死时是天华十七年的六月,怎么会知道她嫁给陈少游后又嫁给了宁锦墨? 她嫁给宁锦墨的那年是天华二十一年。 一个死了四年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要么容瑾那时根本就没死,要么就是,如她一般,死后孤魂寄居在墓碑上…… “我死后,一直守着我的丈夫孩子。” 第十一章 魔鬼 第十一章 似是知道商请月疑惑,唐凝转头看着她,笑道:“我守了他跟景儿十多年,你们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里,直到你被陆娇害死,我亲眼看见若安暴怒,亲眼看到身为丞相的陈少游一个月后带走了被若安关在地牢的陆娇。” 若安是宁锦墨的字。 听见陈少游,商请月的身子蓦然僵住,手指陷入手心。 唐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可知陆娇是个什么下场?” 商请月闭了闭眼,未语。 “先被送到了京城所有的妓院,三个月后,她又被送到军营里做了军妓,半年后,她染上了脏病奄奄一息时,陈少游找人医的她,虽然捡回了命,那病却没痊愈,但足够她有力气受住那些同样染病男人的蹂躏,如此,整整三年,这才死在了一个老头的胯下,得以解脱。” 商请月听着,没有开口。 “近四年的时间,陆娇无数次自尽,却没有一次成功,陈少游为了你,如魔鬼一般可怕。” 唐凝复杂的看着垂眸的商请月,“你不知道吧,把陆娇送进妓院之后,他先是抄了越国公的家,只因他曾调戏过你。后又把陆沉彦一家下狱,因陆沉彦曾经在宁城算计你失身,哪怕得到你的身子的是他陈少游。后来,他灭了刘嘉一家满门,因刘家逼迫你离开他。后来,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抄了赵侍郎的家,一家老小葬身火海,其两岁幼子亦不曾幸免,因其妻刘溪当初曾落了你腹中的孩子。后来……” “够了!” 商请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眼泪异常的刺骨冰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照顾好我爹。” 留下这句话后,商请月便离开了。 看着她那踉跄的步子,唐凝心下一叹,抬头,看着天,久久未语。 这世上的可怜人,那么多,从来不止她一个。 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商请月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在大街上,眼里一片空洞,全身布满了极为无助的气息。 孤独的身影有一步没一步的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挑担的汉子匆匆的身影在雨中疾驰而来,收势不住,把商请月撞到在地。 眼下的雨已然不是之前的细雨,反而有着瓢泼之势,商请月摔倒之下溅起一地的泥水,一身的衣衫湿透,额上的水渍顺着脸颊滴落,看着甚是狼狈。 “姑娘你没事吧?” 急切的声音无措的响在商请月身后,是那个挑担的汉子。 商请月跌坐在地上,眼睛没有看那个憨厚的汉子,只呆愣的以手撑地,就这么坐着。 汉子见她神色并无痛苦,眼下雨势渐大,自己又有些急事耽搁不得,只得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便匆匆离去。 商请月就这么坐着,任大街上的来人一个个打量的目光,还有一切嘀嘀咕咕的猜测。 大雨落下,打量她的那些人皆已消失在雨中。 商请月对周围的一切却丝毫未觉,上辈子的她死后,就孤零零的待在墓碑上,唐渊时常去看她,偶尔说起陈少游的事,她知道他位居丞相,她知道他抄了越国公府,知道他对付了陆沉彦,却也仅有这些。 宁锦墨也时常去看她,也常常提起陈少游,却不曾提过他做了什么事,说得最多的只一句:他待你之心,天下只此唯一,此生,不知是他负了你,还是你负了他。 他待你之心,天下只此唯一,此生,不知是他负了你,还是你负了他。 他从不曾负了她。 是她,负了他。 当初,是她写给他的三封求去信。 当初,是她在信上说,要与他再无干系。 当初,是她在信上说,她心另有所属…… 还记得收到他给的和离书后,她漫无目的走出了他们温馨的家,那天也如今日一般下着大雨,她缩在墙角,哭得撕心裂肺,不经意间,她看到了转角处的一片衣角,那衣角上绣着几片竹叶。 那竹叶的起针落针的针脚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亲手为他做的衣衫。 那天,她哭了一下午,他便在转角那里守了她一下午,淋了一下午的大雨,直到宁锦墨出现,直到她昏迷过去。 那是,她上辈子最后一次离他最近。 那时,作为工部侍郎的他,明明应该在京城,却出现在了柳州,在雨中守了她那么久。 在多年后,在她已不记得她死了多少年的多年后,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墓前,他说:“夫人,我来看你。” 然后,她看到他的眼里蓄满了眼泪,她听见他说:“阿凝,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可以许我一个来生了?”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商请月的眼前,她无神的看了好久,直到那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响在耳侧,她才猛然抬头,然后,眼泪便落了下来。 陈少游左手持一把素色油纸扇遮在她的头上,右手伸在她的眼前,眉目清淡,“商姑娘?” 商请月的眼泪瞬间汹涌,她看着他,哭着却又笑,笑里又有着浓浓的委屈和千言万语,带着哭腔的控诉毫无理智的便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你来找?你知不知道,我好难过,心里又痛又无助,你怎么可以让我这般辛苦,你怎么如此忍心,你都不心疼的么?” 剑眉微皱,看着商请月这无助的模样,他竟又有了那种揪心的疼意,微微一叹,弯腰扶起她,“商姑娘,我送你回家。” 商请月咬着唇角,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深邃的眼,那里面没有一丝她所熟悉的温度,有的只是陌生疏离。 他如今不是她的相公,她怎么会奢望能在他的眼里看到上辈子的柔光? 可她依旧依恋着他的身上的味道,是以,她就势靠着他,一路上不发一言。 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已是衣衫湿透,商请月本就穿得单薄,又在雨中走了这么些时候,身体一阵发虚,可她依旧咬牙撑着,只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再多一些。 可她自落水后身子本就畏寒,再加上秋日里本就有些寒意,如今又淋了雨……她能感觉到身体时冷时热,苦涩的笑了笑,她知道再不能逞强,只得把力气都靠在他的身上,“送我去凝宝扇子铺,那是商家的产业。” 第十二章 别不要我 第十二章 原本想着下大雨,车马行的生意必定十分好,他们租不到马车,他定会送她一步一步的走回商府,只可惜,她的身子太弱。 说完话,商请月只觉得眼前发黑,双眼不听使唤的闭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她知道自己被他抱起,那久违的怀抱让她无比的心安。 “少游,别不要我。” 抱着她的陈少游身子蓦地一僵,低头看向怀里面色苍白的商请月,她刚刚几乎是无意识的一句呢喃,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她口中的少游……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却是在她的口中又一次听到她唤“少游”这个名字。 想起她每一次看他的眼神,说的话语,陈少游眉头紧皱,努力的 想了一下,他确定在朋来客栈之前从不曾见过她,那她口中的少游便不会是他。 可是,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 他虽不曾与女子有过太多接触,却也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丝毫不作伪的深情。 眼前的女子与他不过第二次见面,见她在雨中茫然无助的样子,他的心竟有着疼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好似眼前这一幕他曾亲眼见到过。 于是,双腿便踏了出去,直到她被他扶在怀里,他这才惊觉,于理不合,却在看她苍白的面容时又不忍放开。 他,本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 况且,他对她那日出现在客栈他的房间之事尚且心存疑虑。 可如今这昏迷的商请月,让他无法不疼惜,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 沁儿蝶儿心有余悸的守在她的床边,说着昨日发生的的事。 原本商请月来鹊桥街,打的便是扇子铺的幌子,为了方便,她把沁儿跟蝶儿一起丢在了扇子铺,如此一个来月倒也没什么事。 可昨日商请月被一个男子抱着进了铺子后,两个丫头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把商请月放到了内室,又是找大夫又是换衣裳的折腾了半日,天都黑了才算收拾好,等她们回过神来想问问抱商请月来的男子时,哪里还有人影。 好在张掌柜早就问清楚男子事情的经过了,陈少游只说见她昏昏沉沉便扶了她一下,她朦胧中说了扇子铺的地址便把她送了回来。 商请月听完话,点点头,目光随意的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屋子。 与她的闺房比起来,这里实在过于简陋,不过,却是有着一股淡淡的女子脂粉的香气,这间屋子应是女儿家的屋子。 疲惫的揉揉眉心,看来她是染上风寒了,头疼得很,“这是哪里?” 沁儿回道:“这是张掌柜女儿的闺房,昨日您发热得厉害,便在张掌柜家住下了。” 她一夜未归,想必自家爹爹都急死了,这么一想,商请月连忙问道:“可派人去府里说过了?” “去过了,还好老爷因急事去了柳州,否则……”沁儿一想到自家老爷冰冷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蝶儿也是一脸的庆幸,道:“不过昨夜王管家收到消息后连夜就来了这里,此刻就在花厅里等着小姐呢。” 王管家来了? 他的儿子才刚满月,他丢下媳妇孩子连夜就赶来了这里,商请月有些小愧疚,连忙梳洗过后便去见了王慕然。 “王管家。”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王慕然负在身后的手一顿,然后自然的便对她颔首,“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次麻烦张掌柜跟令爱了。” 王慕然身边的张掌柜连声说着,“小姐客气了。” 王慕然的目光自商请月出来后便一直看着她,毫无遮掩。 商请月皱眉,“无事就回府吧。” 王慕然微微一叹,终究说了一句:“小姐下次再不可如此了。” 商请月挑眉,“我不懂管家的意思。” “小姐身边的两个丫头,回去后我便安排她们出府。” 王慕然低垂着眸子,一脸平静。 “为何?” 商请月虽然诧异王慕然管她的事,却并无愤怒,当然,生气还是有的。 “放任主子独自在外,以至于主子出事后,后续之事也不曾处理好,此等丫头,留之无用!” “王管家,奴婢错了,管家不要卖了奴婢……”听见王慕然的话,两个丫头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商请月若有所思的看着王管家,“若我说不呢?” 王管家眼皮子不抬的道:“那我会给老爷写信,由老爷定夺。” 商请月一叹,拿商谨言压她,她还能怎么办? 当初大姨娘跟二姨娘不过是无意中说了她的身世,害得她失足落水,隔天就被商谨言发配到西郊别院的家庵去,两个姨娘的丫头头天求到她的面前来,她前脚才给那两个姨娘求了情,商谨言后脚就把两个姨娘送回了娘家。 这样雷厉风行、冷漠果决的商谨言,若是让他知道这两个丫头瞒着他,她出府这一个来月都没在扇子铺里,还昏倒在大街上被男子抱回来…… 商请月自己都能猜到她那两个丫头是个什么下场。 “我只一个条件,不准发卖她们。” 王慕然迎视着商请月严肃的目光,眼里终于有了淡淡的暖意,“小姐放心。” 两个丫头听见不发卖她们,齐齐的松了一口气,竟是没有一丝对商请月的不舍,想来,她这个小姐,在她们心里也就是给口饭吃的主子而已,如此,又何来的不舍。 终是主仆一场,商请月对王慕然道:“给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说起来,她们也只是听我的吩咐办事罢了,要错,也是我的错。” 王慕然应下。 沁儿蝶儿两人不觉得便红了眼眶。 在商请月坐上回府的轿子后,王慕然打发了沁儿蝶儿,这才对一旁埋头的张掌柜道:“命你暗中护着小姐,不是让你眼睁睁的看她淋雨昏倒而被别的男人抱回来!” 张掌柜连忙跪了下去。 王慕然双眼无波的扫了张掌柜一眼,“我知道让你待在宁城是有些屈才了,不过,你最好记住,商请月对我很重要!” “是,主子。” “让小词以你女儿的身份去照顾小姐。” “是。” 第十三章 求亲 第十三章 商请月回了商府后就再没去过鸟儿胡同,一直无所事事的待在府里。 “小姐,玉芝求见。” 商请月不用转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小词,你说这玉芝每日都来我这儿,端的是个什么心思?” 玉芝是三姨娘的贴身侍女,说来好笑,自从沁儿跟蝶儿两个丫头出府后,原本安静的几位姨娘便变着法的来她的面前晃,无不是夸自家的丫头多么的机灵多么的稳重,多么的忠心,她被缠得烦了,摆出大小姐的架子,几个姨娘顿时焉了,可有一个丫头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正是玉芝。 本是一个姨娘的丫头,按理说商请月一句话就能把人打发了,偏偏作为大小姐的商请月,还不能对她发火,为什么? 因为她落水那日,是商谨言从水里救她上来的不假,可她那时已经没气了,是玉芝给她又掐人中又压胸的,竟生生的把背过气去的她给救了回来。 因着这份恩情,商谨言曾有意重谢玉芝,是玉芝拒绝了,说是只想在三姨娘身边伺候,直到终老。为此,商谨言对三姨娘是诸多宠爱。 如今,商请月想不通,玉芝不图银子,不图自由身,有意无意的暗示想要待在自己身边,她图什么? 小词眼里波光一闪,歪着头娇笑道:“小姐,听说三姨娘素日里吃斋念佛,是不是玉芝听够了木鱼声,想在您身边图个清静?” 商请月没好气的瞪了小词一眼,“让她进来。” “小姐,求您帮帮奴婢。” 一进门,玉芝便跪在了商请月身前,虽说在求人,可那眼里的平静可不像求人时该有的祈求或是卑微。 商请月饶有兴趣的问道:“哦?说说看是什么事。” 玉芝磕了一个头,道:“三姨娘要把奴婢嫁给他的侄儿,奴婢早就在菩萨面前许过,今生绝不嫁人,可三姨娘一定要奴婢出嫁,婚期已经定在了三日后,奴婢如今是三姨娘的丫头,生死皆是由三姨娘说了算,如今奴婢没法了,这才求到小姐跟前来。” 玉芝说着长长的话,眼里的平静不曾变过。 不是该梨花带雨的哭求么?她这么平静的说话,倒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你这样子很是淡然,想来对于嫁人应该也没那么……” “奴婢已做好了打算,小姐若是帮奴婢,奴婢自是您的丫头,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若是小姐为难,奴婢便也不强求,一条白绫也就是了。” 商请月闻言,见她眼里一片坚定,这才正了神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愿发毒誓。” “不必,”商请月微微沉吟,“你做我院里的二等丫头,如何?” 玉芝平静的眼里一片大亮,重重的给商请月磕了一个头,“谢谢小姐。” 答应玉芝后,商请月懒得应付三姨娘,直接把这事交给小词去了。 小词跟在商请月的身边一个多月了,为人看似可爱无知,却最是机灵伶俐,处理事情一点也不含糊,商请月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被她收服得服服帖帖的,再加上小词性格讨喜,颇得商请月的喜欢。 这天,小词看着商请月,几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商请月放下手里的曲谱,有些好笑的问道:“玉芝的事不是已经解决好几天了么,难道三姨娘来闹了?” 小词摇了摇头,心一横,便开了口:“陈少游今天去鸟儿胡同去提亲了。” 手里的曲谱蓦地落在了地上,徒留商请月僵着的手,一动不动,“你说什么?” “您不是让奴婢的爹爹留意陈少游的动向么?刚刚收到消息,陈少游去鸟儿胡同的唐渊家求亲去了。” 鸟儿胡同的唐渊家? 商请月霍然起身,眼里一片隐忍的水雾,步子没跨出两步,她堪堪的顿住了身体,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暗哑不已,“你先出去,晚些时候告诉我,他提亲的结果。” “是。” 明知唐凝不会答应他的提亲,可商请月的心还是止不住一阵难受,他为何会去求娶唐凝? 明明这辈子,唐凝跟她在朋来客栈没有任何交集。 除非……他们本就认识! 可上辈子她与陈少游在朋来客栈之前明明没有任何交集。 是不是这辈子,因为容瑾的重生,改变了上辈子的轨迹? 独自在琴案边坐了一下午,天黑了下来,小词点了灯,对着商请月道:“小姐,您还没用晚饭,奴婢给您温了些鸡汤,您尝尝看。” 说着,转身在身后的食盒里拿出一盅鸡汤,一阵阵的香味传入商请月的鼻中。 商请月接过鸡汤,轻轻的抿了一口,“没有消息传来,还是……” 还是,陈少游当真娶了唐凝? 其实,她的心里有十足的把握,唐凝不会嫁给陈少游。 上辈子,宁锦墨常常跟她说起容瑾,他们之间的感情极好,由始至终,宁锦墨只有容瑾一个女人,哪怕后来唐凝嫁给宁锦墨的那些年,两人都是分房而居,可以说,无论是容瑾死前还是死后,宁锦墨的身心都只容瑾一人而已。 若非爱到深处,没有一个男人会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哪怕如今的唐凝知道陈少游以后会位高权重,她也绝不会嫁给他。 在宁锦墨那样的一份深情面前,一个陈少游,哪敌得过容瑾心里的宁锦墨? 目光无神的望向天上的繁星点点,可是,她还是有些害怕,害怕再深的感情经过一世岁月的沉淀,容瑾会不会选择遗忘宁锦墨,而……接受陈少游! 对商请月的忐忑,小词虽然不甚清楚,却也知晓自家小姐对陈少游的在意,所以她笑着道:“陈公子求娶之事,被唐家姑娘婉拒了,如今整个鹊桥街都传遍了,只怕还不到天亮,整个宁城都会知道陈探花求亲被拒了。” 手里握着的汤勺一松,商请月低低的呼出一口气,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上辈子对陈少游,她从不曾如此患得患失,只因她知道他不会弃她、不要她,哪怕后来两人和离,也是她自己的三封求去信索要的结果。 第十四章 告诉你一个事 第十四章 这辈子,他一无所觉,不知前世。 而她,只能带着上辈子的悲欢离合,来找他。 为的,只是一个前缘再续。 要的,只有一个他罢了。 “小姐,门房来报,有一位姓容的姑娘求见您。” 玉芝说完便立在了一旁等候吩咐,小词看向商请月,“小姐,这个时候了,要不就让门房把那人打发了吧?” 商请月眸光一闪,姓容? 微一沉吟,对玉芝道:“让那人进来。” 都这么晚了,还点名求见她,商请月也想看看那人来此所谓何事。 一身花哨却不显俗气的对襟襦裙,一头青丝如瀑,一支玉簪插入发鬓,一串如泪滴般的玉珠覆在额间,这个女子,眉眼带笑,却难掩一身的清冷,她笑了笑:“深夜打扰,见谅。” 商请月挥退伺候在侧的小词,对着女子缓缓一笑:“容瑾,你这一身的打扮,当真让我感觉惭愧。” “容瑾已经死了,请叫我唐凝。”唐凝轻轻的扬起秀眉:“你刚说惭愧是什么意思?” “唐凝……”商请月呢喃后,一笑,“我上辈子嫁给宁锦墨,自认也有些许上位者的气势,可如今一看到你,我才知道,何为气势。” 唐凝笑笑,“你就不奇怪,我为何突然有了这一身的打扮?” “在知道你是容瑾之后,我就知道,你不会只做一个平凡的寒门女。” 商请月给唐凝沏了一杯茶,又道:“堂堂柳州首富的容瑾,自然不会甘于平庸,何况……” 见商请月意味深长的顿住,唐凝笑着道:“何况,我还要去找宁锦墨,自是不能以贫民之身嫁与他。” 商请月笑笑,慵懒的遥遥举杯,“其实,我只好奇,你今日来我这里,要说的是什么?” 茶盏中的水,被她一饮而尽。 唐凝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满意的点点头:“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 商请月放下茶盏的手一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急什么,我先喝杯茶润润喉。”唐凝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还是说,你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我的来意了。” 商请月一噎,对于唐凝的来意她是有所猜测,白日里陈少游去提亲,夜里她便来了这里,怎么想都只会与陈少游有关。 既然唐凝点明了,商请月也不矫情,道:“我是迫不及待了,那你是不是可以说了?” 唐凝对她的坦然和直接有些许讶异,随即也就笑了,说起了白日的事,“白日里,陈少游来我家提亲了。” “嗯,然后呢?” 唐凝见她垂眸含笑,心里却清楚那笑意之下有多少酸楚,不禁笑看了一眼,“我拒绝了。” 商请月抬眸,等着唐凝的下文。 唐凝笑了笑,“我告诉他,我心有所属,他便问我是否记得十一年前的昭哥哥,这个昭哥哥我是有点印象,好像是你儿时曾救过的一个富家小公子吧,不过除了这点也就没什么记忆了,所以我说不记得了,他只是看着我好一会儿便离去了。” 昭哥哥? 商请月想了想,终于记起了这个人,他名为陈于昭,她幼时所救的富家小公子。 那时他不知怎的竟在山林里迷了路,还被毒蛇咬了,适逢唐凝跟随唐渊到山上采蘑菇,是她在山沟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于是被救回了唐家休养,这一呆便是一个月,直到他的家人收到信来接他,唐家父女才知道,原来陈于昭竟是落州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犹记得他走时,对她说:“我会尽快来找你,十八之前别许人家。” 华国女子不似别过女子那般出嫁早,大多在十八九岁才议婚论嫁。当然也有早嫁的人家,不过实属不多。 商请月想起朋来客栈那日,陆沉彦唤陈少游——于昭,如此一来,那个幼时被她所救的陈于昭应该就是陈少游无疑。 陈少游竟是因为幼时的一句话,在他中了探花之后便去求娶了唐凝。 这个认知,让商请月一时复杂不已。 “别发呆了,”唐凝好笑的看着商请月,“我来,还要告诉你一个事。” 商请月抬眸,“什么事?” 唐凝一改之前的散漫之色,正色问道:“你可知道明月楼?” 商请月皱眉,明月楼…… 她听宁锦墨说起过,据说明月楼是一女子所建,招揽了无数人才,或是江湖上的武夫,或是经商的生意人,又或是遍布大街小巷的乞丐,但凡是明月楼的人,无一不是医术卓绝,还有一点,皇宫太医院里的御医近两成皆是出自明月楼。 据说,明月楼还有上千个武功惊人的暗卫队,不过此说法只是谣传,并未被人证实过。 “你知道明月楼?” 唐凝点点头,“我上辈子便是出自明月楼。” 商请月诧异的看着她,这事宁锦墨从未提过,是他没告诉自己,还是他也不知容瑾的出处? 似是知道商请月所想,唐凝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盏,“他一直以为我只是个商女,毕竟我上辈子认识他的时候,是柳州的首富,人人口中奸诈的孤女。” 商请月没有说话,她知道唐凝还会继续。 果然,唐凝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过后,她道:“我自小在明月楼长大,因为身子弱,没能习武,不过一身的医术却比同门师姐妹的还要高些,甚至超过了医术闻名明月楼的大师姐。 大师姐是明月楼里的传奇,也是明月楼第一个逐出师门的弟子,她跟我一样没有习武,却有一身卓绝的医术,我与她的区别在于,她是学医的天才,很多东西师父说过一遍她就能融会贯通,而我,是一遍又一遍的苦学专研。” 商请月挑了挑眉,似乎对唐凝口中的大师姐有些许兴趣,“你那大师姐怎么会被逐出师门了?” “因为,皇家!” 商请月一愣,“皇家?” 唐凝不急不缓的回道,“师门有训,凡是明月楼之人,男不可娶皇室女,女不可嫁皇室子弟,大师姐偏偏嫁给了端王。” 端王…… 商请月看着唐凝,“你那大师姐……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第十五章 雌狐狸 第十五章 端王此人,据说在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世人皆赞其为无双公子,后来端王娶了王妃,见过王妃的人却没有几个,在今上登基后的一个月后,端王妃病故的事便传遍了天下。 那之后,端王被圈禁,再不曾娶妻,其五岁的儿子在几个月后亦是突然暴毙。 今上登基已是十七年,也就是说端王妃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唐凝点头,勾起一丝笑意,“端王妃是死了,不过,皇宫里的皇后娘娘却还好好的活着。” 皇后娘娘? 商请月不知道唐凝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个人,奇怪的道:“皇后娘娘跟端王妃有什么关系?” “若我说,皇后娘娘就是当年的端王妃呢?”唐凝轻笑着,丝毫没有泄露皇室密辛的自觉。 商请月却坐直了身体,王妃怎么就成了皇后了? “无非就是些肮脏的戏码,皇室什么事都有,兄夺弟妻、兄与弟妻勾结之事又哪里会少了?” 商请月震惊:“兄夺弟妻、兄与弟妻勾结?你师姐她……” “那些内情,我怎么知道?师姐也许是被当今皇上算计了,也许是跟当今皇上一起算计了端王,毕竟当初先皇最属意的下一任储君可是端王。不过,是何原因又干我何事?” 唐凝的话落下,商请月便问道:“端王妃不是你的师姐么,你怎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虽是我师姐,”唐凝睨了商请月一眼,“可我又没见过她,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她的事我也管不着。” 商请月一噎,没好气的白了唐凝一眼,“那你好端端的给我说你大师姐作甚?” “明明是你问了,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才与你细细说的,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 唐凝一脸无辜的模样让商请月不禁想,这个人真是宁锦墨爱恋的那个美好的女子?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狡猾的狐狸,雌狐狸。 是了,差点忘了,她上辈子可是闻名柳州的奸诈孤女。 “好,那你继续之前的话题。” 唐凝低低的笑了笑,“说完了大师姐,我们继续说我二师姐……” “打住!”商请月指着窗外的月色,“你看看什么时辰了,你确定要把你所有的师姐都要给我说上一回?” 唐凝低笑,“我的二师姐,是唐渊的妻子。这回,要不要听?” 商请月霍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直直的看着唐凝,商请月道:“你说。” “大师姐被逐出师门之后,师父病入膏肓,临终前把明月楼交给了二师姐,二师姐为师父守完了三年孝便嫁了人,楼里的人无人知道二师姐所嫁何人,只知道两年后二师姐便失了踪,楼里的人找翻了天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怎么会认为我娘是你的二师姐?” “玉佩。” 商请月沉吟,“那块我爹说,娘给我留下的玉佩?” “不错,当我看到那块玉佩后,就确定了你娘的身份。” “为什么?” “那玉佩是历代明月楼楼主的令牌,非楼主不传。” 商请月刚想说也许是她那二师姐传给自家娘亲的也说不定,不过想想,谁会把传位的令牌给一个平凡的小妇人? “也许是我娘从哪里捡到的呢?”商请月有些迟疑的问。 唐凝起身,笑道:“你娘的画像我可是见到了,虽说大师姐我不曾有多少印象,可二师姐,她可是带了我几年,小时候还是她手把手教我写字的,你说我能认错?” 商请月垂眸,下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她的娘亲竟然是明月楼的楼主,这事她的爹爹知不知道? 随即摇摇头,无论他知不知道,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便难产而亡,唐渊跟明月楼也扯不上任何关系。 抬头,商请月看着唐凝,“你今日来与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我来找你有两件事。”唐凝唇角一勾,“第一,告诉你白日里你男人来唐家求娶之事。” 商请月嘴角一抽,什么叫她的男人?唐凝这话说来也没见她脸红,虽说上辈子陈少游确实是她的男人,不过这辈子不是八字还没一撇么? 难得的,商请月似笑非笑的睨了唐凝一眼,“我的男人……宁锦墨应该比较恰当,毕竟上辈子我最后可是嫁给了他的。” “你?”唐凝毫不掩饰眉眼间的鄙夷,“你认为,若是上辈子你睡了宁锦墨,我今日会出现在你面前?或者说,在认出你是唐凝后,我还会告诉你我是容瑾的事?” 若是你睡了宁锦墨? 这话说得…… 商请月默了默,干咳道:“言归正传。” “第二件事,便是给你几个人,谁叫你上辈子是二师姐的女儿呢。” 容瑾说完,便要开门离去。 “对了,”一双手才搭在门上,又回过头来,“我给了念奴一封书信,你不妨看看,就当是还你上辈子疼爱宁景的恩情了。” 说完,开门,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商请月无语的看着唐凝就这么潇洒的离去,她口中给她的几个人是什么意思?还有,她口中的念奴又是谁?信又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能不能说清楚再走? 揉揉眉心,商请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只是,一口气没叹完,她的身前竟突然出现了四个黑衣人,而且除了站着的一人,余下三人都是跪着的。 商请月心头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她能说她被吓到了么? 正欲说话,却忽地眯起了双眼。 眼前的四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冷厉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宁锦墨说过,叫做杀气。 曾经在世子府里,她曾见过一回,那时她已病重,宁锦墨守在她的床前跟她说着话,不曾想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恭敬的跪在宁锦墨的面前,嘴里说着正景帝薨了。 宁锦墨告诉她,那个人是他的暗卫。 而暗卫,在华国是禁止豢养的,当然,坐在皇位上的那位除外。 第十六章 遗书 第十六章 不过,明月楼是个意外,据说明月楼不仅为皇家培养医术高明的太医,还私下培养死士暗卫,对此皇家却不曾彻查,反而对明月楼多有照拂,因此,便有传言说因为皇家的暗卫出自明月楼,所以皇家才会对明月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从宁锦墨的口中,商请月知道事实却不是传言那般,皇家暗卫并非出自明月楼,而是出自皇家隐匿在民间的一个暗卫组织,宁锦墨也不知怎么的,竟端了那个暗卫组织的窝,直接便接手了那里的一切,这才有了属于他的暗卫。 对明月楼的存在,皇家极为宽容,并非因为明月楼每年都有医术高明之人入太医院,而是因为,明月楼豢养暗卫的消息本就是皇家故意放出的消息,只为混肴视听,遮盖皇家真正隐在民间的暗卫组织,那个组织,或在暗中收集官员的隐私把柄,或是杀人灭口为皇家除去异心之人。 看着眼前跪着的四人,从身形上看来,应是两男两女,商请月想起唐凝刚刚的话,不由得心下一惊,目光看向站着的男子:“你们谁叫念奴?” 四人中就他站着,想来他应是四人中的头领了吧。 “属下是念奴。” 跪着的一女子抬头,一双眼无波无澜。 商请月却再没了言语,原来,真是唐凝给她的人。 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茶,水声落下,商请月深呼一口气,故作镇定的道:“你们是明月楼的暗卫?” “之前是,不过如今属下等人已是主人的暗卫。” 手里的茶盏一抖,商请月轻吐了一口浊气,“明月楼有多少暗卫?” 念奴微一沉吟,看了身侧站着沉默的黑衣男子一眼,迟迟不语。 商请月看了看那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面无表情,道“流风。” “明月楼真有暗卫?” “不错。”那人五官端正,容貌俊逸,只是眼里的冷漠让商请月微微皱了皱眉。 “有多少?” “上千。” 商请月大惊,明月楼养暗卫之事不是皇家刻意谣传的假消息么,怎么会…… 脑中灵光一闪,皇家谣传,那明月楼就把谣言坐实了,反正皇家也不会彻查,如此一来,竟是顺水推舟了。 唐凝把这四人给了自己,就不怕她把明月楼养暗卫之事抖出去?也太信任她了吧。 虽是这样腹诽,商请月却是心里一暖,对着余下的二人道:“都叫什么名字?” “属下陌风。” “属下念娇。” 看了说话的一男一女,商请月又看了看流风跟念奴,道:“念奴做我的贴身丫头,可有异议?” “属下遵命。” 商请月喝了一口茶,对着几人道:“念奴留下,其余的都下去吧。” “是。” 待三人身影如风一般消失,念奴便恭敬的递上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鸢鸢轻启,却未封腊,商请月挑眉,随手打开一看,眉头一扬,这竟是给柳州锦绣山庄庄主陶鸢的信,还有这里面的内容…… 随即恍然,上辈子陈少游的任命便是柳州县令,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变,自己定是要去柳州的,所以,唐凝这才给了这封信,信上的义女指的是她商请月么? 怎么不是呢? “义女商请月”五个字写在信上,她想否认都不行。 商请月忽地失笑,算时间来看,容瑾死时不过二十六岁左右,而自己已有了十七岁,她有这么大的义女……好意思么? 一个死了的人留下了这么一封“遗书”,商请月却不得不认下这个义母,谁叫她需要这封“遗书”呢? 不过,一想到以后见到宁锦墨要唤他一声义父,这滋味……也太悲催了。 容瑾这女人,就是介意自己曾嫁给宁锦墨,这才用这么个称呼来恶心她呢。 随手扬了扬手里的“遗书”,商请月对念奴道:“她如今可是明月楼的楼主了?” 能随意就送了她四个暗卫,要说唐凝没有利用那块玉佩而坐上明月楼楼主的宝座,这话,商请月是不信的。 “是。” “嗯。”商请月没有丝毫意外,只淡淡的道:“那怡红楼可是明月楼的产业?” 否则,当日唐凝不会无故拿着玉佩去怡红楼。 念奴犹豫的看了商请月一眼,商请月便道:“她既然把你们给了我,便不怕你们告诉我这些。” “怡红楼是明月楼的总部。” 把玩着“遗书”的手一顿,商请月有些好笑,谁会想到尽出医术天才的明月楼,所在地竟会是宁城最大的青楼。 “你下去吧。” “是” 细细的再看了一遍手里的“遗书”,商请月缓缓的收了笑,认真的收起信,沉思着什么,又倒了一盏茶,递到嘴边,肚子咕噜噜的叫嚣,她这才回神,手不自觉的摸向鼓鼓的小腹,不禁扶额,今夜她都喝了多少茶水了? 于是,一肚子茶水的商请月半夜起了好几回。 在外面值夜的小词也就作陪了好几回。 于是次日起来,主仆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眼底泛着青色。 “小姐,管家求见。” 说话的是玉芝,彼时,商请月正慵懒的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手里的曲谱。 听见玉芝的禀报,商请月眉也不抬,“请他进来。” 王慕然一袭青衫,不卑不亢的出现在商请月的眼前,步履不紧不缓如闲庭碎步般闲适,“小姐找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商请月看着他,总觉得王慕然身上有一种矜贵的气质,与他此刻低垂的眉眼有些许违和,此人不应只是一个管家,或者说不该是一个掌管铜臭的凡夫俗子。 “我托人买了个丫头,给王管家说一声,希望管家把出门的门牌拿一块给她,毕竟,她要经常出门给我办事,有门牌总要方便些。” 王慕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商请月身侧的念奴一眼,眉峰微皱,“小姐要提大丫鬟,这事本不该我插嘴,不过一个外面来的人,就这么值得小姐的信任?” “管家只管按我说的做便是。” 第十七章 试探 第十七章 商请月当然知道王慕然的担忧,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突然做了她贴身的大丫头,对管家而言,这确实有些安全隐患,不过她既然敢收下唐凝给的四人,就不会怀疑唐凝对她别有居心。 不过这些,她是不能告诉王慕然的,只道:“我自有分寸。” 王慕然颔首,临走前看了小词一眼。 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商请月的院子,小词无声无息的赶到了王慕然的院子。 王慕然立在一处池塘边上,那里正好有一棵大大的柳树把他的身影遮掩。 小词跪在柳树边上,说起了昨夜有女子求见商请月之事。 王慕然自是知道昨夜有人求见商请月,还在那女子离开之后派人跟踪了她,只可惜,跟丢了。 “可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小词摇头,“昨夜小姐打发了我等,屋里没有一个丫头伺候。” 王慕然转身,漠然的开口,“你的能力,想要听些什么应该不难。” 小词郑重的道:“昨夜属下有意偷听,不过暗中有人盯梢,应是那女子带来的,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知道后来那女子出了小姐的房间后,有四人便去见了小姐,随后,其中一人便成了小姐的丫头,就是那个念奴。” “四人?”王慕然低喃,“难怪。” 难怪一进商请月的院子,他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杀手气息,凭他的耳力自是知道那个院子里有三个杀手隐匿,原本他就担心商请月的安危,却在见到念奴的时候,忧心更甚,那个念奴虽然刻意隐匿了自身的戾气,却很难遮掩那早已习惯的肃杀之气。 商请月的院子里竟有四个杀手,且,是得她允许的。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对商请月有没有恶意? 昨夜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沉默了良久,王慕然才冷冷的道:“今夜,我要看看那几个人对小姐是何居心。” “是” 夜里,又下起了大雨,今年的雨比往年多了许多。 商请月睡在床上,外面值夜的是念奴。 比起出现在白日里,她还是比较适应黑暗。 一阵风吹来,外间榻上的念奴霍然起身,双目戒备的看着窗外。 院子里,几个蒙面人正跟流风、陌风、念娇交着手,大雨的沙沙声遮掩了一切响动。 念奴守着商请月,就这么看着窗外。 男子一声低笑,念奴大惊,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蒙面的黑衣男子,她出手,手里的几柄飞刀便迎着男子的要害刺去,男子身子一仰,飞刀便钉入门边的柱子上。 念奴低喝,“来者何人?” 男子一笑:“取你家小姐性命之人。” 念娇双目煞红,手里的飞刀尽出,在黑衣人避闪之际转身进了内室。 商请月早就听见了动静,在念奴进来的时候便已穿好了衣衫。 “主子,那人我对付不了,我缠住他,您赶紧逃到院子里,流风能护您周全。” 急急说完这句话,黑衣男子已进了内室,而刚才念奴的话更是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主子? 这个杀手竟唤商请月主子。 蒙着面的黑衣男子双眼微挑,随即迎来了念奴全力的杀招。 黑衣人本是有些试探并未尽全力,却在念奴的紧逼之下不得严阵以待。 这不是一般的杀手,倒像是暗卫! 暗卫! 皇家竟然寻了来? 黑衣人眼里闪过杀意,手里的动作变得狠戾,带了必杀之势。 商请月想着念奴之前的话,悄悄的往大门外挪,黑衣人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动作,随着念奴刻意的带引,远离门边。 商请月的心跳得极快,前世今生,她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暗杀之事,双腿忍不住有些颤意,死死咬紧牙关,她终于出了自己的闺房,在流风看见她的那一刻,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在下一刻,那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眼前的十来个黑衣人对付流风他们三人,她这方能安然无恙吗? 身子便不听使唤的摔在了地上。 流风之前虽被缠住,却也是想抓活口,如今见商请月一脸苍白的摔在地上,却不见念奴的影子,心知不好,几个纵身便立在商请月的身前,扶起商请月,见她无事这才看向她身后已然凌乱的房间。 那里面的屏风已然破碎,里面打斗的场景便出现在商请月跟流风眼前。 念奴身上已经受了不少的剑伤,一地的血迹触目惊心,而那黑衣人,除了左肩有一处伤口便再无其它伤痕。 流风冷眼看着,回头对院子里的念娇道:“念娇过去帮念奴,陌风再不必手下留情。” “是” 两声。 商请月抬头看着扶住自己的流风,她昨夜就有猜测,这个流风应是四人中的头目,如今看来,这猜测是对的。 有了念娇的加入,黑衣人应付起来明显吃力了起来。 商请月又看了看院里的陌风,见他虽然重伤了几个黑衣人,却也受了不少的伤,她皱紧了眉,一脸的苍白,“陌风快招架不住了,你不去帮他?” 流风看了陌风一眼,对她道:“明月楼的招数,陌风比谁都清楚,那些人还要不了他的命,最多就是受点重伤躺几天罢了。” “你是说这些黑衣人跟你们一样,出自明月楼?” “错不了。” 房间里跟念奴念娇缠斗着的黑衣人听见流风的话,身形一顿,就在这瞬息的大意,黑衣人的右肩被念娇的飞刀刺中。 深深的看了流风一眼,黑衣人虚晃一招,一个纵身便从窗户那里逃了出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院子里的几个黑衣人在听见一声哨子声后,亦是齐齐逃了。 陌风有意去追,流风却阻止了,他看着商请月,“两年前,副楼主曾卖过五十个暗卫,出现在这里的这些人便是出自那五十人之中。” “副楼主?”商请月皱眉,她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名头,宁锦墨跟唐凝都没给她说过。 “明月楼自上任楼主失踪后,楼里的容瑾便暂代楼主之职,因没有楼主传位令牌,楼里的人皆唤她副楼主,至不久前副楼主故去后,现任楼主这才持令牌现身接管明月楼。” 第十八章 肩上有伤 第十八章 也就是说,明月楼自她的娘亲死后便一直是容瑾做主,而且还卖掉了五十个暗卫给别人。 如今来刺杀她的人,皆是暗卫,还是出自明月楼被容瑾卖出去的暗卫。 容瑾把暗卫卖给了谁? 为什么会来暗杀她? “那些人不像是来杀主子的。” 陌风嬉笑一声,见商请月不解的看着他,他咧嘴一笑:“这些人倒像是来试探我们的。” 商请月沉思,对于武功路数她是个门外汉,但见陌风这么说,她便问流风道:“你觉得呢?” “初时应是没有恶意,不过,刚刚跟念奴念娇交手的那人不知为何却是有了杀意。” “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暗卫身份。”说话的是念奴,一身的伤,却依旧占得笔直。 看出了念奴暗卫的身份便下了杀招,要么是与明月楼有仇,要么是与皇家有仇。 推测来看,与皇家有仇的可能比较大。 因为,人人皆知暗卫只出自皇家,极少有人知道明月楼也培养了暗卫。 而且,在听见他们四人也是出自明月楼以后,黑衣人便撤了出去,如此更证明了这个猜测。 商请月揉揉发疼的额角,玉芝跟小词以及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听见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什么声音,也不知道如何了。 命念奴下去止血,商请月见陌风三人利索的收拾好院子里的血迹,忍下胃里的一阵恶心,待血腥味散去,这才疲惫的让几人退下。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尸体,身子本能的打颤。 自我调节了许久,这才颤颤的走到耳房推开了小词的屋子,手探在小词鼻间,感觉到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在小词的床上,商请月闭眸了许久才浑浑噩噩的睡去。 次日,商请月起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屋里没见着小词。 商请月揉着发昏的头,出了门才看见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小词念奴也在其中。 而她们的身前则站着面无表情的王慕然,商请月刚好看到王慕然挺拔的背影。 看着自己的闺房里已添置好的家具物什,商请月恍然,想必王慕然知道了昨夜她屋里出了事。 只是不知,念奴是如何解释的。 昨夜那些人摆明了因为流风等人而来,前脚唐凝给了人给她,后脚便被人试探! 正欲出声,商请月猛地顿住,王慕然的背影,似乎有些……跟昨夜进她屋子的黑衣人相似。 一时间,商请月皱眉,看着王慕然若有所思。 这边,王慕然已经闻声回头,对着商请月道:“念奴说小姐的屋子昨夜遇见了盗贼,小姐可好?” 商请月站在那里,举起手,视线内刚好遮住王慕然的双眼以下,那眼睛…… 垂眸,商请月放下手,轻轻一笑:“幸好念奴有些功夫护住我,我这才安然无恙。” 王慕然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只是憔悴了些,便点点头,“府里的护院已经被罚了板子,护卫不利导致贼人进府,害得小姐受了惊,是我的疏忽。” 商请月走近王慕然,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念奴的身子动了动,却没出手。 眼看商请月就要摔倒,王慕然毫不犹豫的便揽住了她,商请月似是吓到了,一手紧紧的抱着王慕然的胳膊,一手用力的攀在他的肩上。 肩上一疼,王慕然恍然,嘴角划过一丝宠溺里的笑意。 商请月被王慕然扶好,这才别有深意的看了看他的肩头。 王慕然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衫,此刻肩头的颜色比其它部位深了一些。 王慕然的肩上有伤,位置跟昨天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慕然,商请月冷道:“王管家,好本事。” 王慕然难得的对商请月笑了笑,“只要小姐好好的,就好,我做什么也不过是为了小姐好。” “我爹爹,他知道?” “他不知。” “你有何目的?” “只要小姐好。” “……” 两人你来我往,底下的人除了念奴,竟无一人知晓他们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在她们看来,就是管家扶了一下小姐而已,怎么说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 “都起来吧。” 对底下的下人说了这么一句,商请月就笑着对王慕然道:“我这里遇见贼人,心里实在害怕,今夜就去陆烟姐姐那里安歇了,王管家,不好意思,叨扰了。” 王管家眉眼间浸出柔柔的笑意。 商请月眉头便是一挑。 日子总是过得极快的。 是夜,商请月抱着王慕然的儿子逗弄着,便见王慕然黑着脸进了屋,瞪着她,咬牙切齿的道:“小姐,是不是该回您的院子了?” 商请月倒是没说什么,一旁的陆烟不乐意了,手里的针线被她放下,从桌案边上几步走到王慕然身前,不悦的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请月喜欢元宝才待在这院子,怎么,你现在这是赶她回去?” 王慕然无奈,“她都跟你待了一个多月了。” 陆烟眸光微扬,“那又如何?请月喜欢,便是一直跟我一起住下去,又碍着谁了?反正老爷也不会介意。” 王慕然嘴角一抽,碍着谁了?当然是碍着他了。 商请月在这里商谨言不介意,可他王慕然介意! 陆烟也不想想,自从她有孕,他为了孩子便没有碰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她出了月子,孩子的奶娘便告诫说为了她的身子着想,最好两个月内不能行房,于是,他便数着日子等两个月的期限。 谁知,期限到了还没能开荤,商请月便跟她睡在了一张床上,那个位置本是他的专属! 想着商请月也就住几天,他便也就乐得高兴,能天天看见她们,于他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 可商请月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这一住竟住了一个多月! 如今还有常住下去的趋势,不怪他忍无可忍。 看着王慕然黑沉沉的脸,商请月忍住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道:“我这就要回我的院子了,王管家大可不必如此……急不可耐。” 陆烟哪里不知道王慕然的心思,再听见商请月这打趣的话,脸都红到耳根去了。 第十九章 四千两黄金 第十九章 王慕然在听到商请月说的第一句话时,神色缓和,在听见后面一句时,又黑了脸,姑娘家的说的都是什么话? 正要训斥,堪堪的忍住,差点忘了如今自己还是她家的管家,随即又把她的话细细嚼了一遍,得了,人家可只是说了一句急不可耐,并未说什么不宜的话,他就算端出兄长的架势来,也不知如何训斥。 见他噎住,商请月扬起秀眉,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告辞离去。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王慕然低低一叹,“也不知以后……” 话没说完,陆烟便握紧了他的手,她说:“会的。” 王慕然揽住了陆烟,没有说话。 “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商谨言已经回来,我已跟他说好,今夜便走。” 陆烟一惊,“为何这般匆忙?” 王慕然眯起眼,目光望向沉沉的夜色,“父亲来信说,娘亲已经动了手。” 陆烟咬唇,问他:“请月她……我们走了,她怎么办?” 王慕然神色柔和,“她跟明月楼的新任楼主唐凝有几分交情,那四个暗卫应该是唐凝给她的人,有明月楼的人护着,请月不会有事。” 一月之前,他知道那四人出自明月楼以后便着手查明月楼的新任楼主,查了近一个月才知道那新楼主竟是商请月在鸟儿胡同待过一个月的唐家女,唐凝! 又在那夜听见那几个暗卫称她为主子,于是,他便猜到,也许唐凝把暗卫送给了商请月,虽然他不知唐凝为何给商请月如此大的面子,要知道,以前的副楼主对一个暗卫的身价可是定得很高的。 一个暗卫一千两黄金! 唐凝这是把四千两黄金白白的送给了商请月。 何况,若他没猜错,那四个暗卫比之他曾买下的五十个暗卫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商请月是第二日才知道商谨言回来的事,还没吃过早饭便直直进了商谨言的院子。 “爹爹……” 一进院子见到商谨言,商请月就是一阵心疼。 商谨言自中秋离家去柳州后,距今足足两个月才算归家。 如今的商谨言没了微微隆起的大肚子,整个人消瘦得不像话,一脸的倦意在见到她时隐匿得干干净净,他招了招手,“凝宝儿,过来。” 商请月坐在商谨言的身侧,心疼的开口:“爹爹,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商谨言咧嘴一笑,“爹爹故意瘦的,你看现在是不是玉树临风,俊逸不凡?” 商谨言本就生得俊俏,身姿更是伟岸,如今瘦下那一团的大肚子,确实是俊逸非凡,只不过,这样的瘦,绝非他口中的故意为之,否则,他那眼底眉间隐匿的一丝愁色又是为何? “爹爹,女儿不小了,你有事何必瞒我?” 见商谨言不说话,商请月一急,“爹爹,是不是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商谨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商请月便已起身,急道:“念奴,念奴快给我爹看看……” “凝宝儿。”商谨言无奈,不过却笑得开心,“爹爹无事。” 商请月看着他。 商谨言知道,若是不告诉她,这丫头是不会放心了,于是,他便一五一十的把这两个月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今年雨季多发,宁城周边几个州城的交通要道被坍塌的山体堵住,因坍塌严重,各地官府抢修不及,又遇着连日的大雨,山体垮塌,各地抢修官人员均有死伤,其中有些地方百姓也有死亡,正逢秋收时节,如此连月的大雨导致各处的良田被淹,百姓没有收到一粒米,其中兰州的最为严重。 早在大雨之势越见严重时,商谨言就收了京城、满州以及锦州、晋州的大批米粮,他本就是宁城出了名的大米商,收集米粮倒也正常,只不过随着雨势的暴涨,很多商人皆是看到了商机。 宁城周边的城市,受雨灾最重的有兰州、相城、落州、临县以及卢州,这些州城无不是鱼米之乡的富裕之地,如今遇上雨灾,正是奸商大发一笔的时候。 好巧不巧的,这些奸商里的头号人物,便是贾宋,宁城的另一位首富。 商谨言之前收购的米粮一部分存放在宁城,余下的全部存放在柳州。 柳州本就是商请月的外祖家所居之地,商谨言除了在宁城经营出宁城首富的名头外,在柳州也经营出不小的天地。 他早已经得到陈少游年后即将到柳州上任的消息,想着自己女儿的心思,便有意着重柳州发展,于是想着把柳州的生意再扩大些,便又在其他城镇收集了无数的米粮存放进了柳州。 商谨言虽不是那种发天灾钱的奸商,却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看出今年的雨季不同以往,便想着柳州的那些粮食,在官府收粮赈灾的用市场价卖出,期望到时候能赚上一笔,也算是在柳州做出不小的成绩,有助于以后他在柳州的稳固地位。 可谁知暴雨阻断了柳州的所有交通要道,唯一能运出粮食的路便只有苏运河道,也就是说水路。 苏运河道贯通十个州城,以上受灾严重的州城皆可利用苏运河道运输货物粮食。 可华国对水路掌管极严,要过水路,必须要有州府的府令,原本只要手续齐全,州府的府令也并不难办,只可惜,就在一个多月前,贾宋的嫡次子贾夜匆匆娶了宁城知府赵孝义的庶女为妻。 如今,贾家有意阻拦商谨言走水路,为的便是打压实力已然在宋家之上的商家。 贾赵两家联姻,贾宋又有意阻拦商谨言的粮食走水路,商谨言得不到宁城府令,已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柳州知府陶正元与宁城知府赵孝义是连襟,毫无疑问的,宁城的府令商谨言没有拿到,柳州的府令更是没有。 商谨言多方走访,可所有陆路都还在抢修,他自己出了大笔银子找人大修了不少的路,可雨势太猛,这边才修好,那边又坍塌了,再加上时不时的山体滑坡,再没人敢去修路。 因此,商谨言的粮仓虽是堆积如山,却没有一粒能运出宁城和柳州。 第二十章 只为一个人 第二十章 柳州虽也受灾,可毕竟不太严重,他的那些粮食,只能堆积了,等到陆路通了,那时想必受灾州城的粮食早已到位,他的那些粮食也不知道能卖出多少,虽说放个一年左右也没什么担心的,可陈米的价格总是抵不上本年的新米,他收集的米粮极多,到来年去卖……只怕要赔不少银子进去了。 商谨言说完,低低一叹,“原本想着有苏运河道,谁知……贾宋那个老匹夫,那么奸诈狠辣的一个人,这下不知要有多少老百姓被他害得家财散尽。” 商请月一直安静的听着,对于知府赵孝义与贾家的联姻,她不由得想起了唐凝,她是贾夜的未婚妻,上辈子,经过朋来客栈之事,他最后娶的是杜若。 上辈子她被杜若算计失了身,贾夜便以她的名节威胁唐渊收杜若为次女,对外宣称是他寄养在其妹妹家的小女儿,是以,杜若以秀才之女嫁给了贾夜,怎么这辈子,会是赵孝义的庶女嫁给了贾夜? 商请月隐隐有些猜测,这个变故,应是唐凝的手笔。 只是没想到,害得商谨言的粮仓搁置。 猛地,商请月眸光一亮,急急的看向商谨言,“爹爹,柳州最近有无其它大量收集粮食的商人?” 商谨言不知商请月为何突然这么问,还是道:“是有一个叫明月坊的米铺收集了不少的粮食,那家的粮仓建得极大,也是收了满满一仓,那家东家也不曾去水路,只怕被贾家全部垄断了水路。” 明月坊。 商请月笑了,她都知道的事,容瑾又怎么会不知道? 哪怕上辈子容瑾在天华十七年的六月就死了,可她的魂魄却一直守在宁锦墨身侧,对于天华十八年那件震惊天下的事,她如何会不知? 重生为唐凝的容瑾,她,又怎会不记得那件震惊天下人的事源于锦、柳二州的决堤之患? 在天华十八年的五月下旬,下了一场冰雹,随后便连续下了一个月的暴雨,锦州跟柳州两处的堤坝先后垮塌,洪水泛滥,为后面震惊天下的瘟疫埋下了伏笔。 锦州因为天华十七年的雨灾本就没有多少粮食,再经历如此的暴雨溃坝,锦州一时无米无粮,有外地来的米商借此大发横财,粮价堪比黄金,锦州人口众多,买不起粮食的大有人在。 那次洪灾死的人共有三万余人,其中大半是活活饿死的! 然而,锦州知府对此不仅没有上报,反而极力压下,那些尸体更是随意丢在了乱葬岗,在天华十八年的八月初,锦州瘟疫横行,临近的兰州、晋州先后染上瘟疫,一月后,瘟疫扩散到了柳州,那时的柳州县令陈少游连夜上了折子,带领着柳州所有不怕死的大夫郎中赶往柳州瘟疫重灾区…… 瘟疫历时半年方才被压下,那一次的瘟疫波及五个州城,致死人数达到十数万,惊动了天下。 锦州知府一家被震怒的天华帝下令灭了九族。 而同为堤坝垮塌的柳州,因为陈少游的安排得当,并没有出现米商坐地起价的事情发生,饿死的人是一个也不曾。更因为他对水利安排的周密,柳州因为洪水的死伤人数不足一千! 对此,朝廷上下对陈少游及上峰林知府夸赞有加,天华帝更是赏了陈少游一块御笔亲写“百官楷模”的牌匾。 人人皆道,陈少游得天眷念,经此一事,只待他三年上任期满,回京述职后必是皇上赏赐的加官进爵,人人对他是嫉妒艳羡不已,却不知,他身入瘟疫重地,安抚病重的瘟疫百姓,甚至手把手的照顾那些染了瘟疫被家人抛弃的老人孩子,以至于,他也感染了瘟疫,几度没了气息…… “凝宝儿……” 见商请月发呆,商谨言叫她,见她回神,才道:“怎么了?” 商请月深呼一口气,道:“爹爹,既然没有府令便罢了,反正我们也不怕亏那点银子。” 商请月低头,遮住眼里的情绪,这辈子柳州有着大量的粮食,一旦明年堤坝垮塌,柳州的粮食便能往锦州运去,到时无论是卖给官府,还是原价卖给受灾的柳州、锦州百姓,商谨言都不会亏损。 重要的是,此生,她必不会让上辈子的瘟疫重来一遍。 哪怕是把粮食免费送给锦州灾区。 也在所不惜。 不为那可怜的锦州百姓,不为那被瘟疫害死的五州十多万无辜冤魂。 她只为一个人。 她的丈夫,陈少游! 她,是怕了。 上辈子,那场瘟疫,他几次没了呼吸,几次被险险救回来…… 这种生离死别的恐惧折磨,她受一次就够了。 见她又发起了呆,商谨言一叹,以为她是替他那满满的粮仓发愁,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凝宝儿说得对,那点银子咱们不在乎。” 他只是可惜这两个月来的心血罢了。 商请月对着他扯了扯唇角,便听商谨言的小厮莫安来报,说是张管家到了。 商请月疑惑的看着商谨言,什么时候府里多了个张管家了? “老奴见过老爷,见过小姐。” 看见来人时,商请月愣了愣,“张掌柜?” 这不是鹊桥街扇子铺的张掌柜么,怎么成了莫安嘴里的管家了? 张掌柜对商请月躬身,回道:“正是老奴。” “以后府中事务便交给你了。”商谨言没有看疑惑的商请月,对张掌柜继续道:“准备一下,半个月后我们去柳州过年。” “爹爹,去柳州过年?” 等张掌柜退下,商请月便开了口。 商谨言忐忑的笑了笑,“此次去柳州,我去拜访了你外祖家,来时答应了你外祖母,今年带你去柳州过年,你外祖母跟舅舅舅母都极为想念你。” 商请月的娘死后,这些年商谨言对外祖沈家多有照拂,可一想到沈家那家人,想要说什么,见商谨言一脸期待和紧张,心下不忍,便道:“女儿去就是了。” 见商谨言欣慰的表情,商请月低叹,这个男人若不是对发妻感情深厚,又怎会对贪得无厌的沈家诸多礼敬。 第二十一章 青玉案 第二十一章 想起张掌柜,商请月问道:“爹爹,张掌柜来府上做了管家,那王管家呢?” 商谨言眼一闪,笑道:“那小子此刻已经带着夫人游山玩水去了,说是过几年再来府上替我卖命,我拗不过他,便只得放人了。” 商请月皱眉,王慕然昨夜都还没有远行的意思,她跟陆烟待了一个来月也没听她说要去游山玩水,怎么这么突然? 商请月微一沉吟,对商谨言慎重的道:“爹爹,你很信任王慕然?” 商谨言毫不犹豫的点头。 商请月问:“为什么?” 商谨言默了一瞬,随即肃然道:“请月,你要记住,天下人谁都可能对你不好,唯独王慕然不会。” “爹爹……”商请月眉头紧皱,“为什么王慕然……” “请月!” 商谨言疲惫的揉揉眉心,“别问那么多,只要记着爹爹刚刚的话。” 商请月见他一脸的倦色,只得把王慕然身边有暗卫的事咽了下去。 商谨言从未严肃的换过她的名字,每次都是凝宝儿凝宝儿的唤着,今日却难得唤了两声她的名字…… 她松了眉头,既然商谨言那么信任王慕然,王慕然也没对她有什么恶意,而且此刻他又离了商家,她便也不再担心王慕然的身份和目的。 “爹爹,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女儿给你煮碗瘦肉粥来,如何?” 商谨言闻言,双眸大亮,一改之前的肃然,可怜兮兮的讨好道:“一碗怎么够,你看爹爹都瘦了这么多了……” 商请月好笑,“爹爹放心,女儿定给你煮一桶来,保证让爹爹把之前的肉都给养回来。” 说完便出了门,直接去了厨房。 商谨言嘀咕,“怎么说得我好像饭桶似的。” 半个月一闪而逝,宁城去往柳州的路还在修缮中,不得已,商谨言改走水路,只得到码头坐船,因为很多陆路不通,码头的人很多,码头岸边停泊着无数的客船,货船只有几艘船,因着这些船全是官府的,所以,衙役时不时的巡逻着。 客船有两层,商谨言财大气粗,一口气包下了第一层,若不是官府有令不得包下整条船,商谨言只怕是容不得与它人同在一条船的。 商家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了船,商请月便一头栽进了一层的其中一间包间的床上。 她晕船。 虽然不过是十来天的水上漂泊,可对于晕船的商请月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度日如年的折磨。 端看她如今惨白的脸色就已知道她是如何的受罪了。 如今已是第五天……的子时末。 除了掌舵的船手依旧精神抖擞,一船的人早已安睡。 此刻的船尾处,一女子手持长箫,一曲低低的箫音蔓延在广阔的天水间。 箫声伴着水声缱缱绻绻,在这样的深夜里并不显得突兀嘈杂,反而有种似有似无的宁静与孤独。 商请月看着沉沉的夜色,感受着凉凉的山水,手中的玉箫在她的指间、在她的唇角奏出满满的落寞…… 商请月吹着箫,眼里尽数柔光,《青玉案》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 一缕悠扬的琴声响在耳边,箫声戛然而止! 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她的身后不远处的,陈少游席地而坐,七弦琴放在他的膝上,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拨弄,琴声涓涓而出,正是她刚刚吹奏的《青玉案》。 双眼一颤,她颤抖的握紧了手里的长箫。 见商请月的箫声停住,低头弹琴的陈少游抬眸看着她,“听见商姑娘的箫声,一时技痒,若有唐突,还望见谅。” 商请月动了动嘴,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少游弹了一遍,微微皱眉,感觉这首曲子总是差了点什么。 看着商请月手里的玉箫,他瞬间恍然,“商姑娘,不知这首曲子可是琴箫合奏曲?” 琴箫合奏曲? 商请月不知道,只知道,这是他上辈子为她作的曲子,那时她因为有了身孕,脾气颇为暴躁,他便教她学箫,待她学会了吹箫,他便作出了这首《青玉案》,她说太难,他便说他弹琴带她。 竟不知,这是他特意作的合奏曲。 商请月低头,声音沙哑:“是。” 陈少游淡淡的点点头,对着她道:“不知商姑娘可愿合奏一曲?” 商请月猛地抬头,一脸的怔愣,“你说……要跟我合奏?” 陈少游颔首抬眸,“正如姑娘所言。” 商请月的眼模糊了一片,眼前的陈少游与上辈子重合…… “夫人,今日师爷送了我一只竹箫,你今日便把我前几日谱的那首《青玉案》吹来我听听。” 男子神色淡淡,眉眼却是柔和到了极致。 女子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些许苦恼的接过男子手中的竹箫,“我才学会吹箫没多久,就要让我吹《青玉案》?会不会太难了?” 男子点点头,“无妨,我弹琴,你跟着我的琴声走。” “相公,你要跟我合奏?” 男子轻笑一声,“正如夫人所言。” 商请月紧了紧手里的玉箫,勉强的笑了笑:“陈公子,请。” 于是,琴声跟箫声互相缠绕,如山涧清泉浅浅流出,流入夜色,融入天地,深入商请月的心头。 在两人没看见的角落,一男子画笔挥毫,时不时的抬头望向船尾一站一坐的合奏男女,又下笔如飞,不多时,一幅缱绻的画卷一气呵成。 浓浓的夜色里,船尾挂满了灯笼,一身穿浅绿色对襟襦裙的女子持箫吹奏,眉目如画却又带着一丝轻淡的忧伤,女子目光所望之处是席地而坐的抚琴男子,男子一袭天青色衣袍,眉眼淡然疏离,嘴角勾勒出淡淡的闲适。 男子满意的看着画,眉目间神采飞扬。 他许久未有如此得意之作了。 虽然知道偷画他人非君子所为,不过,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他的手忍不住勾勒出这幅岁月静好的画卷来…… 今日,眼前的二人实在让他不忍打扰,只待明日临摹出一模一样的两幅画来给二人送去,再好生一番赔礼,看那二人应是好说话的通情达理之人,应该不会过于责怪他的无礼,若是惹得人家生气了,他也只得把画卷悉数奉上了。 第二十二章 下棋 毕竟,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男子一手拿画,一手拿着画具,心满意足的上了二楼的船舱。 一曲终,商请月低垂着眸子,手里的玉箫被她握紧,以此来克制着她激动的情绪。 她知道,每次见到他,她都太失态了。 陈少游起身,拿着琴,对着她颔首道:“多谢姑娘,夜凉,姑娘早些回去吧。” 商请月咬了咬唇,抬头时便扬起了一丝氤氲的笑意,“陈公子,我还欠你一声谢谢。” 陈少游看着她。 她笑着,“在鹊桥街,那场大雨里。” 陈少游当然知道,她说的谢谢指的是何意,那日大雨,是他送她回去的凝宝扇子铺。 他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便上了二楼船舱。 留下商请月含笑望着,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夫妻一场,对他,她虽不至于了解透彻,却也知道他的些许喜怒。 他刚刚看她的眼神,虽然疏离清冷,却没有一丝不耐。 如此,便好。 只要你对我没有不喜,这便足够让我死皮赖脸的陪在你的身边……一辈子。 第二日,商请月晕船得厉害,商谨言拉着她坐在船头,命小词摆上一个小方桌,他要跟商请月下棋。 说是她全神贯注在下棋上,就会忘了在船上,那么就不会晕船了。 说这话的时候,商请月哭笑不得,不过确实是在船里压抑得不行,她想起昨夜吹着凉风时的感觉,并无晕眩之感,这才由着小词跟念奴扶着到了船头。 果然,一边吹风,一边下棋,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即便,她的棋艺实在是……不忍评说。 好在,她的棋品不错,没有悔过一子,可即便如此,她的对手还是眉心捏了又捏,最后,果断起身,“凝宝儿,爹爹看你脸色好多了,看来多吹吹风挺好,下棋那么费神,你还是别劳神了,嗯,爹爹还有账册要看,就不陪你了。” 商谨言说完,疾步进了他的包间,就怕慢一步会被商请月缠着下棋,那棋艺……他实在是不忍直视。 他走得飞快,倒也不担心丢下商请月一个姑娘家会如何,反正一层已经被他包下,商请月也戴着面纱,身边还有一个会些功夫的念奴伺候,不怕被人唐突了去。 看着商谨言的背影,商请月失笑,憔悴的脸上扬起丝丝暖意。 垂首看着棋盘上的残局,她笑笑,其实她对下棋一丝兴趣也无,可上辈子嫁给陈少游后,他无事便会自己跟自己下棋,她在一旁看得多了,再加上他偶尔的提点,她的棋艺倒也不算太差,不过,她知道商谨言并不喜欢下棋,今日只是为了她能有个消遣这才陪她的,她又怎会不知呢? 下了一颗白子,微微凝神,又落下一颗黑子,如此,竟也下了小半个时辰。 眼见黑子无路可走,商请月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黑子永远下不过白子。 她在嫁给宁锦墨后,无事便喜欢学他自己跟自己下棋,每次都是黑子一败涂地。 似乎她每一次自己跟自己下棋,白子都会赢得毫无悬念……不,有一次是例外的! 那是她第一次自己对弈,那时,她的月事来了,腹痛不已,他什么也没说,便独自去了厨房,再出来时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亲眼看着她喝下,他这才回了书房处理公务,而她,好似被那红糖甜进了心里,不知不觉便进了她很少踏足的书房,然后,在他讶异的目光下,淡定的坐在了一旁的棋案边,一本正经的道:“我闲着无事,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她只记得她下了无数盘,却每次都是黑子输,白子赢,如此下来,她便多了些浮躁,最后没好气的摔了一颗白子。 抬头却见他的目光锁在她的棋盘上,他竟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侧,她的小脾气被他看到,有些尴尬的道:“黑子老是输,明明白子都让了好几子了……” 他点点头,坐在她的身后,说:“你再下一盘,我看看。” 她硬着头皮下着棋,他就在一旁给她解说,有时候她拿起了棋子,他还会握着她的手,问一句:“你确定下这里?”或是“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是自她身后环住她,她甚至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那一次的结果自然是白子输,黑子侥幸得胜。 不过自那以后,她就更不喜欢下棋了,实在是太费神。 她被查出有孕后,随着的是脾气见长,陈少游想着她不喜下棋,便教她吹箫,意外的,她学得很好。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陈少游无一不精,却最喜独自下棋,还有跟她琴箫合奏。 商请月恍惚的看着碧波荡漾,再不管那一盘残棋。 “姑娘。” 一个陌生声音响起,商请月回头,然后眉头一跳,目光在看见陈少游时,明亮如月如辰。 商请月还没说什么,便见小词横眉冷对的喝道:“两位公子,这一楼已被我家老爷包下,我家小姐不喜被人打扰。” 言外之意是,赶紧走吧。 刚才说话的人自是听懂了,他有些急切的道:“我无意打扰姑娘,只是有件事还想征询一下这位姑娘。” 商请月抬手打断小词即将出口的呵斥,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得笑了笑。 杜庭,字子儒,天华二十年御笔亲封的天下第一画师、天下第一神医。 两个天下第一,都是实至名归。 杜庭的画,曾有一副《牡丹亭》震惊画坛,并非那幅画上的牡丹能招蜂引蝶,而是那被牡丹环绕的草亭里独坐着一个怀抱襁褓的男子,男子只有一个侧面,夕阳下,男子那浑身都透着的绝望与哀伤让人忍不住心疼感伤。 第二十三章 因他而重要 第二十三章 那画,她在宁锦墨的书房有幸见过。 杜庭之名,画坛无人不知,却无人得见其真容。 而她,却有幸识得杜庭此人。 在柳州的那场瘟疫里,得他出手,救了陈少游,救了所有染瘟疫的百姓,她与陈少游也是在那时知道,化名为杜子儒的神医便是名震画坛的杜庭。 商请月目光在淡然的陈少游身上打了个圈,这才看向杜庭,道:“公子有何事?” 杜庭见商请月并无恼意,这才道:“昨夜我听见姑娘吹箫,被箫声吸引,下楼来便见陈公子跟姑娘合奏,看着着实美好,想着二位应该……一时技痒便作了一幅画。” 应该什么杜庭没说,不过商请月猜得出来,他觉得她与陈少游深夜合奏,孤男寡女的,应该是郎情妾意的,或者是彼此有婚约,再不济也应是青梅竹马的,总之,是不用避嫌的。 想到这里,商请月悠悠的看了陈少游一眼,只是那人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在水面上。 “今日去找陈公子时,才知道两位不过是知音相遇、萍水相逢,如此唐突便把两位画在一起,是我冒犯了。”杜庭有些忐忑的说着,一边还打开了手里的画,一脸不舍的道:“可是毁了这画,我又实在心疼……” 说着,便悄悄打量了商请月一眼,试探道:“不知姑娘可否把这画,送我?” 商请月眉头又是一跳。 “当然,这画我绝不展示于人前,也并非冒犯姑娘,只是想把这画悬挂在我的得意之作里。” 生怕商请月拒绝,杜庭连忙补充。 这下,商请月震惊了。 杜庭的画作最先成名的是《牡丹亭》,然而让天华帝亲封天下第一画师的却是因为杜庭书房里的八幅画。 据说那间书房无人踏足过一步,里面足足有八幅画,每一幅都是杜庭的得意之作,在一次天华帝微服出巡的时候,偶然看见了杜庭背着一篓子的画正被当朝的太傅追赶的画面,后来才知道太傅知道了他就是杜庭,爱画痴狂的太傅不惜缠着他竟闯了他的书房,竟是要千金换一幅画观赏一月,杜庭不肯,便有了背画被追的事。 天华帝在看了杜庭的那八幅画后,对杜庭是赞不绝口,以至于在后来知道是他研究出瘟疫药方救了无数百姓后,大笔一挥,两个天下第一便出现在了杜庭头上。 如今,杜庭竟是要把她跟陈少游的画定为得意之作? 到底是一幅如何惊艳的画让他如此厚爱? 目光在杜庭展开的画上顿住,商请月的目光忽然就变得温柔,这画,并不惊艳,反而很朴素,天水一色间,她吹箫,裙摆被风微微吹起,微风中的侧颜看着格外恬静,而她的不远处,是淡然疏离的陈少游,指间在琴弦上,发丝被风吹起,沉静的面容失了一丝烟火气息,竟是如此的唯美。 还好,被杜庭画下了。 她想。 于是,她笑:“画给你也行,我也要一幅一模一样的。” 陈少游闻言,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商请月见了,只作没见到。 虽说自己的画像被人画了去,还是跟别的男子画在一起,不过,那又怎样? 杜庭此人她信得过,必不会把她的画外传,况且画像上跟她一起的人,是他,陈少游,她有何顾忌的呢。 杜庭大喜,连忙应声,把手里的另外两幅画展开,竟是与之前展开的画一模一样。 商请月似笑非笑的看了杜庭一眼,竟是都准备好了。 杜庭干咳一声,一幅画给了商请月,另一幅则给了陈少游。 陈少游没接,看着商请月,“女子声誉,你就不担心?” 商请月一笑,“画上的我不过是侧颜而已。” 别人未必看出来,即便看出来了,她又有何惧? 此生若不能嫁他,她便也不会再嫁给他人。 声誉于她,只因他而重要。 陈少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杜庭的画,淡淡的道:“公子手中的画,还望收好。” 杜庭一脸喜色,自是连声应是。 这说话的功夫,小词跟玉芝已经准备好了二人的椅子,杜庭见商请月不介意他的唐突,还请他坐下,对着商请月不由得多了一丝打量。 她,竟是不介意他是个陌生的外男么? 目光凝在商请月身上不过一瞬,杜庭便笑了,余光似不经意的扫过平淡的陈少游,一屁股坐下,对商请月笑道:“二楼着实太吵,恕在下无礼,在姑娘这里小坐一会儿。” 小词翻了个白眼,这死皮赖脸的模样,可惜了那一身看似谦谦公子的气质。 见陈少游的眉头轻轻的一皱,便又松开,商请月眉头微微一扬,对杜庭便笑道:“公子喜欢,便是多坐一会儿也无妨。” 说着,余光悄悄的打量了陈少游一眼,然后吩咐道:“小词,给两位公子上茶。” 一盏上好的大红袍,被陈少游把玩在指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神色,商请月看着,道:“陈公子,这茶……可是不合心意?” 陈少游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淡淡的道:“这茶很好。” 如此,便不再开口。 杜庭看了看陈少游,又看了看商请月,觉得眼下的气氛多少有些冷清,目光扫了商请月身前的残棋,忽地起身,笑道:“这棋局,精妙呀。” 陈少游眼都不抬一下,又抿了一口茶。 杜庭见陈少游不搭理他,商请月又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杜庭一时讪讪。 “这棋局确实精妙。” 好在这尴尬没有一会儿便听见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 随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袭天蓝色束身襦裙的女子,优雅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女子解下面纱,对着商请月浅浅一笑,“月儿,好久不见。” 商请月嘴角一抽,月儿? 唐凝何时竟如此亲热的称呼自己了? 商请月笑了笑,也摘下了面纱,“你怎么来了?” 还挤在了这艘船的二楼。 唐凝眨眨眼,“我这辈子做任何事,都只为了一个人,你应该知道的才是。” 陈少游的手一顿。 第二十四章 心肝儿 第二十四章 商请月却没看见,只讶异不已的看向唐凝,宁锦墨难道在二楼上? 唐凝心情大好,对着商请月点点头。 “你们见着了?” 唐凝扬起笑容,毫不客气的坐在商请月的对面,抬手便落了一子黑子,“见着了,就在昨夜,被你们的琴箫之声吸引,于是我们打了个照面。” 商请月看着棋盘上黑子的柳暗花明,不由得挑眉,“这是我自己跟自己下的棋。” 言外之意,不要你多事。 唐凝耸耸肩,“一时技痒,没控制住。” 商请月嘴角又抽了抽,目光有些好笑的看了陈少游,又看向杜庭,眼前的三人可都是“一时技痒”啊。 昨夜,她吹箫,陈少游便弹琴,说是一时技痒。 今日,杜庭拿着她的画来赔罪,说的也是一时技痒。 如今,唐凝下了她的棋,说的还是一时技痒。 琴棋书画,竟是占了三项! 商请月好笑的睨了眼前的三个人,道:“三位都跟我说一时技痒,可见真是技痒得紧呐。” 唐凝只笑不语。 杜庭神色尴尬。 唯独陈少游,没有丝毫的不自然,悠然的又喝下一口茶,终于抬起了如潭的眼,道:“这茶,很好喝,请给我再添一杯。” 杜庭:“……” 为什么他有种陈少游脸皮很厚的感觉?竟还这般的脸不红心不跳。 唐凝则是毫不客气的打量着陈少游,然后看着商请月直笑,遇见这么一个优秀又深沉又腹黑的男人,今生想要把他收在石榴裙下,可真是路途漫漫啊。 商请月愣愣的吩咐小词,“给陈公子再添一盏茶。” 陈少游眼里划过一丝流光,“多谢。” 商请月又是一愣,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见她发愣,唐凝叹了一口气,道:“月儿,不给我介绍一下?” 唐凝说介绍的人是杜庭,对于陈少游,她上辈子见过,这辈子他还给她求过亲,怎么可能不认识。 商请月想到这里,看向陈少游,只见他一如之前那般低头喝着茶,好似那茶是他心头所好。 可她比谁都清楚,他喝茶只爱落州的观音茶。 敛去眸中的复杂,商请月笑看着杜庭:“说起来,小女子还不知公子的名讳。” 杜庭作揖,爽朗的道:“在下姓杜,名子儒。” 唐凝一愣,杜子儒其人她为魂魄的时候听人说起过,是杜庭的化名,杜庭此人成名后,无人知其面貌身份,又何论表字了,所以杜子儒这个名字,直到天华二十年才被人知道是杜庭的表字。 眼前的杜子儒,是杜庭? 那个偷画了宁锦墨,命名为《牡丹亭》一举成名的杜庭? 唐凝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悠然的喝着茶,没有开口的意思。 唐凝笑,“月儿……” 商请月不为所动。 “心肝儿……” “噗” “噗” 商请月跟陈少游皆是喷了一口的茶。 就连杜庭亦是一脸的黑线。 “杜公子不要见怪,我这朋友,她脑子……嗯,有点不好……” “心肝儿……” 唐凝笑着,可那眼里的哪有一丝笑意,商请月嘴角一弯,警告的道:“好好说话!” 这才对杜庭道:“她向来爱开玩笑,杜公子见谅。” 杜庭摆摆手,幽幽的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陈少游有些尴尬的起身,“失礼了,先告辞。” 临走前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唐凝,又看了一眼商请月。 杜庭也是匆匆告辞。 “唐凝,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心肝了?” 唐凝见商请月似笑非笑的模样,打了一个寒颤,笑道:“我这不是爱开玩笑么?” 商请月没好气的道:“只怕别人还以为我跟你如何了呢。” 华国民风虽不似言国开放,却也有着女子跟女子相守终老的事。甚至京城开了一个百合馆,里面住着无数绝色女子,是女子找女子寻欢作乐的青楼。 唐凝跟她如此熟悉,还说出那般肉麻的话,商请月一想想就头疼。 万一,陈少游认为她跟唐凝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怎么办? 唐凝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过是一句‘心肝儿’而已。” 商请月咬牙,目光忽地一顿,然后轻笑一声,站起来,走到唐凝的身旁,温柔的拉起唐凝,要说什么的时候,脚下一酸,堪堪摔倒的时候被唐凝扶住,商请月顺势抱着唐凝,唐凝皱眉:“怎么了?” 商请月抱着唐凝,在她的耳边低笑:“二楼一处包间的窗户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人,我刚好熟悉得紧,他叫……宁锦墨!” 唐凝一僵,猛地推开商请月,抬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觉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商请月没想到唐凝会推她,没有防备之下,竟摔倒在地,而她的手在下意识的时候拉住了唐凝,于是,二人就这么直直的摔倒在地。 两唇相贴,四目相对。 然后,如遭雷击般迅速分开。 然后,两人猛地往二楼看去。 然后,二人脸红如血,两声羞恼的怒吼直破天际。 “唐凝!” “商请月!” 二楼上的宁锦墨,果断关上窗。 同在二楼的杜庭张大了嘴巴,久久回不过神来,而他旁边的陈少游则是负手望天,嘴角隐着一丝笑意。 “你……你亲了我!” “你抱的我、拉的我!” “你混账!” “你无耻!” “唐凝!” “我耳朵没聋。” “你!小词,送客!” 此时的二人哪里有着之前的大方稳重,生生的就是两个恼羞成怒的小姑娘。 自那场意外后,商请月哪怕晕船晕得再厉害,也不曾踏出过自己的包间一步。 第二十五章 我没有刀 第二十五章 到了下船的时候,商请月已经全身无力了,任凭念奴四暗卫给她吃了什么药也不能缓解她的晕船之苦,上船十天,她便瘦了十斤不止。 双脚刚到陆地,商请月便是一阵头重脚轻。 实在是她现在太虚弱了,这十天来她基本没怎么进食,反而吐得一塌糊涂,此刻若非小词跟念奴扶着,只怕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商谨言一脸心疼,吩咐道:“小词,念奴,你二人照顾好小姐,人太多,别让人冲撞到了她。” “是” 商谨言看着他的小厮找来搬工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搬下船,对商请月道:“凝宝儿,那边有个茶肆,去那里先等等爹爹。” 商请月虽然带着面纱,从那疲惫无神的眼里可以看出,她如今的状态很不好,低低的说了句:“爹爹,那女儿就先去歇歇。” 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商请月走进人群,后面跟着拿着一个锦盒的玉芝。 还没到茶肆,便听到一阵喧闹之声,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见一个身着破烂的七八岁乞儿被人从茶肆里丢了出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对着那个乞儿皆是一脸嫌弃,指指点点。 乞儿摔在地上,一脸的血,鼻子里还在流着。 商请月皱着眉头,绕过看热闹的人群,随着几个丫头进了茶肆。 才坐下,便见一个锦衣公子狠狠的踢了那个乞儿一脚,怒喝道:“下贱的东西,爷看上你姐那是你姐的福气,竟还到这里来找爷的晦气,嫌命大了是不是!” 商请月皱眉,看了那个锦衣男子一眼,然后冷了眉眼。 “二公子别生气,为了个下贱乞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锦衣男子身后跟着个长相一般的少年,一脸的讨好奉承。 商请月的目光在那个少年身上凝了凝,这个人她看着很是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锦衣男子冷哼一声,不屑的对少年道:“把这人给我丢远点,再让我看到,你就等着吃好果子吧。” 少年连忙赔笑,吩咐他身后的小厮道:“还不赶紧把这乞丐给我丢到城外去,若是他再敢反抗就打断他的双腿。” 吩咐完小厮,少年又一脸讨好的对锦衣公子笑道:“二公子,您看,去宁城的怡红楼还得坐个十来天的船,咱们不如去小桃红那里玩玩,那妞可会伺候人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把那乞丐的姐姐一起带上,让小桃红跟她一起伺候您,随便让小桃红调教调教她一二……” 锦衣公子看着少年那猥亵的模样大笑,“也好,如映那丫头烈得很,让她跟小桃红学学怎么伺候爷。” 被两个小厮架着的乞儿听见,原本不能动弹的身子似是突然注了大力气,使力一挣扎,竟让他给挣脱了,下一瞬,原本得意的锦衣公子便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商请月揉了揉耳朵,连忙侧过头,眼里却带着笑意。 那个乞丐,竟是一膝盖顶在了锦衣公子的胯下,那力道…… 商请月都替他觉得疼。 “二公子,二公子你怎么样了?”少年大急,乞丐被后面反应过来的小厮抓住,接下来便是一阵拳打脚踢,一张乌青的小脸却是满面的笑容。 商请月有些心疼,这个乞儿应是只有十一二岁,却因为护姐姐不惜毁了那二公子的子孙根,他比谁都知道这样的后果。 他自己的命。 这代价,太大。 他虽是毁了那二公子,结果不但救不了他姐姐,只会害得他姐姐的结局更惨,还搭上了他自己的命。 值不值得? 商请月的目光不期然的对上那个清冷疏离如潭般的目光,只见陈少游、杜庭二人缓步而来,杜庭一脚踢开踢打乞儿的其中一个小厮,一手扭住另一个小厮的手臂,笑道:“这是多大的仇恨要把一个孩子往死里打?” 杜庭竟是有功夫的,这个发现让商请月讶异,上辈子他可是说他文弱得很呢。 鬼哭狼嚎的二公子白着脸,双手捂住下身,少年一脸焦急的守在一侧,怒吼道:“这个乞儿伤了户部刘尚书的二公子,打死他都是轻的,你们少管闲事。” 杜庭一声冷笑,“我最爱的便是管闲事。” 说完,便听咔嚓一声,那个被他束缚着的小厮便被卸了臂膀。 户部尚书的二公子刘尚,商请月上辈子见过他两面,初见时,她身怀有孕被他调戏,跟他一起的是他的母亲,户部尚书刘嘉的夫人。第二次见他,他命人强灌了她堕胎药,跟着他的是他的妹妹刘溪…… 浑身的冷意只在短短一瞬便已收敛,商请月端起茶盏,并未摘下面纱,也不喝茶,就那么把玩着。 隔壁桌坐了一个人,那人对着店小二道:“一碗观音茶。” 对杜庭的举动,陈少游并未多做留意,如商请月一般事不关己的坐在茶肆里。 商请月看了他一眼,“路见不平,不该拔刀相助么?” 陈少游端起茶,轻轻的吹了吹,“我没有刀。” “……” 陈少游抬起头,回看她,“你既觉得路见不平,又为何不拔刀相助?” 说完,目光似有似无的看了念奴一眼。 商请月默了一默,道:“我也没有刀。” 陈少游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并未说什么。 商请月想了想,道:“何况拔刀的都是男人,我一个弱女子拔刀出手的话,你们这些个男子的脸往哪里搁?” “……” “言之有理。” 商请月回头,便见唐凝抱着一个孩子跟着宁锦墨走近茶肆,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在她的那桌,宁锦墨则是给陈少游道声打扰便跟陈少游坐在一桌。 商请月没有搭理唐凝,看着宁锦墨,他比上辈子初见的时候憔悴的很多,一脸的胡渣更是有碍观瞻。 “心肝儿!” 商请月回神,迎着唐凝略带警告的目光,她一笑,“凝儿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孩子了?” 商请月这话问出,对于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而言是极为严重的话,一旁的宁锦墨跟陈少游皆是皱了眉头。 第二十六章 认子 第二十六章 唯有唐凝抽了抽嘴角,凝儿?商请月突然这般对她亲热,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孩子以后就是我儿子了,你以后就当他的干娘吧。” 唐凝目光看着怀里的宁景时,慈爱不已,以至于回答商请月时,声音都格外轻柔。 “咳咳……” 宁锦墨被口里的茶呛了,蹙眉看着唐凝,“唐姑娘慎言。” 唐凝没搭理。 商请月挑着眉,看着唐凝,道:“凝儿,可听见了,慎言。” 对于唐凝的大言不惭,商请月都忍不住好奇,她到底凭什么认为宁锦墨会让宁景做她的儿子? 说起来,今生的唐凝与宁锦墨是初次见面才是,她不该忘了,容瑾已死,她如今的身份是唐凝! 她哪里来的把握敢说那些话? 还敢让宁景认自己当干娘?商请月倒是佩服唐凝的脸皮,够厚!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唐凝并不在意宁锦墨的态度,只笑问着商请月。 商请月一笑,放下手里的茶盏,看了宁锦墨一眼,这才道:“求之不得。” 宁景是她一手带着的孩子,他的存在就跟她的亲生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原本以为今生再不会跟这个孩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却不曾想,还能以干娘之名再度做他的母亲。 她,又怎会拒绝。 “那好,就这般说定了。” 唐凝看着商请月,轻笑。 商请月心下一叹,对着她动了动唇。 唐凝看懂了,她说,多谢。 于唐凝而言,宁景她守了多年,可商请月上辈子是真真的陪伴了宁景五年,那五年的感情不会比她这个生母对宁景的感情差了半分,今生能再续母子情,商请月说的求之不得是她的心声。 宁锦墨起了身,立在唐凝的身旁,一脸的冷色,“唐姑娘,你怀里抱着的是我的孩子。” 宁锦墨的言外之意,陈少游跟商请月都听懂了,那是他的孩子,孩子的母亲或是干娘唐凝一个外人说了不算。 可唐凝似是没听懂似的,道:“我又没说景儿不是你的孩子,你急什么?” 宁锦墨依旧冷着脸,“有些事,还请唐姑娘不要越俎代庖!” 唐凝笑了笑:“你是说我抱着景儿是越俎代庖么?那好,你来抱便是。” 说着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宁锦墨,宁锦墨神色有一瞬的复杂,然后一咬牙,才接过孩子,便听见一声声响亮的哭声响起,宁锦墨又摇又哄的,却没能让那孩子收了声,哭声反而越来越嘶哑。 商请月咬唇,转头见唐凝亦是一脸心疼,她还没说什么,唐凝霍地起身,一把自宁锦墨的怀里接过宁景,奇迹般的,唐凝只是抱着宁景,宁景便不再哭泣,只是抽噎着,唐凝好一阵心疼,低声轻哄着。 宁锦墨一脸的无奈,伴着丝丝的哀伤。 商请月想不通之前还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怎么就被唐凝抱着就收了声了,不过想了想,也只得猜测母子连心吧,虽然如今唐凝除了身体里的灵魂,也谈不上心灵感应了。 可谁叫宁景被她一抱就不哭了呢。 商请月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不期然间便看见陈少游看着唐凝的目光,那目光,是难过。 商请月垂眸,陈少游定是还记着小时候的许诺,却没想到唐凝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上辈子的自己是真的模糊了幼时那段记忆,可如今她记起了,她也已不是他看着的唐凝了。 可他还念着唐凝。 商请月苦笑。 “快,快把人给拉开,别出人命了,县令大人就要卸任了,可别在这关键的时候出什么事来。” 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堆衙役匆匆拉开了五六个小厮。 是的,五六个小厮。 在商请月几人说话的时候,那位刘尚的小厮找来了五六个打手,顺便叫来了一个大夫。 打手是为了对付杜庭,大夫是为了保刘尚的……子孙根。 不过打手被杜庭打得落花流水,大夫嘛,一脸的遗憾,“公子这伤恐怕是……” 衙役们来时,只得拉起痛苦呻吟的小厮打手,问闹事的还有哪些人,得,哪里还有杜庭的身影,就连之前的小乞儿也没了踪影。 于是,一片寂静中,唯有刘尚的哭吼撕心裂肺。 商请月勾了勾嘴角,上辈子便有传言刘尚不能人道,没想到这不能人道是这么来的。 自作孽! “掘地三尺也要把刚才的那个人跟那个乞儿给我找出来,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刘尚扭曲着一张脸,面上的痛苦遮不住眼里的狠戾,“把如映那个贱人给我丢到红袖楼去,每日找五十个老乞丐上她,让她那好弟弟知道他的姐姐是如何卖的!” 唐凝悠悠的转头看了被扶着离开的刘尚一眼,然后便笑了笑,“这位二公子好大的怒气啊,可怜了他口中的如映了。” 商请月埋头不语。 宁锦墨一双眼都放在唐凝怀里的宁景身上,对于唐凝的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陈少游则是面无表情的喝着茶。 如此安静了一会儿,商请月起身,由小词跟念奴扶着,颇为疲惫的道:“时辰不早,告辞了。” 临走前,商请月接过小词手里拿着的锦盒,递给唐凝,道:“这是给景儿的礼物。” 唐凝接过,笑道:“多谢。” 商请月点点头,看了一眼宁景,这才离去。 早在知道宁锦墨就在船上的时候,她便知道宁锦墨定是带着宁景的,于是便准备了一份礼物,今日下船后,本来不知该如何送出这份礼,没想到唐凝竟给了她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见商请月迎上商家的奴仆跟着商谨言离开,陈少游也缓缓起了身,看了一眼沉默的宁锦墨,他对唐凝道:“你这辈子做任何事都只为一个人,你在乎的这个人指的是他?” 唐凝点头。 陈少游低垂了眸子,“如此,便不打扰了。” 陈少游离去后,宁锦墨开了口。 “唐姑娘,我何时竟成了那位公子口中你所在乎的人?” 唐凝看着他微冷的面容,眼里溢出丝丝柔情,朱唇轻启,“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你都是我最在乎的人。 第二十七章 怪异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宁锦墨冷笑:“唐姑娘,你接近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单凭你能让我儿亲近你这一点,我但凡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 “我要嫁给你。” “……” 见宁锦墨即将暴怒,唐凝挑眉,“怎么,做不到?” “痴人说梦!”宁锦墨一扬袖,铁青着脸便一把抱过宁景,无视宁景咋起的哭声,他面若寒霜:“这辈子,没有人能成为我的妻子,即便是我儿非你不可!” 唐凝面上一涩,他上辈子可是娶了唐凝的,而且是他亲自向刚刚和离的唐凝求的亲,虽是那时他被情势所逼不得不娶妻,可他终究是愿意娶唐凝的,如今到她了,虽说还不到那时的情势所迫,可他竟如此坚决的拒绝,这让她心里,好一阵的……开心。 这个男人拒绝她为的可不是因为他对发妻一往情深么? 他的发妻是谁,是她容瑾,这辈子她虽然做不成容瑾了,可她的魂可还在,唐凝的皮相容瑾的魂,芯子没变,她还是她,那么,她的男人也只能是她的男人,只是要怎么让这个男人接受她呢? 唐凝想了想,难道要让他忘了以前的容瑾? 不行!那可是他们美好的过去,忘了她,她会难过! 那么,就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了。 唐凝看着低头哄着宁景的宁锦墨,笑了,那一笑让宁锦墨突然感到一阵的冷意。 “宁锦墨,你可记得岁月轩?” 宁锦墨忽地抬头,看见的是唐凝的素手一扬,便在下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朦胧中只模糊的听见唐凝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们再来一次初见。” 茶肆不远处的大树后立着两个人,正是陈少游,他的身后是一个小厮。 他们看着几个黑衣人放倒了宁锦墨的护卫,带着宁锦墨跟宁景跟唐凝消失了踪影,这一切没有惊动茶肆里的店小二,更没有惊动码头来来往往的人。 那些黑衣人竟是听命于唐凝,陈少游复杂的看着那几个身影消失的方向,便这般站了许久。 小厮吉祥看了暗下去的天色提醒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这里凉气重,您的身子受不得寒。” 陈少游转头,然后看了看天,淡淡的道:“走吧。” 商请月等人到了柳州没有去其外祖沈家,而是先去了商谨言之前之前置下的宅子,是一个五进的院子,宅子里陈设简单却不失大气,四处可见的池塘里有着枯黄的荷叶,昭示着这宅子的前主人是个爱荷之人。 商请月并未对这宅子有多少打量,只是进了商谨言为她准备的闺房,便一头扎进了床上,就连晚饭都是在闺房里用的。 她实在是太累了。 这十天的船上漂泊,差点要了她的命。 于是,吃了晚饭后,她便又倒头就睡,这一睡到了半夜,她便被一个似有似无的呻吟声吵醒,伸手挑起床帐,黑暗里她看不清东西,只得唤道:“念奴。” 一声低不可闻的脚步声响在商请月的耳侧,随后是念奴的声音:“小姐有何吩咐?” “外面是什么声音?” 念奴微微犹豫。 商请月没听见念奴说话,再度开了口:“念奴?” 念奴再不犹豫,道:“是隔壁的客房,在亥时的时候,楼主进了府,说是借住一晚,老爷知晓楼主是您的好友,便应下了。” 楼主? 商请月有片刻的疑惑,随后这才恍然,念奴口中的楼主除了唐凝还会有谁? 那日她跟唐凝的亲吻之事,被商谨言知道了,商谨言还曾有意无意的告诉她,女子也不能与女子太过亲密……就怕她跟唐凝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是她好说歹说的说了一通,他才信唐凝是她的好友。 商谨言才信唐凝是自己的好友,唐凝便借住到她这里来。 商请月深深一叹,即便是借住这里,那这大半夜的,她唐凝不睡觉还弄出些声音来是做什么? 而且那声音…… 她怎么听着有些怪异? 还有些耳熟。 就在商请月疑惑的时候,唐凝又一阵的呻吟传进她的耳里。 商请月终于知道这个声音为何怪异又为何耳熟了! 她红着脸,上辈子跟陈少游欢好时总是受不住他的各种**,那破碎的呻吟她自己就曾…… 想到这里,商请月咬牙切齿的问道:“谁跟她一起来的?” 念奴道:“来的时候只有楼主一个人,如今她的房里还有一个男人,是白日里跟楼主一起下船的那个男子。” 唐凝竟是把宁锦墨弄到手了? 商请月愣愣的,随即又无限的苦涩,她都把宁锦墨找回来了,那她的陈少游呢,要怎么样才能找回他? 耳边一阵阵尴尬的声音传来,商请月收了刚刚的失落,一脸无奈的出了门,这房间是呆不下去了。 出了门,便见小词红着脸守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显然,给她守夜的小词也听见了隔壁的动静,这才出了来。 对此,商请月深深一叹,对一脸淡然的念奴多了一丝钦佩,那种声音的摧残下还能面不改色,由不得她不佩服。 念奴似是看出商请月所想,开口道:“楼主的墙角,属下不敢听。” 商请月挑眉,念奴可是守在她的房里的,她说不敢听,这话可就…… “属下塞了棉花。” “……” “之前楼主派人来打过招呼了,叫我跟念娇用棉花塞住耳朵,打发了流风跟陌风守在外院。” “……” 唐凝这人还有脸么? 在人家的客房行那种事便罢了,叫的那么大声也算了,可她竟还是先打过招呼,把男暗卫指使到外院,为什么?就为了能畅所欲“言”! 这言,都把她从熟睡中吵醒了! 脸皮厚成这样,真的好么? 商请月睨了一眼念奴,“塞着棉花还能听见我的话,念奴,这是什么本事?” 念奴默了默,“棉花是塞了了,可还是能听见一些。” 商请月失笑。 看了看天,嗯,月黑风高的,那个女人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消停,看来她今夜是不必睡觉了,好在她也睡饱了,于是神清气爽的走到了槐树下,对一脸绯红的小词道:“你回去休息吧,我睡不着,今夜就在这里等着日出了。” 小词摇摇头:“奴婢陪着您。” 商请月道:“我下午回来便睡到现在,已没了睡意,你且去睡吧,这里有念奴。” 小词想着明日还要伺候商请月,便也不再坚持,便退了下去。 小词的屋子就在商请月的屋子旁边,虽然离客房有些距离,但不妨碍小词听见那让人尴尬的声音。 第二十八 章 十面埋伏 第二十八章 看着小词离去,商请月有些好笑的想,今夜的小词可能双耳得塞着棉花才能睡得着了。 这么一想,商请月便有些同情起自己来,若不是白日里睡了,现在塞着棉花睡觉的就是她了。 目光不善的睨了客房一眼,如今的唐凝还是处子之身,经得起宁锦墨的连夜蹂躏么? 随即,想到唐凝的那副身子是上辈子的自己,再想到此刻的那副身体妩媚妖娆的跟着宁锦墨颠鸾倒凤…… 商请月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正在这时,客房里一声重重的呼唤:“心肝儿……阿墨,我好想你。” 随着而来的是令人尴尬的喘息声音,男人跟女人的,听那声音便知此刻房里的战场是多么激烈。 商请月抽着嘴角,在忍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后,商请月咬牙切齿的吩咐念奴道:“去把我的箫拿来!” 念奴片刻便拿着长箫递给了商请月。 商请月促狭的看了客房一眼,然后吹起了《广陵散》。 慷慨激昂,气势宏伟的曲声使得客房里的动静静了那么一瞬,商请月眼含笑意,她就不信,唐凝明知有人的情况下,还能在《广陵散》的箫声中继续她那……愉快的事。 然而,商请月终是低估了唐凝的脸皮,只听唐凝低笑一声,“阿墨,有曲助兴,你可得加把劲儿了!” 箫声猛地一顿! 商请月咬紧了牙邦子,双目危险的眯起,手中的箫被她紧紧握住,良久,她勾唇一笑:“念奴,把我的琴拿来。” 于是,念奴拿来琴后,商请月学着陈少游那日在船上的样子席地而坐,琴放在双膝上,指间拨弄琴弦,一曲《十面埋伏》便自芊芊的素指之间汹涌而出。 那热血沸腾的气势,那势如破竹的勇猛,那金戈铁马的激昂…… 琴声振奋人心,结果便是…… “商请月,算你狠!你给我记着!” 结果便是宁锦墨结束了一夜的辛劳,一击射出所有的精力,再无精气与唐凝……颠鸾倒凤。 对于唐凝咬牙切齿的怒吼,商请月表示,很满意。 对此,念奴对商请月暗中竖起了大拇指。 商请月回头,正好看见念奴竖起还来不及收的手指,干咳一声,无语望天。 她本来也是一个温柔腼腆的女子,可谁叫她遇上唐凝这样的极品呢?什么人就该用什么方法对待,对吧? 反正一曲《十面埋伏》总不至于让宁锦墨终生不举……吧? 商请月心情极好的收起琴,然后心情极好的进了她的屋子,再然后心情极好的睡了过去! 徒留客房里的唐凝,一脸的菜色,可谓是五彩纷呈,谁叫她的身上的宁锦墨一双凌厉嗜血的眸子紧盯着她? 唐凝心下把商请月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遍,这才讨好的道:“阿墨,心肝儿,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又想了?” 下颚一痛,宁锦墨冰冷的捏住她的下巴,浑身散发着蚀骨的杀意,“你是谁?心肝儿、阿墨这些称呼是谁告诉你的?” 唐凝知道,因着商请月的那曲《十面埋伏》的刺激,之前给宁锦墨下的药是彻底没了效用,不过面对宁锦墨的杀意,她却丝毫不惧,忍着下巴的疼痛,她道:“你弄疼我了。” 宁锦墨嗤笑一声,看她如看一个死人,手却是放开了她,然后自她的身上起身,丝毫没有尴尬,反而慢斯条理的拿起丢在地上的外衫披上,慵懒的神色里暗藏着无限的冷漠,看着毫无动作的唐凝,他道:“说!” 只一个字,唐凝便是一颤,她知道宁锦墨动了杀意,无论她说的是什么,今日,在他的眼里,她都只会是一个死人。 柔柔一笑,唐凝随意的拉起被褥遮住她那一身的斑驳吻痕,倒不是她有多害羞,而是十月的夜里实在是冷。 “我记得,柳州的岁月轩在城南,那里实在是花天酒地的好去处,有一次我去那里谈一桩生意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位儒雅俊秀的男子满面酡红的找人,据说是找他那个不成器的庶弟,只是显然那个男子并不是岁月轩的常客,或是根本没来过岁月轩,于是他走错了房间。 刚好,那时的我刚好谈完生意,才送完客,正在洗澡时被那男子看光了去,那男子被我的丫头抓了起来,我看着男个男子,心里竟觉得欢喜。” 唐凝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宁锦墨。 宁锦墨双目冷冷的直视着她,他与容瑾相遇的事不少人知道,因此,唐凝说的这些他只是因为想起容瑾而神色痛苦,可那对唐凝的杀意却是格外浓了些。 一个想利用他与容瑾的感情来算计他的人,他怎能留下? 何况唐凝还给他下了药,与她做了那种事! 宁锦墨一阵厌恶。 对眼前的唐凝,更是对他自己! 因为他的身体背叛了容瑾。 毫不犹豫的抬手,掌风将至,唐凝说了一句话,堪堪顿住了宁锦墨的杀招。 她说:“他失身了,是我强的他。” 在宁锦墨顿住的时候,唐凝又温柔的开口:“我这人呢,对医术格外痴迷,恰逢我配的药缺人试药,于是便推了他,强了他。” 宁锦墨震惊的看着唐凝,人人知道他误闯了容瑾的房间,把正在洗澡的容瑾给看光了,害她失了名节这才不得不娶她,却不知其实这其中还有一个故事。 一个他心甘情愿的娶她的故事。 那日,他因父亲之命不得不去把新婚夜丢下新娘去岁月轩寻欢作乐的庶弟找回来,却不曾想在岁月轩二楼的包间寻人的时候走错了房间,看到了刚好出浴的容瑾,他满脸通红的背过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一通狠揍,再醒来时,便见房间里的大床上坐着一个衣衫松散的女子,那女子道:“公子看光了小女子,可是该给小女子一个交代?” 第二十九章 寒山 第二十九章 他犹豫了一瞬,看那女子的穿戴竟是比岁月轩里的花魁还要华贵些,便猜测这女子许是岁月轩那闻名的老板千夜姑娘,便道:“家中规矩极严,若知道姑娘的出身……并非我嫌弃姑娘,为妻恐怕有些为难,若是为妾便又是委屈姑娘,不如姑娘提个条件,但凡我能做到,必不会推辞。” 自古士农工商,商人最下品,而他是宁北侯世子,娶妻一事可谓重大,绝不可能娶个风月场所的商户女为妻,因此他说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 哪知却是惹怒了那女子,那女子一声冷笑:“我容瑾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既然于公子为妻是痴想,那公子便答应我一件事吧。” “姑娘但说无妨。” “喝酒!喝完一坛神仙醉,公子便走吧。” 神仙醉,虽说烈了些,一坛却也不是喝不了,宁锦墨沉吟了一会儿便应了。 自容瑾手中接过小小的酒坛,毫不犹豫的喝下,还没喝到一半,他便暗觉不好,然后看着容瑾一把抱着他,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轻笑道:“我刚配的新药,还没人试药,你既然不能娶我为妻,也没喝完这一坛神仙醉,那便给我试药吧。” 他大惊,然后凭着仅剩的理智,一手禁锢着容瑾的腰,一手含了一口神仙醉直接从她的嘴里渡了过去,容瑾毫无防备之下竟是喝了一口宁锦墨嘴里的神仙醉。 于是,双双皆是中了媚药——合欢。 是的,她的新药,便是媚药合欢。 他喝道:“把解药拿来!” 不知是因为喂了她酒羞的,还是知道被她下药怒的。 容瑾眯着眼,“你可知我们中的是什么药?” “无论是什么药,你总不会没有解药!” “媚药,我新配的,又哪里来的解药!” 说这话时,容瑾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而作为男人的宁锦墨,自己身体的变化已由不得他怀疑容瑾的话,他既惊且怒,既恼且羞,一把推开走近自己的容瑾,踉跄着就想出门。 哪知,容瑾一把拉住了他,双目如炬,“如今我需要一个男人泻火,你以为,同为中了媚药的你还能走得掉?” 说着,她竟笑了笑:“我还没体会过千夜口中说的世上最欢愉之事,今日,你得让我领教领教。” 于是,素手一推,两人便滚到了地毯上,容瑾上,宁锦墨下,对此,容瑾格外满意,“由来只有男子强要女子,今日,我便强要了你,待我腻了,便放你归去。” 于是,衣衫一地,喘息一室,春光好几度。 那句所谓的腻了,是两个月后。 第一个月,宁锦墨皆是被禁了自由,从岁月轩到容瑾的闺楼,可谓是白日失自由,夜晚失身。 当然,白日也有失身的时候,只是,因着容瑾实在太忙,他白日失身的时候还算少些。 第二个月,是他翻了身,从此不用药,唐凝也夜夜欢愉,只不过是由女上男下变成了男上女下罢了。 “我听千夜说过,男女之事是最欢愉不过之事,与那男子欢愉了一个来月,深深体会了千夜说的话,只不过每日都给那个男子下药,这总是不厚道,于是便给他停了十天的药,哪知我忍着不动他,他竟把我给强了!整整一个月我都没能下得来床,损失了十多万两的生意往来!最后还是心肝儿、阿墨的求了他一宿这才没被他继续折腾。” 说到这里,唐凝一脸的笑容,眼里却流了泪,她看着痴愣的宁锦墨,笑道:“阿墨,你的妖精回来了。” 妖精,是他们每个缠绵的夜里,宁锦墨一遍一遍唤着的她的称呼。 宁锦墨立在原地,眼里波涛汹涌。 唐凝揭开被子,光着身子走近他,朱唇贴在他的唇上,然后看着他:“宁锦墨,你的妻子容瑾、又名宁锦墨的小妖精,我,回来了。” 身子被一双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扣住,然后,肩上有着几滴温热顺着滑落。 唐凝一惊,他……哭了。 她正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却在下一个瞬间被他拦腰抱起,直到被放到床上,他才红着眼眶,珍而重之的看着她,然后衣衫一扯便丢到了地上,“瑾儿,明日你再跟我细说。” 如今,他只想把眼前的这个女人融入到他的骨血,让她再不能离开他,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他的妖精! 于是,一场惊心动魄兼酣畅淋漓的大战展开,那兴奋愉悦的喘息,不仅有唐凝的,还有宁锦墨的。 本已睡得香甜的商请月再次被吵醒,幽怨的抱着耳朵,一脸的生无可恋。 宁锦墨要不要这么精力旺盛、欲求不满? 唐凝要不要这么的死皮赖脸、不知节制? 这两人还要不要脸? 实在无奈,商请月只得出了门,命念奴把她带出府,去寒山上等日出。 等日出总比听人那啥强。 寒山的日出虽比不上京城的东山日出,不过寒山山腰处的寒山寺却比东山的朝华寺出名,原因无它,只因去寒山寺求姻缘的男女最后的结局皆是幸福美满。 据说但凡从山脚下跪行到寒山寺后院姻缘树下求姻缘的男女,皆会得到月老的眷顾。 此刻的寒山角下,商请月看了看沉沉的天色,如今天色还早,若她跪行上去,应该不会遇着人。 微微的挣扎后,商请月对着一望无尽的石阶一咬牙,直直的跪了下去,然后膝行上去。 念奴守在她的身后。 跪行的商请月流了一头的汗水,她的目光直视前方,眼里坚定的神采飞扬灼热,却没发现她的身后的不远处,有一片天青色的衣角随风微扬。 整整一个半个时辰后,天光已然朦朦,日出即将开始,而此时的商请月,双膝跟双手满是脏污,双膝更是已然麻木,不过她神色未有一丝痛苦,而是在看到最后十级阶梯时眸光大亮。 咬牙跪行完最后一级石阶,她被念奴搀扶起来,双腿打颤中,她看向了自己来时的阶梯,扬起的笑脸便忽然顿住,然后僵硬。 第三十章 可不可以是我 咬牙跪行完最后一级石阶,她被念奴搀扶起来,双腿打颤中,她看向了自己来时的阶梯,扬起的笑脸便忽然顿住,然后僵硬。 陈少游缓缓上了最后几级阶梯,走到她的身侧,“商姑娘,好巧。” 依旧是以往的清冷疏离,不过那如潭的眸子比往日多了一分打量。 商请月脸红,不敢看他,只得尴尬的道:“陈公子怎么这么早就来寒山?” 别有深意的看了商请月一眼,陈少游淡淡的道:“没有商姑娘早。” 陈少游话落,商请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这是在打趣她求姻缘之事? 毕竟只有求姻缘的男女才会这般心城,膝行上山。 商请月神色讪讪。 陈少游对她点点头,便从她的身侧走了过去,方向自是山顶,而不是后院的姻缘树。 “他来了多久?” 视野里没了陈少游的影子,商请月这才问念奴。 念奴道:“您跪了不到半柱香时就跟在身后了,大概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 也就是说,陈少游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膝行了一个半时辰! 而她,竟没有察觉。 商请月扶额,“你怎么不提醒我?” 念奴不解,“陈少游并未有要越过小姐先行上山的意思,一直等着小姐的,没有丝毫不耐,属下便没有禀告。” 商请月一时竟无言以对。 寒山寺的路并不狭小,石阶也够长,并不拥挤啊,足够三四个人并肩而过了,陈少游就算是不想走在跪行的她的面前,他也可以弄些响动来啊,她能不让他先走么? 可他偏偏不声不响的跟了她一个半时辰,看了她一路的笑话,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可恶了? 虽是这般想着,商请月却勾着唇角,眉眼温柔。 进了寒山寺的后院,寺里的小和尚正在扫地,见商请月的时候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偈,看见商请月膝盖处衣裙的脏污便知道商请月的来意,带领着商请月到一处挂满红丝带跟细小木盒子的大树下,道:“施主,这便是姻缘树,若要许姻缘便去左侧厢房那里,那里有笔墨纸砚,施主写下心中所求姻缘,然后用六个铜板换取一只小盒子,把写好的纸签放进盒子里挂到姻缘树上即可。” “多谢小师父。” 商请月轻轻福了一礼道谢后,小和尚便离去了。 按照小和尚说的找到了那个厢房,就着现成的笔墨纸砚写下一纸心愿,然后自一旁的竹篓里找出一个食指般大小的小木盒桶子,把手里的小纸签珍而重之的放进木盒子。 商请月凝视着手里的木盒子,轻轻一笑,原本对于月老神灵之事她前世并不相信,可再世为人,她竟真的有些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神灵。 所以,当来到寒山脚下时,她想起了关于寒山寺姻缘树的传言,于是,脑子一热便跪了一个多时辰,只为求与那个人的一世姻缘。 “不管是否有月老,只愿你我这一世能有一个好结局。” 低低的呢喃,哪怕念奴离她极近也没听清。 商请月一笑,自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放进了放满铜板的大圆钵里,然后拿着手中木盒子的盖子把木盒子密封,盖子上系着长长的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绑着一块用布包着的石头,商请月站在姻缘树下,双手往上一抛,木盒子便挂到了大树的一枝细枝枝头。 信女商请月,求月老垂怜信女的一片痴心,成全信女与陈少游的一世姻缘。 商请月双手合十,对着姻缘树虔诚的作了一揖。 “小姐,是否回去了?” 念奴见商请月双腿有些不适,便出口问道。 商请月却是摇头,看着山顶的方向,道:“日出了吧,也不知他还在不在。” 轻轻一叹,她又道:“走吧,去山顶。” 陈少游接到吏部来柳州任命的时间是明年的一月,如今提前了两个来月,不过是想提前来适应柳州的环境,顺便观察柳州的官场跟经济发展的方向罢了,如今他并未有职务在身,因此倒也有些游山玩水的闲心。 故而,商请月来到山顶的时候,陈少游依旧还在,哪怕此时的太阳已然耀眼,陈少游的目光依旧迎着那散着光晕的暖阳。 商请月上前的步子一顿。 朝阳下,谁一袭天青色长袍随风扬起,谁单手负在身后静看那云雾袅绕,谁那如深潭的眸子扬起一丝如星辰的光华? 谁在说:“商姑娘,也来看日出?可惜晚了些,错过了最美的日出。” 商请月垂眸,怎会错过呢,如今最美的日出早已照耀在了她的心头,那日出玉树临风,从容疏离,却被她惦记了两辈子。 “陈公子一大早便来看日出,真是好兴致。” 说着话,商请月走近陈少游,他的身侧是一棵半大的松树,脚下是一块巨石,横卧在山壁间,巨石有一半已然悬在空中,站在巨石上,仿佛便要乘风归去。 陈少游喜欢站在巨石上俯瞰寒山之下的云雾盛景,可商请月却是逞强了。 她惧高,可又抵不过想要与他并肩一览纵山小的欲望,忍着心里的惧意走到他的身旁,好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只那如水的眸子却没敢看一眼脚下的云雾。 陈少游看在眼里,眼里浮起丝丝笑意。 巨石上的两个人,男子眉眼平静,女子故作平静。 良久,陈少游看了看巨石,又看了看商请月,如潭的眸子划过一丝涟漪,“晨风微冷,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少游。” 陈少游看着她,她是第一次这般连名带姓的唤他,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她如此称呼他,他有些意外。 “商姑娘有事?” 商请月不敢看他,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 几番犹豫,仍是没有开口。 陈少游也不催促,便那么望着渐渐散去的烟雾。 “以后若你要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我?” 陈少游猛地回头,一脸的错愕。 商请月低垂着头,陈少游只看到她红如胭脂的耳根。 “商姑娘……” “陈少游!” 第三十一章 还请自重 第三十一章 猛地抬头,商请月脸红如霞,眼里的认真却是那么的坚定,“你现在什么也不必说,我现在也没什么勇气来听,唯一盼的,便是你别觉得我是轻浮不自爱的女子。” 虽说女子向男子表明心意确实多有不妥,可她眼里的倔强和认真却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反而觉得她甚是……可爱? “商姑娘……” “陈少游!” 话再次被打断,陈少游有些无奈,却还是有礼的等着商请月把话说完。 而商请月这边,却是欲哭无泪。 她只是一时冲动才说出那句话,虽然说了她也没什么后悔,可是她原本想着,说了那句话她便跑个没影,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她都不会听见,反正这辈子她都缠上他了,说那句话纯粹是给他打个招呼,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可谁知,话才出口,她打算溜的时候才惊觉还在巨石之上,她……不敢溜,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如今,她实在是真没勇气听他拒绝的话,所以才一再出言打断他,可是,她还能说什么? 见商请月一脸纠结与忐忑,陈少游正要开口,便见她柔弱的看着他:“陈少游,我……我脚抖得厉害,回不去了。” “……” 那语气,竟有着撒娇的感觉。 “男女授受不亲,”陈少游揉了揉眉心,“你的丫鬟就在不远处,我让她来扶你。” 陈少游只觉衣袖一紧,商请月便拉住了他的胳膊,“我的丫鬟胆小惧高,她不敢过来。” “……”念奴欲上前的步子生生顿住。 陈少游看着自己的胳膊,眉心一跳,眼眸微闪,“商姑娘,还请自重。” 商请月的手便是一僵,对着他波澜不兴的面容竟生出了些许难堪之色,她果然轻浮了,被他所不喜了么? 清秀的小脸微黯,却在下一刻被他抱着疾步下了巨石。 她的惊喜之色还未来得及扬起,他便放下了她,退了一步,淡淡的开了口:“商姑娘惧高,就别再来此了,这次我帮你,下次可不知会有谁来了。” 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商请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上辈子加这一辈子两世加起来,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没脸没皮过,难得厚脸一回,却是把他逼得远了,今日之后,他再见她,必会对她退避三舍吧? 商请月低声叹息,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学唐凝的厚脸皮,才会下定决心丢掉颜面在他面前失了体统。 回到府里,商谨言正在打着算盘,手指翻飞间,一双眯起的大眼格外明亮,听见商请月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凝宝儿,一大早的去哪了?爹爹等你用早饭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商请月正纳闷商谨言怎么在花厅处理事务,听了商谨言的话才知原来是在等她。 “我去爬了寒山,寒山的日出很美。”商请月坐在商谨言的身旁,“爹爹,等了我这许久,饿了吧,走咱们去吃早饭。” 商谨言啪啦啪啦的一阵清算后才放下手里的算盘,抬头看见商请月微微不洁的衣裙时,问道:“摔跤了?怎的如此狼狈。” 商请月一笑,忙点头,“山路湿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商谨言心疼了,“摔疼了没有,有没有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大夫?” “爹爹,”商请月无奈,拉起了商谨言,“女儿没事,女儿好好的,就是肚子饿了!” 商谨言认真的打量了商请月好一通,确定她没什么事这才笑着跟她去了饭厅。 刚坐下,商请月便吩咐饭厅伺候的婆子,“去给唐姑娘备一份。” 这时候了,唐凝昨夜再折腾也该起了吧? 哪知刚进饭厅伺候的小词却道:“唐姑娘一大早就离去了,说是昨夜打扰了,来日必当重谢,临走时还给了老爷一个金算盘。” “你这朋友也太客气了。”商谨言大笑,看向商请月,“她给的那个金算盘爹爹可是欢喜得紧,如今就在书房里,等下爹爹带你去看看。” 商请月嘴角扯了扯。 唐凝说昨夜打扰了的话的确不假,那么大的动静,也只有外院的才没听见,可怜她昨夜听了好一会的墙角,耳朵如今还是污的,唐凝害得她大半夜无家可归也就罢了,竟还敢威胁她! 说什么昨夜打扰了来日必当重谢?难道不是警告她昨夜她弹的那曲《十面埋伏》被她唐凝记恨上了? 商请月有些纠结,唐凝那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被她记恨上了,还不知她以后会怎么报复回来呢。 用完早饭,商谨言小心翼翼的道:“凝宝儿,等会……你要不随我去沈家拜见你外祖母?” 商请月低头,想到什么,问道:“爹爹,当初你既答应了女儿的约法三章,就应该知道女儿不喜沈家,可最后依旧应承了外祖母让我去沈家过年的事,女儿前段时日没问爹爹,可不代表女儿就真的答应好好孝敬外祖母以及舅舅舅母!女儿只是想着外祖母好歹年纪大了,过年的时候女儿去看望她一面便是替娘亲尽了孝,怎么,爹爹以为女儿是忘了之前的约法三章,还是爹爹自己忘了?” 商谨言讪讪一笑,“没忘,没忘,爹爹只是问问,问问。” 商请月见状,一叹,问道:“爹爹给外祖家的礼可备齐了?” 商谨言连忙道:“备齐了,没有超过一百两银子。” 商请月看商谨言一脸讨好的样子,沉默。 这样的爹爹,实在是不像爹,倒像个孩子,这个是她的错觉吧? 商谨言见她沉默,不由得试探的问道:“凝宝儿,你是不是觉得礼少了点,要加些?” “不行!” 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据商请月脑子里的记忆,沈家除了一个外祖母,没有一个把她当亲人的,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银子,而那唯一把她当亲人看的外祖母,在银子面前,她这个外孙女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以至于很小的时候,商请月就已经很排斥去沈家,任商谨言如何哄骗,她就是不来柳州。 第三十二章 登徒子 第三十二章 算起来商请月最后一次来柳州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她的外祖父病逝,她不得不随商谨言来到沈家,而那一次,外祖父的后事算花费的银钱皆是商谨言掏了腰包。 舅舅舅母美其名曰:妹夫仁义。 为着“仁义”二字而掏了三万两白银,这事,一向精明的商谨言会答应? 答案当然是不会,即便给他要银子的是自己已故发妻的嫡亲哥哥。 可若是跟他开口的是一脸泪水的岳母沈赵氏呢? 商谨言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商请月就看着商谨言一脸无奈的拿出了三万两的银票递给了外祖母,那时的商请月,心里对沈家分外的不喜变成了十足的厌恶,他的父亲风里来雨里去,多少次为了那么点银子差点成了盗匪的刀下亡魂,可沈家就这么轻飘飘的要去了她爹爹的三万两银子! 她很心疼。 心疼疼的不是银子,而是她爹。 自此后,一向温柔淡静的商请月直接便给商谨言立下约法三章。 一,去沈家再不准拿一文钱。 二,逢年过节给沈家的礼不准超过一百两银子。 三,不准再要求她去沈家,即便外祖母故去也不行。 虽说这约法三章有些与商请月恭孝的性格不符,可她依旧坚持,没有丝毫动摇,若商谨言不答应,她便去尼姑庵去做姑子。 商谨言哪里敢不从,为了女儿他什么都答应。 一但他答应商请月的事就没有失言的。 见商请月冷了眉眼,商谨言连忙摆手,“凝宝儿,爹爹也就是随便说说,你可不准生气。” 商请月道:“爹爹要去沈家就快些去吧。” 商谨言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趁着商请月没动怒,赶紧去沈家,否则等她反悔了,不准他去沈家,那他就没法了,谁叫他已经命人给沈家送了今日拜访的帖子呢。 去沈家的路上,商谨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自从三年前凝宝儿亲眼看见沈家给他要银子的事,凝宝儿便恨上了沈家,脾气虽然没有以前的温柔谦恭,却也还是温婉贤淑的,可就在几个月前那次落水后,性格便有些强硬了,想来是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里多少还是受了打击。 想到这里,商谨言是一阵的心疼。 商请月在商谨言离府后便回了房,想睡个回笼觉。 睡了不知多久,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屋里光线极暗,不禁蹙眉,难道她一觉睡到了傍晚? 外间的小词听见声响,放下手里的针线,挑起了隔间的珠帘便进了来,“小姐可算是醒了,都午时末了。” 午时末?那天色还早啊,怎么感觉天色黑沉沉的? 穿戴好后,商请月出了屋子,看着乌蒙蒙的天,“这是要下雨么?” 小词笑着回道:“吴婆婆说看着可能要下雪呢。” 吴婆婆是柳州人,是商谨言在这所宅子里安置的厨娘,据说是被她那不孝的儿子儿媳卖给了人牙子,后被商谨言给买来的。 要下雪了么? 柳州的雪…… 上辈子与他来柳州的第一年冬天,因着瘟疫的事,他几乎是在生和死的边缘,她没有留意那个冬天,直到第二年,瘟疫平息,他的身体健康了,在入冬的一场大雪中,他们一起去了柳州景色最美的地方,她兴奋的玩起了雪人,他立在廊下静静的看着她,她笑:“相公,不来玩么?放松一下。” 他摇摇头,“你玩就好,不过时间别太长,当心风寒。” 她笑容皎洁,一块大大的雪球便丢在了他的额头上,他一愣,随即无奈的摇头,衣衫一扬便踏进了雪地,弯腰拾起一个雪球,对着她淡笑道:“既然夫人有此兴趣,我就陪夫人一场。” 那一次,他揽住她,第一次在床笫之外唤她阿凝,他看着她,他说:“阿凝,有你真好。” 因此,她爱极了柳州的雪。 可也是那一次,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四天。 她才知道,他自幼畏寒,受不得凉…… 故而,柳州的雪,却又让她不得不敬而远之。 “小姐?” 小词见商请月出神,疑惑的道:“这天色有什么不对么?” 商请月回神,摇摇头:“念奴呢?” “念奴在待客。”小词忍不住笑着。 商请月却是疑惑了,念奴待客?这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哪个客人需要念奴接待?” “小姐去院子里就知道了。” 槐树下,两个男子……不对,应该说一男子,一少年被捆绑在一起坐在地上挣扎,不算太好的衣料被磨得起了球。 男子身着青衫,一张算得上端正的脸此刻一阵青黄,看得出来,应是气怒到了极致。 少年则是一身深紫色衣衫,那面容却是让商请月眯了眼。 那少年,不就是刘尚身边的少年么! “小姐。” 念奴见商请月,便立在她的身旁,恭敬的道:“这二人鬼鬼祟祟的翻墙进来,被奴婢打了一顿。” “表妹。” 男子尴尬的、勉强的笑看着商请月,急道:“我是书言表哥,这是书彻,你不记得我们了么?” 商请月恍然,原来是舅舅的嫡长子和幼子,沈书言,沈书彻,这两人在原来的商请月的记忆里可没什么好感。 商请月舅舅沈重山育有四子三女,两子嫡,余下的全是庶出,且庶出的两子三女皆是出自一个通房丫头。 很不巧的,嫡出的两子正是如今被念奴五花大绑的眼前二人。 商请月并未如沈书言想的那般命人给他们兄弟松绑,而是疑惑的看着他们道:“我记得书言表哥最是知书达理,怎会如你这般翻墙鬼祟?” 沈书言一时讪讪,笑道:“这是个误会。” 商请月淡笑:“不是谁都能成为我的表哥,我说你不是就不是!” “表妹……” “念奴,还不快把这两个登徒子狠狠的给我打,难道想让人家再冒充我那温文尔雅的表哥么?” 念奴二话不说,一顿拳脚下去,便是一阵痛苦的叫喊声交杂着一声声“表妹”的呼喊声。 商请月勾起唇角,欣赏着念奴的风姿。 第三十三章 吟悠公主 “表姐,真的是我们,我是沈书彻,我们只是知道你来了柳州,没见着你去沈家这才来……” “念奴!”商请月掐断了沈书彻的话,淡淡的道:“狠狠的打,别让我再听见什么表哥表弟的话,我那沈家表哥表弟可不会做出这般翻墙闯人后院的事,这话传出去没得坏了外祖家的名声,把这两个采花贼给我打断了腿丢到外面去。” “是。” 商请月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小词默默的递给了念奴两块吴婆婆搽桌子的帕子,然后念奴麻利的便把那还在哭喊道“误会”、“表妹”的两人的嘴巴塞得个严严实实。 从登徒子到采花贼,这两位表少爷也不知以前怎么招惹了自家小姐,听着那一声声的呜咽,可谓是可怜至极。 商请月倒不是被沈书言得罪过,相反,以前的商请月一旦来沈家,沈书言对她那是一个温柔体贴,不过正是因着这份刻意的温柔体贴,沈老夫人赵氏竟跟商谨言提出了两家亲上加亲的事,虽然被当时的商谨言婉拒了,可那根刺依旧埋在商请月心中。 哪怕此刻的商请月已不是以前的商请月,可她也同样的觉得厌恶。 一个小妾无数的好色之徒也敢肖想她? 也不嫌恶心! 至于沈书彻,商请月冷笑,因着昨日茶肆里的事她便瞧他不顺眼。 为虎作伥、欺男霸女之事他都做得,被她的人打一顿又如何受不得了? 回了房,商请月直接躺回了床上,想起在寒山顶的情景,心下好一番叹息。 “主子。” 珠帘外,流风负手背对着内室,道:“如映要见你。” 商请月下了床,并未出内室,坐在琴案边上,挑起一丝琴弦,随意的道:“送她离开柳州。” 早在刘尚命人把如映丢进青楼之后,陌风得她吩咐便去救了如映。 不为可怜无辜的如映,只为那个护姐的小乞儿。 流风转身,“如映的身份是吟悠长公主的孙女。” 商请月诧异,回头问道:“可是被先帝贬为庶民的那位长公主?” “正是。” 说起那位被贬为庶民的长公主,无人不叹息。 公主吟悠,乃先帝盛丰帝的嫡长女,嫁镇国将军次子为妻不足三年,秦家一族男丁皆死在边关的战场,留下一府老弱妇孺。 而那时的吟悠已是身怀六甲,她亲自操办了秦家四台丧事——公公秦南以及秦南的三个儿子,其中的一个是她的相公秦放。 几月后,王吟悠产下一名男婴,在产后的第十六天,原本还在月子里的她,却出现在城门外等着边关回来的将士们,因为她知道,跟那些将士一起回来的不仅是悲痛的三军,还有她丈夫拼死抓住的邻国太子。 那太子虽然被掳到京城,却不会受到一丝伤害,只因为她那懦弱的父皇打算向侵犯华国边疆的邻国——寒照国,求和。 用秦家、用天华那些万人白骨换取寒照国的剥削? 那些血水,那些眼泪,她容不得! 容不得寒照国,容不得寒照国杀了她的丈夫后还要放他们的太子安然回去,更容不得她的丈夫苦苦守护的国家就此视他的生死于尘埃! 那是她的丈夫守护不被外国侵入的国家,可他守护的国家是怎么回报他的呢? 秦家男丁战死沙场的消息传进京城的第二天,她的父皇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抚秦家、安抚那殒命的三万大军,而是命使臣去边关求和,还有剥夺秦家一族所有有兵权的族人! 既然他守的国如此践踏他秦家,那这个国,又有何可护? 既然这个国家的君王如此怕跟寒照国兵戎相见,那她偏让这两个国家再无和谈可言! 于是,长公主吟悠持长剑斩杀寒照国太子的事便震惊了天下,她本就是自五台山学武而归的,武功自是不俗。 那一地胭红的血地中,寒照国太子的头颅被她踩在脚下,她望着震惊的将士跟那些百姓,冷冷的道:“华国并非没有跟寒照国对战的能力,相反,华国的兵力强盛,可凭什么华国提出求和?凭什么我华国的将士要容忍他人的侵略?凭什么我的丈夫保家卫国却是个这么个结果?既然皇上‘仁慈’不忍引起两国战火,那便由我这嫡长公主亲手了结寒照国太子,以本公主的命请皇上出兵!” 说完,竟是从怀里拿出一纸休书,“这是秦家给本宫的休书,早在三日前,我王吟悠已不是秦家媳妇,今日所作所为只有一个身份……华国盛丰帝嫡长女吟悠公主。” 话落,脚下的头颅被她一脚踢开,手中长剑一扬,一抹鲜红自脖颈喷洒而出。 她笑,直直的看着天上……然后一身白衣在殷红的血海里绽放出世上最妖冶的花。 秦家在一夜之间被剥夺了所有,抄家流放,而吟悠公主则是被贬为庶民,驱出皇家宗蝶。 盛丰帝盛怒之下本来是要秦家灭九族的,可一众大臣说起了王吟悠众目睽睽下拿出的那份休书,又有了那时的端王跪求陈情,盛丰帝这才有了秦家抄家流放的判决。 自吟悠公主斩杀寒照国太子一事后,华国跟寒照国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两国战争持续了四年,最后寒照国交上了求和书,割让了寒照国近半的领土。 而秦家,据说流放没有几年,一家老小皆死于病痛,包括吟悠公主为秦家留下的唯一子嗣。 商请月对这位公主很是同情,却没想到那个乞儿跟如映竟是她的后人。 “可不是说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年幼时就已经病死了么?又哪里来的孙女孙子?” “吟悠公主的儿子得贵人相救,得以平安长大,这才有了秦家姐弟,如映与其弟是长公主之孙无疑。” 王吟悠已经“病”死的儿子不仅瞒着天下人活了下来,还成亲生了一子一女,谁能在盛丰帝的眼皮子底下护住了秦家的这一丝血脉? 对于商请月的疑惑,流风也不知,他道:“我只知道如映姐弟的事。” “你怎么知道?” 第三十四章 公主令 流风神色有些恍惚,道:“因为十一年前,她们姐弟的命是我妻子用命换来的。” 商请月震惊,想要再问什么,见他隐忍的悲凉便又没再追问。 可流风却缓缓开了口。 “严格说起来,我曾救过她。那时她抱着一岁左右的孩子去医馆求医,可她的父母刚刚亡故没有多久,又哪里来的钱?那时我跟我妻子便帮了她,她竟要卖身给我妻子为婢,只为我们夫妻二人能收留他们姐弟。那时,她也不过六岁而已。” 流风一改往日的冷硬,神色柔和的道:“我妻子怜她,便收留了他们,可才没多久,一批杀手便寻了来,我跟妻子护着他们,虽然最后杀尽了所有杀手,可我的妻子却重伤身亡。后来把他们姐弟送去妻子的远方表妹那里,回了明月楼细细追查下我才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是天华帝派出的皇家暗卫,为的便是一块能号令数千暗卫的暗卫令牌,那块令牌名为公主令。” 听完流风的话,商请月沉默了一瞬,见他平静无波的模样,这才问道:“公主令?” 流风看了她一眼,道:“当初的吟悠公主也有暗卫。” 商请月皱眉,看向流风:“什么意思?” “皇家暗卫一共有两支,一支受管于每一任帝王,还有一支则是连皇帝都不能染指的存在,那支暗卫名为公主卫,只护卫皇家的嫡公主,受命于公主令,而当年的公主令传到了吟悠公主手里,吟悠公主死后,公主令下落不明,公主卫自此消声灭迹。” 流风见商请月不语,便说起了华国开国皇帝立暗卫之事。 相传,华国的始祖皇帝与妻子天圣皇后并肩打下了天下,后宫除了皇后一人再无妃嫔,因而膝下单薄,只有一子一女。 始祖皇帝疼爱子女,因此培养了上万的暗卫,一半命名为天子卫给了儿子,一半命名为公主卫给了女儿,代代相传,被后人称为皇室暗卫跟公主卫。 “公主令只传华国皇室王姓嫡公主,如今已传了十一代。若是君王没有嫡公主的,则由上一任嫡公主找一个公主令守护者,这守护者在十八岁之前不得使用公主令,十八岁之后,便是公主卫之主,直到皇家的下一位嫡公主出世,再物归原主。” 商请月挑眉,细细的打量着流风,“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明月楼中的信息,无一不细,况且当年我特意追查了有关于如映的事。” “你作为一个小小的暗卫头目,怎么能知道的这么多?” 流风神色不变:“我一直掌管明月楼的来往机密跟存放信息的藏书楼。” 商请月咋舌,明月楼传世几百年,明月楼的藏书楼能知道皇家几百年前的秘事实在没什么意外,她意外的是,一个掌管明月楼机密的重要人物,唐凝怎么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给了她? “唐凝……怎么会把你给了我?” “因为,她说六年后,会让你给我自由,这是交易。” 商请月想了一下,也就是说,流风并非是唐凝送给她的人,只是暂借,为期六年。 对此,商请月依旧有些觉得唐凝太舍得人才了,大手一挥,流风就成了她的小小暗卫,好像太委屈人了。 看向流风,他面无表情,商请月也不再说什么,只对之前的话题继续道:“如映除了说见我,还说什么了?” “她说要找她的弟弟。” “告诉她找杜庭就是。”商请月想了想,又道:“带她去找到杜庭。” “不见见她?” “你希望我见如映?” 流风看了一眼商请月,依旧面无表情,“那块能调动公主卫的公主令就在她的手里。” 商请月闻言却是笑了笑,手里的琴弦发出一声细细的响声,她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公主令岂是那般好用的?一个弄不好惹来杀身之祸就不好了。” 公主令,这样重要的东西,当今皇帝会不找寻?从秦家一家“病”死无一幸免便能看出端倪。 可明明王吟悠已经“病”死的儿子不仅瞒着天下人活了下来,还成亲生了一子一女,是谁在盛丰帝的眼皮子底下护住了秦家的这一丝血脉? 天知道公主令现世会不会找来灭门大祸? 她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皇家的那些东西,她可不敢染指。 “况且,我的人手已够。” 明处,她有商家,只要她开口,商谨言定会让他的人为她所用,而她也有把握,保证那些人服从于她。 暗处,她有唐凝给她的四个暗卫…… 勾了勾唇角,商请月弹起了琴,是《十面埋伏》。 她前世的悲剧始于户部尚书,今生她已有部署。 刘嘉么? 她已有准备,还有何惧? 倒是刘溪,那个清高狠辣的女子,她很期待今生那个女人会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她。 不过…… 商请月皱眉,刘嘉跟刘溪对付她的前提,是她商请月嫁给陈少游为妻。 嫁给陈少游啊,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呢。 指间的磅礴之声竟在商请月轻笑的时候变得格外轻柔,就像百炼钢遇上了绕指柔,无奈却又甘之如饴。 珠帘外的流风轻轻的扬了扬眉,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公主令,将来或许你会用到。” 说完,悄无声息的离去。 唯有商请月眉峰皱了皱。 柳州县衙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吉祥递给陈少游一封信,恭敬的道:“落州传来的消息,二夫人跟前的那两位侄子侄女失踪了,二夫人惊急之下病重。” 原本负手临窗的陈少游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接过吉祥手里的信,看过之后他沉沉的眸子凝着寒光,“陈家是穷到什么地步,竟是容不得她了?” 吉祥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叫平安护好二婶,陈家兄妹我自会寻找。” “是” 陈少游坐在桌案前,疾笔写下一封信交给吉祥,淡淡的道:“叫平安把这封信交给族长。” “是” 房里只剩下陈少游,他嘲弄的目光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以往的深潭。 姨母,母亲? 既是如此急不可耐,他便成全她。 第三十五章 沈书衍 第三十五章 傍晚时分,商请月收到了沈家的帖子。 看着帖子,她笑了,杜氏竟亲自登门拜访。 作为外甥女,她不请舅母进府是不是说不过去? 歪着头,商请月笑着问张管家道:“我爹爹还在沈家?” 张管家躬身回道:“老爷进了沈家便没再出来。” “这样啊。”商请月端起茶,“管家去回了门房,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张管家错愕的抬头:“不见?” 那个人可是她的舅母啊,都上门了,说不见就不见? 商请月点头,“对,不见。” 商府的大门外,身穿一袭花哨长裙的沈夫人杜氏沉着脸,对着张管家冷哼一声:“我是月儿的舅母,她怎会不见我,再去通报,长辈登门她不来迎接就罢了,竟说不见?简直不孝!” 张管家抖抖胡子,睨了杜氏一眼,“沈夫人,我们小姐说了,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见。” 话说完,商府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 杜氏的脸一阵青红,铁青着脸被丫头劝回了沈府。 一回府,还没来得及去上房见沈老夫人,便在花园里见庶子沈书衍跟三日前出嫁刚回门的庶女沈玉容说着话,沈玉容的身侧是她的新婚相公,一个寒门学子,考了几次连个秀才都没捞到的穷书生。 “见过夫人。” 见到杜氏,几人躬身行礼。 “嗯。”杜氏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不屑的道:“玉容,今日若是家里有事就回去吧,齐俊的功课可不能因为成亲了就落下了,我们可是还等着将来你当了官夫人,享你的福气呢。” 说完这话,杜氏不管几人的面色便匆匆去了上房。 沈玉容死死的握紧手里的手帕,对于杜氏赶人的话她倒没什么,从小她们兄妹几人早就习惯杜氏的刻薄,可今日是她的三朝回门,杜氏竟也丝毫不顾及,还讽刺齐俊…… 一个考了几次都没考上秀才的穷书生,要想当官? 杜氏竟是如此打齐俊的脸! 肩上一暖,齐俊面色无常的揽住她,温和的安抚道:“无事,比这些更难听的话我听过太多。” 沈玉容一听,却是红了眼眶。 “容儿。” 沈书衍笑了笑,神色纵容:“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沈玉容靠着齐俊,重重的点头,她的哥哥从来就把他们兄妹五人护得很好,即便他受了无数的磨难。 “哥,哥,你猜大哥跟沈书彻如何了?” 沈书陌一脸欢笑的跑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容貌一模一样,正是他们一母同胞的妹妹,双胞胎妹妹。 “哥,姐姐,姐夫。” 沈书陌跑到跟前,招呼过后笑嘻嘻的道:“大哥跟沈书彻被沈家的那位表妹命人打了出来,之前不是叫了大夫嘛,听说一人折了一只腿,得养好几个月呢,活该啊,报应。” “书陌,不得胡言。”沈玉容轻斥,眉目间却无一丝责备。 沈书衍好笑,那笑却在想到什么,忽明忽灭。 “沈家表妹么?” “哥,你说什么?” 离沈书衍最近的双胞胎之一的沈玉华不解的问道。 沈书衍轻笑,“我想我们要的契机就要到了。” “什么契机啊?” 双胞胎的另一个也是一脸迷惑。 唯独沈玉容一脸激动的看向沈书陌,“哥,真的?” 沈书衍含笑,点头,眼里的笑意清浅。 兄妹两人打着哑谜,余下的人皆是云里雾里,唯独齐俊猜到了一二。 “哥,既然夫人开了口,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沈玉容不舍的看了自家的哥哥弟弟妹妹,红着眼眶。 “姐姐,不是说要歇一晚再回去的么?怎么又要回去了?” 沈玉昭一脸不舍,眼里更是漫了泪水,沈玉容嫁得有些远,回门一次坐马车得坐三个多时辰,今日才匆匆赶来又要匆匆回去了么? “那个妒妇,毒妇!”沈书陌沉着脸,之前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看着沈玉容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沈书衍并没有多大的恼怒,至少他依旧是温润浅笑的模样,他看着沈玉容,“容儿,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在娘家如此难堪,最后一次如此作为兄长的他没能给她撑腰。 沈玉容夫妇离开了沈家后,上房的人便派了人去外院,说是大公子跟小公子身体不适,让沈书衍跟沈书陌去陪姑父和几杯。 小厮寻到花园时,双胞胎已经不见,只有沈书陌跟沈书衍坐在花园的假山上的凉亭里说着话。 沈书衍起身,对着沈书陌笑道:“去准备,等下可能要送姑父回去。” 沈书陌一愣,“送姑父回去?” “嗯。”沈书衍笑了笑,“送姑父回去,还有给表妹赔罪。” 没有在意沈书陌的疑惑,沈书衍跟着小厮去了上房。 杜氏的两个儿子被打断腿丢出了商家,杜氏亲自去商家都没能见着商请月,可见,那个表妹的性子不是以前那般温婉的。 至于赔罪,沈书衍挑眉,眼里有着一丝嘲讽,如今的沈家欠着锦绣钱庄的十多万两银子,这么一笔银子,不靠商谨言,谁能还得上? 所以,杜氏的那两个好儿子才会在商谨言进门时诸多讨好,在见到商请月没有跟来时才会偷偷去了商家。 没有什么比成了商谨言的女婿更能掌握沈家财富的了。 只是没想到会当成采花贼给打断了腿丢了出来。 即便如此,杜氏在知道这些的时候,第一次违背了她护短刻薄的性格,命人给两个儿子请了大夫后,竟是顾不得去看一眼。 一边让人按下沈书言跟沈书彻去商家偷窥商请月被打断腿的事,一边带着重礼匆匆去到了商家。 沈书衍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笑了。 杜氏竟是连商府大门都没能进,这个表妹可是让他刮目相看。 去了上房,在沈老夫人的院子里便听见了一室的欢声笑语,沈书衍却不急着进屋,而是迎着旁边廊下立着的人走去,他躬身道:“父亲。” “嗯。”沈重山年近五十,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可以看出年少时定也是个英俊的男子。 只可惜,那双眸子里的算计跟冷漠太过让人瘆得慌。 第三十六章 沈家 沈书衍却毫不在意:“父亲在此,不知有何吩咐?” 沈重山皱着眉,“你大哥跟彻儿的腿……他们身体不适,等下你送你姑父回去,顺便给你表妹赔个不是。” “是。” “你此去定要让你表妹宽心,你大哥和彻儿无意唐突她,这是个误会。”沈重山看着含笑不变的沈书衍,眉头皱得更紧,警告道:“你表妹只会是你的大嫂,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沈书衍笑着回道:“父亲多虑了。” 沈重山满意的进了屋子。 沈书衍笑着扬起了嘴角,沈家有什么值得商谨言把掌上明珠嫁过来?还是嫁给沈书言这样的人。 商谨言这里暂且不说,商请月自小便对沈家格外疏淡,如今更是在得知沈书言两人的身份后,还敢明目张胆的打断沈家两个嫡子的腿,又把舅母拒之门外……这样的商请月,会嫁进沈家? 沈重山可不就是多虑了。 一进屋子,沈书衍便看见杜氏亲热的揽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含羞带怯的模样可谓是娇俏动人。 “这是纯灵,是我的侄女。”杜氏拉着杜纯灵,嗔了她一眼,“还不赶紧给姑父见礼。” “见过姑父。” 杜纯灵长相纯净,一双眸子欲语含羞,那张清秀的面孔让商谨言看呆了半响,手里的茶水洒了都未曾发觉。 沈书衍眯起眼,随即若无其事的走近,对着首座的陈老夫人笑道:“孙儿来晚了,还望祖母见谅。” 沈老夫人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沈书衍便对着回神的商谨言道:“书衍见过姑父。” 商谨言打量了沈书衍一眼,一双精明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对于这个庶出的侄儿,他向来高看一眼,只不过如今,他的目光只在沈书衍的身上停顿一瞬,点点头后便又看向了杜纯灵,目光柔情。 沈书衍双眼微眯。 “既然来了,就开席吧。” 沈夫人不冷不淡的开口,没有问回门的沈玉容夫妇一句,也没有问他的另外三个弟弟妹妹,沈书衍笑着,丝毫不在意。 一行人围绕着八仙桌坐下,一桌丰富的菜色,几壶清醇飘香的美酒。 酒过三巡,商谨言跟沈重山皆是面色通红,两人空腹喝了不少酒,双眸都染上了醉意。 “书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敬你姑父一杯。” 杜氏嗔怪的笑道,眼里的警告之意呼之欲出,不过,今日商谨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纯灵身上,并未发觉。 沈书衍垂眸,沈重山竟是要灌醉商谨言。 为什么? 沈书衍含笑敬了商谨言一杯,目光却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杜纯灵一眼,那容貌不过是清秀之姿,只是却与他记忆中的一个人很像,想起那个人,沈书衍瞬间恍然。 坐在商谨言身侧的沈重山又倒满了酒,举杯,对着商谨言大笑道:“谨言,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商谨言看了面前的酒,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但见杜纯灵一双眼温柔的望着自己,心下一片柔软,举起杯,一饮而尽。 如此被沈重山劝着,商谨言又喝了不少酒,那双历来精明的双眼逐渐浑浊,脸色也渐渐发红。 沈书衍看在眼里。 沈重山又给商谨言倒满了酒,暗示在商谨言另一侧坐着的沈书衍,沈书衍垂眸,含笑举杯,道:“姑父,这杯书衍敬您,谢您多年爱重已逝的姑姑,更谢您多年对沈家的诸多照拂。” 商谨言迷蒙的双眼有些迷茫,姑姑? 随即心下揪疼,是了,沈书衍的姑姑,那是他的发妻,陪他白手起家却没有能与他共享富贵的妻子。 商谨言已见浑浊的双眼瞬间眯起,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干脆的喝了酒,只一瞬,双眸便恢复了清明,不再看杜纯灵一眼,他对着沈书衍道:“沈家是婉儿的娘家,我帮沈家是应该的。” 沈书衍嘴角扬起,不觉的舒了一口气。 沈婉是沈老夫人的独女,正是商谨言已故的妻子。 沈老夫人听见已故的女儿,神色有片刻的悲伤,却又在听见商谨言说起帮沈家是应该的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杜氏眼里的精光跟沈老夫人对上,杜氏得到老夫人的默许,一边怜爱的给杜纯灵夹着菜,一边笑道:“我们是一家人,该谢的咱就记在心里,若是这谢字一说出来可不就见外了。” 商谨言笑笑,低头吃着菜,并不答话。 杜氏给了沈重山一个眼色,沈重山随即便故作愁苦的叹了一叹。 商谨言却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还是问道:“大哥,好好的叹什么气?” 他这话一出,沈老夫人、杜氏跟杜纯灵皆是一脸愁容。 “前几日户部尚书刘嘉的公子刘尚来了柳州,彻儿不小心冲撞了他,生生赔了三万两银子才了事。”沈重山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叹了一口气,“可沈家就靠着一百多亩良田,一下哪里能有那么多的银子?只得向钱庄借。” 杜氏抹起了眼泪,接着沈重山的话道:“这才没几天,等彻儿拿银子去给刘尚公子赔罪的时候,不知遇到哪里来的乞儿,对着刘尚公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一打,刘尚竟是生生的被打伤了……伤了……” 杜氏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沈重山低低的在商谨言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才道:“如今,刘尚还躺在医馆的床上,说是怪彻儿去找他,这才害他如此重伤,要沈家赔偿十万两银子!” 听完这些,商谨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下面他要听到的话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沈老夫人抹着泪,伤心欲绝:“谨言,刘尚逼得急,我们昨日下午便从钱庄里又借了十万两银子,一日的利息就是五十两,连本带利得在下个月的时候还请,我们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啊?” “妹夫,昨晚上才收到你今日要来拜访的帖子,早知道你昨夜就到了柳州,我们就不会去钱庄借银子了,你若是知道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杜氏红着眼,却笑了:“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我们给你借十三万两银子先把钱庄的给还了,等以后有了银子再还你。” 第三十七章 冤大头 商谨言眉角狠狠的跳了跳,十三万两银子在杜氏的嘴里就是那么随意就能借的? 何况,借? 就像沈老夫人说的,沈家除了一百多亩良田,唯一的进项就是柳州的一家酒楼,那酒楼还是他在沈老夫人的哭诉下为沈家兄弟四人购买的,就连经营的钱,也是他掏的腰包,可每年那间酒楼赚的银子他是影子也没捞着。 不过,一间酒楼经营得再好,一年又能有多少盈利? 十三万两银子,沈家拿什么来还? 卖地?卖酒楼?卖祖屋? 沈家会么? 他比谁都清楚,不会! 那么这个银子最后是谁来出? 商谨言自嘲,他就那么像冤大头? 不怪三年前凝宝儿会生那么大的气,不惜以出家逼他跟她定下约法三章。 深呼了一口气,商谨言摇了摇发昏的头,忍住体内莫名燥热,“大哥,既然知道家中没有那么多银子,为何还要去钱庄借?刘尚的伤再如何,即便是断子绝孙了,又与书彻有何关系?遇见这事不去找那个乞儿的麻烦,倒叫沈家拿钱,这是什么道理?” “可刘尚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啊,沈家怎么惹得起?”沈重山无奈的叹道:“民与官,我们怎么惹得起。” “他说他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就是了?”商谨言有些不耐,“即便他是,又凭什么让书彻来给这么些银子?这事即便闹到皇上面前,书彻有什么错?” 沈重山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杜氏擦着泪,“可是,银子已经给了,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时辰不早了。”商谨言打断了杜氏的话,揉着额头:“今日喝了太多酒,就不再喝了,回去晚了凝宝儿会担心。” 说着起身,对着沈老夫人躬身告辞。 沈老夫人急切的抹着眼泪,“谨言,钱庄……” “岳母,小婿下次再来看您。” 竟是第一次无视沈老夫人的一脸泪水,他一直孝顺着的沈赵氏的泪水第一次让他无比厌恶。 见着商谨言转身,杜氏急了,对沈书衍道:“还不快去送你姑父回去。” 话虽如此,那眼神明明是要让沈书衍拖住商谨言。 沈书衍无视杜氏的暗示,起身,几步走到商谨言的身侧扶住他,才走了两步,余光却见杜氏给杜纯灵使了眼色,杜纯灵急急起身,竟是跟在了商谨言旁边,她笑道:“我也送送姑父。” 商谨言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眼里下意识的划过一丝柔情,体内的躁热更盛。 杜纯灵见状,试探的伸出手想要扶商谨言。 “不是姑姑。” 耳边传来沈书衍低低的声音,商谨言在杜纯灵近身的一瞬冷了神色,“不必!” 杜纯灵一颤,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而此刻的杜氏连忙走了过来,嘴里说着“妹夫喝醉了”,却是在下一刻“不小心”推倒了杜纯灵,杜纯灵便直直的倒向商谨言,那落下的方向是商谨言的怀里。 商谨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被沈书衍扶着往旁边让了让,便看到杜纯灵摔倒在他的脚下。 而此时的杜纯灵因着急爬起来,不小心或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导致腰带松落,衣衫里的肚兜映入商谨言的眼帘。 那雪白的肌肤让他的身子颤了颤,他哑着声音,竟是推开扶着他的沈书衍,一瞬不瞬的看着娇羞系好衣服的杜纯灵,他的双眸染上浓浓的柔情,他柔柔的说:“婉儿。” 沈书衍的心一沉,面上却是笑着问向杜纯灵:“灵表妹没事吧?” 商谨言因着沈书衍的话,目光清明了一瞬,随即便觉得身体里的燥热越来越重,他看着杜纯灵,神色恍惚,伸出手…… 沈书衍心下一叹,知道如今是无能为力了。 果然,杜氏笑了:“还不扶着姑父去休息。” 这话自是对杜纯灵说的,她说的是“去休息”! 哪有一个小辈,还是一个女子扶着男子去休息的? 杜氏这是又想让自己的儿子娶商请月,又想送人到商谨言的床上。 一个跟沈婉容貌相似的女子,再加上喝了加了药的酒,商谨言又怎么不被算计? “老爷,小姐命小人来接您回府。”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多出了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没有帖子,没有通报,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上房的院子。 杜氏的怒喝声还没发出,便见男子身形一动,刚好推开了杜纯灵,然后看也不看院中的主人家一眼,带着神志不清的商谨言,足尖一点便消失了院中。 沈老夫人跟沈重山夫妻一脸的怒容,沈书衍却是扬了扬眉,回头问道:“父亲,还要去沈家……赔罪么?” 这边,商请月看着点着的灯光,皱了皱眉,问道:“爹爹还没回来?” 小词回道:“门房还没来报。” 商请月刚洗了澡,头发未干,小词给她擦干,她才道:“也不早了,我先歇了,你也去休息吧。” “小姐不等老爷回来了么?” 商请月上了床,道:“不等了,终归也出不了什么事。” 有陌风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早在来了柳州后,商请月便把陌风给了商谨言。 上辈子刘家能算计唐渊来威胁她,这辈子若她嫁给了陈少游,难保刘家不会故技重施。 何况,商谨言因着生意的事经常在外奔波,有陌风跟着,她也放心。 只是,商请月还没睡着,便听念奴说商谨言回来了。 商请月没打算起床,又听念奴道:“是陌风出手带老爷回来的,老爷的小厮还没来。” 莫安跟商谨言一起去的沈家,怎么会是陌风把商谨言带了回来而莫安却还没来? 商请月眯起眼,要陌风出手的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起床穿戴好后,商请月直接去了商谨言的院子,才到商谨言的房门外,便见陌风守着门,一副尴尬无奈的模样。 “怎么了?” 商请月正要上前,陌风连忙阻止,有些尴尬的道:“小姐还是先别过……” “嗯……老爷,您轻点……老爷,人家疼……轻点……” 屋里女子传来的喘息让商请月僵在了原地。 第三十八章 赔罪 第三十八章 陌风摸了摸鼻子,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房里的旖旎打断,这可怪不得他。 红着脸,商请月匆匆给陌风丢下“过来说话”四个字后,便消失在了商谨言的院子。 当陌风把发生的事都一字不漏的给商请月说了后,花厅里的商请月把手里的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双眸如霜,冷笑:“爹爹竟被下了媚药?为了十三万两银子,沈家可真是出息,以为爹爹要了杜氏的侄女,商家就会给沈家十三万两银子?” 陌风没有搭话,见商请月几个深呼吸后,面色渐渐缓和,“那爹爹房里的女人是哪里来的?” 问这话时,商请月些不自然,女儿过问自己爹爹的房中女人原本不该,可她实在担心陌风在青楼随便丢一个人给商谨言。 谁知道青楼的女子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病? 好在陌风回道:“是老爷院子里的丫鬟红袖。” 商请月刚到柳州没到两天,不知这红袖是谁,只问道:“她可是自愿?” 陌风怪异的看了商请月一眼,被商谨言这么个财主看上,会有哪个丫头不愿? 商请月见他这模样便知道了答案,挥手让他下去了。 想起陌风说的话,商请月轻声呢喃:“沈书衍么?” 商请月小时去沈家时有没有见过沈书衍她的记忆是一点也没有,不过,上辈子的唐凝却是见过沈书衍的。 那是个温润儒雅的谦谦公子,也是狡猾若狐、算无遗策的天下第一首富。 临死前,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替她立碑、替她把遗书带给陈少游的人。 这辈子,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沈家庶子,可算算时间,一年后的他,将会令天下人震惊。 “小姐,莫安回来了。”玉芝进了花厅,道:“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沈家表少爷,现在正在门房等候。” 商请月抬眸:“哪个表少爷?” “沈二少爷跟沈三少爷。” 商请月挑眉,左手无意识的摩擦着右手的无名指,“有请两位表哥。” 沈重山有四子三女,两个嫡子是杜氏所出,余下的两子三女皆是已故的罗氏所出,老大沈书言是嫡长子,老二沈书衍是庶子,之下是沈玉容、沈书陌、沈书彻跟庶出的双胞胎姐妹,如今玉芝所说的沈二少爷跟三少爷自然是沈书衍跟沈书陌。 如今夜色已深,这两个人在商谨言回来后便匆匆的跟来…… 商请月慢斯条理的端起茶,她便看看未来的天下第一首富,有何贵干。 沈书衍跟沈书陌走进花厅,身后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仆人。 “深夜打扰表妹,望表妹海涵。” 这声音低沉醇厚,让人听着很舒服,就连那嘴角浅浅的笑容都让人如沐春风。 商请月有些恍惚的想起上一世跟他第一次打的交道,那时他也是如此笑容,他说:“世子夫人想要刘嘉通敌卖国的证据也不是不行,不过还请世子夫人在世子面前美言几句,不阻挠步月的一切生意往来,如此,刘嘉勾通言国,设计边疆十万大军的粮草被言国夺走、害得边疆十万将士全军覆没之事,书衍定会把证据一一放在夫人面前。” “若我不答应呢?” 他毫不在意的笑笑:“那我便把证据给刘嘉,他位居国丈,世子能做的,他同样也能做到。” 她怒极,“你明知他通敌卖国!” 他轻笑,缓缓的说:“与我何干?” “表姐?” 沈书陌见她毫不避讳的盯着自家哥哥,有些不悦。 商请月转头看了沈书陌一眼,笑道:“表哥表弟请坐。” 玉芝上了茶,商请月才笑道:“不知表哥表弟来我家,所为何事?” 沈书陌想都没想就回道:“给你赔罪。” “哦?”商请月像是很有兴趣,“表弟得罪了我么?” “是沈书言跟沈书彻得罪的你,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沈书衍无奈的按住没好气的沈书陌,对着商请月道:“大哥跟四弟今日冲撞了表妹,我们奉父亲之命前来赔罪,还望表妹别放在心上。” 商请月看着沈书衍,忽地笑了,对着一旁候着的玉芝道:“玉芝,表三少爷累了,带表少爷去客房歇息片刻。” “是” 玉芝应下,可沈三少爷却是愣住了,他明明精神抖擞,哪里累了? “我……” “去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叫你。” 沈书陌看了商请月一眼,温润的对沈书陌说着,这才让沈书陌不甘不愿的跟着玉芝出了花厅。 “二表哥,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赔罪是么?” 沈书衍一笑,优雅的抿了一口茶,“是奉父命代大哥幼弟赔罪。” “若我不接受你的赔罪呢?” 商请月目光清澈的看着他,见他一声轻笑:“表妹不接受,我回去复命也就是了。” 商请月还以为他要说一句“与我何干”呢?不由得笑道:“那表哥是不是可以回去复命了?” “表妹,”沈书衍放下茶盏,“要不要做一个交易?” 商请月嘴角上扬,她就知道沈书衍来商家不会是来代人赔罪那么简单,沈书衍城府那般深的人会为沈家那两个嫡子来给她赔罪?除非他愿意来,否则,即便是奉父命,他也有的是办法不来这一趟。 商请月很好奇,他说的交易是什么。 不过,她却道:“表哥要做生意应该找我爹爹才是。” 沈书衍别有深意的笑道:“我找过姑父,不过姑父说沈家的事他不插手。” “哦?”商请月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说说看你的交易。” 寒风呼啸,天上竟下起了大雪,屋里的人却还在谈话,念奴守在屋内,流风念娇守在屋外暗处。 谈话接近尾声,商请月看着含笑优雅的沈书衍,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表哥,你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帮你,甚至不需要你还我一文钱,我只有一个条件。” 沈书衍同样收起笑,看着她,“说说看。” “将来无论你做什么生意,我都要入股。” 沈书衍闻言,失笑:“我没做过生意,你就敢入股?” 商请月亦笑:“只要你做生意,我便敢入股,亏了也不怪你。” 沈书衍眯起眼,笑了,“好。” 第三十九章 条件 第三十九章 这夜,商请月睡了个好觉,次日天亮时,心情便格外的好,即便是听小词说商谨言一早就大发雷霆也眼睛都没眨一个。 吃了早饭,商请月披着狐裘大袄一步一步的踏在雪地里,身子下意识的打着哆嗦,脚下的咔嚓声让她笑了,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商谨言的院子,小词拍了拍商请月大袄上的落雪,这才道:“老爷刚才说了,要把沈家两个嫡少爷送官。” 商请月低笑,沈家先是灌醉了商谨言又下了药,差点害得他在沈家收了杜纯灵,如今又得知沈家的嫡子差点唐突了她,沈家,还能仗着她娘占商谨言的便宜? 嗯,商请月好不脸红的想,虽然‘差点被唐突’这话是她故意让玉芝告诉莫安的。 不过她可没觉得有什么,若不是有念奴等人的存在,谁知道沈书言跟沈书彻会怎样? 商请月进了商谨言的书房,进去没多久便见商谨言沉着脸进了来,见着她,一愣,“凝宝儿,你来找爹爹?” “爹爹,把杜纯灵抬进商家吧,咱们家不差那么个姨娘,宁城的几位姨娘这次没有跟来,你的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商请月说得认真,却没敢看商谨言的面容,“对了,还有红袖,张管家说那丫头机灵,爹爹要是愿意也把她收了。” “凝宝!” 商谨言黑着脸,沉沉的看着商请月,“这些话,是你一个女儿家该给爹爹说的?” 商请月神色讪讪,“爹爹,昨夜的事我都听陌风说了,你看了人家杜姑娘,不纳进府可怎么成。” 商谨言红着一张老脸,憋了半天,冷哼一声,“两个条件,第一你掌家,第二,杜纯灵纳进来后不准出现在我的眼前。” 说完,长袖一挥便出了书房。 商请月好笑,随即又低低一叹,商谨言跟沈婉的感情很好,以至于在沈婉过世后,他纳的妾室的容貌皆是跟沈婉有着几分相似。 如今杜纯灵,用沈书衍的话来说,是跟沈婉像了七八分。 杜氏既然想让杜纯灵勾引商谨言,那她便成全她,一个能慰藉她爹爹的替身,她为何不要!反正十三万两银子都已经准备要给沈家了,为何不加上一个杜纯灵? 这天,一顶小轿把杜纯灵送进了商家的后门,跟着的还有沈家仆妇手里拿着的杜纯灵的卖身契,以及留香楼的房契。 是的,卖身契、酒楼房契。 沈家要商家十三万两银子?可以。 杜纯灵的卖身契,还有商谨言给沈家的酒楼,必须给商家。 念娇之前确查过了,沈家确实向锦绣钱庄借了十三万两银子,也确实是沈书彻惹的祸,十万两是因为刘尚被伤了下身,而另外的三万两却是因为强抢民女如映,刚好那时的刘尚也看上了颇有姿色的如映,于是沈书彻跟刘尚便怼上了,以至于还动了手,最后惊动了县令。 刘尚的身份揭出,吃亏的自然是沈书彻,赔了三万两银子后,还把抢来的如映送到了刘尚的床上,这才跟刘尚冰释前嫌。 只是没想到如映的弟弟会拼死伤了刘尚,刘尚抓不到人,火气一股脑的便泼到了沈书彻的头上。 十三万两银子,锦绣钱庄跟沈家协定的还钱时间可是只有一个月呢。 沈家没那么多的身家,却敢向钱庄借下这么多银子,还是用祖屋跟酒楼做的抵押,仗着的不就是商谨言手中的财富么。 商请月轻笑,沈家是在商谨言那里吃了太多的甜头了,以至于商谨言强势的不管沈家后,沈家能做的要么筹到银子,要么祖宅、酒楼被收,良田有没有还未可知,这个时候,商家要买杜氏用来勾引商谨言的那个棋子杜纯灵、收回商谨言给沈家那栋酒楼,沈家敢不应? 当然,她可不会觉得杜纯灵值得多少银子,所以,附加的条件还有一条:沈书言跟沈书彻兄弟二人擅闯沈家后院惊吓到了她,沈家要么逐出两个嫡子,要么逐出两个庶子或是庶女。 如此冷血的条件,只为出一口气。 毫无意外,沈家考虑一天的结果是双胞胎姐妹被逐,因为害怕商请月恼怒,沈家并没有安顿两姐妹,就连沈老夫人愧疚给两人的五十两银子都被杜氏收了去,只冷笑的说了句:“若是商家知道了她们二人被逐出还有沈家的银钱接济,谁知道那十三万两银子商家还愿不愿意给。” 沈书陌红着眼,大怒:“是大哥跟四弟惹的祸,凭什么要玉华跟玉昭来承担?还不给银子,她们两个女孩子没有银子没有住处,要怎么活?” 双胞胎哭得声音都哑了,惊恐无助的看着她们的哥哥沈书衍,他们兄妹五人自小便不受沈家待见,生母又是通房出身,还早早的过世,在沈家受尽了冷待,被打发到偏远的庄子上度日,日子过得连府上的丫鬟都不如,可终究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有疼自己的哥哥姐姐在,也不是那么糟糕。 可如今,遮风挡雨的地方没了,连哥哥姐姐也再不能见到了。 两姐妹跪在沈家祠堂外,哭得撕心裂肺。 杜氏看着两姐妹一脸厌恶,却没有离开,老实的立在门边,不敢踏进祠堂一步,女人是不准进祠堂的。 除非是像沈老夫人那样寡居的当家长辈,可哪怕是进去了,坐也是不允的。 祠堂里,沈老夫人立在一旁,而她身边坐在首位的人正是沈重山,右下手坐着养腿伤的沈书言、沈书彻,左下手并排站着沈书衍、沈书陌。 嫡庶分明。 沈重山沉着脸,毫无感情的道:“自此后沈玉昭、沈玉华再不是我沈家女儿,生死皆与沈家无关,沈家任何人不准对她们有任何接济。” 沈书衍抬头,一向带笑的眉眼带上了一丝寒霜,“父亲,表妹提的条件只是逐出沈家两个孩子,并没有要赶尽杀绝。即便您要逐出玉昭跟玉华,又何必如此决绝?不给她们留一丝活路。” 沈重山开口,冷漠而无情:“如你母亲所说,你表妹的脾气不小,谁知她会不会介怀我们对玉昭玉华的照顾?如今没什么比保下祖屋跟那一百多亩良田重要,那是沈家的根本。” 第四十章 插手 第四十章 “表妹明明憎恨的是沈书言跟沈书彻,你……” “放肆!”沈重山拍案而起,眼里覆着对沈书陌浓浓的厌恶,“你一个庶子,竟敢对嫡出少爷不敬直呼名讳,简直混账!来人,请家……” 沈书衍拉住眼红愤慨而又悲凉的沈书陌,对着沈重山淡淡的道:“书陌冲撞了父亲,直呼大哥四弟名讳,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还请父亲息怒。” 沈重山顿时噎住,请家法的话生生的憋在喉头,沈书衍说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沈书陌,何尝不是在说他这个当父亲没教好。 子不教,父之过。 冷哼一声,沈重山低喝一声,“送玉昭玉华出门,再不准踏进沈家一步。” 听到这里的时候,商请月是疑惑的,“舅母厌恶庶出的子女还说得过去,可为何外祖母跟舅舅也那般厌恶沈书衍几兄妹?” 念奴回道:“属下会再去查查。” 商请月点头,想起那夜沈书衍笃定的神色,她也曾问他:“庶出也是舅舅的子女,你肯定我提的要求,舅舅会答应?毕竟逐出子女出府,过了祠堂就等于断绝了亲子关系。” 那时他只是轻笑一声,“他会答应,毫不犹豫。” 低叹一声,商请月收起房契跟杜纯灵的卖身契,“把杜纯灵带来见我。” 见到杜纯灵的时候,商请月恍然,不怪商谨言会在酒醉下把杜纯灵认成沈婉,这容貌跟商谨言书房挂着的沈婉的画像实在太像。 “大小姐。” 华国的嫡庶规矩极严,为妾者在正妻跟嫡出子女面前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事物,不高兴了打杀发卖都是常见之象。 妾位地位极低,相同的,庶出子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终是半个主子,践踏庶出子女的不少,敢随意打杀的到也不常见。 此刻,杜纯灵战战兢兢的半福着,在来之前她便知道了商请月逼迫沈家赶出沈玉华姐妹的事,商请月冷血之名早就传遍了沈家,但碍于商谨言那十三万两银子没到手,沈家不敢散播出去,不过,过了今天,想来商请月恶毒冷血、逼迫沈家父女分离名声就会传出去了。 毕竟,经此一事,沈家跟商家是彻底翻了脸。 可她,却还要在商家过一辈子,在商请月没出嫁之前,她还得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就怕突然惹怒了商请月。 看杜纯灵双腿打颤的模样,商请月浅浅一笑:“杜姨娘免礼。” 杜纯灵颤颤的起身,脸色有些苍白。 商请月挑眉,“我很可怕?” 杜纯灵勉强的笑道:“小姐很温和。” 商请月不置可否,“今日只想告诉你一句,你有怎样的心思我不管,只一点,别对我爹动什么算计的心思,你安安分分的,自是荣华富贵,若是有什么外心,就别怪我不留你!” 商请月突然凌厉的一眼让杜纯灵一颤,苍白的脸上尽是惊惶,“大小姐放心,我一定安分,不敢有外心。” “下去吧。”商请月收了凌厉,笑着吩咐小词道:“告诉管家,给杜姨娘安排两个伺候的丫头。” “是” 商请月摩擦着手指,微微沉思着什么,复又抬眸问身侧的小词:“可打听了沈家双胞胎去了何处?” 沈书衍不会对那两个妹妹没有安排。 小词回道:“沈家大小姐跟大姑爷在沈家两位小姐被送出门后,便悄悄的把人接走了。” 商请月点头,没有什么意外,吩咐道:“命人悄悄的给沈玉容送些银子去,就说是沈书衍给的。” 小词不解的看了商请月一眼,应下了。 小词下去后,商请月揉揉眉心,不是她不信任小词,其实她与沈书衍之间谋的事即便小词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一想到小词可能是王慕然留下的人,她就会下意识的防备,哪怕商谨言曾说王慕然不会害她。 不管王慕然是何身份,有什么背景,他于她终究是个不知底细的外人,她不得不防备。 比起王慕然,商请月更信今世的唐凝,毕竟…… 商请月一笑,容瑾用了她唐凝的身份,还欠自己一个人情,即便那个人情她并不放在心上,因为疼宁景本就是真心,可容瑾记着要还,她也不矫情,受着就是。 最重要的是,她们有着共同的秘密——重生。 万幸,她们是友,非敌。 否则,商请月想象两人敌对的场景,不由得苦笑,若是敌对,她在容瑾的面前只会不堪一击。 垂眸,眼中划过坚定,信任他人可以,依赖的只能是自己。 所以帮助沈书衍,是她强大自己的开始。 朱唇微勾,商请月懒懒的倚在贵妃榻上,明眸浅瞌。 “凝宝!” 外间的门被一股大力打开,带来冬日的寒意,商请月揽着身上的毯子,浅笑的看着面色愠怒的商谨言:“爹爹怎么来了?” “你怎么插手沈家的事了?” 商谨言自从那日说让商请月管家管家后,再不曾过问过沈家的事,以至于商请月管家后,给账房那里取了十三万两银子跟沈家谈条件的事,在她的授意下,账房管事跟张管家都没给他提一句。 商谨言不知是该高兴商请月御下得力,还是该恼账房跟管家的不报备。 到柳州让她掌家才多久?一个月不到吧,商请月便能让忠心他的账房钱管事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划出了十三万两银子出来,虽然是他亲自打过招呼要商府所有下人听命于商请月,可如今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重要的是,外面的那些传言…… 念奴去把外间的门关好,商请月起身,拉着商谨言的胳膊坐下,亲自给他斟了一盏热茶,“爹爹是心疼那十三万两银子了?” 商谨言见女儿撒娇的模样,面色缓了缓,“十三万两银子爹爹出得起,只是,沈家的事你何必插手,别人的家事,操那些心做什么?” 商谨言从来没觉得他是好人,向来无利不往的他对沈家诸多照拂礼待为的也只是沈婉,可要他插手沈家家事,他没那份闲心。 沈书衍想名正言顺的带着兄妹几人脱离沈家,这事他不是不知道,可他没那个好心帮沈书衍,却不曾想商请月竟插手了。 第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 第四十一章 “你帮沈书衍也就算了,怎么用这样的方法?你可知如今沈家收到了银子后做的第一件事什么?” 商请月一笑,毫不在意,“坏我名声。无非就是恶毒狠辣的这些说辞,女儿不怕。” “六亲不认,刻薄冷漠,残忍冷血,恶毒不孝……哪一句是好的?如今外面都在说商谨言的独女是个黑心肝的恶毒女!”商谨言的眉头一跳一跳的,脸沉得能滴出墨来。 商请月一叹,端茶递给商谨言,讨好的笑着:“爹爹消消气,消消气,女儿不孝,您可别被女儿气出病来,那样可就是女儿真真的大不孝了。” “你……唉。”商谨言还想训斥,可又不忍心看商请月一副委屈讨好的样子,只得叹道:“这才到柳州不到一个月,你的名声就传得这般,以后嫁人可怎么找到好人家?也不知那陈少游会不会像外面那些人一般,认为你是个不宜家宜室的贤妻。” 商请月一愣,随即又有些忐忑,他……应该不会听信传言吧? 有些懊恼,她怎么把这事给忽略了。 原本他因朋来客栈之事便对她有所防备疏离,这下再听到她不好的传言,岂不是对她的印象更差了? 等商谨言离去后,商请月急匆匆的便传来流风,让他去看看陈少游如今在做什么。 一日便这么悄声而过,第二日商请月还没来得及问流风关于陈少游这段时间的事,便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身衣衫沾满了泥水,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眼前垂首站立的小小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商请月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爬狗洞进府被抓却口口声声要见她的小少年,声音轻柔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找商家小姐。” “我有事找商家大小姐。” “我就是。” 小少年抬首,头发遮住的面容若隐若现,“你是商请月?” “大胆!”小词一声娇喝,“小姐名字可是你随意能喊的?” 商请月笑笑,制止小词,对着少年道:“我是商请月,你既有事找我,是不是要跟我进屋去说?如今下着大雪,你不冷么?” 院中积了一地厚厚的雪,小少年单薄的身子忽地直直跪倒,凌乱的头发被他理在一边,“杜恩公说,我姐姐要么被你所救,要么被陈少游所救,我找不到陈少游的落脚之地,只能来找你,我姐姐……是你救了么?” 商请月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他…… 没有回答少年的话,而是犹疑的问道:“陈少游是你表哥,对不对?” 少年一愣,随即皱眉,然后点点头,“远房表哥。” 眼前的少年果然是陈少游的表弟,那个跟随陈少游一辈子的管家——秦剑。 秦剑,上一世时,在陈少游到柳州上任的第二天便寻去了衙门,跟他一起的还有疯癫的姐姐秦柔。 秦剑话不多,对她这个表嫂也不亲近,唯独对自小收养他们姐弟的表姨母陶氏敬爱有加。 因着陶氏跟陈少游之间比母子还深的情分,秦剑对陈少游很恭敬信赖,在陈少游染上瘟疫的那段时间,他也陪着陈少游在瘟疫区,鞍前马后。 屋里放了几盆碳火,暖意让秦剑的脸色红润了很多。 商请月复杂的看着沉默的秦剑,原来当日那个为姐姐出头的乞儿竟是他,当初若不是他的脸太脏污,她又怎会认不出他来呢。 如映原来就是那个疯癫姐姐秦柔,她上一世一直以为秦柔是从小就有疯癫之症的,如今想起刘尚那日说的话,他说要找乞丐凌辱如映…… 看来,上一世秦柔的疯癫,源于刘尚的折辱。 商请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好在这辈子她有唐凝给她的暗卫,好在她救了秦柔,避免了一场属于秦柔的悲剧。 只是,陶氏怎么会跟秦家扯上关系? 表姨母? 上辈子陈少游说过陶氏是秦家姐弟的表姨母,联合两人是长公主王吟悠孙子孙女的关系,也就是说,王吟悠的那个随秦家流放的独子生了秦剑、秦柔,而他们的母亲则是陶氏的表姐妹。 再联想之前流风说过的话,秦柔跟秦剑是他送去他妻子表妹处的,那么也就是说,其实陶氏的表姐妹并非秦家姐弟的母亲,而是流风的妻子。 陶氏是陈少游的二婶。 算起来,陈少游还得唤流风一声表姨父? “我姐姐是您救了么?” 秦剑目光灼灼的看着商请月,眼里的希翼跟哀伤交错,双手紧紧握着热热的茶水。 商请月回神,一笑,“是的。” 秦剑霍地起身,商请月连忙安抚,“放心,她没有事,如今在商家一处偏僻的庄子上。” 原本商请月让流风送如映去找杜庭,只是杜庭踪迹难寻,一时难以找到,这才把她安顿在庄子上。 “我去接她。” 急切的身影才踏出几步,商请月好笑的声音便已传来:“你打算接她去何处?刘尚离开柳州了?” 秦剑的身子一僵,转身,明亮的眼睛看着商请月,“我……我可以跟姐姐一起待在庄子上么?我可以做活,不白吃白住。” 商请月失笑,“你先跟你姐姐在庄子上住着,等刘尚离开了柳州,你们再决定去留。” “谢谢小姐。” 商请月眼里划过淡淡的光华,“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见一个人。” 秦剑疑惑,“谁?” “你的表哥,陈少游。” 秦剑对此有些意外,“小姐能找到陈少游?” 商请月挑眉,“直呼名讳?不是你表哥么?” “我们……说不上多亲近,见的次数也不多。” 商请月想起陈家那些事,恍然。 “等下有人会带你去庄子,见陈少游之事,等我安排。” 推开窗,是漫天的雪,枝头墙角无一不是银装素裹。 商请月轻轻的笑了,“念奴,你说这雪景,看着是不是很无趣?” 念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小词却是机灵的笑道:“小姐不妨去郊外的洛玉坊散散步,那里的雪景可是一等一的好。” 商请月轻笑,谁说不是呢,洛玉坊是出了名的美景之地,春有百花争艳,夏有蛙鸣鱼戏,秋有枫叶千树,冬有断桥残雪。 只可惜,上辈子她就去过一次,那时,她不知他体质畏寒,缠着他玩了好一场雪……正是那次害得他病重到几日没能下床,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四十二章 洛玉坊 第四十二章 商请月主仆三人到达洛玉坊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自暖和的马车上下来,商请月冷冷的打了个哆嗦,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一张小脸几乎埋进了狐裘里。 天上还在下着雪,大有暴雪之势,小词为商请月撑起伞,由念奴搀扶着进了洛玉坊的园子。 洛玉坊很大,设计也很精致典雅,梅兰竹菊,四季花草应有尽有;假山阁楼,雕栏玉砌;池塘杨柳、凉亭拱桥别具一格,千树红梅纷繁而立,红枫枯枝挂满了银装…… 洛玉坊,原本是多么的清雅之地,却生生的被主人家附上了铜臭气息。 不为别的,就因为要进这洛玉坊,必要先交纹银二十两,每人。 因此,这洛玉坊来客不多,何况又是在这样寒冷的冬日。 商请月进了假山后面的一处亭子,亭子四周挂起了遮风的帘子,唯独留下一面观赏亭子对面的盛景。 那里有着一个石拱桥,桥的两边还好好的,积着厚厚的白雪,桥中间拱起处却缺了不足四尺的距离,两边断裂处挂着几根长长的冰凌,笔直直的垂在拱桥下,离池塘水面不足一尺之距。 断桥残雪,便是这么个由来。 也不过如此。 商请月有些索然无味,不知是因为她的体质畏寒,不喜这茫茫的白雪了,还是因为当初跟她来这里看雪的人不在。 “我去走走,你们在这里等我。” 丢下这么一句,她便拿着伞走过了假山,朝着抄手游廊那里走去。 她记得,他当初便是站在那里对她说:“当心风寒。” 她走过去,轻轻的望向走廊外面的一地积雪,那里仿佛还有打着雪仗的夫妻在欢声笑语,她仿佛看见他抱着她说:“阿凝,有你真好。” 商请月眼里带着笑,却含着泪。 她踏出了走廊,踩到了雪地里,弯腰拾起一捧雪,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笑了下,然后双手把雪揉成一个雪团,目光温柔的看了看,轻声低喃:“你看,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不在,没有人担心我会染上风寒。” 天上下着纷飞的大雪,她的头发上已是落了厚厚一层,双手更是冻得通红,她的身前推了一颗又一颗的雪球,目光却已不在雪球之上,她立在漫天的大雪中,不知想着什么,似是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意。 走廊边上放着的伞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起,撑在寒风落雪中,缓缓的挡在商请月的头顶。 “你站了许久,寒风刺骨,当心风寒。” 声音低沉,醇厚又带着丝丝温润。 她的身子一僵,看了看头顶的伞,然后僵硬的转身,入目的便是陈少游淡然疏离的眸子,还有那微微蹙起的眉。 她红了眼眶,却笑得纯粹:“你怎么来这里了?” 眼前的女子眼眶红着,眼里那一丝未来得及收起的眷念被他捕捉,陈少游淡淡的开口:“受人之邀。” “谁?” 陈少游挑眉,“如今下着大雪,你确定要在这里一直站着?” “是我玩得忘我了。”商请月恍然,拍了拍头上跟狐裘上的落雪,“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坐,那里有炭盆。” 说着就要往假山那边的亭子走去,却在抬脚的下一个瞬间,顿住。 陈少游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怎么了?” 商请月看着他,苦笑:“脚麻了。” 她在雪里站了近两炷香的时间,脚麻没什么意外,若非他看不下去走了过来,她现在都还在发着呆。 “揉揉吧。”他说。 商请月双眸一闪,看着他,“可是这里太冷了。” “那你觉得要怎样?” “劳烦你扶我到走廊那里,那里至少能挡些风雪。”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陈少游看她,她便道:“反正在鸟儿胡同跟寒山顶,你也不是没有……” “走吧。” 手臂被冰凉的手搀扶着,商请月双眸流光划过,一瘸一拐的跟着他进了走廊。 “听说你在寻人?” 来之前,商请月便听流风说了他的事,他在寻的正是秦家姐弟。 “嗯。”放开她的手,他道:“今日来洛玉坊,正是为此而来。” “嗯?” “洛玉坊的主人,是唐凝,她说她知道我要寻的人的下落。” “洛玉坊的主人是唐凝?” “以前是明月楼副楼主的,如今,是我的。” 唐凝一袭鹅黄色襦裙,身披大红的斗篷,踏着步子缓缓的走来,似笑非笑的道:“月儿,别来无恙。” 见到唐凝,就想到那夜有房不能回的事,商请月淡淡的睨了唐凝一眼:“托你的福,我还好,只是耳朵污了很久,近日才好了些。” 唐凝低笑,脸也不红的道:“那次的事,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商请月闻言,气笑了:“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的不介意了?” 唐凝笑着,竟然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商请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月儿。”唐凝忽然开口,戏谑的目光往淡然不语的陈少游身上一扫,低低的在商请月的耳边道:“要不哪天你们也弄出点动静来让我听听,这样不就扯平了?” “咳咳……”商请月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不轻,一张小脸染上浓浓的红晕,悄悄的看向一旁淡然清冷的陈少游,见他双眸望向假山的方向,并没有注意她们说的话,这才松了口气,转头便见唐凝揶揄的目光,她瞪着眼,咬牙切齿:“唐凝,慎言!” 陈少游侧身,看着面色通红的商请月,不禁有些好笑,似乎每一次跟唐凝在一起,她都是一副愠怒的模样,两人总是爱相互调侃打趣,然而每每讨不了好的都是她,今日,看她的样子,应该斗嘴又输了吧。 目光一转,唐凝,眼前的唐凝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小丫头再难重叠,那时的她,善良单纯,宁静温柔,如今的她,聪明狡猾,果敢凌厉,再难有当年的温婉。 况且,她已心有所属。 他对她说过:既如此,便不打扰。 唐凝于他,不再是心里的那个重要位置。 低垂了眸子,他淡淡的开口,“唐姑娘,我已应邀前来,不妨告知我表妹表弟的下落。” 第四十三章 离府 第四十三章 唐凝扬了扬眉,原本还要打趣商请月几句的话便咽了下去,对着陈少游遗憾的道:“原本我还想着借此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看来,这个人情,你是用不着欠我了。” 陈少游看了看唐凝,又看了看商请月,微一沉吟,目光便有些讶异。 商请月轻笑:“你猜的不错,你找的人,我刚好知道下落。” 商请月的话让陈少游不禁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轻笑:“看来,我是要欠你的人情了。” 轻笑声如云如月,如晨风,如晚阳,她一时沉溺其中,恍惚难醒。 “女子若是痴痴的看着一个男子,眼里的倾慕甚至不加以遮掩,陈公子,你说,这是否失礼了呢?”唐凝取笑的话说完,还不忘睨向商请月,“月儿,你说呢?” 陈少游负手望着寒风白雪,眉目淡淡。 商请月狠狠的瞪了一眼唐凝,咬牙切齿的笑道:“唐凝,你眼神可真好!” “我刚刚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什么倾慕啊,都是瞎编的,没想到月儿竟真的倾慕某人啊,承认得还这般干脆。” “……” 商请月无语望天。 陈少游依旧看着白雪纷纷,对于两个女子的对话,充耳不闻。 回到了府里后的几天,商请月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断过,想起他那如春风的笑意,她便常常忍不住勾起唇角。 又想起她因为他的那一笑,她失神被唐凝打趣,又微微尴尬,以至于后来她告诉他,他要寻得表妹跟表弟就是那日刘尚口中的如映跟那个被打的乞儿时,他眼里的一闪而逝的冷厉都被她忽视了。 她,竟因为他的一个笑容便高兴了好几天,想想还真是丢脸,可那又如何呢? 一想起他过几日便要去庄子上看秦家姐弟,商请月有史以来,或是说前世今生的有史以来,第一次这般期待,期待明日便是他的约定之期。 寒风啸啸,商请月穿戴整齐,坐上了去郊外庄子的马车,她提前了两日,倒不是有意提前等他,而是因为沈家。 想起沈家,商请月就头疼。 原本以为经过上次那件事,商沈两家再不会来往了,可谁知沈家倒好,一边抹黑她的声誉,一边又几番以沈老夫人的名义邀她去沈家,甚至杜氏还带着重礼来了几回,就好似两家是多么相亲相爱的一样。 眼看今日便是腊月二十四了,再过两日可就是她的生辰了,再不离府,只怕沈老夫人就该以为她过十八岁成人礼的由头把她接去沈家了。 虽然她没想过去沈家,可沈老夫人终究是年纪大了,要是被她气出个好歹来也非她所愿,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了要为她大办成人礼的商谨言,这才带着小词跟念奴悄悄的来了庄子。 这个庄子是商谨言几个月前才置下的,庄子上的管事第一次见东家的独女,自是恭敬迎接,几番见礼后这才带着商请月去了事先为她准备好的院子。 稍稍整顿过后,秦柔跟秦剑两人来见她,秦剑一如之前那般,话不多,不过眼里的感激倒是不少,想来是在秦柔的口中知道了秦柔被流风救下的事。 秦柔则是认真的看着商请月,缓缓一拜,“小姐的救命之恩,我们姐弟定不会忘,但凡小姐以后有何差遣,我们绝不推辞。” 看了小词一眼,商请月笑道:“你去外面守着。” 小词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秦柔。” “是。”秦柔虽不知商请月支开小词是何意,却也有些许猜测。 “小姐若是要那块公主令,秦柔给你也无妨。”其实早在她看到流风的时候便知道她的身世瞒不住,作为流风的主子,眼前这个叫商请月的女子又怎会不知道?不过流风是她们姐弟的恩人,他们姐弟还欠了他妻子的一条命,若流风跟商请月要那公主令,她必会双手奉上。 却不曾想,商请月却说:“我救你,并非为了你手中的那块公主令牌。” 秦剑愕然,秦柔却是镇定的对着商请月道:“公主令的守护者年满十八岁便能成为公主卫之主,如今的皇上没有嫡公主,小姐若是得到公主令,便能成为公主卫之主,小姐也不要么?” “不错,我不要。”商请月笑着点头,“你依旧还是公主令的守护者,不过,待你明年十八岁,成为了公主卫之主后,要替我办两件事,你可答应?” 秦柔不知商请月为何不要公主令,而只是要她以后帮她办两件事,但是她也不曾多言,应下了商请月的要求,道:“公主令这事,还请小姐替我保密。” 天华帝对公主卫虎视眈眈,若知道公主令在秦柔手里,秦柔离死也不远了。 商请月自是应了。 随意的说了几句之后,商请月笑道:“两日后你们的表哥陈少游会来接你们。” 见秦剑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商请月一笑:“放心,刘尚已经回京,陈少游也置好宅子,你们以后便安全了。” 等过了年,陈少游便要上任县令一职,因此,几日前他便已经买了一处里衙门不远的宅子,这事还是今早流风汇报的。 陈少游顶着大雪来了庄子,还没见到秦家姐弟,便见一个从头包到脚的女子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指着院子里蹦跶着的两只狐狸,对身侧的丫头道:“赶紧,叫王大娘来把这两只狐狸带走,我……阿嚏,快……阿嚏。” 那一声一声打着喷嚏的女子正是商请月,她今日看着雪都化了便想去庄子上走走,哪曾想竟遇到了王大娘养着的两只小狐狸,她一闻到狐狸散发的那个味道就忍不住打喷嚏,对那两只窜来窜去的狐狸更是避如蛇蝎。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词跟念奴一人追着一只狐狸,念奴手快,没一会儿就抓到了狐狸,可小词那里的狐狸竟逃窜到商请月的方向而来,竟是一跃便跳到商请月的怀里…… “啊!” 一声尖叫,狐狸逃了,商请月白着脸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倒,却突然觉得腰间一紧,然后一阵似有似无的竹香入鼻。 第四十四章 狐狸的味道 第四十四章 陈少游看着怀里的商请月,她因惊吓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抱着他的脖子的手有些颤抖,一双眼在短暂的惊吓后,由迷茫转为了痴念,他看见她说:“少游。” 虽然没有声音,可短短的两个字,足以让他读懂。 他冷清的面容微微柔和,然后见她尴尬的自他的怀里站好,然后轰轰烈烈的打了个喷嚏,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没有停歇。 眼见她鼻子都红了,他的眉头轻蹙,随即道:“你的衣裙上有狐狸的味道。” 下一刻,她尴尬的红了脸,没说什么就往院子里狂奔,喷嚏之声不绝,她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陈少游忽地失笑。 他只是提醒她,她的喷嚏停不下来是因为她的衣裙留有狐狸的味道而已,并非取笑。 他随小词进了花厅,一盏热茶奉上后,小词便退了下去。 小词前脚刚走,后脚秦家姐弟便来了。 秦柔看着坐着饮茶的陈少游,有些踌躇的唤了一声:“表哥。” 秦剑亦是低声唤了。 陈少游抬眸看了两人一眼,古潭般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怎么不在落州,反而来了这里?” 秦柔开口道:“陈老夫人病重,祖宅来人要表姨母去侍疾,表姨母一去就是几天,没有传回只言片语,后来我听大夫人身边的绿枝说,表姨母冲撞了大老爷,还把陈老夫人给气晕,因此被罚跪祠堂,那时已经三天三夜了。” 陈少游手里的茶盏被他放下,眼里深邃漆黑,他说:“继续。” “得知此事后,我跟小弟便去了陈家祖宅,没见着表姨母便被大老爷给赶出府了。” 说到这里,秦柔目光含着一丝对大老爷的憎恶,暗暗平复后才又道:“我们在回去的途中,不知怎的就被人抓进了一辆人牙子的马车,被带到了兰州后,因为大雨很多山体垮陷,我们的马车被落石击中,我跟小弟这才趁乱逃脱,悄悄的上了一艘到柳州的官船。” 陈少游没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案。 “后来,我们遇见了刘尚。” 秦柔眼里凝着滔天的难堪和屈辱,“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敲打着桌案的手顿住,陈少游这才看向秦柔,清冷而疏离的道:“陈家的事,我早晚会给你个交代。” 秦柔不笨,他们姐弟刚出陈家就被人牙子抓走,那绝对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场预谋,否则抓他们的人牙子不会一心想要把他们姐弟卖到与落州相隔甚远的兰州。 可陈家谋的是什么? 秦柔嘲讽的笑了,当初,表姨母陶氏带着她们姐弟嫁进陈家的时候,陈家是不愿收留他们姐弟的。 可一听表姨母说带来的那四十抬嫁妆跟十万两银子的陪嫁是他们姐弟的母亲留下的时候,陈家的态度便变了,殷勤、讨好。 陶氏的祖籍在锦州,父母亡故,自小跟着舅舅舅母,家中那一份不小的家业由舅舅一家打理,可一次意外,舅舅一家老小丧生在大火之中,唯有陶氏因为回乡祭祖逃过一劫。 陶氏不懂经商,只得在几个老奴的帮扶下卖掉主业,连同舅舅一家的产业卖了一共就得几十万两银子,她一个弱女子手握几十万两银子,哪里敢在锦州继续待着? 只得悄悄的跟着几个忠心的家仆去了相较于锦州而言比较偏远的落州。 才在落州落脚没多久,一向跟她亲厚的远房表姐跟表姐夫带着两个孩子便找到了她,她应了表姐临终请求,自此,秦家姐弟便成了她的侄女侄儿。 直到落州陈家老夫人要给二房娶妻的事传出,秦柔才知道,原来陶氏竟是陈家定下的二房媳妇,可陈家不是只有两个儿子么? 如今掌家的是陈家大老爷,陈家二老爷早在弱冠时便已病故,如今又哪里来的二房? 后来她才知道,陶氏嫁的确实是陈家已故的二老爷,不过与她行夫妻之礼的却是陈家大老爷,一旦陶氏生下子嗣便是陈家二老爷的。 陈家大爷肩挑两房。 肩挑之事在华国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陶氏为何会答应嫁进陈家?还是这种肩挑的婚姻。 她曾问过陶氏,陶氏便慈爱的道:“姨母一生坎坷,只愿有一个家,陈家虽不是个好去处,可终归是能给姨母一生终老。” 陶氏要的是平淡一生,却不曾想,陈家近年来没落后,开始打她那丰厚嫁妆的主意。 那些嫁妆,是当初陶氏为了让他们姐弟能呆在陈家,才置办如此丰厚的。 一旦他们姐弟失踪,陶氏被软禁,那些嫁妆跟十万两的银子便会落入陈家大房的手里。 如今,只怕那些嫁妆早已易了主,陈少游又如何给他们交代? “我只要表姨母安然无恙。” 陈少游淡淡的颔首,“我上任后自会接二婶过来,她如今已经知道你们在柳州的消息。” 秦柔跟秦剑面色皆是一松,秦剑便道:“你跟陈家人不一样。” 陈少游看他一眼,“说说看。” “姐姐说你比陈家人有良心,所以,知道你要在这里做官,我们才逃来的柳州。” 陈少游喝了一口茶,看向有些不自然的秦柔,“你很聪明。” 秦柔道:“我只是觉得,表姨母格外疼惜的人,应该不会是只白眼狼。” 陈少游没有看他们,只淡淡的道:“收拾一下,等会儿跟我走。” “好。” 秦柔不卑不亢的带着秦剑下去,陈少游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常在暗中护他的女人,甚至在即将上京赶考,陈家却对他不管不顾的时候,他进京赶考、以及来柳州的一切银钱都是她偷偷塞到他的包袱里的。 那么一个冷淡的女人,竟在他入京赶考前夕第二次进了陈家祖宅,为的只是跟他说一句话:“我有银子,若你为官,那些银子便借你打点上峰,若你落榜,便借你从商。” 明明她居住的二房离陈家不过半炷香的步程,可他只见过她在成亲第二日敬茶时进过陈家祖宅,那是第一次。没想到第二次去祖宅竟是为了跟他说那么一句话。 第四十五章 今日还了吧 第四十五章 眉眼微微柔和,陈少游起身行到门外,负手看着乌蒙蒙的天空。 商请月换了一身衣裙出来时,陈少游已重回了案边。 她道:“见过秦家姐弟了?” 他淡淡的颔首,“多谢。” 商请月知道他所谢为何,一为救秦柔,二为收留他们姐弟。 她轻笑:“你只需记着欠我一个人情就是。” 陈少游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好。” 商请月见状,双眼一闪,“不如,今日就还了吧?” 陈少游看她,挑眉,“怎么还?” “今日是我生辰,没人作伴甚是孤独,你不妨陪我去寒山赏雪,如何?” “这便是还欠你的人情?” 商请月按下心里的忐忑和期待,缓缓笑道:“你还还是不还?” 寒山脚下,望着弯弯绕绕的石阶,商请月不由得想起上次两人在寒山顶的场景。 想起她那大胆、毫无女子矜持可言的话,商请月抿了抿唇。 偷偷看着身旁跟她一起一步一步走上阶梯的陈少游。 她想,他应该是没有厌恶她的。 否则,以他的脾气,她不会有机会跟他并肩走上这寒山。 这许多次的相处,他应该没有介怀她当初出现在客栈的动机了吧? “小心!” 随着陈少游的话,商请月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便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原来是石阶旁的一棵古树上落了雪,刚好落在了商请月的脖子里。 抖了抖脖子处的狐裘,抖落了不少的雪,可脖子里也融了不少的雪水。 商请月一手解着下颚处的披风带子,一手拿着帕子往脖颈处擦。 她穿得厚重,披风又扣得牢实,所以,怎么也没能把脖颈处的雪水擦干。 余光凝了一眼安静等候着她的陈少游,她忽地停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无奈的道:“你能不能帮我擦一下?好冷。” 陈少游看着她,“男女授受不亲。” 商请月有些委屈,“可是,我畏寒,要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明明看见那眼里的委屈之下是一片轻轻的笑意,可他还是见不得她的一点委屈。 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轻轻的给她擦干,再然后把帕子还给她,淡淡的道:“可以了。” 她一笑,笑得眉眼弯弯,“陈少游,谢谢你。” 不是陈公子,而是陈少游。 陈少游垂眸,嘴角好似有着些许弧度。 他说:“不谢。” 商请月深深的看着他,开口低笑:“谢谢你对我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 陈少游顿住,商请月却已经上了几步台阶。 他的眼里瞬间划过一丝笑意。 对她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么? 似乎还真是,从遇见她那天开始。 对她的接近,自然而然的接受,哪怕刚开始对她并不是没有猜疑。 可他依旧对她的一颦一笑,莫名的在意。 陈少游看着她轻盈的步子,也许,他是有些相信初见时,她与他说的话了。 “我上辈子许了一个人来生,这辈子,来履约了。” 许了来生么? 来履约也好。 他一个人,也甚是清冷,若有她相伴,也好。 寒山顶,雪茫茫的一片,商请月终究达成所愿。 裹着厚厚的狐裘,她立在大树下看着天地间的白,而那块大石,她只有敬而远之。 陈少游立在她的身侧,天青色的披风随风微扬,他眉目清淡的对她说,“商请月,生辰快乐。” 商请月,而不是商姑娘。 商请月并没有在意这个称呼,她呵着手,笑得格外满足:“谢谢你。” 上山的时候出了一身汗,此刻站在山顶上,便染上了凉凉的寒意。 陈少游道:“雪也赏了,下去吧。” 商请月有些不舍。 陈少游面色有些苍白,畏寒的他站在茫茫寒山之上,更添了一丝清冷。 “陈少游,你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我说了什么吗?” 微微犹豫,商请月终是开了口。 原本不想这般不矜持的,可她又实在是想靠近他,想跟他永远并肩站在一起。 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寒风呼啸,她的声音很低,随着呼呼的冷风飘散。 陈少游问她:“你刚刚说什么了?风太大,没听清楚。” 商请月突然就胆怯了。 摇头,勉强的笑了笑:“没事,我是说,太冷了。” 陈少游点头,“赶紧下去吧,不然天晚了不好走,路很滑。” 寒山一行,商请月并没有带念奴跟小词,就连流风跟念娇她也没带。 只想跟他一起上山,一起看雪,一起下山,一起过今天,她的生辰,她的成人礼。 他们下山的时候已是傍晚。 才下到寒山寺,天上就下起了大雪。 寺里的和尚见两人还要下山,劝阻两人在寺庙里歇息今夜。 因为前路的石阶被大雪覆盖,寺里的僧人没来得及清扫,若现在下山,路滑之下容易摔到山下。 陈少游皱眉,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爹爹今日会去庄子上,给我过成人礼,我要是一夜不归,他肯定会找得天翻地覆的。” 陈少游看了商请月一眼。 她有些心虚,明知自家爹爹会来庄子上还硬拉着他来寒山赏雪,这确实是有些任性。 讪讪一笑,陈少游却没有再看她,而是问那劝阻他们的和尚道:“不知可还有下山的路?” 那和尚也不再劝,想了想道:“姻缘树的东南方那里有一条小路,虽有积雪,因为周围的树多遮挡了不少,那里倒是可以下山,不过路程就得多走一个时辰。” “谢谢师父。” 商请月欠身道了谢,便有些无奈的看着寒山下的雪景。 从寒山寺走石阶下去本就差不多用时半个时辰,如今走小路还得多一个时辰…… 那得什么时辰了啊? “走么?” 商请月看着陈少游淡然的眉眼,忽然就笑了:“走。” 前路无论多远,无论多难走,只要有你在身旁,又有什么是我畏惧的呢。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太过好看,像个旋涡一样,好似能把人吸进去,让人不自觉的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 他如潭的眸子里隐去一丝深邃,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路并不好走,狭窄而陡峭,周围的树木老藤繁多,不过好在路面有不少的石沙,并不湿滑。 商请月跟在陈少游的身后,他在前面探路,她则在后面一步一步的跟随,偶有交谈,其实,大都是她在说,而他则时不时的回一两句。 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挺好,她想。 第四十六章 早晚而已 第四十六章 途经一处悬空的铁桥时,原本惬意的商请月皱紧了眉。 铁桥没有围栏,只有两条长长的铁链固定在两边,铁链下方连着长长的链条,上面铺着长满青苔的木板。 铁桥之下是万丈深渊。 陈少游回身看她,“能走么?” 商请月的回答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怕高,很怕! “我们一起走。”陈少游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来:“我牵着你。” 那一刻,她的眼里只有那白皙的手,耳朵里只有那句饱含无奈的“我牵着你”。 眼前的女子看着他的手竟发起了呆,他挑了挑眉:“敢不敢跟我一起走?” “敢!”毫不犹豫的出口,坚定而认真,“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敢。” 前提是,陪着我、牵着我的那个人是你。 嘴角微勾,陈少游眼里浮着笑意。 突然手里多了一份温暖,宛若葇荑的手被他握住。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看着她,“抓好另一边的铁链,跟我走。” 手上的触感温凉,却格外的安心,商请月的步子很慢,她没有看脚下,没有注意周围的摇摇晃晃。 她的眼里,只有眼前牵着她的手,刻意迁就着她的步伐的陈少游。 “陈少游。” “嗯。”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笑着,“你是对谁都这般迁就么?” 他淡淡的瞥她一眼,“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能够让我这样还人情。” 她一噎,随即脸一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拉紧了她的手,淡淡的道:“别大意,注意脚下,木板上有青苔还有积雪,上面很……” “滑”字还没说出口,便觉身后的人脚下一斜,他手一拉,把她重重的拉向自己。 却没想到,怀中一缕清香扑鼻,唇上冰凉而柔软。 铁桥因此有着不小的摇晃。 商请月瞪大了眼睛。 她在陈少游的怀里,她忘了此刻被他握住的手很疼,忘了刚刚脚滑下的恐惧。 她的脑海里只知道,此刻,她与他两唇相贴,她只知道,她的脸很烫。 陈少游瞬间扶稳了她,然后侧头,若无其事的开口:“有青苔,当心些。” “嗯。” 她把头埋得很低,然后,葇荑拉住了他修长的手。 清楚的感应到他的身子一僵。 她眼里有着一丝笑意,低低的道:“桥很高很晃,我一个人走不过去。” 他没说话,拉紧她的手往对面走去。 过了桥,两人都没有说话,眼看要到山脚了,商请月这才开口:“谢谢你。” 陈少游淡淡的颔首,却并不多言,“当心脚下。” 商请月想,或许他的每一次提醒都是预知到她要倒霉的,否则为何,他的话音刚落,她就踩滑摔跤了? 右脚瞬间就肿了,碰都不能碰,痛得她直抽气。 陈少游扶额,嘴角忍不住的抽着,无奈而又担忧的看着她:“我扶着你,能走么?” 她试着站起来,瞬间又坐了下去,右脚扭得好像很厉害,痛得她猛摇头,“恐怕不行。” 陈少游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商请月。” “嗯?”商请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你应该不会在意我接下来的举动吧?” “嗯?”她疑惑。 然而,下一刻她只觉身上一暖,一缕竹香的气息轻轻而来,她被他抱在怀里,大步离去。 她搂着他的脖子,轻笑:“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你扭了脚,别多想。” 他淡淡的看着前方,没有看她,“何况你不也说了,我对你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 “你就不怕我要你负责?”商请月笑得眉眼弯弯,“孤男寡女不说,你还又亲又抱……” “商请月。” 陈少游竟是缓缓的笑了,“你是不是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于是,某人乖乖的闭了嘴。 陈少游第一次觉得,威胁人的感觉甚好。 当然,被怀里的人调戏的感觉也不错。 孤男寡女,又亲又抱,确实该负责。 早晚而已。 商请月本以为下了山会见到商谨言来寒山找寻她,可没想到守在山脚下的只有念奴跟小词带着的两个小厮。 陈少游把她放进念奴们带来的马车,便告辞离去。 商请月在马车里,捧着热茶,问道:“爹爹还没来庄子上?” 小词回道:“府里出了点事,老爷来不了。” 今日是她的生辰又是十八岁成人之礼,商谨言不可能不来庄子,能让他丢下自己不顾,那么就一定是出了不小的事。 “出了什么事?” 最近柳州的酒楼里无不在谈论一件事,话说那事还得从沈家说起。 沈家的一家之主沈重山最近不知怎么的,看上了花楼里的一个叫百合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如花似玉不说,夜里办事的时候格外会伺候人,沈重山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竟是要为她赎身。 可百合的身价不低,得六百两银子。 沈重山不敢给杜氏要银子,又耐不住百合的温柔体贴,最后瞒着杜氏卖了不少的良田,硬是把百合给养在了外头。 这事办得倒也隐秘,不过沈重山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三儿子沈书陌竟然在赌坊赌输了三千两银子。 赌坊的人要剁掉他的双手,他便口口声声的说他家里有百亩良田,只要不剁他的手,他的父亲沈重山一定会卖地还钱的。 于是,赌坊的人找上了沈家。 最后的结果是,三千两银子赌坊的人没拿到,不过倒是得了沈书陌的卖身契,沈重山亲自写的。 传言,得知赌坊来意时,沈重山重重的踢了沈书陌一脚,一番打骂,银子就是不给,他的话是:沈家没钱,要银子,就拿沈书陌的命去抵。 那押着沈书陌去沈家要钱的赌坊管事就气笑了,很不厚道的道:“沈老爷,您也别生气呀,舍得卖地赎一个要价六百两的妓、女,会舍不得卖地帮你的儿子还银子?” “什么?卖地赎妓、女?” 杜氏一开始见赌坊的人抓着沈书陌时,还一脸的幸灾乐祸,一听到赌坊管事的话后尖叫出声,指尖忍不住的颤抖:“沈重山!你说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第四十七章 合作愉快 第四十七章 沈重山恼怒的瞪了赌坊管事一眼。 也不管赌坊管事是怎么知道他卖地的事,他讪讪的安抚杜氏道:“这事是个误会,前几日我不是出去喝了几杯么,喝多了,然后糊里糊涂的就把地卖了,顺便赎了个丫头来伺候你……” 杜氏一听,差点气死,嚎啕大哭起来。 而赌坊管事看热闹之余还不忘要银子的事,杜氏一听要钱,还是三千两! 瞬间就收了哭声,对着沈重山大吼:“你还打算卖地是不是?就给这个野种还债?你要我们一家以后都喝西北风是不是?” 沈重山的脸一沉,直接让仆人拿来了笔墨纸砚,一纸沈书陌的卖身契疾笔而就。 “严管事,这个逆子你尽管发落,他自此后便不再是我沈家人了。” 沈家的绝情就此传扬开来。 沈书陌在沈家连一个妓、女都不如的事更是传扬得人人皆知,在这个时候,前段时间沈家驱逐两个庶女的事又被揭了出来。 有人说,原本沈家的幼子得罪了贵人,欠了锦绣银庄十三万两银子,沈家的表小姐商姑娘怜惜舅舅家,瞒着父亲给了沈家十万两银子还债。 商谨言知道后,去了沈家找他们谈论此事,原本商谨言的本意是等沈家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钱给他。 可沈家恼怒他要自家还钱的事,心怀怨恨之下,就故意把两个庶女驱逐出门。 对外宣扬说这是商姑娘借银子给沈家时提出的条件,说商姑娘如何冷血、如何刻薄,以此抹黑商姑娘。 还有人说,沈家当家夫人把侄女设计送到了商谨言的床上,威胁商谨言不得要回商姑娘给沈家的十三万两银子,否则就把他睡了沈夫人侄女的事宣扬出去。 当然,以上传言,皆是商谨言刻意放出去的,为的自是给商请月正名声。 女子的声誉何其重要,他的宝贝女儿不能背上冷血无情的名声。 传言一出,加上沈重山的丑事以及沈书陌的那纸卖身契,沈家成了人人嗤笑不屑的对象。 有人在沈家门外唾骂,骂沈家宁愿养妓。女也不管亲子,甚至有人还把沈重山养在外面的那个百合给揪了出来,说是要给大家伙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绝色能让沈重山如此爱重。 后来,沈重山愣是在人群里把衣衫凌乱的百合拉进了沈家。 如此一来,沈家便成了柳州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老夫人实在受不住外人的指手画脚,嚷着要把百合浸猪笼。 沈重山自是不愿。 于是老娘跟儿子对上,加上杜氏在一旁的添油加醋,两母子便吵上了。 最后,沈老夫人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沈家去找大夫,可大夫听闻来人是沈家,一句话:不出诊。 接连去了几家医馆,要么就是大夫不在,要么就是人家干脆不搭理,最后只得找几个江湖郎中进了府。 沈老夫人中风了! 沈家没有想着怎么照顾沈老夫人,而是直接把沈老夫人送进了商家。 沈重山跟杜氏是这么说的:“娘中风了,得用好药养着,沈家如今没什么家底了,妹夫一向孝顺,是不是该每月给个一两万银子孝顺娘?” “其实要是妹夫不想给银子也成,娘就养在商家了,这样我们跟妹夫都放心不是。” 商谨言这才没能来得及去庄子上给商请月过生辰,谁叫家里有一尊大神。 商请月一想起小词说这事的时候,那气愤的模样,不禁失笑,这一切虽是她意料中的,却没想到沈重山能把沈老夫人给气中风去。 甚至还把沈老夫人送进了商家。 没脸没皮的人家,这柳州除了沈家就没第二家了吧? 商请月得知这件事后的第二日就直接回了府,张管家把事情说了一遍后,递上一封未署名的信,说是一个乞丐送来的,指名给商家大小姐的。 商请月收了信,没有立刻观看,而是先去了后院东厢房,那里如今安置着沈老夫人。 小词给商请月挑起帘子。 商请月进门便皱了眉,屋里一股浓浓的药味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 她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沈老夫人,并没有多少情绪,只是命小词开了窗,对着伺候沈老夫人的丫头道:“伺候好外祖母,不可懈怠了。” 丫头应是。 商请月这才又看向歪着嘴哼不出话来的沈老夫人,淡淡的道:“我爹爹不会置你不顾。” 商请月离开了东厢房后便去了书房,商谨言沉着脸坐在案边,眉头紧锁。 “爹爹,发什么呆呢?” 商谨言一叹,随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凝宝儿,你外祖母在我们家养老,可好?” “我若说不,爹爹会答应?” 商请月沏着茶,斜了面色为难的商谨言一眼。 “爹爹,可还记得当初唤我凝宝儿?那时女儿要爹爹唤女儿阿月,爹爹偏不听,一定要唤我凝宝,因为这是娘亲给我取的乳名。 如今,娘亲的娘亲中风,爹爹若要像当初坚持,女儿又怎会说一个不字?” 商谨言想起亡妻,目露哀伤,随即目光又是一亮:“凝宝儿,你是答应了?” 商请月好笑的点点头,“答应了。” 商谨言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松开,咧着嘴大笑。 回了房里,商请月这才自怀里拿出了信。 家人已团聚,借十万两银。 区区十字,商请月便笑了。 沈书陌被沈重山一纸契书赶出沈家,如今,已安然回到了沈玉容那里。 他弟弟妹妹皆已跟沈家再无干系,他也该打拼他的王国了。 军火商,步月庄的东家,天下第一首富沈书衍,我们……合作愉快。 “凝宝儿,怎么突然又拿了十万两银票了?” 刚过了年,商谨言就急急的去了宁城,贾家跟商家的斗法在大初三的又开始了。 如今是正月十三,商谨言才回了柳州的家就风风火火的往商请月的院子里赶。 彼时,商请月正打着喷嚏,喝着浓浓的苦药,“爹爹,这么着急做什么?” 商谨言见她无力的娇小模样不由得心疼,“风寒还没好?” 第四十八章 好好说话 第四十八章 商请月自那天去寒山回来不仅扭了脚,还感染了风寒。 脚伤倒是好了,就是风寒一直都没好利索,过年前夕还发了烧。 不过好在有念奴在,熬药开药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几服药服下后总算好多了。 就是这风寒来势汹汹,她的身体又柔弱,这才病好得慢些。 “好多了。” 商谨言见她确实没什么事了这才又问:“钱管事说,你又要了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商请月应了声。 商谨言皱眉,“凝宝儿,咱家没多少个十万两随意丢出去,你这是做什么了?” 丢出去? 商请月低笑,“爹爹,您放心,当初的十三万两银子加上如今的十万两,一共二十三万两,不出两年,女儿翻倍的还你。” 商谨言张大了嘴巴,手抚上商请月的额头,“凝宝儿,你不是烧糊涂了吧?” 一个女子,怎么能说出这么个大言不惭的……豪言来? 银子在她的眼里就像是萝卜青菜一样,要多少有多少? 那可是二十三万两,翻倍是四十六万两! 就连他跟贾宋都不敢说两年内能挣这么多银子。 商请月哭笑不得,“爹爹,女儿说真的。” “好好好,爹爹信你,信你,你可别生气,大夫说了,生病最忌生气忧思……” “爹爹,女儿还要给您借银子,三万两,不多。” 商谨言的额角猛跳,嘴角抽了又抽,勉强的笑着问她:“凝宝儿,你告诉爹爹,你这银子都给谁了?” 商请月睨他一眼,笑道:“秘密。” “凝宝儿!” “而且我保证,爹爹也查不出来。” “商请月!” 商谨言气呼呼的呼了一口气,随即便苦着脸的看着她:“凝宝儿,你是被人忽悠了也好,把银子当石头玩也好,你得告诉爹爹,总不能你拿了那么多银子,爹爹连问都不能问吧?何况你还给爹爹借三万两的银子呢。” 商请月像是听进去了,郑重的道:“爹爹,女儿确实把银子当石头玩了,全都丢水里了。” “……凝宝儿,好好说话。” “我拿去做生意了。” “做什么生意?” “保密!” “……” 沉默良久,商谨言:“比起做生意,我宁愿你把银子丢水里了,至少还能捞些回来。” “……” 最后,那三万两银子商请月自然是没有借到。 商谨言还把掌家权默默的收了回去。 商请月笑了,十万两对于沈书衍而言,已经做够,至于她要的三万两嘛? 纯粹是用来丢掉掌家担子的幌子。 掌家这事,她委实不愿操那份心。 上元节,元宵之夜,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庆祥和。 热闹的大街上,有人赏灯,有人猜灯谜,有人吃元宵,好不热闹。 就在这欢声笑语里,柳州最大的酒楼雅间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男子含笑有礼,女子温婉大方。 正是沈家二公子沈书衍跟商请月。 “这上元节如此热闹,跟表哥在这里谈黑石碳,倒是可惜了美好佳节。”商请月如是说。 赤县是柳州最为偏僻的县城,而作为赤县最为人迹罕至的荒山却在一年前被沈书衍匿名买下。 那荒山的黄土之下是黑黑的石头,人们不知那是什么,却被沈书衍命名为黑石碳。 只因,那黑石头跟木炭一样能燃烧,甚至比木炭燃烧的时间更长、取暖的效果更好,而且没有异味。 沈书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里的震惊一闪而过,深深的看了商请月一眼,笑道:“表妹,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黑石碳的?” “表哥不该是先问,我是如何知道表哥买下赤县一座荒山的?” 商请月能云淡风轻的说出黑石碳,那么他买下那座荒山的事,她知道又有何奇怪的? 黑石碳,他不敢确定是不是他第一个知道可以燃烧的石头,可他敢确定,“黑石碳”这三个字是他亲自命的名字,这世上除了沈玉容跟那个人,再没第四个人知晓。 商请月自己倒了茶,举杯一笑:“表哥,其实我是真不知道那黑乎乎的东西叫黑石碳,不过我的人去赤县查你的时候,刚好无意中见到大表姐找你问关于黑石碳的事。” 沈书衍五兄妹自小被沈家打发到柳州最偏远的赤县,给兄妹五人的东西只有一个破旧的小院,跟一个老了的厨娘。 因此,兄妹五人几乎是自己靠自己生存,唯有商谨言回沈家时,沈家才会命人把几人接回去几天,为的是商谨言每次来都要给的银子——每个孩子都有十两银子。 当然,最后的银子都被杜氏收了去。 每次都是五兄妹被沈家两个嫡子欺辱了一番后,才又被丢回赤县。 如此直到沈玉容出嫁,碍于沈玉昭跟沈玉华年龄渐长,想着以后可以利用两人的婚事来给沈家谋利益,便才把兄妹几人接回了沈家祖屋。 念娇查到这些的时候,商请月便让她去赤县查了沈书衍。 知道他带着弟弟妹妹四处帮人做事,只为混口饭吃; 知道他给私塾里的先生做白工,只为学几个字; 知道他十三岁时就给当地一个有名的木匠做木工; 知道他十五岁时离开赤县离开柳州,三年后回来,一年后买赤县最荒野的荒山。 如今,二十岁之龄,他开始了他的第一桶金,为一年后的名震天下打了个不错的底子。 沈书衍眯起眼,似笑非笑:“查我?” 商请月自顾自的喝了茶,才道:“不错,表哥,我爹是生意人,他的女儿也不会太差。 没有查过你,你以为我会放心的把十万两银子给你?会放心拿出十三万两银子来,只为配合你把两位表妹脱离出沈家?” 商请月见他审视着她,她也不闪躲,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对着他举杯。 “表哥,我说过,这些银子我不会要你还,只要你将来的每一份产业我都要入股。” 沈书衍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举杯而尽,放下杯盏,“表妹,你跟我所认知的千金小姐不一样。” 第四十九章 落款 同样放下茶盏的商请月亦笑:“是觉得我财大气粗,不知银钱贵?” “不,”沈书衍一笑,半真半假:“是觉得你眼光犀利,慧眼识珠,舍得小利换大钱。” “这是夸我还是夸你?我是慧眼犀利,你就是被我看上的明珠?”商请月失笑:“表哥,你可真不谦虚。” 沈书衍轻笑,粗布衣衫的他,有着淡雅高贵的从容气度,他本就不是埋没在尘埃里的人。 这之后的黑石碳一事谈得很顺利,商请月什么也不管,只是在沈书衍需要帮衬的时候帮衬他些许,其它的如荒山挖掘,以及联系售卖之事的诸多事宜皆不用她操心。 不过沈书衍认真的给她说了,买下荒山一事,并非他一人出的钱财,还有一人跟他出了银子,若是入股分红,便要三分。 商请月好奇问他,另外一个人是谁? 其实她更好奇的是谁先看好了沈书衍。 然后沈书衍说出的名字,让她吃惊不小。 他说:“陈少游。” 陈少游是他在离开柳州时认识的,后来跟他一起游历来到赤县时,两人发现了那座荒山的黑石头,又在沈书衍的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黑石头能燃烧的事,两人这才一起买下荒山。 商请月愣了好久,这才回忆起上辈子,为何沈书衍一开始那般不待见她,为何上辈子沈书衍上辈子不接触任何朝廷官员,唯独只跟陈少游交好。 原来,他们竟是在这么早之前就相识了。 商请月带着小词跟念奴走在热闹的大街,可她的神情没有被街上的欢乐感染,反而带着些恍惚。 上辈子人人都说她攀了宁北候府世子的高枝,人人都说宁北候世子宁锦墨跟她勾搭成奸,人都说她是***、荡、妇,人人都说她是无情的薄幸女…… 上辈子的沈书衍,在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不耻她的万万人之一。 直到后来,不知为何,他慢慢的对她改了态度,以至于她在临死前,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说:“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么?” 她交给他一封信,是给陈少游的。 神志消散,临闭眸前,她呢喃了一句,“我死后,请以陈唐氏立碑下葬。” 商请月恍惚,她死后,看见沈书衍亲自为她立了碑,然后对着墓碑说:“他不敢来看你。” 爱妻唐氏凝之墓。 落款是僵硬的三个字:陈少游。 那墓碑上的字那么清晰的映入她的心里,上面雕刻的字迹熟悉到让她发颤。 商请月抬头望了望天,怎么办,陈少游,才没多久,又想你了怎么办? 商请月离开后,沈书衍去了隔壁的雅间。 “都听见了?” 雅间里,陈少游在窗前低头写着什么,对于沈书衍的话,他只是淡淡的应道:“听见了。” “觉得此女如何?” 陈少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放下笔。 沈书衍走近陈少游,看向他笔下的字:聪慧从容。 见字,沈书衍笑道:“确实如此。” 陈少游道:“如你所言,她的眼光犀利,慧眼识珠。” 沈书衍挑眉含笑:“与你一样,慧眼识得我这颗珍珠。” 陈少游也笑。 进了二月,春阳暖暖,微风柔和。 商请月懒懒的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小词在一旁递着茶水,念奴在一边端着糕点。 月亮门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小厮,那穿着的衣服却不是商家的下人所穿的颜色,小词呵斥了几句,张管家便凑了上来,对着商请月回道:“小姐,这是县令大人府上的人,说是有事找老爷。” 商请月的目光往小厮身上收回,那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陈少游身边的吉祥。 商谨言近日总是往宁城跟锦州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而县令派了人来府上,作为商家唯一一个正经主子,自是由她来见县令派来的人了。 商请月缓缓的笑了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陈少游当上了县令后,还不曾烧过火,这突然找了商家,应该不会要烧第一把火吧? “不知陈大人有何吩咐?” 吉祥躬身回道:“大人想请商老爷去一趟衙门。” 商请月正了身子,“去衙门?” 好端端的陈少游找商谨言去衙门做什么?她可不认为他是请商谨言去喝酒闲聊的。 “可是出了什么事?” 吉祥抬眸看了商请月一眼,又低头,“小人来时,听见有人击鼓,像是说什么妹夫软禁岳母,不让岳母家人探望岳母什么的,好像是要求私下审理。” 商请月闻言,气笑了,却还是命小词给了吉祥一锭银子,含笑的道:“劳烦告诉县令大人,我爹爹不在柳州,今日衙门之行,小女代父走一趟。” 吉祥并不推辞那重重的银子,躬身出了商家去给了陈少游复命。 就在吉祥前脚刚走,后脚衙门的传唤便到了,只说有人状告商谨言,请商谨言午时末去衙门配合办案。 商请月从吉祥那里知道了传唤所为何事,早有了准备,送走了衙差后,她冷笑一声:“把当初给沈家老夫人看病的郎中找来,再把沈老夫人给我请到衙门去!还有,立刻派人去衙门一趟。” 陈少游看着吉祥拿出的那锭银子,不由得摇了摇头,果然,她一如沈书衍说的那般……大方。 这随便赏给小厮的赏银一出手就是十两,若不是知道她跟沈书衍私下合作的那些事,他真的会认为她就是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千金大小姐。 揉揉发疼的额角,他连续几个日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如今衙门里的事物繁多,再加上前任县令留下的一摊子烂事,他从上任后就没能好好舒展过眉头。 “午后开审沈家的事,改为公开审理,允许百姓观看。” 吉祥愣了愣,“可是,沈家要求私下审理。” 陈少游似乎是笑了一下,“商家不会答应,她更不会。” 华国有律,原告之人要求私下审理案件的要求若不得被告同意,被告可拒绝接受衙门的传唤。 第五十章 开堂 第五十章 华国有律,原告之人要求私下审理案件的要求若不得被告同意,被告可拒绝接受衙门的传唤。 也就是说,沈家想要告商谨言,除非商谨言答应私下审理此案,否则,只要商谨言言明要求此案公开审理,要么沈家被迫撤诉,要么就只能任此案公开审理。 沈重山把自家老母送去妹夫家不尽赡养职责也就罢了,还敢状告商谨言? 明知官司是输定了,可只要是私下审理的,外人哪知道他状告商谨言所为何事?又怎会知道官司是输是赢? 反正商谨言被告了,声誉便差了,到时候沈家乱传出什么谣言来,商谨言百口莫辩。 以商谨言的身份,若是被人告上衙门的事传出去,这对他的声誉有一定的影响。对于他这样的商人而言,声誉就是银子,一旦声誉受损,那银子的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沈家要求私下审理案件,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为的是什么? 无非是想逼迫商谨言给沈家些好处罢了。 沈家料定商谨言不敢去衙门,因为只要一去,官司不论输赢,商谨言的声誉都会受损,如果想不去衙门,那么就要商谨言出银子给沈家,让沈家自己撤诉。 哪怕最后商谨言去了衙门还赢了官司,沈家也自会传出抹黑商谨言的传言出来,所以,商谨言想要沈家不乱造传言,同样也会拿钱封沈家的嘴。 沈家一直很笃定,商谨言不敢把自己被告的事公开处理,一旦公开,可不就是告诉所有人,他被告了么?他的声誉可就板上钉钉的损了。 可沈家没想到,商谨言不在柳州,代他上衙门的是他的女儿商请月。 这便,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因为上次的谣言,人们都知道商请月背着父亲悄悄给舅舅家十三万两银子还债,却最后被沈家抹黑的事,如今若是由她把舅舅不赡养外祖母反而送进沈家的事抖在大庭广众之下,可想而知,沈家定会被人们的口水淹死。 所以,知道商谨言不在柳州,代他上衙门的是商请月,而商请月还命人去了衙门言明要公开审理时,杜氏连忙去找了商请月。 几番劝诫,无非就是劝她不要公开审理,商谨言声誉何其重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上衙门有伤闺誉云云,最好是两家私底下私了。 言语中好一番真情流露,苦口婆心,说得好像她是多么为商请月着想一般。 杜氏好像忘了,状告商谨言的正是他们沈家, 最后,杜氏是一脸我是为你考虑的模样又开了口,“只要商家给沈家五万两银子,我们私下了了这事,以后你外祖母你们想怎么孝顺都成,我们沈家再不提这事儿。” “我若不呢?” 商请月嗤笑:“舅母,您觉得我是傻子么?外祖母被舅舅气得中了风,你们嫌弃外祖母便把外祖丢到商家,好,爹爹孝顺,好生照顾着外祖母,如今你跟舅舅是怎么做的? 几次来商家要银子,我们不给,您跟舅舅就污蔑我们软禁外祖母,还把商家给告了,告了还要银子求私了? 舅母,爹爹给您跟舅舅赡养了外祖母还得给您银子,这事您好意思去告,请月便好意思去衙门当您的被告!” 杜氏一噎,铁青着脸,随后又开始苦口婆心起来:“请月啊,如今你爹上不在,堂之事若你去了,那时闺誉受损可就不好了,你也知道,女子闺誉受损若是严重,嫁人可就难了,咱们还是私了的好,五万两银子对商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舅母,如今您说的这些,若是我爹爹在这里,也许真会碍于声誉给你们些许银子。不过,不巧,爹爹他不在。你给我说女子声誉?当初沈家抹黑我时我都没怕过,如今不过是上一趟衙门,我还能怕了不成?” “商请月,你最好想清楚,众口铄金,沈家再潦倒也有足够的银子找人抹黑你的名声,让你一辈子嫁不了人!” 杜氏几乎是被商家的下人给驾出府门的。 不过比起杜氏的狼狈,商请月则显得云淡风轻许多,她起身朝花厅的侧门走去。 那里,站着两位替沈老夫人调理身体的大夫。 一个是柳州有名的老大夫,一个是曾在御医院做过药童的年轻大夫。 两人把杜氏之前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商请月轻福了一礼:“让两位大夫见笑了。” 午时末,县衙开堂,商请月一身月白色长裙翩翩立在堂中,堂上的陈少游身着青绿色的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神色清冷。 四目相对的瞬间,皆是不着痕迹的移开。 “小女子商请月见过大人。” “免礼。” 陈少游看了看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问坐在他下方不远处的师爷,“沈家还未来?” 师爷是一个年过不惑的老者,他站起身回道:“还未。” 陈少游点了点头,又道:“沈家可有递撤诉状?” 师爷摇头:“没有。” 堂外人们的嘀咕声虽然刻意压制,却也有不少入了商请月的耳朵。 “沈家怎么把商家大小姐给告了?” “真是良心被狗给吃了,当初商姑娘可是瞒着自家爹爹给沈家送了十多万两的银子呢,沈家不记情倒也算了,竟还污蔑抹黑商姑娘,今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商姑娘又被沈家给咬上了。” “啧啧,上次是十三万两银子打了水漂,这次也不知这商姑娘得拿出多少银子来满足沈家。” “商家老爷又不在,就商姑娘一个弱女子……唉,这沈家怎么就那么狠啊?” “可不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愣是被告上了公堂,这以后的闺誉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 这些话商请月听到了,陈少游也同样听到了,他看了商请月一眼,吩咐了一名衙役去传沈重山。 衙役还没出门,沈家的家仆就拿来了撤诉状,理由是沈家不忍心外甥女被人指指点点,这才撤了诉。 堂外一阵唏嘘,有人说沈家虚伪,有人说好在沈家多少顾及了血缘亲情,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第五十一章 三告 第五十一章 眼看着人群便要散去,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商请月轻轻的对着陈少游施了一礼,明眸婉转,朱唇轻启。 “大人,既然沈家撤诉,那小女子便不再是被告一方。如今当着大人的面,小女子状告沈重山夫妇! 一告其夫妻二人不赡养其母亲沈赵氏,遗弃沈赵氏于不顾。二告,沈重山夫妻诬告沈家软禁其母沈赵氏。三告,沈重山之妻杜氏敲诈勒索小女子。 杜氏要小女子以五万两白银为利换沈家的撤诉状,其扬言,若小女子不应,便要借小女子被告入公堂之事败坏小女子闺誉,还要让人诋毁小女子,让小女子再不能嫁人。” 其言一出,满堂哗然。 陈少游眉一扬,看向她时,目有笑意,极浅极轻。 惊堂木一拍,满场寂静。 “传沈重山夫妇上堂。” 沈重山跟杜氏红着老脸被请进了公堂。 威武的唱和声后,商请月由被告变成了原告,她的状纸早在沈家夫妇来之前便已递交给了陈少游。 三告,每一告都有证人。 一告其夫妻二人不赡养其母亲沈赵氏,遗弃沈赵氏于不顾。 证人是抬着沈老夫人进商家的轿夫跟沈家当日跟随的家仆。 二告,沈重山夫妻诬告沈家软禁其母沈赵氏。 人证是当初沈老夫人昏迷中风时给她看诊的郎中,物证是沈老夫人中风后,沈家找了无数个大夫给沈赵氏看诊的脉案。 不是商家软禁沈赵氏,而是沈赵氏中了风根本不能动弹。 三告,沈重山之妻杜氏敲诈勒索。 人证是给沈赵氏调理身体的两位大夫,杜氏之前所言,被两位大夫一一道出。 于是,沈家败诉已然毋庸置疑。 沈重山夫妇不养病母、诬告商谨言,杜氏敲诈威胁勒索于商请月,数罪并罚,一共罚银百两,另,沈家发出告示致歉于商家,告示张贴期限为一月。 当陈少游的判决落下后,沈家夫妇颓废的应下。 如今情势,即便他们一千个不愿,在铁证面前也无能为力了。 商请月听了后,从容的再度向陈少游福了一礼,再度开了口。 “大人,今日小女子把外祖母请了来。沈家之事,商家再不敢插手,赡养父母本就是为人子的指责,莫说我的母亲去世,即便我的母亲还在,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没义务赡养外祖母! 所以,今日,还请大人给小女子主持公道,让沈家把外祖母接回去,尽他们该尽的孝道。” “那不行!你外祖母送回来了,没有银子我们怎么养得起她?” “啪!”惊堂木一拍,杜氏打了个激灵,陈少游冷冷的道:“酌沈家今日把沈赵氏接回沈家,若不听判,视为遗弃父母罪。” 遗弃父母,为大逆不道,是要杖责跟坐牢的。 沈重山夫妇恹恹的应了。 自此,沈家是臭名昭著了。 商家的声誉丝毫未受影响,反而商谨言的仁孝跟商请月在衙门里的聪慧从容传扬了整个柳州。 特别是那些家有儿子未曾婚配的有心人,更是盯着上了商请月。商家在宁城是两首富之一,如今发展到柳州,那趋势也有直逼故去的柳州首富容瑾之势。 所以,无论看的是商请月本人,还是商请月背后的商谨言,商家都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于是,商家的大门都快被来往的媒人踏破。 对此,商请月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杜氏如今怕是要气得半死。 谁叫她不仅没伤到闺誉,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呢。 三月春风和煦,伴着桃花微微的香气,沁人心脾。 商家的花园里,几株桃树下放着一张案几,案上一把瑶琴安放,商谨言坐在桃树边不远处唉声叹气。 商请月老神在在的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喝着茶,目光一丝也不看向桃树边上的商谨言。 商谨言见商请月无视他,便抱着瑶琴狂奔到亭子里,咧嘴一笑:“凝宝儿。” 商请月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品着香茗。 商谨言讪讪,给伺候商请月的小词跟念奴递了个眼色,小词、念奴便默默的退出了亭子。 “凝宝儿,你看这次爹爹带了你最喜欢的瑶琴,是大琴师瑶光亲自所制,看看可还喜欢?” 商谨言一屁股坐在商请月的对面,见她依旧只看手里的茶,商谨言不由得沮丧,“凝宝儿,还生气呐?” 商请月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女儿不敢。” 说着,竟是起身打算离去。 商谨言大急,怎能就让她生气离去,只得拉着她,柔柔的道:“凝宝儿,爹爹错了,别生气了可好?只要你不生气,要爹爹做什么都行。” 刻意放低的轻哄,宠溺中又带着浓浓的无奈。 商请月终是一叹,又坐了回去。 商谨言大喜,知道商请月这是消了不少的气,连忙再接再厉的保证,这才换来了商请月的笑颜。 商请月无奈的嘱咐商谨言道:“爹爹,你的身体要爱惜好,要是你喝酒把身体喝垮了,将来女儿还能依靠谁?” “凝宝儿放心,爹爹记下了。” 商谨言动容,信誓旦旦的保证。 商请月淡笑,对于商谨言的保证,她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做生意不喝酒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有办法让他不再像现在这般喝到吐血或者是喝醉。 最近,柳州酒楼、茶楼里茶余饭后的谈资由沈家夫妇换成了商家大小姐。 不同前者的受人唾弃,后者是令人好笑之余又添一丝父女亲情的艳羡。 不过说起来倒也好笑,做女儿的哪有把自家父亲赶出家门的? 如此做法,为何说是好笑,而不是说商家大小姐不孝? 这就得从商谨言两次喝酒吐血说起了。 商府的下人都知道,最近商谨言在柳州的生意越做越顺,可商谨言却绝对说不上多高兴,因为一次的应酬喝酒喝到吐血后,商请月便对商谨言下了禁酒令。 商谨言虽说不上嗜酒如命,可要说禁酒,于他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此,跟商请月的几番讨价还价后,商请月无奈的答应他,应酬时不准喝醉,若有喝醉便不准回府。 第五十二章 悍女 第五十二章 因此,每次商谨言应酬回来时都是兢兢业业的,都是能避免见到商请月就避免,若是不巧被商请月见到,只要她皱个眉头商谨言都要提心吊胆半天。 如此过了没几天,商谨言又一次喝酒吐了血,商请月这才狠了心,吩咐下人把府门一关,足足让商谨言在客栈里住了十来天。 算算时间,今日正是商谨言被关在府外的第十天,终究是她担心商谨言的身体,这才默许门房放商谨言回府。 酒楼说书的说到这里,大笑:“看来,这商家当家做主的可是这商大小姐呐。” 听书的人们也跟着笑,不过大多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商谨言宠商请月,否则,商请月怎能做得了狡猾若狐的商谨言的主? 据说那可是老虎嘴上都能拔根毛下来的人。 说书人喝了一碗茶水,又接着道:“据说商家下人还对外宣称,若是有人见到商谨言喝酒,只要去商府告知,查明属实后有十两银子的赏银可领。” 对此,茶楼里的人哄然大笑,一句一句皆是对商谨言的同情,都道他生了个悍女,害得连喝酒都得躲躲藏藏。 不过,也有不少人认为商家大小姐实为担心商谨言的身体,此乃大孝。 不管人们怎么说,至少在这以后,商谨言的应酬依旧,不过劝酒的人明显不那么狠了,谁叫商谨言拿出了商请月这个挡箭牌呢。 因此,商谨言惧女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人家都是惧内,商谨言倒好,惧女,人们能不觉得好笑么? 商请月也因此成就了悍女的名声。 “悍女?” 商请月对于外面传的那些话,皆是一笑而过,商谨言醉酒被关在府外的事本就是她授意府里的人传出去的。 不过,悍女一说,还真不是她的本意。 但是如今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悍女就悍女吧,想来也能阻挡不少那些找上门来的媒人。 事实证明,商请月想得太美好了,媒人上门的次数有增无减,甚至还有猛烈的趋势。 商谨言得意的哼哼,“知道商家大权在你手里握着,又知道你孝顺,傻子才会担心你的悍女之名。即便你出嫁成了悍妇,人家也只会偷着乐。” 商请月恍然。 商谨言嘀咕,“你这丫头精明的时候精明,傻的时候也傻得厉害。” “……” “凝宝儿,爹爹给你说个事?” 商请月手里正在缝制夏天的衣裳,闻言抬了抬眼:“您说。” “今夜东城的马夫人有个宴会,因为马家就一堆孤儿寡母,所以为避嫌,请帖上要求带家眷前去。你看人家要么带夫人要么带女儿,要么夫人女儿一起带……” 商谨言干咳一声:“我虽然小妾众多,不过终究是带不出门。” 商请月恍然,“所以,爹爹想要我跟爹爹一起去?” 商谨言点头,眼里满满的希翼。 商请月皱眉,虽说商贾之家的女子不似世家权贵的闺阁女子那般束之高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很少抛头露面穿梭于商业之间的宴会。 商谨言一向爱重她,怎么会让她去他们谈生意拉关系的这种应酬场所? 见她皱眉,商谨言立刻解释,“凝宝儿,这绝对只是个私人宴会,不是生意场上的应酬。” 商请月讶异,既然不是应酬,那商谨言为何这般看重? 莫非,这马夫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爹爹,这马夫人办的是什么宴会?值得爹爹如此看重?” 商谨言老脸一红,干咳几声道:“马夫人办的是赏花宴,赏牡丹。” 赏花宴? 一个寡居的妇人办赏花宴,邀请生意场上的大老爷们? 这…… 还有,马夫人办赏花宴,商谨言又紧张个什么劲儿? 没能在商谨言嘴里得到什么内情,商请月也大概猜到了什么。 这马夫人,据说年轻时嫁了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秀才,生下一子一女后,那秀才因为一场风寒去了,留下娘三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 后来也不知这马夫人怎么研制出了米豆腐这种香喷喷的美食,由一个小摊贩做到如今的柳州十家酒楼。 说起来,她的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女儿也嫁了个不错的人家,马夫人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以后了。 不怪商请月这般想,在华国,女子丧夫或是被休、和离皆是可以再嫁的,极少有女子一生不嫁或是守节不嫁的。 事实证明,商请月猜得不错。 一进马家,派了小词微微的一打听,商请月便知道了今日来赴宴赏花的人,大都是丧偶或是妻离之人,且这些人的名声皆是厚道宽容之人。 商请月挑了挑眉,若说应邀而来的人皆是厚道之人,只怕她爹爹是个例外。 商谨言除了对她这个女儿千疼万宠,生意场上何时与人厚道宽容了? 真要说厚道,最多不过就是不欺负、不欺诈罢了。 不过,这样明眼人就能看出端倪的宴会,商谨言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看不出来? 不仅看出来了,还巴巴的赶了来。 商请月轻笑,看来,她的爹爹,红鸾心动了。 她曾一度以为商谨言会一辈子都找跟她娘一样的女子,然后麻木的过一生。 她也想,要不要劝劝他不要再执着她的娘亲。 毕竟,枕边老是睡着跟她娘相似的女子,商谨言又怎么会放得下而重新开始? 可她终究没开口,因为知道商谨言的执着,除非他自己放下,否则要想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可如今,马夫人竟是让商谨言为她而来,还不关生意,只谈私情。 商请月很欣慰。 因而,对这位马夫人,很是好奇。 当第一眼看到马夫人的时候,商请月很惊讶,这是一个很朴素很平常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年轻时受过太多苦,她的脸上有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嘴边适时的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平静,神态柔和。 这是个好相处的妇人,这是商请月对马夫人的第一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商请月的错觉,她竟然看见马夫人在看向商谨言的时候,嘴巴动了动,眼里竟有着些许泪光。 只一瞬,她便得体的笑了笑,随后面色无常的跟人说着话。 第五十三章 散步 第五十三章 商请月笑了,马夫人嘴里没有说出的两个字竟是“表哥”。 表哥表妹么? 看来,红鸾心动的也不只是商谨言一个。 商请月笑了笑,商家终于要有一个当家主母了。 宴会热闹却不喧嚣,入夜之后,商请月在晚宴开席时被一个上茶的丫头不小心撞了一下,衣衫上便染了茶汁。 丫头一番道罪,商请月安抚了几句,上首的马夫人,温和的开了口:“云娘未出嫁时的衣衫还收着,商姑娘如不嫌弃,不妨先去换了。” 这是马夫人今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商请月。 她虽与前来的姑娘夫人们聊得多,不过双眼总会时不时的打量商请月,她很少与人搭话,若有人与她攀谈,她也总是含笑的说上几句,疏离而客气,知礼而又不显得清冷。 商请月笑着对着马夫人一福,“如此便麻烦夫人了。” 随着马家的丫头去换了衣服,商请月往男宾的酒席那里看了看,商谨言跟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喝着酒,目光却时不时的往马夫人那里看。 商请月好笑,她原本想着已经天黑,想要回去了,可看商谨言的样子,她还是不去叫他了。 只得让之前带她去换衣衫的丫头去给马夫人告辞,又让小词给莫安说了一声,这才离了马家,坐上回府的轿子。 这夜的夜色很美,天上繁星点点,圆月皎皎,月华照亮了满城光华。 眼看着只有一条街便要到家,商请月下了轿,打发了府里的轿夫。 她的身后跟着小词跟念奴,主仆三人漫步在依旧热闹的大街上。 灯笼高照,人声喧嚣,此刻正是夜间最繁华热闹的时刻。 商请月勾着浅浅的笑,进了一家卖馄饨的铺子,“师傅,给我三碗馄饨。” 商请月指着她的旁边,“你们也吃一些。” 念奴跟小词闻言,皆是坐在了商请月的身侧。 馄饨吃完,商请月揉了揉有些撑的肚子,一叹,“走吧,吃得太撑了,去散散步,我们消消食。” 临桌的一男子一声轻笑。 商请月回头,一愣。 杜庭? 他的旁边坐的是……陈少游。 “商姑娘,别来无恙。” 商请月放下肚子上的手,脸有些红,不自然的应了声:“两位公子,好巧。” “是有点巧。”杜庭一笑,“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言罢,对着陈少游道:“谢谢陈大人的馄饨了,改日,我再请你吃……包子怎么样?” 陈少游不置可否,杜庭也不多言,含笑离去。 临走的一眼,他一副“不打扰你们”的眼神,让商请月有些好笑。 “陈大人。” 轻福一礼,商请月轻笑着问道:“陈大人,今夜好雅兴,竟有空出来上街。” 陈少游看她一眼,“雅兴倒是没有,只是衙门里的公务太多,一时忘了吃饭的时辰,这才出来找点吃食。” 商请月含笑,“公务固然重要,可身体也得照看好”。 陈少游起身,“走吧。” 商请月一愣,“去哪?” 陈少游回头,嘴角一勾,“吃得太撑,散步消食。” “……哦,好。” 安静的走了一段路,商请月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她是被他取笑了? 商请月侧头看了看,他的侧颜少了一丝清冷,目光在前方微微停顿,然后驻足,他转头,“前面有个拱桥。” 商请月目光朝拱桥上看去,点头,“怎么了?” 陈少游见她迷糊不解,扬了扬眉,道:“商府的路,不是这个方向。” 商请月再看了看,桥上站着几个拿着手帕挥舞的风尘女子,桥后不远处是一栋花楼,花楼的左侧是另一处繁华的街道,而那处繁华的街道离衙门不远,陈少游的府邸便在衙门的隔壁。 商府,却在他们身后的反方向。 她有些不自然的笑着,“嗯,我散步没留意方向。” 眼里却划过一缕惆怅,她习惯了回家的路,他如今的府邸,是他们上辈子的家。 刚才跟着他的脚步,她一时忘了今夕何夕,一时忘了商府的路不在此处。 陈少游颔首,淡淡的道:“天也不早了,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女子回去,不太安全,我送你们回商家。” 送她? 商请月眸光大亮,嘴角扬起轻轻浅浅的笑意:“好。” “小姐……” 念奴不解,有她在,她们回去能有什么不安全? 然,话还没出口,小词的手利落的捂住了念奴的嘴巴,对着商请月跟陈少游笑着说道:“念奴嘴疼,我帮她揉揉,揉揉。” 商请月赞赏的看了小词一眼,然后跟着陈少游往商府方向走去。 见二人远去,小词才放开了念奴,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坏事。” 念奴眉头皱得死死的,冷声问道:“之前走错了路,你不让我说,如今小姐回去,有我在,明明可以不用陈少游送,你为何还不让我说?” 小词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念奴一眼,叹息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姐心系陈大人,我们做下人的当然要为主分忧,而不是拖后腿。” 念奴想起商请月几次在陈少游面前的样子,沉默。 商请月一路上都扬着嘴角,连跟着的陈少游都一扫白日里的疲惫,眸光温和。 “姐姐,买枝花儿吧。” 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提着一小篮子的野花跑到一男一女的面前,清澈的双眸闪着满满的希翼。 女子蹲下选了几枝,然后对着男子道:“相公,这花好看,多给这孩子些铜板。” 男子点点头,在荷包里摸索了半响,有些无奈的道:“没换到铜钱,就有几个碎银子。” 女子看了看四周,没见着什么地痞或是游荡的不正经之人,“那便给她一粒碎银吧,给多了没的让她守不住。” 男子笑了笑,给了小丫头一粒银子,这才揽着女子离去。 看着这一切的商请月笑了笑,对那对夫妻的做法很是赞同。 陈少游看了远去的二人一眼,眯了眯眼,才收回目光,便见之前卖花的小丫头提着花篮跑向了商请月,声音清脆,目光却是看着他:“公子,给您的夫人买枝花吧?傍晚刚摘的,可香了。” 第五十四章 逛花楼 第五十四章 陈少游愣住,夫人? 相比陈少游的愣怔,商请月只在一瞬的愣神过后便扬起了淡淡的笑意,拿起小丫头手里的篮子,吩咐小词:“小词,给钱。” 然后蹲下,轻轻的亲了一下小丫头的脸颊,悄悄的在小丫头的耳边道:“小姑娘,嘴巴真甜,明天再拿一篮子花到对面商府那里拿银子。” 小姑娘大喜,忙道:“谢谢夫人。” 商请月闻言,悄悄的斜了一眼神色不明的陈少游,干咳一声:“嗯,叫姐姐就好。” 小丫头机灵的笑了笑,对着陈少游道:“公子,您夫人真漂亮。” 说着,拿了小词给的银子便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 想着那丫头刚刚的话,商请月尴尬的笑了笑,陈少游却只是看了看天色,淡淡的道:“对面就是商府了。” 商请月看着自家大门,只得跟他告了辞,欠身一礼:“多谢……你送我回来。” 主仆三人回了府,陈少游这才转身,眼里浮动着什么,又归于平静。 回去经过那条拱桥的时候,桥上那些女子依旧还在迎风招展,他皱了皱眉。 绕过石桥,走了一条幽静的小路,绕了半响这才走到花楼旁边的街道上,抬眼便见之前的小丫头有些愤怒的看着他。 她的手里不知在哪里又拿来了一篮子花,此刻却没有之前的笑颜,只见她皱着小脸,愤怒道:“刚刚明明还在跟你夫人在一起,回头就来了花楼,哼,亏得你夫人那般喜欢你!” 陈少游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身旁的花楼,恍然,挑眉问道:“你说,我夫人喜欢我?” 小丫头哼了一声:“长眼的都看得出来,她那两只眼就在你身上生了根似的,眼里的柔情都能腻死人,嘴边的笑容都能把人融化了,这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陈少游讶异,好好的打量了眼前的小丫头,七八岁的模样,穿着粗衣麻布却十分干净,一双眼沉静而又清澈。 “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 小丫头白了陈少游一眼,“我天天在附近这几条街卖花,什么人没看到过,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哼哼,明天我还要去给你夫人送花呢,到时候告诉她你的真面目。” 陈少游有些好笑的蹲在小丫头面前,“我们商量个事,可好?” “什么?” “你别告诉我夫人我来了这里,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小丫头摇头,“不行,你瞒着你夫人来花楼,这事可大了,我听人家说了,这个地方有脏病,万一你回去把脏病给了你夫人怎么办?” “咳……咳……” 陈少游脸一黑,嘴巴动了动,终是哭笑不得的打发了眼前的丫头。 明日,只怕他“逛”花楼的事就会被商请月知道了吧? 陈少游扶额。 …… “噗……”商谨言一口茶喷出,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还不忘问刚刚说话的小丫头,“你……你刚才说什么?” 小丫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呛得不轻的商谨言,目光迎上商请月时,才重复道:“这位夫人的相公昨夜逛花楼,被我撞见了,他还让我别告诉夫人,我担心他把花楼里的脏病带给夫人,所以拒绝了。” 小丫头大早上的就给商请月来送花,正好商谨言找她有事,所以,商请月直接让小词把那丫头给带到她的院子里来,那丫头一来就说了那么一句话,把商谨言的茶生生的给喷了出来。 商请月扶额,嘴角直抽抽。 那花楼门外的街道是陈少游回府的必经之路,想来是被这丫头看见给误会了。 只是,才七八岁的女娃,知道什么叫脏病么?知道脏病怎么传给人么? 她口口声声的叫着她夫人,又信誓旦旦的笃定陈少游是她的夫婿,那么,她商请月有了夫婿不说,还是个逛花楼、得了脏病的相公! 这事,若传出去…… 要是让人以为陈少游是她夫婿,这事,她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若要人以为她的夫婿是个逛花楼得脏病的人,那人还是陈少游的话…… 商请月打了个寒颤,陈少游恐怕会被气死! 拉过小丫头,商请月问她:“这话,你没跟别人说吧?” 小丫头想了想,摇头。 商请月松了一口气,笑着给她解释了一番,那丫头才知道她并非陈少游的夫人,而陈少游也并非是逛花楼,而是他回家的路必须要过那条街,他昨日只是好心送她回家。 小丫头恍然,随即又疑惑的道:“可他昨晚说你是他夫人的啊?” 商请月猛然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你说什么?” 于是小丫头便把陈少游的原话告诉了商请月,“‘你别告诉我夫人我来了这里,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他是这么说的。” 商请月一时心跳如鼓,陈少游竟说她是她的夫人,是不是说,对于她,他也是有意的?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商谨言好笑的看了商请月一眼,说道:“这丫头可说了,他叫这丫头别告诉你,说不定,他真去了那地方也说不准!” “他不会!”毫不犹豫。 商谨言斜着她,“怎么不会,食色性也,他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商请月有些羞恼自家爹爹的没羞没躁,跟着女儿谈这些做什么?不过,依旧梗着脖子回道:“他就是不会。” 商谨言无奈,“凝宝儿啊,这男人,你还是了解太少。一个大男人,身边没一个女人伺候,他早晚得跑去勾栏院里去。” “爹爹!” “他逛花楼可不是我说的,是这个小丫头说的。” 小丫头一脸无辜的看着父女两人。 商请月无力,“都说他是回家的时候路过而已。” “可是,凝宝儿……” “爹爹!” 商请月深呼一口气,“你故意挑陈少游的刺,就是怕我不答应你要娶马夫人的事吧?女儿孝顺,您尽管娶了马夫人,女儿绝不说一个字。” 然后僵硬的笑了笑,“可好?” 商谨言被女儿说中心事,讪讪的摸着鼻子笑了笑:“呵呵,其实,其实我刚才是逗你玩儿的呢,别生气,别生气。” 第五十五章 来了 第五十五章 商请月却懒得看他,把案上的糕点递给小丫头,又给她倒了一杯茶,余光都没给商谨言一个。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头咧嘴一笑,道:“我没爹没娘,街坊邻居们都叫我丫头。” 商请月心一软,低声的跟着丫头说起话来。 商谨言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坐到商请月对面,呵呵一笑,“凝宝儿别恼嘛,爹爹其实想说,陈少游这个人是真的很不错,他怎么可能去逛花楼嘛? 他的人品如何,当初我可是让王慕然那小子查过了的,王慕然那小子眼光精着呢,你知道他说什么了?” 商请月神色一动,递了杯水给丫头,问商谨言:“说什么了?” 商谨言见她搭话了,得意的开口:“堪为佳婿。” 商请月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松了一口。 商谨言故意的啧啧两声,抿着茶水,又道:“能得王慕然高看的人可没几个,这也是爹爹极力支持你跟他的原因所在。” 商请月这次倒是看了商谨言一眼,这话,她信。 商谨言那么疼她,怎会没有查清楚陈少游的秉性人品? 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商谨言又怎会放任她跟陈少游接触。 神色缓了缓,商请月认真的道:“爹爹,马夫人什么时候进门?” “噗……咳咳……” 商谨言放下茶盏,红着老脸咳嗽着,凝宝儿这话转得太快,太快,“还……还早。” 最后,商谨言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底,算算时间,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了。 商谨言的意思是大肆操办一番,不过马夫人的意思是选个黄道吉日去衙门办了婚书,再请两家亲人吃顿饭也就是了。 对此,商谨言最后选择听未婚妻的话。 随着商谨言婚期将近,商请月自进了五月后就一直提着的心便没放下过,不是担心即将嫁进来的马夫人是否好相处,而是担心……那一场灾难。 一顶小轿停在了柳州最大的庄园门外,轿子里的商请月把一封封了蜡的书信给了小词,小词交给庄园的门房小厮后,便退到了轿子边上。 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庄园大门打开,一女子匆匆而来,眼眶红着,脸上有着浅淡的泪痕。 商请月听见脚步声,缓缓的下了轿子,见着停步在庄园门外的女子,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陶姑娘。” 陶鸢手里握着信,认真的打量了商请月半响,这才沙哑的开口:“你就是姐姐信上说的义女,商请月?” 商请月点头,“我曾有幸跟容瑾相识,后来因为一个赌,我输了,便认她为义母,她信上应该有提及。” 陶鸢点头,让商请月进了庄园。 锦绣山庄是柳州最大的庄园,里面的陈设也是柳州最为奢侈的,亭台楼阁、琼楼玉宇无一不精,格局颇有些像洛玉坊。 不过这锦绣山庄原本就是容瑾的产业,更是她的老巢,洛玉坊也是她的产业,两者格局相似倒也正常。 “姐姐信上说,让你接手她在柳州所有的产业。” 商请月迟疑了一瞬,然后问陶鸢,“你会让我接手?” “这信,有我跟她才知道的记号。”陶鸢眉眼柔和而又哀伤,“世上除了她,没人能仿得了。所以,这既是她的嘱托,我必不会违背。” 商请月看着眼前的女子,二九年华,本该活得肆意张扬,她却笼罩着一层层哀伤,容瑾跟她之间的情谊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哀伤。 沉默了片刻,商请月说明了来意,“我要锦绣山庄在两天内买下我爹爹商谨言在柳州的所有粮食,然后第一时间运往锦州的居安镇存放。” 锦州的居安镇,是个真正的穷乡僻壤,全是深山不说,因离锦州河道巨远,导致水源缺乏。 可那里,是上辈子锦州洪水之患唯一的幸免地。 陶鸢知道商谨言是个大粮商,也知道去年他存了大量的粮食,至今也没卖去一半,想要把他手里余下的粮食买下,对于锦绣山庄而言,这并不是难事。 只不过,商请月为何要这么做? 虽是疑惑商请月的所作所为,陶鸢却没有问一句,只答道:“好。” 商请月笑了笑,对着陶鸢施了一礼,郑重的道:“我只要锦绣山庄在一年内为我办事,一年期限一到,那封信便毁了吧,锦绣山庄以及……义母所有的产业皆由你做主,我再不染指。” …… 这天,商请月刚吃过晚饭,商谨言的八个姨娘便齐齐来给她请安。 商请月虽是这几个姨娘的主子,不过始终不是商谨言的妻子,要姨娘晨昏定省这事是不可能的。 至于请安一说,便是有事求见了。 见了几个姨娘以后,商请月的目光便在新纳的姨娘杜氏身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看向了另外一个——红姨娘,原是商谨言身边的丫头。 想起那日她不小心听了红袖那激荡的墙角,再看见红袖时,商请月微微有些不自在。 “你们几人找我何事?” 八位姨娘分两排而站,一向话多的六姨娘出了列,笑道:“大小姐,知道老爷要娶主母了,我们几个担心,我们被主母容不下,更担心大小姐被继母欺凌,这不,来找您讨个主意。” 商请月闻言便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看了或忐忑,或期待、或紧张或平静的八个姨娘。 她道:“你们有了主母,便要好好侍奉,找我讨什么主意?新夫人不是不容人的妒妇,你们做好分内的事,便不会惹得新夫人不喜。” 打发了还要说话的几位姨娘,商请月看着黑沉沉的天,微微一叹。 这夜,下起了倾盆大雨,狂风大作,惊雷阵阵,伴随着拳头大小的冰雹从天上落下,屋檐被打得砰砰作响! 商请月从熟睡中霍然起身。 打开窗户,院子里花草被冰雹打得一片狼藉。 桃树被风吹倒,走廊外挂着的灯笼被吹落,掉在池塘里,跟一池荷花残叶作伴。 商请月看着狂风暴雨,她握紧了窗柩,“终于,还是来了。” 第五十六章 锦州 决堤 第五十六章 冰雹下了足足一夜。 雨下了三天三夜。 “主子,锦州堤坝决堤了!” 刚从锦州回来的流风一脸风尘的出现在商请月面前,他前几日被商请月派去查看锦绣山庄运去的粮食进度,锦州决堤后,他便第一时间回了柳州禀报商请月。 商请月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淡淡的应了声:“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流风下去后,商请月自桌案边上起身,拿起床边的长箫,立在窗前,《青玉案》自指间而出。 历史的轨迹正在缓缓推进,她没有多大的能力去阻止一场天灾,她也不敢说出五月锦州、柳州会有决堤之患,有没有人信她还是一回事,她怕的是最后结果出来了,她被扣上妖邪之名。 华国对妖邪的厌恶憎恨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旦被认定为妖邪,先受千刀万剐之刑,在最后一口气断掉之前再活活烧死。 商请月拳头握紧,惟愿那些粮食能缓解一些死亡,避免瘟疫的大规模爆发。 最好,不要传到柳州。 《青玉案》的箫声忽地掐断,商请月收起长箫,沉声道:“念奴,带我去个地方。” 锦州她无能为力,可是柳州,多少可以避免一些伤亡吧。 三日后,大雨依旧未停,绵绵不绝。 锦州堤坝决堤之事传到柳州,陈少游带着衙门里的衙役去查看柳州的堤坝,担心堤坝不堪重负,他制定了一套加强堤坝的急速工程。 不过,终究是晚了。 工程还未实施,堤坝便已经决堤。 万幸的事,陈少游在得到锦州决堤之时,已疏散堤坝周围的人群,所以,柳州堤坝决堤,无一人伤亡。 那些曾经不愿搬离的百姓一脸的后怕,从衙门安置的平民区结伴到了衙门,跪在衙门前高呼:“多谢陈大人救命之恩。” 而那时的陈少游正在安排决堤的下一步挽救之事,听闻百姓的高呼,他握笔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嘴里吩咐小厮吉祥:“告诉他们,买他们房屋的人是柳州的几大商户,名单已张贴在衙门的新告示那里,他们要谢便去谢这些商户吧。至于,他们所在安置区的吃食所花费的银两,出钱的是商谨言。” 手中的笔终于放下,陈少游想起那日,商请月连夜去了他的府邸。 一身的浅紫色衣裙被雨水打湿了裙摆,看见他时,一改往日的笑颜,她一脸郑重开口:“我爹爹有人在锦州做生意,刚刚锦州有消息来报,锦州堤坝决堤,死伤无数。” 锦州堤坝比柳州的堤坝建造的晚,而且修建得比柳州的还要结实。锦州的水量没有柳州的大,锦州的堤坝都毁了,柳州又能安全多久? 他连夜往衙门里赶,安排一应抗洪筑堤的事物,为防万一,疏散堤坝附近居住的百姓成了首要,可那些百姓,根本不认为堤坝会决堤,一个个的不愿离去,最后老百姓提出,除非衙门出高价银两买下他们的房屋田地,否则他们绝对不搬。 陈少游便核查了衙门的库房,库房里的银两根本不够,写给知府请求拨银的请示遭到拒绝,他便联系了柳州各大商户。 有几户小户商家或不愿开罪陈少游,或是厚道,便出了些许银子,至于那些大商户,没一个愿意出银子的。 最后,是商谨言从宁城匆匆而来,带来的还有十万两白银。 有了商谨言带头,随即马夫人也出了五万两银子,跟着的是锦绣山庄,同商谨言一样,也出了十万两。 有了这三大巨头,那些后面要出银子的商户们便多了起来。 疏散百姓一事得到解决,百姓被安置在了一处临时安置区,吃喝所花费的银两皆由商谨言所出。 陈少游捏了捏眉心,虽是疲惫,嘴角却有着淡淡的笑意,那夜,临走前,她说:“只要有银子,就什么也不难办。刚好,我爹爹什么也不多,就是银子多了点。” “你爹爹也不至于银子多到随意给人的那一步。” 她听见他的话,轻笑:“他有一个把银子当石头丢水里玩的女儿。” 陈少游的话由吉祥传给衙门外的百姓,百姓们便又磕了一个头才去看新贴的告示,看见那些出钱的商家,好多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些人慈善,有些知道内情的人说,是因为商谨言带头,那些跟商谨言交好的人才跟着一起出钱的,更有人说,那些后来出钱的商户都是见人人都捐了,自己不捐面子上过不去这才捐的。 众说纷纭,不过有一点是百姓们毫无争议的。 那就是商谨言仁善之名。 先有带头捐钱十万两助衙门疏散百姓,后又安排疏散百姓的吃食银两。 那些被疏散的百姓对商谨言感恩戴德。 大善人商谨言之名,在柳州盛传。 因决堤之事,陈少游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与他的忙碌相比,商请月则显得格外悠闲。 这日,商请月正在闺房里做针线,商谨言心虚的在一旁作陪。 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茅厕去了一趟又一趟,好话说了一堆又一堆,可商请月始终不搭理一句,该做什么依旧做着什么。 “凝宝儿……” 商谨言摸着一肚子的茶水,讨好又委屈,“还生气呢?” 商请月嘴角直抽抽,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爹爹,你说这话你都说多少回了?” 哪次他哄她的时候不是可怜兮兮的讨她的同情?哪次不是一句“凝宝儿,生气啦?”。 商谨言说得顺口,她也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了。 商谨言呵呵一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哄你么?” 想当日,陈少游请各大商户商议捐钱购买堤坝附近的楼房迁出百姓时,商谨可是想都没想就推说人在宁城,根本就没去,也根本没打算捐一两银子。 是商请月,找了账房钱管事,差点就拿刀架在钱管事脖子上了,才支出十万两银子来,然后,她拿着那十万两银票放在商谨言的面前:“爹爹,这银票是你取出银子风风光光的送到衙门,还是女儿拿着银票悄无声息的送去给陈少游?” 第五十七章 求见 第五十七章 商谨言当时气得不轻,指着她又是叹又是恼的。 最后是她说:“我是您的女儿,不会拿您的银子不当回事,您的血汗钱,女儿比你疼惜千万倍,不过今日,这银子是无论如何也要送去衙门的,不为女儿对陈少游存的那份心思,也不为柳州堤坝附近的百姓,就为大善人商谨言的骂名! 女儿保证,以后,爹爹会以宁城、柳州两地首富跟大善人之名踏足京城,产业不说遍布全国,至少宁城的贾家跟柳州的锦绣山庄都会屈居爹爹之下!” 那之后,商谨言带着几大箱子的银子去了衙门,后又自觉地掏了银子给安置区的百姓购买吃食。 如今大善人的名头打响了,他不仅在百姓心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在陈少游的眼里更是比那些后来捐钱的商户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而且,在一次与师爷的交谈中,他猜测到,陈少游也许向知府提及了他的仁善大方。 要知道,如今的柳州知府可不是宁城知府的那个连襟知府了,而是跟陈少游同时上任的新知府,要是能得他的亲眼,以后他的货物走水路便不怕拿不到府令了。 于是,高兴的商谨言在忙碌了几天后,终于发现自家女儿的决定是个多么聪明之举。 不过,等他想要好好的奉承一番自家闺女时,人家压根就不愿搭理他,他只得死皮赖脸的哄着了。 要说商谨言最擅长做生意,那么哄女儿就是他最不擅长却又每隔几天便要哄一回的。 他最拿手的就是装可怜。 商请月对自家这个爹爹是千般无奈,见他一副知错的模样,好笑之余也不忍诸多刁难。 拿起手上的针线缝了几针,低头咬掉线头,把手里的衣衫递给商谨言,笑道:“女儿从不曾生爹爹的气,因为爹爹即便再不赞同女儿的所作所为却也不曾拂过女儿的意,爹爹疼爱女儿,女儿心里比谁都知道。” 与他置气不过就是小小的任性罢了,谁叫他这么宠她呢。 商谨言闻言,咧嘴一笑,拿过商请月给他做的衣衫笑得像只狐狸似的,“我之前一看就猜到是给我做的衣衫。” “……我除了给爹爹做衣衫,还能给谁做?” 说这话时,商请月下意识的收了针线篓,故作平静的往案几边去倒了一杯茶。 商谨言看了看针线篓里那月白色的袍子,似笑非笑的睨了商请月一眼,并未直接点破,只道:“嗯,既然是这样,那凝宝儿篓子里的袍子还是别缝制了,你知道的,爹爹不喜白色。” 商请月喝茶的手一顿,见着商谨言满足的离去,这才好笑的摇摇头,拿起针线篓里的月白长袍缝制起来,衣摆处的几片竹叶煞是好看。 暴雨中,一顶精致的轿子在一阵鞭炮声跟雨声中进了商家大门,商请月跟在商谨言身后,亲自扶了新娘子下了轿子,然后屈膝一礼:“女儿请月见过母亲。” 盖头下的马夫人……不对,应该叫商夫人了,商夫人吃了一惊,连忙扶住商请月,“这……何必如此。” 虽说她嫁给商谨言并未大办得人尽皆知,可生意往来甚密的人家却是都来了的,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不说,还在商府大门外商请月就如此给她行礼,这是在告诉别人,她是被商请月所承认且敬重的商家主母。 商请月这是在给她壮势。 商谨言看着女儿,心下动容不已。 商请月扶着商夫人走进商家大门,低低的在商夫人耳边说了一句:“我只要爹爹跟母亲相亲相爱,彼此敬重,幸福美满。” 商夫人却是懂了,商请月敬重孝顺商谨言,她给她撑腰壮势,为的不是讨好她这个新来的母亲,而是为了她能真心的待商谨言。 她的心思只是希望商谨言幸福。 商夫人回了两个字,她说:“会的。” 声音坚定。 商请月笑了笑,跟着喜娘把商夫人送进新房,这才回了喜堂招待来贺的女客。 今日商家大喜,来的人不多,皆是商、马两家的至亲好友,来贺的女眷也不多,商请月招待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客人都走了这才回了屋子。 疲惫的侧躺在贵妃榻上,小词给她捏着肩,说着今日的事。 商请月迷糊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小姐,府外有一位夫人求见。” 商请月抬了抬眼皮子,问禀报的玉芝道:“可是来道贺的?” 玉芝摇头,“不是,她手里没有请帖,不过她说是您的容表姐。” 商请月皱眉,坐起了身。 她的容表姐? 她哪来的表姐……不对,沈重山的长女正是沈玉容! “快请。” 商请月正了神色,沈玉容很是聪慧,她与沈书衍的事只怕沈书衍根本就不曾瞒过她,否则她让人给她去送银子的时候,她不会平静的接受。 那么,她这个时候来商家,是为了道喜? 沈玉容不是来道喜的。 一进商请月的屋子,她便颤着身子,对着商请月道:“表妹,我有事求你。” 自那日冰雹过后,暴雨便不曾绝过,看着沈玉容被雨淋湿的衣裙,商请月轻轻蹙眉,她是在府外等了多久? 恐怕是等宾客散尽,她才找了门房的吧。 商请月见她一脸恐慌,挥退了屋子里的丫头,问她:“表姐,出了什么事了?” 沈玉容噗通一声跪下去,商请月一惊:“表姐!” “我哥去了锦州半个月了,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听说锦州的堤坝决堤,洪水淹没了好几个地方,哥在锦州,已经有十来天没有消息了。” 沈玉容被商请月扶着,脸上满是泪水,“我知道你可以找到他,哥说你很精明果敢,说你很有能力,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表妹,我求你了。” 商请月心下一沉,沈书衍怎么会去了锦州! 如今的锦州一片混乱,洪水爆发,堤坝决堤,陆路被冲毁,水路又涨大水,她怎么让人去找他? 可若不赶紧把沈书衍找回来,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殒命在锦州。 第五十八章 没有多想 第五十八章 商请月放开摇摇欲坠的沈玉容,沉思着。 这辈子因着她的插手,她不知道有没有变动沈书衍的命运,她也不知道上辈子的沈书衍在这个时候有没有去锦州。 她只知道现在不能放任他就这么待在锦州。 “表姐,你先跟我的丫头去换身衣服,等下我会让人送你回去,表哥的事,我会想办法。” “不必麻烦了,我相公还在等我。”沈玉容拒绝跟小词去换衣服,眉眼依旧满是急色,“表妹有了我哥的消息一定告诉我。” 打发了忧心忡忡的沈玉容,商请月唤了流风,“你可有办法找到沈书衍?” 流风摇头,“洪水没退,陆路被毁,锦州如今是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要想去,最快也得要洪水退了,看这情形,没个四五天那洪水退不了。” 商请月沉吟着,左手摩擦着右手无名指,忽地抬头,“让念奴带我去一趟衙门。” 商请月进了衙门的内院时,陈少游正在洗漱,他在衙门熬了许久,想着天色已晚,又是暴雨不停,便懒得再回府,直接歇在了衙门后院的书房里。 可才洗好澡,中衣才穿好,便听见一阵扣门声。 眉头一皱,衙门大门已关,后院里哪里来的人? 随即又想起了那日,雨中走来的女子,她急急的告诉他锦州决堤之事。 那日,也像今日这般,大门已关,她却能轻松的到了他的屋子外面。 挑了挑眉,他披上外衫,门一打开,便见她轻蹙的眉头微微一松,然后轻轻一礼:“打扰了。” 陈少游颔首,并未让她进屋,而是跟她去了前院的花厅里。 示意商请月坐下后,他淡淡的问道:“有什么事?” “沈书衍去锦州了?” 陈少游看她,然后竟缓缓的笑了笑。 那笑,有些不明所以。 沈书衍把他参与黑石碳的事告诉了商请月,如今她是知道沈书衍去锦州,担心沈书衍的安危,所以来询问他来了。 她竟那么在乎沈书衍? 不惜冒雨连夜来找他。 “没有,沈书衍没去锦州。” 商请月松了一口气,随即秀眉蹙起,“可他的姐姐告诉我,他去了锦州。” 陈少游点点头,“他原本是去锦州的,不过去的途中遇见了唐凝,唐凝有意与他洽谈黑石碳的事,所以两人改道去了京城,今日傍晚我还收到书衍的信了。” 听见唐凝,商请月朝陈少游看了看,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按理说,书衍应该也有给家人报平安的信才是。” 商请月想想也是,沈书衍都能给陈少游写信,那他家人他又怎会忽略,也许是沈玉容没有留意才是,一心以为沈书衍去了锦州,关心则乱。 而她,竟也因为沈玉容的几句话乱了分寸,急急的就来找他,为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就是想要来找他,想要找他想办法。 “是我莽撞了。”商请月有些赫然。 陈少游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的道:“关心合作的伙伴情有可原,不过,大晚上的为了一个男人而冒雨去找另一个男人……这事,下次还是别这样了。” 这是嫌她大晚上的来他这里,不高兴了? 商请月咬唇,也是,哪有女子大晚上的敲别人的房门的。 于是,商请月起身,“是我考虑不周……” “你对沈书言很好。” 不是很好,是很看好。 不过这话,她可不能说,讪讪的笑了一声,正欲告辞,又听他好听的声音传来。 他说:“以后还是别对沈书衍那么上心了,不然,有人会认为你有多在乎你那表哥。” 商请月告辞的话便噎在了喉咙。 在乎表哥? 他不高兴的不是她大晚上的找他,而是以为她在乎沈书衍? 虽然她的确是担心沈书衍的安危,不过说多在乎也不至。 有些迟疑的看向陈少游,她轻声道:“你是在生气?” 陈少游抬头,如潭的眸子染上丝丝光华,“我气什么?” 商请月气馁,是啊,他气什么呢? 会是气她在乎沈书衍? 会是吃醋? 陈少游从未给过她一丝回应,又哪来的生气,又怎会在意她是否会在乎别人? “没什么,是我多想了。”商请月告辞,离开了后院。 陈少游收回目光,幽幽的看着黑沉沉的天,喃喃而语:“你没有多想。” 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他低叹:“都给你说了,有人会以为你很在乎你那表哥。我不是人么?你来这里的事,除了我,谁又能知道?” 次日一早,商请月洗漱过后,正要去商谨言的院子给商夫人请安,门房匆匆的拿着一封信过来,说是一个姓齐的男子拿来的。 商请月打开信,是沈玉容写的,就一句话:家兄平安信已至,在京安好。昨日打扰表妹,望海涵。 商请月无语,叹了一叹,这才去了商谨言的院子。 然,商谨言的院子除了几个伺候的婆子小厮,又哪里有商谨言夫妇的影子? 商请月看了看天,是她起得太晚了? 余光却见八个姨娘穿得花枝招展的立在院子的耳房边上,见着她,竟是破天荒的没有过来请安行礼,只是遥遥的对她施礼,脸上皆是委屈哀戚。 商请月挑眉,问刚打听消息过来的小词:“爹爹跟母亲呢?” 小词一脸古怪的回道:“夫人一大早的就去厨房了,说是要给小姐做你最爱吃的白切鸡。” “白切鸡?”商请月是爱吃白切鸡不假,可是有谁大早上的吃白切鸡么? 再度看了看天,这才蒙蒙亮啊,太阳也还没出来啊,她确定现在的确是早上,可这位母亲是不是以为可以吃午饭了?以至于,都去给她做白斩鸡了。 小词又道:“老爷如今也跟着帮忙呢。” 商请月扶额,指着那些个姨娘,“她们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的像是被罚站似的。 小词捂着嘴,忍不住笑道:“她们天没亮就在老爷跟夫人门外守着了,说是伺候夫人,不过夫人说她们身上的胭脂味太浓,不让伺候,可几位姨娘说伺候主母是她们的本分,于是,夫人就说,她们太闲的话就在耳房那里站站,等太阳出来了,再回去。” 第五十九章 瘟疫 第五十九章 商请月再一次看了看天,雾气蒙蒙的,今天不下雨都不错了,会出太阳么? “小词,”商请月一本正经的道:“你说,今天要是不出太阳怎么办?” 小词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没出太阳,她们就得站到太阳出来为止。”商请月一笑,“大早上的来给新进门的主母找不痛快,也该她们受着。” 不过,这手段,直接而又婉转,光明正大而又并不让商谨言反感,这个母亲,果然是个聪明的。 “走,去厨房。” 厨房的院子外,一缕青烟随风飘散,那味道…… “啊,表哥,你……咳咳……别添柴了,咳……你先出去……” “这柴怎么老是不燃?莫安,莫安,快给我进来!” “表哥,这鸡不是这么杀的……哎,不能……砍……表哥,你怎么把鸡的头给砍了!” “莫安,去给我拿块帕子来,老爷我脸上全是鸡血!” “表哥,鸡毛不是这么拔的,得用烧好的烫水……” “你看,没用热水这不是拔下来了吗?” “……” 小词缩了缩脖子,看了看无语望天商请月,“小姐,要进去么?” 商请月哭笑不得,她可以想象得出厨房里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等着吃白斩鸡。 商请月今早上第四次看天色,果然母亲是明智的,有这么个帮厨在,白斩鸡大概在中午可以吃了。 嗯,也许是晚上吃也有可能。 日子便也这么过了几天,八个姨娘那日站了一天也没见着太阳,又累又饿的站了一天后,乖觉了,没有商夫人的传唤,没人敢出自己的院子。 商请月则是每日都要与商谨言夫妇用午饭跟晚饭,至于早饭么? 从商谨言夫妇在厨房里耽搁的时间来看,她的早饭是没影的,只得自己开了小厨房。 这天,商请月正在缝制着衣衫,玉芝来报,说是商谨言把她的乳母带来了。 商请月讶异,商请月的乳母张氏早在四年前就被她的儿子儿媳接出出府去享福了,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小姐,我的小姐,都长这么大了。” 眼前的张氏激动的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大有商请月一开口她就能哭出来的架势。 “奶娘,你怎么来了?”商请月笑笑,拉着张氏坐下,眨了眨眼,“莫不是知道爹爹成亲,怕我受委屈?” 这话一出,张氏的眼泪便如不要钱的珠子直落。 商请月暗道一声果然,这张氏格外疼她,甚至比疼她亲儿子还疼,得知商谨言娶了新妇,不担心她才怪。 “奶娘放心,爹爹依旧很疼我,母亲待我也好,就跟你待我一样。” 商请月说着,便把商夫人每日给她做饭,每日都要对她嘘寒问暖的事说一遍,又是安抚又是撒娇的,张氏这才放下心来。 “小姐,奴婢的儿子儿媳做了点小本生意,不愁吃喝,孙儿也有人照看。奴婢这次来,就在你身边待着,直到你出嫁了,我再回去。” 商请月心下温暖,张氏还是不放心商夫人,不过,她也不点破,同意了张氏的话,当她是来小住一段时日的吧。 张氏来了之后的几天,商夫人对商请月比以往还要小心谨慎,纵使张氏有心想找点不足都找不到,对此,张氏满意了,“小姐,你这母亲是个聪明的。” 商请月笑笑,能一双手养大一双儿女还置了不错的家业,商夫人也就是李氏,她能是个傻的? 不过聪明归聪明,她也不是那种奸诈之人,是个宽厚兼通透的。 “小姐,来,奴婢给你煮了点红糖水。” 这天,张氏把红糖放在案上,慈爱的看着商请月,一边盛着汤,一边道:“女子这几日最是娇气的,得好好养着,不然将来不易有孕,就算有了孕,生的孩子可有得罪受。” 商请月放下手里的针线,自从张氏来了后,商请月再不敢明目张胆的缝制除了商谨言之外的男人衣衫,接过张氏递来的红糖水,她笑道:“奶娘跟我说这些,也不怕我害臊。” 张氏一叹,“你娘去得早,我不跟你说说这些,谁说呢。” 商请月没说话,喝了糖水,隐痛的小腹传来阵阵的暖意,痛意散了不少,“每个月月事来的时候最是痛苦了,不过好在有奶娘在,我今后可就不担心了。” 张氏被商请月这么一说,便开心的笑了,“这有什么的,我教小词便是,不过些许红糖跟姜片,有什么难的。” 商请月笑着,把碗递给张氏的时候,指间碰到张氏的手,触手滚烫。 商请月一愣,“奶娘,你在发热?” 张氏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前两天就有些发热,但也没什么,我喝着药呢。” 商请月点头,“那奶娘可要顾着自己身子。” “我这把老骨头可还精神着呢,你看厨房里的那个烧火丫头跟打水的那个吴婆子,也是发热了两天,如今可是都起不来床呢。” 商请月脸上原本浅浅的笑意瞬间僵住,“奶娘,你说厨房里还有人发热?” 张氏点头,“又是发热又是咳嗽的,手脚直发软,精神看着很不好,恹恹的。” 发热、咳嗽、四肢酸软、精神不济,若是加上晕眩、呕吐…… 商请月猛地起身,脸白如纸。 瘟疫! “她们有没有晕眩、呕吐的症状?” 张氏被商请月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奶娘!”商请月深呼一口气,微微平复着心里的惊慌,“你告诉许我,你跟她们有没有晕眩、呕吐的症状?” 张氏虽不知商请月为何突然这般失色,还是连忙回道:“她们我倒是不知有没有晕眩呕吐,我倒是呕吐了几回,头也有些发晕……” “念奴!”商请月急急的唤道,一张脸再无血色,“赶紧给奶娘看看!” 念奴跟小词皆是疑惑的看着商请月,知是事态一定严重,念奴上前就要为张氏把脉,却在下一个瞬间被商请月叫住。 商请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划过一丝冷厉,“先带好面巾,小词去拿些烈酒来。” 第六十章 请杜子儒 在商请月的严令下,屋里的玉芝小词念奴都覆上了面巾,商请月复杂的看了看手上的面巾,给自己带上后,并未挨近几个丫头。 她刚刚喝了张氏带来的红糖水,又跟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若是张氏真染上了瘟疫,只怕她也…… 毕竟张氏发热两天了,而这两天,她跟张氏大都是在一间屋子里待着的。 “奶娘,先把面巾带上。” 商请月郑重的看着张氏,眼里的安抚让原本忐忑的张氏放下心来,她拿起准备好的面巾戴上,疑惑的看着商请月。 商请月看着念奴。 念奴早在商请月让小词准备面巾跟烈酒时,已猜到了商请月的用意,她谨慎的探向张氏的脉搏,左手换了右手,整整半柱香的时间,她的眉头由轻蹙到紧皱,再然后是一脸的惊慌。 商请月的心沉了下去,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果然是瘟疫么? 念奴的双手在烈酒里泡了好一会儿,这才看着商请月,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商请月没了一丝力气,无力的道:“说吧。” “奶娘的五脏六腑已损,快则三日,慢则五日便会……殒命!” 奶娘大惊失色,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小词跟玉芝。 “念奴……你……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我不过就是感染了风寒,你别瞎说。” 张氏颤着身子,惊慌失措的看向商请月:“小姐,念奴医术不精……我……” 张氏眼看着就要去拉商请月的手,念奴一惊,顺手拿了旁边案几上的茶盏扣向张氏的膝盖,张氏吃痛,跪在了地上。 商请月疾步上前却被念奴拦住了身子,“小姐,这病古怪,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我要去看看厨房那两个发热的人,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奶娘。” 商请月看着张氏,一脸的愧疚。 张氏却在听见念奴的话的时候,愣愣的流了泪:“怪病?传染?对对,这是怪病,先是吴婆子发热,后来是添柴火的丫头,随后是我,她们都倒下了,下一个就是我,这个病会传染,会传染,小姐不能靠近我,我也不能靠近的小姐,不能,不能……” 商请月心一痛,笑着:“奶娘,你别担心,我会治好你,会的。” “别过来!” 张氏见商请月上前了一步,失声尖叫,“你过来染上怪病怎么办?别过来,别过来,要是你也染上了,我死了都会心疼的,别过来。” 张氏猛地瞪大了双眼:“念奴,快给小姐看看,快,我发热两天了,小姐都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快看看她有没有染上,快点!” 说到后面,已然是恐惧跟哀求。 商请月紧闭着眼,眼泪划过脸颊。 张氏跟她没什么交集,却是原本的商请月最依赖的存在,张氏的存在,于她而言就跟母亲差不多。 如今,这个疼她如母的女人在得知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念奴上前,她正有给商请月探脉的意思。 商请月没有看她,而是唤了念娇出来,“念娇,去看看那两个发热的人,若是也如奶娘一般,便先隔离起来,别让任何人接近她们。顺便查查她们接近的人是哪些,有没有从锦州来的人。” “是。” 念娇匆匆转身。 “保护好你自己。” 念娇的脚步一顿,“是。” “小姐!”张氏惊恐而又哀求的看着商请月,“让念奴给你看看,不然奴婢的心不安,就让我走得安心,好不好?” “……好。” 念奴给商请月探了脉,摇摇头,“小姐的脉象正常。” 张氏舒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满是泪痕的脸上有着一丝庆幸,“还好,还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奶娘,我知道有个神医,她一定可以救你!你别放弃,你先在我这里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商请月再看不下去,匆匆出了门。 屋子里,张氏无神的说着:“别来了,都别来了。” “玉芝,你守在房外,别让奶娘做傻事。” “小词,吩咐所有人都不准靠近厨房,厨房的人不准踏出厨房的院子一步。” “念奴,你去挨个的给厨房的人检查一下,一旦有类似感染风寒的人全部着重检查,所有跟厨房有接触或是间接接触的也都检查一番。” “流风,你去查看外面的人是不是也有这种病的人?如果是,赶紧去找陈少游。” 所有人应声而去,唯有念奴没动。 商请月自嘲的一叹,苦涩的道:“说吧,我是不是也染上了奶娘的……怪病!” 念奴迟疑的道:“您的脉象有些血虚,但因为是在行经期间,也算是正常,可是不知为何,肺气极虚……” “也就是说,我很有可能也染上了奶娘的那种怪病,对不对?” 商请月心里早有准备,这才在张氏面前悄悄的给念奴使眼色,让张氏安心。 “我知道了。” 她眼眶有些酸涩,轻声的说:“你先去给爹爹母亲看看再去厨房吧,叫陌风到东厢房来见我。回头替小词还有玉芝以及在我房里伺候的丫头们都看看。” 商请月不知怎么到的东厢房,她只知道,瘟疫来了! 来得那么急,那么的突然。 锦州什么时候出的瘟疫?上辈子,柳州感染瘟疫不是在九月么? 明明锦州的陆路不通,明明洪水才退,码头的官船还没有运营,锦州的瘟疫怎么传来的柳州! 锦州、兰州、晋州呢?是不是也被瘟疫蔓延了? 可是,都不重要了。 商请月坐在椅子上,外面还在下着雨,她的手抚上双眸,听着屋外的落雨之声,如今,只有看杜庭的了。 陌风被商请月隔在屏风之外,他严肃的听着商请月的吩咐。 “把在洛玉坊的杜子儒请来,立刻。” 早在杜庭跟陈少游一起吃馄饨的那个晚上,商请月就已经派念娇时刻盯着了,为的便是担心九月的瘟疫,却不曾想,竟会提前这么早。 杜庭不是被陌风请来的,而是唐凝带来的。 陌风刚出商府,便见到一脸凝重的唐凝跟杜庭疾步而来,唐凝的身边跟着一个华服男子。 第六十一章 不敢拒绝 第六十一章 陌风顾不得许多,便把三人引进了东厢房。 商请月见到唐凝时,意外之余又有些亲切,她远远的便道:“站着别过来。” 唐凝三人的步子一顿。 商请月苦笑:“商府现在情况不太好。” 唐凝深深的看了商请月一眼,撤掉屏风,离她远远的坐下,对着愁眉不展的杜庭道:“去给她看看吧。” 杜庭点头,坐在商请月的对面拿出面巾遮面,他道:“抱歉。” 商请月脸上的面巾并未取下,对着杜庭点点头,伸出手腕:“有劳。” “现在外面已经有了十三个染了瘟疫的人被隔离,我们查到商府有一个丫头跟被隔离的一男子在三日前曾有过欢好……”唐凝皱眉,“如今看来,商府已经被波及。” 商请月回看唐凝,“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瘟疫的?” “今早。” 商请月面无表情,杜庭示意她换一只手,她依言听了。 “陈少游现在已经发了告示,全城都在戒严,但凡有锦州、晋州、兰州来的人,一律被查看。” “晋州、兰州果然也……” 唐凝看了商请月一眼,叹了叹:“锦州的洪水才退了些,就有私船载着人四处逃串,锦州如今已是瘟疫之州。” 商请月不可置信,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月内就有如此大规模的瘟疫! “锦州堤坝决堤、山洪爆发、房屋倒塌、山体崩塌,伤亡严重!接连一月的大雨,食物缺乏,人们打杀抢食,或是找那些被丢在乱葬岗的尸体裹腹,更有甚至,有人还去捉了吃尸体的老鼠来吃,一时间,病疫爆发,锦州的各个大小城镇皆被染上瘟疫,连最荒芜偏僻的居安镇都没能幸免。” 听见居安镇,商请月猛的起身,“那里有几万担的粮食,怎么也会?锦州饿得再严重怎么会饿到居安镇去!瘟疫又怎么会传到那里去?那里的山里人都是很少出居安镇的,在知道锦州发洪水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会出去?” 唐凝看着她,没说话。 “因为贪欲!” 说话的是宁锦墨,他冷淡的开口:“因为知道锦州缺食,有人为了一斤米能出十两银子的天价。那些居安镇的村民,为了银子,把镇上才来不久的一个大粮商给抓了,抢了那个粮商的粮食。 之后,粮食一夜之间卖了一半,余下的便被外村的人抢得一粒不剩。结果就是居安镇成为了食尸镇,后来瘟疫爆发后,居安镇也没能幸免。” 商请月猛地坐下,一脸的死灰。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是希望把商谨言的那批粮食运过去,等避过堤坝决堤之后运到州府衙门,有那批粮食加上州府的存粮,缓解锦州的饥荒不是难事。 她已经安排好了,一旦锦州的河道退洪开禁,她便再运下一批粮食过去,她都已经跟陶鸢准备好了大批的粮食,就等着送过去,后续的粮食她甚至也跟商谨言说好了,商谨言会收集大量的粮食运到锦州,就为了防止有昧着良心的外商提高米价赚黑心钱…… 她明明已经都安排好了! 可她没想到决堤后果会是那般的严重,严重到等不到居安镇的粮食运出便出现了食尸抢食的事。 “决堤后,百姓的衣食被冲毁,没有食物,便吃树根树皮,接连的暴雨引发了山洪,锦州许多城镇被淹,吃食更是迫在眉睫,然而锦州知府却不开仓放娘,以至于几日后,再次山洪暴发的时候,粮仓被洪水冲毁淹没,粮食颗粒皆无,整个锦州陷于洪水之中。” 唐凝复杂的看着商请月,“我之前也安排了不少的粮食进了锦州,不过……全被锦州知府夺去天价卖了,这才有了食尸抢食的事。” 杜庭一直都是安静的听着,他的手早已从商请月的手腕上离开。 见唐凝跟商请月皆不再言语,宁锦墨开口问杜庭:“她怎么样?” 三人齐齐的看向杜庭,杜庭垂下眸子,凝重的点点头,“已感染。” 唐凝脸色一白。 商请月双拳握紧。 “你一定可以救她!” 唐凝霍地起身,拉起正在用烈酒消毒双手的杜庭,“你救她,必须!” 宁锦墨复杂的看了静坐不语的商请月,唐凝把上辈子商请月跟他的事都给他说了,对于商请月,他自是特别高看一眼,他揽住唐凝,对着杜庭道:“需要什么药材,我命人从京城快马送来。” 杜庭微微犹豫,然后看着商请月,“你敢不敢用你的命赌一赌?” “赌?”商请月自嘲而又坚定的道:“这样的赌,可真不小。不过,我还是不敢拒绝。” “凝宝儿……” 商谨言跟商夫人李氏皆是满头大汗的冲进了屋子,“快让赵大夫给你看看,现在锦州跟周边的州城在闹瘟疫,已经波及到柳州了,伺候你的下人有没有发热咳嗽的症状?念奴刚刚莫名其妙的来给我跟你母亲诊脉,又匆匆的走了,你是不是也知道外面的瘟疫了?” 商谨言面上满是急色,他身后的年老的赵大夫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一旁的商夫人李氏则是皱着眉头看向房间里的另外三人,李氏再次抬眸看向神色故作平静的商请月,商谨言不管后宅,自是不知道厨房现如今发生的事,可她身为主母,却是知道的。 厨房被控制,念奴正在一个个的诊脉。 而另外一个商请月派去的丫头则锁了两个厨房里的发热的人,与那两人接触的人皆被看管起来。 如今,府里已经从后院查到前院了。 被控制的人有二十多个,被隔离的人有七个。 李氏知道,商府恐怕是被瘟疫传染了,而商请月正在清理。 “爹爹,”商请月没有起身,只是勉强的笑笑:“这事我知道了,念奴给你跟母亲看诊是我的意思,念奴既然没有来汇报你跟母亲的情况,想来你们的身体是好的,不过,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请杜大夫再看看。” 商谨言这才留意到房里的另外三人,“唐姑娘怎么在这?” 第六十二章 染上 第六十二章 他记得这是他跟商请月来柳州的时候来商府借宿的女子,说是商请月的好友,走时还送给了他一个金算盘。 唐凝起身含笑道:“我跟相公刚好遇到杜大夫救治一个染了瘟疫的病人,知道事态严重便立刻告知了陈大人,彻查下来,查到商府有下人接触然瘟疫的人,这才匆匆的来了府上。” 商谨言大惊失色,“可查到了是什么人了?” 唐凝看着商请月,“月儿已经找到了吧?” 若不是商府的人有瘟疫,商请月也不会的染上,只怕传染给她的还是她的身边之人。 商请月点点头,安抚的笑道:“爹爹放心,府里正在清查,目前可疑的有两人。” “两人?前院的还是后院的?”商谨言大急,便要上前,杜庭一把拦住,“商老爷,还是让我给您跟夫人诊脉吧。” 商请月松了一口气。 商谨言微微沉思后,连忙点头,他确实该好好的检查一下身体,要是染上了瘟疫传给了凝宝儿可就糟了。 商请月看出商谨言所想,心下一酸,却也不忘想着怎么离开商府,避免接触到商谨言夫妇。 就在杜庭给商谨言把脉的时候,陌风匆匆而来,见着商谨言便道:“老爷,念奴给了几位姨娘诊脉,三姨娘跟六姨娘、十姨娘皆被传染了瘟疫……” 陌风话没说完,商谨言便冷冷的道:“关起来,凡是染了瘟疫的都关起来。” 陌风看了商请月一眼,商请月起身尽量离商谨言远一些,这才道:“爹爹先诊脉,劳母亲跟我出去一趟。” “凝宝儿,别出去……” “爹爹,我就在屋子外面,人多会打扰杜大夫的。” 商谨言见杜庭点头,这才嘱咐道:“那你们小心些,别接触到下人。” 院子里的走廊上,李氏站在走廊尽头,商请月离她比较远,听着陌风说着念奴查出染瘟疫的人数,以及接触过的人数。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道:“把染上瘟疫的人全部关在后院,接触过他们的人一律关在我的院子隔离起来,直到你们确定他们可以出那个院子为止。至于我的屋子,把它封了吧。奶娘……” 商请月看着天上,狠了狠心,道:“把奶娘单独关到她的屋子,除了念奴念娇,不准任何人接近。” “是。” 陌风离开后,商请月看向不语的李氏,“若是前院有人被查出染了瘟疫,还请母亲劝爹爹离开柳州,回去宁城。趁着现在宁城还没戒严柳州的人。” 李氏看着商请月欲言又止。 商请月淡淡的道:“母亲是想带着你的家人一起去宁城?我会让人给母亲的子女送信,也会让人查看他们的身体,若是健康,母亲带去也无妨。” 李氏终是重重一叹,眼里有着些许苍凉:“你是不是也……染上了?” 商请月轻轻一笑,眼里的笑意有着浅浅的彷徨,“母亲猜对了,所以,我会想办法留下,不让爹爹担心,到时还需要母亲在爹爹面前配合一二。” 李氏眼眶微红,眼泪缓缓落下。 瘟疫,是灭绝性的打击,历来染了瘟疫的人,谁能活下去? 哪次的瘟疫不是全城的人都困,最后被朝廷派来的兵马放火烧死? 他们一走,留下商请月,她的结局,要么就是病死,要么就是被困在柳州困死,要么就是朝廷派兵来烧死。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会活着。 李氏对这个继女很喜欢,在这个时候却也只能为她流几滴眼泪,其它的,她也无能为力。 商请月目送李氏进了东厢房,见着唐凝跟宁锦墨走出房门,朝她走来。 “你打算怎么办?” “杜子儒怎么说,我就怎么听。” 唐凝一叹,“陈少游在聚集城里的大夫,检查那些有可能染了瘟疫的人。也许,如今已经安排好一切事务,下一步便是来检查商家了。” 商请月抬眸看着唐凝。 “唐凝。”她说,然后目光看向唐凝身侧的宁锦墨,“宁世子,我可不可以跟她单独说说话?” 宁锦墨的剑眉皱紧,揽住唐凝。 商请月笑笑,微苦:“她如今对我而言,就像是亲人,这世上除了她,恐怕再找不到一个能听我说话的人了。” 唐凝见她的那个笑容,心下微疼,一把推开宁锦墨:“我们说会儿话,你别过来。” 说着就走向商请月,商请月心下温暖,带着唐凝走到对面池塘边的葡萄架下。 步子始终隔了四五步的距离。 宁锦墨见状,叹息了一声,转身打算去看看杜庭如何了。 才走几步,却见一袭月牙白袍子的陈少游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站在了走廊的另一头,因着他站的那里刚好有一小片藤竹,他的身影刚好被遮掩得一丝不露,若非他走回来也不会发现陈少游就站在那里。 宁锦墨目光一深,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上前,宁锦墨微微颔首:“陈大人。” 陈少游收回葡萄架下的目光,对上宁锦墨,清冷面容看不出喜怒,轻轻的拱手:“不想原来竟是宁北候世子。” 当今能称为宁世子的,也只有战功赫赫的宁北候嫡长子宁锦墨了。 宁锦墨听陈少游说出那句宁世子时便知道,他应该是听见了言溪宁之前的话,甚至是商请月吩咐陌风以及跟商夫人说的话都已经被他听见。 看了看身后,宁锦墨问他:“陈大人来了多久?” 陈少游的眼淡淡看向东厢房,并未回答宁锦墨的话,只平淡的道:“宁世子还是带着唐姑娘赶紧回京吧,柳州的瘟疫虽说蔓延不多,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瘟疫之事我已上报朝廷,若是京城封了禁,宁世子想回去怕还得费一番周折。” “带我家人去京城。” 葡萄架下,商请月坚定的看着唐凝:“只有京城才会确保不会有染病的人混进去,那里最安全。” 唐凝看着商请月,她的脸色苍白,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双眼却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惧意,有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惊慌。 第六十三章 总是奢望 第六十三章 “商请月,”唐凝郑重的看着她,“这世上只有你我拥有前世今生的记忆,我们因此彼此亲近,你知道你的请求我不会拒绝。 不过,我不愿意你以一种交代后事的态度对待瘟疫这件事,要知道,上辈子是杜庭研制出了对抗这场瘟疫的药物,这辈子他也一定可以,所以,你会没事。” “如果杜庭在我死之前并没有研制出药来呢?” 唐凝神色一僵。 商请月却笑了,“我总要做最坏的打算的。” 唐凝走了,她的背影有些寂寥。 商请月苦涩的笑笑,是因为她吧,毕竟杜庭什么时候研制出药来真说不清,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她病入膏肓之时,也许是她死后! 谁也不知道。 商请月其实并不消极,她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她一直都知道会有瘟疫,一直都有心理准备。 却从不曾想上辈子过,上辈子的历史轨迹在这辈子会发生转变,明明是九月才传来的瘟疫竟是在六月就传了来。 她还没能安排商谨言夫妇离开柳州,她给商谨言的后路还没有安排好,她却染上了瘟疫。 她还没能跟陈少游在一起,她还没能光明正大的抱一抱他,她还没能对他说,她心悦他。 她不顾一切、死皮赖脸的接近他,就想在瘟疫发生之时,他能让她陪在他的身边…… 她从不是轻浮之人,却屡屡在他的面前明里暗里的暗示他,她心悦他,可又怕太明显了惹他反感,只得渐行渐进,便成了如今不远不近的局面。 她心悦他。 上辈子没说出口。 这辈子,还没能说出口。 若是早知道她会得瘟疫,早在寒山顶上,她就直接告诉他,她心悦他,她要嫁给他。 管他会不会被吓到,管他会不会嫌弃她的不自重,管他会不会厌恶她,终归她说了,他知道了。 可如今……此刻他就算站在她的面前,那“心悦你”三个字她也是说不出口了。 瘟疫,是多么让人恐惧的存在。 她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他。 她也许要死了,在杜庭没有研制出能治瘟疫的药的情况下。 又何必说来扰他不宁呢。 不过,他怎会来商家呢? 他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来的时间来商家? 终究是她想得太多了。 她仰头,手覆着双眼,喃喃而出:“陈少游,我总是想得太多,总是奢望。” 唐凝走过走廊的时候,在腾竹那里见到了陈少游,微微讶异过后,她走近了他,“来了多久了?” 陈少游看了看唐凝,目光凝向被月亮门隔着的侧院,那里的葡萄架下,一身浅绿色罗裙的商请月望着远方,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不过,那一身孤寂又是那么的沧桑。 “她染上了瘟疫。” 陈少游双手负在身后,说话的时候并未看唐凝,而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葡萄架下的商请月。 他的话并不是问句。 唐凝点点头,知道眼前的男子聪明,应是猜到了。 没有看唐凝,陈少游走了过去。 目的是葡萄架的方向。 唐凝动了动唇,随即摇摇头,进了厢房。 陈少游远远的便看着商请月,她原本便身材娇小,此刻苍白的面容更衬得她娇弱单薄。 想起今早的事,陈少游的手心一疼。 今早唐凝匆匆的找了他,身边跟着宁锦墨还有杜子儒,口口声声的说着有疫病,带他看了几个病症相同的垂危病人。 他在杜子儒口中确定这是会传染的病后,连忙召集城内所有的大夫,最后都是确诊了那几个病人的病会传染,甚至有一个大夫便是染病的人。 于是他派人在城内四处查找发热咳嗽的人,更是追查了所有跟确诊染病的人接触的人,其中,商家的一个厨房粗使丫头被查出与一个患病的男子有染…… 他当时正在写瘟疫上报朝廷的奏折,却在听见吉祥汇报染病的人接触人员的名单时,奏折上被晕了大片的墨迹,坐下时,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茶水,桌案上的公文湿了大片。 重新处理好手边的事后就急急的来了商家,不过那之前,他先去找了杜子儒。 他没有门房禀报,而是直接拿出官府的令牌进了商府,遇到小词后才知道她在东厢房。 一来,便听见她安排下人软禁瘟疫感染的人,又听见她跟商夫人的对话。 她染了疫病。 她在安排后事。 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眉头紧拧着,忍住心口那痉挛的疼意,他看着她对宁锦墨说,唐凝是她的亲人,是这世上她能说得上话的人。 于是,他看着她们在葡萄架下说话,即便他听不到她们说什么,可他能猜到大概。 是要把商谨言一家送出柳州吧,也许是送到京城,这天下,没有哪里会比京城安全。 他见到唐凝,知道她们说完了话,他便来了。 他不知道那个一向笑意盈盈的女子,如今还会不会对他说:“以后若你要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我。” 过了月亮门,却见她手覆双眼,她的声音呢喃哽咽,她说:“陈少游,我总是想得太多,总是奢望。” 他的脚步一顿,看着她良久,直到她放下手,他才走近了她。 “商请月,这是你第一次哭得最压抑。” 商请月闻声大惊,见着他,猛地退后了好几步,“别靠近我。” 陈少游沉默了一瞬,看她:“商家会被官府彻查,染病的人一律被带走,跟他们接触过的人也会被隔离查看。” 商请月脸色煞白,闭了闭眼,“我知道。” “我会安排你住进寒山寺后院,杜子儒会治好你。” 商请月愣愣的看向神色淡淡的他,他是知道自己也染了瘟疫?而且还把她安排在寒山寺? 他不抓她,而是把她另外安排,还有杜子儒医治…… 他终究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吧。 商请月瞬间落了泪,打湿了她遮着面的面巾。 陈少游皱眉,上前却被她惊慌的喝住:“别靠近!” 第六十四章 许诺 第六十四章 陈少游淡淡的看了看她,脚下不停,“我知道分寸。” 修长的手伸到她的耳边,她后退,他温和的声音制止住,“别动。” 商请月愣了一瞬,在这恍惚的瞬间,面巾被他取下,他看着她满脸的泪痕,道:“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商请月不明所以,“我说的什么话?” 陈少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先去寒山吧,你父亲那里,我会安排。”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过走廊,回到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没有说话声,只有商夫人低低的哭泣声。 商请月愣愣的看着抹着泪的商夫人,目光看向沉默的商谨言,她问:“怎么了?” 商夫人把她染病的事说出来了么?可若是她说了,以商谨言对她的疼爱应该不会是这个模样,怕是早就翻了天了。 见没人回答她,她又看了看唐凝跟宁锦墨,两人具是复杂又怜悯的看着她。 商请月心一沉,沉声问杜子儒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子儒叹了叹,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是商府的驻府大夫赵大夫开了口:“刚刚杜大夫说老爷跟夫人都染上了瘟疫。” 商请月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除了嗡嗡声,她再没有听见其它声音。 陈少游扶住踉跄后退的商请月,目光跟杜子儒对视了一瞬,然后彼此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他扶着她,低声道:“别慌。” 商请月却是什么也没听见,她呆愣的看着一脸沧桑的商谨言,他的眼里的哀伤跟疼惜那么浓烈,浓得让商请月连“爹爹”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觉得嘴巴抖得厉害,她觉得眼睛模糊得快要失了光线。 商谨言见她无助的样子心口一痛,他却没有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像往日一般疼爱的唤着她凝宝儿,而是沙哑的说着:“我的女儿是世上最坚强的女子,即便爹爹不在了,她也会活得好好的。” 商请月终于失了所有力气,软软的被陈少游揽住,她嘴巴动了动,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心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这辈子唯一的亲人,那么那么疼她爱她宠她的爹爹就要走了么? 她使劲的摇着头,不可以,怎么可以,她宁愿他看着她死,也不远她看着他离开,这样的痛她承受不了。 上辈子唐渊被刘家陷害差点被斩首,她用她跟陈少游的和离换来了唐渊的平安,所以,她上辈子再如何难过,可她从不后悔,因为她保住了她的爹爹。 她庆幸没有体会那种丧父的切肤之痛,可这辈子,她打心眼里敬爱商谨言,习惯了他的父爱,她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她那么依赖他,他要是走了…… 商请月却忽地笑了,也好,也好,反正她也染了瘟疫,有她陪着,商谨言在黄泉路上便也不会惦念她在世间过得好不好了。 “爹爹,女儿也……” “商姑娘!” 杜子儒忽然开口,郑重的道:“商老爷跟商夫人应是才染病,我若施针,也许能挽回也未可知,不过这期间,他们不得接触任何一个有可能染病的人,否则,我也无力回天了。” “真的?”商请月精神一震,期待又恐慌的开口,“我爹爹他们还有救?” 杜子儒被她那希翼又惊惶的眸子看得心一紧,点点头,“真的,但是不能接触任何人。” “好。” 毫不犹豫的,商请月连忙看向商谨言夫妇,商谨言勉强的笑了笑,商夫人则是又笑又哭的对着杜子儒千恩万谢。 “商姑娘还是先出去吧,这里你呆着不合适。” 杜子儒的话一出,商谨言连忙点头:“对对,对,凝宝儿,快出去,你不能待在这里,我跟你母亲都染了病,别染给你。” 商请月心下一酸,杜子儒的话商谨言没听懂,可她听懂了。 如今商谨言夫妇才染上瘟疫,还有希望可以治好,但不能接触到任何有疫病的人,这话杜子儒已经强调过了,她听懂了。 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才发现身子被陈少游牢牢的揽住,一慌之下她一把推开了他,“你……” “走吧,杜大夫说了,这里你不能待下去。” 说罢,上前,拉住她的手,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直接拉着她出了屋子。 临出门前,陈少游在商请月挣扎的时候回头看了商谨言一眼,商谨言郑重动了动唇:“照顾好她。” 声音很轻,商请月没听见,陈少游却看懂了,他颔首,拉走了商请月。 商谨言眼里划过一丝安慰。 刚才进门时,商请月听见他跟李氏染了瘟疫时是陈少游扶着她,陈少游的眼神丝毫没有避讳,对她的疼惜并没有刻意遮掩。 身为男人,商谨言知道,陈少游这是在给他一个许诺,一个男人,当着一个父亲的面,亲密的揽住他的女儿,这样的举动要么就是侮辱那个父亲,要么就是求亲。 陈少游抱他的女儿是以未来女婿的身份。 商谨言是欣慰的,在得知他得了瘟疫的时候,陈少游能站出来护住商请月,他即便是现在就死也没什么担心的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新婚没多久的妻子。 他握住李氏的手,愧疚的道:“夫人,你嫁给我还没能好好的幸福,却受了如此灾难,是商谨言对不起你。” 李氏摇摇头,流着泪却笑了:“表哥,我们死在一起也不枉生前夫妻一场,我知足的。” 这边两夫妻伤感莫名,那边杜子儒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商老爷,商夫人,我施针之术没有一个好友老道,为保万一,我打算让人送你们去京城找他,有他在,保证你们平安健康,如何?” 唐凝跟宁锦墨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蹊跷。 商谨言闻言先是一喜,后是眉头一皱,“去京城倒也不是不行,可我得带凝宝儿一起,可若她跟我们一起,我又担心她被我们传染。 可若让她跟家仆后面再去京城,我又不放心。但是让她留下,我更不放心,柳州已经有了瘟疫,难保以后柳州被禁,那时候凝宝儿怎么办?” 六十五章 算计 第六十五章 杜子儒双眼一闪,笑道:“商姑娘不是有陈大人护着么?如今全城都在彻查瘟疫,城内的大夫都在挨家挨户检查,但凡有些许症状的人都会被重点查看。相信要不了多久,柳州就会把所有的瘟疫感染的人都清出来,商姑娘在柳州不会有事。 若你还不放心,陈大人可以把商姑娘送去寒山寺,寒山寺已经关了寺门,外人进不去,里面最安全不过。 寺里的主持跟知府林大人有些交情,陈大人跟林大人又有同窗之谊,只要陈大人几句话,商姑娘想要在寒山寺借住不是难事。” 唐凝眯起眼,懒懒的打量了杜庭一眼,商请月想把商谨言夫妇送进京城之事杜庭知道了? 不过商谨言夫妇染了病,如今的城门戒严,陈少游会准他们出城? 去的还是天子脚下,他就不担心商谨言夫妇把瘟疫带去?那可是祸及九族的大罪! 杜庭怎么敢说让商谨言夫妇进京的话? 杜子儒对唐凝逼视的目光视若无睹,对着商谨言敦敦善诱:“陈大人刚才的态度商老爷你也看见了,何不安心的去京城治病呢,兴许你跟夫人治好了回来,柳州的瘟疫就已经平息了,那时候你们就要给商姑娘准备出阁的事了。” 杜子儒这话一出,商谨言拍板应了。 唯有李氏勉强的笑了笑,她知道商请月已经染了病,而且比他们严重,否则杜大夫不会刻意让她不要接近他们夫妻。 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若是活着回来,不知那时,商请月还……安否? 东厢房里,商谨言夫妇说着体己话,杜子儒一行人出了来。 “杜大夫,”赵大夫有些疑惑的看向杜子儒:“老爷跟夫人的病你是怎么诊出的?老夫医学浅薄却是没诊出来,只觉得老爷心火旺了些,夫人身体虚了些,不知杜大夫怎么诊出来的?” 赵大夫为人憨厚,一身的医术也不浅,他仔细为商谨言跟商夫人诊过脉,愣是查不出一丝染病的迹象。 他问杜子儒倒不是怀疑杜子儒什么,毕竟瘟疫之事便是由杜子儒发现的,他的医术如此高明,颇得赵大夫敬重,赵大夫相信杜子儒必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杜子儒怎么会把没病的人说成染病的人? 赵大夫认为,没在商谨言夫妇身上诊出疫病来,是他自己技不如人。 所以,便虚心请教。 杜子儒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这个诊脉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赵大夫医术高明,只是刚接触瘟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嗯,我还得安排人送商老爷跟商夫人进京城,就不多留了,告辞。” 杜子儒急匆匆的出了院子,任赵大夫在他身后怎么叫都没有停下。 唐凝跟宁锦墨对视一眼,皆是带着些许笑意。 “阿墨,你说杜子儒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锦墨牵起唐凝的手,笑道:“你或许该说,陈少游为什么这么做。” 唐凝认同的点点头,“你说这商家夫妇也就罢了,商请月她是不是也……” 宁锦墨扬眉:“这得问陈少游了。” 唐凝看了看天,轻笑:“真不愿见到商请月难过的样子……但愿一切在陈少游的算计之内。” 除了商家的三个主子外,商府包括姨娘在内的人全部被官府带走,之前被查出染了瘟疫的几人被抬进了几辆马车,其中便有张氏。 大门外一片人心惶惶,大门后商请月一脸哀戚的看着奶娘张氏一脸死灰的进了马车,看着她身边的丫头小词跟念奴以及检查下来身体健康的其它下人一个个的蒙着面巾,跟着衙差去往衙门。 陈少游站在她的身侧,淡声道:“衙门里有明月楼的十多位大夫,只要确定是没有染瘟疫的人,就会被放回来,不过商府应该是不能住了。” 商请月麻木的点头:“之前的庄子可以让他们住进去。” “商请月。”陈少游扣着她的双肩,认真的道:“我说过,你的父母我会安排。” 商请月想要掰开他的双手,他视若无睹,道:“你父母没有染上瘟疫。” 商请月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大盛:“你说什么?” 陈少游轻轻笑了笑:“我说,你父母很好,杜庭之所以会说他们染病,是为了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留下你,然后去京城。” 若是知道商请月染病,商谨言的性子是不会丢下商请月的,所以想让他们丢下商请月,除非商谨言答应。 而能让他答应去京城而不带上商请月,就要有商请月不能跟他们一起的理由,那就是他们染上瘟疫。 商谨言很疼爱商请月,必不会让自己的病传给商请月,再加上他刚才给商谨言的承诺,商谨言绝对会安心的跟商夫人去京城“治病”。 商请月喜极,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平静下来后,她问:“我爹爹会去京城吗?” 陈少游点点头,如潭的眸子划过一丝笑意,“会,杜子儒会说服他。” 商请月忍不住扬了嘴角,然后,顿住,双肩从他的手下脱离出来:“杜子儒怎么会想要把我爹爹母亲骗去京城?” 陈少游看了她一眼,这是大悲大喜过后回过神来了? “我找的他,知道商家可能染了瘟疫,我就去找了他,告诉他,要是查出你爹娘染了疫病便先告诉我,若是他们没病,就直接骗他们,然后说服他们去京城。” 商请月点点头,“你为什么这么做?” 陈少游负着双手,淡淡的道:“因为你无论是否染了瘟疫,都一定会让他们离开柳州,目的地最有可能是京城。” 商请月恍然,他这是特意帮她,她道:“谢谢你。” 陈少游垂眸,他知道她会安排商谨言夫妇离开柳州,同样,他也知道商谨言一旦知道他们一家都没染上疫病,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也是离开柳州。 全家一起离开柳州,没个三五年是不会再来柳州了。 可他,又怎么会让她走呢? 轻轻的勾勾唇,他看着她:“商请月,你说的话,是作数的吧?我当真了。” 第六十六章 等我来告诉你 第六十六章 “商请月,你说的话,是作数的吧?我当真了。” 商请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第二次说这话了,她说过什么了? 陈少游低低一笑:“所以,你以后知道了什么,别气恼才好。” 商请月彻底懵了,“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少游笑了笑,突然莫名其妙的道:“说起来,我一直都欠你一声抱歉。” 商请月的思维已经跟不上他了,“什么道歉?” “当初朋来客栈说你不是良家女子一事,是我过分了。” 商请月一笑,“我说什么事呢。” 说完,商请月迟疑的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栈你的房里?” “现在,我信你当初的每一句所言,相信你是为了提醒我有人设计我,至于你为何知道又是为何帮我,我想,你终有一天会告诉你我,而且……” 陈少游好含笑的看着商请月:“而且,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客栈那日的,你曾说的约定。” 客栈那日的话,约定? 她说了许多的话,他说的到底是哪一句?那日她也不曾对他约定什么啊。 商请月皱眉思索着。 陈少游看她,不由轻笑道:“走,我送你去寒山寺。” 商请月发现今天的陈少游特别爱笑,跟她爬山到了寒山寺,这一路上他都很温和,嘴角时不时的扬着笑意。 如今瘟疫出现,他不是最该忙得焦头烂额的么?怎么还有时间送她来寒山寺? 陈少游对她的疑惑只是淡淡的道:“去商府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现在的寒山寺上除了寺里的和尚,就只有林知府的家眷,你在这里跟她们也有个说话的,若是确定你的丫头没事,明日我便命人送来陪你。” 商请月有些迟疑的问道:“知府大人的家眷也在这里?” 陈少游点头,“林知府也在忙瘟疫的应对事宜,柳州的其它城镇也有了瘟疫,他要操的心比我还多,他的家眷只有放在寒山寺他才会放心,他应该已经把林夫人送了上来。” 商请月的心猛然一跳,林知府的家眷放在这里为了放心,他把她放在这里也是为了放心? 林知府把林夫人安顿在这里是因为那是他的妻子,那他把她放在这里,是不是…… 商请月苦笑,她又想多了。 他只是对她好一点,她就胡思乱想了,他不过只是同情她而已。 “商请月。” “嗯?”她回神;“怎么了?” 他们已经到了寒山寺,寺门紧闭,他一边敲着大门的铜环,一边看向她,目光浅浅聚成点点星光,“还记得初次来寒山顶时,你对我说的话么?” 商请月一愣,慢慢回忆起第一次来寒山时的情景。 那日,唐凝跟宁锦墨在她隔壁的房间欢好,她一时心血来潮便跟着念奴来了寒山,想起寒山寺的姻缘树的传言,她跪着爬上了寒山。 上了寒山寺时,才发现他就在她的身后,许愿后,她去了寒山顶,跟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寺门打开,陈少游跟守门的和尚说了几句,因着林知府事先打了招呼,商请月被请进去。 陈少游回头,见她沉思着,还在想着那日之事,不由得扬了扬眉,“还没想到?” 商请月咬唇,看了看他,眼神闪烁:“我……不记得了……” 其实不是不记得,而是不确定。 陈少游轻笑:“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而且我现在很认真的告诉你,你的话,我答应了。那句话是作数的,因为……我当真了。” 商请月愣住。 “你慢慢想,今天想不起来就明天继续想,明天要是想不起来……” 陈少游伸手拂过她耳边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低声道:“那就等我来告诉你。” 商请月猛地看着他,一脸的惊和喜。 陈少游低笑,“杜子儒下午会过来。” 说完便下了山,身影渐远。 他这亲昵的举动跟轻柔的话语,让商请月不由得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她愣愣的想起客栈那日,曾说起过一句话: 我欠了一个人的来生,今生来履约了。 更想起寒山顶上,她说的话: 以后若你要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我。 他现在说,他相信当初她的每一句所言。 现在他说,他答应了。 他说,他当真了。 难怪他之前他说,要她记得客栈那日的约定。 难怪他之前问她,她的话还作不作数。 商请月红了眼,她本就为了履约而来,她本就想要嫁给他,他说的话怎会不作数呢?那是她今生所求的心愿! 可如今…… 商请月失声痛哭! 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让这个心愿达成。 瘟疫,她多么无助的存在。 第二日,商请月才起床,小词跟念奴便已候在她的屋子外一个时辰了。 检查过后,商府的一半下人被放出,由张掌柜安顿在了之前的庄子上,小词跟念奴被杜子儒送到了商请月这里。 见到杜子儒,商请月点点头,一双眼有着淡淡的疲惫,神色极差。 杜子儒随商请月进了屋,屋子分为两间,一间是卧房,一间是小小的花厅。 “我爹爹跟母亲都走了?” 刚坐下,商请月便开了口。 杜子儒见她的模样,便知道陈少游把商谨言夫妇是假染病的事告知了她,便道:“昨夜连夜就走了,陈少游亲自去送的。” 商请月眸子低垂,轻应了一声。 见她就这么安静再不开口,杜子儒有些不自在,便起身了,道:“你的丫头我给你送来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商请月一愣,也跟着起身,“你……不留下?” 杜子儒疑惑,“有什么事?” 商请月哀伤的笑着:“我的病是不是没救了?” 所以,连杜庭都避着她了? 杜子儒眼里的茫然只是一瞬,随即失笑,古怪的看了商请月一眼,这才凝重的道:“你的病,我已经配好了药,嗯,因为来得急,药被我忘了,我回去给你带来。” 商请月眉头轻蹙,看着杜子儒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杜子儒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姐。” 杜子儒离开后,念奴跟小词便进了来。 小词把一个大大的锦盒放到商请月的案前,道:“这是张管家让奴婢带给您的,这些都是老爷进京前交到管家手里,让管家转交给您的。” 商请月打开锦盒,看见锦盒里大把大把的银票,微微一叹,这是商谨言所有的身家了吧。 轻轻的笑了笑,商谨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离的柳州吧,也不知他到了京城,知道没有中瘟疫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商请月目光停在小词的身上,淡淡的道:“小词,你去找王慕然吧。” 小词猛地抬头,一脸的震惊慌乱,“小姐,您……” 商请月摆摆手,“我知道你是王慕然的人,如今柳州闹起了瘟疫,谁也不知会不会严重下去,我已然染上,你跟着我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噗通一声。 小词急急的跪下,一脸急切的道:“小姐,奴婢确实是公子派到您身边伺候的,可并不是监视您或是对您不利,奴婢在您身边只是为了伺候您,小姐,求您别赶奴婢走,小姐。” 商请月一叹,小词是王慕然的人她很早就有猜测,后来念奴说小词懂武功,还曾偷偷去过王慕然的院子时,她便肯定了,只是她并未点破,只是对她有所防备罢了。 第六十七章 路数 第六十七章 她并不认为王慕然要对她不利,可她也没办法像商谨言那般相信王慕然会一心希望她好。 毕竟,王慕然这个人,她所知甚少。 “我染了瘟疫,你在我身边也只会拿自己的命冒险,没必要。你走吧!” “小姐,”小词红了眼,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头,“奴婢不怕,您别赶奴婢走,您的病,奴婢马上飞鸽传书给公子,公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小姐,您别赶奴婢,奴婢生死都要陪着您,小姐求您了……” 听着小词的话,商请月眸光一闪,“你说飞鸽传书给王慕然?” 小词的额头已经有了血迹,看见商请月有松口的迹象,小词连忙回道:“是,公子临走前给了奴婢一只信鸽,说是有急事的时候联络他。” 商请月看了小词额上的伤,心有不忍,却依旧没有叫她起身,只道:“他现在在哪里?” “京城。” “他很有钱?” 小词微愣,还是回道:“有钱。” 商请月眸光一闪,“那若是我想求他办一件事,他可会应?” “会!” 见小词斩钉截铁的样子,商请月讶异不已,王慕然到底跟商谨言是什么关系?为何小词会认为王慕然会答应她的所求。 “小词,你说得这般肯定,就没想过,也许我求他的事很难,难到他也无能为力?” 小词愣住,“小姐要公子做什么?” 商请月起身,给了念奴一个眼色,念奴便轻巧的扶起小词。 商请月轻轻浅浅的笑了:“如果我说,我需要足够柳州城内所有人吃半年的粮食呢?” …… 下午时,吉祥带着几包药给了商请月,是杜子儒请他而来。 商请月不禁讶异,杜子儒竟能使得动吉祥给他跑腿,可见陈少游跟他交情不错。 又或者,吉祥的到来并非受命于杜子儒,而是陈少游。 “商姑娘,杜大夫说这药是缓解您的瘟疫的,您且喝着,过两日他再来给您看诊。” 吉祥恭敬的把药递给了念奴,等着商请月发话。 商请月并未说什么,只道了一声谢便让吉祥离开。 回头见着念奴拿着药在鼻间翻来覆去的闻着,商请月问她:“念奴,这药怎么了?” 念奴有些古怪的道:“这药并不是治瘟疫的药,而是行经不顺的女子调理身子的药。” 商请月愣住,“你说什么?” 念奴又果断的说了一遍。 商请月眯起眼,“你来给我再诊一次脉。” 良久后,念奴错愕的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心下有了些许猜测,“如何?” 念奴茫然的摇摇头,“小姐,您的脉一切正常,就是肺虚之症也都有缓解,按理说,要是患了瘟疫,以如今的瘟疫症状看来,您的肺应该大伤才是,可您这怎么看都像是……身体康健之人。” “身体康健?”商请月抬眸,眸子眯起。 念奴笃定的点头:“属下确诊无误。” “那杜子儒为何骗我?” 商请月忽地眸光一亮,杜子儒骗了商谨言夫妇,让他们以为染了瘟疫,为了治病不得不丢下她,去了京城…… 如今,她同样被杜子儒骗了说是感染了瘟疫,因而没能跟商谨言夫妇去京城,只得留在寒山寺。 这样的路数…… 杜子儒骗商谨言,是受陈少游所托。 那骗她,是不是也是陈少游的意思? “商请月,你说的话,是作数的吧?我当真了。” “所以,你以后知道了什么,别气恼才好。” 陈少游的话,不期然的回荡在耳边。 商请月蓦地起身,会是她猜想的那样么? 会是陈少游一手算计的么? 寒山寺后院姻缘树由一个四合院围在中间的庭院里,庭院里干净整洁,大大的香炉里冒着浅浅的香火烟气。 这个院子里四个屋子,三间都是住了人的。 商请月的屋子在西厢房,只一个回廊就能走到林夫人的门外,林夫人居住的屋子是这个院子的最北边。 东厢房居住的人,因为这几日都没有出门,所以商请月并没见到过。 这日,杜庭在八日中第二次登门。 商请月在寺里待了八天,山下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刚刚从杜子儒的口中知道现如今被染瘟疫的人已经被安置,死亡的人数每日都在上升。 杜子儒憔悴了不少,眼眸却十分的明亮,商请月猜测,也许杜子儒的药方快研制出来了。 给商请月诊了脉后,他道:“商姑娘脉象不错,病情已有好转,之前那药可以停了。” 商请月深深的看着他,收了手腕,似笑非笑:“杜大夫,有件事,我有些好奇,不知杜大夫可否为我解惑?” 杜子儒点头,“商姑娘但说无妨。” “一副调理痛经的药,是怎么让我的病情好转的?而且,你给我的药,我可是从没熬来喝过。” 杜子儒一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商姑娘这话,我可就不懂了。” 商请月神色一冷,“念奴!” “是。”念奴捧着一堆药渣立在杜子儒的身前,冷声道:“这是杜大夫给小姐抓的药,杜大夫看看。” 杜子儒干咳一声。 商请月冷道:“杜大夫,我的丫头懂药理,否则当初我也不会在商府查出有瘟疫。你猜这丫头怎么说的,她说这药并不是其它什么药,而是调理经期气血不顺、疼痛血淤的药。 我听了她的话,便又让她给我诊了脉,她说我的脉平缓有力,正常得很!杜大夫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杜子儒每听见商请月说一句,便干笑一声,直到商请月说完,他已笑不出来,最后他看着她,道:“当初,我便问你要不要赌一赌,是你说要赌的。” 商请月一愣,那日他查出她染了瘟疫,问她要不要用她的命赌一赌,她以为他问的是要不要信他作最后的尝试,却不想,他说的赌一赌是另一层意思。 “你说的赌,是什么?” 需要用她的命来作赌注? “赌瘟疫过后,你与陈少游得以花好月圆。” 商请月愣住,“什么意思?” “赌赢了就是你跟陈少游平安相守,输了就是你们染上瘟疫,生不同寝死同穴。” 第六十八章 借用 第六十八章 “平安相守,生不同寝死同穴……”商请月开口,声音暗哑,“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揣测?” 杜子儒呵呵一笑却不再解释,松了一口气般的笑了:“这你得问陈少游。” 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杜大夫,出事了。” 匆匆进门的来人是吉祥,他一脸的急色。 商请月心里一咯噔,霍地起身:“陈少游怎么了?” 吉祥连忙摆头,“不是公子,是林知府。” …… 柳州各地皆有瘟疫患者,人数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人从发病到死亡仅仅四天时间,一开始发病的症状都是发热、咳嗽,所以,只要是有这两种症状的人家都会被带走,然后隔离。 柳州州城被戒严,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要出去就必须得有官府出示的无疫书。 因此此刻的城门处排起了长龙,全是身体健康没有染瘟疫的人,他们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每人手里最显眼的地方拿着一本小小的册子——无疫书。 陈少游一身淡青色官服起了褶皱,清冷的容颜上有着浓浓的疲惫,那双如潭的眸子看着城门处的百姓一个个接受着衙役检查,有无疫书者放行,没有无疫书者被全服包裹起来的特别衙役带走。 吉祥立在陈少游身后,道:“公子,如今患瘟疫的人越来越多,柳州城内人数已达千人之多。” 陈少游没有说话,看了城门一眼,缓缓走回县衙。 吉祥跟在他的身后继续道:“所有瘟疫患者皆已安置在南郊,吃食每日都有专人派送。几十位大夫也在极力研究新药,所有需要的药材已经在各药铺找寻。” 陈少游点头,脚下不停,“继续。” “南郊因为用来安置瘟疫的病人,所以很多都是临时搭建的草棚子,近几日虽不再下雨,不过终是有些简陋,很多没了父母孩子的老弱妇孺都被年轻的赶到了草棚子里。 加上柳州如今瘟疫横行,其它州县的粮商不敢来,我们食物缺乏,送往南郊的食物便有限,那些老弱妇孺便是挨饿受冻的对象。 而且近来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南郊的瘟疫患者都起了骚动,就怕朝廷会派人来把他们烧死。” 陈少游进了衙门的书房,把头上的乌纱帽取下,坐在太师椅上揉着太阳穴。 吉祥说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在极力解决的。 草棚子之事可以暂缓,暴雨停歇,已然六月的天冻不死人。 老弱妇孺是可怜,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南郊的屋舍不多,短时间内也建不出什么好的屋子来,只能应急,毕竟现在衙门人手不够。 健康的人躲着南郊都来不及,谁会愿意去给瘟疫区搭建房屋? 有遮风挡雨的草棚子已属不易了。 食物!重要的是吃的。 柳州决堤之事虽然没有伤亡,可很多交通要道损伤不少,柳州城内的粮商出去收粮的不多,如今又有瘟疫之事,柳州戒严,其它没有瘟疫州城的粮商不敢来,而城里的人只要有了无疫书,谁出去了还回来? 即便是粮商们出去了,也不会带着粮食卖进柳州来,谁知道进来了还能不能出去?谁知道进来了,会不会染上瘟疫? 所以,此刻的柳州,粮食可谓稀缺。 他跟知府林茂年两人联书的加急奏折递到朝廷就再没回声,他派出去到其它州城求助的衙役被挡了回来,如今的柳州已经跟锦州、晋州、兰州一样,成了孤州。 无外援,无食物,无朝廷赈灾粮! 也许,真如那些瘟疫的人所说,他们真会被朝廷的人来烧死,因为柳州,已经被朝廷弃了。 陈少游闭着眼,揉着太阳穴。 “公子不好了。” 一个跟吉祥穿着一样的小厮匆匆而来,满面凝重。 来人是陈少游的另一个小厮平安,当初平安被他派在二婶陶氏的身边,后来他上任后本打算接陶氏来柳州的,又因陶氏生病便搁置了,直到柳州决堤,陶氏不放心他,就让平安先来了柳州。 陈少游揉着发疼的额角:“又有什么事?” 平安急道:“知府大人染上瘟疫了,现在已经发热,衙门里的大夫们已经去了州府!” 陈少游的手猛地顿住,双眉皱紧,离开太师椅:“去州府。” 看着陈少游的背影,吉祥一叹:“公子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平安跟他相视一眼,又急匆匆的跟去。 进了林府,陈少游见到了发热虚弱的林茂年,只一眼,他就知道林茂年染上瘟疫了,这才连忙派了平安去寒山寺找杜子儒。 杜子儒说过,药方就差两味药,刚才衙门又进了一批,药方应该可以试药了。 陈少游蒙上面巾坐在林茂年的床前,低声说着瘟疫的事,林茂年虽然虚弱,可精神还算尚可,两人商量着粮食之事。 林茂年道:“朝廷已经弃了柳州,粮食靠外面的人卖进来是不可能了我们只能自救。” 陈少游点头,“我已经让秦剑带着我的书信去了落州,应该不出五日会有一批粮食从落州运进来,虽是杯水车薪,却也了胜于无。” 林茂年跟陈少游本就是同窗,又同时中了前三甲,还同时在柳州上任,感情本就亲厚。 林茂年自是知道秦剑是陈少游府里的小管家,也知道陈少游写的信是送给陶氏的。 林茂年道:“州府的银库没有多少,但也有几万两银子,趁着落州此刻还没有紧闭城门,赶紧再派几个人去买点粮食来。” 陈少游却是摇头,“已经晚了,落州已经关闭城门了,里面的人能出不能进,秦剑这次能带的粮食再多,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护送出落州城的大门,那之后,再想进去,便难如登天。” 林茂年颓废的笑了,陈少游又道:“衙门里的衙役大都被我派去落州城门外接应秦剑带出的粮食了,州府的府兵,我想给你借用一下。” 如今粮食如金,看到秦剑运着粮食,老百姓定会哄抢,衙役派去接应秦剑林茂年没有意外,他奇怪的是,陈少游要他的府兵做什么? 第六十九章 别来无恙 第六十九章 要知道,府兵不同于衙役,那是紧急时用来对敌上战场的士兵。 林茂年一收之前的颓然,凝着脸问:“于昭,出了什么事?” 陈少游转头看向窗外蒙蒙的天色,“南郊瘟疫区恐有变乱。” “什么?” “放心,”陈少游淡淡的声音似有着安抚的人心的效用,林茂年按下了心里的急切,听他道:“此刻还闹不起来,就怕过两日,粮食断缺,瘟疫区的人知道朝廷弃了柳州弃了他们,会造反暴乱。” 林茂年猛地咳嗽起来,陈少游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别急,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林茂年猛地看向陈少游,“你要做什么?” 陈少游没回答,只把水递给林茂年,“喝点水。” 林茂年没要陈少游倒的水,直直的看着他。 陈少游放下水,目光如剑凌厉,声音如冰冷漠:“若有异动,焚烧南郊,染瘟疫者一个不留。” 瘟疫的病人叛乱,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人群里吐一口唾沫,多的是人跟他们一样染上瘟疫,瘟疫的人一多,可以从一千人染上上万人,甚至是几万人,那时这几万人再合力攻打相邻的几个州城,很难说瘟疫会不会就此蔓延到全国。 要杜绝这样的可能,就必须得断了瘟疫的源头。 林茂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杜子儒两天内还研究不出治瘟疫的药来,粮食一断,但凡南郊有一丝风吹草动,我就会下令放火。” “于昭!不必如此极端,染瘟疫的人们未必会叛乱!” 林茂年大急,一句话说完便是气喘吁吁。 陈少游看他,神色冷凝,“秦剑若是带来粮食最快也要四日后,而此刻我们的粮食已经只能喝稀粥度日,能不能熬到四日后还两说,外面的人尚且可以去山上水里觅食,瘟疫区的人只能被关着,他们吃什么?要活命就会逃,要逃,瘟疫区必乱!” 林茂年面如死灰,“我们只能期待杜子儒两日之内研究出治瘟疫的药了么?” “或是期待朝廷送来粮食吧。” 陈少游淡漠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嘲讽,朝廷对柳州几个瘟疫州城的不管不问早就表明了态度,那是要让所有瘟疫的州城自生自灭,这种时候,朝廷又怎会送来粮食。 杜子儒来的时候,林茂年一脸的颓废,陈少游则是淡淡的看着他,问道:“她可还好?” 杜子儒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陈少游见到他问的竟是商请月。 不过杜子儒还是老实的回答:“她应该猜到了。” 陈少游轻扬了扬唇。 杜子儒给林茂年诊脉后,道:“确实染了瘟疫。” 林茂年颓废的道:“你的药还没研究出来,我恐怕是等不了了吧。” 林茂年的话音刚落,屏风外便传来一阵女子压抑的抽泣声。 林茂年的神色瞬间柔和,对着陈少游道:“把府印拿去,今后的事都有你做主吧,不必再来请示我了。当初这榜眼之名本不该是我,要不是因为你被陆沉彦陷害,也不会屈居探花做了个小小县令。” 陈少游清冷的眉眼染上一丝柔和,当初陆沉彦故意带了三个同窗去朋来客栈“捉奸在床”,林茂年便是其中之一,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附和陆沉彦打击他的人。 想起那日,陈少游不由得便想起了商请月,眉间更显温和,他对林茂年道:“你好好的养着,杜子儒的医术你是知道的,你不会有事。” 陈少游离开内室,见到屏风外哭泣的女子,点点头便离去。 那女子正是那日他与商请月散步时,给那个给卖花的小丫头碎银子的女子,林茂年正是那晚陪着她的相公。 本是一个温柔懂礼识大体的女子,可惜林茂年却只能给她一个妾位。 陈少游吩咐吉祥拿了林茂年的府印直接调动了几百人守在了南郊,之后便去了寒山寺。 商请月自杜子儒离去后就一直干坐着。 直到念奴说守门的和尚来说,有人要见她。 商请月豁然起身,匆匆出门。 到了寺门口,见着的不是她以为的陈少游,而是一个蓝衫的华服男子。 沈书衍。 听见脚步声,沈书衍回头,一笑:“表妹,别来无恙。” “表哥,你回来了?” 商请月很意外,沈书衍不是在京城么,怎么回来了? “我跟唐姑娘一起回来的。”沈书衍笑笑,“因为瘟疫之事,我去安顿了家人,这才抽出时间来看你。” “看我?” “我在京城开了一家黑石碳的厂子,还买了五处荒山。” 商请月眼眸大亮,“你是说,你买的那五处荒山都产黑石碳?” 沈书衍点头,含笑道:“如不出意外,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售卖。” 商请月勾起唇角,弯起小小的酒窝,朱唇轻轻的吐出四个字:“要回本了。” 她压在沈书衍身上的银子,要回本了。 以后,跟沈书衍一起拼下的军事王国,将是她最大的靠山。 沈书衍看着她的笑,有片刻痴愣,随即轻声笑开,眼里的笑意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表妹,我爬了许久的山,你都不让我进去坐坐?” 商请月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寺门那里。 侧身,她道:“表哥请进。” 两人进了寺,行了一小段路才到了后院。 商请月原本跟沈书衍说着话,却突然失了声,双眼复杂的看着前方。 沈书衍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个粉色罗裙的女子跟着一个大红衣衫的年轻夫人坐在姻缘树下说着话。 粉色罗裙的女子眉目间有着些许高傲跟恼怒,年轻妇人则是一脸的担忧跟惆怅。 看了看冷凝的商请月,沈书衍问道:“怎么?” 商请月看了沈书衍一眼,垂眸,手里的指甲已然断在手心,她说:“没事。” 然后缓缓的走向姻缘树,对着年轻妇人行了一礼,“林夫人。” 林夫人见到商请月,扬起一丝笑容,拉着她的手道:“请月,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堂妹,待在房里这么多天了,今天好说歹说的才把她劝出了门。” 第七十章 木簪 第七十章 商请月来了寺里后长跟林夫人一起作针线,林夫人曾给她说起过她的堂妹,那个就住在同一个院子,她却从没见过的女子。 却没想到,林夫人的堂妹,竟会是…… “刘溪,我堂妹的闺名。” 商请月看着眼前隐有不屑却笑得格外温柔的女子,福了一礼,轻轻的笑了,“刘姑娘,有礼了。” 刘溪起身,回礼道:“商姑娘,堂姐这几日都在说起你,商姑娘果然温婉漂亮。” 商请月淡笑,跟两人寒暄几句便带着沈书衍进了她的房间的小花厅。 刘溪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嘴里却笑着,“姐姐,这个商请月没有你说的那般大方识礼,连男子都带进屋子了,这礼数……商户女始终上不得台面啊。” 林夫人讪讪。 “你认识那个刘姑娘。” 一进花厅,沈书衍便道。 商请月没心思再说刘溪,对着沈书衍便道:“表哥可知道柳州如今的形势如何了?” 沈书衍见她不想说刘溪也并不勉强,凝了神色回道,“粮食断缺,我猜测,恐怕熬不过三天就要断粮了。” 商请月并不意外。 早在堤坝决堤之后,她便有这个准备,所以,当初送粮食往锦州的时候,又让锦绣山庄收了无数的粮食,一为锦州后续送粮,二为防瘟疫时断粮之忧。 微微沉吟,她道:“念奴,给我笔墨纸砚。” 一封书信疾笔而就,商请月吹干信上的墨迹,装入信封,对着沈书衍道:“劳烦表哥把这封信交给锦绣山庄的庄主陶鸢。” 商请月有些迟疑,“也不知陶鸢有没有离开柳州?” 沈书衍接过信,笑道:“陶鸢?我来这里的时候刚好遇见她去衙门,应该是去找陈少游。” 商请月疑惑,沈书衍认识陶鸢? 不过更让她疑惑的是,陶鸢找陈少游做什么? “若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卖粮食给衙门。” 商请月恍然,陶鸢应是联络不到她,这才把她之前屯的粮食卖给衙门,一来缓解粮食的缺乏,二来,也丢出一个大麻烦。 当初锦绣山庄屯粮,知道的人不少,陶鸢手里的粮食若不拿出来,早晚会被人抢去,与其被抢,倒不如卖给衙门。 不过,商请月猜测,陶鸢的粮食应该没有卖到一半给衙门。 “我爹爹的仓库里也屯有些许存粮。” 商请月轻笑,继续又写了一封信给了沈书衍,“请把这封信交给西郊商家庄子的张管家,他会在第一时间把粮食都捐给衙门。” 沈书衍接过信,看着商请月,笑着问道:“表妹,全部把粮食都给了衙门,你就不留条后路?” 商请月低笑,眸光含笑的看向沈书衍,“我留了。” 她的后路,是陈少游。 她相信,上辈子陈少游能在染上瘟疫的情况下力挽狂澜救下被朝廷所弃的柳州百姓,这辈子,他同样也可以。 何况,他这辈子,还有她筹谋的粮食相助,即便不会太多,但总能帮上一二。 沈书衍挑眉,她那柔和的眉眼就像温暖的阳光,一点一点的照射到他的心灵深处。 袖中的木簪被他紧了紧,几次欲拿出来,却都按住了。 “表妹,可曾想过离开寒山寺?” 离开? 商请月扬眉:“表哥,你不知道我染了瘟疫吗?” 霍然起身! 沈书衍惊愣的看着她,“染了瘟疫!” 他以为她是被商谨言安顿在这里的,却不知道她原来是染了瘟疫。 “表哥害怕了?” 沈书衍眯起眼,商请月面色红润,眼里趣味浓重,怎么也不像染了瘟疫之人。 “害怕倒不是,我只是好奇,表妹得了瘟疫就不担心?” 商请月垂下眼眸,“自是担心的,不过,担心又有何用?” 沈书衍眸光复杂,袖里的木簪被他握在手中,“若是,你害怕,我便在这里陪你。” 商请月错愕的抬头。 沈书衍一笑,“如何?” 手中的木簪只待她点头便会送出去。 无论她是否染上瘟疫,只要她点头,他都会留在她的身侧。 “表哥,我骗你的。” 商请月忽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目光,只是笑道:“不过一句玩笑话,表哥信了不成?” 手中的木簪一紧,他笑颜依旧:“那我带你离开柳州,可好?” 商请月避开他那呼之欲出的温柔目光,摇头,“我还在等人,柳州,我不会离开。” 她的眸光缱绻柔情。 袖中的木簪放回袖袋,沈书衍低垂着眸子,轻笑:“我倒是很好奇表妹口中所等之人是谁。” 商请月送沈书衍出门时,刘溪正在姻缘树下抚琴。 是一首《凤求凰》。 商请月眯起眼,在这四方天的寒山寺后院里,刘溪哪来的好兴致弹琴? 四处打量,商请月目光一顿。 在香炉的旁边,一男子长身玉立,正在跟着林夫人说着话。 陈少游,他来了。 眼里的欣喜沉下,商请月看向含羞委婉的刘溪。 秀眉蹙起,刘溪这辈子果然还是心悦陈少游。 上辈子,被刘尚灌了堕胎药后,她被刘溪狠狠的打了无数个耳光,刘溪像是疯魔了一般对她咆哮,“你怎会配得上陈少游,他那样清冷出尘的男子也是你能染指的?你可知,在琼林宴上,她就已被我爹爹看上,可他却拒绝了,说什么已有婚约!若非你这个贱人与他有婚约,他娶的人就会是我!” 琼林宴上,刘嘉看上了身为探花的陈少游,那么带着家眷赴宴的刘嘉女儿刘溪,只怕也是在那个时候看上了陈少游的。 如今,刘溪突然的奏出《凤求凰》来…… 商请月知道,她是为陈少游而奏。 不过,好在陈少游不这么觉得。 他见商请月跟沈书衍走来,如潭的眸子徒然一深,跟林夫人寒暄了几句便朝着商请月而来,“书衍也在?” 越过故作从容的刘溪,竟是看也没看她一眼。 刘溪的指间一乱,又在下一刻琴音缓缓。 商请月对陈少游是有些怨的。 上辈子她跟他和离后,她弃陈少游而勾搭上宁北候世子宁锦墨的传言便从柳州盛传到了京城,她跟宁锦墨一度成为人人口中的奸、夫、***,她以人妇的身份勾引宁锦墨,而宁锦墨则以鳏夫的身份勾搭有妇之夫的她。 第七十一章 以身相许如何 第七十一章 她成了人人口中不耻的薄幸女,成了人人听之便骂的***、荡、妇,而宁锦墨受她之累,担上奸夫的骂名不说,还被天华帝一通训斥。若非皇后墨氏出言,她差点被贬妻为妾。 她被刘家逼迫堕胎、被索要休书,这些事即便陈少游不知,可她被谣言中伤,他怎会不查? 他只要查了,又怎会查不出是刘家所为? 可他最后却跟刘溪定了婚约。 虽然在后来,他以刘溪不检点为由毁了婚,刘溪一度被天下人耻笑。 虽然,在她死后,他倾覆了刘家。 可她的心里,终是有那么一点怨他的。 “于昭来这里是?”沈书衍挑眉看了看弹琴的刘溪,眼里的打趣不言而喻。 商请月脸一沉,“表哥有事就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两人是什么表情,衣袖一扬便要回屋子。 陈少游一把拉住她的手。 沈书衍一愣。 “放手!”商请月怒喝。 陈少游看着商请月,笑了,然后对着沈书衍道:“书衍既然有事就回去吧,我这里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竟也不再看沈书衍,拉着沉着脸的商请月进了屋子。 看着两人离去,沈书衍眼里划过一丝黯然。 原来,你等的人,竟是他么。 “腾”的一声,刘溪的琴弦应声而断,唯有指间冒出的血珠妖冶刺眼。 沈书衍深深的看了刘溪一眼,转身而去。 “砰” 七弦琴被摔在地上,刘溪拂袖而去,唯有眼里的狠戾蚀骨。 “放开我!” 陈少游淡笑未语,拉着她坐在椅子上。 商请月挣不开陈少游紧握的手,咬牙斥责,“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陈少游失笑,“男女授受不亲?” “难道不是?”商请月心里莫名的恼怒之火随着陈少游的笑容蹭蹭的往上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会负责。” 商请月的话被陈少游醇厚的声音掐断。 负责? 陈少游含笑的眸子凝望着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商请月的恼怒瞬间沉入大海,归于平息,她迟疑的问:“你说负责?” 是什么意思。 清冷的容颜忽然勾勒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他一手拉着他的,一手撑在她的身侧桌案上,微微俯身,“寒山顶,你曾说若我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你……这话,可还记得?” 商请月看着那差点贴在她的额头的唇角,面色有些发红,不过对于陈少游说的话,她还是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记得。” 陈少游眼里的笑意浓重,“那……可还作数?” 心里一片柔软,商请月坚定的看着他,手心里全是汗水,“作数!” 陈少游低笑:“你不作数也不行了,因为……” 商请月知道他还未说完的话,唇上的温凉告诉的她。 他当真了,所以,由不得她不作数。 陈少游的唇自商请月的朱唇上离开,面色从容,嘴角微微扬起,“因为我想娶妻了,人选已定,叫做商请月。” 放开被他拉着的手,陈少游优雅的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的脸红如血,看着她的眼里波涛汹涌。 “陈少游。” “嗯。” 商请月看着他,眼里的汹涌静了下来,“你说,我是不是在梦里?” 陈少游正在倒茶的手一顿,然后慢斯条理的放下手里的茶壶,问她:“要不要我帮你确定是不是做梦?” “嗯?”商请月迷茫。 陈少游笑了,手一伸,拉住商请月往怀里一带,商请月只觉淡淡的竹香传来,唇上便觉一软,熟悉的温凉触感不再如之前的点到即止,而是辗转缠绵…… 商请月的脑子里忽然就一片空白,她对陈少游的触碰太过熟悉,生不起一丝反抗的意识,哪怕如今的身体跟陈少游是第一次如此亲密悱恻。 可是,即便是上辈子,他们已然是夫妻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轻佻大胆过,他竟敢在白日里就这么毫无顾忌的亲她! 咳咳,当然,晚上也不行,毕竟他们没名没分,他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商请月唇齿沦陷,意识混沌中,她想,她现在是不是该推开他? 矜持的女子怎会任人如此欺负? 不过,事实是她并未推开陈少游,只是有些笨拙的揽住陈少游的脖子,配合他。 去她的什么矜持,她一直要的就是跟他在一起,既然他愿意如此欺负她,她又怎会推开。 陈少游对于她的配合有些惊讶,随即眼里含了笑,又一番纠缠柔情而来。 直到商请月呼吸困难,他才放开了她,“如何,可确定是不是做梦了?” 声音沙哑低沉,看着仍被他抱在怀里的商请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商请月呼吸平复后,抬眸看着他,轻笑,明眸生辉:“陈少游,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 才一个缠绵的吻,就是她的人了? 陈少游低笑,确实,今日确定过后,他们以后会是彼此的人。 不过,她如今就说他是她的人了,这话还早了些。 “你不觉得,是你的人……这话,要得到洞房花烛夜说出才有说服力?” 一瞬,饶是商请月练出来的脸皮再厚也不禁脸红如血。 陈少游道:“怎么不说话了?” 商请月一把推开他,从他怀里退出,站得远远的,故作镇定的道:“陈大人,你这是在轻薄小女子?” “嗯。”陈少游理了理衣衫,“就是轻薄了,你想要如何?” “……” 要如何? 亲了她,抱了她,口口声声说着要负责的他,问她要如何? 商请月优雅的坐回椅子上,“以身相许如何?” “正和我意。” 陈少游的话落,商请月便直直的望向他:“陈少游,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陈少游眉眼平淡,嘴角微勾,“解释什么?” “为什么让杜子儒骗我,说我染了瘟疫!” 陈少游迎视着她的灼灼目光,轻声道:“明知柳州危险,我依旧骗走了你父亲,骗你留了下来。商请月,我帮你父母去京城,从来不是帮你,而是要留下你。” 第七十二章 我心悦你 第七十二章 商请月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神色无比的柔和,静静的看着陈少游。 “那日在寒山,是你说,我若要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你。我虽没应你,却是记下了。” “商请月,我这辈子除了唐凝之外从不曾对别的女子有过好感,而你,却是在唐凝之后的第一人,我对你的感觉甚至比对唐凝还要复杂些,但更多的是心动。 我很少对女子动心,所以只要动了,便不会轻易放手。除非那个女子如唐凝一般,心不在我。否则,我会用尽一切手段留下那个女子,我向来是个自私的人。” “其实若非瘟疫之事,我并不打算这么早跟你说开,毕竟,太过唐突。我原本以为会慢慢跟你走近,就像之前一样的水到渠成。不过随着瘟疫出现在商府开始,我就知道,商谨言不会留在柳州坐以待毙,定会带着全家老小离开柳州的瘟疫之地。” 陈少游淡淡的凝望着商请月,又道:“知道你要走,这一去还不知多少年,我又怎会任你而去?” 陈少游拉着商请月的手,低笑:“请月,我算计你留下之前,让杜子儒问过你了,问你愿不愿意用性命赌一赌,是你自己答应的。” 请月,这个名字,这样平淡的呼出,他是那般的自然。 商请月脑子里轰轰作响。 一直以来,陈少游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座没有边际的山,任她怎么靠近,他都是那般的不远不近看着她,她以为她跟他的以后,注定路途漫漫,谁知竟突然的峰回路转,他说他欢喜她? “我会留下,不会走,你也不用留。” 商请月笑了,眼里模糊着,毫不矜持:“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算计。” 陈少游失笑,哪里有这么傻的女子,在一个男子面前如此毫无保留。 他从未见她在他面前矜持过。 指腹拂过她脸上的泪珠,轻叹:“你父亲已去京城,柳州也已被朝廷所禁,此刻你不留下也不行了。” “柳州被禁了?” 商请月看向陈少游,见他点头道:“现在的柳州是能进不能出,朝廷派了军队守在城外,私自出城者,格杀勿论。” 商请月擦干眼泪,眉头一皱,“朝廷这是要把柳州的人困死么?” 柳州被禁,没有粮食,那么,柳州百姓面临的不是病死便是饿死,朝廷是真的弃了柳州了。 陈少游见她紧蹙的眉头,如潭的眼里闪过笑意,问她:“我未经你的允许便把你陷在柳州,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招惹上我这样一个自私的男人。” “不。”她眉头一松,轻笑,“我心悦你,所以,即便是被你算计到死,我也甘之如饴。” 陈少游的眼眸一深,轻笑:“傻。” 商请月不置可否,她在他面前向来就不聪明,也不必聪明,就如她所言,即便被他算计到死,她也不会后悔。 他之所以算计她留下,为的不就是他对她动心了么? 被他算计的这份心思,她求之不得。 “请月,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商请月一愣,随即想到刚才的话,不由得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的就是没勇气再说一遍。 陈少游看着她,修长的手握住她的芊芊素指,“我不知你何时心悦我,不过我猜,一定比我认识你还要早。” 商请月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的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宁城的朋来客栈,那时我说了那些话伤了你,守在房外时,听你一直在唤我的名字。” 商请月脸红如霞,眼神不敢迎视他的,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流利的话来,“那日的事,我忘了。” “那日你一遍一遍唤着的‘少游’难道是别人?” “不是,我那日唤的就是你,从来就不曾有别人!” 话一出口,商请月看着他那含笑的目光就后悔了,“你诈我!” 陈少游握紧她的手,他一开始也以为她口中的少游是别人,直到后来跟她的几次接触后,她看他的眼神让他知道,她口中的少游只会是他。 虽然,他也不知她何时认识的他。 “请月,再说一遍。” “说什么?” 陈少游看着她。 商请月红着脸,眼里的流光比天光还亮。 “陈少游。” “嗯。” “我心悦你。” 陈少游轻笑,“好,我听见了。” 他知道她心悦他。 一开始时有猜测。 后来,她明示暗示的举动都在告诉他,他心悦她,个中真假,以他的聪明又怎会看不出来。 “请月。”如潭的眸子光华如皎月,他说:“我敢这般算计你,仗着的,不过就是你心悦我罢了。” 他在意的东西,向来都会牢牢的握在手心里,可在瘟疫面前,商请月的去留让他一度犹疑,要不要让她留下? 最后,终是他的私心占了上风。 难得有一个在意的人,不妨赌一赌。 而他敢不问她一声就强势的算计留下她,仗着的,便是她心悦他。 陈少游走后,商请月傻傻的笑了一下午。 念奴不解,自家小姐傻乐个什么,以至于夜里都大半夜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商请月早早的就起了,问念奴:“念娇回来了没有?” 瘟疫刚起的时候,念娇便被商请月派去宁城运商谨言之前储蓄的粮食,走陆路的话,应该也该到了。 念奴摇头。 商请月皱眉,问道:“陶鸢可开仓赠粮了?” 念奴回道:“继昨日卖粮之后,陶鸢以您的名义在今早又送了好些粮食去了衙门,现在正以您的名义开仓赠粮。” “我的名义?”商请月愕然,“陶鸢怎么会以我的名义捐粮,赠粮?” “陶鸢说,她始终要留一些口粮,只有商大善人女儿的名头摆在那里,百姓们才不会打锦绣山庄的主意。” 人人都以为开仓赠粮的是商家,所以一旦粮食赠完,饥荒严重的时候,百姓们会想起赠粮的商家来,那时,不管有没有粮食,商家都会被翻个遍,毕竟在饥饿面前,什么都是不值一提的。 摆出商谨言这个大善人,那些受过商家恩惠的人多少会念及些许恩情,没受过商家恩惠的,至少也不会对商家赶尽杀绝。 第七十三章 未婚妻 第七十三章 商家对外宣称的是商谨言夫妇去别的州县去收集粮食去了,因此,商家能做主的就只有商请月一个,故而,陶鸢以她的名义捐粮给衙门,开仓赠粮给百姓们。 商请月对陶鸢的做法表示理解,陶鸢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张管家那边呢,粮食可都送给衙门了?” “都送去了,是陈大人亲自收下的。” 商请月笑了笑。 陶鸢跟商家的这些粮食加起来,至少够拖两天了吧。 只要这些粮食拖了两天,宁城那边,念娇带来的粮食最迟也该到了。 商请月仰头看着烈日,低喃:“从京城到柳州,走水路的话,若是顺利,七天的时间也够了。” 小词离开时间虽然不长,可飞鸽传书的速度却是快的。 商请月望着大好的天色幽幽一叹,但愿王慕然真的会帮她,不留余地。 只是这世上,谁会不留余地的去帮一个人呢? “小姐,出事了!” 流风被商请月派去盯梢瘟疫区,今日匆匆出现…… 上辈子因为饥饿,瘟疫区出现了一次动乱,那一次的动乱被陈少游用武力压制住,死了几百个带头暴乱的瘟疫百姓,却也因那次动乱,柳州原本已受控制的瘟疫再次疯狂蔓延。 商请月的手一抖,闭了闭眸,她道:“何事?” “瘟疫区出现暴乱,陈大人的小厮拿着府令命人射杀了几百人,还有几百人在逃!” 逃出去的人闯了县衙,有人抢粮食,有人砸县衙,更有人一把火烧光了县衙后院的一院子草药。 那时的陈少游正在州府,杜子儒端着黑黑的药汁递给林茂年,笑道:“这药是我刚配的,林大人不妨试一回。” 林茂年把药一饮而尽,“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就是我这般了。” 杜子儒笑了笑,一身凌乱的衣衫邋遢不已,接过林茂年手里的药碗,他道:“这一次的药,应该可以能治好瘟疫。” 他跟着明月楼的大夫们试了无数的药方,他自己也配了无数的药,可用在病人身上却都毫无起色。 这一次的药方是他专研了许久才研究出来的,可因为还欠一味鱼腥草,他才迟迟未配出药来,昨日陈少游派去采来的药终于到了衙门,他连夜配了几服药才配成了林茂年刚才喝的药。 他有九成的把握会成功! “公子,瘟疫区暴乱,衙门被砸,后院药库被烧,衙役为了护住粮食,伤亡惨重……” “砰” 瓷碗落地的声音。 陈少游脸色大变,匆匆离了州府。 杜子儒一脸惨白。 “药库……被烧……” 林茂年面如死灰。 药库被烧,那瘟疫…… 再没希望了。 柳州所有的药材皆被送到了衙门后院供所有大夫跟杜子儒研究配药,现如今柳州已被禁,各州城也已对柳州下了禁令,柳州哪里再来药材? 杜子儒狠狠的一拳砸在地上,如狮子般怒吼:“瘟疫区没有断粮,没有断水,怎么会好端端的起了这么大的暴乱!” 暴乱之事在夜晚之时方才平息。 暴民被当场射杀,数百无辜百姓被瘟疫暴民抓伤咬伤,最后,有至少一千人被隔离在了西郊的洛玉坊。 他们都是瘟疫暴民接触或者抓伤咬伤的人。 上至八九十岁的老人,下至两三岁的小儿,千余人,人人哀泣痛哭。 陈少游的官袍凌乱脏污,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冷厉的看着洛玉坊紧闭的大门。 耳边是无尽的哭喊跟绝望的哀伤。 平安跟吉祥也是一身狼狈的立在他的身后。 “守好这里,明日,再安抚。” “你明知,此刻最该给里面的人安抚,却又为何要等到明日。” 商请月一脸凝重的匆匆而来。 陈少游凌厉的眸光微微缓和,“能安抚他们的,除了林茂年就是我,他们此刻是恐慌的,恐慌能让今天的那些人暴乱,同样也能让里面的人再动乱一次,要让他们不乱,除非是瘟疫有药可医。” “要么安抚住他们,要么镇压住他们。此刻你已镇压住,不过只是一时,所以,你说明日安抚,是想在今夜安排好一切,然后以自己为人质,去安抚他们,给杜子儒争取配药的时间,对不对?” 陈少游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商请月苦笑,他果然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的选择。 上辈子,她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说要去照顾瘟疫中的老弱妇孺,她以为他是父母官,所以爱民如子,才在瘟疫的人群里染上瘟疫。 却不知,他是为了安抚被暴乱伤害的潜在瘟疫的患者,以自己为人质,进了瘟疫区,只为杜子儒争取时间。 柳州,已经经不起再一次暴乱了。 “你不能进去,药库被烧,我知道你的府邸里还有很多药材,可鱼腥草却是在县衙被烧了个精光,你还要去给杜子儒找鱼腥草。 林茂年染了瘟疫自顾不暇,柳州的一切事宜都离不开了你,朝廷弃了柳州,你却不能。” 上辈子,在他染了瘟疫,柳州再无一粒粮食的困难时候,是秦剑带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跟药材赶了来,她相信,这辈子陈少游同样有安排秦剑去买粮买药。 加上念娇去宁城带的粮食,这辈子,情况不会比上辈子还遭。 所以,她不会让他再去瘟疫区,不会让他再在瘟疫区里染上瘟疫。 她不愿再担心受怕。 “若真要去安抚,便让我去。”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她。 她一笑:“县令陈少游的未婚妻跟他们待在一起,他们不会担心官府不给他们粮食,也不会担心染上瘟疫后被官府所弃。” 只有他重要的人为人质,才能让那被抓的千余人安心,而他重要的人…… 未婚妻,这个身份,无疑是最好的。 “你不是我的未婚妻。” 陈少游毋庸置疑的道:“若是,我更不会让你进去,这千余人皆是被那些瘟疫的暴民所伤,被染上了瘟疫的可能占了十成!” 商请月要说话,陈少游冷声再度开口:“一旦确定里面的人都染上了瘟疫,南郊瘟疫区的人也会被转移到这里来。洛玉坊将是以后瘟疫的聚集地,今日暴乱之事后果严重,谁也不知道被抓伤的百姓有没有全部被抓,只要有一个遗漏,瘟疫之势都会蔓延。柳州,此刻很险,你不该下山。” 第七十四章 多多指教 第七十四章 商请月走近他,温暖的小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陈少游,柳州很难,不过,我不要你一人挑起这担子。” 她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容清澈温暖,“我想与你一起,并肩作战。这是我的豪赌,赢了,便与你花好月圆,输了,便与你生不同寝死同穴,也算圆满,对不对。” 陈少游看着她良久,冷清的面容柔和了一些,“商请月,你到底对我情深到了什么地步?” 愿意跟他生不同寝死同穴,愿意拿命来做一场豪赌! “什么地步啊?”商请月仰着头,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眉眼,低喃:“深到骨髓,深到想要此刻便想嫁你为妻,深到恨不得你时时刻刻守着我,念着我。” “好。” 低哑的声音在她话落之时响起。 他不再看她,只是他们相握的手被他扣紧,他对着平安沉声道:“弓箭手日夜不停的巡逻着,如有异动,杀无赦。” “是,公子。” 商请月被陈少游拉着回了衙门,她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说话,直接去找了师爷。 “为我跟商请月准备好婚书,半个时辰后送我的府上来。” 只说了这么一句,商请月在愣神中被陈少游拉着去了他的府邸。 唯有师爷一脸的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惊疑的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吉祥,“吉祥小哥,你看大人这……” 吉祥连连点头,“大人说的话从来就不曾儿戏过。” 说完,也匆匆的出了衙门,直往陈少游的府邸跑去。 商请月被陈少游拉到了他的卧房,心跳得厉害。 “陈少游,你……要做什么?” 陈少游放了她的手,自床前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递给她,“这是我生母给我留下的,据说是传给未来儿媳的。” 商请月眼光一亮,接过锦盒,笑了:“陈少游,给了我可不许反悔。” 陈少游眼里的柔光浅淡,他道:“是你别后悔才好。” “我不会后悔,绝不会!” 珍而重之的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晶莹剔透的泪滴宝石玉簪,商请月拿出来,看着他:“有劳陈公子给我簪上可好?” 陈少游轻轻一笑,接过她手里的玉簪给她插入发间。 他说:“很好看。” 商请月笑着。 他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在她的耳边低喃:“我很自私,即便是此刻也要束缚着你。” 商请月回抱着他,“我甘之如饴。” “等我,最迟一个月,我亲自去京城接你。” 商请月一惊:“京城?” …… 师爷拿着婚书来的时候,被吉祥拦下,他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低声道:“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大好。” 师爷一愣,同样低声问吉祥:“是不是人家商姑娘不同意?” 吉祥摇头。 “那是大人反悔了?” 吉祥还是摇头。 “那这是为什么?” “好像,吵架了。” 这边,屋子里的商请月沉着一张脸,“你要送我走!” “嗯。” “我不走。” “不行!” “脚在我身上,你不能命令我!” “出嫁从夫。” 商请月气结,“我还没嫁你!” 陈少游淡淡的看了看她头上的玉簪,“你收了我母亲的玉簪,况且,我已让师爷给你我备了婚书,事实已定!” “陈少游!” 陈少游淡淡一笑:“请月,你这是反悔不愿嫁了?” “不是!我……” “那就这样了。”陈少游越过恼怒的商请月,走向门外:“师爷,把婚书拿来。” 师爷匆忙进了屋子,恭恭敬敬的递上婚书,“大人,婚书已经备好,衙门也留了底,此刻您跟商姑娘便已是夫妇。” 吉祥麻利的对着商请月躬身一礼,“吉祥见过夫人。” 陈少游眼里闪过流光,回头看向商请月:“夫人,多多指教。” “……” 吉祥驾着车,护送着他家公子的新夫人离城,虽然柳州城外守着朝廷的守军,不过他跟平安都是武功极好的好手,凭他的能力,自是能把她安全护送出城,直到到了京城寻到商谨言。 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商请月在不情不愿的跟他上了马车后,离开陈少有的府邸不足半柱香的时间,便对着他道:“吉祥,要么你放我下车,要么,你被踢下车,自己选。” “夫人?”吉祥不解。 商请月一叹:“流风。” 吉祥只觉耳边一阵风声,然后就是感觉腰间一痛,再然后便落下了马车。 他这是被人踹了? 他急急的就要出招,马车里却传来商请月的话,“告诉你家公子,本夫人绝不离开,让他护好他自己。” 吉祥看着马车远去,急得直跳脚。 陈少游看着婚书,嘴角勾了勾。 他是有妻室的人了。 无媒无聘,无父母命,无大礼,他终是委屈了她。 好生收好婚书,他才出了门,秦柔便匆匆而来,“表哥,杜大夫来了。” “让他去书房。”陈少游点点头,径直去了书房。 如商请月所言,他的府邸里确实还有一批药材,他做事习惯留后路,并不会一条路堵死,现在头疼的是鱼腥草。 那批才到还未烘干的鱼腥草,还没分批到他的宅子,就已经被烧为灰烬。 陈少游揉揉眉心。 鱼腥草本来是很常见的药草,可入药,可直接当做食物食用。可经过前几日他派人去挖掘后,很多人也去挖了。 他要鱼腥草是因为瘟疫,那些人挖,是为了裹腹。 如今,鱼腥草哪里好找? 杜子儒来了后,半喜半苦涩的道:“于昭,林大人的病症有了明显的好转,我的药,成功了。” 陈少游眼里漫过一丝松懈,神色也极为柔和:“若你愿意把药方救各州瘟疫的人,便把药方给我。” 杜子儒点头,他念着药材的名字及用量,陈少游便用笔一味一味的记下,直到药方写完,陈少游再度拿起笔,写起了奏折。 杜子儒一惊,“百里加急!” 陈少游没有抬头,“嗯。” 他一边写奏折,一边把药材的事说了一遍。 杜子儒听见陈少游院子里还有药,先是一喜,又听见没有鱼腥草,面色发苦。 “那么常见的药草,现在到救命的时候,却找不到。” 第七十五章 安抚 第七十五章 陈少游写完,吹干墨迹后,把奏折收在袖袋,重重的揉着太阳穴,疲惫的靠在太师椅上,“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数量不多,我上折子给朝廷,知道瘟疫可治,朝廷应该会全力救援,无论是粮食还是药材。” 只是,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到京城,再百里加急的送回来,最快也要四天。 四天,柳州的粮食支持得了四天么?瘟疫区里的人等得了么?洛玉坊里关着的人,他们相信么? 四天,又能找到多少鱼腥草?救得了多少人? 退一万步讲,粮食支持到了四天,四天后朝廷解禁的圣旨下来,等各地运来粮食跟药材来的时候,谁又知道是多久之后? 这些,杜子儒想得到,陈少游同样也思量过了。 只是现在情势由不得他们,除了等,再无它发。 他看着杜子儒:“鱼腥草找得了多少算多少,救得了多少人算多少人。” “那,洛玉坊那边……”杜子儒声音暗哑,“我来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围在洛玉坊的院外,他们都是被抓的那些人的家人,情绪很激动。” 洛玉坊里的人不安抚好,里面会乱,洛玉坊外的那些家属们不安抚好,外面会乱。 粮食、动乱、瘟疫,内忧外患。 陈少游皱着眉,起身,“衙门的人任由你指使,鱼腥草之事交给你。” 看着他要出门,杜子儒跟上去,“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陈少游没有停下,步履急速,“洛玉坊,安抚被抓的家属。” 子时,陈少游刚离开,吉祥便急急的回到了他的府邸,一前一后刚好错过。 商请月下了马车。 洛玉坊的大门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 或哭或闹。 数百个齐装冷凝的府兵手拿弓箭长刀,包围着洛玉坊的里里外外,哭闹的百姓没能接近洛玉坊大门一步。 两方僵持,百姓情绪逐渐激烈。 刚下马车的商请月看着人群,目光猛地一缩。 只见一个小丫头哭闹着要进洛玉坊找妹妹,被守门的府兵挡了几次,小丫头情急之下咬了那府兵一口。 府兵吃痛,手臂使力一挥,小丫头被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一息间便流了一脸的血。 人群瞬间怒喝不止,有几个年轻力壮男人更是冲了上去对着府兵大打出手。 “官府抓了我们的家人,还打人,当我们老百姓好欺负是不是?” “对,禁了城,我们还怎么活?” “现在连家人都见不着,官府要我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才满意么?” “打,打死这些狼心狗肺的,把我们的家人救出来,使劲打!” “打,救我们的家人出来,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 商请月面沉如水,“流风,想办法让他们安静下来。” 流风足尖轻点,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长剑,几个起落便飞身立在洛玉坊大门旁的石狮子头上,“住手!” 一声冷喝,竟制住了拳打脚踢的人群,流风冷冷的逼视着众人,杀手的暴戾气息毫不遮掩,“让出路来。” 众人胆怯于流风身上的杀气,顺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从外面到洛玉坊大门的路来。 商请月冷着脸走近大门,走向那个之前被府兵摔在地上的小丫头,她此刻缩在墙角,一脸的血夹杂着一脸的泪水。 商请月蹲下,拿出手帕给她按住伤口,轻轻的扶起她,“丫头,还记得姐姐么?” 眼前的小丫头正是那日卖花给她的丫头,商请月记得,她的名字就是叫丫头。 丫头看见商请月,大哭出声,“姐姐,我妹妹被抓进去了,抓进去了,我要去陪她,她胆子小,会害怕的,没有我在身边,她会哭,会哭的……” 商请月一阵心酸,揽着她,轻声道:“姐姐会帮你照顾她。” 说完这句话,商请月看向人群,淡淡的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各位担忧家人,但实在不能出乱子,官府的弓箭手就在不远处,别到时候没见到家人还搭上性命。” “是商家大小姐。” “对,是她,那日跟沈家的官司我看到她了。” “商大善人的女儿怎么会来这里?”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商请月,对她道:“商姑娘,朝廷已经不管我们了,柳州粮食不多了,官府把染了瘟疫的人全关在南郊,这是要活活饿死他们啊,今天那些人反了,发了疯的抓伤了我们的家人,要让我们的家人给他们陪葬。” “是啊,现在官府把我们的家人抓了,一旦确定他们染上瘟疫,那他们的下场肯定也是被官府关着直到饿死、病死!” “那是我们的亲人啊。” “朝廷都不管我们了,早晚都是死,为什么还要关着他们,让他们出来,自生自灭不好么?” 说话的人们一个个的哭着,红肿着眼。 商请月心下一痛,她走近说话的几人,郑重的屈膝行了一礼,“各位所言极是,只是,朝廷弃了我们,不代表知府林茂年跟县令陈少游也弃了我们。” “他们派人抓了我们的家人……” “这位大哥,”商请月轻声打断了说话的男子,“昨日,我商家赠了许多百姓粮食,大哥可知道?” 说话的男子郑重的点头,“商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绝不敢忘。” 人群里有不少附和的人。 “那粮食,是我相公叫我赠给大家的。” 商请月笑笑,“我相公为了瘟疫,四处奔波,既要找寻药材、调配粮食,又要安顿南郊瘟疫区的病人,还要护好你们不被逃出的瘟疫患者所伤,他是柳州的父母官,很多取舍,皆取自于大局。 相公关着各位的亲人,实在是情势所逼,若是各位不放心家人,我便亲自去洛玉坊,照顾诸位的亲人,若需要,可以为他们代笔写信给你们报平安,可好?” “相公?” “商姑娘成亲了?您说的相公是……” 商请月柔柔一笑,目光穿过人群,望向那远远行驶而来的一人一马,由远及近。 “陈少游。” 第七十六章 竹箫 第七十六章 “陈少游。” 她说。 三个字婉转出口,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望着。 看着他那见着她时瞬间铁青的脸,商请月轻笑,从袖袋里拿出一本大红的婚书展开:“我的相公,陈少游。” 人群里识字的人看了后一阵惊讶,随即就是商量讨论的声音。 对着人群,她说:“朝廷放弃了大家,可我相公跟林大人没有,他们一定会带着大家度过眼下的难关。” 她的目光定定的望向陈少游:“我相信他,也请大家相信他。” 陈少游下了马,目光沉沉的看着人群里淡然而立的女子,一袭天蓝色对襟襦裙,一双淡然温婉的眼。 对着他的方向,她动了动唇。 等我。 陈少游拳头紧握,眼里的厉色一收,化为淡淡的轻叹。 她笑了。 …… 商请月进了洛玉坊两天了。 这天,洛玉坊又进来了一个人。 林茂年的爱妾,柳依依。 那日的瘟疫区暴乱,源始于她。 她听见了陈少游跟林茂年的谈话,知道朝廷弃了柳州,柳州无粮后,被困在瘟疫区的人必死,而她的父母皆在南郊瘟疫区,为了父母,她悄悄的通风报信,希望父母能悄悄的逃出瘟疫区,却被更多的人知道了,才生出了那一场动乱。 知道闯祸后,她留了书信给林茂年,只身来了洛玉坊,赎罪。 那时,她被守卫的府兵拦住,适逢商请月抱着丫头的妹妹小妹走过前院见到了,知道原委后这才让她进了洛玉坊。 商请月记得柳依依,那日给丫头买花的夫妻,柳依依便是那个给丫头碎银的女子。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夫妻,却不曾想,柳依依是林茂年的妾室。 对此,柳依依苦涩,“原本我们有婚约,可他高中榜眼,吏部侍郎榜下捉婿,他由寡母做主定下了吏部侍郎的嫡女,孝道大过天,我们谁能违背呢?而我……已然非他不嫁,为妾也不过是求一个相守罢了。” 这天,十多名大夫又来检查看诊,昨日已经排除了二十多人,被送回家,确诊了一百多人染上瘟疫,被关到了洛玉坊的后院。 商请月抱着丫头的妹妹,轻声低哄着:“小妹乖乖的喝水,出去了姐姐给你吃好吃的可好?” 小妹的双眼布满血丝,一张小脸因为发烧而烫得发红,干裂的双唇因为哭喊而隐隐冒着血迹。 “我要姐姐,要姐姐。” 小妹哭着,闹着,却没有一丝力气,眼里的无助跟思慕那么清晰。 商请月心疼不已,咬唇看向守在一旁的念奴,“杜子儒的药还没送来?” 念奴摇头,“鱼腥草已经没有了。” 商请月心一疼,抱紧小妹的手有些吃力。 被面巾遮住的面容下一片哀泣。 “你不是说相信陈大人么?” 柳依依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温柔的对她笑了笑,“我也相信我相公。” 两天,从每顿一碗清粥到每顿一碗米汤,商请月知道,柳州无粮了。 可明明该从宁城回来的念娇却还没有音讯,就连落州的秦剑也没有运来粮食…… 商请月抱紧了小妹,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指望王慕然。 又过了两天,南郊瘟疫区的染了瘟疫的人们被送进了洛玉坊,除了前院的一间屋子,洛玉坊住满了瘟疫患者。 前院的那间屋子,是商请月、柳依依跟念奴住的屋子。 因着商谨言的善名,跟前几日商请月赠米的恩情,人们对她们三人倒还算礼敬,每日里总有不少人来找她们写信送出去,给家人报一声安好。 主仆三人,或是给老人端水拍背,或是照顾无依无靠的孤儿,商请月更是有事没事的拿叶子给大伙吹一两首安神的曲子,看到因瘟疫死亡的人,她还会吹一曲《往生曲》。 故而,当清粥变成米汤,人们开始恐慌的时候,商请月道:“无论生死,我商请月都在这里,饿,我陪着,无助,我们一起坚持着,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信有奇迹,给外面的人一些时间,一些救大家的时间。” 就这一句话,人们没有因饥饿而抱怨,没有因恐慌而聚众闹事。 第五天,米汤变回了清粥,众人喜笑颜开。 商请月笑得更深。 清粥而非米汤,代表着有了粮食,这粮食的到来,代表着柳州正在从恶劣的条件下逐渐好转。 只是,朝廷对柳州的禁令已解,念娇却还没有带着粮食回来。京城,也没有风声。 这次的粮食恐怕是秦剑带来的。 商请月轻叹,也不知秦剑带来的粮食够撑多久。 也不知,朝廷救援的粮食药材什么时候能到。 商请月正在为房里的小妹熬药,那是流风找了一天才找到的一点鱼腥草,堪堪吊住小妹的性命。 念奴拿来了一支粗糙的竹箫,“小姐,这是平安送来的。” 平安么?商请月轻笑,陈少游是想她了么。 接过竹箫,手指**着箫身,低低一笑,这支竹箫做得如此粗糙,不知道他从哪里给她弄来的。 含笑的目光突然顿住,竹箫的最后一个洞口处赫然刻着两个细小的字,若不仔细留意,很难看出上面的字迹。 少游。 箫洞处,刻着——少游。 商请月心一动,仔细又看了一遍竹箫,终于在第四个跟第五个洞口处发现了四个字。 吾妻请月。 笑容蓦地扬起不落,商请月宝贝的抱着竹箫,把小妹的药给了念奴,径直走到一处院子里。 那里坐满了咳嗽不止的瘟疫病人。 商请月带着面巾,走到一群紧挨着院墙的孩子们面前,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的因发热而红着脸颊,却在见到商请月的一瞬间皆是亮了眼眸。 “月姐姐,是不是又要给我们讲故事了?” “月姐姐,你上次说的故事,我还想再听一次。” “月姐姐,你吹的曲子能不能再吹一遍,我也想学吹叶子。” 几个孩子缩在一起,虽然病态尽显,可一双双眼里的光亮依旧璀璨。 商请月并没有挨近他们,而是找了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席地而坐,摘下面巾,她柔柔一笑:“今日我们不说故事,月姐姐吹箫给你们听。” 第七十七章 墨上书 第七十七章 手里的竹箫被她抵在唇边,一曲《青玉案》吹出,音质并不好的箫声少了一些悠扬,却满满的都是柔情。 洛玉坊外,陈少游疲惫的眼里含着丝丝流光。 他立在院墙外,身侧是垂首的平安。 午时的太阳火辣辣的烘烤着,陈少游在太阳下站了许久,直到院内的箫声停歇,他才转身而去,“秦剑带来的粮食,以洛玉坊为先。” 院子里,商请月收了竹箫,重新带上了面巾。 “商姑娘,这曲子真好听。” 说话的是一个书院的夫子,名为金不换,胖得说话都要抖一抖的身躯,花白的头发,却不过半百之龄。 商请月笑笑,对着说话的人颔首,“谢谢先生夸奖。” 金不换赞赏的看着商请月,“你那曲子,可有填词?” 有的。 只是,他填的词,不曾给她看过,她给他要,他说:“待你我白发,再给你。” 其实他不知道,她偷看过那首词,记得最后一句: 梦里与她相白发,蓦然回首,与她还在,韶华时光处。 商请月垂眸看着手里的竹箫,上辈子,他在韶华时光里梦见与她白头偕老,她最后却没能守住这个梦。 不过好在,苍天眷顾,她得以回来,将与他共筑一场属于商请月跟陈少游的白头梦。 这场梦的期限是生生世世。 轻笑,扬唇,她看着金不换,“这词,已有人填了。” 金不换遗憾,“我还想着若是没有填词,就想给商姑娘填一首,看来是没这个机缘了。” “谢谢先生厚爱,以后若我有曲子,定请先生填词。” 说着,商请月轻福了一礼,有些狡黠的道:“不过,在此之前,先生可不能唤我商姑娘了,不然我相公听见了,可得好一通惆怅呢。” 金不换哈哈一笑,“是我忘了,该称呼商姑娘为陈夫人了。” 商请月含笑。 陈夫人。 久违的称呼。 她这一生的所求。 “陈夫人,你昨天说的那个《一世明月》,说到言溪宁嫁给顾西辞后怀了身孕,还没说她生了儿子还是女儿呢,现在有空,你不妨给老婆子说道说道?” 说话的是一个精神尚可的老妇人。 商请月除了照顾老弱妇孺外,闲时便会在各个小院里走动,或是几句安抚,或是跟大家说说笑笑。 直到清粥变成了米汤,各处的院子里的人虽然没有闹事,可害怕的情绪沉重的渲染了每个人。 她为了松缓大家的情绪,竟是瞎编起了故事,当起了说书人。 说了一个无名的故事,金不换就要求她把说的故事取一个名字,说是等将来他出去了,给写成一个本子传给爱看话本子的人们看。 她没有拂金不换的意,有活着的希翼总比颓废的好。 于是,她随意的命了一个名字——《一世明月》。 一世明月所说的故事是她一时兴起瞎编的,所以,老妇人问到女主人公给男主人公生了儿子还是女儿时,商请月想也没想的就道:“生了一对可爱的女儿。” 老妇人跟很多竖着耳朵的人都是一脸遗憾,怎么就不是儿子呢,要是儿子多好。 商请月好笑。 又有人道:“陈夫人,今天再讲一个故事吧。” 人群里皆是附和之声。 商请月扶额。 说书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要编得出故事来啊。 这突然之间,她哪里还说得出什么故事来? “陈夫人,再讲一个吧,我一定记下,以后好让你说的故事能传给更多的人看。” 商请月无奈的看了两眼放光的金不换。 目光一转,手里的竹箫映入眼帘,她微微沉吟过后,忽地一笑,“好,那我再说一个故事。” “叫什么名字?”金不换精神一振。 商请月轻笑,“既然是先生要写于书上作为话本子,那就叫《墨上书》吧。” “好!”金不换大笑:“就叫《墨上书》。” “这是一个探花郎跟寒门女的故事……” …… 柳州一处偏远的山村被几百名齐装冷凝的府兵监管着,村子在大山里,出村的路只有一条悬崖边的小石路,地势险要。 也因此,村里的人才会被府兵守着出不来。 那里,全是染了瘟疫的人。 柳州城内如今有了三千余人感染了瘟疫,而这个山村里的人,却是其它各个城镇上的瘟疫感染者。 陈少游走在悬崖边上,过了一道铁索桥,又过了峡谷,这才进了村子。 这个山村叫牛家村,收集了各城镇的瘟疫患者,被关在这里,一开始也有人吵闹,最后,陈少游直接命人打了吵闹的人几个板子,然后冷冷的道:“你们染了瘟疫,我就是烧死你们,你们也无可奈何,今日你们能在这里,便是还有治好瘟疫的可能。想活着,就好好的待在这里。” 那之后,陈少游找到村子里同样染了瘟疫的村长,长谈了半个多时辰后,命人送来了几车的米粮,留下守卫的府兵便再不曾来过牛家村。 今日,他是第二次来。 因为他曾命人带话给村长,鱼腥草入药可治瘟疫,若能挖到鱼腥草,便让府兵送去衙门,他用他们的鱼腥草配药先救牛家村。 村里的人见到他,齐齐一喜。 陈少游走近一个年迈的老者,“牛村长,鱼腥草挖到多少?” 早上,他收到府兵送去的消息,牛村长带着村民挖到不少的鱼腥草,不过牛村长跟村里的人一致要求要见他。 他自是赶了来。 牛村长大喜,佝偻着老腰激动的说,“我们这里有几家村民都种了不少鱼腥草,一共挖到四百多斤,陈大人,这些鱼腥草真能治瘟疫?” 饶是从容如陈少游,在听见几百斤的鱼腥草时,眼里也划过一丝笑意。 直到亲眼看到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鱼腥草,他才终于勾起了唇角,“有了这些鱼腥草,至少能等到朝廷的药材了。” “陈大人。”牛村长看着陈少游,欲言又止。 陈少游微微沉吟,看向牛村长身后的几个男男女女,问道:“有什么事?” 第七十八章 很后悔 第七十八章 牛村长一叹,“我们村里去年的时候本就因为雨水太多没收到多少粮食,今年……早些时候的那场冰雹更是害得我们庄稼颗粒无收,您又时不时的带了些其它城镇染了瘟疫的人来,我们……都在吃树皮了。” 陈少游不语,这样的情况,不只牛家村。 “所以,”村长心一横,“您要是要这鱼腥草,就得给我们粮食,否则,我们就不给鱼腥草。” 牛村长身后的众人点头附和。 吉祥怒喝,“现在正是需要鱼腥草的时候,你们在这救命关头竟然要挟我家大人!这鱼腥草可是你们的命!” “没有粮食光有鱼腥草有个屁用!” 一个粗鄙汉子冷嗤,“鱼腥草是命,粮食更是命,一句话,粮食拿来,鱼腥草拿一半给你们,等我们都吃了药,剩下的一半再拿出来给你们。” 吉祥冷笑:“你们当外面的府兵是吃素的?要么让我们把鱼腥草带走,等我们送药来给你们,要么让府兵来给你们动刀子!” “我们敢提条件,就敢留后路,你们有府兵,我们桐油!” 之前说话的汉子旁边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他道:“这个仓库里里外外都放着无数的柴禾,只要府兵敢进来抢,我们就敢跟他们放火拼命,不过就是陪葬罢了。” “你们……” 按耐住吉祥,陈少游淡淡的道:“今日我带走一半的鱼腥草。粮食现在没有,两天后,我会给你们送来足够村里的人吃三天的粮食。” “那不行……” 陈少游淡淡的眼风一扫,说话的人便噤了声。 “这是我的保证,也是底线,若不知足,就尽管放火,几百斤鱼腥草而已,两天后自会有宁城官府送来,两天,我等得起。” 人群里顿时一阵嘀咕和争论。 两天时间,陈少游等得起,可他们今日要挟他的事被他记恨,到时候他若不管牛家村了,他们空有鱼腥草没有其它的药材,就算他们有了粮食,也只能等着瘟疫病重而死! 不如相信他,拿一半鱼腥草给他,两天后他拿粮食来还。 文弱书生跟之前的汉子一商量,再跟村长细细一说,最后,咬牙给了陈少游三百斤的鱼腥草。 临出牛家村时,一个五岁左右的男童急急的跑向陈少游,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土豆,脏污的小手拉住陈少游的衣摆,“大哥哥,我爹爹说,村里的人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要活着。” 往男童身后看去,一个消瘦的身影立在风口出对他微微颔首。 陈少游点头,目光转向拉着他衣摆的男童,蹲下,自怀里拿出吃了一半的馒头给他,“哥哥知道,不会怪他们。” 小男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接过陈少游手上的馒头,欢喜的笑了,“谢谢大哥哥。” 看着小男童欢快的离去,陈少游眉头微扬,唇角浅浅的扬起一个弧度。 以至于,指腹在小男童接馒头时,不小心被小男童脏污的指甲刮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也没有留意。 这日,府兵匆匆找到商请月,恭敬的道:“陈夫人,外面有个叫沈书衍的人要见你。” 商请月放下手里正在熬制的汤药,那是鱼腥草,昨日陈少游派人送来的。 见到沈书衍时,他依旧蓝衣华服,眉目带笑,“表妹,可还好?” 商请月请他落座,浅笑,“我很好。” 沈书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笑:“我很后悔。” 商请月挑眉,“表哥后悔什么?” “后悔没在陈少游娶你之前,送你一份定情之物。” 商请月愣住。 沈书衍轻笑,自怀里拿出一支木簪,“那日在寒山寺,就想给你的……不过,终究是晚了一步。” 商请月终于听懂了沈书衍的意思,有些不自在的笑道:“表哥别开玩笑。” “我的心意,总要说出来,不然,一辈子憋在心里,总是会放不下。” 沈书衍轻轻的笑着,眼里的认真跟洒脱并存,“这木簪是我亲手所做,如今,就当是哥哥给你的礼物吧。” 商请月看着他手里的木簪,有片刻的犹疑。 她只想跟他交好,入股他的每一份生意资产,沾他将来在华国举足轻重的光华,却从未想过会跟他有丝毫感情上的纠葛。 木簪。 她不能收。 即便可能会让沈书衍对她心有芥蒂。 可她不能收。 “表哥,我已经跟陈少游领了婚书。” 沈书衍淡淡一笑,看着手里的木簪,轻轻的拢于袖中,对于商请月的拒绝,他没有意外。 “今日来,”沈书衍眼里的氤氲的柔柔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斯文有礼的浅笑:“是要问表妹,我要做一个大生意,花费银钱近一百万两银子,我分文不出,将来分红只给表妹一半,表妹可要入股?” 商请月徒然一惊! 沈书衍低笑:“怎么?不愿意?” “不!” 商请月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她知道,他说的这单大生意是什么! 是他名震天下的开始。 深呼一口气,商请月郑重的道:“我愿意,只是一百万两银子,我拿不出那么多,我手中的银钱加起来也就一百万两左右,我不能不经爹爹允许就动他的根本,但是……” 商请月坚定的笑了:“但是我可以先给你五十万两,后续的,三个月内,我一定凑齐。” 沈书衍眼眸一深,笑意收得干干净净,“商请月,你就这么信我!那么多的银子,你不问我做什么,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就允了我,不怕么?” 商请月缓缓一笑,“我只要表哥一纸契书,一纸我与你合作的契书,其它,我不考虑。” 沈书衍复杂的看着她,“你这样,很难让一个对你动心的男子放得了手。” “表哥!”商请月正色,“我已是陈少游的妻,我们只谈生意,可好?” “若非你已是他的妻……” 沈书衍轻笑,话却没说完。 若非商请月已是陈少游的妻,他在得知对她动心的情况下,又怎会让她独善其身。 他沈书衍,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东西,就必须去争取,直至握到手里。 第七十九章 带话 第七十九章 只是,她不是东西,而是一个果断聪慧的女子。 她嫁了人,若嫁的人不是陈少游,他或许会动用手段夺她为妻。 可是。 陈少游之妻。 他不会出手。 谁叫那个人,曾救他性命呢。 他狡猾冷漠,却不会忘恩负义。 “银子若是能给我,就现在吧,也不用一百万两了,五十万足够。我要马上离开柳州,远赴边关。” 说到这里,沈书衍含笑的看了商请月一眼,“早则半年,迟则一年,你入股的银子,会加倍的回到你的手里,我保证!” 商请月扬唇,“流风。” 流风出现,无声无息。 “边关战乱,流风懂些功夫,能护表哥一二。” 沈书衍看着流风,并不拒绝。 商请月身边有高手,这事,早在商请月说派人查他时,他就已经知道。 商请月把人给他,无论是出于保护还是监视,他都收下。 最后,沈书衍写下一纸契书,带着商请月的银子跟流风离去。 是夜,商请月去内室看了熟睡的小妹,小妹已经退烧,睡得很香。 出门,坐在门槛处,手撑着下巴,商请月看着满天的繁星点点,不由有些惆怅。 才拿到婚书,就跟他分开,他由始至终都不曾来看过她一面。 他是不是气狠了? 商请月低低一笑,拿出婚书,**了一遍又一遍,像是**着价值千金的宝贝。 天刚亮,陈少游便起了床,额头微微有些晕眩,他揉揉额角,昨夜忙了大半夜,等他睡下已是凌晨了。 吉祥候着他洗漱,禀道:“公子,今日是跟牛家村的两日之约了。” 陈少游喝了一碗秦柔送来的米汤,道:“秦剑带来的粮食还有多少?” “除了给洛玉坊那边备着的一千斤,衙门里的不足六百斤了。” 陈少游放下碗,负手立在门处,声音淡淡:“唐凝那边有没有消息?” “没有。” 陈少游皱眉,“若是明月楼都做不到在短时间内调运粮食来柳州,那么,等朝廷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吉祥迟疑,“要不先把洛玉坊那边的粮食匀一半给牛家村送去,先把那些鱼腥草要来?” 陈少游回首,不冷不淡的看了吉祥一眼,“我说过,粮食以洛玉坊为先。” 吉祥猛地垂头,“小的失言。” 陈少游转头,看向洛玉坊的方向,“牛家村……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唐凝再没有消息,就先把衙门里的粮食送一半去吧。” “是。” 洛玉坊商请月的屋子里。 “小姐。” 念娇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商请月的身前,带着一身的风尘。 正在给小妹喂药的商请月一惊,顿喜,扬唇问道:“粮食到了?” 念娇点头:“路上遇见锦州的瘟疫流民,粮食遭到哄抢,这才来迟了。” 商请月忙问:“粮食还有多少?” 念娇难得笑了笑:“虽然损失了一些,但不足三成。” 商请月松了一口气,“粮食呢?” “就在城门外。” 商请月笑了。 “念娇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念娇退下,商请月对着念奴勾了勾唇。 念奴默了默,上前,“小姐有何吩咐?” “念奴啊,”商请月轻轻一笑:“小姐想你家姑爷了。” “……” 明月楼终究是没来,牛家村那里已不能等。 衙门口,陈少游单薄的身影立在一辆马车前,马车上放着几袋米粮。 一阵暖风吹来,陈少游的官服衣摆微微扬起,他对着正在指挥衙役往马车上运粮食的吉祥说着什么,侧颜消瘦了不少,下巴上也有了些许胡渣。 有守城门的守城兵匆匆跑到陈少游跟前,“大人,商家运粮食进城了。” 陈少游猛地往商请月这边望来。 商请月下马车的手一顿,目光一瞬不瞬的与他相望。 他立在原地。 她下了马车,步履缓缓走向他。 一步,两步…… 相隔三步之遥时,她顿住。 轻轻摘下脸上面巾,她一笑:“相公。” 陈少游眼一深,深潭无底:“商请月,你还知道出来。” 声音沙哑。 她笑,却红了眼眶,“我给你送粮食来了,别生我的气了可好?” “大人,商家运了大批的粮食进城,此刻已进了城门。”守城兵的禀报姗姗来迟。 陈少游闻若未闻,双目深深的看着商请月。 她笑:“相公,不生气了可好?” 一个上前,一把揽住她,大庭广众下抱着她。 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前,笑得流了泪。 “商请月,不准再有下次!” “好!” “公子,明月楼的粮食进城了。” 平安激动的声音传来。 商请月蓦地笑出了声。 这辈子,原来他的最后的底牌是明月楼。 陈少游也是扬起了笑意。 放开了她,低声道:“在这里先等等。” 她点头,看着他命令着一众衙役安排粮食入仓事宜。 明月楼的粮食由一个冰冷的女子带队护送,那女子跟陈少游说了几句后,陈少游回头看向商请月,目光幽深。 最后,他对那个女子说了句什么,那女子直直走到商请月的面前。 “商姑娘。” 商请月扬眉,“姑娘是?” “属下奉楼主之命,给商姑娘带几句话。” 商请月看了看远远与她相望的陈少游一眼,对着女子道:“姑娘请说。” “几十万斤的粮食,我们楼主全部是以商姑娘名义赠给衙门,分文不收取商姑娘的,但是若它日楼主有求,商姑娘毋必全力相帮。” “我的名义?分文不取!”商请月沉吟,几十万斤的粮食,唐凝就这么送给她,打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锦州、兰州等地此刻皆有明月楼送去的粮食,全部以商姑娘的名义捐赠!” 商请月一惊,随即双眸紧眯:“唐凝说的所求,指的是什么!” 女子回道:“属下不知。” 看着一车一车的粮食运来,看着围观的百姓喜极而泣的模样,商请月冷声道:“唐凝在哪里!” 她不信,如此大规模的粮食运来,唐凝会不来! 唐凝不惜用几个瘟疫州城捐赠的粮食,换她的一个“全力相帮”,这需要帮的事…… 第八十章 世上有一种人 第八十章 商请月猜测,这事绝对不小,或是她帮得了却又不能帮的事! 否则,以她们如今的交情,唐凝有所求,她又怎会不帮她。 可到底是什么事让唐凝笃定自己能帮到她? 容瑾上辈子虽然死的早,可她的魂魄因为跟着宁锦墨,所以,知道的事却比自己还多,这辈子能让她求到自己跟前的事,只会事关宁锦墨! 商请月沉声道:“叫她今夜亥时去锦绣山庄见我!” 女子看了商请月一眼,一个纵身,轻巧的离去。 陈少游见女子离去,缓缓走近商请月,“刚刚那女子说,这些粮食有八成是唐凝跟你的约定,只有两成是与我约定卖给衙门的。” 商请月苦笑,“若我说,这粮食,我暂时还不能收,怎么办?” 陈少游一叹,看着惊喜的百姓们,“只怕你不收,百姓们也不会允许这些粮食拉出去了。” 说完,他笑了一下:“就是我,抢也要把这批粮食抢下来。” 商请月好笑,却也知道他说的不假,这批粮食对柳州太重要了。 “说说看,她跟你有什么约定?” 商请月摇摇头,“并没什么约定,只是要一句我的口头承诺。” 陈少游沉吟,“什么承诺?” 商请月看着他,“她说,将来若是有所求,要我全力相帮。” 陈少游看着她,扬眉。 商请月又道:“她还说,锦州等地凡是有瘟疫且缺粮地方,她都将以我的名义捐赠粮食。” 陈少游眯起眼,“你只是小小的商家女,能帮她什么?” 商请月摇头:“我也不知。” 陈少游沉思不过一瞬,抬首时,他眉眼疏淡:“应下也无妨。” 商请月担忧:“若是她将来要我帮的事,我帮不了或是不能帮,又该如何?” 陈少游低笑,眼里一片笑意:“夫人,你可知世上有一种人。” 商请月恍惚于他自然的唤出“夫人”二字,茫然的问道:“什么人?” “耍赖之人。” 商请月先是一愣,等想清楚他说了什么时,蓦地失笑。 “大人,京城一队不知名的商队运了大批的粮食过来,此刻正往城里送。” 城门兵又急急来报,脸上的笑容快到了耳朵后面。 京城的商队? 陈少游回头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眼眸大亮,猛地唤了念奴:“念奴,去看看。” 念奴未踏出一步,一个身影几个起落便跪在商请月身前:“小姐,小词来迟了。” 商请月扶起一脸憔悴的小词,歪着头看向陈少游,轻笑:“陈大人,我想应该不迟吧。” 陈少游看着她,眼眸幽深又含着丝丝笑意:“夫人说的是。” 小词蓦然一惊,夫人? 商请月看着她,道:“把粮食送进衙门来。” “是。”小词应下,看着商请月欲言又止。 商请月想了想,对着陈少游道:“洛玉坊我是没必要回去了,商家由着张管家打扫了好一通,又熏了许多艾叶,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洗漱一下,这里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陈少游笑了一下,“好。” 看着商请月带着小词离去,陈少游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商请月就像是个迷,一个商家女举手投足间的矜贵不输贵族千金,那从容的气度怕是连很多当家的夫人都未必比得上。 重要的是,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 若说她的护卫是唐凝所赠,那么那个小词,能翻墙跃城直往京城,又能在半个月后买粮运来柳州,若说她的身后没有人,陈少游是不信的。 这样一个不简单的女子,在他的面前隐去她的矜贵,抛却女子的脸面,就这么成了他的妻。 陈少游轻笑,商请月,你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我,这辈子来还的? 他何德何能。 商请月带着小词上了马车,吩咐念娇去让人把小词运来的粮食送到衙门后,这才问小词:“有什么事?” “小姐,您的疫病……” “我无事。”商请月打断她,笑道:“是误诊。” 小词一喜,随即有些担忧的道:“公子也快来了,因为他的身份,所以离京之事需诸多安排,若是没有意外,快马加鞭的话,晚上就到柳州了。” 商请月顿住。 王慕然也来了?小词说他的身份…… “他是什么身份?来柳州做什么?” 小词回道:“公子知道您染上瘟疫后担心不已,冒着很大的风险来的柳州。” 竟是只字不提王慕然的身份。 商请月也不勉强,反正他晚上能到,她先去见唐凝,再来见他,到时候总会问他。 只是,王慕然,为什么会担心她?不惜从京城赶来。 没到晚上,商请月就已经见到了唐凝,就在商府。 跟着她一起的还有脸色沉沉的宁锦墨。 彼时,商请月刚刚回了商府,见着两人时,她笑了笑:“二位,别来无恙。” 宁锦墨点点头。 唐凝则是对着她一笑:“月儿,借一步说话。” 商请月看了一眼平静的宁锦墨,颔首:“好。” 院子里一片萧条,唯独开满池子的荷花有着几分朝气。 站在拱桥上,商请月跟唐凝看着一池荷花,两人沉默了良久,唐凝先开了口:“你知道,上辈子宁锦墨是怎么死的么?” 商请月徒然一惊,上辈子宁锦墨死了?看唐凝的模样,宁锦墨的死绝不是百年终老! “他在瑞华二年,死于万箭穿心。下令的人,是当朝的丞相——陈少游。” 商请月大惊,“怎么会!” 难道,他终是误会了她与宁锦墨的关系吗?所以才对宁锦墨下了杀手。 商请月的脸色瞬间惨白。 唐凝却是笑了笑,“你猜错了。” 商请月深呼吸,看着唐凝。 “上辈子他杀了任何欺辱你、陷害他的人,却不曾动宁北候府一根手指头,甚至在宁北候府有难的时候,他还出手相救了。明明所有人都说他与宁锦墨有着夺妻之恨,可他却依旧护着宁北候府。” 商请月皱眉,“那他……怎么会最后命人杀了宁锦墨?” 唐凝轻轻一笑,“因为皇位,他们所站的立场是敌对。” 第八十一章 混账 第八十一章 商请月抿唇。 她死前几日,天华帝之子正景帝驾崩,继位的新帝是六岁的太子,年瑞华,称瑞华帝。 新帝年仅六岁登位,其母姜太后垂怜听政,朝廷一阵动荡,当时的摄政王跟姜太后两方势力拉锯,丞相站位新帝,这些事,临死前,宁锦墨都还在跟她提及,却从没说过,他自己是否站哪一边。 商请月低叹,“宁锦墨上辈子,站在摄政王那一边了。” 并非问句,而是笃定。 唐凝点头,“摄政王迎娶圣太皇太后的当夜就逼宫了,宁锦墨死于那场被陈少游早已洞悉的逼宫,摄政王一家被诛杀于惊华殿,陈少游借机打着清君侧之名,射杀了姜太后,朝政皆掌于他之手,架空小皇帝皇权,再不是一人之下,而是凌驾于皇权之上!” 商请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唐凝淡笑,“宁锦墨死后,我其实并不恨陈少游,他也是一个可怜人,白日忙朝政,夜里便对着你的画像喝着酒,最烈的酒于他就像是白开水一样。 他夜夜宿醉,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日复一日,直到喝伤了身体,大夫说他已回天乏术时,他却笑了,阑珊的丢下了京城,去了你的墓地,柳州寒山。 我亲眼看着他爬上寒山,亲眼看他在你的墓前哭泣,亲眼看着他在你的墓前……气绝。” “夫人,我来看你。” “阿凝,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可以许我一个来生了?” 那次的寒山上,他第一次去看她,也是最后一次。 商请月呼吸一窒,心揪得生疼。 唐凝缓缓一笑,“我们能重来,是苍天眷顾,唐凝,这辈子我们也许改不了大局,但是,我至少要保住宁锦墨的性命!” 商请月看她,“你是想要摄政王跟姜太后对上的时候,要我说服陈少游放过宁锦墨,还是说服他站在摄政王那边?” 唐凝摇摇头,“皇权的取舍牵涉太多,不是轻轻几句话就能左右的,我要的是尽力把宁锦墨跟陈少游捆绑在一起,无论他们将来站在哪一边,至少不敌对。” 商请月看着唐凝,点头,“怎么捆绑?” “你是景儿的义母,这个身份不够,我要你认我爹为义父,这样,你我便是姐妹。 你已嫁给陈少游,而我,开年后也会嫁给宁锦墨,两家因着我们这份关系便会被绑在一起,你我的关系跟交情摆在那里,无论是宁锦墨还是陈少游,他们在选择立场时,都会顾及一二。” 唐凝走后,商请月一个人站了很久。 对于唐凝的话,她答应了。 宁锦墨上辈子待她不薄,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他帮了她,还为此担上了骂名,不仅如此,他给她世子妃的所有权利,支持她做的所有事,她上辈子能整垮贵为一国之母的刘凌,多是他在暗地里协助她。 她又怎会在得知他可能会被陈少游杀死的情况下不做丝毫挽回? 能在不损害陈少游的情况下,避免那场宁锦墨之死,唐凝说的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认唐渊为义父,她又怎会不愿? “这个时候还在赏荷,小姐真是好闲心。”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商请月诧异回头。 一男子风尘仆仆的走来,一身天青色的衣袍随着他的步伐摆动,缓缓的停在她的身侧。 来人眉眼倦色明显,眼里的犀利直直的逼视着商请月。 王慕然竟然提前到了。 她挑眉一笑:“王公子,安好。” 王慕然眼里的犀利随着商请月的一声“王公子”化为一丝淡淡的无奈,“你怎么会进了瘟疫区了?那洛玉坊里全是染瘟疫的人,要是染上瘟疫怎么办?” 商请月秀眉微蹙,王慕然说话的口气,怎么会有着一丝长辈的口吻? “我无事,有念奴在,她精通医术。” 王慕然揉揉发疼的脑仁,一时不知该训斥她还是该心疼她,只得问道:“那些人说你跟陈少游领了婚书,这谣言怎么传出的?” 商请月更讶异了,“王公子,你不觉得,你问的话,以你的身份并没有立场问我?” 王慕然并没有太多的表情,“那我不妨以外面的那些粮食作为条件,换你的回答。” 商请月无奈,一个两个都要用粮食来跟她谈条件,她还生不出丝丝反感之意来,只得道:“我跟陈少游确实办理了婚书,外面的并非谣言。” “混账!” 商请月被突然的冷斥吓了一跳。 看了看她,王慕然这才冷道:“这陈少游,简直混账!” 明知在这个瘟疫严重的时候,不把她送走,还跟她办了婚书,简直可恶! 商请月读懂了他眼里的怒意,浅浅一笑:“是我缠着要嫁给他的,在他把我送走的路上,是我自己去了洛玉坊,为此,把他气得不轻!” “你!”他也气得够呛:“商请月,你就不能矜持点?就不能爱护自己一点!” 商谨言夫妇在京城,她竟无聘无媒无父母命的就敢跟陈少游办下婚书! “你是昏了头了么你!你之前那些聪明劲哪去了?你……” “我爹爹说,你说过陈少游堪为佳婿!” “……” 王慕然第一次被人气得无言以对。 商请月再不提陈少游,笑容一敛,“王慕然,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怎么会能在半个月就能给她运来那么多的粮食,竟是比唐凝带来的还多。 唐凝有明月楼。 王慕然有什么? 王慕然看着她,没有犹豫:“大理寺少卿,天子近臣。” 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在京城并不算太高,可他说,天子近臣,那就是天子看重的臣子。 商请月震惊,手扶紧石桥上的围栏。 王慕然从宁城一个小小的管家,忽然成了朝廷官员,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官员! 王慕然是怎样上到那个位子的? 这是多少底层的官员攀爬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都不一定有的高度! 他不仅一年内当上了大理寺少卿,还成了天子近臣。 商请月隐去眼里的惊涛,平静的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第八十二章 想对你好 第八十二章 王慕然柔和了眉眼,“不问问我怎么当上了大理寺少卿?” “问了你会说?” “会。” “你为什么成了大理寺少卿,为什么会私自出京,为什么会不遗余力的帮我!” 王慕然笑了一下:“第一个问题,我救驾有功,皇恩浩荡。” 商请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他的眼里有一丝冰冷一闪而过。 “第二个问题,”王慕然低低一叹,“听说你得了瘟疫,我怎会不来。” 商请月皱眉。 “第三个问题,我帮你,因为我能办到,即便不能,也会尽力。” “为什么?”商请月逼视着他,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对你好。”王慕然笑了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等时机到了,我自会给你解惑。” 商请月眉头皱得死紧,她有些不习惯被人莫名其妙的……疼爱。 是的,她不傻,能清楚的感觉到王慕然看她的目光含着疼惜跟宠爱,可这种疼爱,不清不楚,她有些抗拒。 却也知道,不管她再怎么问,王慕然定然也再不会多说了。 王慕然能给容瑾买暗卫,能在一年之内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他的城府绝不简单,可他却为了她,只身来了瘟疫多发的柳州,给她带了救命的粮食…… 她不得不多想,她于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王慕然见她一脸的凝重,叹息:“你只要记得,我不会害你就是,其它的,不必多想。” 商请月看他,他却似笑非笑的再度开了口:“你领婚书之事,我回京后会命人告知你爹爹。等柳州瘟疫平息之后让陈少游给你补一个大礼,那之前,你最好别让他碰你,虽然你们领了婚书,可没有三书六礼,他也算不得光明正大的娶你。” 商请月的脸徒然一红,然后又有些哭笑不得的瞪了王慕然一眼,他一个外人,且还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说的出这些话来? 任商请月脸皮再厚,嘴巴动了动,也没好意思回他一句话来。 王慕然看了她红透的脸颊一眼,转身,步履缓缓的离去。 声音却冰冰的传来:“他若在成亲大礼之前让你有了身孕,我不介意在他三年期满回京述职的时候,给他使点绊子,让他永远在柳州做个小小的县令。你最好相信我有那个能力!” 商请月看着王慕然的背影,又羞又怒! 这人,管得也…… 太宽了! 不过,心里却莫名的柔软。 领了婚书,却没有拜堂,终是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就这么有了身孕,于律法上合法,于情理上却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办大礼,人言可畏。 王慕然,是真的为她好。 商请月回了自己的房间,沐浴梳洗过后,就上床睡下。 自瘟疫以来,她从未如此放松过。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小词伺候商请月起床,低声说着粮食的进展,最后,她道:“公子已经回京,让您记着他说的话。” “他回京了?”商请月问,“这么匆忙?” 中午才到,就又匆匆回去,原本晚上才到的路程,硬是被他赶到了中午,现在才傍晚,他就回去了,恐怕都没能好好休息吧。 小词回道:“京里的官员没有圣旨不能出京,公子是以身子不适告假‘在家’的,时日长了难免被人发觉。” 商请月一时,有些复杂。 王慕然,对她,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比起商请月此时复杂的心情,柳州的大街小巷可是一片欢呼声。 一天内,商谨言购粮从外地运来,商请月全部捐给衙门的事传遍整个柳州,原本死气沉沉的柳州,一时间欢呼不已。 据看见卸粮的人们说,商谨言从京城运来的两批粮食堆满了衙门跟州府的仓库都没有装完,后来直接装进了商家的粮仓,又装满了锦绣山庄的粮仓这才堪堪装完。 卸完了粮食时,都是半夜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张管家匆匆而来,跟着的是商谨言仅剩的三位姨娘。 商请月被小词摇醒,才进了花厅,便见三个姨娘“噗通”一声跪在了商请月面前,一个个的哭得不能自已。 商请月眉头一皱,看向张管家,“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张管家深深一叹,回道:“沙河镇,又发洪水了,沙河镇的人全部逃到了城里来了,路过我们的庄子时,把庄子给抢了。” “什么?” 商请月猛然起身,一瞬间,花容失色。 沙河镇乃柳州水路必经之地,这段时日柳州并未下雨,沙河镇若发洪水,只会因为与柳州相接的苏运河道。 河道涨水,便代表着柳州上游的苏州正下着大雨,且应该是暴雨。 柳州这边的瘟疫才堪堪稳住,染上瘟疫的人好不容易才集中到洛玉坊,若是洪水势猛…… 洛玉坊距离沙河镇并不远! 洪水一旦蔓延到洛玉坊…… 商请月神色大变,“快,赶快去找陈少游!” “老朽来之前已经派人去衙门了。”张掌柜神色凝重的道,他也知道洪水蔓延到洛玉坊的后果。 那将是另一场大规模的瘟疫。 或是在柳州,又或是…… 其它州城。 一旦染上瘟疫的人被洪水冲入河道,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瘟疫波及的地方是哪里! 张管家派去报官的小厮回来禀报,陈少游天未亮就带着一队府兵跟衙役离开县衙了。 商请月知道,他应该是早一步收到消息,去转移洛玉坊的人了。 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她两手交握着,紧紧扣住。 洪水之灾,瘟疫之患,两者突如其来,一波未平一波接起,她尚且心力交瘁,他又怎样? “念娇,去暗中护好陈少游。” “是” 念娇应声而去。 商请月回到床上,再难入眠。 第二日,商请月在忧心中度过。 第三日,张管家来禀,四姨娘跟七姨娘也染上了瘟疫。 商请月皱了皱眉,对于商谨言仅剩下的三个姨娘,她没多少心思关心,却也知道衙门如今每日都有熬好的药免费发放,便道:“得了瘟疫,就去衙门给她们领些药来便是。” 张管家一脸的忧色,忧的不是那两个姨娘,而是——药。 第八十三章 卫矛 第八十三章 “衙门早在昨夜就已经缺了一味药,现在衙门已经不再熬药,还在等着朝廷派来的药。” 缺药? 商请月沉着眉眼,前日陈少游在牛家村得了不少的鱼腥草,全部进了衙门,怎么这才两天就没了? 以前的用量不是极少的么? “鱼腥草又没了?”她迟疑的问。 张管家却是摇摇头,“不是鱼腥草,而是一味药引。” “不是鱼腥草?” “不是。” 商请月凝眉:“那是什么?” “卫矛。” 张管家看了商请月一眼,凝重的开口:“卫矛产自北方,每年出产量极少,加上治瘟疫的方子已经流传,卫矛此刻怕是在多个州城都难以买到了。” 商请月抿唇。 她从没听过卫矛这种药材,上辈子的瘟疫也没有听说有这么一味药。 先是鱼腥草,现在又是卫矛。 现在朝廷对柳州已经解了禁令,鱼腥草已不是问题,常见又好找,偌大的几个州城总能足够瘟疫所需。 但是,卫矛! 卫矛只有北方有,且产量低。 却又是治疗瘟疫必须的药引。 华国染了瘟疫的州城现如今已经有了五州! 整整五州的人,卫矛又怎么不会稀缺! 商请月一阵无力。 “把两位姨娘安置好,隔离。等县令大人回来再送去官府,由官府安置。” 张管家应是。 商请月捏了捏眉心,“去小词那里拿点银子,找些可靠能用的人去柳州附近的几个州城去看看有没有卫矛,有多少就买多少。” 张管家离去后,商请月又接连写了三封书信。 有两封是唐凝跟陶鸢的,剩下的一封,是给王慕然的。 内容都只是一个,卫矛。 既然已经麻烦王慕然一次了,也就不怕第二次,反正,他说他能帮就会帮她。 心里虽然有些心里负担,不过,她知道现在时局由不得她想那么多。 唐凝并没有离开柳州。 收到商请月的信时,她正在一个小院里吐得一塌糊涂。 她有孕了。 坚持要来送粮食,已经让宁锦墨沉了一路的脸色,如今,她好不容易让宁锦墨脸色如微风和煦了…… 商请月请她帮忙寻找卫矛的事又来了。 她擦了擦嘴角漱口的水迹,对着一脸忧色的宁锦墨道:“瘟疫爆发时,陈少游让我给他运粮食,这事是你办的,最后差点把我明月楼收集的粮食全部被人抢了个干净。 后来瘟疫研究出药方了,他叫我给他收集卫矛,这事也是你办的,你给我说说,你收集了多少卫矛?” 宁锦墨沉声道:“一百三十六斤。” 唐凝坐下,睨了身旁的宁锦墨一眼,“嗯,在哪呢?” 宁锦墨干咳一声,“被人当粮食,抢了。” 唐凝叹了叹,扬起手里的信:“卫矛稀缺,柳州已经断了,商请月叫我帮她收集,价格由我说了算……” “不行!”宁锦墨一听,眉头皱紧,“北方路途遥远颠簸,你身怀有孕,不能去!” 唐凝好笑的睨着他,“我没说要去。” 宁锦墨松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爹身处边关,边关正是北方卫矛的出产地,没错吧?” 宁锦墨看着唐凝,似笑非笑的一叹:“求我爹……少不得一顿剥削。” 宁北候宁清远虽为侯爷兼一国大将,却是最最爱财吝啬,世人皆道其为铁公鸡。 唐凝眨眨眼,“我知道啊,不过你被你爹剥削了多少,我们加倍从商请月那里讨回来就是,她什么也不多,就是银子还不少。” 宁锦墨好笑,“听你的。” “阿嚏。” 商请月猛地打了个喷嚏,念奴一阵紧张,又是把脉又是询问的,就怕她染上瘟疫。 要知道,此刻染了瘟疫,是没药可救的。 不过好在商请月并没有大碍,她只是突然鼻子痒了而已。 下午,商请月接到吉祥带来的书信。 安好,勿念。 陈少游就给了她这四个字。 念娇也回来复命。 商请月问她:“人都转移了?” 念娇回道:“全部转移到了牛家村,那里原本就是一个瘟疫区。” 商请月点头,看着只有四个字的书信,她笑了笑,这是有多忙,连一封信都舍不得多写,就四个字把她打发了。 “小姐,小妹哭着要姐姐。” 小词抱着哭闹着的小妹,一脸的无可奈何。 小妹吃了几天的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哭闹的嗓门嚷得让人耳朵直发疼。 商请月无奈,只得抱过她,问念奴:“那日我进洛玉坊后,丫头哪去了?” 念奴回道:“被陈大人带回陈府了。” 陈少游带走了? 想起丫头曾误会陈少游是她的相公一事,商请月笑了笑。 那丫头被陈少游收留,倒也没什么意外了。 “走,我们去找你姐姐,她恐怕还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呢。” 怀中的小妹被商请月安抚住,一双大眼满怀希翼。 商请月的轿子停在陈少游的府邸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匾上大大的“陈府”二字肃穆而清冷。 念奴扣响门环。 许久,秦剑开了门。 见着商请月,秦剑一愣,随即笑了一下:“商姑娘。” 商请月含笑颔首,上了几步阶梯,身后抱着小妹的小词跟在身后。 “丫头可在你们府上?” 秦剑道:“在的,商姑娘认识那个小丫头?” 商请月侧身,指了指小妹,“丫头是小妹的姐姐,我来把丫头接走,让她们姐妹团聚。” 秦剑应了几声好,“那商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把丫头叫来。” 说着,就要转身。 商请月皱了皱眉。 小词眼珠一转,道:“秦小哥,我家小姐大热天的在这里等着不太好吧?陈大人府上待客也不是这么待的呀。” 秦剑离开的步子顿住,干笑着请了商请月几人进了花厅。 商请月刚坐下,秦柔端着一盏茶过来。 “商姑娘。” 秦柔眉眼温和,面容清秀,对着商请月时,不卑不亢。 接过秦柔递来的茶,商请月轻轻的放在桌案上,“陈大人不在府上?” 秦柔低垂着眉眼,道:“表哥在书房跟师爷论事,没时间招待商姑娘,还请商姑娘不要怪罪。” 第八十四章 砸门 第八十四章 商请月目光忽地有些冰凉,嘴里却道:“秦姑娘客气了,我与陈大人的交情,怎会怪罪于他。” 秦柔抬头看了商请月一眼,复又低头:“表哥今早还跟我说,等忙完了瘟疫的事,定要带我去一次陈家祠堂。” 祠堂,女子一生中能进的只有夫家的祠堂,且大多只有成亲次日去上族谱时的那一次。 秦柔突然说的这句话,是在表明,陈少游有心娶她? 商请月端起茶盏,轻笑:“去陈家祠堂?” 秦柔定定的看着她:“不错。” “可我记得,”商请月懒懒一笑:“为妾者是不能进祠堂的吧。” “妾?”秦柔目光一沉,“商姑娘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是么?”商请月看着她,似笑非笑:“陈少游能对你说带你去陈家祠堂,却没告诉你,他跟我已经领了婚书?” 秦柔的脸色一时沉得很难看。 陈府大门终日紧闭,她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更遑论洛玉坊里传得人人皆知的县令夫人是商请月一事。 “秦柔,为妾,只怕你不会答应,”商请月一声低笑,随即声音一冷:“我也不会答应!” 华国嫡庶分明,正妻嫡室的地位崇高。 男子若要纳妾,没有正妻点头,那就不能进门,否则便是有违律法。 秦柔垂了眼。 商请月再不看她,接着喜极而泣的丫头就回了商府。 她并不信秦柔的话,陈少游不会在跟她有了婚书后,还会跟秦柔许诺带她去陈家祠堂。 去祠堂,那许的就是正妻的位置。 他们已有了婚书,他不会如此说。 所以,只可能是秦柔故意骗她。 商请月摩擦着手指,轻轻一叹,秦柔竟然倾慕上了陈少游。 果然,没有妻子的陈少游,有太多人觊觎。 远有刘溪,近有秦柔。 商请月叹了又叹。 还好,她比她们早了一步。 勾了勾唇,拿出婚书看了又看:“陈少游正妻,商请月。” 商请月轻笑而出。 不过,她的笑容维持不到两天,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转移洛玉坊的瘟疫病人到今日,整整四天。 四天里,陈少游没有去衙门,求见他的人全部被秦家姐弟拦在门外。 这期间,她也借故上门过,可自那日接了丫头后,她再也没能进过陈府的大门。 秦剑不开门。 除了平安跟吉祥,任何人都不开,秦剑只道是陈少游的意思。他很忙。 任何人里,包括她,已被人人皆知的陈夫人——商请月。 她也曾递过书信给衙门里的吉祥,让他去陈府时带给陈少游。 可几日来,陈少游没有回她只言片语。 商请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秦柔说的话是真的。 否则,他对她,为何避而不见? 几番思虑过后,她推翻了这样的猜测。 陈少游避而不见的不只她一人,就连大病初愈的林茂年都被他拒之门外了,他应该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可是,是什么呢,重要到闭门不出,还不见客? 现在的柳州瘟疫刚有起色却卫矛缺乏,他不主持大局,反而关门闭户…… 有什么事比如今的柳州时局更重要? 商请月单手撑着头,闭眸沉思着。 小词进了屋子,见着商请月闭着眼睛,随即轻手轻脚的往后退去,示意跟她一起的丫头禁声。 商请月听见响动,睁开眼,问道:“有什么事?” 小词见商请月醒着,笑道:“丫头说有件事想找您问问,奴婢以为您睡着了,正打算带她出去呢。” 商请月见丫头满脸笑容的看着她,她朝丫头招招手,笑道:“过来说说,找姐姐有什么事?” 丫头听话的倚在商请月的身边。 “来,吃点点心。”商请月把案上的点心递给她,又给她倒着茶水。 丫头拿着点心,却没有急着吃,而是想了想,问道:“商姐姐,你相公的瘟疫好了没有?” “砰” 茶盏落地的声音。 丫头被惊了一下,小词猛地看向一脸惨白的商请月。 “丫头……你,你刚刚说什么?” 商请月紧紧的握着丫头的双肩,力道有些重。 丫头原本想提醒商请月,可一看她那发红的眼眶,丫头便赶紧的回答道:“你的相公,就是那天说是你的相公的那个大哥哥,大夫说他染上瘟疫了。” 商请月颓然的松开了丫头,整个人像是失了所有力气般的软在榻上。 宿命,终究是宿命么? 可这辈子明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他没有娶唐凝、秦柔没疯、瘟疫时间提前,明明都不一样了,可为什么,大局却没有变! 他染上了瘟疫,上辈子有杜子儒,有药,他虽然艰难些,却也还有活的希望,可这辈子…… 没有卫矛,他该怎么活! “姐姐,你别哭呀,衙门里有熬好的药,大哥哥不会有事的。” 丫头见商请月哭了,不由得慌了,只得看向小词,“小词姐姐,怎么办?” 小词也是无能为力。 没有人比她看得清楚,商请月是如何在乎陈少游的。 只怕,比她的命还重要。 商请月撑着旁边的案几起身,双眼朦胧,声音却坚定不已:“去陈府。” 陈府的门跟前两次一样,没有人开,只有秦剑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我家大人不见客,请回。” “秦剑。” 商请月立在府前,一袭天蓝色长裙在暖风中微微摇摆,她看着朱漆的大门,冷声道:“若我以陈夫人的名义命令不了你,那么,我以救你姐姐的情谊交换,开门!” 门里面沉默了一会儿,秦剑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不起,商姑娘,表哥有令,我不能违背。” 商请月一声冷笑,后退几步,“来人,给我把这门砸了!” 商请月话音刚落,几个拿着大铁锤的小厮便上了前。 “砰” “砰” 无数声的撞击,引来无数围观的人。 不到半柱香,大门被砸烂,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各处。 商请月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往里走。 秦剑跟平安吉祥齐齐拦住,商请月眼里的寒意沉重,无视三人拦着的手,冷冷的走过去。 上架感言 明天要上架了。 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就怕没人再看。 但是,我坚持我的初衷,写完这个故事。 从《一世明月》到《墨上书》,我写作的态度从未变过。 有始,有终。 我的文就是我的孩子,我期待被大家喜欢,期待大家讨论,期待能被更多人看到,知道他,喜爱他。 可上架就意味着收费,每章2000字,一毛钱。 对此,我知道,或许我会流失一部分读者宝贝,所以,今天我多更了一章,谢谢此刻打算弃文的宝贝儿们,谢谢你们一直陪我到现在。 我很珍惜我的每一个读者,真的,无比珍惜。 每每见到推荐票多了一张,或是留言多了一条,又或者章说多了一个,那时的我总是笑得特别开心,因为我知道,有人喜欢我的小说,有人在看。 这种喜悦会给我巨大的动力,有时码字卡了,我就会一遍一遍的翻开留言跟章说,然后就像加了油似的,马力十足。 看到这里,你们别笑话我。 接下来要说的是,上架后,我会每天两章,时间暂定晚上18:00——22:00之间。也许我的读者会很少,心里肯定有些许难过,但是我写作的态度不会变,我写文的节奏不会变,质量也不会变,大家放心。 关于加更,很多作者都许下了打赏多少加一更,或是多少月票加一更的承诺,那我便也随俗吧,一次性打赏1000加一更,至于月票,由于我的存稿并不太多,且读者应该也不会多吧,月票就不说了,若是有,到时候我们再说。 嗯,唠叨了这么久,还是想厚着脸皮的说几句: 想弃文的宝贝们,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帮我首定再弃?明天上架我会更一万字,也就是五章,给我个首定可好?对你们而言这五章也就五毛钱,可对我而言,首定的意义重大,这关系到以后编辑给我的推荐,在此,锦络拜谢了。 支持我的宝贝们,明天记得给我订阅呀,我们有缘因《墨上书》结识,但愿我们走得更远,再多的话,以后,我们慢慢说。 谢谢给我投推荐票的宝贝们。 谢谢给我打赏的宝贝们。 谢谢给我留言的宝贝们。 谢谢给我章说的宝贝们。 谢谢默默看文的宝贝们。 谢谢接下来将要陪我走下去的宝贝们,谢谢。 明天见。 第八十五章 我还在 第八十五章 念奴念娇出手,平安跟吉祥无暇阻挡商请月,秦剑挺身过去,没到商请月面前便被小词一脚踢到了墙角。 商请月径直到了陈少游的卧房外。 秦柔守在门前,大门的动静她并不知道。 见着商请月,她吃了一惊,“商姑娘,你怎么进来了?” 商请月并没有说话,几步上了阶梯,伸手,就要推门。 秦柔一惊,急急捏住她的手,“商姑娘!” 商请月面无表情看向她,“放手!” 那眼神,惊痛又冰凉。 秦柔被看得手一抖,咬唇:“表哥不让任何人去打扰……” “我说,放手!” 秦柔摇头。 “啪” 商请月反手一巴掌打去,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秦柔下意识的松了手。 没有再看一眼秦柔,商请月进了屋子。 “砰” 门被她关上。 秦柔捂着脸,苦笑。 小词上前,歉然的道:“秦姑娘,我家小姐无意动手,她只是急了。” 秦柔摇头,转身离去。 房间里,杜子儒正在施针。 床上被刺满银针的人,一动不动的睡着。 他的脸色很苍白,眉峰紧皱着,双唇干裂。 她走近,双腿有些吃力的迈着。 他赤、裸着上身,身上浸着汗水,双手紧握成拳。 她坐在床角的踏板上,一手轻轻的握紧他的拳头,一手拿出手帕给他的额头擦着汗。 杜子儒举着银针,复杂的看着她。 商请月擦干了陈少游额头上的汗,见他没动,暗哑的问道:“不施针了?” 杜子儒摇头叹息,在陈少游的锁骨处落下一针。 商请月再不开口,依着床,抱着陈少游的手,就这么安静的坐着。 眼里的平静,终是被她颤抖的双手出卖。 落了最后一针,杜子儒看向她:“他的病……转移洛玉坊病人回来那天夜里,才被他发觉。” 商请月靠着床头,看着皱眉不松的陈少游,轻声道:“没有卫矛,就真的不能救他了么?” 杜子儒叹息。 商请月双眸一颤,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下,她说:“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我来取针。” 杜子儒离开了,商请月便单手覆着双眼。 指间的湿润让她隐忍的哭泣越发无助。 “少游,你还是又让我担惊受怕了。” “上辈子,多少让我有点希望,可这辈子,你让我怎么办?” “相公,我的心口好疼,这种生离死别的折磨,为什么要让我承受一次又一次。” “我害怕,很怕……” 半个时辰后,杜子儒来取针,商请月依旧平静的看着他,只是双眼红肿。 等杜子儒取好了针,商请月才问他:“他什么时候醒?” 声音嘶哑。 杜子儒又一次深深的叹息,“不出半柱香就醒了,不过他的病已经很严重,所以清醒的时间不会很长。” 商请月的眼眸一颤,她沙哑的道:“好。” “你还是带上面巾吧,床头边上有烈酒,触碰他后赶紧用酒洗手,你别也感染……” “我知道。” 杜子儒离去后,商请月坐在他的身边,手抚上他的眉眼,她笑:“少游,你看,我非礼你,你都不知道,真怀念你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场景。” “不过,如今你我已是夫妻,我非礼你再正常不过了吧。” 出了屋子,念奴念娇小词皆是候在门外。 商请月淡淡的开口:“念娇,你以最快的速度去宁城,只要一有卫矛,就高价买来,若是买不到,就抢!” “是!” 宁城是唯一与柳州相近却没有染上瘟疫的州城了,一来一去至少也得六七天,不管陈少游还能不能熬过六七天,商请月总要用尽办法拖到念娇回来。 “念奴,去城里各处打听,哪里有卫矛就给我抢来,哪怕是有人正在用卫矛救命,也得不惜代价给我抢来!” “是!” 回了屋子,商请月并未戴面巾,她把手帕浸了水,打算再给他擦擦身上的汗水。 走近床,手里的手帕便脱了手。 她厉声尖叫:“少游!” 床上的陈少游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听见她惊恐无助的尖叫,他摆手却在下一瞬间,被她紧紧抱住。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了?” 声音颤抖,哭腔无助。 他又狠狠的吐了一口鲜血。 “杜子儒!杜子儒,你快来,快来…… 她死死的抱着他,恐惧跟慌乱使得她的声音变了声,“你快来救救少游,我求你,快来……” “请月……别怕,请月,我没事,没事。” 身子被他反抱住,紧紧的抱住,“别怕,我在,我还在。” 商请月见他不再吐血,失声痛哭。 轰的一声,门被小词一脚踢开,“小姐,你怎么了?” 小词进门之后,看见床脚的一大滩血迹跟陈少游满身的血渍,不由得大惊失色。 商请月依旧在陈少游怀里崩溃的哭着,小词咬牙,一把拂开陈少游,粗鲁的把商请月拉到她的身后。 “姑爷有病在身,小姐还是远些的好,否则小姐若是也染上了……姑爷只怕是会愧疚的。” 商请月脸上还有泪痕,眼看着陈少游被小词推倒在床上前,她的目光一厉,上前就要去扶咳嗽不止的陈少游。 小词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小姐,你不能……” 商请月霍地回头,“你是我的奴婢,不是我的主子!” 小词一脸惨白,噗通的跪下,“奴婢该死。” “守好你的本份!” 商请月上前。 “站住!” 陈少游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带了一丝红晕,他一手撑着床起身坐靠在床头,一手指着不远处一盆烈酒:“净手。” 商请月看着他,不动如山:“我陪你。” 他要死了,她不会苟活,又何必在乎是否被他传染。 陈少游目光一震,仍是淡淡的开口:“净手。” 商请月抿唇,在他不容置疑的目光中去净了手。 然后,她说:“我会陪着你,死也好,生也好。” 她如今会去防护他身上的瘟疫,为的不过是她微薄的期望。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会爱惜她自己,也许,下一刻会有奇迹出现。 奇迹,多么渺茫的存在。 可却是她最微薄的期望。 第八十六章 婚书留底 第八十六章 陈少游轻轻的笑了:“真傻。” 商请月看着他,也笑:“你我夫妻,生死总要一起的。” 陈少游看着她,忍住喉间的一阵痒意,“你先去换一件衣衫,我还没死,你总不能让自己也染上了瘟疫,那样,要是我好了你却病了,该如何是好?” 商请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小片猩红,她应了声:“好,我去去就来。” “别来了……” “陈少游。”商请月定定的看着他,“你明知我不会答应,又何必浪费唇舌。” 陈少游一叹,清冷的气息染上一层淡淡的柔意,再不提刚才的话,道:“你出去时,让吉祥来见我。” “好。” 吉祥来时,陈少游正在咳嗽着。 “公子……” 吉祥要上前,被陈少游摆手制止住。 吉祥低垂着通红的眼,这些天来,公子从不允许他们靠近,就怕传染了他们。 一阵咳嗽止住,陈少游喘着气,“把床边案几上的盒子拿过来。” 吉祥连忙拿起案几上的木盒子,上面落了锁。 放在陈少游手中后,在他的示意下,吉祥后退了几步。 陈少游轻轻的摩擦着盒子,淡淡的道:“这是记录我与她的婚书留底,按理说,是要拿一份送往礼部备案的,但是被我压下了。” 婚书的登记,共有两份,一份在当地衙门,一份在礼部资料库,若是礼部的资料库里没有存档,那婚姻便有待查证。 吉祥不解的看向陈少游,既然都已经跟商姑娘领了婚书,为何不发往礼部备案? 陈少游忽然看向吉祥,“这个盒子的钥匙在林茂年那里,若我死了,便从他那里取来钥匙,把盒子里的这两份留底给销毁了。” 两份! 吉祥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少游。 既没有把留底送往京城礼部,也没有在衙门存档,那就意味着商请月跟陈少游手中拿着的婚书还未生效! 一旦吉祥手中的留底被销毁,商请月依旧是没有婚配的自由人。 “销毁之后,想办法让别人知道她之前拿着的婚书是假的,她之所以说是我的夫人,是受我所托,为的是安抚洛玉坊里里外外的人,我与她,只是……结拜兄妹。” 吉祥突然就明白了陈少游的意思。 他这是要在死后,给商请月一个清清白白的未嫁之名。 结拜兄妹,连未婚夫妻的都不说,只说结拜兄妹。 兄妹二字,谁会瞎想两人有何亲密之举? “公子……” “记下!” 吉祥咬唇应下。 陈少游肃然的面色缓和,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不到最后一步,我也不会让你销毁它。” 商请月再来的时候,陈少游已然睡了过去。 他的衣衫已经换过,苍白的脸上满是憔悴。 她戴上面巾,上前,勾勒着他的眉眼,轻轻一笑:“相公,你瘦了。” 一滴温热浸在面巾上,晕开一团。 商请月去了药房,那里就在陈少游卧房的隔壁不远处的一个小院。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杜子儒都没有过来,她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才靠近药房,一股刺鼻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她霍然一惊,这药味,很熟悉。 是上辈子杜子儒配制出来的治疗瘟疫之药! 陈少游几度命悬一线时,是她在杜子儒手中接过一碗又一碗的汤药喂他,那些药是杜子儒也没把握的药,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而此刻的药香,不同于之前有卫矛的那个方子配出来的药香,而是上辈子杜子儒最后研究成功的药。 商请月惊喜的望着紧闭的药房房门,杜子儒配制出新药了么? 终于配出上辈子解五州瘟疫的药方了吗? 再努力的闻了闻,商请月眼里的惊喜慢慢的沉重。 不对,这药香还不够,像是差了点什么,就一点点。 商请月疾步走去。 匆匆推门的手被一声怒吼顿住。 “杜子儒!你给我试了多少药了,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死了干净!” “你舍得死吗?” 声音就这样沉寂下去。 商请月等了半柱香,杜子儒终于出了门。 看见她,杜子儒有些意外,又有些理所当然。 他走近她,“来了多久?” “半柱香。”商请月看着被杜子儒关好的药房房门,淡淡的问道:“里面试药的人是沈书彻?” 杜子儒点头,“他给我试药两天了。” 商请月抿了抿唇,杜子儒皱眉:“你不是担心这个表弟吧?” 商请月看他:“试药的结果如何,是不是重新配制出药方了?” 杜子儒沉默。 商请月一急,“难道还没成功吗?” 杜子儒一叹,“我日夜不停的改进药方,有把握在半个月内配出新药来,只是……” 后面的话,杜子儒不忍心说出来。 只是什么呢。 只是,陈少游却等不了半个月了。 以瘟疫发病的情况看来,快则一天,迟则五天,染瘟疫者必死。 半个月,对陈少游来说,太过奢侈。 商请月独自在药房外站了半天,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瘟疫患者进了杜子儒的药房试药,看着他们一个个死气沉沉的被拖出来。 她就这么看着。 杜子儒一身疲惫的走近她,指着药房隔壁的一间屋子,道:“进去坐一会儿吧,我给你说说他现在的情况。” 商请月的心,蓦地抽疼。 屋子,是杜子儒的临时卧房兼书房,一地的医书,一室的狼藉。 迈开几本医书,杜子儒揉着额角,道:“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一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商请月看着脚下的医书跟一个个被揉成团的药方,她麻木的蹲下,再麻木的捡起。 直到捡到一本《卫矛》,她的手顿住,丢掉之前捡的书,拿起《卫矛》就这么翻看着。 卫矛,又名六月凌,全年可采,割取枝条后,除去嫩枝及叶,晒干,有破血通经、解毒消肿、杀虫之功效,用于女子经闭、症瘕、痛经甚佳…… 商请月愣愣的抬头,看向杜子儒:“卫矛……怎么治女子痛经的药还能治疗瘟疫?” 杜子儒把水递给她:“卫矛确实苦辛行散入血,既善破瘀散结,又善活血消肿止痛,不过它的解毒功效也是一佳,也只有它才能与我方子里的其它药不发生药物相忌,相辅相成而生成了治瘟疫的良方。” 第八十七章 许你来生 第八十七章 商请月咬唇。 “喝点水吧。” 商请月接过水,问他:“他现在的情况……” “很糟!” 杜子儒看着她的脸一寸寸的变白,依旧说着:“现在每天都在给他施针,每次施针后,他都吐血……血量越来越多,也就说明他的生命越来越……” “就非卫矛不可了吗?” 商请月徒然打断了杜子儒的话,一双眼通红着,往昔的明眸覆上了浓浓的绝望,又有着一丝卑微的祈求,“杜子儒,你别放弃他,你可以的,你能救他的。” 上辈子都可以,这辈子也一定能救的。 商请月的眼泪让杜子儒接下来的话卡住,可是,他又不得不说,几番挣扎后,他沉声开了口,“若是还没有卫矛,最多明日这个时辰,他就会……油尽灯枯!你,还是……” “杜子儒,不到最后一刻,我不相信他会弃我而去!” 看着那踉跄而去的背影,杜子儒沉沉的叹了叹,提着水猛灌了一壶,然后又去了药房。 他,得为陈少游再拼一拼。 哪怕知道,结局只是无用功。 可他依旧要拼一拼,不为陈少游跟他的君子之交,不为陈少游为官的态度,只为,刚才那个明明已经在崩溃边缘,却还在努力相信奇迹的女子。 商请月。 入夜,商请月依旧守在陈少游的床前。 他依旧沉睡着,神色痛苦。 如上辈子的那段染瘟疫的时候一般无二。 她以为,她有了上辈子的经历,心里承受的能力要好一些,可见到他就这么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她还是会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少游,上辈子,看着你一次次的在生死边缘徘徊,我以为是我最怕的事。 上辈子,我为了爹爹,弃了我们的一生一世,我以为是世间上最难过的事。 上辈子,我们的孩子被刘溪跟刘尚堕下,我以为是世间上最痛苦的事。 上辈子,我万念俱灰,以为再没什么足以让我恐慌。 可是,这辈子,再一次看你躺在这张床上,我再次体会到害怕、难过心痛的感觉。 少游,你要好起来,否则……” 商请月俯身趴在他的胸口,双眼合着,眼里的温热悄无声息的落下:“若真到了最后一步,我会陪你,生也好,死也好,我都要与你一起。” “小姐,染了瘟疫的两个姨娘去了。” 门外,小词沉声禀报着。 商请月眉眼一颤,沉默了一会儿,她开了口:“送去衙门义庄。” 衙门义庄,凡是瘟疫死者皆是在那里焚烧。 小词跟人说着话,不一会儿,门外就没了声音。 商请月就这么趴在陈少游的胸口,直到入夜。 脸上微微的痒意让她皱了皱眉,猛然一惊,她霍然睁眼,入目的便是一双温和的眸子。 “夫人,睡得可好?” 沙哑的声音,苍白的脸,陈少游静静的看着怀中的女子,消瘦的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隔着面巾,他能感受到面巾下的湿润。 他轻笑:“哭了?” 商请月覆上他的手,触感冰凉。 她眉毛颤了颤,依旧趴在他的胸口,并没有起身的打算,“我是一个女子,担心丈夫,哭了又有什么?” 他的眸子沉沉如潭,看了她好一会儿,笑了笑:“起来吧,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 商请月摇头,“我不走,就要陪着你,每时每刻。” 他收了抚在她脸上的手,淡笑道:“我的胸口麻了。” 商请月愣了愣,猛地坐起身,“我疏忽了,胸口有没有痛?” 他笑着要说什么,却觉喉间一阵痒意,他道:“若你不回去,便去给我煮碗粥可好?” 今日来后,就没见他吃过东西,也该饿了,商请月道:“我很快就来。” 他淡淡的颔首。 出了门,商请月便想往厨房去,因为记得上辈子杜子儒说过,吃了他的药最好食用些盐味重些的清粥。 她有些犹豫,因为他喝粥从来不放盐跟糖,虽然杜子儒的药还没配出来,可她却想着要他喝点放盐的粥,也许能缓解病情呢,一星半点也好。 不过,她还是打算问他一声,若他不愿意的话,就做无盐的清粥。 于是,商请月又匆匆回去。 远远的便听见一声声猛烈的咳嗽,像是要把整个内脏都给咳出来。 她神色一紧,疾步向屋子走去,走到窗户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 陈少游半撑着身子在床头咳嗽着,床上床下都是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流着殷红的血,任他怎么擦拭都擦不尽…… 她不知是怎么进了屋子,又是怎么抱着他的,她只知道他昏倒在她的怀里,她只知道他嘴角的血在她的手里滴落。 她只听见他一直在说:“我还在。” 记不得她是怎样撕心裂肺的喊来了杜子儒,也记不得小词哭着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他昏迷前看见她时说的话。 他说:“若我死了,便许你来生,今生你要好好的。” 他若死了,她要如何好好的? 这一世,本就是上辈子她许给他的来生。 她怎会舍得让他一个人死去,一个人孤独的飘躺在那一块墓碑上,孤寂,冷漠。 “啪” 脸上的痛意让商请月空洞的眼睛有了一丝焦距,她麻木的看着打她的杜子儒:“他如何了?” 是生是死。 杜子儒复杂的看着抱着陈少游不松手的商请月,沉声道:“我尽力了,他最多熬到天亮。” 出乎他的意料,商请月并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她只是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屋里有很多人。 林茂年、柳依依、杜子儒、吉祥、平安、秦家姐弟、小词跟念奴都在。 “念奴。”商请月平静的问她:“没有卫矛吗?” 念奴沉重的摇头。 商请月却是一笑:“没有就算了。” “小姐……” 小词担心的看着商请月,她的平静太让她不安。 “小词,你回府,去把我给姑爷缝制的衣衫拿来,顺便把爹爹给我定做的那件大红色长裙拿来。” “……是。” “商姑娘,你还是放开于昭,先去洗漱一番吧。” 第八十八章 成亲 第八十八章 对于林茂年的话,商请月只淡淡的道:“林大人,请叫我陈夫人。” 目光落在陈少游惨白的脸上,那下巴到里衣的一片殷红让她低低一笑,笑到眼泪流尽,“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是他的夫人,无人可以阻拦,即便老天也不行。” 柳依依一脸怜悯的看着她,动容的拉着林茂年退到一边。 “吉祥,给我准备龙凤烛跟合欢酒。” 吉祥跟平安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动容的震撼,他红着眼,低声道:“您不必如此……” “要我再说一遍吗!” 商请月抱着陈少游,用衣袖给他擦拭着血迹,一回头时那凌厉的目光让吉祥莫名的胆颤,他沉声应了一声:“是。” 看见吉祥离去,商请月的目光转向平安:“去请城里最德高望重的赵拯先生来,为我跟你家公子主婚。” 平安动了动嘴,终是一咬牙,去了。 林茂年皱眉,似叹似怜的看着商请月:“于昭如今这个样子,你又何苦跟他完成亲大礼,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后路?” 商请月轻柔的**着陈少游的眼,她笑:“我的后路便是他,他若不在了,我又要什么后路?” “你可知道,他并未把你们婚书登记的备案留底册子放在衙门,也没有发往礼部,便是担心有今天。” 商请月霍然抬头,看向林茂年,眼里汹涌着什么,又慢慢沉寂,低低的笑了笑,“少游,你不是说你很自私么,怎么最后,却又自私不起来了?” “林大人,我们的备案留底在你那里吧。”商请月轻轻的放下陈少游,看着林茂年:“还请大人备案,把册子发往礼部,大人的恩德,商请月铭记于心。” “你……”林茂年愣愣的再度开口:“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这一切被销毁,你的户籍上便是未婚,是清清白白的女子,若是登记备案留了底,于昭一去,你这一辈子可就是寡……” “林大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还请你成全。” 商请月平静的模样,让林茂年眉头紧皱。 “相公,随她吧。”柳依依拉着林茂年的手,她很清楚商请月此刻的感受,也知道,商请月此刻的念头。 她在林茂年染上瘟疫的时候,抱着的也是这样的念头。 生死相随。 若结局是死,为何不给她一个圆满。 同死,同穴,生死都是夫妻。 林茂年终是重重一叹,“也罢,只愿你将来不会后悔。” 商请月并未说什么,给陈少游解着衣衫,“念奴,准备热水。” “我去。” 说话的是秦柔,商请月没有看她,手下的动作没有停顿。 她的手没有她表现那般的平静,颤抖得厉害。 杜子儒一把制止住她,“我来。” 商请月拒绝,“我想亲自给他更衣沐浴。” 杜子儒深深的看着她,“你一定要逞强么?为什么不哭出来。” 商请月指间一顿,迟钝的看向他:“我哭不出来了。” 只这么一句,让杜子儒的心莫名的一痛,他沙哑着嗓子,“陈少游若是醒着,必不会准你跟他成亲的。” “可他,没有醒。” 商请月给陈少游洗好了澡,丝毫不假手任何人。 众人守在门外,沉默着。 小词拿来了衣衫,由商请月给陈少游换上。 吉祥准备好了龙凤喜烛,平安也请来了柳州最德高望重的大儒赵拯,花厅的临时喜堂也被秦家姐弟准备齐全了。 一切,只等着陈少游跟商请月。 这夜,陈府灯火明亮,安静无声。 陈府外,聚集着大批的人群,有些是因为陈府高挂的大红彩绸而来,有些则是知道赵拯去陈府主婚一事听到风声而来。 与此同时,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陈少游病重即将大去的事也同时传了出去。 于是,没多久,人人都知道县令大人陈少游病重、商请月执意与陈少游今日成亲的事。 所以,此刻,陈府门里门外的人们,都是沉默着。 高堂由赵拯跟林茂年代劳。 商请月一身大红衣裙拖曳在地,未施粉黛的她,脸色苍白,嘴角却勾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目光望向被吉祥跟平安一左一右搀扶着的陈少游。 陈少游穿着一身白衣,如雪素净的衣衫下摆处缝了几片竹叶,他的头发由一支白玉簪素起,眉间失了清冷,闭着的眼再看不到如潭的深邃。 他的手里系着彩绸的一端,另一端被商请月牢牢的握在手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秦剑的声音响彻整个陈府,府外的人们听得一清二楚。 商请月笑着牵着陈少游的手,由平安跟吉祥送着他回房。 赵拯七十来岁了,见状也不由得摇头叹息。 林茂年让秦剑送赵拯回去后,带着柳依依跟到了陈少游的屋子外面。 “相公,今夜是我们的大礼,合欢酒你却喝不了。” 商请月轻轻靠在陈少游胸前,她笑着,却不知为何,嘴角僵硬得勾不起一丝弧度。 “你看,那燃着的龙凤喜烛,多好看。” “只可惜,你看不了。” “不过,也无妨,我会帮你一并看了。” “相公,今夜我就这样抱着你,你要是胸口不舒服,记得给我说一声。” 窗外,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 柳依依忍不住流了泪,靠着林茂年擦着眼泪。 “都怪我,不知卫矛的重要,上个月给我调理身子的药里就有一味卫矛剩下,却偏偏被我当做废弃的药材丢了,不然现下就能救陈大人了……” 柳依依身侧的念奴,眼睛徒然一亮,急急的问杜子儒:“若是现在有卫矛,陈大人还有救吗?” 众人齐齐的看向念奴,皆是一脸希翼跟惊喜。 杜子儒更是柔和了面容:“有!” 足尖一点,念奴消失在众人的眼里。 不过,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惊喜跟忐忑。 念奴的样子,是知道哪里有卫矛了吗? 杜子儒想起刚刚念奴的反应,再想起柳依依刚刚说的话,不由得眸光大亮。 第八十九章 卫矛还在 第八十九章 他曾给商请月开过几服药,调理女子痛经的药。 那些药里,有一味正是卫矛! 若是商请月当初并未用那些药,那么卫矛就还在! 而那些卫矛,足够陈少游起死回生。 想到这里,杜子儒猛地推开屋门,顾不得什么,急急的问商请月:“当初在寒山寺,我给你开的药,可还在?” 商请月看着一脸喜色的众人,再看到激动急切的杜子儒,她的眼里克制着盈盈的期望,“还在寒山寺。” 杜子儒闻言,笑了,看了商请月一眼,他扬声道:“陈夫人,陈大人有救了。” 念奴刚回府,商请月便一把拉住她,声音里浓浓的颤意:“念奴,卫矛……” 念奴嘴角上扬,竟是笑了,手里的几服药被她提在手里:“小姐,卫矛在这里。” 商请月一瞬失了全部的力气,哭着却笑了,小词跟念奴扶着她,她深深的平复了一下心绪,苦笑,对着杜子儒道:“杜大夫,劳烦你了,少游就拜托你了。” 杜子儒接过药,匆匆去配药。 商请月被搀扶进了陈少游的屋子。 大悲大喜,也不过如此。 她手足颤抖,任她怎么平复,也缓不过来。 她拿起他的手,笑着,眼泪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流得猛烈,“我以为,再哭不出来了,少游,你吓坏我了。” 这一夜,直到天亮,陈府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去休息,全部守在陈少游的屋……外。 屋里,商请月靠着床沿假寐。 她带着面巾,手上也带上了特制的牛皮手套,自从陈少游喝了药,脸色急速的红润后,她就在乎起自己的身体了。 她不想他刚好,她就倒下了,她要的从来都是要与他白头偕老,而不是生离死别。 雨,很大的雨,陈少游看着周围的环境,他知道,这是他府邸外的一个街角。 那里,有一个女子蹲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心,也莫名的揪疼。 他想上前,不经意的却看到了街角的转角处站着一个男子,白衣如雪,衣摆处绣着几片竹叶。 那个男子双手紧握成全,目光死死的看着哭泣着的女子,陈少游看着他嘴角一遍遍的呢喃着一个名字: 阿凝。 陈少游觉得男子有些古怪,一时又说不清哪里古怪,定睛一看,霍然一惊,那人竟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男子突然走出了转角,目光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 陈少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一男子抱起之前的女子渐渐远去。 他只看到背影,他感觉心里空了一块,想要上前,却突然见男子昏倒在地,嘴里还在说着:“阿凝。” “阿凝!” 猛地坐起,陈少游喘着气。 这个梦,他自小做到大,直到遇见商请月后,他再不曾做过,不知为何突然又做了这个梦。 商请月定定的看着喘气的陈少游,眼眶红肿的她,忍不住的笑着:“相公可是做梦了?” 陈少游看着她红肿的眼,梦里那种揪心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他淡淡的看着她良久,然后,伸出手轻轻的**着她的眉眼,“为何,你难过,我会那么心疼。” “因为,我是你妻子。” 前世今生的妻子。 “你不心疼我,要心疼谁?” 陈少游淡淡的笑了笑。 “杜子儒说了,要是你醒了……” “就不能赖床,要赶紧走走,对你的恢复有好处。” 门在这时被林茂年推开,一大波人就一道涌了进来。 商请月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柳依依一脸无奈:“男子都是粗人,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粗人的林茂年看见陈少游自商请月脸上收回的手时,神色有些讪讪。 同为粗人的秦剑跟平安吉祥都是把头埋得低低的。 商请月蓦地一笑,起身,“你们跟相公说说话,我去给他拿点吃的。” 柳依依跟商请月一起去的厨房。 厨房外,秦柔看着远处,双目无神的发着呆。 商请月走近,她便低低的唤了一声:“表嫂。” 商请月点头,温和的给她施了一礼,“打你的那巴掌,抱歉。” 秦柔摇头,“我知道你是担心表哥。” 商请月不再多言,进了厨房,便见一盅熬好的清粥。 秦柔道:“我刚熬好的,给表哥,表嫂要是介意……” “不介意。”商请月一笑,“我知道那日你说的话是为了让我不再来陈府,以帮他瞒我他瘟疫之事。” 秦柔苦涩的笑了笑。 商请月端着粥跟柳依依出了厨房,眉目低垂。 她知道,秦柔是真的心悦陈少游,不过,这已经微不足道了。 秦柔不会与人为妾。 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叫她表嫂了。 “秦姑娘对陈大人,很是尽心。” 商请月看向说话的柳依依。 柳依依眨了眨眼,“我看得出来,她对陈大人有意。” 商请月含笑不语。 才到陈少游的房外,便见林茂年带着吉祥等人出了门。 林茂年道:“杜大夫在给于昭看诊,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商请月目送柳依依跟林茂年离去后,才端着粥进了屋子。 “药效已经发作,你先睡一觉,然后便下床走走,有助于恢复。” “也是你运气好,剩下的卫矛足够你痊愈。” 商请月放下粥,看着床上淡然平静的陈少游,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多吃些清粥,最好放点盐……” 陈少游自商请月进屋后便不再停留在杜子儒身上,他的眼里是一袭大红衣裙的商请月。 杜子儒收起陈少游手腕上的一枚银针,摇头一叹:“记得按时服药。” 眼见着杜子儒要出门,商请月忙问:“他的身体如何了?” 杜子儒看向她,好笑的道:“只要按时服药,他想死都死不了。” 商请月顿时笑逐颜开,“谢谢你了杜大夫。” 说完,也不管杜子儒了,直接盛了一碗粥端到床前,就要一勺一勺的喂陈少游。 动作熟练又温柔。 好似她这样喂过他很多次。 陈少游看着她,张嘴喝下她喂来的粥。 “他染了瘟疫并不是伤了手。” 第九十章 与你终老 第九十章 “他染了瘟疫并不是伤了手。” 身后,杜子儒幽幽的说着。 商请月回头,很是讶异的道:“杜大夫还没走?” 杜子儒嘴角抖了抖,终是出了门。 商请月低笑,抬眸却见陈少游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她一愣,“怎么了?” “商请月,你到底在图什么?” 商请月错愕。 “当初,我算计你爹去京城,把你留下,后来又拉着你领了婚书,这些你都甘之如饮,甚至昨夜,你在我将死的情况下还执意跟我完成夫妻成亲大礼……这一切,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陈少游的声音很淡,眼里的深邃隐着一丝光华。 “图什么?”商请月扬眉,一笑:“图你,陈少游。” “我无偿的捐了很多米粮很多银子,还赠给百姓粮食,甚至进了洛玉坊,我所有的一切,不为任何一个人,只为了你。” 商请月笑着,眼里有些沧桑。 “即便我有很多算计,很多考量,目的都只是一个,那就是要与你白头偕老。” 你从不知道,前世今生,我的算计,从来都只为与你白头偕老。 “我的人生是一片空白,要的,只是你给的白头,图的,是与你终老。” “白头偕老。” 陈少游忽地一笑,自她手中把碗放下,然后,看着她:“夫人,你图的人,愿意陪你在你的空白里,共写白头偕老的画卷。” 商请月指尖一颤,看着他,伸出手,轻抚上那许她白头之人的眉眼,她看着他,又好似在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好。” 他侧头,轻轻避开她的手,低笑:“夫人,当心瘟疫。” 她含笑,收回手,“为了我们的白头偕老,我便嫌弃相公一回。” 他温文一笑:“好。” 这样的笑容,商请月极少看见过。 他向来清冷疏离。 上辈子做夫妻时,他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有温和的笑意,笑容大多温柔而含蓄。 从不曾这般,缱绻。 “我……” 敲门之声响起,然后凉凉的声音随之而来。 “你们虽是夫妻情深,但也还是顾念一下身体的健康,别挨得太近了。” 商请月跟陈少游同时转头。 杜子儒一脸严肃的模样让商请月面上的神色顿了一顿。 陈少游淡淡瞥了杜子儒一眼:“听人墙角,杜大夫兴许是忘了圣贤书跟君子道。” 杜子儒干咳一声,“我是大夫,只知道从阎王手里抢人,只读医书,圣贤书自是君子读的,我乃一医者,有父母心便可,不需君子道。” 说着,一本正经的转身,然后离开。 端的是如玉谦谦,优雅从容。 商请月好笑,看向陈少游时,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今后几天,商请月皆是陪着陈少游。 端茶送水,穿衣束发,就像多年的夫妻一般。 偶尔,陈少游看公文,需要批注或是写信时,商请月便给他研磨。 夫唱妇随,温馨静好。 杜子儒盯着手里的药方看了看,然后目光又看向屋子里一站一坐的两人。 陈少游披着一件单衣,正在案边奋笔直书,商请月一边研磨一边含笑着说着什么。 红袖添香。 也不过是如此了。 杜子儒重重一叹。 他的手痒了,自从出现瘟疫后,他就再没拿过画笔。 眼下的情景,勾得他作画的心直痒痒。 虽然,这两个人的亲近让他觉得有些碍眼,不过,画画的灵感如泉,他忍不住想把此刻所见画下。 谁叫,他莫名的觉得,这时光美好,这岁月温柔。 商请月看见了他,问:“杜大夫?” 陈少游闻言抬头看了过来。 杜子儒一笑,扬了扬手里药方:“上奏折请功时,劳烦写上杜庭二字。” 商请月跟陈少游在彼此的眼中皆看到了惊喜。 新药方出世,再不用卫矛! 一共十三种再常见不过的药材。 陈少游让州府里的所有大夫跟着杜子儒配了大批的药材,亲自送去牛家村。 牛家村是所有瘟疫患者的聚集地,杜庭新药方出来后的第一个派发地当然是牛家村。 商请月看着换了一身官服的陈少游,欲言又止。 他理了理束好的发鬓,才拿起乌纱帽,便被她拿了去。 她一叹:“我帮你。” 知道他不会好好待在府里养病,她也不劝。 给他戴好官帽后,她轻轻的道:“注意身体。” 他颔首,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平安,他道:“放心。” 眼看着陈少游出了门,商请月只觉一种莫名的失落席卷而来。 “相公!” 出了门的陈少游应声回头。 平安也是疑惑的看着她。 商请月缓缓走向陈少游,“我跟你一起去。” 陈少游的眉峰一皱。 在他开口之前,她又道:“我不会给你惹麻烦,我就去看看老朋友。” 她曾在洛玉坊陪着那些染瘟疫的人待过几天,虽然不知道当初染病的人还有多少是活着的,但是她总要去看看。 何况,她实在是不愿意看他又这么离开。 留下她一个人。 她实在是怕极了。 害怕他这一去,回来又一病不起。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她,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坚决跟丝丝的祈求。 低垂了眉眼,他点头:“好。” 陈少游染病却活了下来的事,在他携夫人看望牛家村的病患时,传遍了柳州。 同一时间,官府贴出告示,瘟疫有了新的救治药方,所有药材已经配齐给百姓发放。 柳州顿时一片欢呼。 发药不过两天,瘟疫凶猛之势轰然掐断。 药方以百里加急上报朝廷。 不到三日,天下皆知神医杜庭之名。 杜庭,又称瘟疫克星。 一人研制出两种药方,皆是收效显著。 这日,一批批的粮食跟药材自宁城而来,押送的人正是宁城知府赵孝义。 陈少游却没有跟林茂年去接待赵孝义,而是带着粮食药材跟商请月再度去了牛家村。 熬药、送药,陈少游跟衙役们一般劳碌。 今日的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穿着一身白衣,衣摆处的几片竹叶很是显眼。 商请月在他的身旁添着药汤,托盘里满满的放了几大碗,陈少游端起托盘就往病疫较重的人群里去。 商请月会心的笑着。 第九十一章 故事结局 第九十一章 “夫人的夫婿,是个好官。” 说话的正是她的老朋友,金不换。 商请月看着笨重的金不换气喘吁吁的放下一堆柴,不由笑道:“金先生,您还是歇歇吧,这些活计交给衙役们就好,您来帮我熬药就行了。” 商请月蒙着面巾,翘起的嘴角金不换自是看不到,但看她眼里的笑意,他也忍不住笑了:“人啊,不服老不行啊,才抱些柴就累得不行了。” 金不换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那圆滚滚的肚子撑得腰带都紧绷起来。 商请月挑了挑眉,又几个大碗装满了药被衙役端走,她抽空看了金不换一眼,“您可不是老了,而是……发福了一点点。” 闻言,金不换哈哈一笑,大手摩擦着肚子,竟是格外的自豪。 商请月再度添满了几碗药汤,几个精神还算好的病人来帮忙端去给病重的人送去。 眼看着商请月得空了,金不换左右瞄了瞄,这才轻声道:“陈夫人,你那《墨上书》才说到探花郎的夫人被高官逼迫自请下堂,还没说到探花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跟他们的结局呢。” 商请月一愣,随即,心口便是一阵疼痛。 探花郎的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金不换没留意商请月眼里的一抹哀痛,一脸期待的道:“是不是最后那夫人生下了孩子,后来探花郎位居高位接回了那夫人……” “那孩子被高官的子女害死了,胎死腹中!”商请月沉声打断,面上的神色微冷。 金不换顿住。 “那位夫人也没有被身居高位的探花郎接回,因为她下堂后就改嫁了他人。” “改嫁?”金不换呐呐的啊了一声,又忍不住摇头,“可惜,可惜。” 商请月垂眸,手里大大的药勺被她紧紧握住。 “那最后,他们就这样了吧。”金不换犹不死心的问。 “最后,那夫人整垮了策划她落胎的幕后主使,却死于她现任相公的小妾手里。” “那夫人的孩子不是死于高官的子女吗?还有幕后主使?”金不换讶异,急急问道。 商请月低低一笑,眼里布满了寒霜,刘溪狠辣,却不够聪明,上辈子策划出她身败名裂的人不是刘溪刘尚,也不是刘嘉跟他的夫人,而是…… 刘凌。 刘嘉的庶长女,当时的晋王妃。 亦是不久后的皇后! 见商请月不语,金不换唤道:“陈夫人?” 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商请月勉强的笑道:“故事而已,先生不必认真。” “高官的子女也太狠了。”金不换惆怅的叹了叹,随即似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那探花郎呢?” 探花郎么? 商请月目光看着忙碌的陈少游,轻轻的一笑:“那探花郎,位居丞相,杀了一切陷害他设计他的权贵,独独对那夫人的夫家多次庇护,在那夫人死后没几年,他也病故在那夫人的墓前。” 商请月鼻尖一酸,眼泪不期然便落了下来。 “你怎么就不编一个好结局呢。” 金不换揉着发酸的眼角,有些埋怨的看着商请月,见着她的眼泪时又忍不住一笑:“你看,你自己都编哭了吧?下次编一个好结局的。” 商请月一抹眼泪,看着那个皱着眉头向她走来的男子时,她轻轻的笑了。 她转头,对金不换道:“先生,我会重新给你一个结局,一个很好很好的结局。” 金不换爽朗一笑,“好,我就等着夫人的另一个结局。” 这时陈少游已经走进,金不换躬身行礼便退了下去。 “怎么了?” 陈少游看着她眼角的泪痕,眉头紧皱。 商请月轻笑:“被一个悲伤的故事弄哭了。” 陈少游挑了挑眉头。 商请月再不继续之前的话题:“宁城的赵知府带了药跟粮食来,作为柳州父母官,你不在会不会不太好?” “有林大人在,无妨。” 商请月看着他那一脸的疲态,不由得有些心疼,“去歇会儿吧,你才刚好,别太劳累了。” “夫人。” 陈少游看着她,轻唤了一声。 “嗯?”商请月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上前,伸手放在她的发间拿下一片落叶,“吹一首曲子吧,在来柳州的船上你吹的那首。” 他说的是《青玉案》。 商请月扬唇,“是不是很好听?” 他颔首,“很好听。” 商请月没有带箫来,直接去摘了一片竹叶。 在她悠扬婉转的曲声中,人们都勾起了浅浅的笑容。 天华十八年冬,历时半年的瘟疫终于平复。 被瘟疫波及的柳州、锦州、晋州、兰州、利州五州死亡人数达二十万之多。 锦州死亡人数占了一半! 如上一世一般,锦州知府一家被震怒的天华帝下令灭了九族。 其它的三个州城官员或奖或罚。 而同为堤坝垮塌、瘟疫横行的柳州,洪水跟瘟疫带来的灾难远远小于锦州,甚至是其它三个州城。 洪水爆发未有伤亡,瘟疫之灾死亡人数一万不到,乃所有州城里死亡最少的。 县令陈少游跟知府林茂年皆亲力亲为,为民操劳,甚至双双染上瘟疫。 对此,朝廷上下对陈少游及上峰林茂年夸赞有加。 林茂年的请功折子上,并没有丝毫偏颇,如实上报了陈少游的所有安排,商请月的捐银捐粮,杜庭的医者仁心。 天华帝大悦,赏了陈少游一块御笔亲写“百官楷模”的牌匾。 赐下无数金银珠宝给陈少游跟林茂年。 杜庭则是被封为天下第一神医。 商请月因着唐凝的给五州运去粮食打的是她的名义,故而,五州连名上报请功。 天华帝赞了一句“纯善仁厚,蕙质兰心”后,赏了几大箱珠宝金银。 对此,商请月谢恩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些金银珠宝。 约为一合计,还没有她自己捐出去的银子值钱,又怎么比得过唐凝捐出去的那么多粮食。 这天华帝,一句夸赞就打发了她,可真真吝啬。 陈少游送完了宫里来宣旨的公公,回来时便看见商请月一脸古怪的模样。 “怎么?” “当今的圣上,是不是很穷?” 陈少游一愣,随即失笑。 第九十二章 情动 第九十二章 …… “皇上对一个商女便这般看不上?” 远在京城的皇宫里,皇后的栖凤宫里灯火通明。 一个妇人慵懒的侧躺在贵妃榻上,眼眸微合,声音隐有一丝嘲弄:“好歹人家在灾难前是为民解忧的,救命的粮食换来区区几箱子的金银珠宝?能拿出那么粮食的商女,会缺那几箱子赏赐?这样的赏,也不怕丢了他王子健的脸面!” 王子健,乃当上皇上的名讳。 伺候的宫女蓦地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 妇人并未睁眼,只懒懒的摆了摆手。 一众宫人庆悄声息的退了下去。 敢直呼皇帝名讳的,当今世上,除了一国之母墨皇后,再无他人。 待人都退了下去,墨皇后才缓缓的睁开双眼。 那眼里,除了冰冷再无其它情绪。 栖凤宫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匆匆进了一个小院,然后小院里的太监又匆匆见了天华帝近身伺候的太监总管张峦。 次日,封商请月为兰心县主的圣旨便传遍了朝堂。 听到消息的时候,墨皇后正在喂着她养的一只鹦鹉。 她眉眼不抬的听着鹦鹉说着“主子”,喂完食,她由着宫婢伺候着净完手,才道:“一介女流,得皇家县主的封号,这次皇上倒还大方,只不过那柳州县令,如此人才却要一步步往上爬,倒是可惜了。” 于是,次日的早朝,天华帝在朝堂上昭告天下,待陈少游任满后直接晋升工部侍郎。 入夜,天华帝一身常服进入栖凤宫。 宫人点灯相迎,贵满一地。 唯有这宫里的女主人并未出门。 天华帝并未在意,屏退众人,直接踏进墨皇后的寝宫。 这场景,张峦习惯了十九年。 于是,恭敬的候在墨皇后的寝宫外。 “出去!” “云儿……” “王子健,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张峦看着天上的暗沉,对里面将要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皇上每一次来栖凤宫,又有哪次不是乘兴而来,怒目而去? 衣衫被撕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冷喝,然后便是一场男人独导的情事。 墨皇后十九年来,没有一次是甘愿承欢。 这夜,天华帝要了三次水,到了黎明时分这才沉着脸去了皇贵妃处。 张峦带着侍从匆匆跟上。 宫婢进了寝殿,撩开重重纱帐,一个个低低的垂着头。 “娘娘,奴婢已经给您备好了水沐浴。” 床榻上的女子并无多大的情绪,“把水拿来,便出去。” “是” 宫人齐齐退下,偌大的宫殿只剩床上未着衣衫的女子。 墨韵。 曾经的端王妃。 如今的皇后——墨朝云。 墨皇后面无表情的赤着脚进了浴桶。 水换了一次又一次,直至天光大亮,墨皇后才歇在了隔壁的偏殿。 “把正殿的床给烧了。” 伺候的宫婢们对此,早已习惯,应声去做了。 …… 暗黑沉沉,商请月披着厚厚的披风出了门。 院子里落了厚厚的积雪。 她紧着披风,轻轻的踏在雪地里。 虽然她已然嫁给了陈少游,婚书已在衙门跟礼部备案,他们也成了亲。 她住在陈府,却不是陈少游的屋子。 他们并未行夫妻之实。 并非她不愿,也并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们有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 商谨言未回柳州之前,他们便不同床共枕。 这是他对她的爱重。 也是她对商谨言敬重。 那是她的父亲,她成亲,需要他的祝福。 雪地里的脚印行了一串,吱呀一声,陈少游的门被他打开。 商请月的脚一顿。 陈少游看见雪地里的商请月,一愣,便皱了皱眉。 走上前,解开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大晚上的,怎么还在外面?” 商请月同样皱了眉头:“相公,你这是要出门?” 陈少游点头,“我去衙门里拿份公文。” “都这么晚了……” “来回要不了多少工夫,快回去休息。” 陈少游说完,打着灯笼就要出门。 商请月一把拉住他,讨好的笑着:“我也去……” “不行。”陈少游毫不犹豫的道:“夜里很凉,别胡闹。” “我……” “快回去。” 眼神平静,不容置疑。 “可是我饿了。” “我想吃对面那条街的馄饨,就是上次你请杜子儒吃的那家。” “我不会下厨,你总不会让我饿肚子吧?” “相公……” 陈少游看着她,终是无奈的叹了气。 见状,商请月连忙把他的斗篷还给他,小词机灵的赶紧给商请月拿来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斗篷。 斗篷系好后,商请月便揽着陈少游的手,一边走一边道:“我怕滑。” 陈少游任她拉着,眉眼间缱绻着笑意。 小词并未跟上,念奴暗中随护。 出了门,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揽着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 看着握着的手,商请月浅浅的勾着嘴角。 陈少游看着她,静静的走在空旷的大街。 大街上早已没了摊贩,店铺也早早打烊,只有一前一后的两串脚印。 馄饨铺子前,两人驻足。 看着关着的店门,商请月脸色讪讪:“关门了啊?” 陈少游淡淡的道:“要不要看看别家?” 商请月摇头,“我又不饿了。” 陈少游扬眉,“那跟我去拿公文了?” “好。” 两人回去时,经过花楼前的拱桥,商请月好笑的道:“据说就是在这里,丫头亲眼见着你逛花楼?” “逛花楼?”陈少游看向她,“夫人觉得我会么?” 商请月故作沉思,“这可说不定。” 陈少游看她一眼,然后越过她竟是要去敲关着门的花楼。 急急的拉住他,商请月嗔道:“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不是说我逛花楼么?”陈少游轻笑着:“索性坐实了。” “你敢!”商请月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我随口一说你就敢去花楼,我……” 声音被吞咽,唇上的冰凉让她顿住。 辗转间的柔情让她蓦地红了脸,却毫不矜持的揽住他的脖子,与他唇齿缠绵。 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间,灼热收紧。 紧紧相贴的触感让她惊觉,他的情动。 良久,两人重重喘着气,他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第九十三章 忍住 第九十三章 耳边,她听见他说:“岳父什么时候回来?” 她蓦地失笑。 “大概还有三天就到了,你再忍……唔……” 对于她的取笑,陈少游用一个亲吻回应。 这夜,他们没去拿公文。 而原本分房睡的两人,今夜之后睡到了一张床上。 不过,什么也没发生。 当然,衣衫半解不算,亲吻相拥也不算。 商谨言夫妇回到柳州时,是五天后了。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 陈少游跟商请月并肩站在码头上,吉祥给他们撑着伞。 一艘豪华的官船靠岸,商谨言扶着商夫人下了船。 远远的看见商请月时,二人皆是眉眼带喜。 这半年来他们都有书信往来。 商谨言在知道自己跟夫人康健时,一直认为是杜子儒疏忽误诊,而不是刻意骗他。 在他看来,杜子儒没必要骗他。 在知道他们没有染上瘟疫的第一时间,若不是王慕然找到他,一再保证商请月被保护的好好的,他早已经回柳州接商请月了。 商谨言并不知道商请月去洛玉坊跟瘟疫的人待在一起的事,他只在王慕然嘴里知道商请月跟陈少游办了婚书。 对此,商谨言既自豪,又有些心酸。 自豪的是商请月拿下了陈少游,心酸的是,在瘟疫面前,不知以后的生死关头,她一个人待在柳州,孤零零的就跟一个男人领了婚书。 父母不在,她只有她自己。 商谨言想到这里,看着那并肩走过来的一男一女,不禁红了眼眶。 好在,有陈少游照顾着他的凝宝儿。 让他的凝宝儿不至于孤独无依。 于是,商谨言看向陈少游时,忍不住的赞赏。 “爹爹。”接到人,商请月柔柔的唤了商谨言,又笑着对着商夫人喊了一声:“母亲。”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陈少游作了一揖,态度恭敬。 商谨言受了这一揖,笑道:“贤婿免礼。” 这一声贤婿叫得极其顺口。 商请月好笑,拉着商谨言的胳膊说着话,一行人去了陈府。 坐了许多天的船,商夫人有些疲惫,在商请月的安排下去了客房休息。 而商谨言,精神格外的好,跟着陈少游说了许久的话。 陈少游没有平日的清冷,疏离却不失温和,言语不多却不失对商谨言的敬重。 商谨言心下对他又满意了几分。 “说起来,凝宝儿跟你领婚书还有成亲这些事宜,我与他母亲那时也不在,据我所知,亲家那边也是不在,这终究是不大成体统。” 商谨言悠悠的抿了一口茶,余光瞟了陈少游一眼:“所以,我就想着先把凝宝儿接回去,等你父母来了,咱们两家再给你和凝宝儿补办一个成亲大礼。” 陈少游聆听着,微微沉吟道:“家中知我娶妻,因为父亲病体难以远行便未曾来,母亲她原本就打算来柳州过年,眼下也没有多少时日便要过年了,小婿这就派人接母亲过来。” “那补办大礼之事,便等亲家来了咱们再洽谈。” 商谨言笑容喜到眉梢。 商请月是她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对于她一生的大事,他怎舍得就让她这样平平淡淡的嫁人。 女儿要嫁得风风光光。 他的宝贝女儿可不能委屈了。 晚上接风宴上,酒过了好几巡。 商谨言跟陈少游皆是喝得满面潮红。 商请月才知道商谨言要接她回府待嫁的打算。 她有些哭笑不得,“爹爹,女儿已经跟相公成了亲了,还是大学儒赵拯跟知府林茂年主的婚。” “那又如何?” 商谨言给身侧的商夫人夹着菜,醉意朦胧的道:“我这当爹的还没同意你就嫁了,你不要嫁妆,我可要聘礼的。” “老爷!”商夫人无奈的瞪了商谨言一眼。 商请月则是幽幽的闭了嘴。 没有父母之命她就嫁了人,确实是她理亏,也是不孝。 陈少游看了她一眼,对着商谨言道:“是小婿当初思虑不周,还望岳父见谅。” 商谨言无所谓的摆摆手,“见谅不见谅的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的女儿自小就被我宠着长大,你作为她的夫婿,不奢望你能多爱护她,但至少不能让她伤心难过。” “好。” 商请月看着陈少游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桌下的手蓦然被他握住,他看着她,然后轻轻一笑。 商谨言喝醉了,由商夫人领着去休息。 陈少游也跟着商请月洗漱过后上了床。 商请月以为陈少游陪着商谨言喝了那么多的酒,肯定也是醉得不轻。 哪曾想,她打发了小词跟你念奴,才吹灯便被他自身后环住。 然后一阵摸索,她的衣衫落尽,唇齿失守。 直到两人双双倒在床上时,已是干柴烈火。 呼吸急促的两人紧紧的拥着彼此,唇齿纠缠着,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微微挺近,却在最后一步时堪堪顿住。 唯有手上的力气越来越紧,唇齿间的缠绵越来越疯狂…… 夜里没有留灯,床上并肩而躺的两人皆没有睡意。 商请月靠着陈少游,呼吸有些重。 “相公,我爹爹回来了。” “嗯。” “我们……” 陈少游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商请月咬唇,面色羞窘,余下的话她终是开不了口。 不是早有默契的么,商谨言夫妇回来,他们就行夫妻之实。 可他却在最后一步,忍住了。 不着寸缕的纤腰被一只大手揽住,商请月只觉腰间一紧便被带到他的怀里。 “请月,我也想要给你一个成亲大礼,想要一个我与你都欢颜含笑的成亲大礼,而不是那个你领着昏迷的我拜堂的大礼。” 商请月闻言,想起当日他昏迷将死,而她抱着生死相陪的念头跟他拜堂的成亲大礼。 想起那日,她还会害怕,心口还会发疼。 她紧紧抱着他,“好。” 他揽着她,声音有些暗哑低沉,“所以,我们的洞房,还是等着花烛夜那天,那时,我再给你。” 商请月蓦地红了脸,羞怒道:“你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好像是我……” “你要多少次都给你,如何?” 第九十四章 大婚之喜 第九十四章 “陈少游!” “难道,不是你想要我属于你的?” 肩上一痛,商请月忍不住一声嘤咛。 陈少游身子一僵。 “你咬我……” “睡吧。”陈少游揽着她的腰的手一紧,声音哑得不像话,“否则,只怕今夜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商请月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也感受到他的情动。 老实的靠着他,沉沉睡去。 这夜,陈少游望着床帐一夜未眠。 次日,两道圣旨传至州府。 接旨的是陈少游跟商请月。 陈少游得天华帝盛赞,着任满后入京任工部侍郎一职。 商请月则因捐粮救万民于饥荒有功,封为兰心县主。 一时,陈少游的府上皆是拜访求见之人。 商府也是同样的境况,一些商谨言生意场上的同行家眷皆来拜访兰心县主。 直到商请月闭门不见好几日,这样的情况才算缓解。 陈少游那里也是不见客。 半月后。 城门处,陈少游亲自接到了自落州而来的陶氏。 跟着陶氏的,还有去接她的秦家姐弟。 半个时辰后,到了陈府。 在秦柔的搀扶下,一个眉目清冷的妇人下了马车。 正是陶氏,陈少游的二婶,亦是他的父亲肩挑的二房女主人。 待陶氏进了厅堂,陈少游一掀衣摆,跪在了陶氏的面前。 “儿子见过母亲。” 秦柔姐弟齐齐愣住。 陶氏却是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点点头:“起来吧。” 陈少游起来,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陶氏接过,看着一脸怔愣的姐弟两,解释道:“如今,你们的表哥已过继到二房,如今,是我的儿子。” 秦柔恍然,难怪商谨言要见亲家,陈少游却是连陈家都不知会一声,反而是让他们姐弟悄无声息的把陶氏给接来。 过继一事,只怕陈家还不知道吧。 秦柔犹疑的看着陶氏,陶氏自是猜到秦柔所想,没什么情绪的道:“族长亲自改的族谱,无人敢置喙。” “母亲,请月知道您到了柳州,原本要一同去接您的,我……” “既然要重办一个大礼,她自然要备嫁,我不是什么刁钻的婆母。” 陶氏摆摆手,并不把商请月没有去迎接她的事放在心上,有些冷淡的看着陈少游:“我虽不知你为何过继到了我的名下,但是,你既然认我为母,我也认你为子,你的妻子便是我的儿媳,我不会亏待她。” 陈少游点点头,温和的道:“谢谢母亲。” 陶氏为人清冷孤僻,性格跟陈少游倒是颇为相近。 陈少游深知她的脾性,也不多言,命平安吩咐厨房的厨娘准备饭菜后便安心的陪着陶氏喝茶。 陶氏看了一眼陈少游,道:“明日约亲家见个面吧,把婚期敲定了,早点将你夫人迎回来。” 陈少游颔首,“是,劳母亲挂心了。” 陶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垂头在她身后的秦柔,低低一叹,终是没说什么。 商请月见到陶氏是在除夕之日。 她的大婚之日。 陶氏来到柳州的第二天,便跟商谨言见了面,把婚期敲定在除夕。 而今日,正是她的大婚之喜。 一阵敲锣打鼓中,她由着喜娘扶上花轿。 不知花轿颠簸了多久,停下时,她的耳边除了喜乐便是恭贺声。 只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辨别这些声音了。 她只想快点完成成亲的所有仪式。 她头晕,轿子颠的。 她肚子疼,月事闹的。 花轿帘子被挑起,一只白皙素净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伴着的还有如珠落玉盘的声音。 “把手给我。” 盖头下的商请月轻轻的笑了笑,素手放进他的手里,然后紧握。 他们就这样交握着手,在一片炮竹声中走进喜堂,拜了天地。 “礼成,进入洞房。” 她的手浸出些许汗意,在跟着他进了新房时这才慢慢褪去。 喜娘说着吉祥话,她陪嫁的丫头婆子以及闹新房的大人孩子把新房站了满满一屋子。 当盖头被他接下时,人群里一阵欢呼。 喜娘端着一碗饺子递给他,他夹起一个喂给她。 她轻笑,目光与他相接,流转间轻轻咬了一口。 喜娘连忙问道:“生不生?” 嘴里的饺子半生不熟,她却一口吞下,眨了眨眼,她说:“生。” 人群里一阵大笑。 商请月故作不知的垂头羞怯。 “新娘子,再尝一个。” 喜娘刚说完,陈少游又夹起了一个饺子。 商请月看了他一眼,他的眼里有着浅浅的流光。 她再咬了一口,眉头几不可查的扬了扬,然后吞了下去。 “生不生?” 众人一愣,随即都在打趣着,“陈大人,这是喜娘问的吧?” “这是紧张还是有意为之?” “我看是于昭想知道陈夫人的回答,迫不及待了。” 林茂年话音刚落,便是众人的一通大笑。 陈少游笑了笑,依旧看着商请月:“生不生?” 商请月垂眸,遮住了眼里的笑意。 刚才她吃的那个饺子,是熟的,可是她说:“生。” 他蓦地便笑出了声,“好。” 喜娘便是一阵吉言,最后一句“早度春宵,早生贵子”更是让新房里的人把陈少游打趣个遍。 因着陈少游的官身,来闹洞房的也不敢太放肆,意思意思也就散了,直接去前院赴宴。 新房里,丫头被陈少游挥退,只有夫妻二人。 商请月看着他。 一身大红袍,头戴状元帽,腰跨大红花,足穿大红喜靴,挺拔的身姿端的是英俊伟岸,玉树临风。 陈少游同样也在看着她,明眸柳眉,朱颜姣好,头戴凤冠,朱唇微抿,大红嫁衣的领口堪堪露出锁骨,平放在身前的玉手轻轻握紧…… 他坐在她的身侧,给她取下沉重的凤冠,低声道:“我去外面陪客人喝几杯,你先休息一会儿。” 说罢,便起了身。 商请月看着案上的合欢酒,一急,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合欢酒还没喝。” 一声低笑,他道:“合欢酒,自是到合欢之时再喝的。” 话落,深深的看向她瞬间嫣红如霞的面容,垂首到她的耳边,“等我,片刻就好。” 第九十五章 未得尽兴 第九十五章 看着陈少游开门而去,商请月忍不住扶额。 她是真不知道合欢酒还定时间喝的。 她刚刚那么拉住他,显得她是多么的迫不及待似的。 合欢,合欢。 商请月红着脸,看着燃着的一对龙凤喜烛,忽地轻笑出声。 她的身上来了月事,只怕,今夜的合欢,只能委屈某人独守空房了。 商请月合衣躺了一会儿,一阵腹痛让她卷起了身子。 虚弱的下了床,她覆着腹部坐到桌案边上,拿着茶壶倒水,却没有丝毫热汽。 她恹恹的放下茶壶,忍住小腹传来的阵阵疼意。 自从落水后,她的身子便格外畏寒,每个月的那几日里,肚子便疼痛得厉害,若是冬日里的每月那几天,则更疼得她直打颤。 面上冒着虚汗,商请月蹲在地上,长长的秀发垂在地上,遮住了那一脸的苍白。 念奴从房檐上飞身而下,扶起商请月,“小姐,属下去给您找点热水来。” 商请月倚靠着她,“先去把月事带给我拿来。” 念奴愣了愣,“月事带在小词那里,她现在带着您的陪嫁正在清点。” 陪嫁要入库房,清点的清单自是要交给陈府的管家及陈府的老夫人陶氏,念奴若是去找小词,必会惊动陶氏。 新婚之夜因为月事惊动了婆母,总归不好。 念奴给她服用了些许止痛的药丸,她才道:“等等看,小词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于是,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 商请月终是低估了商谨言夫妇给她准备的嫁妆。 小词还没来。 她咬了咬唇,终是无奈的道:“去找小词,偷偷拿来。” 话音才落,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陶氏这下不被惊动都不行了。 她来时,商请月已经醒来,小词跟念奴正在给她喂着红糖水。 “怎的月事来了,竟痛得晕过去了?” “母亲……” 商请月要下床行礼,被陶氏按住:“好好歇着,哪兴那么多礼数。” 陶氏带来了府中准备的府医,府医给商请月开了药后,陶氏安抚了商请月几句便出了新房。 商请月看着陶氏离去的背影,眉峰微微一皱。 陶氏,刚刚看她的眼神,是不满? 上辈子她并未跟陶氏生活过,她只知道陈少游中了探花后,便过继到了陶氏膝下,为此陈家还闹过,不过都被族里压下了。 她仅仅跟陈少游在回乡祭祖的时候见过陶氏一面,因那一面她便也知道了陶氏于陈少游而言是重要的,他是真的把陶氏当做生母一样看待。 而陶氏,为人冷淡,对陈少游却是上心的。 上辈子她们唯一的一次见面,她对她说:“于昭是个冷清的,你既是他的妻子,便要多多体谅,多多关怀,早日给他生个孩子,添些温暖。” 陶氏才见她,就对她不满。 因为什么?商请月想不明白。 这夜,陈少游没能洞房花烛。 倒是抱着商请月过了一夜。 “你这月事,倒是会选时候。” 他如此说。 原本已有睡意的商请月蓦地轻笑,“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同样已经闭眸的男人忽地睁开眼,双目如炬的看着怀里的女人,“夫人,你好像很开心?” 商请月笑容依旧,“大喜之日,当然开心。” 陈少游眸光一深,“大喜之日,什么也不能做……” 商请月低笑,“几天而已。” 陈少游嘴角一勾,侧身揽住她,“总要讨些甜头,方不辜负大好春宵。” 唇间一抹酒香,最是醉人。 喜烛燃尽,春宵帐暖,一夜痴缠。 未得尽兴。 第二日,商请月跟着陈少游去给陶氏敬茶。 陶氏居住在后院的西跨院,离商请月跟陈少游的东跨院不过半盏茶的路程。 敬茶后,秦柔姐弟给商请月见了礼。 陶氏淡淡的道:“他们姐弟是我带大的,今后都会跟着我,柔儿出嫁,剑儿成亲,我都会为他们置一份家业。” 商请月一愣,陶氏突然说这些,是为什么? 与陈少游相视一眼,商请月迟疑的问道:“母亲这话……” “我如此说,只是告诉你,他们姐弟不会给你们夫妻带来困扰。” 商请月幽幽的看了陈少游一眼,这陶氏,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陶氏不该是在乎陈少游的么,他们之间不是比亲母子还亲的么?怎么陶氏说出的话,竟是这般见外疏离? 陈少游对着陶氏郑重的道:“表妹跟表弟是我与夫人的亲人,我们怎会担心他们给我们带来困扰,母亲多虑了。” 陈少游的话没有让陶氏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眼里有了一丝欣慰。 出了西跨院,陈少游对她道:“母亲生性冷淡,对秦家姐弟格外亲厚,夫人以后对他们姐弟多多照顾些。” 商请月点头,觉得陈少游跟陶氏之间,疏离有余,亲近不足。 上辈子陈少游位居工部尚书时,孝顺陶氏的事迹传遍了整个京城。 陶氏病重,想要去朝华山拜见佛祖,他告假,背着陶氏去朝华山,小住半月。 陶氏偶遇一个断臂的小儿,想要收养,他便收集全京城无家可归的孩子养在庄子上,亲自教他们识文断字。 陶氏疼爱秦剑,他给秦剑谋了一个京官,为秦剑做媒娶了户部侍郎的嫡次女,大婚之日,他亲自主婚。 陶氏心疼秦柔,他便给疯癫的秦柔寻了一个上门的老实夫婿。 陶氏病故,他告假丁忧三年,在皇帝不允的情况下抗旨送陶氏回锦州安葬,三个月后才回朝。 这一切,怎么看都是母子感情极好的。 可如今,看着怎么也不像感情深厚的母子。 回了他们的屋子,商请月依旧还在沉思着。 陈少游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淡淡的道:“我幼时受母亲庇护很多,若没有她,这世上再无陈少游,她虽冷淡,我却是记着她的好。” 商请月恍然。 随即,她又有些好奇,陶氏是怎么庇护他的,他年幼时又是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没有陶氏会再无陈少游? 陈少游皱眉,显然不愿多说,可最终依旧开了口。 第九十六章 陶氏 第九十六章 “我的父亲是落州有些名气的富商,外祖家跟陈家倒也算门当户对,在我两岁时,我娘她就病故了,后来我的姨母嫁给父亲,成了我的继母。” 陈少游淡淡的说着,手里添了一盏茶。 “继母嫁进陈家没多久就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的二弟。”陈少游似是笑了一下,茶盏在他的指间把玩着,“在我四岁时,父亲做生意遇到山贼,被人砍了双腿,那以后,继母总是会带着我出府去玩,而我……“ 陈少游低笑,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总是会走丢。” 有一次便是他的继母以看望外祖父为由,把他丢到了离落州隔了一个州城的宁城。 他那时已是七岁,知道被丢弃,自是想要寻回家的。 可抵不过年幼跟陌生山林的恐惧,他昏倒在山沟里,是唐渊父女救了他。 那一次,是他最后一次被骗出家门。 却是第一次面临生死。 有了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 在他八岁时的一个寒冷冬日里,他被继母送去私塾,继母说是让他读书。 可继母才走,他就被人抓走了,被丢进河里的时候,他想,这次终于逃不过了。 可是,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是陶氏下了冰河,不顾身上还有月事,把他救起。 他因此畏寒。 而陶氏,则是落下一身的病痛。 再后来,他被继母以寻名师的名义送去落州最偏远、山贼经常出没的知县读书,是陶氏重金寻了几个镖师暗中护送他去了知县,后来又重金买下江湖上颇有些名气的武师教出的两个徒弟送到他的身边。 那两个徒弟,正是平安跟吉祥。 这一切,她从不曾跟他提过一字半句。 就算他长大回府时,她也不曾刻意去看他。 却在他将要入京赶考时,第二次进了陈家祖宅,偷偷把银两放到他的包袱,对他说:“我有银子,你若落榜,我便借你从商,你若为官,我便借你打点上峰。” 多么直接而又温暖的话。 他这一生的暖意来自于两个人,一是唐凝,二是陶氏。 陈少游看着商请月,忽地一笑,应该说是三个人。 商请月。 他的妻子,一生温暖所在。 听完陶氏为他所做的一切,商请月正了神色,对陶氏,她心下更为敬重了。 “相公放心,我会好好孝顺母亲。” 陈少游淡淡的点头,手覆上她的。 “公子,襄阳刚传来消息,梁王杀了守城大将,举兵造反了,现在襄阳已经连失了两城。” 平安垂首禀报着。 陈少游的手自商请月手上收回,目光凝了一瞬。 商请月则是眼里极快的划过一丝流光。 嘴角忍不住上扬,天下第一首富,即将出世。 襄阳的战事并没有影响柳州的新年气氛,正月初七这日,陈少游上衙,回来后便告诉商请月,林茂年邀请他们去林府赴宴。 两人到林府时,便见柳依依大肚便便的跟在林夫人身后,林茂年则是跟着林夫人并肩向他们走来。 商请月看了一眼憔悴的柳依依,再看了看小腹微隆的林夫人,挑了挑眉,林茂年这可真是一年抱俩啊。 一番寒暄后,几人入座。 柳依依身为妾室,自是不能与他们坐在一桌,挺着大肚子指挥着下人上菜布菜。 林茂年看不过,让她下去歇息。 柳依依悄悄的看了林夫人一眼,见她没有不悦,这才道:“妾身去看看厨房的菜。” 说完,躬身退下。 商请月突然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若她不曾认识柳依依,倒也不觉得妾室在正妻面前服侍有何不妥,只是她与柳依依相处过些许日子,心里就有些莫名的无奈。 为了一个男人,屈居为妾,不知值不值。 “溪儿来晚了,还望姐姐跟姐夫不要怪罪。” 听见这声音,商请月的脸色蓦地沉了下去。 刘溪! “陈大人,陈夫人有礼。” 刘溪温婉的给陈少游跟商请月轻福了一礼,眉眼温柔,行止端庄。 陈少游淡淡颔首,清冷疏离。 商请月则是起身回了一礼,笑着道:“刘小姐有礼。” 双眸隐下一丝冷意的商请月,大方浅笑,娴静优雅。 陈少游却是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冷漠,抬眸看了她一眼。 刘溪嘴角微冷,顺势坐下,位邻陈少游。 商请月眉头轻蹙。 商请月跟林夫人并肩而坐,陈少游跟林茂年坐在各自夫人身边。 刘溪这一坐,就坐在了陈少游跟林茂年的中间,正好是商请月的对面。 林茂年面色有些不好看,林夫人亦是一脸的不自在,却终究都没开口阻拦。 陈少游并没有看刘溪,目光在商请月的身上转了一瞬,便跟林茂年说起了襄阳的战事。 刘溪不屑的眼神扫来,商请月垂眸,嘴角便不自觉的勾了一丝冷笑。 桌下的手被陈少游的大手轻轻握住,她抬头,却见他依旧平静的跟林茂年说着战事。 嘴角一勾,商请月轻笑。 刘溪如何,刘嘉如何,刘凌又如何,她今生终究是要先下手的,她已不是没有依靠的唐凝。 刘家,有何惧呢? 给陈少游夹了一筷子的鱼,她道:“这味道不错,相公尝尝。” 林茂年呵呵一笑,看向自家夫人,“夫人,你自有孕后就不曾给我夹过菜了,以前还没觉得,今日见陈夫人给于昭夹菜,为夫倒还有些怀念夫人给我夹的菜。” 林夫人嗔了林茂年一眼,“也不怕陈大人陈夫人和堂妹笑话。” 话虽这么说,林夫人还是给林茂年夹了菜。 商请月淡笑,手边却多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趁热喝。” 陈少游眉眼淡淡,说完话后便松开她的手,给林茂年倒了一杯酒。 “如今襄阳连失三城,若是宁将军赶去不及,只怕襄阳危矣。” 林茂年正了神色,“不错,梁王起兵突然,朝廷这边距离襄阳甚远,派兵去襄阳已然是无用功,而边关虽跟襄阳相近,行军也要五六天的时间,如今又是大雪未停……只怕宁将军的援军还未到,襄阳已经失守。” 第九十七章 指教 第九十七章 对于军事,商请月跟林夫人一窍不通,两人便低声的说着体己话。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刘溪被冷落在一旁。 刘溪心下愠怒,却还得矜持的带着笑脸。 商请月余光瞟了一眼她,嘴角微凉,随即便问起了林夫人:“林姐姐,你这肚子是有几个月了?” 林夫人单手覆着小腹,慈爱的笑道:“五个月了。” 商请月笑笑,伸手想摸摸林夫人的肚子,又惊觉失礼,刚要收回手,林夫人便拉着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 林夫人笑看着她。 商请月忽然呀的一声,然后惊喜的道:“这孩子动了。” 她的声音让陈少游跟林茂年收声,齐齐看向她。 商请月回看陈少游,无辜的眨了眨眼,“我是一时激动,有些失态了。” 陈少游眼里温柔一闪而过。 林茂年夫妇相视一眼,皆是好笑的模样。 刘溪冷冷的看向气氛温暖的四人,低低一笑:“陈夫人,不过是胎动而已,何必如此惊讶。” 陈少游眉目微凉,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商请月垂眸,淡淡的道:“刘小姐所言极是。” 林茂年脸色并不好看,林夫人亦是轻皱眉头看了刘溪一眼,对着商请月一笑,“第一次胎动的时候,我也是惊愣了好久,比你可激动多了。” 林茂年接着道:“第一次胎动的时候,你嫂子可是又哭又笑的好半天,被丫头婆子们笑了好一通。” 刘溪面色未变,依旧笑意浓浓,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她是被眼前的四人孤立了。 握着筷子的手一紧,陈少游由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无论她如何说如何做,在他的眼里,始终没有她的一点点存在。 哪怕是嫌恶不喜也没有。 “相公、夫人,这是妾身亲手烧制的红烧狮子头,给刘小姐还有陈大人跟夫人尝尝。” 柳依依带着一个丫头进来,从托盘上抬起菜自刘溪跟林茂年的空隙放到桌上。 却不知怎的,身子一侧,红烧狮子头悉数落到了刘溪的衣裙上。 刘溪尖叫,手一推,便把柳依依摔倒在地。 而她自己则是倒在了陈少游的怀里。 梨花带泪,无助娇弱。 商请月顾不得在陈少游怀里的刘溪,连忙跟惊怒的林茂年扶起面色惨白的柳依依。 “柳姨娘,你为何不好生看着点……” “你闭嘴!” 林夫人看着被陈少游推开的刘溪,一身的狼狈,又哭得泪眼婆娑的,她出口就要斥责柳依依,却被林茂年冷漠震怒的喝住。 林夫人不禁心下委屈,却在看到柳依依裙摆下身的涓涓血迹时大呼:“来人,快请大夫,快去!” “刘溪,你可真有本事!”林茂年看着刘溪的目光,冰冷狰狞。 这下,刘溪拭泪的动作顿住,目光往柳依依看去,瞬间僵住。 她明明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根本没出什么力气,怎么柳依依会见红? 一瞬间,刘溪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大喝,“是她自己摔倒的!” 自小在后宅长大的她,又怎会不知后宅妇人的隐私手段,只是她没想到柳依依敢把手段用到她的身上。 一时间,刘溪对柳依依咬牙切齿,“你拿你肚子里的种来陷害我,最好连你带你的种一并去见阎王,否则,我刘溪今后定不让你有安生日子过!” “溪儿!” “滚!” 林夫人跟林茂年一前一后的话出口,刘溪便不屑的笑了:“姐姐,这个女人你以后得小心了,连自己的骨肉都能拿来设计,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 姐夫,枕边人是这么个狠毒的女人,你可得小心了,哪天我姐姐的孩子被她害了去都是轻的,怕的是她害的那个人是姐夫你,那就不好了。” 柳依依面色更白,双眼一闭,终是昏了过去。 林茂年大怒,“给我滚出林家。” 刘溪冷笑,深深的看了陈少游一眼,然后拂袖而去,“林茂年,不是离了你的州府,我就没有地方可住!你今日敢赶我出府,我便敢传书给我爹跟小叔,说你宠妾灭妻,怒打妻妹,捅到御史那里,我看你怎么交代。” “溪儿……”林夫人挺着肚子要去拉刘溪,刘溪却一扬袖,把林夫人推开,竟是理也不理的扬长而去。 “你站住!” 陈少游看着开口的商请月,眉头轻皱。 听见商请月的声音,刘溪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似笑非笑的道:“陈夫人,有何指教。” 商请月含笑上前。 “啪” 扬手,落下。 只在一瞬之间。 手心的疼痛让商请月微微皱眉,她看着震怒的刘溪,淡淡的道:“传信给刘尚书的时候,顺便把你被兰心县主打了耳光的事一并说了。” “你……” “怎么?忘了我是皇上亲封的兰心县主了?”商请月轻笑,眼底的冷意冰凉,“你能写信给刘尚书,闹到御史台,作为四品县主的我,却可以一封奏折参到皇上的桌案上!” 刘溪双手紧握,“你凭什么参我!” “推倒林茂年身怀六甲的妾室,以其父的官职压人,这些参你确实还不够,可若是你对本县主不敬,打骂本县主呢?” 皇帝亲封的县主,且还有封号,位同皇家郡主。 刘溪乃是臣女,若是打骂皇家女,便是大不敬,重者死罪,轻者便是被后宫的掌权人一通训斥,然后远嫁。 刘溪脸色一白,目光死死的瞪着商请月,“我没有对你不敬,也不曾打骂你!反而,打人的是你!” 商请月轻笑,“这里的人,谁会替你作证?” 刘溪猛地看向陈少游,见他清冷的眸子并没有放在她的身上,心下一苦,再看向林夫人,却见她低着头。 刘溪忽地笑了,是了,她要他的父亲让御史弹劾林茂年,林夫人又怎会帮她对付自己的夫婿! 目光冰凉狠辣的逼视着商请月,“兰心县主,今日之事,刘溪记下了。” 商请月不以为意,回头对林茂年道:“林大人,刘小姐想家了,林大人派几个人送刘小姐回京城去吧。” 第九十八章 这一生,这一世{月票10加更} 第九十八章 “下官遵命。” 知府官居四品,与县主平级,可在有封号的县主面前依旧要称下官。 “商请月,我们走着瞧!” “本县主等着刘小姐。” 这次的晚宴就这么告终。 回去时,陈少游跟商请月并未乘轿子,而是徒步在天地白色茫茫间。 陈少游负手走着,商请月跟在他的身侧,并肩而行。 “你生气了?” 陈少游脚步未停,“刚刚的事,你不该插手。” 商请月垂眸,停下了步子,“我只是见不惯刘溪使阴招,为了接近你,刻意绊倒柳依依,事后还一口咬定是柳依依故意的。” 陈少游同样停下脚步,看着她,“你当真认为柳依依是受害者?” 商请月猛地抬首,“你相信刘溪的话?” 陈少游淡淡的道:“我相信我的眼睛。” 他原来是看到柳依依刻意被刘溪绊倒,借刘溪的势故意摔倒,而不是相信刘溪。 商请月神色一松。 却听他说:“我以为你也看到了。” 商请月笑了笑:“看到什么?” 陈少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不管是什么,以后夫人还是少跟柳依依接触。” 她一笑:“好。” 陈少游再次提步,商请月看着他的背影,轻笑着。 她今夜不出手,林茂年自是有办法不让刘溪传书回京,可刘溪却不会回京。 反正刘溪早晚对她出手,她又何必留她在眼皮子底下膈应。 她就是见不得刘溪,那一巴掌都是轻了,若不是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她是恨不得上前再打几个耳光的。 刘溪说过,不过是胎动而已…… 前世她也曾这般说过! 那时她被刘尚禁锢着,被灌了落胎药。 剧烈的腹痛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阵阵的串动,刘溪一脸恨毒的笑着:“不过是胎动而已,等下痛死了就不会动了!” 商请月眼眶一红,忍着眼里的湿意。 陈少游回头,“怎么还不走?” 她深呼吸,一声轻笑,“我冷。” 陈少游一叹,走回来蹲在她的身前,“我背你。” 有力的身躯背起她,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心里有些难受。 上辈子,她做到一个妻子该有的温柔体贴,却不曾对他撒娇使过性子。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却不是你侬我侬,情深伉俪。 他们总是差了点什么。 这辈子,她知道他们差了什么。 深情。 即便此刻,他们依旧还是差着。 上辈子,他的情深,她只认为是夫婿的责任。 这辈子,她的情深,他觉察到,却一时还不曾与她交心。 他对她动心,却还不够。 终究是谁先动心,谁便失了先机。 她带着上辈子最后惊醒的爱慕而来,她带着上辈子沉重的感情而来,她带着上辈子一世爱与痛而来。 注定是爱得重的那一个。 今生的这个婚姻里,是她主动求来的。 那么,是不是她主动些,任性些,舍掉对他的矜持,他们会比上辈子走得近一些? 在寒山顶,她厚着脸皮对他说,他若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她。 再次去寒山时,她一次次不顾女子矜持,刻意与他接近亲密。 在铁桥处,他牵着她过桥,她不顾礼节,故作脚滑,只为得他的怀抱,却得了一个再亲密不过的四唇相贴。 直到,他便与她领了婚书。 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生,这一世,她为他来。 而他,终于成为了她的夫婿。 今生,她不仅要举案齐眉,还要夫妻恩爱。 脖子处,一阵温软,陈少游走着的步子一顿。 “在做什么?” 朱唇自他的脖颈处离开,她抱紧他,低笑:“我在试试相公的脖子凉不凉。” 陈少游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往前走。 步子快了一些。 “怎么不说话?”是觉得她举止轻浮了吗? 商请月莫名的有些忐忑,还有些后悔。 她不该…… “夫人,为夫记得,你的月事已经完了。” 嗯? 商请月思绪被掐断,瞬间,脸如胭脂。 房间里的红烛摇曳,大红床帐里,商请月与陈少游喝了合欢酒。 酒杯落地,滚在地毯上,打了几个圈。 浅薄的大红纱帐落下,隐约看到身姿伟岸的男子低低在垂首的女子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女子素手轻抬。 男女的衣衫丢出帐外,两道痴缠的身影若隐若现…… 红烛泪落一半,红帐内传来一声嘤咛。 男子喘息的气息一顿,后又加重。 女子的嘤咛消失不见,唯有两道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偶尔伴着女子的浅浅低吟。 满室春光旖旎,一夜氤氲到天明。 天华十八年腊月十七,天华帝胞弟梁王举兵造反,历时二十天,襄阳沦陷。 天华十九年正月十一。 镇国将军宁清远带兵赶至襄阳,连攻两日,襄阳收复,此战役,国军伤亡不到一万,梁王军折人十万,重伤者数千,被浮者上万。 连环弩跟炸药出世。 天华十九年正月二十一,梁王府被炸毁,梁王逃亡不足一日便死于连环弩。 连环弩跟炸药的设计者,军需旷世奇才沈书衍名扬天下。 步月庄东家,应时而生。 只两个月,沈书衍的名字响彻各国。 更遑论在华国。 传,梁王叛乱事了,天华帝召见了沈书衍,欲为其加官进爵。 被拒。 传,天华帝欲赐婚于沈书衍。 被拒。 传,天华帝欲封其父母国公、一品诰命。 被拒。 帝不悦。 沈书衍请旨,要皇商之责,专为兵部提供炸药跟连环弩。 帝大悦,赏金万两,京都府邸一座,美人无数。 沈书衍谢恩。 步月庄的东家——皇商沈书衍。 华国家喻户晓。 柳州更是人人传颂,与有荣焉。 唯有一家人,死气沉沉。 沈家。 “沈家现在可是毁得肠子都青了,国公跟一品诰命夫人就这么没了,不知会不会气死。” 商请月懒懒的倚在贵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究着手里的曲谱,听着小词的话,她抬了抬眼皮:“气死?人家可没你说的那么想不开。” 小词给商请月添了一盏茶,问道:“难道沈家又出来蹦跶了?” 第九十九章 宫寒 第九十九章 商请月抿了一口茶。 沈家可不就是蹦跶了吗,天天跑去齐家,那个一向不被沈家待见的几个儿女,此刻可是天天都被沈重山夫妇当祖宗一样供着呢。 商请月起身,随即皱了眉头,手抚上小腹,叹了一口气,“小日子又来了。” 小词连忙去准备月事带,商请月坐回软塌。 目光划过一丝落寞。 尤记得她与陈少游同房第二日,陶氏派了一个大夫来给她诊脉,说是她在落州的大夫,是个医术不错的。 那大夫说了一通好好调理的话后,就跟着陶氏离去。 小词留了个心眼,悄悄去偷听了。 也就是小词偷听来的内容,让商请月终于恍然为何新婚之夜,她经痛昏厥会让陶氏不悦。 只因为,那个大夫说她,宫寒难孕,一生难有子嗣。 而陶氏,显然早有猜测。 愣愣的看着窗外院子里跟平安吉祥说着话的陈少游,商请月淡淡的道:“念奴,我是不是真的怀不了孩子?” 念奴迟疑了一下,回道:“若是调理得好,还是会怀上的。宫寒也有例外的,有极少数的人即便宫寒也生育了孩子,小姐还是放宽心。” “宽心?” 她怎么宽心呢,上辈子失了一个孩子,这辈子却连拥有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怎么宽心。 三年无所出,陶氏对她不满事小,只怕还会为陈少游纳妾。 一个不能生养的主母,在有子嗣的姨娘面前又能傲气多久? 况且,若是历史依旧,陈少游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那时候他纳的姨娘,身份绝不会低了。 她空有一个县主之名,又哪能拿捏得住? “怎么在发呆?” 身上披上了一件披风,商请月回头。 不知何时,他已立在她的身后。 如潭的眼里有着上辈子她所熟悉的疼惜,“我见小词命玉芝去熬红糖水了,可是你月事来了不舒服?” 商请月蓦地一笑。 是她魔障了。 以后的事,如今就先担忧了,即便他纳妾,以他们之间的感情,以他的为人,他又怎会让人对她放肆不敬。 一笑,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肚子有点疼。” 揽住她坐回软榻上,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我的手还算暖和,帮你暖暖。” 商请月的手与他的覆在一起,眼神有些悠远。 曾几何时,她因为孕吐严重,他放下重重的公务陪她,一次一次的用他温暖的手抚向她的肚子,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 他难得有那么幼稚的时候。 他很喜欢孩子。 她很清楚。 他曾说过,他幼时不幸,他们孩子,定要被他疼着长大,他不做严父,只作慈父,只要他们的孩子知事懂礼便可。 所以,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他就已经取名陈知礼,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叫这个名字。 只是…… 他们的孩子,终究是没能来到这个世上。 “怎么哭了?” 陈少游皱眉,“可是疼得厉害?” 商请月胡乱的擦了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咬唇,“相公,对不起。” 陈少游眉头皱得更紧,“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母亲找过你,我的身子……很难有孕。” 陈少游看着她,有些无奈,“为了这个,你给我说对不起?” 商请月憔悴的脸上勉强的扬起一丝笑容,“子嗣何其重要,是我的身子不争气……” “傻!” 陈少游淡淡的笑了笑,“且不说你我还年轻,也不说你的身子还可以调理,就说万一,万一你真的怀不上孩子,那我们也可以收养一个,同样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商请月身子定住,“你……你说,收养?” 而不是纳妾! 陈少游扬眉,“怎么?不愿意?” 商请月摇头,依在他的怀里,眸光复杂。 怎会不愿意呢,没有小妾,没有庶子庶女,有的只是他们收养的孩子,多么好。 可是,终究不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他的血脉。 况且,陶氏未必答应,陈家祖宅的那位老夫人不会答应。 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那是他的祖母。 若陈老夫人不答应收养之事,他们又如何敢违背。 商请月来了月事之事传到西跨院的陶氏耳朵里,她轻叹了一声。 宫寒之苦,她也受着,那是在冰湖里救下陈少游的时候落下的。 因而,她一生没有子嗣。 可如今商请月同样宫寒,亦是注定难有子嗣。 伺候陶氏的颜嬷嬷见她沉思,给她递上一杯热茶,“夫人,何必费神呢,公子没有嫡出子嗣,可他可以纳妾啊,到时记在少夫人的名下,也就是嫡出了。” 陶氏闻言,重重一叹,显然早有这个打算,“也只能这样了。” “如今公子跟少夫人还是新婚燕尔,提纳妾一事,为时过早,倒不如再等几个月,您再提一提,那时,想必少夫人也能看开些。” 陶氏放下茶,揉了揉酸疼的腰,她也来了月事,腹痛腰疼的毛病也来了。 颜嬷嬷连忙给她轻轻的揉着。 陶氏道:“你看看有哪些合适的人选,先备着吧。” 颜嬷嬷手下的动作一顿,应了一声,又继续揉着。 陶氏看了一眼她,“说起来,你那女儿也有十八了,若是有那个心思,带给公子看看,公子若是满意的话,就她吧。” 颜嬷嬷大喜,“多谢夫人抬爱。” 陶氏摆摆手,沉沉的睡去。 屋外端着热汤的秦柔抿了抿唇,轻轻的退了下去。 三月底,商请月收到林茂年嫡长子满月宴的请帖。 看着手里的请帖,她不由得想起柳依依。 两个多月前的那一跤,柳依依产下了一女,很得林茂年的疼爱。 商请月并未去探望。 她不知柳依依为何会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作赌注去诬陷刘溪,无论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会跟她再接触。 一个拿自己骨肉做赌的女人,如刘溪所说,是个心狠手辣的。 对于心狠手辣的女人,商请月从不觉得就是该让人憎恶,毕竟生活环境在哪里,就会有怎样适应方式,优胜劣汰,最现实不过。 第一百章 饿了 第一百章 上辈子嫁给宁锦墨后,她也不敢说她的手段有多光明,也不敢说她的手有多干净。 可她,却最是见不得以孩子性命来达成目的人。 一如柳依依。 林夫人温婉谦恭,与同样温婉的柳依依比起来,却不够聪明,不过好在林茂年对她足够敬重。 柳依依再如何攻于心计,妾终究只会是妾,哪怕林茂年再宠爱她,哪怕他们之间的感情再是如何深厚。 “女人啊。” 商请月低喃,柳依依原本也是美好纯善的女子,却终究跟无数的内宅妇人一样,开始了不折手段的勾心斗角。 “何至于此?” 商请月喃喃而出,蓦地失笑。 何至于此?自是为了一个男人。 都说红颜祸水,这话,该送给那些后院不宁的男人才对。 “一个人傻笑什么?” 陈少游懒懒的坐在案边,放下手里的书,挑眉看着轻笑的商请月。 商请月回神,看见陈少游就那么看着她,不禁讶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一来就看到你在出神。” 陈少游摇摇头,顺手拿起她长看的曲谱,“你刚刚想到什么好笑的了?” “也没什么,就是看了一些话本子,觉着好笑。”她走到他的身边,把请帖给他,“林府的人送来的请帖。” 陈少游瞟了一眼,淡淡的问道:“三天后的满月宴?” “嗯。”商请月坐在他的身侧。 “那天,我可能去不了。” 商请月疑惑,林茂年跟他的关系较好,又是同窗跟上下级,有什么事能让他不去林茂年长子的满月宴? “那天有很重要的事?” 陈少游拿着曲谱的手一顿,然后看向她,“那天,书衍与我有约。” “表哥回来了?” 商请月眼里的光华明亮,嘴角轻轻的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眉眼弯弯,最是好看。 陈少游如潭的眼眸眯了眯,复又低头看着曲谱,不经意的问:“夫人好像很高兴。” 商请月毫不避讳,“那是当然。” 陈少游闻言,手中的曲谱被他放下。 又听她道:“步月庄,我是入了股的,他回来,怎么也得给我些分红。” 陈少游又拿起了曲谱,淡淡的应道:“该是如此。” 商请月忽地环住他的胳膊,道:“相公,要不,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见表哥?” “不行。”陈少游淡淡睨了她一眼,“林知府家的满月宴,若你我二人都不去,说不过去。” 商请月想想也是,再不提这事。 陈少游嘴角勾了勾,看着曲谱,“你在学谱曲?” 商请月轻笑,“本想试着谱一曲,可就是不懂。” 手中的曲谱被他放回案上,他正想说什么,却见她两眼放光的看着他,“相公,你会谱曲的吧,给我谱一曲如何?” 他挑眉。 “你怎么知道我会谱曲?” “猜的。”商请月笑,“而我猜的,大都是准的。” 陈少游轻笑,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她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掌灯的玉芝,再看了看一旁给她铺床的小词。 想起他下衙后还没用晚膳,猜测道:“你是不是饿了?” 陈少游似是笑了一下,“嗯,猜得很准。” 商请月正欲吩咐玉芝传饭,不期然的被他阻止,他手一扬,对屋里的两个丫头道:“你们都下去。” 小词与玉芝相视一眼,悄声退下。 商请月看他,“怎么?” 陈少游没看她,起身关起门,淡声道:“吩咐守在房顶上的两个丫头,让她们不用守着了。” 闻言,商请月更是疑惑,“到底怎么了?” “我饿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一把拦腰抱住,直接往大床上走去。 商请月脸色通红,“这才天黑……” 把她放到床上,他便直接封住了她的朱唇。 唇齿缠绵,衣衫半解,嘤咛低吟,她在他的怀里娇喘连连。 他低笑,“请月,你的丫头们还在屋顶上守着……” “念奴、念娇,以后天黑不必守在主屋!” “是。” 两声干脆利落的声音让商请月原本就堪比胭脂的小脸更红,她迷蒙的双眼嗔怒的瞪着他,“都是你。” 身下的妻子娇嗔妩媚,半露的上衣遮不住那柔软的大好春光,他如潭的眼眸涌上一缕炙热,低头便往春光处袭去。 她一颤,喉间一声低吟,他的手揽住她的腰肢,两人紧紧相贴。 红帐落下,风光无限。 次日,商请月起床时,已是天光大亮。 陈少游已经去了衙门。 她揉了揉发酸的腰,好笑又好气。 每次她的月事过后,他都要好好折腾她一通,每次她都被他折腾得腰酸背痛,他却比往日还精神。 小词跟玉芝伺候商请月洗漱过后,又上了早膳。 商请月疲惫的用了些许清粥,便慵懒的倚在贵妃榻上,“小词,有没有听说书衍表哥回柳州的事?” 小词正在给她沏茶,闻言惊讶的道:“表少爷要回柳州了?外面没有一点风声啊。” 没有回柳州? 恐怕也就这两天了,否则不会在两日后约陈少游。 商请月睡了个回笼觉后,准备去买一些孩子穿用的衣衫,她虽也缝制了几件,终是觉得不太满意。 她的女红没有绣娘绣的好看,送人还是算了。 于是,便带着念奴跟小词去了街上最大的衣坊。 念奴依旧一脸的面无表情,可商请月一想到昨夜她跟少游之间的事被念奴跟念娇听了个大概,面上的嫣红就怎么也褪不下来。 商请月坐在轿子里,念奴跟小词跟在轿子两侧。 到了衣坊,念奴挑起轿帘。 商请月下了轿,对着念奴干咳一声,“我们进去看看。” 念奴看了她一眼,很是纠结的开口:“小姐,昨夜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 “奴婢昨夜在耳朵里塞了棉花。” “……” “您不必不自在。” “没听见?塞棉花?”商请月深呼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我叫你们离去,你们是怎么听见的?” “……” 小词忍笑,对于昨夜的事,她跟玉芝猜到一些,却没想到念奴跟念娇是亲耳所听,嗯,或许是亲眼所见也不一定。 第一百零一章 越国公 第一百零一章 念奴垂头,“奴婢只听到一点。” 商请月抚额,她跟念奴争什么啊这是。 匆匆进了衣坊,再不看念奴一眼。 衣坊里有男有女,穿着皆是锦衣华服。 柳州最大的衣坊,买的衣衫皆是款式跟料子最好的,也是最全的,男女老少皆有。 一个青衣女子含笑问道:“这位夫人,需要买什么样的衣衫?” “我家夫人要买婴孩穿的衣服,不知可有合适的。”小词笑着问道。 “自是有的。” 青衣女子连忙找出几套衣服出来,商请月皆是摇头。 “就这些了?”小词又问道。 青衣女子打量了商请月一眼,笑道:“楼上倒是还有不少云锦的,绣的花样也喜庆,绣工也是一等一的好,就是价钱……” 商请月挑眉,她素来穿得素净,今日出门便穿了一件嫩柳色衣裙,发鬓间只戴了一支玉簪,这衣坊的女子是担心她买不起几件婴孩穿的衣服? 小词沉下脸,“姑娘只管带我们去楼上看看,若我家夫人喜欢,定不会少了姑娘的银钱。” 说完,一个银锭子丢到了青衣女子怀里。 青衣女子大喜,笑容比之前更灿烂了许多。 迎着主仆三人上了二楼。 二楼上的衣服确实比楼下的好看不少,料子也确实是云锦织就。 商请月要了两套衣服,又要了两套小肚兜,小词去结账。 商请月则带着念奴走向楼道的另一边,那里放满了布匹,有天蚕锦,云锦,还有一匹稀有的华锦。 商请月的目光被那匹雪白无暇的华锦勾住。 婚后,陈少游的衣衫皆是出自她的手,跟上辈子一般,为官后,他的衣服只要白色。 因为,在他考中探花后,陶氏曾给他送过一件白衣,对他说过,为官便要清清白白。 他虽知官场不能独善其身,却还是喜欢上了白袍素衣。 而她,觉得白色太过素净,便在他的衣摆处绣了几片竹叶。 若是华锦做出的衣衫,他穿着一定很好看。 手刚伸出去,楼道出传来一声傲慢的声音。 “那匹华锦,本国公要了。” 商请月回头,眸光一冷。 越国公! 上辈子在她有孕的时候还调戏她的越国公,梁祺! “怎么了小美人,这么看着本国公,是不高兴了?” 一个瘦瘦的老头跟在越国公的身后,擦着满头的汗水,眼光时不时的给商请月打着眼色。 梁祺走近商请月,念奴立刻挡在商请月身前。 商请月亦不想开罪这个皇贵妃的亲侄儿,奈何梁祺不知好歹,竟是一脸猥琐的伸手就要去摸念奴的脸,“这个丫头倒也好姿色。” 念奴眸光冷厉,梁祺的手一顿,随即又笑道:“眼神够凌厉,本国公喜欢。” 说完,竟是打算一把抱向念奴。 念奴没有商请月吩咐,不敢出手,只得拉着商请月后退几步,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梁祺却未曾发觉,挥退他带来的几个侍从,双目放光的看了念奴又看了商请月,猥亵的笑了:“一个冷漠,一个温婉,本国公都要了,怎么样,两个小美人,跟我去京城如何,本国公许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放肆!” 眼见着梁祺要再近一步,商请月一声冷喝,“我乃县令陈少游的夫人,更是当今皇上下旨亲封的兰心县主,你若敢唐突本县主,就别怪本县主不客气了!” “县主?” 梁祺哈哈一笑,“京城的县主多了去了,就我的小妾里,有两个便是县主,我就是要唐突你,看你如何对我不客气!” 梁祺不过二十多岁,却因为贪欲好色,身体被掏空了不少,瘦弱身躯走路都虚浮,他一把解开外衣,竟是要当着商请月跟念奴的面前脱衣服。 那猥琐的眼神让商请月一阵作呕。 又来了! 上辈子也是这般,她在大街上被她拦下,她的婢女被他的侍从抓住,她被他控制住,差点被他轻薄了去,还口口声声的要纳她为妾! 最后是陈少游出现这才解救了她。 梁祺虽碍于陈少游任满后回京任工部侍郎一事,没有轻薄她,可却在陈少游跟她的眼前自顾自的脱了衣衫。 就在大街上,不知羞耻的脱了外衫中衣,光着上身对着她跟陈少游离去的方向,大喊:“你的夫人可是把我看了去,小美人,哥哥没能轻薄你,这算不算唐突你?你可要永远记着我呀。” 承他所言,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他竟又要脱衣服? “国公爷,您行行好,别生气,这位可是兰心县主,是县令夫人啊。” 老头噗通的跪下,一把抱着梁祺的脚。 梁祺一脚把老头踢开,“掌柜的,本国公喜欢你这衣坊才来,若是把老子惹火了,你这衣坊就别想开下去了!” 说完,命她的侍从把哭嚎着的老头给抓了下去。 “你说你是兰心县主,是县令夫人?他信,我可不信,小美人,现在楼上就我们三个了,你看是我先脱,还是你们脱。” 梁贵妃侄儿,封越国公,无实职,梁贵妃,天华帝太子时正妃,登记后封贵妃,吉王之母。 吉王,为天华帝所不喜。 脑子里闪过上辈子嫁给能静默后收集到的信息,商请月一声冷笑:“念奴,把这个登徒子给本县主打出去!” “是!” 念奴应声之际,一脚已经把梁祺踢出,从楼道滚了下去。 “国公爷!” 梁祺的侍从顾不得对付念奴,一窝蜂的去看梁祺去了。 念奴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冷笑,“不得罪也得罪了,那便得罪个底。” 小词听到动静匆匆而来,便听到商请月的这句话,不禁疑惑的看向念奴。 念奴却没看她,足尖一点便飞身下了楼。 不一会儿,楼下便传来一阵闷哼声跟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小词猜到了大概,垂首跟在商请月的身后下了楼。 一地的狼藉,一地痛苦不起的侍从。 梁祺被念奴踩在脚下,嘴里谩骂着。 “大胆,你这小贱人,知道我是谁么?我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儿,二皇子殿下的亲表哥,世袭罔替的越国公!” “越国公?” 商请月嗤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踩在地上起不来的梁祺。 第一百零二章 殴打 第一百零二章 “你说是越国公你就是了?” “怎么不是,我随身带着印鉴!” 梁祺鼻青脸肿的瞪着商请月,“你敢打皇亲国戚,等着灭九族吧!” 商请月轻笑,睨了衣坊里里外外看热闹的人,道:“各位,这人自称什么越国公,胆敢调戏本县主,若非我这丫头有些功夫,只怕本县主可就要一头撞死在这衣坊以护清白了。” “哪里来的混混,县令夫人都敢打主意?” “这人怕是哪家的公子哥吧,看他穿着像是个有钱的。” “县主那么好的一个人,这人竟敢调戏县主,老婆子我打死他!” 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脱掉身边自家儿子的鞋子就往越国公身上招呼。 而且,专打脸。 越国公又是骂又是怒的! 老婆婆的儿子连忙去拉老婆婆,却是一脚一脚的直往越国公身上踹。 这突然的变故,看的商请月一愣。 “打死这个混蛋,县令夫人在瘟疫的时候给了我们大家多少粮食,没有县令大人的药跟县令夫人的粮食,咱们早就死了,有人敢欺负县令夫人,就是跟我们柳州过不去!” 又两个拿着棍子的汉子加入了打越国公的阵营。 商请月看得又是一愣。 “好个没脸的外地人,敢对我们的兰心县主不敬,看老娘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一个走路抖三抖的年轻胖妇人一屁股就坐在了越国公的背上…… 商请月忍不住抖了一抖。 “啊!” 梁祺一声哭喊,可谓是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念奴默默的从人群里退出。 商请月心下好笑又是一暖。 原本想着故作不知梁祺的身份,打他一顿后,找几个证人证明他欲调戏她的事也就是了,到时候他若敢闹大,她有理也不怕。 何况她还仗着个县主身份,也不怕当今天子会因为一个不成器的好色国公而惩戒她或是迁怒陈少游。 谁知,她才说一句话,怎么就成了如今模样了? 陈少游带着衙役来的时候,商请月主仆三人已经站到了衣坊门边上了。 店中央的梁祺已经是喊得声音沙哑了,一张脸变成了猪头,一身衣服变得褴褛,身上的银钱也不知被谁摸走了个干净。 而他的侍从们,比他也不差。 一个个鼻青脸肿不说,还哭得一塌糊涂。 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妇人还在用拳头招呼着他们。 陈少游看着眼前的壮举,目光瞟了一眼商请月。 商请月无辜的眨了眨眼。 他踏步进入店中。 “住手!” 冷清的声音一出,几个妇人连忙收手,对着陈少游就是一通陈情, 不用商请月说什么,事情的经过就这么清楚由几个妇人说得清清楚楚。 就像越国公调戏的是她们一般,说得声泪俱下。 于是,陈少游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于是,一声令下。 “全部带回公堂。” 公堂,商请月是第二次来。 第一次因为沈家,这次,因为越国公。 不错,陈少游自梁祺身上搜出了越国公的印鉴,证明他确实是贵妃亲侄子,越国公。 因为累及商请月的名声,是以,陈少游并未开公堂大门,而是闭门私下审理。 审过打人的几人之后,那些人跟梁祺的侍从便被带了下去。 公堂上只有商请月跟梁祺一站一坐。 站的是商请月,坐的是梁祺。 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得坐,而是那个胖妇人的那一坐,让他闪了腰,不得不坐。 总不好让他趴在地上。 陈少游看着脸肿得不得不眯起眼的梁祺,干咳一声,有些不忍直视。 “越国公,你看是私了还是公了?” 梁祺闻言大怒,嘴巴一抽一抽的喘着粗气,“公了,我要告到她被打板子做打牢!” 商请月抬了抬眼皮,瞅了陈少游一眼。 陈少游似笑非笑的道:“殴打皇亲国戚确实罪名不小,可是非礼良家妇女也是不轻的罪,况且,兰心县主并未动你一根手指头,打你的是路见不平的贫民百姓,这要打兰心县主的板子还要让她坐牢……” “越国公着实想多了。”陈少游的脸一肃,“我说的私了还是公了,问的是苦主,兰心县主商请月。” 商请月嘴角勾了勾,“私了吧,我的名声可重要了,万不能因为一个登徒子闹大,看在他也吃了不少苦,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他吧。” 陈少游斜了她一眼。 商请月瞬间严肃的站好。 梁祺怒得直抽气,“你……陈少游,你假公济私,你……” “那越国公是想要兰心县主写奏折状告你调戏非礼她?还是要本官写状纸状告越国公强抢我妻?” “你……你们……” “私了还是公了,越国公,可要想清楚了?” 最后的结局自是好的。 只是商请月回去后便觉得这大好的阳光忽地变得阴沉。 那人可是生气了呢。 竟是直到退堂都懒得看她一眼。 她好笑又觉得心下甜蜜。 他那般护她。 不惜威逼梁祺。 这感觉,还真不错。 这梁祺,挨的打算是解了她上辈子的浊气了。 比起上辈子被陈少游抄家,这辈子他只是挨顿打,也是他的福气了。 傍晚,商请月坐在书案边上看着话本子,眼睛时不时的瞄向屋外。 平时这个时辰,陈少游早就下衙了。 可今日却还不见踪影。 “小姐,姑爷身边的平安来报,说是姑爷今日还在忙公务,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小词自屋外走来,立在商请月身前说道。 秀眉微蹙,商请月把话本子往桌案上一放,起身就道:“把吃食准备好,我给相公送去。” 小词吩咐玉芝后,回身便看见商请月一脸纠结的又坐回了太师椅上。 “小词,你说,男子生气要怎么哄?” 小词讪讪的道:“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要不,您问问念奴?” “奴婢没哄过人。” 商请月默了默。 她有些想念唐凝了。 她那厚脸皮,要想哄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吧? 宁锦墨那么一个狡猾的人还不是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商请月手指忍不住的摩擦起来。 要不,她也学学唐凝那不要脸的绝招? 看了看天色,嗯,暮色低垂,正是天将入夜的时候。 第一百零三章 人情 第一百零三章 小词看向商请月,沉思着,她家小姐嘴角微扬的弧度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商请月出门时,遇见了刚出门回来的秦柔。 “表嫂。” 秦柔刚下轿子就看到商请月带着小词跟念奴,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着食盒的丫头。 那个丫头…… 秦柔眯了眯眼,迎着商请月走去。 “表妹这是去哪里了?” “给姨母带些软糕。”秦柔扬了扬手里的食盒,问道:“表哥还没下衙么?表嫂是要去给表哥送晚膳?” 商请月点头,笑道:“他忙起来总是会忘了吃饭的时间,我给他送去。” 秦柔笑笑,目光似不经意的瞟向那个拿着食盒的丫头,诧异的道:“蔷薇?” 那个名叫蔷薇的丫头对着秦柔行了一礼,然后便中规中矩的立在小词身后。 商请月挑眉,看着秦柔不语。 秦柔淡淡的笑着,“听说颜嬷嬷染了风寒,不知可好些了?” “好些了,多谢柔小姐惦记。” 秦柔睨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蔷薇,对着商请月道:“表嫂,若是不急用蔷薇的话,可否把这丫头借我今天,听说颜嬷嬷染了风寒,我怎么着也要去颜嬷嬷家里探望一番,只能有劳蔷薇陪我一起去一趟了。” 颜嬷嬷因为是陶氏身边伺候的老人,因而在进了柳州住下后,陶氏便买了一处不算太大的宅院赠给了颜嬷嬷一家。 颜嬷嬷虽然白日都在陶氏跟前伺候,可晚上都是归家的,如今生病了,自是在家。 商请月看了秦柔一眼,又看了神色明显阴郁的蔷薇,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丫头表妹要去便是。” 商请月带着小词念奴离去,她淡淡的问小词:“颜嬷嬷跟蔷薇有什么关系?” 她的陪嫁丫头总共有四个,小词、念奴、玉芝,还有商夫人给的一个,名叫玉秀。 玉芝跟玉秀虽不是她的大丫头,做的活却也只是给她跑跑腿,拿拿东西。 陶氏也给了她两个丫头,可她用着没有小词几人顺手,便也让她们跟着玉芝玉秀一样做些无关紧要的事。 像如今,这食盒由蔷薇来拿,她是没有什么疑虑的。 可是,秦柔突然莫名其妙的说起颜嬷嬷,又说要蔷薇带她去一趟颜嬷嬷家,言语间,好似蔷薇跟颜嬷嬷很是亲近。 小词回道:“蔷薇是颜嬷嬷的独女,据说颜嬷嬷很是疼爱她。” 商请月皱眉,秦柔今日之举,难道真的只是想去看望颜嬷嬷,只是苦于不知颜嬷嬷家在何处,这才给她借的蔷薇? “玉芝跟玉秀呢?” 小词一愣,随即一想,往日商请月要什么东西,都是玉芝跟玉秀亲力亲为的时候最多,像今日蔷薇跟随的事倒是没几回。 “刚来时,蔷薇说玉芝跟玉秀都在做着花样子,她便来了。” 商请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念奴见状,道:“我倒是听见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说过几句关于蔷薇的话。” 商请月看向她。 “好似她有心给姑爷做妾。” 商请月的步子顿住。 小词更是一脸的不虞,“念奴,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念奴皱眉,她并不明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的痴心妄想有什么好说的。 小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念奴一眼,“这个蔷薇既然有这么个心思,我们就该防着她,那些个爬上男主人床的丫头还少了?况且这蔷薇还是老夫人倚重的颜嬷嬷独女,谁知蔷薇的心思是不是老夫人默许的啊?” 念奴眉头皱得更紧,看了面色平静的商请月一眼,“要不,我今后都去守着姑爷,谁敢爬姑爷的床我就把她的腿打断。” 小词无言,默默的瞟了商请月一眼,她也觉得此法可行。 商请月笑了笑,朝着衙门后门走去。 对此事只字不提。 蔷薇,颜嬷嬷…… 陶氏终于开始打算给陈少游纳妾了么? 她倒要看看,这个蔷薇会不会入了陈少游的眼。 刘溪她都不放在心上,区区一个蔷薇,还不值得她动用念奴。 只是,秦柔今日算是给她提了个醒。 那便记下她的这个人情。 后门的守门杨老头见到商请月,连忙躬身行礼,“夫人,您来了。” 商请月自婚后也没少来县衙的后院,杨老头自是知道她的,看着她进了后院,杨老头把门一关便抄近路去找吉祥去了。 商请月并没有去陈少游午休是小憩的屋子,而是直接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的门大大的敞开,吉祥跟平安两人倚着柱子守在门外。 见着商请月时,两人一愣,看到小词手中提着的食盒时又恍然。 平安迎上前来,恭敬的道:“夫人来给公子送饭?” 商请月点头,看了看书房大门,“相公还在忙?” 吉祥支支吾吾了一阵,眼睛并不敢看她。 “有贵客。”平安郑重的道。 商请月扬了扬眉,“既如此,我便等等。” 一炷香后。 吉祥跟平安对视一眼,低声道:“夫人,不如您先回去,这食盒交给小的就好。” 天已黑沉,书房已是亮了灯,里面的人却还没出来。 商请月咬唇,脸上的无助使得她格外的楚楚可怜,她垂头,低低的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等着相公出来。” 吉祥跟平安看见她柔弱的模样,心下皆是不忍,吉祥道:“要不,小的给您去说一声。” 商请月依旧垂着头,声音很低:“不必了,你们,下去吧,不用守在这里了。” 吉祥动了动唇,平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便没了言语,跟着平安告辞离去。 商请月抬首,再无一丝娇弱。 她轻轻一笑。 今日他与越国公闹上公堂的事,陶氏必定知晓了,只怕还气得不轻。 如今,她被陈少游晾在门外许久,又有了刚才那般“柔弱可怜”的模样,想来平安跟吉祥也会告诉陶氏吧。 她被陈少游冷待,这样,也不知陶氏是否会消消气。 挥退几个丫头,商请月独自进了书房。 进门便是四幅山水屏风,屏风后是一个月亮形状的书架,书架旁放着一个大大的画缸,里面放了不少的画轴。 第一百零四章 美人计 第一百零四章 陈少游坐在另一边较大的书架边上的桌案前,手中拿着一本公文在看。 商请月把食盒放在桌案上,她就这么看着他。 他却是头也不抬一下,自檀香木制的笔架上取下一支笔。 她一笑,上前,挽袖研墨。 他眉眼不抬,低头写着他的字,用着她研的墨。 一份公文批完,他要拿下一本。 手却被一只素手握住,“相公。” 声音委屈,有着几分的讨好。 他终于抬头,“怎么?” 她指了指食盒,“这么晚了,你还没吃东西,饭菜都快凉了。” 他淡淡的道:“我不饿。” 说完,便要拿公文。 她握着他的手不放,可怜兮兮的道:“可是我饿了。” 陈少游眉峰微皱,“你还没吃?” 她点头,“我等了你很久。” 语气颇有些委屈跟撒娇。 收回手,陈少游起身拿过食盒,淡淡的道:“那赶紧吃了回去吧,我这还有得忙。” “相公。”商请月咬唇,“你也觉得我不该让念奴打越国公?” 陈少游睨了她一眼,“我何时说过你打错了?” 商请月一愣,蓦地笑了。 “那你还把我晾在门外那么久,还说什么有贵客。” 陈少游无奈的叹了叹,“无论你让人打越国公的理由是什么,母亲都不会觉得你是对的,此刻只怕是气极了。” 商请月讪讪,她知道陶氏肯定很生气,否则,她来的时候不会突然跟着个蔷薇来。 她自公堂上回到府里,陶氏并没有找她,无声无息的,却给她这么一个不小的“惊喜”。 要说陶氏不气,她自己都不信。 “晾你在外面那么些个时候,也只是让母亲消消气罢了。” 商请月虽然早有猜测,在听见这话时,还是忍不住心下一片温柔。 这个男人,不惧强权,一心护她,甚至不责怪她一句。 她按下他在食盒拿饭菜的手,“相公,我饿了。” 话落,朱唇奉上,强势的与他唇舌纠缠。 陈少游迎势而上,却在下一瞬,眼里闪过一丝璀璨的流光。 他的衣衫被她的素指挑落,他的脖子被她紧紧的搂着,她娇喘的声音低低的响在他的耳边,那丝丝热气让他浑身一颤。 “去那边的软榻,可好?”她说。 他目光深深,身子一弯,拦腰抱起她,她的朱唇再度迎上。 狂野,炙热。 软榻上的二人,身上再无一丝累赘,他覆在她的身上,轻咬她的耳垂,“夫人,你想做什么?” “略施小计。”她娇喘低喃。 他轻笑,“何计?” “美人计。” 他埋头,温热的唇覆向她的锁骨下方的柔软,“施计为何?” 她的身子一颤,一声闷哼,呼吸一重,“只为让陈公子不恼小女子今日的任性。” 他一笑,“那为夫便如你所愿。” 她行兵布阵,施计成功。 他攻略城池,驰骋不倦。 一夜之战,酣畅淋漓,旖旎满室。 次日,商请月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坐起来便见桌案边上,陈少游拿着一本史记在看。 手指修长,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懒懒的撑起身子,一阵腰酸背痛,她嗔了他一眼,平日里惯是个举止优雅的,夜里却总是强势粗鲁的。 “起不来?” 他的目光从书上转向她,只见她松垮的里衣划过肩头,露出雪白的肌肤,以及那布满深紫痕迹的锁骨。 拉起里衣,商请月未曾发觉他的目光所向,拿起昨夜褪下的衣裙穿上。 衣裙穿好,肚子里便传来一阵尴尬的声音。 陈少游看她。 她一叹,低声道:“昨晚没吃东西,肚子饿了。” 陈少游放下手里的史记,起身走近她,“说什么了?” 她环住他的胳膊,“相公,我饿了,我们出去吃……” “夫人。”陈少游挑眉,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昨夜是你告饶让我不再折腾你的,怎么才起床就又饿了,嗯?” 商请月的脸蓦地便成了胭脂。 他低笑,“白日宣淫不好,今夜再给你可好?” 话落,竟是扬袖潇洒开门而去。 留下商请月一脸错愕兼羞嗔的愣在原地。 他这是跟她调情? 这不正经的样子,实乃初见,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还是他那个清冷疏离的夫婿? 之前,即便是在床笫之间,他情到浓时也只是笑言几句的低喃,却也不曾这么名目张胆的调情。 他这突然的……心血来潮,是不是意味着,昨夜,她的美人计甚得他心? 商请月的脸上褪去红晕,换上一脸沉思。 她想,也许可以把美人计继续下去。 这样的夫妻之道,她很满意。 嘴角扬起笑意,唐凝的厚脸无耻之道果然效果显著。 难怪宁锦墨对她深情两世。 “女子的矜持果然只能给外人看,对自家相公,还是要厚颜无耻些才有情趣。” 商请月轻笑一声,听见小词进门的声音,脸上的笑意收起,端是一副淡然若素的模样。 商请月洗漱好后,跟着陈少游一同在衙门里用了早饭。 随后,又一起回了陈府。 刚进府门,秦剑就道:“表哥表嫂,姨母说要是表嫂回来,就让表嫂去见她。” 商请月对此并不意外,她与越国公闹上公堂在前,与陈少游宿在衙门不归在后,陶氏怎么着也要敲打她几句。 何况,陶氏本就因为她宫寒之事不满于她。 陈少游对秦剑点点头,对着她道:“先去换身衣衫,我陪你去见母亲,然后跟我一起去见沈书衍。” 她的眸光一亮,随即又问:“林大人的长子满月宴不去了?” 陈少游没回答,拉着就往东跨院去换了一身衣衫。 陶氏看见二人并肩而来,不由得蹙了蹙眉。 两人给陶氏见过礼,便各自坐下。 看了商请月一眼后,陶氏随意的问了几句陈少游办公之事,陈少游一一作答。 陶氏满意的点点头,“为官者便要为国为民,我虽一介妇人,却也知道公正廉明如何写,你是父母官,便要为民办事,万不可做那些个没良心的贪官污吏。” “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陶氏嗯了一声,眸光一扫便凝向商请月:“我虽不是什么贵妇人,不需要你晨昏定省,但作为于昭的妻子,还望你注意你的言行。 你虽是兰心县主,却也是陈少游之妻,陈商氏,冠了夫姓便要遵从女子的三从四德,莫要让于昭因你被人诟病,官声何其重要,你莫要累及于昭。” 陶氏的话一出,商请月便站直了身体,直到陶氏说完,她才郑重一福:“母亲所言极是,儿媳鲁莽是儿媳的错,今后定会紧记母亲的教诲。” 陶氏严肃的面容微缓,“多读读女戒这些,闲着无事便练练女红。” “是,母亲。” 第一百零五章 赤县 第一百零五章 陈少游眼见陶氏训得差不多了,起身走到商请月的身侧,“去收拾一下,跟我去一个地方见个重要的人。” 商请月看向陶氏。 陶氏摆摆手,“去吧。” 出了西跨院,商请月长舒了一口气。 陈少游睨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很怕母亲?” “你敬重的人给我训话,我怎么不怕?” 他闻言,一笑,拉着她的手,“走吧,沈书衍应该已经到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赤县。 沈书衍兄妹几人曾经居住的一个破旧小院。 沈书衍负手站在院门外,一身淡雅不失华贵的云锦衣袍,一如既往的笑容挂在他的唇角。 微风中,墨发飞扬,公子无双,矜贵如王孙。 “于昭。” 他一笑,上前看向商请月,“表妹安好。” “表哥,士别三日,变化可谓不是一星半点呢。” 商请月满心满眼皆是笑意。 沈书衍轻笑,看向陈少游,“令夫人如今身家可不小。” 陈少游温和一笑,与他并肩,“不妨说来听听。” 几人进了院子,商请月便给他们沏茶。 “当日,表妹入股了五十万两银子。” 沈书衍看向淡静的商请月,对着陈少游道:“如今,几个月的分红下来,一共有一百三十三万两。” 商请月拿着茶壶的手一抖,饶是她早有准备,也被这巨大的数目震得不轻。 陈少游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接过茶壶,倒起了茶。 “即便你的连环弩跟炸药再得宁将军看重,他只怕不敢用这么多银子给你买,且军营用度跟派发的军饷也没这么多银子。” 陈少游递上一杯茶到沈书衍案前,“你这些银子……从何而来?” 商请月亦是正了神色。 沈书衍抿了一口茶,“我的步月庄,做的生意可不止炸药跟连环弩。” 商请月想了想,上辈子沈书衍确实涉猎不少挣钱的生意,可她实在记不得有哪些了。 陈少游也是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道:“步月庄建立不久,是什么生意能让你短时间内挣那么多银子?” 沈书衍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笑道:“边关此刻喜事除了放鞭炮,还多了一种新鲜玩意,那玩意,上至边关大将,下至三岁小儿,无一不喜。” 商请月好奇,是什么玩意,能让边关的大将也喜欢? 且听他话中意思,他的那些银子,大都是那玩意给他挣的。 “是个什么玩意?” 沈书衍看着她,笑了笑,“现在说了没意思,表妹且等到晚上,那时自会知晓。” 晚上? 他们坐马车坐了半天才到这里,等到了晚上,他们再启程回去? 陈少游明日还要上衙,这晚上,怕是等不了了。 “表妹,于昭不是没告诉你,他要在这里呆两天吧?”沈书衍挑眉笑道。 商请月看向陈少游。 “不错,衙门的事,昨夜我已处理得差不多,两日后再回去。” 陈少游淡淡的笑着,“我与书衍有点事要耽搁,所以便告假了两天。” “什么事?” 商请月疑惑,陈少游跟沈书衍有交情这事她知道,可她很好奇,他们两个为何会选择在荒芜的赤县会面,还要耽搁两天。 “我先去办点事。”沈书衍起身笑着道:“你们的屋子我已经安排好,就在最左边的屋子,简陋了些,还望海涵。” 沈书衍离去,商请月便问道:“相公,我们来这里,是为什么?” 陈少游放下茶盏,如潭的眸子褪去深邃,只余一片宁静,“夫人,你觉得沈书衍的炸药如何?” 商请月一愣,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不过她还是答道:“据说威力无穷,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敌人炸得粉身碎骨。” 陈少游一笑,“那你可知,这炸药,是谁研制出来的?” 商请月一惊,“不是表哥吗?” 陈少游摇头,“不是。” 商请月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不是他?” “不错,炸药的研制配方是我在落州知县求学时,救助的一个疯乞丐临终前给我的,他说他来自二十一世纪,可华国没有这个地方,应是其它国家之人。” 陈少游也郑重起来,“那个配方,被我研制过,不过没什么威力,不过是如炮竹一样响几声而已,有一次书衍见到了,便也去研制了许久,在黑石碳出世之后,他便也研制出了威力巨大的炸药,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 商请月认真的听着。 却听他话锋一转,“所以,在他去边关之前,我们便签了一份契书,炸药所得利润,他要分给我一半。他刚刚说的一百三十三万两银子,也含了我的那份分红。” 商请月咋舌。 陈少游这是也入股了。 上辈子那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首富,那威震天下诸国的炸药,没想到还有陈少游一份。 难怪,两人交情那般好。 蓦地,商请月有些干干的咽了咽口水,“那个,连环弩莫非也是……” “那个是书衍自己专研的。” 陈少游笑道:“他很有才华,学过几年木工就能参透与设计机关,连环弩只是他的开始,也许以后还会有更惊喜的。” 商请月震惊,还有更惊喜的? 陈少游不再多言,只道:“等着今天晚上看看他说的是什么玩意,我也很好奇。” 商请月想了想,“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他的新鲜玩意?” “不,我们来这里,为的是与他合作一桩生意。” 那桩生意,便是买下赤县方圆五百里之地。 修建马场,种植青草。 炸药弓弩,战马粮草,沈书衍都要一一掌握在手。 而他们,负责银两。 步月庄老板是沈书衍,所得利润他占一半,商请月跟陈少游占一半平分。 一百三十三万两银子换成了两份契书,商请月有些感叹,银票她都没能见着,就变成一纸契书了。 “怎么?表妹舍不得?” 傍晚,三人谈妥马场之事,沈书衍看着商请月笑着问道。 商请月扬眉,“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陈少游好笑的摇头。 夜里,天上繁星点点,三人坐在门外说着话。 “咻” “砰” 几声巨响,天上突然迸发出光亮,然后炸开四散,如花绽开,一朵又一朵。 第一百零六章 不负 第一百零六章 简陋的小院四周皆是散发着淡淡的炮竹味,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围绕小院,然后无数的光亮窜入空中,脆响过后,夜空里绽开了无数朵绚丽灿烂的花。 那些花,颜色形状各有千秋,在短暂的盛开之后,如雨般缓缓落下。 一波花雨沉寂,一波花朵盛开,天光如霞。 商请月震撼不已。 饶是陈少游,也是一脸的惊叹。 “这是什么?”他问沈书衍。 “刚在边关研制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叫它,烟火。” 烟火。 很贴切。 可是他取的名字却不是烟火。 陈少游听得他话中之意,问道:“那如今你叫它什么?或者说,今后流传出的名字叫什么?” 沈书衍看向天上那一个一个散开的花,他一笑,缓步走到小院大门外的小溪边。 手中的火折子探向一个木桶大小的四方木盒,闭合的木盒缝隙处露出一截细小的线被点燃,沈书衍退了回来,然后便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几声闷响之后,几道光束直入天际,竟是比之前的烟火更为耀眼夺目。 沈书衍仰头,看着那散开来的烟火,笑道:“这便是名字。” 商请月的眼睛自烟火出现的那一刻便没有离开过天上。 对他们二人的谈话她虽有听见,却没怎么留意,直到突然的几束光亮压下了之前的烟火,漫漫的延伸成两个大字,她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少游,这个烟火能成字!” 陈少游看着天上耀眼的两个字在漫天烟火中傲然而立。 不负。 无数烟火绚烂落去,唯有“不负”两个字,璀璨依旧。 他蓦地看向沈书衍。 眸光温和含笑的看着商请月的沈书衍。 陈少游如潭的眸子沉了一瞬,又涌上一丝淡淡的恍然,他揽住商请月,与她看着这天光的唯美。 许久。 天上的“不负”两个字淡淡隐去,沈书衍负手在夜空下,眸光悠远。 不负…… 他不负她的期望,不负她的信任,不负她的那一纸契书。 她倾尽全心全力信他,他不能辜负,也舍不得辜负。 转头,看着两个相依望天的人,他微微一笑。 他在天下人面前崭露头角,皆是拜这两人所赐。 一个于他有恩。 一个予他信任。 即便他日他爬得再高,他也希望,在他的身后能有这两个人陪伴。 …… 不负之名在边关传扬到了京城,又从京城飘然而至全国各地。 步月庄在建造弓弩跟制造炸药之余,在各个繁华的州城建了步月庄分庄,专门制造不负以及售卖。 柳州经过瘟疫一事,虽然动了元气,却也经过几个月休养生息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 因而,柳州也开了一家步月庄。 庄主是沈书陌。 自那次与沈书衍立下马场之事的契书后,沈书衍便回了京城,马场之事全权交由沈玉容的相公,齐俊。 齐俊虽然入仕不行,可行商天赋极高,为人也聪慧谦厚,马场在他的手上,逐渐成型。 因为进了夏天,商请月便犯了懒,想小睡会儿,可又是在热得很,便只有听小词说说外面的趣事打发点时间。 沈书衍回到柳州后便买下了城内最繁华街道的一处五进宅院,题名沈宅。 把弟弟妹妹全部接进来不说,还给沈玉容夫妇买了相邻的一栋四进的大宅,把沈玉容的夫家都接了进去。 两家皆是置了不少丫鬟仆妇,小厮护院。 而沈家,他则一步也未曾踏进过。 沈重山端着父亲的架子找到沈书衍,沈书衍却是让家仆把沈重山驾出了沈宅。 因此,沈重山把沈书衍状告道衙门。 以不赡养父母为由。 沈书衍被告之事传遍柳州,最后这官司却是没开堂就不了了之。 不久后,沈书衍回到京城,而他被沈重山逐出沈家族谱之事也从柳州传到了京城。 个中原由,无人知晓。 “沈重山一家如今可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呢。” 小词啰啰嗦嗦的说着沈家的落魄。 瘟疫之事时,沈书彻染上瘟疫,可他命长,被杜子儒拿来试药,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性情倒是变了不少。 而沈书言虽然没有染上瘟疫,但是却染上了赌瘾,沈家祖屋田产土地,都被他输了个干净,就连赤县的那个简陋小院也被他卖了赌输了。 现在一家四口就租着一间便宜的屋子挤在一起。 “奴婢很是好奇,沈重山到底是怎么把表少爷逐出沈家族谱的,要知道表少爷于他可是一个金铺子呢,顶着孝顺二字,表少爷就只能荣养着他。” 商请月闻言,轻笑,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扇子。 “表哥不过是用三万两银子买断了父子之情罢了。” “三万两银子?”小词愣住:“沈重山答应了?” 商请月懒懒的闭着眼,“沈书言欠了几大笔的赌债,他能不答应?” 小词恍然。 商请月再不说话,她知道这些皆是流风给她传信,她知道沈书衍的一举一动,他也不曾刻意对流风遮掩半分。 在沈书衍离京前一日,她见了流风,“以后再不必给我传信,今后你便只为沈书衍效命,直到你与唐凝约定之期期满后,便可离去。” “小姐,宁城来信了。” “快给我。” 商请月放下手里的团扇,坐直了身体。 玉芝把信送到商请月的手上,低声道:“是莫安亲自送的信。” “莫安亲自来的?” 商请月疑惑,莫安是商谨言的贴身小厮,没有重要的事,商谨言从不轻易指使他远行。 早在她成亲之后,商谨言便把所有的身家都给了她,她甚至还来不及给他说那给沈书衍五十万两银子的事,他便带着商夫人回到宁城了。 之后,偶尔也有书信来往,可从没让莫安跑过腿。 “让莫安进来。” 玉芝退了下去。 商请月看着书信,先是一愣,随即又看了看信封,确认无误后,才又看向信中的内容。 吾妹月儿,许久不见,姐姐甚至思念,今在宁城,认亲一事可提上日程,速归。 唐凝。 商请月挑了挑眉。 第一百零七章 有事要说 第一百零七章 唐凝自上次离开柳州后,便再无消息,哪怕陈少游病重时,她给她写信求找卫矛,她也不曾回过一字半句。 若非后来陈少游得到天华帝任命下一任工部侍郎时,她命人送来了一大箱的卫矛道贺,商请月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呢。 看了手中的信,商请月沉默,唐凝为何不自己写信给她,而是以商谨言的名字给她送信。 “见过小姐。” 莫安见礼后,咧嘴一笑。 商请月笑着问道:“唐姑娘在府里?” “世子妃来了几天了,带着两位小公子一起来的。” “世子妃?”商请月蓦然一惊,“还有两位小公子?” 莫安回道:“世子妃是带着两位小公子来的。” 商请月震惊不已,唐凝跟宁锦墨成亲了? 小公子,一个是宁景,另一个是谁? 是夜,商请月独坐在窗前吹着晚风。 陈少游最近接了几个案子,每日都是天明去夜半来。 回来时,商请月已经伏在桌案上熟睡。 他走近她,把她抱起,一头青丝如瀑自肩头垂下,她恍惚的睁开了眼,“相公,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把她放到床上。 她迷迷糊糊的揽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他好笑又无奈的道:“我去洗漱更衣。” 她这才睡眼惺忪的放开了他,“那你洗漱好了快来。” 他眉头一挑。 却见她闭着眼,已是困极的模样,嘴里还不忘道:“要是我睡着了也记得叫醒我,我有事跟你说。” 他摇摇头,洗漱回来时,她已睡得香沉。 吹灯,上床。 他揽住她,让她靠在他的手臂上。 夏日里的夜晚,闷热干燥,房里放了几盆冰也没什么作用。 商请月穿着一件外衫,身上热得直冒汗。 陈少游无奈,给她脱掉外衫,却因为黑灯瞎火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一团柔软。 身体里涌上一股躁动,他低低叹了叹,把她的外衫放好,才又把她揽入怀中。 褪掉外衫的商请月只着一件贴身的肚兜,她环着他的脖子,呼吸打在他的脖颈。 他的眸光沉了沉,声音有些暗哑的开口:“夫人。” 商请月睡得香甜。 “请月。” 他的声音放重了些。 商请月秀眉微蹙,睡梦中“嗯”了一声,双手不自觉的把他抱得更紧,胸前的柔软紧贴着他。 陈少游眯起眼,忽地翻身把她放在身下,温热的唇印上她的朱唇。 睡梦中的商请月觉得什么东西在啃咬她,呼吸也越发困难,挣扎醒来便察觉到她熟悉的气息,唇间一痛,她痛呼出声。 “醒了?” 陈少游粗重的喘息游移在她的耳侧。 她熟悉他的一举一动,惊觉他的下一步动作,她连忙开口,“相公,我有事要说。” 他应了一声,唇舌落在她的脖颈处,慢慢游移到她的锁骨,“你说。” 商请月一声轻吟,“你……你先别闹,让我先把事说完。” “你说就是,我听着。” 胸前一疼,她低低一声惊呼,“相公!” “不说了?”陈少游似是笑了一下,锁骨下方被他的唇舌逗弄,“那我就继续做我们现下的事。” “我……唔……” 商请月的话被某人吞入腹中,直至一声一声的闷哼夹杂着愉悦的低吟席卷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再无精力去想任何事情。 次日一早,小词候在门外等商请月起床。 往日的她直接守在外间,只等商请月起床。 可今日,陈少游并没有去衙门,夫妻两人还未起,她便守在了门外等候。 “我昨夜就要跟你说的,是你不听……” “是我不听,还是你自己不说的?” 小词只听见这么两句,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应是陈少游起床了,她想。 可实际却是…… 商请月抱着陈少游的脖子,与他唇齿纠缠,竟是一副狂野的姿态。 狂野暂歇,她一边喘息着,一边没好气的道:“你说说看,你昨夜这样,我能说话么?” 陈少游目光往她唇上望去,干咳一声,再往她身上一扫,那些斑驳的红梅痕迹在肚兜的半遮半掩下妩媚多姿…… “还看!”商请月一把拉起薄被遮住身子,嗔怒道:“我要回娘家这事,你到底应不应?” “去看看岳父岳母也好,至于认唐渊为义父……” 陈少游穿好衣衫,看了商请月一眼,道:“若你愿意便也好,唐渊说起来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商请月轻轻一笑,“好,那我今日让念奴她们安排一下,明日便启程。” 陈少游系腰带的手一顿,看向她,“这么急?” “我有半年没见爹爹了,当然急。” 陈少游微微沉吟,“晚两天吧?” 商请月疑惑,“你又去不了宁城,我明天去跟晚两天去,有什么区别?” 陈少游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屋子。 商请月被看得一愣,他看她那眼神,像是有些幽怨? 夜里,商请月便知道,为何某人要她晚几天了再去了。 那把她折腾得下不了床的某人说的:“你月事刚完没几天就走,对身体不太好。” “我不觉得我的身体会哪里不好!”她咬牙切齿。 “我说的是我的身体。” “……” 于是,等某人吃跑喝足了,商请月走路都双腿发软了,某人才让她启程去宁城。 送到城门口时,陈少游守在她的马车旁,淡淡的道:“早点回来。” 商请月看都不看他一眼,扶着腰,一脸羞怒。 他一笑,低声道:“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让你狠狠的折腾,如何?” 商请月狠狠的抬头,对于他白日里说出如此露骨的话已然见怪不怪了,“相公放心,本夫人回来自会跟相公讨教!” “拭目以待。”他说。 “启程。” 一声冷哼,车帘被她扯下,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看着念奴跟小词上了马车,看着吉祥驾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再无踪迹。 陈少游还未转身,便见一辆马车从城门外驶来。 马车华贵精致,所行之处皆是带着香风。 马车里的应是女眷。 陈少游收回目光,转身回了衙门。 第一百零八章 侧夫人 第一百零八章 马车里,一个娇弱的女子闭眸而眠,她的身侧坐着一个年长的妇人。 “小姐,您何苦这么折腾自己呢?眼看都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还这样舟车劳顿,为了那么个贱民,不值当啊。” 女子没有睁眼,只是紧皱着眉头,甚至憔悴的面容上微隐着一丝悲凉:“常嬷嬷,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折腾么?若我不寻回她,表哥只怕不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常嬷嬷叹了叹,恨恨的道:“都是那个贱女人,一个平民女也能当世子妃,世子爷不就在您那里宿了一夜吗?她倒好,直接带着两个小公子离家出走,哪有这样的世子妃?也不看看侯夫人都气成什么样了!” “世子妃?”女子睁开眼,眼里的冷意一闪而过,复又闭上双眸,“以前能死一个容瑾,如今照样能死一个唐凝!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等我把肚子里的孩子安心产下,自会对付她。” 马车缓缓远去,停在陈府门前。 “公子,老夫人派人来请您,说是京里有贵人到访。” 陈少游正在批改公文,听得平安禀报,问道:“可知是哪位贵人?” “好像是宁北侯世子的侧夫人。” 陈少游眉峰微拧,“可说来府上找谁?” “说是拜访夫人,以及夫人的义姐,宁北候世子妃。”平安很是疑惑商请月什么时候有个世子妃的义姐。 他们做下人可从未听过。 陈少游却是眯起了眼。 义姐义妹之事只是唐凝跟商请月口头之约,商请月还未真正跪拜过唐渊,可这位侧夫人却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寻来。 显然,唐凝把商请月认唐渊做父之事已然在京城宣扬。 商请月前脚刚收到唐凝的信而离开柳州,宁北候世子的侧夫人便亲自寻了来。 只怕是听到什么消息,知道唐凝会来找商请月。 所以,这位侧夫人是来找唐凝的。 可唐凝,怎么看也不会是那种会让消息走漏之人,除非是她故意放出的消息,为的便是让人来寻。 可唐凝希望这来寻她之人,会是这个侧夫人? 陈少游摇头,不会,唐凝等的人不是这位侧夫人,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把商请月叫到宁城,只怕她是早知道这位侧夫人会来找商请月,这才匆匆把商请月叫走,为的便是让这位侧夫人扑个空。 而她等的那个人,也许此刻已经在了宁城。 陈少游不由得想起那个淡然肃静的男子来。 宁锦墨。 也只有他,会让唐凝花心思。 也只有他,能在伤到她后,还能让她对他留有挽回的机会。 陈少游按了按眉心,对于宁锦墨跟唐凝在京城的事他不太清楚内情,可大致的消息还是知道一些。 唐凝嫁给宁锦墨时,遭到宁北候夫人极力反对,是宁锦墨顶着不孝的名声娶了唐凝,那时的唐凝已然身怀六甲。 宁北候夫人一气之下病重,唐凝被叫去侍疾,折腾了几天,最后由宁锦墨侧夫人陆氏送她回世子府,此后,一向居住在世子府外的陆氏住进了世子府。 后来,唐凝临盆前几日,亲眼目睹宁锦墨与陆氏欢好,气怒之下昏厥,产下一子,自此后与宁锦墨再无言语。 陈少游并非刻意去打听唐凝之事,而是宁北候世子后宅之事已是闹得人尽皆知。 只因,陆氏身怀有孕,身为世子妃的唐凝却带着宁家的两个小公子离家出走了。 这事,惊动了整个京城,是以,宁世子的后宅便被人们知晓得干干净净。 有人说陆氏狐媚,在主母即将临盆之时还去勾引男主人。 也有人说,世子妃善妒不容人。 总之各有褒贬就是了。 这些流言,从京城流传到柳州,商请月因为天热很少出门,而她并不知道唐凝嫁给了宁锦墨,故而唐凝的这些她并不知晓。 而陈少游也不曾跟她提过。 终究是别人家的日子,唐凝即便跟商请月交情再好,也只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不过,眼下唐凝既然离京城去了宁城,只怕是打定了主意要赖上商请月一段时日了。 陈少游想到这里皱了眉,也不知商请月在宁城会呆多久。 平安看着自家公子,这拧着眉也不给个回话,他怎么给老夫人那边回话? “公子?” 陈少游回神,拿起公文继续批改,淡淡的道:“告诉那位贵人,夫人回娘家省亲去了,府里没什么世子夫人。” 平安应声而去。 商请月到了宁城,城门口便见到商谨言大肚便便的四处张望着。 她笑了笑,好似自家爹爹又发福了。 马车停下,吉祥恭敬的唤了一声亲家老爷。 车帘被粗鲁的撩起,商谨言那张笑眯了眼的俊脸映入商请月的眼中。 她放下预备挑起帘子的手,甜甜的笑道:“爹爹,女儿来看你了。” 商谨言咧咧嘴,一屁股坐上马车,把念奴跟小词一股脑的赶下了车,“去前面的马车,我跟凝宝儿说说话。” 商请月好笑,让念奴跟小词下车后,问道:“爹爹,最近可好?母亲可好?” 商谨言笑道:“都好着呢,就是,唐姑娘……哦不,是宁世子妃,好像不太好。” 商请月眼角的笑意微凝,“怎么了?” 商谨言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她离家出走才来到咱们家的。” “离家出走!”商请月声音拔高了几度,“她贵为世子妃,怎么会离家出走?宁锦墨呢?” 商谨言见她急了,连忙安抚:“凝宝儿,别急,爹爹慢慢给你说,别急。” 于是,当商谨言把唐凝的事一五一十说完的时候,商请月的脸色已然沉得滴出墨来。 到了商府,商请月下了马车,丢下众人直往她的院子里走去。 “哎,凝宝儿,别急呀,凝宝儿……” 商谨言在后面吃力的追着,商请月回头道:“爹爹,我去看看唐凝。” 说完便消失在了游廊。 商请月推开了她闺房隔壁的客房房门:“唐凝。” 一声婴孩的哭声传来,商请月疾步上前的步子一顿。 房间的床榻上,唐凝正在给床上的两个孩子打扇,听见商请月的声音,她那仅三个多月的小儿子哇的啼哭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容瑾之死 第一百零九章 唐凝一边抱起儿子,一边嗔怪的睨了呆愣的商请月一眼:“风风火火的,着急什么呢?” 商请月走近唐凝,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怀里的孩子。 襁褓里的孩子小嘴委屈的直哼哼,眼里的眼泪要落不落的,甚是可爱。 “他……” “嘘”唐凝示意她禁声,低声道:“他要睡了,等会儿再说。” 商请月点头,安坐在一旁,看着床上的母子三人。 宁景已然熟睡,嘴角挂着时有时无的笑,不知睡梦中梦见了什么。 她轻轻的笑了笑,这么小的宁景已经有了上辈子初见他时的淘气模样。 没多久,唐凝放下了怀中睡熟的儿子,跟着商请月悄无声息的退出屋子,去了商请月的闺房。 “是不是宁锦墨真的负你了?” 一坐下,商请月便问。 她不相信上辈子为容瑾守身如玉的宁锦墨,这辈子在失而复得后,会在唐凝即将临盆的时候跟陆娇勾搭在一起。 唐凝淡淡的瞥了商请月一眼,颇有些慵懒的倚在窗前的琴案上,“虽说他并不是有意负我,可是让陆娇有孕却是真的。” 商请月皱眉看她,“怎么回事?” 唐凝却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就是传言那般,他在我即将临盆的那几天,睡了陆娇。” 商请月没有说话,看着唐凝的目光格外怜惜。 “他被宁北候夫人下了药。”唐凝懒懒的补充道:“想必你也知道,我那个婆婆最是喜欢她那个侄女,眼见着我都要生了,她又怎会不替陆娇着急。” “下药!”商请月眯起眼,宁北候夫人出身高贵,对下药这样龌蹉的事从来嗤之以鼻,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把药下到自家儿子身上来。 “是啊,那个媚药,还是我自己的配方由明月楼卖出去到各地青楼药铺的,害人终害己啊。”唐凝幽幽的笑道。 商请月闻言,不知该如何说她了。 华国大多的媚药都只是提提夫妻间的情趣,并不会让人丧失理智,可容瑾配出的媚药,是十足的霸道,别说是宁锦墨,即便是江湖中的个中高手,也无能为力。 显然,宁锦墨中招,只能是宁北候夫人用了唐凝配制的药。 自食恶果。 也就是如此了。 “所以,我禁了明月楼所有的媚药出产,也让宁锦墨禁了所有药铺的媚药,就连青楼,也不准媚药流出!” 说这话时,唐凝可谓是咬牙切齿。 商请月深以为然,华国的媚药太常见,是该约束约束了。 “那你现在离家出走是个什么意思?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商请月看唐凝虽然气恼,却也没什么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由得,说话也轻快了许多。 “一个小妾而已,我还能被她气出了府?”唐凝翻了一个白眼,“我在京城是呆腻了,虽然若安自……容瑾死后便已搬出宁北候府,可如今的世子府还不是我那婆婆想来就来,想住就住的地方?所以,既然她给我玩这一出,那我就借势回娘家,想看她的孙子?想都别想。” 商请月不赞同的看着她,眉头微皱,“你这样会被人说善妒,不孝,名声大损岂不是便宜了陆娇?” “名声?”唐凝一声冷哼,颇有些酸味的道:“上辈子你的名声如何?千夫所指吧,宁锦墨都能护得住你不被那些谣言所扰,就护不住我?” 商请月一噎。 又听她道:“何况,你以为我的名声受损,陆娇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商请月挑眉,她怎么忘了,唐凝的性子怎么是个能吃亏的? “我婆婆给若安下药之事我不能说出来,可不代表我不能把这事栽到陆娇的头上,一个在主母即将临盆之时给男主人下药与之欢好的小妾,被主母打死都是轻的,有这事传出,谁还会说我善妒不容人?至于不孝……” 唐凝的目光冷了冷,“若不是念着她是若安的母亲,我早已要了她的命!” 商请月神色一紧,宁北候夫人上辈子也是各种不待见她,可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为何唐凝会如此恨她? “她对你做过什么?” 唐凝垂眸,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在容瑾生产时,陆娇买通了产婆打算让容瑾一尸两命,宁锦墨那时候在府外未归,容瑾的贴身丫头求到侯夫人面前,侯夫人杀了那个丫头,最后保下了宁景,恩准容瑾……血崩而死。” 商请月一时脸白如纸。 那时的容瑾该是多么无助恐慌,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没能见着自己的孩子一面,没有见到她的夫婿一面,如同她当初被落胎时一样。 无助,恐慌,不舍,难过。 还有滔天的恨意! “那你留着陆娇……” 她不信重生归来,陆娇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得多好。 唐凝轻笑:“原本有了钰儿,我是打算积点阴德的,所以留着她的命,没有动她,可她竟敢在我即将临盆的时候算计我,跟若安欢好还设计我看到,为的不就是我一气之下‘一尸两命’么?” “一尸两命?”商请月沉着脸。 唐凝低笑,笑容冰凉。 如当年一般,陆娇连稳婆都准备好了,甚至连让下人推倒她,造成不小心摔倒的现场都准备就绪。 若非早有上辈子的经历,若非她安排的那几个暗卫在她被推倒的时候抱住她,恐怕她此刻早已一尸两命! 事出后,她要打杀了陆娇,宁北候夫人匆匆赶来,对着宁锦墨以死相逼。 宁锦墨…… 唐凝忽地红了眼眶,似是委屈,又似难过:“商请月,你过来。” 商请月被她突然氤氲的双眸看得心下一疼,才靠近,便被唐凝靠在肩上。 “凝儿,把陆娇打发出府吧,算我求你。” 宁锦墨白着脸对她说,让她放了陆娇,他说求她。 就因为侯夫人的以死相逼! 她知道,她只能妥协。 却也气极,动了胎气,当夜便产下了宁钰。 后来,她再不跟宁锦墨说一句话。 后来,侯夫人派人来报,陆娇怀有身孕了。 她甩了宁锦墨一巴掌,带着两个儿子直接找上宁北候府。 第一百一十章 要多少 第一百一十章 宁北候夫人的面前,唐凝一脸的冰霜:“母亲,陆娇她要么去子留母,要么去母留子,否则我定要把陆娇欲害主母之事宣告天下。” “还有,前世子妃之死,我也不介意全部抖出来!我虽小小民女,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母亲可得想清楚,与儿子妾室谋害儿子正妻是个什么罪!” “本世子妃向来说到做到!” 眼里突然落了眼泪。 唐凝靠在商请月的肩上,双眸紧闭。 商请月不知道她如今的结该如何解。 陆娇怀有身孕,只怕宁家不会让她落胎,侯夫人更不会让她死。 可唐凝拿前世子妃跟她被陆娇谋害之事威胁了侯夫人,侯夫人也不敢让唐凝不痛快。 想要两全,唯一的途经便是,宁锦墨。 只要宁锦墨劝和,陆娇再卑微赔罪,而侯夫人放下身段对唐凝极尽安抚,只要唐凝舒坦了,那么这事便能不了了之。 “宁锦墨,他……你来宁城,为的便是躲他?” 唐凝紧闭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只是想晚点听见他的……所求。我怕他的所求,会让我前世今生加起来对他的感情化为乌有。” 商请月眼里滑过一丝心疼。 “我不怕他纳妾,也不怕他生一堆的庶子庶女,就怕他为着他的那个母亲把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点一点磨灭。” “月儿,我是真的很怕。” “我重活一世,只为他而活,可若他都站在我的对面,我又该如何?” 商请月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让唐凝靠着,听着她的倾诉。 从中午到晚上,没有一人前来打扰,就连隔壁的两个孩子也没有听见哭闹。 房间里没掌灯,商请月看着已然平静的唐凝,沙哑的道:“天黑了。” 唐凝揉揉额头,笑道:“我看到了。” 商请月亦是一笑:“我舟车劳顿的来,还没喝口水就陪着你坐了一下午。” “所以?”唐凝起身撑了个懒腰。 “我记得你的明月楼银子不少。” 商请月揉着发麻的肩,笑看着唐凝。 唐凝眯起眼,“要多少?” “一万两吧。” “商请月。”唐凝气笑了,“你一下午的时间值一万两银子?” “我有说银子吗?” 唐凝一愣。 商请月起身,低笑。 “我说的是一万两,金子!” “你怎么不去抢!”唐凝大怒。 商请月开门,回头轻轻一笑:“这不就是在抢么?” “……” 商请月才出门,商谨言便一溜烟的迎了过来。 “凝宝儿,饿了没有,走走走,你母亲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还有你最爱的白斩鸡。” 说着拉着商请月就往前厅走去,嘴里还不忘嘀咕着:“都几天没能好好休息了,等会儿吃好了就去睡觉,别熬坏了身子。” 商请月无奈,拉住商谨言,“爹爹,还有世子妃呢。” 商谨言回头对着唐凝道:“世子妃,您要不要与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商请月抚额,商谨言这话问的,谁不知道你一家人吃饭啊,用得着这么强调么? 唐凝好笑的摇摇头,“伯父伯母跟月儿难得相聚,我就不打扰了。” 商谨言咧嘴一笑,“我已命人把世子妃跟大公子的饭菜已经送到世子妃的房间了,那就不打扰世子妃用膳了。” 说完,拉着商请月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院子。 唐凝失笑。 想起那个同样把她捧在手心的爹爹,她的笑容更深了。 因为她跟宁锦墨的事,她害怕唐渊担心,故而,她来了宁城却不曾去见唐渊。 看着繁星月华,她想,她是有些想家了。 想她的爹爹。 这边,商请月跟着商谨言夫妇吃着饭,商谨言时不时的给她夹着菜,商夫人便时不时的给她添着汤。 看着满满的一碗菜,再看着手里端着的汤,商请月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这还能吃得下去么? 饭后,商请月揉着肚子散步在院子里。 商夫人打发商谨言回房后,走到商请月身边。 她狐疑的问道:“可是肚子不舒服?” 商请月讪讪一笑,摇摇头,她总不能说吃太多了肚子撑得受不了了吧。 “是不是有了?” 商请月愣住? 有了? “我看你吃得很香,饭量也比往常的多,当初我怀大郎的时候,也是吃得很多……” “……” 商夫人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看到商请月一脸的菜色。 “怀了身孕,很多人会吐得一塌糊涂,有些人呢却是什么事也没有,胃口还好得不得了……” “母亲。”商请月干笑道:“我没有怀上。” “啊?” 跟商夫人解释过后,商请月回了房,心里是浓浓的黯然。 看着唐凝的屋子灯还亮着,商请月便想去看看宁景跟唐凝那小儿子。 才刚出门,便见唐凝门外守着两个婆子打扮的妇人。 看到商请月,皆是笑得一脸的和气。 “请月小姐安好。” 商请月扬眉,这两个婆子是唐凝带来的人,看着普普通通的,不知是否是明月楼的人。 “我在给我儿子喂奶,有事明日再说。” 屋里传来唐凝懒懒的声音。 商请月笑笑,转身回了屋子。 “小姐,那两人皆是出自明月楼。” 念奴低声禀报着,商请月没多大意外。 这夜商请月早早的睡了。 次日起床时,小词带来了一个消息。 唐渊来了。 是唐凝亲自去请的。 商请月看看天色,不由扶额,她竟睡到了日上三竿。 连忙去前厅,便见商谨言跟唐渊说得火热。 虽然商谨言爽快,唐渊大方有礼,但是两人能谈到一处去,商请月还是讶异了一番。 唐渊依旧眉眼温和,关怀的目光时不时的往抱着孩子的唐凝身上瞄。 唐凝大概是跟他说了一些。 商请月上前轻福了一礼,欢喜的笑道:“爹爹,伯父。” 那热切的目光看得唐渊不太自在,虽然商请月也在鸟儿胡同待过一些时日,可他对商请月终究还是不太亲近。 “阿月。” 唐渊起身却被商谨言按住,“唐老弟是凝宝儿的义父,受得这丫头的礼。” 说完,对着莫安道:“看夫人好了没有,快去催催。”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娇的结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商请月收回在唐渊身上的目光,疑惑的看着堂上的一行人,目光落在唐凝身上。 唐凝笑笑:“认父之礼,月儿,等下可就要唤我一声姐姐了呢。” 商请月看向商谨言,她还没来得及跟商谨言说这事,毕竟她是他的女儿,认父一事并非儿戏,她得问过商谨言的意思。 可看出来,唐凝早就跟商谨言说好了。 而商谨言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商夫人领着下人们带来香案,请来了宁城的县令作证,一场认父大礼便正式开始。 跪拜父亲唐渊,落上唐家族谱。 “爹爹。”商请月跪在唐渊身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隔了一世,她再次做了唐渊的女儿。 唐渊受了她的这一跪,给她赐名:唐月。 认亲仪式完毕,商谨言跟唐渊领着县令去外堂用饭,商夫人则带着商请月唐凝去了内院。 一顿饭用完,商谨言送县令出门时,见到了一人一马疾驰而来,稳稳的停在商府大门前。 面容憔悴,胡茬长满了下巴,一双眼疲态尽显。 “小姐,宁世子来了。” 小词的一声通禀,唐凝手中拿着逗弄幼子的拨浪鼓一僵。 商请月一叹,抱着怀中熟睡的宁景跟商夫人离开了屋子。 商请月在前厅见到了宁锦墨。 一见到她,宁锦墨几步迎上来,目光望向她的身后,随后便是一暗,“她在哪里?” 商请月看向他,那一身褶皱的衣衫也不知穿了多少天。 微微一叹:“你若是为了给陆娇求情而来,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一个上辈子害死容瑾的人,唐凝能留着她已是极限,何况这辈子陆娇还再度出了手。 只怕这次,唐凝绝不会手软了。 陆娇在这辈子出手之后,之所以还能好好活着,恐怕是唐凝对宁锦墨的试探了。 若是宁锦墨选择听侯夫人的,来劝唐凝放过陆娇跟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么,他们之间或许再难如当初一般情深。 若是,宁锦墨站在唐凝那边,那么无论陆娇选择去子留母还是去母留子,宁锦墨与侯夫人必是亲情无存。 一边是发妻,一边是生母,宁锦墨的抉择商请月无从猜测。 可商请月笃定,一旦宁锦墨有了抉择,不管是选择唐凝还是侯夫人,陆娇的结局都会死! 连着她腹中的孩子一起死。 因为,唐凝眼里的狠戾,她太清楚。 若唐凝此刻的立场换作是她,她也会如此! 宁锦墨沙哑的道:“我想去见她。” 商请月不再说什么,让小词带他去了。 宁锦墨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商请月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再出来时,唐凝跟宁锦墨皆是眉眼带笑,只是,宁锦墨的笑容里微苦。 “月儿,我打算跟若安明日便回去。” 商请月眉头跳了跳。 “我会留下几个人照顾爹爹。”唐凝看着她,淡漠的笑了:“京城还有烂摊子等着我呢。” 宁锦墨抱着他的小儿子,神色没有多大起伏。 商请月看了看天,世子府,恐怕有得一阵闹腾了。 商请月跟唐凝亲自送唐渊回去,宁锦墨带着两个儿子随后。 自从唐凝接管了明月楼之后,唐凝便给唐渊置下了一处离鸟儿胡同并不太远的宅子,不知她以什么理由说服的唐渊,直到她嫁给了宁锦墨,唐渊都不知道她跟明月楼的事。 到了唐宅,一个小厮机灵的上了茶。 商请月抿了一口,微微讶异:“爹爹,这是落州的观音茶?” 唐渊闻言笑道:“前几日跟几个书院的先生们聊天时,人家送的,味道不错吧?” 唐凝也喝了一口,对着商请月道:“这茶也不怎么样,偏你那么上心。” 商请月没搭理她,问唐渊:“这茶爹爹可还有?” 唐渊被商请月的灼灼目光看得一愣。 迟疑的问道:“阿月想要?” “嗯。”商请月应了一声,又补充道:“有多少要多少。” 唐渊哑然。 唐凝暗自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多好的茶,值得你腆着脸给爹要么?” “阿凝!”唐渊瞪了唐凝一眼:“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商请月眨了眨眼,“就是啊,怎么说话呢你。” “妹妹。”唐凝似笑非笑的道:“说起来,你还没叫我一声姐姐呢。” 商请月一笑,丝毫不觉违和的道:“姐姐。” 唐凝顿觉无趣。 唐渊见状笑了笑:“我这就给阿月把茶都包起来。” 起身匆匆走了几步,又回了来,迟疑的看着唐凝问道:“今日就在这里休息了吧?” 唐渊虽然努力的掩饰着他的不舍,可那怜爱的目光又怎么会让商请月跟唐凝忽视。 唐凝含笑:“今夜本就打算歇在家里的。” 唐渊闻言,面色一松,欢喜的道:“我这就去厨房让厨娘多做点好吃的。” 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商请月一阵心酸。 她的爹爹。 对唐凝那般疼宠的爹爹,现在也是她的爹爹了,可是…… 商请月一阵不甘。 “明明说是给我包茶叶的,怎么就去厨房让人给你做好吃的了!” 唐凝无视商请月的幽怨目光,一笑:“亲生女儿嘛,你终究是比不了的。” 商请月噎得不轻,那也是她爹,她亲爹! 可终究是说不出来。 冷哼一声,正想怼唐凝几句,却见唐凝端着茶水出了神。 “怎么了?”商请月问。 唐凝摇摇头。 商请月微微思量,问道:“陆娇……你怎么打算的?” 唐凝抬头,看着她轻笑,声音却是冰冷:“死!” 商请月叹息。 “她该庆幸若安没有选择帮侯夫人来做说客,否则她的结局,便是带着她腹中的胎儿进妓院接客,直至死!” 门外,宁锦墨的衣角一闪而过。 唐凝跟商请月对视一眼。 “陆娇若死,她腹中的孩子必也一起,那个孩子是宁锦墨的骨肉,他会不会因此对你有所隔阂?” 知道宁锦墨离去,商请月问道。 “是他提出杀死陆娇的,并非是我。”唐凝抿了抿唇,“虽然这就是我的本意,可提出来的是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变数太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商请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陆娇肚子里的孩子是宁锦墨的亲骨肉,他却亲口提出杀了陆娇,一尸两命。 他提出,为的便是护唐凝。 宁北候宁清远为人爱财吝啬,却更重子嗣。 若是唐凝提出,或是命人暗杀了陆娇,侯夫人一旦狠了心闹大,只怕宁家便再容不得唐凝了。 “月儿,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宁锦墨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的亭子里坐着。 想起之前刚到花厅,无意中听到商请月跟唐凝的谈话。 “她该庆幸若安没有选择帮侯夫人来做说客,否则她的结局,便是带着她腹中的胎儿进妓院接客,直至死!” 唐凝的恨意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陆娇,本就是他的母亲强行给他纳的妾室。 他在遇见容瑾之前,确实跟陆娇有过几夜的欢好,可自从有了容瑾之后,他一次次的看着她跟陆娇明争暗斗,看着她明亮的双眼逐渐失了往日的灵气跟光华。 他再不曾碰过陆娇。 直到后来容瑾生宁景难产。 他强势的搬出宁北候府,即便是被他的父亲打得下不了床,他也不曾回去。 对于容瑾难产之事,他已然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可牵涉到了他的母亲,他不敢再查下去。 可陆娇,却是被他着重怀疑。 她即便不是主谋,也绝对是帮凶! 因而,对陆娇,他向来都是冷漠的,若非念着陆家的那份情谊,世上已无陆娇此人。 这次唐凝怀孕,不仅唐凝诸多小心,就是他,也安排了无数的人盯着。 盯着侯夫人,盯着陆娇。 可让他震惊的是,他那一向高傲的母亲竟会给他下那种药! 那夜,他失去了理智,疯狂的要了陆娇。 后来,被唐凝撞破,她扬长而去,却被下人推了一下,差点摔倒,她回过头来便命人杖毙陆娇。 他并未阻止。 怕的是唐凝那失望惊痛的眼神。 怕的是唐凝跟她腹中的胎儿出事。 可陆娇终究是被他母亲保下了。 出言相帮的是他。 因为他母亲的以死相逼,他不得不妥协。 唐凝当日的眼神平静到令他恐慌。 后来,她再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一个字。 再后来,他被告知陆娇被查出有孕。 他当时恨不得一刀了结了她。 可最怕的就是唐凝知道这件事。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唐凝竟比他还早一步知道这件事,惊痛的给了他一巴掌后,带着两个儿子便去了宁北候府。 留子去母,或是留母去子。 这便是她对陆娇的要求。 此后,她便消失了踪迹。 他笑,陆娇敢跟他母亲算计他,算计他的妻子儿子,他又怎会还顾及陆家而让她好好的活着? 哪怕就是陆娇有了身孕,他也能无声无息的让世上再无陆娇这个人。 可他没想到唐凝会如此大的动作。 她如此做,生气是有,难过也有,可更多的,是要借此逼他跟侯夫人决裂。 而他,选择她。 明知她的意图,却还是不惜与母亲闹翻。 宁锦墨一手抱着宁钰,一手环着安静的宁景,面色微苦。 …… 夜里,商请月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想着唐凝白日的话,一遍一遍。 唐凝问她,她是不是过分了? 她不觉得。 陆娇这个人,城府太深,前世能悄无声息的害死容瑾还有她,今生又出手算计唐凝,这样的祸害留着只会后患无穷。 况且…… 黑暗中,商请月的眸子眯起。 她虽然不喜宁北候夫人强势高傲的性子,却也还是知道,她为人傲居,是最不屑后宅阴私的。 那么,给宁锦墨下那种药,绝不会是她的意思。 可事发后她并未否认,只能说明,真正下药的人就是陆娇。 只有陆娇,是她千般维护的。 身为母亲,能默许儿子的妾室杀嫡妻,还在妾室对儿子的对第二任妻子动手失败后出面庇护,这样的婆母,比起陆娇又好到哪里去? 于唐凝而言,陆娇必死,而宁锦墨跟宁北候夫人决裂是最好的结局。 轻叹一声,商请月侧身看着窗外流泻而来的月华,不禁想起上辈子,她的死。 她的死,源于陆娇每日请安时所带的毒香。 宁北候夫人是不是也知晓陆娇对她下毒,却还是默许了? 想到这里,商请月眸光一冷。 陆娇到底跟宁北候夫人有多深的感情,能让陆娇一次又一次的对宁锦墨的正妻下手而姑息庇护。 陆娇上辈子死于陈少游给她安排的折辱。 这辈子,最好还是死于宁锦墨的手比较好,至少宁锦墨会给她一份体面。 否则,唐凝说的话,就是她的结局。 带着腹中胎儿进妓院接客,直到死。 唐凝恨极陆娇,这绝不会是她的一时怒火之言。 可是。 若是侯夫人真的拿剑挂在脖子上以死相逼保陆娇呢? 若是侯夫人不惜与宁锦墨决裂也要保下陆娇呢? 若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宁清远为了子嗣而要保下陆娇呢? 唐凝该怎么办? 派人进候府刺杀陆娇么,或者是安插人进候府杀陆娇于侯夫人的眼皮子底下? 变数太多。 而唐凝有了两个儿子要护,身为世子妃,这个身份注定让她不能为所欲为。 宁锦墨是宁北候兼军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之子,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顾虑的太多。 他跟唐凝,只怕会因陆娇之事起了隔阂。 商请月目光凝了凝。 同为上辈子死在陆娇手上的她却没多大的恨,上辈子她已生无可恋,是死是活已然不重要。 可是,若陆娇活着,还生了孩子过得风光无限,她也是容不得的。 “念娇。” 如呢喃一般的轻唤,念娇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主子有何吩咐?” “你说,要是一个女子被人玷污了,还活得下去吗?” 念娇抬眸望向黑暗中那躺在床上的人。 “主子说的是谁?” 按照唐凝所说,只怕陆娇过不了几日就会寻到了宁城来。 “陆娇,宁锦墨的侧夫人。” 商请月闭上双眼:“明日唐凝跟宁锦墨启程后,你便给宁锦墨的侧妃一份大礼吧。” 若是陆娇被玷污,殉节自缢最好,若是她打算苟且偷生,那商请月便把她被玷污之事宣扬到京城。 陆娇谋害宁锦墨的正妻,为的不就是被扶正吗? 她倒要看看,一个被人玷污了的妾室还怎么做扶正的白日梦。 商请月握紧了拳头,对陆娇肚子里的孩子说了一声抱歉。 怀孕被玷污,陆娇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留!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下厨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次日,拜别唐渊后,唐凝跟着宁锦墨离开了宁城。 唐宅的大门处扬起一阵尘土,车马远去。 商请月看着唐渊发红的眼圈心里一酸。 “爹爹,我还在呢,我陪你几天再回去。”她亲昵的揽住唐渊的手臂,如上一世那般孺慕。 唐渊展颜,欣慰的笑道:“你难得回一趟宁城,还是多陪陪商大哥,我这里还是别呆太久,不然,商大哥只怕会找上门来……” 话音未落,商谨言大大的嗓门已响在耳边。 商请月失笑,唐渊则是见怪不怪。 商谨言宠女,他早已知晓到什么程度。 商谨言提着两壶酒,兴奋的揽住唐渊的肩,一边往唐宅里走去:“唐老弟,走,我们去喝几杯。” 商请月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心里的暖意流淌着。 这两人,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爹爹。 都是她所孺慕敬重的人。 不过,商谨言是要跟唐渊喝酒么? 他们两个可是都曾喝吐血的! “爹爹……” 她才开口,前面的人突然回头,不满的道:“凝宝儿,发什么愣呢,赶紧走,给我们做点下酒菜尝尝,嫁了人,也不知对下厨之事有没有懂个一星半点。” 商请月愣了愣,走向二人,想了想,道:“下酒菜,我试试看?” 她上辈子嫁给陈少游之前便跟唐渊过着清苦的日子,做饭都是她亲自动手。嫁给陈少游之后,她也时有给他做一些简单的小菜,这辈子她也不是没进过厨房,因而,下厨一事,她并不觉得多难。 于是破天荒的,商请月被商谨言忽悠着进了厨房还没反应过来自家两个爹爹喝酒去了。 眼看唐渊跟商谨言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商请月的下酒菜却还迟迟未到。 商谨言一口饮尽杯中酒,大笑道:“凝宝儿自小就不怎么进厨房,我们且等等看,看她嫁人之后是否练就出一手厨艺来。” 对于商谨言看好戏的态度,唐渊直摇头。 商请月曾在鸟儿胡同做过几次饺子馒头,味道甚是可口,跟唐凝做的味道差不多,若是想看好戏,只怕商谨言要失望了。 不过…… “先生,厨房烧起来了。” 唐渊的仆从匆匆来报,唐渊一惊,丢了酒杯,急忙起身:“请月小姐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担忧之色不言而喻。 商谨言对唐渊的态度暗自点头,一把拉住欲出门的唐渊,不甚在意的道:“凝宝儿有念奴护着,没什么事,唐老弟尽管放心,咱们喝咱们的酒,等着那丫头来给咱们交差。” 唐渊狐疑的看着商谨言,担忧的目光不减半分:“当真不会有事?” 商谨言一笑,“咱们等等就是。” 唐渊摇头,犹不放心,“我得去瞧瞧。” 商谨言也不再拉他,起身也跟着他出门,甚是可惜的道:“凝宝儿每次都是沉静稳重的模样,特别是禁我的酒时,那脸沉得跟什么似的。如今,难得她出一次糗,本想让她灰头土脸的过来让我取笑一番,现在看来,亲自过去看看她的壮举也不错。” “……” 唐渊突然就觉得,商谨言让商请月下厨一事,是借机报复商请月以前对他的禁酒管制。 唐渊二人到达厨房的时候,便见一股浓烟自厨房散发到了空中,然后弥漫了厨房周边的屋子。 商请月一脸无奈的看着几个仆从抬着一盆又一盆的水往厨房里倒,她的身边是心有余悸的小词跟一个瘦弱的妇人。 唐渊匆匆而至,“阿月,怎么样,可伤着哪里了?” 商请月尴尬的摇摇头,“我没事,就是爹爹您的厨房……” 这么大的浓烟,这厨房怕是得换一个了。 “没事就好,厨房可以再建。” 商谨言目光在商请月周身转了个遍,确定她只是衣袖上染了些黑碳灰,并无其它不妥后,他挑着眉,“凝宝儿,你的下酒菜呢?” 商请月干咳一声。 “凝宝儿?”商谨言笑眯眯的看着她。 商请月默了默,“爹爹,女儿很少下厨房,成亲后也只是给相公熬熬粥……” 她上辈子自从跟陈少游和离后就不曾再进过厨房,这辈子,也只是给商谨言跟陈少游煮过粥,可无论是给陈少游还是给商谨言煮粥,她的身边都是有厨娘跟下人帮衬的。 唐渊的宅子本就没几个人,厨房就一个厨娘,洗菜的事她交给小词去了,生火她交给厨娘了,那淘米下锅就是她亲自上了。 只是厨娘担心她被滚烫的水烫到,让她去添柴…… 原本做菜,她是觉得很顺手的,毕竟上辈子做过。 可真到了厨房,她才突然觉得,多年不入厨房,她已经无从下手了。 厨娘让她添柴,她也乐得轻松,可是轻松的活计却遇着一个不受待见的“客人”。 一只老鼠蹿到她手边的柴堆里,惊得她把手里的柴丢了出去,灶边燃着的柴被打落。 六月的柴极干,遇火既燃,火势猛然而起,惊慌之下,她把灶上那满满的一罐子油当水泼了出去…… “凝宝儿,烧了厨房爹爹不怪你。” 商谨言语重心长的道:“只是,很少下厨房这事就不对了,你看为人妻子,便要懂得洗手做羹汤,才能称得上一声贤惠,女婿心里才会对你更看重一分。” 商谨言说完,颇为认真的想了想,又道:“这样,今日我陪你义父喝几杯,你就赶紧回去跟你母亲学学下厨,回柳州后好好给女婿露一手。” 商请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本正经的商谨言,“爹爹,你不会是打算支走女儿,然后跟义父喝得酩酊大醉,过足酒瘾吧?” 商谨言一噎,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 成亲前有商请月管着他不准他多喝酒,成亲后,商请月给商夫人咬耳朵,商夫人直接禁了他的酒,现下人人都道商谨言前惧女后惧内,滴酒不敢沾。 他忍了许久的酒虫,在商请月认唐渊为父那天因为陪县令喝了几杯而彻底勾起,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唐渊喝酒,他怎会错过这大好时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陌上花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本想借下厨之事支开商请月,却不想被她一语道破。 微微的尴尬后,商谨言摆出了他的招牌式讨好笑容:“凝宝儿,爹爹绝不喝多,就拿来的那两壶,你回去莫要告诉你母亲。” 唐渊对商谨言的狗腿模样有些不忍直视,心下更是讶异,刚刚他们喝的酒应该不止商谨言拿来的两壶了吧? 商请月好笑的摇摇头,也不限制商谨言喝酒了,难得喝一次,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过,唐渊…… “爹爹,我记得唐凝也有说过不让您喝酒的吧?” 唐渊神色讪讪。 商请月有些恶趣味的笑了笑,“两位爹爹喝酒可以,别喝多了,否则女儿可是要告状给母亲跟姐姐听的。” 说完,也不管浓烟漫漫的厨房了,淡定的离开她惹下的烟雾呛鼻之地。 商谨言跟唐渊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无奈。 商请月倒是真的把商谨言忽悠她的话听进去了。 回到商府就寻商夫人教她做菜。 一学便是一个多月。 眼见着厨房之事越来越顺手,商请月的手艺也在渐长,商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嗯,天赋不错,想来姑爷定会喜欢你做的饭菜。” 于是,出师的商请月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还把唐渊给请了来,一家人就这么美美的吃了一顿。 虽然她的手艺并不是太好,可吃的几个人皆是一脸满足。 饭后,丫头们上了茶,商谨言眯着眼,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女婿给你的信。” 商请月接过,展开。 一愣,随即扬起了嘴角。 陌上花开。 仅仅四个字。 她却知道他的意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出自吴越王钱鏐给夫人戴王妃的一封书信。 催妻归家之意。 她笑:“爹爹,女儿明日便要回柳州了。” 商谨言哼了哼。 唐渊笑笑:“来了宁城许久,是该回去了。” 商谨言脸色虽然不好,倒也没说什么,只交待商夫人给她准备些好东西带回去。 唐渊则是回去命人把那日她要的落州茶连夜送了来。 商请月辞别了别扭的商谨言,又去唐宅辞别了唐渊,这才上了商谨言给她准备的马车,带着几大车的东西启程。 马车上,商请月问念娇:“陆娇回到京城了?” 念娇回到:“那件事后,陆娇将养了一些日子便启程回了京,把她被玷污流产一事瞒得死死的,对侯夫人声称是寻世子妃的途中小产的。” “把她被玷污一事宣扬出去。” 商请月冷笑,剩下来的事就交给唐凝跟宁锦墨吧,陆娇没了孩子,又失了清白,看她还能怎么闹。 柳州依旧繁华如昔。 一月有余不见柳州景色,她竟是十分想念。 夜里的万家灯火格外温馨。 天上一阵声响,是不负在绽放。 不负已经流传到了世界各处,民间皆称为烟火。 凡是喜庆之事,总离不开它的身影。 今夜,也不知哪家有何喜事。 刚到护城河边上的一处转角,便看到一白衣男子负手望着天上那一朵朵绽开的烟火,平静淡然。 马车停下,商请月自马车上下来,独自走向那个白衣男子。 念奴跟小词远远守在马车旁,吉祥咧着嘴直笑。 虽然罗裙束身,可她迈步轻盈,而他,应是看入了神,没有发现身侧已然立着一个含笑的女子。 她手里拿着粗制的竹箫,在指间玩转着,目光片刻未曾从他身上移开。 良久,竹箫被她握在手心,一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公子可是在思念远方的夫人?” 男子闻声侧头,如潭的目光划过一丝耀眼的光华,如一潭清水激起圈圈的涟漪。 他走近她,声音清浅好听,月华下的面容甚是柔和,“乐不思蜀了?” 她笑,歪着头看着他:“若非那封陌上花开,本夫人兴许还要在娘家小住些时日。” 他伸手,含笑:“欢迎夫人归家。” 她柔柔一笑,把手放进他的手里,打趣道:“不知相公可有数那文人墨客皆道的相思豆?” “不曾数过,下次你为我准备几颗。” 两人并肩行走,双手紧握。 身影渐渐远去。 念奴跟小词缓缓跟在两人身后。 身后的几辆马车在吉祥的带领下径直赶往陈府。 “这是哪里?” 一个中年男子打着一盏灯笼,茫然的看着商请月从下车到走到陈少游的身后,又看到两人轻轻浅浅的一问一答,直至二人远去,他才迷惑的喃喃自语。 他不是在睡觉么?怎么一睁眼就到了一个陌生的繁华街道? “走走走,发什么愣呢?不就是让你写首诗词么,用得着这般躲躲藏藏的?赶紧的,我那话本子还差一首青玉案呢,你给我写了我就能印发出去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躯肥胖的男子,正是金不换。 他拉着迷蒙的男子进了身边的一处书社,嘴里止不住的道:“你得连夜给我写出来,不然咱们就绝交。” 对于金不换这边的事,商请月自是不知道的。 她跟陈少游相携进了府,先去给了陶氏请安。 陶氏复杂的看了商请月一眼,“太夫人来了府里小住,今夜太晚,你明日一早还是去立个规矩,以后的晨昏定省紧着些。” 商请月错愕,陈少游的祖母来了陈府小住? 应下陶氏所言之后,夫妻二人出了西跨院,直接回了东跨院。 “太夫人,来了府上小住?”才坐下,商请月便问。 陈少游点头,眉头微蹙,“你做好自己的事,若她刁难你,别理她就是。” 刁难? 陈太夫人此人,她上辈子也只是祭祖时见过而已,为人刻薄尖酸,却最是护陈少游的异母弟弟陈少直,对陈少游最为不喜。 因而,上辈子并未有来柳州小住之事,怎么这辈子,她就来了? 而且听陈少游这话中之意,她是来找茬的? “终究你才是这府上的女主人,有何担心的?” 陈少游抚平商请月蹙起的眉头,眼里的灼灼光华难以忽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明日的立规矩,而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夫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眼见着陈少游越来越近,商请月一手撑在他的胸膛,小脸脸莫名的晕红一片。 陈少游眉眼带笑:“夫人,这是?” 商请月嗔了他一眼,“我一身风尘……” 话没说完,顿觉身子腾空,她惊呼一声:“陈少游你做什么?” “做什么?”陈少游低笑:“夫人猜猜看。” 商请月羞怒的瞪着他:“我晚饭还没吃,都饿死了。” “饿了么?”陈少游抱着她走向床榻,似笑非笑。 商请月惊觉不妥,“饿”这个字对于陈少游就不是饿的本意,每次她说的饿总会被他被折腾到腰酸背疼。 连忙改口,“不……不,我不饿,我……” “那正好,我们可以继续接下来的事。”陈少游话落的瞬间,商请月已被他放到床上,朱唇也在同一时间被堵得严严实实。 商请月哭笑不得,手却环住与她痴缠的男人。 烛光燃尽,那晃荡的床幔直至天明。 一大早,商请月就被陈少游摇醒,她要去给太夫人请安。 揉着酸痛的腰,商请月目光不虞的睨向淡定自若的陈少游。 收拾妥当后,商请月带着念奴跟小词往西跨院的偏院而去。 陈少游陪同。 临进门时,商请月忽然止了步子,回首,迟疑的问道:“你这祖母,我若不小心得罪了她,该怎么办?” 陈少游眼一闪,淡淡的道:“你是兰心县主。” 商请月愣住,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陈少游却不再开口,示意她进屋。 小词机灵的撩起帘子,随着商请月跟陈少游进了屋。 陈太夫人罗氏斜靠在屋内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身边各站着两个婢女打扇,摇椅边上跪着两个婆子给她揉腿。 “太夫人,大人跟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揉腿的一个婆子在太夫人罗氏耳边道。 罗氏悠悠睁开眼,便见商请月含笑的屈膝见礼:“孙媳商氏见过祖母。” 罗氏只看了这么一眼,又闭上眼睛。 商请月挑眉,这是无视她? 当着这许多下人的面就给她下马威? 陈少游毫无意外,拉着商请月就着边上的椅子坐下,淡淡的瞥了那几个伺候罗氏的丫头婆子,“见到兰心县主还不见礼?” 几个下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皆是看向忽然睁眼的罗氏。 商请月垂眸。 小词却是脸一沉,“陈府就是这么藐视皇家的么?当今圣上亲封的兰心县主,当不得你们的一跪?莫不是要我家县主请出圣旨来?” 罗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对她身边的丫头婆子喝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给县主见礼。” “奴婢见过兰心县主,给兰心县主请安。” 几人齐齐的跪倒,皆是一脸的惊慌。 她们只记得商请月是个商家女,只记得商请月是太夫人的孙媳妇,却忘了她还是皇上亲下圣旨御封的兰心县主。 县主品级位同知府,她们不过是小小贱民,怎敢在县主面前摆架子? 莫说是她们,就连身为陈少游祖母的罗氏也不能放肆,又何论给商请月立规矩摆下马威? 商请月看了陈少游一眼,见他并未因为小词的言语而生出不悦,不由得笑了。 既然他都不介意她端出县主的架子,那她,对付罗氏这样的妇人又有什么为难的? 终归,她是县主,而罗氏,不过是个破落了的商人妇。 她并未叫起,那几人便这么战战兢兢的跪着。 小词自桌案上给商请月跟陈少游倒了茶,然后便再无动作,恭恭敬敬的立在商请月身后。 罗氏见到小词这恭敬的做派,不由得心里一慌。 商请月这个县主,会不会因她刚刚的下马威而迁怒她,会不会把这事说到皇上的跟前,然后把她抓进大牢? 这么一想,罗氏脸都白了,慌忙起了身,竟是规规矩矩的给商请月行了个大礼:“见过兰心县主,老身出于乡野,不懂规矩,还请兰心县主原谅老身刚才的失礼。” 商请月刚刚进口的茶差点被吓得吐了出来。 这,罗氏竟然给她跪下了! 连忙去扶起罗氏,“祖母,您这一跪,孙媳可不敢受,您快快起来。” 罗氏听了这话,大急,莫不是商请月还气恼她刚才的拿大? 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嘴里不住的说着:“县主请见谅老身的不懂规矩,您身份高贵,老身却还给您端长辈的架子实属不该,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为了这事您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若是因此告到皇上跟前,皇上气坏了身子就更不值当了。” 商请月去扶罗氏的手被罗氏紧紧握着,她眼睁睁的看着罗氏一个一个的磕着头,再听罗氏说出的话,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这太夫人,也太…… 杞人忧天了。 为了这事告到皇上跟前? 她可没那么大的脸。 别说她一个小小县主,就是皇帝的公主,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个不叫事的事去找皇帝吧。 眼见着罗氏还在磕头,商请月已然无计可施了。 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少游。 陈少游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显然,他这祖母的这番作态也把他震得不轻。 商请月见他嘴角抽了一抽,额角跳了一跳,这才对着她朗声道:“县主早膳还没用,不如先去用膳。” 县主? 商请月挑眉,陈少游这可是第一次如此称呼她。 罗氏听得陈少游之言,止住了磕头的动作,献媚讨好的连连笑着:“是是是,县主的身体矜贵,可万不能饿着。” 商请月嘴角再次一抽,勉强的笑了笑:“那祖母您……” “恭送县主。” 罗氏朗声的说着,还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一个头,她身后的丫头婆子也朗声说着:“恭送县主。” 商请月僵住。 这罗氏是不是戏文看多了? 她无比的后悔,是不是县主的架子端得太高了? 以至于让罗氏对她如此的——惧怕? 看着商请月呆愣的模样,陈少游忍不住好笑。 干咳一声,“县主还是快些离去吧。” 看罗氏这模样,商请月若是不走,只怕她是不敢起来了。 商请月匆匆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罗氏,把她震得不轻。 一出门便愣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规矩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陶氏由秦柔扶着站在门外,陶氏脸上的错愕还来不及收下,而秦柔脸上的痛快也未曾遮掩。 商请月干咳一声,这两人看来是早就到了,且应该把罗氏的惊人之举都收进眼底了的。 “见过母亲。” 商请月垂眸行礼。 陶氏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朗声道:“民妇见过县主。” 商请月身子一僵,急切的看向陶氏:“母亲,我……” 陶氏摇摇头,径直进了罗氏的屋子。 秦柔温和的对商请月笑了笑,同样朗声的道:“见过兰心县主。” 商请月已然失了言语。 秦柔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表嫂,对于太夫人,就该这样,否则……” 商请月挑眉。 秦柔看向罗氏的屋子,讥诮一笑:“否则,就得像姨母那样。” 商请月看了罗氏屋子一眼,微微想了想,便止步随着秦柔候在门外。 站了没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啪”的一声,随后便是一声怒喝:“你这大不孝的小娼妇,倒个茶都不会,我陈家白养你这么多年!” 这是罗氏的声音。 秦柔抿紧唇角,目光死死的望着屋子。 商请月疑惑的看着她。 小词低声道:“小姐,应是老夫人被太夫人打了,刚刚的声响……” 就是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商请月的脸色微沉,再看秦柔的模样,陶氏被罗氏磋磨的事应是很常见了。 “逆子,为了这个贱人,你竟敢忤逆祖母!” 商请月眯起眼。 “孙儿今日来这里便是想告诉祖母,从今以后,母亲便再不用来给祖母晨昏定省了,祖母记着便是。” “你混账!翅膀硬了就敢对祖母放肆了不成!你这是不孝!儿媳给婆母请安乃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乃男子,后宅之事你管不着!” “祖母莫要忘了,孙儿当初过继给母亲之事是您老亲口应下的,孙儿的后宅,如今除了兰心县主,最有资格管的便是母亲,她若是忙府里中馈忙不过来,不给您请安,您也不能说她半句不是!这哪里就不孝了?”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祖母,也是她的婆母,晨昏定省一事她若敢少一日,我便出去宣扬她陶氏不侍婆母,欺凌婆母,不孝的名声压下来,我就是要把她休出陈家,你也无可奈何,到时候看你怎么护她!” 听到这里,秦柔眼里划过一丝阴冷便要进屋。 商请月一把拉住她,沉着脸进了屋子。 “太夫人既然要讲规矩,那本县主就来定个规矩!” 商请月冷着脸看向罗氏,罗氏的脸忽地一白,讪讪一笑:“县主怎么又来了?” 商请月走向被陈少游护在身后的陶氏,待看清陶氏脸上的红痕时,目光划过一丝疼惜,再看向陈少游时,被他眼里的寒意惊了一下。 陶氏反而是众人里最平静的一个。 商请月在陶氏讶异的目光下,扶着她坐好,然后清冷的目光扫向罗氏。 “县主位居四品,而我,不仅品级为四品,还得了皇上赐下的封号兰心,华国有律,但凡得圣上赐下封号的诰命皆视为皇家人,本县主即为皇家人,便受得起太夫人每日的晨昏定省。” 商请月的话一出,陶氏猛的看向她,这是要让罗氏每日去给她请安? 罗氏虽然面色不好看,却也畏惧皇家,只得白着脸颤颤应是。 秦柔是一脸的笑意。 哪知商请月话锋一转,笑道:“不过,祖母的年纪大了必是受不得这些规矩的束缚,母亲又身子不大好,我便想着,咱们府里,就不兴什么晨昏定省了,祖母您觉得如何?” 罗氏一听不用给商请月晨昏定省,大喜,连忙应是,又一下反应过来,陶氏也免去了对她的晨昏定省? 那不就如了陈少游跟陶氏的愿了? 罗氏犹疑的开口:“只是这儿媳给婆母请安的规矩……” 商请月猛的收住笑:“太夫人是觉得民间的规矩比皇家的规矩还大?我能免太夫人的晨昏定省,太夫人就免不得母亲的晨昏定省了?既如此,那太夫人还是日日去我的东跨院晨昏定省吧。” 罗氏见商请月冷了脸,连忙赔笑道:“县主息怒,老身不过就是说着玩罢了,陶氏身体弱,我这做婆母的心疼她,自是要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的。” 闻言,商请月笑了,亲自给陶氏倒了一杯茶,这才对罗氏道:“祖母如此疼惜晚辈,本县主实在感动,念着祖母年纪大了便也不要求祖母的晨昏定省了。” 罗氏一番感激,说着恭敬的话。 陈少游睨了商请月一眼,眼里的笑意跟温柔让秦柔目光微黯,不过她依旧对商请月心存感激。 姨母再不用受罗氏的磋磨欺凌了。 这都拜商请月所赐。 几人一起出了罗氏的屋子,回到了陶氏的院子。 秦柔给陶氏抹着药,陶氏一脸淡然的对立着的商请月跟陈少游道:“都去忙吧,不必守着我这里了。” 商请月跟陈少游对视一眼,正要出去,又听陶氏淡淡的道:“县主的身子还得继续调理,成亲许久了,也该着急了。” 商请月垂眸,“知道了母亲。” 陈少游拉住她的手,回首对陶氏道:“子嗣之事急不来,母亲莫要担心。” 陶氏没再说什么,看着二人远去,这才叹了一口气。 “今日,多亏了表嫂。”秦柔道。 陶氏道:“今日是要谢她,可她很难能有孕之事也不能改变,若三年之内她没有怀上,那我少不得要给你表哥纳一两房妾室。” 秦柔看着商请月夫妇离去的方向,再不多言,只专心的给陶氏擦药。 这边,刚回房的商请月对着陈少游道:“这县主的名头,倒还不错。” 比如用来吓唬欺压罗氏这种无知的妇人。 陈少游笑了一下,道:“祖母向来势力,欺软怕硬,你若一直在她面前谨小慎微,她只会越来越欺辱你,倒不如把你县主的身份拿来用用。” 商请月笑着道:“相公今日特地暗示我摆出县主架子,一是为了我,二是为了母亲,是也不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话本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陈少游点头,并不否认。 “祖母性子不好,最是看不得母亲好过,能让母亲不受责难跟欺凌,总是好的。”陈少游给商请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轻笑道:“今日多谢夫人了。” 商请月稳稳的接过茶,抿了一口,慵懒的道:“嗯,有劳相公倒茶,本夫人受宠若惊。” 陈少游好笑的摇头,交代了几句便去了衙门。 一晃便到了中秋之夜,大街小巷悬灯彩,炮竹响连天。 华国的中秋堪比除夕。 中秋赏月放河灯更是每家每户都要做的事。 吃过晚饭,商请月跟陈少游作为一家的主子主母先送太夫人罗氏一个大大的月饼,又去给陶氏送了一个略小的,得两位长辈的吉祥话后,便双双出了门。 他们要去放河灯。 顺便赏月。 炮竹之声响彻在耳际,或远或近,不曾停歇。 天上的烟火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大街上人流涌动,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商请月手拿一个花灯,与陈少游缓缓的朝护城河边上走去。 那里聚集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无数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 商请月也笑得开心,看着身侧的陈少游,她道:“陈大人,小女子有个心愿,不知大人可愿帮我实现?” 陈少游挑眉:“夫人说说看。” 商请月指着相依偎的一对夫妻,道:“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灯笼,甚是好看。” “你想要?” “对。”商请月笑道:“我想要你也给我买一盏。” 陈少游举目四望,没有见到卖琉璃盏的卖家。 商请月也没见到卖家,虽然也可惜,但也不是非要不可,便道:“我换一个心愿。” 陈少游笑笑,拉着商请月走向那对年轻的夫妻。 “这位仁兄,打扰了。”陈少游有礼的颔首招呼道:“不知这位夫人手中的灯笼从何处买的?” 看着眼前的陈少游跟商请月,那对夫妻彼此对视一眼,男子了然,道:“这琉璃灯笼出自文人楼,今日有话本子出售,凡是买了话本子的人只要写出一句情诗交给文人楼的掌柜,便可获得一盏琉璃灯笼。” 商请月微微好奇。 陈少游问了文人楼的地址,带着商请月去了护城河的转角处。 那里,大大的一家书社二楼的“文人楼”三个字被屋檐角几个大大的灯笼照亮,格外的显眼。 里面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拿着一两本书册。 陈少游拉着商请月走进楼里,在一处售卖的队伍排队。 这一排就是一柱香。 待话本子到手,他跟商请月皆是一脸的好笑,终于买到了,现在就差写情诗了。 商请月接过话本子,目光凝在陈少游的身上,他写的情诗,不知…… 眼见陈少游在宣纸上大笔一挥,商请月一愣,随即哭笑不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不是古人的诗么?他不是该自己写一首的么,亏得她还暗自期待了好一会儿。 不过文人楼并未要求要自己作诗,所以,他们还是得了一盏琉璃灯笼。 “夫人,可还满意?” 陈少游把灯笼给她,含笑的看着她。 商请月接过,笑道:“甚是和我心意。” 话本子被她随意的拿着,本想交给陈少游,却在看见话本子的封面时愣住。 这话本子的名字…… 陈少游见她愣住,往话本子上看了一眼,淡淡的道:“墨上书,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劲?” 商请月摇头。 墨上书。 这是她给金不换讲的故事。 一个寒门女跟探花郎的故事。 一个他们上辈子的故事。 没想到他真的写出来了,还广为售卖。 商请月却没想到,这本《墨上书》不仅售卖,还在不久后还流传到了京城,甚至被戏班子编成了戏传唱到了大街小巷人人皆知的地步。 不过此乃后话。 此刻的商请月只是把琉璃灯递给陈少游,一页页的翻着手里的话本子,她并没有细看,只是粗粗的翻过,然后停在最后几页。 终卷,两个字。 她细细的看了终卷的那几页。 结局还没翻到,却被一首词吸引住了。 那词…… 商请月讶异,那词的词牌名也叫青玉案。 青玉案·元夕。 “是什么样的故事,看得这般入迷?” 陈少游看着话本子上的内容,也看到了那首词。 他扬起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词写得挺好,是个有才的。” 商请月一笑,把书合上。 书上结局如何她已没了太多的兴趣,因为书里的男主人公已然在她的身侧。 他们会有一个好结局。 “相公,我们去放河灯。” “好。” 时光悄然而过,商请月跟陈少游夫妻二人这厢时光静好,却不知远在京城的某些人是何模样。 京城,栖凤宫。 天华帝沉着脸看着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冷声问道:“皇后染了风寒怎么不请太医!”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彩月颤颤的回道:“娘娘不让奴婢们去找太医,说是……说是……” 天华帝怒喝,“说!” 彩月一抖,咬牙道:“娘娘说与其养好了身子供皇上糟蹋,倒不如就这样死了。” “放肆!” “砰!” 翡翠玉盏狠狠的砸中彩月的额头,鲜血瞬间弥漫开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一众太监宫女胆颤心惊,磕头之声不绝于耳。 天华帝一脚踹开已然昏死过去的彩月,怒气冲冲的进了墨皇后的寝殿。 那满腔怒火在看到墨皇后苍白无力的面容时,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墨皇后虚弱的倚在床头,看见天华帝时,眼里的厌恶就这么明晃晃的进入天华帝的眼里。 那原本沉寂的怒火忽地蹿了上来,天华帝冷笑,一把挑起墨皇后尖瘦的下巴,“二十年了,你厌恶我二十年了,都不累的么?” 墨皇后平静的回视着他,“你圈禁我相公二十年都不累,我厌恶你又怎敢说累!” 天华帝的手下微微用力,声音冰寒:“你染风寒而不请太医,为的不就是想要朕来么?不过是撤掉端王府的一应用度,你就急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病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墨皇后被迫仰着头,眼里的冰凉不比天华帝的少,“我就是急了,当年我被你玷污封为皇后而苟活,为的不就是端王府的平安么?你现在打算对端王府动手,我又怎会活着?” “王轩就这么让你念念不忘!”天华帝甩开了墨皇后,不知是怒还是哀的看着她:“二十年了,我日日讨你欢心得不到你的一个笑脸也就罢了,得知我要对王轩动手了,你就这么毫无眷恋的要陪他而去!墨朝云,你的心是铁做的么?” 墨皇后冷冷的看着他:“眷恋?我这辈子原本有丈夫儿子,还有女儿,他们便是我的眷念,可是这些都被你毁了!原本属于我丈夫的皇位被你抢去,你圈禁他不说,还断了他的脚筋,夺了他身怀六甲的妻子,暗中杀了他五岁的儿子,他的女儿刚出世时便被你亲手摔死! 王子健,你别忘了,我是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你杀死的那个女婴的母亲!” 天华帝一僵,随即讥诮的笑了:“这些年确实是朕想佐了,如此深仇大恨,你怎会忘却?又怎会被朕打动,心甘情愿的身心归附与朕。” 墨皇后看着他。 天华帝一收之前的怒火,坐在床上看着她,平静的道:“你不是要王轩平安么?那就来取悦朕。” 墨皇后抬眸看着天华帝,眼里的屈辱夹杂着浓浓的憎恨。 天华帝嗤笑:“怎么,做不到?往常都是朕强你,以后只要朕来你这里,你都要取悦朕,做不做得到?做到的话,王轩还是继续做他的残疾王爷,若是做不到,朕就送他下黄泉。” 墨皇后的双手握紧了床下的床单,双眸赤红。 天华帝深深的看着她,起身要走。 忽地,明黄的衣摆被人握住,墨皇后颤着手拉住他,眼神决绝:“我做得到!” 说完,使出全身力气一把拉倒天华帝,两人睡倒在床上,四唇相贴,呼吸可闻。 墨皇后唇舌微动,手指笨拙的褪着天华帝的衣衫。 天华帝的眼里忽地涌起滔天怒火,双手握紧墨皇后的手腕,目光深沉冰寒:“你为了他不惜如此自甘下贱,墨朝云你果然够狠。” 墨皇后却忽然笑了:“只要他还能活着,那么,我在你身下承欢又如何?这许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衣衫撕裂之声传来,天华帝猛地撕烂墨皇后的衣衫,眼里的惊涛汹涌澎湃,有怒有欲:“既如此,你便把朕伺候好了!” 栖凤宫的大殿里跪着一地的宫女太监,听着寝殿里一声比一声还要高昂的低吼声,众人皆是一脸的胆战心惊。 “你不是下贱么,给朕叫出声来!叫!” 于是,一阵隐忍而屈辱的女声低吟轻声传来。 跪着的太监宫女颤颤的伏在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 “你不是要取悦朕么?别像个死尸一样,给朕妩媚点,叫得淫荡些,再叫!” “大点声!” “腿抬高些。” “用点力。” “给我叫。” “不准停” 男子的喘息低吼跟女子的低吟萦绕整个栖凤宫,直到天色将明。 天华帝出了寝殿,看着跪着的一地宫女太监冷声道:“谁若敢把昨夜之事传出半句,朕灭了他的九族!” “奴婢遵旨” “奴才遵旨” 如蒙大赦,所有人恭送天华帝离开。 天华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峦严肃的对着众人提点到:“昨夜娘娘跟皇上的房事若是有一点风声传出去,你们所有人都活不了,可记住了?” “记住了。” 张峦匆匆追上天华帝,心下叹息。 明明想折辱墨皇后,却又舍不得宫里传出她床上淫。荡不知羞耻的话来,皇上依旧是把墨皇后放在心尖尖上。 天光大亮后,墨皇后由着宫婢们帮她梳洗,坐在梳妆台前的她,眸子里多了一丝慵懒,少了一丝冷冽。 一个太监躬身立在屏风外,禀道:“娘娘,太医院的赵院判来了。” 墨皇后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赵院判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给墨皇后行礼后便开始了他的此行目的。 “微臣奉旨给娘娘诊脉,还请娘娘配合。” 墨皇后默了一瞬,伸出了手腕。 良久后,赵院判收起他随身的药箱,垂着眉眼道:“娘娘且把心放宽,凡事看开些。” 墨皇后侧头看向殿外的大好天光,清清淡淡的道:“赵院判去复命吧。” …… “皇后娘娘乃是心病,五内抑郁不得解,郁气郁结于胸,久而久之,只怕……” 院判去给天华帝复命,顶着天华帝沉沉的压力,躬着的腰又低了一些。 天华帝的脸色很难看,冷声道:“接着说!” 赵院判斟酌了一下,道:“娘娘长久于此,只怕于性命有碍。” 天华帝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拍,震落了案上的笔架。 笔架跟朱笔散落在地,赵院判立刻跪下请罪。 “臣该死。” 赵院判伏在地上,好半响才听到天华帝道:“退下。” 赵院判松了一口气,退出了御书房。 “皇后郁结于胸,该如何做才能开解?”天华帝愁眉深锁。 张峦小心翼翼的的回道:“娘娘是不是在宫里闷坏了,要不皇上您带娘娘出宫去游一游?” 天华帝眸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她跟着朕只怕也没什么好心情游逛。” 张峦看得心下不忍,却也实在没了法子。 良久,天华帝忽然道:“她的女儿,当年要是没被朕摔死,算起来如今也该有二十岁了。” 张峦低着头,不敢应声。 天华帝忽地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道:“她想念那个已死的女儿,那就给她找一个女儿来承欢膝下。” 张峦惊疑,“皇上的意思是?” “但凡她接触过的,或是她欣赏的、喜欢的、赞过的,所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拟出一份名单来,送到栖凤宫里去,由她选择一个做女儿,选中谁,朕便封谁为公主。” 张峦传话到栖凤宫的时候,墨皇后眼里划过一丝嘲弄,想让别的女子来代替她的女儿? 痴人说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接旨 第一百一十九章 然而,当那份名单送到她的案上的时候,她依旧看了,总要寻一个出来,他不是要让她认女儿么,她为何要拒绝?她刚好有个人选。 那人,是端王恩师年太傅的孙女,若她的消息没错的话,这叫年心的丫头被指婚给了越国公那个纨绔。 做了她的女儿,婚事便该变一变了。 算是报答了当初年太傅对端王的庇护之情。 年心的名字在最后,墨皇后找到这个名字,拿起朱笔欲勾,却忽然顿住。 她的眼睛望着年心旁边的另一个名字,一瞬不瞬。 商请月,宁城商户商谨言之女,柳州县令陈少游之妻,商陈氏。 …… 柳州的冬天来得有些早。 天上虽还未飘雪,已是寒风呼啸,早早的带了寒冷。 柳州城内近日火了一家名为文人楼的书社,只因那家的东家所出的《墨上书》。 而墨上书里火了的不仅是探花郎跟寒门女子的凄美故事,还有一首名为《青玉案·元夕》的词,广受文人墨客的追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的作者名为辛弃疾,他的这首词被用于《墨上书》的结尾,探花郎死后投胎,与同样投胎了的寒门女在下一世的一个元夕之夜相遇,彼此还记得上一世的记忆,两人幸福的在了一起。 看着这结局,商请月着实吓了一跳,金不换这瞎编的好结局,跟她重活一世太相近了。 特别是最后的词还是《青玉案》,她并未告诉过任何人,她吹奏的曲子名叫《青玉案》。 可就是这么巧。 若不是后来金不换写信给她,言明这后面的结局是为了一个圆满而瞎编上去的,而那首《青玉案》是他一个才子朋友写出来,他觉得合心意取用的,她都要怀疑金不换是不是什么高人了。 洞悉前世今生的高人。 然而金不换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一个爱看话本子,爱写话本子的书院夫子罢了。 重重的一叹,商请月放下手里的《墨上书》。 看着自己的故事在别人的笔下鲜活,她听着人们对那个高官的唾骂,听着人们对探花郎跟寒门女的怜悯,脑子里总会闪现出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里,他苍白的跪在她的墓碑前,说:“夫人,我来看你。” “小姐?” 商请月回神,看向说话的小词:“怎么了?” 小词向身后努了努嘴,“吉祥来了。” “小的见过夫人。”吉祥咧嘴一笑,又道:“公子让小的来给夫人说一声,让您赶紧去衙门接旨。” 商请月惊讶,一边理了理衣衫,一边问道:“是什么圣旨要我也去接?” 难道是天华帝提前让陈少游任工部侍郎一职?可也不该让她也去接旨啊。 她上次接旨还是被封县主的时候,这次接旨,不会是天华帝要收回她的县主封号吧? 可她没做什么错事传到京城吧,陈少游为官也是两袖清风。 商请月忽然皱了眉头,难道是刘溪做的怪,刘嘉出手了? 想到这里,商请月肃了神色,赶紧去了县衙。 县衙的大门处守着十数个持刀的大内侍卫,个个皆是一脸肃穆。 商请月从后门进了衙门后院,便见陈少游负手跟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公公交谈。 见到商请月,陈少游淡淡的点头,“夫人,快过来见过赵公公。” 商请月见到张峦心下暗惊,是个什么样的旨意要天华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宣。 按下心里的惊疑,商请月从容的走近张峦,屈膝行礼,“见过公公。” 赵峦侧过身子避开了商请月的礼,慈眉目善的笑道:“县主可使不得,您可折煞咱家了。” 商请月一愣,张峦虽为宦官,却是皇帝身前第一人,官居从一品的司礼兼执笔太监,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哪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 可他如今却不敢受她一个小小县主的礼…… 陈少游眯起双眼,对张峦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拿着的圣旨充满了惊疑。 “香案已经设好,县主也到了,那咱家就宣旨吧。” 几人去了正堂,跪下接旨。 张峦不紧不慢的声音缓缓道出圣旨上的旨意,商请月留意的不是那华丽的词汇,而是那一句“兰心县主仁善敦厚,颇合皇后眼缘,今封为惜月公主,侍奉皇后于膝下。” “钦此” 赵峦把圣旨送到商请月身前,含笑道:“惜月公主,接旨吧。” 商请月惊疑不定的看着赵峦,她琢磨不定,怎么突然她就被封为公主了? 陈少游不着痕迹的扯了一下她的手腕衣袖,“谢主隆恩。” 商请月回神,双手接过圣旨:“臣妇接旨。” 张峦一笑:“公主应当自称儿臣。” 商请月从善如流:“儿臣接旨。” 赵峦这才把圣旨放到商请月手里,眼见陈少游跟商请月要起身,张峦道:“还请公主跟陈大人再跪一会儿,咱家还要传皇上的口谕。” 陈少游跟商请月再度肃了神色。 张峦道:“皇上口谕:陈卿虽为惜月之驸马,然朕爱惜卿之才华,特许爱卿入主朝事,不受驸马不参政之制约,望爱卿任满后入京接手工部侍郎一职,造福百姓,钦此。” “臣谨遵圣谕。” “公主驸马快快请起,地上凉,可别带了寒,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明日公主还要更咱家去京城呢。” 商请月看了陈少游一眼。 陈少游扶着她起来,对着赵峦道:“公公说的是。” 赵峦被安排在了驿站,陈少游便跟商请月回了府。 只这小会儿的功夫,商请月被封公主之事已然传遍了柳州。 回府时,陈府大门前立着几个大内侍卫跟几个宫婢,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 一身宫装打扮,一脸的平静无波。 待见到商请月跟陈少游时,不急不缓的领着身后的几个宫婢上前跪拜行礼:“奴婢见过公主,见过驸马。” 第一百二十章 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商请月对眼前的阵仗微微眯了眯眼。 侍卫,宫婢,还有眼前的嬷嬷,这做派,当真是公主的仪仗。 她这个公主,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福是祸? 面上含笑,她连忙扶起那个嬷嬷:“这位嬷嬷不必多礼。” 嬷嬷垂着眼皮,道:“公主叫奴婢钱嬷嬷便是。” 商请月颔首:“钱嬷嬷。” 钱嬷嬷侧过身子:“公主想必是来收拾细软的,虽然公主已经大婚不能入住皇宫,可皇上已经赐下了公主府,公主这一去,该有的东西都已置下,公主收些常用的去便也就是了。” 商请月应了一声,跟着陈少游相携进了府。 钱嬷嬷带着宫女跟在身后。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一进府门,便见眼前跪了一地的人。 由罗氏带头,陶氏、秦家姐弟等陈府所有的下人皆是跪着行礼,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众的宫女太监。 看着阵仗,商请月的心下一沉。 上辈子她也曾见过公主的仪仗队,华国对于公主的规制并没有皇子的一半威风,除了嫡公主,没有哪个庶公主出行能配制三十个以上的宫婢。 可她看了看,这院子里跪着的宫婢就不止三十人,何况她的身后还有几个宫婢跟一个嬷嬷。 这是连皇家真正的嫡公主都不曾有的规制。 她这公主来得太过让她心惊! 天华帝封她为公主,还这么大的阵仗,到底在算计什么? 心里虽然已是惊涛骇浪,商请月却还是一脸笑容的扶起陶氏:“母亲快请起。” 随后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众人道:“无需多礼,都起吧。” 竟是越过了罗氏,直接扶了陶氏。 罗氏老脸一红,却更多的是骄傲,她陈家出了个公主媳妇,陈家也是皇亲国戚了。 这么想着,罗氏对商请月明显护着敬着的陶氏便和蔼了不少,公主既然看重陶氏,以后少不了有求陶氏递话的时候,她自然要对陶氏好些才行。 把罗氏的眼神变化都看在眼里的商请月轻轻一笑,她去了京城,陶氏应该再不会被罗氏磋磨。 陈少游同样看在眼里,轻轻垂下眼皮,打发了一院子的人后,与商请月回了房。 小词跟念奴守在屋外。 商请月一进门便收了脸上的笑,郑重的看向陈少游:“相公……” 却在下一个瞬间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一愣:“少游?” 陈少游没有松手,就这么抱着她。 商请月无奈,回抱着他:“陈少游,你这样,我会想抗旨不走的。” 陈少游闻言,放开了她,眼里划过一丝好笑,又被浓浓的忧色代替。 “你此去京城,切记好莫要多事,封的这公主来得莫名其妙,你万事小心,能待在府里就别出门,等我任满回去找你。” “好。”她垂眸。 重重一叹,他又揽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商请月,你总是能让我对未来抱有太多未知。” 商请月靠着他,好笑的道:“谁不是对未来有太多的未知呢?” “我的每一步,都是计划好了再进行,可你的出现,总是打破了我前路的下一步,这未知,感觉并不太好。” 商请月沉默。 却听他低笑一声:“不过,这未知的创造者,我却是无法不喜欢。” 闻言,商请月亮了眸子,自他的怀里抬头灼灼的看着他:“你刚刚说喜欢……” 陈少游笑了笑:“嗯。” 然后便低下头。 唇上的触感温软,带着缠绵的缱绻气息。 这天,商请月跟陈少游并未传饭,入夜点了烛火后,小词带着丫头们送了热水进屋,又匆匆出了门,人人皆是一脸的红晕。 这夜,屋内的烛火亮到天明。 而守门的由小词跟念奴换成了钱嬷嬷。 钱嬷嬷守了一夜,自是听到了屋子里的响动。 不过,却脸不红心不跳,眼皮都不抬一下。 对此,守在暗中的念奴不由得心生敬佩。 这定力,她自叹不如。 …… 天光大亮,张峦带来了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户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门帘处的绉纱外挂着一帘珠帘。 商请月着一袭轻纱云锦绿萝裙,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 她立在马车旁边,紧紧的握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陈少游低叹。 今日的商请月画了淡妆,弯弯的眉眼多了一丝矜贵,点了口脂的朱唇紧抿,微蹙的眉间隐着一丝轻愁。 极是华美高贵。 “上车吧,都在等你。”陈少游看着她道。 商请月拉着他的手一紧。 陈少游看着她,淡淡一笑,自腰间拿出一支竹箫。 那是他在她进洛玉坊安抚瘟疫患者及家属的时候,他亲手所做。 “拿着,得空就用来打发时间。”他低笑,“虽然粗糙了些,但好在能将就。” 商请月红了双眼,重重的点头。 “在京城若是有什么事,便去步月庄找沈书衍。” “好。” “记得给我写信。” “好。” 陈少游沉沉一叹,无视一众的侍卫宫女太监,他极快的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启程吧。” 然后,退后几步,站在陈府的人群里看着她。 张峦在一边笑道:“公主,时辰不早了。” 商请月深深的看了陈少游一眼,由着小词扶着上了车。 “公主起驾。” 马车涌动,商请月挑起车帘,看着陈少游,渐渐远去。 眼泪滴落。 上一世,他也是如她这般坐着马车远去京城上任,而她因为怀孕月份大,并没有同行,也就是那次离别,他们再没有夫妻相见之日。 “小姐,要不了多久,姑爷就会来京上任工部侍郎一职,您不过就是提前了而已。” 小词见她落泪,不由得宽慰道。 商请月看着已然远去不见影子的陈府,随手放下了帘子。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这辈子已经变了,这次,换她在京城等他。 不管天华帝因何封她为公主,但肯定的一点是,天华帝并没有打算断陈少游的仕途。 如此,她便安心的等他进京。 与她相聚。 第一百二十一章 梦里(为点点的萌妈加更) 第一百二十一章 马车里很宽敞,一张大大的软塌柔软舒适,小小的案几放着瓜果点心,颠簸了两天的商请月懒懒的侧躺在软塌上,小词坐在窗户边上挑起帘子看窗外越过的景色。 念奴端坐着,闭眸养神,她的旁边是静默的钱嬷嬷。 “小姐,下雪了。”小词回首,笑着道:“像鹅毛一样,真漂亮。” 商请月坐了起来,小词帮她系好狐裘披风的带子,又紧了紧她的脖颈处的狐裘,确定她不会受凉之后,才道:“您坐到这边来看看,可好看了。” 商请月坐到窗户边,小词挑起帘子,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寒颤,目光却极为柔和。 大朵大朵的白雪如柳絮洒落,天地间全是满满的银装。 她伸出手,指间接住的雪瞬间化为小小的雨水。 她笑了笑,并未收回手,反而又伸出去一些。 小词见状,劝道:“小姐,别染了凉。” “小词。”商请月看着融化在手心的一朵朵白雪,笑道:“你看,这些雪,多么漂亮,要是我会作画,定要画一幅放着。” “杜大夫不就在京城么,到时候请他作一幅便是,反正他手里还拿着小姐您跟姑爷的画像,不怕他拒绝。” 商请月回头,挑眉看了小词一眼:“你说的倒也是,他若不给我画,我便要回那幅画。” 小词笑着应是。 钱嬷嬷垂着的眼皮子抬了一下,后又垂下。 念奴则是眼都未睁开。 商请月收回手,看着窗前的景色远去。 自瘟疫过后,杜子儒便去了京城,此次她到了京城,怎么着也要去拜会他的。 没有他,陈少游就不会活着。 前世今生,她都非常感激他。 暮色四合,万家灯火已然熄灭。 正是人人酣睡的时候。 陈少游的屋子里,他放在被子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双眸紧闭,眉头深锁,一张脸上满是汗水。 陈少游在一间屋子里,他看着床上喘息的男女被床帐遮挡住,他听见一声破门的声音,回头便见陆沉彦带着林茂年等四个同窗闯了进来,人人都是一脸的错愕。 那些人震惊的指着床帐,然后,他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人蓦地出了床帐,床上的女子被床帐遮挡住,看不出身形。 “于昭,你……”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对于陆沉彦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早已熟记于心。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他做了无数次的梦。 他知道陆沉彦要设计他跟人欢好,抹黑他的名声,以夺状元之名。 他这个梦做了太多次,结局他早已知道,他好奇的只是床帐内的女子。 他从未见过她的样子,每次他想要靠近,都会在接近床帐的那一刻转到下一个梦。 果然,他刚刚走过床帐,匆匆看到一个瑟缩在床的身影,只看到了女子眉心上的一点朱砂,下一瞬便置身在一个大雨滂沱的街角边上。 那是他的府邸边上的街角。 没有意外的,那里,有一个女子蹲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心,也再次揪疼。 他看到了街角的转角处站着一个男子,白衣如雪,衣摆处绣着几片竹叶。 那个人是他。 如无数个梦里一样,他看到他双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的看着哭泣着的女子,他的嘴边一遍遍的呢喃着一个名字: 阿凝。 陈少游知道那女子快要昏倒,想要去看看那个女子的容颜,却只见到一个熟悉的男子抱起了女子离去。 他眯起眼,那个男子,竟是宁北候世子宁锦墨! 然后,他看到他昏倒,毫无意外的听到他无意识的唤出“阿凝”。 这个梦,他熟悉至极。 他没有犹豫,跟上宁锦墨,却在下一刻去到了他的书房。 他看到他在左右手下棋,一个女子拿着一支竹箫伏在一旁的案上,他看不到面容,却听到她的声音。 她懒懒的说:“相公,要不要歇一歇?” “相公,要喝点茶么?” “相公……” 他看到他并没有抬首,只是嘴角扬起弧度。 那一声声的相公清扬婉转,入了他的胸口,他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他想看看她的面容,却发现站在了寒山顶。 那里,有几棵松树。 那里,有着一座孤坟。 他看到他抱着墓碑,他听到他说:“夫人,我来看你。” 他听到他的哽咽,“阿凝,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该许我一个来生了?” 来生? 他霍然一惊! 商请月曾说她上辈子欠了一个人的来生,今生来履约,而他,就是她口中的那个人! 他几步上前,想看看墓碑上的名字,却才走近几步,便觉一阵窒息的心疼,然后看到他吐血气绝。 他看到他闭眸前轻笑说着:“阿凝,等我。” 他的心疼得打颤。 忽地睁开眼。 陈少游撑起身子坐起来,眯起双眼。 一连做了四个梦,每个梦都格外真实。 前三个梦,他自小便已经习惯,可第四个梦,却是第一次梦到。 “阿凝。”他沉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想起了客栈那日与商请月的初见。 他因为做了这些梦,所以当住进朋来客栈时,他就有猜测,梦里陆沉彦设计他的事会不会成真。 所以科考之后,他便等着陆沉彦的局。 他并非不想要状元,只是比起状元,他更想要知道梦里的女子是谁。 可是,在她看到商请月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是梦里的那个女子。 她的眉心上没有那一点朱砂。 既然她没有朱砂,那就证明梦里的不是她。 而眉间有朱砂的女子,他自小见到的女子中,只有一个幼时的唐凝。 唐凝…… 唐渊也叫她阿凝,只是她的眉间没了幼时的朱砂痣。 他幼时见她第一面便对她格外亲切,才会在走的时候让她别许人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确定她就是他梦里的女子,或者说,是他梦里的夫人。 所以,在朋来客栈见到的是商请月时,他是失望的,所以,对商请月,他那时便多了一丝莫名的迁怒,又有着莫名的心疼跟熟悉。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若真有前世今生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本去鸟儿胡同拜访唐渊跟唐凝的他,看到商请月目光空洞的撑坐在地上,大雨之下,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她哭了。 他的心莫名的疼痛着,就像这一幕他曾见过。 他抱起她时,听见她那委屈的控诉,心里忍不住的心疼跟难受。 后来他想起了那个梦,同样是雨中哭泣的女子,同样的心疼到窒息的感觉,此后,他对商请月便有着一种他也说不上的感觉。 而他后来去唐家下聘,见到唐凝时,他没有那种的熟悉感,没有一丝情绪上的起伏,除了陌生,就是陌生。 且,唐凝的眉间已然没了朱砂痣。 他已然无法确定,唐凝是否是他梦里的那个女子。 何况唐凝亲口告诉他,她已心有所属。 何况,他亲眼看到了她对心之所属之人的一颦一笑。 所以,他能干脆的对唐凝说:“既如此,便不打扰。” 他对唐凝,动心始于幼时,牵挂于梦中女子是她的猜测。 后来,他遇见商请月…… 他揉着眉心,回想着梦里的场景,再抚上依旧揪疼的心口,他的眼神忽地划过一丝好笑。 这夜做的前三个梦,他认识商请月之前,几乎夜夜都要梦到,可自从遇到商请月,那些梦便很少出现了,直至跟商请月成亲后,他便再不曾做过这些梦。 商请月才离开几天,他便又做梦了。 而且,还多做了一个。 陈少游下床,撑起窗户,看着院子里一地的雪,他不由得笑了笑。 凝宝儿,好像商谨言便是这么唤她的吧。 且,他记得在客栈那日,她让他报信的信上提及的便是“阿凝”。 她哭时,他的心会痛。 她无助时,他会忍不住疼惜。 那种疼痛,那种疼惜,太熟悉。 一如梦里的那种窒息的心疼。 若真有前世今生,那他便信她是他梦里的阿凝。 即便,她眉间没有朱砂痣。 深锁的眉头展开,他淡淡的笑了笑。 这才离去,他便想她了。 被陈少游想着的某人此刻也没有睡着。 而是窝在软榻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冷的直打哆嗦。 马车行驶到了宁城官道,商请月本想去见见商谨言夫妇跟唐渊,可想着张峦跟着,怕他会生出不悦的心思来,便也就作罢了,天华帝身边的人,还是供着好。 只是,过了宁城后便下起的雨夹雪,路上冰冻路滑,马车只得慢慢行驶。 此行一共有十二辆马车,张峦的马车在她的马车前面领路,她的马车后面还有十辆车,玉芝跟念娇便跟那些宫女挤在一起。 这样冰雪天气,马车容易打滑,不过好在商请月所在的马车足够豪华,也足够安全,可她后面的那些马车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玉芝跟念娇所坐的那辆马车跟另外两辆马车都出现了马摔倒导致马车侧翻之事,几番折腾下来,耽搁了不少时辰。 待重新上路时,商请月便让念娇跟玉芝一并坐上了她的马车。 原本傍晚就能到的盂县,却因为这翻车之事跟冰冻路滑的缘故,时至子时都还未到。 官道周围全是树木山林,再找不到一家住户,更何论歇脚住宿的客栈。 于是,一行人便只能连夜赶路。 带到了盂县时,已经子时末了。 商请月哆嗦着下了马车。 张峦跟钱嬷嬷引着商请月进了早已定下的客栈。 客栈外灯火通明,几个伙计来牵马,掌柜的则赔笑的跟钱嬷嬷说着话。 商请月看着大内的侍卫们个个白着头发下了马,一身的冰霜,满脸的冰雪覆着,已然看不出脸色。 马车里的刚下来的太监宫女皆是冷得唇色发青。 商请月看着被几个太监扶着下车的张峦,应该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吧?此刻也哆嗦着唇角,走近她躬着身子道:“公主请先上去歇息吧。” 商请月含笑点头:“有劳公公了。” 走了几步,便迎上刚跟掌柜的交代好的钱嬷嬷。 “公主随奴婢上去吧。” 商请月笑道:“嬷嬷,若是可以,便交代店家给侍卫们多煮些热姜汤去去寒,冰天雪地的赶路,辛苦她们了。” 嬷嬷眉眼不抬的应下。 商请月见张峦似要跟钱嬷嬷说话,便领着她那几个丫头随着店小二进了她的客房。 “公公有何吩咐?”钱嬷嬷立在张峦身前,神色恭敬。 张峦裹紧了身上厚厚的斗篷,笑道:“公主彻夜赶路,想必明日必是起不早了,劳烦钱嬷嬷传下去,就说明日中午再启程。” 钱嬷嬷微微蹙眉,“明日午时启程会不会晚了些,事关皇后娘娘,您也知道,奴婢不敢有一丝松懈。皇上说要尽快回京,这要是晚了……” 张峦笑着摇摇头,“无事,到时候皇上责怪,嬷嬷只管推倒咱家身上便是。” 钱嬷嬷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奴婢这就去传话。” 说完,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呸,师傅您说了她还推三阻四的,还拿皇上跟皇后娘娘来压您,这个老虔婆!” 一个小太监候在张峦的身后,一脸不屑的说着,言语间甚是愤慨。 张峦看一他一眼,一边走一边道:“事关栖凤宫那位,谁敢掉以轻心?就连我,也不得小心伺候着,你以后呐,得留心着点,别哪天惹了祸事,脑袋掉了,师傅我可帮不上。” 小太监认真的听着,跟着张峦上了楼。 才到了楼梯口,便见一个丫头含笑走来。 张峦眯起眼,她记得这个丫头叫小词,是商请月的近身丫头。 明明是乡野的低贱丫头,却有着世家丫头的稳重从容,见着他甚至没有一丝的慌乱跟胆怯,而是不卑不亢的福了一礼:“公公安好。” 张峦笑眯起眼,这气质,怕是大家小姐也未必能有。 “小词姑娘要去哪里?” 小词回道:“正要去找公公呢,我家小姐,哦不,是公主,她说侍卫大哥们在这样的天赶路,着实辛苦,便令奴婢给您拿了些银票来,请您给他们分下去,当是公主的感激。” 说完递上厚厚的一沓银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公主府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张峦笑了笑,接过银票,“既是公主殿下赏的,那咱家便替他们谢谢殿下的恩德了。” 小词含笑又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钱袋,道:“公主还说,劳公公大冷天的来柳州接她,公主甚是愧疚,只愿公公回京后莫恼了公主,公主此次进京很多东西都不知道,若是能得公公照拂一二,公主铭记于心。” 张峦眯起眼,手下了钱袋,“劳小词姑娘代咱家谢过公主殿下。” 小词含笑的施礼退下。 小太监见小词进了商请月的屋子,两眼放光的看着张峦手里的银票:“师傅,这是多少银子啊?” 张峦把银票交给小太监,自己则收起了钱袋:“自己数。” 等到了他的屋子,小太监才数完。 看着小太监使劲咽着口水的样子,张峦笑着瞪了小太监一眼:“有多少?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几百两的银子就让你迷了眼不成?” “师傅,这这……这不是几百两,而是六千两!” 六千两! 饶是张峦也惊了一下。 他在皇宫也不是没人巴结他,给他送银子送礼的也不少,能一口气送六千两的,除了天华帝的那几个得宠的儿子,也没几个。 没想到一个县令夫人出手便是这么大方,赏给那些侍卫,算下来刚好每人三百两。 这个数目,可比皇宫里的主子们大方多了。 “师傅,要不咱们留个四千两吧,这么多……” “我刚刚的话,看来你没听进去!”张峦脸一沉,“脑袋不想要了可别牵累到咱家!” 小太监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师傅,我错了,您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张峦面色缓和,“只要关于栖凤宫的人和事,你都给我打起万分的谨慎,莫要贪一时便宜,丢了小命不说还连累家人族人,想想几日前的那场天子之怒。” 小太监闻言,脸色一白,想起了栖凤宫因为传出皇后娘娘床上淫荡的谣言,宫里所有的人除了事前被皇上打伤昏迷的彩月,其它的人全部被赐死,诛连之人涉及整个后宫,还有几个宫妃被赐死跟打入冷宫。 “师傅,我知道了,这就把银票给分下去,一张都不少。” 看着小太监惊慌失措的样子,张峦摇了摇头,还有得磨炼啊。 微微沉吟,张峦拿出小词之前给的钱袋,一打开,他就惊得瞪大了双眼。 整整二十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 两万两! 商请月竟然给了他两万两! 她一个县令夫人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张峦微微一想,才慢慢恍然,好像商请月是宁城首富的女儿,首富之女怎会没钱? 可是,再有钱也不会向她这么大方啊。 两万两啊,他连给商请月退回去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这么多银子,摆明了商请月想收买他做她的眼睛啊。 张峦把银票收好。 没人比他更清楚天华帝把墨皇后看得多重,商请月是墨皇后钦点的女儿,便注定了无限的恩宠,他只会交好她,偶尔给她做做眼睛,卖个好,他自是愿意的。 想必钱嬷嬷在马车上早已收了好处了吧。 这个公主,是个聪明的。 知道她这个公主来得突然,必是要交好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她出入京城,踏进皇族圈子,定是被人排挤轻视的。 有人帮衬着,总是好的。 张峦猜得不错,钱嬷嬷确实在第一天在马车上时就收到了商请月给的银子,只不过没他那么多罢了,但也有八千两。 “公主,收下了。” 商请月听见小词回报,懒懒的应了声。 她不怕花银子,就怕那银子张峦不收。 张峦站到如今位置,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多少银票被他退回,不说那些官员,单就那些皇子妃嫔、国公侯爷出手的银子就只会比她多,可张峦收下的有几个? 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不敢要,毕竟,银子再多,可没了天华帝的宠信,他的小命可也就快到尽头了。 但是他如今却收下了她区区的两万两银子,那就只能说明,天华帝允许他暗里帮衬她。 商请月喝了一碗姜汤,心下又宽了些。 洗漱过后便沉沉睡去。 …… 京城下着鹅毛大雪,比起老百姓的关门闭户,位居京城最好地段的芳华坊却是家家打开门户,热闹非凡。 芳华坊有着十多家贵人府邸,天华帝的二公主长平公主的公主府也在那里。 公主府旁边,是天华帝还是王爷时候的府邸。 那个府邸的设计,是芳华坊最华贵精致、大气雍容的,是先皇当初未封太子之时的王府,后来先皇登位,又令人装修设计了一番,直到当时身为寿王的天华帝成年,才被先皇赐给天华帝。 后来,天华帝登基之后,这个府邸便空置了。 那府邸,天华帝的皇子们不是不觊觎,而是不敢开口讨要。 那是一国之君成龙之前的府邸,谁要了,谁便最可能被天华帝猜忌。 公主们也不是不想要,可她们的身后代表着的是各方势力,所以,最后谁也没要到。 却不曾想,空置了多年的府邸却突然有了主人。 而那主人,正是墨皇后认的干女儿,被天华帝亲封的惜月公主。 当嫡公主才有的公主仪仗行过京城繁华的大街,当宫女太监一个个的排成长队在芳华坊的街道处跪地相迎,当惜月公主的马车停在那昔日的寿王府,如今的惜月公主府前; 当皇后身边的钱嬷嬷恭敬的下了马车,当皇上身边的司礼兼执笔太监张峦恭敬的立在惜月公主的马车前,各府打听观看的小厮丫头便匆匆回了自家主子。 惜月公主府前,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个个扬声道:“奴婢们就参见惜月公主殿下,殿下吉祥,殿下万福金安。” “奴婢扶公主下车。”钱嬷嬷更为恭敬的声音响起,随着的是张峦温和的声音:“奴才迎公主下车。” 马车的绉纱跟珠帘被挑起,两个眉清目秀的丫头下了马车,皆是一脸淡定的对着马车里的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贵公主(月票20加更) 第一百二十四章 马车里的人缓缓出来,由着两个丫头扶着下了车,身后又下了两个手脚利落的丫头。 “奴婢们恭迎公主殿下。” 钱嬷嬷跟张峦领头,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就连一路护送的那些侍卫亦是齐齐下了马跪在雪地里。 马车前的女子着一袭大红色的对襟襦裙,金色滚边矜贵雍容,华丽的狐裘斗篷覆长长的裙摆上,一红一白,耀眼夺目。 女子上前走了一步。 然后,清扬婉转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四周。 “免礼。” “谢公主殿下。” 一众人起身,府门前的几个宫婢抬首时,不禁悄悄看了那女子一眼。 眉若弯月,眸若星辰,肤若凝脂,眉间的一点朱砂更衬得那女子有种矜贵凌厉的唯美。 商请月看着众人,平静的走进公主府。 每一步皆是从容淡定,脸上的平静跟淡然让张峦挑了挑眉。 公主府里的所有太监宫女皆在正厅拜见商请月,商请月见过之后,便听张峦道:“公主先休息今日,想来明日皇上便要召见……” “圣旨到!” 一声长长的唱和,让张峦一惊。 商请月看了张峦一眼,抿了抿唇。 “惜月公主接旨。” 传旨的太监不消片刻便进了正厅,厅里的宫婢太监齐齐跪下。 商请月亦由钱嬷嬷扶着跪下,“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惜月公主蕙质兰心,深得皇后心意,着封惜月贵公主,钦此!” 圣旨毕,张峦跟钱嬷嬷皆是震惊不已。 贵公主,是凌驾于所有公主之上的一个封号,无论是皇子们都要尊称一声姑姑的长公主还是天华帝所出的公主们见到贵公主,皆要低上一等! 贵公主,位同太子,唯一不同的是,太子是国之继承,贵公主则是可以参政入朝。 圣旨传到惜月公主府的瞬间,皇宫里的惊华殿早已吵翻了天,甚至有言官跪在惊华殿外的冰冷地砖上,只求皇帝收回成命。 更有甚者,教导几个皇子的三个少傅疾言厉色的斥责墨皇后蛊惑天华帝。 天华帝大怒,当场便杖责了三人。 有求情的官员一律被降级,或是被收实权。 一时无人敢出言。 直到其中一个少傅被杖毙,其他的二人这才被天华帝免罚。 而那跪在惊华殿外的言官则是被夺了官,被罚去守城门。 自此,对贵公主一事,再无人敢言。 商请月接了旨,便听传旨的公公谄媚的笑道:“公主殿下,您且先歇息会儿,晚上皇上跟娘娘谢恩后,大概得在宫里留宿几日,眼看就要除夕了,皇上的意思是,除夕那日再让您见见各位皇子公主。” 商请月浅浅的笑了笑,“多谢公公。” “不敢不敢,这是奴才应该的。” 传旨公公一脸的笑容,他是天华帝身边的另一个红人小德子,宫里的位置只低于张峦。 商请月含笑不语,面上带着倦色。 “公主舟车劳顿,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张峦依旧是温和带笑的模样,躬着的身子却是更低了一些。 商请月笑道:“既如此,就不送两位公公了。” “奴才告退。” 小德子跟着张峦一起离开后,商请月便收了笑,看着手中的圣旨,目光幽深。 “钱嬷嬷,你也下去吧,晚些时候还要跟我去宫里谢恩。” 钱嬷嬷低垂着眉眼,“是,奴婢告退。” 看着她比之前更恭敬的态度,商请月眸光再次眯了眯。 “小姐,贵公主,这个封号,只有开国皇帝的那个独女有过这个封号。” 小词眼里的震惊不言而喻。 商请月坐在椅子上,目光悠远。 她从一个小小商女因着瘟疫捐了大批粮食有功,受封了个空有虚名的县主也就罢了,最后还封了公主、贵公主! 贵公主,皇室子弟里,除了太子跟亲王,没人比她身份还要高贵。 她所站的位置,站得够高! 商请月心下沉重。 站得多高,摔下来的时候,就有多疼! “都去修整一番,小词跟念奴晚上随我进宫。” “是。” 商请月躺在金丝楠木雕刻的雕花大床上,并没有被一层层的纱帐迷了眼,目光微合,脑子里浮现出上辈子她知道的天华帝刘子健。 天华帝年过半百,为人狠辣精明,对朝臣震慑威望甚足,但凡有违逆他的人轻则贬官,重则丢命。 可这狠辣的皇帝,却最是宠皇后墨氏。 天华帝还是寿王的时候,他的正妃是当时的兵部尚书梁侃文之女,后梁侃文因为贪污军饷,被先皇斩首抄家。 后来寿王登上大位之后,立吏部尚书之女张侧妃为皇贵妃,而原本的正妃梁氏则封为贵妃,为安抚言官,天华帝封梁贵妃唯一的侄儿封为越国公。 自此,梁贵妃屈居皇贵妃之下,皇后之位空置。 后来没多久,天华帝不知在哪里寻到一个民间女子,欲把那个女子封为皇后,此事遭到群臣反对,天华帝在杀掉九个朝中重臣后,得以把那女子送上皇后的宝座。 皇后,墨氏。 自此背上蛊惑君王、红颜祸水的名声。 商请月想到这里,重重的一叹,跟墨皇后牵扯在一起,以后,她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若天华帝命长点还好些,可她比谁都清楚,天华帝驾崩于天华二十二年的七月底! 也就是说,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天华帝就会死,那时候,墨皇后虽被封为圣母皇太后,可却是被软禁在后宫的。 若是今生跟上辈子一样,墨氏被软禁,那她作为墨氏的义女,还是一个因她被天华帝被封为贵公主的义女,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商请月忽地便想起了上辈子天华帝死后继位的皇帝,她轻笑一声,也许,这贵公主的身份也不一定是个拖累。 傍晚时分,一群宫婢给商请月更衣梳妆。 一袭大红色拽地长裙,金色的滚边镶满小小的珍珠,红裙的裙摆上外覆上一层金色的薄纱,长长的薄纱上皆是上好的珍珠。 这是贵公主才有的贵公主正装。 一半青丝垂在腰间,一半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鬓,姣好的容颜婉约秀丽,凭添一丝温柔,却撑不起那一身的华服的庄严之势。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进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商请月看着铜镜里的人,不由得苦笑。 早上穿的公主正装,她的气势便压不住,只得在眉间点了一点朱砂才算相得益彰,如今这贵公主的正装,她也只能继续点朱砂来增加些许气势了。 “在眉间点颗朱砂吧。”她说。 给她装扮的几个宫婢面面相觑,钱嬷嬷挥退了那几个宫女,躬身道:“公主,眼下冬日,正是梅花盛开,不如点个梅花妆,您看如何?” 商请月看了一眼钱嬷嬷,道:“嬷嬷所言极是。” 铜镜里的女子,朱唇微抿,盛装华贵,眉眼淡淡却难掩一身风华,眉间一朵梅花更添一缕惊艳。 贵公主?商请月轻笑,这眉间的一枝梅花,总算镇得住这尊贵的贵公主正装了吧。 眉间点朱砂,这是她上辈子最爱的妆容,因为她小时候对娘亲的记忆便是那眉间的一点朱砂痣。 跟陈少游成亲后,他也曾说过她的朱砂点得好看,所以在她跟陈少游和离后,她便再不曾点过。 没想到今生,再点朱砂不说,还弄了躲梅花。 不知他看到了,会如何评价。 比起梅花,她更喜欢朱砂。商请月低笑,也许是上辈子惯了眉间的朱砂妆。 且,她上辈子的面容比现在的面容好看。 唐凝的容貌不是绝美的,但绝对是上乘,那一点朱砂更是让那张脸更衬得唯美无双。 商请月有些好笑的想,还好现在的唐凝是容瑾,她没有点朱砂妆,否则,她看到的话,肯定十分嫉妒。 “公主,正华门到了。” 钱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商请月的魂游天外,她下了华贵的软轿,看到了皇宫的正门——正华门。 “奴才小安子参见惜月贵公主,公主吉祥,公主万福金安。” 一个手拿拂尘的太监领着十几个太监给商请月行跪拜大礼,他们的身后是一架围着厚厚云锦的步辇。 “免礼。” 商请月由小词扶着,钱嬷嬷给她披上狐裘斗篷。 “奴才奉旨接公主去栖凤宫。” 商请月颔首:“有劳。” “奴才不敢。” 钱嬷嬷跟小词一左一右的扶着商请月上了步辇,跟着念奴随侍在步辇旁边。 步辇抬起,一行人往栖凤宫而去。 途经一处宫墙拐角处,与一架步辇刚好遇上。 “奴才见过皇贵妃娘娘。” 商请月一惊,对面的步辇上的竟是皇贵妃么? “免礼。” 皇贵妃张氏抬起步辇的纱帘,看向商请月所在的步辇笑道:“小安子,你这是去哪来啊?” 小安子回道:“奴才奉旨接惜月贵公主去栖凤宫。” “呀,步辇上的竟是惜月公主么?”张皇贵妃惊讶的扬起眉,一张留下岁月痕迹的脸上带着并不掩饰的假笑:“倒是本宫有眼不识泰山了。” “娘娘严重了。” 小安子擦了擦额头上布满的汗水,眼前的皇贵妃是后宫里谁也不敢招惹的人物,掌管整个后宫之事不说,还颇得盛宠,其膝下的大皇子在几个皇子中最得帝心,若无意外,只怕她将来会是整个后宫最尊贵之人。 可是,眼下的后宫她却还不是第一人。 皇后娘娘还在,皇贵妃在尊贵也只是妾,他现在接的贵公主论身份还要比皇贵妃高一级,嫡女自是比侧室高贵的。 看着皇贵妃的步辇就站在路中央,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小安子看了看渐渐暗下的天色,心下急得不行。 皇贵妃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也不敢让贵公主给皇贵妃让行。 这僵持下去,时辰晚了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惜月不知是皇贵妃娘娘,还请娘娘包涵。”商请月解开云锦帘子,对着皇贵妃淡笑道:“娘娘先行吧。” 皇贵妃看到商请月时,眸公子里的惊艳跟不屑一闪而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谢谢公主让行了。” 商请月淡笑不语。 小安子得商请月的话,赶紧给皇贵妃让行,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一边是皇后的义女,一边是掌管后宫的皇贵妃,他是哪边都得罪不起。 “小安子,皇贵妃娘娘是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吧?” 钱嬷嬷状似不经意的问着,小安子却极为奇怪的看了钱嬷嬷一眼。 一个曾在栖凤宫待过的老人,怎会不知眼下的路通的只有栖凤宫?皇贵妃娘娘从他们的对面来,只会是去栖凤宫而来,钱嬷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随即又恍然。 钱嬷嬷曾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因着打翻了皇后娘娘最喜爱的白玉花瓶,故而被赶出了栖凤宫。 也不知为何,在礼部安排接贵公主的随行之人时,钱嬷嬷被皇后娘娘钦点随行照顾贵公主的衣食住行,大有让钱嬷嬷做贵公主的掌事嬷嬷之势。 只怕钱嬷嬷这问的是问给贵公主听的。 小安子想清楚了,连忙回道:“今早很多娘娘便来了栖凤宫,皇后娘娘不见任何人,便又都散去了,直到午时封贵公主的圣旨下来,一众娘娘们又来了,说是要给贵公主请安,也被皇后娘娘打发了,眼下,皇贵妃娘娘应该也是刚去了栖凤宫回来。” 钱嬷嬷再不多问,小安子也再不开口。 商请月却是扬了扬唇。 给贵公主请安? 她一个商户女,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那些身份高贵的宫妃对她不屑至极才对,给她请安,怕是一个个的要咬碎一口银牙了。 不过,贵公主的名头在哪里摆着,侧室给嫡室女请安,倒是那个规矩。 到了栖凤宫大门时,一个小太监去通禀,不一会儿,张峦满脸带笑的走出来。 “奴才见过贵公主。” 商请月微微侧身,伸手扶起张峦,笑道:“公公不必多礼。” 张峦起身,笑道:“皇上跟娘娘已经等着公主了,公主请吧。” 商请月点头,“有劳公公带路。” 张峦领着商请月进了宫门,跟随商请月的那些宫女太监被守在宫门外,只有小词念奴跟着钱嬷嬷随着商请月进了来。 小安子则随着小德子先行进了殿禀报。 张峦看了商请月身后的几人一眼,知道是她的心腹,他一边领着商请月走过游廊,一边似无意的道:“皇上待娘娘极好,只要娘娘开心,皇上也能笑个几天,皇上高兴了,皇恩便只盛不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娘亲 第一百二十六章 商请月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眼看就要到栖凤宫的正殿,张峦停下理了理衣衫,钱嬷嬷亦是忙给商请月理着衣裙。 张峦忽然看着商请月,别有深意的道:“公主,没什么比让皇后娘娘开怀更能令皇上龙颜大悦的了。” 说完,也不待商请月说话,便扬声唱到:“惜月贵公主到。” 商请月若有所思的看了张峦一眼,肃容垂首。 不一会儿,小德子一脸笑容的出现,见礼后,他对着商请月道:“皇上宣公主觐见。” 商请月点点头,暗自呼了一口气,步履从容的进了正殿。 殿内掌上了灯,齐齐的几排花烛有数百支之多,支支如手臂粗,烛中灌有香屑,烛火明亮又香气清郁。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摆放的物什皆是奇珍异宝,华贵奢侈。 大而空阔的殿中央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案,上面摆放了数十道山珍海味,冒着腾腾热气。 商请月目光微转,便看到了殿内的一处坐台,那里坐着一男一女,男子正是一袭明黄色衣衫的天华帝王子健,那着一身素色衣裙的妇人女子正是皇后墨朝云。 坐台之上,除了帝后,还有一个着装庄重的中年妇人。 商请月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那个人,她认识,正是她上辈子的婆母,宁北侯夫人。 今日栖凤宫连皇贵妃都被拒之门外,没想到,宁北侯夫人却能安坐皇后身侧。 果然,宁北侯夫人与墨皇后感情极好。 她上辈子唯一一次进宫,是因为宁北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宁北侯一家得到墨皇后的召见。 那时候的她,对墨皇后并未诸多关注,只知道墨皇后跟宁北侯夫人是手帕交,多年来的交情极好。 脑子里虽然几番思绪,可动作却没有丝毫差错,商请月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完成了叩拜大礼。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坐在上首的墨皇后淡淡的看了跪在地上的商请月,垂眸不语。 天华帝哈哈一笑,神色和蔼的道:“惜月平身,快过来让你母后看看。” 商请月由钱嬷嬷扶起,抬首便见宁北候夫人给她下跪:“老身宁北候夫人甄氏参见贵公主。” 商请月连忙扶住了宁北候夫人,惶恐的道:“宁北候夫人快快请起。” 宁北候夫人反握着商请月的手起身,夸赞道:“公主这样标致,还知书达理,我一见着就好生喜欢,瞧瞧这笑着的模样,多甜,怨不得皇后娘娘喜欢你。” 商请月故作羞涩的低垂着头,任宁北候夫人说得天花乱坠。 最后,是天华帝干咳一声打断了宁北候夫人的滔滔不绝。 “都别站着说话了,坐吧。” 天华帝笑容温和,余光始终不离墨皇后。 墨皇后神色淡淡,听得天华帝的话,见商请月跟宁北候夫人拘谨的坐着后,便道:“来人。” 小安子托着一个锦盒恭敬的送到墨皇后身前。 墨皇后看着商请月淡淡的道:“我初次见你,不知你的喜好,这颗东海夜明珠,你且拿去玩吧。” 小安子机灵的把锦盒恭敬的托到商请月面前。 商请月连忙起身接过:“儿臣谢谢母后。” 天华帝见墨皇后眉眼虽然依旧冷淡,但总算是对商请月和颜了一些,不由得对小德子道:“去,把朕给公主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小德子应喏,不一会儿便取来一套红宝石打造的头面。 天华帝道:“这是西域进贡给你母后的,你母后向来不惜这些大红大紫之物,朕瞧着给你倒还合适些。” 商请月就要跪下谢赏,被天华帝一把扶起,“朕是你父皇,便就是你的父亲,父亲给女儿东西再正常不过,不用谢恩了。” 墨皇后眼里急速的滑过一丝冰冷,又瞬间消失无痕,对商请月道:“皇上既说不用谢恩,你便随意些。” 商请月闻言,就势收下那套头面,“谢谢父皇。” 天华帝满意的点点头。 “宁北候也该到了。” 果然,天华帝话落,一个小太监便来通报,宁北候到了。 “传!” 因着家宴,原本只有帝后跟着商请月的,可天华帝担心冷场,便请了一向与墨皇后交好的宁北候夫人作陪,又因着宁北候夫人是外妇,与他同桌又得避嫌,因此,天华帝一并宴请了因旧疾告假在家的宁北候。 宁北候长相粗狂,举手投足间却斯文优雅,有着将军的脸,奉行着文人的举止。 一行人入座,席间多是宁北候夫妇在说话,或是边关趣事,或是哪家糗事,一顿饭下来,倒也不曾冷场。 待一席终了,天华帝便以还有奏折要披为由,先行离开,宁北候夫妇也告辞离去。 诺大的殿里,只有商请月跟墨皇后。 一个头上有着小小疤痕的宫婢扶着墨皇后进了旁边的宫殿,商请月亦是由钱嬷嬷跟小词扶着跟随在后。 重重纱帐被殿内的宫女们挽起,墨皇后坐在了一张软榻上,目光直直的看着商请月。 那目光格外的复杂,商请月一时辨不清楚。 这时,墨皇后一挥手,“彩月,在殿门外守着。” “是。” 之前的那个额头上有伤疤的宫女轻应了声,带着殿内所有宫婢太监退了出去,就连钱嬷嬷也在彩月的眼神暗示下带着小词跟念奴退了出去。 诺大的寝殿只有墨皇后跟商请月二人。 “过来。”墨皇后道。 声音比之前竟柔和不少,甚至连眉眼间都带着浅浅的柔意。 商请月心下怪异,面上却乖顺的行到墨皇后的身侧,低低唤道:“母后。” “你……叫我一声娘亲可好?” 商请月下意识皱眉,抬眸却见墨皇后眼里隐隐含着泪光,不由得一愣,“您……” “现下没有外人,不兴那么多规矩,你唤一声娘亲可好?” 商请月眉头紧皱,却也不过一瞬,随即便道:“娘亲。” 墨皇后忽地侧过头,再转过来时双眼通红。 商请月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哭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身份最高贵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没过一会儿,便见墨皇后自软榻之后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她此刻没有之前天华帝在时的淡漠,也没有刚刚的双眼含泪,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商请月:“这个,你看看可喜欢?” 商请月接过锦盒,打开后便是一愣。 竟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箫。 商请月并非玉石一类的行家,却也知道,手中的碧玉箫是翡翠所制,质地细嫩而通体透彻,光泽晶莹,绿色均匀无一丝杂质,这应该是上好的翡翠无疑。 皇宫本就不缺奇珍异宝,翡翠也是随随便便就是一大把,只是给她一支翡翠碧玉箫,怎么都有点奇怪。 她善吹箫,此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墨皇后怎会知道?难不成,天华帝派人查她的时候一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墨皇后? 商请月这么一想,便释然了。 要认的公主,怎么可能不去查个透彻。 “谢谢母……娘亲,我很喜欢这碧玉箫。” 墨皇后见商请月笑着,便也扬了扬眉梢,“喜欢就好。” 商请月垂眸,并不多言。 她好似听见了墨皇后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便听她道:“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商请月应是,然后回忆原来的商请月的一点一滴。 说着商谨言如何疼她、护她、宠她,也说着她如何调皮任性,几乎把商请月幼时的记忆回忆了一遍。 再回神来时,她都忍不住好笑。 “爹爹总是由着我,纵着我,就连我的夫婿,也是我自己选的,我瞒着他与相公领了婚书,他也不曾对我说过半句重话。” “商谨言对你很好。” 墨皇后忽然开口,神色间隐有一缕黯然。 “是的。”商请月看了看墨皇后,没有发现异常,笑道:“我成亲时,他几乎把整个身家都给了我做嫁妆。” 墨皇后的手微微颤了颤,淡淡的笑了笑,拉着商请月又问:“你相公,为人如何?待你可好?” “他为人好,待我也很好。”商请月故作羞涩的笑着,眼里的温柔却不掺一丝假意。 墨皇后似是欣慰的笑了。 后来又说了些话,墨皇后便让宫女带商请月去偏殿住下。 几个宫女悄悄打量着墨皇后的脸色,见她神色温和,面容带笑,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门,商请月垂首,遮住眼里的深深疑惑。 墨皇后对她的态度,太过怪异。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关心出嫁归家的女儿一样,事无巨细。 就连那眼里的慈爱,都不掺一丝虚假。 要么就是墨皇后真的喜欢她这个刚认的义女,要么就是墨皇后演戏太真。 商请月重重的一叹,由着候在殿外的钱嬷嬷跟小词扶着,随着彩月去偏殿安歇。 她也着实累了。 就在商请月去偏殿歇息的时候,栖凤宫的一个小宫女悄悄的去了天华帝的寝宫——朝阳宫。 张峦见过小宫女后,便去回了天华帝。 “皇上,皇后娘娘跟贵公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贵公主去偏殿时,娘娘还给赏了,底下人说,娘娘一直都是笑着的呢。” 天华帝闻言,满意的笑了。 “这个贵公主,能让皇后展颜,也算有些用处。” 天华帝大悦,大笔一挥,“再赏贵公主珍珠玛瑙各一盒,宫女太监侍卫各十人。” “奴才遵旨。” 看着刚到的赏赐,商请月已然没了感觉。 接旨后,她便由着小词卸了妆,甚至没有沐浴就沉沉的睡去。 次日一早,商请月正在梳妆,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自殿外而来,跟钱嬷嬷而语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商请月在铜镜里看到,并未说什么。 钱嬷嬷走近商请月,禀道:“公主,皇贵妃领着各宫嫔妃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商请月挑眉,原以为她已经够早了,却没想到,她倒成了最晚的一个。 收拾妥当后,商请月领着小词跟念奴便由钱嬷嬷扶着去了栖凤宫。 她今日未着贵公主正装,便也没有点梅花妆,只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鬓,发间几支步摇简单不失高贵,一袭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优雅的步履间,偶见那穿着的白玉流苏绣花鞋,轻盈秀巧。 栖凤宫的正殿内,坐台之上端坐着淡漠的墨皇后,她的下首坐着皇贵妃,以及十来个皆是容貌绝色的妃子。 “儿臣给母后请安。” 按照钱嬷嬷教的宫规施礼,商请月浅笑盈盈。 “免礼,赐座。” 墨皇后的神色温和,却少了昨日的慈爱。 商请月笑着道:“谢母后。” 商请月被彩月请到皇后的身侧坐下,那位置比皇贵妃还要离皇后近一些。 皇贵妃微微眯起那狭长的丹凤眼,把手里的茶盏一放,漫不经心的起身对着商请月盈盈一拜。 “臣妾皇贵妃张氏见过贵公主。” 随着皇贵妃的行礼,那十多位嫔妃连忙诚惶诚恐的紧随其后。 商请月看了墨皇后一眼。 “记着,你是最尊贵的贵公主,这后宫,除了本宫,便是你的身份最高贵。” 墨皇后带着冷意的话出口,商请月明显感觉到皇贵妃屈膝的身子一抖。 她甚至还听见了那些埋着头的嫔妃咬牙切齿的声音。 商请月轻轻一笑,墨皇后受宠,其她嫔妃自是恨极了墨皇后,作为 墨皇后之女的贵公主,这个身份注定她与后宫之人站在敌对方面, 既如此,她也就端出贵公主的架子,受这些皇妃的礼。 “诸位娘娘免礼。” “谢谢贵公主殿下。” 齐声的不屑与敷衍。 商请月淡笑不语。 “既是来请安,这安也请了,便都退下吧。” 墨皇后发话,所有嫔妃皆退下。 宫里再度只有商请月跟墨皇后。 墨皇后起身行到商请月身边,商请月赶紧站好。 墨皇后一叹,“这宫里,很难受吧。” 商请月抬首,笑着道:“就是觉得沉闷。” 墨皇后看着她,伸出手给她整理着衣间的褶皱:“本想留你与我多住几日,不过,我自己都厌倦这个地方……” 墨皇后垂首给她整理着衣裙并未抬头,商请月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出她话语间的哀伤。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也罢,出宫吧,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墨皇后抬头,眼里的慈爱夹杂着不舍,可更多的是坚决:“公主府里的人,钱嬷嬷跟凝香都是信得过的,其他人,你多留些心眼。” 商请月突然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只隐约感觉到,墨皇后是真的喜欢她。 离开栖凤宫后,商请月回偏殿的时候途经一处花园,便见到皇贵妃在训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上乘,只一眼便知不是宫婢或是女官,且那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女官打扮的宫女…… 后宫能随意带女官跟随的,除了太后皇后皇贵妃,便只有公主或是四妃。 那女子并未束发,一头青丝及腰,发间仅仅绑了几条柔柔的发带,竟是一支银钗也没有。 没挽妇人鬓,便不是宫妃,可带着女官,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公主。 那个女子应该是公主。 商请月不由得驻了足。 天华帝一共八子六女,大皇子跟三公主乃皇贵妃所出,二皇子跟大公主乃梁贵妃所出,三皇子乃一婢女所出,四皇子乃陈德妃所出,五皇子乃孙淑妃所出,六皇子乃张妃所出,七皇子乃赵贤妃所出,八皇子跟四公主五公主皆是韩妃所出,六公主乃杨嫔所出。 其中,三皇子之母早死,韩妃也在生八皇子时难产而亡,张妃病逝。 天华帝的八个儿子,除了八皇子才九岁,其它的七个已经成年也已经赐婚开了府邸。 至于公主,大公主宝珠已经远嫁,二公主长平、三公主长安、四公主长喜也都有了驸马,整个宫里,就只剩了两位公主。 一个是十九岁的长乐公主,一个是七岁的长宁公主。 商请月心念微转间,便已猜到,此刻被皇贵妃怒斥的公主,便是五公主长乐。 韩妃死了,她的外家也并无多大的权势,可想而知她的一双女儿跟那个年幼的儿子在这吃人的宫里有多艰难。 商请月并不想再看下去,历朝历代的后宫总有勾心斗角,也有黑暗不公,这是必然。 然而,商请月才走了两步,便见皇贵妃命人狠狠的打着长乐公主的耳光。 她的脚步一顿,后又继续前行。 “臣妹参见贵公主,皇姐吉祥!” 几乎是嘶喊的声音让商请月不得不停下脚步。 原本已经远远的绕过花园的她,在回廊处回首,然后心下一阵的无奈,看着原本被皇贵妃的宫女禁锢着长乐公主挣开了禁锢,急急的跑到她的身前。 “帮我!”她说。 商请月看着她一半祈求一半倔强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 皇贵妃一边不急不缓的行来,一边讥讽的道:“贵公主吉祥。” 商请月淡淡的道:“皇贵妃不必多礼。” “贵公主想必是要回偏殿了吧?”皇贵妃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扶了扶发鬓上的蓝田玉步摇,“既如此,便不耽搁贵公主了,来人,请长乐公回她的公主府,莫要冲撞了贵公主。” “不!” 长乐公主厉声怒吼:“我还没见到父皇,还没请到太医,我姐姐眼下难产,你这是要我姐姐的命!张氏,我姐姐乃长喜公主,她若有什么好歹,拼着这条命告御状,我也要你陪葬!” “皇上说过,自长喜公主嫁给那个平民之后,她便再不受皇家的一切公主待遇!本宫敢堵你,便不怕皇上会拿本宫治罪!”皇贵妃冷笑一声,“来人,把公主带下去!” 皇贵妃无视商请月还在,命人就要把长乐公主赶出宫去。 钱嬷嬷微微皱眉,这是太不把贵公主放在眼里了。 长乐公主忽地跪倒在商请月的足下,双手紧紧的抱着商请月,一双眼没了倔强,而是浓浓的祈求跟卑微,“帮帮我,我求你!” 皇贵妃脸一沉,给她身后的一个女官使了个眼色,那女官会意,对身后的太监怒斥:“还不赶紧把长乐公主请回去,冲撞了贵公主你们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姑姑好大的气派。” 商请月一笑,把长乐公主扶起来,又道:“本宫都没发话呢,姑姑便想砍人的脑袋了?” 女官垂首:“贵公主恕罪,奴婢只是斥责椒房宫的奴才不懂规矩罢了。” 商请月挑眉,看向皇贵妃:“这些宫女是贵妃娘娘的奴才,可长乐公主可不是奴才吧。” “本宫暂管后宫,后宫之事还请贵公主不要插手。”皇贵妃似笑非笑的睨了商请月一眼,眼里的不屑与讥讽呼之欲出。 不待商请月说话,她便吩咐道:“玉颜,带着长乐公主出宫,成年的公主不呆在公主府,成日待在后宫像个什么样子,咱们华国可不是言国,要等到公主出嫁才出宫。” 之前的那个女官得意的笑道:“奴婢遵命。” 伸手便亲自来抓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猛的看向商请月,眼里的希翼跟祈求显得那么无助。 商请月也不阻止,由着小词扶着,她懒懒的道:“钱嬷嬷,去给母后请一道懿旨,劳烦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去一趟长喜公主的公主府上,由长乐公主安排救人事宜。” 说完,也不管皇贵妃的一脸冰霜跟长乐公主的一脸喜色,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奴婢遵命。” 钱嬷嬷躬身而去,长乐公主再不挣扎,不用皇贵妃的人压制,匆匆的便出了皇宫。 “才进宫就跟本宫作对!”皇贵妃眼里的杀意浓烈:“当真以为她是贵公主了?” “娘娘息怒,别为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玉颜连忙宽慰道。 “怒?”皇贵妃冷笑:“她还不够格!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蹦跶多久!” 这边,商请月刚回到偏殿,一回头便见小词一脸的愁容。 商请月好笑,屏退伺候的宫女,她笑道:“收拾一下,等会儿出宫。” 小词眼一亮,下一刻又皱紧了眉头,“可是小姐,您刚刚把皇贵妃得罪了,这样好么?” 商请月轻轻一叹,“就算今日我避过了,来日,恐怕也还会对上。” 小词不解,见商请月不欲多言,便也就住了口。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宁锦墨休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栖凤宫里,墨皇后慵懒的躺在软榻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软榻的扶手上,“彩月,按贵公主的话去做。” “是。”彩月恭敬的道。 钱嬷嬷低垂着头,墨皇后没有吩咐,她便这么候着。 良久,墨皇后道:“嬷嬷,跟贵公主出宫吧,照顾好她。” 对于跟着商请月一事,钱嬷嬷原本心下就有些猜测,但听到墨皇后亲口说出来,她依旧有些错愕。 “娘娘……”她陪了皇后十年,是墨皇后宫里的唯一待得长的老人,也是除了彩月之外,墨皇后最信任的心腹,这突然要走,她心里颇为复杂。 “照顾好她,这京城比不得柳州,你多多提点她,别让她被别人利用。可若是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你尽管让她欺负回去,不管是谁惹了她,都要给我护好她,哪怕是惹了大祸,自会有人给她收拾。” 墨皇后神色有些恍惚,嘴角却带着笑意,“我这个女儿,本该就是肆意张扬、为所欲为的。” 钱嬷嬷心下叹息,知道皇后娘娘应是想起了她那刚出世就被皇上摔死的女儿了。 钱嬷嬷回了偏殿,把皇后下懿旨之事禀报了,也说了她以后将伺候商请月。 对此,商请月毫不意外。 午时,商请月坐上步辇出宫。 再次到芳华坊的街道时,商请月的公主府旁的二公主府,府门大开,两个小厮时不时的张望着。 见到商请月的车架,一个则慌忙进府里禀报,另一个小厮连忙过来请安, “贵公主殿下吉祥,奴才是二公主府的小蔡子,奉公主之命给贵公主送拜帖。” 商请月下了软轿,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淡淡的道:“免礼。” 小词接过小厮手里的拜帖,一行人进了公主府。 商请月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的公主府。 进大门之后便是宽敞的大院,旁边一处长长的游廊周围养着一盆盆的兰花,顺着游廊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道月亮门,月亮门后一片竹林,一条小路从月亮门延伸过竹林,尽头便是她的阁楼。 站在月亮门前,商请月并没有走竹林里的小路,而是绕道去了旁边的青石板路,那里有一道石拱桥,桥下是结冰的池水。 天上下起了大雪,她站在石拱桥上,抬首看向远方,嘴角扬了扬。 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该准备上京述职了吧? 商请月的阁楼雕栏玉砌,奢侈华贵,她的屋子里挂着重重纱帐,设着大大的屏风,珍贵的物什摆设应有尽有。 一群的宫女太监见着商请月,人人皆是恭敬垂首行礼。 商请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钱嬷嬷跟墨皇后口中说的凝香。 那凝香,是一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女子,圆圆的脸,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腰,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商请月随意的吩咐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后又让小词找了玉芝来。 “府里的管家,你可见过了?” 玉芝摇头,“公主府里还未有管家,不过倒是有个太监总管,叫小安子,是皇后娘娘刚刚赐下来的。” 小安子? 商请月扬眉,这个太监,她的印象倒还不错。 “你尽量去熟悉府里的一切事务,多多与底下人接触,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我。” “是。” “奴才小安子给贵公主请安。” 小安子在屏风外跪着,朗声求见。 不一会儿,小词便一脸笑容的请他进去。 知道小词是商请月的心腹,小安子不敢在小词面前拿大,赔着笑跟着她去拜见商请月。 商请月知道了小安子是墨皇后赐下的,随意的说了几句话,便道:“这府里就交由小安子公公跟钱嬷嬷打理了。” 小安子跟钱嬷嬷恭声应下。 商清月一笑,话锋一转:“那现在,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京城里所有达官贵人的事都给我说说,但凡你们知道的,事无巨细都告诉我。” “是。” 用过午饭后,钱嬷嬷跟小安子就开始给商请月说起了京城里能叫得出名字的达官贵人府中之事,直到夜幕低垂,两人才口干舌燥的各自回房。 商请月听了一下午,亦是一脸疲倦。 小词给她添了一盏茶,笑道:“看来听故事也是一门苦力活,也不知那说故事的人累不累?” 商请月好笑的摇摇头,只是眼里的笑容有些许冷意。 小安子跟钱嬷嬷说的人家里,宁北候府也在其中。 宁北候世子侧夫人被世子妃找人玷污了清白,连腹中的儿子都被世子夫人打掉,宁北候夫妇大怒,严令宁北候世子休妻! 宁北候世子与世子妃感情深厚,不允休妻,与宁北候夫妇决裂。 商请月冷笑,陆娇到了这个地步都还能得宁北候夫人如此维护,甚至还以她的受辱来嫁祸唐凝,借此煽动了宁北候夫妇要宁锦墨休妻! 唐凝到底顾忌着什么,就这么任陆娇折腾? 商请月抿了一口茶,她想,她这个做妹妹的,该去探望一下姐姐。 次日,商请月起床,还未穿衣,小词便拿来了拜帖。 是长乐公主府上的帖子。 商请月问小词:“长平公主的拜帖上登门的日子也是今日是么?” 小词点头:“是,拜帖上说是午时登门。” 商请月看了看手上的帖子,交给小词,“更衣吧。” 因为要见客,故而商请月梳妆之事由专门梳妆的绿柳,小词在一旁给商请月选着头饰。 待收拾妥当了,商请月这才吩咐道:“钱嬷嬷,准备一张拜帖送到宁北候世子府,我明日去世子府探望姐姐。” 钱嬷嬷错愕,姐姐? 贵公主不是商家独女吗?还有一个姐姐? 钱嬷嬷对商请月的事只知道大概,因而商请月突然说要探望姐姐,她一时有些疑惑:“公主的姐姐是?” 商请月一笑:“宁北候世子妃是我的义姐,我与她同在唐家族谱。” 钱嬷嬷领命去宁北候世子府时,带了不少重礼,跟着她的两个宫女中,有一个便是念奴。 钱嬷嬷前脚刚进了宁北候世子府,后脚便传出贵公主给宁北候世子府下拜帖之事。 第一百三十章 你口渴么 第一百三十章 一时,很多人都在猜测,这贵公主跟宁北候世子有何交情。 按理说,要是因着墨皇后与宁北侯夫人交好的关系,商请月要下帖拜访的人应该是宁北候夫人才是,可商请月却绕过了宁北候府给分府的宁北候世子府下了帖子。 这就耐人寻味了。 也有那聪明的人早就派人把商请月的底细查了个遍,知道了商请月跟宁北候世子妃是上了唐氏族谱的姐妹。 这聪明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皇子府里,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抱着美人:“宁锦墨爱重他那世子妃,偏他那世子妃跟咱们的贵公主又是感情甚好的姐妹,若是能把咱们的贵公主拉拢过来,便就是拉拢了宁锦墨夫妇。” 说话的正是四皇子王长年。 他的对面是一脸得意的七皇子王长真:“宁北候只有宁锦墨那么一个儿子,只要宁锦墨站在我们这边,不怕宁清远不投靠四哥你。” 宁清远,宁北候兼镇国大将军,手握重兵,军功赫赫,是大皇子跟四皇子拉拢的对象,可无论大皇子跟四皇子如何拉拢,宁清远都不为所动,眼下这么好的机会,皇贵妃不去交好贵公主,反而找她的不是,有这样的母妃,只怕大皇子气得不轻。 女人总是只懂得争风吃醋,看不到能利用的价值,墨皇后得皇上盛宠,又没有子嗣,若是拉拢了贵公主便也就拉拢了墨皇后,到时候墨皇后在皇上耳边吹吹枕头风,一句话顶他们做出无数优秀的政绩。 明明这贵公主就是块肥肉,皇贵妃不替大皇子争取拉拢也就算了,竟然还把人得罪了,可真真是帮了他们不小的忙啊。 四皇子跟七皇子相视一笑,各自揽着怀中的女人各种调笑。 再说宁北候世子府,听见贵公主身边的钱嬷嬷来访时,唐凝勾了勾唇角。 那边,唐凝接见了钱嬷嬷,这边,商请月也接见了长平跟长乐两位公主。 长平公主生了孩子刚出月子没多久,脸色红润,身材丰满,一身华裳更衬得她本就秀丽的姿容更添一抹丽色。 反观长乐公主,一袭半新的素色长裙,身上无一样拿得出手的首饰,那张原本唯美动人的小脸有着浓浓的憔悴。 这就是有娘跟没娘的区别。 商请月垂眸,遮住眼里的唏嘘。 长平公主出乎商请月的意外,人人都说长平公主最是刁蛮无礼,性格更是泼辣专横,可在商请月面前的却是个温柔热情还带着些讨好的。 只是是不是也讨好过了头? 知书达理、兰心蕙质、秀外慧中、贤良淑德、风华绝代…… 这长平公主说的是她? 商请月嘴角直抽。 “皇妹那眼里的一汪清水都能迷死个人,还有那小小的酒窝可把我喜欢得,对了对了,你看你这不盈一握的腰身,真是让我羡慕呢。” 商请月好笑,抬起茶轻轻的抿着,她倒要看看这长平公主还能说出什么来。 “呀,连喝茶都这么优雅,皇妹这种谪仙气质果然是出尘脱俗的。” 商请月嘴角猛抽,茶也不喝了,谁知,茶盏刚放下,长平公主又一脸真诚的开了口:“皇妹举止得体,端庄得宜,如此雍容,真真不愧是……” “皇姐,你口渴么?”商请月忽地出声,一脸的笑容。 “嗯,皇妹说得是……啊?不渴不渴。”长平公主想都没想就继续道:“皇妹真是体贴温柔,善解人意。” 商请月嘴角又狠狠的抽了抽,抚额不语。 她是真不知道有人这么能说,她也不知道她有这么多优点。 见长平公主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小词也有些忍俊不禁,眼看着自家小姐都已经听得昏昏欲睡了,她这才忍住唇边的笑意,道:“公主,您不是给长平公主的小公子准备了一件小礼物么?可要奴婢带来?” 商请月见长平公主住了嘴,精神一振,笑着道:“看我,光跟皇姐聊天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快拿过来给皇姐瞧瞧。” 小词笑着应下。 眼见着长平公主再要开口,商请月连忙对旁边的长乐公主道:“皇妹,不知长喜皇姐的如何了?” 其实商请月昨日便已知道了长喜公主母女均安的事,可眼下,她着实不想再听长平公主的那些毫无技巧的奉承之言,便随意的找个话题跟长乐公主扯着。 哪知问长乐公主的话,长乐公主刚要开口,就被长平公主劫过去。 她道:“长喜生了个女儿,母女两个好着呢,就是可惜了她,当初要死要活不惜失了贞洁也要嫁的男人是个不知好歹的,她在那里难产,那男人却搂着一个丫头亲热,真是心寒!” 说到这里,长平公主赞赏的看向长乐公主:“听说你直接就给了他几巴掌,还让人把他打出了长喜的公主府?” 长乐咬唇,点了点头。 商请月挑眉,这事,昨日可没人告诉她。 妹妹为了姐姐打姐夫? 想来长乐公主的名声也损了不少。 只是,让她好奇的是,长喜公主再不得盛宠,她也是天华帝的女儿,怎么会生孩子没有太医?而且长乐公主不去找太医反而求到宫里? 难道真如皇贵妃所说,长喜公主真的被天华帝所弃,不再享受公主待遇? 看着商请月疑惑的样子,长平公主再度开了口,把长喜公主的事说得仔仔细细。 原来,吏部尚书张谨仲为他痴傻的儿子求娶长喜公主,天华帝在皇贵妃的枕头风下下了圣旨。 长喜公主不应,不惜与翰林院的一个编修小官苟且,后长跪在天华帝与大臣们议事的惊华殿外,直言其身不洁,不配嫁给皇贵妃的侄儿。 皇贵妃侄儿便是张谨仲之子! 如此自毁清誉,更是对吏部尚书跟皇贵妃的折辱,天华帝更是大怒。 本欲把长喜贬为庶人,把那个编修斩首,可最后是长乐公主带着年幼的八皇子跪求了一天一夜才让天华帝收回成命,那个编修被罢官再不录用,长喜的公主封号依旧还在,只是再不受皇家公主的待遇,诺大的公主府,除了公主的俸禄外,再没有银钱进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拉拢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喜公主嫁给那个编修后,没了公主光环的她开始被那个男人嫌弃作践,若不是还顾忌着长乐公主时刻去探望接济她,只怕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她有孕后,那个男人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她的面前跟她的丫头调情亲密。这些,她都一直瞒着亲妹妹长乐,直到她难产,那个男人却不管不问时,她的心腹丫头这才悄悄求到长乐公主面前来。 长乐去请太医,可太医们深知长喜公主得罪了皇贵妃跟其外家,一个个的不敢出诊,最后她才求到宫里去,才有了后来遇见商请月的事。 商请月叹息,只怪长喜公主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长乐公主目光隐着对长喜公主的心疼,想起昨日,她依旧恨得咬牙切齿! 她昨日得商请月请的懿旨后,在宫门等到几个太医就往姐姐长喜公主府里赶,看到的场景却让她恨不得一刀杀了她的那个所谓的姐夫! 她的姐姐还在给他生孩子,他却跟别的女人在院子里搂搂抱抱,亲密调情! 狠狠的打了那个男人几巴掌之后,姐姐的心腹这才把姐姐受的苦楚说了出来,她怒极,拿起一个茶壶就往那男人身上砸去,若非有丫头拉住她,她定要砸死那个男人! 察觉到长乐公主身上散发的冷意,原本带笑的长平也收了笑,想起长喜公主的处境,倒是真替她觉得可怜,向身后的女官要了几章银票,放到长乐公主手里:“这些给长喜的女儿添点衣物,我回府再叫人给她送些补身子的补品过去。” 看着手中的银票,长乐眼里的不堪一闪而过,却不得不勉强的笑着道:“谢谢二皇姐。” 商请月垂眸,并未说什么。 不一会儿,小词拿来了一把精致的长命锁递给长平公主,商请月道:“这长命锁还望皇姐喜欢。” “喜欢,喜欢,皇妹给的皇姐怎会不喜欢。”长平一脸的喜色,好似她没见过长命锁似的。 商请月淡笑不语。 午时已过,眼见商请月没有留饭的意思,长平公主也就告辞了。 长乐公主也就势请辞,临走前郑重的对商请月道:“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待人都走了,商请月这才疲惫的揉揉眉心,对小词道:“给长喜公主府上送些滋补的补品去,再备一把长命锁送去给长喜公主的女儿。” 小词应下,一边给商请月倒着热茶,一边道:“小姐,奴婢瞧着那个长平公主好似在巴结您似的。” 商请月笑着,眼里却划过一丝冷意:“她哪是巴结我啊,她那是恨不得把我拉上四皇子的船!” 天华帝近几年的身子大不如往,却没有立太子,朝中各种势力拼搏,对太子呼声最高的便是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王长照跟陈德妃所出的四皇子王长年。 大皇子的外祖是吏部尚书张谨仲,妻子是户部尚书刘嘉的嫡长女刘语,妹妹长安公主的公公是二品武将,手握十万兵权。 四皇子的外祖是当朝丞相陈平孝,妻子是七皇子王长真舅舅之女,七皇子的舅舅是九门禁卫军统领,掌管皇宫九门的禁卫军。 两方势力持平,总要分个高下的。 而她若没有猜错,四皇子是把主意打到了宁北候身上或是墨皇后身上了,又或者,两者都想要! 而不管是宁北候还是了墨皇后,她商请月眼下的身份,都是一个跳板。 一个拉近宁北候跟墨皇后的跳板! 所以,四皇子才会让他的亲妹妹来拉拢她,交好她。 想到这里,商请月笑了笑,不知大皇子那里,是否也要出手拉拢她了? 在她与皇贵妃闹了不愉快之后,大皇子打算怎么拉拢她?她很好奇。 商请月好奇的人,正在大发雷霆。 因为皇贵妃的不识大局,因为四皇子让长平的先一步对商请月的示好! “枉自母妃在后宫倾轧了那么多年,关键时候尽给我添乱!” 大皇子府里坐着三皇子、五皇子跟六皇子。 几人皆是一脸的冷意。 “要不,让三皇姐也去跟商请月套套近乎?”说话的是六皇子王长华。 三公主长安跟大皇子一母同胞,四皇子让二公主去拉拢商请月,他们也让三公主去。 “长安去是要去,但这还不够。”三皇子王长寻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不够?”五皇子王长夜问道:“那还要怎样?” 三皇子并未回答五皇子的话,而是看着大皇子道:“能交好贵公主固然好,可若不能交好,便别再开罪。” 大皇子知道三皇子指的是皇贵妃,面色又是一沉,“这事我会跟母妃说清楚。” “可要是贵公主站在四哥那边怎么办?”五皇子皱眉又问:“三哥,你一向比我们都聪明,倒是想想办法啊。” 大皇子的目光转向三皇子,虽然他对五皇子的话有些不悦,可不得不承认,老三确实聪明,若非他的出身太低,外家没有助力,以他在朝中的政绩,恐怕早就成为了他的劲敌。 大皇子不禁有些庆幸,还好他把老三拉拢到他的这边,有了他的出谋划策,他整个人都轻松很多。 三皇子笑道:“有一个人,他的立场决定贵公主的决定。” 另外三人一愣,“谁?” 三皇子双眼微微眯起,“柳州县令,陈少游!” 三人恍然,便是一喜。 贵公主眼下的身份再尊贵,可始终是一个女子,她依附的始终是她的男人,只要她的男人站了立场,那就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皇子展颜,大笑道:“那我就立刻派人去接近陈少游。” 三皇子笑道:“何必派人,父皇命我巡视苏运河道,到时候我去见见陈少游。” 六皇子忙不迭的点头,“三哥去最好,听说那个陈少游是个有真本事的,还是天华十七年的探花,恐怕有点文人的傲骨,要是别人去,未必拉拢得下他。” 大皇子跟五皇子一听,皆是满脸的赞同。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几人便开始讨论其他的事,无人看到三皇子眼中的一缕深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撑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安公主容貌有七分似皇贵妃,凤眼狭长,眉目如画,同样都是美人,也同样都是带着一脸的假笑。 商请月觉得,她宁愿听长平公主的滔滔不不绝,也不愿跟长安公主你一言我一句的打太极。 太累。 而且费脑子。 把长安公主送出门后,商请月便闭门谢客了。 钱嬷嬷回来后便给商请月复命,“公主,奴婢已经给宁北候世子夫人送了拜帖。” “嬷嬷辛苦,先去歇息吧。” 商请月说完,便懒懒的依靠在软榻上,小词一边在碳炉子里添着碳,一边看向留下的念奴,笑道:“需不需要我退下?” 念奴看了商请月一眼。 商请月摇摇头,对小词,她已没了以前的猜疑,她连王慕然的帮助都坦然受之,更何他派来伺候她的小词。 好笑的睨了小词一眼,商请月道:“明知道不让你回避,却还作弄念奴,是不是想跟念奴比划比划啊,我正闷得慌呢,找个趣子打发时间刚刚好。” 跟念奴比划?念奴是暗卫,她则是侍女,虽然懂些功夫,可要是跟念奴对上,她不死也残。 小词面色一苦,“奴婢错了。” 念奴见状再不沉默,道:“楼主要主子给她撑腰。” 嗯? 商请月一愣,“什么意思?” 念奴回道:“楼主就给属下说了这么一句。” 商请月微微沉吟,疑惑的道:“她的暗卫没找你?” 念奴回道:“没有。” 商请月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唐凝想做什么,只得作罢。 第二日一早,商请月就去了宁北候世子府。 带着贵公主的仪仗,女官宫女,太监侍卫,一应俱全。 见到商请月那长长的公主出行仪仗队,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小厮匆匆往宁北候府跑去。 “惜月贵公主驾到。” 随着一个小太监的高唱,商请月的马车停下。 一袭华服的商请月被小词扶着下了马车,凝香拿着斗篷给她披上,几个宫女给她整理着拖曳在地上的长长裙摆。 钱嬷嬷则是恭敬的垂首立在商请月身边。 世子府早已府门大开,宁锦墨携唐凝候在府门前等候,听见太监唱和的时候,便双双跪了下去:“参见惜月贵公主殿下,公主吉祥万福。” 商请月看见跪着的两人,疾步走过去,扶起唐凝。 唐凝面色红润,眼里的光彩依旧,没有丝毫郁气憔悴的模样,商请月心下为之一松。 她笑笑,“姐姐……” 商请月的话才开口,便见刚刚还好好的唐凝突然就倒在了她的怀里,一张脸急速的变得惨白。 “唐凝!”商请月大惊,紧紧的抱着唐凝,“你怎么回事?醒醒!” “凝儿!” “念奴,赶紧过来!” 一片惊慌之中,商请月目光锐利的看向惊急的宁锦墨:“她到底怎么回事?” 宁锦墨沉默,复杂的目光一瞬也没离开过唐凝。 商请月直接命人把唐凝送到了她的马车上,由念奴看诊。 而她,则冷笑着看着宁锦墨:“本宫听闻传言,说是姐夫想要休了我姐姐?” “不曾,我不会休妻!”宁锦墨肃然凝视着商请月。 “不妨告诉姐夫,本宫今日来,便是想来问问姐夫的那位侧夫人在何处?口口声声说我姐姐找人玷污她的清白,本宫倒要看看,她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姐姐所为! 还有,当初我姐姐即将生产之时,她给姐夫你下药,更试图谋害我姐姐,这事为何不给我姐姐一个交代! 再者,本宫来之前特意查了一下这位陆侧夫人,好像她谋害主母不是第一次了吧,姐夫的原配夫人之死也是她的手笔!这事,我一个外人都能查得到的事,姐夫你会查不到?姐夫的母亲宁北候夫人管理内宅,会查不到?还是说,你宁北候府有意纵容小妾谋害嫡妻!” 商请月咬字清晰,在世子府大门外看热闹的人们听得一片唏嘘,震惊的有之,了然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也有之。 商请月冷笑道:“本宫很好奇,什么样的侧夫人能得姐夫的庇护,连谋害嫡妻都能安然活在世上,活着不说,竟还独自出府在外,被人玷污之后还污蔑嫡妻,这事,你宁北候府不去惩治她,不把她浸猪笼,反而要休嫡妻! 本宫倒要去宁北候府看看那侧夫人到底有何本事,更要看看宁北候夫妇怎么给我姐姐一个解释,怎么给本宫一个交代!” 商请月说完,便见宁北候夫人匆匆从一辆刚停下的马车下来。 “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宁北候夫人沉着脸行礼,看到一群百姓围在世子府门前看热闹,那脸上的寒意更深,对着世子府的小厮喝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人都驱散开!” “宁北候夫人。” 商请月淡淡的声音传来,宁北候夫人努力的扬起一丝笑容:“公主殿下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有事进去慢慢说。” “宁北侯夫人,误会什么的,您回去慢慢查,查好了,再让人去公主府给本宫交代吧。”商请月冷冷的看向脸色沉了下来的宁北候夫人,又道:“今日,宁北候府既然不能给本宫跟本宫的姐姐交代,那本宫就把姐姐接回公主府,反正休妻之事宁北候跟夫人不是早就定下了么?想来,我把昏迷的姐姐带走,夫人不会介意吧?” 宁北候夫人赔着笑,眼里却是满满的怒意,“公主,这样恐怕不合适……” 商请月无视面色僵硬的宁北候夫人,神色淡漠的看着宁锦墨道:“钰哥儿还小,离不得母亲,你若愿意,便让他随我去公主府,当然还有景儿,他是我的义子,我想接他去公主府小住几日。” “公主!” 宁北候夫人突然便冷了声音,“公主似乎做得过了!” 钱嬷嬷这时上前,不咸不淡不得道:“宁北候夫人越矩了,呵斥贵公主,是大不敬!” 宁北候夫人听见钱嬷嬷的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钱嬷嬷出面,代表的就是墨皇后的意思! 她心下震惊,连忙躬身给商请月赔罪。 “妾身失礼,望公主殿下恕罪。”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兴师问罪 第一百三十三章 商请月若有所思的看了钱嬷嬷一眼,复又对着宁北候夫人道:“夫人好好查查陆侧夫人之事吧,若是查不到,本宫不介意把手上的证据统统交给刑部去!” 说完,一拂袖回身便上了马车。 “把两位公子带过来。”宁锦墨说完,便进了世子府。 宁北候夫人气急,却再不敢发作。 商请月等钱嬷嬷把宁景跟宁钰抱进马车后,便放下了车帘。 马车缓缓涌动,念奴低着头,眉眼不动。 商请月看了一眼抱着宁钰,眉眼低垂的钱嬷嬷一眼,给躺在软榻上唐凝盖好毯子,问道:“世子妃如何?” 念奴沉默了一会儿。 商请月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念奴?” 念奴这才回道:“世子妃长久抑郁不振,伤了元气,将养些日子便好,眼下昏过去,并不碍事。” 商请月笑了一下,“嗯,知道了。” 到了公主府,唐凝被念奴背着进了商请月的阁楼,被安置在商请月屋子的旁边小琴房里。 “照顾好两位小公子。” “是。” “都下去吧,无事不要让人过来打扰。” 门被关上,商请月看了看碧纱橱里的唐凝,悠然的解开身上的斗篷,然后随意的坐在琴案边上,手指轻轻挑起一根琴弦,一放,发出细细的声音。 商请月扬眉,这琴房她是第一次来,因而,这琴,她也是第一次触碰。 没想到,音质还挺好。 指间拨弄,琴音由慢到快,从《广陵散》突然便换到《十面埋伏》,琴音磅礴高昂…… “商请月,我最不喜这两首曲子了。” 唐凝沉着脸从碧纱橱里走出,一脸的不虞。 商请月低笑:“你不是昏过去了么?” 唐凝自顾自的坐到商请月对面,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就喝个干净。 “昏过去就不能醒么?” 商请月好笑,若不是唐凝倒下的时候她发现她的睫毛动了一下,她都要以为唐凝是出了什么事了。 想起念奴说的,唐凝要她给她撑腰,她便猜到了她的用意,这才在世子府大门前闹了那么一通! 兴师问罪! 她身为贵公主,上门去给自己姐姐讨公道,还是有证据的情况下,宁北候夫人再怎么护陆娇,只怕也要把陆娇交出来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宁北候夫人求到墨皇后跟前,让墨皇后出面压下此事。 不过,商请月想着,以钱嬷嬷今天的态度看来,墨皇后应该是站在她这边的。 想到这里,商请月心下又是一阵怪异。 宁北候夫人跟墨皇后交情很好,而她则是个半路认的女儿,论交情,墨皇后都应该护着宁北候夫人才是,可钱嬷嬷怎么会那么直接的就站出来支持她呢? 那样的场合,钱嬷嬷的一言一行都只会代表着墨皇后的态度,没有墨皇后的授意,钱嬷嬷断不敢如此开罪宁北候夫人。 商请月摇摇头,想不通。 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经过我这么一闹,陆娇的事是再也压不下去了,宁北候夫人恐怕再不愿也要把陆娇交给我的,你打算怎么收拾她?” 商请月依旧弹着琴,随意的问道。 唐凝皱眉,“重新换个曲子。” 商请月好笑,“我不就是当初弹了这曲子扰了你跟宁锦墨的兴致么?至于记这么久?又不是宁锦墨不举了。” 唐凝幽幽的看着她,“不举倒是没有,不过任何关于广陵散跟十面埋伏的东西都被他丢出了书房,而且我们办那事的时候,若是有任何曲声,他都会特别的咬牙切齿。” 商请月指间一顿,幽幽的收了弹琴的手指。 办那事…… 商请月幽怨的看着唐凝,这女人知道何为羞耻么? “说吧,打算怎么收拾陆娇,发卖?杖毙?” 唐凝嗤笑一声,“你以为,陆娇还萧遥自在的待在宁北候府?” 商请月讶异,“难道不是?” 唐凝轻笑,眼里的狠戾一闪而逝:“你以为宁北候夫妇要若安休我真的是因为相信陆娇的污蔑?” 商请月挑眉:“你继续。” “陆娇被玷污,她反过来污蔑我,宁北候夫人相信,宁北候却不是个蠢的,他自是不信的,真正让他发怒的是,我的人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抓走了陆娇。” 唐凝说着,很是云淡风轻的道:“刚好,他的袍泽去怡红楼寻欢作乐的时候,看到被人压在床上的陆娇,刚好,他那袍泽认识陆娇。” 商请月默了默,陆娇果然还是被送到妓院了。 还被宁北候的袍泽看到了! 这脸,丢的有点大。 “不过,宁北候自是没有承认他那袍泽看到的那个女子是陆娇,只说同陆娇长得像罢了。”唐凝挑了挑眉,“他暗地里派人去怡红楼给陆娇赎身,可怡红楼本就是我的,他怎么赎得了?赎不了人的他,在怒极之下就要让若安休了我。” 商请月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宁北候府并未宣称陆娇死亡的消息,就不怕其它认识陆娇的人去怡红楼认出她来,然后坏了宁北候府的名声?” 唐凝闻言一笑,“悄悄告诉你一个事,宁北候的那个袍泽后来又去了怡红楼,专程叫了化名为牡丹的陆娇伺候,事后还说牡丹很得他心意,他下次还来。” “……”商请月唏嘘。 唐凝又一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嗯?”商请月觉得唐凝再说出什么她都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我断了陆娇的两只手筋,还把她给毒哑了,原本想拔了她的舌头的,但想着她还得伺候人,便也就便宜她了。” 商请月沉默。 不能说不能写的陆娇,只能受人糟蹋揉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还给她下了最强的媚药,每天都要伺候人,伺候得她没有力气自尽!” 唐凝嘴角的冷笑微微收起,“这些,宁北侯派去怡红楼查看陆娇近况的人都知道,你说宁北候怎会不让若安休我?” 商请月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唐凝虽说这样是狠了些,但是陆娇却是欠她一条命,那是容瑾的命! 世上已没有容瑾,这是陆娇自己种的恶果。 微微一叹,商请月道:“那现在陆娇在你手上,宁家总不可能告诉世人陆娇被你扔到怡红楼接客,你让我闹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本宫有一位义母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然是要陆娇这个人‘死’啊。”唐凝又倒了杯茶,懒懒的道:“宁家交不出陆娇给你,为了脸面也不可能把陆娇身在怡红楼的事说出来,那就只有陆娇畏罪自尽一事可以给你交代了。” 商请月这下是明白了,唐凝这是算计好了,要她来给她出头,然后逼宁北候府承认世上再无陆娇此人,而宁北候也不能再说出让宁锦墨休妻的话来,这些算计,可是处处把她当挡箭牌啊。 “姐姐,好算计啊,妹妹都被你算计进去了,良心会不会有点过意不去?”商请月似笑非笑的道。 “我是你姐,帮我不是应该的吗?” “我看我侄儿们去。”商请月懒得搭理她,起身径直出了门。 商请月出了阁楼,并没有急着去看宁景跟宁钰,而是在石拱桥上看着一池结冰的池水发呆。 唐凝的手段有些狠辣,她心里清楚陆娇这是咎由自取,却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自在,她想起宁锦墨之前看见昏迷中的唐凝那复杂的样子,想来也是知道她是装的,更甚者,他还知道唐凝对陆娇的所作所为。 不知宁锦墨会不会因此,与唐凝有了隔阂。 商请月疲惫的揉揉太阳穴,深呼一口气,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宁锦墨上辈子对容瑾的那一世深情又怎会被这些小事打断。 失而复得的他们,对彼此都只会更加珍惜。 想通了的商请月展颜一笑,过了拱桥,去了隔壁的院子。 胖嘟嘟的宁景被商请月抱在怀里,时不时被她逗得呵呵直笑,嘴巴甜甜的唤着:“姨母。” 商请月心下一片柔软,又抱着宁钰一通逗哄,本就喜欢孩子的她,把两个孩子带得很是顺手。 一屋子的温馨,在玉芝进来后淡了下去。 “小姐,宁北候夫人来了。” 花厅里,商请月喝着茶,她的下首处坐着宁北候夫人。 穿着一品诰命华服,坐姿端庄,眉目淡淡,手边的茶她一口也没喝,颇为冷淡看着商请月道:“陆侧妃已病故,冤枉唐氏之事,经公主之口也已经真相大白,我宁北候府冤枉了唐氏,不会再提休妻之事。” “病故?”商请月笑了,没看宁北候夫人,只专心的打着茶盏里的泡沫,“不是畏罪自尽么?” “公主!”宁北候夫人面色微沉,“陆娇已死,还不够么?” “不够!” 商请月同样沉了脸:“她的手上可是还有容瑾一条命呢!” 宁北候夫人讥诮的笑道:“公主管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唐氏是您的姐姐,您为她出头,妾身无话可说,可容瑾,她的事,公主没立场管吧?” 商请月把茶盏重重的往案上一放,发出的声音让宁北候夫人脸色难看了几分。 “宁北候夫人恐怕不知道吧,本宫有一位义母,她便是柳州的首富容瑾,贵府的前任世子妃!” 商请月话落,宁北候夫人面色大变,却又迟疑的看了商请月一眼:“容瑾长了公主不超过八岁,这……” “怎么,大几岁就不能认为义母了?” 商请月淡漠的目光直视宁北候夫人,“夫人可以派人去柳州查查,容瑾手中那些生意银钱都由一个叫陶鸢的人打理,她是容瑾生前最信任的人,她也知道我与容瑾的关系。夫人可以让您儿子去找陶鸢问个清楚!容瑾身边的陶鸢,他比谁都清楚是什么样的人。” 宁北候夫人面色微变,陶鸢此人她是见过的,是容瑾的一个女管事,曾因为生意上的事来过几次候府,更是在容瑾死后,多次去世子府探望宁景。 “我本想着,看在我姐姐的面上便不追究义母之死,以免她在您府上难做,可我还没去您府上呢,就听见您跟侯爷要姐夫休了姐姐,既然你们如此一次次的轻贱我的亲人,我又还有何顾忌的?” 商请月冷着脸继续道:“义母难产,真的只是陆娇所为么?不是夫人命令产婆让我义母生生血崩而亡的么?” 宁北候夫人大骇,脸色霍地惨白,“你……” 钱嬷嬷亦是惊得不轻,左右看了看,好在花厅里的人都被屏退了,只有她跟小词伺候着。 “陆娇既然病故,那就还没得到应有的报应,既如此,义母之死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决不罢休!” 宁北候夫人萎靡了下去,苦涩的笑着道:“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的这么彻底,看来是有备而来了。” “宁北候夫人。”商请月竟是笑了,“不妨告诉你,怡红楼里的牡丹是我派人抓去的,也是我招呼过怡红楼的老板,不准任何人赎走牡丹! 为的便是替我义母报仇,可你与宁北候却认为是我姐姐做的,为此要休她,你说,我是该让你们休了姐姐,然后把义母之死告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呢,还是让陆娇畏罪自尽,让牡丹接客到死的好?” 宁北候夫人离开后,商请月依旧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神色淡淡,眸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过世子妃。” 钱嬷嬷请安的声音落下,商请月抬了抬眼皮子,复又悠然的喝着她的茶。 唐凝含笑对着钱嬷嬷柔声道:“嬷嬷,我想跟月儿说点私房话。” 钱嬷嬷看了商请月一眼,道:“奴婢告退。” 小词也跟着下去。 花厅里再无外人,唐凝坐在商请月的对面,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商请月挑眉:“为何这般看我?” 唐凝忽地笑了,接过商请月手里的茶盏,然后亲自给她重新倒了一杯,临了还吹了吹,这才双手递到商请月手里。 商请月眉梢扬起,接过茶就要喝,唐凝又道:“小心点,别烫着了。” 商请月好笑,把茶盏放下,“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唐凝正色,“都听到了。” 商请月把她对陆娇做的事全部顶下,为的便是让宁北候夫妇不厌弃她,为的是让宁锦墨在她跟父母之间不为难。 商请月都是在为她考虑。 她之前只想着让陆娇生不如死,让宁北候夫妇无法庇护陆娇,让宁北候夫人再不能插手他与宁锦墨之间的事,却也因此让宁北候夫妇彻底恨毒了她,宁锦墨在父母和她之间虽然选择了她,可是,她比谁都知道,宁锦墨的挣扎和无奈。 他们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隔阂。只是,事已至此,她已无力改变,宁北候府与她,是不能善了的关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公主威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她没想到,商请月区区几句话就把黑锅往身上背,这下宁北候夫妇是不恨她了,或许对她还会有些许愧疚,可对商请月,恐怕是极为不待见的。 商请月见唐凝那复杂的目光,轻笑道:“是谁说是我姐姐的,我不帮你还能帮谁?至于宁北候府,他们害我‘义母’在先,我只要一个陆娇,没追究宁北候夫人,他们就该知足了,不会对我如何。” 即便是想要如何,也不是现在,谁叫她现在是贵公主呢? 唐凝这么一想,便也笑了,“月儿,我觉得,有姐妹真好。” 商请月看她,柔柔一笑:“唐凝。” “嗯?” “我这算不算给你撑腰?” 唐凝失笑,忙不迭的点头,“算,算!” 商请月得意的一笑,“我这公主不是白当的吧?” 唐凝再度点头又点头,一脸的献媚:“公主威武。” “我这妹妹够意思吧?” “够意思,够意思,世上再没有你这样好的妹妹了。” “那作为公主兼好妹妹的我想要如厕,作为姐姐的你,扶着我去吧。” “嗯……嗯?”唐凝愣住:“如厕?我扶着你去?” 商请月无辜的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眸,“刚才跟宁北候夫人说话时,喝了太多的茶水。” 唐凝脸上的愣怔一收,假笑一声:“我有事,就先去阁楼了。” 说完,再不搭理商请月,大步而去。 商请月笑了笑,顺手就要拿桌案上的茶,然后眉头一皱,这闲着就要喝茶的毛病得改改。 揉揉满是茶水的肚子,她无奈的起身,她真的想如厕了,憋了好久。 下次待客,手边一定不能放茶水了。 宁北候世子侧夫人因被查出谋害世子夫人,畏罪自尽的事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可人们最大的谈资却不是宁北候府,而是天华帝封的贵公主。 有人说贵公主出身商户,不知礼数,不懂得顾及宁北候颜面,在大门前就把姐夫家的丑事传扬。 也有人说贵公主护短,当上公主就赶紧给自家姐姐撑腰。 权贵人家自是看不上商请月的所作所为,可很多老百姓却是极为赞同商请月的做法的,毕竟自家姐姐受了委屈都要被休了,还不准娘家人来出头了? 对于外面的流言,商请月并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因为唐凝母子三人来了她的府上住了一个月,她就没一天是轻松的。 她都快成宁钰的娘了! 说来也怪,宁钰特别黏她,只要见到她就一定要她抱,她一抱着,他就不下来,谁也抱不走,就连唐凝也不行,除非是他被商请月抱睡着,否则商请月就得一整天的抱着。 刚开始时,商请月还挺得意的对唐凝道:“看你这个娘当的,儿子都不要你了,只要姨母。” 唐凝则是别有深意的笑了:“我想看你明天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果然,一个下午过去,宁钰就在商请月的怀里没有下来过。 十来月的孩子个子不大,可也够沉啊,抱了一下午,商请月手腕疼得不行,可只要把宁钰一放,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能把她的心哭碎了。 于是,商请月就盼着天黑,天黑了,宁钰睡着了,总要娘不要她了吧? 可大半夜的,商请月的门被敲响,唐凝抱着哭得直抽抽的宁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一脸无奈的道:“他醒来就哭。” 商请月欲哭无泪,“他哭不一定是找我啊。” 唐凝什么话也没说,只看着怀里的儿子双手往外伸,那是讨要抱抱的姿势,嘴里模糊的喊着“抱抱”,脸上又是眼泪又是口水的,格外惹人心疼。 商请月看得心都化了,赶紧抱过宁钰,一边哄着一边摇着,身上散发出母爱的柔光。 自那之后,商请月崩溃的日子开始,宁钰醒的时候要她抱,睡觉的时候要她陪着,晚上更是离不开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来月,商请月现在只要一听到宁钰的哭声,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揉着酸疼得使不上力的手,商请月幽怨的看了床上睡熟的宁钰一眼,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吩咐守门的宫女注意里面的宁钰之后,她直接去了唐凝住的院子。 “你什么时候回世子府?” 一进门,商请月就怨气十足的质问。 彼时唐凝正悠闲的教宁景读三字经,母子两人皆是一脸的笑容。 “姨母。”见到商请月,宁景大大的眼里尽是欢喜,从唐凝怀里下来,就跑到商请月跟前,伸着手就要抱。 商请月苦笑,蹲下,对宁景可怜兮兮的道:“姨母的手很疼,现在抱不动景儿了,等姨母手好些了,再抱景儿可好?” 宁景歪着头,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这才点点头,商请月爱怜的摸摸他的头,再看向唐凝时,目光极为不善。 “什么时候回世子府?” 唐凝挑挑眉,“这才多久?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说接我们母子三人来你的公主府小住的,才多少日子你就要我回去?若安又没来接我,我这回去多没脸面。” 闻言,商请月气笑了:“宁锦墨奉皇命去巡视苏运河道了,怎么来接你?别给我装出一副哀怨的受气媳妇模样来。我给你带了宁钰这些天,你也够清闲了,赶紧收拾一下,我送你们回世子府!” 唐凝扬了扬眉:“那钰儿又哭着找你怎么办?” “唐凝!”商请月假笑一声,“我是他姨母不是他娘!你要是真哄不好钰儿,那就把钰儿直接送给我,我给他当娘!” 唐凝一噎,翻了个白眼:“我的儿子你眼红什么,等陈少游回京,你们自己生去,生他七个八个的。” 商请月双眼蓦地一暗,苦涩的笑了笑。 唐凝眼一眯:“怎么了?” “宫寒。”商请月道:“念奴帮我调理了很久,可没什么效果。” 唐凝一把拉住商请月的手,手指探在她的脉上。 良久,唐凝放开她的手,轻轻一笑:“这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个方子,调理几个月,等陈少游来述职的时候,你们办事勤奋点,我包你怀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混账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商请月一愣,顾不得唐凝话中的打趣,惊喜的问道:“我真的能怀上?” 唐凝嗤笑一声,“这要看你男人行不行。” 商请月脸一黑,“我跟你说正事!” 唐凝一把抱起宁景坐在桌案前,笑道:“只要服了我的药,等陈少游回来,你们努力努力,就知道结果了。” 说完,不客气的对商请月道:“研墨。” 商请月见唐凝铺开宣纸,知道她要写药方,赶紧连忙挽起袖子研起磨来。 待唐凝写好了药方,商请月赶紧珍而重之的吹干墨迹,然后收好,对唐凝扬唇一笑:“那就不耽搁姐姐收拾了,等下钰儿醒了我就亲自送姐姐回世子府。” 看着商请月扬长而去,唐凝笑骂:“过河拆桥!” 风光的把唐凝母子三人送回世子府后,商请月回了公主府,然后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带着小词跟念奴便从公主府的后门出了府。 来了京城她就没能轻松的出过门,憋了这么段时日,着实憋死她了。 “小词,去打听一下,沈书衍跟杜庭的府邸在哪里,我们在对面的酒楼等你。” “是。”小词领命而去。 商请月跟念奴走在大街上,因着除夕没两天了,街上皆是购买年货的百姓。 热闹又喜庆。 炮竹对联、香蜡纸烛摆满了整个街道,卖东西吆喝声,砍价声,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充斥在这个寒冷却又满满人气的街道。 商请月带着念奴进了与小词相约的酒楼,要了一间包间。 包间并不宽敞,隔音效果也不好。 商请月刚坐下,便听见隔壁包厢的说话声。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有些熟悉。 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念奴低声道:“是长乐公主。” 商请月挑眉,长乐公主也在这里?倒也是巧。 隔壁包厢依旧还在说着话,长乐的话语时不时的传来,却一直没有第二个声音响起。 商请月听不大清楚长乐公主都说了些什么,正想问问念奴,却听一声茶盏摔碎的声音传来,再就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商请月起身去到窗户边,便见楼下一身男装打扮的长乐公主红着眼,踉跄而去。 商请月回头,问道:“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念奴眼也不抬的回道:“隔壁的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男人,她对那个人说,她要嫁给他,非他不嫁。” 商请月好笑的摇摇头,女子不矜持的看来也不只她一个啊,不过,这种敢爱敢言的性子,很得她的喜欢。 “那她为什么,哭了?” 念奴看了商请月一眼:“因为那个男人说了,他愿意睡公主,却不会娶公主,问长乐乐公主是不是要前者。” 商请月一瞬不瞬的看着念奴,真的有人这么混账? 竟明知长乐是公主还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念奴埋头,她还没说的是,那个说话的男人,可能商请月熟悉得很。 敲门声响起,念奴一打开房门,便见一人锦衣华贵,含笑的立在门前。 念奴默默的退了回去。 商请月以为是小词,抬首却见沈书衍步履优雅的行到她的身前。 狐裘披风挂在腕上,一袭锦衣蓝衫,玉带勾勒出笔直的身躯,下巴微扬,嘴角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眉眼如画,五官俊逸朗朗,身姿优雅,气质矜贵。 这样宛如谪仙的沈书衍,是商请月不曾见过的。 她认识的沈书衍,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即便落魄时的粗布衣衫也难掩他的光华,可士别三日,她却发现,他那一身的气质,比公子王孙还要矜贵。 “怎么,表妹,许久不见,便不认识我了?” 沈书衍眼里浮着浅浅的笑意,缓缓落座在商请月的对面。 商请月轻笑,这样的沈书衍,难怪长乐公主会倾心于他。 “表哥何时与长乐公主……相熟的?” 沈书衍轻轻的扬起眉梢,“当初皇上打算给我跟长乐公主赐婚,被我拒了,然后就认识了。” 商请月拿起茶壶,起身给沈书衍添了一盏茶,笑道:“刚刚我还在说,是谁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来对长乐公主大不敬……” “咳咳……刚刚流风说你在这里,我便来看看,没想到竟真是表妹。” 沈书衍尴尬的干咳几声,不想提刚才的事,可对着商请月那似笑非笑的眉眼,他一时也轻轻的笑了,只得道:“我说话若不重一些,她不会死心。” 商请月对沈书衍的话不置可否。 沈书衍却不再继续长乐公主的话题,道:“表妹来这里做什么?” “透透气。”商请月瞬间苦了脸,“我来了京城这段时间,就没放松过,今日还想着让小词打听打听你与杜庭的住址,没想到倒是遇见表哥了。” “杜庭,是那个被皇上封为神医的杜子儒吧,那个研制出解瘟疫之药的天下第一神医?” 商请月点头,笑道:“瘟疫事了后他就来了京城,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他,他救了我相公后,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的谢他,他就走了。” “他前段时日娶了太傅的孙女,现在就住在京郊那一带。”沈书衍笑着道。 “他竟成亲了?”商请月短暂的错愕之后,又恍然,杜庭也有二十三四了,早该成亲了。 沈书衍笑着,喝了一口茶,问道:“表妹今日出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商请月淡笑:“我只想放松放松,眼看除夕快到了,一想到宫宴,我就头疼。” 沈书衍对商请月的处境很是清楚,闻言笑道:“若你想放松,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我昨日才买下的。” 商请月看向他,他的笑容依旧温和,眼里也是坦然平静,她笑着点头:“如此便跟表哥去看看。” 给小词留书一封后,三人离开了酒楼。 因为跟着沈书衍一起在街上行走,未免麻烦,商请月带上了面纱。 指着一家画楼,沈书衍笑道:“若你想要找杜庭的时候,就来这里,这儿是他的产业,只不过他这画楼,生意着实萧条。” 那并不大的画楼,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确实萧条。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年太傅 第一百三十七章 “据说,杜庭还会画画,而且画得不错。” 沈书衍话落,商请月就笑了。 杜庭啊,他的画何止是画得不错啊。 上辈子一幅《牡丹亭》名扬画坛的人物,这辈子虽然因为唐凝的出现,宁锦墨再没去柳州的牡丹亭怀念容瑾,故而杜庭并没有画出《牡丹亭》,可他的八幅得意之作还在呢,也不知这天下第一画师,何时归位。 一念间,商请月还未回神,便被沈书衍一把拉住,往人边上让去。 “快让让,借过借过!” “你等一等,子儒,你等一等……”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窜出一个背着篓子的男子,一边跑一边还频频往身后看,那模样,就像是身后有强盗土匪一般。 “杜子儒,你给我站住!” 果然是有土匪? 不,那是一个穿戴皆是上乘的老头,一把年纪却跑得气喘吁吁,一手提着衣摆奔跑,一手还不忘指着之前的男子吹胡子瞪眼。 “你再跑,老夫……” “咚”的一声,老头撞到了一个推货的手推车,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那原本跑远了的男子回头张望时,大惊失色,又慌忙往回跑。 商请月不着痕迹的把手自沈书衍手里缩回来,看着惊急的杜子儒,挑眉轻笑。 原来,那个老头就是爱画如痴的年太傅啊。 没想到这辈子没有《牡丹亭》,杜子儒背画被追的事,还是出现了。 只是不知,那微服出巡的天华帝,此刻在不在。 这么一想,商请月便四处张望着。 她没看到,沈书衍垂眸看着他的手,怔愣了良久。 那是刚才拉住她的那只手。 “爷爷,爷爷您没事……您骗我!” 杜子儒扶起地上的年太傅,手才探上年太傅的脉搏,便被年太傅一把拉住了手,一时间,他那咬牙切齿的表情,让商请月觉得,这样的杜庭,还有点可爱。 “不骗你,你能回来么?”对于使诈一事,老太傅老脸也不红一下,颇为得意的哼了哼:“我老了,可再追不了你三条街了。” 三条街? 商请月看着双腿打颤的杜子儒,再看看气喘吁吁却精神抖擞的年太傅,心下道了一声佩服。 杜子儒想要掰开年太傅死死禁锢着他的手,可拿手捏得死紧,他又不敢使重力,一时,两人便这么僵持着。 “你把你那画借我观赏几日,我便放你走,今后再不纠缠你。”年太傅笑得一脸和气,一双精明的眼时不时的往杜子儒背上背着的画上流连。 杜子儒却是气笑了,“您自己说说,这话您都说了多少回了?” “十三回!”年太傅理直气壮的笑道:“也不多,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杜子儒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行!” 年太傅也不生气,笑呵呵的道:“那我们就在大街上僵持着,等着心儿来,看她帮你还是帮老夫。” 杜子儒身子一僵。 年太傅嘴角高高的扬起,又道:“你把画借我几日,我把我全部的家当都给你,怎么样?” 杜子儒没说话。 年太傅看他,得意的哼哼:“心儿可是眼馋我的东西好久了,她要是……” “心儿。”杜子儒一脸愕然的看着年太傅身后。 年太傅回头,说时迟那时快,杜子儒的手一缩,趁机脱离了年太傅的魔掌。 年太傅在杜庭缩手的瞬间已然知道上当,却为时已晚。 眼见着杜庭又一溜烟的跑了,年太傅又提着衣摆追去,嘴里大喊着:“杜子儒,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商请月失笑,看着渐渐离开她的视线的一逃一追的两人,她怎么看怎么顺眼。 “轰!” “啊!别打别打!各位,我并非故意撞到这位老爷的……” “啊,手下留情啊,呀,别打脸……” “唔,我的腰,啊……我的画,我的画!” 商请月轻轻的扬起眉头,那阵嘈杂的声音中,怎么有点拳打脚踢的感觉? 听杜子儒这声音,好像被揍了? 商请月与沈书衍对视一眼,笑道:“表哥,我要去看看故人。” 沈书衍也听见了杜子儒的名讳,知道商请月说的故人便是杜庭,便也笑道:“我也想看看热闹。” 事实证明,这热闹确实有看头。 商请月跟沈书衍走到人群喧闹处,便见杜子儒被两个冷着脸的小厮扣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他,目光死死望着抱着画篓的年太傅,一脸的愤然和心疼。 浑然忘了眼下自己被打的狼狈,他咬牙切齿的道:“这些画,你不能给我弄上一点点瑕疵!” 年太傅宝贝的抱着画篓,珍而重之的确认篓子里的画轴没有损伤之后,他对着杜子儒冷哼一声,这才扬起笑脸,对着被几个小厮护着的一男一女作了一揖。 “老夫的孙女婿鲁莽无知,冲撞了老爷跟夫人,还请老爷夫人见谅。” 那个被称为老爷夫人的男女正是天华帝跟墨皇后。 近日,墨皇后对天华帝的态度虽然还是那般冷淡跟漠然,可却难得的少了眼里的厌恶,天华帝大悦,试探的想邀墨皇后出宫游玩,墨皇后竟答应了,且没有一丝抗拒。 对此,天华帝把墨皇后这微微改变的态度记在商请月的功劳本子上,故而,游玩了一番的帝后,眼下是要去探访商请月的贵公主府的。 却没想到会见年太傅追着一个年轻人满街跑,侍卫在天华帝的示意下出手,这才有了杜子儒眼下的处境。 天华帝眉头跳了跳,皱眉看着年太傅:“他就是你看上的孙女婿?不惜老脸把孙女送到人家宅子上,然后被你孙女逼婚的那个倒霉蛋?” “咳咳……” 年太傅瞅了瞅说话毫不客气的天华帝,想当初,若不是知道他有意把自家宝贝孙女赐给越国公为妻,他自个能不要脸的把自家宝贝孙女丢到杜子儒画楼吗?何况杜子儒那小子可硬气得很,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设计了杜子儒跟自家孙女的不期而遇,跟……跟醉酒,嗯,这才有了他家宝贝儿孙女的逼婚。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行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想当初,求娶他的宝贝孙女的人可是踏破了他太傅府的门槛的,杜子儒能娶到他的宝贝孙女是他八辈子的福气,怎么到了天华帝嘴里,就成了……倒霉蛋? “老爷说的话,老夫想反驳一句,我的宝贝孙女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人儿,这孙女婿娶了她可是再幸运不过了,何来倒霉?” 天华帝早已习惯年太傅的德性,也不与他再废话,一扬手,抓着杜子儒的人便退到了天华帝的身后。 杜子儒眯着眼,揉着酸痛的双肩打量着天华帝,他自认有些功夫,却没想到会在两个小厮跟前如此没有还手之力,又看年太傅对天华帝的态度,他对天华帝的身份猜出了大概。 “见过老爷夫人。”杜子儒躬身作了一揖。 天华帝皱眉,斥责道:“大街上跟妻祖父你追我跑的,成何体统!” “老爷教训得是。” 年太傅歪过头,没看天华帝,他知道天华帝想说他一把年纪还如此莽撞,为老不尊,却碍于他是天华帝的老师,因而不好发作,只得对杜子儒怒斥了,杜子儒这是代他受训了。 不过,说起来,杜子儒被训也不冤,谁叫他满街跑的?该训,该收拾! 训就让天华帝训,收拾嘛,回去让他的宝贝孙女年心收拾。 墨皇后见年太傅那依旧悠然的模样,不由得好笑的摇摇头。 “老爷,教训孙女婿这事还是交给年……老师吧,我们还得去芳华坊。” 天华帝见墨皇后嘴角未收的笑意,心情大好,挥手道:“赶紧回去吧。” 不待话落,年太傅便匆匆点头离去。 杜子儒只得暗自磨牙,对着天华帝跟墨皇后又作了一揖这才连忙追去。 天华帝皱眉,摇头叹息:“这样跳脱的性子,也不知当初怎就当上了翰林院的少傅,成了朕……我的老师。” 墨皇后不语,天华帝也不再提这事,两人便这么步行并肩。 隐在人群里的商请月对沈书衍苦笑,“表哥,今日恐怕去不了你说的地方了。” 沈书衍淡笑,帝后微服出巡,还说要去芳华坊,那就只能去看贵公主商请月了,她不在府里,只怕会平添一些麻烦。 他微微一笑:“无妨,改日有空再去也一样,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送了,我……” “啊,救命啊……” “杀人了……” “快跑!” 一阵惊恐慌乱的声音自天华帝与墨皇后离去的方向传来,随即便是人群恐慌的四处逃串。 商请月心下一沉与沈书衍对视一眼,躲到了身后的一家茶楼里。 没一会儿,刀剑相撞之声传来,数十个小厮把帝后护在中间,十多个黑衣人步步紧逼,直冲被小厮们围着的天华帝。 兵戎相见的声音渐渐弱下,天华帝的小厮打扮的侍卫们竟所剩无几,眼见着一个黑衣人手握长剑便要直取天华帝的首级,千钧一发之时,两个身穿紫色衣服的侍卫护在了天华帝跟墨皇后身前,与黑衣人刀剑相向! “是皇家暗卫。”流风不知何时出现在沈书衍身旁,而念奴亦守在商请月身后。 沈书衍面色不改,甚至连那嘴角的笑意都不曾变过一丝一毫,“光天化日就敢行刺,看来,实力不小。” 商请月却是凝重的看着那些黑衣人,那些人虽是遮面黑衣,可她却感觉到一种熟悉,特别是那个举剑直逼天华帝的人,她看到那凌厉的双眼,总会跟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 遮住眼里的震惊,商请月平静的回头,看了流风一眼,流风面无表情,她又看向念奴。 念奴毫不迟疑的点头。 商请月心下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商请月的脸色不对,沈书衍收了脸上的笑意,皱眉问道:“是不是见不惯血腥?我送你回去。” 说着就要带着她从茶楼后门出去。 商请月一把拉住沈书衍,眸中带有忧色,声音却格外的平静:“表哥,我想再看看。” 沈书衍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起。 瞬间,原本没多少的黑衣人又增加了十来个,而天华帝身边的紫衣暗卫却只增加了两个,之前小厮打扮的护卫已然成了尸首。 势寡的天华帝拉着墨皇后便直直的往后退,一名紫衣暗卫护住二人离开,另外三名拼死缠住黑衣人,竟也拖了不少时间。 眼见着天华帝带着墨皇后将要逃进一条胡同,那个眼神凌厉的黑衣人,几个杀招杀掉一名紫衣人,纵身一跃便立在了天华帝身前。 长剑所指的正是天华帝的项上人头。 紫衣人持刀迎上,对着天华帝急道:“皇上快走!” 天华帝毫不迟疑的拉着墨皇后就跑,胡同的尽头,便是商请月所在茶楼的后门。 后门被急切的捶打着,流风跟念奴齐齐的看向沈书衍跟商请月。 茶楼前是二十多名黑衣人,茶楼后是那个凌厉的黑衣人,无论天华帝进来茶楼与否,都只是黑衣人的瓮中捉的鳖! 若是流风、念奴跟暗中的念娇出手,或者天华帝还有可能等来京城的城防军,可若他们不出手…… 天华帝跟墨皇后便只有死路一条! 眼下的情况商请月知道,沈书衍也知道,不过他思虑的更远。 若是门打开,流风念娇念奴出手固然是能阻挡黑衣人,可他与商请月在黑衣人面前皆是手无缚鸡之力,流风护他,念娇念奴护定是护商请月,若是能护天华帝固然是好,若是他们因先护他跟商请月,而导致天华帝跟墨皇后受重伤,那么以后,他与商请月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更何况,还有最坏的一种结果!若是黑衣人又有帮手,他跟商请月便都要殒命在这里! 沈书衍思衬间,已是拉着商请月往二楼上去。 “这里,我们不能插手。” 商请月扭头看他,她的手被他抓得紧紧的,任她如何挣扎他也未放松一丝一毫。 进了一间雅间,沈书衍这才放开她的手,面上凝重冷然,“不管楼下发生任何事,我们都别管!” 第一百三十九章 挡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念奴跟流风齐齐看了沈书衍一眼,又齐齐看向商请月。 她并未有太多的表情,而是用手指把窗纸转出一个洞,然后便这么看着胡同里气急败坏拍打着茶楼后门的天华帝,他的身边是一脸苍白的墨皇后。 沈书衍见商请月并没有要念奴出手的意思,心下微微一松,这才也学她那般,在窗纸上转了一个洞,看着下面的黑衣人杀了紫衣人,然后一步步的走近天华帝! “大胆何人,竟敢刺杀一国之君,可知这是灭九族的大罪,朕奉劝你一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朕定要灭你九族!” 色厉内荏的天华帝拉着墨皇后紧紧地立在墙角,脸色苍白得可怕。 黑衣人却连一句话也懒得说,举起剑就往天华帝刺去。 一声剑入皮肉的声音! 商请月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天华帝把墨皇后拉到了他的身前,然后狠狠的往黑衣人的剑上送去,墨皇后受了黑衣人那凌厉一剑的瞬间,天华帝就势逃到了黑衣人的身后,不一会儿便跑出了胡同。 黑衣人对天华帝的逃离并未出手阻拦,他看着被他一剑贯穿前胸后背的墨皇后,双眼睁得极大,握剑的手忽然失了力道,他猛地退后好几步,然后便是满目猩红的看着墨皇后倒在地上,看着她嘴角溢出鲜红。 只一瞬,墨皇后胸口处的血便染了一地。 商请月冷着脸,拳头紧紧的握着,声音里全是嘲弄:“都说墨皇后最得帝宠,却原来便是这样宠的。” 沈书衍比她平静许多:“人都是自私的,何况在生死关头。天华帝,向来便是自私狠辣的帝王!人都怕死,坐拥天下的帝王更怕。” “人渣!”商请月冷笑,“用自己的女人做挡箭牌,恐怕没几个男人做得出来。这样的帝王,死了也好!” 沈书衍看了商请月一眼,笑道:“用女人做挡箭牌的事,我见过的不只这位一个,这世上人渣总是很多,只不过你见得少罢了。” 商请月自见到墨皇后被黑衣人刺中后,心情便莫名的烦躁,她没有再看楼下,而是极为不耐的道:“男人在生死关头不护自己的女人也就罢了,还用女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这样的男人,死不足惜。” 沈书衍笑了笑,忽然问道:“若你是墨皇后,被自己相公用来做挡箭牌逃命,你是什么感觉?” 商请月一愣,随即斩钉截铁的道:“他不会!” 沈书衍挑眉,“我是说假设。” 商请月依旧回道:“他不会!” 沈书衍失笑:“假设而已,表妹何来如此认真。” 商请月呼了一口浊气,淡笑道:“那也假设一下,假设表哥是天华帝,你跟你一心宠爱的皇后被人追杀,生死关头你会不会拿她做挡箭牌?” 沈书衍垂眸,轻笑:“不会!” 商请月扬唇,“你都不会做的事,他又怎么会做?” 沈书衍淡笑不语。 若是被他宠的那个人是他真心宠着的,他自是不会,可若不是,他的选择便不那么确定了。 他同样相信,跟他同属一类人的陈少游也是如此! 不过这些,何必跟她说? 沈书衍顺着窗纸上的洞往下看去,不禁眉梢高扬,“这倒是有意思。” 商请月见状,也往窗纸看去。 楼下的胡同里,满是鲜血的墨皇后已然昏迷,黑衣人跪在地上抱着她,那把长长的剑已被他丢出老远,他抖着手给墨皇后的伤口周围点了几个穴道,墨皇后胸口的血渐渐止住,因为垂着头,商请月并未看到他的表情,可他那低沉的声音,她却是听到了。 他在一遍遍颤抖的说着:“对不起。” 那颤抖的声音,让商请月的心有些沉闷。 过了没多久,墨皇后被黑衣人放在地上,一转身便见天华帝被几个黑衣人丢进了胡同。 “主子,狗皇帝的人解决完了。” 天华帝趴在地上,双脚颤抖,双手捧着脸,嘴里痛苦的呻吟着。 商请月看到他的脸,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脸颊到下巴,斜跨整张右脸,满脸的血肉。 那被黑衣人称为主子的人,几步走向趴在地上的天华帝,抬脚便往他的头上踩去,那血肉模糊的右脸贴在地上,被黑衣人狠狠的揉了又揉。 “啊!”天华帝发出凄厉的嘶喊,黑衣人却不曾留情半分,一脚踢开天华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手一扬,匕首直往天华帝的胯间! “啊……啊!” 商请月蓦地退了几步,一张脸煞白。 他竟然,阉了天华帝! 沈书衍回头看商请月,以为她被惊吓到了,便道:“别再看了,先坐一会儿。” 商请月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良久她才喃喃的道:“要变天了吗?” 上辈子,她没听说天华帝被刺杀的事,也没听说过天华帝被阉的事。 这辈子,难道变了么? 商请月努力想着上辈子这个时候发生的事,却没有丝毫信息。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在柳州,正是幸福的时候,并没有留意朝中之事,故而,她并不知道上辈子天华帝有没有被刺杀,有没有被阉,但他确定的事,天华帝是在天华二十二年的七月底驾崩的! 怎么会…… “主子,大皇子跟三皇子带着禁卫军跟城防兵过来了,他们手里都拿着弓弩!” 黑衣男子的目光从墙角那血淋淋的东西上移开,看着抱着下身满地打滚的天华帝,他倒要看看,没了命根子的天华帝,怎么恩宠墨皇后! 想到这里,黑衣男子眼里的厌恶跟恨意交杂,后又隐于一片沉静。 他回头看了看睡在地上的墨皇后,眼里轻轻的滑过一缕柔光,一闭眼,他冷漠的扬袖,所有黑衣人都四处散去。 胡同里,只余天华帝的痛苦哀嚎。 还有在一地血泊中的墨皇后。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临近,胡同边上,大皇子跟三皇子震惊的看着挣扎痛苦的天华帝,他们的身后跪了一地的禁卫军。 商请月皱眉:“三皇子不是跟宁锦墨去视察苏运河道了吗?” “除夕将至,应是刚刚才回京。”沈书衍笑道:“看那一身的风尘,应是还没回府就听见这里的事赶来的。” 商请月再不多言,看着胡同里的三皇子。 第一百四十章 探望 第一百四十章 三皇子见大皇子呆愣着,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往天华帝身上盖上,一把抱住天华帝,看到墙角那显目的子孙根,他身子一抖,对着禁卫军大喝:“赶紧传赵院判去大皇子府!” 大皇子听见三皇子的话,这才回神,“对对,快快传太医,传太医!” 有人应声而去,大皇子连忙踉跄的跪到天华帝的身前,哭道:“父皇,父皇,您怎么样?” 天华帝抽搐着身子,眼睛直直的看着墙角。 大皇子往墙角看去,只觉眼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父……父父皇……” “大哥!” 三皇子抱紧天华帝,极力的保持着镇定,“把披风脱了。” 大皇子呆愣的看着三皇子,一脸的迷茫跟慌乱。 “把那个,收好。”三皇子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大皇子一眼,冲着墙角那血淋淋的东西使了个眼色。 “哦……好……好。”大皇子连忙脱下披风,小心翼翼的把天华帝的子孙根收起。 天华帝这才颤颤的看向倒在血泊里的墨皇后,“云……云儿……” “大哥,还有母后!走,先去你的府上。” 楼下是三皇子跟大皇子的声音,不一会儿胡同便安静了下去。 茶楼前纷乱的脚步声散后,楼上的商请月这才起身,确定天大皇子一行人离开了,她跟沈书衍告辞。 沈书衍不放心,亲自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整条大街上都被戒了严,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被查看盘问,就连商请月跟沈书衍都被拦下。 沈书衍拿出一块牌子,拦下他们的士兵这才恭敬的让了道。 商请月看了沈书衍一眼,问道:“表哥拿的是什么,怎么那些城防兵那般恭敬?” 沈书衍淡淡一笑:“我为皇商,总要有块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印鉴?”商请月疑惑,可刚才那个也不像印鉴啊。 沈书衍拿出刚刚的令牌递给商请月,“这是皇上御赐的令牌,这块牌子可以任意在兵部行走,是我身份的象征。” 商请月看着纯金打造的令牌上那五个小小的字——皇商沈书衍,道:“这个令牌就能让人对你那么恭敬,表哥,看来盛宠浓重。” 沈书衍但笑不语。 盛宠浓重不假,可却不能离开京城半步,就连书信也有皇室暗卫的盯梢,就怕他跟哪位皇子或是跟哪个国家的人员联系。 炸药跟弓弩的作战威力,惊动的可不仅是华国。 天华帝要笼络住他,更要防着他。 朝中太子呼声最高的大皇子跟四皇子更要拉拢他,他既要让天华帝对她放心,又要不得罪三皇子跟四皇子这两股势力,可谓是每一步都行走在针尖上。 不过这一切,他早在选择让炸药跟弓弩出世时便已猜到。 他向来喜欢险中求胜,更享受险中得到的富贵。 也有把握,掌控全局! …… 天华帝跟墨皇后被行刺重伤一事,在京城挑起惊天巨浪。 全城搜捕刺客,官兵每日都要到每家每户去搜查,整整半个月都不消停。 这年的除夕便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没有一声炮竹,没有一点喜庆。 在大皇子府里修养了半个月的天华帝带着重伤的墨皇后回了宫。 如今的天华帝断了脚筋,右脸被毁,子孙根被阉,整日的待在朝阳宫,大发雷霆。 知道天华帝被阉的人,除了大皇子跟三皇子外,便只有一个太医院的赵院判。 当日看到天华帝惨状的人都一一被解决。 天华帝自被行刺之后,性情更为阴狠毒辣。 半个月,被天华帝下旨杖毙的人已然上百! 这日,距天华帝被行刺一事已然一个月,后宫第一次接见探望皇后的外命妇。 商请月穿着素雅,在钱嬷嬷跟小词念奴的陪同下进了宫。 墨皇后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商请月暗地里为她感到庆幸,只是不知醒来的墨皇后面对天华帝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去探望墨皇后的重臣家眷一个个的皆是低眉顺眼的进去,眉头深锁的出来,商请月就在偏殿里等着,等着那些诰命夫人都出来了,她才屏退了钱嬷嬷她们,独自进了墨皇后的寝宫。 眼下天色已经暗下,然而寝宫里却没有掌灯,诺大的宫殿显得沉重冷寂。 商请月缓缓的走过寝宫的重重纱帐,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墨皇后。 那随意散着的长发铺在枕头上,那细长的手放在身前,那憔悴的脸上尽是倦意…… 那合着双眸蓦地睁开,看到她,嘴巴微微动了动。 彩月连忙扶起她,小心翼翼的给她放着枕头在她的身后,她靠着床头,竟是轻轻的笑了:“月儿,过来。” 这一声“月儿”不同于唐凝的不正经,反而有种温柔跟疼爱。 商请月慢慢的走近墨皇后身边,屈膝便要行礼:“儿臣见过……” “叫娘亲!”墨皇后扬声打断,因为说得急,一口气岔了去,忍不住咳嗽起来。 商请月连忙去给她顺气,抬起手却又顿住,她记得墨皇后被一剑贯穿前胸跟后背…… 她默默的收回手,任墨皇后拉着她的手,待墨皇后平复下来,她才低声的唤了一声:“娘亲。” 墨皇后浅浅的笑了,笑得满足跟欢喜,没有丝毫抑郁。 商请月看了彩月一眼,欲言又止。 墨皇后便屏退了寝宫里伺候的人,笑道:“月儿想说什么?” 商请月迟疑了一瞬,开了口:“您当初为何要认我做女儿?” 墨皇后一愣,随即道:“皇上担心我抑郁成结,命不长久,为了让我开心,他给了我很多与你差不多年岁的女子,由我挑选认作女儿,刚好因你在柳州捐粮的那些事迹被我知道了,就选你了。” 商请月看了墨皇后一眼,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全部实情,但也没再追问,只是迟疑的道:“父皇他……” 话没说完,她便见墨皇后眉头微皱,声音也冷了一些:“我们说话时,别提他!” 商请月垂眸,墨皇后终究是被天华帝伤了吧,虽然墨皇后之前便待天华帝冷淡,可多少应该还有些夫妻之情的吧,那日之事后,恐怕墨皇后是再不愿跟天华帝说一个字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梁王令牌 第一百四十一章 然而,商请月却没想到,墨皇后不但没有待天华帝冷漠冰冷,反而态度好转了不少。 在她与墨皇后说话的时候,彩月来报:“娘娘,皇上传了口谕,说是要来这边陪您跟公主用膳。” 墨皇后眯了眯眼,淡淡的道:“我知道了,去准备一下。” 天华帝被人抬着进来的时候,墨皇后已然半撑着身子起身,由着商请月扶着坐在了软榻上,她随意的道:“皇上身子可好些了?” 天华帝只留下张峦跟小德子伺候,他坐在上好檀香木打造的龙椅上,被张峦推倒墨皇后面前。 “儿臣见过父皇。”商请月屈膝,天华帝却看也没看她。 商请月微微抬了眼,便见天华帝带着一块银色面具,把右脸遮得密不透风,他复杂的看着墨皇后,“回来后,今日是你你第一次开宫门……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商请月瞬间把头埋得低低的,天华帝要说那日的事了么?竟是不避讳她!是打算墨皇后惹怒他,他便要她的命吗? 墨皇后却不看天华帝,一手吃力的拉起商请月,一手捂住胸口,淡淡的道:“你父皇说过,一家人不必多礼。” 天华帝眼一亮,笑了,对着商请月慈爱的道:“你母后说得极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商请月勾着嘴角,笑道:“谢谢父皇。” “皇上,京兆尹张大人、禁卫军统领赵大人、大理寺卿孙大人、大理寺少卿王大人、刑部尚书周大人跟陈丞相求见。”小德子自殿外而来,低声禀道。 大理寺少卿王大人…… 商请月的指尖一颤。 天华帝那露出的半边脸有些狰狞,“让他们都给朕滚进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公主殿下万福。” 商请月垂首坐在墨皇后的下首,并未看跪着的几人。 “你们查的刺客查出来了没有?” 天华帝冷声质问,那暴戾的气息席卷跪着的每一个人,“皇上息怒。” “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刺客一个也没抓到,朕养你们有何用?”天华帝扔了手边的茶盏,“若你们查出不出来,那就都给朕去大牢里呆着去吧,朕不留无用之人!” “皇上恕罪,皇上饶命啊……” 天华帝阴笑一声,眼底那嗜血的光芒异常骇人,“来人,都给朕带下去!” 大内侍卫应声而出,眼看就要抓人。 商请月蓦地抬首,握成拳头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的嘴巴动了动,却在王慕然抬首时那似有若无的目光下住了口。 王慕然的目光自商请月身上扫过垂首的墨皇后,最后看向天华帝,“皇上,臣有话说。” 天华帝看向他,对大内侍卫挥挥手,双眼微微眯起:“王爱卿,可是查出了什么?” 大内侍卫立在跪着的几个大臣身后,只待天华帝的一声令下,便要出手。 王慕然定定的道:“刺客是梁王的余孽!” “梁王还有余孽?”天华帝一拍桌案,暴怒道:“证据呢?刺客呢?” “臣只是在一家瓷器店里抓到了几名死士,还来不及送到刑部,那些死士就自尽而亡,不过,臣在他们的身上翻到了梁王的亲卫令牌!” 王慕然说完,不顾众人的吸气声,自怀里拿出几块令牌高举于顶。 梁王,襄阳叛乱的梁王,已被全家抄斩的乱臣贼子! “梁王亲卫令牌!”天华帝怒意汹涌,“拿来!” 张峦拿过,战战兢兢的送到天华帝的身前。 天华帝拿起令牌一看,瞳孔一缩,狠戾的道:“他竟然还有亲卫逃亡在外!他竟是死了还要朕给他陪葬!” 大殿里安静得呼吸可闻,唯有天华帝暴怒的狂吼:“把梁王一家的尸体给朕挖出来,鞭尸三百遍,然后焚烧殆尽,朕要他死也不能渡如轮回,朕要他灰飞烟灭!” 张峦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去拟旨。” 跪着的大臣除了王慕然以外,皆是颤抖的跪伏在地。 “这晚膳,还用不用?” 冷淡的声音自墨皇后传出,天华帝的怒色一收,面上扯出一丝笑容:“当然要用,是朕的不是,扰了你的清净。” 说完,不耐的挥退噤若寒蝉的几人,“都下去。” “臣等告退。” 王慕然扶起身边手脚发抖的刑部尚书,垂着眼帘出了栖凤宫。 “云儿……”天华帝试探的伸手,想去握住墨皇后的手。 墨皇后不着痕迹的避开,给他倒着茶,并没有看天华帝那扑空的手。 “我与你父皇都好,你就出宫吧,宫门都要下钥了。”墨皇后把茶随意的递给天华帝,对着商请月淡淡的道。 天华帝看着手边的茶,眸光大亮,双手接过,也不管烫不烫,就这么喝了下去。 墨皇后再不看商请月,对着彩月道:“传膳吧,给皇上准备清淡些的补汤来。” “张峦,给皇后把那十二匹华锦带上来。”天华帝欢喜的笑着,竟是也再没看商请月一眼。 看着这夫妻相敬如宾的样子,商请月忍下心里的怪异,轻声跪安。 墨皇后余光看到商请月离开,垂眸遮住了眼里的柔光。 回到公主府的商请月挥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小词跟念奴。 “念奴,去找沈书衍,让他给我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进三皇子府,最好能去三皇子正妃跟平妃的身边。” “小词,去找王慕然,就说我要他帮我安插人手进刘嘉身边,还有,让他给我几块梁王亲卫的令牌。” 小词跟念奴看着商请月,皆是郑重的应下而去。 商请月坐在窗前,她在回府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 上辈子的天华二十年八月初二,天华帝立了太子,诸位皇子封王。 夺嫡,将要越演越烈,她来京这么久,该有所安排了。 商请月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字。 梁王令牌! 上辈子刘嘉支持大皇子,却在大皇子夺嫡失败被圈禁后,他还能被新皇封为国丈,活得光彩照人。 这辈子,她很想知道,若是一顶梁王余孽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他还能不能继续风光无限!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相信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王慕然既然能有梁王亲卫的令牌给天华帝,那他也绝对能有令牌给她。 她笃定,他给天华帝的梁王亲卫令牌绝对只是众多之中的一块。 宣纸被商请月焚烧在炉子里,她微微一笑,王慕然,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先是一个小小商府的管家,却有暗卫听任差遣,不久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大理寺少卿,后又是刺杀皇帝的黑衣人,还能在天华帝全京城彻查黑衣人的时候,拿出几块梁王亲卫令牌,轻松的把刺杀一事往伏诛的梁王头上推,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 这样心机深沉的人,这样大胆果决的人,竟对她很好。 她轻笑,王慕然图什么呢? 图她什么呢? 她想不出来,可他既然对她好,不管因为什么,既然他愿意待她好,那她便也不客气他对她的那份好,该找他的就找他,毕竟在这京城里,除了他跟沈书衍,她没人可以相信。 是的,相信。 她相信王慕然,相信他不会害她,他也没害她的动机。 更相信商谨言,因为商谨言说过: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会害她,唯独王慕然不会。 王慕然的府邸里。 小词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是安坐在琴案边上,正悠闲抚琴的王慕然。 “梁王亲卫令牌,她要这个做什么?” 小词回道:“属下不知。” 王慕然看她一眼,淡声道:“起来回话。” “谢公子。”小词起身,恭敬的道:“小姐应是认出那日胡同里的人是公子您了。” 王慕然并不意外,他笑了笑:“那丫头一向眼尖,也足够大胆。” 正是因为她认出了他,才会这般理直气壮的给他要梁王亲卫的令牌,她就不怕他为绝后患杀了她?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 小词动了动嘴。 王慕然看她:“说什么了?” “属下觉得,小姐的胆子是您给的。” 王慕然闻言,指间的琴声顿住。 小词立刻跪下:“属下失言。” 哪知王慕然却笑了:“失言?我倒觉得你说得有理。” 商请月仗着他对他的好,敢肆无忌惮的给他要梁王亲卫的令牌,不就代表着那丫头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的好了么? 她倒也不客气,指使着小词就来了。 既如此,他便给她又如何? 大不了出了事,他给她收拾烂摊子就是。 她既然要关注刘嘉,那他便如她的意,他也是好奇刘嘉有什么值得她上心的,难道就因为一个没脑子的刘溪? 他倒不认为她会那么掉价,去在乎那么一个成不了威胁的女人。 王慕然再度抚琴,“她还有什么话?” “小姐要奴婢找公子的就是安插人到刘嘉身边跟要令牌两件事。”小词微一犹豫,还是开了口:“不过,小姐还让念奴去找沈书衍,要他找人手安插进三皇子的正妃跟平妃身边。” 王慕然双眼微微眯起。 三皇子王长寻是几个皇子里唯一一个有两个正妻的皇子,他的正妃是刘嘉的庶长女刘凌,平妃是刑部侍郎姜文之女姜子怡。 刘凌是刘嘉原配的女儿,后原配被贬妻为妾,已是三皇子妃的刘凌由嫡女成了庶女。 姜子怡乃姜文的掌上明珠,一次因为三皇子的醉酒非礼,不得已成了三皇子的平妃。 三皇子此人能力不错,几位皇子里他的出身是最卑微的,可他的为人处事却是最得百官称赞的。 王慕然把三皇子跟他的两个妻子的事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微微扬眉,商请月突然关注三皇子的两个妻子,是为什么? 挥退小词后,他吩咐道:“把小姐说的事都去做好,还有,准备几个人插进三皇子的两个妃子身边,告诉之前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人,让他们仔细着三皇子的动向。” 暗中的一个声响起:“属下这就去。” 自从刺客被查出是梁王余孽之后,朝中又是一阵动荡,凡是与梁王有一点关系的官员,要么被罢官,要么被降职,甚至还有被下狱的。 这一动荡就是三个多月,朝廷百官个个人心惶惶,就怕在不知道的时候,哪里查出来与梁王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五月初五,又有几个大臣因与梁王有着间接的姻亲关系被下狱,而他们的家眷求到了墨皇后跟前,几日后,天华帝不但放了那些人,还官复原职。 这一变化被一众大臣看在眼里,再有大臣因梁王出事的,便都求到了墨皇后跟前,很意外的,墨皇后都一一去给天华帝求情了。 自此,梁王余孽之事渐渐告一段落。 六月二十四,是宁景的生辰。 商请月欲把宁景跟宁钰接到公主府小住,遭到唐凝反对,最后,商请月不情不愿的顶着大热的天去了宁北候世子府。 世子府虽没有她的公主府宏伟奢华,却也有亭台楼阁,华贵非常。 一处水上的小榭里,商请月悠然的侧躺在软榻上,小词给她打着扇,不远处放着一盆子的冰,微风吹来,带着微微的凉意。 商请月闭眸而眠,甚是惬意。 唐凝刚去把熟睡的宁景跟宁钰安顿好,又去接见了来看望宁景跟宁钰的宁北候夫妇,回来便见商请月睡得香沉。 她一笑,扬手打断了小词的行礼,往商请月对面的软榻上躺下,跟在她身后的丫头多多便拿起桌案上的扇子给她打着扇。 唐凝看了商请月一眼,合上含笑的眸子,想起刚刚宁北候夫妇刚刚的模样,她懒懒的侧了侧身。 自商请月那次跟宁北候夫人的谈话后,宁北候夫妇相信了陆娇是被商请月抓到怡红楼一事,宁北候夫人虽然依旧不待见她,却也因为没了陆娇,她也没再刁难她。 而宁北候,应是碍于之前让宁锦墨休她一事心有愧疚,难得的给了她几万两银子,说是给两个孩子买点玩意,对宁锦墨更是从之前的横眉冷对到此刻的父子对饮…… 这一切,好似陆娇一事从未发生过。 唐凝勾了勾唇,忽地睁开眸子,单手撑着头,细细的打量着商请月。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怡红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上辈子便看到那时的唐凝执着却又冷厉,凭着宁锦墨的世子妃这个身份,一点一点的安排人渗透进已为晋王的三皇子后院,最后更是在晋王登基之后没多久,联手当时的姜贵妃害死了一国之母的刘凌,那时的刘凌怀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上辈子的唐凝是狠戾的,又是软弱的。 她曾无数次看她抱着身子坐在床头哭泣,又在得知陈少游有难遭人陷害的时候,暗中算计了多少人事,费尽了多少心血,只为给陈少游开一条生路。 她一辈子的算计,都是为了陈少游能好好的。 她的算计耗尽了她的心力,以至于才会对陆娇的失了警惕,最后死于陆娇的毒香之下。 “唐凝,你这么露骨的看着我,很难让我不起鸡皮疙瘩。”商请月懒懒的睁开眼,也学着唐凝的模样,侧着身子,单手撑着头斜躺在软榻上。 唐凝轻笑:“我在想,月儿这几个月安插了多少眼线去了未来的那位的府上?” 商请月扬眉,眼线么? 除了王慕然跟沈书衍的人,她确实也在暗中收买了不少官奴,如上辈子一般,慢慢的渗透进三皇子府。 只是这一世,她选择的目标除了三皇子府,还有另外两个目标。 她买的官奴大都是被下狱的高官家出来的,前段日子因为梁王余孽的关系,很多官员连带府上的丫头仆人都被下狱,官奴司发卖官奴的时候,她命念奴暗中买了不少。 且她买的官奴都是有家眷的,她把家眷一起买下,为的便是牵制,或是威胁! 她需要忠心给她办事的人! 商请月坐起身,端起案上的杨梅汤抿了一口,满意的扬起眉梢:“这杨梅汤不错。” 唐凝笑笑,也坐起身:“怎么,难道我猜错了,你并没有想对付那位的正妻?” 商请月放下碗,伸了个懒腰,“当然要对付,虽说旧事旧时已了,不过,眼下还是看不得她活得好好的。” 唐凝闻言一笑,也喝了几口杨梅汤,“月儿,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一个地方?” “没兴趣。”商请月想也不想的就道。 唐凝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难得出来一次,今日你必须跟我去玩玩。” 商请月理了理微有褶皱的鹅黄色衣裙,对着唐凝笑道:“今天不仅是景儿的生辰,也是我与少游初见的日子,我半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了,今日我要回去给他写信。” 唐凝把陶瓷碗往桌上一放,似笑非笑道:“六月二十四,也是你我初见的日子,更是我的生辰!” 商请月扬眉,她的生辰? 唐凝与她对视,商请月蓦地恍然。 是了,那日容瑾“难产”而死,唐凝换成了容瑾的芯子,重活于世不就是她的生辰么? 既然今天算是她的的生辰,那就奉陪她一次。 商请月无奈的道:“去哪里?” 唐凝得意的一笑。 入夜的京城万家灯火,热闹繁华。 一处名为怡红楼的花楼里传来一阵阵琴声乐曲,时不时的还会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怡红楼外,穿着裸露的姑娘们招揽着恩客,一个个的扭着纤腰,手里的香帕甩了又甩,眉眼抛了又抛。 商请月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问着身边的唐凝:“这就是你带我去的好地方?” 一身男装打扮的唐凝扬起眉,手中的折扇被她“唰”的打开,颇有几分公子哥的架势,“不错,小爷带你去瞧瞧何为人间极乐。” 商请月低头看着她穿的月白色男衫,咬牙切齿的道:“所以,你死活都要我换这一身男人的衣服,就是为了来怡红楼?” 唐凝轻笑,轻佻的用折扇抬起商请月的下巴,“谁家的公子如此俊俏,来给小爷笑一个如何?” 商请月干笑一声,瞬间翻了个白眼,一手打开了唐凝的扇子,转身就要走:“这种地方我可不去。” 唐凝一把拉住了她,邪魅的一笑:“这可由不得你了!” 说完,拉着商请月就往花楼大门去。 商请月脸色难看,眼睁睁的看着一窝蜂的姑娘们挺着胸就往她的身上凑,那柔软的触碰让她的脸一阵红一阵青,若是眼神能杀人,唐凝恐怕早就被凌迟。 最后,两人被拥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里,商请月还没能喘口气,一阵浓烈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又有两个裸出半个酥胸的姑娘用她们的胸器朝商请月挺来,商请月眼神忽地一冷,咬牙怒喝:“走开!” 那两个热情的姑娘一愣,随即又扭着腰娇笑道:“公子凶什么嘛,来,让姐妹们伺候你,包您满意。” 眼见着胸器又要挤过来,商请月一把拉过跟另外几个姑娘调情的唐凝。 唐凝一个踉跄,那两个姑娘的胸器便被唐凝一头撞了上去。 “哎呦” “痛死我了。” 商请月侧过头,对眼前的情景不忍直视。 唐凝揉着头,目光幽怨的看了商请月一眼,见她是真的不悦了,这才对房里的六七个姑娘道:“去把你们妈妈叫来。” 几个姑娘一脸的不愿,“公子可是嫌我们姐妹伺候得不好?” 唐凝直接在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挑着眉笑了:“嗯?去不去?” “去去去,怎么不去呢。”几个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过了唐凝手里的银票,两眼放光的出了屋子。 商请月冷笑着,一拂袖坐在椅子上:“唐凝,你的胆子不小啊,竟然公然的来这个地方,不知宁锦墨知道你与这些女子调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唐凝闻言,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我也很好奇你在这里的事要是被陈少游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威胁我?”商请月恨不得一把掌把唐凝拍到九霄云外去! “彼此彼此。”唐凝无所谓的笑笑,凑近商请月耳边,低声道:“等会儿让你看好戏。” “你说的好戏我没有兴趣。” 唐凝笑笑,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进了屋子,一朵大大的荷花插在发鬓上,一张朱唇涂着厚厚的口脂,一张瘦小的脸上铺满厚厚的粉,一双眼尾画着长长的朱红眼线……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看戏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老鸨,只看身材的话,当得上风韵犹存四个字,可若是看脸,那就只能说:想吐! 商请月扶额,没忍心再看,怕自家的双眼受不住荼毒。 唐凝看到老鸨这打扮,也是忍不住抖了抖:“千夜,你这打扮,越来越独特了。” “这是当然。” 千夜挺了挺酥胸,嘴一张,浓浓的口脂便染到了牙齿上,那模样,唐凝忍不住又是一抖。 干笑一声,她道:“把那个人放到隔壁去接客。” 千夜扶了一下头上的荷花,烈焰红唇一笑,那牙齿上的口脂便落入了唐凝的眼中。 唐凝侧过头,听见千夜气定神闲的道:“就在隔壁呢,刚进去一个客人,应该就要办事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呢。” 唐凝干干的一笑:“去吧去吧,不耽搁你了。” 千夜一走,唐凝忍不住,吐了。 商请月好笑的睨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活该! 唐凝吐过后,径直把门给上了闸,然后在墙壁上的四处分别按了按。 商请月惊讶的看着唐凝刚刚按的那块墙壁缓缓的移动,竟是无一丝声响。 不一会儿便有了一道小小的门出现在墙壁后面,说是门,却也只是比窗户大上些许罢了。 商请月走了过去,与唐凝站在那道门的那里,只见唐凝在那道门上轻轻一按,一个四方小的格子透了光线进来,商请月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她们竟能把隔壁房间一览无余! 她蓦地转过身,一张脸不知是怒的还是羞的,晕红一片。 她竟看到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覆在一个赤裸的女子身上,双手使劲的揉捏着女子的柔软。 这难道就是唐凝说的好戏? 商请月一把拧着唐凝的胳膊,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过去!” 唐凝一笑,拉住商请月,低低的道:“那个就是陆娇,据说她的功夫太好,有了不少的回头客,咱们不妨看看,学两招去给自家男人逗逗乐子,咱们太实诚,房事的姿势太少,也太放不开,不如跟高手偷师一二,难得的活春宫呢。” “……” 实诚?放不开?这说的是唐凝?也不知当初在柳州商家的时候,是谁跟宁锦墨一夜叫到天亮的。 偷师?商请月简直气笑了,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怕污了眼。 商请月的手被唐凝紧紧握住。 “反正你不能走,就在这里陪我看,否则我遇见陈少游就告诉他,你来怡红楼看活春宫了!” “你无耻!”商请月一脸恼怒,又忍不住狠狠的补了一句:“下流,卑鄙!” 唐凝得意的扬着眉:“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你!”商请月被唐凝一把捂住嘴巴,只听她道:“别说话,咱们好好听听,好好看看。” 商请月闭着眼,无比后悔怎么会跟唐凝来了这个鬼地方。 “唔,你这妖精,让爷爽得欲罢不能。” “对,叫得大声一点。” “啊,不行,你别太紧了,松一点松一点,对,就这样,你这妖精,爷差点就完了,你这么疯,叫爷怎么受得住?” “换个姿势,趴好,爷就喜欢你这淫荡的模样……” 商请月耳边是男人的喘息跟着不堪入耳的话语,以及陆娇的娇喘跟大声的呻吟,还有那身躯结合发出的暧昧的声音! 商请月扒开唐凝的手,就要走开,却听见男人的话后又待在了唐凝身边。 “这次过后,眼看着就要立太子封王爷,爷可得要很久才能来找你做了,这次怎么着也得爽个够才行。” 立太子封王爷? 商请月跟唐凝相视一眼,里面的男人是谁,他怎么知道天华帝要立太子封王了? 两人双双的往床上看去,商请月脸一红,没能看到男人的模样便又侧过了头。 床上的陆娇趴在床上,劈着腿成一字型,而男子便在她的身后驰骋…… 商请月看不下去。 唐凝倒是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的道:“这姿势,我没试过,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 又等了一会儿,一声男人的低吼过后,唐凝遗憾的叹息:“这时间,也太短了。” “……” 商请月想,现在再与唐凝断绝姐妹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这样的没脸没皮,这样的厚颜无耻,她跟着会不会学坏? 商请月看着身处的地方,不由苦笑,她想,她已经开始学坏了。 商请月被唐凝胳膊拐了一下,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床上正穿着衣服的男子…… 竟是越国公梁祺。 商请月恍然,难怪他知道天华帝要立太子封王,有个贵妃姑姑在宫里,消息总要灵通一些。 梁祺提起裤子,正在系腰带,被陆娇一把抱住,只是那手掌却不能使力,只能用手腕。 那赤裸的身躯紧紧的贴在梁祺的身上,口中轻柔又急切的喘息传来,手掌因为断了筋的关系不能动,因而她便用头往梁祺身上一阵乱蹭,一张晕红的脸上满是欢爱过后的迷醉,那双迷离的眼睛里除了情欲再无其它。 梁祺呼吸一重,安抚的亲了陆娇一口:“乖啊,爷要走了,回去晚了,姑姑的女官该给姑姑告状了。” 陆娇软若无骨的嗯啊了几声,双臂抱紧了梁祺,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对着梁祺的腰间亲去,也不知弄得到了什么,梁祺倒吸一口凉气,低骂一声,然后一把按住陆娇往他腰间蹭的头,一声似有似无的闷哼后,梁祺一把扯过刚穿好的衣服,粗鲁的扑向陆娇,“老子早晚得被你弄得*******!” 眼看又一场情事开始,商请月已经无颜再看,唐凝却还在那里琢磨着:“刚刚陆娇的嘴好像是在啃梁祺的那里?” 商请月听完,忍不住羞红了脸,死死的拉住唐凝坐回之前的凳子上,离那道门有多远避多远,“你跟一个妓子学这些?你信不信,若你也这样做,肯定把宁锦墨吓死。” 唐凝忽地红了脸,“不试试怎么知道?” 商请月瞪大了眼:“你还真打算学陆娇那样?” 唐凝干咳一声,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着,眼睛没敢与商请月对视:“我觉得她的功夫确实不错,千夜培养得很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找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商请月闻言,古怪的问:“你是不是很久没跟宁锦墨那什么了?” “嗯?”唐凝看她。 商请月干咳一声,“同房。” 唐凝扬眉,媚眼如丝:“日日风流,夜夜春宵。” 商请月奇了:“那你还琢磨这些?活春宫你们自己每天不就在做,有什么好学的?” 唐凝鄙夷的看了商请月一眼:“学无止境,再说了,我跟若安天天都是那么几个姿势也会没了激情,那事还得变着法的玩,那才尽兴。” 唐凝说完,狠狠的喝了一盏茶,又道:“说起来你跟陈少游也分开许久了,趁机赶紧多看看春宫图,这样的活春宫能看就看,多琢磨些姿势来,等陈少游来京时候跟他好好的缠绵一番,让他日日离不开你的石榴裙。” 商请月默了。 她就不该跟唐凝讨论这种事。 直接越过这个话题,她道:“你打算真让陆娇一直接客到死?这样天天服用媚药,她也撑不了多久吧?” 唐凝懒懒的笑了,“三年吧,三年后她若还没死,我就给她个痛快。” 声音里再无一丝对陆娇的恨意,陆娇眼下的结局,她已然满意。 商请月对此不再多言,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等等啊。”唐凝拉住商请月,笑得一脸促狭:“还有一个熟人,我每次来怡红楼,都要看看她的春宫。” 商请月蓦地黑了脸,嘴里一字一句的道:“本夫人不看春宫!” 拂袖而去的商请月还没去够到门,便被唐凝一把拉到一边的墙壁,那块墙壁正是她们之前看梁祺的对面,只见唐凝速度极快的对着墙壁又是一阵按压,同样的一道小门出现,同样的暗格把隔壁屋子里的场景一览无余。 左边是梁祺的屋子,正是春宫火热,右边的屋子里是一个彪悍的中年大汉跟着一个女子正在大战上演。 商请月气笑了,“唐凝,我觉得宁锦墨真该看看你现在身在何地!左右两边的屋子都是活春宫,他恐怕会用眼神把你杀死!” “眼神杀不死人,最多就是把我折腾几日下不了床。”唐凝斜挑着眼,一脸坏笑:“我觉得陈少游要是看到你现在身在何地,只怕眼神比若安还要凌厉几分,就是不知道折腾你的功夫如何?” 商请月又羞又怒,咬牙切齿的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说话做事都不要脸的你!” 唐凝挺了挺胸,一脸的骄傲得意:“是不是女人,你要不要自己来看看?” 商请月气结,“我说你就不能有一点,一点点的羞耻心?” “嘘”唐凝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指着已经完事的大汉旁边的那妩媚女子,“你看,是不是熟人?” 商请月歪过头,“不想看。” 唐凝一笑,“我要是哪天在陈少游面前说漏了嘴,说你看了几场活春宫……” “我看!”商请月恨恨的瞪着唐凝:“管好你的嘴!” 唐凝轻笑,朝隔壁屋子努了努嘴。 商请月心下一横,抬眸看去,随即愣住:“杜若?” “是她,你那好表姐,上辈子设计你给你下药的杜若,这辈子我重生来就是躺在陈少游的床上,若不是你,这辈子也许跟陈少游有交集的就是我了。”唐凝似笑非笑的道。 商请月微微皱眉:“我一直想不通,杜若设计我,为何会把我送到到陈少游的床上,还口口声声的说,要让我委身给赵旬?” 唐凝看大汉穿了衣服,没有像梁祺那样继续再战,把墙上的机关一按,两边的墙壁皆是恢复成了原样。 她这才道:“当初我查过,杜若确实设计‘唐凝’委身给赵旬,那间房她也是赵旬准告诉她的,她一直以为是赵旬准备好的,却不知,那间房的主人是陈少游,从始至终,那件事都是赵旬跟陆沉彦合谋设计陈少游的罢了。” 商请月上辈子因为嫁给陈少游之后,日子过得极为顺心,跟陈少游的关系也很好,便把杜若设计她的事给忘了,但是对于杜若,她是再无一丝情感的。 只不过见她落入青楼,她还是有些奇怪:“她也是你弄进来的?” 唐凝轻笑:“是,不过她比陆娇可就识相多了,我可没给她下过药,当初只是把她放到宁城的怡红楼做丫头,并不接客,可一段时间后,她却勾引了几个富家公子主动献身接客,倒也有不少恩客光顾她,后来我在京城开了这家怡红楼,需要有交际手腕的姑娘来开辟市场,她主动请缨,我也乐于捧她,于是她成了这里三大花魁之一。” 商请月听完,一阵唏嘘,“她竟会选择自甘堕落?” 唐凝笑了:“每个环境都有每个环境的生存法则,有的是浑浑噩噩的过一生,有的则是风风光光绚烂个几年十几年,杜若只不过选择了后者罢了。接客固然屈辱,但她愿意,沉浸其中乐趣也未可知。” 对于杜若,商请月没多大兴趣,也不关心,故而对唐凝的话,她听过也就再没放在心上。 “我们该走了吧?” 唐凝点头:“好戏都看完了,是该走了,下次我们再……” “打住!”商请月没好气的打断,“没有下次!” 唐凝走近她,手里的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轻佻的道:“月儿生气了?” 商请月没好气的瞪着她,“别闹了,时辰已经不早了,赶紧回去。” 唐凝折扇一收,撇撇嘴:“走吧。” “哎,公子,这里有人的,换间房可好?” “公子,公子……你怎么这样蛮横啊。” 房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还有千夜微恼的声音。 商请月跟唐凝对视一眼,眼里皆是狐疑。 “滚开!” 这声音…… 唐凝脸色一变! 商请月则笑了。 脚步声停在她们的门外:“她们在里面?”” “在。”念奴的声音淡漠。 “劳烦让让。” 唐凝扶额,完了,宁锦墨竟然找来了。 她开怡红楼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从不知道她会来这边,而且还是在春宫活泛的恩客客房. 第一百四十六章 柳州来信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他怎么来了?” 商请月漫不经心的笑道:“也许是你拉着我进楼的时候,小词回去禀报了,这丫头一向恪守教礼。” “商请月。”唐凝咬牙:“你坑我!” “我坑你吗?”商请月一脸无辜,听着砸门的声音,眼里的笑意是掩也掩不住:“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才叫坑你。” 唐凝只觉腰间一紧,然后就是房门被人踹开,然后就是…… 唐凝瞪大了双眼。 商请月竟抱着她,还……亲她! “唐凝!商请月!你们在做什么?” 宁锦墨黑着脸,忍着滔天的怒火一把拉过唐凝,脸黑的滴出墨来。 唐凝顾不得去找商请月的麻烦,讨好的抱着宁锦墨:“阿墨,你误会了,我……” “回去给我好好解释!” 宁锦墨拉着唐凝而去,看也不看商请月一眼。 商请月勾起嘴角,总算是解了气。 已经出了屋子的宁锦墨拉着唐凝去而复返,沉沉的看着商请月道:“我会命人给柳州送信,陈少游来京之前,你还是别来找凝儿了!” 给陈少游送信? 商请月勾起的嘴角僵住,见宁锦墨要走,她几步挡在宁锦墨身前,干干的笑道:“宁公子,这样不太好吧?” 宁锦墨冷哼:“好不好,等他来了京城你去问他就是。” 唐凝幸灾乐祸的睨着商请月,待发现宁锦墨看着她时,又一脸的讨好。 宁锦墨沉着脸下了楼,唐凝瞪了商请月一眼:“两败俱伤,满意了?祝你好运。” 说完,匆匆追着宁锦墨去了。 商请月抚额,到底是她忘了,宁锦墨从来也不是个好的! 第二日一早,商请月赖床不起,小词轻手轻脚的走近她的床,试探的道:“小姐,您醒了么?” 商请月闭着眼,懒懒的应了一声:“我再睡会儿,无事别来打扰。” 小词看着手里的信,笑道:“柳州来信了。”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双眼,一骨碌的爬起来,笑着道:“把信给我。” 小词把信给商请月,道:“有两封,一封是姑爷的,一封是老夫人的。” 商请月接过信,微微扬起眉头,陶氏竟然给她写信? 看着两个信封,商请月果断打开那让她熟悉万分的字迹的书信——吾妻亲启。 吾妻请月,见字如晤,近日公务繁忙,写信多有延迟,不知安否? 商请月一边细细的品味着陈少游的一字一句,他的关心,他的问候,以及他的嘱咐。 夺嫡之事勿要参与,权贵勿要开罪,若不得已,求助三皇子府。 求助三皇子府! 商请月眯起眼,原来在他还没进京的时候,他就已经站队三皇子了。 再看下去,是陈少游写的一首曲子。 此曲予夫人解闷,为夫来京时,静听佳音。 商请月抿唇轻笑,拿着信笑了半响后才打开陶氏的信。 这一看,商请月脸色便沉了下去! 纳妾! 陶氏竟以她与陈少游分离两地,陈少游无人伺候为由,要给陈少游纳妾!人选都订好了,一个是陶氏身边的颜嬷嬷的女儿蔷薇,一个是她的陪嫁丫头玉秀。 商请月冷笑,为了安抚她,所以提了她的陪嫁丫头? 陶氏简直做梦! 不说她此刻是公主,就算不是,她与陈少游成亲没有三年,陶氏想给陈少游纳妾没有她的点头,便也是做不得数! 这信里,陶氏并非跟她商量,而是知会她一声罢了! 对纳妾一事,陈少游的信里却只字未提! 商请月一阵烦躁,光着脚就开始回信。 不准! 宣纸上大大的两个字,是回给陶氏的。 随后,商请月又给陈少游回了一封信。 只见新人笑颜如花,忘却娇妻相思百般牵挂,夫婿佳人在侧,妾心如绞! 收好信,商请月把信递给小词,淡声道:“让凝香来见我。” “公主。” 凝香甜甜一笑:“您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公主的夫婿可不可以纳妾?” 凝香一愣,见着商请月冷然的目光,肃声道:“除非公主做主纳妾,否则驸马一律不准纳妾收通房。” 商请月清冷的道:“你带着一队侍卫去一趟柳州,去给我的婆母陶氏说说公主的夫婿可不可以纳妾。” “小词把信给凝香。”商请月说完,便出了房门。 小词匆匆追出来的时候,商请月正坐在后山的凉亭里纳凉,她踌躇的上前:“小姐,老夫人只是一介民妇,您别为了她气坏了身体。” 商请月看着亭子下的假山发愣,“她也只是为了少游,我并不气她,只是有些恼了。” 她自问对陶氏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她却一次次的给她添堵,而她,却又不能责怪她! 商请月皱眉,烦躁的扔了手中的团扇,回头对小词道:“让小词给姑爷带一袋子的红豆去。” “啊?”小词一愣,又连忙点头:“哦好,奴婢这就去。” 商请月眉头依旧皱紧,烦躁的道:“念奴,再去按照唐凝开的方子开几服药来。” “是。” 商请月揉着眉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一个月后,商请月接到了陈少游的信。 相思豆收到,日日数相思,不叫她人伴于身侧。 商请月皱了一个月的眉头终于松开,嘴角终于带了笑意。 只是,她有些奇怪信中只有这么几句,只字不提她去怡红楼的事,是不是宁锦墨没有写信给他? 这么一想,商请月笑容更深了,宁锦墨果然也有不锱铢必较的时候。 八月初,天华帝立了大皇子为太子,其它七位皇子也封了王。 这日,天华帝大宴群臣,为太子跟诸王设宴,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皆携带家眷赴宴。 东华殿坐落惊华殿的正北方,是皇室设国宴的地方。 天色暗下,大殿里却亮如白日,一盏盏宫灯亮起,精致唯美。 大殿被一分为二,男子在左侧,女子在右侧,殿中间是舞女的蹁跹舞姿。 帝后还未到,整个殿里的气氛少了几分拘谨。 商请月坐在帝后御座下首,她的对面是一脸春风得意的太子王长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宴会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皇子吉王、三皇子晋王、四皇子言王、五皇子礼王、六皇子宝王、七皇子宣王皆带着王妃早早的就进了宫,不过,晋王稍微惹眼了一些,其他几位王爷都是带了一个王妃,他则是带了两个,一个是正妃林氏,一个是平妃姜氏。 商请月不经意的打量着殿里的几个谈笑风声的王爷,目光往晋王那里停了一停。 晋王似有所感,侧首对她微微一笑,有礼而不冒昧。 商请月回之一笑,疏离客气。 “臣妹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贵公主殿下。”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贵公主殿下。” 被封为昭王的八皇子跟着长乐公主进殿来,双双对着商请月跟太子的方向跪下行着大礼。 “免礼。”太子敷衍的道了一声,又转过头跟晋王说着话,正眼都不曾看一眼昭王姐弟。 商请月淡然的喝着茶,对于太子的做法,她终于知道他上辈子为何成了晋王上位的踏脚石了,一个没脑子的人被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当枪使,有什么意外的呢? 华国嫡庶极严不假,储君身份高贵也不假,王爷见到太子行大礼也不假,可一个本就不是嫡子的太子,生生受了有封号的王爷跪拜大礼还做出如此敷衍的姿态…… 连表面的大度客气都不会做,能有多少大臣看好他? 轻轻抿了一口茶,这样的太子,若不是有皇贵妃的身份跟其外家的势力,若不是晋王在后面帮他收拾烂摊子,只怕,这太子之位早就是言王囊中之物了吧。 昭王坐在几个王爷专座中最不起眼的位置,安安静静的看着场中的歌舞。 长乐难得穿了一身华丽的深紫色长裙,独自坐在一边的她,目光四处游移,似在寻找着什么。 眼下的东华殿热闹非凡,乐师的吹拉弹唱,歌女的舞姿清唱不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大臣谈笑声更是此起彼伏。 相较男子的热闹,女眷们则要矜持得多。 妇人们三三两两的寒暄着,豆蔻的女子们一个个的眉眼羞涩,时不时的往男宾席位看去,男宾席那里的男子可不只大臣,还有年少的有为的翩翩佳公子。 商请月垂下眼眸,伺候在她身后的是念奴跟钱嬷嬷。 长安公主跟长平公主带着各自的驸马进殿,款款的跪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贵公主殿下。” 商请月今日听够了请安,见多了叩拜的大礼,眼都不抬一下,这日的主角也不会让她有先开口的机会。 “免礼,自家人不用如此大礼。”太子虽是如此说,却是坐着动也不动,安然的受了长安公主夫妇跟长平公主的大礼。 两个公主跟驸马皆是一脸笑容的问候过其他几位王爷,然后才各自落座。 商请月由始至终都不曾说一个字。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天华帝坐在软榻上,由几个太监抬着进了大殿,墨皇后淡漠的跟在软榻一旁,由彩月扶着上了御座。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中人齐齐跪下。 天华帝坐在御座上,看着墨皇后坐在他的身侧,他缓缓一笑,对着众人道:“平身。” 因着帝后到临,之前的热闹安静下来,只听见歌舞奏乐,再不见一丝欢笑。 因着那张半边的银色面具跟那不能动弹的双腿,天华帝只要有人看他的腿跟脸,他都会莫名的暴怒,故而,没人敢迎视天华帝的双眼。 也因此,大殿中除了几个老臣的声音,便只有天华帝让继续表演的歌舞声。 天华帝对殿中的气氛并不在意,只随意的跟几个儿子说了些勉励的话后,目光便不在殿内流连,只专注的看着墨皇后,拿着公筷给墨皇后夹着菜。 商请月坐在墨皇后的下首,听见天华帝低声对墨皇后道:“身子如何了?肚子可还疼?” 墨皇后淡淡的道:“每个月总会疼几天,不碍事。” 天华帝闻言,微一思衬,对着商请月道:“惜月,你母后身子不适,你先送她回栖凤宫,你们母女两说说话,陪她解解闷。” 商请月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施了一礼,就要去扶墨皇后。 “臣来迟,望皇上娘娘恕罪。” 商请月回身,殿里跪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官袍的王慕然,一个是锦衣华服的沈书衍。 “平身,赐座。” “谢皇上。” 商请月见沈书衍跟王慕然坐下,她的目光转向墨皇后,墨皇后坐在位置上并未有起身离去的意思,“母后?” 墨皇后淡淡一笑:“坐下吧,难得热闹,我们两个走了多没意思。” 天华帝一愣,很是不解,墨皇后素来不参与任何宴会,哪怕是国宴,她也从不现身,今日若不是因为商请月过来,墨皇后也不打算来的,可眼下……她却留下了? 墨皇后回望天华帝,低垂了眸子:“因着皇上被刺一事,就没有给请月办过一场宴会,今日趁着大家都在,也该让人都见见她这个贵公主。” 天华帝瞬间明了,笑道:“倒是这个理。” 说完,慈爱的看向商请月:“今日是给太子跟诸位王爷办的恭贺宴会,也是你这贵公主的宴会,是该让你的兄弟姐妹们给你见见,也该让众大臣给你见礼。” “儿臣惶恐。”商请月垂头,双手交握与身前。 “诸位爱卿,这是朕与皇后的惜月贵公主商请月。” 天华帝看着大殿内的大臣以及臣妇家眷,威严之势显得有些阴冷。 “臣等参见贵公主。” “参见贵公主。” 男宾席跟女宾席皆是跪了一地,唯有太子一人站着,对着商请月点头招呼。 其他几位王爷则是躬身作揖:“见过贵公主。” 商请月心下苦笑,她现在的身份是帝后之下,与太子比肩的贵公主,一个无实权无靠山的最尊贵的贵公主!今日多少人给她低头,它日天华帝驾崩,墨皇后失势,那她就要受多少人的冷嘲热讽,甚至是折辱! 比如说,此刻明明跪着却还一脸冰霜的刘溪,再比如,同样跪着却一脸嘲弄的长安公主,又再比如,眸光如剑的宁北候夫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非礼 第一百四十八章 商请月目光转向晋王,微微笑了。 这位可是陈少游选的靠山呢,虽在位时间不长,可也当得上明君二字,重用贤臣,为民造福,免多地赋税,重要的是,他在位时,陈少游被他委以重任,大修水利,苏运河道全程不再只有官船。货船、商船、客船一律通行,苏运河道直通全国各地。 华国国库有史以来第一次充盈之余还兴建了一个小库房。 虽然陈少游也因此得罪了许多权贵,甚至遭人陷害通敌卖国,可即便被刑部下了监狱,已为皇帝的晋王不顾朝臣反对,硬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把陈少游放出监狱还官复原职! 从晋王登基到驾崩,陈少游都是他最看重信任的臣子。 商请月勾起唇角,天华帝驾崩,她还有相公庇护呢。 “各位大人夫人,皇姐皇妹快快请起。”商请月虚手一抬,倒也有些许公主的气势。 见着跪着的人都起了,她不急不缓的走到太子面前,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她屈膝,含笑着福了一礼:“臣妹恭贺皇兄荣封太子。” 太子笑了,眸中难掩得意,伸手扶起商请月:“皇妹不必多礼。” 触手的肌肤娇嫩玉滑,太子握着商请月的手又微微的握了握,眼里闪过一丝留恋:“皇妹与我兄妹,不该如此客套。” 商请月被握着的手一僵,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她微微一使力,挣脱了太子的手,冷了笑容:“太子殿下是诸君,本宫虽为贵公主,与太子同品级,但兄妹间的礼仪也该守好!” 晋王将太子对商请月的非礼看在眼里,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太子殿下,您力气大,贵公主乃女子,您刚刚那样握着她的手不放,只怕是已经青了一块了。”言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商请月的手腕,那里已经被商请月用衣袖遮住,无人看得见是否青紫。 不过言王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知道言王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子好色,但凡有些姿色的,他都想收入后院,若是收不得的,就是沾点便宜也要去摸摸抱抱解解馋,想必刚刚商请月是被占便宜了。 很多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刘溪更是幸灾乐祸的看了商请月一眼。 商请月面色不改,墨皇后却是勃然大怒! “砰” 天华帝跟墨皇后身前的玉碗被墨皇后丢在太子身前,零碎四散。 “太子可是别忘了,你还没登基,你父皇跟本宫还活着,敢非礼贵公主,你当我们是死人么?” “母后息怒!”晋王拉着脸色难看的太子急急跪下。 “混账!还不给你母后请罪?”天华帝亦是沉了脸,一手覆在墨皇后手上。 “儿臣只是扶了一下皇妹,并未非礼皇妹。”天子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商请月:“皇妹你说呢?” 他虽是这么问,可在场的谁都知道,眼下的情形,商请月只能否认,否则当着这么多人承认被非礼,太子是在帝后那里讨不了好,可商请月的名声就更不好了。 况且…… 刘溪冷冷一笑,太子刚被封为储君,不可能因为摸了商请月就被废,只要太子还是太子,那就是将来的皇帝,商请月一旦得罪了太子,将来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这些弯弯绕绕刘溪想得到,那些后宅的夫人都是人精似的,又怎会想不到?看着商请月的目光都是看好戏的模样。 墨皇后蓦地笑了,一把拂开天华帝的手,缓缓的行到太子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太子是觉得本宫的女儿好欺负?” 太子低下头:“儿臣不敢。” 长平公主嗤笑一声:“太子殿下向来敢作敢为,怎的眼下却不敢认了?” “长平!”言王故作严厉:“太子殿下的事岂容你插嘴!” 长平撇撇嘴,“我可是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拉着皇妹的手摸了又摸的。” 长平话落,商请月明显感觉到几道微寒的目光扫向她的身侧。 她抬眸,便见王慕然垂下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的不远处,沈书衍含笑的目光带着丝丝的凉意,在看向她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春风暖阳。 墨皇后冷冷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长平公主应是看错了,太子只是仗着太子的身份对贵公主颇为不敬,激动之下扭伤了贵公主的手罢了。” 长平公主一愣:“明明是太子……” “母后说得极是,儿臣亲眼看见了太子殿下扭伤了贵公主。”长乐公主扬声打断长平公主的话,一脸肃然的站在人前。 长平公主还要说些什么,被言王眼一横,便悄悄的闭了嘴。 长安公主却不乐意了,站在长乐身边,目光直视墨皇后,神色傲倨:“母后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明明皇兄只是扶了一下贵公主,怎么就成扭伤了贵公主?在场的人可都看着呢,母后可要想清楚的好。” “来人,掌嘴!”墨皇后淡淡开口,便有宫人上前。 长安公主瞪大双眼:“你敢!” “对嫡母不敬,乃不孝,掌嘴二十!对皇后大声呵斥,乃大不敬,掌嘴四十!”彩月面无表情的道。 “我是公主,是父皇跟母妃最疼爱的女儿,你……” 墨皇后并不看她,只偏过头看向御座上的天华帝。 “打!”天华帝冷冰冰的字吐出,长安公主跟太子皆是白了脸。 在一众大臣跟夫人公子小姐的面前被掌嘴,丢脸不仅是太子跟长安公主的,还有他们的母妃皇贵妃跟外祖张尚书的,以及太子妃之父刘嘉的!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张尚书、刘嘉、晋王、礼王,宝王皆是跪地求情,他们的家眷亦是跪了一地。 墨皇后面无表情,看着天华帝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嘲弄。 天华帝心一紧,连忙道:“求情者,同罪!” 太子大惊,太子党个个禁了声,却在长安公主被宫人抓着的时候,刘溪跪着行到场中,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一脸诚恳的道:“皇上,臣女亲眼看到太子姐夫只是扶起商请月,是商请月故意贴向太子姐夫跟太子姐夫拉扯的,皇上,长安公主只是为兄长辩解而已,还请皇上开恩不要怪罪长安公主!”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下棋 第一百四十九章 “溪儿!”刘嘉跟刘夫人脸色大变,急急的磕着头:“皇后娘娘息怒,小女莽撞,请皇后娘娘恕罪。” 墨皇后看也不看刘嘉夫妇,拉着商请月坐回去,声音淡漠的开口:“太子扭伤贵公主,罚守皇陵一月,长安公主对本宫不敬,掌嘴五十。” “是。”宫人应下,禁锢着长安公主,啪啪的几下就往长安公主脸上招呼。 在长安公主的哭叫声中,墨皇后问手握成拳头的太子:“不知太子服不服?” 太子垂着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儿臣……服!” 墨皇后扯了扯嘴角,凌厉的眼风一扫,直直的往刘溪身上一扫:“刘小姐,你如此不把本宫跟皇上放在眼里,还故意污蔑贵公主的清誉,是想做什么呢?” 刘溪见长安公主被打得双颊红肿,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狼狈不堪,她的心蓦地便慌了,连太子都护不了长安公主,连她的父母跟太子的外祖父都没出头,她怎么就以为她抹黑商请月就能让商请月名誉扫地呢? “皇后娘娘……臣女……臣女只是一时……只是……兴许是臣女看错了,臣女只是替长安公主求情心切……” “彩月,刚刚皇上说什么了?”墨皇后给天华帝倒了一盏茶,天华帝接过。 “求情者,同罪!” “户部尚书刘嘉之女为长安求情,掌嘴五十,污蔑贵公主清誉,杖责二十,即刻执行!” 墨皇后说完,便听天华帝道:“谁再出言求情,便直接杖毙。” 刘溪脸色惨白,眼泪直直的落下,希翼的看着场中的众人,却没一人敢为她求情,包括她的父母。 无助跟惊恐环绕着她,她忍不住哭出声来,目光望向商请月时,迸发出浓浓的怨恨。 刘溪被拉到殿外掌嘴,然后杖责。 长安公主被带下去,场上安静得呼吸可闻。 商请月长出了一口气,明明因她而起,可她却没说一句话,这场闹剧就谢幕了。 她凝视着那只被太子摸过的手腕,眼里的冰寒一闪而逝。 他们这场戏谢幕了,可她还记着。 不过,她不急,她向来喜欢徐徐图之。 一扬袖,商请月大大方方的给几位王爷也施了一礼:“恭贺几位王爷封王。” 几位王爷赶紧回礼。 经此一事后,再无人敢小觑商请月。 当然,是在天华帝在时。 按照华国皇家规矩,立太子封王设宴这夜子时正,太子要携诸王在皇宫的皇室祠堂叩拜皇室历代皇帝祖先,而商请月因为身份堪太子,故而与诸位太子王爷留住宫中。 皇宫里的客居宫还留了几个外男。 每逢大宴,必有宿醉之人,皇室的先祖便在离后宫较为偏远的地方设了一处供外男留宿的宫殿,名为客居宫。 眼下客居宫里留宿的人里便有皇商沈书衍跟大理寺少卿王慕然。 两人的屋子相近,此刻沈书衍正在喝茶解酒,便听一声敲门声传来。 一身常随打扮的流风去开门,只见王慕然负手看了他一眼,便淡声道:“劳烦通传沈公子一声,王慕然相邀一叙。” “请王大人进来。”沈书衍放下手中茶盏,身侧是一盘残棋。 白皙的指间放下一子黑子,沈书衍侧首笑道:“王大人有没有兴趣与我下一盘棋?” 王慕然掀起衣摆坐在沈书衍的对面,同样笑道:“荣幸之至。” 说完,一子白子落下。 “据流风所言,王大人曾在宁城商家待过。”沈书衍眉眼带笑,目光始终在棋盘上不曾移开。 王慕然抬眸笑了笑:“不错。” 沈书衍又落了一子,正视王慕然,唇边的笑意轻轻浅浅:“听说是商家管家,还颇得贵公主父女的信任?” 王慕然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思考着棋盘上的落子,一子落下后,他才道:“正是。” 沈书衍笑意不减,再不开口。 王慕然却笑了:“据我所知,沈公子是贵公主的表哥,还得贵公主颇多信任?” 沈书衍轻笑,给王慕然倒了一盏茶:“得这么说,贵公主是我表妹,也是我的合伙人。” 王慕然挑眉:“是黑石碳的合伙人,还是?” 抿了一口茶,沈书衍又落下一子:“所有,我的所有,她都是合伙人。” 王慕然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氤氲的热气弥漫了他眼里的神色,他轻抿了一口茶,笑道:“不知沈公子觉得眼下的时局如何?” 沈书衍垂眸把玩着着手中的棋子,声音温润:“大皇子立为太子却在朝臣面前落了脸,太子一党势力必然不会高涨,言王虽不是太子,可他的实力却是能与太子一较高下,又或者还能更胜一筹。” “嗒”的一声,沈书衍手中的棋子落下:“到你了,王大人。” 王慕然看着棋局,落了一子:“不知沈公子比较看好哪一位?” 看着王慕然落下棋子,沈书衍笑意更深:“我这是要输了?” 王慕然但笑不语。 沈书衍却毫不犹豫的落下了一子,并没有山穷水尽的举步维艰。 王慕然微微挑眉,眼里闪过一抹深意:“沈公子是早就留了后招了。” 沈书衍笑笑,看着窗外的习习凉风,道:“明眼看到的大都是障眼法,躲在后面暗藏的杀招才会让人一招兵败。” 王慕然笑了,放下手中的棋子,“果然,这杀招够突然。” 沈书衍亦笑:“承让。” 他们皆知对方大致的底细,也都是聪明人,只要不是敌人,只要压的宝是同一位,那就是朋友。 而这盘棋,足够他们知晓对方的立场。 他们站的都是那暗藏杀招的那一位。 况且,还有一个人是他们都在乎的人,这样的人做朋友最好不过了。 沈书衍端起茶,与王慕然相视一笑。 …… 天华帝跟墨皇后在墨皇后的寝宫安歇,商请月跪安后便回了偏殿。 洗漱过后,商请月披着长长头发,由小词跟钱嬷嬷擦拭着,她懒懒的倚在梳妆台上,手里拿着陈少游给她的竹箫。 没多久,钱嬷嬷放下给商请月擦拭头发的锦帕,恭声道:“公主去歇息了吧,子时还得起床跟太子王爷们叩拜先祖。” 第一百五十章 算计 第一百五十章 商请月点点头,才站起来,便见玉芝低声在小词耳边说着什么,商请月问道:“什么事?” 小词回道:“椒房宫的玉颜来说是奉皇贵妃之命请您去一趟椒房宫,说是皇贵妃找您有事相商,玉颜现在就在殿外。” 商请月懒懒的上了床,“打发了。” “可是,那个宫女说,事关您的姐姐宁北候世子妃。” 商请月的双眼蓦地眯起,轻笑一声:“皇贵妃,是在拿唐凝威胁我?” 小词没说话,皱紧了眉:“今日宁北候夫妇都来了,但是没见到宁世子跟世子妃,要不要女婢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商请月坐起身,声音淡漠:“我倒是想看看皇贵妃想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玉颜听见偏殿的大门打开,忙抬眼看去,见到商请月时,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行礼:“奴婢参见贵公主。” 商请月道:“免礼。” 商请月并未挽发,一头长发长长披在腰间,几缕发带顺着长发垂下,简单素净,一袭嫩绿长裙,外披长长的桃红色披风,行走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因着椒房宫离栖凤宫并不临近,故而,钱嬷嬷命人准备了步辇。 商请月上了步辇,念奴跟小词随侍左右,钱嬷嬷跟玉颜在前面领路。 玉颜低眉顺眼的带着路,念奴跟小词左右有着几个打着灯笼的宫女太监。 一行人走了半柱香,到了一个岔路口时,玉颜走了左边,钱嬷嬷忽然停了步子,目光冷厉的逼视着玉颜:“玉颜姑娘,那个方向可不是去椒房宫的路。” 玉颜展颜一笑:“钱嬷嬷别见怪,皇贵妃娘娘眼下不在椒房宫,而是在落霞宫,刘溪小姐今日被掌嘴杖责,眼下正跟长安公主留宿在落霞宫,皇贵妃娘娘跟太子妃娘娘现在都在落霞宫呢。” 商请月勾起唇角,目光透过步辇是上的轻纱看向镇定自若的玉颜:“带路吧。” “是。” “公主。”钱嬷嬷站在步辇旁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商请月淡笑:“无妨。” 她知道钱嬷嬷担心什么,皇贵妃为人一向霸道独断,今日因为她的缘故,皇贵妃的一子一女,一个被罚守皇陵,一个被当着一干大臣贵妇的面掌嘴,皇贵妃不找上门跟她大闹一场就不错了,会有好声好气的派人相请去商量所谓的要事? 此刻皇贵妃见她绝不会有好事! 更何况,她们眼下去的不是椒房宫,而是离客居宫仅仅一墙之隔的落霞宫。 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可明知不对劲,商请月还是要去,并非她逞强,也不是真正的有多担心唐凝出事,而是,她很想看看皇贵妃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皇贵妃只是要给她的那一对子女报仇解恨,那么也太蠢了。 明知天华帝对墨皇后言听计从的情况下,明知墨皇后对她格外疼宠的情况下,皇贵妃这么明目张胆的约她在落霞宫相见,会是为了对付她?商请月觉得后宫里勾心斗角了一辈子的女人应该不会这么蠢。 宫墙甬道尽头是一处宽敞的四方青石板地,三面大红的宫墙上皆关着大大一道宫门。 商请月垂眸,早在她进京后就已经把皇宫里的大到每一处宫殿,小到各宫的每一棵树都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正对面的那道宫门之后便是宫里妃嫔留待女客的落霞宫,左侧的宫门之后是外男留宿的客居宫,右侧的宫门之后是太妃们安居养老的慈安宫。 果然,玉颜对守宫门的几个嬷嬷说了几句后,那几个嬷嬷给商请月见了礼,便躬身守在门前,静等着商请月的步辇过去。 过了宫门,便是一栋雕栏玉彻的宫殿,步辇行了不久,商请月下了步辇,过了一道木板桥,便在一间阁楼前驻了足。 玉颜躬身道:“还请公主稍候,奴婢这就去通报。” 商请月嗯了一声,抬首看着渐渐明了的月华。 念奴不动声色的消失在夜色中。 不一会儿,念奴低声在商请月耳边低语了几句,商请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宫门的方向,轻轻的笑了笑。 她怎么忘了还有那一位呢。 皇贵妃身边的女官都能被他所用,还能煽动刘溪设局,拉下太子一党,一个女官,倒也值了。 眼里的寒光闪得极快,她低声道:“刘溪既然喜欢那个局,那你就找一个配得上她的人送给她,若是没有配得上的,就找几个太监也行。” “是。” 钱嬷嬷见念奴离去,不解的看着商请月。 小词把念奴对商请月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目光沉沉的她在听见商请月的话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商请月警告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刻正色起来, 玉颜大开殿门,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玉颜道:“公主,皇贵妃娘娘正在给长安公主上药,不能亲自来接您,还请您恕罪。” 商请月提步进了殿,淡笑道:“无妨,我正好去看看皇姐。” 玉颜挥退那些宫女,把商请月带到一间屋子门外,她去开了门便垂首立在门外:“娘娘说要跟公主单独议事,奴婢们不敢打扰。” 言外之意竟是要求她屏退小词跟钱嬷嬷了? 钱嬷嬷皱眉,却又碍于商请月没发话不敢出言。 商请月扬眉,不甚在意的道:“我离不得人伺候,若是皇贵妃娘娘介意,那我就不打扰皇贵妃娘娘了。” 眼见着商请月要走,玉颜连忙笑道:“贵公主尊贵,您带钱嬷嬷跟这位姐姐进去,皇贵妃娘娘一定不会介意的。” 商请月笑了笑,带着钱嬷嬷跟小词进了屋子。 房门被人在外面被关上。 钱嬷嬷眉头微皱,小词则是似笑非笑。 商请月就淡定许多,懒懒的走到屋子里的内室。 内室空无一人。 钱嬷嬷脸色一变,就去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她霍然一惊:“公主,我们被人算计了。” 而且还不知道被算计了什么! 但是若不离开这间屋子,只怕被算计的后果是商请月难以承受的。 皇宫里的尔虞我诈她看了半辈子,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她不担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商请月却是笑了,惬意的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书案上的一方镇纸,“这里看来是一间书房。” “公主。” 钱嬷嬷无奈,商请月难道不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商请月忽地收了笑,抬眸便见一个黑衣人赤手空拳的从窗户外跳了进来,目光看向钱嬷嬷跟小词,利落的出手,招式并非杀招,只是想要把小词跟钱嬷嬷抓住。 商请月淡淡的看着,钱嬷嬷惊叫:“来人,有刺客。” 黑衣人并不惊慌,伸手就要劈向钱嬷嬷,小词一脚踢去,把黑衣人踢得一个踉跄。 小词笑了,这样的人最多就是个普通侍卫,连大内侍卫的资格都够不上。 几招,黑衣人便被小词制住,手脚被绑得结实,嘴巴被一块锦帕塞住。 屋子里的声音打斗声并未引来宫女太监甚至是巡逻的侍卫。 商请月对惊吓的钱嬷嬷安抚的笑了一笑,然后踏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小词的身边,笑道:“把床底下的人给拽出来。” 钱嬷嬷闻言,惊疑的看着小词干净利落的往书架后的一张小床底下拽出了一个衣衫不整还昏迷着的男子。 看到那个男子,钱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是御史台最难缠的少年御史寇熙朝。 若是她跟小词被抓走,商请月跟寇熙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撞见…… 到时候,寇熙朝衣衫不整是事实,只怕商请月的清誉是彻底的毁了,甚至还可能背上淫哇荡妇的名声。 哪怕墨皇后一力压下,商请月这辈子也未必能再抬得起头来。 对此,以墨皇后对商请月的态度来看,只怕是要彻查的,那时只要联想起白日里太子轻薄商请月被罚、长安公主被掌嘴的事,是个人都会猜测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皇贵妃,更何况还是皇贵妃身边的女官玉颜奉命带了商请月过来,只要一查便能查出来。 再加上寇熙朝素来跟太子一党不对付,时不时就在朝中弹劾太子一党,如此一局,不仅毁了商请月的一生,还会要了寇熙朝的命,一举两得。 此事的幕后黑手查到皇贵妃身上是毋庸置疑的了。 钱嬷嬷白着脸,宫里害人的手段她看得太多,知道眼下的情形定是别人设计商请月做了踏板,为的便是一个搬倒皇贵妃跟太子党的局。 钱嬷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词不动声色的扶起她,“嬷嬷不用担心。” 商请月没有看钱嬷嬷跟小词,只是细细的打量着寇熙朝,蹲在他的身前看了看,忽地起身拿起案上的茶水就往寇熙朝的头上泼去…… 寇熙朝被冰冷的茶水淋得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一双犀利的眼在看到商请月时,很明显的愣了一愣,“贵公主?” 商请月勾起嘴角,蹲下看着他:“公子醒了?” 寇熙朝这才注意到身在何处,缓缓的坐起来,一抹脸上的茶水,四处打量着,忽觉胸口一凉,低头时猛地一把拉起敞开的衣衫,震惊的看着一脸坏笑的商请月。 “公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商请月收回目光,懒懒的坐回太师椅上,“这里可是落霞宫!” “什么!” …… “快开门,怎么会把门反锁了?刺客若是逃了过来,贵公主要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长安公主大声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商请月挑了挑眉,被掌了嘴,她都还能出来蹦跶?随即眼眸又是一深,那一位到底安插了多少人进到太子一党的人身边?就连长安公主也被设在局中,成了作废的棋子。 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群侍卫拿着长剑便冲进了屋子。 “大胆!何人敢冲撞贵公主!”小词一声娇喝,所有的侍卫惊愣在原地。 “见到贵公主不行礼还持剑冲撞,你们哪里来的胆子?” 钱嬷嬷冷着脸,对着一群侍卫狠狠的扫了一眼。 “参见贵公主,落霞宫刚刚进了刺客,属下们看着刺客进了这间屋子,这才冒犯了贵公主。” 一众侍卫匆匆跪下,其中一个领头的不卑不亢的说着。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长安公主便被人扶着进了屋子,戴着面纱的她双目赤红,目光四处扫了扫,看到钱嬷嬷跟小词时,她的眼睛危险的眯起,侧头看去,这才看到商请月慵懒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方镇纸。 长安公主越过跪着的一众侍卫,身后跟着几个世家小姐,她冷笑:“贵公主,莫侍卫亲眼所见刺客进了这间屋子,为了整个落霞宫着想,不如让他们搜一搜,不知贵公主意下如何?” 商请月抬了抬眼皮子,轻笑道:“刺客么?不就在屏风后吗。” 小词冷笑,自小床旁边的屏风后把抓住的黑衣人往跪着的侍卫面前一丢,拍了拍手,笑道:“几位侍卫大哥抓一个刺客都抓不住,还不如我一个女子呢。” 莫侍卫跟身边的侍卫看见那个黑衣人时,目光脸色齐齐一变,不着痕迹的看了错愕的长安公主一眼,莫侍卫一把抓着黑衣人,给商请月请了罪:“属下无能,没抓住刺客,还让刺客惊吓到了贵公主,属下失职。” 商请月摆了摆手,轻笑道:“既然抓住了刺客,就都下去吧。” “等等!”长安公主站在商请月身前:“谁知道刺客是不是只有这一个,还是再搜搜的好。” 商请月轻笑看着蠢蠢欲动的莫侍卫,往太师椅上一靠:“好啊,要搜也行,不过只搜本宫所在的屋子,本宫心下不忿,要搜就搜整个落霞宫。” “好!给本宫搜,搜仔细了。”长安公主冷笑,刘溪说了会引商请月来这间书房,而书房里会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只要她领着人来‘捉奸’,那么商请月就会名誉扫地。 虽然有钱嬷嬷跟商请月的宫女在,但是只要她一口咬定商请月与人私会,钱嬷嬷跟那宫女是给他们望风的,谁又不信呢?毕竟刘溪可是说了,那个被丢进这间屋子的男人可是脱得一丝不挂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够冤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眼下只要搜出那个男人来,商请月背夫偷情与人苟且的事便足以让她身败名裂,那时,皇家会留一个给皇家声誉抹黑的贵公主? 绝无可能! 商请月再得墨皇后庇护,也逃不过悠悠之口,更逃不过御史台的口诛笔伐。 她带来的几个女子,不仅仅是世家女,还有两个是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之女,有她们作证,不怕商请月会好过。 半响后,莫侍卫一脸焦急的看了长安公主一眼,垂首道:“没搜到人。” 长安公主直直的看着商请月,她不信!明明她的丫头就一直守在这间屋子外,根本没见任何人出去过,那个男人一定还在这间屋子里! 一脚踹向莫侍卫,长安公主怒道:“没用的东西,搜个刺客的搜不到!” 商请月一笑:“是不是该去搜搜其它的屋子了?” 长安公主蓦地冷笑:“不急,贵公主这边还没搜完呢?” “哦?”商请月挑眉:“就连床底下都搜了,还有那里遗忘了不曾?” 长安公主眼里的恶毒一闪而过,二话不说就一把拉起太师椅上坐着的商请月,揭开书案上的桌布…… 低头一看,空空如也。 她的额角因暴怒青筋凸起,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贵公主,真是好本事!” 竟能把人无声无息的偷偷送走! 商请月扯了扯嘴角:“长安公主所言,本宫可听不懂,不妨说清楚些。” 长安公主怒极,扫下书案上的笔架书籍,扬长而去。 那几个跟着长安公主的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行礼告退,却被莫侍卫先了一步。 “打扰了贵公主,属下们这就告辞。”莫侍卫带着侍卫们押着之前的黑衣人就要告辞。 商请月眯了眯眼,懒懒的道:“莫侍卫,其它的屋子还是搜搜的好,别让本宫以为你们是故意给本宫难看。” “属下不敢,定要去搜搜其它屋子,绝不让刺客冲撞了各位贵人。”莫侍卫连忙应道。 商请月走了几步,站在几个贵女身前,轻轻一笑:“各位小姐若是不嫌弃,便陪本宫跟莫侍卫去瞧瞧其它屋子的各位小姐,如何?刺客没有抓住,想必大家都是心下难安的。” “是。” 那几个女子个个低眉顺眼的应下,有那聪明的把整个事看得透彻,此刻更是在猜测,长安公主陷害贵公主失策,眼下贵公主的动作,是不是要出招回击了? 长安公主带着她的婢女怒气冲冲的踹开刘溪的屋子,“刘溪,你不是说商请月的屋子里有……” 长安公主蓦地捂住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刘溪赤身裸体的趴在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男子身上,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 “啊!”长安公主猛地转过身,又羞又怒的大喝:“刘溪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简直荒唐无耻!” 说完,也不管屋子里的两人是何模样,一拂袖出了屋子。 门被长安公主的婢女带上,脚步声匆匆远去。 念奴自房梁上跃下,冷漠的背对着床上昏迷赤裸的男女。 这边,莫侍卫带着商请月一行人查了几间屋子,身后又跟了几个贵女。 一行人到了刘溪的屋外,纷乱的脚步声传至念奴的耳朵里。 念奴回身,指尖在赤裸的男子跟刘溪身上一点,身影一晃便从窗户越出。 屋门被敲响的同时,刘溪跟男子同时睁开了双眼。 “啊!” “啊!” 两声惊叫后,房门被莫侍卫一脚踢开。 侍卫们看到床上情形匆匆转身,莫侍卫一脸青红白,轮番转换。 看到床上赤裸在一起,还搂抱着的男女,商请月跟一众贵女们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的红着脸跑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那个男子满面通红的由着莫侍卫带着出门,看见男子的面容那一刻,几个贵女惊愣的捂住了嘴。 商请月目光一深,嘴角的弧度高高的扬起。 梁祺! 念奴给刘溪准备的人,是梁祺。 嗯,倒还般配。 伺候的宫人们连夜着人禀报墨皇后跟各宫主子。 落霞宫一时热闹非凡。 商请月重新坐上了步辇,摇摇晃晃中浅浅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等到了栖凤宫偏殿时,才被小词叫醒。 下了步辇,商请月打了个哈欠,凝香上前急切的道:“公主,张公公在等您。” 商请月抬首,果然看到张峦疾步而来:“公主,刚才落霞宫的宫人来报,说是刘尚书的女儿与人有染……眼看着皇上跟娘娘都安歇了,咱家不敢打扰,听说您也在落霞苑,不知这事?” 商请月淡笑:“公公,这事先别惊扰父皇母后,您不妨等子时到了,父皇母后起床之后再禀,那时谁是谁非恐怕已有了定论。” 张峦见商请月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下稍安,看来今夜的事贵公主没有被波及。 早在商请月被玉颜请走的时候,便有太监禀报他,他想着皇贵妃应该不会蠢到在一子一女因商请月被罚的当头对付商请月,便也没有理会,谁知才过了多久,便听见落霞苑出了事,可把他吓得不轻,要是商请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墨皇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那时,若他被牵连,天华帝也未必会保他。 好在,商请月没事。 “公公回去吧。”商请月说完这句,便进了殿,殿门随后被宫人合上。 张峦看了看,转身去了正殿外守着,派人去打听落霞宫现在的情况。 小词给商请月褪下披风,钱嬷嬷接过凝香递过来的热汤放到商请月的手里,便又匆匆去派人打探消息了。 商请月喝了热汤,径直的上了床,她屏退了寝殿伺候的人,只有小词在床前伺候,凝香则守在重重的纱帐外。 念奴忽地出现在商请月的床前:“小姐。” 商请月钻进被子里,笑道:“搭配刘溪的人选不错。” 念奴垂首不语。 商请月幽幽的叹了叹:“你们说,我是不是有点过了?” 念奴讶异的抬首,自家主子这是后悔对刘溪下狠手了? 她皱眉想了想,道:“刘溪陷害您的时候可是眼都没眨一下。” 小词可不觉得商请月该为刘溪可怜,认真的道:“今日之后刘溪大抵就是梁祺的人了,虽说梁祺此人吃喝嫖赌样样不少,欺男霸女也没少干,但至少不是个奸淫掳虐的,刘溪配给他,也不冤。” 不冤? 商请月觉得,够冤! “冤的不是刘溪,而是梁祺。我对不住梁祺,给他配了刘溪那么个货色。” 念奴:“……” 小词:“……” 商请月眯了一小会儿便被小词摇醒,“小姐,要到子时了,您得跟太子和王爷们去叩拜皇室祖先。”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作证 第一百五十三章 商请月睁开惺忪的眼,迷迷糊糊的由着小词带着宫婢给她穿戴。 收拾妥当后,商请月一改刚才的迷蒙,问道:“钱嬷嬷呢?” 凝香笑着回道:“嬷嬷在门外跟小安子公公说着事呢,奴婢这叫请她过来。” 商请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颔首。 凝香退下后,小词屏退了给商请月收拾的几个宫女,只有她跟念奴留下。 商请月问道:“结果如何?” 小词知道商请月问的是落霞宫的事,回道:“还不清楚,钱嬷嬷派的人还没回来。” 商请月拿起一只玉镯戴在手腕上,淡淡的道:“可知道言王的母妃陈德妃有什么动作?” 言王昨夜设了那么一个局,最后她却平安无事,寇熙朝也完好的出现在客居宫,言王想要借她出事来让墨皇后对付太子的事彻底泡汤,不知言王设这个局的首尾有没有扫干净。 皇贵妃对刘溪突然被捉奸一事不会不查,对她突然出现在落霞苑一事更会查得清清楚楚,几番推敲后,不难猜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来。 可猜测不是证据,皇贵妃要对付言王,就要找出这件事的证据来,而她身边的女官,玉颜就是一个突破口。 “玉颜死了。”念奴道。 小词补充道:“陈德妃的人做的。” 玉颜的死,商请月并不意外,若是言王的算计成功,玉颜就是指证皇贵妃的人,说是奉皇贵妃之命约见的她,可言王的算计失败,玉颜便是言王最大的威胁,只有死人能守口如瓶。 况且,玉颜死了,皇贵妃若把言王算计商请月欲嫁祸给她跟太子的计中计说出来,没有人会信她不说,还会因为死无对证,反而让人以为是她杀人灭口,只为嫁祸言王。谁叫去请商请月的人是玉颜,是她最信任的贴身女官呢,只这一点,天华帝就不会信她。 商请月轻笑,这个哑巴亏,皇贵妃只能吃下。 至于刘溪跟长安公主,是怎么被玉颜说动的,就让皇贵妃自己去费脑子收拾吧。 “小姐,您为何不把这事闹大,皇贵妃的女官来请您是真,长安公主跟刘溪想害你也是真,您若把事闹大,找寇大人来作证,长安公主跟刘溪都讨不了好去。” “我为何要这样做?”商请月扬眉。 小词愕然,刘溪跟长安公主这样算计她,她还要给她们遮掩? 商请月笑了笑:“小词,你说是被捉奸的人换成我,结局会怎样?” 小词神色沉了沉,“您轻则被皇家除去贵公主封号,重则贬为庶人,不管哪一种,都是身败名裂,名誉扫地。” “那为此付出代价还会有谁?” 小词沉吟了一瞬,“不管皇后娘娘是真疼您还是为了面子,她都会彻查,皇贵妃被查出,太子也会被牵扯进来。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疼爱,若是皇后娘娘想要废太子废皇贵妃,只怕皇上也是准的。” 商请月慵懒的看了小词一眼:“你再说说,这最后的益是谁?” 小词蓦地惊住,太子跟皇贵妃失势,得益的就是实力与太子相当的言王! “小词,看不出来皇贵妃是被人设计了么?” 小词一时回不过神来,言王竟设了这么一个局,把商请月跟太子一党都算进去了。 “我虽不喜刘溪跟长安公主,也不喜皇贵妃跟太子,但是,更不喜被人设计在股掌之间。”商请月神色一冷,她这辈子只会配合一个人设计,其他人要设计她,也要看她愿不愿配合! “公主。” 钱嬷嬷跟小安子给商请月请了安,钱嬷嬷便道:“落霞宫那边有消息了。” 商请月嗯了一声:“不必说了,我们不管,等下看皇贵妃如何给父皇母后说。” “不管?”钱嬷嬷一愣:“这事恐怕还得给娘娘说一声。” 商请月笑道:“等今晚过了,嬷嬷再给母后禀报便是。” 钱嬷嬷应下,又道:“陈德妃刚刚派人来说,知道公主也去了落霞苑,想请您做个证。” 商请月扬眉:“作证?” 钱嬷嬷点头,小安子把落霞宫的事大致的说了一遍。 刘溪事出之后,皇贵妃跟四妃都去了落霞宫。 歇在皇贵妃宫里的太子妃跟歇在陈德妃宫里的言王妃也闻声而去。 对刘溪一番审问之后,刘溪说是有人打晕了她,醒来就见到越国公了。 皇贵妃派人去审问越国公,越国公也道被人打晕,醒来就看到刘溪。 最后皇贵妃还抓到了打晕越国公的侍卫,那侍卫是陈德妃宫中的侍卫,对陈德妃让他抓越国公去毁刘溪的名声一事,供认不讳。 陈德妃怎会认,同样抓了一个皇贵妃宫里的侍卫,那侍卫一口咬定是皇贵妃想谋害贵公主的声誉,这才让他去抓了越国公去毁商请月的名声,可谁知最后竟把越国公阴差阳错的丢到了刘溪的床上。 故而,皇贵妃跟陈德妃各执一词,太子妃跟言王妃更因此动起了手。 眼下,陈德妃就是要商请月出面指证皇贵妃。 她有把握,商请月在被皇贵妃轻待又被太子轻薄后,在得知皇贵妃意设计毁她声誉的时候,她一定会站出来帮她对付皇贵妃。 商请月低低的笑了,这两个女人都怕对方把事闹大,所以胡乱栽脏,可又都没有能力压下对方,只得这么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不过比起皇贵妃的栽赃,陈德妃的显然更有说服力。 只是,陈德妃算错了一样,那就是,她商请月不做她的棋子。 商请月起身,并不多言,只想再眯一会儿,等子时到了出门,陈德妃让她作证一事,她并不理会。 小安子见她起身,以为她要去给陈德妃作证,噗通一声跪到她的身前。 “公主,奴才有话要说。” 商请月挑了挑眉:“小安子,什么话要跪着说?” 最后商请月屏退了众人,就留下小词跟念奴。 “什么事,说吧。”商请月懒懒的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陈少游给她的竹箫。 “晋王殿下让奴才给您说,太子对您失礼之事,还请您别放在心上,以后会给您一个交代。”小安子把头埋得很低,声音却没有一丝胆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想他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商请月蓦地笑了,晋王这是怕她站在言王那边,帮言王对付太子? 都不惜把小安子暴露出来了。 这是多么笃定她会因为小安子的话而选择站太子这边? 小安子没听见商请月说话,又道:“晋王殿下还说了,陈少游陈大人与他私交极好。” 商请月笑道:“小安子,给晋王回话,让他记着我的人情,我是看他的面子才不给太子踩一脚的。” 小安子恭声应了。 最后,商请月没去给陈德妃作证,皇贵妃跟陈德妃又都不敢把事闹到天华帝的跟前,毕竟,一个是设局失败的一方,一个是自己的女儿跟儿媳的妹妹参与局中设计商请月,若是真一个咬一个,天华帝彻查下来的结果对她们都只会有害无益。 是以,最后的结果便是以刘溪与越国公两情相悦为由,给他们二人做了媒,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此事便以越国公的姑姑梁贵妃求天华帝给梁祺跟刘溪赐婚结束。 落霞宫的事就像从未发生过。 叩拜祖先之后,商请月回了偏殿,墨皇后由始至终都没出现。 第二日,商请月去给墨皇后请安。 天华帝已经不在,墨皇后单手撑着头倚在软榻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沿。 “母后。”商请月笑道:“儿臣等下就出宫了,给您辞别。” 墨皇后淡淡的笑了,慵懒的坐直了身体:“昨夜的事,你就不想要一个公道?” 商请月看了钱嬷嬷一眼,知道她已经把昨夜的事给墨皇后说了,便也笑道:“反正最后吃亏的是刘溪,哦不对,应该说吃亏的是梁祺,我要什么公道?” 墨皇后轻笑,伸手轻轻的抚向商请月的眉眼,温柔慈爱:“现如今的时局,你确实不该参与太多,等等吧,那些欠你的人,早晚都会还的。” 商请月眉心一跳,墨皇后这话,是随意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墨皇后放下手,笑道:“出宫吧。” 商请月回到公主府后,便听到了不少消息。 御史台的寇熙朝弹劾了言王府上的用度奢侈,府上侍卫仗势欺人,府中姬妾殴打作践良家妇女,言王宠妾外家欺男霸女等等,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大小事都弹劾了一遍。 长篇大论的说了一个早朝,口水都干了才作罢,以至于御史大夫弹劾的奏章反而到最后便显得那么精简了。 被御史大夫弹劾的有三人:越国公淫乱后宫,户部尚书刘嘉教女不严,皇贵妃掌管后宫失职。 于是,御史台的弹劾过后,言王被罚闭门思过。 越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改为三代世袭,同时收回给刘溪跟越国公的赐婚圣旨。 户部尚书责令在家闭门思过半月。 太子则因“扭伤”贵公主一事,被罚守皇陵。 皇贵妃被收回掌柜后宫的权利。 如此一番动荡,朝中的人各有看法,商请月则没有太多感觉,只不过看了一场权谋的拼搏而已。 太子跟言王,算是打了个平手。 而维持这个平衡的人,是晋王。 一个能把人安插到墨皇后身边的人,会不在言王跟皇贵妃身边安插人手? 言王设局的这件事,他只要轻微的推一把,太子跟言王必有一方落入尘埃,再无翻身的余地, 可他没有,只是在太子势微的时候,让她别帮言王。 商请月眸色深了深,她绝对相信,若是这件事最后是言王势微,那么晋王绝对会出手帮言王,把两人拉到平衡的线上。 揉着眉心,商请月疲惫的在软榻上小憩。 小词给她盖上一床薄毯。 商请月并未睁眼,只是沙哑的道:“小词,给我揉揉头吧,我很累。” 小词重重的叹了叹,她知道商请月自从来了京城就从没有真正开心过,每日的笑容都不达眼底,在这陌生的环境应酬着一个个心怀鬼胎之人,一不小心就随时能掉入别人设下套。 商请月感受到小词的手在她的额角轻揉着,全身渐渐放松了下来:“派个人去宁世子府看看唐凝在做些什么。” “是。” 商请月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直到夜幕低垂才幽幽醒来。 一醒来,便看见唐凝坐在她的身边。 “醒了?” 唐凝自软榻的另一头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本书,并没有看商请月。 商请月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看到唐凝手里的书时,她微微诧异:“墨上书?” 唐凝闻言抬头,笑道:“你也看了?是不是觉得故事很熟悉?我昨日才看到,没想到这故事里的女主人公那么像你。” 商请月笑了笑,问她:“你跟宁锦墨为何没有去宫宴?” 唐凝眼一闪,“见了个重要的客人。” 商请月并未在意唐凝口中的客人,只应了一声。 唐凝扬了扬手中的书,道:“这本书据说被戏班排成了戏,你有没有兴趣,改日我们一起去看看?” 商请月起身倒了一杯茶润喉,笑道:“好啊,我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找些戏班子来打发时间,你得常来陪陪我。” 唐凝一把拿过商请月刚喝了一半的茶水往嘴巴里一倒,然后笑道:“一言为定。” 商请月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没水给你喝?是不是没茶盏?” “有茶水啊,可你不是没有给我倒么?更何况……”唐凝手指轻佻的挑起商请月的下巴,一脸痞笑的道:“你喝过的茶水比较甜。” “……”商请月的脸黑了黑,唐凝不做男人真是太可惜了! 男人都没她那么厚颜无耻,轻浮无礼! “怎么,都不笑一个?”唐凝挑了挑眉,故作心疼的道:“月儿,你可廋了不少,这京城是不是让你很厌倦?也不知陈少游见到你这样子,会不会心疼。” “我想他了。”商请月忽然便说了这么一句,认真而又思念。 唐凝轻笑:“我没听错吧?” “我想他了,很想。”商请月拿出那支竹箫,摩擦着上面的纹路,一遍遍的**着上面的字:吾妻请月。 摩擦着那个刻着陈少游的名字的地方。 “这里,没有他,就像是上辈子在世子府,充满了算计,充满了勾心斗角,我很怕这样的感觉,就怕我还在世子府,就怕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一个梦。没有他在身边,我的心像是空了一大块,闷闷的发疼。唐凝,没有他,我会怕,会没有安全感,那感觉就像下一刻将要失去全世界。” 唐凝默了一瞬,随即揽住她,眼里有着莫名的光芒:“你啊,相思入骨了,再忍几个月,他就来京城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住几日(月票30) 第一百五十五章 商请月靠在唐凝的肩上,目光空远:“来京之后,每天睡醒来,我都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总担心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总担心我还在墓碑上游晃。” “净想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好好的,哪里虚幻了?我是唐凝,你是商请月!这是真实的事,这一切都是真的,别瞎想!”唐凝无奈的扯过商请月,起身拉起她:“我看你是这段时日太压抑了,走,跟姐姐去放松一下。” 商请月被她拉着,一边跟着她的脚步,一边急急的问道:“要去哪里?” 唐凝回首,勾了勾唇:“怡红楼!” 商请月脸一黑,脚步稳稳的顿住:“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唐凝笑得诡异,“未免你没事瞎想,我打算带你到怡红楼小住几日。” “什么!” 小住?唐凝是疯了不成! 商请月脸色沉得难看,甩手就要重回榻上:“要去你去,我可没心思去那个地方!” 唐凝紧紧的拉住她,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以为你能让念娇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寇熙朝送回客居宫,我就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带离公主府?” “念奴,念娇!”商请月二话不说就唤人,“把世子妃请出去!” 念奴念娇应声而出,小词亦是闻声而来,警戒的守在屋门之处,她笑道:“世子妃,我家小姐累了,不想去其它地方。” 唐凝放开商请月,幽幽的看着小词:“我记得,上次就是你去找若安去怡红楼的吧?” 小词点头:“是奴婢。” 唐凝忽地一笑,看向商请月:“上次我被阿墨折腾得几日下不了床,这个仇算你的还是她的?” 商请月被唐凝阴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抖,扯了扯唇,勉强的笑道:“你们夫妻闺房之乐再正常不过,何来什么仇不仇的。” 唐凝阴阴一笑:“你要不要试试被你男人日夜折腾,连吃饭都在床上吃的场景?” 商请月嘴角一抽,连忙侧过头,“这事你得找宁锦墨,找我算什么?又不是我折腾的你。” 唐凝气笑了,回头看着小词,嘴里啧啧有声:“你说,我要怎么报仇才解恨?” 小词知道唐凝跟商请月交情极好,也不怕她,含笑的道:“不如奴婢给您端茶谢罪?” 唐凝似笑非笑的睨了商请月一眼,抬手勾住小词的下巴话:“我研制出了一种药,正愁没人试药,你就给我试试吧。” 小词一愣,商请月则神色大变:“唐凝!” 几乎是在商请月出声的档口,小词已经软软的倒下。 念奴跟念娇齐齐的护在商请月身前。 “你做什么?”商请月蹲下扶起瘫软在地的小词,恼怒的瞪了唐凝一眼。 唐凝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就让她失力三天而已。” 说完,唐凝直直的看着商请月,笑得高深莫测:“月儿,今夜我让你看一场大戏。” 商请月惊觉不妙。 “一生,一世,你们试试看念奴念娇的功夫有没有落下,作为师父,你们该时不时的看看徒弟有没有练功偷懒。” 唐凝的话说完,两个红衣女子轻飘飘的出现在念奴念娇身前,二话不说就对二人出手。 念奴念娇大惊之下只得全力应对。 商请月看着眼前的阵仗,狠狠的瞪着唐凝:“你是不是想惊动到到府里的侍卫!” 唐凝甜甜的笑了,“阿鸾。” 商请月只觉眼前红影一闪,身子就一阵悬空,接着就是一阵嗖嗖的风声。 眼见商请月被阿鸾带走,念奴跟念娇皆是焦急不已,可一生跟一世都是她们的师父,她们又怎么打得过? 不消片刻,两人便被扣住。 唐凝笑了笑,对着地上的小词道:“我带月儿去散散心,公主府里的事,我相信作为王慕然的得力手下,你一定不会让我跟月儿失望的。” 唐凝说完,一粒药丸丢进小词嘴里,看也不看被制住的念奴念娇一眼,大步出了门,带着她的婢女出了公主府。 商请月感觉双脚落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的,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忍下一阵反胃之意,她看清了扶着她的女子,红衣如血,眉目泛冷。 “得罪了请月小姐,楼主让您在这里等她片刻。” 商请月被阿鸾扶着坐下,这才发现她们现在是在一间客栈里。 商请月使劲的揉着眉心,也不知唐凝又要做什么。 “给我倒杯茶。”商请月被阿鸾抱着飞檐走壁整整一炷香,她实在是头晕得厉害。 阿鸾倒了茶,商请月喝过后,便听她说:“楼主来了。” 果然,门被打开,唐凝踏着从容的步子进来,阿鸾退了出去。 商请月没好气的瞥了唐凝一眼,“我还以为你真要带我去怡红楼呢。” 唐凝坐在商请月对面,笑道:“也差不多。” “什么意思?”商请月眉峰微皱。 唐凝扬起眉,在床上拿出两个系着长长麻线的竹筒,把一个递给商请月,“人来了,要不要听听?” 商请月看着唐凝手中的那个竹筒,竹筒底部系着麻线,麻线的尽头是床头的……墙壁? 墙壁竟然有一个细细的孔,麻线是穿墙过来的! “你在隔壁做什么了?”商请月走到床前,接过唐凝手里的竹筒细细打量:“这又是做什么的?” 唐凝慵懒的往床上一趟,把竹筒放到耳边,“这叫传声筒,这家客栈隔音极好,没这个东西我们可听不了隔壁房间的墙角。” 商请月把竹筒一丢,避如蛇蝎般的离得远远的,“听墙角这事你爱听就听,别拉上我。” 唐凝好笑,“月儿,你怕什么?我有说让你听春宫的声音了?怎么把我想得那么龌蹉呢。” 商请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凝:“你爱看的爱听的不就是这些?上次在怡红楼,你不是看得津津有味?你说是不是我把你想龌蹉了?” “过来吧,我保证不是春宫。”唐凝笑笑,扬了扬另一个竹筒,“你听了一定会觉得匪夷所思。” 商请月犹豫了一瞬,见唐凝正了神色,这才走过去接过竹筒。 第一百五十七章 姿势的讨教 第一百五十六章 竹筒放在耳边,便听见一阵暧昧的喘息跟呻吟。 商请月大怒,唐凝却依旧正色,“你再听听。” 商请月看她神色郑重,不由得又看了看竹筒,最终一咬牙,又把竹筒放在耳边。 男子的喘息跟女子的娇喘时快时慢,时而高昂,时而粗重,她甚至还听见床被摇得嘎吱嘎吱的声音。 良久,一声男人的低吼声过后,嘎吱的声音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女子喘着气的说话声:“五爷,你怎么想着今日约我出来了?不是说他刚被立太子,要小心的么?” 商请月一惊,这说话的人口中的“他”是太子!那这女子是谁? 唐凝挑了挑眉,“听听看不就知道了。” “他不是被罚守皇陵了么?不趁这个时候与你快活,以后想要你就难了,太子妃的身份可比大皇子妃更遭人盯得紧。” 商请月震惊,说话的男人是礼王,而与他欢好的女人竟是太子妃! 他们这是嫂子跟小叔通奸! “怎么样?是不是大戏?” 唐凝轻笑着,对商请月的神情很是满意。 商请月顾不得跟唐凝说话,认真的听着竹筒里传来的话。 “那我们,再来一次?” “语儿,太子是不是不行啊,看你饥渴的样,是不是好久没能痛快了?” “他那么多女人,哪还顾得上我?每月只有两天去我那里,都是早早完事,我还得配合着叫个几声,快憋死我了。” “嘶……你摸哪里了?轻点,爷还得靠它来伺候你呢。” “那再来一次可好?” “一次?你再淫荡点,爷就还能来四五次!” “唔……这样够不够淫荡,这样……这样呢?” “嘶……你要是我的王妃,我早晚被你弄得废了……” 商请月一把丢开竹筒,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那两人才刚停下多久,怎么又开始了? 唐凝则啧啧的笑了:“这太子妃的功夫可比陆娇的好多了,听那声音,娇媚得跟什么似的,我听着心都要化了。” “是么?要不要我也听听!” 商请月跟唐凝同时一僵,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那是一个八扇泼墨的屏风。 屏风后面走出的人不是宁锦墨还能有谁。 黑得堪比墨汁的脸,恨不得把唐凝吃拆入腹的眼神,偏偏那嘴角的笑容格外温柔,偏偏那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得格外的优雅。 商请月干咳一声,尴尬的道:“我是被唐凝强带过来的,你……别给陈少游写信。” 说到后面,商请月有些心虚,毕竟,听竹筒是她自己拿着听的。 “商请月,你可真无辜!”唐凝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商请月,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你不说话会死吗? 商请月看回去,心里暗道一声活该,也不知这次宁锦墨要她多久下不了床?嗯,她竟然有些期待。 宁锦墨无视唐凝,看了商请月一眼,眼里竟有着一丝莫名的古怪:“出门左拐,天字二号房休息。” “你可以让阿鸾把我送回去公主府。”商请月急忙道。 宁锦墨看了一眼唐凝,对着商请月挑眉,笑了:“你往屏风后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回公主府。” 商请月狐疑的看了宁锦墨一眼,余光却见唐凝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商请月心下奇怪,往宁锦墨刚刚出来的屏风后走去。 然后整个人顿住。 屏风后,一个白衣男子优雅的抿着茶水,衣摆上的几片竹叶甚是好看。 茶盏放下,那人眉眼淡然,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夫人,近来可好?” 视线忽地被模糊,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少游。” 陈少游起身环抱着她:“哭什么呢?” 商请月摇着头,抱着他眼泪掉个不停。 唐凝讪讪的拉着宁锦墨:“阿墨,我看这间房还是让给他们比较合适。” 宁锦墨似笑非笑的睨了唐凝一眼:“好,我们去二号房!” 唐凝瞬间苦了脸。 关门声响起,陈少游看着胸口湿了一大片,好笑道:“还要哭多久?” 商请月抬起朦胧的眼,抱着他的脖子一拉,朱唇猛地覆上他的,然后炙热的缠绵。 良久后,两人分开,彼此喘息着。 “我想你,少游,很想你。” 商请月哑着声音,红唇被滋润的娇艳欲滴。 陈少游眼一深,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同样暗哑的道:“有多想?” 商请月红着眼,嘴角却愉悦的勾起:“很想很想,恨不得把你日日搂在怀里,夜夜压在身下。” 陈少游忽地眯起眼:“夫人,你学坏了。” 商请月的笑容一僵,她是高兴得失了分寸,跟唐凝贫习惯了,她确实是学坏了。 “我听宁锦墨说,你去怡红院看活春宫了,嗯?” 商请月干笑一声,“那是……是……误会。” “哦?”陈少游逼视着她,“那刚才你听什么呢?” “没什么!”声音蓦地拔高了几度,她不敢迎视他的眼神,只得心虚的埋下头,低声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陈少游轻笑,“夫人,很不巧,我刚刚跟宁锦墨也听了,听见了不少很有意思的声音。” 商请月猛地抬头,他跟宁锦墨也听见了? 陈少游往他刚刚坐的的地方看了看,笑意深深。 商请月顺着他的看去,抚额。 那里的桌案上放着两个竹筒,竹筒上系着的麻线也是接到隔壁的。 宁锦墨竟是跟陈少游也听了隔壁的事,她还有何话说? “夫人,不解释么?” 商请月干笑,耍赖似的紧紧抱着他不放,“我是无辜的,是唐凝抓我来的,去怡红楼也是她硬拉着我去的,看春宫也是她强迫……唔……” 声音被陈少游吞入腹中,身子腾空之后稳稳的被放到床上。 衣裙被丢到地上,衣衫一件又一件,直到大红色的肚兜落下,房里的热度蹭蹭的往上升。 大床的声音摇曳着,颇有着些许规律。 男女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还有那女子隐约的娇呼传来,一室风光无限诱人。 与此同时,天字二号房里的一男一女亦是赤裸相见,男子覆在女子身上,眼里是浓浓的警告。 第一百五十八章 管好你的女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妖精,你别玩火!” 唐凝轻笑,调皮的眨眨眼:“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说完,一把推开宁锦墨,翻身压在他的身上,玉手往宁锦墨身下探去…… 二号房里旖旎之声不绝,男子高昂的怒吼,女子毫不压抑的低吟,羞得窗外的清风明月都沉溺了下去。 两间房的主人,皆是一夜辛劳未眠。 次日,宁锦墨日上三竿才起了身。 唐凝还在床上起不来。 而身在天字五号房的陈少游跟商请月则还没起。 宁锦墨给唐凝喂着粥,便听唐凝道:“分别了那么久,干柴烈火的,他们只怕昨夜也是折腾了许久。” 宁锦墨扬了扬眉,喂了一口粥给汤凝:“应该说折腾到现在,我刚路过他们的房间。” 唐凝一噎,差点把粥给喷了,“折腾到现在?这陈少游比你还厉害?” 粥碗被重重的一放。 唐凝惊觉失言,讨好的笑道:“心肝儿,我不是说你不厉害,别误会啊。” 宁锦墨双眼沉沉的看着她:“凝儿,我觉得你这几日还是别下床了。” 唐凝只觉里衣一空,身上再无一丝遮掩,宁锦墨如山的吻压下,她再无一丝力气抗拒。 当城池沦陷一次又一次,那驰骋的人却还不消停时,她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这张嘴,真是作! …… 商请月被陈少游抱着躺在床上,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她从来不知道做这种事会累得让人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商请月一睡睡到日暮西斜。 再醒来时,她终于体会到唐凝说的折腾得下不了床是什么感觉,吃饭喝水都在床上又是什么感觉。 让她无可奈何的是,几乎除了吃饭喝水如厕的时间,陈少游都总能恰到好处的勾起她心里最深切的渴求,一次又一次要她,折腾她,让她忍不住怀疑,陈少游哪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一次意乱情迷中,她竟开口问了陈少游,陈少游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覆在她的胸前,低低地说:“忍了近一年,总要让你连本带利的还我才是。” 于是,这一还便是又一夜。 再次醒来,商请月只觉得全身酸疼不已,一动就觉得两腿颤颤。 “醒了?”陈少游拿着几封信坐在窗边观看,听到声音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缓缓的坐起,腰酸背疼的她嗔怪的瞪了陈少游一眼:“都是你,不知节制。” 陈少游淡淡的笑了笑,把手里的信放下,走到床边:“是我的错?” 商请月撑在床上,哼了一声:“难道不是?” “不是说你想我了?我给你怎么就成我的错了?” 一开始就是她主动亲他的! 商请月蓦地红了脸。 陈少游低笑,坐在床上,大手轻轻的给她揉着腰:“你跟唐凝去怡红院去看活春宫是想学什么御夫姿势?” “我没有!”商请月羞红了脸,“绝对没有!” 陈少游点头,道:“看来是没学到,难怪你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长进。” 商请月一噎,一张脸不知是红还是黑,良久,她咬牙切齿的道:“那我下次学,争取有点长进!” 一声闷笑,陈少游把她抱在怀里:“下次学?还想看其他男人赤身裸体的模样?嗯?” 那一声“嗯”拖得并不长,商请月却听见他有些咬牙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我……嘶,我的腰,好疼。” 陈少游一叹,“疼就别动,我给你揉揉。” 的手轻柔的在腰间揉着,商请月紧绷的身体舒缓下来,“我没看男人,最多就是看女人去了。” “继续说。” “最多还听到男人的声音。” 腰间的手一顿,他道:“嗯,还有呢?” “还有男人**女人的情话。” 腰间的手一重,陈少游声音温柔的道:“还有呢?” “还有男人跟女人变换的姿势……” “请月,你不是说没看男人?怎么看的姿势?” 商请月舒缓神情一僵。 陈少游轻轻转过她的身子,似笑非笑的道:“不如夫人教教为夫,看到的都有哪些姿势,可好?” 可好? 商请月哀叹,不好! 可她的衣服被剥掉,反对的声音被某人吃拆入腹,来了一场姿势的讨教跟琢磨。 当商请月被陈少游扶着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宁锦墨扶着一脸哀怨的唐凝走来。 四人的目光对上,又都心照不宣的移开。 只有唐凝幽幽的看着商请月,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意来。 商请月侧过头懒得看她,却不想唐凝并不放过她,“月儿,我看你脚步虚浮,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商请月斜了唐凝一眼,笑了:“姐姐不也一样吗?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陈少游跟宁锦墨睨了自家女人一眼,随即又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夜色已浓,都在想,早知道她还能耍嘴皮子,就让她歇在床上下不来的好。 宁锦墨干咳一声,扶着唐凝上了三楼。 陈少游扶着商请月紧随其后。 “我们去三楼做什么?” 陈少游笑道:“吃饭。” 商请月闻言,揉着空空的肚子,指着空荡荡的一楼:“一楼不好?” 陈少游扶着上楼梯,道:“我此次是偷偷来京,被人看到的话要治罪。” 商请月一惊,他竟是私自进京的!任上的官员擅离职守是要降罪的,他为何会突然进京? “你怎么来京了?我以为你是得圣旨传唤的。” 陈少游看着她,低笑:“难道就不是我难忍相思,特地来看你?” “你不会。” 商请月轻笑,若是宁锦墨还有可能会偷偷去找唐凝,可陈少游,他一向律己极严,怎会因为儿女情长拿仕途做赌?倒不是他不在乎她,而是他知道轻重。 现在已是八月,开年他就能来京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为她来京。 陈少游温柔的笑了笑:“你就当做我是来看你的就好。” 商请月闻言,知道他是不打算说了,也不点破,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当相公对我情深难忍离别的相思之苦了。” 陈少游但笑不语,他素来知道她聪慧,不该问的不会问,但该知道的,她也绝不含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下楼 第一百五十九章 商请月笑了。 只要他支持的是晋王,她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若是历史依旧,那么陈少游他们今日谋的事不管是否成功,将来晋王成皇的事都不会变。 只要晋王是皇上,那陈少游就一定还会是他最看重的工部尚书。 甚至还会是晋王临终时的托孤大臣,位居丞相。 而今世,他们的结局便不会如上辈子一般,生离死别。 他们会好好的。 “少游。” “嗯,怎么了?” 靠在他的臂弯里的商请月,忽地翻身将他压下,额头抵在他的头上,声音清晰的落入他的耳中:“今夜,你让我为所欲为吧。” 话落,细细密密的吻铺天盖地的压下,陈少游眸光含笑,承受着她的翻云覆雨。 次日,商请月醒来时身畔已经空无一人。 他走了很久了吧,床畔都冰了。 黯然了良久,她扶着腰下了床。 这时,敲门声响起,还有唐凝欠揍的声音:“月儿,起了没有?陈少游不会让你今日还下不了床吧?” 商请月早已习惯唐凝的调侃,一开门她便怼了回去:“宁锦墨没把你折腾得下不了床,他到底行不行,大早上的就让你来扰人清梦!” 商请月开了门便看到,唐凝一脸古怪的看着她,而她的身后,是一脸黑成碳的宁锦墨! 她勾着的嘴角一僵,“轰”的一声把门关上,“你们当我我什么也没说。” 门外的唐凝肆无忌惮的大笑开来,宁锦墨狠狠的瞪了唐凝一眼:“难怪陈少游临走之前让我看好你,你看看人家的夫人被你带成什么样了?” 屋子里贴着门的商请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真是被唐凝带坏了,她刚刚说的话恐怕得让宁锦墨记得狠了。 宁锦墨行不行这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她计较? 门外唐凝的声音传来,“这可不能怪我,说你不行这话又不是我让她说的。” 商请月咬牙切齿,唐凝,你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阿墨你干什么?”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唐凝惊叫的捶打声。 商请月又贴近了房门,听见宁锦墨掷地有声的道:“干什么?当然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行不行!” 商请月忽地红了脸,却是对宁锦墨的举动很是赞同,对嘛,唐凝那样的人,就该这么收拾她。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唐凝会被折腾到什么时候? “宁锦墨,现在都已经中午了,我连早饭都还没吃!” “晚上我们三餐一起吃!” “阿墨,心肝儿,白日宣淫不好。” “我们白日做的时候还少了?” “……” 商请月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连忙去开了窗户,这一看,果然,都日上三竿了。 想起她刚刚说的大早上扰人清梦的话,她很想跟宁锦墨说声抱歉,她冤枉他了。 不是他不行,而是都中午了。 但是一想到唐凝眼下的处境,她又想,偶尔冤枉一下宁锦墨也不错,反正有唐凝给他出气泻火。 商请月是被阿鸾送回去公主府的。 她不在公主府的这两日,小词把府里瞒得紧紧的,除了钱嬷嬷跟凝香,无人知道商请月不在府里,只是以为她喜欢上了一本话本子,这两天除了吃饭的时辰都在看书。 商请月一回到府里,小词连忙担心的问道:“小姐,唐姑娘带您去哪了?” 钱嬷嬷见商请月回来,心下一松,却不敢像小词那样去问,只得候在一边。 商请月见寝殿里只有钱嬷嬷跟小词,懒得装什么端庄,倒头就往床上躺去,“去玩了,累死我了,你们都下去吧,给我煮点粥来。” 钱嬷嬷应了,转身下去。 小词则是犹豫了一下,钱嬷嬷离开了,这才低声道:“小姐,今早奴婢收到公子的信,公子说他要见您。” 商请月霍然睁开眼,复又眯起:“约在哪里?什么时候?” “三日后,天下楼。” 天下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一楼是大堂,二楼则设有包厢,更有一个说书人专设的高台,三楼则是收费价格极贵的雅间。 一楼的大堂人满为患,二楼的包厢坐无虚席,三楼的雅间却无一间雅间大门敞开。 高台上的说书人是一个俊秀的男子跟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他们今日说的故事是《墨上书》的中篇,是探花郎与身怀大肚的娇妻分别的那一段,这说书人不同以往的讲故事的说法,而是以男子扮演探花郎,女子扮演寒门女的方式来讲这一段。 商请月一身男装打扮,披着一件单薄的浅色披风,身后跟着同样男装打扮的小词,两人径直往三楼上去。 途经二楼楼梯时,那正在说书的一男一女正手牵着手,说着离别的话。 商请月并未多看,上了三楼。 三楼楼梯口那里守了两个小厮,见着商请月跟小词时,恭敬的垂着头,低声道:“请月小姐请。” 商请月眯了眯眼,随着其中一个小厮进了一间雅间。 小厮离开,雅间门被关上。 商请月进门便看到王慕然负手在窗户边上,看着二楼的一男一女演着探花郎跟寒门女的分别戏码。 商请月随意的打量了雅间,够宽敞,壁画的一幅山水桃花岛甚是好看,长长的一道屏风把雅间一分为二,屏风上的梅兰竹菊尽显君子之风。 商请月坐在案前,小词给她倒了一杯茶。 王慕然回身,坐到她的旁边,小词亦给他倒了一杯。 “听说你喜欢落州的观音茶,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王慕然端起茶,对着商请月遥遥举杯。 商请月却没有喝,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就道:“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王慕然笑了一笑:“耐心没有以前好了。” 商请月皱眉,听着二楼女子的哭泣,好像在哭求。 她霍然走到王慕然刚才站的窗户边,看着二楼的那个女子被另一个女子推倒在地,她见到那个女子拿着一碗汤药往扮演寒门女女子口中的灌去,嘴里还在说着:“你一个贱民也配得上赵郎?赵郎是我的!” 第一百六十章 两年 第一百六十章 那个被灌药的寒门女抱着大大的肚子就地打滚,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凄厉悲痛的抱着她的肚子哭喊:“我的孩子!不,我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商请月忽地握紧了拳头,双眼红了一片,手掌下意识的抚向她平坦的小腹。 “怎么了?”王慕然走向她,看她神色不对,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商请月低垂了眼眸,深呼了一口气:“没事。” 说完,便又坐了回去。 王慕然看了她一眼,拿出两块令牌,道:“你给我要梁王亲卫的令牌对付的是刘嘉?” 商请月看了看那两块梁王亲卫令牌,抬首看向他,对他知道这事并不意外,他能帮她安插人手到刘嘉身边,对于她要把令牌栽赃给刘嘉一事又怎会不知。 只是,他竟然把令牌拿了回来! “为什么?”她逼视着他,“为什么把令牌拿了回来?” 王慕然直直的看着她:“刘嘉做了什么,要让你如此对付他?” 梁王亲卫令牌意味着梁王余孽跟党羽,造反的乱臣贼子是每个帝王所不能容忍的,何况是残暴狠戾的天华帝! 最重要的是,天华帝一直以为他被刺杀一事是梁王余孽所为,一旦这令牌出现在刘嘉府中,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刘嘉满门都不会有好下场。 王慕然看着商请月,他不认为商请月会因为无缘无故的对刘嘉下如此灭顶的重手。 商请月神色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宫宴那夜发生的事想必你是知道的,你觉得刘溪的结局如何?” 王慕然扬眉:“宫中与人有染,已然身败名裂。” 商请月放下茶盏,直直的看着他:“不错,她身败名裂了,此刻却正在备嫁进越国公府,她至少还活得下去,可若那日与人有染被发现的是我呢?” 王慕然浑身的气息一冷,“怎么回事?” 商请月不答他的问话,自顾自的道:“若是换作有染的那个人是我,那我将被冠上与人通/歼的罪名,身为有妇之夫却不守妇道,身为贵公主却给皇家丢脸,你说,我还能活?还有脸活?” 王慕然周身的气息如冰。 “啪!” 被屏风隔开的里间发出一声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 商请月皱眉,“里面有人?” 王慕然并未解释,淡淡的道:“那晚的事,是刘溪设计你反被你算计回去了?” 商请月见他并未对里间发出的声音做解释,心下有些迟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毕竟,她不不信任屏风里的人。 王慕然垂下眼:“你只管说,这里的每一个字不会传出半句。” 尽管心下还是犹疑,但商请月还是说了,如今,她只能信王慕然。 “念娇把寇熙朝送回了客居宫后,长安公主便带人来了,后来去搜其它屋子的时候,便看到了刘溪跟梁祺赤身裸体的睡在一起。” 那夜的事被她说完,王慕然已然没了之前的冷意。 他沉默了半响,道:“就因为刘溪,所以你要倾覆刘嘉一家?” 商请月一笑,那笑却不达眼底:“怎么,不行?” 上辈子刘凌被她暗中整垮,得到应有下场,刘尚也被宁锦墨给她的死士暗杀丢尸于乱葬岗,可刘溪跟刘嘉夫妇,在她死时却还活得好好的,哪怕最后刘家被陈少游倾覆,刘溪一家被陈少游灭门,可终究不是她自己报的仇。 她,不甘心! 她那个已快临盆的儿子,就这么死于她的腹中,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这一切,都是刘溪亲手造成的,刘溪不死,刘家不倒,她怎对得起她那个被刘溪活活杀死的孩儿! “不是不行。”王慕然竟是一笑,“只是不是现在,再给我两年的时间,两年后,我帮你对付刘家,定会让你满意。” 商请月眯起眼:“为什么要两年?” “因为晋王的大事需要他的支持!他现在还不能倒。” 商请月深吸了一口气,王慕然的意思是晋王在两年内将要坐上那个位置! “你的意思是,晋王要那个位置,而且是两年之内? 王慕然点头:“不错。” 她虽然早知道晋王在天华二十二年的八月将会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但是在王慕然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她吃惊不小。 不过更让她留意的是,刘嘉是太子岳父,怎么会帮晋王而不帮太子? 似乎是看穿了商请月的疑惑,王慕然悠悠的喝着茶,道:“刘嘉不光是太子的老丈人,也是晋王的老丈人。” 商请月想了想,是了,刘凌嫁给了晋王,虽然她不得刘嘉看重,但也是刘嘉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若是有利益的牵扯,很难说刘嘉不会弃嫡女而择庶女。 只是王慕然又怎么会那么笃定刘嘉一定会弃太子择晋王? 王慕然又道:“太子妃刘语跟礼王有私情,而且这事太子已经知道,你说刘嘉知道了,他还敢支持太子么?” 商请月震惊,难怪王慕然笃定刘嘉会选择晋王而不选太子,太子已经知道太子妃跟礼王有染却不发作,为的就是刘嘉的支持,一旦他登上帝位,只怕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刘家。 因此,刘嘉是不敢支持太子的,若是此时的晋王又有足够的实力能争一争那个位置,刘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晋王。 他的女儿两个女儿皆是正妃,若是晋王成功,那他就是国丈,反观太子,若是太子上位,只怕他的命也不长了。 孰轻孰重,刘嘉比谁都清楚。 商请月震惊于晋王的陈府跟谋划,她甚至有种大胆的猜测,太子妃跟礼王的苟且是不是也有着晋王的手笔? “两年的时间,两年后再对付他,可好?”王慕然低声询问着。 商请月有种错觉,若是她说不,他便会如她的愿马上让刘家背上梁王余孽的罪名。 “两年后你真的能对付他?毕竟晋王若是成功,那时候他身为国丈,这梁王亲卫令牌对他未必有威胁。” 王慕然冷笑:“养了个一心谋害你的女儿,我怎会让他好过!还有那个刘溪,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习惯一辈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商请月蓦地看着王慕然,“王慕然,你到底图我什么?” 否则,为什么对她这般好? 王慕然轻笑:“图你……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 这个回答,让商请月心情很是复杂。 她请月动了动唇,良久,她道:“我会习惯的,你对我好,我会习惯你的好的。” 那时,要是戒不掉了怎么办? 王慕然眼里的宠溺一眼而过:“那就习惯一辈子。” “王慕然。”商请月低低的道。 “嗯。” 她抬头,直视他:“为什么你给我一种父爱的感觉?” 王慕然嘴角一抽,“父爱?” “咳咳……” 里间传来一阵咳嗽声。 商请月眯起眼,那里面果然有人。 她起身就要去里间看个究竟,一把被王慕然拉住,“请月,他是自己人。” 商请月凝着脸:“我要去看看。” 王慕然见她的模样,知道是不见到人不罢休了。 “慕然,让她进来。”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醇厚好听。 商请月走过屏风,便看到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坐在一个檀香木打造的椅子里,只是那个椅子的底部有些怪异,竟有着几个细细的小轮子,男子坐在椅子上,身上覆着一张毯子。 商请月眯了眯眼,这个椅子,她见过相似的,那就是天华帝的椅子,他被断了脚筋后坐的就是这样的椅子。 这个男子竟也是个腿脚残疾的。 商请月打量着椅子上的男子,剑眉星目,面色温和,一张俊逸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商请月看向身后的王慕然,问他:“这位是?” “我是慕然的父亲。”男子笑着开口,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孩子,走近点,让我看看你。” 商请月皱眉,对男子的要求有些抗拒,却碍着王慕然的关系没有表现出来,只得走近男子几步,有礼的道:“伯父好。” 男子频频点头,嘴里一叠声的道:“好好,好啊。” 商请月见男子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得看向王慕然。 王慕然一笑:“父亲,请月该回去了。” 男子收了笑,手足无措的神色忽然就变得阴沉,待商请月细看,又只见他含笑的模样:“嗯,出来太久了不好,你送送她。” 王慕然颔首:“是,父亲。” “你这父亲,好奇怪。” 一出门,商请月就道。 王慕然笑了笑,目光有些悠远:“他只是……太苦了。” 二楼已然没了说书的男女,商请月闷着的胸口忽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公主府后,商请月去看了念奴跟念娇。 她二人被她们的师父重伤,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好了。 看了念奴念娇后,商请月便回了她的寝殿呼呼大睡。 没有几日,刘溪被匆匆嫁入越国公府的事被小词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冷笑了一下,再无其它表情。 冬月寒风呼啸,大地银装素裹。 商请月裹着厚厚的被褥窝在软榻上,她的面前放着两个火炉子,她的脸色因为屋里的暖意显得格外的红润。 这几个月吃了唐凝开的药,她明显感觉到每个月的那几天轻松了许多,虽还有怕冷腹痛的症状,但比以前已经好了太多。 “小姐,该喝药了。” 小词端着药过来,商请月眉也不皱的喝下,放下碗后,她问道:“柳州来信了吗?” 小词摇头,商请月眼里闪过黯然。 陈少游有三个多月没给她写信了,她写的信他也没回。 是太忙了吧,连一封信的时间都不给她。 “公主,宁世子妃求见。” 凝香一脸带笑的禀报着,这个月宁世子妃求见都被拒了八次了,也不知道这次结果如何。 “不见。”商请月眼皮子抬都不抬。 凝香领命下去,商请月却是高高扬起了眉头,“小词,所有侍卫都在阁楼边上巡逻着的吧?” “都听您的命令日夜不停的巡逻着呢。” 小词忍笑:“小姐,您这么防着宁世子妃不见,要是她有什么急事怎么办?” 商请月懒洋洋的缩在被子里,道:“若是有急事,宁锦墨早被她拉着过来了,宁锦墨跟她一起来,我又怎会不见?她一个人来,准没好事。” 她没说的是,谁知道唐凝又要带她去哪里观看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她实在是怕了。 “商请月!”屋门被唐凝一脚踹开,她身后是红衣的一生跟一世。 商请月抚额,她该知道她的那些所谓的大内侍卫根本都不够唐凝看的,这人都登堂入室了,那些个侍卫都还没发现。 唐凝被她拒了那么多次,想来是没了耐心,这才杀上门来了。 念奴念娇如临大敌的护在商请月身前,小词则是戒备警惕的看着唐凝,她也是怕了唐凝动不动就下药的性子。 见着眼前的阵仗,唐凝没好气的一扬手,小词神色一禀,下一刻却见一生、一世二人纵身一跃消失了踪迹。 念奴念娇神色一松,也退了下去。 唯有小词依旧防备着唐凝。 唐凝一屁股坐到商请月旁边,抑郁的道:“你这一次次的把我拒之门外,不好吧?” 商请月懒得搭理她,吩咐小词:“小词,给世子妃倒茶。” “是。” 小词应下,倒了一杯热茶,唐凝不待她端过来就已经自己拿了起来,并不优雅的喝了一口,又道:“我被你家相公警告过,也被我家阿墨耳提面命了,再不会带你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看不该看的事,听不该听的声音,这样,你确定还要防着我?” 商请月毫无诚意的一笑:“这样啊,那就不防了。” 唐凝翻了白眼,站起身去拉商请月:“走,出门去逛逛,天天待在府里也不怕闷死你。” “世子妃!”商请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小词一声大呼,她跟唐凝皆是一脸奇怪的看着激动的小词。 小词讪讪一笑,她能说她是被世子妃的动作惊到了么?她怕呀,就怕世子妃像上次一样带着她家小姐消失个没影,那时候她哪里找人去? “什么事?”唐凝扬起眉梢:“想要再次尝尝软筋散的味道?” 想起上次被药倒的感觉,小词摇头如拨浪鼓。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遇故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商请月没好气的瞪了唐凝一眼:“我以后不跟你出门,你除非把整个公主府都给药倒了,否则别想带我走。” 唐凝看向她,“跟我出门怎么了?” 商请月似笑非笑:“每次跟你出门,有哪次我是讨了好的?” 唐凝一噎,干咳一声,道:“天下楼最近有两个说书的年轻夫妇把戏文跟唱戏结合,很是红火,听说他们说的《墨上书》都说到尾声了,天下楼如今是场场爆满,我好不容易在三楼定了个雅间,若不是若安临时有事,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商请月神色有些恍惚,“《墨上书》吗?” 尾声了?她倒真的想去看看书中的他们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怎样,去不去?那个话本子,你应该会喜欢。” 唐凝给商请月甩了个眼色,商请月知道她的意思,无非就是那个话本子的故事跟她与陈少游上辈子的故事相似,唐凝以为她会好奇罢了。 可唐凝却不知道,那话本子的作者就是她本尊。 商请月想了想,摇摇头,“我月事来了,不想出门。” 唐凝看她裹着厚厚的被子,这才皱眉,道:“肚子还疼?” 商请月点头。 唐凝探手给她把脉,良久她道:“身子调理得很不错,只是你的身子畏寒的这个病根已经落下,要想以后月事不腹痛是不可能的,但再调理个几个月,你的宫寒绝对没问题,那时候祥生几个孩子都可以。” 唐凝说完,又补了一句:“只要陈少游够厉害。” 商请月已经没了与唐凝互怼的心思,跟唐凝比厚颜的嘴皮子功夫,她哪次不是节节败退? “你想去天下楼看说书就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哪知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唐凝却摆了摆手,“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过几天我把说书的两人找来你的公主府单独说给我们听,演给我们看,还没人打扰,多好。” 商请月问:“干嘛在我府里而不是世子府?” “那两个人可是早早的被人定下了,据说时间都排到了十七天后,我们现在去定,恐怕也得二十多天了,万一刚好我定的那几天有身份比我高的贵人跟我争,我世子妃的名头可就不好使了,可你是贵公主啊,这世上敢跟你争的也没几个人了,这不是为了方便么?” 商请月斜了她一眼:“你可想得真周到。” 唐凝勾唇一笑,“那是自然。” 唐凝预定的日子终于在一番激烈的竞争中敲定,日子是在腊月十七。 眼看腊月都已经过了一半,陈少游却还是没有给商请月回过一封信。 四个来月,他没给她写过一个字,她有些急了。 “小姐,明日辛先生跟他的夫人就要来府里说书了,世子妃却没什么动静,要不要给她下一张请帖?” 小词见商请皱紧着眉头,低声询问着。 商请月揉着眉心,“不用,她自己会来的。” 商请月说完,便道:“换身衣服,我们出去走走。” 小词知道她是因为许久没收到陈少游的信,所以烦躁了。 应声后给商请月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跟着念奴一起随着她出了门。 街上落满了大雪,来往的过客匆匆,一个个的埋头往家里赶。 商请月披着厚厚的狐裘斗篷,漫无目的的走在萧条的大街上,天上下着大雪,她不知要去哪里,只是这么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 脚步停在一间酒楼前,那间酒楼是当初天华帝被刺杀时她们躲藏的那家酒楼。 商请月看着酒楼的牌匾——悠然居。 倒是个文雅的名字。 她提着步子进了酒楼。 店小二热情的招待着,小词要下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商请月便径直去了二楼。 雅间的位置在前面,站在雅间的窗户边上能把街上的景色收入眼中。 商请月撑起窗户,凉风呼呼的灌进来,她紧了紧斗篷,目光看着街上那一片白色。 一地厚厚的积雪,几个呼着热气的男女匆匆走过后,两个并肩的少年男女踏着积雪,相互握紧对方的手慢慢的走去,偶尔相视时,皆是一脸柔柔的笑意。 看着那纯粹的笑容,商请月也扬起了嘴角,这时,她看到雪地里的另一边也并肩走来一男一女,不过却都是满头的华发。 两个老人看年纪也有六七十岁了,男老人嘴里抱怨着什么,握着女老人的手却没有松懈一分,女老人静静的听着男老人的抱怨跟唠叨,眼里的幸福却是那么的耀眼。 商请月的笑容带着羡慕。 年少时执子之手,年老时白首相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真好。 两个老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良久,商请月道:“念娇,去柳州看看,他最近在忙什么。” 为什么都不给她回信。 念娇离去后,一阵敲门声响起。 商清月依旧看着楼下的街道,并未在意是谁敲了门。 “小姐,陶姑娘找您。” 商请月回首,看到一声风雪的陶鸢微微一愣:“陶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陶鸢褪下一身落雪斗篷,道:“我在楼下看到商姑娘你,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真是你。” 商请月淡淡的笑了,坐下后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坐下说话。” 陶鸢也不扭捏,坐下便道:“听说商姑娘被封为了贵公主,不知是真是假?” 商请月轻笑:“不过是一种称呼罢了。” 不待陶鸢说话,商请月便问:“你可是从柳州来?” “不错。”陶鸢见商请月没摆出公主的架势来,也就随意的笑道:“因为生意上出了点事,我才匆匆来了京城,今日刚到。” 商请月眸光一亮:“你可知道柳州县衙最近的近况?” 陶鸢摇摇头,“县衙的事我没怎么留意。” 商请月神色一黯。 陶鸢却忽然的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商请月见到了,不由道:“可是有什么其它的事?” 陶鸢想了想,还是据实已告:“四个月前,我曾无意中看到陈大人身边跟着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那女子好像很得府上老夫人跟太夫人的喜欢。”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信 第一百六十三章 “怀有……有孕?”商请月面色一白,犹不相信的问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那日,我去县衙的后厨给师爷送他儿子的家书,无意中看到那女子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跟着陈太夫人还有老夫人去给陈大人送饭,最后四人一起回了陈府……” 商请月茫然的坐了一个下午,陶鸢何时离开的她不知道,就连怎么回到府里的她都记不得了。 脑子里都是陶鸢说的话。 他的身边有了相伴的人了么?还有了身孕。 四个月前就已经显怀,那就是说,那个女人那个时候至少的是怀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或许更早! 他明明说过,不让她人伴于身侧。 他明明在进京的时候还跟她缠绵温存。 怎么会在那之前就已经跟其她的女人有了牵扯! 商请月一把扫开了桌案上调理身体的药! 他怎么会在动了别的女人后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她欢好?他怎么可以! “小姐,您开门啊,让奴婢陪着您可好?您别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奴婢求您了。” 屋外是小词焦急拍打屋门的声音。 商请月靠着柱子缓缓的滑下,跌坐在地上,难怪他不给她回信,难怪她再联系不上他,竟是因为那个怀了身孕的女人么? 眼泪滚烫,她的心却是被冰冻得再无一丝缝隙,“少游,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呢。” 她趴在冰冷的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流下,眼神茫然的看着窗外暗沉的也得夜空。 小词拍打着屋门,念奴跟念娇守在门前,钱嬷嬷跟凝香都是一脸的担忧。 “公主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钱嬷嬷沉声问着小词。 小词摇头,并未说陈少游的事,只道:“奴婢也不知道。” 半个时辰后,钱嬷嬷也敲了敲门,可还是没人应,她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大声的道:“公主您若是受了委屈不愿意跟奴婢们说,那就进宫找皇后娘娘吧,让娘娘给您撑腰。” 噶的一声,屋门被打开,商请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除了眼眶微红以外,她没有其它的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笑:“嬷嬷,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小词看着商请月的模样,心下狐疑,难道真要进宫去告状? 钱嬷嬷见商请月无事,松了一口气,赶紧去让人准备车架了。 “小姐,您进宫……” “小词,我不信他会负我。”商请月看着沉沉的黑夜,“即便他真的有了其它的女人,也不会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让那个女人有孕,且还瞒着我。” 深吸了一口气,商请月不知是什么感觉,一听见陶鸢的话她就失了冷静,待慢慢的静了下来,仔细的想了想后,她有八成的把握相信陈少游不会如此对她。 小词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您这个时候匆匆进宫找皇后娘娘,是做什么呢?现下宫门都下钥了。” 商请月没有说话,她进宫是要给墨皇后求回柳州一段时日的恩旨,她迟迟没收到陈少游的信,却突然出了个怀孕的女人…… 她想回去看一看。 现在她反而不担心陈少游是不是有女人的事,她担心的是,那日他们来京谋的事是不是暴露了?否则他回去后,为何没有一封信给她! 商请月连夜进宫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天华帝是歇在栖凤宫的,知道商请月连夜进宫,他不悦的道:“什么事非要这个时候来?” 墨皇后已经脱了的外衣又穿上,眉间隐有一丝忧色,声音却平静无波:“应是有什么急事,我去看看,皇上先歇着吧。” 天华帝见墨皇后神色温和,也就熄了恼意,笑道:“也好,你也别出去太久,夜凉。” 墨皇后见到商请月后,便屏退了众人,“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商请月看着一脸但有的墨皇后,道:“娘亲,我想回柳州一段时间。” 墨皇后蓦地眯起眼,一扬衣袖坐在了椅子上:“不行!” 商请月急急的问道:“为什么不行?” 墨皇后看着她,道:“要过年了,你去柳州陪夫婿了,除夕就不能给皇上请安,这是大不孝。” 商请月咬唇,“真的不行吗?” 所谓的大不孝不过就是墨皇后一句话的事,她若愿意帮她,谁又敢说她半句? “不行。”墨皇后果断的道。 “那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看着商请月黯然的眉眼,跟疏离的态度,墨皇后心下一紧,却也只是重重的叹了叹。 待商请月的背影消失不见,墨皇后这才收回目光,她突然进宫,只怕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可现在的时局,她回去柳州也无济于事。 只有等,等陈少游来京时,希望她别吓到才好。 商请月回了公主府,一颗心高高的提起就再没放下。 第二日,说书的夫妇来了公主府,带了几个人,临时搭建了戏台子。 与唱戏的戏班不同,他们并未画花脸,只是按平时的着装穿戴。 戏台搭建在偏院的花厅里,商请月坐在一边,她的身后站着念奴小词还有钱嬷嬷,凝香则领着玉芝守在门外观看,她们的身后还有许多望眼欲穿的宫女太监。 商请月一挥袖:“都搬着小凳子守着看吧。” “谢公主恩典。”齐声欢喜的呼声。 商请月笑了,对着身后的几人道:“你们也都坐下吧,今日没有外人,不必拘束。” 小词笑着应是,带头搬了个凳子坐在商请月身后,念奴则是雷打不动的站着。 钱嬷嬷犹豫了一瞬,想着一场戏也不知道演到什么时候,见商请月确实不在意那么多规矩,这才坐在了小词的旁边。 唐凝姗姗来迟,免了众人的礼,就坐在了正在看戏的商请月身边。 戏台上,探花郎扮演者跪在一座孤坟前,痛哭流涕,嘴里说着与亡妻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一字一句皆是呕心沥血,煽人泪下。 唐凝目光转向商请月,见她神色淡淡的模样,不由问道:“有什么感觉没有?” 第一百六十四章 贪污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商请月眸光依旧看着戏台上的人,道:“就是一出戏,能有什么感觉?” 唐凝扬起眉梢,低声在商请月的耳边道:“我以为你会感同身受。” 商请月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看戏吧。” 唐凝哼了哼,目光很快被戏台上的人吸引过去。 商请月却是垂下了眸子。 戏台上的人确实让人带入到那种心痛难过的场景,可却勾不起她的一丝情绪。 因为,真正让她心痛的人,真正在她的坟前抱着她的墓碑的人,由始至终就只说了三句话,每一句,她的心都如同被凌迟了好几遍。 他说:“夫人,我来看你。” 他说:“阿凝,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可以许我一个来生了?” 他说:“阿凝,等我。” 戏台上的探花郎缓缓的合上了双眼。 唐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随即,红色的幕帘落下,戏台上点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花灯,那个“孤坟”被撤了下去。 一个小厮举着一块牌子出现,上面写着——下一世,元夕。 元夕夜的花灯明亮,来往的行人皆拿着花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其中有一个青衣男子茫然的走在人海里,似在找寻着什么。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被一个玩闹中的小孩撞了一下,女子手中的花灯被撞落,发出的声响引起男子的注意,回首时正好看到女子含笑的容颜,他愣愣的看着,眼里氤氲了一片。 女子似有所感的往他这边看过来,然后,猛地落了眼泪,嘴角的弧度却高高扬起。 茫茫人海中,灯火照耀中,他们就这么看着对方,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近彼此。 一首词轻轻的被人诵出,在缓缓垂下的幕帘中悠远而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幕帘彻底落下,戏台上的几人在探花郎扮演者跟寒门女扮演者的带领下齐齐跪在商请月身前,“参见贵公主。” 商请月抬手:“免礼。” 唐凝笑道:“这戏演得好,比唱的还好。” 商请月看了小词一眼,小词会意,对着那些人笑道:“诸位跟我去领赏吧。” 那些人谢过商请月,跟着小词下去了,守在花厅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随之退了下去。 “这结局,很好。”商请月笑了笑道。 “是不错,可惜啊,我还想着请到世子府里再看一遍的,但是听说他们明天要去年太傅府上去演,便罢了,跟天下第一画师兼天下第一神医杜庭抢人,那我世子府又得出名一回了。” “跟杜庭抢人……他也看这样的戏?”商请月奇怪的道。 “他不看,可他夫人看啊。”唐凝接着道:“他前几日被皇上封为天下第一画师,再加上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两个御封的天下第一,自然少不了溜须拍马的人。他的夫人不善交际,拒绝了不少恭贺的人,未免得罪人,就办了一个宴会,把递过帖子的人都请了去看戏,看的便是这出《墨上书》。” 商请月点点头,杜庭的两个天下第一她上辈子就已经知道,这辈子再听到,她已然没有意外。 她吩咐小词:“小词,明日准备一份贺礼送去杜大夫的府上。” “是。” “杜庭的夫人可是年太傅的独孙女呢,据说年太傅当初正是看上了杜庭的画这才把孙女强行嫁给了杜庭。” 商请月笑了笑,应了一声。 唐凝笑着又道:“年太傅的孙女叫年心,我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彪悍爽朗的女子。” 商请月点点头,并没有唐凝的兴致。 唐凝看她,皱眉:“月儿,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商请月收了嘴角的笑意,起身往花园里走去。 唐凝见状,跟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 商请月走到一株梅花树下,淡淡的道:“少游回去后就没给我写过信。” 唐凝闻言,眉头跳了跳,“你们之前多久通一封信?” “一个月至少一封。” 唐凝肃了神色,联想起宁锦墨最近的早出晚归,她沉声道:“我回去问问若安,看他知不知道柳州的事。” 商请月点了点头:“谢谢。” 唐凝睨了她一眼:“我是你姐,找你姐夫关心妹夫是应该的。” 商请月轻笑:“那就谢谢姐姐跟姐夫了。” 唐凝好笑,又跟商请月说了几句,这才回了世子府。 还没等唐凝去问宁锦墨关于陈少游的事,京城里便被一个惊天的消息炸开了锅。 太子贪污白银一百万两,被天华帝圈禁在太子府! 户部尚书刘嘉以及吏部尚书张谨仲叩头求情被天华帝怒斥,晋王、礼王、宝王求情,被天华帝迁怒,被罚跪惊华殿。 皇贵妃携长安公主跪求到朝阳宫,双双被天华帝禁足。 一时,太子贪污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贪污?” 商请月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下猛地一惊:“太子怎么贪污了?” 念娇把打探到的说了出来。 柳州、锦州等五州瘟疫过后,朝廷拨下了一笔不少的银子去到五州,一为补助各州的百姓重新休养生息,二为扩展各州的经济,保证各州在瘟疫过后能很快的恢复元气。 柳州是五州中受灾最轻的州城,因而拨下的银两,没有其它四州的多,却也有着一百万两之多。 银子一律由户部派发,押送银子到各州的差事则是交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子、晋王、言王、礼王、宣王负责,而负责柳州的银两的人正是太子。 几个月前,有人告御状,称太子贪污补助给瘟疫受灾百姓的银子,整整白银一百万两,竟无一两用到百姓身上。 天华帝大怒,一边压下告御状之事,一边暗中派人彻查。 近日才确查出,太子确实涉嫌贪污,这才被天华帝圈禁。 “柳州!” 商请月心下一凉,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陈少游出事了。 跟太子的贪污案有关。 “赶紧派人去打听,看看柳州知府林茂年跟少游……有没有被牵连,快去!” 吩咐完,商请月已经无力的坐在了软榻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主子。” 商请月霍然从榻上起身。 念娇被她派去柳州看陈少游,可这才离开两天就回来了…… “主子,出事了。”念娇匆匆而来,急声道:“林茂年跟姑爷被囚车押送来京了,此刻已过了盂县。” 商请月紧闭了双眸,深呼一口气,缓缓的坐回榻上,手死死的捏紧桌案边上,声音却甚是镇定:“念奴,去请沈书衍,我要见他。 “是。” “小词,你去问一问王慕然,陈少游是否会成为弃子!若是,要如何才能起生回生。” “是。” 几乎是在念奴跟小词离去后,唐凝就来了公主府。 商请月的阁楼里安静到了极致,只有商请月跟唐凝的呼吸声。 良久,唐凝道:“太子对贪污柳州一百万两银子一事,拒不承认,只道他把银两送到了柳州后交由知府林茂,后由柳州专管银钱库房的师爷记入账册,他不知为何银两却没有派发到百姓手中,也不知为何,那本账册不见了。 言语中,竟是把所有事都推给了林茂年,可一百万两银子这么大笔的数目,林茂年怎么可能在不惊动县令陈少游的情况下贪得干干净净?” 商请月的手抖了抖,面上却如一汪清水静得激不起一丝涟漪:“所以,太子是拿林茂年跟少游给他背黑锅了?” 唐凝沉沉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 唐凝动了动唇,郑重的道:“我跟若安会尽量想办法帮他。” 商请月垂眸,如今要想帮陈少游脱罪,要么是太子认罪,承认他贪污一事,要么就是林茂年一力承担下贪污之事,一口咬定是他一人贪污,而陈少游并不知情。 除了这两个可能,陈少游都无法不被牵连。 贪污那么大的一笔银子,重则全家抄斩,轻则死魁首,其家人发配流放。 眼下的情形,只怕是定了罪,便是全家抄斩了。 唐凝走后,商请月独坐了许久。 太子被揭发贪污一事来得猛烈汹涌,若说背后没有言王的推波助澜,商请月是不信的。可她却笃定,言王怕是会失望了。 因为晋王,不会让太子倒下而打破言王党跟太子党两方的相互制肘。 至少在他羽翼未丰之前,他决不允许。 可如此一来,林茂年…… 贪污一事,若太子一口咬定是林茂年所为,太子有外祖张尚书跟岳父刘尚书庇护,想要制造些证据出来再简单不过,又有晋王的暗中出力,即便言王再怎么干预,林茂年这黑锅也是背定了,就连陈少游,恐怕也要搭进去成为弃子。 为今之计,只有…… 商请月闭上双眸,就这么撑着头靠在案几上。 入夜,小词回府。 商请月撑着头,没有睁眼:“王慕然怎么说?” 小词低低的:“公子说,除非林茂年一力认下贪污的罪名,否则,姑爷将被定共同贪污之罪。” 商请月睁开眼,晋王果然是有把陈少游当做弃子的打算。 她脸色沉了沉,挥退了小词。 没多久,念奴进了屋子:“小姐,沈书衍到了。” 商请月正了坐姿:“快请。” 沈书衍披着暗黑色斗篷进了屋子,看着商请月轻轻一笑:“表妹久等了,不知表妹找我来所为何事?” 商请月起身,“表哥,我只想问一句,林茂年跟少游能不能都保下?” 沈书衍看了商请月一眼,笑道:“这话,表妹问我是不是问错人了?” 商请月直直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与少游跟林茂年站的都是一个人,表哥不用跟我遮遮掩掩。” 沈书衍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于昭竟然都告诉你了?” 商请月并未说话。 沈书衍当她默认:“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也不怕你说漏嘴惹祸上身。” “林茂年跟少游能不能都保下?”商请月再次开口。 沈书衍摇头,“不能。” “要保下太子,便要有人来顶这个事,林茂年是最合适的人选,当初在做这件事时,他便已经有了准备,他的子女已经被除族谱,林夫人也被休弃,他的母亲也已病重昏迷……若定罪,全家抄斩,也罪不过他已经除族谱的子女,他已无眷念。” 休妻、子女除族谱!商请月震惊,猛地凝视着沈书衍:“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真的贪污了银子,而不是给太子背黑锅?” 沈书衍坐下,淡笑不语。 林茂年竟是早就做好了事发后的万全准备,可他为何会冒险贪污那么大笔的银子? 商请月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林茂年贪污的银子会不会是给了晋王? 她迟疑的道:“晋王给了他什么好处,要让他拼死为晋王得到这么一笔银子?” 沈书衍淡笑道:“这一切都是林茂年自己的选择,谁也不知道晋王给他承诺了什么。” 真的是晋王! 林茂年真的贪污了,却是为了晋王! 林茂年贪污了,陈少游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参与了没有? 商请月白了脸,晋王能舍了林茂年,那陈少游会不会也…… “别担心,林茂年不会牵扯到陈少游,陈少游被抓不过是刑部跟大理寺查案的流程,只要林茂年招认过后,确认陈少游对贪污案一事未曾参与也不知情,他就会没事。” “他到底……有没有参与?” 沈书衍看向她,垂眸道:“参不参与我不知道,但是若说不知情,是不可能的。” “你都这么说,那皇上怎么可能相信他不知情?” 沈书衍失笑,“我以为你会因为他参与或者知情贪污一事而失望,却没想到,你担心的是这个。” 商请月道:“他只要好好的,其它的,我不想管,我从来不是什么爱国爱民、心怀天下的人,我只爱他,只爱我自己。” 沈书衍眸色一深,忽地轻笑:“真直接。” 商请月皱眉:“表哥,你还没说皇上怎么相信少游是全不知情的。” 沈书衍笑着摇头:“皇上信不信他,取决于大理寺跟刑部上报的奏折怎么写,而大理寺跟刑部都有晋王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进宫 第一百六十六章 商请月松了一口气,晋王的人,刑部有刑部侍郎姜文,大理寺则有大理寺少卿王慕然。 想起小词带来的话,商请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王慕然明知陈少游不会有事,却还故意说那话来吓唬她。 看着商请月缓和了面容,沈书衍笑得一派悠然:“当然,为完全起见,你还得去求求皇后娘娘,她的一句话比谁都有用。” 商请月点头:“我知道。” 沈书衍笑着系好斗篷,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别担心,于昭早就算计好了得失,他比你想象中还要谨慎,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前,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有事。” 商请月闻言,轻轻的笑了:“好。” 商请月次日一早就去了栖凤宫。 “娘亲。” 一进墨皇后的寝殿,商请月便通红了双眼,见到墨皇后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墨皇后被吓了一跳,一把扶起她,急声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商请月跪着直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看得墨皇后心口发疼,她柔声道:“月儿不哭了,有事我们慢慢说可好?娘亲一定帮你,别哭了。” 墨皇后这哄孩子的语气让商请月有些脸红,眼泪终于是止住了,顺着墨皇后的手站了起来。 “女儿得到消息,相公被抓了,不日便会到京城,涉嫌贪污……”商请月红肿着眼眶,“娘亲,相公不会贪污的,您帮我救救他好不好?” 墨皇后一叹,把商请月拉坐到她的身边,柔声道:“这事还在查,你相公跟柳州知府都还没到京城呢,你急什么?” “能不急么?被抓的人是女儿的相公,可是您的女婿,一想到他即将被关进刑部大牢,女儿就一阵心惊肉跳,刑部的刑具可是出了名的,要是都在他身上招呼一遍,他哪里还有命活着。” 说到这里,商请月又再次落下了眼泪。 墨皇后轻柔的给她擦着眼泪,笑道:“你往日里对我最是守礼疏离,怎么,如今有求与我了就这样撒娇示弱了?” 商请月似是愣了愣:“娘亲,女儿何时与您疏离了?” 墨皇后宠溺的笑了笑:“罢了,看在你如此撒娇的份上,我就跟皇上说说,尽量让刑部不动用酷刑。” “谢谢娘亲。“商请月一笑,眼泪却还挂在眼角。 墨皇后无奈,给她擦掉眼泪:“我最见不得你的眼泪了。” 商请月不好意思的垂着头,道:“要是相公无事出狱就更好了。” 墨皇后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别得寸进尺,你的眼泪我见不得,可我的能力也有限。” 商请月柔柔一笑,“女儿知道了。” 说完,眨了眨眼,很是殷勤的给墨皇后捏着肩。 墨皇后温柔的笑了,享受着商请月的殷勤。 她,难得有如此的幸福时光,即便商请月此刻的殷勤跟亲密是为了陈少游而不是出自真心,可她依旧高兴。 商请月给墨皇后捏着肩,垂下的眸光里有着对墨皇后的歉意,她确实是利用了墨皇后,因为她发现墨皇后对她似乎有着莫名的爱怜,为了陈少游,她却利用了这份爱怜。 轻轻的扬起唇角,她想,今后,她就不把墨皇后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后,而是当成一个亲近的长辈来对待吧。 “娘亲,你为何会突然想要有个女儿?” 而不是儿子! 不怪她好奇,宫中的女人再得天华帝宠爱,没有儿子傍身,都是空谈,墨皇后即便生不出一子半女也该过继一个皇子到膝下才对,怎么却是认了一个女儿?还是她这个一点也不着边的人做女儿? 墨皇后眼里的冷意转瞬即逝,淡声道:“我曾有个女儿,不过刚出生就被皇上摔死了,兴许是皇上想要让我有女承欢膝下,这才有了封公主之事。” 商请月捏肩的手一顿。 天华帝竟摔死了他跟墨皇后的女儿!这是为什么? 商请月狐疑的看着墨皇后,难怪墨皇后对天华帝那么冷淡,原来是因这个缘由么? 天华帝此人,商请月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可那次的刺杀,她亲眼看到他拿墨皇后给他挡剑时,她就不喜了天华帝,甚至是厌恶,现在再听墨皇后说他摔死了墨皇后的女儿,她就觉得天华帝这样的人给予的宠爱都是片面的,都说他宠爱墨皇后,真的宠爱会摔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真的宠爱,会拿自己宠爱的女人挡剑? 商请月对墨皇后生出一丝怜惜来,每天面对这样冷血又故作深情的帝王,墨皇后是什么感觉呢? 在天华帝拿她挡剑后,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天华帝朝夕相处,墨皇后是早已看透天华帝的本性,这才……习惯了? 忽地,商请月想起了刺杀那日的事,在墨皇后被王慕然刺伤后,他并未急着去追逃串的天华帝,而是手足无措的抱着墨皇后,她记得,他一遍遍的说着“读不起”! 他跟墨皇后认识,或者,他认识墨皇后! 商请月手下未停,似不经意的道:“娘亲可认识大理寺少卿王慕然?” 商请月清晰的感觉到墨皇后的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才听她道:“见过几面。” 商请月眯了眯眼,再没继续说下去。 墨皇后却拉她坐下,也是漫不经心的道:“怎么突然问起王慕然了,可是有什么事?” 商请月摇头,“只是觉得他的眉眼与娘亲颇为相似,便有些好奇他是不是娘亲的亲戚,毕竟我听说王大人跟您一样,也是出身民间。” 商请月说的这话并非胡诌,王慕然的眉眼确实与墨皇后相像。 “眉眼相似么?”墨皇后恍惚了一下,轻轻的笑道:“天下间相似的人何其多,眉眼相似的大有人在,你看看,你跟王大人还有我的眉眼不也相似?” 墨皇后细细的看了看商请月,眼里温柔似水,带着浓浓的宠溺。 商请月听完墨皇后的话,眉心跳了跳,她跟王慕然还有墨皇后的眉眼很像么? 脑子里闪过什么,但是太快,她还来不及抓住就没了踪影,但是心里却缠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七章 身世 第一百六十七章 像是一团乱麻,她感觉她找到了头绪,却还要慢慢梳理。 出宫后,商请月仔细的梳理了与王慕然的所有过往。 她重生到商请月身上时,王慕然已经出现在商府,对她虽不是恭恭敬敬,但也绝没有一丝轻待,甚至对她还有一种清淡隐忍的疼惜。 他在离开商府前把小词放到她的身边,走后,得知她染了瘟疫,不顾朝廷官员不能擅自离京的律法,急急的跑去柳州看她,还因为她的一封求要粮食的书信,给她拉了几个库房的粮食过去。 她到了京城,她给他要人手要梁王亲卫令牌,他都给了,他甚至还说等晋王事了他就帮他对付刘家,还因刘溪设计她之事,说要刘溪生不如死…… 这一切,都在说明,他对她好,他在乎她。 而且,她细细的想了一下王慕然的五官轮廓,她与他的眉眼确实相似。 而她,在重生后就知道她不是商谨言的亲生女儿。 商谨言也曾说过,天下谁都可能害她,唯独王慕然不会。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猜测,王慕然跟她有着什么关系,比如血亲关系! 可若她跟王慕然有着血缘关系,那王慕然跟墨皇后是什么关系? 王慕然在那日伤到墨皇后之后的一系列的举止中,可以确定他是认识墨皇后的,甚至是在乎的,而刚才墨皇后的神色,商请月也笃定,墨皇后对王慕然也是有着不一样的关系。 更让她深思的是,墨皇后对她的怜爱,来得突然。 王慕然、她、墨皇后,是不是有着什么关系? 商请月使劲的揉了的揉眉心,回了公主府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良久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唐凝曾给她说过的事。 唐凝说过,现在的墨皇后是她身为容瑾时的大师姐,是曾经的端王妃! 端王妃! 商请月霍然起身,想起了被天华帝圈禁的端王。 据说,天华帝继位后,端王便双腿残疾,他五岁的儿子没多久无故暴毙,自此端王便成了孤家寡人,整日圈禁在端王府等死。 端王! 商请月脑子里蓦地闪过王慕然的父亲那温和的眉眼。 端王双腿残疾,王慕然的父亲也双腿残疾。 端王有个暴毙的儿子…… 墨皇后有个被天华帝摔死的女儿…… 王慕然跟墨皇后都待她很好,王慕然的父亲看她的目光里也有着不掩饰的慈爱…… 商请月震惊的跌坐在椅子里。 她知道为什么天华帝会摔死墨皇后刚生下的女儿了。 因为。 那个女儿根本就不是天华帝的,而是墨皇后跟端王的! 而她,或许…… 是那个“被摔死”的女婴! 而王慕然,则是端王那个“暴毙”的儿子! 若端王真是王慕然的父亲,那就不奇怪王慕然为何会刺杀天华帝了。 只是,王慕然是她的哥哥? 商请月的心里一时复杂不已。 对于王慕然,她上辈子并没有留意到这个人,但是她却知道,在晋王登基后的一次大封从龙之功的人里,赫然有被圈禁的端王。 晋王登基,封端王为端亲王,特准见天子免礼,可自由出入皇宫。 显然,现在的端王并不是人们看到的那般。 他的儿子跟他在私底下谋划着怎么帮天华帝的儿子推翻天华帝,他的手里应该握着不小的势力,实力应该也是惊人的,否则不会在当年能瞒着天华帝让王慕然跟她诈死。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被商谨言夫妇收养的。 想来当初的诈死,也是诸多的算计才成功的吧,就是不知道商谨言知不知道她的身世。 商请月以为知道这样的事,她今夜一定会睡不着,却不曾想,竟是睡得极好。 第二日一早,陈少游跟林茂年被押解进刑部大牢的事便传扬开来。 商请月把身世之事丢到一边,带着钱嬷嬷跟小词念奴就往刑部大牢去探监。 得知贵公主去了监牢,刑部尚书跟刑部侍郎都急了,急急的往大牢赶。 商请月一身素衣如雪,与如鹅毛般落下的大雪相呼应,显得格外的冷清。 她静静的站在刑部大牢的门口,小词给她撑着伞,钱嬷嬷跟念奴候在她的身后,两人身上落了不少的雪。 两个大牢的守军无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为难。 “公主,您还是回去吧,尚书大人说了,不准让何人探视,您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呀。”其中一个年长的守军语重心长的道。 商请月淡淡的看了守军一眼,“无妨,我等着你们的大人过来。” “臣参见贵公主。” 刑部尚周肃带着姜文跪下见礼,商请月眼疾手快的扶起年迈的周尚书,对着姜文有礼的笑了笑:“两位大人快快请起,本宫给两位添麻烦了。” “公主,您要探视的是何人?能不能过些时日再来?”周尚书愁着脸,“这儿今天才关押了几个重犯,现在大牢里的人是不准外人探视的。” “本宫今日来,探视的就是今日才关进来的犯人,他的名字叫陈少游,是本宫的夫婿。” 周尚书一惊,“公主的夫婿……驸马?” 商请月点点头,对着周尚书福了一礼:“还望周大人让本宫见相公一面。” 周尚书连忙避开,六十来岁的脸上满是愁容,“公主,您这不是为难微臣吗?” “周大人,我只是看看相公是否安好罢了,我与他夫妻分开这么久,谁知见面却是这么个情形……”商请月说着,竟抹起了眼泪,“我只是看看他,绝不言及关于案子的事,您老若是不放心,不妨请姜大人跟我一道进去。” 周尚书见商请月都哭了,想起这个贵公主确实与相公分离一年多了,不禁有些心软。 姜文见他神色松动,道:“大人,要不,下官就陪贵公主殿下走一遭?反正就是看上一眼,也碍不着什么事。” 周尚书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还望公主莫要耽搁太久。” 商请月眼一亮,又对着周尚书福了一礼,“多谢周大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周尚书离开后,商请月跟姜文进了大牢,她低声道:“姜大人,谢谢您。” 姜文呵呵一笑,招呼着牢头带她去陈少游的牢房,而他则留在牢头上值的地方小憩。 牢里的湿气很重,四周充斥淡淡的血腥味,犯人们痛苦的呻吟跟喊冤的声音响彻在耳际,商请月皱了皱眉。 行走了不久,牢头便停在了一处牢房外。 牢里的人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双眸紧闭。 悉悉索索的开锁声后,牢头恭敬的退了下去。 念奴跟小词钱嬷嬷远远的候在一边。 商请月一步步的走进牢房,就这么看着睡着的人。 他憔悴了不少,身上的囚衣应该是大了一号,宽宽松松的并不贴身,他的身子单薄了很多,想必这一路上的风霜雪雨让他畏寒的身子受了不少罪……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如有所感的看了过来。 他的眼,冷厉得厉害,在看到她的时候,又忽然染上缱绻的柔意。 “请月,过来。” 他并未起身,只是躺在床上,声音哑得她差点就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的心一紧,朝他走了过去,褪下身上的狐裘披风,却在弯腰给他盖上的一瞬间被他牢牢的锁在怀里。 她没有挣扎,顺势与他躺在木板床上,木板的冷意传来,直凉到她的心底,让她的心口蓦地抽痛。 “你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平静的看着他道。 陈少游轻轻的扬了扬唇,“放心,牵连不到我。” “万一呢?” 万一林茂年咬出了他呢? 他该怎么办! 陈少游抱紧她:“不会有万一,即便有万一,我也有应对之法。” “真的?” 商请月直直的看进陈少游眼里,但是除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深邃,她什么也看不到。 陈少游低低的笑了笑:“商请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自私的人,你以为我明知林茂年贪污会给我带来祸事,我还不想万全的应对之策?” 商请月一愣,她怎么忘了,陈少游并不是无用之人。 耳边忽地一凉,商请月身子一僵,红着脸瞪了一眼陈少游,这个时候还敢非礼她。 陈少游低笑,吐出的热气氤氲在商请月耳侧,她正要呵斥,却听陈少游低低的道:“我不会成为弃子,相信我。” 心头蓦地一软,她抱紧了他,“说到做到,否则……” “否则如何?” 她低低一笑,“否则我便休了你再嫁他人。” 陈少游亦笑,声音坚定:“不会有否则。” …… 贵公主的驸马被下狱之事早在商请月出了监狱后就已经被众人所知,有人猜测贵公主会不会求到天华帝跟墨皇后跟前,但是商请月除了在得知陈少游下狱的当天去大牢看望之外,再无其它的动作。 反而是商请月的姐夫宁北候世子为了陈少游的事四处奔波。 闭门在家的商请月此刻正跟唐凝下棋。 看着商请月风轻云淡的样子,唐凝撇了撇嘴:“你姐夫正在给你相公想办法脱罪,你倒好还能静得下心下棋。” 商请月下了一子,看了唐凝一眼,笑道:“他说,让我信他。” 唐凝翻了个白眼,“万一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商请月笑了笑:“若真的有万一,我想,要保住他的性命不是难事。” 唐凝扬眉:“这么笃定?” 笃定么?是的。 若真是陈少游失策了有了万一,那她就求到王慕然跟前。 再不济,还有墨皇后。 若都不行…… 商请月轻笑,“你的暗卫多少金子一个来着?大不了到时候我在你那里买个四五十个暗卫劫人,我跟他做一对逃命鸳鸯去。” 唐凝嘴角抽了抽,“你可真会打主意。” 商请月淡笑不语。 “小姐,秦剑求见。”小词一脸郑重的禀报。 秦剑也来了京城?是不是陈少游的事有什么变故? 商请月急声道:“快让他进来见我。” 唐凝放下手里的棋子,进了碧纱橱去休息。 不一会儿秦剑就一身风雪的出现在商请月的面前。 噗通的一声,如同当年第一次求到商请月的面前一般,秦剑红着眼睛对商请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表嫂,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商请月一惊之后连忙扶起秦剑:“你姐姐怎么了?” “她……她快生了,可是我找的大夫们都说她这是难产,没有办法……您是公主,能不能给我姐姐找几个太医?我求你了表嫂。” 商请月浑身一僵,“秦柔……要生了?” 她想起了陶鸢说的那个怀孕的女子,秦柔难道就是那个女子? 商请月面色微白,“孩子的父亲……是谁?” 秦剑欲言又止,却只是重重的磕着头:“表嫂,求您救救我姐姐,求您了。” 额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发出一阵阵声响,如同重锤敲在商请月的心上,闷疼不已。 她麻木的扶起秦剑,吩咐一旁的小词:“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小姐……” “快去!” “是。”小词咬唇,应声去了。 秦剑大喜,又跪下,重重的给商请月又磕了一个头,“谢谢表嫂。” 商请月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你先去休息会儿,等下太医来了,我……陪你一起去看她。” 秦剑虽有忧色,但还是应了。 秦剑出门后,唐凝自碧纱橱里出来,看着一脸苍白的商请月,她道:“不就是帮个忙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商请月幽幽的睁开双眼,沙哑的道:“秦柔有孕……她并未出嫁,而是住在陈府,她很得我婆母的疼爱,而且,她心悦少游,前些日子,我遇到陶鸢,她说曾看到一个有孕的女子在陈老夫人跟我婆母的陪同下给少游送饭。” 唐凝皱了皱眉,“你是说,这秦柔怀了陈少游的孩子,如今难产,还求到你的跟前来了?” 商请月不语。 唐凝嗤笑,“这小妾求到主母面前来,你这做主母的也大度,竟还给她找太医?若是我,她跟了陈少游这事我并不知情,这秦剑也没有言明,我大可以装作不知道,等她难产死了就干净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秦宅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做不到!” 商请月深呼一口气,“我也想这么做,可我,做不到。” 她以为她够冷漠,却还是做不到对秦柔下手或是不管不问。 “那你在这里难过个什么劲?”唐凝斜了她一眼:“男人总要三妻四妾的,你们分离这么些时日,陈少游总会有需要,今日有秦柔,来日还会有其它的女人,男人不是都这样?” 商请月看向唐凝,“若是宁锦墨现在也纳了妾有了其它的女人,你还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当初若是怀了若安孩子的女人不是陆娇,那么,我虽会恼怒却不会对那个女人下手,因为男人总要三妻四妾的,我总不能让若安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个人,因为知道不可能。就像现在,你以为若安就没有别的女人?前些日子侯夫人说要给他纳妾,我没同意,隔日就送来了两个通房。” 商请月沉默。 唐凝坐在她的身侧,又道:“他虽还没动那两个女人,不过我已经命人给那两个女人赐下了绝子汤,如此,不过就是两个暖床的通房,有何担忧的。” 商请月看着她,“若是宁锦墨碰了那两个女人,你就不难过?” 唐凝垂下眼眸,苦涩的笑了:“怎么不难过?只是月儿,很多时候,得到的远远比不上失去的。上辈子若安因我的死为我守身守了一辈子,可这辈子我还活着,我还陪着他,很多境况就会不一样,心态也会不一样,上辈子他在我死后因为时局,都不得不娶一个妻子,这辈子,你以为他就只有那两个通房了?不会的,他还会有妾,甚至是贵妾,有可能是同僚所赠,有可能是新君所赐,不过就是收几个女人而已,他又怎会可以拒绝,这些背后都是势力或是态度,这是时局,这是现实。” 商请月咬唇,她知道宁锦墨上辈子被迫娶妻是因为当时夺嫡需要站队,他不想表明立场,这才在匆忙之下娶了她,也是帮了当时走投无路的她。 可一想到对容瑾专情的宁锦墨这辈子可能要收下这么多的女人,她就会忍不住想到陈少游,是不是他也会如宁锦墨一样? 上辈子因为她的原因,他的府里没有一个女人,这辈子,因为她还活着,他也会因为时局而收下无数的女人? 可是,明明上辈子宁锦墨没有收下一个女人,明明上辈子陈少游也没让任何女人近身,这辈子为何就不能了? “月儿,你以为若安上辈子真的没有人给她送女人么?上辈子新君没有给他赐女人吗?” 商请月一惊,唐凝这话是什么意思? “凡是有人给若安送女人,送人的人都会被陈少游暗中查个底朝天,所有隐私把柄都会查个一清二楚,最后一本凑折送到新君那里,那些人的结局不是罢官就是下狱。就连身为皇帝的正景帝给若安赐女人,也被陈少游挡了回去。” “他做这一切,只为让若安给你一片安宁,这也是他给你的安宁。” 商请月瞪大了双眼,慢慢的变红,直到眼泪垂下。 她不知道他上辈子为了她做了这么多。 “月儿。”唐凝一叹,又道:“你知道陈少游上辈子为何会与刘溪定下婚约吗?” 商请月的手蓦地一紧,她死死的看着唐凝:“为了什么?” “你与姜子怡算计了刘凌的死,以为真的是天衣无缝吗?你错了,这里面若不是有刘溪,以正景帝的城府又怎会不查到你的头上来?你利用姜子怡,一心想要刘凌死,却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而陈少游利用了刘溪,为你扫了首尾,刘溪还因此在正景帝调查刘凌之死时被陈少游设计替你背了黑锅,以至于陈少游以刘溪行为不检为由悔婚时,刘嘉大闹朝堂,正景帝也不曾帮刘嘉一字半句。” 唐凝给商请月擦着泪,轻轻一叹,“上辈子再深的感情,这辈子终究不是上辈子,你就记着他上辈子的好就够了,他这辈子能碰秦柔,只能说,要么他对你的感情还不够深,至少比不上上辈子对唐凝的深,要么……” 商请月忽地抬首,眼里光华耀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秦柔的孩子不是他的?” 唐凝勾了勾唇,她也是这般想的。 上辈子那么深情的一个人,这辈子再变,也不可能吭也不吭一声就收了一个女人,还让那个女人怀了身孕。 没多久,三个太医便随着商请月的车架去了一个不太热闹的街道。 秦宅。 这是个五进的宅院府邸,秦剑自商请月的车辕上跳下,来不及对商请月说什么便拉着后面马车上的三个太医径直的往府里赶。 商请月下了马车,看着秦府,眼里淡淡的划过一丝笑意。 她确定了,秦柔绝不是陈少游的女人。 陈少游不会给秦柔买下府邸,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宅子。 他的积蓄都在她的手里,就算这一年的俸禄下来,他也没那么多银子买这么大的宅子养秦柔,况且他也没必要把秦柔当成外室来养。 她现在心情极好,也不想猜测秦柔的男人是谁,只要不是陈少游,是谁,都好。 秦柔的声音已经哑了,稳婆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又端着一盆盆的温热水进去,商请月跟秦剑待在房前,几个丫头嬷嬷紧张的时不时往屋子里张望。 “孙嬷嬷,柔姐姐怎么还没生下来,这么多血……” 几个丫头的身后颤颤的走出一个年轻的妇人,看她那衣着打扮,应该是个有身份的。 只是那面容,她有些觉得熟悉,却不曾记得在哪里见到过。 “哎呦,华姨娘您怎么来这里了?血腥重,您赶紧回去。”孙嬷嬷半推半扶的领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离去。 商请月却忽地眯起眼,“沈玉华?” 女子闻声停住脚步,转头,惊讶的看着商请月。 竟然真的是沈书衍的双胞胎妹妹之一的沈玉华。 商请月见状心下狐疑,沈玉华什么时候成亲了? 沈玉华迟疑的看向商请月:“这位夫人,你认识我?” 第一百七十章 秦柔 第一百七十章 商请月走向她,孙嬷嬷给沈玉华解释道:“华姨娘,这位夫人是秦少爷请来的贵人,是来看望柔姨娘的。” 孙嬷嬷并不知商请月的身份,秦剑跟她说的只是“贵人。” 沈玉华轻轻的福了一礼,“夫人好。” 商请月定定的看着沈玉华,“姨娘?沈书衍竟让你给人做妾?” 沈玉华霍然一惊,脸色变了又变,既惊慌又失措:“你……是谁?” 难道认识她的哥哥? 商请月见她神色便已知道,只怕沈玉华的事沈书衍还不知道。 否则,以沈书衍的性子,是绝不会让他的妹妹做妾的! “秦剑!”商请月再不看沈玉华,转头逼视着一脸急切的看着屋里的秦剑。 秦剑闻声看了过来:“表嫂,什么事?” “这间宅子的主人是谁?怎么秦柔跟沈玉华都成了姨娘!” 秦剑一愣,摇头,“我不知道,是表哥让人送我们来这里的,我们来了这里的时候华姨娘已经在这里了,姐姐不让我多打听,我也没见过这里的主人。” 商请月再度眯了眼,陈少游让人送秦家姐弟来这里? “你们的男主人是谁?”商请月冷声问孙嬷嬷,孙嬷嬷一见这阵仗,连忙摇头,“奴婢是被管家买来的,只伺候两位姨娘,并未见过男主人。” “管家是谁?” “吴勇,他很少来府里,我也就见过他三次。”秦剑说道。 商请月想了想,又问:“你跟你姐来了京城多久?” “不到一个月。” 商请月还要问什么,便听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传来,守着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商请月眉头依旧皱得紧紧的。 她扬袖便要进屋子,小词一把拉住她:“小姐,产房不吉利。” 商请月笑了笑,“你们在外面候着。” 说完便进去了产房。 沈玉华急急的看向秦剑:“她是谁?” 秦剑低声道:“惜月贵公主,我表哥的夫人。”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好像还是你表姐。” 沈玉华一张脸苍白若纸。 屏风外,几个太医给商请月见礼,商请月问了一些秦柔的身体事宜,确定秦柔已无事之后这才让几个太医下去。 秦柔一身的狼狈,被几个稳婆搀扶着换了衣裙,被褥也被换了后,她这才被稳婆轻轻的放回床上。 见到商请月,她对四个守着她的稳婆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待稳婆都下去了,她看向商请月,轻声道:“我又欠了你一次。” 商请月看着她,然后再看向她怀里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 秦柔的目光慈爱的看向怀里的孩子:“王长寻。” 商请月上前的脚步便这么顿住。 王长寻,晋王王长寻! “晋王怎么会跟你……还有沈玉华,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王长寻巡视苏运河道的时候偶遇我,然后就对我一见倾心了,后来他常常私底下去柳州,便跟表哥谈及纳我为妾的事,表哥问我,我答应了,所以就有了这个孩子。” 秦柔说得云淡风轻,商请月看不到她的一丝情绪起伏。 “那沈玉华呢?” 秦柔笑笑,“他一见倾心的人可不只我一个,沈玉华也是与他偶遇认识的,不过,他在跟沈书衍提及纳妾的时候被沈书衍一口回绝,反而是沈玉华,悄悄的跟他有了肌肤之亲,后来还专程跟他偷偷的背着沈书衍来了京城。” 商请月心下一沉,晋王这是要拉拢陈少游跟沈书衍才纳了秦柔跟沈玉华。 可沈玉华也就罢了,自小被沈书衍护着,不知人心的险恶,被晋王算计还算说得过去,毕竟晋王也是一表人才,被骗实在是没有悬念。 可秦柔,商请月一直都知道她是个聪明的,怎么也被晋王的皮相骗了?还甘愿为妾! 且看她的模样,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秦柔看向商请月,“表嫂,你知道我为何会答应许给晋王?” 不待商请月说话,秦柔便接着道:“因为表哥没有在晋王开口的时候像沈书衍一般一口拒绝,而是问我的意思,我便知道,他也是想要我嫁给晋王的,我这一生就姨母跟秦剑两个亲人,心仪的人也就是表哥,可他跟你夫妻情深,我便也放手了,可我已然是婚假的年纪,嫁谁不是嫁呢?与其嫁给一个默默无为的人,倒不如在针尖上走一遭。” “针尖上走一遭,说不定还能当个皇妃什么的。”秦柔轻笑道:“还能给秦剑谋一份富贵,或许还能给姨母要一份诰命。若是你与表哥需要,也能帮衬你们一二。” “你知道晋王在谋那个位置。”商请月对秦柔的选择有一瞬的涩然,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机警佩服。 “是啊,我问了表哥,晋王有几成胜算,他说,八成!所以,我便嫁了。因为他是偷偷去的柳州,所以我这个孩子他现在不能认,便只能待在柳州,可表哥应该是知道他要出事,便把让人我跟秦剑送来了这里。沈玉华的身份特殊,她的哥哥沈书衍现在表面的立场是中立的,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晋王也不能让她进晋王府。” 商请月沉默着,不知说些什么。 秦柔疲惫的道:“表嫂,我早满了十八岁,但是公主卫我一直都没动过,因为怕招来横祸。可现在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动用这股势力了。” 商请月知道,秦柔一旦成为晋王的后宅里的一员便免不了后宅的争斗,更何况,晋王将来要做坐上的位置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后宫争斗,便是生死的较量,没有可用的人,秦柔恐怕会举步维艰。 “当初你救了我时,说过我接手公主卫后给你做两件事,现在你可以想想要我做什么了。” 做什么?商请月有了片刻的沉思,随即轻轻摇摇头,“现在还不需要。” 秦柔点点头,脸上全是疲惫。 “你这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商请月看向那个皱巴巴的孩子,轻声问道。 “男孩。” 商请月一叹,晋王的后宅女人无数,如今膝下却只有一个姜氏所出的儿子,可谓是膝下单薄,如今秦柔生了一个儿子,还不知道晋王的后院怎么斗,刘凌跟姜子怡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以后,你的路应该会很难。” “我知道。”秦柔看向她:“可我会坚持下去,为了我的孩子,我会披荆斩棘的走下去!” “刘凌跟姜子怡你都要加倍小心。”商请月说了这么一句。 秦柔缓缓一笑,对于晋王的女人,她早在进京后就已经留意过了,虽然还未曾见过面,可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注定她们会彼此算计,她又怎会不小心? 不过,对于商请月的提醒,她还是接下了。 “我记下了。表嫂,我想休息会儿。”秦柔或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柔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客气 第一百七十一章 商请月轻笑着:“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事便让秦剑去公主府找我。” “好。” 商请月走到房门前时停下了步子,她低声道:“秦柔,若是可以,能护沈玉华的时候就护护她吧?” “我尽量。” 商请月回了公主府,写了一封信,让小词给沈书衍送去。 沈书衍不会不知道沈玉华不见了的事,或者也该是猜到了沈玉华跟着晋王来了京城,不过,她知道了总要告诉他一声。 小词回来时,带回了一个消息。 越国公梁祺把夫人刘溪的腿给打断了,现在被送进了刑部大牢! 商请月扬了扬眉,“怎么回事?” 小词笑道:“听说刘溪在新婚夜就没让越国公碰她,这几日听说越国公日日怡红院留宿便闹着要回娘家,越国公阻拦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竟在刘溪身上搜出了别的男子写给刘溪的情诗,越国公气急之下便打了刘溪一耳光,刘溪拿着花瓶便往越国公身上砸,越国公盛怒之下拿着一根棍子便把刘溪的腿打断了。” 商请月冷笑,“可真热闹。” “可不是么?”小词笑道:“刘溪派人去刘尚书府上报信,刘尚书派人就把京兆尹给叫到了国公府,按律,越国公得在京府衙门的大牢里蹲上些日子,可因着贵妃娘娘的关系,京兆尹不敢动越国公,后来还是刘尚书亲自出面把越国公给送进了刑部,被判一月的牢狱。” 商请月听着,一月的牢狱,倒是还算轻了。 “听说贵妃娘娘是找了几个民间大夫进了刑部,陪着越国公,给他治伤,就怕他有个好歹,让梁家绝了后,对此,刑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知。” 大夫?商请月蓦地笑了,“小词,你说你家姑爷在刑部是不是也要个大夫啊?” 小词一愣:“您的意思是?” “去找王慕然,告诉他,陈少游身体畏寒,受不得凉,让他也给找个大夫送去。” “啊?”小词愕然,“小姐,这会不会……” 有点强人所难了? 商请月扬了扬眉,“你只管去说,做不做得到,你家公子会自己看着办。” 有那日她的看望,还姜侍郎在,她不怕陈少游被轻待,也不怕他被用刑,毕竟周尚书将要告老还乡,这个时候是最不想惹是非得罪人的时候,他不会因为查个涉嫌太子的贪污眼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个时候,他更愿意看到林茂年把罪名一力认下。 所以,给陈少游找个大夫,并不是不可能。 小词回来后,商请月问她:“王慕然怎么说?” 小词眼里有着笑意,她道:“公子说,您可真不客气。” 确实挺不客气的。 商请月轻笑,王慕然这是答应了? 至此,商请月对陈少游下狱一事彻底没了担忧。 半个月后,柳州知府林茂年贪污柳州补助银一事尘埃落定,太子虽洗脱了贪污的嫌疑,圈禁被解,但是天华帝因他失职一事罚他看守皇陵三月,其母皇贵妃依旧被禁足。 林茂年判斩立决,全家发配边疆,而陈少游却还在大牢里,没有定罪也没有放出。 商请月等了几日,眼看这日林茂年都要被斩首了,陈少游却还没被放出来,她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 “钱嬷嬷,准备一下,咱们进宫。” “小姐,您要去求皇后娘娘救林大人?”小词见商请月郑重的神色,不由得猜测道。 听了小词的话,商请月沉沉的一叹,林茂年的结局已定,她不能插手。 栖凤宫里,宫人们一个个的白着脸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商请月见到彩月,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彩月左右看了看,领着商请月往墨皇后的寝殿去,“刚才有个奉茶的小太监不小心把茶水打湿了皇上的龙袍上,被……凌迟了。” 商请月的心一沉,天华帝竟是越来越残暴了么? “那母后呢?” 彩月摇摇头,“娘娘没事,皇上对娘娘还是以前那样。” 商请月心下一松,又问:“皇上还在?” “听说德妃娘娘病重,皇上去看望了。” 商请月点点头,进了寝殿。 墨皇后一头青丝未束,长长的垂在腰间,她手里拿着一朵珠花,手指轻柔的摩擦着,那模样,就像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稀世珍宝。 彩月给商请月挑起纱帐,然后便带着寝殿内的宫人退下。 墨皇后听见响动,缓缓地把珠花放进了一个陈旧的锦盒。 回头看见商请月时,她笑道:“今儿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商请月福了一礼,也笑:“女儿想问问,娘亲可否知道您的女婿何时无罪释放?” 墨皇后轻笑,拉着商请月的手一起坐到榻上,“着急了?” 商请月点头,低声道:“今日林茂年都要行刑了,太子也被解了圈禁,就他还在里面,我怎么不急?” “放心,”墨皇后爱怜的看着商请月:“他不会有事,即便是有事,也是好事。” “好事?”商请月不解。 “北方今年闹雪灾,有几个不小的山村因为雪崩而被活埋,死伤人数还在增加,又因为很多地方已经被大雪阻了许多官道,很多物什吃食不能送到,所以有很多人都在面临着饥饿跟天寒的生死深渊。” 商请月静静的听着,她知道墨皇后不会无故说这些。 墨皇后笑着接着道:“朝廷的赈灾措施不到位,面对如此的雪灾只能等冰雪融化,可那些百姓如何能等?这时,大牢里的陈少游送上了一份奏折,一份关于如何抗击雪灾的应对事宜的奏折,皇上看后,龙颜大悦。” 商请月高高的扬起眉梢,他的能力她从不曾怀疑过,却不曾想到,他就算深陷囵圄也能凭自己的能力自保。 他对她说,要她相信他,这并不是他的随意的一说,而是早有准备。 墨皇后睨了一眼与有荣焉的商请月一眼,笑道:“现在封陈少游为工部侍郎的圣旨应该已经到了刑部大牢。” 商请月霍然一惊,“圣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可曾想我(月票40加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墨皇后轻笑:“不错,即刻上任的圣旨。” 商请月连忙起身,“娘,我得出宫了。” 她要去接他。 商请月匆匆跟墨皇后告辞后就出了宫,却没见着墨皇后眼里欣慰的泪光。 商请月刚刚那极其自然的一声娘,触动了墨皇后心里最深的一丝柔软,这二十年来的冰冷的心似乎也都开始了跳动。 她的女儿自是要叫她娘,她的儿子也是! 墨皇后轻轻一笑,想来,那样的日子就快到了。 “彩月,今日给皇上送参汤了没有?” 墨皇后侧躺在软榻上,彩月应声进殿:“主子,参汤已经送了。” 墨皇后合眸,嘴角勾了勾,“嗯,每日都送,别断了。” “是。” 刑部大门前,钱嬷嬷给商请月撑着伞,小词跟念奴立在她的身后。 漫天的大雪里,白茫茫的一片,商请月一袭天蓝色衣裙立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刑部大牢的大门。 她的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斗篷。 没多久,大门打开,她欲上前的步子顿住。 是谁,一身白衣如雪。 是谁,目光如潭。 是谁,缓缓勾起嘴角向她而来。 步履渐近,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悦耳动听。 陈少游立在商请月的身前,轻轻一笑,他抬手轻轻的给她抚落衣裙上的飘雪,他轻声道:“夫人,小心风寒。” 她一笑,毫不矜持的撞进他的怀里,他揽住她,久久不放。 “少游,我很想你。” “我知道。” 钱嬷嬷持伞退到一旁,与小词念奴远远的候在远处,天地间只有那相拥的一男一女温暖柔情。 “你在里面可好?” “很好。” “可有受刑?” “不曾。” “可有吃饱穿暖?” “请月。”陈少游揽着他,神色温和中有着浅浅的宠溺,“我一切都好。” “那……”商请月抬起头,灼灼的目光凝着陈少游:“你可曾想我?” 陈少游轻笑,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几颗红豆,“相思豆被我带进了大牢。” 商请月抱紧了他,把头贴在他的胸前,声音里这着浓浓的笑意:“这还差不多。” “哟,让这么许多人等着你二人温情,可不大好吧,月儿。” 商请月听见唐凝的声音,缓缓的从陈少游怀里离开,正想转身跟她怼几句,忽地看到了陈少游背后的大牢门前站了一堆的人,领头的正是一脸赔笑的小德子,他的身后是一脸尴尬的刑部尚书周肃跟刑部侍郎姜文。 “奴才参见贵公主殿下。” “臣等参见贵公主殿下。” 看那几人的神色,应该是把她对陈少游投怀送抱的样子看了去。 商请月面不改色点点头,“诸位免礼。” “奴才来给驸马传旨,这圣旨也传完了,奴才就不打扰公主跟驸马团聚了。” 小德子恭敬的告辞,周肃跟姜文也顺势告辞。 待这些人都走了,商请月这才转身。 唐凝依偎着宁锦墨,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显眼,“月儿,我跟若安给妹夫摆了个接风宴,去不去?” “不去!”商请月想也没想就拒绝。 唐凝气结,“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商请月的手被握住,她回首,便见陈少游如潭的眸子里微微含着宠溺之色:“姐姐姐夫有心,我们便去一趟。” 商请月一愣。 唐凝莫名的一抖。 姐姐、姐夫? 宁锦墨挑了挑眉,“妹夫说的是,请吧,我与你姐姐已经备好了马车。” 商请月跟唐凝同时抖了抖,彼此相视一眼,怎么感觉画风不对? 这姐姐姐夫从陈少游口中说出来,再从宁锦墨口中转述,怎么看怎么违和。 马车里,商请月看着披着她亲手缝制的斗篷的陈少游,眉目间虽有疲惫但好在没有憔悴,身姿也跟以前差不多,想来在牢里是真是没有遭什么罪。 “看够了?”陈少游看着她,好笑的道:“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是怕我飞了不成?” 商请月勾唇一笑,学着唐凝那轻佻的模样,小手托起他的下巴,“好俊俏的公子哥,来给本姑娘笑一个?” 陈少游抬起眉梢,眼里光华潋滟,“有何好处?” 商请月一愣,好处? 陈少游低笑,商请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便倒在了车上的软榻上,唇上熟悉的冰凉触感席卷而来,她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为所欲为。 许久后,她的额头与他相抵在一起,彼此急促的呼吸响在耳侧,她低声道:“我以为你出狱了,会去看林茂年,他今日行刑。” 陈少游把她揽在怀里,沉声道:“吉祥跟平安会给他收尸,我去太显眼。” 她紧紧的环抱着他,轻声道:“少游,答应我,以后不管出什么事,一定给我知会一声,至少给我报个平安,我不想失去你的消息而担惊受怕。” “好。” 马车停下,商请月由陈少游扶着下了车,她衣衫有些许凌乱,在唐凝打趣的目光下,她干咳几声,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陈少游若无其事的给她整理着衣衫,之后才拉着她随着宁锦墨跟唐凝进了世子府。 冬暖阁是世子府里最暖和的屋子,唐凝更宁锦墨把接风宴设在这里。 席间除了唐凝的贴身丫头多多之外,再无一人伺候。 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陈少游淡淡的道:“姐夫有心了。” 宁锦墨笑了笑:“一家人,就不必多言了。” 商请月古怪的看了看宁锦墨跟陈少游,这两人何时走得这般近了? 一顿饭吃完,商请月跟唐凝去看宁景跟宁钰,陈少游则跟宁锦墨去了书房,这一待就是一个时辰。 在另一间暖阁里,屋里没有下人侍候,宁景跟宁钰也在午睡,商请月围在炉子旁,手撑着下巴,状似无意的问道:“唐凝,宁锦墨是不是在查皇家暗卫的培养组织?” 唐凝点茶的手一顿,看了商请月一眼,她点头:“不错,而且,已经有了眉目。” 商请月闻言,淡声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的发展下去?” 正景帝死,陈少游跟宁锦墨拥帝立场敌对。 唐凝放下手中茶,笃定的看着商请月:“不会!” 不仅不会敌对,也许,还会并肩作战! 后面的话唐凝却没说出来,她只是懒懒的一笑:“陈少游跟若安他们可是连襟,现在不是统一战线的站在晋王那边么?以后的事,有你我周旋,必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商请月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倒也是。” 门被打开,陈少游跟宁锦墨进屋。 陈少游走向商请月,对她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商请月起身,柔声道:“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实际点的认错 第一百七十三章 辞别了宁锦墨跟唐凝,陈少游牵着商请月上了马车。 “困不困?”陈少游问。 商请月倚在他的怀里,他之前跟宁锦墨喝了少许的酒,说话的时候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她摇摇头,“天才擦黑,哪就困了?” 陈少游眉眼温和,给她系好斗篷,“先睡会儿养养神。” 商请月环住他的脖子,“我不想睡。” 陈少游眼眸一深,低头覆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这会儿不睡,我怕你晚上没力气。” 商请月羞红了脸,嗔怒道:“净想些有的没的!” 陈少游扬眉,扣住她的纤腰,“或许,你是想在马车上,嗯?” 马车上?商请月羞得要死,这样惊世骇俗的大胆之举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别瞎说。” 陈少游淡淡的笑了,温柔的揽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上,“听话,睡会儿。” 商请月好笑又好气,却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她均匀的呼吸便传了来。 陈少游看着她,给她把垂在身后的头发理好,眸光柔和。 “有那么多事,你竟都不质问我一句的么?” 他垂首往她的眉间印下一吻。 无论是陶氏写信给她纳妾之事,还是秦柔的身孕,又或是贪污案中他参与了多少,又或者,他是否有把罪名栽到林茂年头上…… 她一句也不问,只问他是否安好,只在乎他是否温饱,只担心他是否在监牢里被用刑。 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在乎,唯有把他放在心尖上,事无巨细,只要他好,直接而又坚决。 “请月,我多么希望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不那么重要,那样,我或许……可这样身心尽付的你,让我怎么敢辜负?”陈少游沉沉一叹,目光里的沉思隐于一潭深水,最终剩下的仅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商请月醒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 屋子里留着一盏灯,幽暗的灯光下,她忽地起身,“少游。” “我在。” 身子被一把拉到一个温暖的怀里,她松了一口气,环住他的腰,“我以为你出狱一事是我在做梦。” 陈少游淡淡一笑:“傻。” 商请月看着他的眼里,笑道:“我只在你的面前傻。” 陈少游给她盖好被子,拥抱着她:“嗯,这样最好。” 商请月轻笑,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这才发现她竟已脱得一丝不剩…… “才反应过来?”陈少游看着她,拥着她的手有意无意的摩擦着她的肌肤。 她的身子一僵。 他埋在她的脖颈,热气扑打到她的耳边,“我等你睡醒,等了半夜。” 商请月闻言,身子越发的紧绷了起来,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的一张小脸晕开了一片绯红。 双唇相贴,柔软的触感自唇角蔓延全身,她的呼吸声渐重…… 床帐落下,两道交缠的身影若影若现。 战事经了几场,酣畅淋漓之后,商请月竟没有一丝睡意,她枕在他的臂弯上,声音暗哑:“以后不能再这样不知节制了。” 陈少游闭着双眸,嘴角却勾了勾,“好。” 商请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答应得倒是爽快,只是每次都是折腾她告饶了许多次才罢了。 “请月,你在京城的事我都知道。”陈少游忽地睁开眼。 商请月没跟上他的节奏,她在京城的所有事? “皇上被刺杀,你跟沈书衍目睹。立太子封王,你被言王算计。宴会上,太子轻薄你。这些,我都知道。” 商请月搂着他的脖子,低笑道:“陈大人,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陈少游抱紧她,淡淡的道:“你身边能与你形影不离的就是念娇、念奴,她二人听命于你,我使不动,你近身的丫头小词则是听命于你跟王慕然,我也使不动。” 商请月讶异,“你竟知道小词是王慕然的人?” 陈少游淡笑,当初瘟疫之时,小词翻越城墙历经半月带来大批的粮食,他怎会不查她?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是知道她私底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还去见了商请月。 直到几个月前他跟林茂年私下来京城见晋王时,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大理寺少卿王慕然。 他不知道商请月跟王慕然有何关系,却在沈书衍的书信中知道了个大概。 王慕然竟是商请月以前的管家?这个消息让他不得不重视王慕然这个人,他不认为一个商户的管家能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还在夺嫡之争中站得稳扎稳打。 况且,王慕然此人,虽只在客栈的一面之缘,可他却知道那人的城府极深,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见解精辟独到,这样一个人却对商请月另眼相看,还很得商请月的信任,他不得不着重看待。 “小词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值不值得你看重?” 商请月也不深问,笑道:“小词自是值得信任的,我心里有数。” 陈少游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 商请月忽地问道:“我身边没你的人,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沈书衍跟宁锦墨都有给我通信。” 商请月恍然。 陈少游看着她,又道:“托你跟唐凝的福,我跟宁锦墨这连襟处得不错,他时不时的给我写一两封你的壮举给我送过去,比如,怡红楼看活春宫,比如,跟唐凝亲嘴!” 商请月一抖,明明他说得很平静,没有任何咬牙切齿的感觉,可她怎么就觉得冷飕飕的? 她干笑一声,对上他那平静的眸子时,她委屈的道:“我错了。” “认错还是实际点。”他淡淡的道。 实际点?怎样才算实际? 下一刻,商请月知道了何为实际。 他口中的实际就是,颠鸾倒凤,奉上一夜的春宵! 天光大亮,商请月撑起疲惫的身子,身边早已没了陈少游的身影。 “小词。” 小词应声进来,笑道:“小姐可算起了,这都快午时了。” 商请月扶额,都午时了? “姑爷呢?” “一早就上任了,现在还没下值呢。” 是了,他刚被封工部侍郎,要去当值的。 如今北方雪灾,他恐怕有得忙。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吐血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陈少游确实忙了好一阵,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脸疲惫,不过每夜对她的折腾都不曾少过,剧烈运动后的他,总是在次日恢复精力充沛的模样,端的是优雅从容。 直到除夕当日,商请月这才见陈少游得了空。 这日一早,商请月还在睡梦中便被摇醒,两人离开公主府,去了朝华山。 朝华山是京城出名的山高势陡,其山顶上的朝华寺更是常年香火鼎盛,据说,朝华寺的主持是先皇的皇叔,是当今皇上都要称一声皇叔公的人物。 不过朝华寺闻名于京城乃至天下却不是因为这位主持,而是他研制出来的斋菜,每一道都有一个唯美的名字,或是一句诗,或是一个字,道尽人间情爱。 其中,一道名为“离”的斋菜最得人们喜爱。 弃车爬山的商请月喘息着,陈少游扶着她,“已经爬了一半了,再坚持会儿。” 商请月闻言苦着脸摇头,“不去了,你跟我都不爱吃斋菜,去山上做什么?” “难得有空陪你,便想带你来爬山锻炼一下身体。” 陈少游看着她,平淡的道:“你的体力太差,得练练。” 商请月蓦地红了脸,她被他折腾得受不住的时候,他总是说她的体力不行,她还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竟还存了给她提高体力的念头? 商请月欲哭无泪,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陈少游扬起眉梢,“走吧。” 商请月却是耍赖不干了,委屈的看着他:“少游,我走不动了。” 陈少游不为所动,“就快到了。” “相公……” 商请月环着他的胳膊,双眼里的祈求跟撒娇让陈少游的心一软,轻摇了摇头,甚是无奈的道:“我算不算自讨苦吃?” 商请月还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便见他蹲在她的身前:“上来。” 商请月柔柔一笑,趴在他的背上,由着他一步一步的背着她往山上走去。 “相公,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那日你陪我爬寒山的场景,那日是我的生辰,我们下山时走了小路,那日,你亲了我、抱了我,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有今日?” 陈少游面不改色,只那弯起的嘴角很是显眼,“那日我就在想,我抱了你、亲了你,若不娶你,只怕你会嫁不出去,所以为了你能嫁得出去,我就只用一生来牺牲了。” “牺牲?”商请月嗔怒:“我如此妙美如花、通情达理、温柔贤淑,你竟还敢嫌弃!” 陈少游笑了笑,正欲说话,便听念奴一声疾呼:“小姐!” 陈少游转身,念奴几个起落便立到了陈少游跟前。 因为与陈少游爬山,是以他们并未带人,就连念奴念娇她也没让跟,只让她们守在山下,可念奴却急急的上了山…… 商请月自陈少游背上下来,她问道:“有什么事?” “宫里里来信,皇上吐血昏迷了。” 商请月心下一惊,看向陈少游,他微蹙着眉头,道:“我们赶紧回去。” 等陈少游跟商请月进了宫时,已是傍晚时分。 所有的重臣跪在栖凤宫外,栖凤宫的大门敞开着,殿内的御医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皇贵妃领着一众宫妃守在寝殿内的床榻前,皇子公主们一个个的屏着呼吸,眼睛直直的望着正在给天华帝看诊的赵院判。 墨皇后站在皇贵妃身前,一脸的沉重。 商请月跟陈少游进了寝殿,见到眼前的阵仗,皆是心惊,天华帝这是不行了? “噗” 床上的天华帝忽地吐出一口黑血,剧烈的咳嗽着。 墨皇后推开欲上前的皇贵妃,几步坐到天华帝的身边抱着他,“皇上,你怎么样?” 天华帝睁开眼,颤着手,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墨皇后大怒,对着赵院判喝道:“皇上这是怎回事?” “皇上是……是中了毒,眼下……” 赵院判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句话还没说完,陈德妃便跌坐在地上,眼泪猛地落个不停,“皇上,皇上,您别丢下臣妾,皇上,臣妾还没跟您白头到老,皇上,臣妾求您别丢下臣妾一个人。” 皇贵妃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后又故作哀怜的掩面痛哭,学着陈德妃的模样哀嚎。 其它宫妃更是不甘落后,一时,栖凤宫里哭声一片。 “够了!”墨皇后一声冷斥:“皇上还没死呢,就一个个的在这里哭嚎!” 哭声顿时一噎,只有陈德妃依旧还在那里伤心欲绝,甚至还跪行到天华帝的床边,颤抖的手握住天华帝的,她一边哭一边笑:“皇上,您别怕,黄泉路上臣妾不会让您一个人孤单的,臣妾这辈子,下辈子都要跟着您,生死都要与您一起。” 天华帝呼呼的吐着粗气,抖着嘴不知想说些什么,最后,目光希翼的看着墨皇后。 墨皇后揽着他,轻轻一笑:“皇上放心,赵院判不会让你有事。” 眼眸对上赵院判时,墨皇后定定的道:“赵院判,你说是不是?” 赵院判擦着汗,没有看墨皇后,低垂着头道:“皇上身上的毒太猛,微臣用银针去毒的话,三个月应该能逼出大部分毒素,但是还是会有不少余毒残留留在皇上体内,不过那余毒并不会伤到皇上的性命,只会让皇上的身体比之前虚弱些。” 墨皇后笑了笑,轻声道:“皇上,你看,赵院判都说了你会没事。” 天华帝瞬间放松了身体,颤抖的手抚向墨皇后的脸颊,满目的喜悦。 皇贵妃脸一沉,一瞬之后,她擦着眼角,欣慰的道:“皇上没事就太好了。” 陈德妃喜极而泣,一脸的鼻涕跟眼泪。 一众的皇子皇女都是一脸的喜色,只不过,那欢喜的背后有多少算计跟思量就不得而知了。 除夕夜,便是这么熬过了一夜。 天刚擦亮时,所有皇子皇女都各自回府,宫妃也都被打发,只有四妃依旧守在天华帝床前。 墨皇后回了偏殿,殿门一关,她便挥退了宫人。 她四处看了看,这才疲惫的坐在椅子里,双手揉着太阳穴。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风波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纱帐之后走出一个人,“您为何突然下了重手,之前的药量不是能维持两年左右的吗?” 墨皇后手下不停,淡淡的道:“若我说,他想退位居太上皇了呢?” “退位?”那人显然一惊,“他怎么会突然想退位?” 墨皇后放下手,淡漠的道:“他说不想管朝廷的事了,想陪我去走遍他的万里江山。” 那人沉默了一瞬,又道:“您下的药,他还能撑多久?” “半年!”墨皇后垂着头,目光看着手上的血迹,“他在这半年里会昏昏沉沉,你最好把所有事情都提上日程,否则半年后,他若死了,太子继位或是言王夺位,你这许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儿臣知道了。” 男子离去后,墨皇后眯起了眼。 忽地,屋内传来一阵寒风,带着淡淡的墨香,她霍然起身。 “娘。” 王慕然一袭紧身黑衣出现在墨皇后身前。 墨皇后红着眼眶,几步走近他,“怎么来了?” “您怎么突然给天华帝下了重药,儿子不信您刚才给晋王的说辞。” 墨皇后爱怜的给他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衫,笑道:“要不是王子健以前一直防得紧,我那些药早就要了他的命,他被你阉了之后对我的防范没了以前的重,我下的药就重了一些,后来收到晋王的信,说叫给王子健下慢性毒,最好拖个两三年后就让他驾崩,我想着你父亲与他的约定,便也就把药量减轻了一些。” 墨皇后坐了回去,拉着王慕然的手不放,“可我却发现,他竟然在查月儿的身世,若非小德子截下了王子健的手谕,只怕羽林卫都已经暗地里去宁城暗审商谨言了!我若不出手,只怕月儿就不保,所以,我顾不了你父亲跟晋王的约定了。” 王慕然眯起眼:“他竟然察觉了?” “王子健从来不是个傻的。”墨皇后冷笑,“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对他下手的时机。” “娘!”王慕然脸色怜惜,“是儿子无能,没能救您于水火,还……” 让她委身给王子健这么多年! 他手握成全,眼眸中除了怒火之外,还有着浓浓的冷漠。 “傻孩子,你已经阉了他。” 墨皇后的沉痛之色一闪而过,慈爱的松开他紧握的手,然后紧紧的握住,“娘这辈子,也不求其它了,只愿你跟月儿能平安一生,娘就知足了。” “不!”王慕然不容置喙的道:“我跟月儿平安还不够,儿子要的,是一家团聚!” 墨皇后欣慰的笑着,连声应道:“好。” 商请月跟陈少游回了公主府,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吉祥就匆匆的给陈少游耳语了几句,陈少游神色不变,对着商请月道:“去睡会儿,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陈少游转身便被商请月一把拉住,他问:“怎么了?” 商请月看着他良久,低声道:“注意安全。” 陈少游点点头,柔声道:“我知道。” 看着陈少游远去的背影,商请月凝了神色,她看着屋外的晨光,眉头紧皱。 上辈子,天华帝被人下毒之事不是发生在天华二十二年的正月么?怎么会整整提前了一年! 她揉着眉心,良久后,她突然放下了手。 天华帝被下毒之事提前一年,那么会不会他驾崩也会提前? 那么,陈少游王慕然还有宁锦墨沈书衍他们,跟着晋王谋的那个位置,还会如上辈子一般落到晋王的手里么? 商请月凝着脸,来回的走着。 这辈子已经不是上一世,很多事已经变了,虽然就目前看来,历史的大致走向还在,可难保万一,要是有个万一…… 商请月脸色微沉,“念娇,你去暗中保护姑爷。” 无论如何,陈少游都不能有危险。 自从天华帝被下毒后,前朝后宫都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后宫的风波源于追查给天华帝下毒的凶手一事,因为太医院一致的认定,天华帝的毒,名为含香,是西域一种名为美人脂的口脂中的一种香料,一但含香遇到龙涎香便会生成一种剧毒的香味,那香味会跟着龙涎香,直到龙涎香的香味被融汇,携带龙涎香的人便会中毒,一旦中毒,轻者瘫痪昏迷,重者死。 因为华国能熏龙涎香的人只有皇帝。 故而华国有禁令,宫中一律禁用美人脂,一旦查出,以弑君罪处。 故而,美人脂几乎在华国的官员家眷中是被禁之物,后宫就更不必多言了,毕竟也没有谁敢弑君。 可天华帝却中了含香之毒,一番排查之后,后宫中凡是在天华帝中毒那日见过的宫女、妃嫔共有一百三十多被严查,四妃皆在其中,只有墨皇后一人被排除在外,因为谁都知道,墨皇后从不用口脂。 后宫的风波未平,前朝的风波咋起,因为天华帝每日都要施针且又不能见风,一日里几乎有大半的时间是睡着的,朝中事务被搁置,故而,吏部尚书张谨仲联合了许多大臣奏请天华帝请太子监国。 此举遭到陈丞相领头的一半官员的反对,太子党跟言王党因为监国一事在栖凤宫大吵了半日,把天华帝生生的气得晕死过去,墨皇后大怒,下了懿旨,没有皇上传召,任何人不得踏进栖凤宫一步。 芳华街上,商请月带着小词跟念奴懒懒的走在街上,她这些天,整日的待在公主府,陈少游自那日之后就再没回过府,只是每日的一封信都在傍晚如约而至,若非认得是他的笔迹,她都要以为他出事了。 她试图联系沈书衍跟王慕然,可他们似乎都很忙,她竟一个也找不到,就连宁锦墨的府上,也是府门紧闭。 她知道,只怕晋王要有大动作了。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晋王之前还在平衡着太子跟言王的关系,让他们互相制约着,听王慕然的口气,晋王准备得还不够齐全,可为何又突然要出手了? 难道是天华帝的毒,并不是传说中的那般被赵院判用针就能逼出的,而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 要变天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商请月的脚步顿住,是不是天华帝快不行了? “小姐,怎么了?”小词问道。 商请月看了看天,喃喃的道:“兴许,要变天了。” 一个月后,户部尚书刘嘉被人告发与乱臣贼子梁王早有勾结,当初梁王起兵造反所购买粮草兵器的银钱,皆是刘嘉作假账挪用户部的银两,揭发的事一出,便有人上了折子送到栖凤宫。 半日后,刘嘉被查,其府上搜出几块梁王亲卫的令牌,还有几本刘嘉假公济私、贪污受贿、与梁王银钱来往的账本,以及几封梁王的亲笔信。 刘嘉一家下狱,全家抄斩,刘嘉出嫁的嫡长女太子妃刘语被废,庶长女刘凌被剥夺正妃称号,嫡次女刘溪被贬妻为妾。 随后没几日,吏部尚书张谨仲失足落入自家池塘,不治身亡。 太子势力倒了大半! 言王一党还没来得及高兴,陈德妃携带含香谋害天华帝的事便震惊了前朝后宫。 陈德妃被赐白绫,言王被圈禁的圣旨随之而下。 一个月后,墨皇后垂帘听政,贵公主监国的圣旨由张峦亲口宣出,天下皆惊。 朝中重臣个个跪在栖凤宫外,只为让天华帝收回成命。 商请月进栖凤宫时,眯了眯眼,满朝的文武百官,跪在这里的应该有了一半吧。 商请月看了看,哭嚎的几个老臣中,甚至有一位还是她见过的年太傅。 只是,那哭嚎的声音,那一脸的敷衍,怎么都不像是来求天华帝收回成命的。 “贵公主驾到。” 小安子朗声的唱和一停,那哭嚎的声音也随之顿住,纷纷转头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一袭深紫色拖曳长裙,眉间一点朱砂光彩夺目,她的目光往一众官员看去,没有王慕然,没有陈少游。 她轻轻一笑,“诸位大人为何跪在这里扰父皇的清净?难道诸位大人不知父皇不能见风不能操劳?何况这里是后宫一国之母的寝殿,作为臣子,尔等如此可就有些不敬了。” “自古哪有皇后垂怜听政的?贵公主监国更是前无古人,我等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墨后蛊惑皇上,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陈丞相一脸的愤慨,那哀其不幸的模样,哀的也不知是谁。 “无皇后垂帘听政,无贵公主监国?”商请月一笑,上前几步:“开国始祖皇帝的皇后,在始祖皇帝晚年病重时,在朝堂安放碧纱橱,替始祖皇帝批阅奏折,聆听天下朝事,这不叫垂帘听政?” “墨后一个民间身份不明的民间女子岂能与圣皇后相提并论!” 商请月又是一笑,“在始祖皇帝病故后,民宗太子弃皇位而去,华国史上的第一位贵公主清瑶扶持民宗太子的一岁长子登基,贵公主监国十七年之久。” 陈丞相脸色难看,站起身来,冷哼道:“莫不是贵公主以为谁都能像清瑶贵公主那样文韬武略、指点江山?” “丞相说笑了,本宫从不敢与清瑶贵公主相比,指点江山这些,本宫一窍不通。” 商请月立在陈丞相的身前,走近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道:“不过,本宫指点不了江山,却是能在栖凤宫让你见识一下后宅的手段。” 陈丞相还没反应过来,商请月便已带了哭腔:“丞相说自古没有皇后垂怜听政,我便列出了圣皇后,丞相说没有贵公主监国的史例,我便也说出了清瑶贵公主,本宫与母后虽比不上圣皇跟清瑶贵公主,可垂帘听政跟监国一事也是父皇的意思,丞相不该如此言语不敬!” 陈丞相皱眉,冷声道:“公主这话什么意思?臣不过就是实话实说罢了。” 商请月红着眼,眼泪在极力隐忍下还是落了下来,“我知道,父皇病重,你们这些老臣便欺负起我跟母后来了,你们……您们这是要逼宫!” 工部尚书大骇,他身边的几个侍郎跟几个品级不高的武将都心下一沉,眼下天子病重,他们却聚集在一起,知道的是他们在求皇上收回成命,不知道的,一顶逼宫造反的帽子压下来,他们就说不清了,况且,皇上那么宠爱墨皇后,要是墨皇后也像贵公主这样落几滴眼泪,只怕天华帝就会杀了在场“逼宫”的众人。 在许多大臣思量的时候,陈丞相怒喝:“贵公主慎言,逼宫两个字不是随意可以污蔑的!” 商请月就势又逼近了陈丞相一步,她一把扣住陈丞相的胳膊,眸中含泪:“丞相,您贵为百官之首,难道不知圣旨不能违抗?可您不但不听从父皇的圣旨,还带着诸位大人来栖凤宫,不是逼宫又是什么?” 陈丞相老脸一沉,眼里的阴鸷狠狠滑过,一把推开商请月的拉扯,“贵公主请……” “啊!” “贵公主!” “公主……” 众目睽睽之下,商请月被陈丞相重重的推倒在地,地板上蓦地蔓延出大片的鲜血,那血迹是…… 跪着的官员见状大骇! 小词跟小安子白着脸揽着商请月,商请月已经昏迷,她的下身是猩红的鲜血。 栖凤宫门被打开,殿内是闻声而来的墨皇后,她的身后跟着抬着天华帝的几个宫女太监,以及赵院判。 见到血泊中的商请月,墨皇后脸色一白,彩月扶住她,“赵院判,您快去看看贵公主,快点!” 赵院判早在彩月开口之前就已去给商请月诊脉,众人都屏息的看着他。 不一会儿,赵院判匆忙起身,道:“赶紧把贵公主抱进去,孩子是保不住了,但愿大人也没事。” 赵院判说完,墨皇后神色一冷,急声道:“来人,赶紧把贵公主抱回去,要是贵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的命!” 几个太监连忙抱着商请月往偏殿去,赵院判也跟天华帝告罪一声匆匆去了。 天华帝眼神看向陈丞相,抬起手,哆嗦着嘴,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丞相还在商请月小产的事件中没回神,等他回过神来时,墨皇后已然挡住了天华帝的视线。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来个容易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推倒贵公主,导致贵公主小产,丞相好大的胆子!”墨皇后冷声道。 “娘娘误会了,贵公主流产一事并非臣导致,而是……”陈丞相说到这里,竟说不下去,因为他想说是商请月故意摔倒自己小产的,可这话说出来,在这里的人,有几个会信? 不过,没等他措辞,墨皇后已然下令:“陈丞相不敬皇上,对皇上的圣旨违逆不从,推倒贵公主致其小产,着免去丞相一职,杖责四十大板,执行后全家即刻迁出京城不得回返!” 偏殿内的商请月听见这句话,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换了一身衣衫的她,坐在软塌上,赵院判立在一边埋头看着脚下。 商请月也不看他,只听着外面陈丞相的喊骂声,从一开始的理智辩解到后来的求皇上开恩,再到后来辱骂墨皇后,他的声音由高变低。 “红颜祸水,扰乱朝纲!” “狐媚君上,你就是个淫哇荡妇!” “一女侍二夫,不知廉耻。” “放肆!” 一直任他怒骂的墨皇后却突然开了口,看着被大内侍卫杖打着的陈丞相,她冷冷的道:“辱骂国母,罪不容赦,杖毙了他,以儆效尤。看谁还敢说本宫一字半句!” 商请月听见殿门外的声音渐渐沉下,最终化为安静。 她不由得便想起了收到监国圣旨时的场景。 她接旨后,陈少游便匆匆的回到了府里,只来得及告诉她:“马上去皇宫,演一出戏。” 后来,他便又要匆匆离去,她顾不得什么,一把拉住他,“你这四个月,回来的时间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少游,你……” “请月。”他一把抱住她,柔声道:“快了,相信我。” 快了,什么快了? 之后,小安子拿了一个血袋给她绑在小腹上,给她说了今日她要做的的事。 商请月低低一叹,陈丞相一把年纪,怎么也想不到,最常见的后宅阴私手段会用到他的身上吧。 陈丞相被杖毙后,墨皇后垂帘听政、商请月监国之事便再无任何反对之声。 商请月自那日后便每日都要去上朝,对于政事,她只是听着,最后批阅的奏折或者是需要做的决策明面上送到了墨皇后的栖凤宫,实际是到了晚上由人直接送到晋王府上。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陈少游不再夜不归宿,也不再忙碌。 商请月很多次想要问他,他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可又都忍住了。 这日,用过晚饭,陈少游跟商请月漫步在花园里。 月华倾斜,撒在湖面上,星光月亮倒映在水中,与一池荷花相争丽色。 “刘嘉是不是不愿意支持晋王,所以才会被查出与梁王勾结一事?”商请月跟陈少游站在木桥上,商请月随意的问道。 自从刘嘉倒下之后,她就很奇怪,王慕然说过,刘嘉应该是会站在晋王那边的才对,怎么会突然就被抖出了梁王之事? 她很清楚,这事一定是王慕然做下的,可他为什么突然变了主意,不是说晋王需要他的支持么? 陈少游看了商请月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商请月一愣,“刘嘉跟吏部尚书张谨仲难道不是晋王整垮的?” “张谨仲确实是死于晋王的亲卫之手,至于刘嘉……”陈少游摇头,“他已经站在了晋王这边,晋王怎么会害他,应该是言王想对付太子,所以才会对刘嘉下手。” “哦,是么。”商请月笑笑,眼里闪过一丝什么,陈少游看不清楚。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刘嘉了?”陈少游问道。 商请月没有看他,故作镇定的道:“我不是听王慕然说过么,他说刘嘉会因为太子妃跟礼王有染一事而不得不站在晋王这边,所以见到刘嘉出事,我就有点好奇,还以为是晋王出手的呢,没想到是言王。” “王慕然。”陈少游的目光平平淡淡的落在商请月的身上,“他跟你说了多少?” 商请月故作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笑道:“也不多。” 陈少游眯了眯眼:“夫人,我觉得你跟王慕然的关系好像很亲近。” “怎么,吃醋了?”商请月笑着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 看着被他握在手心的小手,陈少游一叹:“王慕然此人,离他还是远点好。” 商请月垂下眼,应道:“我知道。” 晚风吹过,带起一片凉意,陈少游揽着商请月过了木桥,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道:“时辰还早,有没有兴趣跟我合奏一首曲子?” 商请月笑笑:“你给我谱的那首曲子?” 陈少游温和的道:“正是,你有没有练过?” “那是当然,只是还不太熟练。” “无事,我带你就好。”陈少游让她坐在凉亭里,道:“我去让人把琴拿来,再把你的箫带来。” 商请月一笑:“好。” 等陈少游转过身,商请月便凝住了笑。 刘家倒下,不是晋王的意思,那王慕然为什么会要对付刘嘉? 商请月一晚上的心不在焉,一首曲子是怎么也跟不上陈少游的节奏,最后,陈少游无奈的道:“这首曲子很难?” 商请月苦着脸,“很难。” 陈少游自琴案边上起身,走到商请月身边,俯身道:“那,要不要来个容易的?” “什么?” 陈少游横抱起她,“睡觉。” 商请月突然横空之下不得不抱紧陈少游,听见他的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先放我下来,下人们看见怎么办?” “我之前就已经打发了人,不会有人看到。” 商请月哭笑不得,“蓄谋已久?” 陈少游进了殿,反脚把殿门带上,“最近忙了这么久,冷落了夫人,今夜,便是偿还。” 商请月只觉唇上的触感温柔,唇齿相缠间,她不知何时被放于床上,也不知何时衣裙散落,只知道,与她沉浮缠绵的人甚为急切。 床帐落下,遮住了一室春光,也挡住了今夜那一个个惊天的消息。 次日一早,商请月醒来,拉起松垮的里衣,她还没起来便被陈少游拉进了被子,她好笑:“天亮很久了。” 陈少游闭着眼,“再睡会儿。” “别了,再睡得到中午了。” 商请月欲起身,却被陈少游禁锢得死死的,“再等等。”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宫变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她无奈:“等什么?” 陈少游轻轻的睁开眼,又缓缓闭上:“等变天。” “什么?” 商请月正了神色,“你说的是什么……” “公主,公主您起了么?出大事了公主!” 钱嬷嬷急切的在殿外喊着,她的身后是脸色凝重的平安跟小词。 陈少游霍然睁开眼,安抚的拍拍商请月后,便利落的披起衣衫去开了门。 “见过驸马。”门一打开,小词跟钱嬷嬷给陈少游屈膝行礼过后就赶紧进了殿。 陈少游看向平安跟吉祥,声音微凉:“如何?” 吉祥咧嘴笑道:“宫里传来消息,言王跟宣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带着禁卫军逼宫,太子跟晋王带着东南大营的十万大军去救驾,战乱中,太子被禁卫军的弓箭射中,当时毙命,最后兵部送来一批连环弩跟炸药,晋王这才保住了皇上跟皇后娘娘。” 殿内正在穿衣的商请月,猛然抬首,宫变了? “皇后娘娘怎么样?” 匆匆出来的商请月的衣衫并未穿好,锁骨处的几处吻痕格外显眼。 平安跟吉祥赶紧垂下眼皮,“夫人。” 陈少游眼一沉,顺手给商请月穿好衣衫:“别急。” 商请月没留意许多,问吉祥:“皇后娘娘如何了?” “娘娘很好,只是皇上受了惊吓,现在还昏迷不醒。” 商请月松了一口气。 陈少游道:“快去洗漱更衣,只怕宫里马上就会来人请我们进宫了。” 商请月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作为监国的贵公主,她应该马上就要进宫见证一场大臣们的请命。 一场立晋王为太子的请命。 事实证明,商请月还是想得不够深,晋王要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天子之位。 今日的皇宫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朝堂上更是浓重。 几个官员在朝堂上被杖毙,那几个官员皆是参与言王逼宫的人。 眼看又有一个官员被杖责,商请月坐在龙椅下方微微白了脸,双眼不由得望向旁边高台上珠帘后的墨皇后,她看不到墨皇后的脸色,可是却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关怀目光。 宁北候跟兵部尚书带头请命让晋王登基继皇位,尊天华帝为太上皇,满朝文武百官附议,墨皇后同意,监国贵公主附议。 天华二十一年七月十一,言王、宣王造反逼宫被满门抄斩,跟着言王宣王造反的禁卫军统领被凌迟,灭九族。 天华二十一年七月十二,礼王与被废太子妃有染,愧对已逝的太子,自请为庶人。 天华二十一年七月十三,晋王继位,称正景帝,以明年为正景元年。尊天华帝太上皇,尊墨皇后为圣母皇太后,立刑部侍郎姜文之女为皇后。 新君继位,免多地赋税,大赦天下。 八月,秋叶黄落,商请月百无聊赖的倚在窗前,手里缝制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衫。 “小姐,姑爷被封工部尚书了呢。”小词一脸喜气的进了屋子,“很多大臣都得了封赏,连四妃都封了。” 商请月心一动,放下手中的衣衫,问道:“都有哪些大臣被封赏了?” 小词笑道:“宝王被封宝亲王,公子被封吏部侍郎,原刑部侍郎封刑部尚书,皇商沈书衍被封逍遥侯,宁北候封宁国公,宁世子封大理寺卿,兵部尚书任丞相,原礼部侍郎任……” “还有没有其他被封的亲王?”商请月打断了小词的话,状似无意的道。 “有。”小词笑着:“就是那个被皇上,哦不,被太上皇圈禁的端王,他被皇上亲自迎出端王府,随即便被封为端亲王,说来也怪,一个被圈禁的王爷,突然就被解禁了还封了亲王。” 果然还是没变,细节变了,时间也变了,只有大致的历史方向还在。 商请月低低一叹,随即又问:“你说封了四妃?” 小词点头,脸上扬起笑容:“秦柔被封为德妃了呢。” 贵德贤淑,竟是在四妃之二! “四妃之首的德妃,可是刘凌?”商请月眯了眯眼。 小词回道:“正是。” 这样的结果,让商请月想起了一个人。 梁贵妃。 刘凌跟梁贵妃当初的处境相似,也不相似。 相似的是,同是新君继位前的正妃,同是父亲犯事被诛连,同被封为贵妃。 不相似的是,梁贵妃在天华帝继位前依旧是正妃,而刘凌却是在晋王继位之前已经被剥夺正妃之位,而且梁贵妃的父亲是因为贪污,而刘嘉是谋逆,两者相较,刘凌的处境还要比当初的梁贵妃艰难些。 按理说,晋王继位后大可以不给刘凌任何封号,直接让她住进冷宫。 可她最后却被封为四妃之首。 商请月淡然的笑了笑,刘凌果然在王长寻的心里还是有着特别的地位的,否则,以她被贬妻为妾的身份再加上刘嘉的谋逆之罪,只怕她早就被进了冷宫。 也不怪上辈子刘嘉能在正景帝在位时风光无限。 夜里,商请月睡意朦胧的时候,陈少游上了床上。 她往他的怀里缩去,“还要忙多长时间?你这段时日便没有正常作息过,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陈少游环住她,面有疲惫:“再过几日就好了。” 商请月嗯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陈少游却是望着床帐,没了睡觉的心思。 过几日闲下来,只怕他们平静的生活就要有些波澜了。 他沉沉一叹,抱着商请月缓缓睡去。 这日正景帝召见了几位大臣,最后走时留下了陈少游跟沈书衍。 “书衍这年纪也该成家了。” 正景帝端坐在龙椅上,笑容虽然温和,可眉间却满是凌厉之色。 沈书衍笑着回道:“劳皇上惦记,微臣已有了婚约,想来成家也就这两年了。” “哦?”正景帝饶有兴趣的道:“是哪家的小姐,给朕说说看。” 沈书衍垂眸,笑道:“她只是个民间商户女子。” 正景帝看着沈书衍,“书衍,你如今已是逍遥侯,娶一个商户女为妻,不太好吧?朕看皇后的妹妹温柔贤淑,家世也好,要不朕给你保个媒,成就这段锦绣良缘如何?” “微臣谢谢皇上美意,只是微臣本就出身商贾,娶个商户女或许能美满幸福,可若娶了大家小姐,微臣怕是只能与人家相对无言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指婚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沈书衍收了以往的笑,一撩衣摆便跪倒在地,“臣绝不娶高门贵女,还请皇上成全。” 正景帝直直的盯着沈书衍,肃声道:“爱卿就不考虑考虑?” “臣心意已决!” 眼见着一室无声,侍奉在正景帝身侧的张峦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眼也不敢抬一下。 “哈哈,书衍果然还是那个书衍,也好,娶个商户女也好,谁说商户女就不能做逍遥侯夫人了?” 正景帝笑着自高坐上下来,亲自扶起了沈书衍,眸中的满意之色一闪而过:“等你哪日成亲了,朕给你主婚。” 沈书衍顺势起身,笑道:“谢皇上恩典。” 对于正景帝的想法,沈书衍跟陈少游都很清楚,沈书衍的婚事注定只能娶小门小户,且还不能跟朝中的重臣扯上关系,否则,沈书衍手中的军需设备,跟着任何一个大臣联合,都会让正景帝猜忌忌惮。 刚才正景帝的话,与其说是要给沈书衍赐婚,倒不如说是对沈书衍的试探,而结果,是正景帝所满意的。 沈书衍娶一个商户女,正景帝乐见其成。 正景帝放开沈书衍,转身看向一旁的陈少游:“于昭,宝亲王的王妃三日前难产,临终前把王妃的妹妹封清灵托付给宝亲王,让宝亲王给她寻一个称心的如意郎君,宝亲王爱妻深切应下了。王妃去世后他便求到朕的跟前,给王妃的妹妹讨一个郡主的封号,朕答应了,他还请朕给王妃的妹妹指婚,指婚的对象,是你。” 陈少游蓦地抬头,“皇上?” “朕也应了!” 沈书衍眸子一眯。 陈少游一掀衣摆,双膝还未跪下便被正景帝扶住,正景帝一脸的郑重,“于昭,宝亲王对朕很重要,他替朕挡了许多刀剑,就连言王逼宫那日,也是他用身体给朕挡了一剑,朕,不能拒绝他。” 陈少游挣脱了正景帝,直直的跪下:“皇上,臣已有妻室,如何能再娶?还请皇上三思。” 正景帝坐回去,看着陈少游沉沉的道:“朕知道你已娶了贵公主,可也不是说就不能和离,朕可以下旨让你夫妻和离,再娶清灵郡主。” “皇上!”陈少游抬首,神色郑重的道:“臣跟夫人是患难夫妻,臣誓死不和离!” 正景帝眼中凝起一丝凉意,“爱卿这是要抗旨?” “臣不敢”陈少游神色淡漠的道:“只是糟糠之妻不可欺,在臣染上瘟疫将死之际,是她与我生死与共,这份深情,臣不敢辜负,臣忠君亦爱妻,若不能两全,那臣便只有与夫人共同面对皇上的天子之怒了!” “放肆!” “皇上息怒。” 沈书衍跟着一众宫人齐齐跪下。 正景帝沉沉的看着陈少游:“天子之怒,陈尸千里!你是在说朕是昏君!” “皇上明知微臣并非此意,不必如此盛怒。” “你!”正景帝气结,指着陈少游半响说不出话来,他来回走了几次,对陈少游道:“你真不和离?” 陈少游神色依旧:“臣心意已决。” 正景帝深呼一口气,“罢了,那就平妻,商请月为平妻,清灵郡主为正妻,她们不分大小,共同伺候你,这样总行了吧。” 陈少游摘下头上的乌纱帽,磕了一个头:“此生,我只会娶商请月一个妻子,其她女子,绝无可能!” “大胆!”正景帝沉了脸,“陈少游,朕大可以直接下旨让你跟商请月和离而不问你便给你跟清灵郡主赐婚,如今问你,也不过是念着以往的情分,别得寸进尺!” 陈少游不为所动:“臣只愿与夫人相扶一生,即便是抗旨,生死也是一起的。” “混账!” 正景帝显然是怒了,指着陈少游来回的踱步,看着陈少游依旧是那般的坚定,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商请月为正妻,清灵郡主为平妻,这是朕最后的让步!” “臣此生不会另娶她人,求皇上体谅,也请宝亲王不要强人所难。”陈少游跪得笔直,他身边不远处的沈书衍,眸光低沉,就连宫里伺候的宫人都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啪!” 一杯茶盏被摔得四分五裂,正景帝冰冷的声音传来,“若不是清灵郡主非你不可,你当宝亲王跟朕就愿意逼你了?” 陈少游垂首不语。 宝亲王自屏风后出来,整个人消瘦憔悴不已,他对正景帝道:“皇兄息怒,这也确实是我们强求了,只是清灵她一心想嫁陈大人,她姐姐去世前把她交给我,我也不得不帮她,她说过,即便为妾,她也要嫁给陈大人。” 宝亲王重重一叹,苦涩的道:“陈大人跟贵公主夫妻情深,我也不愿意他们被棒打鸳鸯,就让清灵去陈大人府上做个贵妾吧。” 陈少游身子微动,正景帝沉着脸逼视着他,“准了!” 陈少游终究只是闭了闭眼。 皇宫的宫门外,沈书衍跟陈少游并肩走着。 两人皆是气质华贵的人物,却都沉着脸,身边都带着浓重的寒意。 “表妹若是知道今日殿中的情形,她不会怪你。”沈书衍淡淡的笑着:“她一向大度,纳一个妾室,她不会放在心上。” 陈少游看着蔚蓝的天,微微眯了眯眼。 大度?不会放在心上? 陈少游摇了摇头,未必。 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在意。 但是,他也只能做到眼下的地步了。 回到府里,商请月斜依在软塌上小憩,听见他的脚步声,轻轻睁开了眼。 见着他,她扬唇一笑:“回来了?” 他点点头,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要不要去朝华山去吃斋菜?” 商请月讶异,“你今日不忙了?” 不怪她奇怪,实在是他最近都整日待在书房,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他一笑:“公事再忙,也不能忘了夫人。” 商请月轻笑,挽着他的胳膊,“朝华山就不必去了,爬山累死了,若你有空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他扬起眉梢,“什么地方?” 流水溪,是个温泉山庄,是唐凝给她说过很多次的好地方,只是,她一次都没来,这次难得陈少游有空闲,她便来看看这个唐凝口中的人间仙境。 事实证明唐凝所言非虚。 流水溪坐落于一处山谷之中,谷中烟雾缭绕,景色绝美,白鹭群飞。 山庄的大门外是一片浓郁茂密的青草地,青竹所制的围墙,木屋隔绝的一间间小雅间。 雅间里的那一方一丈长一丈宽的温泉小池冒着氤氲热气。 陈少游等店小二上了茶点后,关上房门,对着蹲在池子边上试水温的商请月道:“这就是你说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章 只有你 第一百八十章 商请月只觉手上的触感舒适,再看屋里的高床软枕,茶点水果一应俱全,她勾唇一笑:“怎么样,这地方很好吧?唐凝跟我说了很多次,今日还是第一次来。” 陈少游睨了她一眼,蹲在她的旁边:“这个地方,唐凝没告诉你,是沈书衍的产业么?” “沈书衍的?”商请月很是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沈书衍每个月都会给她每份产业的分红以及开展其它产业的账本,她怎么没看到有关于流水溪的账本? “沈书衍违约了!”商请月撇撇嘴,“当初可是立下契约的,他的所有产业我都要入股,除非我不愿意,可他竟然不问问我就私自另辟产业经营,我是不是得问他要一点违约的银子?” 陈少游拉起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请月,今日我们不谈其他人。” “嗯?”她看着他,很是不解。 陈少游淡笑:“需不需要我帮你?”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商请月找不到头绪,“帮我什么?” 衣带一松,商请月的鹅黄色衣裙便散了开来,陈少游垂首在她的耳边低喃:“帮你宽衣解带。” 商请月的脸微红,“我……我自己来。” 陈少游柔柔的看着她,指尖轻轻一扯,衣裙落到地上,他轻声一笑,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拦腰抱起她往床上而去。 床帐落下,商请月羞恼的声音传来:“少游你干嘛,这还是白日呢!” “夫人带我来这里,不是要与我鸳鸯浴的么?” “……可我们温泉都没泡,这是哪门子的鸳鸯浴。” “鸳鸯浴等会儿再泡也不耽搁。” “可是……唔……” “请月,少说话,保存点体力,等会儿我们还要鸳鸯浴。” “……” 大床摇曳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传来。 池水荡漾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响起。 直到天色将歇,雅间里的动静才停了下去。 温热的池子里,陈少游喘着粗气,他拥着商请月,池水淹没在她的胸口,她靠在她的怀里熟睡。 轻轻的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又从脖子到锁骨,温柔缱绻。 睡梦中的商请月微微皱眉,“不要了,我累。” 他轻轻一叹,爱怜的吻了吻她红肿的唇。 他知道,今日他有些粗鲁了,也有些不知节制,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了她。 把她抱出了池子,他轻柔的给她擦拭着身体,看到她下面的红肿时,如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还是弄伤了她。 待给她穿好了衣裙,他便拥着她,看着她的睡颜,他轻轻的笑了笑。 纵然风云诡谲如何,时光凉凉又如何,终归,你都有我。 而我,也只有你! 商请月自流水溪回来后,倒在床上就睡。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在睡梦中被钱嬷嬷拉了起来,待与陈少游跪在公主府正厅的时候,听见张峦一字一句的宣读,她从恍惚再到淡然,到淡然又白了脸色,期间,她的手被陈少游紧紧的握着,可她未曾发觉,她只觉有什么在心口炸开,四分五裂。 手指的指甲死死抓着陈少游,直到张峦读完了圣旨,商请月还跪在地上,脸色白得可怕。 “贵公主商请月善妒,除去贵公主封号,封惜月公主,钦此。” “清灵郡主蕙质兰心,温柔贤淑,赐予陈少游,择良辰吉日盛装纳之,钦此。” 这两道圣旨,来得这般突然,又是这般凌厉,她还来不及接受就已经成了定局。 “臣接旨。” 陈少游捏了捏商请月的手,顺势把被她的指甲掐破的手心血迹不着痕迹的抹去,然后平淡的接过张峦手中的其中一道给他的圣旨。 张峦手中还有商请月被撤贵公主的圣旨,他看着商请月,一声叹息:“惜月公主,接旨吧。” 商请月却是看也不看他,站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陈少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圣旨的事了?” 陈少游看了看她,温声道:“别胡闹,先接旨,张公公还要回宫复命。” 商请月静静的看着他,眼里竟然十分的平静:“清灵郡主……你是不是见过?她进府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张峦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太监,摇头提点道:“公主有什么事还是先接旨了再说,藐视圣旨可是大不敬。” 商请月冷笑一声,随即扬声道:“商请月接旨,谢主隆恩。” 张峦松了一口气,把圣旨给了商请月后,这才对神色冷淡的陈少游道:“还请陈大人赶紧准备,礼部那边已择好了良辰,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皇上的意思是希望清灵郡主能风光入府上。” 陈少游颔首:“劳公公回皇上一声,臣知道纳妾的礼仪。” 张峦闻言,重重的一叹:“咱家告辞。” 张峦等人离去后,钱嬷嬷带着厅里的人全部都退了下去。 “请月。” 陈少游一叹,上前几步,却见商请月淡淡的看着他,手里的圣旨被她丢到地上,“相公想要纳妾了?何必求到皇上跟前,跟我说一声就是,想要盛装迎娶?只要相公高兴,即便是休妻另娶又有何不可!” 陈少游脸一沉:“别说气话。” 商请月转身就走,“相公见谅,是我不识大体了。” 手腕一痛,她却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这是圣旨,请月,我没那个能力抗旨。”陈少游拉紧她的手,郑重的道:“这并非我所愿!” 她知道,都知道,可是,她接受不了,明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明明知道他站得越高,他的枕边就不会只有她一人,明明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她……却还是接受不了! 只怪他上辈子为她守了一辈子。 只怪,她看到了宁锦墨为容瑾的守身如玉! 她的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一生一世一双人,重来一世,让她怎么接受他与别的女人耳鬓厮磨、床头欢好? “我一时接受不了,我想静静。”她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花厅。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陈少游握紧了拳头,眼里却平静的无一丝波澜。 只是,那紧握的拳头浸出丝丝的血迹。 第一百八十一章 端亲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张峦回宫复命之后,正景帝道:“太后那里可知道了?” 张峦躬身道:“应该是知道了。” 正景帝坐在案前,紧皱着眉头:“若是太后过来,就说朕不在。” “皇上,端亲王求见。”正景帝才说完,小德子便来禀报。 正景帝的眉头皱紧,眼里划过一丝冷意,又极快的掩饰过去:“请皇叔进来。” “臣参见皇上。” 端亲王被一个婢女推着进了殿,他的五官俊逸,神色平和,一袭墨色锦袍着身,若不是双腿残疾,定也是不改当年的公子无双之名。 正景帝连忙自案前走了下来,亲热的道:“皇叔这可是朕登基后第一次进宫,怎么也不派人来给朕说一声,朕去接您。” 端亲王笑了笑:“不敢当,臣前段时日病重,不敢进宫叨扰皇上。” 正景帝闻言一笑,给张峦一个眼色,张峦会意,带着殿里伺候的宫人退了下去。 只有端亲王身后的婢女依旧垂首。 正景帝也不在乎,坐在端亲王的轮椅旁边。 “皇叔,侄儿知道您在生气,侄儿当初答应您,只要您帮侄儿坐上皇位,侄儿便让母后假死出宫与您团聚,可……” “难为皇上还记得曾经的约定!” 端亲王并不恼怒,神色很是淡然:“那皇上不妨给本王说说为何违约?” 正景帝笑了,“宁北候手里的兵权,若非是皇叔,他也不会助我血洗皇宫,没有宁北候掌管的东南大营那十万大军,我今日也坐不上这个位置。可水能载舟亦能覆州,只要那十万大军的兵符还在他的手里一日,我就不安一日,毕竟,宁清远忠的不是父皇,不是我,而是皇叔您!他能奉您的命令助我弑杀太子言王,也能奉皇叔的命令弑杀我,这样的人,我留不得!” 端亲王冷了眼,凌厉的眸光直逼正景帝:“东南大营的人只会镇守边关,保家卫国!若非陈少游想办法通了京城跟襄阳的水路,那十万大军也带不过来!你若担心宁清远,大可以封了那条水路,你若担心本王,大可以废贬本王,只要一家团聚,这个王爷之名,我不要又何妨。” 正景帝无视端亲王的逼视,悠然的给端亲王倒着茶,声音却寒凉如冰:“父皇一生守着母后过活,可他却并不是真的有多爱母后,可他却把母后奉如珠宝,不就是做给您看的么?锁住母后牵制您。父皇明知宁北候位高权重却不敢对他下手,害怕的不就是您手中的皇祖父临终的传位遗诏么?害怕的不就是您手中的皇家暗卫令牌么?” 端亲王闻言,眸子微眯:“先皇遗诏、暗卫令牌?” 正景帝大笑:“皇叔不必跟朕装糊涂,皇祖父当初的传位诏书传位的是你,虽然最后被父皇篡位,可他并没有得到那份皇祖父的诏书,更没有得到那只传天子的暗卫令牌。” 端亲王笑了笑:“皇上说得不错,遗诏被我收着,可皇家的暗卫令牌却是不在我的手上。” 正景帝眼里的阴鸷一闪而过,笑道:“朕要的只有宁清远手中的整个东南大营跟边关的六十万大军兵符,以及皇家的暗卫令牌,一旦这两样东西到手,朕自会放母后出宫跟皇叔团聚。” 端亲王端起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垂下目光,遮住眼里的暴戾:“皇上这是跟你父皇一样,在用你皇婶威胁本王?” 正景帝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叔若要是不愿意,也大可以就这么安居现状,母后依旧是太后,朕也会敬着她,让她安享终老,可若皇叔有什么动作,朕就不敢保证皇婶会出什么事了!” 放下茶盏,端亲王深邃的眼里汹涌着惊涛骇浪,在最后抬眸的一瞬间归于平静,他道:“皇家暗卫令牌并不在我的手上,既然皇上不放心,那就这样吧,我还守着我的端王府,只愿皇上看在我曾救过你的份上,能每个月让本王见见你皇婶,毕竟,你年幼时,她也曾帮扶你不少。” 正景帝闻言,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他幼时丧母,因母亲出身卑微,他被那时还是寿王的父王王子健所不喜,连带的王子健的那些个女人也时常作践他,好几次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都险险的活了下来。 直到有一次被打得皮开肉绽还被沉在水里时,他以为他要死了,可就在他已经快要窒息的时候,是带着王妃来寿王府赴宴的端王救了他,他依旧还记得端王紧紧的抱着他,而端王妃狠狠的抽了那个折磨他的女人几个耳光,还对他温柔的说了很多很多话,她的笑容很温暖,他一直记得。 自那以后,端王夫妇时不时的会去看看他,他的父王也再不曾忽视过他。 直到他的父王夺了端王的皇位继位,直到他的父皇夺了端王妃为后,他再不曾见过端王妃笑过。 “皇叔以后进宫不必通传,见朕免礼,若要见母后……”正景帝复杂的看着端亲王:“可每月两次。这是朕报答您跟皇婶曾经的恩情!” 出了朝阳宫,端亲王脸上的狠戾跟失望交杂,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关上的朝阳宫,眼里再无一丝情绪。 皇宫的甬道冗长,轮椅的轮子与地板接触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 转角处,已是太后的墨朝云坐在步辇上,她沉着的脸在看到转角处那坐在轮椅上的人时,蓦地变白。 “停……停下!” 声音竟抖得带了深深的颤意。 彩月也见到了端亲王,连忙让太监把步辇放下。 墨朝云几乎踉跄的走出步辇,走了几步却再也踏不出一步。 她的眼里全是那个对她温柔含笑的人,就如同二十多年前,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可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嬉笑怒骂、肆意潇洒的墨韵了。 她已然是残花败柳,她有何颜面面对他? 可,足下如有千金,她想逃却舍不得,她想避开,却又深知这是许多年来盼了千万次的见面,她舍不得! 轮椅停在她的身前,婢女退后几步。 端亲王王轩仰首,轻笑:“韵儿,我的腿残了,你确定要站着跟我说话?”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纳妾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只一句,墨朝云便落了眼泪,她轻轻的蹲下,手颤抖的伸出,抚上那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轮廓,“阿轩。” “是我,我来了。” 王轩亦伸出手,带有薄茧的手轻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来了,韵儿。” 千言万语,只一句“我来了”便已让墨皇后泣不成声。 王轩低低的说着他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从分别到现在的相见,积累了多年的话,一字一句的道出,两个人就这么一蹲一坐,说了许久的话。 久别之后的重逢最让人喜悦,可久别重逢后又分别,无疑是痛苦的煎熬。 王轩不舍的看着墨朝云,但还是不得不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你在宫里,要保重。” 墨朝云脸色煞白。 他要走了,是他,而不是他们! 明明他的信上说过,等王长寻登上皇位,他就会来接她出宫,一家团聚,可现在,他……嫌弃她了是不是? 对墨朝云了解甚多的王轩只一眼就知道墨朝云想岔了,他沉声道:“王长寻,失约了,我带不走你了。” 墨朝云的手死死的扣住王轩的手,“失约!他怎么能失约?” 眼见墨朝云的眼里有着崩溃之势,王轩不顾还有着宫女太监,一把抱住她,低声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 墨朝云缓缓的静了下来,眼里的眼泪落下。 见她平复下来,王轩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墨朝云惊愣的看着他。 王轩与她郑重的对视,“我知道你去找他为了什么,但是,现在他的圣旨已下,别去了,没用的。” 墨朝云凝起眼眸,眸光扬起深深的狠毒,她原本是知道了正景帝撤了商请月贵公主之事,想去质问正景帝的,可如今,她自是不会去了。 “阿轩,我知道了。” 正景帝已不是当初那个孺慕他们的幼子了。 夜里,商请月闭门不出,屋里黑暗无光。 屋外,陈少游站了半宿,最后始终没有敲门,直接去了书房。 就在陈少游在书房枯坐的时候,端亲王府的一间屋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王慕然一袭墨色衣衫,带着夜里的雨露出现在王轩的床前。 王轩还未睡下,他半倚着床头坐着,见到王慕然,低叹道:“我就知道你今夜会来。” 王慕然眉眼冷凌,“父亲,当初我就说过,晋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不会履约让娘出宫,可您偏顾念着与他曾经的情分,如今娘还在宫里,月儿没人庇护,贵公主封号被撤也就罢了,可她的夫婿竟也要被人抢了不成?我的妹妹怎能令人作践!” “令牌,你拿去吧。”王轩自手边拿出一块墨色令牌,淡淡的道:“你以后要如何做,我都不会阻止,但要保护好你妹妹跟你娘!” 王慕然接过令牌,眼神浸着冰凉。 三日后,清灵郡主由着宝王亲随送嫁到公主府的大门前,敲锣打鼓的声音在看到紧闭的公主府大门时骤然停下。 公主府的大门紧闭,没有一束红绸,没有一点喜事的气息。 宝亲王的亲随看着大门,遣人去扣门,看门的门房低声道:“驸马说了,纳妾自是走后门,妾室走大门于理不合。” 商请月闭门待在她的阁楼里,听着似有似无的喜乐声,她麻木的拿起酒壶,直接便往嘴里灌,也不知是不是那酒太辣,还是她初次喝酒不适应,眼里落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这酒,辣得人心口发疼。”她轻笑,又喝了一口。 “公主,清灵郡主进门了,是走的后门,驸马没让人走大门。”门外,钱嬷嬷半喜半忧的说道。 商请月笑了一声,大门正门又如何?终归去的地方都是陈少游的床上,有何不同呢。 仰首猛灌了一口,她被呛得不轻,一阵咳嗽后,她一把丢掉的酒壶,迷离的眼里闪过一丝苦笑:“小词,给我更衣,姑爷纳妾,我这主母该去接受新妇的敬茶了。” 话落,身子一偏,在摔倒的那一瞬被抱到一个清冷的怀里。 王慕然看着满脸泪痕的商请月,眼里的怜惜化作沉沉一叹:“你这个样子,真没出息。” 商请月看到他,只是揉了揉眉心,一把推开他,“你是来喝喜酒的?” 王慕然沉着脸:“我来看你。” 商请月一笑,“正好,我差一个温暖的依靠,你的肩膀,借我靠靠,片刻就好。” 王慕然的心微疼,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给你靠,靠多久都行。” 商请月蓦地落了眼泪,氤氲了王慕然的一片肩头。 窗外的沈书衍静静的看着屋子里拥抱的两人,看着商请月靠在王慕然的肩头,眼泪掉了一颗又一颗。 他向来含笑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浓浓的疼惜。 良久,他对身后的流风道:“走吧。” 流风点头,揽住他消失在阁楼。 王慕然余光往窗户看了看,又看向怀里的商请月,轻叹:“你该出去了,下面的新人还要给你敬茶。” 商请月离开他的怀抱,深呼一口气,勉强的笑道:“我要更衣了。” 王慕然一笑:“放心,不过是个小妾而已,翻不了天。” 足尖一点,他消失在窗户那里。 商请月的目光从王慕然消失的方向移开,她自嘲一笑,翻不了天? 于她而言,陈少游纳妾便是天翻了。 唤了外间的小词来给她更衣,凝香给她梳妆,钱嬷嬷则细细的给她说着新妇将要给她的见礼规矩。 一身大红的牡丹锦绣拖曳长裙,高挽的头发垂至腰间,头上几支步摇垂着珍珠流苏,眉间一点朱砂衬得她微冷的眉眼多了一丝凌厉。 商请月再不看铜镜中的人一眼,转身出门:“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出了阁楼,候在阁楼外的吉祥匆忙上前,忐忑的道:“公主,公子让小的请您……请您……” “我知道了。” 商请月越过吉祥,步履从容的带着钱嬷嬷凝香跟着小词念奴过了木桥,径直去了正厅。 正厅里安静得呼吸可闻。 没有宾朋满座,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吹拉弹唱的喜乐之声。 高堂上坐着陈少游的祖母罗氏跟母亲陶氏。 堂中站着梅红色嫁衣的新娘子封清灵,盖头遮颜,看不到她的面容,只那手里的手帕被她死死的攥成一团。 陈少游一身白衣,衣摆处的竹叶依旧。 他负手立在堂前的大门处,目光所向是他跟商请月居住的阁楼。 她一个人关在里面三日,他不知她是否能接受现实,可他却知道,今日,她一定会下来。 可是,当她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时,她那眉间的朱砂让他把她与梦中的那个“阿凝”重合在了一起。 当她笑着走近他时,他的心竟微微一疼,她的嘴角明明挂着笑意,可他却看到了她眼里的难过。 “请月……”他上前,她却快步进了正厅:“吉时到了,就敬茶吧。” 直接越过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垂眸,舌尖泛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喝酒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见过祖母、母亲。” 对于罗氏跟陶氏来京的事陈少游早就跟她说过,原本就该这几日到的,没想到竟还赶上了他的纳妾之礼。 “公主安好。”对于商请月的请安,罗氏显得很是惶恐,手足无措的起身,似是想要行跪拜大礼。 商请月一个眼色,小词便亲热的制止住了她,很是亲热的搀扶着她道:“太夫人何必多礼,公主不是说过吗,一家人不兴那么多规矩。” 罗氏陪着笑,让出了高堂的位置:“公主坐。” 商请月淡笑:“那里是祖母的位置,我就坐这里吧。” 商请月坐在主位的右侧,她的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陶氏见商请月坐下,便也扶着罗氏坐了回去,她看了商请月一眼,对陈少游道:“吉时到了,贵妾是要拜堂的,于昭。” “是,母亲。”陈少游看了眉眼不抬的商请月一眼,进了厅堂。 封清灵攥紧的手帕骤然一松,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陈少游在商请月的注视拜了天地。 当盖头被挑起,封清灵一张绝美的容颜映入商请月的眼里。 那是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那双眼睛格外灵动,那张朱唇勾起时,两个甜美的酒窝便这么倾世了容颜。 商请月看着封清灵一步步的走近她,眼里的平静跟温婉的举止让她仿佛看到了陆娇的影子。 “夫人,请喝茶。”封清灵跪在她的脚下,双手奉着茶,很是婉约。 商请月心下微沉,神色不改,笑着接过封清灵手中的茶轻抿了一口,淡淡的道:“郡主虽然是妾,但是得皇上做靠山,想来也受不得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今日我就在这里一并说了吧,以后晨昏定省之事在我这里就免了,郡主无事也不要去打扰我。” 她站起身,朝罗氏跟陶氏微微点头便带着她的丫头出了厅堂。 陈少游眸光涌动,动了动唇,却没开口。 封清灵自地上起身,看着商请月离去的背影,她咬了咬唇,忐忑的走近陈少游:“相公,夫人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少游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想多了。” 封清灵闻言,面上带了一丝委屈:“我知道,夫人是不喜欢我嫁给相公,可我……” “好了!”陈少游淡淡的打断,“你去休息吧,我还有事,今夜就歇在书房了。” 陈少游说完,扬长而去。 “于昭!” 陶氏脸色一变,大声喝道。 可陈少游却似没听见一般,不见了踪迹。 封清灵神色一僵,她的大喜之日没有风光也就罢了,连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洞房花烛也没有吗? “郡主别放在心上,于昭对公事从不敢马虎,看来他是实在太忙了。”陶氏生性淡漠,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罗氏则是试探的揽住封清灵,见她没有推开也没有嫌恶的表情,心下一喜,心疼的道:“天可怜见的,我这孙儿怎么能为了一点事就丢下你呢,祖母明日定让他给你赔个不是,可别伤心啊。” “祖母、母亲,灵儿没有伤心,相公是做大事的,灵儿不会怨他。” 封清灵善解人意的模样颇得罗氏的喜爱,陶氏也满意的点点头。 商请月回了阁楼,便见唐凝坐在软榻上,眼睛盯着案上的几个玉瓷酒壶摇头叹息。 商请月摆手,身后的人都退了出去。 她坐到唐凝身侧,淡声道:“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没想到,你竟会喝酒。” 唐凝向着商请月的方向闻了闻,皱眉,“都喝上了?” 商请月没说话,顺手拿起一个酒壶,没有再就着酒壶喝,动作粗鲁的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唐凝,然后,一口喝下了另一杯。 唐凝挑了挑眉:“喝了多少了?” “一壶而已。”商请月淡淡的道。 唐凝狐疑的看了商请月一眼,抿了抿杯中的酒,然后错愕的看着她,这酒是叫胭脂醉吧,这样的烈酒,商请月竟喝了一壶,还面不改色? 这酒,她只怕没喝到半壶就已经倒了吧? 唐凝问她:“月儿,你真喝了那么多酒?” 商请月轻笑,指着案上的酒壶,“这些,今夜都要喝完。” 喝完? 唐凝嘴角直抽,开玩笑的吧。 “你陪我喝,今夜,不醉不让你回去。” 商请月笑着,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酒。 唐凝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会醉的!” “醉?”商请月一笑:“就怕不醉。” 唐凝的手被她挣开,她喝着酒,领子处被酒湿了大片,眼角处也盈着泪光。 唐凝见状,咬牙拿起一壶酒,罢了,就陪她醉一场。 月光倾泄,书房的蜡烛依旧亮着,陈少游负手立在窗前,他的目光是竹林旁边的那栋阁楼。 那里灯光亮着,他知道唐凝陪着她,也知道她们在喝酒。 喝了一个下午。 可唐凝还没离开。 他的眉头微皱,商请月从不喝酒,跟唐凝喝了一下午,也不知喝成什么样了。 书房的门被扣响,他淡声到:“无事别来打扰。” “相公,是我,我看你晚饭没用,就给你送了过来。” 封清灵的话响起,陈少游的眼便是一沉,“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封清灵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难过,却还故作无事的道:“那我先下去了。” 听着门外没了响动,陈少游冷声道:“吉祥、平安,你二人失职,罚一年的俸银,再有人不经通报接近书房的十步之内,你们也都别跟着我了。” 书房外的吉祥平安闻言,皆是郑重的应下。 同时,他们也苦了脸,他们只以为清灵郡主是自家公子新纳的小妾,人家来送饭,他们便也不好为难,可谁知会被罚俸银啊,还是整整一年! 陈少游不在意吉祥跟平安眼下是何感受,他又在窗前站了半个时辰,这才问道:“夫人还没送客?” 吉祥进了书房,回道:“钱嬷嬷说夫人跟宁世子妃还在喝酒。” 陈少游的脸色又是一沉,“去请宁世子来。” “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为妾之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半个时辰后,宁锦墨跟陈少游去了阁楼。 钱嬷嬷跟凝香守在阁楼外,见着陈少游皆是松了一口气,“驸马,公主跟世子妃喝了一下午的酒了。” 陈少游沉着脸,颔首带着黑着脸的宁锦墨进了阁楼。 小词跟念奴守无可奈何的守在屋子外,见着陈少游跟宁锦墨,两人很是默契的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满而来。 陈少游跟宁锦墨进了屋子。 陈少游轻轻一叹。 宁锦墨的脸更黑了几分。 唐凝抱着商请月睡在地上的地毯上,两人皆是满面酡红,手里还拿着酒壶,嘴里一个劲的说着“不醉不归”“一醉解千愁”的话语。 把商请月抱起,陈少游对抱起唐凝的宁锦墨道:“我就不送你们了,今夜,劳你跑一趟。” 宁锦墨点点头,“无妨,告辞了。” 宁锦墨离去后,陈少游把商请月放到床上,她朦胧间看到他,轻笑着,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少游,你不是在跟别的女人洞房花烛么?怎么回来了?” 说着,她便落了眼泪,“我们成亲的时候都没能洞房花烛,我那时候来了月事让你没能洞房,今日你便娶了别的女子来洞房,让我独守空房报复我是不是?” 陈少游看着她的眼泪,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个干净,“我没有让你守空房,也没有跟别的女人洞房花烛。” “少游。”商请月的眼里已然茫然,她迷蒙这双眼,娇笑道:“少游,我想要你,想要你只与我欢好,想要你只与我耳鬓厮磨,想要你……” “好,给你,我都给你。” 她的滔滔不绝被他的唇舌堵住,她要的,他都给她,她想的,他都拼尽全力去做。 醉酒的商请月格外大胆,格外的野蛮,也格外的妩媚。 一夜纠缠,一室春色。 次日,商请月还在熟睡,陈少游穿戴整齐后出了屋子。 在阁楼外却见到了一脸落寞的封清灵。 一见到陈少游,封清灵立刻收了脸上的落寞,笑着上前:“相公早。” 那眼角分明挂着眼泪。 陈少游淡淡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伺候姐姐洗漱。”封清灵温婉的道:“为妾之道……我虽然不甚清楚,但我会尽力去做。” 陈少游看了她一眼,“夫人昨日就说过,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为妾之道第一要做到的,就是对主母言听计从。” 说完,再不看封清灵蓦然煞白的脸,扬长而去。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钱嬷嬷暗自点头,忍不住笑了。 因为宿醉,又跟陈少游折腾了许久,故而商请月睡得很沉。 就在她睡得香沉的时候,朝阳宫内的正景帝正在抱着他的长子念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来给父皇念念。” 三岁的王靖扭动着小小的身躯,嘴里重复着正景帝教的两句,那稚嫩的声音软软的随着正景帝温和的声音回响在大大的朝阳宫,一旁的姜皇后欣慰的笑了。 一炷香后,张峦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正景帝放下王靖,温声道:“好好跟太傅读书,年太傅是最有学问的人,别辜负了父皇对你的期望。” 王靖懂事的点头:“知道了父皇,儿臣一定好好读书,做一个像父皇一样的皇帝。” 正景帝眼一眯。 姜皇后脸色大变,拉着王靖噗通的跪在地上,“皇上恕罪,靖儿不懂事,求您不要怪罪他,是臣妾教导不周,求皇上恕罪。” 沉沉的看着姜皇后半响,正景帝的目光转向茫然的王靖,俯身扶起他:“靖儿告诉父皇,刚才的话是谁教你的?” 王靖歪着头,浑然不知他的母后已然冷汗淋淋,朗声道:“是太傅说的。” “年太傅?”正景帝温声问道。 王靖点头,一脸的认真:“太傅说了,父皇是皇帝,会是个好皇帝。所以儿臣也要做皇帝,跟父皇一样做个好皇帝。” 三岁的孩子有些咬字不清,却还是让正景帝听得明白。 正景帝眉间的暗沉一收,静静的看着王靖良久,他道:“若你有这个本事,朕……准你有这样的念头。” 姜皇后惊恐,“皇上……” 正景帝扶起姜皇后,笑道:“靖儿是嫡子,还是嫡长子,太子之位本就该是他的,他若想做个好皇帝,是最好不过的了。” 姜皇后闻言,既惊且喜。 正景帝笑道:“回去栖凤宫吧,今日朕就不去你那了。” 姜皇后眉眼一暗,又听正景帝道:“今日早朝,朕要立太子。” 霍然抬首,姜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跟狂喜。 “跪安吧。”正景帝好笑的道。 “臣妾告退。”姜皇后笑着却不失礼,哪怕她此刻已经高兴得脑子空白,却还是极力保持着端庄带着王靖退出了朝阳宫。 几乎是在姜皇后前脚刚走,后脚刘凌便来求见。 正景帝原本要去上朝的脚步便停了下来,他道:“传。” 刘凌一进门便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正景帝扶起她,温和的道:“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事?” 刘凌的容貌并不是那种绝色,而是一种淡雅的美,既不张扬,也不平庸,那是一种美得刚刚好的姿色。 她点点头,眼里的泪水滴落,又被她倔强的擦干,她定定的看着正景帝:“皇上,看在我们夫妻六载的份上,给我的爹的翻案可好?” 正景帝皱了皱眉:“给刘嘉翻案?” 刘凌点头,再次跪下:“刘家已经满门抄斩,我求您给他翻案,让我给刘家过继一个旁支的子嗣以继刘家的香火。” “凌儿!”正景帝面色一沉:“刘嘉勾结梁王谋反证据确凿,如何翻案?” 刘凌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她使劲的摇着头:“三郎,你明知我爹是被言王陷害的,他怎么可能会谋反?你帮帮我好不好,好不好?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答应我,好不好?” 看着她的眼泪,正景帝想起了当年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王爷时,刘嘉还未贬妻为妾,那时她还是刘嘉的嫡长女,多少人求娶她都被她拒了,连礼王也曾求娶过她,可她偏偏却不顾一切嫁给了他,惹得刘嘉对她不喜,后来更是陷害她的生母谋害刘嘉子嗣,被贬妻为妾,她也变成庶女。 虽然成婚后没多久她就成了庶女,可他却依旧敬着她,他们之前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她是个很贤惠的女子,能给他交好各府夫人,偶尔也能在政事上给他出谋划策,甚至当初为了得到刘嘉的助力,她甚至去算计刘语跟礼王,让他们发生了关系…… 想起过往种种,她从来都是在为了他活,可他却没能真正给她什么,连皇后的位置他也…… 刘凌从来都是坚强不掉了泪的,如今她却哭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翻案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一软,正景帝扶起她:“刘嘉当初那么对你,何苦还要为他劳心。” 刘凌擦着泪,“他始终是我爹。” “好吧,我知道了。”正景帝一叹,把她揽在怀里:“谁叫我,见不得你的眼泪。” 刘凌回抱着他,眼里的情绪复杂难懂:“谢谢三郎。” “刘嘉翻案过后,你从族人中选一个过继到刘嘉名下,我封他为承恩公,你的外家有个人能给你撑腰也好。” 刘凌忽地闭上眼,这便是她的打算,可他能这么为她着想,她却只能满口苦涩。 因为,他始终不会为了她废了姜子怡,这辈子,她只能做妾了。 霍然睁开眼,不,她不甘心,皇后之位是她的,姜子怡早晚得把后位腾出来! 眼里的暴戾一闪而过,复又渐渐平息下去。 正景帝出了朝阳宫后,吩咐张峦道:“给刘嘉翻案一事,没有证据,只怕许多老臣会多舌,你去给年太傅打个招呼,告诉他,只要他能让那些个老臣闭嘴,朕便准他告老还乡,若是做不到,便继续做他的太傅一直到动不了。” 年太傅作为四朝元老,在朝中德高望重,他只要开口,大半的人都会附和,可他若是要闭口不言,也自会有人看他的态度做事。 张峦默默的为年太傅叹了一声,年太傅每隔几日就要递一次辞官的折子,可正景帝惜才,就是不愿意放人,这下,也不知道年太傅作何选择了。 今日的早朝,可谓是精彩绝伦。 一开始正景帝便说要给刘嘉翻案。 有几个老臣出列反对,正景帝幽幽的看向年太傅:“太傅,您认为呢?” 年太傅干咳一声,不着痕迹的瞪了正景帝一眼,这才正色道:“若是皇上认为刘嘉乃是冤枉的,老臣自是相信皇上的判断的。” 年太傅这话一出,出列的几个老臣也都站了回去。 正景帝笑了笑:“那刘嘉翻案之事便由……” “皇上,臣有话说。” 陈少游出列,肃然的看着正景帝。 与他同时出列的王慕然不着痕迹的站了回去。 正景帝看向陈少游:“陈爱卿请说。” “刑部跟大理寺收集了刘嘉与梁王谋逆的证据可是哪里出了错,臣很好奇为何皇上会认为刘嘉的案子是冤案?” 年太傅瞟了一眼陈少游,心下暗赞,眼里便也带了一丝赞赏。 正景帝脸色不变,只是眼里已有了不悦。 “皇上,臣也认为刘嘉一案已是证据确凿,不知哪里还有不妥?”说话的是已为大理寺卿的宁锦墨。 王慕然的嘴角勾了勾。 正景帝脸色微沉,眼风看向刑部尚书兼国丈的姜文。 姜文心下一个咯噔,他早收到姜子怡的口信,知道正景帝今日会立王靖为太子,是以明知正景帝给刘嘉翻案一事是为了贵妃刘凌,却不曾出列反对,就怕惹得正景帝一个不高兴,那立太子之事就吹了。 可现在正景帝是摆明了要他站出来帮他说话,他要是随着正景帝的意思,那不就是承认是因为他当初的失职才导致刘嘉一案有冤? 这不是办事不利吗? 就在姜文猛擦汗的时候,新任的御史台大夫寇熙朝一声冷哼:“莫不是卸任了的刑部尚书跟国丈大人当日冤假错判了?” 姜文一抖,他要是被寇熙朝盯上了,只怕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悄悄的看了正景帝一眼,姜文道:“寇大人说笑了,当日刘嘉谋逆一事,证据确凿,本官何来冤假错判?不过,若是有心人的陷害导致了刘嘉受了冤屈,那本官却是愿意给他翻案的。” “有心人的陷害?”宁锦墨看着姜文:“姜大人的意思是刘嘉可能有冤?” 姜文笑道:“若是当初的证据是被人故意设计的,那么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既如此,那国丈当初的这个刑部侍郎可就失职了。”寇熙朝凌厉的眼看来,姜文闭了嘴。 陈少游看了几人一眼,目光看向龙椅上的正景帝,话却是对姜文说的:“若是有冤,只要拿出证据来,刑部定会给刘嘉一个公道,你说是么,姜大人。” 姜文勉强的笑道:“陈大人说得是。” 正景帝没想到老臣的嘴是封住了,却被他信任的几个年轻的大臣给搅了事。 最后刘嘉的事便不了了之,谈起了立太子之事。 满朝文武皆是赞同立皇长子为太子,正景帝这才满意的笑了。 商请月起床时已是午时,她揉着发疼的额角,在看见满身的斑驳吻痕时,她揉着额角的手一顿,醉酒后的记忆汹涌而来,她愣愣的看着她赤裸的身子,他昨日,没去封清灵那里? 商请月一时不知是苦是甜。 出了阁楼的她,原本想去透透风,却没想到会遇到封清灵扶着陶氏跟罗氏在逛花园。 罗氏笑得很是开怀,陶氏也是难得的神色温和。 商请月心下有些不是滋味,陶氏竟是喜欢封清灵的。 没了闲逛的兴致,她回身打算进阁楼,却不想被封清灵见着了。 “姐姐,你起了?”封清灵笑着放开罗氏跟陶氏,迎面走向商请月:“刚才听丫头们说姐姐还在睡觉,我便没有去伺候姐姐,想着今日阳光不错,就跟祖母还有母亲来花园晒晒太阳。” “姐姐”商请月轻笑:“郡主是在跟我说话?” 封清灵面容亲切的拉住商请月的手,笑着:“是啊,我们姐妹一定要和和睦睦的伺候相公跟祖母母亲,这样,相公不操心后宅,能一心扑在公事上,那相公的仕途便能蒸蒸日上了。” 这一番话很得陶氏的心,她温和的道:“是这个理。” 商请月蓦地便冷了脸,却还是极力的克制着身上的怒气:“郡主还是叫我一声夫人吧,姐妹二字,你我连边都够不上,你的姐姐是已故的宝亲王妃,而我的姐姐是宁世子妃唐凝,郡主还有没有其她姐妹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姐妹却只有一个唐凝。” 封清灵的脸上挂满了极力隐忍的委屈,强颜欢笑的道:“夫人说得是,是灵儿越矩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怒香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商请月没有看封清灵,只把目光放到陶氏身上,这个她敬重的妇人此刻正蹙眉看着她,眼里是满满的不喜。 商请月自嘲一笑,她为了陈少游对陶氏诸多维护与敬重,到头来却没得她的一丝好感也就罢了,没想到一个封清灵,她就能对她不喜了。 既如此,她又何苦小心翼翼的奉着她呢? 终归……陶氏是不喜她的。 商请月淡淡的福了一礼,“母亲跟祖母慢慢游玩,本宫有些不适便先告辞了。” 商请月转身,便被封清灵叫住:“夫人,我看你的脸色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商请月回头,淡淡的道:“以后,郡主还是好好的学学妾室的称呼吧,比如,在正室面前是不能自称我,而是该自称奴婢,男主人的母亲跟祖母,也不是你能称呼母亲跟祖母的!” 商请月说完,再不看脸色骤然一白的封清灵,转身而去。 “站住!” 商请月的步子一顿。 陶氏沉着脸,走向商请月:“那么作为媳妇,对着婆母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婆母是不是该训斥媳妇呢?” 商请月垂眸,陶氏竟是要给封清灵撑腰。 才刚过们的妾室,她就这么护上了么? 她与陶氏相处的那些日子,竟抵不过封清灵这一早上的作陪。 商请月自嘲一笑,抬眸时已是冷淡了眉眼:“母亲说得对,婆母训斥媳妇再正常不过,不过,那时普通的媳妇,而不是公主!” 陶氏一惊,随即闭了嘴。 她今日,有些过了头,甚至忘了商请月还是公主的身份。 罗氏一直沉着的脸也因商请月这句话而僵住,是了,商请月是公主,封清灵是郡主,商请月是正妻,封清灵是妾,她们怎能开罪商请月呢? 罗氏狠狠的瞪向陶氏,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你个没用的东西,公主你也敢教训,还不给公主请罪。” 陶氏被打红了半边脸。 “母亲。”商请月脸色一变,上前几步扶住陶氏,却被她一把推开。 封清灵见状,连忙上前扶过陶氏,“母亲,母亲你疼不疼?” 商请月嘲弄的笑了笑,真是自作多情啊。 “没事。” 陶氏脸上那显眼的五指印清晰的映入商请月的眼中,她闭了闭眸。 “祖母,您怎么可以打母亲!”封清灵脸色一沉,郡主之势凌厉:“您虽然是长辈,可也不能这般动手!” 罗氏本就是个胆小的,被封清灵凌厉的眼神看得一哆嗦,颤声道:“她教训公主……她已经惹怒了公主,我不过是怕她给我们家招来祸事……” 商请月已经懒得再听,转身便要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木桥上的陈少游一脸漠然的模样。 她的心一疼,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少游几步走过来,却是从她的身边径直走向陶氏,温声道:“母亲,儿子送你回房。” “好。” “相公,我跟你一起送母亲……” 陈少游的眼徒然一厉:“夫人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么?妾室能称呼我的母亲为母亲么!” 封清灵的眼眶一红,她咬着唇,脸色白得可怕:“奴……婢,听见了。” 陈少游再不看她,扶着陶氏走到商请月身边时,脚步一顿。 商请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陈少游的叹息几不可查,他看着她淡声道:“祖母身体不适,找几个丫头每日守着祖母,直到祖母身体好了之后再让她出门。” 商请月一惊,他说的话,竟是要禁足罗氏? 陈少游交代完后,扶着陶氏离去。 商请月看了茫然未知的罗氏一眼,看也不看封清灵,扬长而去。 没多久,钱嬷嬷便带人把罗氏送回了她的屋子。 屋子里的光线暗下,商请月坐在棋案前,双手对弈。 棋盘上的黑白子并不多,她拿起一颗却总是迟迟不放下,目光明明看着棋盘,可眼神却是空洞的。 “嗒”的一声,手中的棋子落下,让她回了神。 看着棋盘上不成局的棋子,她皱了皱眉,收起棋子一一放回棋钵。 站在一旁的小词看着商请月的模样,上前轻声道:“小姐,可要给您传饭了?” 商请月看向窗外暗下的天色,天都黑了,他却还不来。 白日里,罗氏打了陶氏一巴掌,他便禁了罗氏的足,那作为陶氏被打的罪魁祸首,她是不是也让他恼怒了? 商请月自嘲的笑了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小姐?”小词没听见商请月的吩咐,又问道。 商请月看着夜色,淡淡的嗯了一声,“传饭就免了吧,给我煮点姜汤来,算算时间,这两日月事该到了。” 小词神色一黯,低声应了。 小词下去后,念奴出现在商请月身前,肃声道:“小姐,属下去找了师父。” 是什么事让念奴去找了一生一世? 商请月看着小词,“可是出了什么事?” 念奴郑重的道:“白日里,封清灵身上的香味有问题!” 商请月霍然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香味! 这个词让她骇然,上辈子她的死便是因为陆娇身上所带的毒香。 她神色冰冷:“你说什么!” 念奴回道:“今日在阁楼外属下闻到封清灵身上的香味,那味道有点像师父配制过的七情香,但是属下对香味一窍不通,便暗中划了封清灵的一片衣角拿去找了师父,师父说了,封清灵身上确实熏了七情香之一的怒香。” 商请月冷着眼,坐回案前:“怒香有何效用?” “使人易怒暴躁,一点小小的怒意便能放大无数倍,自制力差些的人轻则会发脾气,易怒,重则还会自残或是伤人。” 怒香。 商请月冷冷一笑。 她自认自制力不错,却不想,在白日里还是受了怒香的影响,跟陶氏起了争执。 她都受了怒香的影响,陶氏跟罗氏又怎能避免? 枉她自认聪明,却还是被封清灵算计了。 商请月轻笑:“怒香么?是香味散了就失效了是么?” “不错。” “有解药的吧。” 封清灵能有怒香,那么为了不被怒香所影响,她一定先用了解药。 念奴自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囊,道:“这是凝神香,能解七情香的任何香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可有中意的女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商请月接过,细细的把玩了一会儿,目光中光华艳艳:“念奴,七情香有几种?” “贪嗔痴恨爱恶欲,七香,闻了哪种香,就会放大自己的哪方面的情绪。” 商请月收起香囊,笑着,可那眼里除了寒凉再无其它:“请你师父帮个忙,给我配七香。” 念奴摇首:“这个制香的方子并不是她所创,药香的秘方所需的香料跟用量很多很复杂,她只见过一次秘方,记不全香料跟用量,没有方子根本制不出来。” “那这个方子,你师父当初是怎么得到的?” “是师父的师姐研制出来,不过那人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 商请月挑起眉,人失踪了,秘方却流传了下来? “去查查封清灵,看她的香从哪来的,也许能找到你师父的师姐也说不定。” “师父不喜那位师伯,说她虽有本事却行为放浪,师父不会去找她。” “哦?”商请月淡淡一笑,“那就不找你那师伯了,但是给封清灵怒香的人一定得给我查出来,封清灵既然喜欢七香,那就给她玩玩。” “是。” “小姐,姜汤来了。” 小词托着托盘进屋,道:“小姐,奴婢给您盛了一碗粥,您先喝粥吧。” 商请月看向小词托盘里的三个玉瓷碗,微微皱眉。 小词笑道:“小姐先喝粥,然后再喝调理身体的药,姜汤还烫,等会儿再喝也不迟。” 调理身体的药…… 商请月的眼一黯,“今日,不喝它。” 小词抿了抿唇,“可是世子妃说了要让您每日都要喝,最好别断,您都喝了这么久了……” “放着,下去吧。”商请月揉着眉心,终是一叹。 念奴跟小词下去后,商请月看着托盘上的药,苦涩一笑,抬着想要倒掉,却在倾斜的瞬间顿住,自嘲的笑了笑,她把药一饮而尽。 药碗被她狠狠的摔在地上,她低笑着:“商请月,你真没出息。” 开门声响起,小词担忧的声音传来:“小姐……” “出去!” 门被合上,商请月看着棋盘,重新下起了棋,她需要静下心来,从接到正景帝的圣旨后,她就没静下来过,脑中千丝万缕难以理清。 深呼一口气,她落下黑子,随即又落了白子,如此过了一会儿,手中的黑子无路可走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手中拿着久久不放的黑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然后稳稳落在她认为必死的局里。 她抬首,目光定定的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的陈少游。 陈少游坐到她的对面,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白色棋钵,“到白子了。” 说完,把黑色的棋钵放到他的手边。 商请月随意的落了一子,“什么时候来的?” 陈少游抬手落下黑子,淡淡的道:“你砸碗过后。” 商请月垂了垂眸,沉默着下棋。 陈少游抬眼看了她一眼,“你今日状态不是很好。” 商请月闻言,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钵,平静的看着他道:“我今日是有些冲动,可我,却不后悔。” 陶氏被罗氏打了非她所愿,她虽然愧疚,却不后悔对陶氏的顶撞。 陈少游亦看着她,眼里滑过一丝无奈,“你可是还在生气?” “生气?” 陈少游道:“我纳封清灵一事,你在生气。” 商请月低喃,生气么?气什么呢,她不生气,她只是心口犯疼。 “少游,我这里,很难受。”她站起身,指着陈少游的胸口:“一想到封清灵跟你同床共枕,我这里就会一阵一阵的痉挛,这不是生气,是痛,很痛,痛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 陈少游心口闷疼,看着她平淡却满是苦涩的话,他一把拉过她,让她坐在他的膝上,他轻叹:“我昨夜没有去封清灵的屋子,我昨夜回房了,你该知道的。” 商请月怎么会不知道,昨夜他们折腾了许久,她虽然喝醉,却是知道他回房的,甚至在他与她欢爱时,她还留意了他身上是否有脂粉香。 她知道他昨夜让封清灵守了空房,可以后呢?封清灵的郡主身份,注定她不会被守活寡而沉默,他早晚还是会去封清灵那里。 “你打算永远不碰封清灵么?”她问,明知不可能,她还是问了。 陈少游环着她,没有说话。 商请月已然知道了答案。 她轻笑:“我知道了。” 那笑容让陈少游的心揪紧,他的眼一沉,一把横抱起商请月往床上而去。 这夜的欢爱少了些许温柔,多了一丝惩罚性的疯狂,不论是她还是他,都格外的粗鲁跟狂野。 第二日商请月醒时,陈少游已经去上朝。 用过饭后,她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单手撑着额头假寐。 “小姐,姑爷回来了,现在在书房。” 商请月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知道了。” 小词斟酌着道:“小姐,今日调理身体的药还没喝,您看……” 商请月闭上眼,“端上来。” …… 书房。 陈少游批完手中的公文,抬首看向屋顶:“念娇,这里不需要你,若要跟,便在府外。” 念娇低声应了,“属下告退。” 陈少游刚倒上一杯热茶,便听吉祥来报:“公子,清灵郡主给您送了午膳过来。” 陈少游淡声道:“打发了。” “是。”吉祥刚要退下,便又听陈少游道:“叫平安进来。” “是。” 吉祥转身才到门边,陈少游又开了口:“去告诉夫人,我饿了。” 饿了?吉祥一愣,清灵郡主不是送午膳过来了么?既然饿了为什么要打发了? 陈少游看了吉祥一眼,冷声道:“还不快去。” 吉祥连忙应了,反应迟钝的他在打发了封清灵之后才猜测,他家公子这是不待见清灵郡主,又或者是向夫人表忠心? 平安进了书房后道:“公子,您找我?” 陈少游没说话,只是看了平安一会儿,平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道:“公子,您有何吩咐?” 陈少游靠着太师椅,淡淡的道:“平安,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护你还不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平安一愣,饶是他一向聪明也不由呆了呆:“公子?” “你只管回答就是。”陈少游神色不变。 平安见他的模样,也不敢大意,实话实说道:“没有。” “可曾与女子有肌肤之亲?” “啊?”平安一呆。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他:“回话!” 平安郑重的脸上涌上一丝红晕,“不曾。” “去怡红楼。” “什么?”平安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少游。 “去怡红楼找个姑娘体会一下,一月为期,一月后回来,我有重要的事安排给你。” 平安震惊的看着陈少游,他是不是听错了,公子竟然让他去怡红楼找姑娘,还体会一个月? 是什么样的事需要他去怡红楼找姑娘? 陈少游抿了一口茶,“我让你办的事可能涉及到你的性命,你不曾有过女人终是遗憾,那就去青楼找一个姑娘,若是之后我让你做的事败了,你也算不憾今生了。 你去怡红楼所有的花费自会有人给你付,这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补偿。” 平安神色一肃:“公子,平安不需要女人,公子也不需要给平安补偿。” 陈少游风轻云淡的道:“叫你去就去。” 平安动了动嘴,终是脸红着应了。 陈少游看着平安离去,眉梢微扬。 “来人。” 一个青色衣衫的男子无声无息的跪在陈少游的身前,“公子。” “在华光院封清灵所在的屋子,一月之内挖出一个通往夫人阁楼的地道来。”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凌风,一个月,做得到么?” 凌风回道:“属下遵命。” 陈少游点点头:“之前在柳州时,我让你派来保护夫人的人呢?” “因为夫人身边有人保护,他们不敢靠近,都只是远远的跟着,现在也不在府上,只是蹲守在府外。” “现在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风诡云谲,把人撤掉一半。” “是。” 陈少游自书案的抽屉里取出十来张画,上面竟全是造船的图,他把图纸收入一个锦盒交给凌风:“让撤掉的人去落州找燕归,把这个锦盒给她,告诉她,可以开始动工了。” …… 商请月听见吉祥的话,扬了扬眉:“你家公子饿了?” “公子说了,想吃夫人送去的饭。”吉祥咧着嘴直笑:“清灵郡主去送饭,公子可是直接叫小的把人打发了呢。” 商请月淡淡的笑了笑:“小词,给姑爷做点饭菜。” 吉祥一听,想着任务完成,便也就退下了。 念娇出现,对着商请月道:“小姐,姑爷让属下在府里不要跟着他。” 商请月道:“府里也确实不必跟着,你在他出府时跟着就是了。” “是。” 商请月又睡了小会儿,小词便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小姐,饭菜做好了,您要给姑爷送去了么?” 商请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摆好,饿了总会知道回来吃。” 小词一笑:“小姐说的是。” 商请月说完又懒懒的睡了过去。 将醒未醒之际,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夫人,我饿了。”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醒了?”软榻前,陈少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梦到什么了,这么惊醒?” 商请月看了他一眼,“来多久了?” “不久,饭菜热了两次而已。” 商请月洗漱过后,坐到八仙桌旁,上面是热腾腾的饭菜:“吃饭吧。” 陈少游看了商请月一眼:“我在书房等你的饭菜等了许久,你竟睡得挺香。” 商请月睨了他一眼:“不是有人给你送饭么?” 陈少游扬了扬眉:“请月,你吃醋了?” 商请月盛汤的手一顿,淡淡的道:“我不喜欢吃醋。” 陈少游自她的面前端起她盛的汤,喝了一口:“以后,我会避免让你吃醋。” 商请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又慢慢被苦涩取代。 用过饭后,陈少游再度去了书房,出门前,他道:“我会忙得有点晚,给我留饭。” 商请月坐在软塌上,一个下午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在天色暗下的时候,念奴禀道:“小姐,宫里的人传来消息,昨日刘贵妃求到皇上面前,要给刘嘉翻案,皇上在朝上提出了。” “翻案?” 商请月坐直了身体,皱眉:“怎么昨日的事今日才收到消息?” “我们安插的人,在皇上登基的时候被刷去了大半,现在剩下的人没有多少,故而没能在第一时间传出消息。” “也是我心急了。” 商请月冷声问道:“翻案的结果如何?” “被姑爷给搅黄了。” 念奴一说完,商请月便是一愣,陈少游给搅黄了? “谁!” 没来得及细想陈少游阻止正景帝给刘嘉翻案的原因,商请月便被念奴突然的一声冷喝吸引住了目光。 念奴把商请月护在身后,她的身前是一袭黑衣的蒙面人,那人的身影…… 念奴眯了眯眼,收敛了满身的肃杀之气。 王慕然拉下黑色的面巾,念奴默默的退到商请月的身后。 商请月见到王慕然,微微讶异:“你来有什么事?” 王慕然仔细的打量着商请月,见她面色红润,也没有上次的那样伤心流泪,他这才缓和面上的冷意。 “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出气。” “出气?”商请月皱眉看着他:“出什么气?” “陈少游纳了妾室,你婆婆还为了妾室想教训你,陈少游竟还护着你婆婆?”王慕然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浑身散发着浓重的寒意。 商请月被他眼里的冷厉一惊,她想也不想的抓住王慕然的手,“你想做什么?” 王慕然淡淡的凝视着她:“教训陈少游!” “你敢!”商请月眼一瞪,“你敢动少游一个手指头,我就打到你的府上去!” 王慕然眼一沉,怒其不争的看着她:“你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不过就是教训一下陈少游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 他护他娘,你呢,他不护你,我护你还不行?” 听到这话,商请月心下一酸,她笑着扬起头对着王慕然道:“他没有不护我,昨日的事,他没有帮任何人,所以,你不能去教训他,不信你可以问小词。”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见面礼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王慕然看向小词,对商请月的话,他保持怀疑的态度。 因为他派在暗中保护商请月的人给他禀报的是:商请月的婆婆护小妾,要教训商请月,而陈少游没有帮她。 因为他昨日出门,今日回来才听到禀报,匆匆的便赶来看商请月,就怕她又像上次那样哭得可怜兮兮的。 小词把昨日的事细细的说了,王慕然虽然对陈少游还是诸多不满,但到底没有了之前的怒火。 他看了商请月一眼,温声道:“好好过日子,陈少游纳妾也是无奈,若你实在见不得,那就忍忍,将来……” 王慕然皱了皱眉,“算了,安慰的话我不会,你看开些,陈少游若是敢欺负你,就来找我。” 商请月轻轻一笑,心下一片暖意:“好。” “那我就走了。” 见王慕然戴上面巾,商请月想到刘嘉之事,连忙问道:“你当初不是说要两年后才对刘嘉下手吗?怎么会提前了?” 听见商请月的话,王慕然别有深意的笑了:“对刘嘉出手的,不是我。” 商请月讶异,“不是你?除了你,谁还有梁王的亲卫令牌?难道真是言王做的?” 王慕然淡笑:“请月,我曾经低估了一个人。” 商请月扬眉,王慕然突然这么说,只怕他口中说的那个人便是刘嘉一案的幕后操纵者,她问道:“谁?” 王慕然眯起眼:“陈少游!” “什么?”商请月惊愕的看着王慕然,“你的意思是,陷害刘嘉的人,是少游?” 王慕然点头。 商请月震惊,怎么也不相信陈少游有那个能力去陷害刘嘉,即便他有能力,可他为什么要去动刘嘉? “他为什么会对刘嘉下手?” 还是在晋王需要刘嘉支持的情况下,王慕然都知道为大局留着刘嘉的命,陈少游同在晋王的阵营,怎么他会对刘嘉突然下手? 王慕然别有深意的看着商请月道:“兴许是,因为你想。” “因为我想?”商请月蹙眉看着王慕然。 王慕然看了看商请月,道:“当初你拿着我给你的梁王亲卫令牌去陷害刘嘉,这事不只我知道,你身边暗中保护你的另一队人也知道,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唐凝给你的人,后来才发现那是陈少游的人。 想来是他知道刘溪陷害你一事,你还动了倾覆刘嘉一家的心思。他恐怕在知道你要动刘嘉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给刘嘉设了局,因为你想,他便去做了。” 王慕然垂下眼,就如同他一样,因为商请月被刘溪欺负,因为她想倾覆刘家,所以,他也甘愿为她出手毁了刘嘉。 只是,他终究是没有陈少游的雷厉风行。 商请月被王慕然的话震得不轻,陈少游暗中派人保护她? 想起陈少游说的话,他说,她在京城的事他都知道,她还玩笑的问他是不是在她的身边安插了人,他当时只是说宁锦墨跟沈书衍有跟他通信…… 却原来,他早就派人跟着她了么? 可是…… 商请月蹙眉:“念奴,你没发现有人跟着我?” 念奴脸色难看的道:“属下没有察觉。” 王慕然淡淡一笑:“暗中的人功夫很高,念奴察觉不了。” 商请月心下奇怪,陈少游哪里来的势力? 见她沉思,王慕然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商请月的视线。 商请月细细想了王慕然的话后,联想起念奴刚刚说的刘嘉翻案被陈少游搅黄一事,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也许,王慕然说的是真的。 陈少游是真的为了她,才倾覆的刘家。 既是他倾覆的刘家,他又怎会让正景帝给刘嘉翻案呢。 商请月一笑,“小词,准备晚饭,记得多加几个菜。” …… 陈少游的屋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避开了所有人的不速之客。 陈少游看着黑衣蒙面的人,双眸眯起:“阁下来访所为何事?” 王慕然冷笑,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来揍你!” 话落,一拳揍向陈少游。 拳风堪堪碰到陈少游眼角之际,一枚银子直直的往王慕然的手臂袭来。 王慕然猛地收手,侧身往陈少游的身边看去。 书案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衣白发的男子,那枚银针正是出自他的手。 王慕然冷笑,腰间一扯,一把锋利的软剑被他握在手里:“我今日倒想领教一下你暗卫的功夫。” 不错,是暗卫,只一眼,他就确定,陈少游身后的人是暗卫,而且是个难对付的暗卫。 陈少游看了王慕然一眼,挥退了白发男子:“这里不需要你。” 白发男子应声而去。 王慕然扯了扯唇角,软剑被他放回腰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在陈少游的腹部。 陈少游被打倒在地,王慕然的拳头再次落下,却被阴沉着脸的陈少游一把握住:“王慕然,你最好给我个理由!” 王慕然冷冷一笑:“明知你被王长寻赐女人是不得已,可我还是见不得月儿难过,不揍你一顿,我怎么也不甘心。” 月儿! 这个称呼让陈少游的目光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只是他还没开口问王慕然凭什么这么称呼商请月,嘴角便是一痛,随即便是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口中。 眼见着王慕然的拳头再次落下,陈少游眼一眯,一把推开拉着他衣襟的王慕然,紧接着便重重的回了一拳招呼回去。 王慕然并未用武功,他打陈少游用的是蛮力,陈少游回击,两人一时倒也没谁讨了好去。 良久,两人皆是淡然的坐下,各自擦着嘴角的血迹。 “甘心了?” 陈少游理了理褶皱的衣衫,淡淡的道。 王慕然同样淡淡的道:“你那张脸没被打着,遗憾得很。” 陈少游给王慕然倒了杯茶:“说吧,你跟请月是什么关系。” 王慕然冷笑,因为扯到了唇角的伤,他微微皱了皱眉,只是说话的声音却是温柔了许多:“你该跟着月儿叫我一声哥,亲哥。” 陈少游如潭的眸子一禀,“哥?” “叫得小声了,大点声!” “……” 王慕然淡笑着端起陈少游给他倒的茶,“我来得匆忙,没给准备什么见面礼,还请妹夫不要见怪。” 陈少游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道:“你的见面礼,我已经收到了,很特别。” 一顿打,这见面礼能不特别么? 第一百九十章 相信他 第一百九十章 王慕然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妹夫既然觉得这见面礼特别,便要记好。” 王慕然一走,陈少游便沉了脸,王慕然说商请月是他的妹妹,虽然他明显不愿详说,也没说出商请月怎么就成了他的妹妹,可陈少游却是信他真把商请月当妹妹。 王慕然提到商请月时的眼神,是宠溺跟疼爱的,再加上以往王慕然对商请月的态度,以及商请月身边保护的人…… 保护商请月的一共有三处人马,一是他的人,二则是唐凝送给商请月念奴念娇,三则是王慕然的人。 陈少游有些玩味的笑了笑:“我倒是对你的身份有了很大的兴趣,王慕然!” 笑意一收,他冷声道:“查!” 暗中有人肃声回道:“是!” 热腾腾的饭菜一道道的上来,商请月的目光便时不时的往屋外飘去。 到饭点了,他该回来了吧? 在商请月这边上菜的时候,陈少游刚出了书房。 正景帝打算大修水利,兴建码头,广开水路,开始的地方便是京城,他得把整个工程梳理一遍,只要京城的水路修通图纸可用,接下来他还会更忙。 因为正景帝要的是天下水路皆通,就连西域,也在正景帝的期望之内。 陈少游揉了揉额角,只要银钱充足,水路天下皆通不是难题,只是现在的国库并不充裕,只怕银子这事早晚还得落在沈书衍的头上。 陈少游一出书房的门,便见到封清灵几步迎了上来。 疲倦的眼里滑过一丝幽暗,后又古井无波。 “相公,我等了你许久了。” 封清灵温柔的笑着,说着话就要来拉陈少游的胳膊。 陈少游淡漠的眼神扫过拉着他的胳膊的纤细小手,淡淡的道:“何为为妾之道,看来郡主还没学会。” 封清灵的手一僵,眼眶微红,她退后几步,对着陈少游福了一礼:“奴……奴婢见过相公。” 陈少游淡淡的道:“有何事?” 封清灵起身,咬着唇,脸上的苍白慢慢变成红晕:“奴婢给相公准备了晚饭,我……奴婢进门后,相公还没去过华光院,今夜……” 陈少游的眼一眯,随即面无表情的开口:“那就走吧。” 封清灵一喜,羞涩的上前跟着陈少游,往她的华光院而去。 半个时辰后。 商请月看着冰冷的饭菜,蹙眉一叹:“再去准备一份饭菜,我送到书房。” 小词笑着应下。 小词才转身便见到陈少游踏着月色进了屋子,看着满满的一桌子饭菜,他对着商请月扬了扬眉:“在等我?” 商请月睨了他一眼,对小词吩咐道:“把菜去热一下。” “是。”小词吩咐几个丫头把饭菜撤下。 商请月这才对陈少游道:“你不是说给你留饭么?” 陈少游一笑:“所以,你还没吃。” 商请月并不打算否认,反而笑了笑,“是,等了你这么久,我饿了。” 陈少游一愣,眯起眼打量商请月。 她不是不知道他对于“饿了”两个字的理解,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语”,可她此刻竟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她饿了。 陈少游起身,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案上,只要一低头,便能把她的朱唇堵住。 “请月,你刚刚说什么了,嗯?” 商请月轻笑,起身,然后勾住他的脖子,“陈少游,今夜,我要为所欲为!” “好。”不解她的主动邀请为何来得如此突兀,不过,他却是喜欢她的邀请的。 他一声低笑,眼里瞬间汹涌着炙热的焰火:“我拭目以待。” 几乎是在他话落的那一刻,商请月便吻上了他的唇。 缱绻,温柔。 狂野,炙热。 小词守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动静,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钱嬷嬷面色不惊的对小词道。 小词忙不迭的点头。 看着小词离去,暗处的念奴扯了扯唇角,她也想撤,可没人接她的活。 认命的往耳朵里塞了棉花,她抬头望天,也不知这夜要折腾多久? “轰” 在念奴腹诽的时候,房间里的陈少游自床上重重的摔了下来。 他的脸黑如墨,沉沉的看着一脸苍白的商请月,他不明白,刚刚还在跟他耳鬓厮磨的她,怎么突然就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请月!” 商请月冷冷看着他,眼里是闪过一抹受伤:“你去了封清灵那里,还碰了她对不对?” 陈少游站起来,眉头轻蹙:“我刚去了她那里,但是我没碰她。” 商请月嘲弄的笑了:“你的身上明明有着她身上的脂粉味!你说你没碰她?陈少游,去了她那里又来我这里,你很享受是不是?你这样,我会……” “你会怎样?” 商请月忽地住了嘴,哀凉的看着他,又缓缓的别过脸。 陈少游沉声道:“会怎样?” “会恶心!”商请月忽地扬起声音:“我会恶心!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你!”陈少游沉着的脸在看到商请月落下的眼泪时,又无奈的扬起一丝苦笑。 他上了床,却被商请月推攘着:“下去!” “请月!”一把禁锢着她,他低声道:“我这辈子,只碰过一个女人,她叫商请月!这辈子,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与别的女人有任何接触,与我同床共枕的女人,都只有商请月一人!” 商请月眼里的眼泪落下,她却再没了刚才难过,只是定定的看着陈少游:“你说这辈子……” “这辈子,我的女人,只有你,只要你。我发誓!” 陈少游一叹,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痕,“请月,相信我。” 商请月咬唇,相信他,怎么信呢? 陈少游也不等她回答,柔软的唇覆上她的,手上自她的肌肤上流连,然后褪去她的衣衫,“你说,你要为所欲为的,别食言了。” 商请月闭了闭眼,朱唇贴上他的唇瓣,狠狠的撕咬。 疯狂的纠缠。 罢了,暂且信他吧。 除了信他,她又能怎样。 “陈少游,你不准骗我。” 也最好别骗她,否则,她的心,不够他伤就会支离破碎。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看重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床摇曳的声音传来,门外的钱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房间里商请月怒斥的声音她隐约听到些,还以为自家公主要赶人呢,可把她急坏了。 现在驸马是奉皇命纳了妾,公主再怎么不高兴也得接受,驸马宠幸小妾是早晚的事,公主应该好好拢住驸马的心才是,万不能跟驸马闹脾气,免得被妾室捡了便宜去。 这些话钱嬷嬷想了很久却不敢跟商请月说,不过好在驸马对公主夫妻情浓,现在还没去碰那个小妾。 不过…… 钱嬷嬷叹了叹,也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今夜的月色极好。 朝阳宫内的寝殿大床上,刚刚结束一场情事的正景帝揽着衣衫褪尽的刘凌,他的呼吸微喘,怀中的刘凌已是浑身酸软。 “三郎,你今夜不是要到德妃那里么?怎么突然传了我来?” 刘凌带着欢爱过后的娇喘,妩媚的看着正景帝。 正景帝眉头微微一皱,叹道:“朕没能给你父亲翻案,是朕对不住你,今后几日,朕都会来你这里。” 他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 刘凌贴在正景帝的怀里,想起陈少游在朝上坏她的事,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声音却温柔无比:“这事不能怪三郎,怪只怪陈少游,不知真相便站出来与三郎唱反调,我看,他是仗着三郎仁慈才敢如此不知轻重。” 正景帝并没有说话。 刘凌便又试探道:“三郎,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正景帝合着眼,大掌在她的柔软上似有似无的把玩着。 多年夫妻,刘凌已经习惯,她轻笑着紧贴正景帝,这才道:“当初三郎交好陈少游,为的便是能借着他跟商请月交好宁北候府跟墨太后,可现在三郎已经是天下之主,为何还这般看重陈少游?” “借着他跟商请月交好宁北候府跟墨太后?”正景帝睁开眼,好笑的道:“凌儿,你也以为我是看重商请月这贵公主的身份才交好陈少游?” “难道不是?” 正景帝嗤笑:“宁清远早就暗中支持我,我哪里还需要靠陈少游夫妇交好他?我交好看重的,从来就是陈少游而已。” 他早就看出宁清远的背后是端王,而端王……为了能与墨朝云团聚,已经全力支持他,他那时已经不需要再靠商请月交好宁清远跟墨朝云,他之所以看重陈少游,那是因为陈少游有那个实力让他看重!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华国繁荣,近几年却是天灾不断,国库已然空虚,他需要有人给他挣钱,稳住国本。 而沈书衍有能力挣钱,在京城也是占据一头的首富,可是沈书衍是柳州首富,是江南一带的首富,是京城的首富,却不是天下首富。 如今的天下首富是燕家,那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商户。 沈书衍曾对他说过,若能修通全国各地的水路,他有把握在三年内超越天下第一首富的燕家! 沈书衍的话,正景帝深信不疑。 修建了苏运河道的江南的繁荣他看在眼里,自从沈书衍崛起之后,苏运河道那一带的几个州城皆是在沈书衍的带动下,经济比往年繁荣了几倍。 特别是柳州,陈少游通了几处与邻州相邻的河道,柳州赫然成了江南最为繁荣富裕的州城。 陈少游精通水利,甚至连水路的修建他都能精心设计出最好最省力的工程,就如同,他亲自指导修通的襄阳通往京城的那条水路。 若说沈书衍是他挣钱的财神,那陈少游就是这个财神的开路人。 这样的人才,怎么会不值得他看重。 刘凌之前便看出陈少游似乎很得正景帝的看重,刚才的几句试探下来,她已然确信,陈少游她不能动! 可她一想到她在后宫没个有势力的娘家做依靠,还背上逆臣之女的名声,她该如何在后宫立足?而她原本是能给刘嘉翻案的,她明明就要能挺直腰杆了,可是,陈少游却横插一脚,坏了她的事! 她怎能容得下这口气! “听说陈少游对惜月公主很是情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刘凌羡慕的目光看向正景帝:“若是真的,倒叫人羡慕。” 正景帝扬眉:“羡慕,凌儿是觉得朕对你不够深情?” 刘凌酸道:“三郎那么多妃嫔,他陈少游就一妻一妾,且他还对妻子情深一片,我听说他到现在都还没碰清灵郡主一个手指头,这样的夫婿,不是惹人羡慕是什么?” 正景帝闻言蹙了蹙眉,“陈少游真没碰清灵郡主?” “不过是底下宫女们瞎说着玩呢,说是跟清灵郡主陪嫁的几个丫头交好,这才知道了一些。” 刘凌笑着:“三郎,你可别管到人家后宅去,虽然宝亲王很疼爱这清灵郡主,可你身为皇上总不能干涉人家内宅之事,我就觉得陈少游独宠惜月公主很让人称羡。” “称羡?”正景帝声音微冷,“独宠正妻却让作为郡主的小妾守活寡?要是别的人也就罢了,可封清灵是朕下了圣旨赏给他的,他竟敢无视朕的圣旨,跟封清灵连圆房都做不到,这是要抗旨!” 刘凌脸一白,“三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他对夫人情深,没想到他会生了抗旨的心思……是我糊涂了,三郎赐的郡主给他做妾,他怎么能冷落?是我思虑不周,还说出羡慕的话来,我真是……我……” 眼看着刘凌又急又慌的模样,正景帝轻轻一叹,揽着她:“没有怪你,我刚刚只是被陈少游气到了,你说得对,他只是对商请月感情太深,并非生了抗旨的心思,可朕也不能让他打朕的脸,不能让他让堂堂一个郡主给他为妾后还独守空房。” 刘凌乖巧的贴在正景帝的胸口,眼里的眸光幽深,正景帝果然是不想动陈少游。 “明日便让张峦找个有经验的嬷嬷去伺候清灵郡主,朕就不信,陈少游还敢冷落清灵郡主。” “皇上,李嬷嬷去伺候清灵郡主吧,李嬷嬷跟了我十来年,宝亲王要是知道你把李嬷嬷派去伺候清灵郡主,他也会知道你对他的看重跟爱护。”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口谕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正景帝素来知道宝亲王敬重刘凌,对刘凌身边的人也会高看几分,故而听刘凌的提议,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也好,让李嬷嬷看着陈少游跟封清灵圆房后再回来伺候你。” 刘凌低低的应下。 既然陈少游她动不了,那她就让他后宅不宁。 不是说跟商请月夫妻情深么?她偏让他夫妻二人再无安宁! 陈少游让她不好过,她也要让他尝尝不好过的滋味。 次日,贵妃身边的管事嬷嬷来公主府伺候封清灵的事便传进了商请月的耳朵。 彼时,她正在喝粥,听见钱嬷嬷说起李嬷嬷时,她面色微微沉了沉,随后又若无其事的道:“华光院的事,留意着。” 这厢商请月才用过早饭,李嬷嬷便来了。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标准的礼仪,标准的姿态。 李嬷嬷目不斜视的跪在商请月脚下,不急不缓的道:“奴婢来是奉皇上之命来伺候清灵郡主,顺便给驸马传皇上的口谕。” 听见最后一句话,商请月的眼眸眯了眯,给钱嬷嬷使了个眼色,钱嬷嬷连忙扶起李嬷嬷,“李妹妹传皇上口谕可不能跪我家公主,这不是折煞我家公主么?” 李嬷嬷规规矩矩的道:“口谕是传给驸马的,不是传给公主,钱姐姐无需惶恐。” 商请月看了看李嬷嬷,问道:“嬷嬷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了吧?” 李嬷嬷眼皮子抬了抬,回道:“奴婢跟了贵妃娘娘十一年了。” 商请月笑笑:“不知嬷嬷来伺候清灵郡主,是伺候一段时日呢,还是长久伺候?” “娘娘说清灵郡主不懂得伺候人,让奴婢教教郡主人事,只要清灵郡主学会伺候驸马了,奴婢便完成了任务,就可以回宫给娘娘复命了。” 商请月脸色不变,嘴角的笑意依旧,只衣袖中的一双手已然捏得死紧。 竟是派人来盯着陈少游跟封清灵圆房么? 刘凌! 上辈子害她的孩儿,害她跟陈少游分离一世,这辈子,竟还要给她找不痛快! 原本她想着上辈子的仇上辈子已经了了,今生她就当再不认识刘凌,可刘凌竟还是招惹了她! 挥退了李嬷嬷后,商请月对念奴道:“去找秦柔,告诉她,我要她整垮刘凌,轻则进冷宫,重则死,这是我要她帮我做的第一件事。” “是。” 对于商请月的这件事,秦柔并不觉得多为难,毕竟在她那个位置,刘凌留不得! 这边秦柔刚应下商请月的事,那边陈少游回府后便听到李嬷嬷训读的正景帝口谕。 竟是要他不能独宠正妻,一月内要至少有十天在封清灵的院子! “微臣谨听皇上口谕。” 陈少游淡淡的看了李嬷嬷一眼,没有多言便要去商请月的阁楼。 李嬷嬷稳稳的拦在陈少游身前,“驸马,皇上说了您一月至少要有十天宿在清灵郡主的院子。” “李嬷嬷,皇上的口谕可有说从今夜开始执行?本官怎么没听见你说?” 陈少游淡淡的话语说出,浑身便散发出一阵寒意。 李嬷嬷一个哆嗦,仔细的想了想,正景帝是没直接说要陈少游今夜就宿在华光院的话,可正景帝当时的意思就是让陈少游赶紧跟封清灵圆房。 她没想到皇上都亲自下口谕了陈少游还不跟封清灵圆房,一时有些拿不准陈少有的想法。 “驸马,可皇上的意思是……” “一个月有十天宿在华光院,本官知道了。李嬷嬷若是得闲,便数一数,现在九月初三,等这个月只剩十天了,嬷嬷再来让本官去华光院。” 陈少游丢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走过木桥时,陈少游边走边冷声吩咐道:“凌风,地道的事二十天内完成!” “是。” 陈少游冷着脸进了阁楼,看到商请月正在给他缝制着衣衫,冷凝的脸色微缓。 “接到什么口谕了?”商请月知道准没好事,不过还是问了。 陈少游微微蹙眉:“不必搭理。” 商请月道:“是不是要你跟封清灵圆房?” 陈少游沉沉的看着她,“不错。” 商请月指尖一痛,被针扎的手指便冒出了鲜血。 陈少游一叹,轻轻的给她擦拭着鲜红的血滴:“别担心,我会解决。” 解决?商请月苦笑,又是口谕,又是宫里来人,他除了上封清灵的床,还能怎么解决? “相信我。” 陈少游握紧他的手。 “信我,嗯?” 商请月垂眸:“好。” 陈少游在正景帝下口谕后,一连半个月都不曾去过华光院,李嬷嬷一一回禀。 正景帝看陈少游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冷。 这日,是姜皇后的生辰,虽没有大办,却也邀了不少诰命夫人进宫庆贺。 商请月跟封清灵皆收到了姜太后的请帖。 惜月公主府外停着两辆马车,皆是精致华贵。 商请月一袭牡丹华裳,宫女太监们拥着她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车帘还未放下,一袭鹅黄色束身长裙的封清灵款款立在商请月的马车边上。 “奴婢见过夫人。” 商请月看着淡然含笑的封清灵,她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穿着张扬,淡淡的笑意温婉柔和,这样的封清灵,有着一种与世无争的美。 商请月垂了垂眸,就容貌而言,她是不如封清灵的。 不过,陈少游的眼只容得下她,陈少游的心只容得下她,这就足够。 商请月含着笑颔首:“时辰不早了,郡主快上你的马车吧。” “是。” 商请月车帘还未放下,便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她抬眸望去,只见陈少游的专用马车稳稳的停下,车上下来了两人。 正是陈少游跟沈书衍。 见到商请月要出门,陈少游便走了过来:“要进宫了?” “嗯。”商请月点头,看了含笑的沈书衍一眼,道:“你们有事就进去吧。” 陈少游还未说话,封清灵便道:“给相公请安。” 陈少游神色淡淡的道:“时辰不早就别耽搁了。” 说完,看了商请月一眼便跟着沈书衍进了府。 封清灵的眼里划过一丝落寞,对着商请月福了一礼才上了后面的马车。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太子落水(月票五十)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个小妾还跟小姐一样的马车,我们府上的总管是怎么安排的?” 车帘放下,小词便蹙着眉头问钱嬷嬷。 钱嬷嬷一叹,“小安子安排的,我找他说了,可他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商请月闭上眼,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 小安子本就是正景帝的人,只怕这一切都是正景帝的授意。 正景帝对陈少游的不满不能对他发作,就会让她出点气,谁叫她是妒妇呢? 在正景帝的眼里,恐怕以为陈少游不碰封清灵是受了她的唆使。 实际上,也差不多。 妒妇就妒妇吧,只要她跟陈少游心里舒服,妒妇的名头她担下便是。 只是…… 商请月看着车外,只怕她心里舒服的日子也就这两天了,一月有十日要去华光院的口谕,陈少游怎么也不能违抗的。 今日已经是九月二十了,剩下的日子,陈少游就要去封清灵那里了,她的相公,将不再是她一个人的。 …… 栖凤宫很是热闹,商请月给姜皇后请安后便被墨太后传了去。 然而,她还没能见到墨太后,便在后花园看见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坐在池塘边上发呆,看那明黄色的衣着不难猜到那孩子的身份,宫中除了太上皇跟正景帝,便只有太子敢穿明黄色的衣服,那小孩子应是正景帝的长子,前两日刚册封的太子王靖。 商请月看到王靖身后无宫人跟随,微微蹙眉,王靖身为太子,还那么小,怎么会没有宫女太监跟着? 不过想归想,商请月没有要去过问的意思,她跟着彩月直直的往慈宁公的方向去,却在走了几步后,听见了噗通一声。 她猛地回头,便见之前还在发呆的王靖竟然落了池塘里,扑腾了一会儿便沉了下去。 她脸色一变,“小词快去……” “小姐,奴婢不会游水。” 小词急得眼泪都掉了。 商请月连忙看向念奴,念奴也是郑重的摇头。 “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子殿下落水了,快来人啊。” 彩月也慌了神,她们就四人,商请月带着念奴小词跟她,她们都不会游水,却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否则,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正景帝迁怒下来,便是死路一条。 一咬牙,正打算跳水的商请月却见长乐公主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不一会儿,池塘边聚集了许多夫人,池塘里也跳下许多宫女太监。 长乐公主抱着湿漉漉的王靖游出水面,刚到岸上,便连声大喊:“赶紧传太医!” 商请月疾步走过去。 王靖已经不省人事,长乐公主手足无措的摇着王靖:“太子,太子,你醒醒,太子……靖儿……靖儿快醒醒,我是姑姑啊,靖儿!” 商请月顾不得许多,按着记忆中她落水后被玉芝救下的方式,用力的按压着王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按压着。 “啪” 一巴掌打下,商请月被姜皇后一把推开,几乎在同一时刻,王靖吐出了一肚子的水。 “哇,母后……娘……” 王靖大哭起来,姜皇后抖着身子抱着王靖,满脸的眼泪,“靖儿不哭,不哭了靖儿,娘在,娘在呢。”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刘凌的目光自商请月的身上转了一圈,一脸担忧的看着大哭的王靖:“靖儿这是怎么就落水了?” 姜皇后一边安慰着哭泣的王靖,一边吩咐宫人去请太医,末了,她才咬牙切齿的看向商请月:“全部去栖凤宫。把太子的乳母跟伺候的人全部带过去!” 商请月紧蹙着眉头,迎着所有贵妇打量的目光,她只觉得口中血腥味太重。 “惜月公主,劳烦您跟着去一趟栖凤宫。” 说话的是姜皇后身边的女官。 商请月淡淡的点头。 商请月跟着一众贵妇的身后去往栖凤宫,封清灵在她的身后。 小词心疼的拿出手帕就要往商请月的嘴上拭去。 商请月皱眉:“怎么?” 念奴沉沉的看了小词一眼:“您的嘴角有血迹。” 商请月眸光一深,声音轻轻的道:“很显眼么?” 小词红着眼点头,“刚才皇后娘娘出手的时候,念奴想要阻止,可是被女婢拦住了,不然您也不会……” “你做得对。” 商请月沉沉一叹,在皇宫里对皇后出手,还是在那样的一个情况下,只怕她就要背上一个谋害太子的大罪了。 商请月并没有怪她,小词却还是很自责没能保护好商请月,她心疼的道:“小姐擦一擦嘴角的血迹吧。” 商请月一笑,“先留着。” 商请月身后的封清灵把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垂首敛目。 …… 赵院判给王靖查看过后,开了几服药,道:“太子受了惊吓,又受了凉,得好好卧床养几日。” 姜皇后松了一口气,想到她看到商请月按压着王靖的场景,她又一慌:“赵院判,你看看靖儿的胸口可有损伤?之前惜月公主曾按住他使劲压……” 赵院判温和的道:“臣已经看过了,太子身体很好,没什么皮外伤也那没什么内伤,倒是全靠惜月公主的按压,把太子腹中的水都按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姜皇后的神色僵住。 赵院判说全靠商请月的按压才救了靖儿? 那她刚刚打商请月的那一巴掌…… “咦,公主这是怎么了?” 看到商请月嘴角的血迹,赵院判皱眉:“怎么脸也肿了?臣刚才从太后那儿过来,她还在问您怎么还不去慈宁宫?” 一时,那些看到商请月被姜皇后打的夫人们一个个的埋着脑袋,就连姜皇后也神色讪讪。 “刚刚惜月公主给太子按压腹中的水的时候,皇后娘娘不知情,不小心伤到了惜月公主。” 刘凌笑道,话锋一转便又接着道:“不过说起来,太子好好的在御花园里玩着,怎么会突然落了水呢?” 姜皇后的脸冷了起来:“来人,把伺候太子的人都给本宫带上来。” 十来个宫女太监哆嗦的跪着直发抖。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冤枉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用姜皇后多余的话,太子的嬷嬷便交代了起来。 他们原本陪着太子在御花园里玩,中途太子跟他们玩起了捉迷藏,这一躲,太子就失足落了水。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本宫拉下去,杖毙!”姜皇后白着脸,一想到她差点失去儿子,她就忍不住后怕。 “皇嫂,我有话说。” 刚换了一身衣裙的长乐公主白着脸,头发湿湿嗒嗒的还滴着水。 姜皇后一把拉着她,打心眼里的感激,若不是长乐,她的靖儿恐怕就没命了。 “长乐,快坐下,有什么话你说,皇嫂听着。” 长乐公主白着脸道:“皇嫂,我亲眼看到靖儿是被人推落下水的。” 此言一出,整个宫里鸦雀无声。 姜皇后眼里的冷光渐浓,她虽然知道靖儿落水肯定有蹊跷,却不知道长乐竟然看到了推靖儿的人。 “推靖儿的人是谁?” 商请月的眸光凝了凝,姜皇后没有怀疑长乐公主话中的真假,开口就问是谁。 这后宫的争斗,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是……”长乐公主白着脸,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袖。 姜皇后的目光凝着她:“长乐,你只管说,本宫会护着你。” “是……”宫里的人都直直的看着长乐公主,她猛地闭上眼:“是德妃娘娘身边的易嬷嬷。” 商请月猛然抬首。 不可能! 秦柔怎么会害太子! 商请月忽地白了脸,秦柔有害太子的动机。 因为只要太子一死,那她所生的二皇子王彦便成了正景帝唯一的子嗣,将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储君之人。 可是王彦还不到一岁,秦柔的根基也还不稳,她怎么会突然出手,还让长乐公主看到了? 商请月怎么想怎么不对。 她忽地看向刘凌,只见刘凌满脸不可置信的道:“秦妹妹的掌事嬷嬷?她怎么会对太子下手?” 刘凌这一问,却无人敢答。 因为谁都已经猜到了易嬷嬷为何这样做。 杀太子,为二皇子铺路。 而易嬷嬷的背后,便是德妃秦柔。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我命易嬷嬷害太子殿下么?” 栖凤宫的宫门处走来一个淡妆素衫的女子,一身的冰冷气息席卷而来,秦柔对着姜皇后跪下:“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姜皇后沉声道:“德妃,易嬷嬷呢?” 秦柔看着姜皇后:“娘娘,易嬷嬷自尽在房中,留下遗书说是我指使她谋害太子殿下。” 秦柔自怀里拿出一封血书。 姜皇后接过一看,竟全是对太子殿下的愧疚,血书中还说了这一切都是受秦柔的指使,她也是无可奈何。 “臣妾看到这封血书便来了这里,臣妾只想说一句,臣妾冤枉。”秦柔郑重其事的对姜皇后磕了一个头,“若娘娘不信,臣妾也无话可说。” 对于秦柔这光明的模样,姜皇后倒还真是信了几分,一时犹疑不定。 刘凌冷笑:“德妃,好一个以退为进啊,明明让人害了太子还能这么信誓旦旦的说冤枉,你宫里的易嬷嬷都承认了,你还在这里做戏,是把皇后娘娘当傻子么?你可知道靖儿刚刚差点就没了性命!” 说完,刘凌狠狠的瞪着秦柔:“靖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皇后娘娘仁慈不发落你,本宫却是要给靖儿讨一个公道的!” “贵妃娘娘想要如何?”秦柔直直的看着刘凌。 “请皇上来定夺!”刘凌再不看秦柔,而是看向姜皇后:“皇后娘娘,您觉得呢?” 姜皇后深深的看着刘凌,若说她之前还怀疑秦柔,那么眼下,她已经确信秦柔所言非虚。 想要害她的儿子的人,是刘凌! 靖儿一旦出事,她势必崩溃,作为“谋害”太子的秦柔被查出来,必也是逃不过一个死的,那时,只有一个刘凌独大,没了生母庇佑的二皇子还能在刘凌的眼皮子底下活着? 姜皇后再次白了脸。 若不是长乐公主,只怕刘凌的算计就成功了。 张了张嘴,姜皇后想说这一切都是刘凌所为,可话到嘴边却堪堪的住了嘴。 她说了不会有人信,因为她没有证据,更何况,正景帝也不会信,刘凌一直对靖儿极好,正景帝对她也有着特别的敬重,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正景帝不会信刘凌会害靖儿。 深呼了一口气,姜皇后的眼神蓦地变得幽深,既然她没能揪出刘凌,可若能就势除掉秦柔,她也是乐意的。 “来人,请皇上来,德妃谋害太子,请皇上来给太子一个公道!” 刘凌勾了勾唇角。 商请月心下一咯噔,担忧的朝秦柔看去。 秦柔嘲弄的看着刘凌跟姜皇后,眼里慢慢的蒙上一层寒霜。 “不必请了,朕都已经听见了。” 正景帝沉着脸进了殿,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秦柔,他抱起瑟瑟发抖的王靖,低声安慰了几句后,让人抱到了偏殿。 正景帝凌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柔:“是不是你?” 秦柔苦笑,眼里的坚定又带着疏离:“皇上不是已经信了贵妃娘娘的话了么?问臣妾又有何意义?” 正景帝直直的看着秦柔:“你只说,是不是你。” “不是!”秦柔镇定的道:“臣妾冤枉。” “传旨,德妃管束宫人不严,导致太子差点被害,着废去德妃称号,贬为秦妃,禁足三月,二皇子交由皇后抚养,钦此。” “皇上!”秦柔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抹慌色:“彦儿还小,皇上要怎么惩罚臣妾臣妾都认,可臣妾不能没有彦儿,求皇上恩典。” “皇上,二皇子还小,离不得娘,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商请月跪在秦柔的身侧,那张被姜皇后打红肿的脸颊便落入了正景帝的眼中。 商请月因何被打,正景帝早在来栖凤宫之前便已知晓,赵院判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故而,对帮了王靖还被挨打的商请月,正景帝终究还是带了一丝浅浅的亏欠,又想着现在正是用陈少游的时候,也不能让陈少游跟他离了心。 可若不对秦柔严惩,他又不能给姜皇后一个交代。 “皇上,当初表妹难产,那时您分身乏术,是臣妹找了太医救了他们母子二人,对此,臣妹不敢邀功,但求皇上能让他们母子不要骨肉分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燕归 第一百九十五章 商请月定定的看着沉默的正景帝又道:“当初,皇上还欠臣妹一个人情,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正景帝眯了眯眼,她说的是前太子王长照当初被言王设计,而他曾让小安子安抚她,让她别让帮陈德妃对付前太子。 那时她对小安子说过,说让他记着欠她一个人情。 却不想,他都要忘了的事,她却还记得好好的。 正景帝淡笑,眼里没多少情绪,“朕便答应你所求,只是皇妹,这个人情用了,朕以后可就不欠你了。” 正景帝带着凉意的声音让商请月浑身一僵,她知道,用正景帝并不曾给她亲口允诺的人情来跟他谈条件,这无疑是让原本就不喜她的正景帝对她更为不喜,可她却无法看着秦柔的孩子跟秦柔母子分离,谁知道姜皇后会怎样对待那个孩子。 何况还有一个心机深沉的刘凌在,她又怎会袖手旁观。 “二皇子依旧跟着秦妃,秦妃禁足再加一月。” 正景帝冷淡的声音传来,秦柔谢恩。 商请月看到刘凌眼里划过一抹失望,她的心便是一沉。 姜皇后能看透的局,上辈子暗中那么观察过刘凌的商请月又怎会看不出。 今日的事,恐怕都是刘凌的局。 局中被套的人不仅是太子,还有秦柔。 商请月沉沉的目光微凉,秦柔还没对刘凌下手,刘凌就已经让秦柔败了一截。 “长乐公主就太子有功,传旨,赏长乐公主华锦两匹,白银千两,即日起,长喜公主恢复皇家公主一应用度,钦此。” 连下两道圣旨后,正景帝去了偏殿。 商请月也没再去慈宁宫,跟彩月说了几句后便出了宫。 几乎是商请月刚回府,封清灵还在给她请安的时候,宫里的张峦便来了。 传口谕。 皇上的口谕。 商请月嘲讽的笑了。 竟是要让陈少游今夜便宠幸封清灵,李嬷嬷奉命收元怕回宫复命。 张峦走后,封清灵噗通一声跪在商请月跟陈少游的跟前:“夫人,相公,奴婢不知皇上为何会有这样的口谕,今日奴婢一直跟着夫人,只有夫人要去慈宁宫那会儿没跟着,可出了太子殿下的事后,奴婢就一直跟着夫人去了栖凤宫。” 封清灵双眼挂着泪珠,那着急辩解的模样楚楚可怜:“奴婢没有对外说一句府里的事,也不曾跟姐夫说过什么,夫人,皇上的口谕我……” “好了!”商请月今日颇觉疲惫,不想再听封清灵的解释:“我累了。” 封清灵住了嘴,目光祈求的看向陈少游。 陈少游却不看她,只直直的看着商请月:“请月,今夜……” “相公,皇命不可违逆,我知道。”商请月低声笑了笑,看了看不卑不亢的李嬷嬷,商请月垂眸进了她的阁楼。 那步子,那身影,映入陈少游的眼中,他冷冷的看了守着他的李嬷嬷一眼:“去华光院!” 说完,拂袖而去! 封清灵被李嬷嬷扶起,脸上挂着轻愁,眼里却是极快的闪过一丝光亮。 华光院封清灵的屋子外守着李嬷嬷。 门刚关上,封清灵便羞涩的立在陈少游的身侧:“相公,我……奴婢给你宽衣……” “今日,我累了。” 陈少游大步走开,封清灵伸出给他宽衣的手便僵在空中。 她僵硬的往陈少游看去,只见陈少游咬破了指尖,床上的锦帕被他染上些许血迹,他道:“今日便委屈你了。” 如此一句后,他便侧躺在屏风外的软塌上睡下。 见她还在含泪欲语,他皱了皱眉:“吹灯,晚上我不喜欢有光亮,以后我来你这里,记得吹灯。” 以后我来你这里。 封清灵的眼里晃过光华,他现在虽然不愿意碰她,可他却说以后还来这里。 封清灵笑了,他今日不愿意动她,兴许是被皇上押着跟她圆房惹了他的不快,待明日李嬷嬷一走,他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这样一想,封清灵便乖巧的吹了蜡烛,安静的睡到了床上。 陈少游的眼里划过凉意,心下有着一声重重的叹息。 也不知,商请月今夜会怎么样。 是不是像那日一样,大醉一场。 想到她喝醉的模样,想到她说的醉话,想到与她那日的疯狂,他的小腹一紧,心下又是一叹,他此刻睡在别的女人的屋子里,却是想着与商请月欢好的画面。 才分开多久,他便想她了。 陈少游猜的没错,商请月确实在喝酒。 但她不是在阁楼。 而是在流水溪。 念奴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的看着喝了两壶胭脂醉还面不改色的商请月。 商请月懒懒的单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酒杯,里面满满的酒溢出些许。 她笑,然后仰起头,就像喝水一样把酒一饮而尽。 “念奴,过来陪我喝一杯。” 商请月倒着酒,双眼清明,竟是一点醉意也没有。 “小姐,该回去了。” “你呀,太死板,我应该带小词出来的。” 商请月没看念奴,自顾自的喝着酒,“回去做什么呢?” 陈少游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回不回府,谁又知道? 念奴无奈,便这么守了商请月许久。 子时,商请月终于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念奴赶紧扶住她:“小姐,要回去了?” 商请月摇摇头,一身的酒气的她指着温泉的池子:“我要泡澡,今夜,不回了。” 说完,便褪着衣裙,扯了半天都没能扯下腰间的衣带。 她不禁有些恼了,念奴要帮她,她也不答应:“我自己来。” 那跟腰带较真的模样,让念奴很是无语。 “咦?” “谁?” 屋里突然冒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念奴冷着脸护在商请月的面前。 “你是商请月?”一个红色衣裙的女子不知从何处进了屋子,目光细细的打量着的满脸通红的商请月。 商请月虽然喝醉了,却还是有着几分清明,她努力的眨了眨眼:“我是商请月,你是谁?” “我啊?”红衣女子轻轻一笑,身影一转便稳稳的坐在商请月刚刚喝酒的桌案前:“我叫燕归。” 燕归? 商请月的脑子里把这个名字想了个遍,她皱眉:“不认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何其容易 第一百九十六章 燕归拿起商请月喝剩下的半壶酒一通猛喝,临了还吧嗒吧嗒了嘴,一脸遗憾的看着空空的酒壶,在看到商请月喝丢在一旁的五个酒壶时,她撇了撇嘴:“你这么能喝啊,也不给我留点。” 商请月见燕归喝了她的酒,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不悦的道:“你出去,这里不是你的屋子。” “姑娘,我家小姐请你离开。”念奴警惕的看着燕归,知道她是个会功夫的,神色便也就冷厉许多。 燕归没搭理念奴,反而对着商请月呵呵一笑:“你要是给我两壶胭脂醉,我就马上离开,否则我今晚就赖着你了。” “赖着我?”听到这话,商请月笑了:“也好,今晚我一个人也甚是无趣,若你跟我喝酒到天明,我就给你胭脂醉,要多少我给多少。” “一言为定!”燕归眸光大亮。 商请月也不解衣裙泡澡了,几步走到燕归的旁边坐下,吩咐念奴道:“念奴,去找店小二拿几壶胭脂醉来。” 念奴皱眉:“小姐,该回去了。” “快去!”商请月不耐的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念奴不放心商请月跟燕归待在一起,又不敢违背商请月的吩咐,只得开了窗,对着浓浓的夜色里说了一句:“护好小姐。” 王慕然跟陈少游都派有人暗中保护着商请月,听到她的话,那些人就会对燕归看得更紧,这样,她也放心了。 看着念奴离去,燕归的目光往屋子的四周看了看,不由得挑了挑眉。 竟是有六七个高手守在这个雅间的四周,她毫不怀疑,若是她对商请月有什么恶意,那她绝对会有命来,无命走。 燕归看着神色已然迷茫的商请月,轻轻的抬了抬眉梢。 这边,念奴刚吩咐流水溪的掌柜拿酒,那边,流水溪的掌柜便匆匆的敲了一间雅间的门。 门被打开,流风那张冰冷的脸便出现在掌柜的视线里。 掌柜恭敬的笑着:“风爷,小的有事求见东家。” 流风侧过身,掌柜便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沈书衍正在看账本,见到掌柜的,他淡笑道:“又来要酒了?” 掌柜的点头,试探的道:“东家,天字三号间的客人已经要了五壶胭脂醉了,再喝下去,会不会出事?” 沈书衍放下手中的账本,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他眼里的一抹疼惜:“给她,她要多少都给她送去,那酒虽然烈,却不会伤身,由她去吧。” 胭脂醉本就是特意为女子而酿的酒,虽然烈,却不伤身,还极为养颜。 掌柜的是沈书衍的心腹,他自是知道胭脂醉伤不了商请月,他之所以来问,不过是想知道要不要把商请月送回公主府罢了。 如今听得沈书衍的吩咐,他知道,沈书衍是打算由着商请月宿醉了。 掌柜应下:“小的知道了。” 掌柜退下后,沈书衍起身走到窗户边,谷中的习习凉风便吹了过来,他被冷风一吹,咳嗽了几声。 待咳嗽停下后,他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喃喃的道:“子时了,你还打算喝到什么时候呢?” “公子,柳州跟西域的几个管事还在悠然居等你,他们明早还得赶回去。” 流风冷冷的话没让沈书衍有一点动静,他也不再开口,虽然几个管事的到沈书衍的示下后早走一日便能多赚一日的银子,可眼下的沈书衍显然没把那点银子放在心上。 “流风,你说,她一个女子,能重金一掷而面不改色,明明是个果断聪慧的,可为何,陈少游不过是纳了一个妾,不过是要了一个女人,她怎么就会柔弱成这样呢?” 沈书衍看着夜色,低低的说着。 他身后的流风一个字也没说,他也不必说。 因为沈书衍就没想要他说。 沈书衍低低一笑:“柔弱得,我看了,都不像她了。” 他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的沉闷让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难受。 “陈少游,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在那日皇上赐婚时,会那样强硬了。” 沈书衍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复杂。 商请月的柔弱,陈少游比谁都知道。 可皇命在身,他还是不能不妥协,明知她会难过,可却无可奈何。 就如同商请月明知陈少游并非成心碰封清灵,可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在乎。 商请月太在乎陈少游。 她现在有多难过,她现在伤得有多重,就证明她把陈少游看得有多重。 沈书衍轻轻的笑了笑,因为知道她难过,所以知道她在这里的时候,他丢下了柳州跟西域来的重要的几个管事,只为在这里……陪她。 远远的看着她。 看着她难过,看着她喝醉。 哪怕,她并不知道,他就在她的隔壁。 他不知道,到底何时她进了他的心,只知道在他想要表明他的心意时,她已经心有了陈少游。 他以为,不过是个他欣赏的女人而已,放下她,何其容易。 却不知道,她不知何时已经在他的心里扎根。 明明在她跟陈少游在一起后,他便已经刻意与她疏远。 明明,他们后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 这夜,王慕然挥退来给他禀报的的暗卫,脸色阴沉得可怕。 陆烟挺着大肚子,皱眉问他:“月儿被姜皇后打了?” “王长寻还下了口谕,让陈少游今夜毋必跟封清灵圆房,现在月儿还在流水溪买醉!”王慕然冷笑着。 陆烟闻言一叹:“别动怒,月儿她现在的委屈只是一时的,你可别一时生气乱了大局。” 王慕然何尝不知道陆烟说的话中之意,他现在还在部署,最忌急躁,可一想到商请月无助难过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立刻把王长寻给一刀两断! 在王慕然盛怒的时候,商请月正在似有似无的看着等胭脂醉等得不耐烦的燕归。 燕归见到掌柜亲自送上来的胭脂醉时眸光大亮,她一把从掌柜的手里抢到了胭脂醉,那两眼放光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渴了好几日的人忽然见到了琼浆玉露。 掌柜忽然的瞪大了双眼。 第一百九十七章 酒品 第一百九十七章 倒不是因为燕归拿着酒壶就开喝的粗鲁,而是…… “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夫人? 商请月微微眯了眯眼。 燕归擦了擦嘴角的酒,睨了掌柜的一眼:“沈书衍来了这里,我跟他来的,不行?” 掌柜的讪讪一笑,余光偷偷的看了揉着眉心的商请月,低声道:“夫人,东家说您不能喝酒。” “闭嘴!”燕归扫了掌柜的一眼:“我还没嫁给沈书衍呢,就想管我了?” “可是……” “滚出去!” 商请月一边揉着眉心,一边似笑非笑的睨着燕归气急败坏的模样。 “夫人?沈书衍?”商请月迷茫的眼已经是一片清明:“你跟沈书衍认识?” 还关系匪浅。 燕归冷哼一声坐到商请月的身边:“认识,还是未婚夫妇。” “未婚夫妇?”商请月因喝酒而晕红的脸上写满了惊诧。 燕归沉着脸,一想起与沈书衍相遇的那天,她就觉得手中的胭脂醉也没了那么好喝了。 “不错,你应该没几日就会收到我跟沈书衍成亲的请帖了。” 说了这么一句,燕归不欲再提沈书衍,不耐的道:“商请月,这酒你还喝不喝了?” 商请月要说对燕归跟沈书衍的事不好奇是假的,可看燕归的模样恐怕也不会多说了。 她笑了笑,拿过一壶酒,看着燕归:“喝酒可以,你总要告诉我,你怎么认识我的。” 商请月懒懒的笑着,她虽然是有了些醉意,但还没有糊涂,燕归一进她的屋子就叫她的名字,可以看出,这个女子一定是知道她的。 燕归哼了哼,“我是沈书衍的未婚妻,你这个表妹,我还是知道一点。再有,我是陈少游的师妹,对于你这个师嫂,我知道的也多了一点。 之前沈书衍本来是在跟管事们谈事,忽然就来了这里,我就偷跟着来了,我看他老是让掌柜的来这间屋子伺候,便来了,看到你就好奇的问问,因为能让沈书衍上心的女子,除了他那三个妹妹,就只有一个商请月了。” 商请月错愕的看着燕归,自动忽视燕归口中最后的话,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前面的几句去了。 沈书衍的未婚妻,这个有点可能。 可陈少游的师妹?她怎么没听陈少游说过他还有个师妹? “我跟沈书衍的事就不跟你多说了,至于跟陈少游的关系,你回去慢慢问陈少游,现在……”燕归摇了摇胭脂醉:“现在,喝酒!” 商请月狐疑的看了燕归一眼,红衣张扬,眉眼清秀,举手投足间肆意潇洒,这样的女子,很和她的眼缘。 也好,有人陪她喝酒,也是好的。 “好。” “看你很喜欢喝酒,那我们就拼一拼,看谁先倒。”燕归利落的拿起酒壶,眼里闪着点点的光亮。 商请月勾唇一笑:“奉陪。” 这边喝得痛快,那边,沈书衍听见掌柜的禀报,头疼的揉着眉心。 “燕归那酒品……” 话没说完,他便笑出了声。 他突然,就期待接下来的事了。 一个时辰后,念奴驾着满脸晕红的燕归,却一个不小心被燕归一掌打退,她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见燕归抱着商请月一通乱亲。 商请月踉跄的在屋子里跑着,逃避着燕归的非礼。 她脸上的红晕未退,可那双眼里的恼怒跟无奈很是猛烈,她一边避着燕归那嘟起的红唇,一边沉声吩咐着念奴:“念奴,赶紧把她给我丢出去!” 念奴见着燕归在屋里追着商请月跑得团团转,忍不住抽了抽唇角,却还是认命的去拉住已经和昏了头的燕归。 燕归的功夫很不错,被念奴拉住后,她反手一拉,在念奴没有任何的准备下,红唇“啵”的一声印在了念奴的唇上。 瞬间,念奴石化。 商请月忍不住喷笑出声。 哪知燕归竟在念奴石化的瞬间挣脱了念奴的手,手指微动,纵身一跃便扑到了商请月的身上,两人齐齐的倒地,燕归一手控制住商请月的双手,脑袋直往商请月的胸口蹭了蹭,触到柔软,这才满意的闭上眼,嘴里还呢喃的道:“真软。” 商请月僵硬着身体,黑着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然而,燕归却还不够,那闲着的另一只爪子从商请月的腰上慢慢往上摸,一点一点…… “燕归!” 商请月咬压切齿的声音震得燕归皱了皱眉,她轻蹙眉头:“别吵。” 商请月气笑了,冷冷的看着呆若木鸡的念奴:“还不赶紧把人给我丢出去!” 念奴干干的咽了咽口水,一动不动的道:“她会点穴,属下动不了。” 商请月脸色沉得难看,使劲推了推身上的燕归,可竟推不动分毫! 商请月咬牙怒道:“燕归,你给我起来!” 可回答她的,是细小的呼噜声。 “来人!” “夫人。” “请月小姐。” 两个黑衣男子远远的跪在屋子的角落。 商请月也不管出现的是王慕然的人还是陈少游的,她的眼里汹涌着怒火:“把人给我提起来!” 瞬间,她只觉身子一轻,燕归被一个男子拎了起来。 “嗯,我的枕头还我。”燕归失了柔软的软枕,双眼迷茫的睁开,对着黑衣人便要抱去。 黑衣人毫不怜香惜玉的就给她一记手刀。 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商请月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燕归,对着黑衣人道:“能不能给念奴解穴?” 黑衣人点头,指尖在念奴身上一点,念奴便得了自由。 商请月蹲下,一把拉起了燕归的衣襟,她要确定这个燕归到底是不是女人! 竟做出如此男子才会做的放浪行为! 可手才摸到燕归的衣襟,她便回头吩咐那两个垂首的黑衣人:“下去!” “是。” 见那两个人离去,她才粗鲁的拉开了燕归的衣襟。 红色的肚兜微微撑起两团,商请月冷哼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肚兜带子一拉。 验明正身的燕归被商请月狠狠的瞪了一眼,她随便把衣服给燕归合好,对念奴道:“沈书衍在流水溪,燕归既然说是沈书衍的未婚妻,那就把她丢到沈书衍的房间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脂粉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念奴应道:“是。” 念奴一把抱起燕归,便又被商请月叫住,她冷笑道:“记得把她脱得一丝不剩!” 念奴默了默:“是。” 商请月待念奴出门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流水溪。 她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之前的那两个黑衣男子。 才上了她之前来时的马车,念奴就跟了上来。 “怎么样?”商请月沉声问道。 念奴回道:“沈书衍在屋子里,属下问他燕归可否是他的未婚妻。” “他怎么说?”商请月抬起眉梢。 “他说是!” “然后呢?” “然后属下就让流风转身,一把把燕归脱了个精光丢给了沈书衍。” 商请月闻言,嘴角勾了勾,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直到笑出了声:“念奴,做得好。” 钱嬷嬷跟凝香并不知商请月偷偷出门,可小词却是知道的,眼见着天都快亮了,商请月还没回来,小词虽然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小词着急的时候,屋门被打开。 她大喜,待看到来人的时候,她脸色微变…… 商请月回到公主府的后门便打发了车夫,念奴抱着她飞檐走壁,不一会儿便到了她的阁楼。 门被商请月打开,她揉着额头,踉跄着就要往床上躺去。 “夫人,喝得可尽兴?” 商请月的身子一僵。 她僵硬的往陈少游说话的方向看去,屋子里黑乎乎的,她看不真切,只依稀看到陈少游坐在软榻上的身影。 门被小词讪讪的关上,跟着她上楼的念奴已然失了踪影,商请月沉默了片刻,径直坐到床上。 “相公呢,跟美妾翻云覆雨,可尽兴了?” “翻云覆雨?” 陈少游的声音徒然沉下,一股寒意直逼商请月的脑门。 商请月不知是笑还是怒的开口:“难道不是?” 她今夜喝得有点过了头,酒劲上来了,她有些闷热,只想把衣衫都脱了。 于是,这么想,她就这么做了。 陈少游看着商请月旁若无人的脱起了衣裙。 从外衫到肚兜,竟连片刻的犹豫也不曾。 就这么赤身裸体的钻进了被子。 陈少游眼一沉,一拂衣袖便几步走到床边,刚刚才钻到被子里的人已然睡去。 他低垂了眸子,片刻便褪去衣衫,才准备上床便横出一只玉腿。 还好他早有准备,否则,被踹下床的事将会再次上演。 商请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出去!” 陈少游眯起眼:“为什么?” “我嫌脏!” 陈少游闻言,气笑了。 强势的上了床,陈少游一手把商请月扑腾的双手禁锢在她的头顶,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神色颇有些狠厉:“大晚上去流水溪喝酒,还嫌我脏……请月,我的话,你就是这么相信的?” 他说他不会碰别的女人,他说他只要她,可她竟全然不信么? 好,很好! “商请月,你自己来验一验,我到底有没有脏!” 话落,冰凉的唇狠狠的覆上商请月的唇瓣,带着雷霆之怒,失了往日的点点温柔。 须臾,商请月便觉得唇上一阵痛意袭来,随后,那仅剩的空气也随之消失殆尽。 就在商请月快窒息的时候,陈少游的唇终于离开了她,辗转在她的耳侧,声音温凉:“如何,闻到一丝别人的脂粉味没有?” 商请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口气,双手被禁锢,双脚被陈少游压住,她现在能动的除了嘴就是眼睛。 耳垂忽地一痛,陈少游淡淡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低喃而出:“有没有脂粉味,嗯?” 商请月冷笑:“你难道没闻到?” 陈少游皱了皱眉,想起封清灵的屋子里点着熏香,且女子的屋子总是有些脂粉香,他进了她的屋子,身上应是带了些香味。 他松开了商请月。 商请月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听着他下床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知道她说他脏的话很过分,她知道,她有些无理取闹了,可是,她就是接受不了,她就是容忍不了他的身下还有别的女人与他亲密无间。 被子被轻轻的揭起,然后,一个微凉的身子自她的身后环抱着她。 她一僵:“陈少……” “请月,我的衣服有那个房间的味道,我已经脱了。” “我没有碰封清灵一个手指头。” “也没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今后每月的那十日,我只要去她的屋子,也像今日一般,不会碰她一丝一毫。” “下次从她那里回来后,我一定记得沐浴换衣服。” “请月,这样,可好?” 耳边,那一句句温柔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宠溺,又有着浅浅的无奈。 商请月愣愣的听着,一字一句的百转了千回,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封清灵没有圆房,今后的每月那十天去也只去她那里过夜而不碰她?” “嗯,这样可好?” 商请月沉默着,封清灵会答应么,会愿意么? 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不碰她,她会不惊动正景帝或者宝亲王? 商请月不信。 “你让封清灵守活寡,她能答应么?” 陈少游的声音淡漠的响起:“那由不得她。” 况且,他也没打算让封清灵守活寡! 商请月转过身,定定的看着陈少游:“那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陈少游轻轻一笑:“明日自有封清灵的落红给他交代,至于以后,我自有安排。” “落红!”商请月眯起眼:“封清灵的落红?” 陈少游的双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身,淡声道:“她的落红是我割破手指的血。” 商请月愣住,随即缓缓的翘起嘴角,然而,那嘴角还未翘上去,便觉得上唇一痛,疼得她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陈少游轻声问道。 商请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刚才做的好事,我的嘴巴都被你咬破了!” “这是惩罚!”陈少游淡淡的说着,手指轻轻的抚上她的唇,无比的轻柔:“谁叫你,不信我。” 商请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奏效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陈少游没有再提商请月没有信他的事,他的手轻轻的抚上她白日被打的那边脸,声音微微冷了一瞬。 “疼么?” 商请月也不知为何,心里徒然一酸。 “你的脸,还疼么?”没听见她的回答,陈少游又问,声音极尽温柔。 “疼,被打的时候嘴巴还流了血。”她往他的怀里拱了拱,话语里不知是委屈还是撒娇。 陈少游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声音无波:“不会有下一次了。” “嗯?” 商请月抬头,不解的看着陈少游。 陈少游却不欲多说,目光凉凉的看着她。 “流水溪的酒好喝么?” 商请月对他突然的问话有些讪讪,往他的怀里又拱了拱:“少游,我有点冷。” 陈少游淡淡的睨了怀中不敢抬头的人一眼,把被子拢紧了一些,又问道:“还觉得我脏么?” “相公,天色也不早了,睡觉吧。”她闷在他的怀里,吐出的热气扑在他赤裸的胸口上。 陈少游的双眼眯起:“怎么不回答?” 商请月一咬牙,嘴巴往他胸口那凸起的小点咬去。 陈少游倒抽了一口凉气,小腹上窜起一股燥热。 商请月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美人计,看来是让他闭嘴最好的方法了。 小手顺着他的小腹缓缓向下,陈少游一声闷哼,双臂用力一带便把商请月压倒。 那如潭的眸子里汹涌着猛烈的焰火,他沙哑的道:“女人,你的美人计,奏效了。” 说完,再不给商请月一丝后悔的余地,带着她一起走向那愉悦的高峰。 精疲力尽之后的商请月恍惚中梦见自己拿着一个萝卜使劲的拔,可怎么也拔不动,然后他听见陈少游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喝酒后的胆子可不小,不过,我可以考虑让你以后睡觉前都喝一点。” 她皱了皱眉,她拔萝卜怎么跟喝酒扯上了关系?她只想把手中的萝卜拔出来。 不自觉的,她的手上又加重了力道。 耳边是陈少游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然后她的萝卜便没了,她伸手找了找没摸着,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手被握紧,她才沉沉的睡去。 沉睡的商请月却不知,黑暗中的陈少游看着她睡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她小小的手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还口口声声的说着“萝卜”,他不知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 次日,商请月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 小词把华光院的事说了个大概。 因着昨夜天还未亮陈少游便出了华光院,故而府中的下人都在说封清灵留不住陈少游,对封清灵这个本就不是他们主子的郡主看清了许多。 陶氏听见下人们嚼舌根,脸色很不好看,跟着罗氏去好好的安慰了一番封清灵。 商请月无所谓的笑笑:“念奴,给封清灵七情香的人找到了没有?” 念奴回道:“今早刚找到,那人说配七情香没有现货,要等些日子。” “嗯,无妨。”商请月心情极好,“也不急一时半刻的。” “对了,李嬷嬷已经回宫复命了。”小词悄悄的瞄了商请月一眼,见她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便又接着道:“拿着封清灵的落红走的。” 商请月抬眸看了小心翼翼的小词一眼,笑着嗯了一声。 小词惊住了,她家小姐这个表情不对啊。 昨夜明明还因为这事伤心难过,怎么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了,她却没有一丝难受,反而还……很高兴? 小词怎么也想不通,商请月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刘凌的宫里一大早便接见了李嬷嬷。 李嬷嬷把封清灵的落红拿给刘凌复命,顺带把陈少游没有留宿在刘凌屋子里的事说了。 刘凌嘲弄的笑了笑:“不留宿又怎样,还不是跟封清灵同房了?你回去吧,本宫会给皇上复命。” “回去?”李嬷嬷错愕的看着刘凌:“娘娘,清灵郡主跟陈大人已经圆房,奴婢还回去做什么?” 刘凌涂着指甲,闻言抬起头:“回去,搅乱陈少游的后宅!” 她要他的后宅不宁,她要他的表妹秦柔翻不了身。 敢跟她作对,她便要他付出代价! 此时的刘凌却不知,她已被秦柔放进了死局。 王慕然的府邸,陆烟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她靠在王慕然的怀里,眼眶微红,原因无它,只因为,她明日将要认祖归宗。 她本就是宁清远的女儿,这些年也常去宁家,但都是以宁北候夫人的娘家侄女的身份,而并非是宁家大小姐。 当年,墨皇后知道天华帝不会留下她腹中的孩子,故而,暗地里找到了宁清远,希望宁清远能给她找一个跟她同时生产的婴儿去掉包她的孩子出来。 端王于宁清远一家有大恩,宁清远自是答应了,也物色好了几个跟墨皇后同样月份的怀孕妇人,就等着墨皇后生产。 可没想到的是墨皇后竟提前了两个月生产,宁清远一时找不到婴儿去掉包,一咬牙就要把自己刚生下来三日的女儿去掉包,宁北候夫人甄氏惊急,跪求宁清远,可宁清远意已决,不得已,甄氏把丧夫借住在府上的妹妹的女儿抱给了宁清远,那个孩子也是三日前出生的,跟她的女儿同年同月同日生,为了不让妹妹起疑,她把自己的女儿给了妹妹,而她则对外宣称她的女儿被下人被人偷走了。 陆娇是甄氏的妹妹的长女,而那个被宁清远带进宫掉包,被天华帝摔死的孩子,则是陆娇的亲妹妹,而她的女儿便顶替了陆娇的妹妹的身份——陆烟。 这也是为什么,甄氏会那么护陆娇的原因,她对妹妹有愧,故而加倍的疼爱陆娇。 因着宁清远的这份恩情,端王给王慕然定下了陆烟,在二人成年后让二人成了亲。 因为当初掉包墨皇后的女儿时出了些差错,墨皇后的女儿被宫女辗转送出宫,后来便失了踪。王慕然找了几年这才在商谨言的府上找到商请月,确定商请月就是他的妹妹后,他守了她两年,在他要动身要来京城时,陆烟却怀孕了,故而两人便又等了一年这才回到京城。可陆烟却没有认祖归宗,而是依旧以陆烟的身份做他的妻子,不是陆烟不愿意恢复身份,而是天华帝多疑,对于他一向猜忌忌讳的宁家,突然找到了失踪的女儿,天华帝一定会彻查。 因为担心天华帝查出当年掉包之事来,所以陆烟一直都只能是陆烟,而不是宁锦落。 可如今天华帝已经离死不远,陆烟认祖归宗已不必担心,哪怕正景帝猜疑去查,恐怕也没多少时间能给他去查了。 王慕然眯起眼。 因为,他不会让正景帝坐那个位置太久。 第两百章 看场戏 第两百章 “主子。” 窗外的声音传来,陆烟自王慕然的怀里起来,笑道:“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王慕然笑道:“别累着。” 陆烟开门离去。 暗卫便跪到王慕然跟前:“主子,秦德妃身边不知哪来的暗卫把刘贵妃打晕了,还把刘贵妃宫里的两个侍卫丢到了刘贵妃的床上。” 王慕然眯起眼,他并未怀疑秦柔为何会有暗卫,只以为是陈少游给她的,他沉思的是秦柔的突然出手,他或许可以借此除掉正景帝的心腹大臣——丞相郑吉。 在王慕然这边诸多设计的时候,商请月正在跟陈少游用晚饭。 才放下碗,李嬷嬷便来请陈少游了。 还以为有了落红,李嬷嬷便回了宫不再来了,哪知她去而复返不说,还奉命帮陈少游记着每月去封清灵的十日之期。 奉命,奉谁的命? 商请月嘲讽的笑了笑,一国之君对臣子的房事这样上心,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看见商请月眼里的嘲弄,陈少游淡淡的道:“今夜我去华光院。” 商请月看了他一眼:“嗯。” 陈少游起身,李嬷嬷躬身跟着他走了几步,他忽然看向商请月,眼里有着淡淡的警告:“不许喝酒。” 商请月睨了他一眼,他既然不碰封清灵,她又怎么会喝酒消愁? 本不愿搭理他,却又在他的注视下不得不应道:“知道了。” 陈少游这才满意的走了。 一个时辰后。 睡在床上的商请月听见屋门被人打开,然后她的身子被揽进了她无比熟悉的怀里。 她的嘴角勾了勾,回身缩在他的怀里:“没碰她吧?” 陈少游轻笑一声:“我就去打了个照面,回来沐浴后一直在书房。” “打了个照面?”商请月一愣,“你什么也没做,李嬷嬷会让你走?” 陈少游似是心情极好,“请月,要不要看场戏?” “看戏?”商请月觉得奇怪:“大晚上的看什么戏?” 陈少游拉起商请月,给她穿上衣裳后才道:“好戏。” 说完,便领着商请月下了阁楼,在阁楼下面的花厅的画壁上一幅山水画后面轻轻一按,一道石门缓缓打开,凉凉冷风吹来,商请月错愕的睁大了双眼。 这里竟有一个下到地底下的地道! 陈少游勾了勾唇,揽住她往地道里走去。 地道里很冷,却不潮湿,每隔十来步便有一颗夜明珠照明,地道里一片通明。 商请月别有深意的道:“相公好大的本事,人不知鬼不觉的挖了地道不说,还大手笔的拿夜明珠照明,相公不妨给我说说,你哪里来的人给你挖的地道,哪里来的银子买的夜明珠?” 陈少游淡淡的笑了笑:“等会儿再说。” 商请月挑了挑眉。 走了不到一炷香,便又看到了一道石门,陈少游在石门上一个突起的地方按了按,石门无声无息的打开,然后她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还听见了一声暧昧的喘息。 她一愣:“这是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陈少游用手抵住了唇,他轻声道:“上了石阶后,就没有光亮了,你听到什么都别说话。” 商请月纳闷的看了陈少游一眼,还没说什么,便被他拉着上了石门后面的几道阶梯。 最后一级阶梯上面有块木板,陈少游摸索了一阵,木板打开,无声无息。 轻手轻脚的出了地道,入目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的拉紧了陈少游的手,“这是哪里……” “相公,嗯……相公,轻一些……” 商请月僵住了身子。 她错愕的看着陈少游,这声音,是封清灵的! “相公,疼……轻点……” 那暧昧的声音跟粗重的喘息,让商请月惊觉封清灵在跟人……欢爱? 口口声声的唤着“相公”的封清灵怎么会跟别人做这种事? “怎么样,听着感觉如何?” 耳边的温热气息让商请月忽地一个战栗,她红着脸瞪了陈少游一眼,虽然黑乎乎的,她也看不到他,可她还是红了脸。 “这是华光院?” 陈少游轻笑,拉着她下了地道,把木板放了回去。 “以后,我只要露个面,陪封清灵上床的事交给平安就好。” 商请月惊愕的看着他:“跟封清灵……的是平安?是你安排的?” 陈少游勾唇一笑,“不让平安去,你想要我去?” 商请月闻言,眼角眉梢都扬起了笑意,她终于知道他跟她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不会碰封清灵,以后的事已经安排好,有了这个地道,不怕封清灵看出端倪。 “少游,今夜……”她勾住他的脖子,笑得温柔。 他的眉梢微扬,眼里含着笑意:“今夜如何?” 商请月往他的唇亲去:“今夜,我打算让你下不了床。” 他失笑,却暗哑了声音:“谁下不了床还不一定呢。” 就在他们一夜折腾的时候,宫里出了件大事。 刘贵妃与丞相私通被正景帝撞破,正景帝怒极之下把丞相打入天牢,刘贵妃被打入冷宫。 陈少游去上朝之后,念奴把得到的消息给商请月说了,现在刘贵妃与丞相秽乱后宫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商请月讶异不已,刘凌竟被打入冷宫了? 与人私通,这一击,刘凌再无翻身的机会,只怕活着都是奢侈。 毕竟,没有那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背叛了自己还让她好好的活着,民间尚且有侵猪笼,作为皇帝,他又怎会让刘凌活着。 给刘凌这沉重一击的人,是谁? 小词见到商请月猜疑的神色,连忙拿出一封信出来:“小姐,这是凌晨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留下的,说是他家主子给小姐的。” 商请月凝眉,拿过信,看到信里的十三个字,商请月轻轻的笑了。 第一件事已完成,静候第二件事。 商请月勾勾唇角,“秦柔出手虽然晚了些,好在结局不错。” 刘凌之事让正景帝发落了不少宫女太监,甚至累及了天华帝的几个妃嫔。 据说言丞相本是天华帝的一个不受宠的言嫔的弟弟,因着言丞相在太后那里求了个恩典去探望病重的姐姐才能留宿在客居宫,可没想到言丞相竟敢跟刘凌行那苟且之事,却被临时起意去刘凌那里的正景帝碰了个正着。 第两百零一章 拟旨 第两百零一章 据说,言嫔当夜便被赐了白绫,而刘凌之所以只被打入冷宫,是因为查出她怀有身孕,正景帝子嗣单薄,自是不希望他的子嗣就这样跟着刘凌去死,但是担心刘凌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故而,他已经给太医院下了旨,一旦刘凌生产,便要立刻滴血认亲。 据说,刘凌在冷宫哭诉了一夜,哭出了血泪,可正景帝却搂着沈妃温存,只因为沈妃被查出两个月的身孕。 墨太后懒懒的躺在软榻上,她身前的案上放着一个鸟笼,里面蹦跶着一只鹦鹉。 “彩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彩月恭敬的回道:“回主子,午时了。” “午时了?”墨太后扭头看向窗外,淡漠的道:“太上皇该醒了。” “已经醒了,今日太上皇精神比往日都要好,还能说话了,梁太妃陪侍左右。”彩月回道。 “能说话了?”墨太后眼底微凉,嘴角却勾了勾:“算算时间,也是时候了。” 墨太后起身,彩月连忙扶起她:“主子要去哪里?” “去看看咱们的太上皇醒了都说些什么。” 天华帝的那些女人,皇贵妃得知太子死时便投井自杀,四妃中的陈德妃因为给天华帝下毒被赐死,赵贤妃因为宣王跟随言王造反一事被赐死,孙淑妃因礼王跟废太子妃有染一事自请出家在皇家庵堂修行,只剩下一个向来软弱无能的梁贵妃。 慈宁宫的偏殿里,天华帝红光满面的看着以前的梁贵妃,如今的梁太妃。 他因久病不能说话,突然能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 他跟梁贵妃说了会儿话,怎么也没见墨朝云来,便问道:“太后呢,怎么还不来?” 梁太妃垂眸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皇上稍等便是。” 天华帝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偏殿,再看看消瘦憔悴的梁贵妃,他道:“朕这辈子,对不住你。” 梁贵妃诧异的抬起眸子,对于天华帝的话,让她很是吃惊,王子健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只一瞬,梁太妃又低垂了眸子:“皇上严重了。” 天华帝的眸光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大大敞开的宫门,自顾自的道:“朕这辈子,就爱一个墨韵,朕不否认爱她却又不遗余力的利用她,可她的的确确在朕的心里,朕那么多女人,唯有一个墨韵能让朕感受到喜怒哀乐。” 梁太妃垂着头,声音听不出喜悲:“皇上痴情一片,臣妾看得到。” 天华帝轻笑一声:“是啊,朕那么爱她,死,自然也要让她跟着朕一起的。” 梁太妃霍然一惊:“皇上!” 天华帝:“拟旨,朕要立遗诏。” 梁太妃迟疑的看了天华帝一眼,脑中几番思量过后,她顺从的坐在书案前拿起了笔。 “太后墨氏深得朕心,朕大去后不忍墨氏一人孤独终老,赐墨氏与朕殉葬同棺,钦此。” 天华帝的话落,梁太妃却迟迟不下笔。 天华帝冷厉的目光逼视着她:“还不写?” 梁太妃蹙了蹙眉,却还是温声道:“皇上可还有其它遗诏?” 天华帝不悦的道:“没了。” 梁太妃抬眸,平静的道:“皇上不念及臣妾与您夫妻一场的情分,难道也不念及与长苏的父子之情吗?” 天华帝皱眉:“你想要说什么?” “求皇上给长苏一片封地,允臣妾与他出宫养老。” 天华帝想了想,二皇子吉王王长苏虽是一个草包,可终究是梁太妃跟他的儿子,看在他们母子多年来还算安分的份上,给他一个封地也好:“准了。” 梁太妃轻轻一笑:“谢皇上恩典,臣妾不要地广物博,也不要富庶繁华,只要一个不被当今皇上猜忌的安身立所之地,臣妾给长苏求锦州作为封地。” 天华帝点点头,“你把圣旨拟好,朕给你盖玺印。” 玉玺已被正景帝拿去,天华帝现在有的,是他的私印。 梁太妃下笔如飞,不消片刻便已把遗诏拟好,她吹干了宣纸上的墨迹,温声道:“皇上,您的玺印在哪里,臣妾给您盖上。” 天华帝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通体透亮的飞龙玉印出来,正要递给梁太妃时手顿了顿。 他看着梁贵妃:“先把遗诏给朕看看。” 梁太妃深深地看了天华帝一眼,这才张开宣纸,她刚刚求的事无一差错都写了上去,唯独天华帝让墨朝云给他陪葬的事一字也没有写。 天华帝大怒,“这就是你写的遗诏?太后跟朕陪葬的事呢!” 梁太妃冷了眉眼,冷笑一声,竟把天华帝手中的玉印抢去了。 看也不看盛怒的天华帝一眼,转身在书案上把玉印一盖! 看着手中遗诏,梁贵妃笑得眼里蓄了泪。 这一刻,她盼了多少年? “贱人,你好大的胆子!” 梁太妃小心翼翼的把遗诏收好,眼里冷得没有一丝情绪:“王子健,你要墨韵给你陪葬?区区一个退位不掌权的太上皇,你以为你那遗诏能传出去?” 只怕还没出了慈宁宫便被墨朝云截了去。 如今整个慈宁宫看似是正景帝的人,却不知大部分的人却是听命于墨朝云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墨朝云哪里来的能力,可她敏感的发现,墨朝云正在暗中跟人勾结对付正景帝。 宫里的勾心斗角她经历了半辈子,天下易主她也看到了几次,从盛丰帝传位给天华帝,再到天华帝被正景帝逼宫,她从不奢侈要什么至高无上的地位,也不要什么权倾天下,她要的,只是跟她的儿子能远离京城是非,过着平淡的日子,她只想安享天年,儿孙绕膝。 梁太妃看了眼急喘着气的天华帝,淡然的转身出门。 殿门外,墨朝云背对着偏殿立在门边,梁太妃一出门便看到墨朝云。 她并无多少惊慌,不紧不慢的给墨朝云行了一礼:“见过太后。” 墨朝云淡淡的笑了笑:“我向来知道,王子健的女人中,只有你是聪明的,也是能笑到最后的。” 梁贵妃笑笑,自怀里拿出遗诏,笔直的跪下:“还请太后成全。” 墨皇后拿过遗诏,看也不看,对于遗诏上的内容,她在门外便已听得清清楚楚。 “下去吧。” 梁太妃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谢谢你,韵儿妹妹。” 第两百零二章 驾崩(月票六十) 第两百零二章 看着梁贵妃远去的背影,墨朝云有片刻的恍惚,曾经王子健跟王轩兄友弟恭的时候,她跟身为王子健的妻子的梁氏也很要好。 那时,梁氏便是称她为韵儿妹妹。 “娘娘,太上皇在叫人。” 彩月见墨朝云出神,低声提醒道。 墨朝云淡淡的应了声,踏步进了殿。 天华帝见到墨朝云,大喜,“云儿,你来了?” 墨朝云嘲弄的笑道:“王子健,今日,我来送你一程!” 天华帝嘴角的笑一僵:“云儿……你……你说什么呢?” “王子健。”墨朝云一笑:“可知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可知你日日昏迷不醒是谁的手笔?可知你今日突然醒来是为什么?” “是我给你下的毒,是我让你日日昏迷不醒,至于你突然醒来嘛。”墨朝云笑得甜美无辜,眼底却染上冰凉:“那是因为,你即将跟这个世界永别!” 天华帝震惊的指着她,脸色惨无人色,蓦地,一口血喷出。 墨皇后笑了笑,“忘了告诉你,我那被你派人暗杀的儿子没死,就连当年我生下的女儿也还活得好好的,你亲手摔死得那个,不是我的女儿。” “噗”天华帝又呕了一大口鲜血,浑身抽搐着,眼睛死死的瞪着墨朝云。 墨朝云再次轻笑:“说起来,我的儿子跟女儿还得你不少照拂,他们正是你的大理寺少卿王慕然跟贵公主商请月,我与阿轩就要团聚,我们一家就要团聚,你毁了我一生,不过好在,我们还有时间在一起,而你……” 墨朝云眸光无一丝温度,“注定死不瞑目!” 似是为了应墨朝云的话般,天华帝直直的倒在了床上,双眼圆睁,胸口已无一丝起伏。 墨朝云满是戾气的眸子眯起,扬声道:“去禀报皇上,太上皇驾崩!” 皇宫里撞起了钟。 皇钟一响,必有皇丧。 商请月看着皇宫的方向,心下已有了猜测。 果然,当陈少游回府时,便带来了天华帝驾崩的消息。 “请月,从今日开始,闭门谢客。” 用完晚饭后,陈少游郑重的对商请月道。 商请月不解,天华帝驾崩,陈少游为何要她闭门谢客? 陈少游轻轻一叹:“别问为什么。” 商请月心一沉,“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陈少游眸光微眯,“不是我。” 商请月同样眯起眼,陈少游说不是他,那就是有别人在做什么事,而且还是什么大事。 但他既然让她别问,她也不多事,按他说的做。 如昨日一般,李嬷嬷来了,但这次她的态度却卑微了不少。 “驸马,这个月您还要在华光院待八日。” 陈少游看也不看她,眼睛往商请月身上看了一眼,这才道:“早点休息。” 商请月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相公也早点休息。” 陈少游笑笑,起身去了华光院。 商请月屏退众人,凭着记忆去了陈少游昨日带她去的地道。 走到了石阶那里,她不敢推开木板,便静静地的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 “相公,夫人睡下了?” 封清灵羞怯的看着刚进门的陈少游,伸手就要去给他解腰带。 陈少游眸光微冷,“吹灯。” 封清灵已然习惯陈少游的这个怪癖,倒也听话的去吹了灯。 商请月听见吹灯时,眼一亮,轻轻的试着推开木板,便看到窗户那里悄无声息的跃进一个黑影,然后便听见封清灵的一声娇呼:“相公,你要抱我去哪里?” 然后便是什么东西被重重摔到床上的声音,然后便是衣衫落地,大床摇曳的声音传来。 商请月红着脸,平安这么快速就开始办事了? “听够了,嗯?”陈少游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前,商请月一僵,被陈少游带着下了石阶,等到木板被合上,商请月的脸色都还在发红。 陈少游对商请月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意外,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夫人很喜欢听别人欢好时的声音?这爱好,可有点特别。” 商请月嗔怒:“我哪里喜欢了?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碰封清灵,如此而已。” “怀疑我?”陈少游眯起眼,“现在眼见为实了?” 商请月干咳一声,眼睛就是没敢跟他的眼睛对上:“嗯,眼见为实了,你没骗我。” 陈少游低笑,一把揽住她的腰,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双手不得不环住他。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奖励?”他说。 商请月想了想,踮起脚尖,柔软的唇贴向他的唇瓣,舌尖轻轻撬开他的牙关,生涩的在他的领地游窜。 他眸光一暗,揽着她的手收紧,反被动为主动的辗转着她的清香。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彼此的眼里都染上了情欲,陈少游的舌尖游移到她的耳垂,她浑身一僵,呼吸更为急切。 地道上面的大床摇曳声在此时格外的清晰,商请月紧紧的贴着陈少游,全身发软。 陈少游一把抱着她,疾步出了地道。 屋门被关上,床帐落下。 床帐内的声音暧昧婉转,时而低喃,时而娇喘伴着嗔怒,尤为清晰的是商请月一遍又一遍的求饶。 晨光普照,光线打在屋子里的床上,商请月睁开了双眼。 揉了揉眼睛,商请月伸了个懒腰,小词伺候她洗漱过后,便道:“小姐,姜皇后被皇上禁足了,太子殿下被养在了秦妃的宫里。” 商请月愕然:“怎么回事?” 小词回道:“昨日太上皇驾崩,皇上主持着太上皇的后事,姜皇后以沈妃着红着衣裙对太上皇大不敬为由让沈妃罚跪,沈妃跪了三个时辰后小产了。” 商请月摩擦着手指,眉头微扬。 姜皇后不会在得知沈玉华怀有身孕的时候还要罚她,况且刘凌刚出事,又加上天华帝刚驾崩,正景帝正是心烦恼怒的时候,作为正景帝枕边人的姜皇后不会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只会小心翼翼的养着沈玉华,又怎会让沈玉华罚跪? 商请月轻笑,这事,恐怕有猫腻。 第两百零三章 妻兄 第两百零三章 下午,又传来一个消息,刘凌死了。 被禁足的姜皇后派人赐药毒死的! 正景帝大怒,传出了废后的风声,当夜姜皇后便吊死在了栖凤宫。 后宫大乱飘摇之际,南疆的守城大将燕蓝风传来八百里加急,言国举兵犯境,南疆请求朝廷运送粮草辎重。 国丧、战事、后宫,正景帝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 因国库空虚,粮草辎重并不多,正景帝把主意打到了沈书衍身上。 封刚失了孩子的沈玉华为皇贵妃,着沈书衍准备柳州的粮草往南疆运。 沈书衍领旨。 半月后,陈少游负责修建的水路需要大笔的银子挖河引水,正景帝把目光再次放到沈书衍的身上。 朝阳宫内,沈书衍一脸无奈的道:“皇上,臣所有的家当都给了南疆,现在拿出来的银子还没有朝中一个五品,大员的多。” 正景帝蹙着眉头,“书衍,你步月庄每年的银子可是不止你给南疆的这么些吧?” 沈书衍苦笑道:“皇上,先皇在世时臣便说过,步月庄并非我一个人的,还有一个东家,她只收分红不管事,虽然步月庄这两年来却实是有了不少盈利,可有大半是给了那位东家,臣能动用的银子已经全部给了南疆。” 正景帝想起了沈书衍在天华帝在位时就曾说过有这么回事,这下他也不曾怀疑沈书衍的话有假,只是皱眉问道:“那东家是谁?” 沈书衍为难的看了身旁的陈少游一眼,正景帝看向陈少游:“是于昭?” 陈少游淡淡的道:“是臣妻,商请月。” 正景帝脸色有片刻的冷沉。 沈书衍见状,便道:“当初的契书都还在,皇上若要看,臣明日便带来?” 正景帝摆摆手,“不必了。” 他看了陈少游一眼,道:“秦妃这几日教养太子有功,免去她的禁足,恢复德妃称号。” 陈少游躬身道:“谢主隆恩。” 看到陈少游那不咸不淡的模样,正景帝牙根一酸,却还不得不笑道:“柔儿时常提起她的表嫂,明日便让惜月公主进宫跟她说说话吧。” “遵旨。” 陈少游眉眼不抬的应下。 正景帝又道:“朕之前让你每月去清灵郡主那里之事,有失妥当,那口谕不再作数。” 陈少游终于抬了抬眼皮子,“谢皇上。” 正景帝见陈少游终于有了点情绪,这才让他跟沈书衍离开。 出了宫门,上了陈少游的马车,沈书衍便问:“你为何要我把表妹说出来,就为了皇上刚刚的那些许诺?” 陈少游看了沈书衍一眼:“为了跟一个人抢时间。” “谁?”沈书衍眯起眼。 陈少游笑了笑,眼底却有一丝复杂:“妻兄。” “妻兄?是谁。” 陈少游淡笑未语,妻兄,自然是他的大舅子! 沈书衍危险的看着陈少游:“你最近给我还有给燕归借了不少的银子,是在做什么?” 陈少游收了淡笑,淡漠的神色带着凉意:“扶王彦上位。” “什么?”沈书衍难掩震惊的看着陈少游,正景帝正当壮年,陈少游今开始算计起了王彦上位的事! “皇上,恐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陈少游淡淡的话出口,沈书衍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少游:“你下手的?” 陈少游摇头:“是墨太后,她下毒,我知道,但并未阻止,也没有给皇上透露一个字。” 沈书衍复杂的看着陈少游,他不必问为什么便已知道陈少游为何会不阻止墨太后对正景帝下手。 没有人比他清楚陈少游把商请月看得有多重。 当初因为太子曾摸过商请月的手,他便让人安插进言王带兵弑杀太的亲卫中去,太子是被断了四肢活活折磨死的,折磨他的人的幕后主使便是陈少游。 因为知道言王曾利用刘溪设计商请月,他便在晋王逼宫的时候顺势让人取了言王的尸体鞭挞焚烧。 因为商请月动了倾覆刘嘉的心思,他便不遗余力的让刘家满门抄斩。 而当初共同设计商请月的刘溪跟长安公主…… 刘溪因刘嘉之事被贬妻为妾后,日日被越国公梁祺打骂折辱,还每日都让下人奸污她,现在的刘溪已经成了供下人泄欲的一具行尸走肉,要死不能的行尸走肉。 长安公主则每日被一种名为罂粟的药勾住了魂,那罂粟要价极高,一旦服食便再难戒掉,长安公主此刻已经散尽了所有的家财,每日都疯疯癫癫的在公主府里嘶吼。 而打了商请月一巴掌的姜皇后…… 沈玉华怀孕一事本就是陈少游安排的假怀孕,为的便是让姜皇后被下套,进局的姜皇后先是被生生夺走了儿子,后来还被他派的人取了性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陈少游是手下留情了的? 以上的人里,除了姜皇后曾打了商请月一巴掌外,其他人虽然都有陷害商请月的心思,却是没有一人给了商请月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正景帝王长寻却是实实的让商请月哭了不少回。 陈少游的手段,他不对正景帝下手已经很不错了,又何论去阻止墨太后对正景帝下毒? 他说要扶王彦上位,那么他说的跟妻兄抢时间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说,除了他,还有“妻兄”也在觊觎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你说的妻兄是谁?”沈书衍严肃的道:“我记得表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陈少游看着沈书衍,良久,他道:“端亲王你可知道?” 陈少游把暗卫查来的事一一告诉了沈书衍,沈书衍再一次震惊。 “你是说,表妹是墨太后跟端亲王的女儿,而王慕然是她的哥哥,是端亲王跟墨太后的长子?” 陈少游淡淡的应了声,他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 沈书衍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既然是她的哥哥,你为何不助他一把,反而要扶持王彦?” 陈少游靠在车壁上,眼眸如潭无底。 “与其由别人主宰生杀大权,为什么不让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再是亲哥哥又怎样,谁能保证他不会是下一个王长寻?” 第两百零四章 拉锯 第两百零四章 沈书衍沉默,确实,王慕然虽然是商请月的哥哥不假,可他们毕竟分离多年,有多少兄妹之情先不说,一旦王慕然坐上那个位置,君王疑心病都重,若他也像王长寻一样翻脸无情,那时陈少游必是王慕然猜疑的第一人。 若王慕然继位后出手,陈少游就未必能有抗衡王慕然的势力了。 若是扶持王彦就大不同了,王彦年幼,其母秦柔没有外家,所依靠的就是陈少游,陈少游想要控制母子两个人太容易,一旦王彦上位,就等于皇权被陈少游握在了手里。 那时,谁又能敢给商请月气受? 沈书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道:“你要什么,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配合。” 陈少游轻笑:“好。” “你是说皇上明日传我进宫去见秦柔,实际上是为了我的银子?” 商请月皱眉,“你跟表哥把我说出来,是希望我拿出银子来还是不拿?” 陈少游轻轻笑了笑:“若我说不拿呢?” 商请月歪着头,睨着陈少游:“既然不拿,你还把我招出来,你不怕我不拿出银子被正景帝迁怒?” 陈少游神色不变,他笑着道:“若我就是要你被皇上迁怒呢,你去不去?” “去。” 陈少游挑眉:“去?你不怕被正景帝一怒之下砍了脑袋?” 商请月白了他一眼:“你会让我被砍脑袋么?” 陈少游柔柔的笑了笑:“就这么相信我?” 商请月但笑不语,她信他。 就算他骗她,想要她去送死,她也会如他所愿。 因为,他都要她死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不说假设了,说正事。” 商请月耸耸肩,她就猜到,陈少游把她说出来,不会是让她开罪正景帝,一定是要她拿银子跟正景帝讨好处。 陈少游淡淡的笑道:“你进宫后,答应把银子给正景帝,之后,给他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对陈少游的话,她没有意外,只是好奇陈少游要给正景帝要什么,直觉告诉她,他要的东西是他跟沈书衍不便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把她抖出来。 “要一块如朕亲临的令牌。” …… “你说如朕亲临的令牌?”正景帝皱眉,“你拿这个做什么?” 商请月笑道:“据说如朕亲临的令牌能免三次死罪,说了不怕皇上笑话,我不愿意陈少游碰别的女人,为防以后皇上给少游赐女人,还下圆房的口谕什么的,我怕到时候抗旨丢了小命,这才给皇上要这块令牌。” 正景帝神色不悦:“朕不再给陈少游赐女人就是,君无戏言。这免死的如朕亲临便不给你了。” 商请月笑道:“不是我不相信皇上,实在是没有一个傍身的东西给我,我就要拿出几百万两银子来,这不是太亏了么?” 正景帝一听几百万两银子,眼里划过一丝光亮,想着商请月也不过是个后宅的妇人,拿着那如朕亲临也不过是个免死的令牌,她总不能跑去军营里去。 思衬了片刻后,正景帝道:“好,朕给你,银子赶紧送到户部。” 商请月笑了:“臣妹遵旨。” 那块令牌刚到商请月的手便由她给了陈少游,陈少游在隔日便把那块令牌让人送到南疆的大将军燕蓝风的手里。 半月后,在早朝上正景帝突然吐血昏迷,太医院的群医束手无策。 连招了明月楼的几个医术卓著的大夫来了后,皆是无力回天。 三日后,正景帝再次吐血,人却醒了过来。 太医看过后,都道是回光返照。 正景帝七窍流血不止,他召见了宝亲王、陈少游、王慕然以及告老在家的年太傅,临终前托孤于四人,让四人辅佐太子登基,封陈少游为丞相,封王慕然史部尚书,宝亲王为摄政王,年太傅为帝师。 正景帝薨后,惊华殿宣读遗诏。 张峦宣读遗诏的时候,却拿出了两份圣旨。 一份为传位于二皇子王彦,封陈少游为丞相,年太傅为帝师。 另一份则封端亲王为摄政王,协助二皇子治理天下。 剑拔弩张斗了半个多月的陈少游跟王慕然,从朝堂斗到南疆。 朝堂上陈少游有沈书衍跟年太傅寇熙朝等文臣,武将有燕蓝风,后宫有秦柔。 而王慕然朝堂上有端亲王旧部跟着宁锦墨,武将有宁清远,后宫有墨太后。 朝堂上两人僵持不下。 远在边关欲来助王慕然逼宫的宁清远的军队却又被燕蓝风的军队拦住了,两方势力僵持,都没能来京。 于是,经过两方协商后,便有了张峦传出的两道圣旨。 在宣圣旨的前一夜,宝亲王被圈禁,太子被废。 遗诏宣告天下后,未满一岁的二皇子王彦登基为帝,其母秦柔封为太后,垂帘听政。 同时,王慕然乃摄政王王轩当年暴毙的儿子之事宣告天下,被封为太皇太后的墨朝云亲封其为端郡王。 一时,朝廷成了两股势力拉锯。 一为摄政王王轩,实乃端郡王王慕然,二乃丞相陈少游。 一切都如上辈子一般,唯一变了的是登基的傀儡皇帝不是姜皇后的儿子,姜皇后也没命成为太后。 三月后。 摄政王宣告天下,将于除夕夜迎娶太皇太后墨朝云。 在朝中反对声一片的时候,丞相陈少游默许。 腊月三十,午时。 “月儿,他们还是敌对了!” 天下楼三楼的一间雅间里,唐凝一直说着这句话。 商请月看着唐凝微白的脸,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再看看她们现在见面都不能在对方的府上,心下微苦。 自从小皇帝登基后,陈少游一直让她闭门谢客,还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要她尽量别出门,变相的阻了她对外界的消息与接触。 府里守得固若金汤! 她要出门,必是要得他的允许。 她知道现在他跟王慕然都得很激烈,他让她别出门,为的就是防王慕然对她出手,毕竟,她算是陈少游的软肋。 而且,她有个猜测,也许,陈少游早已得知王慕然的身份,甚至连她的身世,他也是知道了。 第两百零五章 不能两全 第两百零五章 今日是除夕,距离摄政王跟墨朝云的大婚吉时还有三个时辰。 商请月并没有跟陈少游入宫道贺,陈少游早上出门时,神色如常的对她说:“今日有些不太平,宫里你别去了。” 她知道他口中的不太平是什么,今夜,注定有一场宫变。 按照唐凝口中的历史来看,他是最后的胜者! 可她,想改变上辈子的历史轨迹,她不要他胜,也不要王慕然胜,她要他们和平共处。 这无疑,难如登天,可她却打算赌一赌。 陈少游入宫,她便收到的唐凝约见的消息,于是来了天下楼。 “他们还是敌对了,跟上一世一样,他们的立场,他们的选择都会跟上辈子一样,月儿,若安会死,他会死!” 唐凝说着便哭了。 “上辈子,就是在迎娶太皇太后的当夜,摄政王逼宫,一家被陈少游朱杀于惊华殿,若安也被万箭穿心……月儿,我不要,我不要历史重演!” 商请月听着,心口揪得紧紧的,沉重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在她知道陈少游跟王慕然两方斗法的时候,已是正景帝驾崩,遗诏宣告天下的时候。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陈少游在为正景帝办事,却不知道他跟王慕然竟早已不把正景帝放在眼里,他们要的都是掌握在手里的权利。 她从未想过王慕然会反了正景帝,也从未想过陈少游会弃正景帝不护而拥王彦为帝。 更不曾想过,王慕然跟陈少游会有这样敌对的场面。 他们的立场,注定不能两全。 一山不容二虎。 终有一败。 皇权之争,向来成者王,败者死! 唐凝担心宁锦墨,可商请月呢? 她不仅担心宁锦墨,她还担心那两个敌对的人! 无论谁,她都不要他们任何一人出事。 可她能做什么? 劝陈少游让权?还是劝王慕然放弃他隐忍多年的算计? 若陈少游让权,秦柔母子怎么办?王慕然会容忍一个做过皇帝的人活在世上?陈少游怎么办?王慕然会容忍与他争夺天下皇权的人安然于世? 若王慕然放弃,他的父母怎么办?朝中的老臣会允许一朝太皇太后下嫁摄政王?他怎么办?陈少游会允许一个随时可能造反的人活在世上? 何况,她的劝,真能让王慕然或是陈少游放手? 走到这一步,为了自保,无论是陈少游还是王慕然,他们谁也不会退后了。 虽知情势艰难,可她还是想要尽力赌一赌。 她这辈子本就为陈少游而活,她不允许他有任何闪失,可王慕然,待她极好,疼她宠她,是她的哥哥,她也不能看着他有什么不测。 陈少游跟王慕然,她要两全,便只有…… 可她对即将要做的事,却没半分把握。 “月儿,我早知道了结局,但我不会让上辈子的事重演!” 唐凝忽然看着商请月,面色冷凝,眼中再无一丝柔弱。 商请月看着唐凝,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能避免上辈子逼宫之事不再发生么? “所以,对不起了月儿。” 唐凝眼里的冰冷让商请月一惊:“唐凝,你要做什么?” 唐凝冷冷的看着她:“月儿,若你跟若安让我选其中一个,我选的便只会是他。” 商请月心下一沉:“你什么意思?” 此时,一生出现在唐凝的身后。 “楼主,念奴念娇已被擒,陈少游跟王慕然派来保护商请月的人也已被拖住!” 商请月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唐凝,你……要抓我?” “对不起了月儿。”唐凝声音微黯。 今日约商请月出来,便是要抓住她来要挟陈少游。 公主府现在的守卫极其森严,若不把商请月约出来,她势必抓不住她。 近段时间陈少游比以往多加派了二十多个人在暗中保护商请月,为了抓住商请月,她调了明月楼近百的暗卫出动。 “为什么?”商请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为了让陈少游束手就擒!” “你想用我要挟少游?”商请月蓦地冷了眸光:“你可真抬举我。” 哪怕商请月知道她在陈少游的心里占有很重的位置,可她却从不敢想陈少游会为了她放弃那至高无上的权势。 “不试试怎么知道?”唐凝笑了笑:“月儿,你也许还不知道陈少游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 “唐凝,你真的,要用我要挟他么?”商请月平静的看着唐凝。 “是!”唐凝挥退一生,冷漠的道“容瑾向来便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现在的唐凝也一样。当我以唐凝的身份重新活过来后,我就立誓要改变若安的结局,要想不让他死,便只能杀了杀了陈少游! 所以,当我接手了明月楼后,我就派人去刺杀他,可几次派去刺杀他的暗卫就从没有回来过,那时我就在猜测,陈少游的背后,或许有着什么了不得的势力!” “你说,你曾派人刺杀过少游!”商请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唐凝。 唐凝道:“柳州瘟疫爆发时,他曾派他的暗卫去各城买粮食,甚至在杜庭的第一个方子出来时,他便已经知道卫矛稀缺,他也让暗卫去四处去找了,可最后粮食跟卫矛他都没有得到一丁点,你知道为什么么?” 商请月沉了脸:“是你在暗中阻止!” “不错!我要借用瘟疫之乱,让他死在柳州!本想让柳州无粮,让他饿死,却没想到你竟然寻求到了王慕然的帮助,送来了大批的粮食,既然饿不死他,那我便让他染上瘟疫,让他病死!” 唐凝说得很是平静,商请月苦涩:“少游当初染上瘟疫,并非意外,而是你的安排?” “是啊,可他命大,明明所有的卫矛已经被我派人收去,他却还是被杜庭救了下来。”唐凝说到这里,竟是笑了笑。 商请月直直的看着唐凝:“你当初送来粮食的时候,少游还没染上瘟疫,那时你对我说过,要认唐渊为义父,还把宁锦墨上辈子之死告诉我,你说要我们把陈少游跟宁锦墨绑在一起,让他们将来不至于立场敌对,让他们在选择立场时多些考量,这些都是骗我的么?” 第两百零六章 造反 第两百零六章 “我那时是看你确实把陈少游看得太重,我又杀不了他,这才没办法想了个这么折中的法子,只希望将来他们不会敌对。” 唐凝说着,神色冷冽:“可后来他常往瘟疫的人群里去,我便想着借瘟疫了结他的命,毕竟只有他死了,若安的死才能避免。” 可最后,陈少游命大活了下来,她更是知道了商请月对陈少游的那份生死不弃,这才死了杀陈少游的心,想着商请月跟她的关系,她们或许真能让他们改变上辈子的立场。 可历史的轨迹还在行进,她再不能坐以待毙! 唐凝定定的看着商请月,“月儿,我很希望,你在他心里的位置重到可以放手江山的地步。” “唐凝!”商请月轻笑一声:“你以为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我出门来见你会没有丝毫防备?你以为,我出门是真的只为了来见你?” 唐凝神色一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个朋友,叫燕归。” 商请月笑着,几乎在话落的瞬间,一身红衣的燕归蹙着秀眉从屋顶落下。 “商请月,废话完了是不是该走了?沈书衍等了你很久了。” 唐凝眸子眯起,她的身前是警惕的一生跟一世。 走到一生一世的面前,燕归挑起眉梢,双手轻轻一拍,数十个暗卫从不同的方向把唐凝跟一生一世团团围住:“让路?” 唐凝眯起眼。 云淡风轻的商请月起了身,淡淡的道:“唐凝,你想护宁锦墨,不一定就要陈少游死,或者被王慕然所擒。我们,还有一种两全的可能。” 唐凝眸光微动:“怎样两全?” …… 天色将黑,宫中的喜乐之声不绝于耳,摄政王坐在轮椅上,他的身边是一袭大红衣裙的墨朝云。 小皇帝被秦柔抱着,她的身边全是宫女太监打扮的暗卫,她的目光时不时往陈少游看去,紧张又忐忑。 王慕然跟陈少游坐在一方案几旁边,王慕然神色冷淡,陈少游清冷无言。 吉时到,摄政王跟没有盖盖头的墨朝云拜了堂,相视一眼后,墨朝云推着摄政王面对着朝臣,摄政王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大臣及其家眷,淡声道:“张峦,宣读盛丰帝遗诏。” 朝臣一阵喧哗。 人人皆知当年盛丰帝并未留下遗诏,怎么如今摄政王说要宣读盛丰帝遗诏。 张峦佝偻着身子,颤巍巍的宣读着手中已有些许陈旧的盛丰帝遗诏。 汗水大颗大颗的从他的头上落下,直到他宣读完盛丰帝遗诏,他的后背已是冷汗淋淋。 盛丰帝的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 太子资质平庸,难治天下,今传位于三子端王王轩。 天华帝王子健竟不是盛丰帝传位的下任皇帝,真正的皇帝是如今的摄政王! 当年端王被圈禁,端王妃被天华帝夺去之事,不少老臣都知道,甚至连端王的双腿突然残疾跟世之的暴毙,那些老臣也都心知肚明,却没想到,原来,天华帝对端王这么狠是因为盛丰帝传位的人端王,而不是他! 陈少游眯了眯眼,端起了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在座的诸位,不妨出来说说,如今的王家天下,是本王的还是王子健这一岁的孙儿的?” “这……”几个老臣你看我我看你,目光都放在帝师年太傅身上。 摄政王的目光幽幽凝向年太傅:“老师,您说呢?” “虽说天华帝确实篡了原本属于你的皇位,可如今天下已定,皇位也传了三代,摄政王又何必挑起皇宫内乱?” 年太傅一叹,王轩是他最看重的学生,当年天华帝篡位后,他便暗中对圈禁了的王轩诸多照拂,若非他的孙女年心嫁给了杜庭,而杜庭又一心站队陈少游,他现在的立场也是支持王轩的,可是,再看重的学生跟自己的孙女孙女婿比起来,终是要疏远一些。 “老师,您的意思是,王子健夺我皇位,夺我妻子,暗害我的孩子,圈禁我二十多年,就这么一句天下大定就算了?” “听摄政王的意思是想要造反?” 王慕然冷笑了一声:“鸠占鹊巢的乱臣贼子竟还能得当朝最德高望重的帝师如此理直气壮的撑腰,而正统的皇位诸君想要拿回皇位却被帝师说成是造反,本王倒是见识了。” 王轩冷冷的道:“如今遗诏已然宣读,上面盖有父皇的玺印跟玉玺,有这份遗诏,本王倒是想看看,史书上是否会把本王写成乱臣贼子!” 在王轩话落后,王慕然深深地看了陈少游一眼,冷冷的道:“来人。” 声音落下,无数个手持弓箭的羽林卫把整个慈宁宫团团围住,甚至还有暗处隐着数百个暗卫。 殿中惊恐之声此起彼伏。 “各位大人,想清楚了,是支持正统,还是支持这个乱臣之后的一岁小儿?” 王轩握着墨朝云的手,声音冰冷淡漠。 “若是想清楚了,支持正统的便去偏殿休息,这里,不宜多留!” 大半的人连跑带滚的去了偏殿,一个个的喊着支持正统,剩下小半的大臣齐齐的看向陈少游,胆小的已经是双腿颤颤。 王慕然看着陈少游,话却是对着羽林卫的人吩咐:“王彦乃乱臣之后,立斩无赦!” “表哥!”秦柔白着脸看向陈少游,双手死死的护着怀中的儿子。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王慕然,嘴角的冷意一闪而过:“护好皇上跟太后。” 几个青衣人跃向秦柔,把秦柔母子护在身后。 “放箭!”王轩冷然开口,箭雨射向那些留下的大臣,陈少游双眼眯起,手一抬,无数个青衣人护在殿中,把那些大臣护在一个圈子里。 王慕然猛地出手,直取陈少游的要害。 陈少游身后猛然的出现了那个白发男子,两人招式迅猛,招招狠辣,竟是一个也奈何不了谁。 陈少游就这么看着,目光透过箭雨直直的望着同样看向他的王轩,他沉沉的转眸,看着面无血色的秦柔在暗卫的护卫下抱着王彦退到他的身边。 数十个青衣暗卫把秦柔母子跟陈少游护得密不透风。 两百零七章 两全之法 两百零七章 “表哥,一定帮我护好彦儿,我求你。”秦柔面色苍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心下已是乱了方寸。 “放心。”陈少游只这么一句,便不再看秦柔母子,只是看着场中的目光微凝。 “弓弩。”一波凌厉的箭矢在暗中朝羽林卫扫射,羽林卫倒下大半。 王慕然见状却是笑了笑,挽了一个剑花,退回了一边。 随着王慕然的收剑,箭雨跟弓弩所射出的箭矢停歇,场中一时没了声音。 就在这时。 一阵肃杀的脚步声汹涌而来。 宁清远跟宁锦墨带着西南大营的十万大军,重重包围了慈宁宫。 秦柔的脸色瞬间惨无人色。 陈少游却是笑了笑,“看来,今日是免不了一场厮杀了,只可惜,战场在皇宫,将来免不了要重建修葺一番了。” 王慕然绝对不会小看陈少游一分,听见他的话,他直觉往四周看了看,忽地脸色一变。 “轰” “砰” 那如山崩地裂的轰塌之声,那越来越近的震动,他身边的宁清远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 “炸药!” 墨朝云神色一紧,王轩脸色阴沉。 王慕然直直的望着陈少游,宁锦墨沉声道:“兵部的炸药不是因为南疆的战事已经用完了么?” 沈书衍对外宣称,制造一批炸药得花费半年的时间,而兵部所存的炸药早在言国犯境的时候被全部运往南疆,燕蓝风明明将那批炸药全部用完了,怎么皇宫会出现炸药? 陈少游并未说话。 燕蓝风的大嗓门便传入了在座的耳中:“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跟太后娘娘恕罪!” 须臾,比之前还要震动的脚步声团团靠近,黑压压的一群人举着连环弩,箭头直指宁清远父子带来的军队,以肃杀的姿态围住了慈宁宫。 王慕然沉沉的看着陈少游:“你是怎么让燕蓝风进京的?” 明明他已经封了城门,还断了京城的所有码头,燕蓝风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着这么一批军队进京的? “三个月,足够从临县跟京城的交界处挖一条到京城的地道。”陈少游淡淡的道。 王慕然冷然,是他疏忽了。 “王慕然,是束手就擒,还是拼死一搏?”陈少游淡淡的道。 “你有炸药跟弓弩,我有明月楼的无数毒药毒烟,陈少游,要不要赌一赌,看到最后我们哪个是活到最后的?”王慕然亦是淡然。 “何必呢,要是到最后弄得个同归于尽,那多不划算,不如来个两全之法,不知陈丞相跟端郡王意下如何?” 唐凝的话忽然响彻在安静的慈宁宫。 众人齐齐的朝说话的方向看去,皆是神色一变。 “月儿?”王慕然目光冰冷:“唐凝,你做什么?” 商请月被唐凝劫持在身前,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利剑,剑锋抵在商请月如玉的脖颈。 秦柔忽地看向神色不变的陈少游,“表哥,表嫂……” “我看得到!” 唐凝一笑,“两个妹夫,不如听听我的两全之法?” 一个是她的妹妹的相公,一个是宁锦墨妹妹的相公,严格说起,还真都是她的妹夫。 陈少游淡淡的看向唐凝,目光却停顿在商请月微白的脸上,她那一向灵动的眼里浮上浓浓的担心:“别担心。” 说完,看着唐凝:“你想要如何两全?” 商请月蓦地垂下了眸光。 双手浸满了冷汗。 “是这样的,沈书衍被我抓住了,他的手里所有的产业现在已经全部转到了我的手上,就连月儿上中的分红也都在我的手里,啊,对了,还有天下第一首富燕家的现任家主燕归也跟我达成了协议,一旦你们哪一方独掌了大权,那我们便断了华国所有的经济往来!” 唐凝歪着头,很是漫不经心:“燕家掌控着天下粮食的售卖流通,而沈书衍掌握着军需粮草,而我明月楼不才,掌控着华国的药材跟大批军医,试想一下,若是这些在一夕之间通通中断,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对华国虎视眈眈的言国跟寒诏国恐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你的重点是什么?”王慕然冷冷的看着唐凝。 “重点是,要你跟陈少游维持现状,依旧尊王彦为帝,摄政王也可以跟着太皇太后双宿双飞,朝中大事一律由你跟陈少游做主,他作他的丞相,你做你的端郡王,共同协理小皇帝治理天下,如何?” “若是不答应呢?” 唐凝一笑:“那你们就最好同归于尽吧,若是哪方幸运活了下来,接手的也只是一个全国经济断裂的华国。” 王慕然冷笑:“来了这里,你以为你能出得了宫门?还有机会出去中断华国的经济?” 唐凝懒懒的笑着:“就是担心小命不保,这不就拿着剑在月儿脖子上的么?你跟陈少游总不愿意月儿陪我一起下黄泉吧?” 王慕然气笑了,却反驳不了一句。 陈少游沉沉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商请月,良久,他暗哑着声音:“即便今日我与王慕然休兵,早晚还会兵刃相见,总会有个结果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请月,这件事,不会有两全。” 商请月霍然看向他,脸色惨白。 他看透了,看透了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她为求两全的算计。 用华国经济牵制他们,让他们休兵,可他却说这件事不能两全。 “你就不能为了我,退后一步吗?” 声音低如呢喃,陈少游却是听到了,他沉默着。 商请月又看向王慕然,“你呢,也不能退一步?” “月儿,我的身后,还有很多人。”王慕然僵硬着身子,艰难的开口:“就如同陈少游身后有那么多人一样!” “好!”商请月一把拿过唐凝手中的剑,笑着道:“那你们就打吧,炸药也好,毒药也好,是同归于尽还是有胜负我都不在乎! 同归于尽,我便下去陪着你们;陈少游,若你死了,我就去改嫁,嫁他个十个八个男人。 王慕然,若你死了,我就休了陈少游,再把陆烟跟你的孩子都杀了,让他们来陪你!” “请月!” “月儿!” 陈少游跟王慕然都是一脸的怒意。 第一百零八章 赌命 第一百零八章 “为什么一定要有胜负?”商请月笑着,脸上却满是泪痕:“陈少游,权势对你就那么重要?丞相之位还不够?王慕然,你就那么非皇位不可?你隐忍多年的初心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一家团聚么?” “你们就不能合力辅佐王彦让天下太平?你们就不能让我不要那么提心吊胆?” “陈少游,我是你的夫人,看见我两难,你不心疼么?” 商请月笑着,哭着,那无法抑制的无助跟慌乱惊痛让陈少游心口揪痛。 目光哀伤的看向薄唇抿紧的王慕然,商请月笑得狼狈,脸上的眼泪流到嘴里苦涩发酸。 “哥,你是我哥,看我这么难受,你也不心疼吗?” 王慕然霍然看着商请月,眼里的震惊跟欢喜让他整个人惊住。 她竟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竟然叫了他。 哥。 她叫他哥。 她认了他。 可他却让她哭得撕心裂肺。 陈少游的目光死死的锁住商请月,他的脸色微白,他见不得她伤心无助的模样。 “你们,一个要杀我丈夫,一个要杀我哥哥,可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商请月的剑忽地抵在她的脖子上。 陈少游神色大变:“请月,被乱动!” “月儿!” “月儿!” “月儿!” “表嫂!” 无数呼唤,有王慕然的、唐凝的、墨朝云的、王轩的、秦柔的,甚至还有匆匆而至的沈书衍的。 “表妹!别做傻事。” 商请月轻轻一笑:“少游,哥,你们两个斗吧,打吧,我不想再看了,也不管你们是死是活,只愿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再遇到你们。” “商请月!你敢伤你了一分,我便跟你哥打到不死不休!”陈少游第一次如此的气急败坏,他几步走向商请月,声音却前所未有的颤抖:“请月,把剑放下!” “你不跟我哥斗了?”商请月朦胧着双眼,声音嘶哑的。 “好!”陈少游抿了抿唇,如潭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她持剑崩溃的样子,他温声道:“把剑放下,你要怎样都好。” 商请月摇头,直直的看着王慕然:“哥,你呢?这辈子不跟陈少游反目敌对,你们和平共处,答不答应?” 王慕然脸沉如墨:“商请月,你长出息了!” “哥!” 商请月手一抬,脖子便划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细小的血珠顺着剑尖滴落。 “商请月!”陈少游跟王慕然同时惊急怒吼。 “答不答应?”她死死的握住剑,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王慕然。 “好!我答应!”王慕然紧紧的盯着她流着血的伤口:“赶紧给我把剑丢了!” 商清月闻言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只觉两眼一黑,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仿佛听见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到发颤的声音在说:“请月,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管了,你不要有事。” 商请月皱了皱眉,感觉头很沉,脖子很痛,肚子也有点不舒服。 她缓缓的睁开眼,一道光亮刺进来,她用手遮住了眼。 “醒了?” 在商请月醒来后的第一瞬间,陈少游便已经端起了药碗。 “先把药喝了。” 商请月愣愣的看着给她喂药的陈少游,他的脸色有些疲惫,下巴上还有着些许胡渣。 “少游,你今日没洗漱?” 陈少游睨了她一眼,一勺子药汁递到她的嘴边:“喝药。” 商请月皱眉:“什么药?” 陈少游不说话,目光沉沉的扫了一眼商请月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脖子。 商请月顺着他的目光,手摸上脖子,这才讪讪的笑了笑:“就是个小口子。” “喝药!”陈少游淡淡的再次开口。 商请月不敢多言,乖乖的把药一口口的喝下。 放下碗,陈少游神色清冷:“若昨晚我跟王慕然都执意要分出个结果来,你是不是真要自刎当场?” 商请月垂眸不语。 陈少游直直的看着她:“商请月,用你的命做赌注!我是不是该恭喜你,赌赢了?” 商请月一僵,勉强的笑道:“什么赌注赢了?”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她。 商请月抿唇,她就知道,她瞒不住他。 从知道他们敌对的那一刻,她就在想,要怎么样避免陈少游跟王慕然不拥刀剑相向,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王慕然跟陈少游收手而彼此不再敌对。 搅破了脑汁她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最后她找了沈书衍,她想要以华国的经济来牵制王慕然跟陈少游,借此让他们歇了昨夜的那场政变,可沈书衍说…… “表妹,你这个方法并不是永久的,而且他们也未必会因此妥协。” “我知道。”她苦涩的道:“可我只能去试试,实在不行,我便赌一赌。” 沈书衍看她:“赌什么?” “赌陈少游对我的感情,赌王慕然对我的疼爱。” “你要做什么?”沈书衍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时,她没有回答沈书衍的话,却是在心里说了。 她要赌命。 用她的命赌王慕然跟陈少游的妥协,她要的不是他们任何一方的放权,而是两人的各退一步,扶持小皇帝,各自的势力依旧。 而他们的和平,便由她来平衡。 若她的丈夫够爱她,若她的哥哥够疼她,她便是他们之间和平纽带,若他们弃了她,她便是活着也是煎熬吧? 所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赌的。 虽然她的把握不足一成。 好在,她赌赢了。 可陈少游虽然为了她妥协了,心里必定也是不甘的吧,毕竟,她算是算计了他对她的感情。 “对不起,他是我哥哥,他对我很好,我不想看着你们互相厮杀,不想你们任何一人出事。” “以后,不准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 商请月听见他平静的声音,缓缓抬眸,看见他眼底的一抹无奈跟警告。 她扬了扬唇:“遵命。” 看着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陈少游心下一阵叹息。 她该庆幸昨晚王慕然没有至她的以死相逼于不顾,而是为了她妥协,否则,如今的皇宫已经是废墟一片。 第l两百零九章 如你所愿 第两百零九章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淡淡的道:“有人在外面守了你一夜,我去让他们进来。” “等等!”眼看着陈少游要出去,商请月急急的拉住他的手腕。 他看着她,“怎么?” 商请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我昨晚那样,你有没有生气?” 他淡淡的道:“没有。” 商请月心一沉,脸色变得苍白,苦笑:“果然还是生气了。” 陈少游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反扣住她的手,温凉的唇与她的紧紧纠缠在一起,直到她的唇瓣红肿,他才堪堪放过她。 “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陈少游勾唇:“或许,你还想要我进一步来说明,嗯?” 商请月毫不矜持的点头:“好,证明给我看!” 她并未一丝玩笑,而是极其认真。 陈少游眼一眯,忽地的笑了:“如你所愿。” 衣衫被丢在地上,两道白皙的躯体纠缠在一起。 于是,担心了一夜的王慕然跟王轩墨朝云沈书衍等人,就这么在慈宁宫的一间屋子外听见了不合时宜的暧昧之声。 王轩跟王慕然的脸色齐齐一黑。 墨朝云跟唐凝齐齐一愣。 沈书衍跟宁锦墨尴尬的别开了脸。 秦柔则是错愕得瞪大了双眼。 唯有刚刚赶来的燕归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暧昧之声不绝的屋子,啧啧了两声:“这好不容易平息了一场宫变,商请月就这么把我师兄扑倒了,也不知道是太高兴了,还是为了安抚我那功亏一篑的师兄。” 沈书衍看了燕归一眼,干咳一声,跟王慕然告辞后,拉着看热闹的燕归便走。 “沈书衍,你干嘛,放手!” “哎,我的手要断了。” “你再不放手当心我揍你!” “燕归,你再多说一句,我便马上去你姐姐那里去求亲!” 咋咋呼呼的燕归被一句话镇住。 再没了一句话。 商请月很是奇怪。 陈少游竟只要了她一次,竟没有再折腾她? 她小心的瞟了一眼穿衣服的陈少游,心下很奇怪,他哪次不是折腾得她精疲力尽才消停的,怎么今日会这么老实? 而且,他今日的动作格外的轻柔,每一次撞击都小心翼翼,就像是她脆弱得他一用力就会碎似的。 很反常! “少游,你今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小心的看着他,他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我很好。” “那你,怎么只一次就……不行了?” 商请月真的是觉得奇怪,并没有留意她的那一句不行对一个男人而言是怎样抨击。 陈少游黑着脸,深舒了一口气才忍住把她再次蹂躏在身下的冲动。 “把衣服穿好。” 转身,开门,陈少游消失在她的视线。 商请月扬眉,今日的陈少游总觉得哪里不对。 商请月还未穿好衣衫,唐凝跟墨朝云便匆匆进了屋子。 穿到一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披着,凌乱不已的头发,氤氲的眼眸,红肿的嘴唇…… 墨皇后嗔怪的道:“一堆人那么担心你,你们怎么就这么心急?” “是啊月儿,我们大家可都是听到了呢。”唐凝似笑非笑的道。 大家,都听到了? 除了墨太后跟唐凝还有谁? 商请月的脸红得滴血,若非脖子受伤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怕已是红到脖子根了。 “王慕然的脸沉得都能滴出墨来了,现在他跟陈少游去办事了,说是,晚点再来看你。”唐凝像是没看到商请月羞恼,又道:“摄政王还在屋外,他要见你,他也听见了。” 商请月浑身一僵,她觉得没脸见人了。 墨太后好笑的道:“把衣服穿好,你爹爹还在等你。” 商请月一愣,看了看墨太后。 墨太后希翼的看着她,“月儿,你爹爹很疼你也很想你。” 商请月再见到王轩时,心里很是复杂,上次在天下楼见他时,她并未对他诸多留意,可现在她看去,却发现眼前坐在轮椅里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是多么的慈爱跟愧疚。 是愧疚没能护好他的妻儿吧,愧疚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 “月儿,我是爹爹。” 王轩看着她,动了动唇,半天才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商请月一笑,并未有丝毫的抗拒:“爹爹。” 墨太后跟王轩同时红了眼眶。 秦柔远远的看着,她的怀里抱着一岁的王彦。 王彦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家的娘亲,手里抓着秦柔的头发咧着嘴直笑。 秦柔沉沉的笑了笑:“彦儿,我们不做皇帝了可好?” 这天下,他们母子两守不住,也受不起。 与其做一个傀儡,没有自由没有欢笑,甚至可能还在将来的某一天没有性命,倒不如,做一个闲散的长命王爷。 “来人,去找陈少游,我要见他。” 惊华殿里,经过昨夜惊变的大臣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看着王慕然跟陈少游,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直到一身太后正装的秦柔在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服侍下,抱着穿着小小的龙袍的王彦出现在龙椅边上,王彦被放到龙椅上,秦柔坐到了龙椅后的珠帘后。 “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陈少游跟王慕然齐齐跪拜在地,神色恭敬。 大臣们一惊,猜不透这两人是什么心思,只能心惊胆战的跪下跟着他们参拜。 “皇上年幼,不懂国家天下大事,哀家一介妇人,也不懂治理天下,所以……”秦柔目光迎向王慕然:“哀家代表皇上传位于端郡王王慕然,望端郡王能造福百姓,做一个名流千古的明君。” 王慕然眯起双眼,转头看向陈少游。 一众大臣也看向陈少游。 陈少游淡淡的道:“臣附议。” 瑞华元年正月初一,太后秦氏做主传位于摄政王之子端郡王。 瑞华元年二月初三,端郡王继大统,称景泰帝,瑞华元年又为景泰元年。 帝封瑞华帝为逍遥王,尊秦太后为德贤太后,尊摄政王为皇父太上皇,尊摄政王妃为圣母皇太后。 景泰元年二月初五,惜月公主商请月的身世乃是摄政王跟摄政王妃的女儿之事大白天下,景泰帝封其为明珠贵公主,准入朝听政。 第二百一十章 桃花时节 第二百一十章 “明明能把江山握在手中,却还是为了表妹舍弃了一切。” 沈书衍跟陈少游在流水溪的山谷中漫步。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流水溪的谷中开满了桃花,两人走在一片落花之中,闻着淡淡的桃花香。 “说不上舍弃。”陈少游淡淡的道:“那夜若真跟王慕然硬拼,我也讨不了好。” “你在王慕然的府邸跟皇宫埋了许多炸药,还在皇宫里挖了许多地道,而且暗地里已经封了宁清远那十万大军的退路,宫里的炸药只要你的一声令下就会让整个皇宫灰飞烟灭……” 沈书衍挑眉:“硬拼,你占绝对的优势。” 陈少游沉默未语。 “那夜若不是表妹以死相逼,你真的会护王彦坐稳那个位置?” 而不是就势废了王彦,自己谋朝篡位? 沈书衍风轻云淡的看着陈少游。 陈少游听得出沈书衍话中真正问的意思,他负手看着千树的桃花,目光悠远:“没有哪个人能把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丢弃,我也一样。” 若当日商请月没有出现在慈宁宫,他就会在炸毁了整个皇宫之后,废掉王彦,自己上位。 可最后商请月来了,还持剑威胁他跟王慕然。 在看到鲜血自她的脖颈处流下,在看到她眼里的哀伤后,他就有了一种万分笃定的感觉,哪怕他假意妥协让她放下了手中的剑,一旦他杀了王慕然,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他就会失去她! 永远的失去。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恐慌。 看到她松了一口气昏迷过去的那一刻,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那种永远失去她的恐惧蓦然的席卷了他,他从未如此失态的抱着她,一遍一遍的唤着她。 他什么也不要了,他只要她。 若她开心,这个天下便给王慕然又如何,只要她想,他都给。 只要她,好好的! 他害怕那种莫名而来的恐惧,就像上辈子他曾失去过她,弄丢过她。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弄丢她,即便是以江山或是性命为代价又怎么样! 若他得了天下却失去了她,他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意义? “你让王慕然登基,就不怕他以后对付你?”沈书衍见他沉默,笑着问道。 “她之前能为了请月不争夺华国的江山,以后也会为了请月不对付我。” “万一呢?” 陈少游淡笑的看了沈书衍一眼:“那你你赶紧跟燕归成亲,当了燕家的上门女婿,联合步月庄掌握了华国的经济,有你在手,王慕然不敢轻易对我动手。” “……” 陈少游顿住脚步,眉梢扬起:“对了,国库空虚,很需要步月庄的银子,修建水路没有银子就是空谈。” “这银子,我给了有什么好处?” 沈书衍轻笑,一身华贵的气质在那一声轻笑之下更显得温润如玉。 “商船的图纸我都给了燕归,水路一通天下之时,燕归的商船便会垄断整个华国造船的市场。”陈少游勾了勾唇:“这好处,不够?” “够。”沈书衍失笑。 “记得让王慕然给请月打个借条。”陈少游又道。 “打借条?”沈书衍的眉头抬得极高,嘴角勾起笑意。 “你的步月庄产业有一半的银子是请月的,那一半银子自然要王慕然来还。王慕然的天下凭什么要请月给他出银子?” 陈少游说得漫不经心,沈书衍听了,似笑非笑的道:“那我又凭什么给他出银子。” “因为你未婚妻将要靠商船大赚一笔。” “那我不如也打张借条,等国库充盈了他再还我。”沈书衍半真半假的道:“毕竟那么多银子拿出去,我也会心疼的。” “那我想想,是不是该把造船的图纸分些出去给愿意捐银建水路的商家。” 陈少游淡淡的笑着:“毕竟,将来水路通了,官船再不能垄断水路的船只,那时谁要是先入手造船业,后面的根基就会根深蒂固,赚的银子也不会少了。” “……好!借条就算了。” 沈书衍无奈,好笑道:“于昭,我们多年的交情,还顶不上一个曾经跟你敌对的王慕然?” 要他出银子修建水路也就罢了,还不让王慕然给他借条,竟把他还没投进去的银子就这么坑了? “多年交情是不错。”陈少游斜了沈书衍一眼:“不过,谁叫你不是我的大舅子。” 多年交情终是抵不过大舅子的这层关系的。 沈书衍噎得不轻,无语的看了陈少游一眼,王慕然是你的大舅子,你不也让他给商请月打借条? 陈少游看到沈书衍控诉的眼神,轻扬眉梢:“书衍,你这么看着我,很像是个幽怨的小媳妇。” 沈书衍僵住。 身后传来两声噗嗤的笑声。 陈少游看去,如潭的眸光染上一丝柔软的光华。 商请月一袭天蓝色长裙跟燕归并肩走在一片落花之上,桃花树下,她手拿一支竹箫,眼里浮着浓浓的笑意。 “这里的桃花不怎么多,那边有一处桃花林,要不要去看看?”陈少游走近她,温声道。 商请月笑着还没说话,她身边的燕归便不答应了:“师兄,你没见着我这个大活人吗?我也要去桃花林。” 陈少游淡淡的看着燕归,道:“书衍在跟我说,准备过两日去言国给你姐姐提亲,顺便去南疆跟燕蓝风商量一下你的婚期是定在秋后还是年后。” 燕归一惊,也不管陈少游跟商请月了,几步跑到沈书衍的面前,满脸的怒意:“沈书衍,师兄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书衍头疼的看着陈少游揽着商请月离开的身影,他揉着眉心,无奈的道:“不是我要去提亲,也不是我要去南疆找你小叔,而是你姐姐,言国的摄政王妃给我写了信,要我赶紧对你负责!” “我姐啊。”燕归满满的怒气便一下之泄掉,萎靡的样子说不出的沮丧:“那你去吧,我姐的话,我不敢违背。” 说完,又嘟囔了一句:“违背也没用。” 沈书衍闻言,轻轻的笑了笑。 “婚期定在年后吧。” “好。” 第两百一十一章 桃花林 第两百一十一章 桃花林,名副其实。 入目所见全是开满桃花的桃树,桃林深处建有一个凉亭,凉亭边上是冒着氤氲热气的温泉水小溪。 商请月跟着陈少游坐进亭子里,陈少游笑道:“这里怎么样?” “很好,可惜是沈书衍跟燕归的产业,不然,我真想在这里建一栋小屋子。” 商请月听着小鸟的啼叫声,闻着桃花香,神色很是惬意。 陈少游一笑,俯身吻住她的朱唇。 商请月环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索取,许久,难舍难分的两人才退开。 陈少游把商请月靠在他的心口,声音暗哑:“要怎样才能熬过剩下的几个月?” 商请月晕红着脸,听见他的话,微微愣住。 “什么几个月?” 陈少游眼里泛起柔光,“戒荤。” 商请月自他的怀里抬起头,“戒荤?” “你没发现这段日子我对你有什么不同?”陈少游扬着浅浅的笑意,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商请月。 有什么不同? 商请月想了想,他每日都很忙碌,她白日极少看到他,直到最近他才轻松了许多,也没什么不同。 商请月仔细的又想了想,眼光蓦地一闪,若说真有什么不同,倒真是有一件。 他自从正月初一那日过后便没再跟她欢爱过。 这……算不算? 她也曾疑惑过,甚至还故意在放下床帐后不顾矜持的强吻他,他也回应着,呼吸比她还急促粗重,可却没有再进一步,每次都紧紧的抱着她就这么睡了。 她因着这事,还曾悄悄的去问过唐凝,唐凝听了,笑得前仆后仰:“月儿,陈少游不会是不行了吧?” 商请月愕然。 唐凝看她似乎真信了,好笑的道:“兴许是他这些日子太忙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商请月想想也是,陈少游先是为了帮王彦守住皇位,肯定废了不少心力,后来又极力帮王慕然上位,后面的收尾之事必定也要费一番功夫,他忙得没有心力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便也不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他问她他最近待她有什么不同,她该怎么答? 要不要说? 说了,他会不会很伤自尊? 陈少游扬眉,看着商请月纠结的样子不禁好笑:“既然没发现什么不同,就算了。” 反正也要不了多久,就该发现了。 只是她竟粗心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月事三个月没来了都没放在心上? 明明她的月事近年来已经很准,她不会没发现才对,可若她发现了,又怎么会如此淡定? 她可是喝了许多唐凝给她调养身子的药的,那么在乎,怎么都不可能不留意。 陈少游轻笑,他倒要看看商请月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异常。 “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二位。” 商请月跟陈少游闻声看去。 杜庭头发凌乱的自桃花林中走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嘴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商请月讶异的看着杜庭:“杜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重要的是,怎么一身狼狈? 杜庭干咳一声,理了理衣衫,自认为不失礼了才道:“我逛桃花林迷路了。” 陈少游看了看桃林,淡淡的道:“桃林虽然大,但都有指路的琉璃灯。” 商请月点头,杜庭说他迷路,太牵强。 杜庭脸上的笑容微僵,“我醉心这谷中的桃花,倒是没留意琉璃灯。” 商请月正想说什么,杜庭便急急的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陈少游跟商请月有什么反应,匆匆而去。 杜庭的衣服是白色的长衫外袍,他之前是正面对着商请月跟陈少游,看着也没什么不妥,如今他匆匆而去,那后背便落入了商请月的眼中。 白色衣袍的后背处,赫然的写着:我是混蛋王八蛋。 商请月错愕。 陈少游亦是满眼含笑。 “据说,年太傅的孙女是个悍妇。”沈书衍跟燕归刚刚过来,自是与杜庭打了个照面,更是把杜庭的那显目的衣衫看得个清清楚楚。 “你是说,杜庭这个样子是他的妻子年心弄的?”商请月好笑,这也太过分了。 沈书衍笑道:“年心身怀有孕,杜庭醉酒,差点跟丫头有了首尾,年心当夜便把杜庭痛打了一顿,还扬言……要休夫。” “杜庭好言好语求了个遍,为求原谅,信誓旦旦的说要给她负荆请罪,年心说了,不让他背荆条,而是让他穿着这件衣服跟着她,寸步不离。”说话的是燕归:“现在杜庭在这里,年心可能也在流水溪。” 听完沈书衍跟言归的话,商请月看着杜庭远去的方向,她收回刚才在心里说年心过分的话。 “燕归,表哥你们怎么知道年心跟杜庭的事?”商请月微微不解,燕归怎么会那么清楚杜庭跟年心的事。 燕归跟沈书衍齐齐一僵。 商请月跟陈少游对视一眼,皆是扬了扬眉。 燕归哼了哼:“我喜欢在别人屋子上看星星,不小心听到的,不行?” 商请月哦了一声:“那表哥也是在看星星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沈书衍干咳一声:“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说完,脚下生风,如杜庭一般消失了身影。 燕归撇撇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商请月好奇的打量着燕归,“燕归你跟沈书衍……” “那夜他喝醉了,来找我,我就跟他睡了,第二天,我们起床的时候听见隔壁宅子吵架,才知道是年心在收拾杜庭,就这么简单,你别用那种阴险的眼神看着我。” 燕归说完,纵身一跃,足尖在一株桃花树枝上一点,便消失在桃花林。 商请月愣住。 她什么也没问啊?燕归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说了始末。 还……跟他睡了? 这个,女子的矜持呢? 她以为她的矜持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算是丢得远的了,却没想到,燕归的矜持竟然比她还丢得远。 那面不改色的样子,是所有没有矜持的女子所仰望的高度啊。 “想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陈少游揽住她,往回走。 第两百一十二章 燕家 第两百一十二章 商请月忽然看着陈少游:“少游,你跟燕归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你就没被她看上?她这……爽朗的性子,若是看上了你,要扑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吧? 商请月的眼神直白,而又古怪。 “她跟我在知县拜在同一个先生门下,是我师妹。” “哦。” 商请月从未问过他跟燕归的关系,也从未问过他,燕归的身份。 更不曾问过他,他的暗卫。 如今既然问了燕归,便也把暗卫的事一并问了吧,她总感觉,燕归知道陈少游所有的一切,这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看了他一眼,似随意的道:“燕归怎么会有暗卫,你那些暗卫又是哪来的?” 陈少游看了商请月一眼,微微挑眉,他还以为,她永远不会问。 他淡淡的道:“还记得我当初给你说的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乞儿吗?” 商请月自是记得的,他曾说过,沈书衍研制出的炸药便是来源于那个乞丐给陈少游的炸药配方。 “记得,他跟你的暗卫有什么关系?” “我曾在落州知县读书,我的先生只有五个学生,燕归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住在先生家的学生。我每日都要去先生家听先生讲学,每日都会在先生家门口看见那个乞丐,每日都会给他一些吃食,直到有一天,他拦住我,把炸药方子给了我,同时,还给了我一块玉牌,那玉牌,他说是送给他女儿入赘的相公的东西……” 那玉牌能驱使天下第一首富燕家的暗卫,只传燕家下任家主,陈少游将来若要动那块玉牌,便要娶他的女儿,入赘进燕家。 而他的女儿,便是燕归,陈少游的小师妹。 交代完后,那个乞丐便死了。 陈少游收下玉牌,找了燕归,把玉牌给她。 没几日,燕归的姐姐燕浅浅便来找陈少游。 告诉他,那个乞丐是燕归的亲爹,天下第一首富燕家的家主燕时还,因为年少时跟燕归的母亲有了隔阂,远走他乡。 燕归的母亲盼了他许多年,还把女儿取名为燕归,就为了燕时还能早点归来,可她还没盼到燕时还回来就郁郁而终。 燕浅浅是燕家养女,大了燕归十来岁,燕归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就连燕家也是她一手撑起来的,那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 却唯独对燕归格外温柔疼爱,知道燕时还过世,她便匆匆去了落州,处理了燕时还的后事后,她把燕归手里的玉牌还回了陈少游,她说既然是燕时还找的女婿,那她也不阻止,等燕归十八岁后若陈少游还不愿意娶燕归,就收回这玉牌。 燕归十八岁后,陈少游娶了商请月,玉牌再次回到了燕归手中,同时,已经身为言国摄政王妃的燕浅浅做主把燕家的暗卫给了陈少游一支,足有百人,唯一的条件,就是若将来燕家有难,陈少游无论如何都要护燕家护燕归周全。 “燕家,一个商贾,怎么会有暗卫?”商请月听完陈少游的话,不解的问道。 “燕家原本不姓燕,而是姓言。始祖皇帝的暗卫头领就是燕家先祖言氏,无论是公主卫还是天子卫,都是由燕家的那位先祖培养出的暗卫,能给皇家培养暗卫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没有暗卫?皇室的公主卫跟天子卫能传下来,言家的暗卫同样也能传下来。” 原来如此。 商请月恍然,燕家的身份原来这么特殊。 只怕皇室没有一个人知道,否则,燕家怎么能坐上天下第一首富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这特殊的身份,燕浅浅才会担心将来燕家出事,提早给燕家准备后路。 商请月看着陈少游,不得不说,燕浅浅的眼光够毒辣。 一国丞相,要护一个燕家,不难吧? “看着我做什么?”陈少游淡淡的道。 商请月一笑:“我在想,这燕浅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能把燕家的后路铺得安全无虞。” “安全无虞?”陈少游挑着眉,他倒是想听听她的见解。 商请月环着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先是把燕归跟沈书衍凑成一对,一个是天下首富的燕家,一个是掌控整个华国最先进的军需的沈书衍,强强联手之下,整个华国的经济被他们掌在手中,即便是我哥现在就知道了燕家豢养暗卫,也不敢轻易对燕家发难,再加上一个你从中周旋,我哥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燕浅浅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陈少游看了商请月好一会儿,她说的确实不假,燕浅浅确实为了燕家费尽了心机。 早在沈书衍的步月庄还没出世的前几年,燕浅浅已经把主意打到了言国的摄政王身上,为的,也是燕家。 言国才是燕浅浅的后路,毕竟,燕家要是在华国出事,言国的摄政王想要暗中护一个燕归去言国,再容易不过。 她不仅在华国未雨绸缪,留有后手,还嫁给了言国的摄政王,成了摄政王独宠的女人。 燕家富甲天下,暗卫遍布世界各地,除了豢养暗卫,且又是言家之后一事,应说是没什么顾忌的了,可燕浅浅却是早早安排了燕家出事后的退路,如此居安思危又心思深沉的人,是陈少游这辈子唯一钦佩的女子。 商请月见陈少游不说话,笑道:“我敢赌,燕归只要好好的守着燕家,不做出什么通敌卖国或是造反叛乱的事来,哪怕是我哥知道燕家就是言家,哪怕知道言家还在豢养暗卫,他也不会动燕家,燕家依旧还会是天下第一首富。” “那可未必!”陈少游淡淡的道。 商请月一愣:“为什么?” “现在工部在大修水路工程,全国的水域都要修通,运河一旦挖通,水路将是步月庄超过燕家的一大助力,不出三年,步月庄一定会超过燕家,晋升天下第一首富。” 陈少游看着不远处的流水溪木楼,揽着商请月走去。“何况沈书衍就要娶燕归,时间恐怕还要缩短一些。” 第两百一十三章 年心 第两百一十三章 商请月想了想,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天下水路已通,沈书衍已是天下第一首富,可她并没有留意沈书衍是否娶妻,更不知道他娶的是不是燕归。 可她毫不怀疑陈少游的话,沈书衍的步月庄会是将来的天下第一首富。 步月庄财富倾天下,那她的银子也会如山堆。 商请月勾了勾唇角,那时,光是缴纳的赋税就够充盈国库的吧,王慕然现在好像很头疼国库的空虚呢。 商请月跟着陈少游进了木屋的外院,一股饭菜的清香入鼻。 现在正是午时,正是午饭的时间。 商请月皱了皱眉,莫名的有些反胃。 这两日她的胃口不太好,可也没有反胃的感觉,可刚刚那菜香味入鼻的瞬间,她竟想吐。 “怎么了?”陈少游看她不舒服,微微蹙眉。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反胃。” 陈少游眸光一闪,淡笑道:“走吧,去吃点东西。” 他们并未去他们的屋子,而是坐在大堂里的临窗位置,陈少游点了几道菜后便看向眉头紧锁的商请月,他淡淡的笑了笑,给她倒了一杯水。 大堂里吃饭的人不少,饭菜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大堂,商请月忍住胃里的不适,抬手喝了陈少游给她倒的水,余光却看见杜庭垂丧个脸跟在一个大肚便便的妇人身后进了大堂。 杜庭鼻青脸肿的样子瞬间引起了大堂里用饭的人们的注意。 商请月看着,缓缓一笑,那个怀孕的妇人,应该是杜庭的夫人年心了。 年心全然不在意众人打量的光,挺着个肚子,目不斜视的坐在一方桌子旁边。 那位置,刚好在商请月的对面。 杜庭的目光一直都在年心身上,未曾留意到商请月跟陈少游。 他苦笑的坐在年心身边:“夫人,在屋里用饭不好么?” 年心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就要倒茶喝,杜庭一急,连忙制止:“夫人,你怀孕了,不能喝茶。” 年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清秀的脸上染上薄怒:“你还知道我怀孕了?我怀孕了你还敢让一个贱婢爬你的床!” “夫人夫人,小声点。” 杜庭尴尬的四处张望了几眼,看到商请月跟陈少游时,他瞪大了双眼,红着一张脸,赶紧扭过头,只作没看到。 却在下一刻被年心揪住了耳朵。 “啊,夫人放手,放手,痛痛,痛啊。” “当着我的面你都还敢去看别的女人,你当我不发威就好欺负是吧,啊?” 年心站起来,揪着杜庭就开始在那里训。 “当初是谁说的,这辈子就喜欢我的?是谁说天下女人都比不上我的?怎么,我才怀孕,你就见异思迁了是不是?杜子儒,老娘告诉你,你敢有一丝丝背叛老娘的心思,老娘便挖了你的心,你敢睡了别的女人,老娘就阉了你的命根子!” 整个大堂的人为之一静。 有的人甚至下意识的看了自家的命根子一眼,或多或少的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凶悍泼辣的夫人。 随即,看向杜庭的目光又都不约而同的带有浓浓的同情。 杜庭黑着脸,可耳朵还在年心手里揪着,不得不温声道:“夫人,有话好好说,先放手。” 年心看他的耳朵被揪红了,冷哼一声这才放了手:“坐下,给我老实待着,要是眼睛再乱看,别怪我让你成瞎子!” “是是,是,我听夫人的。”杜庭不敢看陈少游跟商请月这边,一张脸既憋屈又无奈。 商请月对年心跟杜庭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她表示同情。 同情的也不知是谁。 之前她还觉得杜庭在年心有孕时跟丫头不清不楚被年心收拾是活该,对年心有些同情,可现在,她还真说不清,该同情谁。 “客官,您的菜。” 一缕香浓的鱼香味入鼻,商请月被压制住的恶心之感蓦地翻江倒海起来,她歪过头,干呕起来。 陈少游轻柔的给她顺着背,一边端水,一边让店小二撤下桌子上的鱼汤。 商请月干呕了一阵,脸色微微发白。 “好些了没有?”陈少游揽住她,眉头紧皱。 “很呕心。”商请月难受的摇头。 陈少游看着她发白的脸,他的眸光看向年心跟杜庭,“子儒,请你帮她看看。” 杜庭悄悄的看了年心一眼,见她沉着脸,他偷偷的给陈少游撇撇嘴,目光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年心。 “杜夫人,不知可否劳烦杜大夫给拙荆看看?”陈少游淡淡的开口。 年心高扬起眉梢:“拙荆?” 杜庭忙低声解释道:“是明珠贵公主商请月跟丞相陈少游。” 年心一脚把杜庭提倒在地,一手护着腰,一手撑着身子起身:“还不快快去给那位夫人看看,枉你还是大夫,没见着那位夫人不舒服?没听见那位相公在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 杜庭:…… 众人:…… 商请月默了默。 陈少游眉头挑了挑。 年心说完,也不管别人的眼光,扶着腰几步走到商请月跟前,笑得一脸温柔:“这位夫人,我相公的医术不错,你先忍忍,我相公给你看过后,开一副药给你,保证药到病除。” 商请月要笑不笑的道:“多谢……杜夫人。” 年心笑得开心,回头却见杜庭还在发愣,瞬间沉了脸:“还不快过来,要我来请你?” 说完,又回过头对商请月浅浅一笑:“让夫人见笑了。” 商请月愣了愣,这变脸的功夫,也太快了吧? 陈少游见商请月傻愣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见杜庭颤巍巍的立在年心身后,他才放开被她揽在怀里的商请月,对着杜庭道:“她这几日胃口不好,刚刚还吐了。” 杜庭坐在商请月身边,商请月自觉的把手腕伸出去。 杜庭探着商请月的脉,年心站在杜庭的身后,待杜庭收了手,她便问道:“这位夫人没什么事吧?” 杜庭挑了挑眉,看了陈少游一眼,“夫人这事有点大。” 商请月皱眉,“怎么了?” “咳咳……”杜庭干咳一声,给自家夫人使了个眼色。 年心一愣,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后悔无用 第二百一十四章 杜庭往她挺着的大肚子看了一眼,再看了看商请月。 年心瞬间恍然,这是有了? 杜庭点头。 这么久的夫妻了,杜庭的意思,年心懂了。 她笑得亲切,拉着商请月的手问道:“夫人,你的月事多久未来了?” 商请月先是一愣,随即便羞红了脸,年心竟然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问她这么个羞人的问题,这叫她如何回答? “三个月。”陈少游笑了笑,很是温和。 商请月又是一愣,他竟然知道这个? 年心笑了:“夫人,你这是有了身孕了。” 身孕? 商请月不可置信的看向杜庭:“身孕?” “不错,三个半月。” 杜庭缓缓一笑,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在那一笑之下显得很是滑稽。 商请月错愕的看着她那扁扁的小腹:“唐凝不是说这是服药后的正常现象吗?” 陈少游抬起眉梢:“唐凝?” 商请月郑重的道:“三个月前,宫变后没几天我就发现每月的……没来,那时候刚好唐凝来了府上,她给我诊了脉,说这是我调理身体的正常现象,并不是怀孕。” 她那时发现月事迟迟未到,她便希翼着,是不是怀孕了。 可唐凝告诉她,这不是怀孕,她沮丧了好久,最后不死心还叫念奴念娇轮番给她诊了遍,都是一个结果:没怀孕。 杜庭认真的道:“不可能,你的脉象就是喜脉,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你确实是怀孕了。” 商请月愣愣的看着杜庭,有些不敢相信,“要不,你再给我把一次脉。” 杜庭嘴角抽了抽:“我还不至于喜脉都能诊错。” 商请月咬了咬唇,把手伸出去:“你再看看。” 杜庭:“……” 陈沙游把商请月的手拉回来,满眼的笑意:“杜庭说的没错,你有孕了,要当娘了。” 商请月忽地红了眼眶,嘴角的弧度却扬得高高的,她的双手轻轻的覆在小腹上,她看向陈少游:“我们有孩子了。” 陈少游缓缓的笑着:“我知道。” 从宫变那日她昏倒后,他就知道了。 她昏倒后,唐凝就赶紧给她处理了脖子上的伤,在给她诊脉的时候诊出了喜脉。 陈少游看着商请月喜极而泣的模样,眼里也泛着淡淡的喜悦。 杜庭带着年心识相的不再多嘴,乖乖的退了他们之前的位置。 陈少游对着商请月低声道:“你先坐会儿,我去问问杜庭怀孕后需要注意些什么。” 商请月急急的点头,她的手紧紧覆着小腹。 这个孩子,她盼了几年的孩子,这个寄托着她上辈子的遗憾跟心痛的孩子,她终于拥有了吗? 商请月又哭又笑的看着她平坦的肚子,真好,她又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她再不会失去了。 年心看着陈少游跟杜庭出了大堂,回头便见商请月激动到发颤的样子,她有心想去跟商请月说点话,为她遮掩她此刻的失态,却终是温婉一笑,没去打扰商请月此刻喜悦。 哪个女人在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后会不失态呢?何况还是成亲了几年才有的孩子,多么不容易。 她轻轻的抚摸着挺着的肚子,目光追随着那个白色衣服上写着几个大字的身影,轻轻的笑了笑。 这边,出了大堂的杜庭跟着陈少游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不解的道:“有什么事?” 陈少游的眼睛没有看杜庭,他淡淡的道:“太医说女子怀孕后不能同房,是不是?” “按理说是前三个月跟后三个月不能同房,不过这具体还得看那个女子的体质。” 杜庭回答了后,反应了过来,陈少游这是在问可不可以跟商请月同房? 就在他打趣的目光看向陈少游时,陈少游又开了口:“那我夫人的体质如何?” 杜庭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在陈少游温温凉凉的眼光扫光来时,他一本正经的道:“贵公主的体质很好,现在怀孕已经有三月有余,今夜丞相大人便可春宵一度,但记着,不要太频繁,还有,注意轻重,再有就是,最好是女上男下的姿势,别压到了腹中的胎儿。” 杜庭眼里的打趣呼之欲出。 陈少游面不改色的道:“子儒果然有经验。” 杜子儒:“……” 他是大夫,这个嘱咐很平常,为什么他在陈少游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纯洁? 虽然吧,女上男下这个姿势他的确有经验,但那是有助于保护自己夫人的肚子不被压迫不是?他才不是每次都被自家夫人压倒在下面翻不了身呢! 看着杜庭红了脸,陈少游淡笑道:“时辰不早,告辞了。” “对了。”走了几步,他又转了头,淡淡的睨了杜庭的衣袍一眼:“你这衣服,还不错。” 说完,从容而去。 杜庭的脸黑了黑,他无比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实实在在的告诉陈少游商请月可以跟他圆房的事,他就应该说商请月身子弱,经不得房事! 憋死陈少游! 然而,后悔是无用的。 陈少游回了大堂后便带着已然平复了许多的商请月回了他们的包间。 陈少游告了假,有几天的时间可以跟商请月四处游玩。 故而,他们今夜会住在流水溪。 进了包间的屋子,商请月小心翼翼的坐下,陈少游淡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 商请月看着水,挑着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我怀孕了?” “哦?”陈少游笑着。 “宫变后,你再不让我喝茶,夜里也不再跟我……” “跟你什么?”陈少游别有深意的看向商请月。 商请月嗔了他一眼,继续道:“刚才杜庭说我怀孕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意外,好似早就知道一般。” 陈少游笑了笑:“那日,你昏倒后唐凝给你诊脉的时候便告诉了我,你怀孕了。” “唐凝说的!”商请月愠怒:“她口口声声的对我说,我这不是怀孕,竟然骗我!” 陈少游看着她恼怒的模样,想起今日要来的那对夫妻,眸光一闪,淡淡的道:“你爹娘跟你哥也知道,可你时常去端王府看望他们,他们也没跟你说一个字,你可知为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养精蓄锐 第二百一十五章 商请月一愣,自从时局尘埃落定之后,她时常去王端王府看望王轩跟墨韵,他们对她疼爱呵护,却是只字未提她怀孕的事。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陈少游道:“因为唐凝说你盼这个孩子盼了好长时间,所以叫我们大家别告诉你,让你自己发现,算是个惊喜。” 惊喜? 她确实是喜,可却没想过要先沮丧再惊喜! 唐凝先是让大家瞒着她,美其名曰要自己发现得到惊喜,却在她发现了忐忑的时候告诉她,说什么她的月事没来是正常现象,这根本就是在捉弄她! “唐凝!”商请月咬牙切齿的叫着这个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拍下一巴掌的女人。 陈少游扬了扬眉:“宁锦墨跟唐凝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商请月大怒:“到了也别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朝华山!” 陈少游眼里划过一丝流光:“不是你跟唐凝说好,我们四人结伴去朝华山去吃斋菜?” 商请月冷哼:“我改主意了,现在,此刻,我不想见到唐凝!” 陈少游挑了挑眉,复又轻轻一笑:“好。” 游玩,还是夫妻两个一起就好。 多了别人,碍眼! 陈少游勾了勾唇角,对商请月道:“我去让人给你煮点粥,太医说过女人怀孕大都会害喜,见不得油腥,你刚才干呕应该是害喜了。” 商请月闻言,皱了皱眉,她现在听到吃的就下意识的想吐。 “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要吃点。”陈少游淡笑道。 商请月点点头,是了,她现在是两个人了,不能饿着她的孩子。 陈少游出门后,商请月便唤出了念奴念娇。 唐凝骗她,她的这两个丫头竟也骗她。 胳膊肘往外拐。 “说吧,为什么要跟唐凝一起骗我?我是你们的主子还是唐凝是你们的主子?” 念奴念娇齐齐跪下。 商请月没好气的道:“起来回话。” 念娇沉默着,念奴回道:“楼主说您难得有个惊喜,让属下跟念奴嘴巴放严点。” “所以,你们就这么听了她的话?”商请月扶额,她不觉得念奴是个笨的啊,怎么就这么被唐凝给忽悠了? “属下想给小姐惊喜。” 商请月看着念奴那认真的脸,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直接告诉她她怀孕了,这不是惊喜么? 非得让她失望沮丧过后,才告诉她,她怀孕了? “楼主说,您感觉到胎动的时候,体会到肚子里有了小主子,再告诉您怀孕了,那时您一定很开心,很惊喜,很感动。” 商请月闻言,不说话了。 她总不能说,唐凝肯定是忽悠你们的,唐凝实际的心思是坑我,捉弄我。 挥退念奴念娇后,商请月对唐凝的怒气消了不少,但是还是不打算跟唐凝和宁锦墨结伴同游。 陈少游虽然没说,可她看得清楚,他只想跟她两个人一起游山玩水。 她自然是夫唱妇随的。 商请月伸了个懒腰,懒懒的在床上小憩,不一会儿便睡得香甜。 陈少游端着粥来的时候,便见她呼吸均匀,睡得极香。 不忍吵醒她,他放下粥,在她的身边睡下。 为晚上,养精蓄锐。 可陈少游太低估商请月的睡眠了,眼看着都已经点上了烛火,她还在睡得香沉。 陈少游无奈,出门去给她准备点热粥,她一天没怎么进食,受不住。 陈少游出门后,隔壁的屋子便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声音时轻时重,还有若有若无的男女暧昧之声。 商请月皱了皱眉,缓缓的睁开了眼。 天黑了? 她竟睡了一下午? 商请月刚坐起,想要起床,却被一声呻吟定住了身体。 这暧昧的呻吟,她很清楚那是什么,毕竟,听的次数那么多次了。 她无奈的起身,陈少游便拿着一碗粥进了屋子。 “终于醒了?”陈少游把粥递给商请月。 商请月的肚子适时的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她尴尬的拿着粥,才喝了几口,那个暧昧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 且声音一次比一次还大声。 商请月埋着头,几口把粥喝个干净:“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声音再听下去,可就污了耳朵了。 陈少游笑了笑:“就算要出去,出去的人也不是我们。” 商请月看着他,不解。 陈少游淡淡一笑,拿起商请月的竹箫递给她,然后坐在窗前的琴案边上,他看向商请月:“当初你吹的那首曲子,我改动过,气势有些惊急,你跟着我的步骤试试,看能不能跟得上。” 商请月挑眉,这是要用她当初对付唐凝的方式来对付隔壁的发出暧昧声音的人? 而且用的还是当初她的那首曲子《青玉案》。 她很好奇,他改动过后的《青玉案》会是如何。 她一笑:“好。” 琴声响起,商请月便是一愣,陈少游的手指在琴弦上便没有停顿过,手指如飞,琴声急骤,尖锐又有荡气回肠的感觉,磅礴之中又有着千钧一发的急促之感。 商请月愣了愣,这个,她怎么跟得上? 陈少游指间不停,抬头看着她:“若是跟不上,就按你以前的曲子吹就好。” 商请月点头,长箫吹奏出了一段后,后面的便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到后来,商请月已经不知道她吹得是什么了。 陈少游的琴声太过急促跟强势,她被干扰的生出了一丝烦躁。 “不吹了……” “砰” 商请月话音未落,隔壁便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陈少游,商请月,你们够了!” 商请月错愕的看着琴声未停的陈少游,刚才的声音,是唐凝的? 陈少游低笑,指间的琴音如惊涛一般落下,又如春风一般轻起,如此循环。 隔壁再次传来唐凝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商请月你给我记着!” 陈少游的琴声在隔壁的房门被狠狠的关上后,才堪堪的温柔了下来。 最后一个曲音落下,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商请月:“碍事的人走了。” 商请月哑然失笑。 不愧是她的相公,就连对付唐凝的方式都如出一辙,还让唐凝跟宁锦墨落荒而逃,够魄力。 第两百一十六章 曲谱 第两百一十六章 “夫人,你睡了一下午,也喝了粥,精神看着也好。” 陈少游离开琴案,步履优雅的走向商请月。 商请月点头,她现在精神很足,也没有什么睡意,便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出去吹吹晚风……” “有事。”陈少游一笑:“有件大事我许久没做了。” 商请月抬首看着身前的陈少游,她想问是什么事,然而,话没问出,唇上便是一阵柔软袭来。 温柔缠绵的气息缠绕在她的鼻尖,她顺从的回应着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感受着他的手指抚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当那有力的双手覆上她那胸前的柔软时,商请月呼吸一窒:“少游……” 陈少游横抱起她,轻轻的放在床上,眼里的情欲呼之欲出。 “请月,三个多月了……”沙哑的声音消失在与她纠缠的唇舌间,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流连,直到她的腰带被他解开,直到她的肚兜带子被他指尖一挑,他才离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 他因为她有孕,忍了三个多月,她该还了。 床帐落下,两道身影交缠。 床帐里隐约的传出些许声音。 “我不要在……在上面……”有娇嗔。 “陈少游……你……你欺负人……”有羞怒。 “上面就……就上面,我……我难得让你承欢在我身下……我……唔……”有嘴硬。 最后,都消失在一声又一声的轻吟喘息里。 夜很长,也很短。 商请月沉沉睡去之时,无比庆幸的在想,好在他还知道她怀着身孕,知道了节制跟轻重。 否则,她第二天恐怕连床都下不了。 第二日,阳光明媚,谷中的空气极好。 商请月醒来时,陈少游已经坐在窗前在好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支笔,笔下是两张曲谱。 一张是商请月吹的青玉案,一张是他改过的昨夜那个节奏惊急的青玉案。 只是他不知道商请月这首曲子的名字。 见商请月醒来,他问:“睡得可好?” 商请月慵懒的穿着衣服,睨了他一眼:“不好!” 陈少游低笑:“快洗漱,喝点粥我们便去朝华山。” 商请月点头,洗漱过后便走到他的旁边,看到他面前的两张曲谱时,她笑道:“《青玉案》的曲谱?” “《青玉案》?没了名字?”陈少游挑眉。 商请月摇头,上辈子他就说了叫青玉案,没说什么名字。 青玉案是词牌名,他只以词牌名命名,并未取其它的名字。 “你在哪里得的曲子?”陈少游问道。 商请月眸光一闪,笑道:“我也是偶然听见别人吹过,觉得好听,就记下了,我当时听见吹的那人说是叫青玉案。” 陈少游微一沉吟,在两张曲普上写下了青玉案三个字。 商请月挑眉看着陈少游:“你很喜欢这首曲子?” 陈少游闻言,神色有些恍惚,“这首曲子,在你第一次吹奏之时,我便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商请月一愣,这个曲子是上辈子的他所作,这辈子她第一次吹这个曲子便是在宁城去往柳州的船上,他那时第一次听见,怎么会有熟悉的感觉? 蓦地,她有些希翼的看着他,会不会他有着上辈子的记忆? 只这么一想,她变否定了这个想法,陈少游若有上辈子的记忆,她笃定,他不会娶“商请月”,只会去找唐凝。 忽地,她面色一变,他一开始确实是去找了唐凝,还打算娶唐凝,是因为唐凝拒绝了他,他才会放弃…… 会不会他真的有上辈子的记忆?只是不全了,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唐凝?才会对《青玉案》觉得熟悉? 商请月的脑子里一时出现了许多种猜测,每一种又都被她否定,她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凭着他对《青玉案》的莫名熟悉,她竟猜测他可能有些许上辈子的记忆,这是多么的牵强。 可她,却是无比希翼着,他能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记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因为,她一个人抱着上辈子的记忆,她有时会觉得,身边的陈少游少了上辈子的记忆,便不是那个人了。 可她,无比明白,他还是他,只是没了他们曾经别欢离合,只是他的生命中少了一段与她的刻骨铭心。 她明知重生一次的几率是多么得苍天眷顾,明知不能再贪心,能与陈少游再续前缘已是她最大的福气,可还是忍不住奢求他也能如她一般,拥有前世今生的记忆。 “请月!”陈少游被她眼里的那一抹苍凉惊住,“怎么了?” 商请月回神,浅浅的笑着,眼里诸多情绪褪去,她轻轻的贴在他的怀里:“少游,我遗憾着,也庆幸着。” 遗憾你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庆幸我能回来,借商请月的身体与你共度余生。 陈少游皱了皱眉,神色有些担忧:“遗憾跟庆幸?” 商请月离开他的心口,笑道:“遗憾没能早点怀上孩子,庆幸我现在怀上了,否则,陈家后继无人,你不是成了大不孝的逆子?” 陈少游哑然,无奈的笑道:“就因为这个遗憾跟庆幸?” 商请月看着他:“难道不是?” 陈少游淡笑,太医说怀孕的女子情绪波动很大,看来,的确不假。 之前还一脸的笑容跟他说青玉案,莫名的就又遗憾起了没能早点怀上孩子,然后又庆幸怀孕,那眼里的苍桑跟忧伤那么真切,看得他的心口一疼。 他无奈的道:“别成天乱想。” 她若每次都为了点小事都这么忧伤,他的心不得跟着疼死。 商请月笑着点头。 “公子,皇上有急事找您,让您速速进宫。”凌风急切的声音响在门外。 陈少游肃了神色,他告假陪商请月之事是王慕然乐见的,为了商请月能玩得尽兴,王慕然甚至还特意给他多批了几天,可现在却要他进宫。 可见,事态紧急。 “这里风光宜人,也清净,最适合养胎,你在这里小住几日,我先回去,事了之后我来找你。” 陈少游看着她,轻轻的在她的眉间印下一吻,这才疾步出了门。 第两百一十七章 白衣女子 第两百一十七章 商请月皱了皱眉,什么事能让王慕然这么着急? “月儿,要不要跟我去街上逛逛?” 宁锦墨也被王慕然召回,唐凝跟商请月便去距离流水溪不足十里的街上去瞎逛。 商请月临走前拿走了两张曲谱,想要订成一本曲谱,以后陈少游的曲子她都让他写在上面。 “月儿,你都沉了半天的脸了,还不够?”唐凝跟商请月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唐凝一路赔着笑脸,商请月却是连眼睛都不看她一眼。 “月儿,你昨夜跟陈少游又是弹琴又是吹箫的败坏若安跟我的兴致,这样不厚道的行为还不能抵消我骗的没怀孕的事?” 商请月蓦地顿住脚,没好气的道:“到底是谁不厚道啊?明知我那么盼着肚子里的孩子,你竟然还骗我,我才吹首曲子,你就说不厚道了?” “月儿,你们那曲子可不一般!”唐凝有些牙咬切齿:“你自己想想看,若是你跟陈少游正在‘办事’激烈的时候突然被那尖锐的曲子惊吓,陈少游还行么?” 商请月愣住,唐凝的意思是,昨夜宁锦墨不行了? 那她跟陈少游可就罪孽深重了。 干咳一声,商请月很是勉为其难的道:“好吧,我就大人大量一点,我们扯平了。” 唐凝翻了个白眼:“您真大度。” “让让,让让,惊马了,快让开……” 一阵呼天喊地的惊叫声传来,不一会儿,马蹄狂奔的声音由远而近,入目所见的是一辆天青色的马车极快的驶来,撞飞了不少行人,马车上的车夫脸色一片惨白。 “让开,快让开!” 马车在商请月跟唐凝身前一闪而过,直直的撞上她们身边的一间米铺。 马车被撞到之际,马车里跃出两个女子。 定定的飘落在商请月跟唐凝身前。 是一个青衣女子跟白衣女子。 “小姐,您没事吧?”一落下,青衣女子便一脸急切的看向白衣女子。 青衣女子摇摇头:“快去看看那个车夫怎么样了?” 青衣女子去看向那被撞到在血泊里的车夫。 白衣女子背对着商请月,她腰间隐隐晕开的血迹刚好被商请月看到。 本想出言提醒,却在下一个瞬间,女子直直的往前倒去。 唐凝眼疾手快的扶住白衣女子:“姑娘你没……” 看到女子容颜的那一瞬,唐凝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商请月扬眉,是什么样的容颜让唐凝这么吃惊。 “没事,谢谢……”女子站稳后,对着唐凝道谢,却也在看到唐凝的时候,同样了瞪大了双眼。 同时震惊的还有看清了白衣女子面容的商请月! 眉如弯月,眸光似星,眉间一点朱砂,惊艳了她的容颜。 这个女子,跟唐凝一模一样! 商请月愣愣的看着,这是上辈子的她。 一模一样的她! 眉间的朱砂,微微讶异而扬起的眉眼,就连那隐隐的酒窝都不变分毫。 商请月走近那个女子,迟疑的道:“姑娘,你是谁?” 白衣女子看了唐凝一眼,这才对商请月道:“我来自南疆。” 唐凝道:“你跟我,很像。” 白衣女子点头,浅浅的笑道:“若非我的父母就我一个女儿,我都以为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姐妹。” 声音温婉,比唐凝的还要轻柔些。 “小姐,奴婢已经让人把车夫送往医馆了。” 青衣婢女走了过来,见到唐凝时也是大吃了一惊:“你是谁?” “惜阙,不得无礼!”白衣女子轻声呵斥,对着唐凝柔声道:“婢女无状,还请夫人见谅。” 唐凝摇头:“无妨。” “小姐,你受伤了?”惜阙不经意的看到白衣女子腰间的血,大急:“奴婢带你去找大夫。” 白衣女子脸色有点苍白,却还是有礼的跟唐凝和商请月告辞。 商请月一笑:“姑娘,我姐略通医术,不如让她给你看看?” 说着就亲密的拉着白衣女子,却在不经意间撩起了白衣女子的衣袖,露出了女子如雪般的手腕。 女子对商请月的靠近微微蹙眉,疏离的退了几步:“不麻烦两位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对着唐凝点点头便带着惜阙离去。 “看到什么了?”唐凝问道。 商清月摇头,拉起唐凝的手,露出的手腕上有一朵小小的类似火焰的胎记,她道:“娘的胎记是遗传的,她跟你长得那么像,我刚刚在猜测她有没有可能是娘的另一个孩子。” “那她的有没有?” 商请月摇头:“没有。” 唐凝笑道:“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她最多也就是跟我长得像些罢了,走吧,我听说你要七情香,我带你去看看配制七情香的人。” 商请月想了想也是,便也不再把白衣女子放在心上,问道:“你知道配制七情香的人?” “前段时间查出来的,是一生一世的师姐红袖,也是我三师姐的婢女。” 两人渐渐走远,却不知道在她们刚才站的地方,白衣女子去而复返。 “惜阙,去打听一下,刚才的那两个人是个什么身份,能有那么多暗卫在暗中跟着,身份定然不凡。” “是。” 惜阙应下,白衣女子又道:“着重查查那个跟我长得相似的女子。” 惜阙应了。 白衣女子欲走,却在脚下看到了一张曲谱。 她捡起曲谱,随意的看了看,秀眉便高高的扬起:“这曲子,是琴箫合奏的吧。” 女子爱惜的擦了擦曲普上染上的灰尘,眼神明亮。 “小姐,主子跟夫人已经到了,现在应该在等你了。” 白衣女子笑了笑:“哥跟嫂子来了这里,才不会管我呢,他们肯定是在训燕归那丫头。” 说是这么说,女子还是跟着惜阙上了另一辆马车。 “惜阙,我腰间的伤不准告诉哥跟嫂子。” “可您刺杀华国皇帝的事若被查出来……” “不会查出来!用不了几日,言国的使臣到来,我的身份就会公开,华国怎么也不会查到我的头上来。只可惜的是,没能把王慕然的命取了,只是伤了一个空壳太后,想想还是心有不甘。” 第两百一十八章 孟小宁 第两百一十八章 这边,唐凝说到她的三师姐,商请月很是好奇:“你三师姐又有着什么样的传奇?” 大师姐乃墨韵,是商请月的亲娘,二师姐则是唐凝的亲娘,她们都有一个故事,就不知道这三师姐,有什么传奇。 “三师姐当年喜欢上燕家的家主燕时还,燕时还也心悦她,没有意外的,两人结成连理,两人成亲多年无所出,三师姐便收养了一个女儿,那时燕家老夫人便提出要给燕时还纳妾,被燕时还跟三师姐拒绝了。 适逢这个时候三师姐查出有孕,燕老夫人便也不再提,可三师姐生下燕归后,因为是个女儿,惹了燕老夫人不满,便逼迫燕时还纳妾,燕时还不应,跟老夫人闹了起来。 最后老夫人设计三师姐跟燕时还的弟弟同床,两人被燕时还看到时,衣衫不整,燕时还一怒之下纳了三师姐的婢女红袖为妾,三师姐跟他解释他也不信。 最后红袖怀孕的时候,被三师姐堕了胎,最后卖给了一个小商户。燕时还知道三师姐的作为后,远走他乡,自此再不回燕家。” 商请月叹息:“这个红袖,是个可怜的。” 唐凝笑笑:“月儿,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我查到红袖时才知道的秘密。” 商请月扬眉:“说来听听。” “你可知买了红袖的那个商人是谁?”唐凝睨着商请月,一副你绝对猜不到的神色。 商请月:“你直说吧。” “是沈重山。” 商请月顿住,“沈重山?” “不错,沈重山,你的舅舅,沈书衍的亲爹。”唐凝一笑:“那个生了沈书衍兄妹的女人,就是被沈重山买去做通房的红袖。” 商请月睁大了眼:“可沈书衍的娘不是早死了吗?你现在要带我去找的红袖又是怎么回事?” “红袖对调香制香很有天赋,被沈重山买下之后,她调了许多蛊惑人心的香来勾引沈重山,甚至是闻多了便有催情作用的七情香之中的爱香,也被她时常放在沈重山身上,不到五年的时间,她连生三个孩子,稳稳的把沈家握在手中。 有几次在她的蛊惑之下,沈重山殴打老父老母,更是差点休妻。 她生沈玉昭沈玉华那对双胞胎的时候确实难产了,是一个明月楼的游历郎中救了她,而那个郎中,好巧不巧的,正是她曾经在明月楼时的青梅竹马,于是,刚生产完的红袖便丢弃了她的五个孩子,跟着那个郎中卷走了沈家的大半家财,自此混迹在京城,一呆就是十多年。” 商请月沉沉一叹,终于知道为什么沈家那么憎恨沈书衍兄妹五人了。 有那么一个娘,也难怪他们兄妹在沈家举步维艰。 唐凝看了她一眼,又道:“因为那个郎中还算有些医术,红袖又会调香制香,故而,两人的日子过得很是得意,现在京城有名的美人阁就是红袖的,明里是卖胭脂水粉,熏香调料,暗地里便是卖七情香这种迷惑人心,乱人心神的药。” 唐凝说完,看向她们对面的一家铺子——美人阁。 “要不要去看看这个女人?” 商请月摇摇头:“我突然没兴趣了。” 封清灵用怒香对付她,她本来想用七情香招呼回去的,可听了唐凝说的故事后,她便没了整治封清灵的兴致。 她看了看大大的美人阁三个字,不知道沈书衍知道他的母亲还活着,还活得很是肆意,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 “小姐,我们曾在这里定下了七情香,要不要去拿?”念奴不知何时安静的立在商请月的身后。 商请月想了想:“算了,都到了这里,你去拿吧。” “是。” “主子。” 阿鸾悄无声息出现,没有惊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可知宫里出了什么么事了?”唐凝问道。 “新晋的宫妃在选妃大典上刺杀皇上,圣母皇太后差点被刺客刺杀,是秦太后替她挡了剑,秦太后眼下重伤未醒。” 商请月脸色一变,“唐凝,我要进宫。” 京郊的一处宅院里。 “你为什么要刺杀华国皇帝跟圣母皇太后?”一个天青色华贵长袍的男子威严的坐在上首,他的手边是一个风姿卓越的妇人。 而此刻被他斥责的人坐在他的下首,正是之前跟唐凝长得一摸一样的白衣女子。 “因为他先派人去重伤了大皇兄!现在,也不过是勉强扯平罢了。”白衣女子沉着脸,丝毫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孟小宁!” “哥!” 两人直视着对方,相似眉眼皆是一片愠怒。 “哥,大皇兄身子本就不好,受了重伤还不知道会不会让他的身子更破败,我就是难过,想要给他讨个公道。” “你就没想过,大皇兄被刺杀一事是寒照国的人做的?”男子虽然说话的声音冷漠,可眼里还是淡了怒意:“你以为若真是王慕然的暗卫做的,你怎么能查的到他的头上来?” 孟小宁一愣,犹豫的道:“是寒照国的人嫁祸给华国的?” “言国前段时间侵犯华国边境是为什么,你忘了?”男子淡漠的看着孟小宁,眼里一片肃然:“是因为皇兄身边的宠妃怂恿,他才会对华国开战,皇兄身边的宠妃是谁,是寒照国的公主!你再想想,言国被华国的炸药轰炸的时候,寒照国在做什么?” 寒照国那个时候在对言国的边境发难! 言国一时被华国跟寒照国攻打,最后无奈之下这才向言国递交求和书,这也是言国使臣出使华国的目的。 孟小宁抿紧了唇,脸色很是难看。 “想通了?”男子冷冷的道:“现在寒照国跟言国的战事未歇,怕的就是我们跟华国握手言和,没有华国的牵制,寒照国怎敢对言国出手!所以,这个时候若是言国认为是华国的君王派人行刺言国的皇上,言国必定不会于华国求和,反而还不打得不死不休,最后倒霉的,只会是言国!” 孟小宁脸上的苍白一片。 第两百一十九章 跟姐姐学的 第两百一十九章 男子眼里虽有不忍,可还是继续斥责道:“我一边极力压下华国行刺皇兄的言论,就怕这言论让朝中那些老匹夫反对跟华国求和,好不容易说服了那些老匹夫来了华国,你倒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竟去刺杀王慕然,你是担心言国被灭得不够快是不是?” 此时的孟小宁已是面无血色,她咬破了下唇,自责的看着男子:“哥,我错了。” 男子冷着脸,并未说话。 “但是我保证,我没有被人识破身份,我是扮作一个新晋的妃子的丫头行刺的,我刻意画了浓妆,没人认得出我来。” 孟小宁急急的又道:“行刺时,我腰间受了伤,为防万一,我也安排出了一场惊马受伤的戏,有很多人看到,华国皇室即便怀疑我,也不会有什么证据。” “赶紧回国,不许再待在华国。”男子冷声道。 “哥!”孟小宁脸色一变,面上隐着一丝委屈。 “好了,阿宁好好的就好了,华国没证据也不会借此拿阿宁怎么样,现在不是责怪她的时候,我们先谈谈燕归的亲事。你们可别忘了,我们比使臣先来华国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参加我妹妹的婚礼而来的,阿宁要是走了,我妹妹肯定不乐意。” 说话的是男子身边的妇人,亦是燕归的姐姐,燕浅浅。 她看着自家沉着脸的相公,柔柔一笑:“以恒,阿宁也只是心疼皇兄罢了,别生气了。” “下不为例!”孟以恒看了燕浅浅一眼,这才对满眼希翼的孟小宁松了口。 一向冷漠无情的言国摄政王,从来只对他的王妃言听计从。 “谢谢嫂子。” 孟小宁松了一口气,朝燕浅浅眨了眨眼。 燕浅浅好笑的摇摇头。 没多久,燕归一脸幽怨的回了这个宅子。 这是最近燕浅浅命人给她买的宅子,说是给她作为新房。 “姐,姐夫,阿宁。” “夏夏,快过来,跟姐姐说说,沈书衍可有欺负你?他待你可好?” 夏夏是燕归的乳名,燕浅浅自小都是这么称呼她。 燕归缩手缩脚的坐到孟小宁的对面,对着燕浅浅的问题,一本正经的回答。 “沈书衍没有欺负我,待我也好,可我欺负他,我待他不好。” “嗯,男人就要欺负,不然他能翻了天去。你待他不好,也行,夫妻生活在一起,可不能在一开始就让他太得脸了,给点下马威也好。” 孟小宁跟孟以恒齐齐看向说话的燕浅浅。 燕浅浅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怎么,你们有意见?” 孟以恒默。 孟小宁低头喝茶。 燕归依旧是一本正经:“没意见,我对沈书衍的态度都是跟姐姐你学的,你怎么对姐夫,我就怎么对沈书衍,反正你说一,姐夫不敢说二,想来,将来我说一,沈书衍也不敢说二。” “咳咳……”孟小宁被茶水呛得不轻。 孟以恒,默。 “孺子可教。”燕浅浅斜了燕归一眼,余光还不忘看向孟以恒。 孟以恒,再默。 皇宫。 慈宁宫内,秦柔面色惨白的躺在大床上,墨韵跟王轩守在屏风外,听着太医的说着秦柔的伤情。 “秦太后伤及心脉,能否醒来,要看天意。”赵院判沉声说完,“今夜可能会发热,若能熬过今夜便就再无大碍,若是熬不过,臣也无能为力了。” 站在窗前的王慕然跟已公开了身份宁锦落闻言皆是皱了皱眉。 “没有其它办法了?”王慕然淡声问道。 “别无它法。”赵院判摇头。 “朕知道了。” 打发了赵院判,王慕然对墨韵跟王轩道:“爹,你跟娘先回府吧,秦太后这里,儿子跟落儿会留心。” 王轩跟墨韵并未住在宫里,而是住在以前的端王府,故而,慈宁宫便是秦柔在住。 墨韵经过今日的刺杀也心有余悸,交代王慕然几句后便推着王轩出了宫。 “皇上,这里交给臣妾,您去休息一会儿,等一下我哥跟丞相便该来了。” 王慕然听见宁锦落的话,轻轻一叹:“落儿,说了多少次,私底下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恭敬,我们是夫妻。” “皇上。”宁锦落摇摇头,温柔的道:“您现在是一国之君,我虽是你的妻子,但该有的规矩却也不能忽视。” 王慕然眼色一黯:“落儿,你这几日一直在给我选妃,心里不难受吗?” 宁锦落一愣,随即笑道:“不瞒皇上,是有些难受,不过男子本就三妻四妾,何况是君王,臣妾知道为人妻的本份,也知道一国之母该有的大度,所以,皇上不必为臣妾心疼。” 王慕然垂首,苦笑。 宁锦落是个贤妻,也是个贤后,她这样,他明明该高兴的,只是,他想起商请月因为陈少游纳妾时的样子,在心里也是希望宁锦落能那样无理的要他只娶她一个。 王慕然自嘲的笑笑,他原来也奢望一份霸道无理的感情,而不是一份依附的言听计从。 收敛了情绪,王慕然道:“我先去见陈少游跟你哥,这里你就多留心些。” “是。”宁锦落笑着,很是体贴的给王慕然理了理衣袍:“皇上若是忙得太晚,就别去栖凤宫了,招个妃子侍寝就是,林将军的女儿林妃懂得一手按摩,皇上不如让她给您解解乏。” 林将军,是宁清远的副将。 王慕然低垂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他淡淡的看着宁锦落道:“那今夜便让林妃侍寝吧。” 王慕然离开后,宁锦落的心腹嬷嬷道:“娘娘,何必把皇上往外推呢?” 宁锦落轻轻一叹,“这后宫总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反正总有其它的女人来分宠,我为何不拉拢些自己人呢。” 床上秦柔的手指动了动。 商请月跟唐凝到慈宁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 给宁锦落见过礼后,她们去看秦柔。 唐凝给秦柔诊了脉,神色凝重。 商请月问道:“伤势重吗?” 宁锦落把赵院判的话说了,商请月的眉头皱紧。 良久,唐凝叹道:“伤势太重,今夜若是醒不来,便再也……” 第两百二十章 家谱上只有你的名字 第两百二十章 “表……表嫂。” 秦柔虚弱的声音让三人一惊,商请月连忙往秦柔看去。 秦柔吃力的睁开眼,虚弱的声音低低的道:“彦儿,彦儿呢?” 宁锦落展颜一笑:“逍遥王在他的王府,有专人伺候,您不要担心。” 秦柔的目光凝视着商请月。 商请月跟唐凝对视一眼,对宁锦落道:“皇嫂,我可不可以跟太后说会儿话。” 宁锦落点头,笑道:“名儿也该找我了,既然太后娘娘醒了,那我就先回宫了。” 王名是宁锦落的二儿子,商请月笑道:“我等会儿去看名儿。” 宁锦落离开后,唐凝坐在屏风后,商请月坐在秦柔的床前,问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秦柔艰难的道:“我替你娘挡剑,并非是我良善,而是……” 商请月看她说话困难,便接着道:“而是有所求?” 秦柔吃力的道:“彦儿……跟我住。” “你要王彦跟你住在慈宁宫?” 秦柔点了点头。 商请月微微沉吟,皇子自封王后不管多小,都要迁出皇宫,若想让王彦住进皇宫来,于理不合,可若要一国太后搬出皇宫跟王爷住在王府,也有损皇家威严。 “你能……帮我……” 商请月看着她,轻声道:“我尽力。” 秦柔松了一口气,指着她的梳妆台的抽屉:“那里……公主令。” 商请月挑眉:“公主令,给我?” 秦柔点点头:“你是嫡公主。” 商请月把抽屉打开,一枚并不显眼的令牌被她握在手中。 “我欠你的……第二件事……今后你恐怕也不需要我给你做什么了。” 秦柔因为伤重初醒就说了这么多话,精神很是不济,商请月道:“你好好休息,王彦的事,我会去想办法。” 把公主令放在怀里,商请月跟着唐凝直接去了朝阳宫。 刚到朝阳宫宫门外,便遇到出来的陈少游跟宁锦墨。 “怎么进宫了?”陈少游走向商请月,“身子可有哪里不适没有?” 商清月摇头,笑道:“我有事要见哥,你先等等我。” 陈少游皱眉:“什么事?” “秦柔的事,她想要王彦住进慈宁宫。”商请月也不隐瞒。 陈少游点头:“她用命救了圣母皇太后,此事应该不难。” 商请月闻言,松了一口气:“我先进去。” 陈少游点点头。 商请月见了王慕然,把秦柔的事说了。 王慕然如陈少游说的那般,很干脆的答应了。 商请月一笑:“谢谢皇兄。” 王慕然睨了她一眼,想了想,问道:“月儿,当初陈少游纳妾,你为什么那么难受?” 商请月一愣,随即收了脸上的笑意:“你要给他赐女人?” 王慕然一怒:“我是你哥!会给自己妹夫塞女人惹你不快吗?” 商请月神色缓和,“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回答就是。”王慕然面无表情的道。 商请月挑了挑眉:“是不是你纳妃一事,让皇嫂难过了?” 王慕然并未说话。 商请月当他默认,便笑道:“哥,嫂子那是在乎你,只有在乎你她才会因为你有了其她的女人而难过伤心。” “按你的话说,要是她不难过就是不在乎了?”王慕然冷着脸,很是烦躁的痛饮了一杯茶。 “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要是不难过的话,至少她没那么在乎而已。”商请月说完,皱眉:“皇嫂到底是不是被你惹难过了?” 王慕然沉默了一会儿:“她……很大度。” 商请月闻言,没再开口。 回了公主府后,商请月忽然问起了封清灵。 “封清灵怎么最近都没出她的院子?” 她以前总是爱跟陶氏出来散步的,如今春日暖意洋洋,她不陪陶氏散步了? 陈少游看了商请月一眼,并未说什么。 钱嬷嬷则回道:“自从宝亲王被圈禁之后,清灵郡主便再没出过华光院。” 小词笑道:“她应该是知道宝亲王倒了,所以不敢招小姐的不喜。” 商请月一笑,挥退了众人,对陈少游道:“平安现在还每日都去?” 陈少游淡淡的道:“平安最近不在京城,不过他要是喜欢封清灵,就把华光院辟出来给他,封清灵配他,也不算委屈。” 商请月笑了:“你的家谱上可有贵妾封清灵的名字呢,是不是该除名了?” 陈少游淡淡一笑:“家谱上除了你的名字,我不曾再写过别的女人的名字。” 商请月一愣,随即毫无征兆的便一屁股坐到陈少游的大腿上,柔软的唇奉上。 嗯,她很是开心,这便是奖励。 只是,当她想结束这个奖励时,陈少游已经不给她结束的机会了。 一夜温柔而过,商请月懒懒的在陈少游的怀里睁开眼。 她愣了愣:“你没去上朝?” 陈少游揽着她,眼睛并未睁开:“我告的假还在。” “可昨天不是有刺客吗?这刺客你不用管?” 陈少游道:“这是大内侍卫跟羽林卫的事,再不济还有京兆尹跟刑部大理寺。” “那昨天我哥急匆匆的召你跟宁锦墨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言国来使求和,使臣可能没几天就该到了。” “哦。”言国求和的事,商请月之前就曾听说了,因此并无意外,她道:“那你过几日又要忙了。” “嗯,这几日得空,便多陪陪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商请月笑道:“好,那我们还去流水溪,我喜欢那里的桃花流水。” “好。” 因为流水溪的风景跟天然温泉很得达官贵人的喜爱,故而,商请月跟陈少游再去流水溪时,遇见了不少朝中重臣的家眷。 那些人或是远远的朝她点头招呼,或是上前给她请安,没有谁敢无视她。 丞相夫人,天子之妹,贵公主之尊,无人敢轻视。 商请月跟陈少游坐在一株桃树下,她含笑着道:“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陈少游温和的扬起眉梢:“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就忙着起名字了?” 商请月睨着他:“不行?” 陈少游笑笑:“夫人说了算。” 第两百二十一章 要嫁妆 第两百二十一章 商请月打了个哈欠,她最近都很贪睡,之前还觉得奇怪,现在确诊有孕后,她便想起了上辈子,好像上辈子她怀孕的时候,也是嗜睡的。 “少游,肩膀给我靠一靠。” 陈少游轻轻的让她靠在他的肩上,看着她合上眼帘,直到她呼吸均匀的传来。 他淡淡的笑了笑,眼里温柔而缱绻。 商请月被陈少游放到了他们屋子里的床上,轻轻的给她盖上被子后,陈少游出了屋子。 看着满谷的桃花,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其实,他并不喜欢桃花,严格来说,他不喜欢任何成片成片的花海。 太繁,他不喜。 可他知道,商请月很喜欢。 那他便也试着喜欢。 独自走在桃花林里,陈少游看到了那座亭子,本想在那里坐坐的陈少游缓缓的顿住了脚步。 亭子里,一女子白衣如雪端坐亭中的石桌之前,手指覆在桌上的七弦琴之上。 女子长发及腰,垂首看不到面容,她的身侧坐着一个打盹的丫头。 她好似低喃了什么,须臾,案上的琴弦被她拨弄,一曲温柔似水的曲子在她的指间缓缓流出。 陈少游神色微凝,那曲子竟是《青玉案》? 亭中的丫头听见琴声,打起了精神,对着白衣女子说了句什么,白衣女子抬起头,便往陈少游的这边看来。 陈少游呼吸一窒,唐凝? 点了朱砂痣的唐凝? 梦中那个额上一点朱砂的“夫人”? 陈少游的眸光紧紧的锁住孟小宁。 孟小宁在陈少游的注视下弹完了曲子,她微微不悦的往陈少游这边看了看,然后带着惜阙离开亭子,目不斜视的从陈少游身前路过。 陈少游眯起眼,看着那个已经越过他的女子,他淡漠的道:“姑娘弹的曲子,不知是什么名字?” 孟小宁闻声回头,便看到了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她淡淡的道:“青玉案。” 陈少游负在身后的手一紧,神色如常的道:“不知此曲是谁的佳作?” “出自我的手,是我谱出来的。”孟小宁微扬起下巴,这青玉案是她捡到的,说是她的,也不为过吧,谁叫她,喜极了这首曲子。 “公子可问完了?”孟小宁淡淡的笑道。 陈少游看了看孟小宁,淡然的道:“问完了。” 孟小宁有礼的点点头,然后离去。 “跟着她,查查她是谁。” 陈少游淡淡的吩咐完,不急不缓的回了屋子。 只是,那蹙着的眉头再没松开过。 揽着商请月睡下,他的脑子里总是出现白衣女子那眉间的一点朱砂。 只一眼,他就确定,这人不是唐凝,她的眼神没有唐凝的凌厉,虽然有着一身矜贵的气息,却没有唐凝那隐藏的气势。 这人,是谁?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眉间的那点朱砂那么亲切,就如同梦里的“夫人”那点朱砂一般? 陈少游睡得很沉。 很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他看到陆沉彦带着人来捉奸,这是天华十七年六月二十四。 床帐里发出一声女子的低呼,随后床帐被“他”紧紧的放在身后,挡住陆沉彦等人的视线。 陈少游在一边看着陆沉彦把“他”的风流韵事落实,看着陆沉彦得逞的离去。 按照以往的梦的经历,这个梦到了这里就要跳到下一个梦了。 可是,他却看到“他”挑起床帐,床上瑟缩在床角的女子便这么映入他的眼中。 眉如月,明眸如水似星,那眉间的一点朱砂依旧。 他第一次看清了女子的容颜! 唐凝! 或者说,是跟唐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陈少游霍然睁开眼,额角浸着点点冷汗。 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商请月,眼里的幽暗沉着一丝复杂,随即又暗淡下去,他摇摇头,梦里如何,终究是梦,身边的温暖才是最真实的。 “公子,沈公子在天字二号楼等您。”平安在屋外禀报。 商请月听见声音,幽幽转醒:“怎么了?” 陈少游笑了笑:“书衍在流水溪,你要不要去?燕归可能也在。” 商请月揉了揉朦胧的眼,“闲着无事,便去看看。” 陈少游跟商请月去沈书衍的屋子时,沈书衍跟燕归正大眼瞪小眼。 “两位,也在这里游玩?”商请月揶揄的笑笑:“还是表哥带着燕归来查巡流水溪的事务?” 沈书衍轻笑。 燕归则是拿出一张请帖,往陈少游的手上一丢:“我要嫁给沈书衍了,记得给一份丰厚的嫁妆。” 陈少游拿着请帖看了看,挑眉:“三月二十一?” “嗯。”燕归拉耸着脑袋:“就在十天后。” 这么急? 商请月跟陈少游对视一眼,皆是有些讶异。 沈书衍无奈的笑了笑:“燕浅浅来了,婚期是她定的。” 陈少游眯了眯眼,言国的摄政王妃都已经到了华国,作为出使华国的使臣的摄政王,还会跟使臣团磋磨在来使的路上? 燕浅浅都到了,孟以恒怎么可能没到。 沈书衍看了陈少游一眼,但笑不语。 燕归斜了陈少游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我姐夫也来了,他这次来,一为我的亲事,二为求和,并没有什么其它心思。” 陈少游点头,淡淡的道:“你要我给你什么嫁妆?” 商请月挑眉,燕归出嫁,陈少游竟要给嫁妆?看来两人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燕归双眼一亮,“你要是给不了我十万两银子做嫁妆,就给我一百斤你亲自酿的胭脂醉。” 沈书衍的眉头一跳。 陈少游淡淡的睨了沈书衍一眼,道:“五十斤胭脂醉,或是五万两银子,你自己选。” “五十斤胭脂醉,你不能反悔。”燕归双目灼灼的看着陈少游,一脸的兴奋。 沈书衍扶额,无奈的看向燕归,可燕归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商请月看向陈少游,他竟会酿酒,还会酿胭脂醉? 陈少游拉住她的手,低笑道:“落州读书时跟先生学会的,等你把孩子生下后,尝尝我酿制的酒。” 商请月扬唇一笑:“我想跟你学酿酒。” “好。” 第两百二十二章 喜宴 第两百二十二章 沈书衍成亲的事虽然匆忙,却不失排场,连续三天的流水席,连续三天的喜乐之声。 一片敲锣打鼓声中,燕归由陈少游背上沈书衍来迎亲的花轿,人们这才知道,这天下第一首富的燕家家主跟当朝丞相情比兄妹。 枣红马上,一袭大红喜袍的沈书衍对陈少游跟商请月含笑至礼过后,领着花轿往逍遥侯府行去。 看着花轿跟迎亲队伍远去,商请月跟陈少游相视一笑,坐上马车抄近路先去了逍遥侯府。 逍遥侯府热闹非凡,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贾贫民,皆是来给沈书衍道贺。 而那些尊贵的客人中,有几个是言国的出使大臣。 早在三日前言国摄政王领着国内大臣就已商谈好言国向言国求和的条件,最后的结局虽然言国吃了不小的亏,可也还算是皆大欢喜。 所以,得知华国出名的步月庄东家沈书衍要迎娶天下第一首富的闫家家主燕归,使臣们便都要求来给沈书衍道贺。 言国摄政王携王妃跟妹妹亦一同前往。 燕浅浅的身份在言国是个迷,就连华国,知道她是燕归姐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故而,为了能看着燕归出嫁,又能隐瞒是燕归姐姐的身份,所以一进逍遥侯府的时候,燕浅浅便借故身子不适想要休息片刻为由,由沈书衍安排她跟孟小宁去后院休息。 实则,燕浅浅跟孟小宁是早早的去了新房等燕归。 原本燕浅浅作为言国的摄政王妃,来给沈书衍道贺是有身份尊贵的华国王妃作陪才是,可放眼望去,华国能称之为身份尊贵的王妃便只有锦州的吉王妃。 因为吉王妃远在锦州,所以王慕然便安排了几个国公夫人作陪,而最有身份陪摄政王妃的丞相夫人兼贵公主的商请月却悠闲的跟陈少游坐在一旁喝喜酒。 而摄政王那边,作陪的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如帝师年太傅,以及宁国公宁清远。 陈少游原本也该作陪的,但他以要给燕归送嫁为由,拒绝了。 所以,这才有了宁国公夫人作陪摄政王妃,宁国公作陪摄政王的事。 作为一国丞相,作为一国贵公主,原本该作陪的两人却无比悠闲的看着热闹,喝着喜酒。 拜堂过后,新娘子被送进了新房,沈书衍则被不少人劝酒,最后大多都被他委婉的挡了回去,可最后,言国使臣团竟也加入了劝酒的行列。 于是,原本游刃有余的沈书衍,兴许是碍于使臣团的特殊身份,竟不再挡酒,而是来者不拒,直到他喝得满脸通红,走路蹒跚之后,一直稳坐如泰山的言国摄政王孟以恒才堪堪的开口:“新郎官喝多了,你们便也都该消停了。” 话落,那些举杯劝酒的使臣便乖乖的停了手。 沈书衍看着孟以恒,苦涩的笑了笑,给众人告了罪后由下人送去了新房。 “表哥被燕归的姐夫欺负了?”商请月跟陈少游独坐在一旁,看着沈书衍踉跄着离开,商请月幸灾乐祸的笑着。 陈少游抿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我原本也想灌他一些酒,想着燕归的姐夫出手了,便也罢了。” “你也要灌他?”商请月挑眉:“孟以恒是他的姐夫,有意想刁难一下沈书衍,你呢,你为什么?” 陈少游睨了她一眼:“我是她师兄,说是她哥哥也不过分。” 商请月一笑,“所以,哥哥刁难妹夫,是理所应当的?” 陈少游眉头一跳,看向她,只见她似笑非笑的道:“难怪我哥到现在各种看你不顺眼,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少游好笑,却也无法反驳。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商请月跟陈少游看去,原来是摄政王妃带着女儿宁郡主从后院出来。 宁郡主便是孟小宁,因为前些日子查到了唐凝的身份,知道今日唐凝会来,为免她跟唐凝相似的面容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蒙上了面纱。 一袭白色长裙,腰间缀满了细小的珍珠,长发及腰,眉间一点朱砂耀眼夺目,眸如水,眉如月。 “王妃,不知身子可好些了?”宁国公夫人甄氏见燕浅浅从后院出来,连忙亲热的迎了上去。 燕浅浅跟燕归说了许多体己话,现在确实也有些乏了,随意的跟甄氏寒暄了几句,便遥遥的给孟以恒使了个眼色,没多久,孟以恒便带着言国的使臣团告辞,揽过燕浅浅便要离开, 孟小宁跟在两人身后。 燕浅浅路过陈少游的时候,眸光含着笑意,不着痕迹的点点头,招呼过后离去。 孟小宁看到燕浅浅的举动,侧目看向陈少游,一愣。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她身后一个喝高了的言国使臣撞了她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时,陈少游一把揽住她的腰,稳稳的把她抱在怀里。 一切,不过是一瞬之间。 陈少游看到怀中被挂落了面纱的孟小宁,眼神恍惚了一瞬,以至于没有在第一瞬间放开她。 而孟小宁,却突然的红了脸,陈少游眼中那一抹怜惜像是浓烈了千百年,让她的心为之一动。 于是,两人便这么抱着,彼此看着对方。 商请月脸上的笑容微僵,待看到孟小宁时,她眯起眼。 “阿宁!”燕浅浅不悦的一声呼唤,让陈少游垂了眸子,揽着唐凝的手却狠狠一颤。 阿凝。 燕浅浅叫她阿凝! 孟小宁回神,故作淡定的重新挂上面纱,对着陈少游轻福了一礼:“多谢。” 陈少游看着她,并未开口,只那如潭的眸子风云翻滚。 商请月静静的看着,直到孟小宁跟孟以恒夫妇离开了逍遥侯府的大门,她才轻轻一笑:“相公,是不是觉得宁郡主跟唐凝很像?” 陈少游骤然回神,猛地看向商请月。 他刚刚抱着别的女人,还一直目送她远去,竟忘了商请月就还在身侧…… 商请月平静的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微有一丝凉意. 陈少游眼里复杂难辨,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个字。 良久,他说:“回去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睡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商请月眼里划过一缕黯然,再抬眸时,她一脸笑意的起身,笑道:“也是,时辰也不早了。” 对周围的贵妇人含笑打过招呼后,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 马车上,两人一路无言。 商请月眼底的凉意渐重。 回了府,商请月淡淡的吩咐小词去给陈少游准备一份被褥,放到外家的软塌上。 小词一愣,商请月并未带她去沈书衍的喜宴,并不知陈少游抱孟小宁的事,她愣愣的问:“小姐要跟姑爷分床睡?” 商请月淡淡的道:“今夜姑爷喝多了。” 小词半信半疑的下去了。 陈少游看着商请月,他想说孟小宁跟她梦里的女子一模一样,她会吹的曲青玉案便是孟小宁所做,孟小宁眉间的朱砂让他会忍不住心口发疼。 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商请月见他什么也没说,也不解释他对孟小宁特别的留意,反而眼里有着些许的挣扎。 她忽然很怕他会说出什么让她难受的话来,是以,她一把放下床帐,一个人睡了下去。 陈少游站了半响,才揉着眉心躺在了软榻上,小词隐约猜到了商请月跟陈少游闹了不愉快,故而,把被褥放到软塌上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屋子。 商请月辗转难眠,陈少游白日里看孟小宁的眼神,让她心口揪疼,那眼神,她很熟悉,那曾是他看她的眼神,有爱怜,有疼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思念。 他这样看她,后来娶了她。 他现在这样看孟小宁,是不是他对孟小宁也…… 商请月紧紧的闭着眼,双手死死的拉紧被褥。 他不解释一字一句,只是这么沉默着。 这样的态度,让她恐惧跟心痛。 陈少游在商请月涨转反侧的时候,蹙眉睡去。 他觉得头很沉。 他揉着眉心,进了一间屋子,那是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他跟陆沉彦他们喝了很多酒,好不容易借故出来,想休息一下。 他踉跄着上了床,却发现床上有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赤裸的女子。 他的脸色沉了沉,凭着仅剩的清醒想要离开,却被女子一把抱住。 女子眉眼如画,是曾经救过他的那个丫头。 是他牢记在心里的丫头,唐凝。 他的眸子有片刻的茫然,唐凝怎么会在他的床上?怎么会如此…… 在他失神的时候,一只手探入他的胸口,他霍然一惊,却见唐凝红着脸往他身上蹭,迷蒙的双眼染上情欲,喉间溢出一声声动人的轻吟。 小腹一紧,那双如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将要下床的身子却被唐凝纠缠着不放,她的玉臂牢牢的锁住她的脖子,朱唇毫无章法的往他的脸颊、额头亲吻着,直到亲到他的唇时,如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物事,她细细品弄着,两只手犹不满足的在他的衣衫上拉扯。 他浑身僵硬着,想推开她,抬起的手却如着了魔般的紧紧环住她的腰,忍不住回应着她的亲吻,温柔又陌生,激动又忐忑,直至化为排山倒海而来的情动。 他的衣衫被她扯下,床帐也被他勾落,他的身体覆着她,紧紧相贴,她迷蒙的双眼含着泪光,他忍不住低头吻着她的眼角,声音有着克制:“你……真的确定了么?” 回应他的是她送上的唇瓣。 微醺的眼里划过一丝狂热,仅剩的理智消失殆尽。 命运的纠缠便在他的一个挺身之后,开始了一场凄凉的美好。 屋门被突兀的打开,陆沉彦跟着几个同窗趔趄着走了进来。 “于昭,你怎么逃了?你可不能装醉,我们还没喝够呢。” “走走走,咱们几个在几杯。” “咱们几个难得聚在一起,今后就要各奔东西了,怎么着也要再喝几杯。” “站住!”匆匆整理着衣衫的陈少游一声冷喝,成功的让来的四个人顿住了脚步。 “床那里,怎么会有女子的衣裙?” 陆沉彦故作震惊的看着床边一地的衣物,不可置信的开了口。 其中一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于昭丢下我们,竟是为了跟佳人共度良辰。” 床帐内已然恢复了神志的唐凝瞪大了双眼,看着陈少游直直的出了床帐,然后笔直的挡在床帐外。 她闭着眼,双手死死的捂住嘴,不让她的哭泣被外面的人听见。 她虽然被表姐杜若下了药,可她却无比清晰的记得她跟陈少游欢爱的每一个瞬间。 她记得清清楚楚! 是她揽住欲离开的他;是她,放浪的环住他,亲吻他;是她,缠着他与她欢好! 她狠狠的咬住唇角,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嘴巴,她瑟缩在床角,脑子里是那不堪的画面一遍一遍的重现。 直到之前的四人被陈少游打发,她听到关门声,这才痛哭出声,使劲的拍打着自己。 陈少游双目已然恢复了大半的清明,他一把拉住她拍打自己的手,愧疚的道:“我会娶你,我会负责。” 唐凝怒吼,满脸的泪水:“你是个禽兽,混账,畜生!” 几乎是咆哮着撕打着陈少游,陈少游被她挣扎之下带倒在床上,唐凝也不管不顾,就着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又是手撕又是嘴咬,如此一通后,陈少游一动不到的看着她,声音无比的温和:“我会娶你,不会让你的名节损伤半分。” 她蓦地的放开了他,独自缩在床上哭了一下午。 最后,他送她去了鸟儿胡同,唐凝的家。 他送她到了家门前,定定的看着她:“我会来娶你。” 唐凝红肿的眼里很是淡漠。 那日之后,陈少游与女子白日宣淫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半月后,他原本有十足把握的状元功名落到了陆沉彦的头上,而他,连榜眼也没能考上,而是考了个探花。 他虽然早在他的“丑闻”传出之时便有了些许猜测,故而,并未有多少不甘,而是准备了厚礼去了鸟儿胡同的唐家求娶唐凝。 唐凝的父亲唐渊很爽快的应下亲事。 两人成亲。 天华十八年一月,陈少游赴任柳州县令,携唐凝同行。 第两百二十四章 第两百二十四章 唐凝因为悦来客栈之事对陈少游诸多疏离,却也恪守为妻之道,两人倒是相敬如宾了一些时日。 直到柳州瘟疫横行,她知道他染上了瘟疫,竟毅然决然的要守着他。 可他,竟让人阻挠她,不见她一面。 她不知为何,惊急之下,竟拿着一把菜刀威胁师爷,生生的闯进了瘟疫区。 陈少游昏睡着,面容憔悴不堪,他身边的杜庭正在给他施针,那一口一口的鲜血自他的嘴里吐出,她的眼里一片殷红,然后眼泪不期然的便落入了口中。 很咸,很涩。 她一步一步的走进,每一步都格外的缓慢,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嘴角的血,她说:“相公,你是不是很疼?” 陈少游因为剧痛吐血的缘故,睁开了双眼,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眸徒然一缩,“你……你怎么……来了?别过来!” “你是不是很疼?”她依旧看着他的嘴角,脸色一片惨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陈少游闻言,身子猛地一颤:“你……快出去!可好?” 她却直直的看进他的眼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没有。”他闭了闭眼,苦涩的道:“我不会不要你。” “好。” 她轻轻的笑了笑,明明全身都在颤抖:“你说了不会不要我,那便让我陪着你。” “不行!你……” 激动之下,陈少游又吐了一口血,她几步上前,第一次,主动的握住了他的手:“相公,我是你的妻子,你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你。你活,我活,你死,我便陪你死。” 陈少游猛然的昏死过去,她惊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跪在杜庭的身前哭求:“杜大夫,杜大夫,我求你,求你救救少游,求你了。” 每一次,陈少游睁开眼都会看到她温柔的笑颜,每一次吐血,她都会在一旁苍白着脸守着,每一次他昏迷过去,她都会跪求杜庭。 明明杜庭不止一次的承诺她,会拼尽全力去救陈少游,可她却每次都会无助的求着杜庭,似乎只要她求杜庭,杜庭就会在死门关把陈少游的命拉回来。 她明明跟他感情并没有多深厚,她明明对他疏离冷淡,可却在得知他染上瘟疫时,全身发颤。 她不知什么时候他进了她的心里。 也许,是新婚夜…… 那夜,他褪下一身大红喜袍,淡淡的笑着,他有力的臂膀把她温柔的揽在怀里,对她轻声道:“若你不愿意,我便等你愿意再碰你。” 也许,是她回门时…… 他给唐渊跟唐渊收养的那些孩子们带了很多衣食,郑重的跪在唐渊身前,承诺一生不让她委屈受苦。 也许,是她月事来时…… 那一日几碗的热姜汤,除非是他公务实在繁忙,否则皆是出自他的手。 也许,是她感染风寒病倒在床的时候…… 发热难受的她,在他去衙门后,瑟缩在软榻上,最后人事不知,再醒来时被他抱在浴桶里,两人赤裸相对。 他眸光轻轻的婉转在她眉间,又凝着她微微窘迫的双眼,他淡淡的道:“夫人,你发热了为何不派人去找我?” 她躲闪着他那如潭的眸光,低声道:“你公务繁忙。” 他的双眸徒然一沉,声音也随之沉了沉:“你……怨我?” 她猛摇头,他却欺身上前,堵住她欲解释的朱唇。 水中热气氤氲,两个赤裸相对的身体紧紧相贴,唇齿的缠绵持续了没多久,他便放开了差点窒息的她。 她呼吸着新鲜空气,如水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控诉:“陈少游,你欺负我!” 他僵硬着身体,隐下眸子里的情动,声音沙哑的道:“闭上眼睛。” 她没有搭理他,只是双手羞怒的遮住胸前的春光。 他眸子流光翻涌,淡定的看了她一眼,忽地起身,赤裸的身子自浴桶中站起,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皆映入她的眼里。 “你……你你……”她的一张脸红透,双手紧紧的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你又欺负我。” 他的嘴角高高勾起,一边淡然自若的穿衣,一边淡淡的道:“我说了,叫你闭上眼睛。” 她沉在浴桶里,无言以对。 他轻笑了笑,轻柔的抱起浴桶里的她,在她的惊呼挣扎之下给她穿上了衣衫。 她羞红着脸,眼睛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眼。 他一口一口的给她喂了药,然后揽着她入睡。 她动也不敢动,直到他一声叹息后道:“我说过,你不愿意,我便不会碰你,睡吧。” 她松了一口气,睡得无比香甜。 可他,却连夜冲了几次冷水澡。 …… 唐凝守在陈少游的床边,他最近开始昏睡,醒来的时间很少很少,他试过了许多种药,她也陪着杜庭给他熬了许多种药,可都没有丝毫起色。 今夜,杜庭还在他的药房配药制药,那里试药的人不计其数,可却没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唐凝守着陈少游,忽视了杜庭说过要她不要接触陈少游的话,她的双手紧紧的握紧他的手,落泪如雨。 “相公,我们成亲不到一年,我对你淡漠,你沉默寡言,我们之间总是很疏离。” “可这短短的时光里,你却一点一点的渗入我的生命,不知何时起,我喜欢上了你淡然的眉眼,习惯了你的让我枕着入睡的臂弯,习惯了在你怀里安然入睡。” “相公,我以为我们会细水流长,我以为你会为我久等,等我对你说,我愿意,可你却睡在了这里。” “少游,我其实暗地里比较想要这样称呼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吧,我这几日都在梦着你,梦着你丢下我,而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跑,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可你,没有留下,看着我哭得那么伤心,都不心疼。” “天气转冷了,听说柳州的冬天雪下得早,你能不能好起来陪我去洛玉坊看雪?听说那里的雪景最美了,等你好了,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唐凝霍然抬起趴在他的手边的头,眼里惊喜莫名:“你醒了?” 第两百二十五章 第两百二十五章 陈少游虚弱的笑了笑,伸出手,想要给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却在伸出的瞬间又收了回来。 “夫人,你想要看雪?” 她重重的点头,“想要陪我一起看雪。” 他看着她,眼里的深邃褪尽,唯有一丝苦涩。 她握紧他的手,“答应我!” 他的目光凝住那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久久未语。 “若你答应,我就告诉你,我愿意。” 她通红的眼里一片氤氲,他的心头微疼。 “好,我答应你。”他虽不知他能不能做到答应她的事,可他却不愿看到她眼里的无助。 “不许食言。” “好。” 几乎是他话落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一变,一口血自喉间喷出,然后就再不停歇,那血像是无穷无尽一般的流淌着,他的眼睛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的印在脑子里,带入黄泉。 她抱着他,嘶喊着,哭泣着,可除了唤他的名字,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少游,少游……” 鲜红的血流在她的身上、手上,她的手紧紧抱着她,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恐惧跟无助。 “阿……凝……噗……”他口中的血喷在她的心口,她啊啊的嘶吼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全身颤抖着,想要再把他抱紧一点,可她的手已然不听使唤,剧烈的颤抖着。 他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里的惊痛浓烈,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环抱住她,吃力的吞咽着口中的血,声音哑得几不可闻。 他说:“别怕,我在。” 她无力的回抱着他,大哭出声:“少游,别丢下我,求你,求你了。” “……好。” 他的声音响在耳侧,可那环抱着她的那双手,却松落了下去。 “不要!相公,少游,你别走,不要走,你答应我的,要陪我去洛玉坊看雪的,你答应我了,你不许食言!” “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了,你明明答应了……噗……” 双手狠狠的抱紧了他那颓下的身子,她的嘴角流着血,双眼迷蒙,直至失去意识。 唐凝是被指间的剧痛惊醒的。 她看着熟悉的屋子,她知道,这是她跟陈少游的屋子。 她呆愣的看着拿针扎进她指甲里杜庭,轻轻的道:“我相公,还好么?” 话落,一滴热泪滑落。 杜庭收了针,竟是笑了笑,“若你醒不来,他才会不好。”说完,便侧了侧身子,唐凝空洞的眼睛看去,霍地扬起了光华。 杜庭的身后有一张软塌,离她的床不过几步之遥,软塌上的人憔悴消瘦,一双如潭的眸子此刻却是明亮异常。 他轻笑:“夫人,我没有食言,等你好了,我陪你去洛玉坊看雪。” 她踉跄着下床,不顾杜庭还在一旁,便一头跌进他的怀里。 哭着,笑着,庆幸着。 他的瘟疫被杜庭治好了,杜庭的药方也传遍了天下,救了五州的染疫百姓。 因为瘟疫的琐事,这个冬天,他始终没能陪她去看雪。 可她,并无怨言。 只要他安然无恙,他们还有许多个冬天可以一起看雪。 开春以来,他明显忙碌了很多,整日的待在书房,她便也时不时的去书房陪他,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他得空时左右手下棋,她便在一旁观看,偶尔也自己来几局,他也时不时的指点她,或是直接跟她对弈,这样的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白日里两人相知相伴,夜里,两人彼此相贴,耳鬓厮磨。 虽然他答应她的雪没有看成,可她说的“我愿意”的诺言却是实现了。 床笫间的温存,他们从生疏到熟练,一直都是他在主导,直到天华二十年的有一天,他揽住她,给她解着肚兜带子的时候,她突然红着脸道:“我……我今夜想换一个姿势。” 他先是意外,随即眉眼带笑的道:“不知夫人想要什么样的姿势?” 她面色微窘,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在上,你……” “我在下?”他挑眉,“怎么今日,突然有这样的兴致?” 她的脸红透了耳根,最后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他扬了扬唇,一把把她抱过来压在身下:“卖力的事,还是让我来的好。” 手上不停,指间一挑,她的肚兜带子被解开,胸前的春光展露无遗,他的眼眸一深,身体的某一个地方便发生了很正常的反应。 她感受到他的反应,急急的道:“相公,你别……” “阿凝,叫我少游。”他的声音很低沉,他的唇很柔软,落在她锁骨处,慢慢往下。 她又急又羞,身子也不可抗拒的想要回应着他,可她却急急的阻止了他:“少游,我可能怀孕了,今夜我在上面好不好?” 身上的人一僵,然后自她的胸前抬起头,手忙脚乱的从她的身上离开,他一向淡定从容的眼里浮上淡淡的喜悦。 “你说,怀孕了?” 唐凝迟疑的道:“我的月事有八天没来了,去医馆找了大夫,大夫说月份尚浅还不太确定,但应该是滑脉,让我注意着房事,最好是别压迫到肚子……” 陈少游深呼了一口气,轻轻的在她的眉间那点朱砂上落下一吻,然后轻轻的拥着她,再没了其他的动作。 一月后,唐凝被确诊怀孕,因着唐凝身子柔弱,陈少游整整四个月没敢跟她欢好。 而她因为有孕的缘故,呕吐不已,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脾气也暴躁了很多,常常莫名的发些小脾气,他都时时陪在身侧,甚至为了让她静下心来,亲自跟师爷去学做了一支竹箫送给她。 他教她吹箫,还专程谱了一曲曲子,名叫《青玉案.白首》。 那是琴箫合奏曲。 他弹琴,她吹箫。 那是他为他们谱的曲子,白首偕老的曲子。 她问他:“你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他道:“《青玉案》。” “有没有填词?” 他看着她,目光温和:“有词。” “给我看看?” 他淡淡的笑了笑:“带你我白发,再给你。” 那日,在他出门办公后,她去书房找那曲《青玉案》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锦盒里找到了《青玉案》的曲谱。 第两百二十六章 第两百二十六章 她随意的看了看曲谱,目光凝在曲谱下填的词上,让她一眼不忘的,是最后一段: 梦里与她相白发,蓦然回首,与她还在韶华时光处。 她轻笑,他竟然梦到跟她白首偕老了?他们明明还是韶华的年纪。 心里,却无比的温暖。 天华二十一年,正月初三,陈少游任满回京述职,而她因为身怀六甲,受不得舟车劳顿,便没有同行。 送他离开柳州时,她不知为何,竟难过得落泪,心里的忐忑来得很是让她不安。 果然,他才启程几日,户部尚书刘嘉的夫人便进了陈府,之言要她自请下堂,与陈少游再无干系。 她自是不愿的,威逼利诱,她都未曾松口。 直到几日后,刘夫人携着儿子刘尚跟女儿刘溪闯进了陈府的大门,陈府的下人被抓住,而她,则被刘尚灌下了堕胎药,无力挣扎,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挣扎,直直流出她的身体。 她被刘溪狠狠的打着耳光,她听着刘溪一句句冰冷无情的咒骂,眼睛始终未曾离开过那已成型将要足月的孩子。 最后,刘溪打累了,一把甩开她,她重重的跌在那团成型的死婴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死婴抱在怀里。 “娘在这里,别害怕,乖……” “唐凝,你最好乖乖的给陈少游写信自请下堂,否则……” 刘溪的话,被她嗜血的眼神镇住,她道:“你,要么杀了我,否则,休想我自请下堂!我的儿子被你生生杀死,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嫁给陈少游吗?” “若非不想让陈少游觉得你死得蹊跷,我今日还真想杀死你!” 刘溪狠狠又扇了她几巴掌,犹不解恨,又狠狠的踢了她几脚。 她紧紧的把死婴护在怀里,眼眸从未有过的恶毒:“刘溪,今后,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刘溪暴怒:“给陈少游自请下堂的信,你写还是不写?” “绝不!” “你个贱人,你……” “溪儿!”刘夫人冷冷一笑:“何必多费唇舌,按你姐姐说的去做,到时候,她会求着来找你。” 刘溪闻言,笑了。 没多久,唐渊杀人被判斩首的事便传到了唐凝的耳中,那时,她落胎不足一月,写出给陈少游求救的十多封信皆被刘尚拦下。 最后,她拖着残败的身子去找了刘溪,心甘情愿的写下了自请下堂的信。 整整三封。 字字呕血,句句挖心。 她心有所属,不甘与他虚度一生,落下腹中胎儿,与他决绝,只求一份休书,各自安好。 这样的三封信,被刘溪心满意足的收去。 一月后,唐凝收到了陈少游的和离书,之后唐渊被无罪释放。 她被刘尚的人逼着离开柳州,临走前一天,她独自走在倾盆大雨里,最后迭坐在陈府外的一个街角的转角处,目光死死的看着那个曾给她幸福时光的家,双手抱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间,在转角处看到了一片绣有竹叶的白色衣摆。 她不知道升职为工部侍郎的他为何会在这里,却是知道,他来这里,恐怕是为了想要找她问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请下堂? 为什么要打掉他们的孩子? 可他始终没能站出来问她一句为什么。 是恨毒了她吧。 她垂下头,虚弱的身体终是抵不住身心的伤,沉沉的倒了下去。 转角处的陈少游脸色一变,踏出的步子,又慢慢的收了回来。 宁锦墨抱起昏迷的唐凝,远远离去。 陈少游苍白着脸色,嘴里喃喃的唤着唐凝的名字。 “阿凝。” 然后,昏迷在大雨里,一身的血迹。 唐凝错了,陈少游从不相信她信中所说的另有所属,更不相信她会狠心打掉他们的孩子。 他之所以会给她和离书,是因为他那时候正在京城的刑部大牢,他没把握他能活着出大牢,也猜到她或许出了事,所以这才给了她和离书,只为了让她得以安全不被他连累。 因为他之所以被关进刑部大牢,便是因为他的上峰兼同窗林茂年贪污柳州瘟疫补助的一百万两白银,他被刑部以同党为名抓捕,每日都受着重刑拷打,体无完肤。 当贪污案被林茂年一力承担认罪后,他被无罪释放,同时天华帝封他为工部侍郎的圣旨落下。 他告假养伤,却偷出京城直往柳州,途中也知道了唐渊差点被杀头的事,更遇到了带着宁景去柳州怀念亡妻的宁锦墨。 因他重伤难行,宁锦墨安排好了宁景之后,便跟着他一起去了陈府。 却在转角处,看到了她哭得撕心裂肺,而宁锦墨早在到柳州的时候已经把唐凝这些日子所受的罪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也一一告诉了陈少游。 因为夺嫡的事,陈少游跟军需炸药商户沈书衍交情极深的事被有心人查出,人人都想要拉拢他,或是陷害他,而他,在京城没有一点根基,他护不了她,她如今的结果,便是受他所累,所以,他不敢让她回到他的身边。 “宁世子,若是可以,请你帮我把她送去南疆,找南疆的守城将军燕蓝风,请他护好她。” 宁锦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颔首。 “今日恩情,它日还你。” 宁锦墨点头未语。 过了一会儿,她昏倒在地。 宁锦墨上前抱起她,远去。 而他也因重伤未愈,又淋了许久的雨,昏迷在一地的积水之中。 直到被匆匆寻来的平安送去了医馆,这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几个月后,已经在工部小有作为的他却在一个宴会上听见了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谈话。 宁锦墨娶了新的世子妃,姓唐,单名一个凝字,是工部侍郎陈少游的妻子。 唐凝,在其相公身陷囹圄的时候,三封求去书信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是为薄幸寡恩。 又在休书未到的时候跟宁世子狼狈为奸,以有夫之妇的身份去勾引一个鳏夫,是为放荡无耻。 薄幸女之名,无人反驳。 第两百二十七章 (月票70加) 第两百二十七章 他淡然的听着,垂眸看向那黏腻手心时,一向如潭的眸子比那手心的血迹还要猩红。 她,嫁人了! 嫁给了宁锦墨! 成了宁世子妃,今生与他,再无可能! 那夜,他宿醉在家,告假三日。 得知陈少游告假,沈书衍去探望他,被他拉着喝了一天一夜的酒。 第二日,从宿醉中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酒。 沈书衍沉着脸,一把夺过他手中酒:“不过是一个抛弃你的女人,你何至于如此?” 陈少游看也不看沈书衍,踉跄着躺在地上,双眸无神的看着屋顶:“她没有抛弃我,是我,护不住她。” “一个在你入狱的时候另攀高枝的女人,不值得你的保护,更不值得你如此买醉颓废!” 如潭的眸子骤然睁开,眼里的凛冽如刀锋般锐利,他冷冷的坐起来,看着沈书衍:“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遍!” 沈书衍的脸色一沉:“那个女人就这么让你看重?” 他靠在墙边上,合上双眼,“她,是我的妻子,今生唯一的妻子。” “她已经嫁了别人!” “我会把她抢回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 可沈书衍却是大吃了一惊:“你要做什么?” “若是宁锦墨死了,若是宁家倒了,若是我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那要接她回到我身边,又有什么难的呢?” 他轻声低语着,嘴角甚至还挂着笑意。 沈书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却缓缓睁开了眼,眼里如潭般深不见底,“书衍,五年之内,我要接回她。” 沈书衍沉沉的道:“你魔怔了!” 陈少游闻言,竟缓缓一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在燕浅浅给我暗卫的时候,被我拒绝了,若能重来一次,我定会收下那些暗卫,至少,能护她周全,至少,能让她不用嫁给宁锦墨寻求保护。” 那日之后,他传信给了燕浅浅跟燕归,不多久,燕归来到京城,带来了一支上百的暗卫。 他自此开始了他的部署。 天华二十二年七月底,天华帝驾崩,晋王登基,陈少游封为工部尚书。 正景元年三月,在他跟燕浅浅的有意撮合之下,燕归跟沈书衍成亲。 正景元年四月,他派去宁世子府保护她的暗卫来报,她跟正景帝的皇贵妃姜氏合谋,欲在六月祭天的时候谋害正景帝的皇后刘凌! 刘凌! 他知道她为何会对付她,因为刘凌便是他们悲剧的幕后之人。 当初他跟沈书衍交好的事被刘凌知道,为了把沈书衍拉拢到晋王的那边,刘凌便想要自家妹妹嫁给沈书衍,可沈书衍油盐不进,最后,刘凌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只要他的夫人是她的妹妹,以他跟沈书衍的交情,沈书衍就算不投靠晋王,也不会投靠其它的皇子而跟晋王为敌。 可若要他的夫人变成刘溪,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休妻,要么他的妻子亡故。 若他的妻子亡故,他至少得守孝三年,三年之中朝中之事变故太大,刘凌不愿冒险,况且若唐凝突然死了,他也会彻查,刘凌为防万一便也不会选择让唐凝死,剩下的便只有休妻一条路可走。 可他绝不会休妻,于是才会有了刘凌利用刘溪落他的孩儿、逼她自请下堂之事。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可他却没任何动作,因为他发现,她在布一个网,一个让刘凌死的网,她的第一步是让刘凌死,第二步,是在暗地里坐实刘嘉通敌卖国,第三步,是要整个刘家倾覆。 他清楚的知道她在暗中安排眼线,那些眼线已经慢慢的深入到了刑部跟刘嘉的府邸,更有几个深入到了刘凌的身边。 她的每一步都在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刘凌是杀他们孩子的幕后真凶,她在为他们的孩子报仇! 可她却太急切了,刘凌若死,以正景帝对刘凌的情分,必会彻查刘凌之死。 她要报仇,他便把刀给她,让她亲手解恨。 若她拿不住刀,便由他来出手。 于是,没多久,他跟刘溪定了亲事。 为的,是拿刘溪给她挡剑扫尾。 六月,刘凌猝死,一尸两命,正景帝大怒彻查,最后却不了了之。 那之后没多久,他在暗卫那里知道她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她感染风寒,卧病在床。 后来,因为宁锦墨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支上千的暗卫,他的暗卫再不能接近世子府一步。 后来,他在朝堂以刘溪跟越国公有染,行为不检为由,毁了与刘溪的婚约。 刘溪被匆匆嫁人。 他一直等着她对刘家下一步的出手,可他等了一年多,她都未曾出手。 直到,沈书衍去宁锦墨的府上做客时,无意中知道了她病重的消息,他才开始慌了。 可他那时候因为开辟水路一事得罪了不少权贵,被人陷害入狱,一时分身乏术,没能顾得上她。 等他出狱以后,便在世子府外站了一夜。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都很忙碌,直到正景帝忽然中毒托孤。 他一直都知道墨太后在暗中与人勾结想要对付正景帝,他原本并未想让墨太后得逞,可知道她病重的时候,他推了墨太后一把。 正景帝一死,正景帝之子登基,他想要抗衡墨太后身后的人,想要控制幼帝,并不难。 那时,宁家,并不为惧。 正景帝已经中毒,他没有进宫,而是站在了世子府外,目光沉沉的看着世子府。 他找了个乞儿给她送信。 他告诉她,过几日他会接她回家。 可他在世子府外等了一夜,她也没有让人传出一字半句来。 在第二日一早的时候,他收到了她的回信。 她的回信只有九个字: 我不愿,他很好,请成全。 他死死的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希翼那不是她的笔迹,可最后,他却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的笔迹,一笔一划,他都认得清清楚楚。 狠狠的把信撕成碎片,书房被他摔得一片狼藉,却又在平静下来后,怜惜的捡起地上的碎纸屑,一片一片的拼凑着,目光温柔得流出了眼泪。 “阿凝,你要的成全,我给你!” 然而,他不知,他在世子府外站着等她的回信的时候,她正托着病体坐在书案前,写了无数的回信,然后又都被她丢掉,直到吐血后,她才写下了那淡漠的九个字的信。 第两百二十八章 第两百二十八章 正景三年三月末,正景帝大限,临终托孤于陈少游等大位大臣。 继后姜氏由正景帝授命垂帘听政,陈少游被封为丞相,辅佐幼帝。 同时,还有一道封端亲王为摄政王的遗诏被正景帝跟前伺候的太监总管宣出。 新帝登基,号瑞华。 帝母姜氏封圣母皇太后。 自此,摄政王跟姜太后势力的拉锯由此展开。 朝中动荡,各方势力观望,皇室宗亲大都支持新帝,而朝中武将超过一半站位摄政王,明里暗里的跟垂帘听政的姜太后作对,陈少游站位新帝,因为要稳住朝纲,他日日都待在宫中协助姜太后处理政事,以及部署应对摄政王的下一步逼宫。 他知道摄政王打算趁着正景帝两日后发丧的时候逼宫,也洞悉了摄政王的计划,所以,他跟姜太后几乎都在为摄政王逼宫的事做准备。 正是在这忙碌的时候,宁世子府的唐凝活不过的两日的事被宁锦墨压下。 “锦墨,谢谢你当初救了我,也谢谢你给了我安身之地。”床上的她憔悴了容颜,脸色惨白,嘴角却带着丝丝笑意。 “真不打算告诉他?”宁锦墨沉沉的看着她,他守在她的床前守了一夜,看着她醒来,他的眼里划过一抹哀色。 “告诉她我活不过两日了,让他来见我最后一面?”她笑着,眼角的眼泪滴落在枕头上,“我不要,就让他以后好好过吧,若是亲眼见到我的死,他恐怕会痛一辈子。他痛,我舍不得。” “唐凝,若有下辈子,愿我们还做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点点头,笑道:“你去忙吧,我想睡一会儿。” 她这一睡,又睡了一天一夜。 一睁眼,便看到宁锦墨满脸的胡渣,她干哑的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她恍惚的看向大亮的天色,喃喃的道:“只有今日可活了么?” “放心,我在这里陪着你。”宁锦墨温声笑道:“别害怕。” 她笑笑,“我不害怕。锦墨,我不想你守着我,你知道的,我需要的人不是你,今日正景帝发丧,我知道你很忙,别陪着我了。” 她的眸光缓缓看向窗户的阳光,轻轻的眯了眯眼:“我想要一个人,不想任何人守着我,我只想一觉睡去,平平静静的走,可好?” 她不知睡了多久,她只知道她睡得很沉,沉到沈书衍什么时候进了她的屋子她都不知道。 她苍白着脸,浑浊的双眼在看到沈书衍时,有着淡淡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书衍那向来带笑的眉眼有些凝重,他定定的看着她:“你熬不过今夜了。” 她漠不关心的笑了笑:“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于昭很在乎你,你熬不过今夜的事我没告诉他,他在做一件重要的事,他不能分心。” 沈书衍负手看着她,目光复杂。 她轻轻的笑了笑,“沈书衍,我不问他在做什么,也不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熬不过今夜的事,我只问你,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来,只是想要问你。”沈书衍低叹:“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么?” 她微微一愣,随即哀凉的笑了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沈书衍轻叹:“我是担心你死后,于昭……活不下去。” 她闻言,身子一颤。 沈书衍又道:“你在他的心里,很重,至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重。” 她颤抖着手,指着书案前的一个锦盒,那是他给她写的曲子《青玉案》的曲谱,里面有着一封无字书信。 沈书衍把锦盒给她。 她目光温柔的看着曲谱,然后拿出无字书信,她的眼里滴着眼泪,她说:“劳烦帮我拿笔过来。” 沈书衍给她研好了墨,把笔递给她。 “我有件事,想求你。”她接过笔,祈求的看向沈书衍。 沈书衍点头:“你说。” “你能不能在我死后,把我带走,我不想埋进宁家的祖坟。” 沈书衍微微蹙眉:“宁锦墨不会让我带走你,他的府上暗卫很多,我带不走你。” 她看着他,虚弱的道:“我会给他留信,他会答应的。” “好。” 沈书衍点头,在她的示意下拿了一张宣纸给她,她潦草的给宁锦墨写了一封信,她知道以宁锦墨跟她的情分,他会答应她让沈书衍带走她的事。 宁锦墨的信写完了之后,她看着那锦盒里拿出的无字宣纸,笑着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她写得很慢,很认真,眼里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滴落,晕开了点点的墨迹。 看着上面的字,沈书衍双眸染上一丝动容。 墨迹吹干,她轻柔的把信收好,信封上落上了四个大字。 ——唐凝遗书。 她失了所有的力气,疲惫的躺在床上,目光开始涣散,“我死后,请把我埋在寒山顶,那里,埋着我的孩子,那里,能把整个柳州城览入眼中,我想要看着柳州,看着我们幸福的时光。” “好。” “我死后,请以陈唐氏立碑下葬。” 双眸闭合,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白色衣衫的男子来到寒山顶,在说:“夫人,我来看你。” 皇宫,惊华殿灯火通明,摄政王软禁了半数朝中官员,拿出盛丰帝遗诏逼瑞华帝退位。 而陈少游,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他炸毁了半个惊华殿,把摄政王困在惊华殿偏殿,同时,他也被摄政王之子王慕然重伤。 眼看着大局将定,可这时,守在宁世子府府外的暗卫匆匆来报,唐凝病故,世子府已经挂起了白帆。 他双眸瞬间迸发着寒意:“胡说八道!” 身子却踉跄了几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属下亲眼看到宁世子抱着世子夫人入了棺材。” “噗”陈少游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不顾众人阻拦,负着重伤,骑着快马直奔宁世子府。 却在半路,遇到了沈书衍。 可他却直直的越过沈书衍,目光紧紧的凝向世子府。 那眼里隐忍着滔天的惊恐。 马上颠太久,他身上的伤口又没有经过包扎,故而大片的血迹顺着马背流了一路,终于在一个急转弯的路口,他伤势太重,从马上落下。 第两百二十九章 醒来 第两百二十九章 “于昭!” 追上来的沈书衍大骇,半抱着大口大口吐着鲜血陈少游,急声道:“你怎么样?” 他的眼睛很模糊,他极力的想要睁开双眼,“阿凝,阿凝,书衍,带我去找她,快点。” 沈书衍抱着他的手一僵。 他明显感受到了,模糊的眼忽然浮起惊天的恐慌,他狠狠的往腰间重伤流血的伤口掐去,痛意让他的眸子清明了很多,可那眼里的清明却被一片猩红覆盖。 “阿凝!我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于昭!”沈书衍死死的拉住他:“你的伤很重,你会没命的!” “我要去找她,她在等我!” “于昭!” “她生病了,书衍,快带我去见她,快点。” 他摔伤了脚,站不起来,双手死死的拉住沈书衍,力道之大,不禁让沈书衍白了脸。 “我先送你回去……” “带我去见她!”他狰狞着脸,青筋凸起,眼里嗜血惊恐:“带我去世子府!” 沈书衍闭了闭眼,“好!” 沈书衍扶着他上了马背,然后坐在他的身后,马背上的血依旧流淌着,那匹马所经过之处,空气里都会有着一片浓浓的血腥味。 世子府大门外,下了马的陈少游被沈书衍扶着,两人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整个府邸上悬挂的白帆白绸。 陈少游上前了一步,然后重重的喷出一口血,身子重重的倒地。 “于昭!”沈书衍急忙去扶他,弯腰的时候,身上的那封遗书便落在了地上。 刚好在陈少游的手边。 唐凝遗书! 陈少游的眼孔骤然一缩。 沈书衍想要捡起那封信已是晚了。 陈少游颤抖着双手,捧起那封信,上面熟悉的字迹落入他的眼中,他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上面的字迹,眼里的温热落下。 泛白的脸上已然扭曲,他颤抖的打开信,信上的字,映入眼底。 若你余生安好,便许来生不负。 唐凝绝笔。 “噗” 鲜血染尽宣纸,他一把推开沈书衍,跌跌撞撞的走上了世子府的阶梯。 世子府大门敞开,府里的下人见到他,想要阻拦,却被闻信而来的宁锦墨制止。 陈少游走了几步,牵动了身上的伤,他走过一步便有一个的脚印跟大滴大滴的鲜血。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大堂处停放的棺材,麻木的走着,被阶梯拌摔倒了又爬起来,如此几次,当他再一次摔倒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的时候,沈书衍看不下去,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他的眸子空洞,只是望着棺材的方向,双手撑着身体往前爬,一点一点的爬着,从世子府大门前一直到世子府大堂,一条血路蜿蜒。 他的手摸上棺材,然后借着棺材撑起身子。 棺材还未盖棺,他缓缓的站起来,如潭的眸子一点点的往棺材里看去。 唐凝身着一件朴素的衣衫,眉间朱砂已然不见,消瘦的小脸上一片惨白,嘴角却带着点点的笑意,可她双眸紧闭,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如潭的眸子染上氤氲,他颤颤的伸出手,抚上那苍白的面容。 入手冰凉。 他的手一顿,眸子里的氤氲凝成雨珠落下,他的手轻轻的抚向她的鼻翼…… “噗” “不!”他吐了血,喷得棺材里的她一身都是,他疯狂的大吼,双眼通红着,看不到一丝清明:“阿凝……阿凝……” “于昭!” 终于陷入黑暗。 他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醒来的第一天,便喝得酩酊大醉。 “我按照她的意思,把她安葬在柳州寒山顶,跟你们的孩子安葬在一起。” “她说她要以陈唐氏的墓碑下葬。” 沈书衍陪着他,把唐凝的遗言一一道出。 陈少游一直没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神色麻木。 沈书衍一叹,起身离开。 身后却响起他沙哑的声音:“她的墓碑,我亲自来写。” 爱妻唐氏凝之墓。 他的手指全是伤口,满了血迹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墓碑,他温柔的笑着:“若你余生安好,便许来生不负。阿凝,你留下的遗书,跟我相约了来世,别忘了。” “你要我余生安好,我答应你。你许我来世,可也要说话算话。” “只是阿凝,你不在了,我又要怎么安好呢?我只能尽量,好不好?” 瑞华六年,冬。 柳州的寒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陈少游拿着一把油纸伞,缓缓的爬上寒山。 漫天的大雪里,他一步一步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咳嗽,嘴角殷红的血迹被他擦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他爬上寒山顶之时,山顶上的一座孤坟映入他的眼中。 他缓缓的走向孤坟。 孤坟的三步距离处,他停了脚步。 目光温柔缱绻,却带着比寒冬还要哀凉的凉意。 “夫人,我来看你。” 他说。 他丢了手里的伞,看着孤坟的墓碑,轻轻的走近,像是怕惊扰了孤坟里的人。 蹲下,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墓碑上的字。 爱妻唐氏凝之墓。 他低低一笑,眼里,却落了晶莹:“阿凝,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可以许我一个来生了?” 他抱着墓碑,缓缓的合上双眼。 “阿凝,等我。” “阿凝!” 陈少游霍然从榻上坐起,脸色一片惨白。 他拿起衣衫,匆匆的起身开门,却被刚醒的商请月看见,她急道:“少游你去哪里?” 陈少游却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商请月大急,“念奴,念娇快跟着!” 吩咐完,她也匆匆下床,急急的出了门。 小词跟着她,着急的道:“小姐,您走慢点,慢点,当心摔了。” 商请月却充耳不闻,她现在很惊慌,陈少游今晚一直很不对劲,她有一种感觉,她可能将要失去他了。 白着脸,商请月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四处寻找着陈少游的身影。 蓦地,她一咬牙:“走,去驿站。” 华国使臣住在驿站,孟小宁也住在那里。 陈少游的不对劲来源于孟小宁,他现在去的地方一定是驿站。 商请月直直的往驿站的方向疾步而去。 第两百三十章 和离书 第两百三十章 小词大惊,“小姐,现在是半夜,驿站不让外人进去的。” 商请月抿唇不语,依旧往前走着。 可她到驿站时,当值的守卫却说没见到任何人来驿站。 她犹不相信,在驿站四处都找了个遍后,依旧没有陈少游的身影。 浑浑噩噩的回到公主府后,陈少游还是没有回来。 她忽然就觉得浑身发冷,冷到心底。 他从来没有如此忽视过她,明明听见她叫他,他却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直到现在还未归。 因为一个孟小宁,他就开始忽视她了? 小词见商请月发呆,全身散发着淡淡忧郁,便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问问平安跟吉祥,说不定姑爷是因为什么急事才走的呢?” “不用了。”商请月轻轻的抚上小腹,目光看着沉沉的天,吩咐道:“你下去吧。” 小词动了动唇,终是退下了。 就在商请月回到公主府的时候,陈少游到了宁世子府外。 看着世子府大门处亮着的灯笼,陈少游的目光如剑,他冷冷的开口:“白生,若是让你去把唐凝劫出来,能不能做到?” 一头白发的白月垂首在陈少游的身后,冷声道:“给我五个帮手。” “来人!” 陈少游一声令下,五个青衣人闻声出现。 陈少游面无表情的道:“听白生的吩咐。” “是” 白月带着五人消失在夜色中。 陈少游负手身后,目光如潭般深沉,竟比以往还多了一丝摄人心神的冰凉。 “公子。” 一个青衣人出现在他的身前。 他抬了眸子,问道:“何事?” “夫人四处找您,惊动了皇上派来保护夫人的暗卫,现在皇上正在往公主府赶去。” 他负在身后的手一紧,如潭的眸子敛了些许凉意,“夫人……可回府了?” “回去了。” 握紧的手骤然一松,他看着世子府,眸光清冷。 半个时辰后,世子府发出一阵喧闹声。 昏睡的唐凝被白生抱着走向陈少游。 “公子……” 白生还未站定,怀中抱着的人便被陈少游抱了过去,他垂首退下。 陈少游小心翼翼的抱着唐凝,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阿凝,我说过,会带你走,上辈子没做到,这辈子,即便你会恨我,我也要把你放到我的身边。” 天色将明,贵公主的府外站着许多大内侍卫。 王慕然顶着一脸的惊急匆匆进了公主府。 商请月坐在窗前,听见一阵请安声,她缓缓的回头,正好看见王慕然推门而入的身影。 “月儿,你跟陈少游怎么回事?” 商请月淡淡的笑了笑:“我怀孕脾气不好,把他赶出门了。” 王慕然闻言一愣:“真的?” 商请月点头,微微委屈的模样:“后来我后悔了,出去找他,可没找着。” 王慕然扶额:“他怎么惹着你了,你竟半夜把他赶出府?” 商请月低头:“孟小宁差点摔倒,被他抱住了。” “就因为陈少游抱了孟小宁,你就发这么大的脾气?”王慕然深深一叹:“你皇嫂当初怀孕的时候脾气也阴晴不定,可也没你这么闹的。” 她笑了笑:“我知道过分了,等他回来,我保证再不赶他出府了。” 王慕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大半夜的找人找到驿馆去,我差点被你急死,还以为你跟陈少游怎么了。” “我……” “小姐,有信。”小词匆匆进门,竟是顾不得王慕然还在,颤颤的拿着一封信递到商请月身前:“是姑爷让念奴带来的。” 商请月看了脸白如纸的小词一眼,接过信却没有急着打开:“念奴呢?” “在外候着。” 商请月看着无名的信封,迟迟未打开。 王慕然却是看着小词,眯了眯眼,对着商请月淡声道:“怎么不打开看看?” 商请月淡淡的笑道:“哥,你今天不上早朝?” 王慕然面上的笑容一收:“月儿,还是看信吧。” 商请月的手一紧,故作淡定的打开信封,却突然面色惨白。 王慕然面色一沉,“信上那个说什么了?” 商请月却是充耳未闻。 她的脑子里,只有信上醒目的三个字。 和离书! 他,要跟她和离。 决绝得如此突然。 他怎么会和离? 他怎么能和离? 她与他的夫妻之情,竟还抵不过他与孟小宁的一个拥抱吗? 为了孟小宁,他便能弃她而去吗? 他们,明明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啊。 他怎么能如此绝情的给她和离书? 她不信! 不信他能如此冷漠无情的对他!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和离书,面色越来越白,直到面无血色,直到眼前发黑。 和离书自她的手中滑落,她保持着看信的动作,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她蓦地低笑出声。 “既然要和离,为什么不敢来见我呢。” 王慕然捡起地上的和离书,看到信上的内容,他忽然沉了脸,脸色铁青:“和离?他不要命了!” 商请月却是看也不看他,径直从他的手中拿过和离书,她的手颤得发抖,她的声音却异常的平静:“哥,我跟他的事,你别插手。” “不行!”王慕然眼里隐忍着怒火,“他跟你和离,我就要他的命!” “哥!”商请月轻轻的笑了笑:“我跟他之间的事,我不想闹到朝堂上,我的事,我会解决,你跟爹爹还有娘都别插手。” “你……” “若你当我是你妹妹的话,就别管。” 王慕然拂袖而去。 商请月面上的笑容敛住,手中的和离书被她死死的抓紧,她白着脸:“让念奴年娇来见我。” “小姐。” “主子。” 念奴念娇垂首。 “他去了哪里?” “世子府外。” 商请月霍然抬眸,大惊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冷声问道:“他去世子府外做了什么?” 念奴抬首,看着商请月,欲言又止。 商请月看向念娇:“念娇,你说!” 念娇面无表情的道:“姑爷让人抓走了宁世子妃,属下跟念奴想要跟去查看姑爷想要带世子妃去哪里,可是被姑爷发现,我们被抓住,没过多久,姑爷便拿来了和离书,让我们交给您。” 第两百三十一章 非她不可 第两百三十一章 商请月惨白的脸上除了震惊,再看不到一点多余的表情。 “他为什么会抓走唐凝?” 几乎是低喃的,她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手中的和离书上。 他不是因为孟小宁才会给她和离书的吗?怎么会又抓走了唐凝? 他又为什么要抓走唐凝? 商请月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他! “准备马车,去宫门。” 他要上朝,她只能在宫门那里等他! 京郊,一处临时重金买下的宅子里,陈少游守在一张床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昏睡未醒的唐凝,他的眼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阿凝,你许我的来世,我来了,你可不能食言。” 唐凝轻轻睁开眼,看到陈少游时一愣:“陈少游?” 陈少游轻轻一笑:“是我。” 说着,手探出,抚向那个上辈子出现在梦你无数次却可望不可即的容颜,他恍惚的眼里浅浅的浮上一丝氤氲。 “你做什么?”唐凝惊觉他的举动,大惊怒喝道:“你疯了!” 他伸出的手一顿,随即又笑着道:“阿凝,我们成亲可好?” 唐凝刚坐起来,听见他的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成亲可好?” “陈少游,你魔怔了!”唐凝冷着脸,凌厉的看着他:“我有阿墨,而你也有月儿,你觉得你说这话合适么?” 陈少游听见商请月时,全身有片刻的僵硬,随即又被冷漠代替:“她……我已经给了她和离书,我与她……已再无干系。” 说完这话,他轻轻的蹙了蹙眉,胸口微微的发疼。 唐凝却是大骇:“你给了月儿和离书?” 他点头。 唐凝瞪大了双眼,扬手就是一巴掌:“你发什么疯,她有了身孕,你还给了她和离书!陈少游,你是忘了月儿是怎么陪着你一路走过来的吗?你怎么能对她那么狠!” 陈少游被打的那边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而成为鲜明的对比的是,他的另一边脸白无血色! “商请月真是眼瞎了才会对你不离不弃,原以为你是个好,却没想到是个混账!” 唐凝说完便已站了起来,看到所在的陌生的屋子,她这才惊觉,她明明被人打晕了,怎么会见到陈少游? 霍然回首,她眼里一片寒冷:“是你让人把我抓来的?” “阿凝,这辈子,你都只会跟我在一起,哪怕,你恨我!”陈少游直直的看着她,脸色依旧一红一白。 那眼里的漠然跟清冷让唐凝莫名的觉得几分熟悉。 陈少游虽然待人淡然疏离,也清冷沉静,却从未冷漠冷情自此。 可他如今的眼神,她却觉得在哪里见过。 在她发愣的瞬间,凌风匆匆而来:“公子,夫人的马车在宫门前被越国公府的马车撞上了,夫人被撞出马车,重伤昏迷……” “轰” 屋门被重力推开,陈少游已消失了踪影。 就在他的背影消失的瞬间,唐凝眼里划过了一抹震惊。 她记起了! 陈少游之前的眼神,她曾见过! 在上辈子! 唐凝过世的前几日的一个夜里,他让乞丐给唐凝送信,还在世子府外站了一夜,那时她的魂魄见过他,他那时的眼神跟刚才很像! 再联想起他突然的抓她来,口口声声要跟她在一起,还不惜跟商请月和离…… 她忽然便有了一个很牵强又很大胆的猜测。 陈少游,是不是也重生了? 陈少游因为她而放弃商请月! 这世上能让陈少游对商请月如此无情的人,绝无一人。 可若是前世的陈少游回来了呢? 为了他爱之入骨的唐凝,他对商请月的冷漠显得很没有悬念。 因为商请月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在他未知的时候娶的女人,而唐凝,则是他至死都要死在她的坟前的女人。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商请月头上缠着绷带,安静的睡在床上,太医早已被王慕然屏退,他站在窗前,身边是同样沉默的沈书衍,两人皆是不发一语。 屋门被一股大力被人推开,陈少游一脸惊慌的往床上看去,看到昏睡的商请月时,瞳孔一缩。 王慕然冷笑,一拳招呼过去,陈少游的嘴角便见了血。 又一脚踢去,陈少游便被踢到在地,还没爬起来,王慕然的拳头又落了下来。 沈书衍在一边看着,眉眼冷淡,并没有任何上前制止的意思。 陈少游被打倒在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又被王慕然一脚踢在膝盖弯,他跌倒在地,目光直直的看着昏睡的商请月:“先让我看看她。” 王慕然冷笑,眼里是彻骨的寒凉:“你该庆幸我妹妹还活着!” 陈少游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的走向商请月的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他眼里的心痛一闪而逝:“请月。” 沈书衍沉沉一叹:“刘溪逃出越国公府的时候看到了表妹的马车,便跟表妹撞上了,现在她被关押在公主府。” “请月的伤怎么样?”陈少游看着商请月的眼神没有因为刘溪而有丝毫变化。 “有念奴跟念娇及时护在她的身下,她只是擦伤到头,没什么大事。” “那她,为什么昏迷不醒?”陈少游的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动作极其轻柔。 “她一夜未眠,又被摔出了马车,动了胎气,太医给她服用了安神的药。” 陈少游再不开口,王慕然便冷声道:“你为何要跟月儿和离?” 陈少游垂眸,抚着商请月脸颊的手缓缓收回,却在半途被她一把握住。 “少游。”她睁开眼,目光几许哀凉:“你回来了。” 沈书衍一叹,拉着王慕然出了门。 王慕然出了门,怒喝道:“把刘溪给朕砍了!” 屋内,商请月紧紧的拉着陈少游的手不放:“你为什么要给我和离书?” 陈少游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他的手挣脱了她,“请月,我的心里,有一个人,我只要她,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商请月的脸蓦地惨白,“她,是唐凝?” 陈少游点头。 第两百三十二章 若你负了她 第两百三十二章 “可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之前明明已经放手了,她跟宁锦墨,我跟你,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少游,我们过得好好的,你怎么会突然就非她不可了?” 商请月猛然哭得无措,双手死死的拉着他的手,无助而恐慌。 陈少游的心猛然间一疼,他闭了闭眸:“请月,今生我注定负了你,其它的,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要抛弃我了,连一个理由都不给我?” “你说你心里只有唐凝,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 “你说你非她不可,那么我呢?就这么让你随意丢弃?” 陈少游眸中挣扎一闪而过,他直直的看着她,神色渐渐冷漠:“我为了她,可以丢弃任何人任何东西,包括……你!” 商请月心口一疼,眼中的哀伤跟自嘲一点一点溢满了眼眶,“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也可以舍弃。” “啪” 陈少游被打偏过头,他垂眸,神色淡淡的,并未说一个字。 看着通红的手,她笑出了声,苍白的脸上一片漠然,那眼角的泪水被她随意的擦拭,“陈少游,你不要我跟孩子,可以!但是和离,你休想!” 陈少游抬眸,开口时声音淡漠:“请月,你留不住我。” “只要我一日未答应和离,你陈少游永远是我商请月的男人!” “请月。”陈少游直视着商请月:“难道你要我给你休书吗?” 商请月身子一颤,眼里的温热零落,她轻笑着抹去:“陈少游,你别忘了我是华国贵公主,你虽是丞相,但是,你以为你有十足的把握能休了我吗?” “有!”他淡淡的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声音冷漠:“我说过,我注定负你,便也不怕再负得狠一些。” “出去!”商请月指着门的方向,双目冰凉:“现在,给我滚出去!” 陈少游出了房门便被沈书衍一拳打倒在地。 “陈少游,你混蛋!” 陈少游站起来,擦着嘴角的血迹,淡淡的道:“打吧。” 沈书衍狠狠的又揍去一拳,“为什么要伤她?你明知你在她的心里有多重,为什么要伤她?她怀着你的孩子,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好了书衍!” 王慕然面色铁青,可却没有像之前一般痛打陈少游,他甚至还笑了笑:“你因为孟小宁而跟月儿分床睡,又因为唐凝要跟月儿和离,甚至不惜要休了她!陈少游,孟小宁跟唐凝那张脸就让你这么着迷?” 陈少游霍然抬头,双目如炬:“你要做什么?” “燕家暗卫确实武功高强,可我皇室暗卫胜在多,加上明月楼的势力,你以为,唐凝还在京郊?一个孟小宁,一个唐凝,我想要这两个女人死,易如反掌!” 陈少游全身散发出冰凉的杀意:“你想要怎么样?” “好好跟月儿过日子!”王慕然冰冷的道:“你知道我对这个妹妹有多在乎,你若敢负了他,我就算倾尽天下,也要杀了唐凝跟孟小宁给她顺气!” 王慕然扬袖而去。 沈书衍淡淡的看着他:“于昭,若是你负了她,我会站在王慕然那边,倾尽全力与你为敌!” 说完,也扬长而去。 他闭眸站在门外,神色复杂难辨。 “砰”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大惊失色,慌忙进了屋子。 只见商请月倒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块令牌,她的神色哀泣而又决绝,看到匆匆进屋的他时,她低低的笑着:“陈少游,你若是宁愿我恨你也要离我而去,那我,宁愿你恨我也要把你困在我的身边!” 陈少游心口闷疼,抱着她放回床上,却被她一把抱住,她闭了闭眼,手中令牌一扬:“来人!” 无数个黑衣人出现在屋子里,屋外甚至还有打斗声。 商请月已然放开了陈少游,她冷着眉眼,“把他抓起来。” 陈少游直直的看着她手里的令牌:“你什么时候有了公主令?” 她并未回答,只是苦涩一笑:“少游,你尽管恨我吧。” 陈少游的人被公主卫拖住,白生跟凌风之前被他留在京郊守着唐凝,他被黑衣人抓住,复杂的看着商请月:“请月,你难道要困住我一辈子?” “只要你在我身边,困住你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说着,未干的泪痕又添新痕:“少游,我们何其相似,你想跟唐凝在一起,不惜把她抓去,而我,为了跟你在一起,不惜动用公主卫困住你。” 原本他们是多么的幸福,却偏偏落到这样的地步。 何其讽刺。 贵公主被马车撞到,丞相告假,特意在家照顾贵公主。 一时,丞相宠妻的传言便传了开去。 更有那戏班子把他跟商请月的故事写成了戏,一出丞相宠妻唱红了整个大街小巷。 商请月看着戏本子,讽刺的笑了笑:“丞相宠妻?真讽刺。” 小词垂首不语。 “公主,宁世子妃又来求见了。”凝香屏息禀报。 商请月轻笑:“不见。” “她让奴婢给您带了信。”凝香恭敬的把信递上。 商请月眼眸不抬,“烧了。” 凝香恭敬的应下。 商请月问小词:“陈少游呢?” “在书房。”小词忐忑的看了商请月一眼道:“逍遥侯夫人来了,现在就在书房。” 商请月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便再没开口。 书房。 燕归给陈少游倒着酒,没心没肺的道:“师兄,我听沈书衍说你变心了,不要商请月要唐凝?” 陈少游一口饮进杯中酒,似是嫌杯小,他顺手拿起一坛酒就这么喝着,放下酒坛,他淡淡的道:“你回去吧。” 燕归挑眉一笑:“师兄,你到底是心悦唐凝还是商请月啊?要是心悦唐凝,她还没嫁宁锦墨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若是心悦商请月,你这又是发什么疯呢?” 陈少游拿起酒坛就往嘴里倒,燕归笑道:“哥啊,你有没有想过,唐凝跟商请月,哪个在你心里最重要?” 陈少游喝酒的动作一顿,手中的酒坛被他摔到了地上,像是对燕归说,又像是在对只自己说:“我的心里只有阿凝一个!” 第两百三十三章 大结局上 第两百三十三章 燕归又递了一坛酒给陈少游,看着他淡漠的喝下,勾唇一笑:“唐凝一个?你不是看到了小宁之后才突然变化这么大的么,我还以为你喜欢的至少还有小宁呢。” 陈少游自嘲一笑:“不过是跟她长得像罢了,她不是她。” 说完,又喝了几坛酒。 燕归挑了挑眉:“我听暗卫说你被商请月的暗卫软禁在这公主府了?” 陈少游淡漠不语。 “你是真被软禁了还是甘愿被软禁呢?” 燕归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少游的手一顿,他看着她,随即又喝着酒,并不开口。 燕归双手撑着下巴,说道:“公主卫的确不可小看,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公主府里有很多通往外面的暗道吧,你想要逃出去,不难吧?” “还有,那日你把唐凝抓走后,为什么在听见商请月被撞了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丢下唐凝而来公主府?” 陈少游皱眉,丢掉手里的酒,按揉着眉心:“你该回去了!” “你心里有商请月,虽然我不知道你对唐凝这突然而来的感情是哪里来的,可是,我看得出来,师兄,你心里有着商请月,他在你的心里的位置比任何人都重要!你要是因为唐凝而跟她和离,我敢打赌,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燕归!”陈少游不耐的蹙眉:“你该回去了!” 燕归一笑,眼睛看了看丢在地上的几个酒坛,心满意足的笑了:“好吧,那我就回去了。” 陈少游半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坛酒,脑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相互厮杀,互不相让! 狠狠的砸了手中的酒坛,他一拳打在地上。 他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他只会爱唐凝,即便今生她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看着商请月哭,看着她被他的言语所伤,他会那么心痛。 那样的心痛,就像上辈子看见唐凝在街角哭得撕心裂肺的感觉一样! 看到她哭,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看到她目光冰凉的看着他,他会害怕,那是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 他明明就是想要跟她一刀两断,他明明为的就是只想跟唐凝在一起,可是,真当她用那种冰凉的目光看他的时候,他却忍不住想要反悔,想要收回他对她说的一切伤心的话。 只是,他的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咆哮,他不能对不起唐凝,这一世重来是唐凝许给他的来生,他不能负她。 于是,两个女人在他的心里驻扎,把他的心撕裂。 陈少游喝了很多酒,从未喝过这么多。 他双眼朦胧的看着一个女子走近他,然后又离去。 他闻到了一股淡淡清香,小腹慢慢的涌起一丝燥热。 书房外的燕归扬了扬手中的瓷瓶,然后对着旁边的小词道:“去请你家小姐吧,就说陈少游要见她。” 小词迟疑的道:“沈夫人,这样真的行吗?” 燕归睨了小词一眼:“放心吧,今夜过后,他们保证像以前一样恩爱如初。” 小词咬唇,往商请月的阁楼去了。 燕归看了屋子里的陈少游一眼,轻笑道:“我就帮你们到这里啦。” 说完,足尖一点,便消失了踪影。 陈少游觉得身上有一股热火四处乱窜,他想站起来去洗个冷水澡,可是他却没有一丝力气,双眼开始迷茫,他忽然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他的身边,那身上的气息是他熟悉的。 他下意识的呢喃:“请月。” 他被一双纤细的手扶起,双眼清明了些许,他看着她,轻轻一笑:“请月。” 商请月抿了抿唇:“你喝醉了。” 他摇了摇头,拉着她昏昏沉沉的倒在软塌上,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在她的脸上,“请月。” 商请月淡漠的眼神缓缓温柔:“我在。” “请月,我该怎么办?”他看着她,双眼已经迷茫:“我该拿你怎么办?” 商请月眼眶微红,“少游,我们和好好不好?” 陈少游闭上眼,他的唇准确的覆上她的,她回应着,感受到他的索求,她褪了衣衫…… 入夜,月华洒在书房的每个角落。 陈少游缓缓的睁开眼,看着怀里的商请月,他的神色一僵。 下午的一幕幕重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眸光一沉。 冷冷穿上衣衫,看着商请月醒来。 商请月见到他沉着的脸,自嘲一笑,还以为他们会和好,却原来,是她妄想了。 “你昨夜给我下了七情香。”他清冷的看着她,眼底无一丝情绪。 她穿衣的动作顿住,目光冰冷的凝向他:“陈少游,我商请月在你心里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了?” “封清灵曾给我下过几次七情香中的爱香,那味道,我闻得出来,这屋子里,还有少许爱香的味道。” “所以,你就认定我给你下了爱香?”商请月冷笑。 陈少游淡淡的道:“暗卫说过,你曾让念奴去美人阁买过七情香。” 商请月低低的笑着,双眼满了哀伤跟盛怒:“陈少游,我给你下了爱香又怎样,我睡我的男人有何不可?” “我说过,为了跟唐凝在一起,我可以舍弃任何人,包括你跟孩子!”陈少游双眸寒凉,声音淡淡的道:“哪怕你用爱香让我跟你欢好交合,最后的结果都一样,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商请月笑出了声,“确实没意义,所以,我打算今后找几个能让我觉得欢好有意义的男人来交合!” 陈少游的眼一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你不是想要离开我么?我成全你!”她邪魅的看着他,手指轻浮的抚摸着他的胸口:“只不过,和离,你没那个资格,本公主要休夫!” 陈少游全身一僵,双眼沉沉的看着她。 她淡淡一笑:“你可以出府了,三日后,我会给你断绝书,你要记着,不是你陈少游不要我,而是我,休弃你!” 陈少游定定的看着她,如潭的眸子挽起了深深的漩涡。 “对了,这三日内,你还是守着你为人夫的本份,毕竟,本宫不想让人觉得本宫的男人不知检点,那些掳人妻的事,还是等三日后我给的断绝书到了,你再做吧。” 第两百三十四章 大结局中 第两百三十四章 商请月笑着说完,手在他的心口收回,轻笑的道:“来人,送丞相大人出府,然后让人去皇宫请一道本宫休夫的圣旨,再请宗人府给本宫一道断绝书,从今以后,陈少游与本宫及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再无一丝关系。” “是,公主。” 公主卫闻声出现,一左一右架着陈少游,他看着她,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她冷笑:“滚!” 门被关上,她跌坐在地上。 低头看着陷入手心的指甲,她笑着,眼泪却落得无声无息。 你要的放手,我给你。 你要的自由,我也给你。 你要走,我答应就是了,你何必说那些话来伤我? 陈少游站在公主府的大门外,神色平静,目光却难辨喜怒。 唯有那紧绷的身体看得出他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良久,他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在安静的大街上。 中午的时候他喝了太多的酒,现在还是一身的酒气,头也昏沉着,但好在能看清前路。 漫无目的的走了半个时辰,他见到了一个人。 眉间朱砂如血,是他牵念了一辈子的人。 他轻声呢喃:“阿凝。” 刚甩掉惜阙的孟小宁看到陈少游时,一愣:“陈少游?” 陈少游走向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孟小宁,她诧异的看着他那柔情的双眼,一时未查觉,被陈少游狠狠的抱入怀中。 “放开我!陈少游你放开我!”她有些惊慌,却鬼使神差的没有用武功对付他,只是用巧力推开他,却在下一个瞬间被他禁锢在怀里。 他看着她的脸,目光一寸一寸的把她刻入脑海里,他的目光从柔情到痛苦,再到愧疚。 他动了动唇,眼底有着晶莹。 街角处,商请月远远的看着,脸白如纸。 陈少游抚摸着孟小宁的脸,头轻轻往下,与孟小宁的唇慢慢靠近。 商请月转身而去。 她却没看到,陈少游俯身的那瞬间,他说了一句话:“对不起,你前世许我的来生,我辜负了。” 他一把推开了孟小宁,转头往公主府赶去! 却在消失在孟小宁的视线之外后,被一个黑衣人打晕。 唐凝从一边的街角走出,看着昏倒的陈少游。 “前世么?”她轻轻的笑了笑:“陈少游,幸会了。” 陈少游是被冷水泼醒的。 他目光如剑般凌厉的扫向坐在贵妃榻上的女子,当看到女子的容颜时,他的目光温和了下来:“阿凝?” 唐凝笑了笑,“你确定我是你口中的阿凝?” 陈少游擦拭着头上滴落的凉水,这才发现他在的地方是他当初抓唐凝时临时买下的宅子,他自地上站起来,看着唐凝:“你跟宁锦墨是不是真的很幸福?” 唐凝挑眉:“不错。” “若是宁锦墨死了……” “我会陪他!” 陈少游看着她许久,缓缓的垂下头:“请你一定要永远幸福下去。” 唐凝一笑:“陈少游,你现在是放弃了商请月还是放弃了唐凝?” 陈少游猛地看向唐凝。 “我不是你口中的阿凝!” 她轻笑,自怀里拿出一本话本子丢给他,“这本话本子名为《墨上书》,是月儿口述,金不换所写的,这话本子你应该听过没看过,不如看看?” 陈少游看着唐凝,微微蹙眉。 “啊,对了,陈少游,你的这衣服可真没新意,总是一件白衣,除了衣摆处的几片竹叶就没什么点缀,真是朴素,也不知道是谁给你做的衣服,这么不上心。” 唐凝起身,很是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嗯,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若安该要着急了。” 走到门边,她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差点忘了,我这个人很记仇,等你跟月儿的事了了,咱们再算算你抓走我的账!” 唐凝得意的扬长而去。 陈少游却没了心思听她算账的事,他的目光死死的看着身上的衣服。 白衣如雪,衣摆上绣着几片竹叶,简单又大方,这衣服是上辈子的唐凝给他缝制的款式。 他霍然一惊,上辈子衣服的款式,怎么这辈子会出自商请月的手?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竹叶上的针脚,震惊的睁大了眼。 这针脚竟跟唐凝绣的别无二致! 他的心口开始剧烈跳动,想起唐凝刚刚说的每一句话,他的目光落到唐凝给他的画本子上。 他见过这个话本子,这话本子刚出来的时候,商请月喜欢了很久,有时候看着还会发呆,他出于好奇看过一眼,看的是终结的那一篇,刚好看到一个名叫辛弃疾写的词《青玉案.元夕》。 终结篇他只看了那首词的那一篇,因为觉得那首词写得好,便去欣赏词了,其它的倒是没怎么细看。 他翻开第一篇。 寒门女跟探花郎。 从客栈失身,到柳州被逼落胎,每一件事,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他与她之间的大小事,事无巨细都一一写了进去。 从另嫁他人到遗书永别,无一丝差错! 就连遗书的内容…… 若你余生安好,便许来生不负。 遗书的内容也一字不差! 陈少游颤抖着双手,直直的往公主府跑去。 《墨上书》的故事是他们上辈子的事,很多只有他跟唐凝知道的事都被写到了书里,再加上他身上穿的衣服的款式,他几乎肯定了一个事实。 刚才的唐凝不是他的阿凝,商请月才是他的阿凝! 难怪她会吹奏青玉案。 难怪她当初出现在宁城朋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难怪在寒山顶,她会不顾女子的矜持对他说: “以后若你要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我?” 难怪她会在洛玉坊看雪发呆,难怪她会故意接近他…… 难怪,她哭时,他会觉得心疼。 难怪,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只是,他却狠狠的伤了她! 夜深人静,月华进了云层,天上聚满了乌黑的云朵,雨点大滴大滴的落下。 陈少游跑在大街上,从星雨点点跑到大雨倾盆,他湿了一身衣衫,狠狠的拍打着公主府的大门。 看门的门房开了一个缝,看到陈少游就要去禀报商请月,却被王慕然制止! 第两百三十五章 大结局 第两百三十五章 王慕然一直都在公主府并未离去,知道商请月要休夫后,他担心她出事,一直都在暗中守着,却在刚才,暗卫来报说陈少游顶着大雨来了公主府。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是冷凝着脸,他的妹妹岂是陈少游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把门给关好了,不准把人放进来,也不准去禀报公主,否则朕要你们的脑袋!” “遵旨。”门房胆战心惊的应下。 王慕然又道:“告诉他,就说是公主说的,跟他已再无干系,让他走!” 陈少游站在大雨里,衣衫上的水跟着雨水流在地上,不多久一地的雨水已经淹没了他的鞋子。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公主府的大门。 与此同时,宁世子府、招待言国使臣的驿站、沈书衍的逍遥侯府、端王府这几个地方都知道了陈少游半夜站在公主府外淋雨的事。 宁世子府。 宁锦墨一声冷哼:“活该!” 唐凝一叹:“他也不容易,一心以为我是唐凝,不惜伤了真正的唐凝。” 宁锦墨眯起眼:“你给他说话?” 唐凝干笑一声,讨好的道:“我们去看看热闹?” 驿站。 孟小宁微微犹豫后,拿着一把伞出了门。 端王府。 墨韵看着倾盆的大雨,一叹:“这两个孩子吵一回架,都受了一遭罪,都还是太年轻了。” “还不是陈少游自找的?就该治一治,淋点雨算什么,我不打断他的腿就不错了,竟敢跟月儿提和离,他活得不耐烦了!”王轩沉着脸,被墨韵瞪了一眼这才缓和了神色:“我这又没真出手,说说罢了。” 逍遥侯府。 燕归啃左手拿着一个烤鸡,右手拿着一壶胭脂醉,吃得满嘴的油污:“师兄这就是作的,我说了他会后悔他还不信,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表妹应该不会让他淋雨太久。”沈书衍看着窗外的大雨,转身看到她的吃相,无奈的叹了叹:“你大半夜的吃鸡喝酒,还能睡得着么?” 燕归把剩下的半只鸡一丢,酒壶一放,油腻腻的手往帕子上使劲的擦了擦,然后勾唇一笑:“谁说我要睡觉了?” 沈书衍眉头跳了跳:“那你要做什么?” 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看热闹去!” 沈书衍扶额。 大雨倾盆,天地间出了一片黑暗就是狂风暴雨的声音。 商请月坐在案前,她披着一件外衣,看着那支他给她做的竹箫,眼里氤氲着雾气。 吾妻,请月。 手指摩擦着这四个字,她淡淡的笑着,竹箫抵在唇角。 青玉案的曲音自竹箫中流出。 眼里的温热滚落进口中,如同吹出来的曲子,苦涩,哀凉。 那明明是一曲温馨的曲子。 却被哀伤团团覆盖。 让人无法喘息。 曲子在漫天的大雨里消失无踪,大雨中的陈少游却似有感触般猛地的抬起头,但当他认真的去听的时候,却再没了一丝曲音,有的,只是漫天的雨幕跟入耳不停的落雨之声。 商请月放下竹箫,看着窗外的大雨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一名公主卫跪在商请月的身前。 她眉眼不抬:“说。” “陈少游站在府外淋了一个时辰的大雨,他说要见您。” 商请月霍然起身,神色大怒:“为何不早说?” “属下该死!” 商请月脸色一白,他的身子畏寒,淋了一个时辰的大雨如何受得住? 她刚要下楼,又突然驻了足,他要见她是有什么事? 他们不是已经再无干系了么? 犹豫也不过一瞬间,她命人拿着伞匆匆的往大门处赶。 王慕然在一边看到,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孟小宁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陈少游笔直的站在公主府大门前,她一步步的走近他,轻轻的把伞撑到他的头上。 “陈少游,你这样淋雨,会染上风寒的。” 商请月在门缝里看到了这一幕,自嘲的笑了笑,手中的伞被她丢在地上。 “你把伞拿着吧。”孟小宁给他撑着伞,神色平淡。 “劳烦郡主离开,她的心眼很小,见到你跟我一起在这里,她会生气,而我,害怕她生气。”陈少游看也不看孟小宁,淡漠的道。 孟小宁的手一僵。 “把孟小宁给我带下去!”雨幕中另一边,唐凝冷声吩咐道。 阿鸾便跟几个暗卫领命而去。 孟小宁突然被袭,手中的伞便落在了地上,她应对着唐凝的暗卫,她的暗卫出现,护着她消失了在雨幕里。 一旁的燕归看向冷着脸的唐凝,轻哼一声:“看在你是为了师兄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若是下次你再这样对小宁出手,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唐凝挑眉:“那也要看孟小宁还有没有机会待在华国,据我所知言国使臣明日便要回国了!” 燕归一噎。 沈书衍拉住她的手,好笑的道:“不是要看热闹么?” 唐凝宁锦墨燕归随着沈书衍的目光看去,公主府的大门打开。 陈少游目光一亮,却又在看到钱嬷嬷跟念奴的下一刻黯淡了下去。 “丞相大人,我家公主说了,你要的她已经给你,让您不要再在公主府外扰人清净!”钱嬷嬷冷冷的说完,念奴一声令下,几个公主卫出现把陈少游团团围住。 凌风跟白生出现护在陈少游的身侧。 念奴冷漠的道:“丞相大人若是想要跟小姐的公主卫打个你死我活的话,大可以动手!” 陈少游苍白着脸,“替我转告她,前世今生我还是我。” 念奴道:“小姐刚刚的已经从后门离开了公主府,属下传达不了丞相的话。” “什么?”陈少游大惊失色:“离开了?她去了哪里?” 久站之后的陈少游想要上前却是差点摔倒在地,他脸色惨白:“大晚上的,她要去哪里?” “小姐没说。” 陈少游疯了一般的往公主府闯,念奴未拦,公主卫也未拦。 雨中的沈书衍夫妇跟宁锦墨夫妇皆是一脸的严肃。 “月儿可能真的不在公主府了。”唐凝道。 “赶紧让人去找,她怀着身孕,应该不会太奔波,她去的地方不会离京城太远。” 公主府里没有找到商请月,陈少游又顶着大雨带着人找遍了京城的所有街道。 陈少游的人、世子府跟明月楼、步月庄跟燕家几方势力找了商请月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唯有王慕然跟端王府没有丝毫动作。 陈少游无数次问王慕然要商请月的下落,每次王慕然都道:“自己的妻子自己找,有本事弄丢,就得有本事找回来。” 半个月后。 柳州,寒山。 寒山脚下,陈少游抬首看向寒山顶。 记忆里,那里漫山白雪,那里有着一坐孤坟。 记忆里,那长长无尽的阶梯上跪行着一个虔诚的女子。 记忆里,那个女子明明怕高,却还要努力的跟他并肩站在巨石上。 记忆里,那个女子忐忑的对他说:以后若你要娶妻,人选可不可以是我。 陈少游苦涩一笑:“是我糊涂了。” 她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她曾在朋来客栈就曾对他说过: “我上辈子许了一个人的来生,这辈子,来履约了。” 阿凝,但愿,我知道得还不算迟。 请月,但愿,你还能遵守约定。 来生不负。 寒山顶上,商请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她看着那原本是她上辈子的墓地的地方,那里,杂草重生,几块山石林立,几颗松树长得茂盛。 她以前来寒山时,特意避过了这里,她以为这辈子不会来看这里一眼,因为这是她上辈子的终结之地。 可兜兜转转,她去了宁城,去看了唐渊跟商谨言夫妇,却还是来了寒山,来了这里。 带着满腹的心伤,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来看看,上辈子的自己。 “我许了来生,来生有了,可他却不要我。” “是他瞎了眼睛,没有认出你,可他愿意用一生来给你赔罪。” 她浑身一僵。 身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她僵硬的转身。 眉如剑,眸如深潭,白衣如雪。 是她许了来世的人。 陈少游。 他一笑:“若你余生安好,便许来生不负……阿凝,我来了。” 全书完。 完结感言 完结感言 宝贝儿们,《墨上书》今天就要完结了,在这里,我要郑重的向大家说一声:谢谢。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我之前写了一本——《一世明月》,那本书,说实话,是我准备了很久的,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跟期待。 可第一本小说,很多东西不懂,就连找编辑都不会,所以,陪着我走到最后的人没几个。 最后,我开了《墨上书》。 有了你们。 《墨上书》一开始的灵感来源于我的一个梦。 梦里,一个白衣男子在漫天的大雪里撑着伞,走向一座孤坟,我看见他把伞扔了,然后动作轻柔的坐在墓碑前,他什么也没说,可我就是知道,他很难过。 所以,有了《墨上书》。 我以为这本会跟上一本一样冷清,我以为,我会孤孤单单的把这本小说写完,然后黯然神伤。 可是,即便我没有得到编辑的厚爱,即便我这一本就得了两个推荐位,可我知足了。 因为,我有你们。 是你们陪着我走到最后,是你们或打赏、或月票、或推荐票、或留言、或默默的订阅给予我支持跟动力,我很感激。 我的粉丝榜上的每一个人,我都特意留心了,谢谢你们陪着到这里,希望以后我再开文时,再见到你们。 在这里,特意要谢谢几个人。 冰鱼领域。 我记得是我去冰鱼的书单下面推荐这本书,然后就把冰鱼给勾搭上了,哈哈。 Onlyse520。 20是什么时候看到这本书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上架后,她的月票就使劲的给我砸,砸得我惊喜莫名,原来我不仅勾搭了冰鱼,还把20 给勾搭了,感觉甚好。 书友2017……0905……2127……57……043。 这位宝贝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默默的给我投推荐票,从不间断过,一直到现在,而且个人主页还看不了,有点神秘呢。 小祺祺祺祺飞。 跟上面的宝贝儿一样,每天或是一张或是两张的推荐票都来报到,或早或晚,也不曾间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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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请月抿了抿唇,眼里忽地划过一丝光华,她一声冷笑:“陈少游,我叫商请月,不叫阿凝,你口口声声说想我,却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不觉得可笑?” 陈少游嘴角的笑容蓦地僵住,抱着她的手微松。 商请月自他的怀里退出几步,好整以暇的挑眉看着他:“怎么,发现我不是你的阿凝,你又要否定你刚才对我做的事了?是不是又要休我抛弃我?” 陈少游看着她,忽地笑了:“你在跟上辈子的你吃醋?” 商请月面色有些许不自然,蹙眉冷笑道:“我这辈子都还没过好,哪来的上辈子?” 说完,冷哼一声便转身下山。 陈少游抬脚跟上,被她冷声制止:“你闲着无事便在这里站个一两个时辰,那时候,也许我会记起你说的上辈子也不一定。” 陈少游看着她,宠溺又无奈的道:“半个时辰可好?” 商请月似笑非笑:“我怀孕了脾气不好,别惹恼了我!” “阿凝……” “两个时辰没商量!” “请月,我们好不容易重聚。”陈少游轻叹:“你要罚我,等以后再罚可好?” 商请月双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对着陈少游温柔一笑:“这不是你自找的么?” 说完,转身离去。 陈少游看着她的背影,低笑出声,上前几步,一把横抱起她:“请月,我们先回家。” 商请月垂眸笑了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声音却冷淡不已:“陈少游,回去的惩罚加倍,直到我气消为止。” 陈少游缓缓一笑:“我听说杜庭曾被年心罚面壁思过三个时辰,你若能解气,我便也面壁三个时辰如何?” 她紧贴着他的胸口,轻笑着闭上眼睛:“面壁思过?太简单了。” 陈少游低头,嘴角扬起轻松的笑意:“你想要如何都可以。”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你要如何都可以。 抱着商请月到寒山寺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陈少游放下她,轻声道:“今日时辰已晚,我们借住在寺里可好?” 商请月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他给看门的和尚说着留宿的事,她的眉眼忍不住温柔了下来,眼里有着浓浓的眷念。 少游,你记得上辈子的事了,真好。 她轻轻扬了扬唇。 小和尚带着他们走进当初她曾住过的那处四方小院,她依旧住在她的那间屋子,而陈少游则住在她的隔壁。 入夜,两人吃过斋饭,陈少游带着她散步在寒山寺的后院。 走到姻缘树下,他看着满树的许愿木盒子,凝眸看向商请月:“你当初在这里许了什么愿望?” 商请月的目光看向姻缘树上的一处细枝,那里挂着几个许愿的木盒子,她却一眼看到了她当初许愿的盒子。 当初,她从寒山脚下跪行到寒山寺,为的就是许一个愿望。 一个跟他能有一个好结局的愿望。 她看着他,如今愿望成真了。 她与他重逢,与他成为夫妻,与他有了孩子。 终是圆满。 商请月的眼神柔和,“少游。” “嗯,怎么?” 她一笑:“我许了什么愿望,凭什么要告诉你?” 陈少游一愣,失笑:“真不告诉我?” 商请月轻笑:“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找,这姻缘树上的许愿盒翻个遍总能找得到。” 陈少游扬眉,看了她刚才看的细枝一眼,白皙修长的手一指,扬声道:“白生,那枝树枝上的最里面的那个盒子给我拿下来。” 声落,白生已出手。 下一刻,小小的许愿盒子落入了陈少游的手中。 他看着商请月错愕的脸,笑了笑:“不知有没有拿错?” 商请月伸手欲抢,被他侧身躲过,动作敏捷的把木盒子的盖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纸签。 商请月见到纸签,轻哼一声,却不再抢夺。 陈少游一笑,打开纸签,轻轻的笑了,在看到后来的落款时,嘴角的笑意更重。 他扬了手中的纸签,挑眉:“信女商请月,求月老垂怜信女的一片痴心,成全信女与陈少游的一世姻缘。” 商请月扬起下巴:“是又怎样?” 陈少游低低一笑:“请月,你的名字落款处,写的不是商请月,而是——唐凝!” 商请月亦笑,“我乐意写唐凝,你管不着。” “那你还说不是我的阿凝,嗯?”他笑着,立在她的身前。 她懒懒的道:“我现在是商请月,今后也只会是商请月,你唤我阿凝,会让我想起你抓走唐凝而给我休书的事,你确定还叫我阿凝?” 他上前一步,双手揽住她的腰,她隆起的腹部与他紧紧相贴,认真的道:“阿凝,至少,你要承认你是上辈子给我遗书的那个阿凝,否则,我的心总是在猜疑难安。” 她看到了他眼底不安跟忐忑,心下微微一疼,他之所以对作为商请月的她那么狠,为的也是他心里的唐凝,上辈子的她。 她轻声一叹,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轻笑道:“相公,你上辈子死时才三十二岁,你扪心自问,你的余生安好了么?” 说完,她用力把他的脖子往下一拉,温热的唇奉上,缱绻着她所有的柔情,倾注着她所有的眷念。 他被她主动惊了一瞬,随即扣住她的头,用尽他所有的温柔回应着这一个缠绵的吻。 喘息着离开他的唇,她笑看着他:“少游,你上辈子并没做到余生安好。” 他的神色一紧,她又道:“可谁叫我是你的阿凝呢?上辈子悲凉了一世,今生我怎会放过你。” 陈少游眼底的不安褪去,扬起一丝心满意足,他看着她,手指轻轻的拂过她眼角的泪水,他轻轻的垂下头,温凉的唇轻轻的与她纠缠。 月光之下,晚风吹动,相拥亲吻的两人难舍难分。 一片烟花在寒山寺上风绽开,璀璨惊艳。 姻缘树下拥吻的两人却无暇它顾。 她环着他,他揽着她,他们用尽了所有柔情来温柔这美好的时光。 烟花盛开又零落,此起披伏,相交争艳。 晚风徐徐,温柔委婉。 忽然,亲吻着的商请月一把推开陈少游:“你把我抱得太紧了,孩子在肚子里不舒服,他都动了!” 陈少游的目光凝在她的肚子上,然后横抱起她往寺门走去。 商请月一愣:“你做什么?” 他道:“请月,今夜,我们不住在寺里了。” “嗯?” “我们下山。” “天太晚了。” “不怕,让白生跟凌风给我们拿灯笼。” “为什么要突然下山?” “我们分开近两个月了。” “然后?” “我饿了。” “……” “你现在已经怀孕五个多月,杜庭说过后三个月不能吃,我能吃的日子只有一个来月了。” “……” “日子不多,我们要珍惜,不能浪费在这里。” “陈、少、游!” “嗯,我在。” “放我下来,我要住在这里!” “佛门清净之地,我们同住一间屋子不好。” “你!回去给我罚写清心咒一百遍!” “好,一个多月后再写。” “……” “你无赖。” “嗯。” “你混账。” “嗯。” “我回去要休了你!” “夫人,我很饿,不介意在半山上把你吃干抹净。” “……” 月色皎皎,烟花缭绕。 不负时光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