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我写这句话的时候最想的就是你。 你说我的名字有最美好的愿望。 你不知道,我最轻浅的念想, 不过是和你一起仰望天堂,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我为你唱的歌你是否能听到? 一个人背起行囊。 灯火阑珊,如同坠落的星光, 那是我遗落的忧伤。 我想,下辈子我们一定会遇到, 那时候,我一定等你, 那时候,你不来,我不老。 那时候,你一定不要再把我丢掉。 晚上十一点四十,舒雅望还在钱柜和一帮人K着歌。说是K歌,其实舒雅望也就是一个听众,整个晚上她一首歌也没唱,不是因为她不会唱,而是因为麦霸太多。 地化园林公司的程总拿着麦克风唱着《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正在兴头上,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光滑的秃顶在昏暗的包厢的彩灯下泛着七色光芒。 林经理坐在点歌台上一连点了三首歌,点歌屏幕满满排了三页,他面不改色地将自己刚点的三首挪到了最前。 坐在舒雅望旁边的会计张茹嘴角抽了抽,对着她抱怨:“可恶,他又插歌。” 她晃着酒杯里的酒,无所谓地笑笑:“算了,就让他先唱好了。” “不行!我都等半个小时了,才到我的歌。”张茹忍不住还是叫了一句,“林经理,刚才不是说好了,不许插歌吗!” 林经理回头朝着她无赖地笑笑:“最后一次!” 张茹不服气地跑过去,挤开林经理,想将自己的歌换回来,林经理不让。两个人闹了半天,最后张茹一跺脚,一撒娇,林经理满面笑容地妥协了,将她的两首歌调了上来。 像张茹这种漂亮的二十二岁的女人,总是有这种权利,在男人面前娇嗔着,轻声撒着娇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男人们也很享受这种退让。 舒雅望端着酒杯,淡然地小口小口地抿着啤酒,苦苦的口感刺激着她麻木的味蕾。今天公司投标投中了政府2009年的新工程,是市中心杏花公园的设计施工权,这个工程接下来,对地化这样的小公司来说,意味着明年一整年接不到工程也不会倒闭。 身为地化的老板,程总今天格外兴奋,唱完最后一句,忽然拿了一杯酒走到舞台中间,拿着麦克风说:“今天,我们能拿下杏花公园这个工程,主要是靠大家齐心协力,艰苦奋斗!等工程开工了,大家都会很忙,会很辛苦。我希望大家能继续发扬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坚持到底,奋斗到底!来,我们干一杯!” “好,干杯!”包厢里的人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程总开心地将酒杯一放,拿着麦克风叫道:“老林,给我点一首《同桌的你》。” 林经理点头哈腰一脸笑容地快速将歌点好,程总又开始陶醉地唱起来。等程总唱完,包厢的服务员敲门,告诉他们时间到了。 舒雅望看了一眼林经理和张茹郁闷的表情,扑哧一笑。 旁边的实习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舒雅望拿起包包,转头望着盯着她看的实习生林雨辰。 “没事,没事。”林雨晨慌忙摆摆手,掩饰着眼里的惊讶,“只是,我第一次见到舒姐笑呢。” 舒雅望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他来公司已经三个月了,这是第一次见她笑吗? “不会吧?我记得我经常笑啊。” “不是,不是,那种感觉不一样,就是觉得你刚才笑得很可爱。” 可爱?舒雅望回转过头,望着包厢镜子中的女人,黑色的大衣,长发简单地扎起来,脸色有些阴沉,表情死板又麻木。 快二十八岁的她,已经算不上年轻了吧,居然用可爱来形容她?瞟了他一眼,她将包挎在肩上,勉强地对他笑笑:“走吧。” 到了楼下,大家寒暄了一阵,然后打车的打车,开车的开车,走得又快又干净。 舒雅望将大衣领口竖了起来,并不急着打车。今晚喝得有些多,肚子里翻滚着一些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欲望,她想走一走,吹一吹风。虽然冬天的风总是刺骨的寒冷,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在这刺骨的寒风中才能理得清楚。 即使是繁华的T市,在午夜十二点以后,也没有了车水马龙的景象。马路上偶尔有车子呼啸而过,她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慢慢地走着,高跟长靴在清冷的夜里,发出清脆又有些寂寞的响声。 “舒姐。”身后一个声音叫住她。 舒雅望立在原地等他,他跑过来,帅气青春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她有些恍惚地望着他,脑海中那不可触碰的记忆,又一次像海啸一般凶猛地扑面而来。她紧紧地攥着双手,咬着嘴唇,等着那阵揪心的疼痛过去。 “舒姐,你也走这条路啊?”林雨辰笑得有些腼腆,“我家就住前面。” 舒雅望点点头,刚想转身,可脚下忽然一崴,整个人便向前跌去。林雨辰慌忙伸手拉住她,用力地往回一带,因为惯性她被甩进他怀里,还好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舒雅望笔直地撞进去,一点也不疼。感觉他的怀抱软软的,有淡淡的烟味,和记忆中的味道,有一点点像。 舒雅望站稳身子,刚想推开他,只见马路上一道刺眼的车灯直直地向他们打来。她眯着眼睛,转头向车子看去,从银白色捷豹XF上走下来一个并不陌生的男人。他望着她,带着她熟悉的笑容。 她推开林雨辰,退开一步,抬眼望着他。他还和以前一样,俊朗的眉眼,淡雅的笑容,一副温柔斯文的模样,可他现在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蔑。 “雅望啊。”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他总是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啊”字。 结婚的时候,他说:“雅望啊,你可以给我一个家吗?我们的家。” 离婚的时候,他说:“雅望啊,我给不了你幸福,你也给不了我。” 舒雅望习惯性地捏紧插在口袋里的手,默然又有些麻木地看着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很久,没见到他了。 他弯起嘴角,看了一眼林雨辰,然后望着舒雅望笑:“雅望啊,又换了新的小鬼了?你忘了你今年多大了?” 她看着他俊美如昔的脸上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嘲弄,点头道:“好久不见。” 男人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残忍一笑:“雅望,你老了很多啊。” 她挑挑眉,抿抿嘴,无所谓地耸肩:“没办法,女人总是老得快啊。” 他低头问:“夏木今年二十三了吧?”他摊摊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继续说,“还没厌倦你这副老女人的模样吗?”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林雨辰皱着眉,瞪着眼前的男人。 舒雅望长叹一口气,不想和他计较,转身要走,却被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 他有些愤怒地瞪着舒雅望:“生气了?我只是说几句你就生气了?哈哈……” “曲蔚然。”舒雅望轻声叫他的名字,皱着眉头瞅他,“我没有生气,生气的是你。” “哈哈,是啊,生气的人是我,一直是我。”他狠狠地瞪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深邃的眼里满满的都是被背叛的愤怒,他一字一句地问,“那么,是谁惹我生气?是谁,在五年前,和一个不满十八岁的男人私奔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五年前,我的诅咒生效了没有!你和他,不会幸福吧?” 舒雅望叹了一口气,抬眼,平淡地望着他:“曲先生,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个笑话,我和谁在一起,不需要你的祝福。” 说完,她不再看他,对林雨辰点点头,说了句:“我先走了。”便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坐了进去,关上车门,报了地址。 车子缓缓地开动,她没有转头看他,但是,她知道他在看她,用很犀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 舒雅望将头靠在车窗上,感觉有些疲惫。真想不到,会在T市遇到他。她忽然觉得,以前的那些事,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小姐,到了。” 她扔下钱,要了发票,拿好包包,打开车门走出去。 上了二楼,打开房门,将客厅的灯打开,把包包扔在沙发上,自己也跟着躺进去,闭上眼,全身跟散了架一样。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回到家,她已经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里屋的门被人打开,她知道是谁,却没有睁开眼睛。 “这么晚啊?” “嗯。” “别在客厅睡,不然该感冒了。” “嗯。” “别光嗯,你也动动啊。” “嗯。” 袁竹郁走过来,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气愤地道:“非逼我动手!” 舒雅望闷声笑了笑,撩了撩头发,睁开眼看她,棉质睡衣,散乱的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将她漂亮的眼睛遮挡起来。 “看着我干吗?快去洗洗睡。”她又推了她一把。 舒雅望坐在沙发上不动,然后叫她:“竹子。” “嗯?” “我今天,遇到我前夫了。” “哦?然后呢?”袁竹郁一脸兴奋地坐在她边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 “嗯。” “因为我心里有一个……”舒雅望想了想,接着说道,“没有办法忘记的人。” 今天,她想说一个故事,一个怎么忘也忘不掉,怎么说也说不清的故事…… 第1章 我在回忆里等你 如果你问,夏木,你最讨厌谁?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舒雅望。 记得高一那年暑假,舒雅望刚满十六岁。有天中午舒爸忽然让舒雅望去给他长官的孙子当家教老师。她吃惊不已,要知道她爸的长官,那可是S市驻军军区的总司令。她就见过几次总司令,他是一个非常严苛的老人,每次见到他她都会情不自禁地立正站好。 舒雅望对着舒爸哈哈大笑:“老爸,你女儿我自己的成绩都是满江红,你还指望我去教人家?别开玩笑了。” 舒爸斜了她一眼:“你门门红灯还得意得很啊?我叫你去你就去,小学课本你都搞不定,你就别姓舒了。” 舒雅望鼓着腮帮瞅他。其实她很想说,老爸,别小看现在的小学课本,有些数学题目我还真的搞不定。 舒雅望很认真地看着他推脱道:“老爸,我很忙,我有好多暑假作业要做。” 舒爸瞪她一眼,忽然站直身体,对着她命令道:“立正!” 她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报告长官,舒雅望报到。” “舒雅望同志,现在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八点,去夏司令家报到,认真授课,为家争光!执行命令去吧!” “是,长官!”立正!敬礼!标准的中国士兵姿势,转身,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走到大门外,气愤地回头,臭老爸,每次都来这套! 在这一刻,舒雅望深深地为从小就被逼接受军人训练的自己感到悲哀,为自己的条件反射感到悲哀。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她就哼着小曲儿往夏司令家走。本来她是不愿意去的,后来想一想,不就是陪“太子”读书吗,也没什么难的。虽然老爸说会给她增加零用钱,不过,她可不是为了钱,嘿嘿。 舒雅望家住在部队家属区最外面的套房,夏司令家在后面的别墅区,步行只要二十分钟就到了。 舒雅望站在别墅门口,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个子不高却很结实,穿军装。舒雅望瞟了一眼他的肩花,一杠三星,营长,上尉级别。 “叔叔好,我是舒雅望,是我爸爸叫我来的。” “进来吧。” 男人领着舒雅望走进别墅。别墅正厅里,夏司令正坐在红木沙发上,看她来了,严苛的脸上露出一丝和气:“雅望来了。” “夏爷爷好。”舒雅望有礼貌地望着他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任何人都嬉皮笑脸的舒雅望,唯独面对这位老将军的时候,总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夏司令叫了一声:“小郑,去叫夏木下来。” “是,司令。”刚才为她开门的男人转身上了楼,没一会儿楼梯上响起两个脚步声,一轻,一重。 她抬头望去。那是舒雅望第一次见到夏木。 即使现在,舒雅望还能想起当时的那一幕。他扶着古木栏杆,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精致的脸上带着十岁大的孩子绝对不应该有的表情,麻木,呆板,毫无生气。琉璃一样的眼珠里,暗淡得连一丝光彩也没有,当他看向你的时候,总让你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停住,面无表情地望着夏司令。 夏司令对他招招手:“夏木,这是爷爷给你找的小老师,来打声招呼。” 夏木瞟了她一眼,不说,不动,不笑,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那种感觉,很奇怪。 “夏木!”夏司令沉声叫道。 眼见气氛有些紧张,舒雅望忙对夏木摆摆手,超具亲和力地笑道:“你好,小夏木,我叫舒雅望,你可以叫我雅望姐姐。” 夏木望着舒雅望,眼里看不出喜恶。舒雅望抓抓脸颊,有些无措地望着夏司令。夏司令紧紧地皱着眉,神色中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他转头望着她嘱咐道:“雅望,夏木就交给你了,爷爷还要去上班。你带着他好好学习。” “好。”舒雅望甜甜地笑着答应,在外人面前,舒雅望总是很会装乖。 夏司令和郑叔叔走后,别墅里就剩下舒雅望和夏木两个人。当她再转头时,他早就不在楼梯上了。她顺着楼梯扶手上到二楼,在最右边的房间里找到了他,他正坐在地毯上,认真地组装着一个虎式坦克的模型。 “夏木小朋友,你在玩什么?”她凑过去,用很轻松的语气问。 他低着头,认真地将坦克的主力炮装上。她望着他,看到他那明显的黑眼圈。哇!这么小就有黑眼圈啊,晚上去做贼了? “夏木小朋友,没人跟你说,不理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喂!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你别逼我哦!我会打人的!” “我真的会打你哦!” “我真的打了哦。” 舒雅望将手高高扬起,然后轻轻放下,为了她的零用钱,她忍!她堆起笑容上前道:“小夏木,和姐姐说句话,姐姐请你吃雪糕好不好?” 话音刚落,他终于抬头看她,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你很烦。” “……” 舒雅望捏紧拳头看他,所以说她讨厌小孩,特别是嚣张的小屁孩!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早上八点她还是会准时到他家报到,每天都想尽办法惹他、逗他,想让他理睬自己。可是没用,他好像只对他手上的模型感兴趣,对其他的事物没有任何反应,不管舒雅望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理她。不,应该说,他谁都不理。 舒雅望怀疑他有严重的自闭症。 舒雅望将这一情况向舒爸汇报过,结果舒爸斜她一眼:“废话,他要是没自闭症,我让你去干吗!我就是想让你把你的小儿多动症传染给他。” 舒雅望抽了抽嘴角:“得,到时候我的多动症没传染过去,反倒被他传染了自闭症怎么办?” 舒爸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道:“那就更好了。” 既然此路不通,只有另寻他法,而这显然不是舒雅望的处事风格。 于是,舒雅望放弃了和他交谈,每天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去他家,进他的房间,霸占他的床,躺在上面看她的漫画,吃她的零食,睡她的大头觉。 他玩他的,她玩她的,互不侵犯,互不干扰。 直到有一天,他拿着一把九二式五十八毫米口径的战斗手枪仿真模型在房间玩的时候,吸引了舒雅望的注意。 这款手枪,在中国只有团级以上的军官才能配备。 舒雅望记得老爸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小时候,她曾经从家里的保险柜中偷偷地拿出去玩过。别看那把手枪小小的,却非常重,玩了没一会儿就被巡逻的军官叔叔发现,把她连人带枪交给了老爸,然后不用说,她被老爸狠狠地罚了一顿,后来就再也没在家里见过那把枪。 只见夏木熟练地将手枪拆开,然后拿着棉质手帕,细心地擦拭着每一个部件。 她凑过去看着地上的零件,套筒、枪管、枪口帽、复进簧及导杆、连接座、击发机构及底把、弹匣、挂机柄,八个部件一个不少,每一个都标准得和军事杂志上的分解图一样。 舒雅望忍不住惊叹道:“哇!现在的模型玩具做得可真精致,简直和真的一样。” 他没理她,将擦好的部件又一一组装起来,动作麻利熟练得和电视上玩魔方的高手一样。 她看着他手上的枪,纯黑的颜色,有种沉甸甸的感觉,枪口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乌青的光芒,敢情这模型是铁做的:“哇,给姐姐看看。” 她忍不住抢过模型枪,哇,好重!连手感都和真正的枪一样。 一直安静的夏木忽然跳起来,扑上来就抢。 舒雅望举高手,哈哈,这个小鬼终于有反应了。她举着枪左右闪躲,笑道:“给姐姐玩一下。” 夏木瞪大眼睛,死命地争抢着,眼神凶恶得可怕,就像一只被惹恼的小兽。 舒雅望转着圈子躲开他的手,举着枪,继续逗弄道:“叫声姐姐我就还你。” 夏木瞪着舒雅望,退开一步,忽然扑上来。他的个子只到她的胸口,这一扑却扑得很用力,她被撞得向后退了一大步。他拉下她的手,用力地扳着她的手指。舒雅望就是不给他,紧紧地握着枪,他的力气没有她大,抢了半天也没抢下来。忽然他猛地张大嘴,狠狠地咬在她的右手腕上。 “啊——好疼!”舒雅望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手一松,枪掉在地上,可是他却没有松口,一直咬着。她使劲地推他,可他就像是一只小狼狗,咬住了就不松口,疼得舒雅望哭叫了起来。 她的哭声引来了家里的帮佣梅阿姨,梅阿姨推开房门,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跑上来:“哎哟,这是在干什么!夏木快松口。” 可夏木根本不听她的,越咬越用力,疼得舒雅望大哭。梅阿姨帮她将夏木的下颚捏开,舒雅望立刻将手缩了回来,手腕上两排深深的牙印,鲜红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她抬起手就想揍他,却被梅阿姨拦住:“打不得。” 她抽抽搭搭地瞪着夏木。只见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枪,抬起脸,五官精致得出奇,红艳的嘴角边还有她的血。他黑着脸,终于开口说话:“不要碰我的东西。” 梅阿姨走上前来,用手帕捂住舒雅望的伤口,着急地道:“雅望,快跟阿姨去医院。” 她捂着手帕,被梅阿姨拉到军区医院打了一针。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是伤口太深了,也许会留下疤痕。她看着手上白色的绷带,心里气愤地想:可恶,我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屁孩欺负了! 回到家,舒雅望将手上的伤口给妈妈看,舒妈心疼地在她的伤口上摸了半天,瞪着舒爸道:“我说别让雅望去夏家吧,你还不信,你看雅望被咬成什么样了,那孩子脑子不好你不知道啊?” “胡说?夏木怎么脑子不好了?他聪明着呢。” 舒妈不屑地道:“聪明什么?聪明会动嘴咬人?简直就是一只小狗。” 舒雅望点头附和:“还是小狼狗!” “什么狗!什么狼狗!”舒爸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瞪着她,“你夏叔叔当年为我挨了一颗子弹都没叫疼,你被他儿子咬了一口怎么了?” 舒雅望郁闷地摸着伤口,满肚子委屈,废话,咬的不是你,你当然不疼。 舒妈不乐意地拍了舒爸一掌:“你怎么说话的啊,你没看雅望疼得小脸都白了?” “唉。”舒爸叹了一口气,望着她道,“雅望,夏木是个可怜孩子,你让让他。” 接着,舒爸又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起夏木的身世。 “其实,夏木原来也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也爱笑,爱闹,特别聪明,特别招人喜欢。他六岁的时候就熟知世界各国的武器装备,老夏总是说,看,他的夏木,他的儿子,他最大的骄傲! “老夏是云南海口镇的边防武警军官,半年前在一次缉毒任务中牺牲了。他去世后,夏木的妈妈就将自己和夏木关在家里,锁上门不让任何人进去。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太过伤心,可是四天后,当夏司令派人强行冲开房门时,才发现主卧室里,那个漂亮的女子抱着她和老夏的结婚照,自尽了。 “而小夏木就蹲在墙角,离母亲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睁着又红又肿的眼睛。 “大家都猜,夏木的妈妈当时是想带着夏木一起死的,可最后终究舍不得。谁也不知道夏木是怎么和一具尸体生活了三天。 “只是,那之后,原来那个爱笑的夏木就变了,大家都说,夏木的灵魂早就随着父母离开了,留下的,只是一具漂亮的躯壳。” 舒爸说完,望着她道:“雅望,爸爸欠你夏叔叔一条命啊,就算他不在了,我也希望他的儿子能变成他的骄傲,你懂吗?” 那天晚上,舒雅望听完夏木的事,就一直在想,要是让她遭遇到和夏木一样的事……不,她连想都不敢想。 可这样的事却在夏木身上发生了,那么漂亮的孩子,在满是鲜血和尸臭味的房间里…… 她一直想着这个画面,又一直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可却又忍不住地去想,就这么辗转反侧,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舒雅望迟到了,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夏木家。然后她发现,他的黑眼圈也更深了。夏木一直有黑眼圈,以前舒雅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么严重的黑眼圈,现在,她想她有些明白了。 舒雅望去的时候,夏木正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组装着一款歼—12战斗机模型。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他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摆弄他的模型。舒雅望走到他旁边坐下,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引起他的反应。面对夏木,舒雅望总有些无力。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组装模型。他的手很漂亮却很苍白,很灵活却很纤瘦。 舒雅望凑近他,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问:“夏木,我听说,你和一具尸体待了三天?” 夏木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漂亮得像是黑曜石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 终于有反应了。 舒雅望继续问道:“听说,那具尸体是你母亲?” 夏木的手紧紧地握住,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开始微微颤抖。 “你能告诉我,那三天,你是怎么过的吗?” 夏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忽然向舒雅望扑了过来,她被他扑倒在地。舒雅望用手抵着他的下巴:“你又想咬我了?”舒雅望猛地翻过身,将他压在身下,直直地望着他喷火的眼睛道,“夏木,你每天晚上都梦到你母亲死时的场景对不对?每天每天,像是在地狱里一样,没有一天能睡得着?” 夏木在她身下挣扎着,使劲地挣扎着。 舒雅望摁住他,不让他逃避:“夏木,其实你很怕吧?每天晚上都很怕吧,对不对?” 夏木忽然不再挣扎,他漂亮的眼睛里开始慢慢地蓄满泪水,然后像是决堤了一般,汹涌地冲出眼眶。他哭了,却咬着嘴唇,闷闷地哭着,可眼神依然很倔犟,像不愿意承认他在哭一样。 舒雅望放开压制他的手,撑起身子,轻声道:“笨蛋,早就该哭出来了。”老爸说,夏木被救出来以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从没有人见他哭过。也许,她做错了。可舒雅望总觉得,让他哭出来会好一些,将他看似已经愈合其实早已腐烂的伤口狠狠地扒开,让它再次鲜血淋漓,会痛,才会好。 舒雅望翻身坐到一边,直直地望着前方说:“夏木,我爸爸说,让我让着你。可是,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不能让你,不能可怜你,因为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陪在你旁边,陪你一起难过一起快乐。” “谁要你陪啊!”他吼着拒绝。 舒雅望不理他,自顾自地说着:“虽然,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然后温柔地感化你,但是我觉得你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一定不会要这种像是怜悯一样的友情……所以呢,我决定还是先坦白,我啊,是知道你一切过往,知道你的痛苦的人……” “闭嘴!”他举着手向舒雅望打来。 舒雅望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住:“啧啧,会叫,会哭,会生气,会打人,真好!终于不像个假人了!” 随后的日子里,舒雅望终于找到和他相处的方法了,那就是不停地惹怒他,让他发火,让他咬她。当然,她被咬过一次以后,再也不会笨到被他咬到第二次了。所以他们俩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打一次架。他年纪小,力气没她大,总是被她反扭着双手,逼得动弹不得。 舒雅望不会让他,她说了不让他。 每次看到他阴森森地瞪着她的样子,她就会莫名其妙地心情愉快。 所以,那时候你问夏木任何问题他都不会答理你。 但是,如果你问,夏木,你最讨厌谁?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舒雅望。 夏家的人为了和夏木说上一句话,总是不厌其烦地问:“夏木啊,你最讨厌谁?” 当听到夏木用少年特有的声音说出她的名字时,他们总是很满意很欣慰地点头。 然后郑重地拍拍舒雅望的肩膀。 就连夏司令也不例外。 每次夏司令拍舒雅望肩膀的时候,她就觉得好像整个民族的繁荣昌盛都在她肩上担着一样。 舒雅望还挺得意的,毕竟能让一个孩子这么讨厌自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2章 青梅竹马唐小天 舒雅望抿着嘴唇看他,非常非常贱地说了一句:“我只对你好。” 这天,天气很不错。舒雅望打开窗户,将上身从四楼的窗台上探出去,望着前方熟悉的景色。清晨刚下过雨,柏油路面有一些湿,空气中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 舒雅望随便吃了些早饭,便准备到夏木家去。妈妈在身后叫她带一些暑假作业过去做,她懒懒地点头答应,随便拿了一本作业本就走了出去。 路过大院操场的时候,就见唐小天正在做俯卧撑。他的正下方铺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滴满了他的汗水。只见他咬着牙一个一个地做着,他爸爸正双臂环胸地在一边监督着。 看这状况,舒雅望就知道唐小天一定又做错事了。她刚想悄悄地转身离开,就被唐叔叔看见了,他望着她用洪亮的声音叫道:“雅望。” 舒雅望扬起嘴角笑笑,走过去打招呼:“唐叔叔好。” 唐叔叔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下来,亲切地望着她笑:“你来得正好,上去。” “爸!”唐小天一个俯卧撑起来,一脸求饶地望着唐叔叔,“你知道雅望现在有多重吗?” 唐叔叔踢了他一脚,怒道:“多重你都得扛!你不是力气大吗?不是喜欢打架吗?你今天不把这张报纸全部弄湿,你就别起来!雅望,上去!” “呵呵,叔叔,我还有事呢。” “嗯?”唐叔叔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舒雅望摸摸鼻子,走上前去,在唐小天的背上坐下。她刚坐上去,他就闷哼一声趴了下来,唐叔叔又踹了他一脚:“起来。” 唐小天驮着舒雅望,颤颤巍巍地撑了起来,挺了一下,又趴了下去,舒雅望双脚撑着地面,尽量给他减轻重量。他又撑了起来,汗水滑过他年轻帅气的脸庞,滑过他光洁的下巴,滴落在报纸上。 “雅望,脚离地。”唐叔叔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用意,走过来用脚把她的双脚挑起来,这下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唐小天身上了。唐小天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痛苦地吼了一声,继续吃力地做着俯卧撑。 “我看你今天还有没有力气出去打架。”唐叔叔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望着舒雅望道,“雅望,帮叔叔看着,要一直等到他的汗把那张报纸滴湿了,才能让他起来。” 舒雅望双手撑着唐小天的背,仰头望着唐叔叔点头:“嗯,知道。” 唐叔叔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笑:“雅望真乖,叔叔上班去了。” 舒雅望挥着手和他说再见。唐叔叔和爸爸是战友,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她小的时候天天和唐小天一起玩,他们俩都皮,凑在一起,简直就是这个军区大院最皮的组合。每次他们闯了祸,唐叔叔就会罚唐小天做俯卧撑。他不好意思罚舒雅望,就叫她坐在唐小天的身上,让他驮着做。 小时候的唐小天哪里驮得动她,每次都是两个人跌成一团,痛得龇牙咧嘴的。不过被罚的次数多了,唐小天便能很轻松地驮着她做上二十多个俯卧撑。 “我爸走了没?”唐小天在舒雅望身下吃力地问着。 舒雅望望了一眼钻进军车的唐叔叔,点头道:“走了。” 唐小天刷地一下就瘫在了地上,舒雅望从他身上跌下去,也坐在地上。他趴在一边喘了半天气以后翻过身来,不满地看着她说:“唉,你看见我爸罚我,怎么不走远点啊?” “我不是没来得及跑吗?”舒雅望笑了笑,捡起地上的报纸瞧了瞧,报纸已经被汗滴湿了一大块,她好奇地转头问他,“刚才做了多少个啊?” 唐小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喘着气说:“记不清了,两百多个吧。”他坐起身来,甩着手臂问她,“你最近干什么去了?怎么都没见你出来玩?” 她将报纸揉成一团,丢进一边的垃圾桶:“我在给小朋友当家教呢。” 唐小天扑哧一声,打量着她,不信地问:“就你?” “就我。” “别把人家小朋友教坏了。” 舒雅望瞪他一眼,抬手打他:“打你哦。” 他乐呵呵地笑着,也不躲,任舒雅望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她和他肩靠肩坐着,他的呼吸很重,胸口上下起伏着,额头上还有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低着头用肩上的衣服蹭着脸上的汗水。 “和小狗一样。”舒雅望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从里面抽出一张,很自然地凑过去帮他擦汗。也许是汗水太多的缘故,面巾纸被汗水浸湿,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白色的纸屑。那些纸屑一点一点地黏在他的额角、鬓发之中。 舒雅望眨眨眼,将纸巾握在手心,伸出手指,将他脸上白色的纸屑轻轻地拍掉。 当看见他英俊的脸庞又变得干净清爽的时候,她开心地朝他笑了笑。 他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面带漂亮的笑容,凑近她,轻声说:“雅望,你真好。” 舒雅望抿着嘴唇看他,非常非常贱地说了一句:“我只对你好。” 唐小天听了这句话,揉着鼻子闷声看着她笑,面颊上带着运动过后特有的红晕,看上去特别腼腆。 舒雅望被他看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过头骂了他一句:“傻瓜。” 别看这家伙有一米八的个头,长得也英气十足,平时打架闹事从不含糊,可却纯情得让人吃不消。只要有女生稍微亲近点或者对他说点暧昧的话,他能立刻就脸红,离他三步远都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 也因为这样,学校里经常有女生向他告白。每次看到他面红耳赤地摆着双手拒绝女生的时候,舒雅望就想上去踹他。 好吧,实际上舒雅望也上去踹了他。仅仅高一那一年她就踹了他二十多次,这还没算她没看到的。 后来,舒雅望听唐小天的死党张靖宇说,唐小天除了第一次被女生告白时是因为被告白而脸红,其他的,都是因为怕舒雅望,怕她忽然冒出来给他一记无影脚。可每次不管他怎么小心提防,她都能突破防线,一脚踹中他的小腿。每次他越提防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脸红,越脸红她就越生气,越生气她踹得就越狠……如此循环,真叫人窘到不行。 一想到这儿,舒雅望就乐得笑了出来。 唐小天好笑地望着她问:“笑什么呢?” 舒雅望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泥土说:“没笑什么。” 唐小天也不追问,跟着她站起来问:“你一会去哪儿?” “去当家教啊。” “别去了吧,市中心新开了一家网吧,免费三天,张靖宇给我们占好机子了,一起去玩吧?” 她有些犹豫,那时他们都喜欢上网玩一款叫“传奇”的网络武侠游戏。但是玩“传奇”要充点卡,上网又要钱,舒雅望的零用钱根本不够,老爸平时除了给她早饭钱,其他的钱,想都别想。现在有免费的网上,她的心都开始痒痒的了。 “可是,我还得做家教。”舒雅望微薄的责任心轻轻地挣扎着。 “你不来机子就让给别人了啊。” “喂,别啊。”她拉住他笑笑,“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好,我去网吧等你。”唐小天说完就跑了。他最近网瘾很重,一有机会就往网吧里钻。 当舒雅望到夏木家的时候,他正坐在木地板上擦着他的模型枪。她咧嘴笑道:“夏木,我们出去玩玩吧,天天在屋子里不闷吗?” 意料之中,没有回答。 她挑眉笑了一下,抬脚向他走去,夏木像是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样,用极快的速度将那只92式手枪组装好,插在背后的裤腰上,警惕地望着舒雅望。 “别紧张嘛,我又不抢你的。”舒雅望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平视他,“夏木,你很喜欢军械武器吧?” 夏木疑惑地看着她。 “我带你出去上网好不好?” “网上有很多最新的军械报道哦,你不想看吗?”她继续“诱拐”他。 他的眼珠转了一下,像是在考虑她的提议,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 舒雅望望着他灿烂地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拖。他的手有些凉,很瘦,握在手中有些单薄的感觉。 他有好几次想甩开舒雅望的手,可她却不让他如愿,这家伙太别扭了,要是她放开的话,说不定他又不去了。 舒雅望拉着他一路跑回她家楼下,推出自行车,指着后座让他上去。 他站在一边,看着她自行车前面的横梁,沉默着,像是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舒雅望奇怪地凑近他问,“难道你想坐前面?” 他摇摇头安静地侧坐在后座上,舒雅望扶住龙头,载着他往市中心骑去。夏天的风总是带着微微的热度,炙热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大地。她挑有树荫的地方骑,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夏木安静地坐在舒雅望身后,刹车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会因为惯性而靠在她的背上。 半个小时后,舒雅望和夏木就到了网吧。网吧里座无虚席,有的一个位子上还坐了两个人,大部分都是高中生。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里面的唐小天和张靖宇,于是拉着夏木走过去拍拍两人的肩膀。唐小天正在网上砍野猪砍得聚精会神,她拍了他一下,他没反应。 张靖宇倒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一脸解脱地看着舒雅望:“你终于来了,等死我了。”他站起身来,把舒雅望按在座位上说,“交给你了,我晚上七点过来接班。” 舒雅望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她点头道:“行,你回去睡吧。” 张靖宇和他朋友为了保住这两台电脑不被人家占去,在开业的第一天就来了。四个人轮流上,晚上他们在这儿通宵包夜,白天唐小天来接班,到晚上他们再来,一直到免费期结束,彻底占够网吧的便宜。 张靖宇眯着眼睛跟她说:“你就拿我的号玩吧,帮我练练级。” 舒雅望摇头道:“我打不来魔法师,回来挂了爆装备。” “笨死了!小天,我走了。”张靖宇打了一个哈欠,嘴巴长得很大,舒雅望看见他至少有四颗虫牙。 唐小天这才反应过来:“你来了,这个小孩是谁啊?” 舒雅望看着站在一边的夏木,连忙站起来,把他拉到座位上,她站到一边,说:“就是我做家教的那家的孩子。” 唐小天朝他笑笑:“你好,我叫唐小天。” 夏木盯着电脑屏幕,并不答理他。 唐小天摸摸鼻子,有些受打击地小声道:“他好像不喜欢我。” “他就是这样,不爱说话。” 舒雅望转头从网吧里找来一张小凳子,坐到夏木和唐小天的中间。她凑过去问夏木:“上过网吗?” 夏木摇摇头,她笑:“我教你吧,好歹我也是你的老师,哈哈。” 然后舒雅望拿着鼠标,侧着身子,开始一点点地教他。一开始她还是很认真地教他怎么打字怎么上网,后来就直接给他申请了一个“传奇”账号,教他打起游戏来。 夏木很聪明,一学就会,唐小天的四十级的武士号带着他的法师号去练级,没到两个小时就升上了七级。 七级以后就要充点卡才能玩了,她看夏木玩得不错,就开了张靖宇四十二级的法师号给他继续玩。 唐小天上了一会儿就把位子让出来让舒雅望玩一下。武士号玩起来很简单,直接冲上去砍怪就可以了,但是她总是忘记加血,搞得唐小天很紧张地在旁边叫唤:“加血,加血了。”等她手忙脚乱地加完血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夏木让舒雅望玩的时候,就更难操作了。魔法师的操作键从F1到F8都有,她老是搞不清楚,就只会放闪电。每到危急时刻夏木就冷冷地伸出小手,帮她加血,加魔法,上魔法盾。 然后舒雅望就会吐吐舌头说:“晕,我又忘记了。” 而夏木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屏幕。 上网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玩一会儿天就黑了。舒雅望坐在中间看夏木和唐小天组队在祖玛打怪兽,唐小天正打得过瘾的时候,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唐小天!” 舒雅望和唐小天同时转过头去,拍他的人鼻青脸肿地看不出相貌。她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原来是学校高三年级的程维。他父亲是个包工头,在学校里,谁敢惹他,他就指着谁的鼻子说:“信不信我找民工弄死你!” 而现在,他的身后就跟着七八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男人。 程维转着眼珠,阴狠地看着她:“啧,女朋友也在啊?” 唐小天站起来,将舒雅望挡在身后:“程维,你带这么多人来算什么本事啊?” “哼,怕了吧?昨天动手打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程维伸出手指着唐小天和舒雅望道,“把他们俩拉出去。” 几个男人伸手就想把舒雅望和唐小天往外拖,舒雅望退后一步,将夏木护在她身后,希望那些人别发现他。 唐小天拍开那些向舒雅望伸过来的手,狠狠地瞪着他们道:“程维,你要报复就冲我来,拉女生干什么?” “拉她不就是报复你吗?”程维邪恶地环视网吧里的人一周道,“谁要是敢报警,我让你们所有人都出不了这个门。” 说完,那几个男人拽着唐小天和舒雅望就往外拖。舒雅望一边挣扎一边偷偷地对夏木使眼色,让他快跑。 那几个男人力气特别大,没一会儿她和唐小天就被他们拉到网吧后面的巷子里。她抵着墙壁,腿脚发软地躲在唐小天后面,唐小天护住她,瞪着程维道:“程维,我今天晚上随便你打,绝不还手,你不许碰雅望。” “我就要碰她,我还要使劲地碰她。唐小天,我今天要把你教训够,不然以后我都没办法在学校混下去了!” 唐小天把手伸到后面,紧紧地握住舒雅望的手。她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他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一下,她懂他的意思,他叫她找机会先跑。她回握了他一下,他放开手,猛地冲上去,一拳将程维打飞了出去。旁边的人慌忙上前“护驾”,场面一片混乱。舒雅望贴着墙壁慢慢地往外逃,程维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凶狠地望着唐小天吼道:“给我往死里打!” 舒雅望咬着唇,一步一步地往外挪。她转头望了一眼,唐小天踹倒了一个男人后,被人按倒在了地上。她握紧双手,转身,猛地向外冲,可恶,她要赶快出去,小天会被打死的! “抓住她!”程维一边叫一边向舒雅望扑过来,她向左一躲,一脚踹在他的侧腰上。程维向前冲了两步,她急忙转身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对着她的脸高高扬起来,她低下头,用双手护住脸部,耳边传来唐小天的叫骂声:“程维你敢打她试试!我杀了你!” “老子就打给你看!”说完,程维的手落下来,打在她的手臂上。 “你还敢挡?”程维凶狠地抓起舒雅望的手,抬手又要打她。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心里想,妈的,他死定了!回家我一定要把伤口给老爸看,让老爸开一个团来灭了他家! “住手。”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右边传入耳中。 感觉身边瞬间安静了下来,舒雅望睁开眼睛,向右一看,只见夏木单手拿着他的92式手枪指着程维,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还是暗淡到有些空洞。 夏木沉声道:“放开她。” 程维哈哈大笑道:“小鬼!你拿着模型手枪想吓唬谁啊!哈哈哈哈!” “是真的。”夏木的语气还是很淡然。 “真的?你以为我会相信,哈哈哈哈!你当我是白痴啊?”程维蹲下身来,拍拍夏木的脑袋,“小弟弟,别胡闹,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了。” “哈哈哈哈……”那群人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俯后仰。 舒雅望绝望地看着夏木,这个笨蛋,刚才叫他躲起来,他跑出来干什么?他以为那把模型手枪真能骗得了他们吗? 可夏木举着枪的手并没有放下,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变得更加深沉,歪着头,他淡定地拉开保险,将枪口轻轻地抵着程维的脑袋说:“92式5.8mm手枪,中国制造,口径5.8mm,使用DAP5.8mm普通弹,全枪长188mm,弹匣容弹量20发,杀伤威力堪称世界第一。” 夏木说完,歪着头,轻声问:“真的还是假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第3章 父亲的骄傲 唐小天,你要是个男子汉,就不能让女孩子跟着你受苦、受伤、被人打!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镇住,那个精致漂亮的男孩单手举着枪,像是和夜色融为了一体一样,黑暗阴冷的气势震得没有人敢乱动一下,就连舒雅望也不敢肯定这把枪只是模型枪了。 舒雅望记得,那枪拿在手里的感和小时候握的那把真枪的手感一样冰冷沉重。 “我……我才不相信这是真枪。”程维的语气中有一丝不确定,他的额头上有冷汗滴落。 “所以,你选择试试,对吗?”夏木的冷静和程维的慌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木的嘴角居然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舒雅望咽了一口口水,忽然笃定了,夏木手上拿着的是一把真枪。 “搞得和真的一样,我就不信……” “你知道他爷爷是谁吗?”程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舒雅望厉声打断,“别说是一把手枪,他就是掏出一把机关枪,那都有可能是真的!” “就、就算是真的,他、他也不敢开枪。”程维全身僵硬,连说话的语调都开始不稳。 “是吗?”夏木冷笑着说道。 “喂,喂,夏木!”舒雅望紧张地叫他的名字。 夏木这孩子,平时就挺阴沉,望着你不说话的时候,都能让你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何况他现在手里还拿着一把枪……夏木阴着脸,手里的枪一抖,轻唤了一声:“碰!” 程维“啊!”地大叫一声,腿一软跌倒在地,向后倒退着爬了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瞪大眼睛望着夏木。 夏木咧嘴阴冷地一笑:“胆小鬼。” 程维伸出手,颤抖着指着夏木,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两道强光照了进来,随着发动机的声音,一辆军用越野车开了进来,所有人都被刺目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 车开到巷口停了下来,从车里走下来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夏木回头望了一眼,将枪收起来,男人过来,望着舒雅望和夏木沉声命令道:“上车去。” 舒雅望点点头,一把拉过站在一边的夏木,跑到车边,张靖宇从车窗里伸头出来:“雅望,你们没事吧?” 原来,他们被那群人带出去的时候,刚好被来“接班”的张靖宇看见,他本来是想报警的,可是网吧的老板不让他报警,怕警察来了程维这票人会找他们店的麻烦,无奈之下,张靖宇只有打电话向唐小天的爸爸求救。 他以为,唐小天的爸爸好歹是个团长,儿子被人围殴肯定会带很多人来,结果他在路口就等到一辆车,车里还就只有一个人! “唐叔叔会不会打不过他们呀?”张靖宇有些不放心地往巷子里面看。 舒雅望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别傻了,唐叔叔可是特种兵出身,就这几个人根本不够看。” “怪不得唐小天这么能打。” “能打个屁!害我刚才被甩了一巴掌,回来得让他好好补偿我。”舒雅望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转头望着一直很安静的夏木说,“夏木,刚才谢谢你啊。” 夏木看了她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舒雅望凑过去,小声问:“你那把枪哪来的?这么危险的东西,别总是带在身上……” “是假的。”夏木轻声说。 “呃?”她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是假的?你刚才……” 夏木瞥她一眼,淡定地回答:“骗你们的。” 舒雅望愣了好一会,忽然很激动地用力抱住夏木大叫道:“夏木,你刚才真是太帅了!你怎么能这么帅呢!好帅好可爱啊!” 夏木使劲在她怀里挣扎着,舒雅望抱着他就是不放手,她那时真的觉得夏木帅呆了。 “放开我啦!”夏木终于用力挣开她的怀抱,别过头去,脸上有一丝微微的红晕。 舒雅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吃吃地笑道:“真可爱!居然脸红了。” 夏木一脸正经地否认:“没有脸红。” 舒雅望偷笑着捂着嘴,贱贱地反问:“是吗?那再试试!” 说完不顾夏木的反对,又扑上去,将他抱了个满怀,用下巴使劲地蹭着他头顶上柔软的头发,哈哈,看夏木慌张脸红的样子真好玩呢! 夏木精致漂亮的脸被舒雅望蹭得都变形了,他伸出手使劲地抵着她大叫:“放开我啦!” 这个女人,真讨厌!早知道,就不帮她了! 就在两人打打闹闹的时候,唐叔叔带着唐小天走了过来,唐小天的眼睛被打得肿了起来,脸上满是青紫的伤痕,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舒雅望一看到这样的唐小天,立刻跑下车去扶他:“小天……” 唐小天看着一脸担心的舒雅望咧嘴笑笑:“没事,没事,不疼。倒是你,疼不疼?” 唐小天拉过舒雅望刚才被打中的手臂,手臂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唐小天伸出手,轻轻地搓揉着,心疼又内疚地说:“对不起,雅望。” 被他这么一搓,舒雅望整个心都软了,哪里还感觉得到什么疼啊,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说:“没事,我也不疼。” “雅望,上车。”唐叔叔在车上冷声叫着。 “哦。”舒雅望扶着一脸害怕的唐小天走上车,两人刚坐下,就听唐叔叔冷声道: “滚下去。” “呃?”两人一愣,对看一眼。 “唐小天,滚下去!”唐叔叔僵着脸说,“自己走回去!” “叔叔,小天受伤了。”雅望笑着求情,唐叔叔对小天真的是太严厉了。 “快滚下去!”唐叔叔回头一瞪,唐小天咬着唇,眼睛红了一圈,用力地坐起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舒雅望担心地望着车外的唐小天,也站起身来说:“那我也走回去好了。” 说完,舒雅望也走下车子,和唐小天站在一起。 唐叔叔不为所动,望着唐小天说:“唐小天,你要是个男子汉,就不能让女孩子跟着你受苦、受伤、被人打!今天要不是雅望在这里,你看我会不会来救你!” 唐小天低着头,伸手推了推舒雅望:“雅望,你坐车回去吧。” “不。” “去吧。”唐小天的声音很轻,有一种平时难以感觉到的温柔,他抬头看着她笑,可眼里的泪水一圈圈滚动着,他的眼睛本来就很亮,含着泪水的时候,更是亮得犹如天上的星辰。 舒雅望鼻子一酸,转身走回车上,关上车门。车窗外的唐小天轻轻地望着她。唐叔叔毫不留情地发动车子,唐小天的脸慢慢变小,没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 “唐叔叔,你对小天太严厉了。”舒雅望埋怨地望着正在开车的男人,“这么凶,小天都哭了,你太坏了!”舒雅望说着说着就哭了。 唐叔叔看着了一眼倒视镜里女孩哭泣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看见小天受罚就哭啊!” “谁让你罚得这么厉害,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最后一句话,雅望没好意思说出来。 但唐叔叔不用听她说,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雅望啊。”唐叔叔笑着说,“现在软绵绵又不男不女的男生太多了,我看着就讨厌!我希望我的儿子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刚毅坚强正直果敢的男子汉。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骄傲。” 唐叔叔轻笑着问:“难道,你不希望吗?” 舒雅望愣了愣,轻轻地点点头:“希望。”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军区大院门口,舒雅望和夏木一起下了车,唐叔叔继续开着车,送张靖宇回家。 舒雅望站在大院门口,并不急着回家,她想在这里等唐小天回来,这里离夏木家也不远,他应该能自己回去。转头,舒雅望望着一直低着头的夏木问:“夏木,你……你怎么……了?” 夏木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哑着声音说:“我爸爸,也经常说,希望我能成为他的骄傲……我做错事,他也经常处罚我……罚得重了,妈妈也会哭的……妈妈也会心疼地看着我的伤口,很轻很轻地给我揉揉。”夏木抬起头,望着舒雅望,漂亮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闪地转动,他咬着唇,没有让它落下。可就是这样的夏木,这样忍着悲伤的夏木,让雅望感到一种沉沉的痛,她多么希望这个漂亮孩子,能够得到幸福。 “夏木。”雅望上前一步,很认真地望着他说,“你成为我的骄傲,好吗?你受伤了,我也给你轻轻地揉好吗?” 夏木咬着嘴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舒雅望试探地伸出手,轻轻地牵起他冰冷的右手,轻笑着柔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向前走了几步,夏木却一直没有动。舒雅望回头望去,夏木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动了起来,跟着她的步伐,缓缓往前走着。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无声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之后,夏木似乎有些接受了舒雅望,舒雅望去他家的时候,他不再时刻防备地盯着她看,除了那把手枪之外,其他的军械模型,舒雅望都可以拿来摆弄两下。 虽然他还是不喜欢和她说话,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但舒雅望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抬头看她一眼。 暑假的最后一天,舒雅望准时去了夏木家,郑阿姨给她开门的时候笑得一脸亲切,舒雅望礼貌地对她打了一声招呼以后,就兴冲冲地跑上楼去。走到夏木的房间,她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夏木正坐在桌子前,埋着头认真地画着什么。舒雅望悄悄地走过去,低头一看,他正拿一张透明的白纸,印着一本军事杂志上面的虎式坦克。舒雅望笑笑,轻轻地凑过去,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叫了一下。 夏木手一抖,画笔“刷”地一下滑过纸面,在画好的坦克上画出一条横线。 “啊,抱歉。” 夏木望着已经被毁掉的画,轻轻抬眼,默默地望了一眼毫无歉意的舒雅望。舒雅望笑着问:“你这眼神是在谴责我吗?” 夏木转回头去,将画坦克的薄纸拿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哇,生气了。”她笑眯眯地凑过去,用手戳着他的脑袋,贱贱地问,“生气啦?生气了就来咬我啊,你最近怎么不咬我了?” 夏木微微地眯了眯眼,忽然转头,张口就要咬舒雅望的手指,舒雅望快速地缩回手来,握着手指怕怕地看着他:“你真咬啊?” 夏木瞥了她一眼,眼神挑衅地看着她。 舒雅望扑哧一下笑了:“哈哈,叫你咬你就咬,好乖好乖。”说着,眯着眼睛在他头顶上摸摸,一副你好可爱的样子。 夏木躲开她的魔手,转过头去,不再理她,又找出一张透明的白纸,开始印起杂志上的坦克来。舒雅望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印都印得这么难看。 “从明天开始我不过来了。”舒雅望坐到床上,将双腿盘起,望着低头认真画画的男孩说。 夏木的画笔停住,头抬了起来,眼神微微地波动了一下。舒雅望一边从书包里拿出速写本和铅笔一边说:“给你当了两个月家教,可惜什么都没能教到你。” 她直起身来,拿过床头柜上的坦克模型,侧放在书桌上,然后点点头,望着夏木笑道:“最后一天,我就来教你画坦克吧。” 夏木低着头,没说话,舒雅望拍拍床边的空位,叫他过来坐,可是叫了两声夏木也没动,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雅望皱了皱眉,搞什么?怎么又变得死气沉沉的了?无奈之下,她只有下床将他一把扯上床,两个人背靠着墙壁,将腿弯起来,画本放在腿上,舒雅望一边画一边教他。她自己学了七年的画,画起来又快又好,但是让她教别人她还真不会,她总是在自己的本子上画几笔,然后转头望一眼夏木的本子,看他有地方画得不对了,就侧过身去,低下头来,在他的本子上又画两笔。夏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舒雅望侧身过来的时候,他们靠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顺滑的长发会轻柔地散在他手上,有一种柔柔凉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喜欢和她如此贴近的感觉。 两张纸上的坦克几乎都是舒雅望一个人画的,两张纸上的坦克都画得栩栩如生,画面干净,画功流畅,只用一支2B铅笔就将明暗关系处理得非常完美,透视效果也很到位,舒雅望望着手中可以作为教学范本的两幅画,摸着鼻子得意地问:“怎么样,画得不赖吧。” 夏木点点头,确实很不错。 “哈哈!我以后啊,就靠这点手艺吃饭了。”舒雅望看他点头,开心得要死,简直比被老师表扬了还开心,她在自己的那幅画上面签了一个名,她的签名很潦草,龙飞凤舞地挂在上面。 签完以后,她将画撕下来递给夏木:“送你了,好好收着,以后等我出名了,这画就值钱了。” 夏木拿着画,低头看着,舒雅望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她从床上下去,将本子和笔丢进书包里,将头发理了理,望着夏木说:“好啦,我回家啦。” 夏木低着头,没说话。 舒雅望弯下腰来,有些无奈地说:“夏木啊,你这么不爱说话,到学校里会被人欺负的。” 夏木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手上的两幅画。 舒雅望抬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他歪头躲过,她皱着眉头,强硬地抓住他的脑袋,在他头上揉揉揉,将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夏木冷着脸,抬起头来狠狠地瞪她一眼。 雅望被他瞪习惯了,不痛不痒地回他一个鬼脸,笑嘻嘻地转身走了,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头问:“哦,对了,明天上学你是想坐大院里的接送车,还是和我一起骑自行车啊?” “上学?”夏木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她。 “呃,你不知道啊?明天开学了耶!”舒雅望忽然恍然大悟,“哦,你爷爷忘记告诉你了吧,他把你安排到了L市第一中学,和我一个学校哦,我告诉你,我们学校可漂亮了,就是食堂的饭太难吃!明天你就知道了……” 夏木望着喋喋不休的舒雅望,忽然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说:“和你一起。” “嗯?什么?”舒雅望愣了一下,忽然又反应过来,“哦!骑车去是吧。好啊,那我明天早上来叫你。” “嗯。”夏木点点头,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些亮亮的东西。 舒雅望笑着摆摆手:“那我走了,拜拜。” 夏木望着关起来的房门,又看了看手中的两幅画,站起身来,将两幅画整齐地贴在房间的墙壁上,看了一会儿又小心地把它们撕下来,打开柜子,将画放进去。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将画拿出来,小心地卷起来,打开床头带锁的抽屉,将画放进去。抽屉的最里面,放着他的92式5.8mm手枪。 第4章 年少时光匆匆去 舒雅望以为,她和唐小天会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时候,唐小天就骑着自行车在舒雅望家楼下等她。舒雅望一边低着头整理衣服一边走下楼来,舒雅望今天穿着校服。一中的校服真的很难看,其实全中国的中学校服都很难看,远没有韩国、日本校服的百分之一漂亮,舒雅望总是在想,教育部总是在学习国外先进的教学方法,什么时候也能学学人家发一些时尚的校服给学生呢?让自己国家的孩子穿得漂漂亮亮的,有什么不好?干吗老是让学生穿这么丑的校服?春秋冬都是运动服,夏天就是这套白色的套头T恤和长过膝盖的墨蓝色百褶裙。 土死了!舒雅望不爽地扯了扯校服,要不是开学第一天规定一定穿校服,她才不穿这么丑的衣服呢。 “怎么了?一脸不爽的样子?”唐小天笑着问。 “我讨厌穿校服。”舒雅望嘟着嘴巴抱怨着。 唐小天忍不住伸手在她鼓鼓的脸上捏了一下:“穿着很好看啊。” 舒雅望看着他笑:“在你眼里,我穿什么衣服不好看?” 唐小天低着头笑笑,很腼腆地抓抓头说:“都好看,雅望穿什么都好看。” 舒雅望脸一红,心里乐开了花,抬眼望着眼前的男孩唐小天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他也穿着校服,白色的T恤罩在他身上,高挑的个子显得有些瘦,舒雅望发现,唐小天也很好看,从小到大一直觉得他穿什么都很帅。 可是,当舒雅望看见夏木的时候,彻底惊艳了,这么难看的校服,穿在夏木身上,他却还是那么漂亮精致。 夏木走过来,淡然地望着舒雅望,舒雅望看着他空空的两手问:“你的自行车呢?” “没车。” “那你还说和我一起骑车上学。” 夏木的表情没变,瞟了她一眼:“我说和你一起。” 舒雅望愣住,好像是哦,他说和她一起,但是没说和她一起骑车去啊,算了算了,舒雅望转头望着唐小天说:“小天,你带他吧。” 唐小天爽快地点头答应,拍拍后座对夏木说:“上来吧。” 夏木站着没动,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盯着舒雅望。 唐小天有些郁闷地摸摸鼻子:“他不要我带。” 舒雅望叹气:“好,知道了,我带你,我带你还不行吗!” 夏木抿抿嘴唇,走了过去,侧坐在她的后座上,舒雅望用力一踩,车子歪歪扭扭地前行,夏木伸手抓住舒雅望的衣服,骑了几米舒雅望才稳住车子,可夏木的手却没有放开,唐小天跟在后面,亲切地望着夏木说:“夏木,这一路可远了,哥哥带你吧,雅望骑不动的。” 夏木瞟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 被冷落的唐小天有些纳闷地抓抓头,他真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小孩,舒雅望看唐小天吃了瘪,连忙叫他上前来,笑着说:“小天,你来带我嘛。” “好。”唐小天加快速度骑上前去,舒雅望一只手握住唐小天的肩膀,一只手扶着龙头,唐小天用力骑着,就这么带着舒雅望的车子快速地向前去。 “快点,快点!” “已经很快了!” “比以前慢了许多。” “废话,你今天多带了一个人好不好!” “呵呵呵,小天加油,小天无敌的!” 结果到最后,累的也只是唐小天一个人。 市一中是百年名校,学校历史悠久,初中部的教学楼还保留着老式建筑的风貌,干净的道路两边,每隔几米就种着一棵高大的松树,校园的花圃里种满了各种植物,每种植物前面还挂着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植物的名称和特征。 学校里有初中部和高中部,高中部从高一至高三,每个年级十二个班,一个年级共用一幢四层的教学楼,每层楼三个班。每个年级的一班都是由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前三十名学生组成,被称为重点班。其余十一个班均为普通班。 舒雅望和唐小天同在高二(七)班,七班的教室是在三楼走廊的最尽头。 从三楼的走廊朝外望,右边是学校操场,操场边上种满了梧桐树,盛夏时节,绿树成荫,满枝翡翠。 “小天,雅望。这边这边。”刚一进教室,就听见张靖宇这个大嗓门在教室里面叫。 舒雅望向他的方向一看,只见这家伙占了最后一排的位子,对着他们招手。教室里的同学还不是很多,有一半是从原高一班升上来的,还有一些是别的班分过来的,雅望和唐小天一起向教室里走去,唐小天半路上就被其他男同学抓住,嘻嘻哈哈地聊着什么,舒雅望没等他,直接走到张靖宇前面的空位子坐下,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水。张靖宇捣捣她的背得瑟地望着她笑:“雅望,你知道吗,你现在是我们班的班花了。” 舒雅望一口水没含住,差点喷出来:“你说谁?我?” “震撼吧!我也很震撼!”张靖宇一脸郁闷地说,“我们班居然就八个女生,八个,最漂亮就是你!天,简直就是悲剧啊!” 原来到了高二就开始分文理科,学校一大半的女生都选了文科,文科班只有四个,剩下的女生就被八个理科班平分了,每个理科班最多的有十几个女生,最少的就高二(七)班,只有八个女生。 舒雅望抓抓头,笑得很贼:“有什么悲的,我觉得挺好。” “废话,你当然觉得好了,我要是在八个男生三十个女生的班,我也觉得好!我还会觉得非常好。”张靖宇捶着桌子吼道。 唐小天走过来,坐到舒雅望旁边的位子,看着抓狂的张靖宇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舒雅望摇着头,眯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果然一个班都是男生,呵呵,长得不错的占了一半,长得帅的占了一小半,长得非常帅的占了一小半的一小半。咦嘻嘻,幸福啊! “雅望,雅望。”唐小天的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她却没有反应,只是笑眯眯地盯着前面。 “她怎么了?”唐小天摸不着头脑地转头问。 张靖宇冷哼一声:“她在享福!” “享福?”唐小天 “齐人之福!” “啪”的一声,一本书敲在张靖宇的头上,舒雅望一脸警告地瞪着他:“别乱说,你当我是你啊!” 张靖宇不痛不痒地瞄她一眼:“是吗,先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吧。” “雅望,你!”唐小天终于反应过来了,气鼓鼓地瞪着她,忽然拉过她一把捂住她的眼睛道,“不许看。” 舒雅望眼前一黑,心里倒是一阵甜蜜,不看就不看,反正不用看也知道,我们班最帅的不就是唐小天嘛。 张靖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吧,班上唯一一个漂亮的女生身边还带着一只忠犬,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要换班。 没一会儿,上课了,新来的班主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班上的女生全部坐前面来。最漂亮的那个,叫什么?” 舒雅望指指自己,最漂亮的那个?说的是我吗?看老师点点头,她站起来说:“我叫舒雅望。” “好,就你当班长。” 老师这句话一出,所有男生都捶着桌子起哄:“老师偏心啊!重女轻男!” 舒雅望有些脸红,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长得还真不丑。 班主任姓曹,是教英语的,上课的时候从来不说中文,满嘴的英语说得非常好,也不管学生有没有听懂,只顾着自己说,上课的时候特别爱找人起来回答问题,而且还特别喜欢找舒雅望起来回答问题,就像是看上了她似的,每节课必点。 舒雅望简直被他搞到崩溃。她的英语成绩并不好,每次被他叫起来都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曹老师也不急,就这么等着,一直到她说不下去,才让她坐下。 舒雅望为了应付他的提问,每天晚上回家都将第二天他要教的内容看个三四遍,再把所有课后练习都做一遍,这样到他下节课提问,她都能回答出来。 曹老师非常欣慰,觉得这孩子在他的指导下终于进步了,便更加卖力地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一学期过后,舒雅望的英语成绩居然跃上了及格线,突破了九十大关,偶尔居然会考个一百分。 可喜可贺! 张靖宇私底下对班主任非常不满,总是说他是个色狼,专点女生回答问题,连考试的时候改作文都多给女生几分。 唐小天斜他一眼说他扯淡,张靖宇却一脸坚定地说:“舒雅望都能考一百分了,这还有什么淡可扯!这就是事实。” “事实你个头,我那是实力!”舒雅望毫不客气地拿着尺子敲他的脑袋。 “哼。”张靖宇不爽地将自己59分的卷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堆,恨恨地说,“臭老曹, 59分还不给我及格!” “你下次考60不就得了。”舒雅望站在板凳上拿着蓝色的粉笔在墙上画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女孩。 “呸!我下次还考59,我就喜欢59。” “你考吧,考吧,没人拦着你。”舒雅望丢了手上的蓝色粉笔,对着唐小天伸出手说,“黄色的。” 唐小天在粉笔盒里翻出一根黄色的粉笔给她,张靖宇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将书包往肩膀上一背,催促着唐小天,“小天,走了,还去不去打球啊?” “再等一下,雅望还没画好呢。” “她还有一半黑板没画呢。” “那你先去吧。”唐小天倒是没犹豫,在他心里,只要雅望需要他,那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哪怕只是递递粉笔这么简单的事。 舒雅望回头,望着唐小天笑:“你去玩吧,不用陪我了,我搞得定。” “可是……” “别可是了,你家夫人叫你走,你就走吧。”张靖宇拉着唐小天就往外走,唐小天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回头道:“雅望,你出完黑板报到操场找我,我要是先打完就来找你。” “知道啦。”舒雅望笑着对他挥手。 张靖宇一边走一边摇头道:“真受不了你们俩,一天到晚在一起,腻味不腻味啊?” 唐小天浅浅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是舒雅望最喜欢的笑容,带着一丝腼腆和少年的青涩。他轻声说:“不腻啊,一点也不腻。” 张靖宇看着他的笑容,愣了一下,心里生出一丝羡慕,受不了地给他一拳:“你这小子,真得瑟!” 两人笑闹着下楼,迎面走上来一个男孩,那男孩的周身散发着冷冷的气息,他抬起眼向上望,眼神和张靖宇的对上,张靖宇居然生出一阵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搓手道:“雅望她弟。” “啊,夏木啊。”唐小天亲切地望着他笑,“来找雅望吧,她在班上。” 夏木走上来,淡淡地说:“知道。” 楼梯很窄,唐小天和张靖宇并排站在一起,已经将楼梯堵了起来,夏木走上来的时候,唐小天侧身让他通过。 夏木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张靖宇捣了捣唐小天说:“喂,这孩子怎么这么阴沉?” 唐小天笑道:“他就是这样的。除了雅望,谁也不理。” “啧!以后可别变成你情敌。”张靖宇转着篮球随口说道。 “切,”唐小天笑出声来,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啊,脑子用来学习不好吗,就想一些奇怪的事。” “我这叫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教室里,舒雅望一手拿着一把彩色粉笔,一手在黑板上认真画着。开学以来,她一直受到曹老师的重用,班里的活动和大小事情,几乎都交给她管理,这是从小到大没有过的事情。这些事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却也让舒雅望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这种感觉,让她的成绩日渐提高,也越来越自信起来。 以前班上的黑板报求她她都不愿意出,现在不用老师说,她自己就主动一个月换一次。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去,眉眼一抬,便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今天晚上别等我吗?” 夏木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眼神淡淡地望着她,抿抿嘴唇道:“嗯。” “嗯?”舒雅望奇怪地歪头问:“嗯是什么意思?夏木啊,你再不说话,就要失去表达能力了哦。” 夏木走到舒雅望边上,轻声道:“我想等。” 舒雅望笑笑,这个小鬼真是越来越可爱了:“那你等吧,还要好久呢,你可以先做一下作业。” “嗯。”夏木点点头,望了一眼教室,教室里的桌子上都干干净净的,只有最前面的位子上还放着课本。他走过去,站在边上,翻开课本第一页,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舒雅望”三个字。 他抿抿嘴唇,在位字上坐了下来,打开铅笔盒,在她的名字下面一笔一画地画着什么。 舒雅望一边拿着尺子打线一边说:“夏木,一会儿我们去吃刨冰吧。” 身后的人没有回话,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拒绝,便继续笑着说:“听说草莓味的最好吃,菠萝的也不错,等下我点草莓,你点菠萝,然后我们换着吃吧。” “嗯。” 舒雅望眯着眼睛笑,夏木偶尔也会答理她一下呢,真好。 教室里只剩下粉笔滑过黑板的声音,坐在最前面的少年和站在凳子上的少女,同样认真地画着手中的画。 高二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孩子们早早就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冬天骑车上学非常冷,冷风透过衣领一直往脖子里灌。舒雅望是很怕冷的人,坚持了几天就放弃了,改坐部队专门给大院军人子女配的送学车。雅望可以偷懒,可唐小天不行,他父亲绝不允许他这么娇生惯养,坐车?不让他跑步去就很厚道了。 唐小天依旧早上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独自骑车上学,七点二十的时候他就会看见大院的送学车从他身边开过,车上的舒雅望总是在这时候拉开车窗,笑着对他挥手,然后他就会骑得更加卖力,追在车子后面,想多看一会儿她的笑颜。 七点三十的时候,他准时到达学校,拎着书包和顺路买的早点,欢快地跑进教室,一进教室就感觉到暖气扑面而来,他一边摘着手套和帽子,一边向第一排的舒雅望走去,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放在她桌上,然后将早点推到她面前,双手搓着被寒风吹到有些僵硬的脸说:“快吃吧,要冷了。” 舒雅望笑笑,拿起装着韭菜饼和豆浆的塑料袋,一层一层地拨开。白色的热气缭绕,香味瞬间飘了出来。舒雅望用管子戳开豆浆盖,吸了一口问:“你的呢?” “我都吃过了,一边骑车一边吃的。”唐小天很满足地看着舒雅望,一脸笑意,好像豆浆都喝进他肚子里了一样。 “喝不?”舒雅望抬手,将豆浆杯的管子对着他的嘴唇,他低下头来吸了一小口,暖暖的豆浆直流进心里,他的眉眼都带着甜甜的笑容。 舒雅望缩回手来,将管子重新咬进嘴里,没怎么在意地问:“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嗯。”唐小天看着舒雅望,她正轻轻地咬着他刚才用过的吸管。不知道为什么,唐小天有些着迷地盯着她的嘴唇,心里怦怦直跳,雅望的嘴唇真漂亮。他握了一下手,使劲地压抑住想上去触碰的欲望。 “借我抄。” “哦,好。”唐小天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作业本放到她手上说,“雅望,你应该自己做。” “做不来。”舒雅望皱眉,她最讨厌数学了,完全看不懂。 “我教你啊,其实数学很容易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艺术生,高考数学又不算分,我才不学呢。做作业那都是给老师面子。”舒雅望低着头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着什么,光是翻出一本英语书放在桌上,然后又低下头去翻找。舒雅望的书包很乱,她似乎在找什么小东西。唐小天随手翻开桌上的那本英语书,书的第一页有他熟悉的字体,舒雅望的字写得非常草,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女孩写的字,但是却非常漂亮,字体中透出一种潇洒与飘逸。 唐小天非常喜欢她写的字,每学期发了新书,他都会把书本全部给舒雅望,舒雅望便将两套一样的书并排摆在一起,一边写上“舒雅望”,一边写上“唐小天”。 而他就坐在一边,看着她低着头,认真地在书上写着: 舒雅望,舒雅望,舒雅望…… 唐小天,唐小天,唐小天……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天地很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俩一样,那种无比贴近的感觉,真的让他满心欢喜。 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唐小天的目光又回到书页上用铅笔画的坦克上:“雅望,你干吗在书上画个坦克?” “不是我画的,是夏木画的。” “他干吗画坦克?” “呵呵,我教他画的嘛,怎么样,画得不错吧。”舒雅望看了一眼坦克,又笑了笑,“我就教了一遍,没想到他能默画得这么好。” “他干吗在你书上写名字?”唐小天指着坦克下面的名字,语气里有些隐隐的不快,夏木的名字居然写在雅望的旁边,字写得很好,和电脑里打出的楷体字差不多。 “签名呗,画完画都得签个名啊。”舒雅望理所当然地说。 唐小天翻着书页,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夏木的名字和雅望的排在一起,他就是不快活,有一种非常想把他名字涂掉的冲动。 “找到了。”舒雅望惊喜的叫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低头望她,只见她拿出一个白色的圆柱形的塑料小药盒,打开盖子对着他说,“手伸出来。” 唐小天茫然地将手伸出来,手心向上,舒雅望拉过他的手,将它翻过来,手指上红红肿肿的冻疮赫然跃入眼前,舒雅望用手指沾了点药膏对着他的冻疮一个个地涂过去,药膏上在冻疮上冰凉的感觉让唐小天的手指微微一颤,舒雅望抓紧他的手,嘴里念叨着:“真是的,我要是不管你,你今年又得把手冻烂掉……” 舒雅望将他手上长了冻疮的地方全部涂上药膏后,用自己小巧的双手将他大大的手掌包起来,放在手心里来回地搓着。 唐小天咬了咬嘴唇,手心的热度传到心上,烫得他难受,有什么感情快要压抑不住了,他低声叫她:“雅望,雅望……” 舒雅望抬头,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明亮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怎么了?” 唐小天抿着嘴唇,心脏怦怦直跳,他望向舒雅望,像着了魔一样说:“雅望,雅望,我好……” “丁零——”上课铃声响了,唐小天一震,清醒了过来,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慌忙将手抽了回来,拿起书包,跌跌撞撞地跑回座位。 舒雅望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贼兮兮地笑了,即使他没说完,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早读课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雪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冬天的惊喜,是冬天送出的最好的礼物,孩子们会原谅冬天的寒冷,原谅冬天的荒凉,也只是因为,只有冬天会下雪。 高二(七)班的同学们在课堂上将稚嫩的脸庞贴在蒙着水汽的窗玻璃上,连连惊呼“下雪了,下雪了”。 舒雅望撑着头向外看,是啊,下雪了,好美。 日子就是这般平静祥和地过去,偶尔掀起一点波澜,不痛不痒。 高二的寒假没放几天就被大量的补习课占了去,上午语数外,下午理化生,晚上专业课,舒雅望上课已经上到麻木,各科老师的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凝重,对学生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作业量越来越大,班级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懵懵懂懂的学生们也开始感觉到,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将要来临。 舒雅望转头,望向右边的那幢高三教学楼,等楼里的高三学生毕业了,就轮到他们了。 舒雅望的成绩在高二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达不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但至少除了数学以外,每门都能及格,英语尤其好,基本稳定在90分以上。唐小天的成绩更不用说,高二期末考的时候便以年级第三的身份轻松地考进了重点班。 可惜高三一开学,他才在重点班上了两天课,就自己搬着桌子板凳回到了普通七班,七班的班主任曹老师奇怪地问他:“唐小天你怎么又回来了?一班不好吗?还是被欺负了?” 唐小天坐在位子上抓着脑袋笑得很腼腆:“不是的老师,我喜欢在七班上课,喜欢七班的同学,喜欢七班的老师,我舍不得走,呵呵。” 张靖宇哼了一声,大声地告状:“老师,他说谎,他明明就是舍不得七班的班花。” 班上的同学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唐小天在笑声中红了脸,而舒雅望则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那时的舒雅望以为,她和唐小天会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第5章 唐小天当兵 年少的他们,在星空下许下诺言,一个说愿意等,一个说一定回来。 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唐小天告诉舒雅望,他要去当兵。 舒雅望搞不明白,成绩这么好的唐小天为什么要去当兵呢?直接去考军校不是更好? 唐叔叔说:“从军校毕业的那叫学生,从部队毕业的那才叫军人,要成为真正的军人必须从部队历练出来。” 舒雅望抿了下嘴唇,简直有些不能理解唐叔叔的想法,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人家的孩子疼都疼不过来,而他却哪里累哪里苦就把唐小天往哪里送。 舒雅望问唐小天:“那你自己想去吗?” 唐小天望着她点头,用少有的深沉语调说:“想去。男人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先当兵再考军校,然后成为一名像父亲一样出色的军人,这就是唐小天为自己选择的未来,他的眼神坚定,目标明确,像是从小就定下了志愿,到了实现目标的年纪,他便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舒雅望有些羡慕唐小天,羡慕他活得这么明白,羡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在为实现什么样的理想而奋斗。 舒雅望沉默地看著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轻轻地握紧书包带子,夏木静静地坐在舒雅望旁边,看着车窗外不时闪过的路灯忽明忽暗地照在她的脸上。夏木垂下眼睛叫她:“喂。” “嗯?”她转过头看他,十三岁的夏木还是那样精致漂亮,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 “怎么了?” 夏木转过脸问:“今天怎么不说话?” 她平时话不是很多吗?可以从上车说到下车。 “我在想事情。”舒雅望往座椅里靠了靠,歪着头看他,一脸疲倦的样子。 夏木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未变。 舒雅望有些不满地看他:“夏木,你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夏木嗯了一声,表示了他淡淡的好奇。 “想知道?”舒雅望好笑地看着他,手指不停地戳着他的脸颊。她就是喜欢这样戳他的脸,因为这样做他漂亮的脸才会有些变形,眼里才会有些神采。 “别戳我。”夏木歪着头,躲着她的攻击。 “想知道的话,就给我抱一个吧!”舒雅望说完也不等夏木反应,伸手就将他抱住,使劲地用下巴在他头上蹭着,嘴里开心地叫:“呀呀,小夏木抱着可真暖和。” “你……放开我。”夏木使劲挣扎,脸被她紧紧地埋在胳膊上,头发被她蹭得乱糟糟。 “放开啦。”夏木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舒雅望推开,然后退后一些,防备地瞪着她。 “再给姐姐抱抱嘛。”舒雅望很失望地伸着手要抱抱,夏木抱起来软软的,香香的,好舒服。 “不要。”夏木一边用手将头发理好一边逃到车子另一边的位子,转过头不理她。 舒雅望诱惑地问:“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夏木丢给她一个小小的背影,明显不想理她。 舒雅望并没追上去骚扰他,只是轻轻地笑,笑着笑着忽然低下头,一脸落寞。她身边的窗开着,乌黑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拂动,窗外一排排路灯不停地在她身边倒退着。 她低着头发呆,过了好一会儿,身边的皮椅又陷了下去,衣袖被扯了扯,她转过头去,只见夏木一脸酷酷地坐在边上说:“给你抱好了,不要把我的头发弄乱。” 舒雅望吃惊地挑挑眉,扑哧一下笑了。夏木听见她的笑声,刷一下站起来,抬腿就想走。 舒雅望比他快一步,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按下来,然后靠过去揽住他小小的肩膀,头轻轻地靠了上去,闭上眼睛,用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夏木真可爱。” 夏木将背挺得笔直,嘴唇轻轻地抿了抿。等了好一会儿,舒雅望都没有再说话,夏木忍不住提醒她:“你说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的。” 舒雅望睁开眼,扬唇一笑,轻声道:“我在想我的人生目标。” “人生目标?” “是啊。” 夏木没回答,舒雅望也没继续说话。舒雅望觉得她和夏木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她不主动说话,他们俩的对话是很难进行下去的。 可今天却不一样,夏木居然感兴趣地问她:“然后呢?” “嗯?” “你想到了什么样的人生目标?” 舒雅望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掰着手指,轻声答道:“不知道,还没想好,也许我就是那种终其一生也随波逐流,碌碌无为,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的人吧。” 夏木垂下眼沉默了很久,抬头说:“这样很好。” “唔?” “那些目标坚定的人,才是最自私最冷酷的。”夏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成熟得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舒雅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转头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可夏木却不愿意再回答,只是面目表情地望向远方,眼神越发阴郁。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父亲是一个目标坚定的人,所以,不管母亲如何担心,如何劝说,他还是坚定地从事最危险的工作,最终在任务中失去性命。 因为母亲也是一个目标坚定的人,所以,不管他如何哀求,如何哭闹,她还是在他面前举枪自尽。 目标坚定的人啊……夏木的双手紧紧握住,握到指甲将肉掐得生疼也不曾放开。 一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他的右手上,他才回过神来。只见舒雅望一手背着书包,一手牵着他,温柔地望着他笑:“夏木,到家了。” 夏木握紧的双手这才缓缓松开,血液加速循环让他的手有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他转头望向车外,昏暗的路灯下,已是熟悉的军区大院。 晚上九点左右,舒雅望认真地画着画板上的图画,门外舒妈妈大声叫:“雅望,电话。” “哦,来了。”舒雅望答应了一声,放下画笔,站起身来,快速地走出去,接过话筒。 唐小天在电话那头笑:“雅望,是我。” “哦。干吗?”舒雅望不客气地问。 “唔,没事。”唐小天被她一凶,有些无措地摸摸鼻子。 “……” “……”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舒雅望咬了咬嘴唇,然后说:“没事我挂了。” “雅望!”唐小天害怕她真的挂电话,急忙说,“雅望,你出来吧,我现在去操场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不去。” “你不来我不走。” “骗人,明天天一亮你还是会走。”明天就是唐小天参军的日子。 “雅望,我下去了。”唐小天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喂!喂!”舒雅望对着发出嘟嘟声的电话喂了好几下,然后 有些生气地挂上电话。 臭小子,现在敢先挂电话了,她得下去教训他! 转身拿了外套,穿了鞋子,舒雅望就往大院操场奔去。结果……说不去的人,居然先到了。 在舒雅望对着天空闪烁的星星瞪眼睛的时候,唐小天才慌慌忙忙地跑过来,舒雅望远远地望着他,他的头发剪成很短很短的板寸,英俊的脸庞更显阳刚之气。他跑到她面前站定,有些轻喘。 他家离大院操场比她家远五分钟的路程,看样子他也是一口气跑来的。 唐小天将手中抱着的一堆参考书递到舒雅望面前说:“这些书和笔记给你复习的时候用。” “不要,我自己家还有一大撂没看呢。”舒雅望别过头不接。 唐小天一如既往地有耐性:“雅望,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明天就要走了,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她轻声否认。 “那你这几天都不理我。”唐小天有些急了,低着头看她。 舒雅望咬咬嘴唇,眼眶有些红了,她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舍不得你走。” 唐小天一愣,目光直直地盯着舒雅望,他的眼眶微微地红了,心脏突然被揪紧。 “雅望。” 舒雅望没抬头,乌黑的长发遮住脸颊,眼角的泪水轻易地就落了下来。 唐小天伸出双手,很想抱抱这样的舒雅望,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却放了下来。忽然他蹲下身来,将手里的书放在地上,做出了俯卧撑的姿势,对舒雅望说:“雅望,你上来。” 舒雅望站着不动,好笑地看着他道:“干吗,你爸爸又没罚你。” “我自己罚我自己。”唐小天撑着草地说,“我惹你哭了,当然要罚。” “不用了啦。” “快上来。” 舒雅望笑着咳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背上,装着严肃地说:“好啊,那就做二十个好了。” “好。”唐小天沉下身去,开始一下一下地做着俯卧撑,舒雅望坐在他的背上抬头望着眼前晃动的星星,轻轻地笑了。从小到大,这样的景色到底看过多少遍,她已经不记得了,从一开始经常跌倒到后来他能稳稳地托住她,已经有十八年了,在往后的两年里,她将看不见这样的景色了吧,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自己确实不想让他去,可是…… 唐小天没做到二十个的时候,舒雅望就站了起来,她弯下腰将唐小天拉起来,红着眼睛认真地望着他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唐小天再也忍不住,一把拉过舒雅望,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年少的他们,在星空下许下诺言,一个说愿意等,一个说一定回来。 唐小天走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早上八点的火车。舒雅望早早地就在楼下等他,当看到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戴着大盖帽,胸前戴着红彤彤的大红花走出来的时候,她扑哧一声就笑了,忽然想起一句军队的宣传语: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唐小天直直地朝她走过去。舒雅望理了一下长发,微笑着抬头看他。 “嘿嘿。”唐小天有些局促地理了理上衣的下摆,这不是他第一次穿军装,小的时候,他经常偷拿父亲的军装穿在身上,对着镜子走来走去,大大的军装罩在他小小的身上,过大的帽子几乎能将他的整张小脸都遮住,虽然穿着很奇怪,但镜子里的他还是笑得一脸灿烂。 终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军装了,他正了正军帽,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对着舒雅望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 舒雅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挺像样的。” 唐叔叔从后面走出来,一脚踹在唐小天的小腿上:“臭小子,显摆什么?” “啊,爸!”唐小天摸着被踹疼的小腿,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真是的,他都要走了也不给点面子。 唐叔叔瞪他一眼,然后对舒雅望亲切地说:“叔叔去取车,你们在这儿等等。” “好。”舒雅望乖巧地点点头。 唐小天上前一步,抿了下嘴唇,拉住舒雅望的手,小声说:“你别送我去了。” “为什么?” 唐小天抬眼,很温柔地望着她说:“我不想看着你哭。” 舒雅望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可我想看着你走。” 唐小天拉住舒雅望的手轻轻地握紧,他不知道说什么。眼前这个女孩,自己从出生就认识了,从懂事起就喜欢了,对她,他有太多的不舍,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光是喜欢根本不够表达这种感情。 这是什么呢?满心暖暖的甜蜜,又带着浓浓的不舍,却不觉得悲伤,因为他知道,她会等他回来,因为他知道,她对他有相同的感情,那种深到骨髓、到血液的感情。 唐小天的手臂猛地往回一拉,舒雅望被他带进怀里,他将手臂慢慢地收紧,她安静地待在他怀里,没有说一句话,她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背,她秀丽的脸庞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他闻到她的发香,她听到他的心跳。 那个夏天,他们十八岁;那个夏天,他们分离;那个夏天,那个拥抱,那个最初相爱的人,在今后多年,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们的梦里。 那天,舒雅望没有再坚持送唐小天,因为,她也不想看他哭。她站在军区大院的门口,看着唐小天钻入唐叔叔的车里,车窗缓缓降下,他在车里紧紧地望着她,她对他微笑,双眼通红,强忍泪水,他同样微笑,同样红着双眼,同样强忍泪水。车子的发动声让他们意识到,真的要分开了,他们对未来感到迷茫,却又忍不住去坚信,会再见的。 那时,他们将永远在一起。 汽车缓缓开动,舒雅望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唐小天从车窗里探出上身,猛地将胸前的大红花扯下,丢出窗外,鲜艳的红花在空中翻飞着,丝绸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精准地飞入舒雅望的怀里。舒雅望愣了一下,伸手接住红花,抬眼望着唐小天,车子已经开出几米,唐小天在远处对着她大声喊:“雅望!你要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她望着手里的红花,鲜艳的颜色,简单的做工,平滑而厚实的质地,这最廉价的礼物,却比千万朵盛开的玫瑰更令她心动。 她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红花,轻轻地笑:“只是两年而已……” 再抬眼,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眼神坚定而又倔犟地望向已经消失在远方的车子。 唐小天走后,舒雅望参加了一所省外重点大学和一所本市重点大学的美术专业考试,并以优异的成绩通过录取线,接下来的,就只剩下文化课考试。 六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热到让人难以忍受,教室里的风扇呼呼地扇着,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曹老师走进教室望着讲台下已经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学生说:“大家先休息一下,马上就轮到我们班拍毕业照了,大家一起到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集合。” “哦。”台下的学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对他们来说,现在什么也激不起他们的兴趣,他们只是在等待最后那决定命运的一刻,是死是活就看那一场考试。 舒雅望从文海题山中抬起头来,忍不住想,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昨天还看人家站成几排笑着拍毕业照,一回神,就已经轮到自己了。 站在最前面一排,身后站着二十九个帅哥,舒雅望望着镜头展开笑颜,在照片中留下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多年后,高三(七)班的男生们拿出高中毕业照,总会指着舒雅望说:“看,这就是我们班的班花,漂亮吧?” 舒雅望多要了一张照片,寄给了在部队服役的唐小天。唐小天将照片放在了自己最宝贝的笔记本里,每次看见都会觉得遗憾,要是能照完毕业照再走该多好啊。 高考的最后一门是理科综合考试,出了考场,撕碎的复习资料撒了一地,整整三年的压抑在瞬间爆发,学生们一边大叫着“解放了”一边向学校门口奔去。舒雅望走在教学楼下面,天空洋洋洒洒地飘着写满字迹的纸片,她理了理头发,松了一口气,将书包里的复习资料一股脑地拿出来,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它们了。 出了校门,就见到老爸的车停在门口,看见她出来,老爸老妈立刻从车里奔下来,冰冻饮料、毛巾,手忙脚乱地招呼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累不累?饿了吧?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么?”老妈关切地问着。 舒雅望啧了一声,摇摇头,没太大把握,英语和语文都考得不错,但是理科综合就有些玄,看见父母焦急期盼的眼神,她只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说:“唔,还不错,蛮有把握的。” “好好,没事,考完就算了,走,回去休息,爸爸给你买好吃的。”舒爸揽过舒雅望的肩膀,欣慰地拍拍,他这个女儿能在高中最后两年好好学习,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 舒雅望半靠在舒爸的怀里,舒妈给她拉开车门,她弯腰往里一看,居然发现夏木也在里面,她吃惊地挑挑眉:“夏木,你也来了。” 夏木别扭地转过头说:“是叔叔叫我来的。” “哦。”舒雅望喝了一口水,幽幽地道,“原来你是被强迫的。” 夏木气恼地瞪她一眼,舒雅望扑哧一笑,揉揉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是关心姐姐才来的,对不对?” 夏木哼了一声,不理她,舒妈从副驾驶座回过头来,望着舒雅望说:“妈妈给你炖了你最爱吃的海带排骨汤,还有蘑菇烧肉、黄瓜炒肉片,回家好好吃一顿。” 舒雅望开心地点头:“好,我都饿死了。” 舒妈又开心地转头望着夏木:“夏木,你也来啊,尝尝阿姨的手艺。” 夏木愣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舒妈有些尴尬地看着舒雅望,舒雅望伸手偷偷扯了扯夏木的衣袖,夏木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 舒妈开心地转过身去,和舒爸商量着晚上买些烟花放放,庆祝一下。 舒雅望靠近夏木,小声地说:“夏木啊,以后大人和你说话你可不能不理不睬的,那样很没礼貌的,知道吗?” 夏木垂下眼,僵硬地扭过头,什么也没说。 舒雅望无奈地摇头,唉,这孩子,要是性格能直率点就好了。 舒雅望一回家就瘫软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拿起桌子上的葡萄吃了一个,舒爸舒妈走进厨房开始忙了起来,夏木走在最后面,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跟着舒雅望走了进去,在她的身边坐下,舒雅望将手里的葡萄递给他,他摇摇头。 “不吃吗?很甜的。” 夏木伸手接过,拿着葡萄在手里捏了捏,然后他忽然转头问:“你会去外地上大学吗?” 舒雅望将嘴里的葡萄皮吐在手中,丢进垃圾筒,想了想说:“不知道,考得好的话,应该会去T市的中X美院。” 夏木转了转手里的葡萄,垂下头问:“那你考得好吗?” 舒雅望撇撇嘴,对他钩钩手指,夏木靠了过去,舒雅望小声在他耳边说:“估计没戏。” “哦。”夏木直起身来,抿了抿嘴唇,将葡萄丢进嘴巴里吃掉,唔——好酸! 夏木酸得皱起脸瞪她,舒雅望捶着沙发使劲地笑:“哈哈,笨蛋,被骗了吧。” 夏木瞪着瞪着忽然扭过头,嘀咕了一句:“真讨厌。” 舒雅望看着他那别扭的样子,真的觉得这样的夏木好可爱哦,忍不住又扑上去抱抱:“夏木,给姐姐抱抱!” “不要。”夏木一听她这么说,立刻站起身来逃跑,舒雅望追着他满房间跑。吵闹声引得舒爸从厨房探出头来,他笑呵呵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夏木变活泼了不少,雅望果然是孩子王。呵呵。 高考前,舒雅望曾经发誓,考完以后一定要睡个三天三夜,可考完后她居然睡不着了,就那么半躺在床上拿着老师发的高考正确答案对着自己的答案,先对的是最不拿手的理科综合,选择题错了一堆,她越对越没信心,咬着大拇指将答案丢开,心里有些慌乱。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坐起身来,打开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抽屉里什么也没放,就放着一撂信件,舒雅望将信件全部拿出来,一封封整齐地排在床铺上。信件的邮票栏都盖着部队免邮的红色钢印,信封上是她熟悉的字体,她抬手数了数,一共六十八封,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一封他的来信。 舒雅望拿出最新的信件拆开来看,虽然她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再看一遍。 “雅望,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一分,我在部队操场上,刚打完篮球,想你了,所以又开始给你写信。” 舒雅望看到这里,笑了笑,唐小天总是喜欢这样,写信的时候在一开头就把身边的环境写出来,告诉她,他在什么地方,看着什么样的风景。 每次看完开头的第一句,她就能想象出他写信时的风景,轻轻的晚风,火红的夕阳,不远处有人在操场上跑步,有人在踢球,他时而用带笑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时而低下头在本子上给她写信。 舒雅望低着头,继续看信:“知道吗?刚才的篮球比赛我们班赢了,老大太厉害了,一个人就得了45分,简直就是职业水准。” 老大,这个称呼在舒雅望眼里已经不陌生了,他是和唐小天同年入伍的新兵,因为年龄在他们班最大,所以他们都称他为老大,唐小天在信里总是提到这个人,老大跑步很快啦,老大俯卧撑能做的和他一样多啦,老大揍了欺负新兵的老兵啦,反正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舒雅望啧了一声,有些不高兴,感觉自己家的唐小天被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老大抢走了。 皱眉,她居然莫名地忌妒。 “雅望,你知道吗?特种兵部队会在一个月后,到我们新兵连征选尖兵,名额不多,只有十个,但是我会努力的,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进特种部队,我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看到他的激情和信心,舒雅望仰躺下来,轻轻一笑,真羡慕啊,这家伙,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呢。 “雅望,你考试考得怎么样了?卷子难吗?我好担心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陪着你高考,陪着你上大学,我觉得我矛盾了,我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可是我才离开你三个月,就好像有一点点后悔了,真的,最近我做梦总是梦到你,梦到你拿着红花站在大院门口,雅望,那时你哭了吗?为什么我总梦到你哭了?雅望,你想我吗?我特别想你。” 看到这儿,舒雅望将信纸盖在脸上,躺进几乎铺满半张床的信件里,柔柔地笑了。这个笨蛋,写信的时候怎么变得这么坦率了,平日里让他说这些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吧。 她怎么可能会……不想他呢? 三天后,高考成绩出来,舒雅望以文化课438分,专业课282分的成绩进了T大。 班主任曹老师对着来拿录取通知书的舒雅望说:“唉,就差6分。你要是再多考6分就能上S大了。” 舒雅望倒是无所谓,拿着录取通知书笑:“老师,T大也不错啊,就在家旁边,住校费都省了。” 曹老师点头:“T大不错的,好好学啊。” “老师,我说你偏心你还不承认,我考上T大看你把我骂的,雅望也是T大,你就说不错不错。切!”张靖宇不爽地抱怨。 “抽你!你和雅望能一样吗?你平时数学能考150分,高考的时候你就考110分,我不骂你我骂谁?” 坐在一边的数学老师也僵着脸呵斥道:“就是,简直丢尽了我的脸,平时考试作弊了吧?” “什么啊,”张靖宇郁闷道,“这次数学难啊,某人数学才考5分呢!” 舒雅望好笑地看他:“你干吗老和我比,我数学又不算分。” 张靖宇一把抓起录取通知书道:“不管了,考上哪儿去哪儿,坚决不复读。” “啧!意见一致,握手。”舒雅望伸手。 张靖宇握住:“未来校友,多多关照啊。”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办公室,进了网吧,玩到晚上,分道扬镳。 晚上唐小天给舒雅望打电话的时候,舒雅望告诉他她和张靖宇考了一个学校,唐小天笑道:“这不挺好的吗,有小宇看着你,我放心。” “看着我什么?” “呃……没什么。” “好啊,你不相信我。”舒雅望不乐意地绕着电话线。 “没,绝对没有。”唐小天矢口否认。 “哼,我生气了。” “雅望……”唐小天刚想讨饶,耳边就传来别人的催促声:“喂,前面的,五分钟到了,快挂快挂。” 在部队新兵连的宿舍底下,一共就只有六部IC卡电话,每个星期只有周末才开放,还限制在晚上六点到十点之间,所以他们部队有不成文的规定,每个人打电话不能超过五分钟。 “雅望,你别生气,我绝对……” “前面的,六分钟了!” “好,挂了挂了。” 舒雅望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好笑地摇摇头,可怜的孩子,连电话都没得打,这是当兵呢还是坐牢呢? 挂上电话,刚准备起身回房,就听见电话铃又响了,舒雅望接起电话。 “你好,舒雅望吗?”电话那头是个男人,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得像是琴弦拨动的声音。 舒雅望愣了下,然后答道:“你是谁?” “呵。”男人笑了一下,笑声轻轻地传过话筒,舒雅望扬了扬眉,那人继续说,“我,我是老大。” “老大?” “呵呵,小天让我借一分钟给他,我看他可怜,就施舍他好了。”那人刚说完这些话,舒雅望就听见唐小天急切的声音:“雅望,别生气,我就随便说说,我没不相信你,我就是想着小宇能照顾你呢,我……” “好了,好了,我没生气,逗你玩呢,看你急的。” “嘿嘿,我不是怕你生气嘛。” 舒雅望笑了,她的眼前像是看见了唐小天那腼腆的笑容,忍不住娇嗔道:“笨蛋。” “呵。那我挂了啊,老大还得用电话呢。” “哦,你们老大叫什么名字啊?”舒雅望随口一问。 “他啊,他叫曲蔚然。” “曲蔚然?”舒雅望轻念一遍,笑道,“名字很好听嘛。” 唐小天坦然道:“是啊,反正比我名字好听,雅望,我挂了啊,老大还等着打电话呢。” “好。”舒雅望轻笑着点头,挂了电话。 唐小天听着电话里已经传出忙声后,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怎么说到我了?”身边和他差不多高的青年好奇地问。 唐小天转过头,望着他笑:“雅望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哦。然后呢?” “她说你的名字很好听。” 曲蔚然微微抬眼,扬唇一笑道:“她的名字也很好听。” “那是,那是。”唐小天笑眯眯地点头,好像曲蔚然夸赞的是他一般。 高三毕业的暑假,没有任何作业,没有升学压力,没有高考,没有父母的絮絮叨叨,没有水粉颜料,什么也没有。 这本应该是舒雅望最幸福的一个暑假,却因为夏木又变得忙碌起来。 舒雅望不敢置信地望着手里的成绩单,成绩单上红红的一片,没有一课超过50分,她将成绩单翻过来,再次确认上面的名字。 舒雅望抬头,望着坐在眼前这个长相俊美,头发乌黑柔软,气质沉静的男孩,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他都应该很聪明啊。 “夏木。”舒雅望沉重地望着他,“你比我初中时的成绩还差。” 夏木一脸漠然地瞟她一眼。 舒雅望怒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你这什么态度,成绩这么差怎么行,一个男生除了外表长得好看以外至少要长点脑子吧。” 夏木瞪她一眼。 舒雅望瞪了回去:“我初中从来没认真听过课,从来没有看过一眼书,就算是闭着眼睛考试也考得比你好,你看看你,连语文都只考了40分!” 舒雅望无力地望天:“卷子呢?我看看,你到底怎么考的。” 夏木摸摸鼻子,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拿出考卷,一片空白的考卷上除了选择题,什么也没写。 “选择题是不是抄的!” 夏木摇头。 “那怎么全对?”不止语文,其他科目的试卷也只做了选择题,而且全对。 “猜的。” “你倒会猜!”舒雅望瞪他一眼,将卷子丢在桌上,一把拉过夏木把他按在椅子上,恶狠狠地说,“从今天开始给你补习,你敢不认真听试试!”说完了还威胁地对他扬扬拳头。夏木默默地望了她一眼,抿抿嘴唇,点头。 于是,长达两个月的补习开始了。舒雅望整天整天地泡在夏木家,两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睡午觉。 夏木对舒雅望越发亲近起来,偶尔他也会主动地和她说些话。有时她教累了,就丢一张卷子给他做,自己则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而他,就单手撑着头,望着书桌上的小镜子。镜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丝绸般的长发在印花的米白色床单上披散开来,轻到听不见的呼吸声却意外地让他觉得安心。 当她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颤 动的时候,他便立刻低下头来,看着一个字也没写的考卷,而她先是坐起身来,一边理着长发一边向他走来,当看见他空白的试卷时,她美丽的眼里就会瞬间浮上薄薄的怒气:“居然一题也没给我做!” 她拿起桌上的红色圆珠笔,一把将夏木的脸扳过来,用笔在他漂亮的脸上画了六根猫胡子。 看着夏木郁闷的脸,舒雅望得意地笑了,威胁道:“下次再偷懒,我就在你脸上画乌龟。” 舒雅望在教夏木的时候,比她自己学习还认真,她总是低着头用笔尖在书上画着横线,一边画一边读一边讲解,就怕他听不懂,而夏木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有的时候甚至会微微地走神,每次他走神,舒雅望就掐着他的脸蛋,摆出一副晚娘脸道:“又发呆!你到底听懂了没啊?” 夏木点头。 “那你做。”舒雅望指着几道比较难的数学题给他,心里想着他要是做不出来,一会儿就在他漂亮的脸上画小乌龟。 夏木拿起笔,瞟了一眼题目,然后低头很快地在作业本上写出三种解题方法。 舒雅望愣愣地看他,这小子,根本不笨嘛!这些题目连她都做不来,好吧,她承认她数学很差,可是…… 舒雅望怀疑地看着他问:“喂,你考试的时候该不会是……” 夏木抬眼看她。 “懒得写才没做别的题目吧?” “唔……”夏木漂亮的眼珠转了两下。 “不许撒谎。” “不是。”夏木盯着本子说,“是你教得好。” “啊?”舒雅望一愣,脸上笑开了花,“哈哈,没想到我还有当老师的天赋呢!来来来,我们继续讲下一章。” 夏木看着她开心的笑容,微微低下头,轻轻地抿了抿嘴唇。 一个暑假过后,夏木的成绩突飞猛进,只要是舒雅望丢给他的卷子,他都能考满分,舒雅望很欣慰地带着夏木出去吃了顿大餐。 可在开学后的第一次分班考试中,夏木又一次只做了选择题…… 当舒雅望拿到他分班考试的成绩单后,气得全身颤抖:“你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真是,真是懒得理你了。” 舒雅望说完,将成绩单丢给他,转身就走,正在气头上的她并没有留意,夏木脸上的那一丝慌乱。 舒雅望气哼哼地回到家,开始收拾行李。大一新生的校外写生开始了,这次学校安排他们去云南,十四天的时间有七天浪费在路途上。 T大美术系一共四个专业,八个班,就像包了火车一样,一路从S市开到了云南,火车上的男孩女孩们,起初还一方一个阵营,可没两天,便全都打成一片。 舒雅望是走读生,和同学的关系并不亲近,开学两个月了,她连自己班的同学名字都记不住几个,可她觉得无所谓,她也无意结交大学里的朋友,舒雅望觉得,人的心很小,能分出来的位置很有限,如果她的身边有了关系好的人,那么以前高中的朋友,就会渐渐地被她从心里无意识地赶出去。她不希望这样,也拒绝这样,她想活在以前的关系网中,不想有任何变化。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手里的小说,并不觉得无聊,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写生,她就站在离他们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在本子上画着。 十二月的云南有些冷,风很大,画板被风吹得几乎要倒下去。舒雅望戴着厚厚的帽子,站在风中,忽然觉得这样安静的日子也不错,她已经开始了她的等待,等待一个人的归来。 为期半个月的旅程很快就结束了,结束的时候,班里已经有很多人成双成对了。有的时候,感情对有些人来说,真的是很轻易的东西。轻易得让舒雅望有些不明白。 她不管别人如何,只是不停地用黑色的水笔在素描本上画了满满一本子的速写,然后在素描本的第一页写上:带你一起看风景——舒雅望。 她在云南买了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将素描本塞进去,填上地址,寄了出去。 她在冷风中将衣领竖起,微微扬起头,风带着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一想到接到信件的人会是怎样的表情,她就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满心柔软,一脸蜜意。 当舒雅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舒妈将她的行李接过,一脸慈爱地笑:“回来了?云南好玩吗?” 舒雅望点头:“嗯,挺好玩的,就是累死了。” “先去洗洗,妈给你把饭热热。” “好。”舒雅望回到房间,翻找换洗衣物,这时听舒妈在外面说:“你给夏木打个电话,这孩子天天来找你,问他干什么,他又不说,真是个古怪的孩子。” 舒雅望愣了一下,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怎么在意:“都十一点了,他肯定睡觉了,明天再打吧。” 舒雅望梳洗完后,吃完饭,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在外面玩了半个月,怎么可能不累。 第二日,当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是夏木那张漂亮精致又面无表情的脸。舒雅望微微一笑道:“夏木,你的黑眼圈又严重了。” 夏木坐在舒雅望的床边,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瞪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低声道:“我下次,会写满的。” “唔?写什么?”舒雅望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考试卷。” “哦!”舒雅望终于想起来他在说什么了,哈哈,她眼睛一亮,敢情这孩子是来道歉的,还是说,他真的怕自己不理他? 别扭的真可爱! 舒雅望双眼一眯,笑着扑过去:“夏木,小夏木真可爱,给姐姐抱抱。” 夏木反应很快地刷地一下站起来,舒雅望扑了个空,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他道:“夏木,半个月没见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夏木抿抿嘴唇,没点头也没摇头。 “不想吗?”舒雅望贱贱地对着他眨了下眼睛。 夏木抿抿嘴唇,扭过脸说:“不想,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这叫不想?好大的怨气啊! “哈哈!”夏木的别扭样子彻底把舒雅望逗笑了,她捶着床板瞅着他笑,夏木给她笑得有些恼怒,恨恨地瞪她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从床上跑下来的舒雅望一把抓住,“呵呵,别生气嘛!姐姐错了还不行。” “你又不是我姐姐。” “那我是你什么?” 夏木瞟她一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阿姨。” “臭小鬼。”舒雅望想也没想就捏住他的脸,威胁道:“你再叫我阿姨试试。” “阿姨阿姨阿姨。”虽然夏木的嘴巴被扯开,可还是能清楚地听见他连叫了好几声阿姨。 舒雅望点点头,一副要抽他的样子:“好啊,今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我是谁。” 她刚想对他做些什么,路过房门口的舒妈连忙叫道:“雅望,不要欺负弟弟。” 舒雅望放下手,回头道:“他才不是我弟弟。” 舒妈一惊,来回看着两个孩子,莫不是吵架了吧? 夏木望着她,眼神幽暗,舒雅望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是我外甥。” “……”舒妈无语。 “……”夏木一如既往地没有表达情绪。 舒雅望笑呵呵地问:“怎么了?难道不搞笑吗?” 舒妈瞄她一眼,一副这孩子真无聊的表情,转身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拿出一百块钱递给她道:“我和你爸今天要出去,你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舒雅望开心地接过钱,连忙点头:“行,你们去吃吧。” 只要给她钱,妈妈不做饭也没关系。 舒妈穿好衣服出去以后,舒雅望将钱放进钱包里,然后数了数钱包里一共多少钱后,开心地对着夏木笑:“外甥,走,阿姨给你买糖吃去。” 夏木冷笑一声,看着她没有言语了。 舒雅望起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了,磨磨蹭蹭到十二点才出家门。两人一起到了楼下,天气有些冷,舒雅望戴上手套,推出自行车,转头说:“外甥,阿姨带你。” 夏木瞪她一眼,抢过自行车龙头,将车推了出去,舒雅望笑着跟在后面,猛然发现,夏木居然已经比她高了一点点了,有一米七了吧,这小鬼长得可真快,估计现在再和他打架,自己绝对会输,啧!以前那种将他压在身下不能动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舒雅望戳了戳夏木:“外甥,你现在比阿姨高了,以后可不能欺负阿姨。” 夏木默然地瞟了她一眼,骑上自行车,冷冷道:“上车。” “哦,谢谢外甥。”舒雅望笑着跳上车,侧坐在后座上,双手扶着夏木的腰,恶作剧地挠了两下,夏木被她一挠,痒得差点控制不住车子,惊得舒雅望紧紧地抱住他大叫:“稳住稳住。” 扭了一会,车子终于平稳起来,舒雅望松了一口气:“外甥,你的技术太差了,阿姨带你吧。” “舒雅望!”夏木的声音里已经饱含了不耐。 “什么事,外甥?” “不要再叫我外甥。” “可是外甥,你叫我阿姨我当然得叫你外甥。” 夏木咬咬嘴唇,退了一步:“我不叫你阿姨了。” “这可不行,一日为姨,终身是姨,外甥,你不能不认我!” 夏木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将车子骑得飞快,舒雅望在他背后调皮地吐吐舌头,哈哈,小鬼,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到了市区,街上人来人往的,因为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店铺都布置好了圣诞装,鲜艳的颜色让街面上也比平时热闹了几分。 舒雅望带夏木来到KFC,将包里的优惠券一股脑地都掏了出来:“外甥,吃什么?” 夏木满眼警告地望着她:“舒雅望。” 舒雅望知道他已经到了生气的边缘,识趣地望着他笑:“点吧点吧。” 夏木低下头,点了一些食物,舒雅望到柜台付了钱,端着食物走了回来,两个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肯德基旁边就是S市最大的商场,舒雅望带着夏木到处乱逛,一下拿着漂亮的衣服给他试,一下拿着围巾帽子给他戴,她就像带着一个会动的芭比娃娃一样,将商场里漂亮的衣服都穿在夏木身上,然后一脸赞美地拍手,就连服务员也被夏木漂亮的外表迷惑,对他们只试不买的行为没有一点抱怨,更何况,只要是夏木试过的衣服,不到下一秒就被人一抢而空。 逛了一下午,舒雅望和夏木累得坐在商场的休息凳上,舒雅望懒懒地靠着夏木,吃着手里的冰激凌,在冬天吹着暖气吃冰激凌真是太爽了。 休息凳的正对面是一家饰品店,店里的饰品在灯光下闪出诱惑的光芒,其中一款银色的项链吸引住了舒雅望的视线,链身是一条细细的银项圈,项圈的中间有两条嘴对嘴的可爱亲吻鱼,亲吻鱼中间有一粒水晶珠子,珠子闪着十字光芒,吸引着舒雅望走过去,隔着玻璃橱窗,愣愣地看着。 双鱼座的舒雅望实在是太喜欢这款项链了,可看看价格却让她从梦中惊醒:“啊,怎么这么贵啊!” “在看什么?”夏木走过来,望着橱窗问。 “没什么。”舒雅望看着项链摇头,啊,真的很漂亮啊,不知道等过年拿了压岁钱之后,项链还在不在。 夏木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银色的亲吻鱼项链映进他的眼中。 舒雅望将杯子里最后一口冰激凌吃掉,拍拍夏木的肩膀道:“走吧。” 夏木点头,转身跟着她走,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橱窗里的项链。 回家的路上,舒雅望靠着夏木单薄的后背,晒着太阳,听着车来车往的声音,忽然有些困意,于是双手抱住夏木的腰,轻轻地闭上眼睛,微笑着靠在他的后背上,半梦半醒。 前方骑车的人轻轻抿了抿嘴唇,蹬车的力道越来越小,车速越来越慢…… 晚上,舒雅望拿起放在床头的日历,数着上面的日子,1,2,3……还有391天。 啊,错了,还有390天才对,舒雅望敲敲脑袋,拿起笔,将今天的日期用蓝色的笔画掉。 她笑着将日历本放在一边,在床上滚了一圈,趴在床头,拿起手机,有些兴奋地打上:“还有390天了。” 点击发送,没一会儿手机显示出发送成功的字样。 过了好一会,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她打开翻盖一看,短信里写着:“呵呵,这么早就开始倒计时了?” 舒雅望抿抿嘴唇,轻轻地在手机上敲:“我想你了嘛,好想见你。” “真的?真的想见我吗?” “嗯!真的真的。”舒雅望使劲点头,连续在手机上打了好几个真的。 手机又叮咚一声响起来,她眼角含笑地翻开手机一看:“好,等有机会,我和小天一起去见你。” 舒雅望脸上的笑容僵住。晕,她居然一兴奋就给忘记了,这手机是曲蔚然的。 三个月前,曲蔚然和唐小天一起被选入特种部队,部队纪律太严,很少有和外界联系的机会,曲爸爸实在是太想儿子,就买了手机,让部队里的熟人偷偷给儿子送进去,当然这是破坏部队纪律的,所以这部手机白天都是锁在柜子里的,只有晚上熄灯了以后才拿出来用,唐小天和曲蔚然关系好,经常借他的手机和舒雅望发短信,舒雅望想找唐小天的时候也直接发短信到他手机上,只是每次她发过去后,回短信的都是唐小天,可没想到这次却是曲蔚然回的。 舒雅望舔舔唇,有些尴尬地敲:“怎么是你啊?呵呵。” 过了一会,那边回到:“小天被指导员叫去了,我就顺手回了短信。” “哦。”舒雅望只回了一个字,隐隐地有些不高兴,什么叫顺手回了,小天不在别回就是了,搞得她表错情,真是囧死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翻开一看:“生气了?” “没。”舒雅望否认,即使有些生气,也不会告诉他。 曲蔚然:“那怎么不说话了?” 舒雅望想也没想地敲上:“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发送完毕以后,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收到回复。 舒雅望抓抓头想,是不是刚才说得有些过分了?她有些不安地敲上:“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叮咚一响,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没。只是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 舒雅望看着短信,嘴角抽搐了一下,啧,这个小气的男人。 切!不理他。 第6章 圣诞节约会记 她喜欢他的怀抱,温暖又结实,干净又安心,让她迷迷糊糊地想闭上眼睛,在他的怀抱里待上一辈子。 圣诞节这天,舒雅望和平时一样,优哉游哉地一边吸着牛奶,一边眯着眼睛走出楼道。今天很冷,她不打算骑车,准备去搭送学车,送学车是专门接送未成年的学生的,像舒雅望这样升上大学还厚着脸皮坐送学车的,还是第一个。 舒雅望熟门熟路地爬上车子,车里的孩子都认识她,一个个笑容灿烂地对着她喊:“雅望姐姐好。” 舒雅望摆了摆手,笑着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然后走到最后一排的位子上坐着打瞌睡,耳边不时传来孩子们欢快的吵闹声。忽然,整个车内安静了下来,舒雅望好奇地睁开眼睛,就见车门口一个少年走了上来,穿着黑色的大衣,低着头,柔顺的刘海盖住眼睛,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尖细的下巴。不知道为什么,车里本来一片温暖,却因为他的出现,瞬间变得有些阴沉。他微微抬头,深邃的眼睛下面是一对不可忽视的黑眼圈,他谁也没看,空洞得可怕,似乎什么也倒映不进他的眼里,他抬腿往最后一排走去,车内只回荡着他单薄的脚步声,当他走到车尾时,空洞的眼睛里映出一个女孩的身影,那女孩对他笑得灿烂,她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坐下,打着哈欠问:“吃过早饭没?” 夏木摇摇头。 舒雅望伸手在包里掏了两下,掏出一个奶油面包递给他:“给你。” 夏木又摇摇头。 舒雅望眯起眼睛瞅他。 夏木抿抿嘴巴,接了过去,慢吞吞地打开包装,很不乐意地啃了起来。 舒雅望嗤笑:“是毒药吗?吃得这么勉强?” “我不喜欢吃甜的。”夏木小声说。 舒雅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他刚才的语气好像是在抱怨,而且还是面无表情地抱怨,真是……别扭得好可爱啊! 舒雅望眯着眼睛,真的好想上去抱抱哦! 夏木低头看着面包,没注意某人的不轨之心,他一只手拿着面包,一只手有些僵硬地伸进大衣口袋里。口袋里有一个硬硬的盒子,他将盒子紧紧地握在手里,抿抿嘴角,看着面包挑了一个奶油少的地方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然后说:“今天是圣诞节哦。” “嗯,对啊,怎么了?”舒雅望从包里又掏出一个面包,这次是肉松面包,她将包装拆开,递给夏木,然后将奶油的拿过来,自己吃了起来。 夏木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肉松面包,又看了看舒雅望毫不嫌弃地吃着他吃过的面包,口袋里的手慢慢地抬起来一点,手里的盒子握得更紧了。 “圣诞节,然后呢?”舒雅望吃着面包问,真难得,夏木竟然会自己找话题和她聊天。 身边的夏木抿抿嘴角,手又抬出来一些,盒子露出一角,淡绿色的纸质外壳,没有包装,简单素雅。 “唔……”他的手心有些冒汗,脸颊微微有些红,就在他想一鼓作气将盒子掏出来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住了,市一中到了。夏木僵硬地瞪着窗外的景色。 舒雅望推了推他:“夏木,你学校到了。” “哦。”夏木手一松,盒子又掉回口袋里,他有些懊恼地拿起书包,站了起来,跟在孩子们后面缓慢地往下走。 他走了两步,忽然站住,猛地回过头来,望着舒雅望,舒雅望不解地回望他。他的手刚插入口袋,舒雅望“啊”地叫了一声,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望着夏木问:“夏木,你今天晚上几点下课?” 夏木一顿,回道:“五点四十。” 舒雅望满意地点点头:“好,今天姐姐来接你放学。” 夏木疑惑地望着她。 舒雅望笑得满脸奸诈:“圣诞节啊,跟姐姐出去看电影怎么样?” “我不喜欢看电影。” 舒雅望失望地看着他,真是的,妈妈单位发的两张电影票正好是圣诞节的,这种日子,朋友们早就有约了,谁还会陪她去看电影嘛! “记得来接我。”夏木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脚步轻快了不少。 “你不是不喜欢看电影吗?”舒雅望在他背后问。 夏木回头说:“我说不喜欢,又没说不去。” 他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抿起的嘴唇泄露了他的心情,舒雅望发现,夏木心情好的时候,总是喜欢抿抿嘴唇,像是想压抑住自己的笑容一样。 舒雅望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臭小鬼,就不能坦率点吗,明明很想去啊。” 送学车里只剩下舒雅望一个人了,不得不说,这丫头脸皮真的很厚,即使一个人坐专车也毫不脸红,反倒怪享受的。 到了学校,舒雅望走进教室。教室里只有寥寥十几个人,天气冷了,上课的人越来越少了。上课铃响,老师走进来,低着头开始点名,明明只有十几个人,可点名的时候,班上四十五个同学居然都有人答到,舒雅望好笑地看着带答的人躲在书后,变换嗓音,不停地“到,到,到”。 舒雅望开始寻思,下个学期她是不是也去住宿舍,这样早上就有人给她带答,她就能睡懒觉了。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舒雅望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舒雅望掐掉电话,回了一个短信过去:“干什么?上课呢。” “嘿嘿,班花小姐,晚上有活动没?” 舒雅望看着张靖宇那不着调的语气就想笑,她回:“有啊,和帅哥出去看电影。” 没一会儿,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舒雅望又掐掉电话,发:“干什么拉?” “不会吧,小天才走多久啊,你就爬墙了。” “抽死你,我开玩笑的你也信。” “那就好,晚上出来聚聚啊。一个学校的,也没见你几次,怪想你的。” “少来恶心我,你有什么事找我帮忙,赶快说吧。” “啧,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呢,下午四点能出来吗?我有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啊?” 张靖宇神秘兮兮地说:“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这家伙不会是看上哪个女孩,让她去帮忙追吧?舒雅望也没多考虑,反正自己和夏木约的是五点四十,先去张靖宇那边看看,能帮肯定要帮一下的,怎么说都是兄弟嘛。 “好,下午联系吧。” 一直到下午四点半舒雅望才接到张靖宇的电话,那家伙在电话里很兴奋地叫她赶快过去。舒雅望挂了电话,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不紧不慢地走到张靖宇指定的花园。冬天的花园毫无景色可言,总是显得那么苍白萧瑟,舒雅望向前走了几步,脚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转头望了望四周,轻轻皱了皱眉,这家伙搞什么,叫她来,自己居然不在。 拿出手机,低着头找到张靖宇的电话号码,拨通键还没按下,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刚想回头,双眼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蒙住,眼前一片漆黑,舒雅望不慌不忙地道:“张靖宇。”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蒙住她眼睛的手臂在微微颤动,好像在憋着笑一样。 “张靖宇,你可是欠扁?”舒雅望抬手,将蒙在眼睛上的手用力扯下来,回身瞪去,骂他的话憋在嘴里,刚想开口,却傻傻地愣住,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身后的人,高瘦而结实的身子裹在剪裁合身的绿色军服里,英俊的眉眼中带着她喜欢的笑容。 “雅望。”他像以前一样靠近她,拉住她的手,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耳边是熟悉到令人怀念的声音,手中是温热粗糙到令人安心的触感,舒雅望回过神来,满脸惊喜:“你……你,怎么是你?” 舒雅望已经激动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死死地回握他的手,手掌贴着手掌,心中传来一阵阵撩人的悸动。 “嘿嘿,惊喜吧!”张靖宇从唐小天身后蹦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雅望,你还要扁我吗?哈哈。” 舒雅望抿着嘴望着他笑:“呵呵,下次你再找我帮忙,我就知道是小天回来了。” 张靖宇一听,连连摇头:“别!我以后要是真找你帮忙,你兴冲冲地来了,却见不到小天,你还不抽死我。” “怎么会呢,我是这种人吗。”舒雅望甜甜地望着他笑。 张靖宇瞟她一眼,用眼神说:难道你不是吗? 舒雅望不理他,拉着唐小天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新兵没有假吗?” 唐小天低头望着她,明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的笑容:“嗯,队里让我们来T市军区送东西,本来东西送完以后应该在T市军区休息一晚的,不过我想看看你,就偷偷溜出来一会儿。” “哦,这样啊。”T市离S市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舒雅望点点头问:“那你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嗯,明天早上凌晨四点的火车回T市,然后早上七点和老大他们一起回部队。” “哦,那你只能待一个晚上啊?”舒雅望很舍不得地望着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摇着他的手。 唐小天还没来得及说话,张靖宇就笑得一脸淫荡地说:“一个晚上够干很多事了啊,呵呵呵。” 说完还拍拍唐小天的肩膀,对他挤眉弄眼。 唐小天急急地拍开他的手,红着快要冒烟的脸怒斥道:“你……你别胡说。” “什么我胡说,难道你没想过?看你脸红得——”张靖宇用胳膊捣捣他,使劲地取笑他。 唐小天的脸更红了,紧张地望着舒雅望,使劲摇头摆手:“雅望,我没……” “哦?真的没?”张靖宇先是一脸不信,然后又恍然大悟,“啊!舒雅望,你太没魅力了!” “张靖宇,你真的是欠抽!”舒雅望上前一步,将又急又恼的唐小天拉开,不爽地瞪着张靖宇,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说:“快走,快走,快走,电灯泡!我们一个晚上爱干什么干什么,不用你全程照明!” 开玩笑,把唐小天逗得满脸通红是她的专利好不好?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能擅自使用。 “哇!舒雅望,你也太过分了吧,就你想小天啊?我也想啊,我晚上还要请他吃饭呢!” “小天才不去呢。” “小天。” “小天。” 两人一起望向唐小天。 唐小天挑挑眉,看了他们一眼,丝毫没有犹豫地点头:“嗯,我不去。” 张靖宇握拳,真是重色轻友啊!他望着唐小天痛心地说:“兄弟,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唐小天毫不内疚地望着他笑:“慢走,不送了。” “算你们狠!我会记住的!”张靖宇脸上装着深受重伤捂着心脏黯然离开的痛苦表情,其实心里想着,太好了,不去更好,省一顿饭钱! “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舒雅望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张靖宇的背影。 “不会,他才没这么脆弱。”唐小天太了解自己的朋友了,那家伙说不定正在为自己省了一顿饭钱而开心呢。 “啊,这样啊,下次更过分一点好了。”舒雅望摸摸下巴,笑得一脸奸诈。 “别老欺负他啊。” “谁让他刚才欺负你。” 唐小天想起刚才张靖宇的话题,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舒雅望看着他红红的脸颊,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唐小天摸摸鼻子,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舒雅望扑哧一笑,瞅着他道:“你什么都不想,那我们今天晚上怎么过啊?就在这站在这吹风吗?” 唐小天尴尬地笑笑:“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再说吧。” “嗯。”舒雅望点头,拉着唐小天的手走进学校的图书馆。T大的图书馆是学校除了体育馆之外最好的建筑物了,整个图书馆一共有九层,底下三层是自习室,中间三层是图书阅览室,上面两层是电子阅览室。 如此豪华的图书馆,舒雅望从开学以来路过无数次,却还没有进去过,她拉着唐小天找了一个没人的自习室坐下,自习室里暖气开得很大,舒雅望和唐小天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两人坐得很近,面对面互相看着,嘴角都带着暖暖的笑容,落地窗外正对着学校的马路,马路上的寒风不时地吹起树枝,衣着鲜艳的学生们嬉闹着从外面走过,可外面的景色完全无法吸引他们一丝一毫的目光,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他说话的时候她认真听着,她说话的时候,他仔细看着。 他说他的趣事。 她说她的见闻。 他说他的思想。 细细密密,丝丝缕缕,即使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他的手偷偷地从桌子底下握住她的,她的嘴角轻轻翘起,满心欢喜,她喜欢他的亲近,喜欢他的温度,喜欢他的味道,喜欢他英俊的脸庞,她闭上眼睛,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的紧张,她快速地凑过头去,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在他英俊刚毅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他傻傻地愣住,呆呆地看着她,连脸红都忘了。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忍不住骂他,呆子呆子呆子。 被他握住的手,忽然猛地一紧,她抬头看他,只见他满眼都是晶晶亮亮的光彩,他握住她的肩膀,俊脸越靠越近,眼见就要吻下来。 舒雅望满脸通红地挡住他的嘴唇道:“喂,别这样啦。” 虽然自习室里没有人,但落地窗外面还是有很多人啊,被看见多不好。 可唐小天像是激动了一样,非得亲她一下才行,她用手挡着他,他就在她手心上吸了一下,舒雅望手心一痒,忍不住撤开,他的嘴唇便准确无误地压在她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后,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舒雅望瞪了他一眼,唐小天却摸摸鼻子,很是腼腆地望着她笑了。 果然,男人是经不住撩拨的,就连唐小天也一样。 手机就在这时候“滴滴答,滴滴答”地响起来,这是夏木的专属铃声,一听这铃声舒雅望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了,她居然把她和夏木的约会忘得一干二净。 舒雅望接起电话,心虚地道:“喂,夏木。” “六点了。”电话里的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但是舒雅望却明显听出里面的不满。 “啊,已经六点了啊。呵呵,我忘记看时间了。” “过来吧,我在学校。” 舒雅望看了一眼唐小天,为难地说:“我今天晚上有事哦,没办法去了,要不,我明天晚上请你看电影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天晚上没空。” “……那后天晚上?” “后天晚上也没空。” “哇,原来你这么忙啊,我还真是没想到。”舒雅望好笑地说,他会没空?除了上学哪儿也不去的家伙,居然和她说没空。 电话那头的人不说话了,舒雅望估计他正生气呢,无奈地放软声音道:“我今天晚上真的有事哦,对不起啦。” “什么事?”夏木的语气软了一些。 舒雅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小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得陪他。” 舒雅望刚想再说点什么,夏木却一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望着手机,舒雅望有些不安地想,该不会生气了吧? “谁啊?”唐小天凑过来问。 “夏木。” “怎么了?” “本来说请他看电影的,结果……”舒雅望耸耸肩,无奈地说,“不是要陪你嘛。” “那就陪他去吧,这孩子也不容易。”唐小天对夏木的事也有所耳闻,知道这孩子喜欢黏着雅望,倒也不反感,只觉得自己家雅望果然人见人爱,讨人喜欢,就连夏木这样的孩子也不例外。 “那你怎么办?” “一起去啊,再买一张票不就好了。” “聪明!”舒雅望对他竖起大拇指。 唐小天笑,伸手握住她的拇指,紧紧地包在手里,两人对望一眼,说不出的甜蜜温馨。舒雅望单手给夏木打电话,打了两遍他才接。 “夏木,我决定还是和你一起去看电影。” “哦。” 只是一个“哦”,这孩子也太不坦率了,明明应该很高兴吧。 舒雅望继续说:“你小天哥哥也一起去。” “嘟嘟……嘟嘟……” 舒雅望瞅着电话,嘴角抽搐地想,看来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如此坦率啊。 “他怎么说?”唐小天问。 “挂了,完全不屑一顾。”舒雅望摇摇头,望着唐小天问,“你怎么得罪他了,他怎么这么讨厌你?” 唐小天垂眼想了想,摇摇头:“谁知道,也许他暗恋你吧。” 舒雅望笑得捶桌:“哈哈,这个笑话真的很好笑。” “好了,既然他不去,那我们去吧。”唐小天拿起舒雅望的书包背在肩上,牵起她说,“先去吃饭,然后去看电影吧。” 舒雅望点点头,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跟着他走,今天可是圣诞夜,他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和他好好地过啦,夏木不去更好,她才不要带个电灯泡在一边呢。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一听铃声就知道是夏木的,舒雅望接起来,没说两句就挂了。 “他说什么?” “让我们去接他。”舒雅望鼓着腮帮,不爽地说,“这善变的小鬼。” 那天晚上的约会变得很奇怪,夏木不用做任何事,只要站在一边,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阴郁气质就能让气氛瞬间冷到极点,即使舒雅望和唐小天极力想将气氛炒热,但却总是在夏木的低气压中失败而归,两人对看一眼,非常无奈地摸摸鼻子,不禁双双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叫他来。 夏木完全没有自觉地走在两人中间,三个人就跟木头一样,僵硬地吃饭,僵硬地看电影,僵硬地逛大街,舒雅望几次暗示明示夏木可以回家了,可那家伙却像听不懂一样,一脸漠然地望着她。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气温急剧下降,一阵寒风吹过,舒雅望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唐小天停下脚步,侧身望着舒雅望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舒雅望缩缩脖子,鼻子冻得通红。她跺着冻僵的脚问:“那你呢?你回家吗?” 唐小天摇头:“我不回去,要是让我爸知道我偷偷跑回来,一定会扒了我一层皮。” “那你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到明天早上啊?” “怎么会,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去找张靖宇,晚上住他宿舍。” 舒雅望伸手拉住他,很不舍地摇摇:“别去了,你好不容易回来,我陪你到火车站的候车室坐一晚吧。” “可是,你不回家可以吗?” “找个借口骗骗我妈就是了。” 唐小天想了想,摇摇头:“不行,我明天早上四点就要走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没事啦,我在候车室坐到天亮再走就是了。”舒雅望摇着他的手,就是不想和他分开,哪怕多待一分钟也是好的。 唐小天望着这样的舒雅望,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也不想拒绝,便抿着笑颜使劲点头,他又何尝不想和她多待一会呢。 舒雅望见他同意,很是开心地望着他笑,两人的手又自然地握在一起,从他们的眼睛里可以看见那些甜腻浓郁的感情。 夏木垂下的眼睛看了一眼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眼神更加冷漠。 舒雅望转身,望着夏木说:“我们先送你回家。” “不用。”夏木淡淡地拒绝。 “怎么了?” “我认识路。”夏木的声音很轻,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舒雅望有些无措地看着唐小天,唐小天笑:“让他自己回去吧,夏木都十五岁了,你也别太护着他。” “也是,夏木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呢。”舒雅望拉了一下夏木的衣袖,笑着交代,“夏木,坐16路车回去,知道吗?别坐过站了。” 夏木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点点头,转身走向公交车站。舒雅望和唐小天站在他边上,当16路开过来的时候,舒雅望轻轻地将他往前推了推:“车来了。” 公交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自动打开,夏木走上去,坐在靠近车窗的位子,车下面的舒雅望笑着朝他挥手,夏木静静地看着她和唐小天,双手插在口袋里,右手被口袋里的盒子烙得生疼。车慢慢开走,他没有回头,任眼前的景色变化,将那个女孩甩在车后。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将礼品盒拿出来,轻轻地打开,台灯下,银色的项链闪着美丽的十字光芒,两只可爱的接吻鱼嘴对嘴幸福地靠在一起。他看了一会儿,便将项链和盒子一起扔进垃圾桶,漠然地看着前方,可过了好久好久,他又站起身来,将它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看了一眼,咬咬嘴唇,放进抽屉里。 舒雅望和舒妈说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说同学住院了,家不在S市,她去医院帮忙照看一下。大概是舒雅望平时的品行良好,舒妈完全没有怀疑,只叮嘱她好好照顾同学,注意休息。 舒雅望见她答应,便赶紧挂了电话,唯恐她听出破绽。 唐小天紧张地站在一旁,舒雅望调皮地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给他看。 “雅望,雅望。”唐小天激动地一把抱住她,很开心很开心地将她往自己的身体里揉。舒雅望满脸通红地任他抱着,原本冻僵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火热,心跳也急速加快。 “小天。”舒雅望轻声叫他。 唐小天没有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她喜欢他的怀抱,温暖又结实,干净又安心,让她迷迷糊糊地想闭上眼睛,在他的怀抱里待上一辈子。 唐小天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他将脸颊埋在她的发间,他的嘴唇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那我一直抱着你好吗?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舒雅望心中猛地一阵悸动,口干舌燥的感觉让她咬咬嘴唇,闭上眼睛,顺从地点头。 唐小天脑中传来如擂鼓一般的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心中爱恋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着。 年轻的孩子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情,他们爱了,很深地爱着,他们想亲近对方,想拥抱对方,想占有对方,他们渴望拥抱,渴望被占有,渴望被深刻地爱着。 廉价的旅社里,年轻的他们紧张又羞涩地站在柜台前面,见惯不怪的服务员看完身份证后,冷漠地将他们领到房间,转身就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让唐小天和舒雅望微微一颤,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相握的掌心有些湿润,两人望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双人床,床单被套都是白色的,很旧,看着不是很干净,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干净。 两人红着脸站在床边,连目光都不敢对视,唐小天舔舔嘴角,有些紧张地说:“坐……坐吧。” 舒雅望红着脸点头,走到床边,刚准备坐下,唐小天却叫她等等。舒雅望望着他,只见他脱了军大衣,舒雅望红着脸不敢看他,唐小天看着她的样子,立刻慌张地说:“不是的,不是。”一边说,一边将大衣铺在床单上,红着脸说,“床上脏。” 舒雅望红着脸,扑哧一下笑了,看他那傻样儿,哪里还有刚才拉着她来开房间的气势。 唐小天被她一笑,脸更红了,摸摸鼻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舒雅望也坐在他铺好的军大衣上。唐小天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一样问:“看电视吗?” “不想看。”舒雅望摇了摇头,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累了吧?”唐小天温柔地问她。 她点点头,他摸摸鼻子说:“那你睡吧。” 舒雅望揉揉已经快睁不开的眼睛问:“你不睡?” “我……我守着你。” “呆子!”舒雅望笑骂一句,脱了鞋袜,抬手解开外套,唐小天红着脸转过头去,舒雅望好笑地瞅他,这外套里面还有三件衣服呢,他有必要这样吗? 舒雅望将自己的大衣盖在身上,又将旅馆的被子盖在大衣上,然后转头望着穿着正式军装的唐小天问:“你冷不冷?” 房间里没有空调,没穿外套的家伙手都冻青了。 唐小天舔舔嘴角,摇摇头:“不冷。” 刚说完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舒雅望有些生气地看着他:“干什么呢,还要我请你是吧?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七岁之前,他们两人可是经常睡在一起的。 唐小天嘿嘿傻笑了一下,局促地走了过去,脱掉鞋子,坐到床边,将外套解开放在一边,然后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他的脚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她的脚和冰块一样,冷冷的。他皱着眉头,有些心疼地说:“脚怎么这么冷?” 舒雅望侧躺着看他,无辜地摇摇头:“不知道。” 唐小天伸出脚,将她的脚搬过来,用自己的脚搓着她的,想将她的脚捂热,舒雅望望着他甜甜地笑了,撒娇地靠过去道:“手也冷。” 唐小天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地搓揉着,谁也不知道是谁先靠近谁的,两个人慢慢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握着她的手,捂着她的脚,轻轻地凑过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就像下午的那个吻,刚刚碰上就分开了。她仰着脸,眼里是满满的笑意,他忍不住又上前去,亲吻了她漂亮的眼睛,扬起的嘴角,只是轻轻地触碰然后再分开。可也不知怎的,吻变得越来越激烈,她的身体开始变得绵软,他肆意地压上去,用力地加深这个吻,用牙齿去咬,用舌尖去描绘,他觉得有一把火焰正在燃烧着他。她冰冷的手脚迅速变热,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他压在她身上吻着她,他的手缓缓下移,她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这样看着他。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火热的时候,舒雅望的手机忽然丁零零地狂响起来,两个孩子像是做了坏事一样,吓得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最后唐小天从被子里舒雅望的大衣口袋里翻出她的手机丢给她,舒雅望慌忙接起电话,背过身去,红着脸,有些微喘。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接了电话。 “喂,妈妈。” “你在哪儿?” “我……我在医院啊。”舒雅望有些心虚地答道。 “还敢撒谎!你不得了了!现在敢骗妈妈了!你到底在哪儿!”舒妈的声音简直就是从电话里吼出来的。 “我……我……”舒雅望吓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你是不是和唐小天在一起?”舒妈厉声问道。 舒雅望见事情败露,只能点头承认:“嗯。” “你赶快给我回来!你才多大啊!才多大!你在哪儿!快说!” 舒雅望被吼得直皱眉头,将话筒拿得离耳朵远一些,等舒妈骂够了以后,才报了一个离旅社不远的麦当劳店。 舒妈气呼呼地让舒雅望在店里等着,舒爸马上就去接她。 舒雅望有些害怕地望向唐小天,很紧张地说:“惨了,这次死定了,我还没见过我妈发这么大火。” 唐小天也有些慌了,可还是安慰地望着她笑:“没事的,一会儿你就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就说都是我不放你回家,都是我的错,要打打我,要骂骂我。” 舒雅望忧心地看他一眼,没了主意。 两个磨磨蹭蹭地穿好外套,理好衣服,舒雅望还特地将头发重新扎了一遍。旅社的灯光很是昏暗,两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可到了灯火通明的麦当劳时,舒雅望那被用力吻过的唇,那染上情欲的眼,那娇容上淡淡的红晕,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他刚才对她做过什么。 唐小天看着这样的舒雅望,悄悄红了脸,心里既害怕又开心,害怕的是一会儿舒爸来了,会骂她,可这害怕的情绪只持续了一秒钟,更多的便是开心,开心自己刚才能如此亲密地和她在一起,刚才那一瞬间,简直像做梦一样,更开心他能在大人面前,宣告他们的关系。要是舒妈让他负责,他一定会使劲点头答应。 “还笑,你还笑得出来。”舒雅望瞪了一眼抿着嘴偷笑的唐小天。 唐小天抓抓头发,继续傻乎乎地笑。 没过一会儿,一辆军用吉普车开到麦当劳的门口,率先下车的是唐叔叔,唐小天见他父亲来了,一下就从位子上站起来,立正站好,有些害怕地望着他僵下来的脸孔。 跟在唐叔叔后面的是舒爸,脸色也很难看。唐叔叔走过来,二话没说,一脚就踹下去,唐小天被踹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紧接着又一个拳头抡了过去,唐小天被打得连着身后的椅子一起跌倒在地上。 舒雅望瞪大眼睛,心疼地哭着直叫:“别打了,叔叔,别打他了。” 唐叔叔指着唐小天的鼻子骂:“你!你居然当逃兵!” “我……我没有。”唐小天捂着脸辩解。 “不打报告不申请,擅自脱离队伍就是逃兵!要是在战争年代,你是要给枪毙的!”唐叔叔气得又上去踹了他一脚,“你逃回来干什么!心心念念想着女人,你当个屁兵!” 舒雅望站在一边,抽抽搭搭地看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舒爸也气呼呼地推着舒雅望往外走:“哭!你还知道哭,丢人现眼!给我上车去!回家让你妈收拾你!” 舒雅望拉着父亲的手,哭着求道:“爸,爸,你叫唐叔叔别打小天了。” 舒爸不理她,一把把她推进车里,气哼哼地道:“他要不是老唐的儿子,老子刚才就抽死他!敢拐我女儿!小兔崽子!” 那天晚上,舒、唐两家大人都气疯了,舒妈让舒雅望在大院操场上跪了一晚上,唐叔叔让唐小天绕着大院操场不停地跑了一晚上,他们两个喜欢在一起吧?那就成全他们,让他们一个晚上都在一起。 第二天,吹了一个晚上寒风的舒雅望病倒了,唐小天被唐叔叔毫不留情地拎走,丢进车里,打包送回部队。 舒雅望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前来探病的夏木,夏木一脸淡然地坐在床边吃着舒妈洗给他的苹果,瞟了一眼舒雅望,淡淡地道:“活该。” 舒雅望没力气爬起来收拾他,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臭小子,白疼你了,居然还说我活该。” “笨。” “你还说。” “不矜持。” “我掐死你。”某人终于养足力气,扑上去掐住夏木的脖子。 舒妈端着药走进来,瞪着舒雅望吼:“雅望,又欺负弟弟,再扣两个月零用钱!” “妈,妈,我错了,你别扣我零用钱啊。”天,加上昨天晚上夜不归宿扣的四个月,她将有半年拿不到零用钱了。 比起舒雅望,唐小天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被部队记了小过,关了禁闭,还开会批评。 两人第一次青春冲动的萌芽,就这样被狠狠地扼杀在摇篮里,从此再也没敢偷偷发芽。 第7章 这个男人很危险 曲蔚然问:“很讨厌我吗?” 舒雅望点头:“是啊,非常讨厌。” 曲蔚然状似苦恼地说:“可是怎么办呢?你却让我很着迷。” 就这样,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还未注意,时间已飞快地流逝,眨眼间,舒雅望已经大学毕业,夏木也升上了高中,唐小天也顺利地从部队考进西安某军事院校。 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似乎都平稳顺利地进行着。 唐小天和舒雅望虽然远距离恋爱,但也甜蜜得很。唐小天的假期不多,每次回来,两个人都恨不得分分秒秒黏在一起。舒雅望也想好了,等唐小天毕业了,他分到哪个部队,她就跟到哪儿去,反正再也不受这两地分隔之苦了。 舒雅望摇摇头,逼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自己现在应该开始好好工作了,对!工作。 她经同学介绍,进了一家园林设计公司工作,舒雅望学的是艺术设计,主修室内装潢,其实和园林没多大关系,只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啊,能有个工作,她就先做着呗。 公司最近标下了一段新建高速公路的绿化施工权,整个公司的人都忙得快飞起来了,就连她这个新人也不例外。 今天经理让她去工地的时候,顺便去合作的海德实业集团取一份设计图纸,舒雅望找到经理指定的办公室,敲开门,里面一个男人好像很忙的样子,舒雅望说了一句:“你好,我来拿三号公路的设计图纸。” 那人在桌子上翻找一下,头也没抬地将图纸放在桌子上,又扔出一张交接单,道:“签字。” 舒雅望接过设计图,在交接单上签上写了千百遍的名字。 道谢,转身要走,忽然听见给她设计图的人,在她身后用好听的声音念出她的名字:“舒雅望。” 舒雅望诧异地转头看他,那人抬起头来,很俊俏的一张脸,脸上的无框眼镜更给他平添一种精明成熟的气质。他望着她轻轻一笑,笑容里有一丝玩味:“唐小天的舒雅望?” “你是谁?”舒雅望微微眯眼。 “你说呢?”那人歪唇一笑,说不出的邪魅。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舒雅望签名的地方,站起身来,走近她。他的个子很高,当他靠近时,舒雅望感到一丝压迫感,皱眉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他们相隔不过一米的距离,他低下头来,眼镜反光,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他满眼的玩味和轻佻。 “还没猜到我是谁?”他弯下腰来,又凑近她一些,他的靠近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像是有什么掐住了她的咽喉一样,让她有一种窒息的压抑。 舒雅望躲开他锐利的眼神,有些气恼地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明明知道,嗯?”他又凑近了一些,她更慌乱了,想退开又怕他看出她的慌乱,只能硬着头皮问:“曲蔚然?” 那男人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味道,他轻轻抬手,歪着头,拉过一丝舒雅望的长发,用手指轻轻搓揉着,用低沉的声音说:“雅望啊,很高兴见到你。” 舒雅望心跳微漏一拍,脸颊微热,自从唐小天离开后,很少有男人如此靠近过她,这样的距离,让人莫名地心慌意乱,舒雅望退后一步,将头发扯回来,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并未发作,望着他客套地说:“很高兴见到你,曲先生。抱歉,我还要去送图纸,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想走,却没想到曲蔚然跨步上前,挡在她前方,舒雅望来不及站定,直直地撞在他胸口上,她向后弹开,他却很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腰身,舒雅望站稳后立刻拨开他的手,愤怒地瞪着他:“干什么!” 曲蔚然的眼睛里有了笑容,嘴角轻翘:“我只是想送你过去而已。” 舒雅望退开好几步,别过头不看他:“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公交就行。” 曲蔚然玩味地看着她问:“你干吗对我这么防备?” “没有啊。”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我没有电话。” “我知道你的号码。” “你不会打通的。” 曲蔚然忽然笑了,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像是那种心情很愉悦的笑声。舒雅望抬头,瞪他一眼,转身走出去,这次曲蔚然没有拦她,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一直到她离开。 舒雅望一路都没敢回头,一直到她出了海德实业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曲蔚然,她听小天说过,曲蔚然没当兵之前是一所名牌大学的大三学生,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上到大四下到大一,没有一届的女生他没泡遍过,后来他厌倦了天天和女生玩恋爱游戏,一时脑子发热就休学跑去参军,退役后拿了大学文凭,就回家族企业帮忙了。 啧!这个世界还真小,这样都能遇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舒雅望就是不喜欢这个曲蔚然,不喜欢他对她露出的笑容,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总觉得,他那样的人,很危险。 九月的天,热得厉害,工地在很偏远的地方,舒雅望下了公交还得走半个小时才能到,舒雅望将图纸交给了程工,在空调间里还没坐五分钟,就被程工叫到工地上帮忙,用皮尺量出精确距离,然后用白石灰粉在地上画线定位,将地分割好,每块种哪些树都用不同的记号标出。 工地上的女人几乎绝迹,除了烧饭的大妈外,就只有坐在办公室的会计宵雪了,舒雅望发现,她总是处在这种男生很多女生很少的地方。工人们对舒雅望很热情,总是一边挖坑种树一边和舒雅望搭上两句话,舒雅望性格也好,总是有问必答,笑容满面的。一天的工作下来,累得她都快走不动路了。 “雅望,走啊,下班了。”宵雪拎着包站在门口,对着她喊。 舒雅望点点头,拿起东西,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问:“宵雪,我们明天还来工地吗?” 宵雪比舒雅望大两岁,来公司已经一年多了。 “嗯,工期结束之前都得来,怎么?很累?”宵雪笑着转头问。 舒雅望勉强笑道:“有点。” “你这工作确实累,一般做园林设计的都是男人,女孩子吃不消吧?” 舒雅望笑:“还好,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两人沿着公路往前走,没一会儿舒雅望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也没多想就接了起来。 “你好。” “好啊,雅望。” 舒雅望一听到曲蔚然的声音就想挂电话,可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太过,只能硬着头皮问:“有事吗?” “我想请你吃个晚饭。” “抱歉,我刚下班,很累了,想回家休息。” “这样啊?” “嗯。” “那我可以送很累的你,回家吗?”话音刚落,一辆宝蓝色的轿车就从她身后缓缓驶出,车窗摇下,曲蔚然从车窗内望向她。 舒雅望挂上电话,很烦闷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他答得很顺,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道,“上车吧,这么大的太阳会把两位漂亮小姐的娇嫩皮肤晒坏的。” 宵雪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舒雅望,她实在不想走半个小时的路了,能搭到顺风车真是再好不过了。 舒雅望皱了皱眉头,她也很累,也不想走路,但是让她上车,她实在又不愿意。 曲蔚然走下车来,绕到她们身边,绅士地为她们打开车门,宵雪说了声谢谢,愉快地钻了进去,曲蔚然对舒雅望挑挑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舒雅望犹豫了一下,还是上车了,工作了一天,她实在是累坏了。 曲蔚然心情愉快地坐回驾驶室,熟练地发动车子,先将宵雪送回家,当车里只剩他和舒雅望的时候,他微笑地从倒视镜里偷看着坐在后面的舒雅望,两人的眼神在镜子里相撞,她躲开去,他笑得更加愉快。 车子开到军区大院的时候,被门卫拦下,舒雅望说了声谢谢,就拿起拎包下了车。 曲蔚然也跟着她下车,挡住她的去路。舒雅望看着他问:“还有事?” “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里面不能随便进的。”舒雅望礼貌地点了下头,说了声再见,侧身从他身边走过。曲蔚然伸手,一把抓住她,调笑着问:“真的不和我去吃饭?” 舒雅望想甩开他的手,可他却抓得紧紧的。 舒雅望一边甩一边瞪着他说:“放手!” “你别急着走,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 “你这人怎么回事?老是动手动脚的?”舒雅望气得直跺脚,刚想开口叫大院门口站岗的士兵帮忙,一辆自行车笔直地对着曲蔚然冲过来,曲蔚然反应很快,立刻放开舒雅望,让出一条路来,可自行车居然在他面前一个急刹车,车尾一摆,还是狠狠地在他身上擦了一下。 “小鬼,你怎么骑车的?”曲蔚然不爽地瞪着骑着自行车横在他和舒雅望中间的少年。 可穿着市一中夏季校服的少年瞟都没瞟他,只是望着舒雅望淡然地说:“上来。” 舒雅望望着眼前的少年,展开笑容:“夏木。” 叫夏木的少年,有着一张比电视上整过容的韩国明星还精致俊秀的脸,他轻轻抿了抿嘴角,将自行车的踏板调整好,舒雅望走过去,熟练地坐在他的后座上,双手抓住他背后的衣服,他用力蹬了一下踏板,车子就从曲蔚然面前驶过。 完全被两人无视的曲蔚然气极反笑,就在这时,自行车上的少年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得吓人。 “好凶的眼神。”曲蔚然满眼笑容地望着他们离开,抬手轻轻地磨蹭着嘴唇:“有意思,真有意思。” “刚才那男的是谁?”夏木骑着车,看着前方的路面问。 舒雅望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一个讨厌的家伙。” “讨厌你还让他送你回来?” “没办法,工作太累了,懒得走。”舒雅望揉着腿,一脸幻想地道,“要是大院里有送班车就好了。” 夏木冷哼道:“你想得真美。” “唉,命苦啊。”舒雅望长叹一声。 “怎么了?” “为什么我大学毕业了以后要和民工叔叔一起做事呢?”舒雅望擦着莫须有的眼泪,可怜兮兮道,“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挖坑种树,再挖坑再种树,啧!苦啊!唉,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啊,不然就和姐姐一个下场。” 眼见到了舒雅望家楼下,夏木停下自行车问:“真这么累?” 舒雅望跳下来,走到他面前说:“你闻闻。” 夏木垂下眼,听话地凑过去闻闻。 “闻出来什么味儿没有?” 夏木摇摇头。 舒雅望轻轻地敲他一下:“笨,这么重的汗臭味儿都闻不出来?” 夏木愣了一下,瞪她一眼:“无聊。” 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舒爸舒妈又不知道去哪儿了,舒雅望将包包往沙发上一甩,对着夏木说:“我去洗个澡,等会儿做饭给你吃。” “好。”夏木早就是舒家的常客,到这儿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脱了鞋子,拿起自己专用的拖鞋穿着走进屋子,在沙发上坐下。 舒雅望也早就习惯了夏木没事就跟着自己回家的行为,她从房间里拿着换洗的衣服走出来说:“冰箱里有苹果,自己洗着吃。” 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她又转过头来说:“帮我也洗一个。” “哦。”夏木打开冰箱,拿了两个苹果在厨房的洗水池洗干净,然后走进客厅,这时,卫生间已经响起了水声,他弯下腰,将两个苹果都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看起书来。 舒雅望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换上宽松的吊带睡裙,光着脚丫,披着半湿的长发从浴室走出来。客厅里夏木正低着头认真学习,舒雅望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将长发撩到胸前,透明的水滴从发尖甩落,有几滴落在夏木身上,夏木眼神一闪,不动声色地将手背上的水擦去。舒雅望看着茶几上的两个苹果问:“还等我一起吃啊?呵呵。” 她笑着弯腰,上身前倾,拿起茶几上的两个苹果,刚擦过头发的手有些潮,手指一滑,一个苹果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啊!”舒雅望惊叫一声,夏木转头看她,她正弯腰去捡,他的眼神忽然一怔,有些慌张地别过头去,脸上染上一丝红晕。 舒雅望捡起苹果,将没掉下地的那个苹果递给夏木:“喏,给你。” 夏木的眼睛都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将苹果接过,有些紧张地捏在手里。舒雅望有些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没。”夏木摇摇头。 “没?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有。”夏木慌张地摇摇头。 舒雅望好笑地凑近他,疑惑地瞅着他问:“真的没什么?脸越来越红了。” 她和他本来就坐得很近,当她凑过去的时候,他闻见了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夏木抿抿嘴唇,有些紧张地低着头,忽然抓起苹果,啃得“咔嚓咔嚓”直响。 舒雅望歪了歪头,有些搞不懂,看了看手上的苹果疑惑地想,这苹果有这么好吃吗? 咬了一口苹果,不再逼问他,舒雅望拿起电视遥控器说:“要学习的话去我房间,我看会儿电视。” “哦。好。”夏木低声回答,带着一丝心虚和羞涩,他拿着书慌忙起身,走进舒雅望的房间,关上房门,低着头整个人紧紧地靠着房门,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脸上火烧般地发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望向熟悉的房间,明明是来了千百遍的房间,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这个房间,她的味道如此清晰,如此让人……心跳加速。 舒雅望半躺在沙发上,调了几个台,停在娱乐新闻播报节目,新闻里不停地说着谁和谁又传了绯闻,谁和谁因为谁分手了,什么什么大片在什么时候隆重上映,看着看着,舒雅望困了,眼皮慢慢地合下来,躺进软绵绵的真皮沙发缓缓地进入梦乡。 今天,她梦到唐小天了,在梦中他轻轻地吻了她,他的嘴唇很软,像羽毛一般轻轻抚过,痒痒的,很舒服,真实得不像是在做梦。 舒爸舒妈回来的时候,舒雅望还在沙发上睡觉,她的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电视被调到静音,房间空调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舒妈走过去将舒雅望摇起来:“雅望,回床上睡去。” 舒雅望揉揉眼睛,坐起来道:“回来了?几点了?” “九点,你吃过晚饭了吗?” “哦,没吃。” “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妈妈不在家,连饭都不吃了?” “没,准备做饭呢,结果睡着了。”舒雅望伸着懒腰站起来,忽然想起夏木也没吃呢,她转身走到房间叫,“夏木?” 打开房门一看,房间里空无一人,舒雅望不解地抓抓头发:“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喧闹的市中心,一个穿着夏季校服的俊俏少年独自坐在街头,也许是因为夏天的夜空有些燥热,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明亮的灯光下,他失神地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走进不远处的一个大型购物超市里。 他上了电梯,电梯旁的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着他清瘦的身影,他走到卫生用品区,看着超市的货架上放置着几百种沐浴露,色彩斑斓,香味四溢,几乎能让人挑花眼睛。 他上前一步,拿起一瓶,打开盖子,轻轻闻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又拿起一瓶,打开盖子,轻轻闻了一下,又放回去。 就这样,他从货架的第一种沐浴露,一直闻着闻着,闻到了货架最后的位置,当他拿起一瓶电视广告中经常出现的沐浴露轻轻一闻后,眼神闪了一下,漂亮的嘴角忽然紧紧地抿起,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道柔和的光线之中,明亮得令人心颤。 房间里,舒雅望随便吃了些东西,躺在床上继续睡觉,蒙眬中听到手机在响,她眯着眼,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按下接听键:“喂。” “在干什么?” 舒雅望翻了一个身,懒懒地说:“睡觉。”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地在笑:“不会吧,这么早就睡?” “没事我挂了。”实在是不爱答理他。 “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呢?” “你有王子病吧?我为什么要对你热情啊?” “雅望啊。”曲蔚然的声音很好听,低低沉沉的,叫她的名字时,总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干吗?” 曲蔚然轻轻地,诱惑地说:“我们来玩一夜情吧。” 舒雅望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气得有点儿发抖,她发誓,这个男人要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话,她一定上去赏他两巴掌,把他那自以为是的笑容打到烂掉! “你……你……你去死!” 舒雅望对着电话吼出她知道的最恶毒的诅咒,气得挂断电话,将手机摔在床上,可恶可恶!该死的!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真龌龊!真龌龊!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龌龊的男人!小天居然还叫他老大!还说他好!还崇拜他! 舒雅望咬着手指气得发抖,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舒雅望打开一看又是曲蔚然,她气得按下接听键后就开始大骂:“你有病啊!你是不是神经病啊!你这么饥渴去酒店找小姐好了!我祝你中头奖!中大奖!” “哇,一句话就能让你生这么大气啊?”曲蔚然在电话那边笑得愉快,“真是纯情。” “曲蔚然!”舒雅望气得大叫。 “雅望啊,你该不会还是处女吧?” “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果然是啊,留给唐小天会很痛哦。” 舒雅望深呼吸了一下,用气得发抖的声音说:“曲蔚然,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小天怎么说也是你战友,对我出手,你还有没有人品有没有道德啊?我对你不屑一顾,你完全入不了我的眼,别说什么一夜情,我看到你就恶心,麻烦你,离我远点。” 舒雅望说完以后,不等他反应,立刻挂了电话,关了手机,她再也不要接到这个男人的电话!真恶心!恶心恶心! 第二天,舒雅望在工地上吃午饭的时候,宵雪问她昨天送她们回家的帅哥是不是曲蔚然,舒雅望一听这个名字就来气:“别和我提这个人,我烦他。” 宵雪奇怪地问:“真的是他?怎么?他惹着你了?” 舒雅望用筷子捅着饭盒里的白菜,把和曲蔚然认识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了她,宵雪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吧,他真这么说?” 舒雅望点头,挑起眉眼问:“贱不贱?” “贱!”宵雪使劲地点点头,扒了一口饭说,“不过,雅望,你千万离他远一点,偷偷告诉你吧,我的一个朋友就是他的情人。” “情人?” 宵雪点头:“我昨天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后来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以前在我朋友家见过他一次。他每个月到我朋友那儿去个两三次,就跟皇帝临幸后宫似的。” 舒雅望不敢相信地问:“不是吧?你朋友怎么这样?世上没男人了吗?” “我朋友怎么了?没遇到曲蔚然之前她比小龙女还清冷高傲呢。” “那怎么被他得手了呢?” “那些情场老手自有一套呗,他追我朋友就花了三个月工夫。” 舒雅望扒了口米饭到嘴里,问:“那交往了多久?” “交往?”宵雪撇撇嘴,“没有交往过呀,他就玩玩的,后来连情人都懒得和我朋友做了,还是我朋友要死要活地缠着他的呢。” “不会吧?”舒雅望连饭都忘记嚼了,一个女人缠着一个男人,只为了保持情人关系?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宵雪将饭盒里的肥肉挑出来,扔到前面的土坑里继续道:“所以说,一个女人一旦身心被一个坏男人拿下,那这辈子就掉坑里去了,外人拉都拉不上来。” 宵雪说完还特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舒雅望使劲摇头:“我才不会被他拿下呢,我一想到他我就恶心。” 宵雪有些同情地看她:“我朋友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舒雅望坚定地说:“我不会答理他的。” “我朋友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我有男朋友。” 宵雪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擦擦嘴巴道:“对他来说,有男朋友的女生更有挑战性,更能激发他的征服欲,你以为他为什么去当兵?就是因为满学校都是想拿刀砍死他的男人。” 舒雅望将筷子丢进饭盒,舔舔嘴唇道:“喂喂,你干吗说得这么可怕?” “提醒你,别步上我朋友的后尘。” “绝对不可能。”舒雅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丝心慌。 这个时候她多想和唐小天通一个电话,哪怕只是发一条短信也好。 就在舒雅望下定决心,坚决不和曲蔚然有任何接触的时候,公司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订货失误,因为这次工程庞大,公司购买了十几万棵不同种类的苗木,到货以后才发现,蜀桧和红叶石楠的数量搞错了,红叶石楠少定了一千棵,而蜀桧却多订了三千棵。 公司程总气得要命,要不是下订单的员工是找关系进去的,他绝对要她好看。苗木基地的人说可以给公司调换,可来回的运货费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林经理打听到前方路段的承包商海德实业订购的苗木还没到,于是和老总提议,将公司多出来的蜀桧转手给海德实业,并请海德实业代他们多订一千棵红叶石楠。 两家公司的老总都是熟人,海德的老总也没有为难,说这事儿好办,你们直接去找项目负责人谈就行。 林经理立刻派舒雅望去海德办理交接事宜,舒雅望本来不想去海德,可林经理却连让她推辞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材料丢给她,催促着她快去。 舒雅望拿着材料站在海德实业的大厦前擦汗,望着三楼的办公室,郁闷地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曲蔚然这家伙,为什么偏偏是海德实业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呢! 真应该强迫宵雪陪她一起来的,舒雅望咬了咬手指,低下头,太阳晒得她有些发晕,但是她就是不想进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舒雅望看着电话里的陌生号码有些无奈地接起:“喂。”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冷笑声:“你还要在楼下站多久?你都不怕中暑吗?” 舒雅望没说话,直接挂上电话,深吸一口气,笔直地走进去,她就不相信,他能有本事把自己吃了? 舒雅望敲响曲蔚然的办公室门,走了进去,她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站在门边说:“曲经理,我想,我的来意您应该知道了吧?” 曲蔚然抬眼,单手扶了一下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白光,他歪着头,不着调地说:“我不知道。” 舒雅望握了一下拳,抬眼望着他的眼睛,不让自己逃避他暧昧的眼神,用很公式化的语气说:“关于我们公司的蜀桧转卖给你们的事情,你们公司老总已经同意了,希望你能签一下移交文件。” 曲蔚然坐在真皮椅上,轻轻地左右旋转着椅子闲闲地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可以打电话求证。” “就算答应了又怎么样?我这边不通过也没用。” “曲蔚然。”舒雅望嫌恶地看着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曲蔚然回望过去,正色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公事公办,我不认为我们公司接收你们的苗木有什么好处。” “你们可以省运费。” “我不会为了省小钱而接收你们的苗木,这里面的潜在风险太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因为买的苗木有问题才转让给我们?” “有没有问题去看看货就知道了。” “你是在拜托我吗?”曲蔚然轻蔑地看着她,“你拜托人的态度有些,啊,不是有些,是非常不好。” 舒雅望气极反笑:“我拜托你?你爱签不签,很了不起吗?” 舒雅望猛地转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得‘砰砰’直响,曲蔚然也没拦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 舒雅望气呼呼地出了海德实业,笔直地走到一处阴凉的地方,打开手机给林经理打电话:“喂,林经理,海德的曲蔚然不签字,他说不要我们的苗木。” “什么,他们老总不是同意了吗?” 舒雅望趁机告状:“他说,他不同意,他们老总同意都没用。” “他不同意你不能求求人家啊?” 舒雅望装得极其委屈地说:“我求了,好话说了一箩筐,他就是不同意。” 林经理一副你真没用的语气道:“你……你回来吧,我等会儿亲自去。” 舒雅望挂了电话,挑挑眉毛,鄙视地回身望了一眼海德的办公楼。 呸,求你?做梦吧! 她就是不做这份工作都不会求他的。 舒雅望回到工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她刚坐下来喝口水,宵雪就非常八卦地凑过来问:“怎么样?他有没有占你便宜?” 舒雅望连连摇头:“没有,我离他十步远呢。” “谁占你便宜啊?”和舒雅望一批进公司的小高好奇地插了一句。 “没,她说笑呢。”舒雅望连忙否认,她可不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被曲蔚然骚扰,况且,今天曲蔚然的态度非常冷淡,语气中还带着轻视。 晚上下班,林经理回来告诉大家,曲蔚然已经签了移交代订的资料,总算是把这次乌龙事件处理掉了,工地办公室里的人都拍马屁地说,还是林经理有本事,一出马就搞定了,就连舒雅望都连连说林经理真厉害! 林经理一高兴,决定组织大家去聚餐,当然是AA制,大家都欣然同意,选了一个离市中心不远的中型饭店,七个人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 舒雅望和宵雪两个女孩负责点菜,其他男生拿了扑克牌开始打起升级起来,林经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出去打了个电话,又笑容满面地进来了。 等了一会儿,菜上齐了,大家收了扑克,坐好,林经理看了看时间说:“等一下,还有人没来。” 宵雪问:“谁啊?” “海德实业的曲经理啊。” “扑——”舒雅望一口水没含住,喷了出来,还好是圆桌,大家坐得都比较远,没有人被她喷到。 只是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她。舒雅望被水呛到,捂着嘴巴,咳了两声,刚准备说我先走了,却硬生生地卡住了,因为她再抬起头来时,姓曲的家伙已经优雅地步进包间,一脸笑容地望着众人。 林经理迎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曲经理你好,你能来真是我的荣幸啊。” 曲蔚然客套地笑:“林经理客气了,您请我吃饭,我怎么会不来呢?” “呵呵呵……” 宵雪偷偷凑到低着头的舒雅望耳边小声说:“他刚刚偷看你了。” “他又偷看你了。” “他又又偷看你了!” “闭嘴!”舒雅望伸手在桌子下面拧了她一下。 宵雪吃痛地“啊”了一声。 林经理拉着曲蔚然坐下,两人亲热地交谈着工程上的合作问题。 只有宵雪靠在舒雅望的肩头,痛苦地说:“天,他坐到你边上了。” 舒雅望又狠狠地拧了她一下,她当她是瞎子啊,她当然看到了,即使她看不见她也感觉到了!舒雅望不得不说,曲蔚然真的很厉害,他居然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让自己时时刻刻注意着他。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他玩味的笑容,他靠近时带起的风声。 舒雅望咬咬嘴唇,有些紧张地理了一下头发,可是这一顿饭吃得极其平静,曲蔚然没有故意找舒雅望说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饭局结束,舒雅望终于松了一口气,林经理兴致很高,提议大家一起去唱歌,舒雅望推辞说她还有事,就不去了。 大家都不同意,小高说:“本来就只有两个女生了,你再不去,我们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玩的啊?” 舒雅望有些为难地笑:“我真的有事。” 说完后,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曲蔚然,他正站在一边看着她笑,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 林经理发话了:“你有什么事啊?集体活动不许不参加,走,别扫兴。” 舒雅望见推脱不掉,只能点头说去,大家又热热闹闹地杀去KTV。 到了KTV,点好酒水,大家开始唱起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曲蔚然又坐到了舒雅望边上。KTV的沙发没有间隔,曲蔚然和她坐得很近,他稍微动一下,肩膀就能碰到她的。舒雅望站起身来,假装走到点歌台点歌,点了好半天后,找了一个离曲蔚然最远的位子坐下。 曲蔚然面色未改,带着淡淡的笑容,靠着沙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悠闲地喝着啤酒。 唱了一会儿,舒雅望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陌生的手机号码,区号是西安的,舒雅望眼睛一亮,立刻拿着电话走出去,连脚步都轻快了一些。包间外面也很吵。舒雅望走进一个没人的包间,关上房门,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门外,欢喜地接起电话:“喂。” “雅望,你今天是不是特别地想我啊?”唐小天在电话那边笑嘻嘻地问。 舒雅望低下头来抿着嘴笑:“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我今天上课的时候一直打喷嚏,还是两个两个地打。” “哈哈,你感冒了吧?” 唐小天很干脆地否认:“没有,我身体好着呢。” 舒雅望笑:“你今天怎么能打电话啊?” “嘿嘿,我在外面站岗呢,就偷偷地借了手机打给你。” “你又在站岗的时候偷偷打电话?小心又被人看见。”上次唐小天就是站岗的时候偷偷给她打电话,结果说得忘记了,没看见巡逻的人过来,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藏手机了,只能使劲地把手机甩到老远的树丛里,然后装作认真站岗的样子,等巡逻的人走了之后,他再跑回去找手机,结果发现手机正好被他丢进臭水沟里去了。 唐小天嘿嘿地笑:“不会,不会,我这次选的位置很好,一来人我就能看见。你在干什么?” 舒雅望老实回答:“我在外面唱歌呢。” 唐小天问:“哦,和谁啊?” 舒雅望得意地问:“干吗,紧张啊?” 唐小天使劲点头:“唔唔,我好紧张,你不可以和别的男人出去唱歌,绝对不可以!” “我就去我就去,我就和一群男人出去唱歌。” 唐小天在电话那头笑,温柔地嘱咐道:“那你玩得高兴点啊,早点回家,别喝酒啊。” 舒雅望有些不满地抱怨:“知道啦,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紧张呢。你真不怕我和人跑了。” 唐小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雅望,我从不担心你会走去更远的地方,看见更美的风景,或是遇上更好的男人。” 舒雅望握着电话,靠着墙壁,静静地听着唐小天说:“因为那是属于你的幸福,只要能让我知道你很好,那我也会很好。” 舒雅望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清秀的脸颊,看不见表情,只听见她对着电话说:“快回来吧,傻子。” “嗯。”唐小天轻声答应。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舒雅望握着有些发烫的手机,有一瞬间的失神,脸上带着轻浅温柔的笑容,打开房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门外的男人深沉地看着她,脸上没有挂上那惯有的笑容。舒雅望想从他身边的缝隙中插过去,可他却侧身挡住,并且向前走了一步。舒雅望被他逼得退回包间里,防备地瞪着他道:“让一下,我要出去。” 曲蔚然低下头来,有些着迷地凑近她说:“你刚才的笑容很漂亮,能再笑一下吗?” 舒雅望又后退一步,僵硬地说:“对着你,我笑不出来。” 曲蔚然问:“很讨厌我吗?” 舒雅望点头:“是啊,非常讨厌。” 曲蔚然状似苦恼地说:“可是怎么办呢?你却让我很着迷。” 他再次靠近她,舒雅望被逼得又后退一步。曲蔚然抬手,忽然将包间的门关上,舒雅望紧张地走上前去拉门,却被他一手抓住,舒雅望抬头瞪着曲蔚然吼:“你干什么!” “让你更讨厌我一点。”他忽然用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低下头就想吻他,忽然下身传来一阵剧痛,手一松,手臂被人紧紧抓住,膝盖一疼,一阵天翻地覆的旋转后,猛地被一个过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舒雅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我警告过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绝对不和你客气。” 说完,舒雅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包间的房门,走了出去。舒雅望好歹是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防身术可没少跟着唐叔叔练,小的时候,唐小天都不一定打得过她。 曲蔚然捂着伤处,躺在地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雅望啊,你真的惹火我了。” 舒雅望气呼呼地走回包间,拿起自己的挎包,和林经理打了声招呼,冷着脸就往外走,大家看她脸色不好,便也没敢强留她。舒雅望走到包间门口,又遇见刚准备进门的曲蔚然,舒雅望狠狠地瞪他一眼,伸手想推开他,可是他居然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外拖,舒雅望使劲地甩他的手,大声叫:“干什么!” “出来,我有话和你说。”曲蔚然一脸霸道,想用蛮力将她拉出去。 舒雅望急了,抓住他的手,低下头来,狠狠咬了上去,曲蔚然吃痛,松开抓住她的手,舒雅望连忙缩回手跑回包间,坐到人多的地方,警惕地望着他。 曲蔚然嘴角还带着优雅的笑容,眼镜片在灯光下闪出一道反光,他抬手轻轻地磨蹭了一下被咬的地方,慢悠悠地找了个离门口最近的沙发坐下,眼神紧紧地盯着舒雅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像是很享受这个猫抓老鼠的游戏。 舒雅望被他盯得有些发慌,别过头去,强迫自己不看他。她知道一会儿散场后曲蔚然一定会找她麻烦,手中紧紧地握着手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她灵光一闪,翻开手机,翻到夏木的手机号码,给他发短信:“夏木,我在钱柜唱歌,喝多了,你叫郑叔叔过来接我好不好?” 没过一会儿,手机震动了起来,舒雅望打开手机一看,只见夏木给她回道:“好。” 啧,连短信都回得这么简单,真不愧是夏木啊。郑叔叔是夏司令的警卫员,夏木来了之后,就被夏司令派去照顾夏木,听说他和唐叔叔一样,是个非常厉害的军人呢。 舒雅望开心地回复:“谢啦,回去给你买糖吃。” 手机那头没回复,舒雅望可以猜到夏木那不屑的表情。发完短信,舒雅望得意地瞟了一眼曲蔚然,白痴,在门口守着她就怕了吗?等郑叔叔来了,他再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抽不死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舒雅望发完短信才二十几分钟,服务员居然就敲门告诉他们时间到了,大家恋恋不舍地放下麦克风,拿起东西往外走,走到楼下,站在门口互相道别。舒雅望趁曲蔚然和林经理握手的时候,非常迅速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还没开口呢,就见曲蔚然很随意地从另外一边坐了进来,望着她玩味地笑着,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跑不掉的。 舒雅望握了下拳头,转身就想下车,可曲蔚然动作更快,伸手就拦住她,按住门把。出租车里的空间很小,舒雅望被困在座位上,她的脸对着车门,背后紧紧地贴着曲蔚然。 舒雅望回过身来使劲推他:“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有话想和你说,你总跑什么。” “我不想和你说,你快下车。”舒雅望急了,对着出租车司机说,“师傅,我先上车的,你快把他赶下去。” 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来看着曲蔚然,曲蔚然笑了一下,用温柔的声音说:“雅望啊,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我以后不这样了。” “你烦不烦哪。”舒雅望大声冲他吼道,“我和你真的不熟。” “你们两个到底走不走啊。”出租车司机不耐烦了,这一对一看就是在吵架的情侣,男的惹女的生气了,女的要走,男的不让。 “你让他下车我就走。”舒雅望着急地叫。 “雅望,别这样。” “你们俩都下车吧,别耽误我做生意。”出租车司机发话赶人了。 舒雅望郁闷地瞪着曲蔚然:“松手,我要下车。” 曲蔚然笑着松开手,舒雅望从出租车里下来,曲蔚然跟在后面,笑容满面地说:“我送你回去。” 舒雅望猛地转过身来,指着他叫:“停,你就站那儿!” 曲蔚然一脸无辜地站在离舒雅望五步远的地方,舒雅望收回手道:“你有什么话就站那里说吧,靠近一步我就走。” “好。”曲蔚然摊摊手,爽快地答应,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靠着路灯说,“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舒雅望冷哼一声,曲蔚然笑,两个路过的女人回头看着曲蔚然的笑容。不得不说,曲蔚然笑起来很迷人,只是,这笑容对舒雅望没用。 他继续说:“我故意让你讨厌的,只有这样你才会对我印象深刻。雅望啊,我很中意你。”他低头笑了一下,“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所以我希望得到你。” 他看着她,一副很深情的样子:“我知道你喜欢小天,可他天天不在你身边,你不觉得很寂寞,很无聊吗?难道你不渴望一个男人拥抱你吗?”曲蔚然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接近她,像是一个诱人堕入地狱的恶魔一样,他靠近舒雅望,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其实,这并不冲突,我可以做你的地下情人,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而且,你说停,我们就停。人生嘛,放开点,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 “雅望啊。”曲蔚然的手缓缓地抚上舒雅望的脸,俊美的脸上带着诱惑的神情,眼睛被遮挡在眼镜片后面,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我会当一个最好的情人,给你最多的疼爱,教会你很多快乐的事。” 舒雅望淡淡地拨开他的手,眼神清澈地回望他:“说完了?” 曲蔚然双手圈住她,调笑地靠近道:“只是说,并不能满足我。” “曲蔚然。”舒雅望伸手挡住他靠近的脸,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也许,在你心里,爱是可以拿来玩的,但是在我心里,爱只有一份,一辈子只能给一个人,我爱小天,并只爱他一个人,他不在我身边,我确实寂寞,可除他之外,任何男人碰我,我只会觉得恶心,特别是你。” 舒雅望说完后,顿了一下,望着他说:“请你找那些想和你玩游戏的人玩,我不想玩,也玩不起,更不是你能玩的。所以,请你放开我。” 舒雅望不动,冷冷地看着曲蔚然,曲蔚然也没动,还是那样将舒雅望圈在怀里。他的眼神闪了一下,忽然扬了扬嘴唇,轻轻地笑:“我不放,就不放,雅望,你越拒绝我,我就越想要征服你。我觉得,我快被你迷得变态了。” “你不是快变态,你是本来就变态。”舒雅望气极了,出拳笔直地打向他的下颚,曲蔚然向后一让躲过,舒雅望抬膝又向他的下体顶去,曲蔚然松开手,挡住她的膝盖,舒雅望伸手一把推开他,借力后退好几步,从人行道退到了马路上。曲蔚然站稳身子,刚想说什么,忽然一脸惊恐地看着舒雅望叫:“小心!” 舒雅望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一辆轿车直直地向她冲来,灯光直直地刺入眼睛。舒雅望张大眼睛,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躲。就在车子快撞上她的时候,一个人影冲出将她猛地推开,伴着刺耳的刹车声,舒雅望跌坐在地上,白色的轿车下,一个人躺在那里,舒雅望有些颤抖地看过去,熟悉的校服,熟悉的身影,舒雅望抬手轻轻捂住嘴唇,不敢将那个名字叫出来。曲蔚然跑过来,伸手想碰碰被撞的男孩,却被跌坐在一旁的舒雅望冲上来一把推开:“别碰他。” 第8章 夏木的告白 夏木咬咬嘴唇,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 “夏……木。”舒雅望双眼通红,颤抖着小声叫他的名字。她想抱住他,却又不敢碰他,只能跪坐在一边,咬着手指,死死地盯着他。心中的恐慌压得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夏木……”舒雅望伸出手,颤抖地覆盖到他冰冷的手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很害怕,很怕他会离开她,很怕她转身的时候,再也看不见他站在安静的角落看着他…… 舒雅望哭了起来:“夏木,夏木。” 一直趴在地上的夏木忽然动了动,然后低着头,慢慢地站起来。 舒雅望含着泪,连忙扶住他,紧张地说:“别动别动,别站起来,有没有哪里痛?” 夏木已经站起来,高瘦的身体微微地弯着,他低着头,长长的刘海盖住眼睛,用手背擦了下有些模糊的眼睛,抬起头来淡淡地说:“没事,没撞着。” 舒雅望张大眼睛,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连忙伸手捂住他的额头,哭道:“笨蛋,流血了!” 夏木愣了愣,看了看手背,手背上全是鲜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跌破了,让视线模糊的东西就是从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夏木别过头,躲开舒雅望的手,自己捂住伤口道:“没事,不疼。” “怎么样?”曲蔚然走到舒雅望边上,关心地问夏木,“还有地方受伤吗?送你去医院吧?” 夏木抬起头,用捂伤口的手一把推开曲蔚然,冷声道:“滚。不许再靠近雅望。” 曲蔚然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愣,过了一会儿,又反问道: “靠近又怎样?” 夏木一脸鲜血,眼色阴沉地盯着他,冷冷地道:“杀了你。” 说完,也不等曲蔚然反应,不顾额头上的伤口,拉着舒雅望就走。 他讨厌这个男人,极度讨厌,他差点害死雅望。 舒雅望任他拉着走,心疼地跟在他边上,望着他的伤口,一直不停地说:“去医院吧,去医院吧夏木,一直流血可怎么行呢。” 夏木捂着伤口,无所谓地说:“没事。” 他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走了几步,打开停在路边的A8L将舒雅望塞了进去,自己也坐到后面,关上门,冷冷地道:“开车,回去。” 舒雅望急忙说:“郑叔叔,先去医院。” “怎么弄的?”郑叔叔一脸严肃。 夏木捂着额头,淡淡道:“没事,别和爷爷说。” 郑叔叔询问地看着舒雅望,舒雅望只是红着眼睛急急地说:“去医院,医院。” 郑叔叔点头,开着车飞快地往医院驶去,夏木的右额头缝了六针,一直弄到大半夜,两人才回到军区大院。 舒雅望不放心,一直将夏木送回房间,还一直内疚地盯着夏木头上的白色纱布,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样子,特别惹人心疼。 “真没事了。”夏木坐在床上无奈地看她,抬手在她的脸上擦了一下,将她刚落下来的泪珠抹去。 “我吓死了。”舒雅望心有余悸地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下次不许你这么做了,我宁愿自己被撞,也不想你受伤。” 夏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抿了抿嘴角。 舒雅望坐到夏木的边上,两个人肩靠肩坐在床上,舒雅望抬眼,望着熟悉的房间,感叹道:“我好久没来你家了。” 夏木低着头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将眼睛盖住,在灯光下留下一片阴影,有一种少年特有的俊美。 舒雅望看着玻璃柜子里的一排排军械模型,一蹦一跳地走过去,拿起一台战斗机放在手上玩把着,轻轻笑道:“你还是这么喜欢玩模型呢。” 夏木抿抿嘴角:“早就不玩了。” “是吗?你小时候很喜欢玩呢。天天就对着模型,和你说话也不理我。”舒雅望歪头笑,“我要是不让你玩,你还会咬我。” 舒雅望扬扬右手,指着手腕上的一圈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牙印道:“看,这里还有你给我的纪念品呢。” 夏木扭过头,好像想到什么,嘴角又轻轻抿起来。舒雅望满眼愉快,又转头看着玻璃柜里的模型,忽然,一道银光闪过,舒雅望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一条漂亮的银色项链被挂在一架虎式坦克的模型上,项链上有两只可爱的接吻鱼。舒雅望好奇地拿起来看:“咦……这项链好漂亮。”总觉得眼熟呢。 夏木看见她拿起的东西,立刻慌张地冲过去想将项链抢回去。 舒雅望将项链往身后一藏,像小时候一样逗弄他:“哇!这么激动干什么?” “哦,我知道了。”舒雅望一边躲避夏木的争抢,一边笑着问:“你该不会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夏木继续伸手过去抢,舒雅望转着圈子,跑来跑去,就是不给她,逗着他说,“嘿嘿,跟姐姐说吧,姐姐很开明的,不会反对你早恋的。” 夏木抢不到项链,有些气恼地说:“不是啦,还给我。” “那就是买来送给喜欢的女生的。”舒雅望在床边停住脚步,一副我了解的样子断定道,“肯定是。” 夏木被说中心思,脸一红,一把冲过去抓住舒雅望的双手,舒雅望没站稳,被他一冲撞,便向后倒去,夏木没放手,跟着舒雅望摔了下去,柔软的床垫带着一丝弹力,两人相叠着倒下去,舒雅望被压倒在床上,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可当她转过脸,看到压在她身上的夏木时,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两人的脸凑得很近,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绕着呼吸,心脏压着心脏,近得让人脸红心跳,气氛很是暧昧。 夏木的眼神幽暗不清,他紧紧地盯着舒雅望看,他的脸也有些红,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着了魔一样,轻轻低下头来。舒雅望愣愣地看着他,感觉嘴唇被轻轻碰了一下,舒雅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夏木很紧张,却没有停下来,又在她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他不会接吻,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是为了控制她的自由,而是不由自主地抓紧,手心满是汗水,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舒雅望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别过头去,躲开夏木的吻,用力推了一下夏木,夏木没动。 “夏木!”舒雅望轻轻地叫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 夏木眼神一闪,将脸埋在她的脖颈,然后轻轻地在她耳边问:“你会不会不理我?” 舒雅望的脸很红,心跳得很快,她有些僵硬地任他压着,轻声说:“不会。” 夏木咬咬嘴唇,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 舒雅望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直接得像是已经无法压抑一般倾泻出来。舒雅望舔舔嘴角,小心地说:“夏木,你那只是依赖。” 夏木将她的脸扳过来,很认真也很固执地看着她说:“不,我喜欢你。” 如果可以,舒雅望真希望自己可以回应他;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给他幸福;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给这个男孩他想要的感情。舒雅望喜欢夏木,喜欢安静的夏木,安静到阴郁的夏木,安静到好像从来不曾幸福过的夏木,她真的希望他能笑一次,哪怕是扯扯嘴角,哪怕是轻轻地扬起,她真的希望他能笑一次。可是……有些事情是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的。 舒雅望垂下眼睛,难过地说:“夏木啊,我只当你是弟弟。” 夏木没说话,只是将舒雅望手中的项链拿出来,然后打开暗扣,将项链戴在舒雅望的脖子上,轻轻地伸手触摸了一下接吻鱼,然后看着她说:“戴着它,好吗?一直戴着。” 那是送给她的项链。三年前,他十四岁,他不懂爱,他只知道,那是她喜欢的项链,于是他便拿着银行卡去买了,那银行卡是母亲留给他的,他从来没有用过。可那天他用了,将项链买回来,想送给她,想看见她对他温柔的笑,想让她开心地抱抱自己。 可……他却没敢送出去,一直没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送,好像送了,就会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一样。 今天,他终于送了,他终于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了,也许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会那么亲切地望着他笑了,可是,他不后悔,他希望她知道,他喜欢她,并且会一直喜欢下去。 “如果你希望的话。”舒雅望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说,“我会一直戴着它。” 夏木的眼神慢慢变暗,他没说话,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舒雅望,他早就知道,可他不想放开她,用力地将舒雅望抱在怀里,将脸埋在她的颈边,眼睛酸酸的,心也酸酸的,他不想放开,不想…… 第二天清晨,舒雅望迷迷糊糊地醒来,转头看着夏木。他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很沉,只是轻轻皱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睡得并不安稳,眼皮下的黑眼圈还是那么重。舒雅望轻轻叹了一口气,夏木紧紧地抱了她一个晚上,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他,像是一个将要被抛弃的孩子,那样用力地抱着,怎么也不愿放开。那样的夏木,让她没有办法强迫他放手,只能任他抱到天亮。 抬手将夏木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拿开,也许是因为睡着了,夏木没有动,舒雅望坐了起来,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口,慢慢地打开房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夏木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安静地睡着。再见,夏木。舒雅望无声地说着,低头走了出去,她没有注意他的双手缓缓地握紧。 从夏木家的别墅出来,又一次回身望向夏木的房间,房间的玻璃窗后面一个身影快速地闪过,舒雅望愣了一下,假装没看见般轻轻低下头来,快步往家里走。 回到家,免不得被臭骂一顿,舒妈骂她彻夜不归,舒雅望解释说自己去照顾受伤的夏木了,舒爸一听夏木受伤,紧张得连忙追问,得知是她连累夏木受伤后,舒爸生气地指着舒雅望说:“下次你再让夏木遇到危险,我就不要你这个女儿了,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不会有下次的。”舒雅望疲惫地点点头,望着怒气冲天的舒爸想,要是他知道夏木喜欢自己,不知道他是会极力阻止,还是会将她立马打包送给夏木呢? 八成是后者吧,老爸这个家伙报恩心切,只要是夏木想要的东西,估计他会眼也不眨地送给他。 舒雅望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总是忍不住抬手抚摩着脖子上的项链,最终忍不住将项链取下来,拿在手中细细地翻看着。银色的项链上,两只胖嘟嘟的接吻鱼幸福地吻在一起。很漂亮的项链,和双鱼座的自己好配。 啊,舒雅望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猛然想起这条项链自己见过,年少时,华丽的商场,绚丽的展示柜,站在玻璃窗外的自己,满脸渴望地望着它,这……这是那条项链吗?原来,他那时,就已经喜欢她了吗?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上脖子上的接吻鱼项链,冰冷的触感和夏木很像。 紧紧握住手中的项链不知如何是好。唉,烦!一个曲蔚然还没解决,又来一个夏木! 舒雅望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紧紧地将脸埋在枕头里,睁着眼睛默默地想,小天啊,小天,你快回来吧,回来吧。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和原来一样一成不变地过着,上班下班回家睡觉,再上班下班回家睡觉。可舒雅望和夏木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夏木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黏着舒雅望了;舒雅望打开家门,再也看不见夏木安静地坐在她房间里写作业;她每次想找人出去玩的时候,手指按到了夏木的号码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有办法拨过去。 即使住在一个大院里,两人也很少遇到,好不容易碰到他一次,舒雅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脸红,有些尴尬地低头,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的时候,夏木已经走出很远了。 舒雅望看着夏木的背影叹气,却不得不接受这些变化。有些人,做不成爱人便再也做不回朋友了。舒雅望遵守着诺言,每天戴着接吻鱼的项链。有的时候,夏木家的车从她面前开过的时候,她总是望着车窗,黑色的车窗里什么也窥视不到,可她就是能感觉到车窗里的那个少年正看着她,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 炎热的夏天很快过去了,舒雅望在工地上非常小心地躲着曲蔚然,生怕自己碰见他,只要看见和曲蔚然身形差不多的人或者听见和曲蔚然差不多的声音,她就会迅速跑开或者躲起来。 宵雪非常鄙视地说:“你看你,都得曲蔚然恐惧症了,有这么可怕吗?” 舒雅望一脸不屑地从藏身的桌子下面往外爬:“我才不是怕他,我是懒得和他啰唆。” 宵雪指着窗外,惊叫一声:“啊,曲蔚然来了!” 舒雅望一听,又立刻缩回桌子下,紧张地说:“千万别让他进来。” 宵雪哈哈大笑:“还说你不怕他。” 舒雅望知道自己被骗了,揉揉鼻子,气呼呼地钻出来,扑向一脸幸灾乐祸的宵雪:“臭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宵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躲着舒雅望的攻击,讨好地将她的包包丢给她道:“哈哈,下班了下班了,别浪费时间打我了。” 舒雅望接过包包,看看时间,确实下班了,扬扬眉,决定放她一马,明天再收拾她:“走,下班。” 两人拎着包包,有说有笑地走出工地,走了一段路后,宵雪忽然非常激动地拉住舒雅望说:“看!看,有帅哥。” 舒雅望立马凑过来看:“哪儿呢?哪儿呢?” “那儿!”宵雪使劲地对着右边使眼色,“看,他好像在对我笑耶!哇,好帅!” 舒雅望眨了下眼,顺着她使眼色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英俊的男子站在马路对面,正望着她浅浅地微笑。舒雅望一愣,忽然惊叫一声,一脸开心地冲过去,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男子满面笑容地接住她,很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回来了,雅望。” 舒雅望紧紧地抱着他宽厚结实的背,使劲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撒着娇说:“我想你了。” 唐小天在她头顶柔软的头发上亲了亲,眼里满是深情:“我也想你。” 宵雪郁闷地垂下肩膀,摇摇头走开,唉,原来是舒雅望的男朋友。那丫头,真是幸福啊!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从她面前驶过,停在紧紧相拥的唐小天和舒雅望面前,轿车的喇叭响了几声,车窗降了下来,曲蔚然从驾驶座上将头伸出窗外道:“小天!好久不见。” 舒雅望一听是曲蔚然,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他,曲蔚然倒是无所谓,还非常贱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睛,气得舒雅望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唐小天牵起舒雅望的手,笑着走上前:“老大,好久不见。” 两人伸手,握拳,拳头和拳头碰了一下,相视一笑,看上去关系真的很不错。 曲蔚然见到唐小天好像很高兴,指指后座道:“走,上车,中午我请。” 舒雅望拉了一下唐小天,丢了一个不要去的眼神给他。 唐小天却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头温柔地说:“没关系的。” 舒雅望抬头看着唐小天,她发现他变得成熟稳重了,随便一句话就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舒雅望点点头,跟着唐小天上车,两人坐在后座。曲蔚然从倒后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俩的手总是紧紧地握着,好像一秒也不愿意分开一样。 舒雅望好像知道曲蔚然在偷看他们,便狠狠地在镜子里瞪了他一眼。曲蔚然挑眉笑笑,一点也不在意地开着车子。 曲蔚然带他们到了一家高级中餐厅,三人落座后,他笑得亲切:“小天喜欢吃辣,这家的菜辣得特地道,你尝尝,一定会喜欢的。” 唐小天笑着道谢,舒雅望不以为然。没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着。 曲蔚然问:“小天还有几年毕业?” 唐小天一边将舒雅望不爱吃的胡萝卜挑出来放到自己碗里,一边笑着答:“还有一年。” “那快了。”曲蔚然轻笑着说,眼神不经意地瞄向舒雅望,只见她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满面笑容地瞅着唐小天。曲蔚然眼睛微微一眯,嘴角现出一丝坏笑,不动声色地用脚在桌子下面一下一下地轻轻蹭着舒雅望的小腿。 舒雅望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将小腿缩回来,一脸怒意地瞪着他,曲蔚然无辜地回看她,又转脸问唐小天:“这次放假回来多久?” “寒假有一个月。”唐小天如实答道,转头望着已经不再吃东西的舒雅望,柔声问,“吃饱了?” 舒雅望点头:“嗯。”不是吃饱了,而是看到某人,吃不下了! “那你先回家吧,我和老大好久没见了,想喝点酒好好聊聊。” 舒雅望不乐意地盯着他。 唐小天温柔地哄她:“去吧,乖啦。” 舒雅望看他坚持,心里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抿了抿嘴唇,听话地点头:“好吧,你去吧。” 唐小天点头。舒雅望拿起外套刚想站起来,却被唐小天一把拉过去。舒雅望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他,唐小天笑着在她唇边亲了一下,然后揉揉她的头发道:“不生气,我很快就去找你,好不好?” 舒雅望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没想到唐小天现在变得这么开放,以前这种在公共场所偷亲的事只有她会干的嘛! 可是……可是现在他却做了!真讨厌!讨厌讨厌!嘻嘻! 舒雅望抿着嘴唇,忍着笑容,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丢下一句:“你快点回来哦。” 说完就一蹦一跳地走了。 唐小天抿着嘴唇笑,目光一直跟着舒雅望,直到她出了门口,坐上出租车,才收回视线。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的笑意。 曲蔚然转着手中的酒杯,浅笑地望着唐小天说:“她挺可爱的。” “是啊。”唐小天笑着低下头。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望着曲蔚然笑说:“老大,我们好久没有比试了,去练练?” 曲蔚然挑挑眉,有些了然,点头答应:“好啊,走!” 曲蔚然带着唐小天来到一个废弃的篮球场,因为天气冷的关系,篮球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唐小天和曲蔚然都脱了外套,天色渐渐暗下来,唐小天看着曲蔚然问:“老大,要我让让你吗?” 曲蔚然冷笑:“小子,长进了啊,这话都说得出口。” 唐小天收起笑容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扬起拳头,一拳就打了过去。曲蔚然没躲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唐小天趁他没站稳,又是一个回旋踢踢了过去,曲蔚然用双臂挡住,却还是被唐小天踢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曲蔚然抖了抖被踢得发麻的手臂说:“啧,越来越厉害了。” 唐小天摇头:“是你退步得太多。” 曲蔚然笑,捏紧拳头攻击过去,一场力量的较量正式展开。唐小天很会打架,曲蔚然也不弱,只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曲蔚然都没赢过唐小天,每次都被他虐得躺在地爬不起来上,可即使这样,曲蔚然还是喜欢和唐小天较量,因为这种大汗淋漓、全身无力的疼痛感,让他感觉痛快,非常痛快。 曲蔚然气喘吁吁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天上微弱的星辰,哈哈大笑:“小天啊,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藏不住心思。” 唐小天流着汗走过去,伸手将倒在地上的曲蔚然拉起来,然后很认真地望着他,冷冷地警告:“老大,世界上的女人很多,你别动我的雅望,不然下次,我真不客气了。” “你这次也没客气啊。”曲蔚然扯了扯嘴角,一阵刺痛。他伸手揉了一下,冷笑道,“四个月,从我和她见面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 曲蔚然想站起来,胸口却疼得动不了。他放弃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唐小天,好笑地说:“我真要想动她,她早就被我吃了,连渣都不剩。” 唐小天捏紧拳头扬了起来,曲蔚然毫不躲闪地继续道:“只是开玩笑而已。” 唐小天的拳头停了下来,拉着他的衣领皱眉说:“玩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雅望很困扰。” 曲蔚然拍开他的手:“你们啊,都太严肃,一个两个都这样,开不得玩笑。” 曲蔚然吃力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无所谓地笑:“人生嘛,本来就是一场游戏。” “曲蔚然!”唐小天冷冷地叫他的名字。 曲蔚然一只手挂在唐小天肩膀上,一只手捂着胸口道:“小天,你把我的肋骨打断了,好疼。” 唐小天伸手扶住他,闷闷地说:“才断了三根而已,很轻了。” “过分啊,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 唐小天很认真地说:“她对我来说不是‘而已’。” “好了,别生气了。”曲蔚然拍拍他的肩膀,玩味地笑,“哥哥只是想试试她是不是值得。” “值得什么?” 曲蔚然低头笑:“值不值得你这么爱她。” 第9章 曲蔚然记忆中的唐小天 那是他和唐小天的第一次见面,他到现在还觉得他的笑容真的很耀眼,闪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值不值得你这么爱她。”曲蔚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好笑地摇头,他居然说出这种谎话。 坐直身体,有些艰难地从床头柜上拿起烟,叼在嘴里点燃,吐出一个烟圈,冷冷地望向窗外,他的思绪慢慢飘远…… 他是一个私生子,从有记忆以来,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每个月只来见他两三次,每次他来,母亲都很高兴,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伺候着他,然后变着法子从他的钱包里将钱弄出来,可当他一走,喝的好茶还没凉透,另外一个男人就会从隔壁的房子里过来,搂着他的情人,数着他留下来的钱,虐待他的儿子。 他从一开始的憎恨,到后来的默然,到最后居然觉得幸灾乐祸。他总是忍不住会想,父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件事呢?等他发现了,那么,那对贱人会父亲被怎么弄死呢? 又或者,其实父亲早就知道,只是无所谓罢了?那么,他要怎么去把那对贱人弄死呢? 想到这儿,他冷酷地笑了笑,又吸了口烟,最后那对贱人还是被他弄得生不如死,那种复仇的快感,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真的很爽,好像压抑多年不能呼吸的人,终于喘出了一口气。 可那之后,他又开始觉得无聊了。他有很多女人,那些女人也许是喜欢他的外形,也许是喜欢他口袋里的钱或身上的名牌,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爱她们,哪怕是喜欢都没有,每次有人和他说爱他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很假,很可笑。 可但凡有女人问他,你爱不爱我的时候,他必定会答,爱啊,很爱。 是的,很爱,很爱和你做爱,只有做的那一刻,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爱罢了。 他爱上的不是在他身下娇喘的女人,而是放纵时那一刹那的高潮。 爱情对他曲蔚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玩笑,这世界上有真爱吗?在这个充满欲望与铜臭味的世界,爱情早就绝种,那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小女生无聊的幻想中罢了。 在当兵之前,他一直这么坚信着。直到他遇见了唐小天。 进军营的第一天,他进宿舍的时候,空荡荡的宿舍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正趴在桌子上埋头写着什么。他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站起身,转过脸来,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爽朗地笑着,一笑起来,脸颊两边有一对深深的小酒窝,让他显得更加英俊。他身上有种阳光的味道,那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味道。 他走过来,伸出手笑:“你好,我是唐小天。” 他握住那个阳光男孩的手笑:“你好,曲蔚然。” 那是他和唐小天的第一次见面,他到现在还觉得他的笑容真的很耀眼,闪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后来,他们睡了上下铺,每天同进同出,同吃同睡,感情想不好,真的很难。 在部队里,刚入伍的新兵都喜欢写信,写信是唯一一个和外界联系的方法。每天晚上,宿舍里的新兵都趴在桌子上写信,写给同学,写给父母,写给老师,把能写的人都写一遍。 老兵们总说,新兵蛋子都这样,过不了三个月,就没人写信了。 老兵们果然言中,三个月后,除了有女朋友的几个人,其他人几乎都不怎么写信了。一来懒得写,二来,写出去的信总是没人回。 老兵们又说,新兵蛋子都这样,过不了半年,女朋友都得跑,绿帽子都得戴。 老兵就是老兵,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半年后,总是有人在再也收不到女朋友的来信后,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可唐小天还是每天都写信,早中晚,一天三封,写完后,在第二天早上出操的时候一起寄出去。他经常取笑他,一个男人哪有这么多废话写,你别叫唐小天了,你就叫唐三封。 唐小天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摸着鼻子轻轻地笑,那笑容很是腼腆。 唐小天收到的信也很固定,每个星期至少有四五封。他有一个抽屉,什么也不放,专门放他宝贝女朋友写来的信,按着顺序,很整齐地叠放在一起。 有一次班长递给曲蔚然一个大信封,让他回宿舍时顺便交给唐小天,他接过信封,掂量了一下,估计里面是本很大的书。看了一眼信封,信封上用黑色水笔写着部队的地址,字很漂亮,信封的最下面,写着,舒雅望。 雅望?他轻念她的名字,美好的愿望吗?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小天,你的信。”他将信丢给坐在窗边的唐小天。 唐小天接住,细心地沿着边角将信封拉开,牛皮纸被他弄得咯咯作响。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偷偷地看向唐小天,只见他从信封里拿出一本素描本,当他翻开第一页,忽然吃了一惊,然后露出灿烂到炫目的笑容。 那时,他忽然有些羡慕,羡慕他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将自己的时时刻刻与她分享;羡慕他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朝朝暮暮地想念;羡慕他有这样一个人,长长久久地等他回去;羡慕他笑容里那浓浓的甜蜜和满满的幸福。 为什么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为什么他有这么多的女朋友,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有动笔写信的冲动?为什么? 从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唐小天的笑容很刺眼,刺得他难受。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真爱,只是,那爱跟他无关。 三年后,当他从移交表上又一次看见那熟悉的字体时,他猛然抬起头,望着站在他眼前的女孩,那是一个说不上美若天仙,但却清秀干净的女孩。 “雅望啊,很高兴见到你。”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激动。 在见到她的这一刻,他忽然想要得到她,不明所以,就是想要。 他说,想要帮他试试她到底值不值得他那么爱他。 他说,他只是开玩笑。 是的,他在说谎,他就是想得到她,得到舒雅望,得到唐小天那么爱的舒雅望。 他不讨厌唐小天,真的不讨厌,甚至很喜欢他,喜欢他的阳光,他的笑容。 可他讨厌爱情,讨厌有人在他面前爱得这么深,这么浓,这么刺眼,这么让他想破坏。 手中的香烟燃到了尽头,他抬手,狠狠地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 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等着吧,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10章 甜蜜爱恋 小的时候,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总是有很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干什么,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很喜欢这样的你,也特别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你那样。 “……honey honey,要对你说声对不起,我总是没时间陪你,honey honey,你是否想亲亲密密,还是喜欢这段距离……” “你再转就飞起来了。”舒妈取笑地望着房间里一边唱一边转着挑衣服的女儿说。 舒雅望笑着选了一件白色的韩版大衣,转了两个圈,转到母亲面前一边扭一边继续一脸深情地唱:“honey honey要对你说声对不起,我总是没时间陪你。” 舒妈摇摇头:“疯了,疯了,这丫头疯了。你家honey在楼下等你呢,快去吧。” 舒雅望穿上外套,唱着歌蹦蹦跳跳地拎着包包一路小跑下楼,舒妈在她身后使劲摇头,有些不舍地道:“在家也留不了两年了,要准备嫁妆喽。” 舒爸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神神道道地说:“又嫁不远,不就隔壁那幢楼。” 舒妈望着楼下,看着女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唐小天怀里一脸幸福地笑着,舒妈的嘴角也跟着扬起笑容,看着唐小天满意地点点头:“别说,唐家的小子真是越大越俊俏,整个大院里也没孩子比得上他。” 舒爸坐在沙发上,抽了口烟说:“胡说,夏木不就比他俊。” 舒妈不高兴了:“你就知道夏木,夏木是你儿子啊?” 舒爸大笑:“好好好,俊,俊,唐小天俊!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瑟。” 舒妈一瞪眼:“我就得瑟,怎么着!你还不许?” 舒爸穿上军装,戴上军帽,瞥她一眼,打开房门道:“你继续得瑟,我上班去了。” “去吧去吧。”舒妈挥手赶他出门,转身又自言自语道,“我去买点好菜,晚上让小天来吃饭。” 舒爸摇摇头带上房门,有些不服地道:“家里两个女人都看走了眼,姓唐的小子有我年轻的时候俊吗?” 站在楼道上想了一会儿,舒爸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上班去也。 舒雅望和唐小天手牵手在大院里走着,冬天的风有些冷,舒雅望为了漂亮,穿了超短裙、棕色皮靴、白色大衣,戴着红色的围巾和手套,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极了。唐小天穿着军绿色的大衣,有些旧旧的牛仔裤,右手牵着舒雅望,左手拎着她的包,一眼温柔与深情。 “你跑步送我上班吗?”舒雅望好笑地摇着他的手问。 “是啊,跑步送你。”唐小天走在前面笑眯眯地回答。 “背我吧,背我吧。”舒雅望放开他的手,有些赖皮地跑到他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扑在他的背上撒娇,“你好久没背我了。” 唐小天摸摸鼻子,低头腼腆地笑笑:“大清早的,好多人呢。” “人多怎么了?人多就不能背了?” 唐小天弯下腰来,舒雅望很开心地跳上去,唐小天很轻松地将她背起来,舒雅望一脸幸福地趴在唐小天背上问:“我有没有变重啊?” 唐小天笑:“不重,你轻得和羽毛一样。” “嘻嘻嘻。”舒雅望在他背上快活地摇晃了几下。 唐小天摇摇头,一脸笑容,他靠着路边走着,不时有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开车的人总会放慢车速,关心地看着他们,可当看到他们一脸幸福甜蜜的笑容时,又纷纷笑着加速离开。 一辆自行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自行车上的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当他骑过去的那一刹那,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他的目光与唐小天的相遇,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他的目光和舒雅望的相遇,依旧冷冷的,不喜不怒。 只一眼,他便转头离开,车速未减。 唐小天有些奇怪地问:“刚才过去的是夏木吧。” “嗯。”舒雅望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夏木的背影,真是,这么冷的天,骑什么自行车呀。 “他终于发展到连你也不答理的地步了?” 舒雅望没说话,抬手忍不住摸上脖子,项链好像捂不热一样,总是冰冷地贴着皮肤,就像是夏木的目光。 唐小天看舒雅望一脸郁闷,安慰地说:“估计是青春期到了,叛逆吧。” 舒雅望轻笑:“估计是。” 唐小天将舒雅望放下来,温和地说:“我去开车过来,你等我一下。” “嗯。”舒雅望点点头,望着他走进车库,开出一辆熟悉的越野车在她面前停下。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舒雅望钻了上去,东摸西摸了一阵后,一脸惊奇地问:“小天,你爸居然会把车给你开。” 唐小天打着方向盘笑:“我爸买了新车,这辆淘汰给我了。” “不是淘汰的问题啊,以前你爸连自行车都不给你骑,天天叫你跑步上学,现在居然把车给你开。”舒雅望靠着车壁望着唐小天笑,“这只证明了一点。” “证明什么?” 舒雅望伸手,在唐小天硬硬的短发上摸摸,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说:“小天啊,你终于长大了。” “别淘气。”唐小天甩甩头,想将舒雅望的手甩下来,可舒雅望像是喜欢上了那板寸短发硬硬的刺感,使劲在上面摸着。 唐小天无奈地说:“雅望,男人的头摸不得。” 舒雅望贱贱地靠过去说:“女人的腰也摸不得,你能保证以后不摸我的腰?” 唐小天舔舔嘴唇,抿着嘴笑,脸上露出一对迷人的小酒窝:“这怎么一样呢?” 舒雅望狡辩道:“怎么不一样?以后我的腰只给你摸,你的头也只给我摸,这不就一样了吗?” 唐小天摸摸鼻子,无奈又好笑地低头一笑,望着舒雅望,抬手拿下她的手,握在手中:“好好好,你摸吧摸吧,以后都只给你摸。” 舒雅望单手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着。 唐小天想着舒雅望刚才的话,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深深的酒窝,腼腆的笑容,迷人的阳光,让舒雅望忍不住靠近他说:“小天,小天,你笑起来真好看。” 唐小天眼睛亮亮的,转头看着她,挑挑眉很严肃地说:“你再这么下去,我就不送你去上班了。” “你想干吗?造反吗?” “押你回家。”唐小天瞥了她一眼,继续说,“然后……” 舒雅望有些脸红心跳地问:“然后什么?” “然后……然后再也不让你出来了。” 舒雅望捂着嘴巴道:“哇!你居然有这种变态的想法。” 唐小天面色一红,有些囧:“呃……” 舒雅望将脸埋在手臂里,一副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闷闷地说:“可是我居然觉得你这个变态想法让人很心动。” 说完,她转过脸,偷偷透过指缝瞅着他。 唐小天被她这一眼瞅得心跳立马和打鼓一样怦怦跳起来,两人的脸上都有些红红的,车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暧昧。 唐小天将方向盘猛地一打,刹车一踩,车子靠边停下,舒雅望扶着扶手,诧异地看着唐小天。 唐小天舔舔嘴角,有些紧张地说:“雅望,要不你今天别上班了吧。” 舒雅望摸摸鼻子道:“好像不行耶。” 唐小天红了脸,很是失望地瞅着她。 舒雅望一脸为难地道:“单位好多事等着我做呢。” “哦。”唐小天抿了抿嘴巴,继续开车,舒雅望打开车子里的收音机,音乐从音响里流淌出来,舒雅望跟着调子很开心地唱:“天空总是蓝蓝的,心情总是快乐的,知道我在你心里,哦哦,拉拉拉拉拉……” 唐小天脸上又露出笑容,脚跟着调子打着节拍,偶尔也跟着哼两句,心情又跟着飞扬起来,望着远处的天空,真的觉得天好蓝好蓝,空气好新鲜好新鲜,舒雅望好可爱好可爱。 车子开到公司楼下,缓缓停下,舒雅望打开窗户,抬头望着自己工作的写字楼说:“啊啊,真不想上班啊。” 唐小天很顺地接口:“那别去啦。” 舒雅望笑笑,望着车窗外说:“工作很累,又很枯燥,可是呢,一直做着做着,渐渐地我又发现,工作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小天,你知道那棵叫什么树吗?” 舒雅望指着马路绿化带上的一棵绿色的像是小松树的苗木问。唐小天摇摇头。 “那是龙柏。”舒雅望指着绿化带上别的苗木一一介绍道,“冬青,紫薇,五角枫,那边的是最常见的蜀桧和红叶石楠……” 舒雅望低头笑:“原来我也和你一样,一种也不认识,可到这里上班之后,每种我都认识了,还知道怎么用它们装扮我们的城市,怎么用它们保护我们的环境,很厉害是不是?” 舒雅望拉过唐小天的手,放在手中轻轻玩把着:“小的时候,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总是有很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干什么,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很喜欢这样的你,也特别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你那样。” 唐小天深深地看着她,反握住她的手。 舒雅望笑了一下,抿抿嘴唇继续道:“我啊,很喜欢这份工作呢。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用自己的设计,建造一个像天堂一样美丽的地方。”舒雅望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很梦幻很不切实际的梦想?” “不。”唐小天伸手搂住舒雅望,下巴轻轻地靠在她的头顶,手指轻轻地揉着她柔顺的长发,用好听的声音说,“这是很棒的梦想。加油,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嗯。到时候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看。”舒雅望低下头来,笑得温柔,轻轻地道,“因为,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天堂。” “有你的地方,才是天堂。”唐小天轻轻地念着这句话,一边开车,一边摸着嘴唇傻傻地笑。 想着想着抿抿嘴唇,又忍不住笑出来。车内还不停地循环放着舒雅望刚才放的歌,他望着窗外,忽然觉得车子里的空调好热,按开窗户,冰冷的空气灌进车内,他还是一点也不觉得冷。风将他的衣领吹得上下翻飞,唐小天抿着嘴唇,一边笑着一边开着车,开着开着,忽然掉转车头,原路返回,回到舒雅望公司的楼下,坐在车子里,抬头望着舒雅望的办公室。他知道他看不见她,可他就是不想走,就是想待在离她比较近的地方。 他可以想象她低头认真画图的样子,他可以想象她抱着资料在办公室行走的样子,他可以想象她捧着马克杯,坐在转椅上,摇摇晃晃喝水的样子,他可以想象她微笑着和同事说话的样子。 他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时间漫长,好像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她,也是一种幸福。 就在这时,唐小天看见舒雅望急急忙忙地从办公楼里冲出来,跑到马路边准备打出租车。 唐小天将头伸出车外叫她:“雅望。” 舒雅望回过头来,先有些惊讶,然后快步跑过来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唐小天有些窘迫地道:“我……我刚才掉东西了,回来找找。” “开车还能掉东西啊。” 唐小天嘟囔着点头,然后问:“你干吗呢?” “啊!对。”舒雅望连忙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道,“走,送我去市一中。” 唐小天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怎么了?” 舒雅望一脸气愤地说:“夏木的老师打电话来,说他在学校和人打架。” 唐小天看了一眼气到冒火的舒雅望接口道:“夏木这孩子的性格是不讨喜,容易招人排挤。” 舒雅望扬扬拳头说:“不讨喜?怎么不讨喜了?” 唐小天点头:“唔……不,我觉得挺可爱的。” 车子很快就开到市一中,舒雅望下了车,看着熟悉的校园,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好像完全没有变化一样,花圃里的花好像也还是年少时开的那一朵。舒雅望看着学校门口的道路,感叹地说:“好像昨天还骑车上学一样。” “是啊。”唐小天站在她边上,和她看着同样的方向,他还清楚地记得上学路上那暗暗的天色,冷冷的寒风,以及装在书包里暖暖的豆浆。 唐小天道:“不知道高老师还在不在学校。” “还在,上次张靖宇还见着了呢。” “是吗?” 舒雅望看着唐小天一脸想去见导师的样子,伸手推他一把道:“你去见见呗,我先去看看夏木,一会儿去找你。” 唐小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舒雅望朝唐小天挥挥手,快步走到高二教学楼,熟悉的地形让她一下就找到老师的办公室。 敲门走进去,只见右边坐着三个像是家长一样的妇女,中间有一个年轻的老师坐在那儿,左边站着夏木和三个男孩,舒雅望的目光在夏木身上定住,只见夏木嘴角破了,眼角发紫,白色的羽绒服上全是黑黑的污渍。 舒雅望越看越气,脸色冷了下来。简直不可原谅,夏木可是他们舒家捧在手里的宝贝,别说打了,她就是大声和他说话,舒爸都会给她“板栗”吃! 可是在学校,居然有人敢把他这张俊美的脸打得青青紫紫的! 年轻的女老师走过来问:“你是夏木的?” 舒雅望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帮夏木将脸上的泥土擦掉,一边答道:“我是他姐姐。”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夏木冷着脸将头别了过去,不让她擦。 舒雅望生气地将他的头又转过来:“别动!” 看着嘴角上青掉的一大块,舒雅望怒了,转头瞪着那三个男孩。老师伸出手指拍了拍她的肩:“那个……夏小姐。” 舒雅望回头瞪眼:“我姓舒。” “那个……舒小姐,我想,你误会了。”老师弱弱地笑道,“我叫您来,不是因为他们打了夏木,而是因为,夏木打了他们。” 老师刚说完,就见三个家长站出来,掀开自己孩子的衣服给舒雅望看:“你看你弟弟把我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你看看,我家儿子脑袋都给打破了。” “你看我家孩子,骨头都断了!” “笑话,”舒雅望眼一抬,拉过夏木说,“我弟弟的脸也给打花了啊。” 舒雅望怒指着他们的手还在空中,一脸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四个少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少年叫道:“明明是他打了我们,我们也受伤了,还伤得更重。” 年轻女老师对着手指,呵呵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老师误会你们了。” “你们有受伤吗?”舒雅望对着他们上看看下看看,根本没事嘛。 那个帅气的少年脱着衣服叫:“给她看!” 于是两个男生开始脱上衣,一个男生开始脱裤子,年轻女老师脸红地站在一边说:“他们真的伤得比较重。” “是吗?”舒雅望双手环胸,一脸淡定地继续看着三个少年脱衣服,“给我看呀。” 三个少年手一直没停,眼见那个帅气的少年就要把上衣脱光,舒雅望眼前忽然一黑,一只手挡住她的视线,夏木在她身后低声说:“是我打他们。” “好,他承认了。”帅气少年叫道,“老师,你就知道偏爱夏木,一看他受伤就说是我们打他。” 年轻女老师一副我错了的表情,傻傻地笑:“因为他伤在脸上啊。” 帅气少年气呼呼地说:“他最阴险了,专挑看不见的地方打!” 舒雅望把夏木的手握在手里,在心里暗笑,是你们自己笨,还怪夏木聪明?打人不打脸的道理也不懂? “那个……夏小姐。” “我姓舒。”这老师看着怎么这么笨啊。 “啊,抱歉,舒小姐。”老师抱歉地笑笑,“那个……夏木同学打人,按照校规……” 舒雅望一摆手:“打人?他们四个人,夏木一个人,怎么看也是夏木吃亏,我都不计较他们以多欺少了,老师还想处罚我们夏木?要处罚也是五个人一起处罚才对吧?” “对……应该一起处罚。” “老师!”四个男生一起吼,“为什么处罚我们?” 可怜的老师无措地对手指:“因为你们打架……” “老师,你刚大学毕业吧?”舒雅望肯定地问。 “对啊。” 舒雅望叹气,拉着年轻老师走到一边,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半天,只见老师的表情先是惊讶后是难过,最后两只眼睛红红的,眼泪都要掉出来的样子。 “我这样说,你懂的吧?” 老师点点头,一脸同情地望着夏木说:“夏木啊,你先回家吧,要好好听你姐姐的话哦。” 夏木皱眉望着舒雅望,舒雅望对他眨眨眼睛。 帅气的少年大叫:“老师!” “乖啦,乖啦,老师请你们吃午饭好不好?” “不行!” 舒雅望不管身后四个少年不满的大叫声,拽着夏木走出办公室。 舒雅望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老师笑:“你们老师挺可爱的嘛。” 夏木冷淡地接口道:“傻傻的。” 舒雅望使劲点头笑道:“哈哈,我也觉得。” 夏木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跟在舒雅望后面走,走了一会儿,到了楼下,他忽然停住问:“你和老师说了什么?” 舒雅望停住脚步,转身望着他笑:“就编了个身世凄惨的少年处处被人欺负却又自强不息的故事给她听啊,没想到她真的相信了!” 夏木瞥了她一眼道:“你就会欺负老实人。” 舒雅望看着他不说话。 夏木扭过头问:“看什么?” 舒雅望笑:“你终于和我讲话啦。” 夏木哼了一声,低头道:“明明是你不理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舒雅望委屈。 夏木点头:“你是没时间理我。” 舒雅望挑眉笑道:“哈,原来是吃醋了。” 夏木瞪她一眼,快步往学校门口走。 舒雅望追了过去,笑嘻嘻地跟在后面说:“抱歉啊,我心有所属啦,不能答应你啦。你要是喜欢姐姐型的,我觉得你的老师很不错啊,又可爱又好骗,长得也很好看嘛……” 夏木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舒雅望。 舒雅望被他的目光冻住,舔舔嘴角讷讷地闭上嘴。 夏木双手紧紧握拳,盯着她说:“舒雅望,你比我们老师还白痴。” 舒雅望瞬间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般,泄气地垂下双肩。夏木看着她,刚想再说什么,可眼角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人影,硬生生地扭过头。 唐小天笑着走过来问:“没事吧,夏木?” 夏木摇摇头,冷声道:“没事。” 唐小天看了一眼夏木脸上的伤道:“打架我最拿手,回去教你几招。” 夏木抬头淡漠地看着他:“你认为我需要吗?” “……”唐小天有些尴尬,一阵无语。 夏木确实不需要他教,光是他爷爷的警卫员就有好几个是一等一的高手。 舒雅望皱眉:“夏木。” 夏木没看她,直接转身走了。 舒雅望看着他的背影叹气,唐小天无奈地笑笑:“他还是那么讨厌我。” 舒雅望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点头:“确实不是很喜欢你。” 唐小天为难地笑笑:“可是你爸爸喜欢他。” 舒雅望点头:“那是相当喜欢,比喜欢我还喜欢。” 唐小天将手插进口袋,浅笑地继续说:“你也喜欢他。” 舒雅望呆住。 唐小天低头笑:“所以我也得喜欢。” 舒雅望愣了愣,伸手牵住唐小天的手,靠近他说:“啊,真是好姐夫啊。”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有唐小天在的日子,舒雅望总觉得生活像是跳跃的音符一般快乐地前进着,上班,下班,和朋友聚会,两人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其中最羡慕的就是宵雪和张靖宇。张靖宇每天哀怨地瞪着唐小天,说他不够兄弟,都幸福几十年了还想不到给兄弟介绍个女朋友;而宵雪每天看见唐小天无比殷勤地接送,就会一脸哀怨地盯着舒雅望。 舒雅望觉得这两个家伙每天在身边转得烦人,干脆就介绍两人认识,想把他们凑成一对算了,可没想到,这两人还真看对眼了,用宵雪的那句话说就是:“在我见到他的那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用张靖宇的话说就是:“丫啊丫的!终于啊!” 这两人肉麻起来那就和演电视一样,张靖宇每天带着一朵玫瑰等在宵雪公司楼下,每每碰见来接舒雅望的唐小天,就会得瑟地走过去:“兄弟,今天来得真早啊。” 唐小天看着他那春风得意的样子,总是忍不住笑着点头:“你也不晚。” 然后两个大男人就会靠着唐小天的吉普车,吹着冷风,抽着烟,聊着家国天下,等着女朋友下班。 舒雅望每次看见这情景,总是忍不住想大笑一番。 张靖宇就会敲她的脑袋,瞪着她问:“笑什么笑。” 舒雅望继续笑:“你拿着玫瑰的样子,是多么可笑。” 张靖宇不理会她的取笑,拿着玫瑰飘到宵雪面前将花奉上,宵雪总是扭一下,很不好意思地将花接过,小声说:“下次别带花来了,怪难为情的。” “不!”张靖宇一脸坚持地说,“我要送,每天一朵,送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 宵雪感动地望他:“靖宇。” 张静宇深情地回望:“小雪。” 然后两人用力地深情拥抱在一起,还使劲摆啊摆的。 舒雅望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摇摇头拉着唐小天道:“我们走,让他们继续演电视。” 唐小天总是笑着点头:“蛮好的,蛮好。” 舒雅望见他笑,忍不住也回头看一眼,只见张靖宇贼兮兮地对着她比了一个V字,一脸幸福的贱样。 舒雅望轻笑道:“看他那得意样儿,回头找他要媒人红包去。” 唐小天笑着点头,牵着舒雅望的手,两人坐进了车里。唐小天没有马上开车,他将右手伸进口袋里,抿了下嘴唇,有些紧张地说:“今年春节,我想我们两家合在一起吃年夜饭,也好让我们父母都见一见。” 舒雅望不解地转头看他: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见吗?” 两家住得这么近,舒妈妈和唐妈妈经常一起去买菜逛街,舒爸爸和唐爸爸天天在军部见面。 唐小天摸摸鼻子说:“确实一直在见,只是这次我想他们见得隆重点。你懂我的意思吧?” 舒雅望眼神一闪,笑得有些贼:“我不懂。” 唐小天腼腆地咬着嘴唇笑:“你就装好了。” “我真不懂。”说完还很用力地看他一眼,表示她真的真的不懂。 唐小天瞪她一眼,伸出左手抓过舒雅望的左手,将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拿出来。舒雅望盯着他看,只见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将一枚戒指轻轻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白金的戒指触碰着皮肤,一点一点地套下去,微微的凉意让舒雅望的心有些颤抖,当戒指完全套下去之后,他凑过来,浅浅地吻着她,舒雅望没动,静静地闭上眼睛,手和他的手紧紧交握着,感觉着他的气息,感觉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轻轻辗转,这是一个很美妙的吻,没有过多情欲,像是誓言一般,温柔地,亲昵地,印在一起。 一路上,舒雅望都将戴着戒指的手放在窗边,看着火红的夕阳照在戒指上,戒指上的小钻石闪着耀眼的十字光芒,舒雅望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直到笑容不能再扩大之后,又使劲地将笑容收回去,然后又一点一点地翘起…… 春节除夕夜,两家人在S市的顶级饭店开了个包厢,一起吃了年夜饭,对于舒雅望和唐小天的事,两家人也是乐见其成,婚就这么订了下来。 唐妈妈连日子都选好了,就在舒雅望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她说那天是黄道吉日,最宜嫁娶。 舒雅望偷偷在桌子下面牵了唐小天的手,唐小天紧紧地握了握她,她低头轻笑,一脸娴静温雅。 那之后,没到情人节,唐小天就开学了,唐小天托张靖宇送了舒雅望一大把玫瑰和巧克力,张靖宇在电话里得意地笑:“我多拉风啊,一手一把玫瑰等在写字楼下面,左边一个美女接过花笑得和花一样美,右边一个美女接过花也笑得和花一样美,你都不知道,路边的那些光棍多忌妒我。” 唐小天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然后说了声:“谢谢。” 张靖宇收回那不着四六的调调,用很正经的语气道:“客气个毛啊。” 过了一会,张靖宇又说:“小天,我特喜欢你和雅望在一起,光在一边看着就觉得很幸福。” 唐小天笑:“你现在不也很幸福嘛。” “那是,我家小雪可比雅望温柔可爱多了……” 唐小天抬头,望着夜空,微笑着听着张靖宇的絮絮叨叨。 日子平静如水地过着,唐小天还是一天一封信,舒雅望也总是在办公闲暇的时候给他回信,偶尔一个电话,说上多久都舍不得挂。 两人都等待着,能长相厮守的那天…… 年后,公司承接的公路绿化工程结束,程总和几家承包商的老总们在S市的大酒楼办了一个竣工酒会,程总很大方地在办公室说:“大家都可以带伴儿来啊,都辛苦了,好好吃,好好玩。” 宵雪给张靖宇打了电话,让他过来玩,张靖宇在电话里满口答应。 宵雪挂了电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舒雅望:“雅望,你要不要叫个朋友来啊?我们辛苦了这么久,老板好不容易请吃一次饭,怎么也得吃回来啊。” 舒雅望转了转手中的画笔点头:“说得对,不能吃亏了。” 可是叫谁呢? 舒雅望翻了翻电话本,这才发现,自己的朋友真是少得可怜,在手机里翻了两三遍,还是找不到一个能和她一起去酒会的人。 她合上手机,嘟着嘴趴在桌子上郁闷,过了一会儿,又翻开手机,翻到电话簿,看着夏木的号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右手忍不住摸上脖子上的项链,咬牙拨通了他的号码。 手机响了很多下都没人接听。 没带手机吗?还是……不想接? 舒雅望又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手机盖合上。 算了,自己去吧。 她一个人也是很能吃的。 专挑贵的吃! 公司酒会七点开始,舒雅望在公司待到六点,就和宵雪一起坐了张靖宇的车子过去,今天张靖宇居然还穿上了合身的白色西装。男人穿西装,就像女人穿超短裙一样,总是吸引着异性的眼球,张靖宇本来就不丑,加上一米八的个子,收起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居然有一种成熟稳重的味道。 舒雅望瞅了瞅他取笑道:“怎么打扮得和新郎一样?” 张靖宇臭屁地摸摸头发:“帅吧?” 宵雪在一边使劲地点头:“嗯!嗯!帅!” 舒雅望嗤笑:“够衰。” 张靖宇伸手敲她,舒雅望笑着躲过,三人玩闹着进了酒店。酒会在二楼,是自助餐式的,一边是各种美食的选餐区,一边是用长桌拼起来的一排排就餐区。餐厅里放着熟悉的流行歌曲,舒雅望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人端着盘子在吃东西了。 “快走,快走,不然好吃的都给挑完了。”宵雪连忙选了一个位子将包放下,一边拉着张靖宇,一边回头道: “雅望,你看东西,我们去给你端好吃的回来。” 舒雅望点点头,选了一个位子坐下,没过一会儿,他们两人就一人端着两大盘子吃的回来了,宵雪一边坐下一边使唤张靖宇去把饮料端来,张靖宇好脾气地将东西放下,又回去端饮料。就在这时,右边的十几桌人纷纷站起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海德实业的老总带着曲蔚然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海德实业的老总一边往前走,一边对着自己的员工说:“都坐,坐下吃。” 宵雪夹了一根凉拌海蜇一边吃着一边凑近舒雅望说:“啧,曲蔚然这个私生子终于要转正了。” 舒雅望问:“私生子?” 宵雪小声说:“对啊,我听海德实业的人说啊,他们老总本来还有一个大老婆生的儿子,两年前跑去登山探险,结果在雪山上……后来曲蔚然就出现了,直升为他们项目部总经理。” “哦。”舒雅望点头,怪不得他刚毕业就升得这么快,“这样啊,姓曲的运气还真好。” 宵雪点头:“是啊,海德实业好歹也有几十亿资产啊,就这么便宜他了。” 舒雅望抬头看了一眼曲蔚然,今天的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金色的领带,无框眼镜架在挺俊的鼻梁上,那双总是带着玩味笑容的眼睛被镜片挡住,一脸温柔的笑容让人顿生好感,若不知道他本性的女孩,定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曲蔚然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舒雅望,他望着她微微颔首微笑,优雅得像个贵族。 舒雅望别过脸不看他,忍不住骂道:“斯文败类。” 张靖宇刚好端着三杯饮料回来,一脸无辜地问:“你干吗又骂我?” 舒雅望无语地看他:“你也太对号入座了吧。” 宵雪捂着嘴笑:“确实是斯文败类,他前阵子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打得住院,听说肋骨断了好几根呢。” “哦?真的吗?”舒雅望开心地问。 “是啊。” “你们在说谁啊?”一直不能进入状况的张靖宇插话问。 “他。”宵雪指了指曲蔚然。 张靖宇回头一瞟,一脸了然:“哦,他哦!” 舒雅望问:“你认识?” 张靖宇神秘兮兮地笑道:“见过一次。” 舒雅望问:“什么时候?” 张靖宇摇着手指道:“秘密啊秘密。” 宵雪敲了一下桌子:“说。”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张靖宇脱了西装外套,将白衬衫的袖子挽了挽,又变得和平时一样,他一边吃一边说,“就是好久之前的一天晚上,是几号来着?忘记了,反正那天晚上我和兄弟们唱完歌出来,就看见那男人在骚扰雅望,我刚想上去帮忙来着,夏木那小子就来了,然后你们走了以后,我就见这男的还一副意犹未尽想继续纠缠的样子,我那天正好喝多了,就叫兄弟们上去揍他,结果被他揍了。” 张靖宇说着,郁闷地瞪眼,宵雪问:“你们几个人啊?” 张靖宇伸出五根手指:“三男两女。那两个女的太不够意思了,见我们被揍了,还一副他好帅的样子。我那两个兄弟当天晚上就和她们分手了。” 舒雅望鄙视道:“真没用。” 张靖宇辩驳道:“人家可是当兵练过的,我们普通人本来就不是对手,早知道我也和小天去当兵了,男人就是该当兵。” 宵雪问:“后来呢?” 张靖宇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后来我就告诉小天了。” 说完用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看她们俩,宵雪和舒雅望点点头,都明白了曲蔚然那几根肋骨是怎么断的了。 舒雅望又看了一眼曲蔚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怪不得小天在的那些日子,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三人又继续聊着,宵雪忽然指着对面那桌女孩的酒杯问:“她喝的什么?” 张靖宇瞟了一眼道:“香槟。” “我也要。” “雅望要吗?” “要。” 张靖宇又站起来,走到选餐区,曲蔚然也站在拿香槟的餐桌前。餐桌上的香槟被人拿得只剩下五杯,曲蔚然让到一边,微笑着说:“你先请。” 张靖宇瞟他一眼,也不客气,端了两杯香槟就走,却没有注意到,曲蔚然低头的瞬间,嘴角扬起的邪恶笑容。 张靖宇回到座位上,宵雪捧过杯子喝了好几大口,笑容满面地道:“好喝,比果汁好喝。” 张靖宇连忙拉住她的手道:“香槟不能喝这么猛,要醉的。” 宵雪眯着眼看他:“那就醉好了。” 张靖宇如此厚脸皮的人脸居然刷刷地红了:“小雪!” “靖宇!” 两人抱抱抱,使劲抱…… 这两人真是肉麻,舒雅望摇摇头,站起身来,受不了地道:“我去拿点吃的,你们继续演电视。” 她拿了个干净的碟子,悠闲地走在就餐区,看着一排排食物,忽然不知道要吃什么好,扫视了一番,目光被不远处的蛋挞吸引住,金黄酥脆的模样,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舒雅望走过去,刚准备拿去菜夹,夹子就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拿起,舒雅望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优雅地低着头,温温笑着,很绅士地夹起一个蛋挞放在舒雅望的盘子里:“请用。” 舒雅望一愣,僵硬地点点头:“谢谢。” 道完谢,舒雅望郁闷地咬了下唇,真是恨死了从小养成的礼貌习惯。 曲蔚然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看着舒雅望像是见到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问:“最近过得好吗?” 舒雅望道:“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非常好。” 曲蔚然调笑道:“你是在提醒我去找你吗?” “你!”舒雅望狠狠地瞪他一眼。 “可是怎么办呢?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曲蔚然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玩味的笑容。 “我听到你这句话,简直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开心。” 曲蔚然低头笑,余光不经意地看见了她无名指上的钻戒,阴暗的眼神在眼镜背后闪了闪,再抬头,又笑得一脸温雅:“很漂亮的戒指,小天送的吗?” 舒雅望点头:“对啊,我们订婚了。” 曲蔚然眯起眼睛,祝福道:“恭喜你们。” “谢谢。”舒雅望礼貌地点了下头,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可她走了两步,似乎听见曲蔚然在她身后说了一句什么。 舒雅望还没回到座位上,就见张靖宇正扶着宵雪,舒雅望走过去问:“怎么了?” 张靖宇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醉了。” “哦!”舒雅望贱贱地笑了一下,挑挑眉。 张靖宇不理她,揉揉鼻子问:“那我先送她回去了,一会儿要我来接你吗?” 舒雅望轻笑着摇摇头:“不用啦,你好好照顾她吧。” 张靖宇使劲点点头:“那我走了,你早点回去,真是的,什么酒量,一杯就醉,真是的,真是的……” 舒雅望鄙视地摇摇头道:“快把你那一摇一摇的狼尾巴收起来吧,真是看不下去了。” 张靖宇嘿嘿地傻笑两声,背着宵雪走了。 舒雅望一个人回到座位上,望着一桌子没吃完的食物,挑挑眉,拿起叉子开吃,不时有同事带着朋友过来和她打招呼,舒雅望对他们点头微笑,轻轻碰杯,喝着手里的香槟,她并不觉得香槟能有多醉人,喝起来比果汁还美味,宵雪那是典型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八点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是夏木。舒雅望接起来。 夏木在电话里问:“你找我?” “嗯,本来想晚上叫你一起吃饭的,不过……”看了一眼桌上的冷饭残羹,舒雅望笑道,“现在已经吃完了。” “哦。”夏木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他问,“我让郑叔去接你?” 舒雅望摇头:“不用了,时间还早,我自己回去。” “嗯。”夏木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舒雅望等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挂了。” 夏木没说话,在电话那头沉默着。舒雅望等了一会儿,正想挂电话,却忽然听见他说:“雅望,我想你。” 舒雅望的心微微一颤,握紧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地问:“我们,我们不是经常见面吗?” 夏木说:“那不一样。” “夏木?” “我觉得你离我好远,真的好远。”夏木的语调还是那样淡淡的,只是,舒雅望从这淡淡的声音里,好像看见了他在他的小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夜色正浓,他坐在床上,单手松松地抱着膝盖,靠着墙壁,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空洞的眼睛,手机微弱的灯光让他那张精致的脸更加幽暗。 舒雅望低下头来,抿了抿嘴唇,鼻子有些发酸,她紧紧皱眉,然后说:“是的,我们离得很远。”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舒雅望说:“夏木啊,别再想着我了,没可能的。” 舒雅望轻轻将手机合上,端起桌上的香槟,仰头,一口饮尽,心里微微有些抽痛, 有些事,她刻意不去想起,有些事,她刻意让自己忘记,让自己淡化,比如那个夜晚,那个紧紧的拥抱,那个不愿意放手的孩子,那些深深的爱语,那些不小心也不该发生的事,她用力去忘,于是她就好像真的忘了一样。 好像只要忘了,他们就能回到原来的位置,好像忘了,他就不曾喜欢过她。 很多年前,当父亲痛心地告诉她夏木的故事后,她就决定要好好照顾他;很多年前,当夏木对她说“我爸爸也经常说我是他的骄傲,我妈妈也经常为我哭泣”的时候,她就决定,她要当他的亲人,给他最多的疼爱。 可是……最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她必须得伤害他呢? 舒雅望呆呆地在位子上坐着,她觉得心里涩涩的,喉咙里翻出一丝丝苦味,头还有些昏。舒雅望使劲摇了摇头,扶着额头想,奇怪,自己明明只喝了一杯酒啊,凭她的酒量,居然醉了? 舒雅望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慌忙站起来,头却晕得连重心都稳不住,身子直直地向前跌去。忽然右手被人紧紧抓住,那人的力气很大,猛地将她向后一扯,她撞进了他怀里,闻到一阵好闻的男士香水味。 她轻轻地抬起头来,吊顶上的水晶灯射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在刺眼的彩色灯光中,她看清了男人的面容,俊雅却透着一丝邪气。他的嘴角带着关心的笑容,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问:“雅望啊,喝醉了吗?”那人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他的脸上有着奸计得逞的笑容。 舒雅望猛然顿悟:“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曲蔚然弯下腰来,很亲昵地抱住她,嘴唇贴着她的耳根暧昧地说:“也没做什么,只是在那个男人拿酒之前就在你们的酒杯里加了一点点东西。” “滚开!”舒雅望暴怒地挣扎着,怪不得宵雪只喝了一杯香槟就醉了,怪不得自己也…… “你说,我会滚吗?”曲蔚然一脸深情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说,“雅望啊,我刚才就说了,你们不会结婚的,我不会让你们结婚。”抬手,微笑着将一张信用卡递给身边的服务员说,“我女朋友喝多了,麻烦你帮我开个房间。” 舒雅望心里猛地一惊,挣扎着刚想说话,可胸腔里却一阵反胃,张开嘴差点吐出来。服务员接过卡,看着曲蔚然优雅从容的样子,没有多怀疑,点头道:“好的,先生,您稍等。” “你放开我。”舒雅望推拒了两下却推不开,也不知曲蔚然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药,胃里一阵翻涌,居然吐了出来,抱着她的曲蔚然被吐得一身都是。 曲蔚然皱了皱眉,将舒雅望拉远了一些,舒雅望还在一直吐,服务员折返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服务员连忙将房卡交给曲蔚然,让他在消费单上签字后找人来收拾地板。 曲蔚然一把将已经有些昏迷的舒雅望抱起来,走进电梯。电梯的上升感让舒雅望难受得又吐了出来,曲蔚然皱紧眉头,屏住呼吸,将她抱进房间,关上房门。他打开卫生间的门,直接将她扔进大大的浴缸里,她被扔得一阵眩晕。他将莲蓬头打开,冰冷的水洒下来,冷得舒雅望尖叫一声,瞬间清醒了不少,双手扒着浴缸的边缘想要爬出来,却被曲蔚然单手推了下去。 “你干什么!”舒雅望冷得发抖,害怕地看着他。 曲蔚然摘下眼镜,目光邪恶地看着她:“把你洗洗干净,然后吃掉。” 舒雅望不再费劲和他说话,双手并用使劲地想要爬出浴缸,曲蔚然却像是享受着她的挣扎一样,笑着看她,悠闲地一颗一颗地解着西装外套的扣子,潇洒地将外套往地上一扔,腾出一只手将舒雅望按下去,另一只手将自己金色的领带扯下来,强硬地将她不停挣扎的双手绑住固定在莲蓬头的细管上。 “不要!”舒雅望用力地挣扎着,莲蓬头的金属细管被她摇得撞击着墙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时,水已经温热,热气腾腾地冒起来,他弯下腰去解开舒雅望的外套,将她的上衣拉了起来,精致的胸衣包裹女性妙曼的身体,曲蔚然受不住诱惑,伸出手去…… 舒雅望的眼睛猛然睁大,哭了出来:“住手!住手!” 曲蔚然笑了一下,邪恶地弯下腰来,亲吻着她的耳垂说:“还没开始就哭了,不会……小天回来这么久,还没碰过你?” 舒雅望哭着挣扎:“放开我!放开!” 曲蔚然笑了,一脸很愉快的笑容:“看来,真的没碰过。” 舒雅望狠狠地瞪着他:“曲蔚然!你要是敢碰我,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 “不放过我?怎么不放过我?叫小天再回来打我一顿?还是叫你爸爸枪毙了我?你现在就嘴硬好了,一会儿可别求我饶了你!” 说完他站了起来。她听见皮带和拉锁的声音,她害怕而绝望地颤抖。他褪下她的裤子,她哭着后退,却退无可退。 “救命啊!救命啊!”她惊恐地失声尖叫起来。 “谁也救不了你!”他吻上她,残酷地宣告,“我想要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你也一样!”他强硬地掰开她紧并的双腿,伏上身去,“雅望啊,今夜才刚刚开始……” 温水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从浴缸里面溢出,水珠敲打在地面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浴室里,女人细碎的哭泣声和求饶声渐渐微弱,只余下男人沉闷的呻吟。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那声音才渐渐停歇…… 深夜,舒雅望蜷缩在酒店的大床上,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面,她很冷,很疼,很害怕。 身边的男人搂着她的细腰,埋首在她柔软的长发中,睡得香甜。她忽然看到自己的挎包,眼神一闪,她轻轻地拿开男人的手臂,吃力地爬起来,她的脚落在地上,微微地发颤。她努力地走到挎包前面,蹲下身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一把红色的美工刀,这是她工作时的必备物品,她总是喜欢将它放在包里,方便自己可以随手拿到。 她冷冷地转头看着床上的男人,轻轻地推出刀刃,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房间里幽暗得连一丝光亮也没有,正如她充满恨意的眼睛,她要杀了他,将他加在她身上的耻辱与疼痛加倍地奉还! 她的刀轻轻地靠近他的脖颈,她的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她的身子轻轻颤抖,但她没有退却,她要杀了他,哪怕她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手高高地扬起,刀刃闪着冰冷的银光,躺着的人忽然睁开眼睛,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可刀刃还是刺破了他脖颈上的皮肤,鲜血缓缓地从伤口流出来。他轻轻皱眉,用力将她向下一拉,她倒在他的身上,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手中的美工刀落了下来。他拿起刀,看了一眼锋利的刀刃,转眼深沉地看着她,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流下来,落在她的眼角,像红色的泪水一般缓缓滑落。 曲蔚然伸手很温柔地将她的脸擦拭干净,当他的手碰上她的时候,她惊恐地颤抖着。他眼神一冷,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舒雅望仇恨地看着他,“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曲蔚然将刀向后一甩,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很浅,对他来说,毫无大碍,他忽然笑了笑,一脸讨好地抱着她说:“你看,你也让我出血了。”说完暧昧地轻吻着舒雅望的脸颊,“我们俩扯平了。” “你放开我。”舒雅望颤抖地挣扎着,这样的姿势,让她很害怕。 “雅望啊……”曲蔚然动情地轻吻着她的眉眼,她的嘴角,就像亲吻着他最爱的人,“我对你负责好不好?嗯?我娶你。” 舒雅望的双手使劲捶打着他:“你去死!你去死!” 她的拒绝似乎惹怒了曲蔚然,他邪恶地看着她说:“居然还有力气打我,那更应该有力气陪我才对。” 他低下头来,将她不停捶打他的双手按住,用嘴唇蹭开她的浴衣,舌头在她身上游走着。 舒雅望眼里的泪水瞬间聚集决堤:“我会告你的!我一定会告你!” “你告好了,我不怕。” 曲蔚然享受着这场性爱带来的快感,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让他着迷。 而她的喉咙已经哭到沙哑,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她握紧的双手慢慢松开,就连漂亮的眼睛也慢慢失去神采…… 她的人生,她的幸福,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像彩色的肥皂泡泡一样,一个一个地漂浮到空中,然后轻易地在她眼前破碎了。 第11章 雅望,别哭 舒雅望靠着房门缓缓蹲下来,咬着嘴唇,捂住耳朵,痛苦地张大嘴巴,想大喊想大叫,却又不能发出声音来。 第二天中午,舒雅望虚弱地从酒店走出来,曲蔚然优雅地走在她后面,他又穿回了那套体面的西装,戴上无框眼镜,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 曲蔚然弯腰,靠在出租车的窗边,温柔的望着她:“想要我负责的话,随时找我,要告我的话,我也等着你。” 司机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舒雅望冷着脸道:“开车。” 舒雅望一路呆滞地坐着,她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很茫然,很茫然…… 她知道自己要去告他,她不能放过他,她一定要去告他,一定要! 可是她真的好累,全身都好痛,她想回家,想回家,可为什么,就连回家的路也变得这么远? 一直到司机提醒她到了,她才如梦初醒。下了车,望着军区大院的大门,她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大院的路还是那一条,她从这里经过过无数次,她忽然想起,她从这条路走过时的情景,很多很多的情节充斥在脑子里。小时候,她在前面跑着,唐小天在后面追着,小小的她,和小小的他,一脸天真地笑着,无忧无虑地奔跑在那片明媚的阳光里…… 上学时,他和她一起骑着自行车,风一般从这条路穿过,她总是无赖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叫他带她,叫他骑快点,叫他加油,而他总是抿着嘴低头轻笑,然后猛地俯下身,狂踩,呐喊着带着她前进,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笑得明艳如花…… 他们分别时,在这个路口,他扯下胸口的大红花抛给她,那红彤彤的花儿在空中飞舞,他大声对她喊:“雅望,你要等我!” 她伸手接住那用丝绸做成的红花,凉凉的手感,一直深记心中。 雅望……你要等我! 舒雅望忽然停住,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她僵硬地看着前方,无法动弹,中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可她却连一点温度也感觉不到。 她在马路边蹲了下来,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绚丽的十字光芒,那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慌忙用手捂住它,紧紧地闭上双眼,一阵揪心的痛。 不!不是痛!是比痛更难忍的感觉。那感觉混合着耻辱、嘲讽、疼痛,揪心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 她觉得,她快不能呼吸,真的好想死。 一想到小天,一想到小天,她真的好想死了算了! 怎么办?小天,小天,我要怎么面对你? 你是那么疼爱我,你是那么宝贝我,可是我现在…… 我现在…… 她紧紧地抱住身体,用力地咬住嘴唇,指甲深深地掐入肉中,喉咙里发出近似哀号的哽咽声。 她蹲在路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脚都蹲得发麻了,她也没有站起来,一直到一辆轿车从她身边开过,又倒了回来,停在她身边。 白色的球鞋出现在她面前,一个少年蹲了下来,干净精致的脸上满是关心地看着她:“怎么了?” 舒雅望愣了很久,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他。他逆着光,全身像是镀上一层金边,漂亮纯净得像天使一样。 舒雅望忽然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雅望?”夏木的声音有些紧张:“你在哭吗?” “没,我没哭。”舒雅望盯着地上,忍着泪水说,“夏木啊,背我回家好吗?我肚子好痛。” 夏木静默了一会儿,垂下眼,转过身去,轻声说:“上来吧。” 舒雅望吸了吸鼻子,趴在他瘦瘦的肩膀上,夏木很轻松地将她背起来,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地走在熟悉的大院里,道路两边的白杨树叶奏着舒缓的乐曲,阳光在树叶的缝隙中轻轻起舞。 她咬着嘴唇,偷偷地抓紧了他的肩膀,心里一阵揪心的疼,他的眼神微微一闪,嘴角轻轻抿起。 舒雅望刚打开家门,才想开口叫夏木回去,就听见舒妈急急地跑出来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一个晚上不回家!急死人了!你怎么搞的!电话也不接!啊!你到哪儿去了!” 舒雅望慌张地看了一眼夏木,不知所措地摇头:“没……没有。” “你昨天晚上到哪儿去了?”舒妈一把扯过舒雅望,将门关上,仔细打量着一直低着头的她,“你知不知道,你爸派人找了一晚上!” “我……我没事。”舒雅望的长发遮住她空洞无神的眼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否认得这么快。 夏木紧紧地盯着她,舒雅望慌张地握紧双手,转身逃向卫生间:“我去上厕所。” 舒雅望走进卫生间,带上门锁。 舒妈在外面使劲敲着门:“雅望!你不说清楚你昨天晚上哪儿去了试试!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一个晚上不回家!你是订了婚的人,给唐家的人知道了像什么样子!夏木你先回家去!” 舒雅望靠着房门缓缓蹲下来,咬着嘴唇,捂住耳朵,痛苦地张大嘴巴,想大喊想大叫,却又不能发出声音来。 她抬起头,忽然看见家里的浴缸,一瞬间,刺骨的寒意遍布她的全身!真的好冷,她颤抖着,看着浴缸,昨夜那屈辱疼痛的记忆顷刻间灌入脑海,她慌不择路地抓起身边的东西就砸向浴缸! “啊!啊!啊!!!!”她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似的,疯狂大叫着,她使劲地拿东西砸着浴缸,疯狂地砸着! 舒妈在外面和夏木对望一眼,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使劲地拍打着门板,她的声音里带着紧张的哭腔:“雅望啊,雅望,你怎么了?雅望啊!开门啊!” “雅望啊,开开门,让妈妈进去啊,雅望……” 夏木拉开舒妈,抬起脚使劲地踹着门板,一下两下三下,门终于被踹开,舒雅望还在疯狂地砸着浴缸,她的眼神狂乱,手不知道被什么割破,汩汩地流着鲜血。 舒妈连忙上去一把抱住舒雅望,用颤抖的声音问:“雅望啊,雅望,你怎么了?怎么了?你……你是不是让人……让人欺负了?” 舒妈的问题让狂乱的舒雅望安静下来,一直忍着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 舒妈满眼通红地看着女儿,她抬手,将女儿的头抬起来,将她的长发撩起。她的嘴唇红肿破裂,她的脖颈上布满了鲜红的吻痕。 舒妈突然觉得昏天暗地,差点站不住。 “雅望,雅望。”舒妈紧紧地抱着女儿,老泪纵横,她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女儿说,“雅望啊,雅望,我的宝贝,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妈妈保护你。” 舒雅望再也忍不住,抱住自己的母亲,哭得像个孩子,大声地哭着:“妈,妈,把浴缸拆了,把浴缸拆了!妈……” “好好,拆,妈妈马上找人拆。”舒妈拍着她的背,哭着哄道,“妈……马上找人拆。” 一直站在一边的夏木双手紧紧握起,眼神锐利冰冷得吓人,咬着牙问:“是谁?” “是谁!”他猛地蹲下来,暴怒地按住舒雅望的肩膀问,“是谁!是谁干的!” 舒雅望哽咽地摇摇头,不能告诉他。 夏木失神地自言自语:“是不是那个男人!一直纠缠你的曲蔚然!?” 舒雅望猛然睁大眼,惊恐地望着他。 “是他。”夏木肯定了。 舒雅望伸手拉他,他退后一步:“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他紧紧地咬着牙,为什么他昨天没有带手机!为什么他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为什么他没有坚持去接她!为什么! 他猛地转身,暴怒地冲出舒家。 “夏木!你干什么去啊?”舒雅望站起身来,跟着夏木跑下楼。夏木一路跑回家,跑进他的房间,打开自己最隐秘的抽屉,里面的东西撞击着抽屉的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夏木伸手进去,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塞进口袋,转身又向外跑。郑叔叔坐在轿车里奇怪地看着一脸怒气向他冲来的人:“夏木你怎么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木就打开车门一脸杀气地将他从车上扯出来,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座,不管在车外叫嚷的郑叔叔,猛地关上车门,熟练地旋开钥匙,踩上油门,绝尘而去。 “夏木!你去哪儿?车子不能开出大院啊!”郑叔叔跟在车后叫嚷着。他追了几步停下来,疑惑地道:“这孩子怎么了?唉,真不该教他开车。” 夏木开出别墅区的时候,正好遇见追出来的舒雅望,舒雅望跟着车子跑着,拍着车身,试图让他停下来,可夏木却没看她,冷着脸,压抑着极大的怒气直直地的将车开出了小区。 “夏木!”舒雅望跟在车后面跑着,没一会儿轿车就消失在她眼前,舒雅望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办?夏木平时虽然总是一副安静淡漠的样子,可他一旦发起火来,一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而曲蔚然那个浑蛋,肯定不会让着他,两个人要是打起来的话,夏木一定会受伤的! 舒雅望焦急地跑到大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海德实业的地址。舒雅望看着前方,紧紧地攥着拳头,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好后悔她曾经对夏木说过曲蔚然工作的地方。 夏木,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舒雅望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开快一点,车刚刚在海德实业大楼门口停稳,舒雅望就冲了出去。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路狂冲向曲蔚然的办公室,可就在她离办公室还有几米远的时候,身后的会议室里忽然传出一声枪响,舒雅望猛地回头望去,动也不敢动一下,紧张得呼吸都停顿了。世界猛然安静了下来,会议室外面的人全部愣住了。 “砰——”又是一声枪响。过了几秒,会议室里的人像是刚刚苏醒过来一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穿着体面的白领精英们从会议室里蜂拥地逃出来。舒雅望的手脚瞬间冰冷,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地拨开人群向会议室里跑。 等她终于走进去的时候,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那少年直直地站立在哪里,他举着枪,眼神空洞地望着椅子上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体面的西装,挺俊的鼻梁上戴着金边眼镜,他全身瘫软地坐在椅子上,紧紧地闭着眼睛,鲜红的血液快速地从他的伤口里流出,滴落在地上,溅起的血珠将少年干净的白球鞋染成了红色。 舒雅望脑中一片空白,她惊恐地睁大眼睛,颤抖着捂着嘴唇。 房间里,浓烈的血腥味刺鼻得吓人,夏木僵硬地站在那儿,他的右脸颊满是鲜血,可脸上还是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他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舒雅望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蹲下身来,看着椅子上的曲蔚然。她轻轻抬手,试探他的鼻息,然后猛地收回手,忽然间,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舒雅望捂着嘴唇惊恐地哭了出来,他杀人了!他真的为她杀人了! 她抬头,望向夏木,他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僵硬地站在那里。舒雅望颤抖地站起身来,抬手握住他举枪的手,将他的枪拿下来,把他颤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哽咽地叫他的名字:“夏木……” 她的声音,像是唤醒了他一样,他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他看向她。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雅望,别哭。”他抬手,轻柔地擦着舒雅望的泪珠,“谁也不能欺负你,谁也不能!” 舒雅望一愣,心里像是火烧一般地难受,她哭着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夏木,夏木啊……” 二十二岁那年冬末,在警笛声和救护车声的交错中结束,当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少年被戴上冰冷的手铐带走的时候,舒雅望跟着警车,哭得声嘶力竭。 从那时起,她的世界,忽然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舒雅望呆滞地坐在床上,紧紧地抱着自己,她的裤腿上还沾着鲜血,她愣愣地看着双手,脑中一片空白。 舒雅望使劲地咬着手指,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十天了,这是夏木被抓的第十天,事情似乎一直在向坏的方面发展,医院里的曲蔚然因为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深度昏迷,医生宣布他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曲父无法承受可能会再次失去爱子的痛苦,对拘留所的夏木采取了疯狂的报复。他让人将会议室拍下来的视频散播在网上,高干子弟持枪杀人,多么好的舆论话题,网上一下就掀起了千层浪,那些不知道前因后果的网民高叫着“杀人偿命”的口号;他花高价请电视台连续三天报道此事,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公安局领导高度重视此案,对夏家派去的人避而不见,一时间夏家也无法将夏木保释出来。 夏司令曾想找曲父庭下和解,可曲父只说了一句:“相信夏司令也懂得老来丧子之痛,这伤痛,是任何条件都和解不了的。” 这话,也表明了他的决心,若是曲蔚然真的死了,那曲父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会把夏木告到坐牢! 夏木家的别墅里一片静默,舒父站在客厅外面,夏司令严苛的脸上满是寒霜,他交握着双手问:“刘律师,这个案子你看法院会怎么判?” 坐在夏司令对面的刘律师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这案子,如果曲蔚然死了,那持枪杀人罪是判定了,按照我国刑法规定,未成年人犯罪不适用死刑,包括不适用死刑缓期执行,所以不会判死刑以及死缓;而且,未成年人犯罪,按刑法规定,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也就是说,这个案件最高可以判无期徒刑,最低也要判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如果曲蔚然没死,那么夏木非法持枪且杀人未遂,两罪并罚,最高可判有期徒刑十年以上,最低六年以上有期徒刑。不过,具体怎么判还得看法官。” 夏司令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你觉得你有多大把握能把刑期减到最低?” 刘律师推了推眼镜说:“这得看医院里的人死不死才能定。还有,夏司令,你可以找找我们市检察院负责这个案件的法官,虽然证据确凿,可这判多少,还是法官说的算。” 夏司令冷着脸问:“被告方那边咬着不放,会不会加重判刑?” 刘律师摇头:“受害者起诉一般是要求民事赔偿,与刑事责任没关系。他再怎么要求,也只能要求加重经济赔偿。” 夏司令点头:“我知道。你先回去,这事儿麻烦你了。” “哪里,夏司令客气。”刘律师收拾好资料站起身来,点头鞠躬,夏司令点了一下头,刘律师转身离开。 夏司令沉默了一会儿说:“小郑。” 郑叔站出来:“是,司令。” “汪法官那儿怎么说?” “汪法官说,尽量。” “什么叫尽量!”夏司令啪地摔了桌子上的茶杯,“他敢判夏木坐牢试试!” “司令,我听说,曲田勇给法院的检察官都送了礼。” 夏司令脸一冷,郑叔继续道:“不过,他们都没敢收。” 夏司令冷哼一声:“再找人,先把案子压着,不要进入司法程序,等风声过了再说。” “是。” 郑叔叔走了以后,舒爸一脸愧疚地低头道:“司令,都是我不好。” 夏司令紧紧地握了一下手,拍着桌子,生气地指责低吼:“舒全!我把夏木交给你教导,可你倒好,你把他教成一只忠心耿耿的狼狗!谁欺负你女儿,他就扑上去咬谁!你真是教得好啊,你真是教得好!” 夏司令说完,气得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舒爸咬着牙,低下头来,深深叹气。 夏木被抓的第二十天,医生宣布曲蔚然由于大脑缺血缺氧,处于不可逆的深度昏迷状态,丧失意识,被确诊为植物人。 夏木被抓的第二十四天,曲家动员全部关系网,催动案件进入司法程序,誓要让夏木把牢底坐穿! 夏木被抓的第二十六天,舒雅望发现,她怀孕了…… 重症监护室里,一个男人罩着呼吸器安静地躺在床上,脸颊凹陷了下来,不复以往的俊俏。舒雅望沉默地站在玻璃后面,静静地望着房间里的男人,眼神冷漠。她就那么站着,一直到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你来干什么!”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轻轻回过头去,望向来人。她曾经在员工酒会上见过他一次,那时的他一头黑发,看上去是一个事业有成、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可现在的他却好像瞬间苍老了二十多岁,满头白发,一脸疲惫。 舒雅望垂下眼眉,交握了一下双手。 曲父充满恨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听说他的儿子就是因为碰了这个女人,才被打成了活死人,想他曲田勇一世潇洒,却不想老年竟要经历两次丧子之痛!他曲家,居然就这样断了香火! “你滚!”曲父指着门口低吼,“我儿子不要你看!” 舒雅望漠然地看着地板,轻声说:“我怀孕了。” 曲父愣了一下。 舒雅望继续说:“你儿子的。” 曲父的眼睛突然睁大,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舒雅望:“你是说……真的!” 舒雅望点了点头。 曲父激动地握着她的肩膀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生下来!你要多少钱都行!” 舒雅望深吸一口气,抬头道:“你放过夏木。” 曲父眼神锐利:“不行,我要是现在放过他,你不生怎么办?” 舒雅望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放过他,我肯定不生。” 曲父的眼中闪过一丝计较:“好,我可以答应,不过你说的话不算数,我得和你父亲谈具体条件。” 舒雅望讽刺地笑了一下:“有必要吗?” 曲父狡猾地笑笑:“当然有,你们年轻人一时一个主意,我可不放心。” “随便你。”舒雅望说完,转身就走。 曲父激动地搓搓手,望着玻璃后面的曲蔚然说:“蔚然,太好了,你有孩子了,我们曲家有后了,这个女人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不让她好过。蔚然,你放心,爸爸一定给你报仇。” 三天后,和解条件出台。 舒雅望必须嫁给曲蔚然为妻。 孩子满一周岁后,舒雅望方可提出离婚,离婚后,不能带走任何财产。 舒雅望在生育和哺育期间,必须留在曲家。 舒妈在看到这些条件后,立刻跳起来反对:“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打死不同意!让雅望给那畜生生孩子,除非我死了!不!我死了也不行!” 舒父坐在椅子上,沉闷地抽着烟,烟灰缸里满是烟蒂。 舒妈走过去推他:“你说话呀!你说话!老公,不能啊,你不能同意啊,你要同意了,我们雅望这一辈子就毁了呀。” 舒雅望蜷缩在沙发上,默默地睁着眼睛,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钻石戒指。 舒爸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沉声道:“我不能让夏木坐牢。” 舒妈扑上去捶打他:“你疯了!你疯了!雅望才是你女儿啊!雅望才是!你要报你的恩你自己去!你别想糟蹋我女儿!你别想!” 舒爸双眼通红,动也不动地任舒妈捶打着。 舒妈打着打着,忽然哭了起来,跑过去抱住沙发上的舒雅望,哭道:“雅望不怕,妈妈不会让你生的,妈妈明天就带你去把它打掉!那脏东西,明天就去弄掉!乖,我们雅望不怕哦。” 舒雅望鼻子微酸,红了双眼,她忍着泪水,轻声道:“妈,我要生下来。” 舒妈抬手打她:“你疯了,你也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生下来!你当是生什么!” 舒雅望闭上眼睛,哭着说:“妈,我不能不管夏木,他都是为了我……” “什么为了你!又不是你叫他去持枪杀人的!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去受罪!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雅望要去受罪啊!”舒妈说到后面泣不成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舒雅望抱着膝盖哭起来,舒妈坐起身来,摇着舒雅望说:“雅望,你要想清楚!你不要小天了吗?你不是从小就喜欢他,从小就想嫁给他吗?你生了人家的孩子,你怎么嫁人啊!” 舒雅望微微地苦笑:“妈,我这样要怎么嫁给他?我早就配不上他了……” 舒妈抱着舒雅望哭道:“胡说,你怎么配不上了!你别乱想,这事儿都瞒得好好的,唐家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小天这孩子,他……他不会嫌你的。” 他不会嫌吗? 舒雅望咬着唇,盯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一咬牙,用力地拔下来,握在手中。他不嫌,她嫌! “妈,我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吧。”她说完,不忍再看母亲哭泣的样子,站起身来,走进房间,紧紧地关上房门,将母亲的哭泣和父亲的沉默统统关在外面。 深夜的军营里,两个人影在树丛中偷偷前进着。他们在办公大楼前面停下来,一个人影小声地说:“小天啊,我们真的要偷偷潜进去吗?” 唐小天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点头:“当然了,不然我们半夜跑来干什么?” “不是啊,这要是被抓到,是要记大过处分的,我们马上就毕业了……” “你要是害怕,就回去,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打个电话。”唐小天说完,拨开树丛,徒手从办公大楼的后墙爬了上去。 “喂!小天,等等我。”唐小天身后的黑影犹豫了半晌,也跟着爬了上去。真是倒霉啊!都说学校的毕业演习很变态,可没想到是将他们关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基地来做封闭性演习,进来之前所有人偷偷带着的手机都被没收了,严禁所有队员同外界联系。他们都进来一个月了,天天就是对战、淘汰、训练,这种日子还得再过半个月呢!真是太痛苦了! 唐小天爬上三楼,伸手从迷彩服的口袋里掏出钢笔,将窗户的锁从外面旋开,他的战友爬上来说:“小天,你要是去当小偷,绝对是个神偷。” 唐小天笑笑,没说话,推开窗户,从外面翻进去,办公室里有一张办公桌,唐小天一眼就看见办公桌上的电话,他拿起电话,迅速地拨打了舒雅望的手机号,可电话里却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他皱了皱眉,又打了舒雅望家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来,是舒妈接的。 “喂,阿姨,我是小天,雅望在家吗?” 舒妈支支吾吾地说:“在……在家。” “阿姨,能让雅望接电话吗? “嗯……雅望病了。” 唐小天紧张地问:“雅望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 “阿姨,你说话呀,是不是很严重?她都一个月没给我写信了,病得很重吗?” “不重,不重,没事的,你安心学习,她过两天就好了。” 唐小天还想再问什么,身边的人使劲地捣着他,让他快挂,他还要打呢,在这儿多待一分钟都危险啊! 唐小天挂了电话,让战友先打,准备他打完以后,自己再打去问个清楚,可他的战友刚拨通电话,门外就传来呼喝声:“什么人在里面!” 唐小天和战友吓得连忙从进来的窗户跳下去,沿着树林飞奔回宿舍。 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到宿舍,战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真倒霉,我才和我女朋友说两句话呢,就来人了!” 唐小天深深地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了?” 唐小天咬咬唇说:“我女朋友病了,我想请假回家。” “你疯了!现在请假,你不想毕业了!”开玩笑,他们的毕业演习就和普通高校的毕业论文一样,不写或是写不好,都是不能毕业的! “可是雅望病了。”唐小天焦急地握拳。 “她家里人怎么说?” 唐小天皱眉道:“她妈妈说没事。” 战友安慰道:“那不就结了,等我们演习完了,她的病肯定就好了。别担心了。” 唐小天摇头,急急地走了两步:“不是的,你不懂,我就是心慌,最近一直这样,心里慌慌的,揪心得难受。” 战友看他这样,也有些不安:“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要是真病得重了,她家里人不会不告诉你的。再说,你来的时候她不是好好的吗,什么病也不可能一下就死……” 战友的话没敢说完,就被唐小天锐利的眼神瞪得不敢再往下说。 战友抿抿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就两个星期了,很快的,没事没事。” 这是唐小天第一次恨自己是个当兵的!恨自己没有半点自由! 他眉头深锁地望向黑夜,雅望……你怎么了? 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我这么不安? 为什么,我的心这么难受? 远方的舒雅望轻轻地摊开手,手心里的钻石戒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默然地看着,看着,最后,将它放进盒子,锁进抽屉。 那个曾经带给她无比喜悦的戒指,那个曾经给她带来最大幸福的戒指,以后,再也没有资格戴了吧…… 有钱就是好办事,即使曲蔚然变成植物人,可曲家依然轻松地弄来结婚证书,舒雅望只要在上面签名,那她就将变成曲蔚然的妻子。 医院病房里,舒雅望垂下眼皮,怔怔地看着这本结婚证书,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抬手,拿起一边的钢笔,沉默地在上面签上自己写过千百遍的名字。 签完后,她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那本证书。曾经,她以为,她名字的旁边,写的一定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原来,不是啊…… 曲父坐在她对面,非常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别一副不愿意的样子,要不是我儿子现在这个样子,你又有了他的孩子,你想嫁给他,我还不同意呢。” 舒雅望瞥他一眼,同样轻蔑。 曲父将结婚证书收起来,强硬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病房里安心养胎。” 舒雅望还是不理他,好像他不在这个房间里一样。她忽然有些明白夏木的感觉,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安静,为什么不愿意答理别人,为什么总是一副阴郁冷漠的样子。 舒雅望忽然出声问: “你什么时候放了夏木?” “哼,我这头刚松一点口,那头他们夏家已经把他弄出去了。” 舒雅望松了一口气,轻轻叹道:“是吗,已经回家了啊。” 曲父站起身来:“我答应你们的,都已经做到,现在,轮到你实现诺言了。若是你中途打什么歪主意,害我曲家断了香火,那就别怪我到时候翻脸。” 说完,他走出病房,关上房门。 舒雅望冷冷地瞪着他的背影,翻脸,你翻好了。 脱了鞋子,蜷缩在宽大的沙发椅上,看着前方病床上的曲蔚然,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脸上罩着呼吸器,心电图上不时地闪着忽高忽低的曲线。舒雅望歪了歪头,忽然像是着了魔一样,从沙发椅上走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的呼吸面罩,眼中闪过一丝阴暗,握紧面罩的手用力。就在要将它拉下来的时候,她的手被人按住。 “你干什么?” 舒雅望转头望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他用力地将她的手拉下来,又仔细地检查了医疗仪器,确定都没问题之后,用力地将舒雅望拉开。 男人冷着脸道:“小姐,你刚才的行为,可以算作意图谋杀。” “你算啊,告我啊,抓我去坐牢啊。”舒雅望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被抓到的慌乱。 对于舒雅望的冷漠嚣张,男人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小姐,我叫吕培刚,是曲先生的看护。也许您没注意,我刚才一直坐在您后面的位子上,以后也会一直坐在那儿,所以,请别再做出这种举动。” 舒雅望耸肩,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转身走回靠窗的沙发椅上坐下。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她轻轻歪着头,迎着阳光,微微闭上眼睛,有一种脆弱而安宁的美。 吕培刚看着她的侧脸,不解地摸了摸头,这个女人真的很奇怪,从她走进病房的一瞬间,他就看见了她,可她的眼里好像完全是空洞的一样,什么也看不见,更别说他了,只有在签字的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挣扎的情绪之外,再没有其他表情,就连她刚才想拿掉曲先生赖以生存的氧气罩时,也是如此淡漠。 就这样,安静而诡异的病房生活开始了。一个植物人,一个不说话,一个不知道说什么。就在吕培刚觉得这份工作他再做下去肯定会得抑郁症的时候,那个一直很安静的女人忽然问:“今天几号了?” 吕培刚愣了一下,摸摸头想了一会儿说:“4月30号。” 那女人眼神微微闪动,轻轻低下头,用有些破碎的声音说:“他快回来了。” “谁?”吕培刚凝视着她问。 那女人将头埋进膝盖里,轻声说:“我多希望他不要回来,一直一直不要回来。” 吕培刚显然很疑惑,这个女人,一下一副无所谓的嚣张样子,一下又脆弱得可怜。他静静地看着她,只见她像是被压抑了很久一样,一直低声重复着说着:“他不要回来,不要回来。我好怕他回来,不要回来。” 她无法面对他,只要一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她就恨不得自己死掉! 舒雅望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是一个胆小鬼…… 吕培刚忍不住说:“喂,怀孕的女人不能激动的。” 舒雅望埋着头不理他。吕培刚无奈地摸摸头,看看时间,又到了例行检查的时候,他拿起本子,走到床头,认真仔细地检查了所有医疗设备,确认正常后,他放下本子,坐到床边,拉起曲蔚然的一只手臂,开始给他按摩,为了防止他的肌肉萎缩,他每天要帮他进行四次全身按摩。 按摩进行了半个小时,吕培刚累得停了下来,帮这么高壮又失去意识的男人按摩,那绝对是体力活。他站起身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又拉起曲蔚然的手捏在手里。忽然,他觉得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吕培刚一惊,屏住呼吸,耐心地握着他的手,小心地感觉着。曲蔚然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吕培刚有些激动地道:“他的手动了。” 舒雅望诧异地抬起头,愣愣地看他。吕培刚又说了一遍:“真的动了,刚才又动了一下。” 舒雅望站起身来,轻轻握拳,冷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吕培刚肯定地道:“他要醒了!” 舒雅望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不,骗人……” 吕培刚不理她,抬手按了床头的按钮。没一会儿,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地走进来,围着曲蔚然细心地诊断着。 舒雅望咬着手指,紧张地看着,不,不要醒!也许她很恶毒,可是她真的不希望他醒来!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她不希望他醒来! 不要醒! 不要醒! 不要醒! 不要! 医生说:“真是奇迹啊!他的意识居然开始恢复了,我想,用不了三天,他就会完全苏醒!” 舒雅望放开已经被咬到出血的手指,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坐了下来。 舒雅望一直是个幸福的人,她有爱她的父母,喜欢的男孩,可爱的弟弟,要好的朋友,在之前的二十二年里,只要是她想要的,就都能拥有。 她想,也许是她以前太幸福吧,也许是她把好日子都提前过掉了吧,所以现在,甘尽苦来了吗? 吕培刚伸手,使劲地在他面前摇摇:“你怎么了!傻了?” 舒雅望直直地望着他:“他要醒了,那曲家肯定不会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你在担心这个?难道你不知道吗?”吕培刚挑眉道,“你弟弟的第二枪,打的是那里呀。” “哪里?”舒雅望奇怪地看着他。 “那里!他想再跟别人生孩子,估计很难。”吕培刚摸着下巴说,“不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也许也能治好。你不用担心,曲先生这么聪明,他不会冒险的,与其去期待那遥远又渺茫的医学技术,不如赶快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保险。” 舒雅望看着他,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抬头望着他,轻声说:“谢谢。” 吕培刚愣了一下,摸摸头,笑了。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形容曲蔚然再贴切不过了。两天后,他在舒雅望的面前睁开眼睛,当他看清她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用低哑的声音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舒雅望看着他,冷冷地笑了:“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我当然在这儿。” 曲蔚然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干燥的嘴唇被他扯裂,瞬间有鲜血溢出:“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很高兴。” 舒雅望冷酷地望着他笑:“什么事?知道吗,你现在是个太监了!或者说,人妖?” 曲蔚然的脸忽然扭曲起来,眼睛猛然睁大:“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曲蔚然忽然疯狂地想爬起来,想看一看他的身体,但他却动也不能动,只能激动地大喊大叫。 吕培刚连忙跑过去,按住他:“曲先生,别激动。” 曲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他心疼地跑到床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曲蔚然疯狂地大叫:“爸爸!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这样子我还不如宁愿死了!” “蔚然,没事的,爸爸一定找人治好你!爸爸问过了,美国那边说有复原的机会的!你别担心……” 即使曲父再怎么安慰曲蔚然,曲蔚然依然痛苦地挣扎着,嘶吼着。 曲父猛地转身,瞪着舒雅望:“是你告诉他的?” 舒雅望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笑。 曲父扬起手来想打她,舒雅望眼也不眨,淡定地说:“你打啊,打流产了可不能怪我。” 曲父恨恨地放下手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 曲蔚然崩溃地闹了很久,终于冷静下来,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他望着舒雅望道:“没想到你能为夏木做到这种地步。” 舒雅望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冷笑:“并不全是为了夏木。” 她抬眼,仇恨地望着他:“你毁了我,所以我也要毁掉你。” 舒雅望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在你身边,折磨你,毁掉你,直到消除我心中的仇恨!” 曲蔚然躺在病床上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用很诡异的眼神看着她道:“雅望啊,你不适合仇恨,这样的你,我很不喜欢。” 舒雅望紧紧握拳,冷然道:“我从来就不屑你的喜欢。” 曲蔚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说:“不过,欢迎你来折磨我!我太欢迎了!” 舒雅望瞪着他,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变态!” 曲蔚然躺在床上,用近似撒娇的语气说:“雅望啊,我想喝水。” 舒雅望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没理他。 曲蔚然看着他,像孩子一样报怨道:“啊,你怎么能这么冷漠呢?我是你老公呢。” 舒雅望扔掉手里的书,猛地站起来:“想喝水是吧?” 她走到床头柜前,将滚烫的热水倒进玻璃杯里,拿起来就要往他嘴里灌,吕培刚连忙跑过来阻止她,将她的手拉开:“住手,住手。” 两个人在拉扯的时候,热水洒了出来,烫到舒雅望的手,她的手一松,水杯掉落,一杯水都洒在被子上,舒雅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她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手拉住,她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一脸心痛地说:“雅望啊,你的手烫伤了,疼不疼?” 舒雅望愣了一下,猛地抽回手,冷冷地低咒道:“疯子。”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气愤地使劲擦着自己的手。 吕培刚无奈地一边叹气一边帮曲蔚然换了一床被子:“你干吗老惹她。” 曲蔚然笑容满面地盯着舒雅望说:“你不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吗?” 吕培刚转头看着舒雅望,生气?她现在好像不是生气能形容的吧? “喂,你别盯着我老婆看。”曲蔚然用有些扭曲又诡异的目光瞪着他,“这样我会很不高兴。” 吕培刚愣了一下,郁闷地想,不是你叫我看的吗?这人真是有病! 摇摇头,将他的被子盖好,找了一个离舒雅望最远的地方坐下,他偷偷打量着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一个瞪着手中的书,烦躁地翻页,一个笑容满面地望着翻书的人,好像看不够似的。 “你再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舒雅望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书砸向曲蔚然,曲蔚然歪头躲过,笑着道:“你是我老婆,我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 “曲蔚然,你真的可以把我逼疯。” “没关系啊,我可以陪你一起疯。” “你本来就是疯的。” “那也是因为你疯的。” 舒雅望恶毒地看着他问:“你怎么没因为我去死?” 曲蔚然的脸上带着疯狂到扭曲的笑容:“那是因为你没有死,你活着,我就要得到你,你死了,我就陪你死。” 舒雅望瞪着他说不出话来,曲蔚然又一脸温良无害的样子乞求道:“雅望啊,你能离我近点吗?” 舒雅望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过身坐下。她不要再和他说话,不要再理他!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 她死了没关系,可是夏木怎么办? 夏木啊…… 他现在怎么样了? 舒雅望抬头,望向窗外…… 第12章 混乱中的救赎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军区大院的别墅里,夏木被反锁在屋内,他坐在床上,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表情阴郁到极点。 他没想到,爷爷会将他关起来。 早上,当他从用人阿姨那里得知了舒雅望的事后,他马上就转身笔直地往门口走,当他的手按住门把的那一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去哪儿?” “去找雅望。”夏木没有回头,回答得很是平静。 “不准去。”夏司令低吼。 夏木转过身来,有些激动地问:“为什么不许去!”他不懂,爷爷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夏司令走上前几步:“那个女人会毁了你!”他也不懂,孙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她没有毁了我。”夏木冷然地看着他,“如果你不让我去,毁掉我的人就是爷爷你。” “你胡说什么!”夏司令被他的话气得微微发抖。 “爷爷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吗?”夏木锐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满,“做了错事,甩手让女人代罪,然后躲在爷爷身后寻求保护?” 夏司令没说话。 夏木继续说:“我不愿意!我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夏木!”夏司令跺脚,“舒雅望是自愿的,没人逼他!” “我也是自愿的,没人逼我。”夏木打开房门,阳光洒了进来,他走了出去,轻声说,“我自己的事自己承担,爷爷不用管。” 夏司令看着他的背影一愣,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儿子也是这样离开家门的,那时,他要去最危险的云南边防,他不让,他说,太危险,他希望儿子待在自己能保护到的地方,可他的儿子也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倔犟地从家里离开! “爸爸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吗?” “在安逸的环境中浑浑噩噩地度过此生。” “我不愿意。” “我只想干我自己热爱的事。” “我的事我自己考虑,爸爸不用管。” 夏司令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失去爱子的痛苦又一次向他袭来,他捂着心脏,深呼吸了几下,却觉得喘不过气来。 郑叔叔连忙跑上前来扶住他:“司令……” “快把夏木抓回来!”夏司令喘息着,指着夏木的背影说,“我不能失去他!不能!” 对,他从前确实希望他的儿子、他的孙子都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现在,他只想他们能平平安安地陪在他身边,哪怕这并不是他们的意愿,他也不容他反抗。 “是!”郑叔叔将夏司令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带着两个警卫员,将刚离开不久的夏木抓了回来。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待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夏木忽然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坚定和锐利。 这一边,夏木被夏司令关在家中,另一边,唐小天终于结束了他的毕业演习,和张靖宇取得了联系。 张靖宇在电话那头都快哭了,一直大叫着:“天,你终于出现了!小天,你快回来吧!” 唐小天的心一沉,全身瞬间冰凉,他紧紧地握着电话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张靖宇也说不清舒雅望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夏木枪击曲蔚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可他认识夏木很久了,他很清楚夏木的脾气,张靖宇心里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敢对唐小天明说,只是让他快回来,再不回来就晚了。 唐小天挂了电话,一刻也不敢停留地从学校往家赶,从他学校所在的城市到S市,要坐十四个小时的火车。 火车轰鸣着在黑夜中飞速行驶,唐小天望着窗外,窗户上的玻璃倒映出他刚毅的轮廓,他紧紧地皱着眉,像是正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一样,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只要稍微想到舒雅望身上可能发生的事,就会心慌到窒息。 唐小天逼着自己不去想,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要坚强,可他做不到,那种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将他逼得快要发狂!他要回去,回到舒雅望身边去,他要马上回到她身边去,然后再也不和她分开,再也不让她遇到危险的事,再也不! 清晨,火车停在S市火车站,唐小天拨开人群第一个冲出火车站,打了出租车往军区大院跑。而此时,军区大院的一幢三层别墅里,传来夏司令震怒的吼声:“给我找!把夏木给我找回来!” “是,司令。”郑叔叔恭敬地行礼,退出夏木房间的时候瞟了一眼窗户上系着的床单,转身想,果然还是给他跑了,这孩子,想做的事情就没人能拦得住。 舒妈拎着菜篮,一脸愁容地走着,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一阵鼻酸。她走到自家楼前,上了四楼,刚拿出钥匙开门,一个人影就从楼上闪了出来,舒妈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拍着胸口说:“哎哟,吓死我了,你这孩子干什么呀?” “阿姨,雅望呢?”一夜没睡的唐小天面容憔悴得厉害,焦急的双眼里布满血丝。 舒妈抿抿嘴唇,眼神有些躲闪:“小天,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忙毕业的事吗?” “雅望在哪儿?”唐小天打断她的话,焦急地又问了一遍。 “雅望,雅望……”舒妈结巴着叫了两声,犹豫地看着他。 “阿姨,你告诉我吧,雅望怎么了?她在哪儿呢?在哪儿?”唐小天抓着舒妈的双臂,通红的双眼里有些晶晶亮亮的液体,“阿姨,你告诉我吧,雅望是我的妻子啊,她到底怎么了?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吧。” “她……她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舒妈转过头,不忍看唐小天难过的样子,继续说,“雅望她……嫁人了。” 唐小天愣住了,半天回不了神,就像是晴空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天雷,将他完全震到无法反应,他摇摇头,后退一步,满眼的震惊和不信,咬着牙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雅望是我的,一直是我的。” “她不会嫁给别人的。” “不会的。” “她爱我,我知道的。” 唐小天一直说着,他的语音缓缓地颤抖着,可当他看到舒妈难过的眼神时,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泪水,猛地掉出来几滴。 他有想过,他在火车上想过无数的可能,无数的不幸,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要她,不管她受到什么伤害,他都陪着她,他爱她,他离不开她。 可他没想过……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唐小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激动地问:“阿姨!她一定是被逼的!谁在逼她!是谁!” 舒妈抬手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叹了口气,难过地说:“不管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嫁都嫁了。小天啊,你回学校去吧,我的女儿我知道,她这孩子死心眼,她一定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脸见你。你也别去找她,你要去找她,她能死过去。你们,你们俩的事就算完了吧。” “完了?”唐小天轻声重复舒妈的话,然后使劲摇头,“不,不能完,永远不能完。” 唐小天说完,握着舒妈的手乞求道:“阿姨,你告诉我雅望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吧!我给你跪下了!” 舒妈连忙扶住唐小天,不让他跪。她叹了口气,打开家门,转头对唐小天说:“进来吧,我告诉你……” 这时,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阳光无私地照耀着每一个人,舒家客厅里神色悲愤的唐小天,在街上疾步而行的夏木,以及,病房里站在窗边眺望远方的舒雅望。 曲蔚然着迷地看着阳光下的舒雅望,他觉得他的雅望变美了,那种沉静到绝望的美,真叫他难以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他得到她了,将她从幸福的地方硬生生地拽到他身边,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她会这么执著。 也许,是因为唐小天的爱情太美,他认为得到了舒雅望,就得到了美丽的爱情吧。 “吕培刚。”曲蔚然看着舒雅望,轻声叫着他的看护。 “是的,曲先生。” 吕培刚走过来问,“有什么需要吗?” 曲蔚然笑道:“收拾东西,帮我把出院手续办了。” “曲先生,这不行,您的身体还需要治疗,现在还不能出院。” 曲蔚然坚持道:“不,我要出院。” 吕培刚疑惑地问:“为什么?” 曲蔚然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舒雅望,他轻轻地笑答:“因为……抢了人家的宝物,当然要快点藏起来啊。” 舒雅望缓缓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 曲蔚然眯着眼睛望着她笑。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吕培刚回到病房报告:“曲先生,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曲总说让您等一会儿,他亲自带人来接您回去。” 曲蔚然躺在病床上礼貌地微笑:“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吕培刚淡淡地回答,点了下头,退了下去。 曲蔚然心情愉快地望着站在窗边发呆的舒雅望,感叹地说:“啧,真想见见唐小天啊。” 舒雅望眼神闪了一下,没理他。 曲蔚然歪着头,眼神阴沉,面色邪恶:“好想看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 舒雅望转身,冷冷地注视着他:“他才不会哭!” “不会哭吗?呵呵?”曲蔚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继续道,“啊,还有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夏木!” 曲蔚然俊雅的脸上现出一丝怨恨,面色阴沉得可怕。 舒雅望连忙上前一步:“你不可以动他!我们可是有协议的。” 曲蔚然笑:“雅望啊,你要相信,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他生不如死。” 舒雅望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冷冷地道:“你等着,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时的舒雅望,眼里只有仇恨,她只是一心想将曲蔚然拖下痛苦黑暗的地狱,却忘记了,这恶魔,本来就生活在地狱最深的地方! 曲父派来的人很快就到了,他们将医院的医疗设备全部搬上车,曲父还特地租了医院的医疗救护车送曲蔚然回去。 曲蔚然被放在担架车上,吕培刚在后面推着车,曲父陪在旁边,舒雅望跟在后面走着。担架车先进入电梯,舒雅望也走了进去,当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舒雅望忽然一愣,猛地抬头看着电梯外面,可她还没来得及确认电梯外面那熟悉的身影到底是不是他的时候,电梯门又很快合上了。 电梯缓缓下降着,舒雅望的心怦怦直跳,是他吗?啊,怎么会!舒雅望轻轻攥紧双手,抿抿嘴唇,摇摇头,不会是他的。 到了一楼,电梯门又打开了,舒雅望第一个走了出去。医院大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救护车旁边站着的三个男人一见曲父和吕培刚推着曲蔚然出来慌忙迎了上去,帮他们将曲蔚然抬上救护车,吕培刚将救护车上的安全带给曲蔚然系上,然后将点滴、氧气罩全给他戴上,确保没问题后,对着曲父点头:“可以开车了。” 曲父坐在担架对面的位子,舒雅望默然地坐在他旁边,门外的男人抬起手来,大力地将救护车的后门关上。舒雅望抬眼看去,这是一个很快的动作,可在她眼里,就像是慢镜头一样,那男人握着门把,缓缓地,缓缓地,将门关上,随着“砰”的一声响,所有的阳光都被关在外面,舒雅望转过头去,轻轻地闭上眼睛,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甘心? 闭着眼睛的舒雅望没能注意到曲蔚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神。 关门的男人走向副驾驶座,驾驶座的门被打开,啪地又关上。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曲蔚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愉快的像是胜利了一样的微笑。 就在这时,救护车的后门忽然被拉开!刺眼的阳光“哗”地射进来,舒雅望转头看去,亮到恍惚的阳光下,一个人影冲进来,她的右手被紧紧拉住! “跟我走!”他的声音很喘,像是用力跑了很久一样。 舒雅望终于看清他的脸,他还是那么漂亮精致,像是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 “夏木?” 舒雅望有些呆呆地叫他。 “走!”夏木又扯了她一把! 舒雅望摇摇头:“不行,夏木,我不能……” “闭嘴!跟我走就是了!”夏木这句话是吼出来的,对着舒雅望的耳朵吼的。舒雅望被吼得一愣,诧异地看他,他居然吼她? 夏木又猛地一拉,想将舒雅望拉走,可曲父却站起来,一把拉住夏木的胳膊:“你这个臭小子!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夏木冷冷地瞪他一眼:“滚开!” 曲父怒极了,抬起手就想打他,可夏木比他更快一步,左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手枪,顶着曲父的脑袋说:“滚!” 曲父吓得放开抓住他的手,退后两步动也不敢动,面对这个有前科的孩子,他可没胆子激怒他。 夏木抓着舒雅望的手一点儿也没有松开,拉着舒雅望面对着他们一步一步地后退, 曲蔚然奋力地抬起头,躺在床上愤怒地大吼:“夏木,你敢带走她,我就让你坐一辈子牢!一辈子!” 夏木停下脚步,放开舒雅望的手,走过去,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宁愿坐一辈子牢,也不会让你再碰她一根头发,我只恨,当时怎么没有打死你。现在补你一枪也来得及,反正都是坐一辈子!” 夏木的眼神本来就很阴冷,说这话的时候又带着十足的恨意,在场的人没人怀疑他的话。当他手里的枪抵上曲蔚然的脑袋时,曲蔚然眼里有藏不住的恐慌,曲父吓得大叫:“不能啊!不能!” “夏木,住手。”舒雅望连忙从后面跑过来抓住他的手央求道,“我们走吧,快走吧。” 夏木冷冷地哼了一声,眼里的暴虐收敛了一些,抬脚将曲蔚然的营养液和呼吸器全部踢翻,然后拉着舒雅望就走。 曲蔚然在他身后叫嚣着:“夏木!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呼——呼——不会放过你的!呼——呼——” “曲先生,曲先生,别激动,深呼吸,深呼吸!” 舒雅望转头望着身后的一片混乱,看着曲父铁青的脸和曲蔚然狼狈的样子,她忽然很想笑! 结果她也真的笑了。 夏木拦下一辆出租车,将舒雅望塞了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关上车门,报了要去的地方,转头很蔑视地瞟了一眼救护车里的那些人。 车子开了一会儿,舒雅望看着夏木手里的枪,很是担心地说:“夏木啊,你……你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枪啊?” 上一把,是夏木父亲的遗物,母亲自杀后,枪就落在夏木手里,他没告诉任何人,只是将枪藏了起来。 后来舒雅望一直想,夏木小时候总是把枪带着身边,是不是因为带着枪,让他有安全的感觉呢? 舒雅望舔舔嘴唇道:“夏木,把枪给我好不好?我看到你拿枪就怕怕的。” 夏木转头望着她,摇摇手里的枪问:“你说这把?” 舒雅望使劲点点头,捧着双手对着他。 夏木抿抿嘴角,像是在忍耐什么,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呃?”舒雅望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笑了?他真的笑了?虽然只是一下下,可是,夏木真的笑了,真漂亮…… 少年的笑容带着得意与张扬,不似以前的冷漠与压抑,夏木用像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望着舒雅望说:“是假的。” “啊!” “真的早就给警察局收去了。爷爷和郑叔叔的枪我没偷到,就拿了橱柜里的玩具模型来,没想到……”夏木说到这儿,嘴角又上扬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这么好骗!” “真的是假的吗?”舒雅望有些不信,这家伙真真假假的,小时候他也说他手里的那把是假的,结果是真的。 “不信?”夏木有些不高兴地皱眉,然后举起枪对着舒雅望的脑袋,啪地开了一枪,舒雅望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一道水柱冲出来,将她的头发弄湿了一些。她猛地睁大眼睛,生气地瞪着他,他扭过头,使劲地抿着嘴唇。 “哼!”舒雅望生气地抢过水枪,对着夏木也要打他一枪,夏木伸手将她的手拉下来,然后用漂亮的眼睛望着舒雅望,认真地说:“雅望,去把孩子打了吧。” 舒雅望愣住,傻傻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出租车和一辆军用吉普车擦道而过。这错过,是一生,还是一瞬? “打掉?”舒雅望的眼神有些恍惚,把孩子打掉的话,夏木怎么办?经过这么一闹,曲家肯定更恨不得杀了夏木,如果自己再把孩子打掉的话,也许夏木真的会坐一辈子牢。 舒雅望抿了下嘴唇,低下头去,轻轻摇了摇头:“不行,不可以。” 夏木沉沉地望着她问:“是为了我?” 舒雅望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木又继续说:“那大可不必。” “夏木?”舒雅望皱眉看他。 “也许你们都以为这样是为了我好,其实不是的。”夏木垂下眼睛,轻声说,“如果你真的生下孩子,那我才是坐一辈子的牢。” 夏木转头紧紧地望着舒雅望:“一辈子的心牢,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安心。” 舒雅望鼻子微酸,轻轻回望着他说:“夏木,我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你……” “别说了。”夏木扭过头,强硬地打断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神固执地看着她,“雅望听我的就好,一直以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有这次,听我的就好。” 出租车缓缓停下,夏木付了钱,然后抓紧舒雅望的手,打开车门,强硬地将她拉下车来。舒雅望抬头一看,是S市最有名的妇产科医院,舒雅望害怕地想后退,却被夏木拉了回来。 “走吧。”夏木握紧她的手,又更紧了几分,他不容拒绝地拉着舒雅望往前走。舒雅望犹豫着,她确实不想生这个孩子,一想到将来这个让自己受尽屈辱的证据每天要叫她妈妈的时候,她真的快崩溃了,她不想面对这个孩子,不想面对曲蔚然,她真的不想生…… 也许,自私是人的本性,舒雅望在医院的那些日子,虽然绝望,却还偷偷地抱有一丝侥幸,也许自己不用生,也许还有转机,也许会有人来救她。 可是,是夏木来了,是他来了,是他说让她打掉,是他说,让她听他的,所以,她可以不生吧? 天!为什么她这么自私? 舒雅望猛地咬唇,停了下来,使劲地甩开夏木的手,眼圈通红地望着夏木吼:“够了!” “夏木,已经够了,别再这样了,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其实我心里无数次希望,能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弄掉,其实我无数次地想从医院里逃走,其实我无数次地想不管你,我没有你想的这么伟大,我好坏,好自私,又好懦弱,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真的好讨厌!” 舒雅望一边流泪,一边低着头说:“我觉得自己好卑鄙,不但身体好脏,连心灵也好脏。” 夏木看着她,理所当然地说:“卑鄙也好,自私也好,谁不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一点也不想看到雅望为别的男人生小孩,曲蔚然也好唐小天也好,我都不想看到。” 夏木上前一步,抓住舒雅望的肩膀,弯下腰来,眼睛与她平视,他的眼神很冷静,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所以现在,我们去把那个孩子打掉,不受欢迎的孩子,根本不需要出生。” 舒雅望闭上眼睛,使劲地点点头。 夏木放开她的肩膀,伸手握紧她的手,两人并肩往医院里走去。 医院的妇产科里,是一个中年妇女在坐诊,她瞟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冷声问:“才一个半月,你是药流还是无痛人流?” 舒雅望低着头,舔舔有些干涩的嘴角说:“呃……药流吧。” 医生瞟了一眼舒雅望说:“无痛人流比较安全,也不会很痛。” 舒雅望当然知道无痛人流比较好,可是,她实在无法忍受躺在手术台上,让人用冰冷的机器…… 舒雅望使劲地咬了下嘴唇,手上不自觉地用力,紧紧地握住夏木的手,夏木干净细长的手也用力地回握了她的。舒雅望抬起头,坚定地说:“药流。” “行,随便你,我提醒你一下啊,要是药流不干净还得清宫。”医生说完,见舒雅望了解地点点头后,便在病历上刷刷刷地写下几行药名递给舒雅望:“去药房拿药。” 舒雅望和夏木同时站了起来,夏木手更快一步地拿起药单,很自然地牵着舒雅望走出去。舒雅望无意间看了一眼医生,只见她正用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舒雅望不知所措地将手抽了回来,夏木转头看她,她低着头没看他,夏木紧抿着嘴角没说话,轻轻地握了下手,笔直地走在前面。 两人拿完药,医生告诉舒雅望药要分三天吃,第三天的药要到医院吃。两人出了医院,没有回家,而是在夏木的提议下找了一家小旅社躲了起来。 当天晚上,舒雅望在夏木的面前,紧张地吃下了第一颗药。 当药吞下的时候,舒雅望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很复杂。 凌晨的时候,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小腹隐隐的胀痛,像是有人用双手掐着她的子宫一样。深夜的时候,她开始出血,舒雅望痛苦地蜷缩在床上,额头开始冒汗,她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很疼吗?”夏木从对面的床上走过来,趴在她的床头问。 舒雅望转过身来看着他,微笑地摇摇头:“不疼。” 刚开始的两天,疼痛的感觉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可当舒雅望吃下第三天的药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如刀绞! 她痛到差点晕倒,她用力握着夏木的手一直握到手都抽筋,大量的鲜血从她身体排出时,她差一点虚脱。 当医生看完接血的痰盂,宣布不用清宫的时候,舒雅望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她憔悴地望着夏木。夏木扶着她走了几步,又将她放到一边的凳子上,蹲下身去,将她背起来。 舒雅望俯在他身上,默默地睁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忽然她低下头来,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叫他:“夏木……” 夏木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要怎么办?夏木你要怎么办呢?”舒雅望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内疚和压抑的哭腔。 夏木没说话,背着她继续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没事的,没事。” 可是,夏木说没事,就真的没事吗? 当夏木带走舒雅望之后,曲家爆发了,不管是曲蔚然还是曲父都陷入了疯狂的愤怒之中!曲父宣称,倾家荡产也要出这口气! 曲家再次将夏木告上法庭,并且还加了一条杀人未遂并企图杀人灭口的罪行,要求法院对夏木这种有暴力倾向的危险少年判以无期徒刑! 曲家再次利用媒体和网络对此事添油加醋地大肆报道,网民们又一次在网上掀起了千层浪,到处都有声讨夏木的帖子,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曲家花钱找人炒作的。 仅仅一个小时,夏家也对此事件做出了反击,采取高压政策,将网上的帖子全部删除,所有本省IP地址,只要打出“高官”、“持枪”、“杀人”、“夏木”、“军部子弟”等词语的帖子,都会被自动“和谐”。 曲家平静了一天之后,在深夜暗地花高价请了几百名在校大学生在第三日早晨八点,打出横幅,走上街头,举行示威游行! 公安部立刻召集警力对大学生进行驱散,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两方发生冲突,差点造成踩踏伤亡事件!此事到此,再也压不住,就连中央领导都惊动了,指示S市法院立刻开审,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处理此案! 公安部门取消了夏木取保候审的资格,立即对夏木实行拘捕,可夏家此时却交不出夏木,曲家蓄意挑拨,说夏家故意不交出夏木,完全是在藐视法律。 公安部在群众的压力和曲家的挑拨收买下,对夏家产生了强烈的不满,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中央军委,请求军委指示夏家协助调查此案。 原本就不平静的水面,又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曲蔚然靠在床头,微笑地听着此事的进展,轻轻地点头道:“干得不错,夏家即使再有势力又如何?在这个时代,一旦我们掌握了舆论,即使再大的官也没用,因为从古至今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名声。” 在一旁报告的助理说:“少爷说得对。” 一直坐在一旁的曲父问:“上次游行被抓的十几个大学生怎么样了?” 助理点头:“曲总放心,已经给钱打发好了,不会供出我们的。” 曲蔚然笑:“他们被抓也就是拘留十五天,十五天,一天一千,很划算啊,说不定,他们还希望多被拘留几天呢。” 曲父阴险地笑笑:“现在,只要夏木一出现他就完了,最少也得判十年!” “才十年?”曲蔚然的声音里有些不满,转头望着程律师问,“不能再多判一点吗?” 程律师点头:“这是最低的,最高可以判无期徒刑,要不是他未成年,我们可以要求法院执行死刑。” 曲父有些犹豫地问:“不过,因为……呃,如果夏家那边说,是因为我们家蔚然强奸了舒雅望,所以夏木才开枪杀人的,那夏木会减刑吗?” 程律师摇头:“不会,这是两个案子,如果曲先生强奸了舒雅望,舒雅望可以单独提出诉讼,如果证据确凿,法院可以对曲先生做出判罚,但因为曲先生现在全身瘫痪,可以申请免刑、缓刑或者法外就医来免除刑事处罚,一般情况下法院也只会判罚金。” 曲蔚然笑道:“也就是说,舒雅望即使告赢我,我也不用坐牢,她只是间接昭告全世界,她是我玩过的女人罢了。” 程律师点头:“可以理解为这个意思。而夏木开枪袭击你,是你和夏木之间的问题,和舒雅望没有关系,即使有,也只是事件的起因而已,而杀人案件一般不问起因,只问结果,任何人都没有对他人处以私刑甚至是死刑的权利,不管是为什么,杀人就是杀人,法不容情,夏木除了未成年这点之外,任何理由都不能为他减刑。” 曲父松了一口气:“听程律师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曲蔚然挑眉:“舒家一定也知道这些,所以舒雅望才没告我。要是这样,我还真希望她告我呢。到时候,我还可以告诉大家,我玩的是一个处女!啧,一定有不少男人羡慕吧!” “羡慕你个头!”曲父生气地拍着桌子吼,“你……你、你碰谁不好,非要碰一个身边有狼狗的!你看把你咬的!你现在,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我……我看得都心痛啊!” 曲蔚然倒是无所谓地撇撇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会好起来的。” 曲父叹气道:“唉,这事一完,我就送你去美国,听说,那边有技术可以治好你。” 曲蔚然当然明白父亲说的治好是治好哪儿了,坦白说,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曲蔚然也后悔当初强奸了舒雅望,可是一想到那个夜晚,她柔滑的肌肤,压抑的声音,滚落眼角的泪珠儿,他就热血沸腾。即使时间再次倒回,他还是会那样做,而且会做得更彻底一些。 即使想着如此邪恶的事,可曲蔚然的脸上还是带着一贯温文尔雅的笑容。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吕培刚走进来望着他说:“曲先生,有一位姓唐的先生想见你。” 曲蔚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容:“终于回来了。” 他想了想道:“请他进来吧。” “蔚然?”曲父有些担心地望着他,这个唐小天他也知道,以前和他儿子一起在特种部队训练过,听说还是舒雅望的男朋友。儿子现在见他,他要是发起火来…… 唐小天从门外走进来,英俊的脸上憔悴不堪,望向曲蔚然的眼神像利剑一般。曲蔚然转头望着曲父和程律师说:“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和我的老战友好好聊聊。” “不行。”曲父有些不放心。 曲蔚然望着曲父笑:“爸爸,不用担心,我太了解他了,他不会打一个连手都伸不直的人。你说对不对,小天?” “那也不一定。”唐小天的话一字一字硬邦邦地从嘴里蹦出来。 曲蔚然笑了笑,冷下脸来说:“你们出去。” 曲父拿他没办法,只能带着程律师走出去,但是吩咐吕培刚站在门口偷听,一有动静就冲进去。 吕培刚站在门外,耳朵贴着门板,静下心来听着里面的动静。 “还没见到雅望吧?”他听到曲蔚然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样说,“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一定还没见过她。” “不许你叫她的名字!”唐小天的声音里满是即将爆发的怒气。 “不许我叫?”曲蔚然的声音里满是挑衅,“为什么不许?我可是和她有过最亲密关系的男人呢。” 一阵激烈的碰撞声后,是曲蔚然得意的笑声:“我就说嘛,你啊,是不会打一个连手都伸不直的人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唐小天的声音几近崩溃,“你答应我不碰她的!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你!”曲蔚然的声音有些冷,“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曲蔚然继续说:“没错,都是因为你,小天身边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就是那种吃瓜子的时候,总是喜欢把瓜子肉一粒一粒地剥出来,很宝贝地放在一边,想集合在一起一把吃掉的人。这个时候难道你没有想将他剥好的瓜子肉全部抢来吃掉的冲动吗? “或者是那种捧着草莓蛋糕,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吃掉蛋糕的边缘,舍不得吃草莓的人。当他吃完蛋糕的时候,准备好好品尝一直珍惜的草莓时,你没有想把他的草莓抢走吃掉的冲动?” 曲蔚然的声音里带着残酷的笑意:“在我眼里,舒雅望就是你手心里的瓜子肉,盘子里的草莓,我窥视了好久,终于把她吃掉了!” “曲蔚然你这个浑蛋!” “没错,我是浑蛋,我这个浑蛋还不是你招惹来的,舒雅望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你,是你引狼入室,又怎么能怪狼吃掉了小红帽?” “我杀了你!”混乱的声音响了起来,吕培刚大叫一声“来人”后马上打开房门冲了进去,房间里,唐小天死死地掐着曲蔚然的脖子,曲蔚然一脸痛苦地憋红了脸。 吕培刚慌忙跑过去掰唐小天的手,他的双眼瞪着曲蔚然,一副一定要杀死他的样子,他的手劲很大,怎么也掰不开,房间里又冲进来两名保镖,也帮着他掰着唐小天的手,一名保镖看曲蔚然的脸已经憋成了紫色,连忙掏出电击棒对着唐小天的腰部戳了一下,唐小天被电得全身一软,吕培刚连忙将他撞开,没让电流伤到曲蔚然,另外两名保镖连忙将他压制住。唐小天全身发麻,无力挣扎,嘴里却还不断说着:“我要杀了你。” 曲蔚然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望着他说:“不管是你,还是夏木,我不会再让人有这种机会了!” 两名保镖将唐小天往外拖,唐小天垂着头,被动地被两个保镖拖出去,在临出门前,他瞪着曲蔚然吼道:“我居然把你这种人当兄弟,我真他妈的瞎了狗眼!” 他的眼神里有悲痛,有仇恨,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曲蔚然捂着脖子,默默无语,脸上的表情很是淡漠。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再也听不到唐小天的声音时,他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当我遇到她的那天起,就不再是你的兄弟了。” 第13章 用什么赔给你 可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杀人未遂的逃犯! 等待他的未来,也许……只有监狱! 唐小天走后,曲蔚然安静地躺在床上,房间里一片寂静,吕培刚走过来轻声说道:“曲先生,今天的按摩时间到了。” 曲蔚然半眯着眼睛,懒懒地嗯了一声。 吕培刚弯下腰来,从曲蔚然的右手开始按摩,这种恢复按摩对准穴位,每用力按一下,就有酸麻的刺痛感,可若不用力,又达不到医疗效果,吕培刚按摩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曲蔚然,他的面色微微发白,俊美的眉目紧紧皱着,似乎在忍受按摩时带来的疼痛。他有些弄不懂这个男人,为了逞一时之快,将自己弄到这般田地,值得吗?将昔日的好友兄弟逼入地狱,他就没有一点点难过和内疚吗? 吕培刚机械地为他做着按摩,例行公事地问:“曲先生,今天感觉好些吗?” 曲蔚然慢慢睁开眼睛,温温地笑起来:“很酸啊。” “酸?”吕培刚疑惑。 “全身的关节都很酸。”曲蔚然的笑容未变,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轻声道,“要下雨了吧。” 吕培刚随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那里有要下雨的迹象呢?他转回头,望向曲蔚然,曲蔚然的眼神还是专注地看着窗外,好像在等着那场他说的大雨。 傍晚,曲蔚然沉沉睡去的时候,天空真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吕培刚打开窗户,望着窗外慌忙避雨的行人,愣愣地道:“真的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离曲家别墅外不远的车道上,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一边,车里一个人也没有,可仔细一看,却见一个高大的男人靠坐在吉普车的右边。他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低着头,大雨早已将他的衣服全部打湿,雨水从他的短发上滑落,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的脸颊上还有被人打伤的痕迹,他的嘴角像是在微微地颤抖,他的迷彩服被人拉扯得有些凌乱……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僵硬地坐着,像是坐了千年、万年,无法移动一分一毫。 六月的雨总是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变成豆子一般的大雨,雨敲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响声,窗户里的女人仰着头眼神迷离地看着,她的手探向窗外,接着从天上落下的雨水,对面街道的影像店里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淡淡地飘散在雨中,悲凉的感觉,缓缓地蔓延着。 忽然间,女人的身体被人猛往后拉去,她后退两步,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俊美的少年满眼不高兴地抿着嘴说:“不要碰冷水。” 女人温顺地低下头来,看着少年用毛巾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手上的雨。少年的手很漂亮,白皙的皮肤包裹着修长的十指,干净的手心有着暖暖的温度,她眨了下眼,反过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少年停下动作,低着头看她。两人靠得很静,他呼出来的气息轻轻地吹着她头顶上的黑发,女人什么话也没说,就是这样握住他的手。 雨还在下着,天色从阴沉变得黑暗,冷冷的夜风从未关的窗户吹进来,吹动两人的发丝,女人微微瑟缩了下,少年拉开一只手,转身将窗户关上,将风声、雨声、所有喧哗的声音都关在窗外。 少年关完窗户,转身就用强硬的口吻对女人说:“雅望,上床去。” 舒雅望一怔,脸微微有些红,羞恼地瞪他一眼,乖乖地爬上床坐好,将被子盖在身上,睁着眼睛看他。他刚从外面回来,外套还没脱掉,就动手解着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他从超市买的大保温桶,保温桶的盖子打开,鸡汤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他将保温桶整个端给她,舒雅望伸出双手捧住,夏木又转身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铁勺递给她:“喝吧。” 舒雅望低头看着一大桶鸡汤,紧紧地皱眉,从吃药的那天起,一连四天都在喝鸡汤,真是喝得想吐啊,用勺子搅搅,长铁勺都碰不到底:“太多了吧。” 夏木默默地盯着她,沉着脸道:“喝掉!” 舒雅望撇了撇嘴,拿着铁勺,一勺一勺地舀着,夏木抿抿嘴唇,坐在一边看着。 舒雅望见他总是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问:“喝吗?” 夏木微微犹豫了下,凑上前去喝了一口,舒雅望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抿着嘴望着他讨好地笑:“再来一口。” 夏木瞪她一眼,虽然不愿意,可看着她的笑容,却又无法拒绝,只得凑上前去喝掉。 舒雅望又想舀给他喝,夏木按住她的手瞪她:“自己喝!” 舒雅望撇撇嘴,郁闷地一勺一勺地往嘴里舀,夏木看着她,轻轻抿了抿嘴。 房间里的电视正开着,电视里放着S市的都市新闻,新闻里的女主持人一条一条地播报着新闻,她用好听的声音说:“今天是一年一度高考的第一天,我市的考生在高考前夕应该做哪些准备呢?下面我们请S市一中的……” 看着电视里的S市一中的考生们埋头认真地学习着,熟悉的学校,熟悉的教室,熟悉的校服,舒雅望停下喝汤的动作,看着电视,心突然被紧紧揪住,鼻子微酸地说:“马上要高考了啊……” 夏木转头看了眼电视,眼神幽暗,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舒雅望咬着嘴唇,自责与内疚的情绪将她压得连气也喘不过来,每每一想到夏木的将来,她就要疯了! 是的,夏木,今年高三,夏木,今年也高考。 可是他现在……他现在躲在一个小旅社里!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现在一定在教室里,然后参加高考,拿到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今后的一生都会过得光彩绚丽。 可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杀人未遂的逃犯! 等待他的未来,也许……只有监狱! 舒雅望死死地闭上眼睛,她不敢问,她不敢问夏木现在变成这样,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恨她;她不敢问,不敢问夏木,即使现在不恨,现在不后悔,那将来呢? 自己究竟要怎么赔他,怎么赔他的将来,他的人生,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雅望?”夏木坐在床边轻声问,“你怎么又哭了?” 舒雅望低着头,使劲摇摇:“没,我没哭。” 夏木伸手,用手指轻轻地刮下她的泪珠,沉默地看着她。 舒雅望想抬头对他笑一下,可是她做不到。 “雅望,别哭。” 她听到夏木轻声说:“我受不了你哭,你一哭,我就想杀人。” 舒雅望猛地抬头,双眸愣愣地看着夏木。 夏木看着她,眼里写满认真…… 还有,还有舒雅望不敢直视的感情,很纯净,很深刻,带着少年特有的狂热。 舒雅望沉默半晌,忽然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嗯,很喜欢。” “即使我……即使我结过婚,你还喜欢?” “嗯,喜欢。” 舒雅望的双手紧紧握起来,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说:“好。” 夏木疑惑地看她:“好什么?” 舒雅望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将脖子上的接吻鱼项链拿下来,将一只接吻鱼从项链上取下来,用床头的红绳穿过接吻鱼,将它挂在夏木的脖子上:“送你。” 夏木摸着银色的接吻鱼,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问:“送我?为什么?” 这不是他送她的吗?当时他叫她一直戴着,永远不要拿下来,现在,为什么要送他呢? 舒雅望将剩下的那只戴回脖子上,抬头望着他说:“是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舒雅望笑:“是十八岁生日礼物,提前六天送你,喜欢吗?” 夏木努努嘴:“你真小气。” 居然拿他送她的东西分一半送他。 “我小气?那还我!”舒雅望作势要抢。 夏木侧身躲过,别扭地鼓着脸。 舒雅望缩回手,抱着保温桶,心里宛如一潭平静的湖水,不再汹涌,不再挣扎。窗外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随后而来的响雷响彻天地,舒雅望怔怔地望着保温桶里的鸡汤,夏木啊,我终于找到可以赔你的东西了。 如果……如果你坐牢的话,不管多久,我等你出来。 如果那时,你还喜欢我的话,我就把自己赔给你。 六月的雨,好像一下就不会停一样,一直一直下着,远处,昏暗的街灯下,军用吉普车旁的那个早已湿透的男人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刚毅的脸上满是雨水,只是通红的双眼里却已然满是清明和执著…… 可,执著的人又何止他一人呢? 当他站起来的那一秒,当他作出决定的那一秒,远方的那个人,也作出了决定。 一个坚守,一个放弃……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雨过后的大地有一种清新的泥土味,安静的城市渐渐喧闹起来,舒雅望在窗外的车鸣声中慢慢睁开眼,刚睁开的眼睛里有着一丝恍惚,她习惯性地看向另一边的床铺,床铺上的被子铺开,床上空无一人。 舒雅望疑惑地坐起来对着卫生间喊了一声:“夏木?” 卫生间里安安静静,一点回声也没有。舒雅望靠在床头想,去哪儿了?难道又去买鸡汤了?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就被枕头边上的信纸吸引住了视线。 舒雅望皱了皱眉,拿起信纸,垂下眼睛,她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到不敢置信。信纸从她的手上飘落,她猛地掀开被子,冲下床去,穿着拖鞋、睡衣,披散着长发,双眼通红地跑出房间, 信纸被她甩落在空中。 雅望: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又怕看见你哭我会走不了,所以还是写信好了。 雅望,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想听……可是,我还是想说。听我说最后一次好不好?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同你说了。 雅望,我喜欢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大概是从你打我的那一次开始,也大概是从你教我画画的那一次开始。其实认真想想,你不够漂亮,不够体贴,不够聪明,甚至还不够喜欢我—— 可是,雅望,我喜欢你。 喜欢了很久,很久。 雅望,我知道你喜欢唐小天。 虽然我一直不喜欢他,可是你一直喜欢他……比喜欢我,更多更多地喜欢他。 所以……如果你一直一直地喜欢他,那么,最后,我也至少能不讨厌他吧。 雅望,唐小天回来了,你去找他吧。 我记得小时候,唐叔叔说,他希望他的儿子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刚毅坚强正直果敢;他希望,他的儿子能成为他的骄傲。 我记得你当初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很漂亮。 那时,你对我说,你希望我也能成为你的骄傲。 我记得这句话。 一直记得,深埋心中。 那么,雅望,现在的我,有没有成为你的骄傲?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你一直瞒着我,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局势的不利? 我必须去自首。 夏家没有只知道逃避的孬种,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害了我,但我真的不后悔,不论是判有期无期还是死刑,我不后悔——我只恨没有真正替你杀了那个畜生! 我离开得没有遗憾,我有我的骄傲,所以,不要为我伤心,也不需要内疚,这是我自己决定的路。 你在哭吗? 不要哭。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是两个人彼此相爱;而第二幸福的事,就是自己最爱的人,能够得到幸福。 最大的幸福我大约没有办法得到了,那么,你帮我完成第二幸福的事好不好? 雅望,我爱你。 所以, 你一定要幸福。 ——夏木 舒雅望在街道上毫无方向地跑着,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她不知道要怎么找到他,怎么阻止他! “夏木——” “夏木啊——” 舒雅望毫无方向地沿着街边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她的声音哭到哽咽,她全身害怕得不停颤抖,她无能为力,她找不到他! 当她在一个报亭边停下的时候,无神的视线忽然被红色的电话吸引住,她慌忙扑过去,拿起电话按了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终于被接起。 舒雅望拿着电话,哭着叫了一声:“爸……” “雅望?”电话那头舒爸的声音很是焦急,“你在哪儿!在哪儿?夏木和你在一起吗?” “爸……”舒雅望死死地咬着嘴唇说,“夏木……自首了。”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愣住了一样,忽然大发雷霆地骂道:“你怎么能让他去自首!他现在去自首这一辈子就完了!夏司令也救不了他!你怎么能让夏木去自首!” “爸。”泪水顺着尖瘦的脸颊滑落,舒雅望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说,“爸,我要告曲蔚然强奸。” 舒父静默了一会儿,郑重地问:“你想清楚了?” “嗯。” 其实夏木开枪的第二天,她就去公安机关做了证据保留,只是一连串的事情连续发生,让她没有下定决心去告他。 可是,她现在想清楚了,她要让人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要让大家知道,夏木才不是那种持枪逞凶不顾后果的高干子弟!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一开始她就不应该软弱,更不应该退让,不管告完后是什么结果,她不怕,也不后悔! 舒爸在电话那头说:“雅望,回家吧,爸爸会帮你的。” “嗯。”舒雅望挂了电话,又在电话旁站了好久,才转身离开。 夏木自首,舒雅望告曲蔚然强奸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曲家。当曲蔚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笑了,毫不害怕,甚至带着期待的笑容。 笑过后,他又有瞬间失神,谁也不能猜透他的想法。 离开庭还有三天, 舒雅望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房间里的门窗关得紧紧的,舒妈在房间外摇头叹气,舒爸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舒妈打开家门,门外的唐小天站得笔直的,她鼻子一酸,摇摇头说:“小天啊,回去吧,回去吧,孩子。” 唐小天望着紧闭的房门说:“阿姨,我在这儿等她,她一天不出来,我就等一天,一年不出来,我就等一年。” “你这又是何苦。”舒妈难过地摇头。 唐小天没说话,沉默地站在那儿,无言地等着,他怎么能走,他的雅望就在这里啊,就在房间里,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他再也找不到她了呢?为什么他觉得,她已经丢了,他的雅望已经丢了…… 离开庭还有两天,夏司令亲自去拘留所看了夏木,夏木还是很沉默,可是当他看见爷爷那苍老憔悴的面容之后,他居然安慰地对他微微一笑。 夏司愣了愣,眼里微微湿润,他轻轻点点头:“你和你爸真像,特别是笑起来,真像。” 夏木低笑:“那当然,我是爸爸的儿子。” 离开庭还有一天,吕培刚在收拾曲蔚然的房间时,在床头的被褥下面找到一张女孩的照片,那照片上的女孩只有十八九岁,她穿着橘色的棉袄,站在云南的丽江边上,单手抚着被风吹乱的长发,对着镜头嫣然浅笑。 2004年6月23日,夏木十八岁生日。 延后审理三个月的持枪杀人案,终于开庭了! S市高级法院里,听审席坐得满满的,曲家的律师在法庭上控诉夏木的罪行,每一句都将夏木往死里逼,他将所有不利于夏木的罪证全部搬出,所谓的罪证确凿也不过如此吧。 舒雅望遥遥地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夏木,他的脸色有些憔悴,却依然俊秀逼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站在被告席上,好像律师说的不是他一样。 而原告席上的曲蔚然依旧穿着体面的西装,深邃的眼里带着微微的浅笑。 曲家的律师转身问坐在证人席上的人:“舒雅望小姐,你说是因为我的当事人强奸了你,所以被告人才持枪杀人的,对吗?” “是。” “根据你的供词和当日事发时的血液检测,您当天喝酒了?” “是。” 曲家律师咄咄逼人地问:“舒小姐,你是否是因为酒醉自愿与我的当事人发生性关系?为了帮被告人开脱,故意诬赖我的当事人呢?” 舒雅望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咬牙道:“不是!我记得很清楚,酒里面被人放了迷药!”她说完后,转头狠狠地瞪着轮椅上的曲蔚然,“不信,你可以问你的当事人啊,我想他会很乐意承认的!” 曲蔚然歪头一笑:“是啊,是我强迫她的,我记得她还是第一次,痛得直哭呢。” 舒雅望脸色变得苍白,咬紧的嘴唇溢出铁锈一般的鲜血味。听审席一片哗然,听审席上的唐小天激动地站起来,大吼地冲上前去。他英俊的脸庞被愤怒和仇恨充斥,唐叔叔和张靖宇使劲地按住他,他像是失去理智一般挣扎着。 “肃静!肃静!”法官使劲地用小木锤子敲着桌子! 可唐小天肃静不下来,他要疯了,他要疯狂了!他的眼里只剩下曲蔚然那恶心的笑容,他要上去撕烂他!是他!他这个恶魔!他毁了雅望,毁了夏木,也毁了他! 曲蔚然,你这个恶魔! 唐小天完全失去了理智,为了不妨碍继续审案,法官让人将他拉了出去,不允许他再进入法庭。 唐小天被人拖着向外走,舒雅望头也不敢回一下,她不敢看他,一直不敢看,就怕看见他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她偷偷低下头,拼命将眼泪逼回去,咬紧牙关继续坚持! 她不能哭,不能走,不能觉得丢人,这是夏木减刑的唯一希望!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 唐小天被推出法庭外,他想冲进去,想冲进去杀了那个毁了一切的恶魔!可迎面而来的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上,他的嘴唇被牙齿咬破,一丝鲜血流了下来。 唐叔叔站在他面前狠狠地看着他:“冷静点!你不是夏木,你杀了人绝对会被枪毙!你还要舒家那孩子伤多少心!” 唐小天缓缓地坐起身子,低着头,没再说话,唐叔叔叹了一口气说:“在这里,好好想想你现在真正应该做的。” 他说完,转身走了。 唐小天像是所有力气都用完了一样,疲惫地瘫坐在法院门口,阳光直直地照在他身上,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轻轻握起拳头,该做什么? 他到底该做什么? 两个多小时以后,法庭的大门被打开,有人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唐小天连忙站起来,抹了一把脸,拉过一个刚走出来的青年问:“怎么判的?” 那青年人答道:“那孩子判了六年,那个瘫痪的判了四年。” “六年?”唐小天问。 “是啊,很少吧?我以为至少得判十几年呢。”那青年说完便和同伴离开了。 唐小天稍稍松了一口气,六年,比预计的要少了一半。 他拨开人群,往法庭里走去,一直到没什么人的时候,他才看见舒雅望。她安静地走在前面,她的父母跟在她左右,她看见了他,慌忙别过头,神色有一丝慌乱。他的心一痛,走上前一步,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她抬手顺了一下刘海,然后抬头看他,他立刻又上前一步,她有些勉强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她说:“小天。” “我在。”他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鼻子微微发酸。 她的眼里也有些湿润,咬咬嘴唇说:“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好。”他看着她,轻声答应,好像怕吓走了她一样。 舒雅望看着他轻轻笑了,那笑容一如从前,美得炫目。 他相信了她的话,一如从前那般相信她。 可是,第二天清晨出现在他家门口的那封信,那个戒指,却让他知道,那笑容,第一次骗了他。 她将戒指还给他,她用漂亮的字体在信里写着:“小天,人们常说,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想,我们的缘分未满千年……” 她走了,离开了,消失了,找不到了。 他终于,把她弄丢了…… 第14章 最初相爱的人,最终不得相守 现在你回来了,可是,我等的已经不是你了。 当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房间里的灯火依然通明,舒雅望蜷缩在沙发上,无力地垂着头,眼神一片空洞迷茫。 好友竹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她紧紧地抱住舒雅望,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两人在明亮的灯光下坐了半晌,竹子忍不住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舒雅望微微垂下眼睛,苦笑道,“后来不就遇见你了吗。” 五年前,她买了一张北上的火车票,独自一人偷偷离开家,当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就在那列火车上,她遇到了竹子。当时的舒雅望正望着窗外无声地落泪,然后觉得身后有人轻轻地戳着她的肩膀。 舒雅望没有理她,而那人却坚持不懈地戳着她的肩膀问:“夏小姐?” “我姓舒!”舒雅望瞪着泪眼看去,终于看清戳她的人竟是夏木那个年轻的班主任老师! “呃……”老师被舒雅望一瞪,吓得有些无措地绞着手指,过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头去问,“那个……你在哭吗?” “没。”舒雅望扭着头否认。 “哦。”老师抓抓头发,干笑了一下问,“那个,夏小姐……” “跟你说了我姓舒姓舒!你烦死了!”舒雅望气得掀桌,她本来就心情郁闷,伤心至极,被这白痴老师一搅,居然气得大声哭起来! 老师无措地对着手指,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委屈地咬咬嘴唇,她只是想问她要去哪儿而已…… 一想到那次见面,舒雅望忍不住笑了起来,瞅了一眼竹子道:“你以前真是呆得要命。” 竹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那时哭得好惨,都把我吓着了。” 那次,她到S市去当实习老师,实习结束后,她坐火车回家,在途中遇到了舒雅望,当时的她就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一般,哀伤迷茫得让人无法放任不管,所以她才会主动上前去和她打招呼。在得知她没有目的地之后,便邀请她和她一同去W市工作。 竹子抿了抿嘴唇,轻声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六年过去了。” 舒雅望垂下眼,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缓声道:“是啊,六年了……”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接近黎明的夜色,抬手轻轻握住颈间的接吻鱼项链,眯着眼睛轻声道:“夏木,就要出来了。” 夏木,一说到这个名字,舒雅望的心就沉沉地痛,这些年来,她总会梦到,梦到那个冷漠的男孩,那双空洞的眼睛;她总会梦到,他拿着枪站在血泊中,用那双空洞清冷的眼睛望着她说:“雅望,谁也不能欺负你。” 握着接吻鱼项链的手,不由自主地又紧了几分。 “那,唐小天呢?”竹子小心翼翼地问,“这六年来,你见过唐小天吗?” 舒雅望微微一怔,低下头来,长久地沉默着。 竹子看着她沉默,她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舒雅望的手机闹铃忽然响了起来,她回过神来,按掉闹铃,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去上班。” “去吧,路上小心点。记得吃早饭。” “嗯。” 舒雅望出了家门,冬天的清晨有些冷,她拉高衣领,低着头踱步到公交车站牌,离上班的时间还早,站牌边只有寥寥的几个人,没等一会儿,她要搭的23路公交开了过来,上车,刷卡,车上的位子大多空着,她挑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汽车缓缓开动,她坐在车 上发呆。半小时后,车子停靠在离公司不远的车站。 舒雅望走下车,走进离车站不远的早餐店里,点了一份水饺。她坐在座位上等着,透过店面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见马路对面的人,她远远地望着,有些微微失神。三年前,她在那对面见过唐小天,那时,她离家三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去了哪儿。中途有一次,因为太想念母亲,所以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舒妈在电话里偷偷哭着,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想开了就再回来。 舒雅望只能在电话这边连连点头,舒妈告诉她:“你走了以后,小天还是天天给你写信,放假了,就天天来家里。他说他不嫌你,他等你回来。” 舒雅望紧紧地握着电话,咬着嘴唇低声道:“让他别等我。别等。” “雅望啊,小天给你写了好多信,我给你寄去好不好?” “不,妈妈,别寄给我。”舒雅望连忙拒绝,她害怕看见唐小天的信,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想他,怕自己没办法坚持,怕自己背叛在牢里的夏木。 可是即使她拒绝,舒妈还是将大大的一箱子信寄给了她。她没敢拆,一封也没敢拆。她将它们包了一层又一层,深深地藏在床底下。 到底有多少次,她想打开它们呢? 她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 后来,后来有一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上班,却在W市的街上看见了不可能看见的人。她看见那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不顾马路上的车流,横冲直撞地向她跑来,她慌忙地转身躲起来。 她看见他在马路上到处张望着,寻找着,在茫茫人海中一直一直找着她。她看见他向她的方向走过来,她连忙躲起来,她以为他发现了她,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找累了,只是靠着墙壁的另外一边。她蹲着身子,躲在墙壁后面,捂着嘴巴偷偷地哭。他靠着墙壁,咬着嘴唇,眼眶微红,一脸悲伤地看着人群。 舒雅望以为那次只是偶遇,他很快就会离开W市,可没想到,往后的每一天,她都看见他站在那里,四处凝望着,寻找着,等待着。 整整三个月,他每天早晨都去那儿等她,就连唐叔叔来了都没用。她看见唐叔叔又打了他,她像以前一样心痛,可这次,唐小天没有听父亲的话,没有离开,他还是固执地站在那儿等她。 舒雅望看着唐叔叔摇头叹气地离开,再也忍不住地走了出去。 她远远地看着他,唐小天像是感觉到了一般,一转头,便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一直盯着她看。她在他面前站定,他张开双臂猛地上前,死死地抱住她。 舒雅望没动,像从前一般顺从地任他抱着,她忍不住哭了,她想念他的拥抱,想念着。 唐小天也哭了,他们久久不能说出一句话,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都不是原来的唐小天和舒雅望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因为他们知道,她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舒雅望轻声说:“小天,回去吧。” “雅望,雅望,雅望。”唐小天哭着叫她的名字,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助和绝望,这个刚毅的男人,他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头。舒雅望紧紧地咬着唇说:“回去吧,回去吧,求求你了。” “雅望,跟我走吧,我会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我会待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你等我,我会待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让我待在你身边……” 舒雅望摇头,哭得很大声,哭着说:“晚了,真的晚了,小天,真的晚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在等,我总是在等,我等你等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你回来。” 舒雅望抬头望着他,泪流满面:“现在你回来了,可是,我等的已经不是你了。” “不,不。”唐小天紧紧地抱着她,不愿意放手! “小天,你以前说过,你从来不怕我走到更远的地方,看见更好的风景,或者是遇见更好的男人。我现在,已经走远了,走得很远了,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你身边了。” 舒雅望推开他,退后一步:“小天,我从来没有正式和你说过,我们分手吧。 “你别再等我,也别再找我,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痛苦……” 舒雅望说完,咬着嘴唇转身,一边痛哭一边飞快地向前跑…… 唐小天没有追,他握紧双拳,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蹲下身来,痛苦地捂住脸颊…… 早餐店里热闹非凡,不时有人高声点餐,舒雅望的眼角已经湿润,一个肥胖的身影走近她,将一个汤碗端到舒雅望面前:“小姐,你的饺子。” 舒雅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笑着:“谢谢。” 她再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饺子,一不小心,泪珠儿闪着十字光芒落入碗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最初相爱的人,最终不得相守…… 最初相爱的人,最后各奔东西…… 最初相爱的人啊…… 下一次遇见, 再也不能紧紧地拥抱你, 最初相爱的人啊…… 下一次遇见, 再也不能深深地亲吻你。 最初相爱的人啊…… 第15章 爱也一辈子,恨也一辈子 爱一辈子也好,恨一辈子也好,终究是要让你记我一辈子。 “小舒,这次杏花公园的案子由你来设计。”公司晨会上,地化的老总一脸信任地将公司本年度最大的案子交给了舒雅望。 舒雅望郑重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各部门也都配合一下,行,没别的事散会吧!”老总手轻轻一挥,众人站起来,走出会议室。 舒雅望走在人群的中间,手里拿着会议记录本,实习生林雨晨跟在她边上笑:“舒姐,这次让我给你打下手吧,我想跟你多学点东西。” 舒雅望径直往前走,没看他,也没多考虑,淡淡地点头答应:“可以。” 林雨晨很开心地鞠躬:“谢谢舒姐!我一定会努力的!” 舒雅望看着他超有活力的笑脸,神色温和了下来,想当初自己刚做这行的时候,也是充满干劲呢。 可她刚一转头,那温和的笑容又瞬间消失,舒雅望眼神冰冷,神色戒备地望着走廊的另一头。 林雨晨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昨天晚上碰见的那个男人正站在那儿,穿着体面,温文尔雅,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温柔地望着舒雅望。 那人,昨天晚上好像说,他是舒姐的前夫吧? 林雨晨又转头望向舒雅望,只见她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从容地走过去,冷淡地看着他问:“找我?” “当然。”除了找她,他还能找谁呢? 舒雅望回头望了一眼林雨晨,林雨晨对她点点头,识相地先行离开,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舒雅望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当年她离家出走之前,曾经委托律师帮她办理离婚手续,他们的婚姻里有太多不自主性,所以手续办得很顺利,离家半年就办好了。舒雅望听说曲蔚然申请了法外就医之后,就去了国外治病,看他的样子,身体似乎恢复得很不错。 曲蔚然看着她笑:“没事,只是我想你,想见你。” 对于他的甜言蜜语,舒雅望眼都没眨一下,嘲讽地看着他:“见着了,你可以走了。” “雅望啊,你怎么总是这么对我呢?”曲蔚然的俊脸上有些委屈,弯下腰来很温柔地靠近她道,“你这样我会很生气的。” 舒雅望没有后退,清冷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害怕吗?曲蔚然,我告诉你,一无所有的我根本不怕你,想死的话,就再来招惹我。” 舒雅望说完,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直地从他身边走过。 曲蔚然猛地转身,将她拉了回来,瞪着她道:“舒雅望,你胆子变大了。” 舒雅望也不挣扎,皱着眉问:“你够了没有!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我身上也没有你所忌妒的幸福,我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我的日子过得支离破碎。” 舒雅望冷冷地望着他:“你已经害得我一无所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我去死吗?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舒雅望用没有被拉着的手捂着脸,疲惫地望着他问,“曲蔚然!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曲蔚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没说话。 舒雅望甩开他的手,愤怒地逼问他:“你说啊!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可以爱我吗?”曲蔚然的眼神有些慌张,这个接近三十岁的男人,在告白的时候,难免有些心慌,“雅望,你可以爱我吗?” 舒雅望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出来:“曲蔚然,你真的很可笑,这是我六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曲蔚然猛地变脸,瞬间丢开那翩翩君子的风度,他猛地将舒雅望按到墙壁上,瞪着她,冷冷地说:“所以我才恨你。因为在你眼中,我总是这么可笑。” 曲蔚然轻笑着掩盖着眼里的那一抹伤痛:“我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的就要得到,得不到就要毁掉,碰上我,你只能自认倒霉。” 舒雅望惨笑了一下,点头:“对,我确实很倒霉。” 遇见他,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劫。 “可是雅望啊,在毁掉你之后,我是如此地想念你。”曲蔚然也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即使你没对我说过一句好话,没给过我一抹笑容,我还是想念你。”曲蔚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后悔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爱一辈子也好,恨一辈子也好,终究是要让你记我一辈子。” 舒雅望一直没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对于曲蔚然,她总是很无语,生气得无语,恨得无语,厌恶得无语,即使在他表白的现在,她还是很无语。 曲蔚然放开她,后退一步道:“放心吧,我不会再来找你。” 说完这些,曲蔚然转身离开。 舒雅望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默默地转身离开。 她永远也不了解,曲蔚然到底在想什么,她也不想了解,她只想,要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他,那该有多好啊…… 周末,舒雅望早早地起床,梳洗完毕之后拿出化妆品为自己化了一个淡雅的妆容,打开衣柜挑选了半天,挑了一套以白色为主的衣服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看了好久,抬手,将扎好的头发散落下来,海藻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自然的大波浪卷让她显得更有风情。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和六年前的容貌相比,现在的自己似乎更有成熟的女人韵味,只是少了一抹清纯明亮的气质。 舒雅望望着镜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真是的,自己居然有些紧张。 拿起包走出房间,竹子正在客厅吃着早饭,抬头瞟了一眼舒雅望,有些吃惊地问:“咦,打扮这么漂亮去干吗?” 舒雅望拉开大门并未回头,微笑地走出去:“我去接夏木。” “呃?夏木今天出狱吗?”竹子大声的望着门口问。 “嗯,我跟公司请了假,过几天回来。”舒雅望说完,关了房门,不理竹子在房间的叫喊声,直接打车到了汽车站,又买了车票到S市,下了车又转车到了S市的监狱。 监狱的大铁门紧紧地关着,舒雅望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低头看了看手表,确定自己没迟到后,稍稍松了一口气。监狱的外面很空旷,没有什么遮挡物,荒凉的土地上枯黄的野草随风颤抖,她披散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不得不不时地用手撩开被长发遮住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一直盯着的监狱大门发出刺耳的声音,舒雅望连忙放下手,紧张地上前两步,仔细地看过去,只见大门下面的小铁门被打开来,一只长腿迈了出来,一个瘦削修长的身影从门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走了两步,站在阳光下,轻轻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湛蓝的天空。 舒雅望远远地看着他,他穿着宝蓝色的羽绒服,牛仔裤,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远远的看不清样子,舒雅望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几步。 他像是发现了她的目光,眨了下眼,转过头来,望向她的方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是他…… 是夏木!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牵动嘴角,温柔地望着他浅浅微笑。 他看见她的笑容,脸上冰冷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下来,轻轻地抿起嘴角,阳光下,两个人隔着远远的距离,遥遥地看着对方,相视而笑。 也不知是谁先上前的,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只有一步距离的地方停下。舒雅望抬头望着他,夏木长高了,也越发英俊了,可气质却没怎么变,他瘦削的俊脸上依然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他的双眼还是那么深邃幽暗,他的双眼下方依然挂着万年不变的黑眼圈, 舒雅望仔细地看着他,认真地打量他,她的嘴角一直带着欣喜的笑容,可是通红的双眼里,却忍不住往下落泪。 夏木抬手为她擦去眼泪,舒雅望伸出双手将他的手拉下来,紧紧地握在手中,她低下头来看着,他的手变得结实而又粗糙,她磨蹭着他的手心,难受得哭出声来,他的手…… 他那双漂亮细致得像是艺术品一样的手…… 如今,满是伤痕和老茧,粗糙得和工地上的民工的手一样。 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到底受了多少罪? 舒雅望使劲地搓着他的手,像是这样就能将他手中的老茧磨平一样。 夏木叹了口气,抽回手,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抱住,轻声道:“别哭,明知道我最怕你哭。” 舒雅望抬手回抱住他,使劲地在他怀里点点头,哽咽地说:“我不哭,我不哭。” 舒雅望抱着夏木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在夏木的怀里使劲地蹭了蹭,将脸上的泪水蹭干,扬起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夏木,欢迎你回来。” 夏木抿抿嘴唇:“嗯。” 回程的路上,夏木靠在舒雅望的肩膀上沉沉地睡着了,舒雅望握着他的手,心疼地看着他,他在监狱里一定没睡好吧,看啊,他的黑眼圈又严重了。 他在监狱里一定没吃好吧,看啊,他的脸颊上连一点肉也没有…… 舒雅望咬着嘴唇,忍着泪水,她多想叫醒他,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苦难已经结束,从此以后,她会陪着他,过他想要的生活,做他想做的事,她再也不会让他吃苦,再也不会让他受伤。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舒雅望连忙接起来,唯恐吵到了熟睡中的夏木。 “雅望,接到夏木了吗?”电话那边是舒爸洪亮的声音。 “嗯,接到了。” “他怎么样?” “还不错,挺精神的。” “那就好,好好照顾他。” “放心吧,爸爸,我知道的。” “好,那我挂了,早点带他回来。” 舒雅望又和舒爸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转头看夏木,只见他已经醒了,却靠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 “吵到你了?” “没有。”其实他一直就没睡着,只是他喜欢这样靠着她。记得小时候他经常这样靠在她身边,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举动,这种亲近的感觉,真的让他好怀念,好喜欢。 舒雅望见他没有起来的打算,她也没动,就这样任他靠着。她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风景不停地倒退着,这六年发生了很多事,夏木的爷爷两年前查出肝癌,辗转去了美国治疗,本来夏木这次出狱他坚持要回来,只是前不久做了手术,不能坐飞机,而夏木拒绝了别人过来接他,当然,除了她。 在夏木心里,除了他的爷爷,也就只有她才是亲人了吧。 火车缓缓地在S市停下,两人走出火车站就看见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门打开,郑叔叔走下轿车,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来,拍着夏木的肩膀说:“夏木。” “郑叔叔。”夏木和舒雅望同时叫了一声。 “嗯。”郑叔叔眼睛有些红,他转过头,连忙拉开车门,“没忘记你郑叔叔,知道回家了,要叔叔来接。” 舒雅望笑着说:“叔叔乱说话,我们怎么可能忘了你呢。” 夏木将两人的行李放进后备箱,牵着舒雅望坐进车子:“叔叔,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我就是你们夏家的司机。”郑叔叔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你爷爷不在国内,叔叔都好久没开车了。” 舒雅望轻笑:“叔叔你太夸张了。” 夏木却问:“爷爷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每次他打电话给他,他都说很好,马上就能回国了,可是他等到现在,也没见爷爷回来,反而要他过去。 郑叔叔连忙道:“没事,美国那边说手术很成功,就是要休养几个月。” 夏木放下心来:“那就好。”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到达军区大院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郑叔叔将车子停稳,转身叫醒后座上相依而眠的两个人。 舒雅望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虽然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可是窗外的景色是那样熟悉,门口花圃里的那排龙柏好像从来没有长高过,院子里高大的梧桐已经被冬风吹落了叶子,修剪精致的腊梅树上乳白色的花苞幽幽待放,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就好像昨天她才从这里出去一样,闭上眼睛,她能清楚地记起年少时发生在这院子里的每一件事。 “雅望?”夏木拉了下她的手。 舒雅望睁开眼睛,轻笑:“我们到家了。” “嗯。”夏木点了一下头,望着她说,“到家了。” “快进去吧。”郑叔叔连忙招手让他们进去。 三人还没走到门边,房门就被打开,一直在夏家帮佣的梅阿姨端出一个火盆子放在门口让夏木从上面跨过去,又端来一碗猪脚面让夏木吃完,然后拿着空碗对着夏木欣慰地说:“这才好,这样霉运就都走了,少爷再洗个热水澡,把身上这套衣服都烧掉,以后一定能大吉大利。” 郑叔叔诧异地问:“还要烧衣服?” 梅阿姨坚决地点头:“不把霉气挡在家门外怎么行,衣服一定要烧。” “梅阿姨说得对,要烧。”舒雅望点头赞成。 夏木没意见,烧就烧吧,反正他的衣服多的是。 梅阿姨热心地赶着夏木去洗澡,夏木回头望了一眼舒雅望,想说什么,却又忍了下来。 夏木洗完澡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心里的失落有些难以忍受。 他垂着眼,走上三楼,自己房间的门虚掩着,房间里的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夏木眼睛微亮,连忙走过去,轻轻地打开房门,舒雅望正躺在他的床铺上,似乎因为辗转坐了三天的车,她已经很累了,睡得有些沉。 夏木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些,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缓缓地在她身边蹲下。书桌上的台灯没有关,昏黄的灯光照着她柔美的侧脸,乌黑的发丝在枕头上铺散开来,夏木就那样看着她,一如从前那样,连碰也不舍得碰,只是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好像这样就已经足够。 忽然,她脖子上的银色项链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右手,缓慢地将项链微微扯出衣领,一只漂亮的银色接吻鱼跃入眼底,夏木微微一愣,左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脖子,那里也有一只银色的小鱼,正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 这对小鱼,是他十七岁那年,在这张床上,亲手给她戴上的,他让她一直带着,也是他第一次和她告白,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那次,他吻了她吧? 他已经记不清那晚的事,只记得那悸动的感觉。他像着迷一样,她总是轻易地就能让他意乱神迷,他俯下身来,缓缓地靠近她,每一次他这样靠近她,心就会跳得很快,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就在这时,舒雅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轻轻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们靠得很近,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舒雅望眨了眨眼,夏木连忙退开,抿抿嘴角,有些尴尬地问:“你一直戴着它?” 舒雅望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银色项链,点了点头:“嗯。” 夏木歪着头轻声问:“为什么?” 舒雅望坐起身来,她理了下头发疑惑地说:“不是你叫我一直戴着吗?” “哦。”夏木有一些失望地垂下眼睛。原来她只是遵守约定,并没有别的意思啊。 “你的呢?” “嗯?” “这个啊。”舒雅望摇了摇脖子上的小鱼,笑着问,“你的那只还戴着吗?” “当然戴着。”夏木从衣领中拉出一条有些老旧的红绳子,绳子的末端吊着一只银色的接吻鱼。这小鱼他贴身戴了六年了,每天晚上难以入睡的时候,他就用手捂着它,将它捂在胸口的上方,只有那样,他才会觉得平静。 舒雅望靠近他,伸手过去,拉过红绳,将小鱼放在手心中,看着小鱼说:“小鱼,小鱼,有没有想我?” 她又摇了摇自己脖子上的银色小鱼,继续说:“我很想你呢。” 夏木抿着嘴角看她,眼里是满满的笑意,舒雅望继续摇着两只小鱼说:“啊,这么久没见,亲一个吧。” 只见舒雅望轻轻凑过来,夏木微愣地看着她,他的呼吸都停住了。在他以为她会吻他的时候,她拉着脖子上的两只小鱼,让它们嘴对嘴地亲了一下,夏木有些失望地别开脸。 舒雅望笑着看他,凑过身去,闭上眼睛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退开身,柔柔地望着他说:“晚安,夏木。” 夏木愣住,一直到舒雅望离开房间他才回过神来,他抬手轻轻捂着舒雅望刚才亲吻过的地方,有些怀疑地想,刚才,是不是做梦了?在梦中,他的天使亲吻了他。 他轻轻地抿起嘴角,有些欣喜地扑在床上,床铺柔软得让他仿佛置身于云端,趴在枕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能闻见,她留下的清香,那是让他魂牵梦绕的味道。他轻轻合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他觉得很快乐,很温暖,很安心。 第二天清晨,舒雅望和夏木一起回到自己家,舒妈早早地就在阳台上张望着了,两人刚到楼下,舒妈就打开家门,跑下去迎他们。舒妈看见舒雅望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抱住她,一边抱着一边哭着捶打她:“你这个狠心的丫头,六年都不回家,你不要你妈了?你这个坏丫头。” “妈,我不是回来了嘛。”舒雅望安慰地拍着母亲的背,“别哭了。” 舒妈擦着眼泪:“你不知道妈多想你,天天担心你在外面受苦,吃饭的时候也想着你是不是没吃好,天气冷了也想着你是不是没穿暖……” “孩子回来了就好了,别念叨了,快回家吧。”舒爸站在家门口望着下面,“夏木,快过来给大伯看看。” 夏木从挡在楼道中间的舒氏母女身边挤过去,走到舒爸面前叫了一声:“舒伯伯。” 舒爸拍拍已经比他还高的夏木,感慨地说:“不错,长高了啊,壮实了,样子也俊了,比小时候好,小时候长得和女孩子似的。” 夏木眯着眼睛,抿着嘴角,面色温和,舒爸转头对着舒妈叫:“快去弄点吃的,给俩孩子接接风。” “好好,妈不说了,宝贝回家去,妈去给你做好吃的。”舒妈紧紧地牵着舒雅望上楼,生怕她跑掉一样。 舒雅望笑:“妈,别忙了,我不饿。” 舒妈僵着脸将舒雅望推进家门:“你回屋坐着,都多久没吃妈妈做的饭了?给我坐着。” “好好好,我坐着。”舒雅望笑着坐到沙发上,夏木坐在她左边,舒爸坐在她右边。舒雅望看着父亲,比起六年前,父亲老了很多,也许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老得快,舒雅望特别想伸手去抚平父亲额头上的皱纹,想像小时候一样抱着父亲撒娇,甜甜地叫他爸爸。 可最后,她也只是坐近了一些,舔舔嘴角,轻声的叫了声:“爸。” 舒爸拉开外套,掏出一根烟,点上,转头望着自己的女儿柔声问:“昨晚几点回来的?” “昨天晚上凌晨三点多到的,我看太晚了,就没让他来打搅你们。” 舒爸抽了口烟,又望着夏木说:“昨天要不是省里开会,我也要去接你的,这几年,苦了你啊。” 夏木摇摇头:“没事,其实监狱里没你们想的那么苦。” 舒雅望抿抿嘴唇,没接话,心里酸酸的。 舒爸抽着烟问,还想说什么,却被从厨房端菜出来的舒妈打断:“来来来,一边吃饭一边聊啊。” 三人起身坐定,舒妈坐在舒雅望边上不时地给她夹菜,舒雅望看着碗里堆得和小山一样的菜,失笑道:“妈,我又不是客人。” “你不是客人,你比客人还难请,每年过年叫你回家你都不回来。”舒妈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 “妈,我错了还不行。”舒雅望心疼地给母亲擦眼泪。 舒妈撇过头揪着围裙自己把眼泪擦干净,抬眼瞪着她:“现在夏木也出来了,你以后得好好的,W市的工作也别干了,赶快回家来吧。” 舒雅望摇头:“那可不行,我过两天就得回去了,工作我干得正顺手呢。” “你想死啊?你都多大了,还瞎折腾,赶紧回来把婚结了,安心在家待着。” 舒雅望很囧地问:“我跟谁结啊?” 舒妈道:“唐小天啊!” 夏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舒雅望没敢看他,转头望着舒妈沉声道:“你提他干什么?” “什么提他干什么?人家一直等着你呢,你要是还喜欢他,妈就给你说去,这种一心一意对你的好男人没处找了。” 舒雅望低头扒着饭,没说话。 “你说话啊。”舒妈催促道。 舒雅望抬头看了眼夏木,夏木也正默默地看着她,她抿了抿嘴唇道:“妈,我和他没可能的。” 舒妈急了:“为什么呀?” 舒雅望偷瞟了一眼夏木,夏木正端着碗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但是舒雅望却能看出来,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舒雅望皱着眉,语气有些焦躁:“没可能就是没可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舒妈还想再劝,却被舒爸打断:“好了,孩子刚回来,让她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舒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给舒雅望夹菜,舒雅望吃了口饭,很小心地望了一眼夏木,他正垂着眼默默地吃着饭。 本来热闹的饭桌,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沉默了,只有舒爸偶尔的提问声和夏木简短的回答声。 吃过饭,夏木起身告辞,舒雅望送他出去,两人沉默地走在熟悉的军区大院里。舒雅望转头看着夏木,夏木低着头走着,俊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她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舒雅望抿了下嘴唇,随便找着话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夏木淡淡地回答:“爷爷让我去美国读书,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 “有什么好考虑的,当然要去,美国的学校很好啊。” 夏木沉默地停下来,转过头,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问:“你希望我去?” 舒雅望奇怪地抬头看他,他的样子好像有些生气,每次他一生气,就会像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让她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 可是舒雅望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她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当然希望你去,为什么不呢?你可以在美国接受最好的教育,得到最高的学历,这样不好吗?” 夏木狠狠地别过头,咬了咬唇,沉声道:“你说得对,是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夏木摇头:“没什么?你回去吧,就这么点路别送我了。” 舒雅望叹气,他总是这样,生气的时候也不告诉她为什么,如果她现在回去,他一定会难过吧。 舒雅望摇了摇头笑着对他说:“没事,我想多走走,这条路以前一天要走三四趟,一点儿也不觉得远,现在怎么觉得还蛮远的。” “太久没走了所以觉得远吧。”夏木抬眼,淡淡地说。 “也许是吧。”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远处有一个四岔路口,她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这条路,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也没变,往前,是夏木家,往后走,通向她家和大院门口,往左,通向大院的操场,而往右……是唐小天的家。 舒雅望停住脚步,转头望向右边,那条路的两边种满了梧桐树,记忆中,梧桐树的枝叶总是那么茂密,灿烂的阳光会从叶缝中穿透,旋转斑驳地落在地面上;梧桐树的尽头,会有个俊朗的男孩将自行车骑得飞快,在风将他过分宽大的校服吹得兜起来;他会在这里转弯,在前面不远处的楼房那儿停在,他刹车的声音总是很大,楼上的女孩听到刹车声就会将头探出窗外,男孩这时会抬起头,对着楼上的女孩露出明朗的笑容,大声叫着她的名字:“雅望——舒雅望。” 舒雅望闭上眼睛,使劲将自己脑海中的声音抹掉,可那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低低沉沉,一声一声地叫着她。 “雅望。” 她睁开眼睛,神色有些迷茫。夏木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问:“怎么不走了?” 舒雅望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一下,快步追上前去:“来了。” 夏木转过身,眼神不经意地看向右边,又看了看她,低下头沉声问:“既然想着他,为什么不回去找他?” “呃?”舒雅望愣住,连忙否认,“我没有想着他啊。” “撒谎。”夏木有些狼狈地转过脸,她刚才的样子早已将她出卖了,“你刚才明明在想着他。” 舒雅望低下头,夏木看她不说话,双手紧紧地握住,有些后悔提到那个人,他明明知道的啊,知道她是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不想他? 他太贪心了吧?贪心地想要她完完全全只爱他一个人,越贪心越不满,越伤害……最终,她会痛苦的吧? 夏木转过身想走,可舒雅望却紧紧地拉住他。他背对着她,听见她在他身后说:“夏木,我们结婚吧。” 夏木停住脚步,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身,舒雅望吐了一口气,扬起嘴角走上前去:“我承认,我还记着他,我可能不能很快地就将他从我记忆中全部抹除,可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忘记他,我一定会忘记他的,我会将你满满地装进心里,我会只爱你一个人,只想着你,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夏木,我们结婚好不好?” 夏木没想到她会说结婚,他连想都没敢想过。他不敢相信地问:“可是,你刚才让我去美国?” “是我刚才没表达清楚。”舒雅望轻笑着握住他的手,“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美国吧,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舒雅望的手很温暖,当她抚上他冰冷的手时,好像瞬间便将他全身的寒冰化去一样。夏木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很激动,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他的激动,他怕他随便做些什么就会将她吓跑,从这场美梦中惊醒。 舒雅望放开他的手,走上前去,温柔地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夏木,如果你爱我,就答应我吧。” 夏木再也压抑不住了,他用力地回抱住她,将她紧紧地揉进怀里,他的脸埋在她的发间,他的嘴唇靠在她的耳边,他在她的耳边深情地呢喃着:“我爱你,我爱你,雅望,我一直爱你。” 舒雅望在他怀里,微侧的脸庞正对着右边,幽幽的眼神望向梧桐树的尽头。她转过脸来,将脸埋入夏木的怀中,闭上眼睛说:“我知道。” 第16章 男人的眼泪 一个等了,却等得太早; 一个回来了,却回来得太晚。 怪只怪那缘分太浅,未满千年。 夜里,舒雅望在房上网,舒妈推门,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舒雅望接过牛奶对着母亲微笑:“谢谢妈。” 舒妈坐到她旁边的床上,静静地瞅着她,舒雅望喝了一口牛奶,转头问:“看着我干吗?” “我看我闺女不行吗?” 舒雅望笑:“你看你看。好看吗?” 舒妈笑,抬手摸了摸舒雅望的头发:“好看,我闺女能不好看吗。” 舒雅望摇着头笑,也就只有在母亲眼里,她才是最好看的。 舒妈问:“你真要跟夏木结婚?跟他去美国?” “嗯,真的。” 舒妈沉默了一会儿:“你真心想跟他去吗?” “嗯,真心。” 舒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做了决定就不会改了,只是这婚姻大事你要想清楚啊,夏木那孩子现在是喜欢你,可他比你小四岁,等他到你这个岁数了,你就老了,万一到时候他变心了……” “妈,”舒雅望好笑地打断她,“在这点上你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夏木不是这样的人。” “好吧,不说这个,那他现在大学也没上,什么也没有,你得等他多久他才能养家啊?再说去了美国你也没工作,他也没工作,你们两个用一分钱还得找他家里要,这日子你过得了吗?” “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舒雅望皱眉,“你不喜欢夏木?” 舒妈抱怨地哼了哼:“我怎么敢不喜欢,自从他来了之后,我敢说他一句不好,你和你爸都能把我吃了……” “妈!”舒雅望无奈地再次打断她。 “反正你爸欠他们家一条命,你又欠他们家一份情,你要拿自己去还我也阻止不了你,妈就是舍不得姓唐的那孩子。那孩子多好,对你一心一意啊,妈一直想他当我们家的女婿,妈知道你心里也还惦记着他……” “妈,你别再说唐小天了。”舒雅望扭过头,不想再听。 舒妈叹了一口气:“你看你,妈说两句都不给说,要是以后在大院里遇上了,你怎么办?转身就跑?” “不会遇上的,他现在在云南,根本不可能回来,等到他回来,我早就已经到美国了。”舒雅望低下头,双手轻轻握起,轻声道,“我和他的缘分早就到头了。” “雅望啊,你真的想好了?”舒妈握住她的手,还是不赞成女儿的决定,在她心里,只有唐小天才能给女儿幸福,她希望女儿能嫁一个会照顾他、体贴她、让她依靠的好丈夫,而夏木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需要女儿照顾的孩子。 舒雅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笑着望着母亲:“妈,我想好了,这个决定我反复考虑了六年了,不会错的,夏木表面上虽然很冷漠,但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他真的很好,真的很爱我,我一定会幸福的。” “妈妈说不过你,你自己觉得好就好吧。”舒妈摇摇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早点睡,别玩太晚。” “知道了。”舒雅望点头答应,静默了一会,捧起桌上已经冷掉的牛奶一口一口地喝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芒照亮她的脸颊,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淡淡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固执。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舒雅望说她和唐小天不会再见面,可事实上,第二天她一出家门就遇见了他,就在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舒雅望愣住了,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唐小天穿着一身笔挺的07式新款军装,修长挺拔,丰神俊朗,轻易就能让人意乱心迷。 唐小天也没想到会遇见她,他紧紧地看着她,目光近似贪婪,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不愿意去计算…… 唐小天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舒雅望清醒过来,微微用力将手挣开,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唐小天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舒雅望低下头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将手插进大衣口袋,抬头,带着有些僵硬的微笑问:“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唐小天望着她说:“部队里有些事要回来办。” 舒雅望点点头:“哦。” “你呢?”唐小天看着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陪夏木回来的。” “哦,这样啊。” 舒雅望看着地面,没有说话,唐小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语地站着。 明明那么想见面的两人,可见面了却连对方的脸都不敢看。 “啊,对了,张靖宇约我明天见面,你要不要一起来?”唐小天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靖宇他说……很想你。” 舒雅望的手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握住:“不了,我明天就回W市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今天也可以,我打电话和他说。”唐小天说着就要给张靖宇打电话,舒雅望抬手拉住他,无奈地抬起头,悲哀地看着唐小天,“小天,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唐小天也悲哀地看着她,“为什么你要和我算了?” 舒雅望低下头,快速地说:“我要和夏木去美国,然后和他结婚。” 舒雅望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管过了多久,她都没办法面对唐小天,没办法看着他受伤害,可最可笑的是,每次伤害他的人,都是她自己! 唐小天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依然盯着她:“你决定了?” “嗯。”舒雅望紧紧地盯着地面,无法抬头看他。 “挺好的,去美国对夏木来说,是个好决定。”唐小天的眼睛有些红,他勉强笑着点点头,“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嗯。” 唐小天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她听见他轻声说:“再见,雅望。” 舒雅望死死地看着前方,眼泪就这样刷地掉下来:“再见,小天。”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们好像都想起,十八岁那年夏天,在这个路口,那空中飞舞的红花,那年少时的承诺…… 女孩说:“我会等你回来。” 男孩说:“我一定会回来。” 可到最后…… 一个等了,却等得太早; 一个回来了,却回来得太晚。 怪只怪那缘分太浅,未满千年。 舒雅望咬着嘴唇,低着头往前走,前方忽然出现一双运动鞋。她抬起脸,泪水将视线模糊,她眨了一下眼,泪珠滑落,然后看清了眼前的人。 “夏木……” 夏木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了回去,一个大步走上前去,抓过舒雅望,用衣袖粗鲁地将她脸上的眼泪擦掉,然后一把抓起她的手说:“回W市。” 舒雅望懊恼地皱眉,偷偷地看着他的脸色,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道歉起,只能任他拉着快步往前走。 夏木冷着脸拉着舒雅望往前走,转弯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唐小天站在原地,一脸悲伤地看着他们。他们的目光相遇,唐小天的目光里有着恳求,他希望他能好好对她,夏木却躲开他的视线,他讨厌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一直讨厌,永远讨厌! 因为他爱的人,是那么地爱他,即使将她牢牢地牵在手里,他还是觉得,那么地不安,他很怕,她会甩开他的手,跑回他的身边,所以,他只能紧紧地拉着她离开这里。 唐小天望着他们转过弯道,再也见不着踪影,苦笑着低下头,转身慢慢地走着,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他笑着说:“靖宇,出来喝酒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很爽快地答应:“好,老地方见。” 唐小天走到车库取车,还是那辆父亲退休之后给他的老式越野车。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车子,漠然地望着前方,熟悉的道路不断地后退,唐小天开着开着,停了下来,愣了半晌,忽然伏在方向盘上号啕大哭。 他知道他是男子汉,他不可以这样哭,他知道他是是军人,他不可以这样哭,可是,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离开家,离开军区大院,离开S市,离开中国,走得远远的,远到他再也见不到她,再也见不到了…… 见过唐小天的当天晚上,夏木就拉着舒雅望去了W市,一路上夏木都沉着一张俊脸。舒雅望有些慌,却不知道说什么,一直到下了飞机,夏木的脸色才稍见缓和。 到达W市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了,舒雅望提起精神,笑着将夏木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门一打开,舒雅望愣住了,屋子里很凌乱,沙发上到处丢着女生换下来的衣服,泡沫地板上满是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茶几上放着没吃完的饭菜和没洗的碗筷。 舒雅望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竹子这家伙,我一不在就把房间弄成这样。” 夏木没说什么,只是抬脚向房间里走去。舒雅望连忙拉住他,怎么能让夏木待在这么脏乱的环境呢,她转身从厨房里搬出凳子,用抹布将上面的灰尘抹去,然后拉着他坐下,温和地笑道:“你先坐这儿,我收拾一下。” 夏木拉住她,低着头,沉默良久之后,抬起头望向她,轻声问:“你一定要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我吗?” “呃?” “雅望,我已经长大了。”夏木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紧盯着她的眼睛,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说,“我不想,再当那个被你捧在手心呵护的男孩。” 舒雅望愣住,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让他在最干净最舒适的环境里,她不想他有一点点不适的感觉。这样做,会让他不高兴吗? 舒雅望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无措地看着他。夏木站起身来,将她拉过来,按在椅子上,让她坐下,然后转身开始收拾房间。沾满油迹的碗盘被他抬手端到厨房水池里;餐桌上的白色垃圾饭盒被他丢进垃圾筐里。舒雅望有好几次想站起来去帮他,可都被他默默地瞪了回去。 她又急又好笑地看着他在房间里来回打扫着,当他向竹子那一堆脏衣服“进攻”的时候,舒雅望再也忍不住地站起来,一把拉住他:“夏木。” 夏木转身看她。 舒雅望微笑着说:“你别收拾了。你说让我别小心翼翼地照顾你,你也一样啊。收拾房间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女生来做的。” 夏木摇头,语气还是像往日一般平淡:“没有什么应该,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需要做。” 舒雅望微愣,低头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中忍不住感觉甜蜜,那种往外冒的甜蜜让她连心都颤抖了,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因为夏木不会说甜言蜜语。正因为这样,这句话,才更让她感动和心动。 舒雅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他,很用力地拥抱着他,想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想告诉他,夏木啊,她也是,她也舍不得他做任何事,舍不得他有一点点不开心。 夏木抬手,也紧紧地抱住她,将俊美的脸庞埋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熟悉的发香。 他们相拥了很久,从站着拥抱,到最后站累了,他抱着她坐在黑色的皮沙发上。两人静静地相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绕着她的发丝,她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他眷恋她的味道,她的温度,舍不得放手。 她迷恋他的怀抱,他的温柔,舍不得离开。 他们偶尔会交谈,她会轻声地问:“夏木,你还记得学校后面那片桃花林吗?” 夏木会说:“记得。” 她说:“你知道吗?你站在桃花中间的样子特别好看。” 夏木问:你喜欢? 她轻声说:“嗯,喜欢。” 当她说喜欢的时候,他的嘴角又轻轻地抿了起来,深邃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闪闪的亮光,与平日的淡漠很不相同。 两人都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窗外是明亮的星空,月色很美,很迷人。 第二天清晨,当舒雅望睁开眼睛的时候,竹子正凑在她面前,那戴着眼镜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贼贼的笑意,舒雅望伸手打开她的脸,嘟囔道:“干吗笑那么贱?” 竹子望着上方挑眉,舒雅望转头一看,发现自己枕在夏木的腿上睡着了,夏木是倚着沙发睡的,他的眼里一片清明,看样子已经醒了很久了。 舒雅望坐起来,看着夏木笑:“醒了?” “嗯。” 舒雅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好像经过昨天晚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似乎他们彼此贴近了很多。 “夏木,你还记得我不?”竹子笑着问。 夏木点头:“袁老师。” 竹子眯着眼睛笑,好像被夏木记得是天大的喜事一样:“哈哈,不愧是我的学生,记性这么好。” “你别臭美了。”舒雅望指着凌乱的屋子道,“你把房间搞这么乱,还不赶快给我收拾。” “我本来是想收拾来着,不过现在又不想收拾了。”竹子无赖地笑道,“为了让你们俩能更甜蜜地共度二人世界,我决定搬出去住。” 竹子双手合十,发出清脆的响声,点头笑道:“当然,为了感谢我,你们得替我收拾屋子。” 舒雅望摇头:“你想得美,要走可以,先把房间收拾干净。” 竹子耍无赖:“那我不走了。” “随便,我无所谓。” 就在两个女人吵吵闹闹的时候,夏木已经起身,开始收拾房间了。 竹子哈哈大笑道:“哇,夏木等不及赶我走呢。” 夏木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淡漠的表情未变,只是有些僵硬,他闷了一会儿,想解释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没说。 竹子指着夏木笑:“看,默认了。” 舒雅望拍了竹子一下:“你别欺负夏木不喜欢说话。” “看,心疼了。哇哈哈哈哈!” “行了啦,房间我来收拾,你快走吧。” “哦,雅望也等不及我走了。” 舒雅望举拳:“忍耐是有限度的!” 竹子哈哈大笑地跑进房间,拿了几样东西,又哈哈大笑地走出来,走之前还对着舒雅望贱贱地眨了两下眼。 那像一阵风一样的家伙走了之后,房间里变得有些安静,舒雅望顺了一下长发,想接过夏木手上的扫把,可被夏木躲过了:“我来扫。” 舒雅望见他这么固执,也就不和他争了,笑着说:“那你好好打扫,我去做早饭给你吃,好不好?” 夏木望着她点头。 舒雅望揉揉眼睛,很欢快的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食物,除了成堆的泡面之外,还有一些米、鸡蛋、杂菜和牛肉罐头,以及火腿肠。 舒雅望想好做什么之后,就将米舀出来,洗干净,再兑上水,放在电饭锅上煮,然后拿了几个鸡蛋开始煎起荷包蛋来。就在她忙来忙去的时候,客厅里的夏木已经停下了动作,他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打转,如墨的眼珠里倒映出她的样子,她低头的样子,她被油烟呛着轻轻咳嗽的样子,她翻动锅铲的样子…… 晨光轻轻地洒进着温暖的小屋,厨房里的舒雅望正为早饭而忙碌着,而夏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厨房门边,靠着门墙,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轻轻扬起的弧度,透露着他那淡淡的幸福。 舒雅望有些奇怪地转身问:“你站在这儿看我干什么?” 夏木没说话,她伸手推了他一下:“你别站这儿,身上都有油烟味了。” 他没动,还是沉默地望着她。 舒雅望无奈地笑了,笑容里带着温柔,带着宠溺,她轻声问:“饿了?马上就能吃了。” 说完,她转身想走,他却一把拉住她,然后,闭上眼睛,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她满脸通红地愣住,一直到锅里的糊味将她唤醒。她慌忙转身,拿起锅铲,手忙脚乱地将已经糊了的鸡蛋装进盘子里,一边装还一边忍不住偷看他,当看见他微微抿起的嘴角时,她也忍不住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 夏木要就读的美国学校那边还有些手续没有办好,所以暂时还不能过去。舒雅望想,既然这样,那她就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再辞职也不晚。 因为夏木没有地方住,舒雅望也舍不得夏木离开,于是,两人便别别扭扭地生活在一起了。夏木每天接送舒雅望上班,暂别时两人都是依依不舍的眼神,偶尔回头相望一眼,然后满足地微笑。下班后回到家,就是两个人的温暖空间,他们时常依偎在沙发上,捧着杯子,开着电视,闲闲地聊着天。舒雅望经常下厨,每次都会煮满满一大桌菜,一脸笑容地看着夏木一口一口地全部吃下去。 每天晚上舒雅望都会给夏木晚安吻,每天早上,夏木都会温柔地叫醒赖床的舒雅望,然后开始平静的一天。 她经常会坐在书房的大转椅上,满面笑容地和他说着她的设计,公园的湖边种一排柳树,还要建一个漂亮的八角亭;公园的中心要铺上翠绿的草坪;游乐场建在公园的南边;北边要建一个华丽的喷泉广场,喷泉不远处的花圃里要建一个鸽笼,在里面要养很多很多的白鸽,当人们走过去的时候,白鸽会飞起来,会有天使一般的羽毛从天空飘落…… 舒雅望每次说着她的设计时,眼睛总是亮亮的,那时的她像极了当初那个可爱的女孩。 有一次,舒雅望坐在大转椅上,一脸开心地问:“夏木,你喜欢什么花?” 夏木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道:“桃花。” “桃花?”舒雅望皱着眉,有些苦恼地说,“可这是杏花公园耶!” 夏木不忍看她失望,浅浅地笑着:“杏花我也喜欢。” 舒雅望看着电脑屏幕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似乎有了主意,她开心地亲吻着夏木的脸颊,一脸神秘地说:“等公园建好了,你一定要去看哦!” “好。” 舒雅望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夏木看着她灵动的双眼,满面的笑容,心里满满的爱意忽然就这么爆发了,俯下身去,吻住了她柔嫩的嘴唇。她吃了一惊,有些僵硬地站着,睫毛一颤一颤的,嘴唇瞬间变得滚烫,脸一直红到耳根。夏木的眼睛里染上一丝笑意,闭上眼睛,缓缓地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一会儿,他才离开她的嘴唇,舒雅望垂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她的眼角带着一丝醉人的羞涩,夏木的嘴唇轻轻抿起,他抱紧她,用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到时,一起去看吧。” 舒雅望红着脸,轻轻点头。 夏木抿着嘴唇,浅浅地笑着,将她又拥紧了些。 两人无声地拥抱着,谁也没有先动。舒雅望睁着眼睛,安静地靠在夏木怀里,双手轻轻地抱着他,她垂下眼,忽然出声:“夏木……” 夏木轻声应她:“嗯?” 舒雅望张张嘴巴,她好想问他,夏木,你幸福吗?和我在一起,觉得幸福吗? 可最后,她咬了咬嘴唇,还是没问,轻笑着说:“我就想叫叫你的名字。” 夏木又简短地应了她:“嗯。” 舒雅望失声笑了,夏木还是这样,一点儿也没变,总是嗯,嗯,嗯的,不喜欢多说一个字。 可就是这样一个淡漠冰冷的少年,让她无时无刻不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平静的生活,简单而恬淡,夏木有时候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的话,那就是幸福了吧。 可有一天,夏木在帮舒雅望找忘记带到单位的资料时,从书房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纸箱子。箱子的外表有些破旧,夏木也没多想,打开箱子一看,是满满一箱子的信。那些连一封都不曾打开过,他随便翻看了一下,同样的信封,同样的笔迹,同一个人。夏木盖上箱子,有些狼狈地别转过头,心沉沉地下坠。 他想把箱子放回去,却又忍不住拿起一封,看着上面的字。这字迹他很熟悉,记得以前,舒雅望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下楼看信箱,信箱里总是有她的信在等着她,她总是一脸笑容地拿出来,捧着信蹦蹦跳跳地上楼,回到房间,将信看上好几遍才舍得放手。那时,她也有一个箱子,漂亮的粉红色箱子,她将他的每一封信,细心地编上号码,小心地放入箱子。 她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将箱子里的信全部拿出来,一封一封地数着,一遍一遍地数着,而他,总是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她数,那时的她,真的离他好远,她脸上的笑容,眼里的神采,心里的情意,总是透过那些信,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飞向那个叫唐小天的男子。 夏木坐了下来,将箱子里的信全部拿出,一封一封地数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有些茫然地数着,那些信杂乱无章地散落在桌上,就如他现在的心情。 就在这时,竹子正好回到家中,书房的门没有关,她笔直地走过去,看见夏木,很亲热地笑着:“夏木,你在家啊?” 夏木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她。 竹子走近,看见夏木手里的箱子,忽然吃惊道:“啊!这些信……” 夏木将信放下,转头问:“怎么?” 竹子嘟着嘴巴,抓着头奇怪地说:“这信你没来之前,雅望叫我帮忙扔掉的啊,奇怪,我明明扔到楼下的垃圾车里了啊,怎么又跑回家里来了啊?” 夏木的身子猛然一顿,眼睛忽然微微地湿润起来,呆滞地望着她。 “你在数啊?不用数了,1089封,雅望几乎天天都数,光数又不看,真是奇怪的人……”竹子低头拨弄了下桌子上的信,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抬眼就看见了那样的夏木,像是掉入了绝望的深渊,那浓浓的忧伤,像是快要哭了。竹子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小心地问:“夏木,你怎么了?” 夏木没理她,竹子有些心虚的看着他,自己好像说错什么了……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硬着头皮回到房间里,拿了自己东西,慌张地逃离。 舒雅望在公司等了夏木半天,还是不见夏木过来,有些不安地给他打电话,可他居然连电话也没接。舒雅望很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急忙和公司请了假,跑回家去。 打开房门,看见夏木好好地坐在书房里,这才放下心来,皱着眉问:“你怎么了?人也不去,电话也不接,想急死我啊?” 夏木低着头没说话,舒雅望奇怪地走上前去:“夏木?” 当她看见书桌上的那些信时,连忙跑过去想将信收起来,她慌张地解释:“那个,这些……这些是……这些是我准备丢掉的。” “丢掉了,再偷偷地去捡回来?” 舒雅望停下动作,咬着嘴唇,笑着装傻:“你在说什么啊……” 夏木难过地说:“你还是爱唐小天,舒雅望还是爱唐小天啊。” 舒雅望使劲地看着他说:“不……不是。我,我喜欢……你。” “你在说谎!”夏木望进她的眼里,一字一句里满是伤痛,“你爱他,你永远都爱他,你只爱他!我知道,不爱唐小天的舒雅望,就不是舒雅望了。” “夏木!”舒雅望大声叫他的名字,眼泪落下来,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夏木的手说,“夏木,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想给你幸福,我真心这么想的。” “那么雅望,你的幸福呢?”夏木看着她,轻轻地问,“我可以给你幸福吗?” “可以!”舒雅望固执地望着他:“你可以。” 夏木没说话,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难过。 “夏木……”舒雅望急了,按着他的双臂,看着他说,“够了,已经够了,我们都吃够了苦头,所以让我们在一起,嗯?这些日子不是很好吗?我们难道不是很幸福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舒雅望难过地哭了出来,夏木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舒雅望,眼神渐渐暗下:“别哭,不要哭。雅望,别哭,知道了,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 舒雅望紧紧地回抱住他,在他怀里使劲地哭着:“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我一定会丢掉的,这次真的会把它们丢掉。” 夏木没说话,他知道,她能狠下心来丢掉这箱信,可她真的能丢掉心里的那个人吗? 她真的能吗? 这样勉强和自己在一起,她真的会幸福吗? 第二天,没有人唤醒沉睡中的舒雅望,夏木还是离开了,就连舒雅望脖子上的接吻鱼项链也不见了。舒雅望慌张地寻找他,只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写着:放爱自由——夏木。 舒雅望拿着信纸不停地说:“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舒雅望拿着信纸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这次她没有哭。 她不哭了,再也不哭了,因为那个对她说,你一哭,我就想杀人的男孩已经离开她了。 竹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舒雅望,沉默地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到她从她面前走过都没注意到她,等她从房间拿完东西出来的时候才看见她。竹子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道:“你干吗呢?坐在那儿和鬼一样,想吓死人啊?”眼神四处瞟了一圈,疑惑地问,“夏木呢?” 舒雅望沉默半晌,然后说:“他走了。” “走了?为什么?” “他说放我自由。”舒雅望闭上眼,痛苦地将双手插进头发中,紧紧握住,“自由?什么才是自由?我根本不需要他放我自由。” 竹子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很认真地望着她问:“雅望啊,你是因为内疚,是因为想补偿夏木,所以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我……” “不要急着否认,你好好想想,你是真心爱夏木吗?比爱唐小天还爱吗?” 舒雅望使劲地闭了下眼睛,死死地皱着眉头。 “雅望,如果你不够爱他,那就放他走吧,其实,你也应该放他自由。”竹子看着舒雅望。舒雅望茫然地看着她,长发顺着脸颊散乱地垂下来。 “难道你不认为,夏木他应该得到一份真诚而完整的爱吗?” “对,他应该得到。”舒雅望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他本来就应该得到光明的前程,梦一般的爱情,温暖的家庭,他的人生应该是最美好的……” “雅望……” “我知道我应该放他走,可是……”舒雅望低下头,喃喃地道,“可是,我爱他呀,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 “我真的爱他呀。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想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想每天晚上都能和他说晚安,想给他一个温暖的家,我想让他幸福……我爱夏木!真的爱他……”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从她看见他拿着枪站在血泊中的时候,从他打开救护车将自己救出来的时候,从他告诉她可以打掉那个孩子的时候,她的心,早就一点一滴地被他的爱渗透了,蚕食了,吞并了,她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他了。 对,她是内疚,她怎么可能不内疚?她毁掉了他六年光阴。 对,她是想补偿他,可她有千万种办法可以补偿他,可她却选择和他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爱他,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她也知道,骄傲的夏木,是不会接受这种愧疚一般的爱。 她是忘不掉唐小天,唐小天对她来说是生命里重要的人,她真的忘不掉,可是那种爱他的感觉,她已经渐渐忘记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完全忘记他,坦然地面对他了。 是她不好,是她表达得不够清楚,是她做了让他误会的事,她真是活该。 “那你去找他!和他说清楚。”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我。” “那你就说到他相信为止,雅望,你不是说要给他幸福吗?那就去啊!” 舒雅望抬起头来:“对!我要去找他,要和他说清楚,再也不会让他偷偷跑掉了,不管他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他。” “加油!支持你。”竹子握拳,给她加油打气。 舒雅望给郑叔叔打了电话,求他告诉她夏木的下落,郑叔叔一开始不愿意说,舒雅望求了半天,郑叔叔才告诉她,夏木现在住在W市的一家五星级宾馆里,将搭乘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去美国。 舒雅望挂了电话,穿上外套,冲出门去! 她想清楚了。 这次,她不会再犹豫, 她会紧紧牵住他的手, 她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我爱你”,一直说到他相信为止。 第17章 这一生,你不来,我不老 有的时候,一旦错过便是一生。 再次遇见,可有来生? 晚上,霓虹灯在城市中闪烁着,空气微凉。夏木漠然地站在天桥上喝着啤酒,看着车流从天桥下穿过。他喜欢这样,在夜晚的霓虹灯下,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街头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这样会让他觉得很平静,平静到就像时间也停止了一样。 他抬手,喝了一口啤酒,微微地有些苦涩。 离开她才十一个小时,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清晨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睡脸,他真的不想走,一步也不想离开,他在她床头站了一个多小时,他想着,她要是醒了,他就不走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叫住他,留下他。 原来,自己是个这么不干脆的男人。 夏木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啤酒,皱起眉头想,是他太贪心了,记得小时候,他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好,只要能每天看见她就好。 可现在呢?他不停地想要更多,温柔的笑容,甜蜜的亲吻,这些都不能满足他了,他想要她的心,她的灵魂,想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还是去强求。 夏木垂下眼睛,喝完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酒,将瓶子捏得哗哗作响。他直起身子,走下天桥,将空瓶扔进垃圾箱里,双手插在口袋里,垂着头往前走着。 夜风吹散了他的酒意,他很清醒,可他不愿意这样清醒。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高档酒吧的彩灯吸引住了他,他没有多想,转身走了进去。酒吧里的灯光很暧昧,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围着桌子,坐在沙发上轻声耳语,夏木挑了一个角落坐下,点了几罐啤酒,沉默地坐在那。 离他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着五个人,两男三女,一个女人正对着夏木坐着。他一来女人就着迷地盯着他的脸看,她身边的男伴不满地推了她一下:“看什么呢?” 女人说:“那个男人好俊俏。” “哪个?”男人不爽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又不爽地收回视线,“哼,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吗?” 女人着迷地说:“他要是小白脸,我愿意倾家荡产去包他!” 坐在他侧面的男人好笑地转头看去,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只一眼就将女人迷到愿意为他倾家荡产。 可当他看清楚时,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低下头来,无框眼镜的玻璃片反射着白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握紧双拳站起身来,沉着脸,全身散发着恐怖阴冷的气息,单手插入裤袋,拿出手机,最后转头瞥了一眼酒吧里的夏木,然后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 夏木喝完几瓶啤酒,又在酒吧里坐了一会儿,当酒吧的摇滚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他皱着眉头走出酒吧。 出了门,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喧嚣的城市已经安静下来,马路上也没有行人。夏木走了几步,忽然感到猛地一阵冷风从身后向他袭来,他伸手去挡,“咔”一声,是铁棍敲在骨头上的声音,夏木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 还没等夏木反应过来,又是一阵银色的闪光,夏木抱着手臂,侧身躲过,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看清了面前的情况,四个高大的男人拿着铁棍将他围在中间,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手里的烟正慢慢地燃烧着,他踩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嘴角扬着邪恶的笑容:“夏木啊,今天我们要好好算算旧账。” 夏木站在包围圈中冷冷地看他:“曲蔚然,你还没死。” 曲蔚然摇摇手指:“你不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夏木对他的伤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想报仇想得快疯了!他当初如何废了他,他现在就要如何回报他! 曲蔚然冷笑着将他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狰狞地命令道:“给我废了他。” 拿着铁棍的男人们听到命令,一窝蜂地向夏木袭去,一瞬间,夏木被铁棍打中好几下,鲜血从他的嘴里流出,疼痛使他闷哼出声。一根铁棍狠狠地打在他胸口上,他喷出一口血水来,接着又是一棍下来,猛地击中他的头部,他眼前一花,被打得半跪下来,流淌着的鲜血流过眼睛,世界变成一片血红色,他睁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曲蔚然。他正冷笑着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享受一般:“慢慢享受吧,夏木,从明天开始,你也是个废人了。” 又是一棍打来,夏木吐出一口血,忽然他猛地伸出手,硬是抢过一根铁棍,站起身来,从四人的包围圈中打出一个缺口,向曲蔚然冲过去! 他的身后跟着三个拿铁棍的男人,他们的铁棍不时地打在夏木单薄的背脊上,一个男人眼看追不上他,便将手里的铁棍对着夏木猛丢出去,铁棍正好砸在夏木头上,夏木脚下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鲜血一瞬间流满他的半边面颊,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挥舞着利爪,凶猛地向曲蔚然扑去。曲蔚然有些慌张,君子面具再也戴不住了,他慌张地向后退。夏木的铁棒向他挥过来,他转身就跑,可刚跑出两步,一道刺眼的光线射过来,刺耳的刹车声加上沉重的撞击声,曲蔚然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飞了出去…… 夏木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身后的四个人见到这种场面,慌忙扔掉了手中的铁棍,仓皇而逃。 夏木的额头不停地冒出鲜血,他拿着铁棍,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睁着眼睛费力喘气的男人,这是第二次,第二次他看着濒死的他。 可就如第一次一样,他不后悔,一点儿也不。 曲蔚然也看着夏木,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这是他第二次将要死在他手上。他记得第一次的时候,那天他在主持一个会议,会议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他坐在上位浅笑着藐视着那些极力讨好他的人,是的,藐视。当父亲的第一个儿子没死的时候,那些人到底有谁正眼看过他?当他们帮着正室的大公子欺辱他的时候,也许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坐上继承人这个位子吧? 他微微地扬起嘴角,愉快微笑。会议室里的人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就在他刁难一个公司元老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一脸杀气的男孩冲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有一张让人很难忘记的脸庞。 那男孩的眼神很凶,像是要扑上来,准备将他撕成碎片一样! 可他不怕,甚至有些得意。他喜欢这样,喜欢别人极度憎恨他。男孩向他冲过来,他甚至准备开口调侃他:怎么,你真的想杀了我? 他甚至想,他要是想动手,那就给他打两拳好了,应该不会痛,也不会痒。 可没想到的是,那男孩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抬手就拿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他那时的眼神和现在的一样,那像野兽一般的眼神,阴冷的,残忍的,想置他于死地的。 当子弹穿过他身体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多疼,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当年,他没死在他手上,却没想,今天还是…… 忽然他笑了,笑得很苦,他说:“看来……我命中……注定……要……要死在……你……手上……呵呵呵呵呵呵……” 曲蔚然笑着笑着,缓缓地闭上眼睛,其实,他不怕死,他只怕死了之后,连一个会为他流泪的人都没有。 听说,人将死的时候,眼前会闪现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可为什么,当他闭上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 站着笔直的夏木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闭上眼睛,看着他再无声息,看着看着,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手中的铁棍慢慢松开,掉在地上。额头的鲜血不停地流着,他蹒跚地往前迈步,他忽然很想见她,想回到她身边,他要回到她身边,回去,他离不开她。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猛地跌倒在地上;他的嘴里不时地呕出大量鲜血,他俊秀的脸上已经满是鲜血;他的手脚微微地抽搐着,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下;他清冷空洞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渐渐地,他不动了,他的眼神涣散,瞳孔开始放大,他像是一只濒死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的,混合着血液,呢喃着:“雅望,雅望……雅望。”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的眼睛轻轻合上…… 眼前,像是电影里的黑白镜头一样,一幕一幕地放着。 那熟悉的军区大院,那二十分钟的上学路,那灿烂的艳阳天,那三层楼的别墅,那次初见,那一个深爱的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夏天,那次初见,他扶着古木栏杆,顺着楼梯向下走,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望向他,扬起嘴角,柔柔微笑,清雅淡丽。 于是,他也笑了,缓缓地牵动嘴角,轻轻地望着她,笑了。 她说:“你好,我叫舒雅望,你可以叫我雅望姐姐。”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可他从未叫过她姐姐,从未…… 深夜, 安静的城市里, 昏黄的路灯下, 鲜血遍地,触目惊心。 离事发地不远处的五星酒店里,一个清秀的女子满眼坚定地站在大厅里等待着,等他回来,等他站到她面前,然后紧紧地抱住他,告诉他:“夏木,我爱你,很爱你,没有假装,没有勉强,就是爱你。” 她想,当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一定会笑吧,那珍贵又温柔的笑容,她会再一次看见吧。 那大厅的玻璃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陌生的面孔从她眼前来来往往地走过,她等得急了,就走到酒店外面张望。两辆救护车从她面前开过,警笛声鸣得她心乱,她皱了皱眉头,莫名地心慌。 二十二岁那年的记忆像是压抑不住似的往脑子里冒,她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用力地深呼吸了几下,告诉自己不要乱想,没事的,没事的。 她坐立不安地在酒店门口来回踱步,紧紧地望着远方的马路,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遥远的天际漫出淡淡的灰白。她终于等到了,那是一通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看着震动着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去接,可最后,她还是接了,电话里的声音是冰冷的,说出的话,是可怕的。 “你好,这里是W市人民医院,你的朋友夏木,于今夜凌晨一点送入我院救治,因脑部被硬物击打多次,抢救无效,于凌晨四点十六分确认死亡。” 舒雅望拿着电话,呆呆地听着,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一直维持着拿电话的姿势。她不哭,也不闹,她没听见,她什么也没听见,她只是等得太累了,所以她做梦了,梦到一个神经病给她打电话,说夏木死了。 夏木怎么可能死呢? 她有多少话要和他说呀,她有多少情要和他诉呀,她要给他天下第一的幸福,要给他天下第二大幸福,要给他一切的一切,倾尽全力,像他爱她一样地爱他…… “舒小姐,请你现在来一趟医院,有些手续……” 舒雅望慌忙挂了电话,取下电池,她不要听,她不相信! 她慌张地跑回家里,紧紧地关上房门,拒绝接听任何电话,不理睬任何人的敲门声,她不想听到任何人在她面前说起夏木! 竹子摇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让她面对,让她想哭就哭。 她拒绝,她尖叫着将她赶出去,她不要听,她不要冷静不要坚强不要哭!夏木没死! 没死没死没死没死! 可,即使她不相信,即使她不想听,事实就是事实,夏木死了,真的死了,他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满身伤痕。 两天后,舒爸将躲在W市出租屋里的舒雅望拉出来,让她去送夏木一程。舒雅望尖叫着,抗拒着,她不要去,她才不要去,哪儿都不要去,她就待在家里,待在他们曾经幸福依偎着的地方,只要她在这儿等着,他就一定会回来。 她不相信夏木死了,绝不!他只是生她气了,他走了,去美国了,他还会回来的,因为她在这儿,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她知道的,他爱她,他离不开她。 就像她离不开他一样。 舒爸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老泪纵横地吼:“你不去看看那孩子,你让他怎么闭眼啊?” 舒雅望捂着脸颊,跪坐在地上,愣愣地坐着,面无表情。她咬着嘴唇,微微颤抖着,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拼命地涌出来,然后她再也压抑不住,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舒雅望被舒爸扶着,来到市医院的太平间,她在那里再次看见了夏木。 舒雅望流着泪,踉跄地走过去,轻轻弯下腰来,仔细地看着他。那一生罕有笑容的孩子,在死后,嘴角居然带着一抹漂亮的笑容。他像是睡着了,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梦里有他经历过的最快乐的事,梦里有他最爱的人,他流连在那儿,不愿醒来。 抬手,轻轻地抚着他脸上的伤痕,磨蹭着他嘴角的笑容,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她看见他脖子上的接吻鱼项链,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她哆嗦地伸出手,将他脖子上的接吻鱼项链摘了下来,取下一只小鱼,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将项链再次给他戴好,眼泪急速地往下掉着。 她握着手中的鱼儿说:“夏木,我会戴着它,一直戴着它,戴着它到老,戴带着它进坟墓,戴着它到下辈子。 “你也要戴着它,一直戴着它,戴到下辈子。 “下辈子我们一定会遇到的。 “那时候,我一定会等你。 “那时候,你不来我不老。 “那时候,你一定不要把我丢掉。” 她拉起他的手,轻轻地钩上他的小拇指,望着他,哭着说:“约定了,约定了哦。” 冰冷的太平间里,女子紧紧地钩着已经没有温度手指,轻声哭泣着,悲伤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笼罩着她。 两天后,夏木的葬礼在S市举行,那天天很蓝,云很淡,天气出奇地好。 那天,来的人并不多,夏木的亲友本来就不多。 那天,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沉沉地哭泣着。 那天,舒雅望一个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离开,直到老天终于开眼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舒雅望站在雨中,望着墓碑上的男子,静静出神。过了好久,她才发现有人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了伞,她愣愣地转头看去,只见唐小天站在她边上,静静地陪她站着。 舒雅望转头,问:“你也来了?” 唐小天看着夏木的墓碑,眼睛微微地红了:“我来送送他。” 舒雅望点点头:“夏木会高兴的,他以前不喜欢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现在我爱的人是他了,他应该不会讨厌你的。” 唐小天苦笑一下,蹲下身来,将手里的鲜花放在夏木的面前,雨滴打在透明的包装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望着夏木说:“你小子终于成功地抢走雅望了,这下开心了吧?” 照片里俊美的男子,眼神是一贯的淡漠,唐小天看着他,忽然低头道:“对不起,夏木。” “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一切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认识了曲蔚然,夏木也不会死,雅望也不会吃那多苦,就连曲蔚然,他也不会死。 舒雅望望着他的背影,抬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唐小天站起身来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舒雅望低着头说:“我会去美国照顾夏爷爷。” 唐小天问:“去多久?” “不知道。”舒雅望摇头,抬头笑着问,“你不会等我吧?” “我不会等你,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太了解她,她的心已经完全从他这儿离开了,永远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嗯。” 唐小天揉了揉舒雅望的头顶:“雅望,好好的,要坚强。” “放心吧。”舒雅望点头,“我会的。” “那。”唐小天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先走了。” “嗯。” 唐小天将雨伞递给舒雅望,她接过伞,他转身,快步地从墓地离开,这次,他没有回头,她也没有。 时间一晃,又是五年,舒雅望从国际机场走出来,郑叔叔亲切地为她打开黑色的轿车车门,舒雅望坐了进去, 郑叔叔扬声问:“雅望,老司令身体还好吧?” “嗯。爷爷身体硬朗得很。” “哦,那就好。”郑叔叔放心地笑笑。郑叔叔又问了好多问题,舒雅望都一一回答了,郑叔叔又说了很多军区大院里的事,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地说着。 舒雅望靠着车椅静静地听着,阳光照在她脖上的接吻鱼项链上,很是耀眼。 一直沉默的舒雅望忽然说:“郑叔叔,开去W市的杏花公园吧。” 她忽然很想去自己设计的公园看看,那时他答应她,会带她一起去看的,可惜他没机会看了,而自己,也一直没去过。 五月了,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舒雅望下了车,走进公园,看着满园的桃花开得正热闹。 她忽然轻轻的地笑了,脑子里忽然想起多年前她和他的对话…… 她问:“你喜欢什么花?” 他说:“桃花。” “呃……可这是杏花公园。”记得当时自己很苦恼,要怎么在杏花公园里种满桃花呢?后来,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开心,她还是想尽办法,将公园设计成了桃花公园。 舒雅望漫步在公园里,公园很漂亮,像天堂一样,桃花和杏花交错地开着,不时有风吹过,花瓣落了满地。她走过喷泉广场,广场上的孩子们追逐着白鸽笑得灿烂,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牵着一个七八岁的漂亮小男孩,从她身边跑过。她忍不住回头望向他们,美丽的白鸽飞起来,天使一般的羽毛从天空飘落,女孩的裙角飞扬,笑容灿烂。她停下来,抬手接住空中飘落的羽毛,坏心眼地在小男孩的脖子上挠着,小男孩捂着脖子,生气地瞪她,她笑呵呵地继续挠他,小男孩抬手还击,女孩转身就跑,两人在广场中央追逐着,单纯明亮的笑声传得很高很远。 舒雅望出神地望着他们,忽然想起她和夏木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总欺负他,而他气鼓鼓地扑上来咬她,那时的他,真是可爱极了。 舒雅望转过头来,默默苦笑一下。 如果能守着童年的幸福,一天一天地慢慢长大,那该有多好啊。 公园里到处开着桃花,姹紫嫣红色彩斑斓,她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远远地看见一座精致的八角亭,她走了过去,抬起头。 果不其然,那亭子的牌匾上写着:夏有乔木,雅望天堂。 舒雅望看着这牌匾久久不能言语,她的心紧紧地抽痛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来看一眼,她为他设计的天堂?为什么他不能陪她来看一眼……只要一眼,他就能明白,她真的爱他,好爱好爱他,就像她自己说的,真心地想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他不能来看一眼呢? 这美丽的天堂,没有他,又如何能称之为天堂? “雅望。” 绚丽的桃花丛中,好像传来夏木清冷的声音。舒雅望猛地转头看去,像是看见了他站在桃花丛中望着她轻轻地抿起嘴角,就像从前那般。 舒雅望的鼻子微酸,眼泪刷地一下滑落。 郑叔叔紧张地上前问:“雅望,你怎么了?” 舒雅望咬咬嘴唇,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他。” 如果当年她能早点看清楚,如果当年他愿意相信她,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 可,终究没有如果…… 有的时候,一旦错过便是一生。 再次遇见,可有来生? 唐小天番外: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结果只令她的轮廓在我脑中更加鲜活。 记得那年,张靖宇很慌张地打电话告诉我,夏木死了。 我拿着电话沉默良久,心下一片悲凉,鼻子微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我的眼前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到夏木时的情景。那孩子,有着一双淡漠到有些阴沉的眼睛,精致到完美的脸庞。 那孩子,就像是不被上天眷顾似的,他的一生,如此短暂,如此坎坷,却又如此绚丽,像一道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美丽地绽放了,在人们还未来得及惊叹的时候,转瞬,他又消失了。 他走了,也带走了她。 当我在墓地看见她跪在墓碑前,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照片,每一寸,每一缕,眼泪不停地滑落脸颊,她说:“夏木,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她说:“下辈子我一定等你。” 我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双手微微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撑起伞,为她遮挡。原来,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吗? 她抬起头,望着我,熟悉的脸庞憔悴得让我心疼,我多想好好抱抱她,像从前一样,紧紧地抱着她。 我伸出手,却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我说:“雅望,好好的,要坚强。” 她点头。 我说:“那……我先走了。” 她说:“嗯。” 这次,我没有回头,我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挽留,不要让她为难,不要让她更痛苦。 也许,有一天,她会忘记这伤痛。 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 也许,有一天…… 不会有这一天,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 所以我告诉她,我不会等你。 我说,我不会等。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角静静地滑落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得到幸福? 为什么,夏木会死? 为什么? 夏木,你这个卑鄙的小子!你赢了,你赢了今生,赢了来世!你赢走了我的雅望! 可你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你这个坏小子! 为什么不能让她幸福? 我在下山的路上,缓缓蹲下来,痛苦地紧紧揪住头发。 雅望…… 雅望…… 我转头,遥遥地看着山顶上那跪在雨中的身影,心痛得快要崩溃了。 往后的几年,我开始走自己一个人的路。升学,工作,应付各式各样的压力,离开家乡到很远的地方。 我对自己说,就算是最完美的爱情也会在时间的打磨中褪色,我可以忘记她,我要忘记她,可是,十年了…… 她的身影,为何总是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我总是梦到,梦到她牵着小小的夏木,微笑着向我走来? 那天,我去了她设计的杏花公园,看见了那牌匾,我转头笑了,转身走过广场,广场上的白鸽在身边飞舞,落下了像天使一样的羽毛。 我忽然记起她的梦想。她要打造一个像天堂一样的公园。她说,有我在的地方才是天堂。 我低着头笑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的话,她的笑容,还能这么清晰地浮现在我脑中呢? 头顶是六月的蓝天白云和热情得过分却照不到心里的阳光,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和自己打赌,我到底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忘记她。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天的明天,也许更久。 第1章 乡下来的女孩 我们何必要相识一场 在命运的长河里,他们都是卑微的游鱼。无意间被河浪推向了搁浅的沙滩,奋力翻腾,只是期望能够喝上一口水,哪怕只是一小滴水。 他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幸福好像总是那么近,可又是那么远,伸手,又不可触及。 如果,每个人生命的尽头都是一场告别,那我们又何必相识一场? 那年,夏彤才十二岁,还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孩,她的脸上还有两团不自然的高原红,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牵着父亲的手,既新奇又害怕地看着城里的世界。 城里的房子又高又多,涂着干净的墙漆,显得那么干净漂亮,一点也不同于老家那灰黄的泥巴房;城里的车子特别多,不停地有车子按着喇叭,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就连城里的太阳,好像也耀眼几分,晒得她有些微微的恍惚。 爸爸拉着她,从公交车上下来,快步向前走着。爸爸的腿很长,走得很快,她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她看着爸爸牵着她的手,微微地抿起嘴唇,跑得更欢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路程,才到了一个大四合院。四合院分上下两层,院子里种着很多漂亮的花。正是春初,花儿开得十分艳丽,那些花儿夏彤都叫不出名字,可依然美得让她想偷偷地摘一朵。 可爸爸没有给她摘花的时间,一直拉着她,飞快地往前走。四合院的中间是一个四百多平方米的院子,院子中间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爸爸拉着夏彤从院子中间穿过,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一个矮胖的妇女站在门口晾着衣服。 她看见夏彤爸爸牵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孩子,忍不住好奇地问:“咦,老夏,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爸爸停住脚步,笑着回道:“哦,这是我二弟家的孩子,他家里出了一些事,就把孩子放我家寄养一阵子。” 夏彤眨了下眼睛,抬头看着爸爸,爸爸严肃地看着她,她咬了下嘴唇,低下头来。 中年妇女点点头,望着夏彤夸赞道:“哦,这样啊,这丫头长得真水灵。” 爸爸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夏彤,叫汪阿姨好。” 夏彤抿着嘴唇,没说话,转身去摸身边的大榕树,厚厚的树皮蹭着她的小手,有一点点硌人。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对汪阿姨说:“这孩子有点怕生,呵呵。” 姓汪的阿姨笑:“哈哈,小孩都这样,过阵子熟了就好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之后,爸爸才拉着她往四合院二楼走,她抹着眼睛,安静地跟在爸爸身后。 晚风吹过,花香遍地,她却再也没了摘花的心情。 走着走着,忽然一串单调的音调吸引了她,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对面的阳台上,种着大片的迎春花,那花儿顺着树枝一串串垂下来,金黄的一片,灿烂得让人恍惚。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少年站在那儿,因为距离太远,夏彤看不清他的样子,可从轮廓看,依稀是个白净漂亮的少年,他站在花卉后,双手握着一个银色的小长盒子,悠扬的音乐声从那长盒子里发出,他笼罩在逆光中的身影,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魔力。夏彤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愣在那儿,直到爸爸拉她一下,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伸手指着男孩手中的乐器问:“爸爸,那是什么笛子?” 爸爸忽然很紧张地用力扯了一下夏彤,夏彤给他扯得一个踉跄,往地上跌去,她单手撑住地,才稳住身子,地上的石子猛地割进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夏彤委屈地抬头看着爸爸,爸爸却严厉地瞪着她,低声吼道:“来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你不能叫我爸爸,知道吗?” 爸爸的样子很凶,凶得让她忘记了手心上的疼痛,凶得让她的鼻子微微发酸。 夏彤抿了抿嘴唇,握紧手心,低下头来,轻声道:“对不起,大伯。” 爸爸松了一口气,将她拉起来,赞许地摸摸她的头发:“走吧。” 男孩还在对面的窗台上吹着,夏彤却再也没有兴趣去问,只是缄默间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那白净漂亮的男孩站在傍晚的霞光和金色的花卉中,纯净而又遥远,让人有一种忍不住向往的冲动。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停下,刚敲了两声门,门里就传出欢快的童音:“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木门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扑进夏爸爸的怀里欢快地叫:“爸爸!” 夏彤听见那声爸爸,心脏猛地抽痛一下,握紧双拳低下头来,眼角的余光看见爸爸一脸疼爱地把那男孩举起来,亲热地亲着他肉肉的脸颊,一脸笑容地说:“儿子啊,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嗯啊,珉珉很乖的哦,爸爸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呢?”夏珉搂着爸爸的脖子笑得又可爱又灿烂。 “呵呵,当然给你带好吃的了,爸爸还给你带了个姐姐回来。”爸爸将夏珉放了下来,把紧紧闭上眼睛的夏彤推到他的面前,“来,珉珉,叫姐姐。” 夏珉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望着夏彤笑,张开嘴巴刚准备叫出声,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阻止了:“珉珉!给我过来。” 夏彤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瘦、戴着眼镜、打扮时髦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那女人望着夏彤的眼神简直能喷出火来,夏彤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偷偷地往爸爸的身后缩去。 小珉珉看不懂女人的怒气,欢快地转身跑到那个女人身边叫:“妈妈,爸爸回来了。” 女人恨恨地白了夏爸爸一眼,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你还敢回来!我说过你带着这个野种就不要给我进这个家门!” 夏彤一直缄默着,只是她的双手紧紧地握起来,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嘴唇张了张,却又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夏爸爸叹了口气,有些讨好地望着女人说:“林欣,走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我们说好了什么!”林欣指着夏爸爸大声地嚷嚷道,“夏文强,我告诉你,你把这野种带回来,我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我话放在这里,我一天好日子都不会让她过!你也别想,她在这一天,你别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我弄不死你们爷俩!” “你小声点!你吓唬谁呢,叫给谁听呢?”夏文强瞪着眼睛,低声吼,“你怕整个院子的人都听不见是吧?是不是要给你一个喇叭吼吼?人我都接来了,你就忍一忍好了。” “我忍不了!”林欣哭着吼了一声,“我一看到她我就恨,我这一辈子都给你骗了。夏文强,你这个骗子!” 林欣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茶杯打在夏文强的肩膀上,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林欣又连着砸了几个杯子之后,才抹着眼泪拉着珉珉跑回房间,将门关得砰砰直响。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夏文强长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坐在了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夏彤握着双手,缄默地站着,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眼里有淡淡的怨恨。 夏文强和夏彤妈妈是一个村里的,当时北方老家那边还有早婚的风俗,他们两个人又情投意合,家长就为他们办了婚事,早早地就结婚了。因为婚结得早,也没有领结婚证,夏文强不到十八岁就有了个小女儿——夏彤。 后来部队到县里招兵,夏文强就跟部队走了,最初的时候每个月赚的军帖都按时寄回家里,每周也会给家里写信,可后来…… 后来的事,不说也罢,无非又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而已。 这个负心汉为了能留在部队里,隐瞒了已婚的事实,娶到了上司的女儿,达成了自己留在城里的愿望,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乡下。 一直到夏彤妈妈主动出现,他才想起,自己在乡下还有一个妻子和女儿。 对于这个女儿,夏文强千般万般不愿意接受,可没办法,为了将来的前途,他不能冒险,不能让人知道他犯过重婚罪,更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夏文强皱着眉头对着夏彤招招手,夏彤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却没有靠近他身边。夏文强拉过她,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在家里要乖一些,不要惹阿姨生气,知道吗?” 夏彤点点头。 夏文强站起来,强装笑颜地对着她说:“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说完,他拎起夏彤的包,带着她走进客厅右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两个大书柜,书柜上放满了厚厚的书,书柜的中间放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后再无空间,连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都没有。 夏文强看了眼房间的两个大书柜,有些不满地嘀咕:“叫她把书柜搬出去,就是不搬,这么小,怎么住人?”他将夏彤的包放在小床上,继续道,“你先委屈点住着,明天爸……嗯,大伯再给你腾地方,好吗?” 夏彤低着头,大大的眼睛耷拉下来,她看着地板,小声问:“在家里也不能叫你爸爸吗?” “什么?”夏文强没有听清。 “没什么……”夏彤咬着嘴唇,抬起脸来,“书柜就放这儿吧,我无所谓的,有地方住就行。” 夏文强揉了揉夏彤的头发后,吩咐她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房门关上后,夏彤才放松地坐了下来,床铺比她想象的要软,至少,比她老家的床要软,房间里也没有那种说不出的霉味,窗户上的玻璃也每片都在,不像以前的房间,总有几块是用报纸贴起来的。 这里,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她放松身体躺了下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耳朵里传来母亲临别时对她说的话:“彤彤,你记住!你要留在城里,你要留在城里,你不能被送回来!不能!等你以后出息了,你一定要来接妈妈,知道吗?” 是的,她不能被送回去,妈妈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将她硬塞到父亲身边,她不能被送回去。这里比老家好太多了,就像妈妈说的,她会有自己的房间,她不必每天担心挨饿,她不用担心交不起学费,她再也不会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不用去种田,不用去砍柴,不用去摘野菜…… 好多好多不用…… 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妈妈,为什么她这么难受呢? 为什么她这么难受? 夏彤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安静地躺在床上,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第2章 开始上初中 在这里的第一顿晚餐是爸爸做的,很简单的一锅面条,放了几棵青菜,便端上桌来,夏彤无措地想上去帮忙,却不知道怎么帮好。城里的人烧饭都不用灶头,用一个大大的铁盒子一打就有火了,真是奇怪。 夏彤偷偷地看了好几眼那奇怪的大铁盒,趁爸爸不注意的时候,伸手上去摸了一下开关,轻轻一扭发出“吧嗒”的声音,火就着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又往回一扭,火居然又关掉了,她慌忙地后退一步,把手缩回在口袋里,盯着大铁盒东看西看,就是弄不明白,明明没有木材,为什么会有火呢? “彤彤,把碗筷拿出来。”夏文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哦。”夏彤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往柜子里看了看,踮着脚从碗柜里拿了四个碗和四双筷子,小心翼翼地端到餐桌上。 夏文强将碗筷摆放好后,走到林欣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好声好气地叫她和珉珉出来吃饭,可叫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理他。 夏文强不耐烦地皱眉,嘀咕一句:“不吃算了。” 他转身便回到餐桌旁坐下,盛了一碗面条,放到夏彤面前道:“来,吃吧。” 夏彤看着碗里的面条,肚子越发饿了,可她还是睁着大眼睛问:“不等阿姨和弟弟一起吃吗?” “不等了,我们先吃。”夏文强自己也盛了一碗,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夏彤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挑着面条,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味道说不上好,却也不难吃,夏彤闷了一大口进嘴里,刚嚼两口,卧室的房门被猛地拉开,林欣从里面气势汹汹地走出来,眼神带着能杀死人的寒意瞪着夏彤。夏彤吓得抿着嘴巴,垂下眼睛不敢看她,嘴里的面条也不敢咽下去,就这么含着。 “林欣,带珉珉出来吃饭吧。”夏文强望着林欣,讨好地说。 林欣用同样的眼神瞪了一眼夏文强,转身走进厨房,在厨房捣鼓了一阵子,一阵香味传进客厅,夏彤小心地嚼着面条,闻出了那是红烧肉的香味,以前在过年的时候,妈妈烧过一次,那香腻的味道,她到现在都记得。 没一会儿,林欣端着两个菜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夏彤偷偷地瞥了一眼,一大盘炒鸡蛋和一大盘红烧肉。 林欣叫了一声珉珉,珉珉蹦蹦跳跳地跑到客厅,坐在饭桌前,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珉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夏彤看着红烧肉,有些困难地咽了一口面条。 夏文强伸出筷子,想去盘子里夹一块肉,却被林欣用筷子扒开,她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吃肉?” 夏文强没理她,强硬地伸筷子夹出一块肉,却还是被林欣用筷子打了下来。 “我不想和你吵架啊。”夏文强皱着眉头说。 “我想和你吵架。”林欣一脸怨恨。 饭桌上的气氛很紧张,珉珉和夏彤都低着头,不敢做声。 最终,夏文强还是退让了,收回筷子,使劲地扒了两口面条,将碗掼在桌上,气哼哼地站起来走出家门。 夏文强一走,夏彤捧着饭碗的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了,林欣一直恨恨地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一样。 “妈妈你不吃饭吗?”夏珉奇怪地看了妈妈一眼,她怎么一直盯着那个姐姐看呢? “妈妈不饿。”林欣对着夏珉的时候,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哦。”珉珉似懂非懂地扒了一口饭,然后又抬起头来问,“妈妈,她以后就住我们家吗?” 林欣阴沉地“嗯”了一声。 珉珉看着夏彤问:“那她以后能陪我玩吗?” “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脏。”林欣冷冷地说,“你和她玩全身都会烂掉。” 珉珉被吓住了,抿着嘴大声地哭起来:“我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不要和她一起住,我不要全身烂掉。” 林欣见珉珉哭了,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夏彤咬了咬嘴唇,无措地看着他们。 林欣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吼:“还不滚出去!脏东西!” 夏彤手一抖,一直捧在手心的碗掉了下来,她慌忙站了起来,连忙转身往房间外面跑,她好害怕,好想逃离,那个房子,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夏彤闷着头,一口气跑到四合院门口,院子外通向公路的小道很长,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夏彤看着那片黑暗,不敢往外跑,犹豫着,又掉过头来,走回院子里。 院子里,各家都开着灯,一片平安祥和的感觉。 夏彤找了一个有些黑,又不是很黑的角落,轻轻地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她充满委屈地嘀咕:“我才不脏呢……我才不脏呢……” 可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夏彤抱着腿,在角落里蹲了很久,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下午听过的音乐,那清脆而简单的曲调就在她耳边轻轻地晃。 她转头望去,那男孩捧着她不认识的笛子,在她身后的阳台上轻轻地吹着,他家的灯光很亮,让她一下就看清了他的样子。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干净、白皙、眼神明媚,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迷人。 夏彤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仰望着他,他的音乐她听不懂,他的乐器她不认识,可是,她还是觉得,这声音好好听,好好听,像是天籁一般,在她漆黑的世界,点亮那一点点的光彩。夏彤忍不住向那点光彩伸出手,手指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谁在那儿?”男孩放下唇边的笛子,走到阳台边,低头望着夏彤的方向。夏彤本来想躲,却在和他双眼对视的刹那,彻底怔住了。那男孩的眼睛很美,像饱满的桃花瓣一样,眼角轻轻地上挑,带着无尽的韵味。夏彤记得妈妈说过,长着这样眼睛的人,上辈子都是狐仙,因为只有狐仙转世才拥有美到勾魂夺魄的双眸。 那男孩见黑暗里的夏彤并不出声,便也没再追问,只是收了笛子,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过了很久,夏彤才听见爸爸的叫唤声从楼上传来,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她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跌了一跤。 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快速地爬起来,连泥土也不拍,直直地往爸爸的方向跑去,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没人来找她,没有人来叫她回家…… 夏彤在新家的前几天,过得极为痛苦,林欣阿姨因为要照顾年幼的珉珉所以没有上班,而爸爸每天早上七点就出门,晚上五六点才能回家,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夏彤连走出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每次饿了,都要在房间门口听上好半天,确定林欣阿姨不在客厅里,她才敢偷偷跑出来,跑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一开始的几天,还能找到点剩菜剩饭,可后来,那些原本应该在碗柜里的剩菜剩饭全出现在了垃圾桶里,和着不要的垃圾,卷着烂菜叶,大大咧咧地躺在里面,对她张牙舞爪的。 夏彤看着垃圾桶,又黑又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像一碰就要掉出来似的,可她吸了吸鼻子,抿着嘴唇,使劲地告诉自己:要忍,妈妈说一定要忍。 她会忍的,一直忍到长大,一直忍到出息,一直忍到接妈妈来一起过好日子。 她一定会的。 妈妈,妈妈你等着我,夏彤很快就会长大的。 到了晚上,爸爸回家吃的那一餐,夏彤总是会吃好多好多,吃到肚子都痛了,才停手。 而一到吃饭就不老实的珉珉,看着夏彤那种吃法,忽然感受到了危机,好像他再不吃,饭就没了一样,也开始拼命吃起来,也不挑食了,也不要妈妈喂了,自己拿着小筷子吃得呼哧呼哧的。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夏彤要开始上初中了。 原本,妈妈将她送到城里,就是为了要让她上学。夏彤听说,当时妈妈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才强迫爸爸将她接来的。她不懂什么叫做卑鄙的手段,她只知道,妈妈能让她来读书了,她再也不用蹲在家门口,羡慕地看着那些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了,她再也不用哭着闹着求着要去读书了。 她知道,她读书的机会得来不容易,这是用离开妈妈的代价换来的,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才能回老家去接妈妈。 可惜事与愿违,虽然夏彤极力地想当个好学生,但小学基础没打好,甚至没上过一节英语课的夏彤毫无意外地成了全班倒数第一。 每天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得笔直地、很用力地听老师讲课,却总是听不懂,久而久之就会不自觉地发呆,有的时候会双眼无神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有的时候会望着窗外停在树梢上的小鸟,有的时候会用铅笔将书上的字一个个地涂黑。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异常懊恼,她怎么又发呆了呢! 拿着总是十几二十分的成绩单,听着林欣阿姨的冷嘲热讽,看着爸爸失望的眼神,夏彤越发沉默了。 她总是将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反复怀恋着乡下的生活,她想她的小表哥,想他带着她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虾,有的时候还会偷庄稼地里的白萝卜,萝卜刚拔起来的时候裹着一层泥,小表哥总是用手把湿湿的泥巴抹去,用手使劲蹭蹭,然后将抹干净的萝卜递给她。 她接过新鲜的大萝卜,张口就咬,满嘴的泥土味中带着香香甜甜的清脆,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直响。 她还想念她的妈妈,特别想,想她温软的怀抱,想她轻柔的声音,想她总是将最好的饭菜留给她。 可一想到妈妈总是在夜里暗自垂泪的样子,夏彤就内疚得想哭。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呢? 一想到这里,夏彤总是特别小声特别小声地哭。 初一结束的时候,夏彤的同班同学们都升上了初二年级,可只有夏彤,被留在了一年级,依然待在那个教室,坐着那张桌椅。 她成了留级生。 最让孩子们鄙视的留级生! 夏彤觉得,她的世界像是落幕的剧场,寂然无声,黑暗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舞台上,不说话,不微笑,不哭泣,像木偶一般地沉默地活着。 可就在这时,老天又给她送来一道光明…… 她在新的班级,看见了那个男孩,那个会吹好听音乐的男孩,那个像小王子一般迷人的男孩。 第3章 王子一样的少年 新的班级人数比较多,教室里坐得满满的。班主任老师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看上去很温柔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老师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她姓柯,教语文,以后她就是初一(2)班的班主任了。老师作完自我介绍后,笑了一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然后说:“我们点个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啊。” 一直缩在座位上的夏彤坐直了身子,眼神不由自主地注意着那个男孩,当老师点到“曲蔚然”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微笑着答:“到。” 曲蔚然…… 原来他叫曲蔚然。 夏彤抿了抿嘴唇,有些高兴,她知道他的名字了。 曲蔚然,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比她的名字好听一百倍还要多。 老师点完名,就开始排座位。柯老师让同学们到教室外面,按个子高矮排成两队,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夏彤的个子在女生中最高,她站到了最后,而曲蔚然的个子,在男生中也最高。 两个人并排站在最后,夏彤抿了抿嘴唇,心中偷偷地期待,也许,他会成为她的同桌呢。 可夏彤的运气就是这么不好,期待什么,什么就要落空。当同学们拎着书包一对对走进教室之后夏彤才发现,原来,班上女生比男生多一个人…… 而她就是多出来的那个。 夏彤有些失望地看着曲蔚然和班上第二高的女生走进教室,坐在了第一组最后一排,而自己却被老师安排到了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他们居然隔着最远的距离。 新的学期开始后很久,夏彤都没能和曲蔚然说上一句话。 可是她并不在乎,她喜欢这样远远地看着曲蔚然,她也习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夏彤也不懂,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好像看见了光明,看见了美好? 是因为他的笑容吗?那么温柔优雅,那么亲切美丽。 要是,要是能和他说句话多好呀。 夏彤总是忍不住这样想,可她只敢想想,从来不敢靠近他。 曲蔚然在班上人缘极好,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和他玩,一到下课,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冲出外面去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群体,受欢迎的孩子,会受到所有群体的邀约,请他一起玩,不受欢迎的孩子,不管哪一个群体,都不会收留他。 夏彤总是在大家飞奔出教室后,才慢慢地走出教室,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操场上玩得开心的孩子们。 她也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可留级生这个名号真的很不光彩,每次一出教室,总会有几个以前班上的同学在她身后大叫:“留级生,留级生,夏彤是个留级生。” 夏彤每次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可她越是不理他们,他们越是叫得欢快,声音越是大,每次非要把她叫哭了,他们才高兴地哄笑而走。 也因为留级生这个身份,新同学们都不愿意和夏彤一起玩,好像谁和她玩谁就是笨蛋差生一样。 夏彤觉得生活真的过得很压抑、很痛苦,在家里,她不想回家,也不想上学,她每天都觉得天空很低很阴沉,她想努力地对每个人笑,可每次当她的眼神和别人相对时,他们那厌烦、不屑、冰冷的眼神,总是让她慌张地垂下头,将快到唇边的笑容收回去,将快要说出口的友好话语咽回去,害怕地咬着嘴唇,恨不得将自己变得小小的、透明的、谁也看不见的,这样,她就不会碍到任何人的眼了。 放学路上,夏彤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想,到底还有谁觉得夏彤是个好孩子呢? 不时有同学骑车从夏彤面前经过,夏彤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些骑车的孩子,那些孩子成群结队地骑在自行车上,飞转的车轮、扬起的衣领、青春飞扬的笑脸,一切一切,都美好得让她向往。 其实家里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只要走一个多小时,比以前从村里走去镇子上的小学可要近多了。 夏彤一点也不怕路远天黑,她最怕的是…… “留级生!” 来了! 每天放学都会遇到的事,夏彤真的快疯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一直这样? “留级生!留级生!” “夏彤夏彤留级生!”几个男孩从后面跑过来,指着夏彤叫得欢快,引得路边其他的孩子频频回头观看。 孩子们的声音很纯净、很嘹亮,谁也不懂这些干净的声音,就像是最尖锐的刀子,直直地捅着夏彤的心脏,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她就不用被马路上那么多同学好奇地看着了,她也不用被家长指指点点的,当作教育范材。 夏彤低着头,捂着耳朵飞快地往前走,男孩们还跟在她后面叫着,夏彤闭上眼睛拼命地往前跑起来,她想要从这些魔咒一般的声音中逃脱出来,她想要逃,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这里的一切,逃离这个没有任何人喜欢她的世界! “砰”的一声,夏彤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跤,狠狠地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男孩们哈哈大笑。 有个男生还学着她跌倒的样子,假装跌倒,其他的男孩又是一阵哄笑声。 男孩们玩够了,结伴从夏彤身边走过,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笑话她。 “哈哈哈哈,白痴。” “哈哈哈,留级生就是笨,连走路也走不来。” “哈哈,她跌倒的姿势真难看,像狗吃屎一样。” “她是这样跌倒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他们嘲笑的话语不管离得多么远,夏彤奇迹般地都听见了。 夏彤安静地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漠然地睁着,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责怪自己没用。 她似乎觉悟到了什么,她似乎明白,哭没用,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不再欺负她,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心疼她,他们只会因为她哭了,更加开心,加倍地欺负她。 所以,她为什么要哭呢? 夏彤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委委屈屈,不再躲躲闪闪,而是有些漠然,有些坚强,最多的,还是眼里的倔强。 而也是这个眼神,让从一旁路过的男生停住脚步。夏彤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掉在一边的书包,走两步上前,弯腰去捡,可有一只手比她还要快,在她还没碰到书包前,已经将它捡起,递到她面前,夏彤抬起眼看他。 只见橘色的夕阳下,那漂亮男孩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歪着头,轻轻地笑着,如墨一般的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曲蔚然。”夏彤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他的名字已经在她心里响起过无数遍,却是第一次化成声音叫出来。 曲蔚然笑了,很漂亮的笑容,他总是笑得那么迷人,那么让人恍惚,他将书包递给夏彤,然后指着她的膝盖说:“流血了。” 夏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右腿膝盖跌了很大一个口子,鲜血慢慢地从伤口上往下流,温热的鲜血滑过小腿,落入脚踝,染红了白色的袜子。 夏彤这时才惊觉原来自己受伤了,疼痛感瞬间袭来,她看着伤口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曲蔚然忽然蹲下身去,用一条干净的手绢为她包扎。 夏彤呆呆地看着他,只见他半跪在自己的身前,夏彤连呼吸都不敢,她真觉得,这时的曲蔚然,美好得就像梦里的天使,只要她轻轻一眨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曲蔚然双手灵活地将手绢打了个结,抬起头来对夏彤说:“好了。” 夏彤呆了半晌,才记起来要道谢, “能站得起来吗?我扶你吧。”曲蔚然笑着站起来,伸手扶她。 夏彤却摇摇头,双手撑着地面,强迫自己忽略膝盖上的疼痛,咬着嘴唇自己站了起来。 曲蔚然很自然地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还是我扶你吧,等下你又跌跤了。” “不会的啦。”夏彤连忙摆手,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曲蔚然是个很好的人,经常能看见他帮助班里的同学们,不管是多麻烦的事情,只要有人请他帮忙,他都会微笑着一口答应。 夏彤虽然也偷偷幻想过,曲蔚然会帮助她,可没想过,他会这么热情体贴。 夏彤被他扶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她红着脸直说:“不用,不用。” “没事啊,老师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忙啊。”曲蔚然扶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夏彤穿的短袖,手臂和他的手心毫无隔阂地接触着,她觉得肌肤的那块地方滚烫滚烫的,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对了,夏彤,你家住哪儿?” “林合小院。” “哎,我家也住那边,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眼熟呢。” “是吗?”夏彤装出不知道的语气,其实她在四合院中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了。她还记得,一年前她刚到城里的那天,他那悠扬的笛声震撼了她的心灵,从那之后,她偶尔也会在四合院里听他吹起。他一定不知道,那便是她这一年里,唯一的小幸福了。 “是啊,正好顺路呢,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一起……上下学啊……”夏彤低下头,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话,嘴角轻轻抿起,忽然觉得腿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了,一点都不。 这句话对曲蔚然来说,也许只是随口而出的邀请。 可,对她来说,是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感动。 夏彤这辈子都忘不了,在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和她说: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那天晚上,整整一个晚上夏彤都没有睡着,她既期待天早点亮吧,那样她就能和曲蔚然一起上学了,可又害怕天会亮,万一人家只是随便说说,明天早上根本忘记了,可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夏彤早早就出了家门,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出四合院,在离四合院不远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停下,转身往回看,这是她昨天和曲蔚然分开的地方,也是他们约好今天见面的地方。 夏天的清晨,透着淡淡的青草香,小道的两边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夏彤在小道上来回走着,掐了一朵小花,在手中不停地转动。 她没等多久,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当她再次转身的时候,便看见她等待的人,从不远处的四合院中走出来,他走得不快,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头发微卷,眼睛轻轻地眯着,像没睡醒一般看着远方,一步一步地向她的方向走来,在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未语先笑。 夏彤看了眼他的笑容,又一次呆住了,她觉得她看不得他的笑容,每次一看见他望着她笑,她就会发呆,呆得自己都想笑话自己。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听他用好听的声音说:“早安,夏彤。” 第4章 天使的背后 天蓝风清,朵朵白云。 那是夏彤在上学路上第一次有人陪伴,平日里漫长的一小时路程,在那一天忽然变短了,就连她一向沉重的步伐,也好像乘上了风一样,飞跃了起来,变得轻快,变得跳跃。 一路上,夏彤的话不多,曲蔚然的话也不多,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间也会有几句对话,每一次都是曲蔚然问,夏彤回答。 夏彤答完了,总是想找话来接上,可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有些懊恼为何自己这般不善言辞。 “今天早读课要听写的英文单词你背下来了吗?” 夏彤有些心虚地说:“背了一半了。” “才背一半啊?那你今天又要被老师打手心了。” 夏彤脸红了红,觉得有些丢脸,因为自己小学没学过英语,所以背单词特别慢,每次大家都背完一个单元单词了,她才背了两课的,而英语老师又极其严厉,听写错了的,错一个打一下手心,每次听写完之后,她都会被叫到讲台上,被打得眼泪汪汪的。 “那现在背吧,走路背书很有效果的呢。” “真的?” “当然啦,我教你。” 就这样,夏彤和曲蔚然开始熟了起来,在班里孩子还是男生一派女生一派的时候,他们俩就每天一起上学,一起下学,有的时候夏彤被老师留堂,曲蔚然还会在教室外面等她。 虽然夏彤总是叫他不要等,可他依然如故。一开始,夏彤会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耽误了他回家的时间,可后来,她慢慢发现,曲蔚然并不急着回家,他甚至和自己一样,不想回家。 那时学校后门有很多还没盖好的楼房,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每天放学都会特地绕到学校后面走,然后爬进这些楼房。楼房里面没有装门窗,四面都是水泥色,在空荡的房间里,风声显得特别大,他们喜欢从一个房间爬进另外一个房间,从一楼爬到六楼,从一栋爬到二栋,他们从来不走楼梯,而是走工人们为方便施工而临时搭建的外墙梯。 那些梯子用竹子搭起来,竹子中间铺着竹扁,没有扶手,走在上面甚至有些摇晃,还经常发出“咯嘣咯嘣”的危险声音。 这样危险的地方,却是曲蔚然最喜欢来的,他最喜欢爬到最高一层,站在楼房外面的这些竹扁上跳,听着那惊心动魄的“咯嘣咯嘣”,他还喜欢让夏彤陪着他一起跳。 有好几次,夏彤都觉得,那些竹扁要给他们跳散架了,她惊慌地叫他别跳了,可曲蔚然跳得更起劲了。 “曲蔚然,你别跳了,要散了。”夏彤害怕地蹲在竹扁上叫。 曲蔚然笑:“要散了你还不跑?” 夏彤摇头:“你不跑,我也不跑。” 这句话说出来,夏彤和曲蔚然都有些愣住了,夏彤慌忙低下头,脸上又开始火烧火燎地发热,她抓抓脸颊,四处张望着,然后指着前方说:“看,那是我们学校操场。” 曲蔚然盯着她慌乱的表情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转头望去:“学校操场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小。” “嗯……”夏彤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曲蔚然也蹲了下来,和她并排蹲着,眼神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那边,正是夕阳西沉,太阳的光辉一点一点地从天边消失,渐渐地,只剩下一点点橘色的边缘,天边的鸟儿从橘色的晚霞中飞过,两个孩子由蹲着变成坐着。 他们并排坐在危险的竹扁上,双脚在空中微微晃悠着,扬起头望着远方的落日。 夏彤呆呆地问:“你说,日出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不知道。”曲蔚然没看过日出。 “嗯……”夏彤有些失望,转过头,又盯着日落看。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身边的曲蔚然动了,她转头看他,只见他从书包里摸出那个长盒子,夏彤的眼睛满是惊喜,她急急地问:“这是什么笛子?” “这不是笛子,是口琴。” “口琴?”原来这叫口琴啊,她终于知道了。 “嗯。”曲蔚然笑笑,将口琴递到夏彤面前,“要试试吗。” 夏彤睁大眼,看着他手中漂亮的银色口琴,抿着嘴摇头:“我不会吹。” “没关系的,口琴即使胡乱吹也很好听的。” “胡乱吹我也吹不来。”夏彤不好意思地看他,可看到曲蔚然鼓励的眼神时,她又忍不住抬手接过口琴,在手中玩把了一会儿,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下,口琴发出破裂的单音节,很奇怪,很难听。 “哦,好难听。”夏彤吐吐舌头,将口琴放下,用手心在她吹过的地方使劲地擦着,当她觉得银色的琴身变得干净后,抬手递还给曲蔚然。“还是……你吹给我听吧。” 曲蔚然接过口琴,微微低下头来,白皙的双手扶着银色的口琴,轻轻一吹,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在高楼的上空盘旋,随着风,飘向远方。 夏彤认真地看着,认真地听着,她贫乏的词汇量里,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现在这种感觉,她只觉得,这男孩,漂亮得好像随时会飞走,这声音,干净得不可思议,这一刻就像被赋予了魔法,闪着点点光辉,永久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自从夏彤认识曲蔚然之后,每天放学都在外面游荡很久,一直到天黑了才不得不回家,每天在黑暗的夜色下敲响家门,总是需要她鼓足很大的勇气。 夏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手,轻轻地叩响房门,门还未打开,房间里就传来叫骂声:“你还知道回家啊,小野种,你死在外面好了。” 随着叫骂声,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打开,林欣冷着眼怒骂道:“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你不要摆这副死样子,你以为我想骂你啊!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你要不想回家,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你什么意思啊?每天这么晚回来,觉得我对你不好是吧?我虐待你了!是不是啊!” “啊!说话!” 夏彤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家门口,林欣越骂越激动,拉扯着夏彤,将她往门外推:“不想回来就滚哪,快滚,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夏彤也不辩解,只是用力地拉住门把,不让林欣将自己推出去,她又何尝想回这个家,可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呢?夏彤抬眼,眼神望向坐在客厅里的爸爸,眼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 “好了,先让她进来吧!”夏文强终于坐不住了,从房间里走出来,将林欣拉开,一把将夏彤扯进家门,啪地将房门关上,“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你怎么回事啊,老是开着门大吵大闹的,是不是怕人家听不见你在骂人啊?” “你宝贝女儿,我一骂你就护着,她一天到晚和那神经病的小孩在一起,迟早有一天被杀掉你都不知道!” “什么神经病!我看你快成神经病了!” “那西院的小男孩!姓曲的,他爸不是神经病,他妈不是婊子啊,整个院子也没小孩敢和他玩,你宝贝女儿不得了哎,天天和人家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婊子的孩子和婊子的孩子一起玩!” 一直沉默的夏彤听到这里,猛地睁大眼,愤怒地瞪着林欣,眼里的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林欣怒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还敢瞪我!现在胆子大了,还敢瞪我了!给你吃给你穿,对你太好了是吧!” 夏彤的脸被打得撇到一边,她缓缓抬手捂住脸颊,使劲地瞪着眼睛,她不觉得疼,真的不觉得,因为她心里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憎恨已经将她完全燃烧了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扬起脸,狠狠地盯着林欣,林欣被她盯得心中微微一颤,她愣了一秒,又抬起手来甩她一巴掌:“你还敢瞪我!你再瞪就把你眼珠子都挖掉!” “好了,小孩子说两句就可以了!你干什么呢?你打给谁看啊!”夏文强一把拉过林欣的手,怒骂道,“林欣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怎么样啊?”林欣猛地推了一把夏文强,“你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啊!” “至少你以前不会像泼妇一样叫骂。” “这还不是叫你们父女给逼的!我看到你们就来气!看到你们就来气!这日子没办法过下去了!夏文强!我告诉你,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再也不想和这个婊子养的孩子待在一个屋里……” “我妈妈才不是婊子,才不是!你凭什么骂我妈妈?你有什么资格骂她!明明是你抢了人家的丈夫,是你破坏了我的家,你才是第三者,你才是……” “啪”的一声,夏彤的脸上又是一痛,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骂人的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打了回去,夏彤捂住脸颊,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着夏文强,一脸的茫然。 “爸爸……”夏彤忍不住叫。 “我说过别叫我爸爸。”夏文强冷硬地说,“我说过让你别惹你阿姨生气。你要是再惹你阿姨生气,我就把你送回去。好好的日子,都给你破坏掉了!” 夏彤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爸爸,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她好久没哭了,她也告诉过自己,不要轻易地哭,那样的眼泪会很不值钱,可这一次,她又轻易地哭了出来,眼泪像关不住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外落。 夏文强转身哄着林欣说:“好了好了,我教训过她了,你就别生气了,你一向大度的,怎么在这事上老是计较呢?” “我计较?”林欣冷笑,甩开夏文强的手开始辩解。 他们说了什么夏彤听不清楚,耳朵被打得一直嗡嗡地响,脸上火辣辣的,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低着头,从家里走了出去,在房间里争吵的两个大人谁也没注意她,也不想注意她,也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更巴不得这个孩子走丢了才好。 夏彤的书包还背在肩膀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她谁也依靠不了,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她离开这个家,她会饿死路边吗?如果她一个人回去找妈妈,会忘记回家的路吗? 夏彤在四合院里缓步走着,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曲蔚然的家门口。 她望着厚实的木门,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想敲门的,想去见见他,哪怕只是像以前一样偷偷看一眼他的笑容也行。 夏彤在门口沉默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可当她转身想走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夏彤惊奇地回头,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相貌极其普通,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那一瞬间,他那普通的面容忽然变得温和俊雅起来。 夏彤微微一愣,心里猜想,他一定是曲蔚然的爸爸吧,虽然长得不一样,可笑起来,一样的漂亮。 “小朋友,你是要来我家吗?”男人蹲下身来,亲切地望着她问,“咦,你怎么哭了呢?” 夏彤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小朋友,你是要来我家的吗?” 夏彤呆呆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男人笑得眯起眼睛:“你是在点头呢?还是在摇头啊?” 夏彤抿抿嘴唇,轻声说:“我……我来找曲蔚然。” “哦,找曲蔚然啊,他在家呢。”男人好像很高兴,拉着夏彤往屋子里走,进了房间,他高声叫,“曲蔚然,你朋友来找你玩哦,快出来呀。” 里面的房间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房间门猛地被拉开,曲蔚然跑出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夏彤。 夏彤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来,我来问问今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是什么?” 曲蔚然看着她,眼里有着一种夏彤看不出的情绪,像是害怕一样,他慌忙跑过来,将夏彤往门外推:“走!你赶快走!回家去!” 夏彤被他推得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门外。 曲蔚然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把将房门关上,在屋子里面说:“以后别到我家来了!” 夏彤维持着被他推出来的姿势,愣愣地站了好久后,才说:“哦,知道了。” 房间里的男人站在门后,一副疑惑的样子望着眼前的男孩,男孩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按着门把,男人轻轻一笑:“这么紧张干什么?不请小朋友进来坐坐吗?我刚刚看到她在哭哦。” 男孩转过身来,漂亮的面容上有一丝紧张,他低着头,垂下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地从男人身边绕过,轻轻地说了一声:“不用了,和她不是很熟。” “哦。”男人依然眯着眼睛轻笑,他抬起手想揉一揉男孩那柔软的头发,可男孩一见他抬手,瞳孔猛然放大,身子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退。 男人的手静静地停在空中,那只手苍白、修长,他看着将双手高高举起、护在头部的男孩,眼睛慢慢地睁开,温和的笑容缓缓地僵在脸上,他低下头垂着眼睛望着曲蔚然,轻轻地弯下腰来,对着他的眼睛问:“曲蔚然很怕我呢?” 曲蔚然没说话,低着头慢慢地后退着,一步一步,房间里的空气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异常让人窒息,好像连呼吸一口气都很困难一般。男人低着头,轻轻搓揉着双手,喃喃自语道:“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说完,他忽然抬起双眼,眼里的神色像是不清醒一般,满是一种病态的迷茫,他的身影跟着曲蔚然后退的脚步,一步一步地上前,一直到将他逼入墙角,将眼前的男孩完全挡在阴影里,男孩抬起头,眼里的恐惧与慌张,让人心惊胆寒…… 第二天清晨,夏彤一如往常,早早地在四合院外的小道上等着曲蔚然,可她等了很久,曲蔚然也没来,她不时地对着四合院里面张望,却怎么也盼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一直到上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她才不得不独自往学校走去,可她每走几步路总是会回头看看,看看曲蔚然会不会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可每次回头看,换来的都是失望。 夏彤撇了撇嘴,拉紧书包带子,低着头不安地想,是不是还在生气呢?因为昨天她去了他家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等一会儿和他道个歉吧,她以后再也不去他家就是了,只是希望,他可千万别不理她呀。 夏彤就这样焦躁地想了一路,可那天,一直到上课铃打响,夏彤也没有看见曲蔚然,她以为他迟到了,可是他第一节课没来,第二节课没来,一直到放学也没来。 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来。 夏彤坐在教室里,呆呆地看着第一组最后一排的空座位,心里慌慌的。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可是那天晚上见他,明明就是好好的呀。 夏彤烦躁地皱着眉头,犹豫着晚上是否要去曲蔚然家里一趟,看看他,可一想到他那天晚上的那句话,她又却步了。 “夏彤。” “夏彤!”讲台上语文老师一声大喝,将开小差的夏彤拉了回来,夏彤连忙站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太太,每一篇课文,她都要求学生们在她正式上课之前背会,而且每个人都要到小组长那边去背,小组长到班长那边背,背完了,语文老师还要在课堂上随即抽查,以防大家互相包庇,不会背的说他们会背。 而今天,夏彤就被抽到了。 “你背啊。”语文老师看着她,不耐烦地说。 夏彤局促地站在座位上,磕磕绊绊地背了几句,最后咬着嘴唇,低着头,艰难地绞着手指。 语文老师生气地将书甩在讲台上:“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学生,你笨也就算了,你自己还不努力,你真是没有救了,你是不是想今年再留一级啊?” 夏彤愣愣地看着她连忙摇头,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站到后面去,放学背完了再走!秦晋你看着她背。”语文老师转头对一个男生说。 “知道了。”被叫到名字的男生抬起头,轻轻点一下,转头望了一眼夏彤,一脸的瞧不起与不耐烦。 秦晋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是老师最信任的小帮手,每次老师留下人来背书,都让秦晋看着,他和夏彤也是老朋友了,因为每次被语文老师留下来的人里必然有夏彤。 秦晋非常讨厌夏彤,他总觉得夏彤那委委屈屈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想欺负一下,所以他也经常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嘲笑她是留级生,每次她和其他同学留下来背书的时候,他总是让她最后一个背,即使她最先背会的,也让她最后一个背。 这一次也是一样,留下来的四个同学都背完了,秦晋才转头望向夏彤,可夏彤坐在座位上,双手捧着书,默默地看着,一点声息也没有,毫无一点想去找他背的动静。 笨死了,到现在还不会背。秦晋忍不住在心里鄙视道,他拿出数学作业开始做了起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夏彤还是没有要去找他背书的意思。 秦晋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他走到夏彤桌子旁边,敲敲她的桌子,皱着眉头问:“哎,你要不要背啊!” 夏彤抬起头,轻轻地瞅着他,摇了摇头:“我还不会背。” 夏彤那双盈满了委屈的眼睛,像是闪烁在夜晚的星光,明亮得不沾染一丝尘埃,平日里看着并不抢眼的面容,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那么纯洁清新,恍惚间似有一丝圣洁的光辉轻轻将她围绕。 秦晋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想:长得还是蛮可爱的,脑子怎么这么笨呢?“你背啦,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的。” 反正他想回家吃饭了,才不是因为她长得可爱才给她放水的哦。 夏彤犹豫着看他,秦晋一下把她的书抽过来,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背吧。” “嗯……” “背啊!” “第一句是什么?” “……”喂喂,她笨得也太过了吧,在教室坐了一小时了,连第一句都不知道!可恶,他还饿了哎,要回家吃饭的哎。 夏彤看着秦晋崩溃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其实她根本就没看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一直在想着曲蔚然为什么一直没来学校。 “算了,回家吧。”秦晋将书丢给夏彤。 “不背了?” “我会和老师报告,你到晚上六点还没背出来,我要回家吃饭,所以放你回家了。” “哦。”夏彤点点头,收拾好书包背在肩上往教室外面走。 “喂,老师一定会骂人的哦,你不怕吗?” 夏彤想了想说:“习惯了。” “哈,你皮好厚哦,老师明天一定还会罚你站壁的。”秦晋拿起书包,追上夏彤的脚步,和她一起往学校外面走。 夏彤的话不多,可秦晋的话很多,一路上不停地讲着最近一直在看的动画片,一边讲还一边比画着,讲到《圣斗士星矢》的时候,他还学着动画片里的动作,大叫一声:“天马流星拳!” 一直安静的夏彤忽然一把抓住他,对他“嘘”了一声。 秦晋保持着天马流星拳的造型,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着。 “喵喵……” 小猫的叫声让秦晋惊喜得睁大眼,他蹦跳着跑到路边的花圃前面,拨开树丛,一只小白猫露了出来,小猫只有老鼠一般大小,夏彤用双手将它捧在掌心。 “哎哎,好可爱哦,好小哦。”秦晋惊叹地伸手摸了摸猫猫,猫猫的身上都是灰尘,秦晋摸了两下,手就黑了。 小猫一直半睁着眼睛,喵喵地在夏彤手心叫着,秦晋摸着它说:“它肯定是饿了吧?” “嗯。”夏彤看着手心的猫猫,它的身子贴在她的手心,她感觉到它温温的热度,小猫的四肢微弱地挣扎着,时常抓过夏彤的手腕,有些疼,但完全可以忍受。 夏彤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养过猫,这只小猫一看就是还没断奶的,如果没有人细心喂养它的话,不用两天,就会死的。 “啊啊,对了,我书包里还有牛奶,给小猫吃吧。”秦晋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又将自己铅笔盒里的笔全部拿出来,将牛奶倒进铅笔地盒里,小心翼翼地端到小猫嘴边让它喝。 可小猫完全不领情,扭着脑袋就是不喝。 秦晋有些急了:“它怎么不喝啊?” “猫太小了,不会这么喝。”她说完用手指沾了一些牛奶,然后伸进猫猫的嘴巴里。 “哦,原来要这样啊。”秦晋依葫芦画瓢地也用手指沾了牛奶,喂着小猫。 小猫本来是不愿意吃的,可这两个孩子不由它拒绝,一次一次地将手指上的牛奶直接塞进它嘴巴里。 “你家能养猫吗?”夏彤一边喂小猫,一边问。 “啊,我家,不行啊,我妈妈最怕动物了,特别是猫啊狗啊的,天知道我多想养只大狗。”秦晋的语调里有些抱怨,“你们家能养吗?” “不行。”夏彤想也不想地回答,她自己都没人愿意养,何况是她捡的猫呢? 两人最终决定自己偷偷养它,不把它带回家,而是找了个纸箱子,将小猫放进去,藏在秦晋家楼下的墙角。 那天晚上,秦晋在家里偷偷地拿了毛巾、小铁碗、牛奶、小馒头、开水,还将自己小时候用的奶瓶也翻找了出来,一起装在箱子里,而夏彤,也在自家的餐桌上夹了两条小黄鱼,舍不得吃掉,偷偷地用塑料袋包起来,放进书包里。 也是在同一时间,同一个院子,在离夏彤家不远的房间里,一个男孩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一千零一夜》,他的眼睛有些无神地望着书页,久久没有翻动。 房门被轻轻推开,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双手端着丰富的晚餐,他的嘴角带着温和儒雅的笑容,他微微地歪着头,望着男孩柔声说:“吃晚饭了哦。” 男孩沉默地翻着手里的书。 男人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弯下腰,一脸歉意与讨好地问:“还在生爸爸的气啊?” 男孩猛地抬起头,漠然地盯着他,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乌青的淤伤,嘴角还有裂开的伤口,纤细的脖子上还有紫黑色的掐痕。 男人轻轻皱了皱眉头,抬手,在他脸上的伤口上轻轻碰了一下,眯起眼睛,灿烂地笑着: “原谅我吧,曲蔚然。” 男孩的身子不可抑止地轻轻颤抖起来,眼里满是倔强和强忍着的恐惧…… 第5章 戴着面具的男孩 第二天清晨,下着雨,天气有些微微转凉,夏彤撑着黑色的帆布伞从四合院走出来,雨下得很大,夏彤两只手吃力地举着雨伞,低着头,跳过地上的水凼。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来不及回头,伞下钻进一个男孩,夏彤吓了一跳 ,男孩抬起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她嘿嘿地笑。只是这样的一个笑容,忽然点亮了夏彤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一向不主动说话的她,高声道:“曲蔚然。” “早啊,夏彤。”曲蔚然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带着点点清脆,敲在她的心间。 “早。”夏彤轻声打招呼,眼神一刻也没离开他,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的右脸颊上有一大块淤青。 “你的脸……” 曲蔚然抬手摸了一下脸,无所谓地答道:“哦,昨天晚上摸黑上厕所撞到柜子上了。” “没事吧?” 曲蔚然双手插着口袋,抬手,将雨伞接过,眯着眼睛笑:“已经不疼了。” 曲蔚然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让人连一刻都移不开眼,夏彤就这样跟着曲蔚然,随口聊着天儿,一下子就到了学校。 等她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才忽然想到她忘了她和秦晋的约会! 昨天晚上她答应秦晋,今天早上要去看猫的,她却因为曲蔚然的到来,而彻底忘记了。 夏彤有些担心起来,秦晋这家伙有些死脑筋,说不定到现在还在他家楼下等她呢。 果然,一直到早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才看见他背着书包从后门偷偷溜进来。秦晋抱着一个潮了一半的纸箱,纸箱里面不时地传出“咯吱咯吱”的动静,秦晋将纸箱放在座位底下,回头瞪了一眼夏彤,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神,但是秦晋一直瞪着她,她只好抱歉地朝他笑笑。 下课铃一打,秦晋立刻扑了过来,将箱子丢在夏彤桌上:“你个笨蛋!早上去哪儿了?居然不找我自己就来上学!” “我……我……”夏彤想说,我忘记了,可一想,她要是说出来,他估计得更生气。 “奶片捡了后都是我一个人喂的,你太不负责任了!” “奶片”是夏彤和秦晋给小猫咪取的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夏彤连声道歉。 秦晋的头发和衣服还是潮的,他恨恨地瞪了夏彤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奶瓶递给她:“那,还不给奶片喂奶?”秦晋的样子虽然凶巴巴的,夏彤却觉得,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奶片一从箱子里被掏出来,坐在夏彤周围的女孩子们都惊喜地围上去: “哇,好可爱的猫咪哦。” “天哪,它好小哦。” “能让我抱抱吗?” “给我也抱一下吧。” 夏彤的身边一下围了很多同学,大家都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她手上的这只小白猫。 夏彤捧着猫,有些无措地看着大家,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绕着,而且不是来嘲笑她欺负她,大家都是带着笑容的,带着喜爱的笑容。 虽然,这笑容不是对她,但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她终于有一秒钟融入了这个班级。 夏彤很开心,脸上渐渐地露出笑容,带着一点点羞涩、一点点兴奋,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被挤到外围的秦晋看着这样的夏彤,忍不住撇撇嘴巴骂了一句白痴。 可骂完后,他又拨开人群,叫道:“不许抱,不许摸,是我家的猫。” 欢快的笑闹声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孩,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地晃出教室,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温雅的笑容,走出门口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飘着,他微微地眯起眼睛,笑容更深刻了些。 那之后的几天,夏彤和奶片俨然成了初一(2)班最受欢迎的组合,清秀的少女,双手捧着雪白的小猫,不管从哪里路过,都会被人拦下来摸摸抱抱亲亲才会放行,当然,那些都是对奶片做的。 奶片上课的时候就被藏在教学楼后面,下课的时候,夏彤和秦晋就会跑去给它喂食,两个人蹲在墙角后,眼睛紧巴巴地看着箱子里的小猫咪,夏彤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猫,一边转头问:“你晚上还把奶片带回家藏着?” “不然怎么办呢?”秦晋打着哈欠道,“小猫不三四个小时喂一次奶,就会饿死的。” “三四个小时,那半夜怎么办?” “偷偷下楼喂呗,昨天晚上偷偷出去喂它,差点被巡逻的保安当成小偷抓了!”秦晋将奶片捧起来,拿起从家里偷拿的奶瓶喂起食来。 “啊?”夏彤露出担心的神色。 “嘿嘿,还好我跑得快。”秦晋一脸得意。 夏彤忍不住笑出声,秦晋望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喂猫。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低声说:“你应该经常笑笑。” “啊?”夏彤愣了愣。 “特好看。” 夏彤脸红了起来,第一次有人夸奖她的笑容好看,秦晋见夏彤脸红了,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人眼神不小心碰上了,又慌忙地狼狈躲开。 气氛瞬间尴尬了,秦晋懊恼地直皱眉,夏彤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奶片,奶片嘴里含着奶嘴用力地吸着,吸了一会儿扭过头不再吃了,秦晋也没像往常一样强迫它,轻轻地将小猫放进准备好的水果箱里,站起身来对着夏彤说:“走吧,要上课了。” “嗯。”夏彤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走。秦晋今天走得有些快,好像故意要把夏彤甩在后面一样。 夏彤也没有追上去,低着头一步步地走着,脑子一闪,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书放在奶片箱子旁边了,她连忙转身往教学楼后面跑。 她气喘吁吁地刚转弯,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嘴角带着微微的轻笑,右手捧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猫,左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背脊,小猫舒服地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年的掌心,少年的笑容更灿烂了,连眉眼间都浮现着温柔的笑意。 夏彤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被感染着,也染上一丝笑容。 少年抚摸猫咪背脊的手,放到了奶片的脖子下面,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奶片的脖子,奶片喵喵叫着,一脸享受,少年的笑容更深了,双眼微微地眯起,手指变成单手,整个手放在了奶片的脖子上,一点点地合拢、合拢、再合拢…… 奶片的四肢开始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因为享受而闭起的双眼,也突然睁大,绿色的猫眼迸发出痛苦的眼神,嘴巴大大地张着,却一声都叫不出来!尖锐的利爪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红色的血珠从伤口处冒了出来,少年松开左手,奶片整个被他拎在高空中,四肢在空中乱舞着,而少年只是微笑着,微笑着,带着一丝让人发寒的阴冷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夏彤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可再睁开,事实还摆在那儿——俊美的少年正紧紧地掐着奶片的脖子! “曲蔚然!你干什么?”夏彤终于清醒过来,冲过去从曲蔚然手上将奶片抢下来。 奶片凄厉地叫着,挥舞着爪子疯狂地在夏彤柔嫩的手腕上留下深深的抓痕,这一刻,这可怜的猫咪,不想在任何人手中! 夏彤努力地将奶片抱在手里,奶片虽然小,可是爪子也已经十分锋利了,没几下,夏彤的手就被抓出一道道血痕。她忍着疼痛将奶片放回水果箱里,奶片还不能冷静下来,锋利的爪子使劲地抓着纸壳,发出“嘎吱嘎吱”的破裂声,夏彤小心地将箱子抱在怀里,不敢相信地抬头瞪着曲蔚然,可曲蔚然从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动也没动。 “曲蔚然。”夏彤忍不住出声叫他。 曲蔚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满是慌乱,他像有些崩溃地使劲地抓着头发,喃喃自语地说:“不……不会的,我不能变成他那样,我不想变成他那样!” 夏彤抱着箱子,站在一边,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她不懂,为什么他的表情这么痛苦,痛苦到甚至有些扭曲! “曲蔚然……”夏彤小声地叫他。 他忽然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带着骇人的慌乱,一向服帖柔软的头发被他抓得有些散乱,他的眼神不再温柔随和,而是带着冰冷的锐利与防备。这样的曲蔚然,是夏彤从来没见过的,这样的曲蔚然、这样的眼神、这样冰冷的面孔,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变得像陌生人一般。 夏彤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曲蔚然盯着夏彤,紧紧地盯着,夏彤抱着水果箱防备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曲蔚然让她觉得好危险,危险得让她想掉头就跑。 可曲蔚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夏彤躲避着他的眼神,咽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往后退,一直到被他逼到墙角,背脊紧紧贴着墙壁时,她才慌忙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曲蔚然他……好可怕。 夏彤靠着墙壁,低着头,不敢看他,她能感觉到他轻轻地靠近她,他的手抬了起来,缓缓地向她伸过来,忽然,他冰冷的手指搭到她的手臂上,夏彤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手,可以这么冷的,她必须使劲地咬住嘴唇,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大声尖叫。曲蔚然抓住她的手,不容抗拒地将手臂翻过来,手心向上,夏彤的手腕上,被奶片抓破的红痕一道道交错在白皙的皮肤上,甚至有两个地方冒出一粒粒血色的小珠子。曲蔚然低下头来,轻轻地用嘴唇在上面吻了吻,夏彤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一直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大,只见曲蔚然像绅士一样优雅,挺拔的身体微微地弯下腰来,单手握着她的手臂,轻轻地亲吻着每一处伤口,就像童话里,王子亲吻着公主的手背一般温柔、美丽。 “你……你干吗?”夏彤觉得,她的舌头都快掉了,手腕上一片湿润,有一种麻麻的又痒痒的感觉,心脏怦怦直跳,快得像要爆炸了似的。 “手腕被猫抓出血了,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曲蔚然抬起嘴唇,轻声道,“一会儿你再用凉水冲一下,知道吗?”曲蔚然说完,抬起头来,柔柔地看着夏彤,脸上又挂上了惯有的斯文笑容,就连说话的声调都那么低低哑哑,温柔得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温柔得就好像让奶片竖着茸毛、张牙舞爪地拼命地叫唤着、全身颤抖地想逃离的人不是他一般。 夏彤望着这样的曲蔚然,忽然觉得有些冷,在大白天,在太阳当空、阳光明媚的中午,她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好冷! 随后的日子,夏彤再也不敢将奶片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几乎时时刻刻将它抱在手里,生怕再被曲蔚然看见,而曲蔚然像忘记那天的事情一样,依旧亲切地对待夏彤,依旧友好地对待班上每一个同学,依旧笑得如王子一般尊贵。 有的时候,夏彤自己都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做梦了?可事实上奶片一靠近曲蔚然十步距离,就龇牙咧嘴地直叫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夏彤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跑去问他:“曲蔚然,你是不是讨厌猫?” “讨厌?”曲蔚然漂亮的双眼皮垂了下来,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地覆上明亮的双眸,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回答,“不讨厌。” “那……那你那天为什么?”夏彤追问。 “没有为什么。”曲蔚然耸了耸肩膀,过了一会儿,笑一声道,“也许是因为,我的心里住了一个恶魔吧。” 恶魔,这是曲蔚然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渐渐地,夏彤发现,曲蔚然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美好,他总是带着笑容,像是一张面具一样的笑容,那面具,很优雅斯文、温和淡然,可夏彤发现,他温柔的面具下总无意地透着淡淡的不屑,他虽然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却没有人敢自称他是曲蔚然最好的朋友,他总是优雅地和每个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有一次,放学的路上,有人向他们勒索,他居然微笑着,淡定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猛地砸了下去,看着鲜血如注、哭得呼天抢地的小流氓,他依然微笑着,依然温柔,依然美丽。 随着了解的深入,夏彤觉得,她越来越不懂他,她不懂他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她不懂他明明不善良,却对每个人都有求必应;她不懂为什么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淤伤。他的一切都像是谜一样,让她想去急切地探知,却又害怕不知名的危险将她吞噬。 第6章 原来你比我还苦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淌着,不经意间,一学期又结束了,寒假的时候秦晋主动提出要帮夏彤补习功课,可夏彤拒绝了。她在家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如果每天和男生在一起的话,林欣阿姨一定又会说很多难听的话,而且经过半学期的留级,很多东西她从原来的一点不懂,到现在已经能看懂一些了,已经是不小的进步。她决定暑假自己在家好好看书,自己给自己补习,争取下学期能赶上班上的平均水平。 奶片寒假交给秦晋照顾,夏彤有机会的时候,也会偷溜出去看它。有一天,夏彤在家里写作业,忽然听到院子外面大吵大闹的,她打开门走出去,只见楼下一个男人用皮带勒着一个少年的脖子,把他像狗一样往外拖,少年的双手拉扯着脖子上的皮带,脸孔朝着天,面色青紫,眼睛瞪得像是要凸出来一样,那极度痛苦的面容,像恐怖片里的恶灵一般,那之后好多年,那张脸还会出现在夏彤的梦里,将她生生吓醒。 男人快步往四合院外走着,少年不得不跟随男人野蛮的脚步往外跑,男人将他拖到四合院外的小池塘边,使劲地将他往水里推,少年敌不过他的力气,被推落到池塘,水面上炸起一串水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浮上来,夏彤看清他狼狈的面容后,心脏猛地一顿,全身忽然间冰冷起来,她拔腿就往池塘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着:“曲蔚然!曲蔚然! 一些早就在一边看热闹的邻居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跑过去想将曲蔚然从池塘里捞起来,男人却推开上来救援的邻居,疯狂地叫嚣着:“滚!我看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就砍死谁!砍死谁全家!” 邻居们都被男人疯狂冰冷的眼神吓住了,夏彤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对着池塘中间的曲蔚然伸出手:“曲蔚然,曲蔚然!把手给我。” 可曲蔚然只是抬起眼,默默地看着她,水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像泪水一般从眼角滑过,曲蔚然扬起嘴唇,轻轻地对她扯出一个微笑,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这样的笑容,让夏彤完全愣住了,身后男人猛地将她拉起来,凶横地对她吼:“小心我把你也丢下去!” 说完,他就将她丢开。 夏彤还想上前,可邻居家的一个大妈抱着她往后退了两步,悄声地说:“别去别去,别惹他,他是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 “谁说我神经病!谁说我神经病!”男人忽然扭过头对着大妈吼,“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 大妈慌忙地摇头,吓得直往后躲。 男人挥舞着手上的皮鞭对着围观的众人大叫:“妈的,我看谁再说我是神经病!” 夏彤吓得哭了,那时,她穿着厚厚的棉袄,站在岸上瑟瑟发抖,曲蔚然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水里,池塘又臭又脏的水漫到他的胸膛,他没有往岸上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默然地瞪着岸边的人,水珠从他的头发上一串串地滚落,暗黑的双眸里满是嘲讽,他的嘴角甚至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屑的、冰冷的笑容。 男人被他这样的表情激怒了,挥着皮带冲过去抽打他:“我让你笑!我让你再笑!你个婊子养的!”皮带打在水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夏彤揪心地看着,捂着耳朵大声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阿姨,你救救曲蔚然吧,叔叔,你救救曲蔚然吧!” 夏彤拉着每一个人的胳膊,哭着请求着,可是他们都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人是神经病,你拦住他打儿子,他会杀了你的。” “不行,不行,去年后院的李大爷拦了一次,被他用菜刀砍得两个手指头都没了。” “不行,不行,我们家真不敢惹这疯子。” 夏彤不知道哭了多久,求了多久,多少次想冲上去都被人拦住,一直到警笛声响起,这场恐怖的虐待才结束。 警察将曲蔚然从池水中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冻僵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青,医生说他要是再晚些送来,双腿都保不住了。 夏彤看着病床上的曲蔚然,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呈现紫黑色,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那男人下手有多重。 曲蔚然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原本好看的眉眼在梦中也紧紧皱了起来,一直安静的他,忽然动了动,紧紧地抱着被子,模模糊糊地叫着:“冷……好冷……好冷。” “冷吗?我去给你找被子。”夏彤一听,连忙站起来,跑到别的空病床上抱了床被子,严实地盖在曲蔚然身上。 可曲蔚然还是不安稳,他依然抱着被子叫着:“好冷……好冷。” 夏彤急了,东跑西跑地将病房里所有没人盖的被子都抱了来,盖在曲蔚然的身上,曲蔚然身上被压了七八床棉被。 “好点了吗?”夏彤靠站在病床旁,弯下腰来轻声问,“还冷不冷?” 这次曲蔚然没发出声音,夏彤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再叫冷后才安心地直起身来。 曲蔚然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将棉被裹得紧紧的,连头都缩进了被子里,夏彤怕他闷坏了,抬起手,帮他把棉被往下拽了拽,可曲蔚然的俊颜一露出来,夏彤忽然愣住了,她的手就这么抬着,过了好久好久,才伸手上前,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擦去。夏彤忽然觉得好难过,特别难过,那种感觉比她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还难过,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对他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可他抱着自己的身体,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好冷……我好冷……救救我……救救我……” 夏彤长久地沉默后,紧紧地闭了下眼睛,难过地蹲下身来,哭着说:“笨蛋,为什么现在才求救?为什么那时不求救?你要是哭的话……你要是哭的话……一定会有人救你的……” 夏彤捂着嘴,用力地哭着,为什么要装得这么坚强,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要一直一直戴着面具? 曲蔚然,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 为什么,你比我还苦? 夏彤再也忍不住,蹲在曲蔚然的床边,号啕大哭起来,那眼泪,一滴一滴,全是为他流的。 从那之后,夏彤再也没有为自己哭泣过,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他,为了那个叫曲蔚然的少年…… 后来,夏彤才听邻居家的大妈说,曲蔚然的母亲和曲蔚然的疯子父亲在很多年前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结婚三年后,曲蔚然的父亲忽然发病了,从那一刻,他母亲才知道,他们家有精神病史,曲蔚然的父亲从小就是轻微的精神病患者,也发作过很多次,只是当时并不严重,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结婚后,忽然变得严重了,曲蔚然的母亲为了给爱人治病,就开始很努力地在外面赚钱,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赚的钱少之又少,根本不够给他父亲治病。随着爱人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为了钱,曲蔚然的母亲一狠心便走了歪路,她本就生得美艳,只是随便摆弄下姿势便成功地勾搭了一个有钱的大款,当了大款的情妇,专门从大款那里骗钱,骗到钱就给爱人治病。 然后,他母亲怀孕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和大款说,这是大款的孩子,和疯子说,这是疯子的孩子。 大款也是有家室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更不想把孩子带回家;反倒是疯子,很喜欢这个孩子,清醒的时候总是抱在手里疼着、宠着,到处炫耀着,这是他的儿子。 但……那也只限于他清醒的时候。 夏彤听了这些后,忍不住想,既然大款认为曲蔚然是他的孩子,曲蔚然为什么不向他求救呢?如果大款愿意帮他的话,那他就可以摆脱精神病的父亲了,他就不用吃这些苦,受这些罪!他为什么不向人求救呢? 为什么就连被父亲往死里打时,也只是固执地站在冰冷的池塘里,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骂? “为什么不求救?”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夏彤坐在病床边,望着满身伤痕的曲蔚然,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求救?”曲蔚然反问,“向谁?” “你爸爸呀,很有钱的那个。” 夏彤刚提起这个人,曲蔚然就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扬起薄薄的嘴唇说:“你在开玩笑?” “呃?”夏彤不解。 曲蔚然抬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低着头说:“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我向他求救,只会让我们一家死得更快而已,他会弄死我妈,弄死那个疯子,然后抓我去做亲子鉴定。如果,鉴定出我是他儿子也就算了,如果不是……” 曲蔚然摸着伤口淡淡地说:“我会和我妈,我那疯子爸爸,一起被他弄死。” “如果是呢?”夏彤固执地问,“如果你是他的儿子呢?” “那如果不是呢!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呢!”曲蔚然有些激动地低吼,“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怎么办?” 曲蔚然转头望着夏彤,轻声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当他的儿子。” “可我没得选择,”曲蔚然沉默了一会儿道,“人的一生只有这件事不能选择,这是我的命,我认。” “可是,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可以选择的。”他的眼神望向远方,轻轻地磨蹭着脖子上青紫的伤口,轻声说,“我不想变成疯子那样。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一个人,我不想生气,不想打人,不想让任何人恐惧我。” 说完,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望着夏彤说:“你知道吗?我很怕,将来我会变成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夏彤忽然想起,那天,他发现自己掐着奶片的脖子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眼神,那么慌乱、害怕、懊恼,可又倔强地想把那些情绪隐藏起来。 夏彤看着他,眼睛微微泛酸,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走上前去,抬手摸上他的伤口,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揉着,夏彤低着头,没有说话,白色的病房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他说:“曲蔚然,你不会变成他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心脏上,她的手很暖,而他的心冰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微弱的温暖隔着衣服,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的皮肤,传达到他的心里。 于是,他笑了,那笑容和平日里那面具式的笑容不一样,那笑容特别的苦涩,眼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那时,夏彤那么心疼着那个少年,那时,她想,不管他将来变成什么样,在她心里,曲蔚然,永远永远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第7章 再见我的少年 曲蔚然住院这几天夏彤天天去医院照顾他,医院里的护士们都调侃她是曲蔚然的小女朋友,夏彤脸皮薄,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使劲摇着头,结结巴巴地澄清:“我不是,我不是的。” 可她越是澄清,护士们就越爱逗弄她,看着她满脸通红、慌张羞怯的样子,特别可爱。 一天,夏彤拎着曲蔚然房间的水壶去给他打水的路上,又被几个年轻的护士如此调侃了,夏彤羞得拎着水壶就跑,几个护士在她身后呵呵地笑。 夏彤跑到曲蔚然的病房门口,捂着胸口直喘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那些护士没在曲蔚然面前这么开她的玩笑,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进去,可门缝刚打开一些,就见到曲蔚然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对着门口坐着,伸手抚摸着曲蔚然脖子上的伤口,眼睛盯着曲蔚然,满眼心疼和怜爱。 夏彤愣了一下,连忙退了出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打开门往里面看,这是曲蔚然住院这么多天以来除了她以外,第一次有人来看他。 那女人三十岁左右的模样,长得很美,夏彤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美,只觉得,如果她往大街上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女人磨蹭着曲蔚然的伤痕,泪眼婆娑,曲蔚然将头扭向另一边,倔强地不看她。 过了好久,女人缩回手,柔声道:“警察局要我把你爸爸送到精神病院去。” 曲蔚然冷哼了一声,没答话。 “你爸爸自己也说去。”女人拿了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在床边削了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可你也知道,他最怕去那地方,但他这次自己要求去。他其实也不想打你的,只是他的病一发作起来,他也收不住手。你也知道,精神病院那地方,病人一发作,就会用什么电击疗法,还会打病人……你爸爸进去了,会吃苦的……” “那我怎么办?妈妈你说我怎么办?”曲蔚然忽然转过头,眼里充满怨气,“因为他不能吃苦,所以我就要吃苦吗?因为他不能被打,所以我就要被打吗?妈妈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会!”女人连声辩解,“我只是怕你爸在精神病院里被欺负……” “是啊,所以你就让他欺负你儿子!你生下我来就是为了给他打的吗!等我被打死了,你就开心了!” 女人忽然抬手,“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曲蔚然脸上,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像是结了冰一样,曲蔚然微微歪着头,表情木讷到让人心惊,那种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打碎了的表情。女人颤抖着收回手掌,又生气又痛心地看着曲蔚然:“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心里又何尝好过……” “我恨你。”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轻声说,“比恨他还要恨你。” “这些伤口,我会还他的,加以十倍、二十倍。” “然然,你别说气话,你听妈妈好好说……”女人上前拉过曲蔚然的手,却被他挣脱开:“我不想听!”她想说什么,他知道,无非是那些无穷无尽偏袒疯子的话,可他想说什么,她永远也听不懂,他并不是不原谅疯子,并不是不体谅他是个精神病人,他只是……只是恨!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为他考虑一下,哪怕是考虑一点点…… 曲蔚然不想再听她的辩解,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疯子从前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疼爱他,他应该如何如何原谅他!他不要听,不要原谅,他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 曲蔚然甩开女人一直抓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直直地往外逃,病房门一打开,夏彤拎着水壶傻兮兮地站在门口。 “我……我……”夏彤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却我不出所以然。 曲蔚然撇过脸,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女人追了出来:“然然……” 曲蔚然一听她的声音,抬起脚步就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医院的长廊转角处,女人追了两步停了下来,伤心地叹了口气,一脸愁容地自言自语:“唉,这可怎么办,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彤没有搭理她,转身走进病房,她讨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让曲蔚然伤心了,夏彤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伤心的曲蔚然,即使那天他差点被疯子打死,他也只是一脸倔强地站在冰冷的池水里,没有叫一声、哭一声、祈求一声!而今天,他终于像个孩子了,他只是想在母亲怀里撒一下娇,诉一下苦,乞讨那一点点爱,可是,她不给,她一点也不给!她将她的爱全部给了那个疯子,吝啬得连一点也不愿意分给他。 于是,他伤心了,伤得说出了恨字! 恨她!比恨那个差点将他打残废的人还恨! 夏彤将水壶放在床头柜上,拿了床上的厚外套又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病房外了。夏彤走到楼梯间的时候,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看见女人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优雅地钻进一辆黑色的私家小轿车里,夏彤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往天台上走,当她推开天台的门时,大把的阳光洒向她,她在逆光中,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俊美少年,扶着天台的栏杆,深深地看向医院楼下,楼下那辆黑色私家车划出漂亮的流线,从他眼底一闪而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连一个黑色的小点也看不见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夏彤站在那儿可以听见呼呼的冷风声,少年背对着她站着,白色的衬衫和柔软的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他的身边围绕着浓烈的失望,那失望让他的身体也变得单薄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这阵狂风吹走一样。夏彤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飘起的衣摆。 少年回过头来,如墨一般的眼睛空洞地看向她,过了好久才聚集神采,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知道你喜欢高的地方。”认识这么久了,他这点习性她还是清楚的。 曲蔚然低着头轻轻笑了,没说话。 夏彤走过去,将厚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趴在栏杆上,回头望着他:“曲蔚然……” 曲蔚然歪着头看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彤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曲蔚然轻笑:“傻瓜,我从来不哭的。” 夏彤抿了抿嘴唇,心里偷偷说,可是我看你哭过,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还有,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早就习惯了,从小的时候就这样,不管爸爸发病的时候怎么打我,妈妈总是说:然然,他是你爸爸,他生病了,你要体谅他、原谅他,你不能恨他。她从来没有骂过爸爸一句,从来没对他吼过一句,别再打我儿子,从来没……” 曲蔚然说着说着,居然笑了,他仰起头望着天空,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带着那比哭泣还令人心痛的笑容,小声地问自己:“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夏彤转身,偷偷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是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终于被曲蔚然发现,曲蔚然轻笑地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傻瓜,你哭什么?” 夏彤咬着嘴唇,忍着哭声,使劲摇头,偶尔间,发出破碎的哭泣声。 曲蔚然眼睛红了红,上前一步,拉过她的头,按在胸口,低声骂:“傻瓜,傻瓜,夏彤,你是个傻瓜。” 后来,疯子还是被街道所和警察局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曲蔚然妈妈为这事哭了好久,经常和曲蔚然说:“等你爸爸好一点,我们就接他回来,好不好?” 可曲蔚然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 曲妈妈只能叹口气,站起来走开。 疯子走后,曲家就剩下曲蔚然一个人,曲妈妈很少在家,有钱人在市区的豪华地段为她买了公寓,她每天都必须住在那边等着,等着有钱人每月一次的临幸。 曲蔚然不在乎,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偶尔夏彤会来敲门,每次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老旧的红色棉袄,怀里抱着几本书,睁着大大的如小鹿一般的双眼,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说:“那个……我有些题目不会做。”说话间她总是偷偷地瞧他,见他发现后又慌张地低头下去,小声地问,“那个……可以教教我吗?” 她的声音很紧张,带着极度的不自信,呼吸间吐出白雾,双颊因为他长久的注视而慢慢变红,手指也不安地绞在一起。 曲蔚然挑挑眉毛,每次他看见这样的夏彤,总是忍不住坏心地扬起头说:“不可以。” 看着她红的脸和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抬手,一把将她拉进家里:“傻瓜!快进来。” 夏彤磕磕绊绊地被拉进去,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嘴角使劲地抿起来。 那个寒假,曲蔚然很仔细地教夏彤读书,夏彤也很努力地听着,两个孩子学累了,就捧着暖暖的水杯,有时望着窗外,寒冷的天气让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夏彤总是喜欢倾身上前,握紧拳头用手心的侧面在玻璃上画满脚印,曲蔚然看着她幼稚的行为,一开始只是笑,后来也忍不住抬手,和她一起用手印起脚印来,满满的一扇玻璃窗,满是他们用手心画出的脚印。 时光就在这样的日子中静默地流逝着,寒假就这么结束了,夏彤觉得她和曲蔚然似乎靠近了一些,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的本性,知道了他戴着那张面具后面的伤口。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对他好,而曲蔚然好像也感觉到了夏彤的心思,面对夏彤的时候,他变得有些无赖,喜欢小小地欺负她,他总是不动声色地抢走她的早饭,抢走她剥了好长时间的瓜子仁,抢走她蛋糕上的草莓,尽管那些是她本来就想留给他的,但他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抢走,然后塞进她的嘴巴里,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轻轻地眯着眼睛笑。 夏彤和曲蔚然顺利地升上了初二(3)班,曲蔚然是个爱看书的好孩子,他总是捧着厚厚的书认真地阅读,从中国文学到外国名著,只要是书他都喜欢看,不管是低俗的还是高雅的,只要给他一本书,他能静静地坐上一天。 也因为这样,才升初二的曲蔚然鼻梁上已经架起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皙俊秀的少年越发显出几分温文尔雅,这样优秀的曲蔚然,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极度喜欢的,有些外班的女孩子为了看他一眼,经常一下课就结伴跑到他们班窗户边,偷偷地往里看,要是曲蔚然无意间向窗外瞟一眼,几个女孩都能兴奋地尖叫起来: “啊!他看我了!看我了!” “不对,不对!是看我!” “啊!他笑了!” “天哪,好帅好帅啊!” 然后她们一个个害羞地捧着脸跑走,坐在教室里的曲蔚然,轻轻地扬起嘴唇,唇边的笑容很是愉快。 夏彤坐在他边上,忍不住小声道:“真无聊。” 曲蔚然转过头看她,抬手轻轻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谁呢?” “就是你。”夏彤嘟着嘴看他。 曲蔚然抬手又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傻瓜。” 夏彤揉着脑袋,瞥他一眼,装出生气的样子,曲蔚然立刻上来哄她,她抿着嘴巴笑。 其实,她知道,曲蔚然喜欢这种感觉,他非常享受这种别人喜欢他的感觉,即使是最肤浅的、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喜欢,他渴望这种喜欢,甚至恨不得全世界都喜欢他,所以,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极好,好得像一个温和善良的贵族,公平优雅地对待每一个人。 可是,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在初二上学期被破坏了。 那时学期刚过一半,曲蔚然代表学校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他以满分的成绩得了全国初中组的一等奖,这个成绩刷新了市一中的历史纪录。那天校长很高兴,利用早操的时间表扬了曲蔚然,他腆着啤酒肚满面笑容地说:“大家都要向曲蔚然同学学习!”校长带头鼓掌请他上台做获奖感言。 曲蔚然拿着早就写好的感言稿,走上高高的讲台,讲台在操场的正前方,全校师生都在紧紧地注视着他,夏彤站在人群里,抬着头,轻轻地仰望着。 仰望着自己最爱的少年,迎着微风走上讲台。 仰望着那个俊俏的少年,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话筒。 仰望着那个聪慧的少年,只是对着台下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便已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绵绵不绝于耳。 他的笑容更深了,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他用手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手稿开始演讲,有些薄的嘴唇轻轻地张合着,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站得笔直,干净的校服上没有一丝皱纹,柔软的刘海轻轻地盖住他饱满的额头,有几缕发丝被晨风吹动,在金色的阳光下,为他笼罩上一层华丽的光晕,他像是有魔法一样,在那一刻,人们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他身上,让人们不时地在心里感叹他的优秀。 可就在这时忽然冲出一个男人来,那人冲曲蔚然而去,当曲蔚然发现他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他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你个婊子养的贱货!” 清脆的巴掌响声、粗怒的骂声通过操场上四个巨大的音响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那一刻……王子的魔法消失了。 疯子咆哮着:“你居然敢把老子送进精神病院!老子打死你!” 曲蔚然慌了,真的慌了!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脏那骤然收紧再被狠狠扯裂的锐痛! 学校,他唯一的净土,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活得这么狼狈!没有人!他不要,不要被那么多人看见! 曲蔚然转身想逃,可疯子拽着他的手臂,一巴掌打过去,他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被打飞出去,他眼里的慌张与恐惧再也无路可逃,他举起双手,挡着头部,连声道:“爸,你别打我!爸,你别在学校打我!爸,求求你,不要现在打我!” 可疯子就是疯子,毫无理智的疯子挥着沉重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曲蔚然的身上,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校长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去拉住疯子,可疯子一把举起麦克风架子,见人就使劲地挥舞着,一个老师来不及躲避,正好被砸在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一脸,台下的学生们惊叫了起来。 曲蔚然转头看着骚动不已的操场,又看了看讲台上挥舞着棍子的疯子,忽然,他放弃了抵抗,他像是死了心,像是认了命,毫不反抗地被疯子一巴掌、一拳、一脚地打着,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地疼痛着,麻木地倒下去,又麻木地站起来,他最后居然笑了,先是极小声地笑,然后是大声笑、疯狂地笑,他笑着大叫:“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那时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他握紧双拳大声吼着:“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杀了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那天,那疯狂的誓言,响彻整个校园。 那天,疯子在全校师生的眼皮下狠狠殴打了曲蔚然,打碎了他最后的自尊、最后的防线、最后的一片净土。 那天,上去阻拦的老师,都被他用麦克风棒子敲到头破血流。 那天,是体育老师从仓库拿了足球的门网,集合了十几个男老师之力才把疯子抓住。 那天,当夏彤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冲上去抱住少年,有什么似乎变了…… 第8章 天台上的少年请别哭泣 傍晚,学校的广播里放着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伴着欢快的钢琴声,学生们骑着自行车陆陆续续地涌出校门。 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少年静静地靠着墙坐着,他低着头,头发凌乱,额头上已经干枯掉的血迹变成暗红色的硬壳,干净的白校服上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他一手握着已经破碎的眼镜,一手使劲地撇着眼镜腿,将长长的一根眼镜腿撇成一段一段的,到最后眼镜腿变得很短,撇不断了,他还固执地撇着,不工整的缺口划过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血珠一串串地滴落下来。 他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撇着,固执地想将那短短一截的眼镜腿撇开,一直躲在一边的夏彤再也忍不住,她走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眼镜腿,用力扔了出去,将他受伤的手握在手里,难过地看着他说:“曲蔚然,你别这样。”自从早上发生那事以后,他就这样,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句话也不说,一直和他的铁框眼镜腿较劲。 曲蔚然还是不说话,眼睛冷冷地瞪着前方,面无表情,他不戴眼镜的脸庞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向暖如冬阳的曲蔚然,在这一刻看上去是那么冷硬、阴沉,沉默得可怕。 夏彤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那手绢还是她和曲蔚然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她包扎伤口时留给她的。 夏彤将手绢叠了两道,拉过曲蔚然还在流血的手,轻轻地为他包扎。曲蔚然冷冷地看着,当夏彤快包扎好的时候,他忽然把手猛地缩回,将缠在手上的手绢用力地扯下来,伤口瞬间又裂开了些。 “你干什么呀?”夏彤快哭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哀求地看着他,“你别这样。” 曲蔚然握着手绢,带着鲜血的手指轻轻地搓揉着:“这么小的手绢能包扎什么伤口?” 他抬起头望向夏彤,眼里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有无限的、让人灵魂都颤抖的黑暗。 “包扎了手,那头怎么办?”曲蔚然指着头上的伤口问。 “手臂怎么办?” “腿怎么办?” “背脊怎么办?” 曲蔚然每说一个地方,都指着伤口,一声声地问:“这里怎么办?这里呢?” “还有……”曲蔚然僵硬地地抬起头,望向夏彤问,“我的心怎么办?” “我这里,真的好痛!” “痛得想现在就死去!”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像狗一样活着?” 曲蔚然抬手,紧紧捂住胸口,他的身体像是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一般,一直不停地颤抖着,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哭,即使他痛苦得表情都快扭曲了,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流一滴眼泪。 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你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我们会好的,会好的,我们会长大的,等我们长大了,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曲蔚然,我会很用力很用力地变强的。我会保护你的,下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夏彤抱着曲蔚然,使劲地哭着,哽咽着对他说:“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变强,一起再也不被人欺负。” 曲蔚然默默地听着,眼眶慢慢地变得微红,他紧紧地咬住嘴唇,伸手抱紧怀中柔弱的身躯,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笨蛋……谁要女孩子保护啊。” “我保护你,我保护你!我可以的!”夏彤不停地重复着,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曲蔚然却不停地骂着她:“笨蛋,笨蛋。”可渐渐地,他一直颤抖的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漆黑的双眸也微微地被点亮了一丝光。 那天晚上,他们在天台一直抱到天亮,夏彤哭累了,便靠在曲蔚然怀里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的身上披着曲蔚然的校服外套,她动了下身体,疼得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睡了一晚上的水泥地,全身骨头都睡疼了。 “醒了?”黑暗中,她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半个身子靠着墙壁,双腿被她枕在头下。夏彤吃惊地连忙坐起来,身体里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咯嗒”声,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怎么了?”曲蔚然靠过来问。 “没事,就是全身疼。” “站起来活动活动吧。” “嗯。”夏彤站起身,跳动了几下,酸痛似乎减缓了一些,她转头看着曲蔚然,他居然还坐在地上。 “你怎么不站起来?” 曲蔚然笑了笑,揉着腿道:“腿麻了。” 夏彤看着他的笑容,愣了愣,然后伸手过去,曲蔚然抬手握着她的手,她用力一拉,他吃力地站起来。 夏彤问:“好点了吗?” 曲蔚然笑着点头:“嗯。” 夏彤继续问:“心情呢?” 曲蔚然笑眯了眼:“嗯。” 夏彤也笑眯了眼:“那就好。” “笨蛋。”曲蔚然还是骂她。 夏彤却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他能笑一笑,要她怎么样都行。 因为今天是周六,学校不上课,曲蔚然和夏彤走出学校,到离学校不远的早餐店吃了碗白粥,夏彤在吃鸭蛋的时候把蛋黄全掏进曲蔚然的碗里,现在的夏彤,有什么好的都先给曲蔚然,在她心里,曲蔚然已经超过了她自己的存在。 曲蔚然看着碗里金色的鸭蛋黄,抬手将自己的碗和夏彤的对换了一下,夏彤不解地看他。 曲蔚然用勺子搅了下白粥,热气徐徐地往上飘着,曲蔚然抬起眼,望着夏彤说:“夏彤,你不要当傻女人。” “只有傻女人才会对男人这么好。”曲蔚然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喂进夏彤嘴里,继续道,“知道吗?贱男人都是傻女人造就的。我不想对你犯贱。所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夏彤听不懂曲蔚然的意思,只是眨巴着眼望着他。曲蔚然低头喝着白粥,他吃东西的动作总是很好看,即使吃着五毛钱一碗的稀饭,也像一个贵族一般优雅。 那天早饭还没吃完,曲妈妈就找了过来,她美丽的脸上满是疲惫,一看见曲蔚然便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一般,急急地走过来,穿着高跟鞋的脚甚至扭了一下,夏彤看见曲蔚然神色一紧,却终究没有去扶。曲妈妈踉跄了一下,站稳了才走过来,一脸歉意地对着曲蔚然说:“然然,然然,真对不起,妈妈也没想到他会去学校闹的。” “妈妈只是听说医院里的护士不好,会打病人,妈妈只是想把你爸爸换一家医院。” “妈妈真没想到会这样的。” “然然,你别生妈妈的气好吗?”曲妈妈紧张又心疼地看着曲蔚然说,“妈妈知道你不想和你爸爸住了,你和我一起住到市区的公寓里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让他打你了。” 曲蔚然低着头,不看她。 曲妈妈的眼神带着请求。 曲蔚然沉默半晌,忽然问:“那他怎么办?” “他,我请个看护在四合院照顾他。” 曲蔚然冷笑一声:“你还是舍不得他吃一点苦。”他说完,对着夏彤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夏彤和曲妈妈都愣了一下,曲妈妈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而夏彤却听懂了,她转头看着曲妈妈,轻轻叹气。小小的夏彤,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沉重。 曲妈妈在市中心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却离原来住的四合院很远,曲蔚然自从搬过去住后,两人便不能一同上下学了。 一个人上学的路上,夏彤觉得很孤单,有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个人绕到他们经常去的建筑工地玩,在曲蔚然经常跳的竹台上,学着他的样子用力地跳着,竹子的弹力让她蹦得很高,跳起来的时候看着高高的天空,感觉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落下去的时候,却又像随时会掉下高楼,掉入无底的深渊,跌得粉身碎骨。 夏彤跳了几下便不敢再跳了,她害怕这样跳,害怕这随时随刻会掉下去的威胁感,她蹲在竹台上想,曲蔚然为什么这么喜欢在这上面跳?是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呢?还是喜欢这种下坠的恐惧? 夏彤不得而解,最近她和他很少说话,他们两个人同班不同桌,座位在教室的一左一右,隔得远远的。夏彤本来就不是主动的人,自然不会一下课就跑去曲蔚然桌子边上和他说话, 相处的时间变得少了,交流也变得少了,夏彤忽然觉得,她和曲蔚然生疏了很多。 她又变得像原来一样,喜欢坐在座位上偷偷地看着他,他最近的生活应该变得很不错,脸上不再有青紫的伤痕,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鼻梁上新配的眼镜是无框的,很适合他,他低头看书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很聪明。 可是夏彤也发现,班上搭理曲蔚然的人变少了,隔壁班的女孩再也不成群结队地来偷看他,就连老师也不经常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了。 大家都在疏远他,即使曲蔚然再如何吸引人,可他有个可怕的精神病父亲,那个男人,在曲蔚然搬离之后,到处找他,一发起病来,从四合院一路疯到学校,冲进学校就是要找曲蔚然,学校的门卫当然不让他进来,将他锁在高高的铁门外。 而疯子又如何甘心,到处捡石头砸门、砸人、砸玻璃,闹着要进来。 有时,他来的时候正好是下课,学生们就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远远地看着门外的闹剧,初二(3)班在学校大门的右侧教学楼,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正好能将门口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同学们爬在栏杆上往下看热闹,看着疯子在外面骂骂咧咧地鬼叫鬼吼,不时地拿手里的石头往里砸。看一会儿疯子,就会有几个人悄悄回头,看一眼曲蔚然,然后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有时,上课了疯子还没走,老师讲课的声音一旦停下,同学们就能听到疯子在外面的叫骂声,那时,班上的同学总是有几个忍不住回头看曲蔚然,就连老师的眼神也不经意地瞟过他。 那时的曲蔚然,轻轻握紧双拳,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俊美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目光冷冷地与那些回头望着他的人对视,那目光像利器一般,看的人慌忙撇过头去,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夏彤坐在离他最远的座位上,转着头看他,曲蔚然的目光转过来,冷冷地看她,夏彤却没有撇开眼,一直担心地看着他,曲蔚然转过头去,用力地咬了下嘴唇。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吴老师将曲蔚然叫了去,夏彤偷偷地躲在外面偷看,办公室里,曲蔚然笔直地站在那儿,吴老师抬头望着他:“最近学习还好吧?” 曲蔚然点头。 “下个月有全国中小学生的英语演讲比赛,我推荐你去。你好好练习一下,这是个好机会啊,在省里得第一还能去北京参加全国比赛,到时候还能上中央电视台呢。” 吴老师看了眼曲蔚然继续说:“你英语一向好,我不担心,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你父亲。”吴老师拿起桌子上的笔,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你父亲老是到学校来闹,我们学校又弄不住他,可他总是在校门外徘徊,我怕伤了学生。” “你看你……”吴老师停了下继续说,“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不要到学校来闹了?” 一直沉默的曲蔚然,慢慢地抬起眼,张开嘴,轻声道:“有,我回家。” “呃……老师不是这个意思。”吴老师的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曲蔚然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用他清俊的双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吴老师也有些无奈,他喜欢面前的这个孩子,这个聪慧优秀的孩子,是他教了一辈子书都没遇到过的好孩子,可这个孩子背后却有一个可怕的精神病患者,这精神病患者无时无刻不再骚扰着学校,威胁着其他学生和老师的生命安全。 他也没办法,他一个小小的教师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保护不了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只能无奈地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把你妈妈叫来。” 曲蔚然沉默着,没答应也不拒绝,转身往办公室外面走。 躲在办公室外面偷听的夏彤慌忙转身就跑,跑到楼梯口,然后装着往天台上走的样子,曲蔚然从她后面走过来,她转过身,一脸惊喜的样子说:“哎,好巧,你也去天台啊?” 曲蔚然笔直地从她面前走过,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爱偷听的坏毛病改掉?” “我……我……”夏彤的脸瞬间红了,难为情地绞着手指,小媳妇一样地跟在曲蔚然后面爬上天台。 天台上的风很大,曲蔚然冷着脸站在那边,夏彤知道,曲蔚然不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的心情已经糟到极点了,她不敢去打搅他,只敢偷偷地站在他的旁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难过,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紧紧地皱着,看着他总是弯起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她看着看着,终究忍不住,偷偷地靠近他一点,再偷偷地靠近一点,小心地伸出手,想拥抱那样难过的他。 可手还没伸出去,曲蔚然忽然转过身,猛地将她一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夏彤的手僵硬地伸着,维持着刚才想要偷抱他的动作,他的个子很高,她要踮起脚,扬高脖颈,下巴才能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手缓缓放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拥抱,笨笨地安慰:“曲蔚然,你别难过。”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哭腔,像是无比心疼他一样。 曲蔚然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睁开墨石一般的双眸,平静地看着远方:“我不难过。真的。我习惯了,小学的时候,就因为他,我转了九所小学,青晨区的小学我几乎念遍了,只要他出现,那所学校就注定念不下去,所有人都会怕我,即使我装得再可爱也没用。这次,我在这读了一年多,已经很好了。” “我不难过。” “这是我的命,我认。” 夏彤听了这话,使劲摇头,她不想他认命!他为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认命!这么好的他,这么优秀的曲蔚然,为什么要认命? 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 夏彤用力地抱着曲蔚然,柔弱的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情绪! 就在这时候,学校门口那高瘦的如恶魔一样的男人又出现了,他又使劲摇着铁门,手上挥舞着什么东西。 都是他!曲蔚然所有的噩梦都是他带来的! 夏彤忽然站直身体,推开曲蔚然,猛地往楼下冲去,她说了要保护他的!她说过的! 第9章 我们都是被神遗弃的孩子 夏彤像是被怒火上了发条一样,一路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楼,中途撞了好几个同学,也不道歉,像是憋着一股劲,猛地冲到学校大门口。 警卫看见她跑过来,躲在值班室里,将门打开一条缝对着她喊:“哎,别过来!这疯子拿着菜刀呢!” 夏彤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笔直冲到疯子面前,隔着铁栏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大吼:“你回去吧!你别再到这里捣乱了行不行!你要疯就到院子里发疯,不要到学校里来啊!求求你了!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打曲蔚然了!” 疯子完全听不懂夏彤在说什么,面目狰狞地拿着菜刀在铁栏上用力砍! 夏彤闭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握住,用尽全身力气吼:“你要是再打他我就和你拼了!” “啪”的一声,疯子手里的菜刀甩飞出去,对着夏彤直面飞来!夏彤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锋利的菜刀对着她的脑袋砸来,她反射性地抬手去挡…… 可在她还没来得急纠正动作的时候,身子猛地被人从侧面扑倒,眼前一黑,她听到有人闷哼一声,抱着她一起死死地摔在了地上。 夏彤疼得直皱眉头,挣扎地看着压在身上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叫:“曲蔚然?” 曲蔚然的脸上很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俊颜紧紧地揪在一起,神色很是痛苦,他猛地张开眼睛,低声骂:“笨蛋啊!完全受不了你……” “你怎么这么笨呢?”曲蔚然的声音很低,像是极力地压抑着疼痛一样。 夏彤连忙推着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我看看。” “你走开啦!”曲蔚然推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夏彤这才发现,他的右臂被菜刀割破,鲜血透过厚厚的校服外套直往外冒,可以想象,那伤口有多深。 “曲蔚然……”夏彤也站起来,伸手想去扶他,可又一次被他推开。 曲蔚然按着伤口,一步一步地走到学校门口,站在离疯子一臂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水泥地上,疯子的手拼命地挥舞着,嘴里说着含混不清的话。 曲蔚然冷漠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已经连话都说不来了吗?即使这样,你还想着打我?卫明侣,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还是说,你已经连恨都不懂了?” 曲蔚然的眼睛一直盯着疯子,清冷的眼里,有着太多的东西,像是恨,又像是无奈,又像在回忆着什么。 疯子的手猛地往前一伸,抓住了曲蔚然的一片衣角,他奋力地将他连着衣服拉到铁门边上去,双手猛地抬起,对着他纤细的脖子就掐下去! 他的表情是狰狞的,他的眼睛暴睁着,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他的双臂十分用力,能听见骨骼发出的“咯咯”声! 曲蔚然没有挣扎,像每一次被他殴打一般,只是用清澈到有些冰冷的双眼,漠然地望着他。 疯子的手越发用力,曲蔚然俊美轮廓的面孔上泛出了可怕的青紫色,夏彤害怕急了,扑上来扳着疯子的手,可他的手就像钳子一般,钳得紧紧的!夏彤踮起脚来,用力地咬上疯子的手腕,用力到满嘴的血腥味!可疯子还没放手,校警看出事了,连忙跑出来帮着夏彤一起扳着疯子的手,夏彤见咬不动他,抬起头来,焦急地望着曲蔚然叫:“你反抗啊!曲蔚然!你反抗啊!” 夏彤疯了似的扳着疯子的手,望着曲蔚然叫:“曲蔚然!你反抗啊!你再不反抗会死的!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长大的吗!你反抗啊!你不要……不要认命啊……” 夏彤急得哭了,她真的好怕,真的好怕曲蔚然就这么被掐死了,她使劲使劲地咬着,扳着疯子的手,哭着求着叫着他反抗, 曲蔚然的眼睛使劲地向下看着,他看见了夏彤哭泣的模样,忽然像是改变主意了一样,他吃力地抬起双手,用力扳着疯子的手,身子猛地往后退。 “住手!”就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女声忽然传来。 夏彤转头看去,只见曲妈妈穿着一袭浅灰色的套装走过来,她站在校门外,抬起手,轻轻地覆盖在疯子的手上,漂亮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你怎么又不乖了呢?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打然然了吗?” 疯子眨了眨眼睛,狰狞的脸孔忽然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的手猛地松开,曲蔚然颓然倒地,夏彤紧张地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 “你看你,又把然然打伤了!你还想进精神病院吗?”曲妈妈生气地抬起手,“啪”地打了疯子一个巴掌! 疯子被打得撇过头去,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轻轻地皱了下眉,望着曲妈妈叫:“丹阳?” 他转头看了眼曲蔚然,抬手咬住手指,惊恐地道:“我又犯病了?我又打伤然然了?丹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疯子像是自责无比的样子低声叫着。 曲妈妈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别激动,你一激动又容易犯病,你先回家去好不好?我把然然送去医院。” “我帮……不,我还是不帮你。”疯子连连摇头,像是逃一样地离开,一般跑一边还说,“我要去买一条更粗的铁链。” 曲妈妈看他走了,连忙进学校,将曲蔚然扶进轿车,送去了市医院,一路上她捂着心口说:“还好你们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叫我来一下,不然可怎么办……唉,可怎么办……” 夏彤捂着曲蔚然的伤口,什么话也没接,眼睛低垂着,掩盖着眼里的厌恶。这是夏彤第一个讨厌的人,比讨厌疯子还讨厌。 那天,曲蔚然的胳膊在医院缝了七针,当天晚上曲妈妈竟然因为疯子难得的清醒,而跑回四合院去和疯子相聚,第二天,还劝说曲蔚然回四合院去和疯子一家团聚! 那天晚上,夏彤也去了,她看见疯子拿出一条手腕粗的铁链将自己的双脚全部锁住,将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房间的床上,他将铁链锁的钥匙递给曲蔚然,告诉他:“你拿着,即使我再怎么发疯也别打开锁。” 曲蔚然拿着钥匙,冷冷地看着他,默不做声,曲妈妈连忙走过来,想拿曲蔚然手中的钥匙,曲蔚然下意识地将手握紧,曲妈妈拉着曲蔚然的胳膊说:“然然,不用这样!真的不用这样!我们要相信爸爸会好的,来,把钥匙给我好不好?” 曲蔚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曲妈妈请求地看着他,他咬着嘴唇,撇过头,将钥匙紧紧握在手里,猛地转身走出家门。 夏彤急忙跟着他出去,看着曲蔚然跑出去,将钥匙狠狠地甩进了四合院外面的池塘里,钥匙在池塘的水面上泛起几个涟漪,然后沉了下去。 夏彤站在曲蔚然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地叹气,她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却无能为力。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很难过,像有人捂住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般难受,如果可以,她多想给前面那少年这世界上所有所有的幸福。 让他不用再悲伤,不用在受苦。 让他活得像一个真正的王子。 让他依然温柔地望着远方,眉眼弯弯地笑着,轻轻地吹奏出如天籁般的琴音。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难过而更加难过。 夏彤使劲地闭起眼睛,强忍着那钻心的疼痛。 “我恨我妈妈。” 橙色的晚霞中,夏彤听见曲蔚然那样轻声地说:“我恨她……我恨她。” 曲蔚然的身子紧紧地绷着,像是一碰就要碎一样地绷着,他低声说着,像是诅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天色已经很黑了,夏彤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是腹中饥饿的感觉提醒着她要回家了,可她看着眼前倔强地站在池塘边的少年,只能依然如故地陪着他站着。 “你回家吧。”过了很久,曲蔚然忽然转过头来对她说,“不用陪我了,你先回家吧。” 夏彤看着他,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他轻轻笑了一下,尽管笑容中带着苦涩,却依然漂亮。 “那你呢?”夏彤看着他轻声问,“你回家吗?” 曲蔚然摇头,笑容更加无奈:“我等一下,会回去的。” 夏彤咬住嘴唇,她多想说,别回去,不要回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曲蔚然你不要回去。 可不回家,他又能去哪儿呢? 他和她一样,无处可去啊…… “曲蔚然,你有愿望吗?” “愿望?”曲蔚然疑惑。 “我有,我希望在我长大后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在我家里,住着的都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他们不会伤害我,不会打骂我,他们会关心我,会每天、每天和我说:夏彤啊,你今天想吃什么呀?夏彤啊,你今天要干些什么呢?我也会爱我的家人,我会用很多很多力气爱他们,我永远不会伤害他们,哪怕是一点点,我都不会。”夏彤说着说着就哭了,“曲蔚然,你愿不愿意住到我家里来?住到,我十年后的家里?” 曲蔚然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点一点地将她落下的眼泪擦去:“笨蛋……完全受不了你。” 曲蔚然连声说着,红着眼睛,一边抬手为她擦着眼泪,一边压着嗓音说:“真是完全受不了你。” “那你要不要来?”夏彤固执地问。 “我才不去。” 夏彤失望地垮下脸。 曲蔚然嗤笑:“应该是你住过来才对。” “呃?”夏彤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笨蛋。”曲蔚然一把拉过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彤愣愣地被他拉着,曲蔚然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力气并不大,他的脚步有些快,她必须得小步跑着才能跟上,夏彤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得这么快,只是觉得他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温和的笑容。 夏彤见曲蔚然心情好了,她的心情自然也好了,当曲蔚然将她送到楼下时,她一蹦一跳地爬上楼梯往家走,回过头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站在茶花树边,远远地看着她,轻浅地笑着。 夏彤也回他一个笑容,夏彤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不敢笑大,每次都抿着嘴唇,偷偷地笑着,像是怕人发现她的快乐,会将那快乐夺走一半。 夏彤站在门口,用手抹了抹脸,将脸上的笑意抹干净,然后拿出家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尽量用着最小的力气,让门发出最小的声音。 可打开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爸爸和林欣阿姨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地朝夏彤射来,好像已经等待她多时一般。 夏彤握着门把,紧张地走进家里,轻轻地将门关上,小声叫:“大伯,阿姨。” “彤彤你过来。”夏文强面无表情地叫她走过去一点。 夏彤小步地走上前一些。 “我问你,”夏文强盯着她问,“你妈妈在老家和谁睡一个屋子?” 夏彤有些不解:“和我啊。” 林欣嘲讽地冷哼一声。 “除了你呢?”夏彤爸爸追问,“有没有别的男人在你们家过过夜?” 夏彤完全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林欣翻了个白眼,张嘴道:“得了吧,她老娘偷汉子,还能叫女儿在边上看着吗?” 夏彤终于听明白了!她瞪大着眼睛望着林欣:“你胡说,我妈妈才没有!” “没有?”林欣嗤笑,“没有,孩子都生下来了!没有,马上都要结婚了!” “不要脸的女人,她倒是想得好,拖油瓶扔到我们家来,自己和男人风流快活!”林欣面目凶狠地骂道,“我给她白养女儿也就算了,她还有脸和你爸要钱!仗着拿着你爸的短处居然敢狮子大开口和我们家要一万块钱!我呸!我就是把钱烧了也不给她!这个贱女人!” “你不要再骂我妈妈了!我妈妈才不是那样的人!”夏彤无法忍受母亲被别人这么辱骂! “我骂她?嗬!你还当你妈多好是吧?她不要你了!她要改嫁了!她嫌你是拖油瓶!早就把你丢给你爸了!你当她是为你好让你来城里的啊?她就是嫌你麻烦!带着你不好嫁人把你扔掉了!你懂不懂啊?” “你胡说!你胡说!我妈妈不会不要我的!你胡说!” “我胡说!呵呵!你问问你爸,我可是胡说?你们前脚离开她后脚就结婚了!结婚还没六个月就生了个儿子!现在儿子病了,她和你爸要钱!她可要脸啊,可要啊!不就仗着和你爸睡了几年吗?她想告发来就好了!想从我们家讹钱!门都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我才不相信你,别骗我,我妈妈才不是这样的!她才不会不要我,她在等着我,等着我长大,等着我出息了,等着我去接她!她才不会嫁人!才不会不要我!才不会!” “我才不管你信不信!那个贱人又想要我给她养孩子,又想要我们家钱,不可能!我让她如意算盘打得好!我给她养孩子!我养个屁!你给我滚!滚出去!滚去找你那个贱人妈!看她可还要你!”林欣一边说一边把夏彤往外推,“滚!滚!” 夏彤挣扎开来,跑到夏文强跟前,拉着他的胳膊,连声叫:“爸爸,爸爸!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在说谎,她在说谎!” 夏文强却一脸愤怒地拉开夏彤的手,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贱人!” 夏彤的手还维持着抓住他的姿势,僵硬地伸着,漂亮的眼睛里是铺天盖地的绝望,林欣看着这样的夏彤,像是良心发现了一般,没再赶她出去,只是冷哼着坐到一边,气愤地说:“这钱我是不会给她的,她要告发你就告发你,我们还怕她不成!” “不行啊,单位马上要竞聘,我很有希望升一级的,现在弄出这种重婚的丑事,会影响我的。” “影响影响,就这点小破官有什么好当的……” 夏彤缓慢地转身,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一般,听不见他们两人的对话,看不见四周的景物,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走着,耳朵里一直回响着林欣恶毒的话语:“她不要你了!你妈妈有了新的孩子!” “彤彤,妈妈爱你,你要记住,妈妈在这里等你,等着你回来接妈妈。” “她早就再婚了!在你离开的第一天!” 黄土铺成的小路上,瘦弱的女人,含着眼泪,将家里唯一的四个鸡蛋塞在她的口袋里,一句一句地叮嘱着她,要照顾自己啊,要乖啊,要好好学习啊,要好好的啊。 她记得她一直一直点头,哭得双眼通红,记得她粗糙的双手磨蹭她脸颊时带来的丝丝疼痛,记得她偷偷背过身去擦泪的样子,记得她站在门口,遥遥地对着她挥手,一直一直挥手…… 她记得,她记得,她全都记得,她记得妈妈的好,记得妈妈是世界上唯一会喜欢夏彤、心疼夏彤的人,她记得妈妈在家等她回去!她记得妈妈说过,彤彤,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 她记得的! 妈妈才不是,妈妈才不是贱人!才不是! 妈妈才不会不要她!才不会! 才不会呢! 夏彤站在四合院里,无助地大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她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都打开门窗看着外面的女孩,那个女孩像是全世界都崩溃了一般,站在那儿,拼命地哭泣着。 “你要死啊!要哭回家哭!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林欣也听到动静,打开门来,走出去对着楼下叫。 夏彤哽咽着,抬头瞪着她,眼里的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地射向她。林欣气了,抬起脚来就往楼下走去,夏彤不等她下来,已经跑出了四合院,跑得远远的了。 夏彤跑了很久,跑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无力地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紧紧地抱住双腿,蜷缩地靠着墙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夏彤抬起一脸泪水和鼻涕的脸,看见了曲蔚然那张俊美干净的脸庞。 他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她的脸颊,轻声道:“怎么哭得这么丑?” 夏彤低下头,委屈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她轻声地和曲蔚然说了自己的事,她说她的母亲多爱她,她说林欣阿姨多坏,她说爸爸多坏,她说她死都不相信她的妈妈会不要她…… “那就去看看吧。” “嗯?”夏彤抬起眼,疑惑地望着他。 “我陪你去,去找你妈妈。”曲蔚然用好听的声音说,“让她亲口告诉你,她有多么爱你。” 夏彤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哭了,就这样傻傻地哭哭笑笑,最后低着头,轻声说:“谢谢你,曲蔚然!” 谢谢你,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个怎么住都陌生的城市里…… 救了我。 第10章 请带我去天之涯海之角 深秋的夜晚冷得有些刺骨,已近凌晨,青晨区的街道上连一辆车也没有,偶尔才能看见远远的车灯照过来,一闪便消失不见了,空荡的马路上,秋风刮起,地上的白色塑料袋顺着马路乱飞。路灯的尽头,两道黑色的身影缓步走来,走在前面的少年个子很高,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夜风将他的刘海吹得往后飘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个子比他小的女生,双手缩在衣袖里,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想将不多的体温留在身上。 忽然巷子里蹿出两只野狗,从女生脚下跑过,女生吓得惊叫一声,野狗也被她的声音吓到,对着她连声叫了起来,瞬间街道上传出一阵阵狗叫声。 女生被野狗拦住去路,吓得动也不敢动,高个少年转过身来,伸手,将女生拉到身边,抬脚将一直对着他们乱叫的野狗全部赶走。 “夏彤,你真胆小。”少年赶完狗后,取笑地看着女生说。 夏彤有些脸红,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太黑了,我看不见,它们忽然跑出来……其实我不怕狗……” “不怕?不怕还吓得不敢动?” 夏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再辩解,安静地跟在少年身边,走着走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他的手依然牵着她的…… 说牵,其实也不对,她的手整个地被衣袖包住,而他只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像是怕她跟丢了一样,拉着她往前走。 夏彤偷偷地抬起眼,看着走在她右边的少年,他清俊的脸上有些疲色,可嘴角挂着她熟悉的笑容,他穿得比她还要单薄,却不像她一样全身缩得紧紧的,而是笔直地站在夜风中,一如平日那般挺拔俊朗。 夏彤的手偷偷地从衣袖里露出来一些,她有些想,有些想碰碰他,哪怕只是碰碰他手上的温度也行…… 可少年忽然停了下来,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轻笑着转头望着夏彤说:“到了。” 夏彤一惊,连忙又把手指缩回衣袖里,抬头看着前面,只见青晨区的火车站屹立在前方,和四周的昏黄灯光不同,火车站里灯火通明的,像是热闹才刚刚开始一样。 “走吧!”少年用力地拉起夏彤,有些迫不及待地往火车站跑去。 到了售票厅,看着售票厅墙上挂着的巨大电子屏幕,夏彤有些茫然了,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曲蔚然,你坐过火车吗?”夏彤转头问。 曲蔚然摇摇头:“没有。” “哦……” “你还记得你回家的路吗?” “不记得。” “你老家在哪个省呢?” “云南。” “那……我们就去云南吧。”曲蔚然低下头来,眉眼弯弯地望着夏彤,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兴奋。 夏彤看见他难得的笑容,实在不想打击他,可还是忍不住问:“可是……我们有钱买车票吗?” 曲蔚然掏了掏口袋,口袋里还有三百来块钱,这些钱还是母亲给的,每次疯子打了他,母亲就会内疚地塞一些钱在他口袋。 曲蔚然的眼神黯了下来,用手捏紧红色的人民币,抿着嘴唇走到售票口问:“请问到云南的车票多少钱?” “云南这么大你去哪儿啊?”卖票的女人漠然地看着电脑屏幕,眼都没抬。 曲蔚然转头望着夏彤,夏彤用力地想想,然后说:“灌南。” 女人不等曲蔚然重复,直接说:“没有直达车。” “那怎么办?” “从昆明转车,今天凌晨三点过十分有车,硬座普快,八十六元一张,要几张?”售票员手指飞快地在电脑上查票。 曲蔚然趴在窗口问:“多久能到?” “十八个小时,要几张?”售票员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曲蔚然垂下眼,没答话,转身,拉着夏彤走了。 “不买票?”夏彤奇怪地问。 “买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那……怎么办?” “跟我来就是了。”曲蔚然拉着夏彤,直接到了候车厅,那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候车室的人们都打着瞌睡,疲惫不堪地等着夜车。 曲蔚然带着夏彤找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候车厅比外面暖和多了,夏彤松了一口气,将缩起来的手拿出来,看了眼远处的免费提供热水的地方,转头问:“你渴吗?我去倒点热水给你喝。” 曲蔚然闭上眼睛,将眼镜拿下来,揉揉鼻梁,摇着头道:“我不渴。” 夏彤“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说:“我有些渴……” 曲蔚然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将眼镜戴上,把走了两步的夏彤拉回来坐下,站起身来俯视着她道:“我去吧,回来你别倒杯水还走丢了。” “我……我哪有这么笨?”夏彤不满地鼓着嘴瞪他。 曲蔚然笑着耸肩,也不和她争论,抬腿穿越人群,夏彤坐在位置上,双手撑着椅子,脖子仰得长长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曲蔚然。其实,即使她不这么盯着他也不会消失在人群的,曲蔚然身上有一种气质,像是带着光一般,到哪儿都那么闪眼,夏彤的双脚不自觉地开始摆动起来,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她看着曲蔚然走到免费倒水的地方,低着头四处找了找,像是没找到需要的东西一般,好看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他停了一下,转身走到候车厅里的小卖部去,轻轻地歪着头,对着卖东西的大妈微微张了一下嘴,也不知说了什么,大妈满面笑容地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便递给他一个玻璃杯,曲蔚然笑着道谢,动作优雅、温文有礼,大妈的笑容更深了,很开心地又从口袋里翻出几块饼干给他,曲蔚然笑着接受了,转身又回到接水的地方,先将杯子烫了烫,然后倒了半杯热水,端着往回走。 夏彤早早地站起来,生怕烫到他似的,往外迎了好几步,双手高高地抬着,想去接他手中的水杯,却被曲蔚然躲过,低声道:“笨蛋,烫啊。” 夏彤被他骂得愣住,双眼轻轻地眨了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天,夏彤捧着曲蔚然为她端来的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饮着,开水带着有些烫的温度,用力地烫进她的心里。 她忽然想起曲蔚然说的那句话,他说,让她不要对他太好…… 可是,可是妈妈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给她这么一大杯水,而且还是滚烫滚烫的开水…… 那……那……那她应该对他好才行啊,对他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 夏彤捧着水杯,偷偷地看了眼曲蔚然,他轻轻地打着瞌睡,漂亮的头颅一点一点的,眼镜悬挂在鼻梁上,清俊的脸庞因为熟睡,染上了一点点稚嫩,这时的他,才更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K1452次列车开始检票,请旅客们带好您的行李检票进站。” 火车站的广播里传来僵硬的女人声音,坐在座位上打瞌睡的人们,连忙拿起自己的行李站起来,夏彤推了推曲蔚然,低声叫:“火车来了。” 曲蔚然轻轻地睁开眼睛,站起来,一把将夏彤的手腕拉住:“跟紧我。” 夏彤使劲点点头,两个瘦弱的身体随着人流一点一点地往检票口走,检票口很小,用铁栏拦住,只留下只够两人并排通行的缺口,检票员站在缺口的右边接过旅客的票用小剪刀在上面剪一个小洞,有的旅客急着上车,只是把票拿在手里,直接走了进去,检票员也没有追着他要,曲蔚然拉着夏彤趁着检票员检票的时候,迅速从左边的缺口穿过,然后笔直地往站台里面跑,两人一直跑到地下通道才停下来,夏彤捂着胸口直喘气,曲蔚然也深呼吸了几下,两个人相视一看,眼里都带着小小的兴奋。 “走吧。”曲蔚然拉紧夏彤走过通道,登上火车站台,车厢一节一节地伸展到远方,每一节车厢的门口都站着一个列车员,上车的乘客排着有些混乱的队伍,一个个地将票递给列车员看过之后才走上火车。 夏彤担心地问:“怎么办?” 曲蔚然微微垂下眼,松开抓住夏彤的手说:“等下我引开检票员的注意,你抓住机会上车。” “那你呢?” “你别担心我,我肯定能上去。” “可是……” “别可是了,你先上去,就在这节车厢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夏彤还是有些担心,可看见曲蔚然充满信心的眼神,便也真躲了下来,用力地点了下头。曲蔚然整理了下衣服,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然后放开她。夏彤看着空空的手,忽然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随着他的抽离而离开了。 她看着他快步走向车厢检票员,轻轻地拉了下检票员的衣袖,检票员回过身来,那个年近四十的女人,似乎没想到打扰她的是一个如此俊美的少年,原本不乐意的脸色也缓缓温和了下来。 曲蔚然轻轻皱着眉头,一脸忧伤,似乎在求助什么,检票员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用力地思索着,想为他提供线索,夏彤趁着这个时机,从检票员身后快速地上了火车,她上火车的时候,一直看着曲蔚然,曲蔚然也偷偷地瞄着她,当她跨上火车的那一刻,夏彤似乎看见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下,就连脸上悲伤的表情,都快装不下去了。 夏彤的心脏因为紧张一直扑通扑通地跳着,她拍着胸口,想走到车厢门口向下看,可不时走上火车的旅客却将她挤向一边,厚重的行李不时地从她身上擦过,不得已,她只能贴着墙壁站在过道上,将空间让出来给大家通过。 等人上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久,夏彤才跑到火车门口往下看,站台上只有检票员孤零零地站着,夏彤的心猛地一紧,身子探了出来,扶着火车门口使劲往外看着,可忽然一声长鸣,吓她一跳,检票员走上火车,将她推到火车里:“开车了,往里站一点。” 夏彤一听这话,猛地愣住,铁门关上的声音将她震醒,她猛地回过身来,双手紧紧地贴着火车的玻璃,使劲地往外看,火车缓缓地开动,站台上的建筑物一点一点地往后退,怎么办?曲蔚然呢?他上来了吗?还是没上来? 夏彤用力地看着站台,站台昏黄的灯光下,有人影快速掠过,有一道人影和曲蔚然一样穿着白色的外套,高瘦的身影半隐在梁柱后面,夏彤连忙往后跑两步,盯着站台上的人影使劲看着,越看越觉得他像曲蔚然,夏彤急红了眼睛,哭着喊:“曲蔚然!曲蔚然!” 可站台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听见,背对着她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夏彤顺着火车的车厢往后跑着,一直一直跑到火车完全离开站台,她才绝望地停下来,哭着跪倒在车厢中,轻轻地抽噎:“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完全受不了你。”身后的声音带着一点点不耐烦,却又如此熟悉! 夏彤猛地回头,只见曲蔚然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她说:“走啦,去找座位坐。”说完,他率先转身,往下一节车厢走。 夏彤连忙站起来跟上,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小步地跟在曲蔚然身后,伸出手,偷偷地拽住他身后的衣尾,曲蔚然身子顿了下,没有甩开她,而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车厢的窗口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男孩抬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大步地往前走着,男孩后背的衣服被拉得鼓起来,女孩安静地跟在他后面,低着头,手中紧紧地拽着他的衣尾。 他们走了五六节车厢,才找到一个空位,男孩不愿意坐,让给女孩坐,女孩也不愿意坐,固执地站在车厢中,最后那座位两个人都没坐,女孩捡了旅客看过的报纸,铺在车厢的门口处,那边有足够的位置打地铺,女孩将男孩坐的地方多铺了两层报纸,然后坐在报纸少的一边,靠着车厢的铁皮,仰着头望着男孩笑。 男孩也扬起嘴角,温雅地望着她,转身坐在了她边上,冰冷的火车铁皮,透着风的火车门,散发着异味的厕所,还有人不时地走到这里抽烟,可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两个孩子居然相依相偎地睡着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亮,夏彤醒的时候,柔柔的阳光照进她的眼里,她眯了好久,才缓缓睁开眼睛,肩膀上的重量让她转过头去,柔软的毛发轻轻地蹭过她的脸颊,夏彤睁大眼,只见曲蔚然靠在她的肩头,安静地睡着,从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悬挂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夏彤轻轻抿了抿嘴唇,抬手将他鼻梁上的眼镜摘掉,放在手上玩了一会儿,调皮地戴在自己眼睛上,四周的东西一下全部飘浮了起来,看什么都好像抬高了不少,夏彤摇摇头,眼前更晕了。 呵呵,他居然戴这么深的度数呢,夏彤吐了吐舌头,拿下眼镜握在手里。仰起头,靠在车身上,望着窗外的天空,白云朵朵,湛蓝一片。 一天一夜的旅程,像是永远到不了头一般,可一眨眼,又已经到了昆明。 到昆明的时候是凌晨五点,下了火车,两个人又一次夹在人流中,走出了检票口。昆明的天气明显比青晨区冷很多,夏彤一下火车双腿就冷得打抖,曲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向很注意形象的他,也把衣领竖了起来,下巴微微缩在里面。 凌晨五点的天色还是黑漆漆的,火车站外面已经有卖早饭的小摊了,曲蔚然挑了一家能遮风的面店进去了,两人一人点了一碗阳春面,夏彤很体贴地找了一次性杯子,倒了两杯开水,一人拿着一杯暖手。 没一会儿满满一大碗面端了上来,曲蔚然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夏彤却饿急了,挑了一大块面条,啊呜啊呜地吃着,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曲蔚然,心里忍不住暗暗佩服他,都饿成这样了,还能吃得这么优雅! 其实在坐火车的二十几个小时里,他几乎没吃东西,因为火车上的东西贵得吓人,两人的钱又不多,不敢乱花,所以没在火车上买任何食物。夏彤有的时候会趁着旅客下车的时候,捡旅客们吃了一半又懒得带走的食物来吃,当然,她每次捡到干净的食物都会先给曲蔚然,可曲蔚然总是微笑地摇着头,夏彤知道他性格高傲,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捡的东西。 弄到最后,连夏彤也不再去捡了,她不愿意他饿着,而自己却吃饱了,他若骄傲的话,那她就陪他一起骄傲! 吃完阳春面,身上暖暖的,僵硬的手指也热了起来,夏彤端着面碗,握着碗上的余温,眯着眼睛看着面店外面,清冷的早晨,火车站广场的人匆忙地来来往往,两人又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曲蔚然一边从口袋掏出钱付给老板,一边向他打听怎么去灌南。 老板说,他们必须先坐很久的汽车到淮阴,然后再转很久的汽车才能到灌南。 曲蔚然接过老板找的零钱,忍不住挑眉道:“还真远。” 夏彤揉揉有些犯困的眼睛,抬起头来望着曲蔚然,曲蔚然的脸色也有一丝疲倦,他伸手将竖起的衣领放下,站起来轻声问:“很累吧?” “我不累。”夏彤连忙用力摇头,使劲地睁大眼睛,用来证明自己很精神。 曲蔚然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笑,抬起手,揉乱了夏彤头顶上的头发:“走吧。” “嗯。”夏彤微微低着头,很享受他轻轻揉着头发的感觉,嘴角紧紧抿起,带着开心到极力掩饰的笑容。 两人走出面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曲蔚然信步走在前面,他的速度并不快,只是腿很长,夏彤走着走着就落到了他后面。夏彤见曲蔚然已经离她有好几米远了,连忙小步往前跑去,正好这时有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他们中间的空隙插过,两人撞在一起,巨大的行李碰撞在夏彤身上,夏彤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大行李箱上的小包落了下来,拖行李的中年妇女回过头来,一脸不爽地骂:“你这丫头走路不看路的啊,挡在中间干什么啊!” “对不起……”夏彤揉着被撞疼的地方,低声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啊?我行李摔坏了可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夏彤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忽然她的手腕一紧,一股力量将她往前一拉,她抬头看去,只见曲蔚然一把将她拉到前面,头也不回地笔直往前走,完全无视那个在身后叫嚣的妇女。 夏彤难为情地咬咬嘴唇,觉得自己太笨了,老是出状况,曲蔚然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很麻烦呢? 走了很久之后,夏彤终于憋不住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曲蔚然挑挑眉毛,转头笑:“不会。” “真的?” “还知道自己笨,说明你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夏彤郁闷地嘟起嘴,曲蔚然转过头,微笑地眯着眼:“笨就笨点,反正跟着我就行了。” 夏彤嘟着的嘴唇,又慢慢抿了起来,窃喜的笑容深深地挂在脸颊上,只是这么一句简单到随口说出的话,却让她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公交车站牌离火车站广场不远,两人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汽车站离火车站只有一站路,曲蔚然看了眼已经疲惫到不行的夏彤,还是决定花两块钱坐公交车去了。 去淮阴的票三十八元一张,汽车没办法逃票,曲蔚然乖乖地买了两张票,看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钞票,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从淮阴到灌南的车票,也不知道要多少钱,要是路费不够可怎么办。 曲蔚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夏彤低着头坐在板凳上,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已经睡着了,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微笑地走过去,轻轻地坐在她边上,夏彤没有醒,头东歪一下,西歪一下,最后靠在了曲蔚然的肩膀上,曲蔚然抬了下眼,坐直身体,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候车室里,人声、广播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明明是很混乱的环境,曲蔚然却觉得喜欢,喜欢这里的乱,喜欢这里的陌生,喜欢这里的喧闹。 在这种环境下,他甚至觉得……安全。 曲蔚然架起腿,将双手叠在膝盖上,身子靠在椅背上,尽量挺直,他安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远处有卖食品的柜台,一对父子正站在那边,父亲拉着儿子走,可儿子像看上了什么好吃的食物,哭着不肯走,拉着父亲的手,赖在地上吵闹着,父亲呵斥了几声,儿子还是在哭,父亲抬手装着要打的样子,儿子哭得更大声了,父亲无奈,最终妥协了,买了一根火腿肠,儿子接过火腿肠,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胜利地笑着。父亲板着脸骂着什么,双手却温柔地将儿子抱起,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将儿子脸上的泪水擦干,动作是那么轻柔与珍惜。 曲蔚然看着看着,叠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地握紧,握得很紧很紧,紧到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怎么了?”靠在他肩上的夏彤,这时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着全身绷紧的曲蔚然,有些不知所措地问着。 曲蔚然沉默着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微笑地看着她说:“没什么,车票是三个小时后的,你再睡一会儿吧。” 夏彤轻轻地点头,眼睛却没闭起来,而是顺着曲蔚然刚才的目光看见了那一对父子,夏彤忽然明白什么了,她咬咬嘴唇,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曲蔚然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说:“曲蔚然。” “嗯?” “我睡着了。” “嗯?” “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吧,我什么也听不见。” 曲蔚然低下头,轻轻地笑了,满眼温柔:“你又想偷听了?” “我睡着了。”夏彤固执地说。 曲蔚然笑,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长发,轻声说:“睡吧。” “嗯。”夏彤柔顺地答应,只是明亮的双眼依然睁着。 曲蔚然放下手,看着前方发呆,眼神不经意地寻找着那对父子,只可惜他们早就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了。 曲蔚然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其实,小时候他很疼我,对我很好。我要什么,他就给买什么。不管是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笑着答应我。” “你知道吗?他以前,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看他笑,我妈妈说,他笑起来,就像暖暖的冬阳一般,看着让人的心都能化掉。” 曲蔚然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彤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疯子的时候,他那么温柔亲切地对她说话,他一笑起来,整个平凡的容貌都变得出色了,那时,她就觉得,他笑起来和曲蔚然好像。 曲蔚然摊开双手,用手指描绘着手心的生命线,继续轻声道:“那时候,他发病从不打我,只是喜欢砸东西……” “有一次,他发病,又在家里砸东西,我放学回来,我和他说:爸爸,我考了全班第一,然后,他忽然就清醒了。” 曲蔚然说到这,低着头苦笑一下:“妈妈高兴坏了,他也高兴,他说,只要我一直一直考第一名,就是他最好的药,他会为了我一直保持清醒……” “那时候,我以为,他即使疯了,也不会舍得打我一下的……” 曲蔚然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这笑容越来越苦:“其实……我从来不讨厌他。” “我也想,有一天,他的病能好……” “所以,我愿意忍。” “愿意认命。” 曲蔚然缓缓闭上眼睛,低下头来,眼镜片的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那么落寞的身影,让夏彤紧紧咬住嘴唇,当她想动、想说话、想安慰他的时候,曲蔚然却抬手按住她,将她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睡着的人,别说话。” 夏彤紧绷的身体,无力地松软下来,她知道,他不想自己可怜他、同情他,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脆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骄傲又固执,善良又矛盾,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去淮阴的路很平顺,什么也没有发生,夏彤靠在曲蔚然的肩膀,一路睡到了淮阴,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车子又开了半小时才到了淮阴汽车站,两人下车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从淮阴到灌南的车票钱。 三十元一张,两张六十元,剩下的钱刚好够,两人都不免庆幸,很高兴地买了车票,却是第二天早上九点的车票。曲蔚然将车票收好,问夏彤是想在候车室等着,还是出去转转再回来,夏彤想了想,说:“出去转转吧。” 曲蔚然很自然地伸出手,夏彤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害羞地将手交出去,曲蔚然牵起她的手,笔直地往外走。他牵她手的力气并不大,甚至轻得只要她微微挣扎一下,就会松开,可是夏彤不愿意挣扎,不愿意松开,反手又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淮阴汽车站外的街头有些乱,小摊贩占据了主干道的两边,杂乱的人群发出让人头疼的吵闹声,两人在四周逛了逛,曲蔚然买了两个青苹果,一人一个,在身上擦一擦,便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吃,一边吃,一边看着人来人往。 夏彤吃东西总是很快,曲蔚然的苹果还剩一半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可怜兮兮地将苹果啃得只剩下薄薄的核,透明得都能看见里面的苹果籽。 曲蔚然看着夏彤笑,抬手,将自己吃了一半的苹果递给她,夏彤红着脸使劲摆手:“我……我不要。” “嫌脏?” “不是!”夏彤的手摆得更快了,“这是你的,我的吃完了,我吃一个就够了。” “可是我不想吃了,”曲蔚然一脸困扰地望着苹果,“丢掉又可惜……” “你吃吧,你吃吧,别省给我。” “苹果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省的?” “可是……可是……” “我丢了。”曲蔚然作势要丢,夏彤连忙拦住:“别别,给我吧,我帮你吃。” 曲蔚然笑,将苹果递给夏彤,微笑地坐在她边上看着她吃,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捧着苹果,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咬着,非常非常地不好意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馋嘴啊!好丢人!可是……可是……这是他咬过的苹果耶…… 夏彤的脸更红了,慌忙低下头来,纠结地吃着苹果。 初冬午后的阳光很是温暖,软软地照在两人身上,曲蔚然轻轻歪着头,懒懒地眯了眯眼,望着身边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夏彤,忽然觉得,整个世界祥和得让他觉得很宁静,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的好多不甘愿,好多愤怒,在这午后冬阳的温暖下,渐渐变得不重要了。 他们在街边坐了很久,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去凑任何热闹,只是站在热闹外,静静地看着,安静、淡然、与世无争。 第二天清晨,两人坐上开往灌南的汽车,夏彤在汽车上吐了,早上吃的馄饨面变成很恶心的黏稠物吐在了汽车上,车上的乘客用细小的声音抱怨着空气里馊馊的味道,夏彤内疚地低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曲蔚然打开窗户,让冷风透进来,吹散车内难闻的气味,又转身温文有礼地找后面的旅客要来看过的报纸,轻轻地盖在呕吐物上面,一连盖了好几层,直到报纸上没有渗透出湿迹。 “换个座位吧。”曲蔚然转头对夏彤说,“你坐窗口,透着气就不会想吐了。” “可是,我这个地方好脏。”夏彤望着地上盖了好几层的报纸。 “没事的,我脚不会放上面的。”曲蔚然说着便站起来,不容置疑地将夏彤推到里面的位置上,并且斜过身体,将刚才大口的窗口关小了一些。 夏彤傻傻地望着曲蔚然,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真的觉得他好温柔,他的轮廓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的每个动作都优雅从容,曲蔚然,真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少年。 如果……他能再幸福一些,那有多好啊。 第11章 我们的约定那么美 夏彤被曲蔚然牵着,从汽车上下来的一刻,望着车门外的风景,她全身失去的力气像是又回来一般,她开心地跳下汽车,跑到汽车站外,看着熟悉的街道,她转头对曲蔚然说:“这里一点都没变,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呢!” 夏彤开心极了,拉着曲蔚然到处看着,她的脸上满是笑容,那种连灵魂都轻快了的笑容,那笑容,是她在青晨区从未露出过的表情。 曲蔚然也被她的好心情传染了,嘴角的笑容越发自然,淡漠的双眸也染上点点温柔。夏彤拉着曲蔚然往前走,她家每年只有赶集的时候才能到县城里来,她说她家离灌南县还有很远一段路,她说,如果走路的话,要走五六个小时。 她说,现在,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家了! 说着,她像是证实自己的话一般,闭着眼睛往前走:“你看啊,你看,我真的能闭着眼睛走。” 曲蔚然笑:“就这么开心吗?” “嗯啊!”夏彤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妈妈了,她就好激动、好开心! “那好吧。我们打三轮摩托车过去吧。”曲蔚然掏出口袋里最后的五块钱,对着夏彤轻轻地扬扬。 夏彤使劲点点头,在灌南,三轮摩托车也叫蹦蹦车,夏彤经常坐,两个人到小村去只要四块钱。 曲蔚然捏着手中最后一个钢镚儿,轻笑一声:“没想到还能剩下一块钱。” 夏彤也看着硬币笑,曲蔚然将钱币放进夏彤手心:“送给你。” “呃?” “以后,要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就抛硬币吧。” 夏彤愣了愣,然后使劲点点头:“嗯!”她将硬币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那之后,很多年,那个不值钱的一块钱,被夏彤用铁丝圈住外围,然后用银色的链子穿过铁丝,做成项链,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深深地藏在衣服里,紧贴着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蹦蹦车直接停在村庄门口,夏彤跳下车,在村口就开始跑起来:“妈妈,妈妈!” 夏彤大声叫着,一路直直地往家里奔着。 夏彤跑得飞快,坎坷不平的篱笆地总是让她崴着脚,可是她没停下,像是疯了一般地飞快地往家里冲,冲到最后,她都没力气喊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在后村的一间已经破旧不堪的老房子门口,夏彤终于停了下来,她用力地喘着气,使劲地在木门上拍打着:“妈妈!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 夏彤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开门,过了好一会儿,隔壁的大爷端着饭碗走出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夏彤说:“哟!这不是彤彤吗!咋回来的呀?” “吴大爷!”夏彤连忙转身跑到他面前问,“吴大爷,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她怎么不在家?” “你妈妈啊,”吴大爷扒了一口饭,“你妈不是嫁人了吗?在后庄,就是你李叔家,前年年初就嫁过去了。” “嫁人了?”夏彤愣愣地问。 “是啊。”吴大爷嚼着嘴里的饭粒子说,“大爷还能骗你吗?你妈娃都生下来了。是个男娃,你李叔可高兴了,百岁那天还在村里摆酒呢……” 夏彤没有听清楚吴大爷继续说的话,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剜了下一般疼!生疼生疼的!原来爸爸和林阿姨说的是真的!妈妈真的嫁人了! 妈妈真的…… 嫁人了? 不!不!她不相信!不相信! 夏彤转身,疯狂地往后庄跑去,很用力很用力地往后庄跑去,可真到了后庄,到了李大叔家的门口,她又胆怯了。她躲在高高的草垛后面,因为跑得太快,她现在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跌坐在草垛后面,抬眼,望着李叔家的门口,房门没有关,对开的木门大大地敞着,厨房的烟囱冒着的烟,现在是晚饭时间,夏彤甚至从烟雾里闻出妈妈做的菜的味道,是大白菜炖粉条,是最便宜也是她最喜欢吃的菜,要是过节,能在粉条里放些肉,那味道便美极了。 夏彤情不自禁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可还是看不见房子里的情况。她就那样,伸长着脖子,偷偷看着,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忽然,一道人影从房间里走出来,夏彤连忙缩回身子,紧紧地靠在草垛上,干枯的稻草戳着她的脖子,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她听见小孩咿咿呀呀的哭闹声,她听见有个女人温柔的低哄声,那声音,是那么熟悉,曾经,那声音、那温柔的语调,也那样伴着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彤彤,妈妈的乖宝贝,好好睡吧,妈妈在这里。” 夏彤的眼眶湿润了,泪珠一颗颗地滑落,她背对着妈妈,躲在草垛后,咬着嘴唇,使劲地哭着,最后,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破碎的哭泣声,从嘴唇中蹦出来,可这细小的声音,却被小孩洪亮的啼哭声掩盖住,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地哄着她的孩子,轻声地说:“哦……哦……宝宝不哭,哦……哦……哦……宝宝不哭哦……” 可是,可是,她的两个孩子,都未停止哭泣。夏彤咬着手背,压抑地哭泣着,两岁大的幼儿在她怀里大声地哭泣着。 “哎呀,这小鬼今天怎么这么闹人啊?”妈妈抱着怀里的宝宝在家门口走动着,一边走一边低声哄着,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去…… 身后,一个可怜的女孩,满眼泪水地望着她,那眼神,充满了幽深的埋怨与压抑的想念;那女孩,面容憔悴,头发散落在肩上,红色的棉袄,还是她在老家给她定做的;那女孩,那女孩,望着她,轻声地、很小心很小心地叫她:“妈妈……”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落下,女孩紧紧地盯着她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夏彤妈妈一直愣着,她没有想到夏彤会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这里,她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泣的夏彤。失去了母亲的低哄声,怀里的孩子也哭得越发激烈。 “你……你怎么回来了?”夏彤妈妈终于动了,她抱着孩子走到夏彤边上,蹲在她身边问,“你爸爸知道你跑回来吗?” 夏彤望着妈妈怀里的孩子,轻声问:“这是我弟弟吗?” 夏彤妈妈有些尴尬地点头:“是。” “妈妈最喜欢男孩了,爸爸也最喜欢男孩……我为什么不是男孩……”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妈妈总是抱着她说:“你要是个男孩多好,你要是个男孩,你爸爸也不会抛弃我们了,你要是个男孩,你爷爷奶奶也不会允许你爸爸抛弃我们了……你要是个男孩多好……”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落后小村庄里,生个男孩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有的女人连生了四五个女孩,还要继续生,只因为……她们还未生出男孩。 夏彤哭着说:“我要是男孩,爸爸就不会抛弃妈妈。” “我要是男孩,妈妈就不会不要我。” “为什么我不是男孩?” 夏彤妈妈呵斥道:“你在说什么呢?妈妈没有不要你。” “难道不是吗?”夏彤哭着问,“你把我像皮球一样地踢给爸爸,只是为了更方便自己嫁人!更方便自己生下一个男孩!” “你胡说什么!妈妈是为了你好!妈妈让你跟着爸爸,是为了让你去城里读书!” “够了!你就是不想要我!” “就是不想要了!”这是夏彤第一次对母亲大声地吼! “彤彤……妈妈真是为了你好……妈妈只是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 “才不是好日子,才不是!你不知道我在那边被多少人欺负,你不知道我每天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你说,你会等我来接你,我才忍受的……” 夏彤哭着看她,妈妈抱着手里的孩子,咬着嘴唇说:“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只是想过好点的日子,妈妈再也不要抱着你在漏雨的篱笆房里哭了,妈妈再也不要想你那个负心的父亲。妈妈没有错,妈妈要过更好的日子,彤彤也是,要过更好的日子。” “那妈妈为什么要和爸爸借钱呢?” “妈妈借钱,是因为你弟弟病了……妈妈也没办法……”夏彤妈妈望着她,眼里也很无奈。 夏彤使劲地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爸爸因为妈妈和他借钱,非常非常地生气,他现在已经不想养我了。” 夏彤停顿了一下,小声地、期盼地问:“那么,妈妈,我现在可以留下来吗?” 夏彤望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的眼神瞬间一阵慌乱,张口想说,却像是无比为难而又说不出来的表情。 夏彤等了一会儿。 母亲没有回答。 夏彤抿着嘴唇,使劲地忍着哭声,用力地转过身去,然后用很轻很温柔的声音说:“妈妈,我走了。” 说完,她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泪珠掉落,视线又清晰了起来,夏彤忽然拔腿狂奔起来,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她一边哭一边往前跑着,跑到熟悉的大桥上面,一直一直大声地哭着,望着桥下熟悉的水流,她忽然很想跳下去! 跳下去让他们后悔! 跳下去让他们内疚! 跳下去!跳下去!让所有抛弃她的人都得不到好日子! 夏彤这样想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作着,她双眼空洞地爬上桥栏,强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起,将她单薄的身体吹得摇晃,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被吹下去一样! “你要去死吗?” 身后,曲蔚然温柔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夏彤满眼泪水地转头看他,哭得说不出话来。曲蔚然看着这样的夏彤,忽然轻轻地笑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走过去,双手撑住桥梁,一跃就爬了上去,他也站在桥栏上,低头看着湍急的河水,轻声说:“我陪你好不好?我们一起。” 曲蔚然伸出手,掌心向上,轻声地邀请夏彤。 夏彤的眼泪一直流着,身子不能自已地猛烈颤抖,她伸出手,递给曲蔚然,他的手是冰凉的,她的手也是冰凉的。 两人站在桥栏上,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鼓鼓的,曲蔚然抬起头,柔顺的刘海被吹向后方,露出饱满的额头,戴着眼镜的眼睛轻轻眯起,他握紧手中冰凉的小手问。 夏彤摇摇头,她不怕,此刻,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她的身体也不再颤抖,她的手紧紧地牵着他的,她学着他的样子扬起头,任狂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张牙舞爪。 “从这跳下去,真的会死。”曲蔚然平静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夏彤望着桥下缓缓流过的江水,重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怕吗?”曲蔚然轻声问。 “不。”夏彤倔强地回答,“你呢?” 曲蔚然轻笑了一声,扬起的嘴角特别好看:“我挺怕的,自杀想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敢的。可是这次,有你陪着,我也不怕了。” 曲蔚然说完,牵紧夏彤的手说:“走吧。” 他的身子猛然往前倾去,夏彤睁大眼睛,她知道,他真的会跳下去,夏彤忽然往后仰去,借着身子的重量,拉扯着曲蔚然一起从桥栏上掉到桥上。 曲蔚然摔得正面朝上,他没有马上爬起来,只是看着蓝蓝的天空,眼里有一丝失望地问:“不是说不怕吗?” 夏彤坐了起来:“我不怕死……” “可是,”她低着头继续说,“我舍不得你死。” 曲蔚然失望的眼神瞬间消失了,他抿了抿嘴唇,也坐了起来,认真地望着夏彤说:“好,从此以后,你为了我活着,我为了你活着。” 从此,约定成立,夏彤因为这个约定开心了很久很久,就算被全世界抛弃了又怎么样?至少她还有他,有她的王子,她生命里的阳光。 她愿意,只为他一个人活着。 第12章 妈妈,其实我很爱你 天色渐渐暗下来,夏彤提议先到她和妈妈原来住的房子里休息一晚再作打算,曲蔚然点头答应,两人缓慢地往村子走去,乡下地方也没有路灯,只有天上闪烁的星星和皎洁的月光为他们照亮,两人还没有到村口,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彤彤吧?” 夏彤眨眨眼,盯着前方,微弱的手电筒灯光照了过来,一个黑壮的乡下汉子骑着老式的带杠自行车过来,夏彤抬头望着他,没说话。 “怎么见到你李叔也不说话?怎么搞的?你妈找你找得急死了。”李叔停下自行车,一脚撑着地继续道,“我前庄后庄都找遍了哦,赶快跟叔回家,你妈在家急死了。” 夏彤抿着嘴唇,站着不动。 李叔看着曲蔚然问:“这是哪家孩子啊?庄上没见过。” “叔叔好,我叫曲蔚然,是夏彤的同学。”曲蔚然有礼貌地说,“我陪夏彤一起回来的。” “哦,你送彤彤回来的呀,谢谢哦。”李叔将车子掉个头,很豪爽地说,“走,跟叔回家吃饭去。” 李叔拍拍后座说:“来,叔带你们。” 夏彤站着没动,曲蔚然推了推她:“走吧,我饿了。” 夏彤冷着脸,走到自行车的横杠前面,侧身坐了上去,李叔也骑上自行车,将车子蹬了起来,曲蔚然等车子骑得平稳以后,才跳坐了上去。 李叔笑:“彤彤长漂亮了啊,在城里住就是不一样,没几年就长得又高又俊,将来肯定能找上好婆家。” 夏彤没说话,一点也不想理他。李叔是村里的鳏夫,前妻一个孩子也没给他留下,以前家里有什么她和妈妈做不了的重活时,都会叫他来帮忙,听隔壁的奶奶说,李叔从小就喜欢她妈妈,可妈妈不喜欢他。李叔一直对她也很好,每次去城里打工赚了钱也会给她买些吃的用的,所以小时候,夏彤一直当李叔就是她爸爸。 自行车刚在院子里停下,夏彤妈妈就迎了出来,紧紧地拉着夏彤的手:“你这孩子,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坏?也不听妈妈说话。你这么跑了,妈妈多担心啊。” 夏彤低着头,一直很沉默。 “哎呀,别说了,进屋去,带孩子吃点饭啊,都什么时候了。”李叔推了推夏彤妈妈,“给彤彤炖个鸡蛋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夏彤妈妈转过身,偷偷擦了下眼泪说:“炖什么鸡蛋啊,菜都做好了。要炖也明天再炖。” “那就明天炖吧。走走,吃饭去。”李叔大手一挥,带着一家子人进屋,坐上饭桌。 夏彤妈妈给大家都盛了饭,抱着孩子坐在一边,看着大家吃饭。 “你不吃饭干什么?”李叔问。 “我不饿。” “你不饿才有鬼呢,平时都吃三大碗。” 夏彤妈妈瞪他一眼。 “哎呀,吃啦吃啦。”李叔将饭碗推过去,“彤彤回来是好事哦,你不是也想她吗?以后在家住就是了,不就是多双筷子吗?能吃多少?” 夏彤低头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下,大眼抬起来,有些感激地望着李叔。 “我嫌她这一双筷子啊!”夏彤妈妈忽然发火了,将碗往桌上一摔,“我想她以后上高中、上大学啊!你能赚钱给她缴学费吗?你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你前妻家的两个老人,我父母那边也要贴补一些,还有我们儿子……这病……”夏彤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不想和女儿一起住啊?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舍得……” 夏彤妈妈抬手用手心使劲擦了下眼泪:“城里再苦也是城里人,彤彤留在这里,过了十八岁就得找婆家,不到二十岁就要给人当妈,嫁得好也就算了,要是嫁得不好,又要苦一辈子!” “我是下狠心了!我绝对不要我女儿和我一样!”夏彤妈妈擦干眼泪,倔强地望着夏彤说,“城里再苦你也给我回去!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你读出书来,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彤彤我告诉你,什么都是空的!什么人都靠不住!你要靠你自己!懂不懂!”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坚强一点,上进一点呢?” “你跑回来干什么呀!”夏彤妈妈越说越大声。 夏彤咬着嘴唇,一直没说话。曲蔚然吃饭的动作也缓慢了很多。 “哎呀,小孩子不想待城里,你逼她干什么呀?”李叔阻止道。 “我是恨她不上进啊!什么被人欺负,被人欺负不能忍啊!”夏彤妈妈瞪着夏彤连声道,“你去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你要忍,要忍耐。” 夏彤咬着嘴唇,眼眶泛红,一脸愧疚地看着碗里的米粒,小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滴进碗里。 曲蔚然低着头,放下手中的碗筷,冷声道:“好伟大啊!”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阿姨您好伟大。”曲蔚然抬起眼,眼镜片一阵反光,眼里满是精明与冷静,“既然这么伟大,为什么要问夏彤爸爸借钱呢?” “哦,说借太好听了,”曲蔚然挑眉,“应该说是‘勒索’。” “这么聪明的您,这么爱夏彤的您,在‘勒索’之前,没有想过她的处境吗?” “在她被她爸爸完全抛弃之后,还想将她赶回去。您既然这么为她着想,那您说说,她父亲会再次让她进家吗?” “为什么你们这些大人,总是找些好听的借口为自己辩解?让自己成为正确的一方,然后责怪我们孩子不懂事、不上进、不宽容?” “承认吧,您就是一个真的自私者、伪善者,您根本没有资格责备夏彤。”曲蔚然说完,转头望着夏彤继续道,“还有你,别总是那么傻,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曲蔚然说完优雅地起身,有礼地道谢:“我吃饱了,谢谢您的招待。” 而夏彤睁大眼睛望着曲蔚然,一脸醒悟,又转过头去,一脸受伤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她又被骗了吗…… 又一次,被她最爱的母亲骗了…… 夏彤妈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老实巴交的李叔也尴尬地咂咂嘴:“都说让你别敲那家伙的钱,你不听。” 夏彤妈妈咬着嘴唇,蜡黄的脸上满是憔悴,她轻轻地点头道:“是……我是自私。可我要不自私,我到现在还住在前庄那个破屋子里,等着那个永远不会回头的男人回来!我就是自私!做人就要自私!一定要,夏彤你要和妈妈学!你也要自私!” “好了,你别教坏孩子!” “我教坏孩子?我只是不想她将来变成我这样……” 李叔也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你吃饭吧,饭遮不住你的嘴。” 夏彤放下碗筷,低声说了一句:“我也吃饱了。”然后就转身走出门外,她不想再听,不想再听她的辩解。 门外,院子里,曲蔚然站在漆黑的夜色里,双手插着口袋,微微仰着头,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夏彤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他的面前,曲蔚然转过头看她,仰唇微笑,轻轻抬起手,擦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又哭了?” “嗯。” “完全受不了你,笨死了。” “嗯。” 曲蔚然揉揉她的头发,用很温柔的声音哄道:“乖了,不哭。” “嗯……”夏彤点点头,然后伸出双臂,缓慢地将曲蔚然抱住,她的脸颊贴在他单薄的胸口,她的低泣声震动着他的心脏。曲蔚然默默地看着前方,抬手回抱住了她,叹气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应该揭穿她。 对不起,也许傻傻的你更应该活在谎言里。 对不起,我将你小小的期望,最终打破。 曲蔚然闭上眼睛,使劲地将夏彤抱住,心里有些后悔。 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曲蔚然就起来了,他睡不惯这里的床,更不习惯身边有一个中年男人的打鼾声一直在他耳边吵着,他从房间出来,打开双开的大木门走了出去,外面还有些黑,冰冷的空气一下灌进肺里,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沿着村里的小道缓缓地往前走着,偶尔在路上遇到一个人,都会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而他只是有礼地对人点头微笑。 从村头走到村尾只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曲蔚然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向下看着,这个满是黄土的村庄,就是夏彤出生的地方啊。曲蔚然微微地笑着,他可以想象出小夏彤扎着两根土土的麻花辫在村庄里跑的样子,小鹿一般的眼睛在遇见生人时,总是露出害怕伤害的眼神,有些胆怯,却带着想要接近你的温暖。 他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又将它涂掉,仰起头,将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忽然,远处的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吸引住他的视线,他转头看去,只见那黑色的小轿车缓慢地开进村庄,在遇到路上的村民后,停下来打听了什么,又继续往前开。 曲蔚然微微挑眉,嘴角忍不住仰了起来,高兴地向前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下来,像是极力压抑心中的兴奋似的,不急不慢地往夏彤家走。 在离夏彤家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停下来,躲在草垛后面,随手抽出草垛里的稻草,在修长的手指中绕来绕去,身子微微侧着,看着不远处的院子里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焦急地敲着夏彤家的木门。房门被打开了,李叔披着一件军绿色的旧棉袄出来,睡眼蒙眬的样子,可等他一看清门外的女人相貌时,眼睛瞬间睁大了,也许是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 女人精致的脸上满是愁容,她皱着眉问着什么,李叔恍然大悟,连忙回身到房里去找,可房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他不解地扒拉着头发,对着女人摇头。 女人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曲蔚然双手猛地用力,手中的稻草轻易地被他扯断开。 院子里,夏彤和夏彤妈妈也起来了,女人见到夏彤很激动,抓着夏彤的肩膀连声地问着。夏彤也急了,摇着头,眼神到处乱找,似乎希望能看到什么。 曲蔚然扔掉手中的稻草,从藏身的草垛中一步一步地走出去,夏彤第一个看见他,大大的眼睛猛地一亮,抬手指着他叫:“阿姨,曲蔚然在那儿呢!” 女人猛回过头去,看见曲蔚然的时候,几个大步就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双手使劲地捶着他的后背,连声责怪:“你要把妈妈急死了!你这个孩子!我的命啊……我找死你了,找死了。” 曲蔚然双手插着口袋,有些僵硬地让她抱着,过了好久才嗫嚅地叫:“妈妈。” 曲妈妈一直哭着:“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说都不说就跑了,你知道妈妈多担心吗?要是找不到你,妈妈也不想活了,你想急死我啊?想急死我啊?”这个美艳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一点也不顾形象,哭得大把眼泪大把鼻涕的。 一向淡定的曲蔚然此时也慌了,语气里也带着内疚和着急,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为了他这么大声哭泣,就如他是她唯一的珍宝一般,多么多么害怕失去他…… “妈妈,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 可是曲妈妈像是听不见一般,一直哭泣着,几天绷紧的神经在见到曲蔚然这一刻彻底断了,她知道自己儿子活得苦,一直受了很多委屈,可是她更知道他的儿子活得够坚强、够懂事,也很善良……所以她以为他能承受很多,终究忘了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承受不住了,他也会哭的;承受不住了,他也会跑的。 她多怕,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啊…… 一直在一边围观的李叔笨拙地插话道:“孩子找着就好,都进屋坐,站门口干啥呀?” 夏彤妈妈也上前劝着,曲妈妈又哭了一会儿才被搀扶着走进屋里。原来曲蔚然失踪的第二天,曲妈妈就开始到处找他了,在得知夏彤也失踪之后,猜想也许他们会在一起,便开了车子找过来。 几个大人在屋子里寒暄了一阵,曲妈妈要带曲蔚然回青晨区,夏彤妈妈指着夏彤说:“也带她一起回去吧。” 曲妈妈看了看夏彤,夏彤低着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 曲妈妈点点头,答应了。 夏彤上车的时候,夏彤妈妈小声地在她耳边交代着:“妈妈昨天晚上给你爸爸打电话说了,不和他借钱了。他也说让你回去的,你到那边别怕,他怎么也是你爸爸,说什么不养你,那都是气话,你就脸皮厚点,自己回去,知道吗?” 夏彤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夏彤妈妈拉起她的手,将一沓零碎的纸币塞在她的手中:“这些钱你拿着,缺什么自己买些。” “彤彤,你原谅妈妈好吗?妈妈……妈妈也没办法。”夏彤妈妈将钱紧紧地按在夏彤手里,言语有些哽咽。 夏彤看着手中的钱,轻轻地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妈妈,你还会在这里等彤彤吗?等彤彤出息了,回来接你过好日子?” “哎……妈妈等,妈妈等彤彤回来。我们彤彤,一定会出息的。”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夏彤望着自己的母亲,微笑着使劲地点着头,她会努力的!为了将来,为了自己十年后的家。那个家里,一定要有爱她的妈妈,还有……他。 回城的路比来时的路近很多,中途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下午便回到了青晨区,车子一进四合院,夏彤就觉得有些压抑,抬起头,便看见林欣阿姨站在走廊上向下望着她,夏彤紧张得不知怎么办好,再偷偷往楼上看的时候,林欣阿姨已经不见了,夏彤松了一口气。楼梯上,只见弟弟夏珉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凶巴巴又不乐意地对她叫:“夏彤!妈妈叫你回家。” 夏彤愣了愣,连忙答应:“哦。”转头望着曲蔚然说,“我先回去了。” 曲蔚然点点头,鼓励地望着她。 夏彤也像是得到勇气一般,一口气跑回家,林欣阿姨正在厨房烧饭,夏彤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门口,小声地说:“阿姨,我回来了。” 林欣翻炒了两下菜,没搭理她。 夏彤咬咬嘴唇,转身往自己房间走,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说:“去洗洗手,马上吃饭。” 夏彤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回过头,林欣阿姨依然木着脸炒菜,可夏彤却很高兴地点头答应:“是。” 吃完饭,夏彤回到自己原来的小书房。房间里安静又压抑,夏彤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可也是在噩梦中,她的王子和她说:从此以后,我为你活着,你为我活着。 每当想到这句话,夏彤就好像充满力量一般,什么也不畏惧了,想着的,只有好好活着,骄傲、自信、有尊严地活着。 那之后,夏彤像是开窍了一般,从原来的死读书变成寻找技巧和窍门读书,数学不会,她每天从小学的习题一点一点地做;英语不会买了一本字典,从A开始背起,一直背到Z;语文不会,她把每一篇课文和课后习题都背下来! 笨鸟先飞是有用的,夏彤的成绩在她不懈的努力下,逐渐有了起色,初中考高中的时候,她以五百八十一分和曲蔚然一起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青城十一中。放榜的那天,夏彤看着自己的名字,特别开心,第一次有了一种也许能掌握未来的自信。 她紧紧握住双手,告诉自己,要加油啊,夏彤。 第13章 顺利的高中生活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夏彤和曲蔚然早早去了学校,市里的高中离家里很远,曲蔚然和夏彤都办了学校的住宿手续,这是夏彤第一次住校,难免有些紧张,又带着一些兴奋。女生宿舍里一个房间放着四张上下铺,夏彤第一个来,她按着学校贴在床铺横梁上的姓名字条,找到自己的床铺,是靠窗的下铺,夏彤将带来的行李放在位置上,开始收拾东西,没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女生,女生剪着利落的短发,穿着蓝色的足球衫,底下穿着短裤,清爽利落中透着随性的帅气。女生看了眼床铺上贴的姓名字条,很不满地皱眉:“靠,什么破位置?”她抬手,将每张床铺上的字条都撕了下来,揉了揉,随手丢在地上,然后将包往靠窗的另外一个下铺上一丢。 夏彤愣愣地看她,女生柳眉一竖:“看什么看,不服啊?” 夏彤连忙摇头,表示没有不服。 女生瞅她一眼,然后向她走来。 夏彤有些怕地往后退一些,女生把手伸过来,漂亮的手指一掀,将夏彤床铺上的名字字条也撕了下来,瞟也没瞟,继续揉揉丢地上。 “不许说啊,”女生扬扬拳头,“不然揍你。” 夏彤睁着可怜的大眼睛,点点头。 住宿舍的女生陆续来了,来得早的便自行挑选了位置,来得晚的只能睡靠走廊的床铺。后来的四个同学非常不满,吵着说:“为什么别的宿舍床铺有贴名字,我们的没有,是谁撕掉了?” 夏彤整理着桌子,偷偷地看了一眼一直躺在床上的女生,那女生不痛不痒地继续睡觉。 “真是没素质,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就是。” 几个女生一边说还一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夏彤。 夏彤非常无辜地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我们又没说是你。” “看,心虚了吧!” 夏彤百口莫辩,只能气呼呼地瞪着撕字条的女生,而那女生只是睁开眯着的眼睛,无赖地对她吹了一声口哨。 于是,可怜的夏彤,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就被舍友们莫名其妙地讨厌了! 夏彤气呼呼地对曲蔚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开学一周后了,两人没有分到一个班,夏彤在(7)班,曲蔚然在(1)班。(1)班是重点班,重点班在教学楼的最顶楼,每个年级的重点班都在四楼,学校对重点班的同学特别呵护,生怕他们上课的时候被吵到,所以将最安静的一层楼给了他们。 而高一的新生却在最下面一层,曲蔚然懒,自然不会每节课下课跑到一楼去找夏彤,夏彤更不好意思去五楼找他,两个人也因为上了高中,而变得有些生疏了。 这次见面,还是因为要一起回家,才约好的。 夏彤一边抱怨着自己的新同学,一边偷偷地看了眼曲蔚然,他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越发俊俏了,炎炎的夏日让每个人的皮肤都或多或少地黑了一些,可他还是那么白净。 “那个女生叫什么?”曲蔚然好笑地问。 “严蕊。” “哦,然后呢,她还有得罪你吗?” “有啊,她坐我边上,每天作业都抄我的,连考试也抢我考卷抄,我不给她,她还硬是抢,我怕老师发现,就把考卷给她抄了,结果入学模拟考试,她的分比我还高两分!气死我了。” “呵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人。”曲蔚然眯着眼睛笑。 夏彤见他笑了,她的心情也好了些,也跟着笑了,感觉以前的亲密感又回来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忽然冲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红着脸,将一封粉色的信封双手举到曲蔚然面前:“你……好……这个是我朋友要我给你的。”说完,将信猛地塞给曲蔚然,转身就跑了。 夏彤不爽地嘟着嘴,哼,还是这么受欢迎! 曲蔚然倒是一如既往的开心,将信封拆开,打开信,只看了一行字,眼神就冷了下来,将情书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走过去。 夏彤纳闷地看他,奇怪,他不是最喜欢人家给他送情书的吗? 蹲下身,捡起情书一看,开头的第一行居然写着:曲宁远,你好。我一直很注意你…… 曲宁远? 夏彤将情书重新装好,想着下次遇见那个女孩的时候,再把情书还给她,告诉她送错人了。曲蔚然却回过头来,瞪着她说:“扔掉,你收着干什么?” “呃?扔掉?”夏彤握着情书摇头,“不行不行,怎么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啊。” “连人都送不对,能有多少心意?”曲蔚然不以为然地抢过情书,随手丢进垃圾箱。 “哎哎……”夏彤见阻止不了,便只能耸肩叹气。 “走啦。”曲蔚然一边走一边转头叫她。 “哦。”夏彤连忙跟上。 两个人走到公交车站牌,夏彤远远地就看见那个送情书的女孩和另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站在一起,送情书的女孩转头,一看见他们,便激动地扯着大眼睛女孩的衣袖,低声地叫着什么。 大眼睛女孩转过头来,脸一下子就黑了,大声叫:“什么,你把情书给他了?你猪啊!长眼睛没有!那个是高一的曲蔚然,不是高三的曲宁远!” 送情书的女生愕然:“呃……你不是说斯斯文文、戴个眼镜、长得很帅的?” “我拜托你,这两个人你也会弄错啊!一个是全球五百强企业的董事长的儿子,一个是经常拿着菜刀到学校砍人的神经病的儿子!他们两个虽然长得很像,但一个是真正的王子,一个只是披着王子外衣的乞丐,只有眼拙的女生才分辨不出来吧!” “刘靖!你在说什么呢?”夏彤听着气到爆炸了,猛地冲上前去,推了她一下!在她心里,谁都不能说曲蔚然不好!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夏彤,也只有你这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才跟在他身后!小心有一天他像他爸爸一样发病把你砍死!” “你!” “我怎么了!”刘靖高高地扬起下巴! “哈。”曲蔚然轻声嗤笑,走上前来望着刘靖笑,“怎么这么嫌弃我?我记得你去年给我写情书的时候,情书上明明写着:曲蔚然,你好!我一直注意你,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你是第一个让我想为你做一切事的人,我想,我真的真的好爱你,我不奢望你的爱,我只求你看我一眼。” “是这么写的吗?”曲蔚然轻声地问,缓缓地靠近刘靖,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他的动作温柔得让女孩的心轻轻颤抖,他微微歪着头,细碎的刘海盖住美丽的双眸,“可是,仅仅过了一年,你就写了同样的情书给别人。” “我真伤心……”说完,他放下手,低头,转身离开了。 “对不起……”刘靖刚刚嚣张的气焰都没有了,内疚又后悔地对着曲蔚然的背影道歉。 曲蔚然却没停下,他眼中的冰冷只有在他转身时被他身后的夏彤看得一清二楚。 夏彤知道,他不是很伤心,而是很生气。 从那之后,夏彤经常听到曲宁远的消息,她听说,每天黄昏时,逸夫楼里传出的钢琴声,是出自他手。 她听说,隔壁班的胖妹受到男生嘲笑调侃,是他递出手帕,让她拭泪。 她听说,他身上的衣物,从来没有商标,但都是出自意大利名设计师之手。 她听说,他每天步行至学校,但其实,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总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靠在路边,默默地听候他的差遣。 她听说,他每天都能从学校传达室收到很多信,有朋友的、爱慕者的,可更多的是从各地偏远山区寄来的,信上的每个字都写得极其认真工整,带着浅灰色泥土和沉沉的谢意。 她不时地在学校里听到有关他的事情,优雅、高贵、英俊、富有、善良,完美得像是只有在书中才会出现的人物。就连宿舍里也有两个女生迷上了他,一聚在一起,总是说起他,一说起曲宁远,就会有人说起曲蔚然,两个同样引人注意的少年,总是会被她们拿来比较,比相貌,比才华,比家世,每每一比下来,曲蔚然却总是被她们说得一钱不值。 宿舍的人知道夏彤和曲蔚然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并且关系不错,便好奇地跑来问夏彤: “听说曲蔚然的爸爸在你们学校砍死过一个老师?” “听说曲蔚然爸爸经常拿菜刀在你们学校门口乱砍?” “听说曲蔚然爸爸打他就像打狗一样?” “曲蔚然的爸爸还活着吗?还打他吗?” 夏彤紧紧地握着双手,使劲地忍着气,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张嘴刚想让她们闭嘴的时候,却听见床上的严蕊大叫一声:“闭嘴!吵死人了!还睡不睡啊?” 瞬间,整个宿舍安静了,几个女生默默地闭上嘴,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大家都有些怕严蕊,她怪癖得让整个班没人敢惹。 开学不到两个月,因为英语课上看漫画,一直捂着嘴巴偷笑,被老师发现,骂了她并且要没收她的书,严蕊不让,老师用教鞭打了她两下,她当场发飙走人,几天之后,严蕊回来了,那个英语老师自动辞职了。 从此,全校再也没人敢惹她。 夏彤一直觉得严蕊是个怪人,高兴的时候对人很好很可爱,不高兴的时候,当场就翻脸,摔书摔板凳的一点不给他人留余地,夏彤和她坐前后位,总是小心翼翼地和她相处,生怕惹到这位大小姐。 可这位大小姐似乎看出了夏彤胆小懦弱的本质,总是把她当丫鬟一般使唤,叫她干这干那的,就连去小吃店买个雪糕这种事都要夏彤去做,有的时候她早上不上课,中午直接让夏彤在食堂里给她买好吃的带回来。 夏彤越发觉得,她是个保姆丫头的命,以前是曲蔚然,现在是严蕊。 只是曲蔚然比严蕊好伺候多了。 夏彤郁闷地叹口气,抱着书包往教学楼走,5月的空气里夹杂着一阵桂花香,夏彤抬眼,望着远处花圃中开得热闹的一排桂花树,轻轻地抿了抿唇,想着等下课,摘一些放在宿舍里,啊,也摘一些给曲蔚然送去吧,他最喜欢桂花的香味了,淡淡的、轻轻的,带着若有似无的甜味。 夏彤想着想着,便入了神,连楼上传来的叫声她也没听见,猛然地,觉得头顶一疼,好像被什么重物砸到。夏彤低叫一声捂着后脑勺蹲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楼上传来问候的声音。 夏彤睁着大眼抬头往楼上看去,温和的晨光中,一个少年趴在护栏上,低着头往下望着,有些过长的刘海在晨风中被微微吹起,俊美的面颊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他望着她说。 夏彤眨了眨眼,这一刻,她以为她看见了曲蔚然,如此相似的轮廓,如此相似的气质,就连微皱起眉头,苦恼担忧的模样都那么相似。可是,那少年,似乎比曲蔚然更英俊一些,英气的眉眼,闪着明亮磊落的光辉。 那少年看见她,微微一愣,便连忙说了一句:“你别动,我马上下去。”转身就往楼下跑。 夏彤揉了下头顶,捡起砸中她的书,随手翻开,书页上用漂亮的草书写着——曲宁远。 宁远,宁静致远。 夏彤抬起头,仔细地打量小步跑到她面前的人,心里暗暗地想:远远看着的时候确实有些像,可近了,就一点也不像了。曲蔚然的眼睛很长,微微地上挑,一笑起来,总是眯成漂亮的弯月形;而曲宁远的眼睛却有些圆,显得很精神。曲蔚然的个子比他略高一些,身材比他要单薄一些,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深刻一些,曲蔚然的却更加细致精美一些。 “你没事吧?”少年担心地望着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的夏彤,伸出手想撩开夏彤额前的刘海,看看她被砸肿的额头。 夏彤退身让开,摇摇头,将手中厚厚的英文书递给他,垂着眼睛说:“没事。” “真的没事吗?”曲宁远有些不相信,“这么厚的书,砸到不疼吗?” “没事。”夏彤重复完一遍后,捂着额头从曲宁远右边走过,咬着嘴唇闷闷地想:怎么可能没事?疼死了,只是她不想和曲宁远多说话,因为舍友老是拿他来贬低曲蔚然,所以她有些莫名地讨厌他。 曲宁远接过书,视线一直望着夏彤,看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看着她笔直的背脊。 这时的曲宁远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记得最深、看着最痛的就是这个女孩离开的背影。 中午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学生像是飞一样冲出教室,生怕跑去晚了食堂里的菜就给打光了,夏彤却不慌不忙把书桌上的东西全收拾好,才拿起饭盒往外走,刚下了教学楼,就听见身后叫她:“同学。” 夏彤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只见曲宁远疾步走来,站定在她面前道:“我找你一早上了。” “找我?”夏彤眨了眨眼睛,“有事吗?” 曲宁远未语先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膏盒,伸手递过去:“这个给你,消肿很有效果的。” 夏彤看了眼药膏,摇摇头:“我不要,我真的没事。” 曲宁远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只是低下头,打开药膏盒,一阵好闻的药香味传来,他用手指蘸了些药膏,抬手就往夏彤的伤口上抹去。夏彤想躲,却被他拉住,有些强硬地将冰凉的药膏抹在她的额头上,夏彤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太凉了,脸深深地皱成一团,可爱的表情逗得曲宁远扑哧一笑,夏彤诧异地张开眼睛,看着他的笑容,很漂亮,明亮得让人有些恍惚,那是曲蔚然从来没有过的笑容,曲蔚然的笑总是那么淡、那么敷衍。 曲宁远趁着夏彤发呆之际,又在她额头上多抹了一些,才礼貌地退开,将手中的药膏放进夏彤的掌心,轻声说:“让漂亮的女生脸上留下疤痕,可不是绅士的作为,算我拜托你,好吗?” 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紧手中的药膏盒,她从来没被人用这样温和的语气拜托过,而且,还是拜托她照顾好自己。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却奇怪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夏彤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随后的日子,夏彤忽然发现,她遇见曲宁远的次数忽然变多了,回宿舍的路上,去教室的途中,去食堂的路上,等等,总是能看见他。而且,曲宁远好像抓住了她的爱好一般,总是会在书包里装一些吃的,有时是牛肉干,有时是果冻,有时还会拿着她从来没吃过、包装精美的零食,然后他会用各种理由让夏彤收下,夏彤想说不要都不行。 “他在追你啊?”身后忽然出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夏彤吓得连忙回过头去,结结巴巴问:“什么?” “那个男的啊,天天给你送吃的,不是在追你?”严蕊拿过夏彤手里的肉脯,塞了一块在嘴里,“嗯,味道不错,什么牌子的?” “追我?”夏彤连忙挥手,“不是不是,他……我……我们……又不熟的。” “哦,不熟。”严蕊翻着包装袋,瞅来瞅去,郁闷地捂下眼睛,“不熟给你送英国进口的猪肉脯?” “啊?” “靠,到底是什么牌子,老子最讨厌看英文了。”严蕊粗鲁地将肉脯全掏出来,丢给夏彤,拿着袋子说,“叫我爸按这个给我买去。” 夏彤捧着一手的肉脯,傻傻地站着,脑子里还不停地回响着严蕊说的话,曲宁远在追她?怎么可能哦?不可能!只是给自己几包零食而已。 可是,自己只是被他的书砸了一下,他有必要、有必要对自己这么好吗? “喂,上课要迟到了,还发呆?”严蕊将塑料袋装进口袋里,推了一下夏彤之后,大步往教学楼方向走。 “哦……哦,来了。”夏彤手里抓着肉脯,小步地跑着跟上,严蕊又从她手里抽了两片出来吃,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声称一定要去买。 夏彤看着严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觉得,严蕊有时候真的和小孩子一样,高兴不高兴,迷惑不迷惑,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大小姐。 虽然难伺候了点,但是人不坏,算算,从小到大,严蕊还是第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生呢。如果继续努力的话,说不定可以变成朋友。 对,朋友! 夏彤开心地偷笑着,觉得生活随着上了高中之后,越发好了起来。 第14章 第一次被亲吻 上课的时候,同桌的严蕊一直偷吃着肉脯,夏彤看她吃得带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右手受不住诱惑地一点点摸到桌子底下,艰难地撕了一小块肉脯,在老师转身的时候,迅速丢进嘴巴里。夏彤不敢用力地嚼,只抿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讲台,嘴巴里肉脯的鲜味在味蕾中散开,味道比下课时候吃起来更好吃一些。 严蕊看见她也偷吃,对她挤眉弄眼一番,好像在问她:好吃吧? 夏彤抿着嘴巴笑,单手捂在鼻子下面,挡住嘴,低下头偷偷地嚼了几下。 “夏彤。”老师忽然叫到她的名字。 夏彤吓得牙齿一打战,一紧张咬到了舌头,疼得她五官皱成一团,眼泪直冒,嘴里一股血腥味。 她苦着脸站起来,无辜地望着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似乎没发现她的惨状,点头道:“你来读下课文。” 夏彤拿起英语书,遮住脸,将嘴巴里和着血味的肉脯使劲咽下去,然后用受伤的舌头朗读着英语课文,刚读两句,英语老师纠正了几次读音以后,皱着眉头叫她坐下。 “夏彤你搞什么?你是大舌头啊?发音没有一个是准的!” 夏彤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严蕊咧着嘴没心没肺地坐在一边嘲笑她,夏彤瞥过眼,用劲地瞪她一下,严蕊被瞪得更开心了,伸出手摸着夏彤的大腿,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夏彤脸更红了,伸手将严蕊的手拿掉,低声道:“干吗呀?” “妞,给大爷摸摸。”严蕊一副流氓的样子,继续摸着夏彤的大腿。 夏彤无语半晌,怎么抵抗也没用,最终只有从了她。从那之后,严蕊没事就喜欢对着夏彤耍流氓,非要讨夏彤做小妾,夏彤不肯,问:“为什么我是小妾,而不是正室呢?” 严蕊摸着下巴笑:“爷喜欢你嘛,爷喜欢的都是小妾,正室那都是不受宠的。” “我才不要做小妾呢!”夏彤坚决不同意。 “妞,你就从了我吧。” “我才不要嘞。” “要的,要的。来嘛!”说完,一脸贱样地又往夏彤身上扑,夏彤尖叫地跑开,严蕊追了上去,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往教室外跑。 夏彤一边跑一边笑,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轻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着小表哥一起抓鱼、打鸟,跟着妈妈上镇上赶集时那样轻,好像稍稍一蹦,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一般快乐。 最终,严蕊还是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圃前抓住了她,死死地揽住她,不停地哈着她的痒,夏彤笑得都快坐到地上去了,严蕊忽然停手,望着前方笑:“哟,又有人送吃的来了。” 夏彤抬起笑得快僵硬的脸看过去,只见曲宁远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对她微微地点了下头,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却显得那么优雅。 夏彤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严蕊对夏彤好一番挤眉弄眼之后,识相地离开了。夏彤知道严蕊的意思,她用眼神在说:小样,有帅哥追你啊,回来吃的带一些给我。 曲宁远抬起脚,轻轻地走近她道:“今天心情很好吗。”曲宁远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丝丝低沉和穿透人心的磁性。 “嗯。”夏彤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 “你怎么都不看着我?”曲宁远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抱怨。 “没有啊。”夏彤否认,脸颊更红了,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迅速地看他一眼,可一看到他那对深邃的双眸,她又迅速地撇开视线。 曲宁远笑了笑,又靠近一些,小声问:“上次的肉脯好吃吗?” “嗯。” “那下次再给你买。” “不用,不用了。” 曲宁远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一般,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过几天是我妈妈生日,我想给她订一个最好吃的蛋糕,这是店家推荐我买的品种,我不喜欢吃甜的,你能帮我尝尝味道吗?” “啊……”夏彤看着蛋糕,想拒绝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曲宁远将蛋糕又往前伸了伸,夏彤双手接过,抬起眼,看着他一脸期待的眼神,脑中又想起严蕊的话,心脏怦怦地直跳起来。曲宁远伸出手,就着夏彤拿蛋糕的手,轻轻解开红色的丝带,将蛋糕盒盖子打开,形状漂亮的水果蛋糕出现在夏彤眼前,曲宁远拿起小叉子,粘了一些奶油,轻轻地送到夏彤嘴边,夏彤微微让开,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接过小叉子,将奶油送进嘴里。 “味道怎么样?” “嗯,”夏彤点头,“很好吃。” “是吗?那我就选这种蛋糕好了。”曲宁远好像很开心,望着夏彤继续说,“谢谢你帮我尝味道。” “啊,不客气。” “那蛋糕就当谢礼好了。”曲宁远笑眯了眼。 “呃?”夏彤连忙摇头,“不用,这个蛋糕好贵的,我不能要。” “没事啦,反正我又不吃甜食,再说你都吃过了,我又不能送给别人吃了。” “我就吃了一点点,看不出来的。” “包装都拆了。”曲宁远一边说一边后退,“好啦,就麻烦你帮我把它吃掉吧。” “喂喂……”夏彤对着曲宁远的背影叫着,可那人像是听不见一般,快速地跑走了。 夏彤苦着脸,实在是想不明白曲宁远到底在干什么,总是找各种东西给她吃,她都快不好意思了,难道真的像严蕊说的那样,他想追她? 夏彤一想到这里,连忙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自己又不是什么美女,又没什么突出的地方,曲宁远这么出色的人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嘛。 夏彤一边想,一边不自觉地用小叉子挖着蛋糕吃。 “好吃吗?”身后的一个熟悉却又略显得阴沉的声音响起。 夏彤回身一看,只见曲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还和从前一样,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只是那深深的双眸藏在眼镜片下,让人看不清情绪。 夏彤没由来地摇头撒谎:“不好吃。” 曲蔚然靠近她,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半步远,夏彤忽然发现,曲蔚然好像又长高了,她现在的个子,只能抵着他的肩膀。 “你是猫吗?” “呃?”夏彤不解。 曲蔚然眨了下眼,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殆尽,他抬起手,一把夺过夏彤手上的蛋糕,然后丢在地上,连着蛋糕盒子一起狠狠地踩碎,他的脚踩着已经扁掉的蛋糕盒,默默地抬眼,有些阴沉地盯着夏彤说:“你再吃他的东西,我就杀了你。懂了吗?” 夏彤不由自主地点头。 曲蔚然缓缓地靠近她,在她额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夸奖道:“乖女孩。” 夏彤呆住,曲蔚然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整个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住了,白皙的脸颊猛地烧了起来,整个脑子像是死机了一般,只能听到嗡嗡的耳鸣声。 热闹的女生宿舍里,几个要好的女生坐在一起,聊着天,吃着瓜子,夏彤从外面回来,女生们看了她一眼,没一个搭理她的,继续谈笑着。 夏彤低着头,顺手把宿舍门关上,像是丢了魂一般走到自己床铺旁,一屁股坐下。她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曲蔚然刚才的那个轻轻的吻,一想到那个吻,她全身就一阵酥麻。 夏彤忍不住抬手,捂着刚才被亲吻的地方,感觉好烫好烫,耳朵好烫,脸好烫,全身都好烫。她一下扑到床上,将脸使劲地埋在枕头里,心脏到现在还在怦怦直跳,她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刚才那一刻,高大的银杏树下,他的嘴唇轻轻靠近她的耳边的时候,她能听见他的呼吸,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和滚烫的温度…… 夏彤在床上使劲地扭了两下,打了两个滚,啊啊,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可是,那一刻,她觉得全身好像都轻飘飘的,心脏都跳到麻痹了,那种感觉,真的好奇特。 哎呀,曲蔚然…… 曲蔚然…… 这个名字一直在夏彤的脑子里盘旋不去,那个吻,也一遍一遍地在夏彤脑子里不停回放。 夏彤的嘴角越扬越高,她猜想着,他今天的动作,是代表喜欢她吗?是代表吃醋了吗?夏彤拿起被子,遮住脸,兴奋地在床上打滚,反正不管是代表什么意思,她都好高兴哦。 忽然,身上被人压住,夏彤拿开被子,睁眼看去,只见严蕊压在她身上,伸手拽了她的脸颊一下。 “啧,脸这么烫,是不是那个帅哥和你告白了?”严蕊小声问。 “没有,没有。”夏彤摇头。 “妞,在爷面前还撒谎?”严蕊一脸的不信,“要是他没说什么,那你的脸为什么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哎呀,还有耳朵,乖乖,都红得发紫了。” 夏彤一听,连忙捂住耳朵,很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你好重,下来啦。” “你不说我就不下来。”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夏彤现在也急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刚才的事,让她开心的表情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严蕊一个翻身,睡在夏彤边上,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说吧。” “就是我喜欢的人,”夏彤抿着嘴笑,“看见那个男生给我送吃的了。” “然后呢?” “然后就生气了,把那个男生给我的蛋糕给扔地上了,还踩扁了。” “哇,吃醋了嘛,性格好酷哦。” “嘿嘿……”夏彤咧着嘴巴傻笑。 “就这样,你就高兴成这样啊。” “他……他还……还亲了我一下……”说完,脸又红得快冒烟了一样。 “嗤。”严蕊低声笑,“亲哪儿了?” “耳……” “嗯?” “耳朵……” “哇……居然亲耳朵?” 夏彤点点头。 “好色情啊。”严蕊评价。 “哪有?” “你不知道啊?耳朵,是女人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哦。”严蕊挑了挑眉,继续说,“你那个喜欢的人啊,真是好坏哟!” “他……他才不坏呢。”夏彤捂着耳朵,小声反驳,可一想到刚才那下,全身又是一阵酥麻,曲蔚然这家伙,真是……真是坏人啦。 那天晚上,夏彤失眠得厉害,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曲蔚然,睁开眼睛想到的还是曲蔚然,想小时候的曲蔚然,想初中时的曲蔚然,还有想现在的曲蔚然。 曲蔚然在夏彤脑海里,一点一点地长大,小时候的他,温雅善良,是个对谁都很好的孩子,长大后,他变得忧郁淡漠,甚至有些阴深古怪,再也不愿隐藏眼里的锋利与冰冷。可不管什么时候的他,都充满了让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啊,不管如何变化,总能轻易地诱她心神的人。 她觉得,她这一辈子,只会喜欢上一个人了。 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曲蔚然。 夏彤总是很乖,曲蔚然的每一句话她都遵守着,从那天之后,夏彤一见到曲宁远掉头跑掉,如果跑不掉,就假装没看见一样躲起来,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向曲蔚然表明她坚定的立场,让他相信,只要是他要求她做的,她都会去做的。 曲宁远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躲避,也不追她,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跑掉的背影,俊美的面容上慢慢地染上一层浓浓的失落。 有的时候,夏彤都跑开好久了,他还站在那儿,夕阳的余晖遥遥地照着他,他抬着眼,安静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心里抱着小小的期待,也许她会转头回来。 曲宁远的朋友弄不明白,他不懂这么出色的曲宁远为什么这么千方百计地去讨好夏彤?他不觉得夏彤有什么好呀,说漂亮吧,没有上星期告白的校花一半漂亮,说性格吧,总是唯唯诺诺,一点个性也没有,到底哪里吸引住这个从小便被众星拱月一般的大少爷了呢?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曲宁远的朋友问。 曲宁远愣了愣,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遥遥地望着夏彤消失的方向,过了很久很久,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是的,他也不知道。他不懂,他为什么会被就见过几次、毫不熟悉的女孩迷成这样,他下课的时候,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总是在不经意间搜索她的影子,看到了,便会开心好一会儿,每次借故靠近她时,心里总是有一阵说不出的心悸,他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的,而看不见的时候,总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两眼茫然地在人群中一直找、一直找。 他最近一直在问自己,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他从未喜欢过谁,更不知道喜欢的感觉,只是,每次看到她见到自己如蛇蝎的样子,他总是很失落,总想追上去问问她为什么,他只是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那羞涩又有些胆怯的表情,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心动来得这么突然,这种莫名其妙又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的心动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想对她好,想送很多很多东西给她,想给她幸福,甚至想天天和她在一起。 曲宁远试着将心里的这种感觉说给朋友听,朋友听后哈哈大笑:“你这还不是喜欢呢?你啊,快点放下你大少爷的架子,赶快去追吧。” “追?”曲宁远低下头轻声重复这个字,眼神闪了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温雅而坚定地笑着。 转眼,又是周末,夏彤整理好要带回家的书本,背上书包走出宿舍,远远地就看见等在树荫下的曲宁远。夏彤转身就往宿舍里面跑,曲宁远笑着看她,没说什么,依然在外面等着,几个周末回家的女生,从宿舍出来,眼神都偷偷地往他身上瞄去。 夏彤握着书包带偷偷地躲在墙角,探出一个头悄悄往外看,曲宁远居然准确地抓住她的位置,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对她轻轻地笑,好像在说:我不急,你慢慢躲,我等你。 夏彤缩回头,纠结地扒拉了下头发,在墙边躲着,等他离开,可曲宁远像是铁了心一样,一直站在外面等着。 夏彤算算时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探头又偷看了一眼外面,曲宁远单手插着口袋,半靠着一棵银杏树,因为是秋末,秋风一起,枯黄的银杏叶像下雨一样,一片片从树上飘落,落叶像是也被他淡雅的容貌所迷惑,流连地在他身边旋舞、旋舞…… 夏彤眨眨眼,有些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了,曲宁远真是一个奇特的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常人难有的气质,那气质与外貌无关,只是远远地看着,就给人一种悠然淡雅、飘逸宁人的感觉。 夏彤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人家对你这么好,你却一句话不说的忽然不理人,还躲着别人,看见他还像看见瘟疫一般躲着。 要是自己被别人这样对待,一定会难过死的。 夏彤微微抿了下嘴唇,考虑了半晌,慢慢地从藏身的墙壁后走出来,曲宁远一直注视着她所在的地方,看她出来,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笑容越发温柔了。 夏彤抓了抓头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心里想着,有什么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 可刚走到一半, “夏彤。”忽然一个声音叫住她的脚步。 第15章 忽如其来的变故 夏彤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拎着书包站在不远处,微微皱着眉头:“搞什么,都等你半小时了。” “啊?”夏彤当然知道曲蔚然在等她,他们早就在开学的时候就约定好,每个星期都一起回家的。 “啊,对不起。” 曲蔚然转身,对她伸出手:“快点。” 夏彤想也没想地跑过去,将自己的手递给他。曲蔚然紧紧握住,拉着夏彤从曲宁远的身边走过,曲宁远漠然地看着他们俩,而曲蔚然却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瞟向曲宁远。 曲宁远轻轻地握紧双手,曲蔚然微微地歪头,在转弯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瞄了一眼曲宁远,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与深深的厌恶。 “你好像……很讨厌他?”夏彤抬头望他,用轻轻软软的声音问。 曲蔚然收回眼神:“嗯。” “为什么?”夏彤心里偷偷地问,难道是因为我?哎呀,真不好意思,想着想着,开心得红了脸。 曲蔚然淡定地瞟她一眼,猜到了她的想法,忍不住低笑一声。 “笑什么?” “没。” “为什么讨厌他啊?”夏彤继续问。 “因为……”曲蔚然垂下眼答,“我们同父不同命。” 曲蔚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语气很淡。 “什么意思?”夏彤诧异地睁大眼睛,艰难地问,“难道,你的有钱爸爸,就是曲宁远的爸爸吗?” 曲蔚然笔直地看着前方,冷冷地“嗯”了一声。 只是这轻轻的一个音调,夏彤还是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嫉妒和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原来…… 夏彤转头看了眼曲蔚然的侧脸,怪不得,他们长得这么像啊…… 老天真是不公平,他们两个有着一样出色的外表、一样优秀的品质,甚至流着一样的血液,可…… 一个生活在天堂,一个置身于地狱。 当地狱里的曲蔚然没有人可以对比的时候,也许并不觉得地狱有多么痛苦,自己有多么可怜,可曲宁远的出现,却打破了他心里的平静,他忽然发现,命运对他是多么苛刻,它给了曲宁远一切,却一点也不肯施舍给他。 夏彤忍不住握紧曲蔚然的手,想将力量传给他一样,想告诉他,喂,别难过,你看你旁边还有一个比你更倒霉的呢。 曲蔚然像是感觉到一般,低着头轻轻笑了。 夏彤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曲蔚然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让她自觉地退了回来, 回家的路上曲蔚然都没说话,他不说话,夏彤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待在他身边,汽车摇晃着将他们送到熟悉的车站,穿过前面的马路,沿着小路走,就是他们住的四合院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四合院,夏彤说了声拜拜,曲蔚然点了下头,步伐没停地继续往前走,走到家门口,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他一回头,只见夏彤背着书包,用大眼睛瞅着他,见他回过头来,连忙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 曲蔚然问:“你不是回家了吗?跟着我干吗?” “嗯……”夏彤低着头,“那个,我,我新教的课程有好多不会……” 曲蔚然瞅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夏彤红了脸,习惯性地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地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你了。” 曲蔚然严肃的面孔再也板不住了,哧地笑出声。 夏彤的脸更红了,连忙转身就跑:“我回家了。” “好啦。”曲蔚然拉住她,“到我家玩一会儿吧。” 曲蔚然转身打开家门,夏彤跟在后面,房间的格局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个月没回来的家,看上去已经蒙了些灰尘。 曲蔚然将书包放在沙发上,转身望着夏彤说:“随便坐吧,我去看看可有水。” “嗯。”夏彤将书包放在曲蔚然的书包边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忽然,她听到身后的房间里好像有铁链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还夹杂着男人的说话声。 夏彤好奇地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轻轻地推开木门,忽然一个男人往她这边扑来,夏彤吓得尖叫一声,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男人很开心地拍着手,捆在手上和脚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眼神怪异地盯着夏彤看,嘴里咕噜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看人的眼神很可怕很可怕,好像极度饥饿的人盯着久违的美食一般。 夏彤心里一阵发毛,颤抖地往后退了些。 “没事吧?”曲蔚然听到夏彤的叫声,连忙赶来,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男人,伸手将房门带上。 隔着木门,夏彤又听见那瘆人的铁链声,和男人不知所云的低语声,她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吓着你了?”曲蔚然伸手,将夏彤扶起来。 夏彤的腿有些发抖:“你们就这样锁着他?” “嗯。” 夏彤小心地问:“这样捆着他不太好吧?” “放他自由,我和我妈才不太好。”曲蔚然耸耸肩,淡定地说,“况且,我现在都住校,把他锁起来,是怕他伤了其他人。而且,他清醒的时候自己也愿意的。” “他有清醒的时候吗?” 曲蔚然摇摇头:“很久没有清醒过了,以前他还能叫出我的名字,现在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我觉得……是不是应该送医院比较好?” “我妈妈舍不得,怕见不到他,也怕他吃苦。” “可是这样……我总觉得这样……” “很可怕?”曲蔚然轻笑地问。 夏彤使劲点头。 曲蔚然抬手揉了揉夏彤的头发:“别怕。” “你不怕吗?”家里养着这么可怕的病人,他难道从来就不怕吗? “习惯就好了。”曲蔚然拉夏彤坐下。 习惯? 夏彤觉得她永远也不会习惯的,她总觉得疯子像一颗被掩埋起来的地雷一样,沉默着、压抑着、等待着,等待着爆炸的那一刻…… 夏彤为自己的想法使劲摇摇头,她不敢在想下去,只觉得全身一阵阵的冷汗往外冒,夏彤拉着曲蔚然的手,神色害怕而又慌乱:“我害怕。” 曲蔚然安慰着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慰着:“乖,没事的。” “可我就是很害怕。”夏彤上前紧紧抱住曲蔚然,“就是害怕。” “不会有事的。”曲蔚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柔声安慰。 不会有事的。 曲蔚然当时是那样安慰她的,夏彤相信了曲蔚然,就像往常那样,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于是,她强压下自己的恐慌与不安,用力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那个疯子被锁着,他再也不能伤害曲蔚然了。所以,不会有事的。 其实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越怕什么,什么就越来找你。 越期待什么,什么就总不会轻易发生,就好像老天让你出生,便是让你体会这世间的苦痛与磨难一般,不依不饶地让你无法逃避。 十七岁那年夏天,夏彤终于凭自己的努力在高二分班考试时,以全年级第三十三名的成绩考进了理科重点班。那天,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她第一次证明了自己是个聪明孩子,至少,她的成绩单上再也不是红彤彤的一片了,当她把排名表和成绩单拿给父亲看的时候,那个对自己一向严苛疏远的男人,竟然也微微笑了起来,一边看着成绩单,一边点头:“嗯,不错,不错。” 连续的两个不错,便让夏彤心花怒放,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那天父亲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还要继续努力,争取下次考得更好一点。” “嗯!”夏彤低着头,鼻子微微有些酸,她第一次感觉到父亲那宽大粗糙的手竟然那么温暖、那么厚实。 她忽然不恨爸爸了,一点也不恨了。原来,只要那么简单的动作和语言,便能消除她心中那多年的怨恨。原来,她从来没有恨过爸爸,从来没有。 那天,夏彤真的高兴坏了,一路小跑着去向曲蔚然报喜,她想告诉他,曲蔚然,我考进重点班了;她想告诉他,我们以后又能在一个教室了;她想告诉他,我和你一样,我一点也不恨我爸爸……一点也不。 她想,他一定会为她高兴吧,会揉着她的头发,露出倾城的笑颜,用好听的声音说:“啊,这样啊,真好。” 夏彤想着想着,脚步越发快了起来,欢快地蹦下楼梯,飞奔过小院,拐过走廊,不远处,便是曲蔚然的家,她开心地跑过去。忽然,可怕的尖叫声震破了她的耳膜,夏彤一听声音,是曲妈妈的声音,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冷了下来,不安的预感猛烈地敲打着她的心脏。夏彤急急忙忙地推开门,刚进门,远远地就发现捆着疯子的房门大大地敞开着,疯子脚上和手上的铁链被扔在地上,那个被困了一年有余的疯子,像是刚得到自由的猛兽一般,疯狂地撕裂着眼前的活物…… 曲妈妈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疯子的手上拿着可怕的老虎钳,一下一下地捶着那个可怜的女人,老虎钳上沾满了鲜血…… 曲妈妈睁着已经迷离的双眼,双手死死地抱住疯子的脚,虚弱地望着身后叫:“然然……然然……快跑,快跑……快跑……”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轻,双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声音。 “妈!”曲蔚然的身影跃入眼前,他的身上也满是鲜血,他惨叫一声,对着疯子扑了上去,这一声,也叫醒了疯子。疯子抬起头,满眼血红地望向曲蔚然,挥舞着老虎钳一下就将他打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夏彤尖叫一声,疯了似的扑过去,抬手就将她在客厅抱起的青花瓶砸在疯子头上,可花瓶碎了一地,疯子像是不疼不痒一般,猛地转过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夏彤! 一向柔弱的夏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毫不退缩地又扑了上去,使劲地抱着疯子的胳膊,又是拉扯又是撕咬,拼了命一样地拦着他,不让他靠近曲蔚然:“曲蔚然,你快跑,快跑啊!” 夏彤大声叫着,可发了狂的精神病人力气是那么大,他一只手就把夏彤掀翻在地上,地上的花瓶碎片划破夏彤的后背、手臂、小腿,鲜血瞬间从各个伤口中流了出来,夏彤疼得爬不起来,眼见疯子压了上来,粗暴的拳头和着沉重的老虎钳毫不留情地敲了下来,夏彤抬着胳膊挡着,骨头断裂的声音,无边无际的疼痛,让她哭喊了起来,这一刻,她觉得,她真的会被打死! 这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带着坚定的决绝,紧紧地握着残破却锋利无比的花瓶碎片,猛地伸到男人的脖子前面,用力地在疯子脖子上一拉!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夏彤仿佛听见肉被拉开的声音,疯子的身子僵住,头一歪,鲜血猛地喷射出来…… 那血直直地喷在夏彤脸上,夏彤吓得尖叫:“啊啊啊啊啊!” 身上的男人,痛苦地捂着脖子,猛然倒地,他身后,一个美丽的少年,手中紧紧地握着花瓶碎片,因为用力过猛,碎片的另一头刺穿了他的手心,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他垂着眼睛,一眼的黑暗与空洞…… 疯子趴在夏彤身上,嘴唇用力地张合着,夏彤吓得用断掉的手臂使劲地推着身上的疯子,一边推一边尖叫着,视线一片鲜红色,血蔓延了整个世界,夏彤失去意识时,最后看见的,好像是曲蔚然那……默默流泪的脸…… 第16章 曲蔚然,你哭一下好不好 再次醒来的时候,夏彤是被活生生地疼醒的,她用力地皱眉,全身就像被人折断了,又拼接起来一般疼痛。夏彤迷茫地睁开眼睛,雪白的墙壁,陌生的环境,她想起身,抬抬手,两只手臂都疼得动不了,眼睛向下看了看,雪白的石膏将两只手臂都包裹了起来。 “来……咳咳。”长时间没喝水的喉咙,干得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夏彤舔舔嘴角,使劲地咽了下口水,再次用干哑的嗓音叫:“来人啊,有没有人?” 没一会儿,一个面相慈祥的大妈出现在夏彤眼前,低着头望着她:“丫头,怎么了?” “阿姨,我好渴。”夏彤痛苦地望着大妈。 “渴啊?”大妈点点头,转身倒了一杯水,喂夏彤喝下。 夏彤咕噜咕噜一会儿就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大妈好心地问:“还要不?” 夏彤点了点头,大妈扶她坐好,转身又去倒了一杯水,夏彤一边喝,一边打量着房间,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大妈穿着睡衣,头发散乱,应该也是住院的病人,啊!曲蔚然呢!? 曲蔚然怎么样了?夏彤一想到他,心里就猛地一抽,慌张地看着四周,到处看着:“阿姨,阿姨,你有没有看见曲蔚然?” “曲蔚然是谁啊?” “就是,就是,一个男生,很漂亮的男生。他也受伤了,他没和我一起送进医院吗?还有他妈妈,还有……咳咳咳咳。” “丫头,你别急,慢慢说。”大妈伸手拍着夏彤的背,思索了一会儿问,“你是说和你一起被送进医院的那些人啊?” 夏彤使劲点点头。 大妈有些怜惜地看着她问:“他们是你什么人啊?你家里人吗?” 夏彤摇摇头:“不是的,是我邻居。” “哦。”大妈好像放心了一般,退后两步,坐在对面的病床上说,“和你一起送进医院的有三个人吧,两个大人都死了。那个女的,听说没到医院就死了,那个男的,喉咙给割了,那个血流得哟,一路都是,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还是死了。” 夏彤一听这话,心都凉了,眼神特别无助地望着大妈:“那……那个男孩呢?他怎么样了?” “那个小男孩受伤也挺重的,头上、手上都是血,听说缝了十几针呢。” “他在哪儿?”夏彤急着去找他,挣扎着就想下床。 大妈连忙上来拦住她:“哎哟,你别乱动,他在医院,住在A区的病房,门口还有警察看着呢,据说谁也不让进。” “警察?为什么!警察为什么要看着他!”夏彤激动地从床上下来了,她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曲蔚然!现在!马上!立刻! “哎哎,你别激动。丫头别起来,你都躺三天了。”大妈焦急地想扶起夏彤,“看吧,叫你别起来,跌着了吧。哎,你手别用劲,你骨头断啦!” 就在这时候,严蕊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走进病房,看见倒在地上的夏彤,连忙跑过去,用力地抱起她:“你个白痴,在干什么?” “严蕊。”夏彤抬起脸,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是因为疼痛冒出的冷汗,她双眼通红地望着严蕊说,“严蕊,怎么办啊?” “曲蔚然怎么办啊?”夏彤急得哭了出来。 严蕊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给她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哎,你别哭,没事儿。” “曲蔚然那算是正当防卫,不会被判刑的。” 夏彤低着头,小声抽泣着:“我知道。” “我知道那是正当防卫。” “可是,可是即使法院不判他的刑,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他自己……他自己的心里有多难受啊。” 夏彤哭得泣不成声:“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他妈妈,你不知道他有多渴望疯子的病能好。他忍耐这么久,坚持这么久……到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就想当一个好孩子。” 严蕊想不出话来安慰她,只能抬手轻轻抱了抱她,低声叹气。 夏彤忽然抬头:“严蕊,我想去找曲蔚然。你让我去找他吧,我看不见他,担心得都快疯了。” “好好好。”严蕊受不了夏彤的哭求,硬着头皮答应,“不过你得先吃点东西,不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可不背你。” “我吃,我吃。”只要能快点见到曲蔚然,让她吃什么都行。 夏彤吃了严蕊送来的食物,第一次,她吃不出食物的味道,第一次,她觉得吃饭是件很麻烦、很浪费时间的事。 一个小时后,严蕊带着夏彤来到A区病房,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警察守在病房门口,严蕊对值班警察说明来意后,警察摇着头,不让她们进去。 两人求了一会儿,值班警察让她们等一下,走进病房,过了一会儿,病房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作了自我介绍,他是专门负责这个案件的邵警官,邵警官望着打着石膏的夏彤说:“你是当事人夏彤吧?” “对。” “我刚还想去你病房找你呢,来了也好,你跟我过来做下笔录。” “是。”夏彤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跟在邵警官身后。 邵警官带她到一个没人的房间,房间里有六张空病床。 “坐。”邵警官挑了中间的床铺坐下,指着对面的床铺让夏彤坐。 夏彤僵硬地走过去,坐下。 邵警官拿了一沓纸,坐在夏彤对面,趴在床头柜上写着什么,夏彤看了一眼,纸上写着“询问记录”四个大字,邵警官在询问记录上写着时间、地点,他一边写一边说:“你别紧张,邵叔叔就问你几个问题啊,你老实回答就行了。” 夏彤睁着大眼睛,使劲地点头。 “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是那个疯子。”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邻居。” “当天为什么要到他家去?” “我去找曲蔚然玩。” “疯子是曲蔚然杀的吗?” “他不是故意的!那个疯子先打死了他的妈妈,还想打死我,当时曲蔚然是为了制止疯子打死我,才用玻璃扎了他的。” 邵警官一直埋头写着,他又接着问了很多当时的情况,夏彤都一一回答了,询问结束后,他让夏彤在笔录上签名,按手印,夏彤很辛苦地用断手完成了这个任务。 “警察叔叔,”夏彤小心地叫了声整理资料的邵警官,“那个,曲蔚然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有事啊?” 邵警官抬起头来,轻轻地皱起眉头道:“他的问题很严重。” “严重?”夏彤激动地站起来,“怎么会严重呢?他不是故意杀人的,真不是!” “他的问题是他不肯配合调查!”邵警官打断夏彤的话道,“从把他抓来,他就一句话也不说,问什么都不说。他这样不配合,我们警方没办法帮他。” 夏彤急红了眼:“警察叔叔,你让我见见他吧,我来劝他,我劝他配合你们!” “你是这个案件的当事人,按规定,你们是不可以见面的。”警察想了想说,“不过考虑到这个案子的特殊性,也不是不能见,不过你要记住不能说关于案件的事情,不能串供,知道吗?” “嗯!”夏彤使劲点头,“我保证不会的。” “行。”警察整理好资料,“我带你去见他。” “谢谢警察叔叔。” 夏彤跟在警察后面,小步跑着,因为她的双手都打了石膏,跑起来的姿势古怪得好笑。 夏彤一出病房,严蕊就走上来问:“怎么样?” 夏彤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状况。 严蕊安慰地拍拍她的脑袋:“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了,放心吧,曲蔚然绝对没事的。” “嗯。”夏彤望着前方的病房门,呆呆地点点头,她没听到严蕊说什么,她现在的眼睛、耳朵、心,都飞过那道房门,望向病房里的那个人。 邵警官打开病房门,对夏彤招招手,夏彤用她可笑的步伐跑过去。 “给你二十分钟。”邵警官说。 夏彤点头,笔直地从他身边穿过…… 夏彤走进去,房间里一片阴暗,窗外明亮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连一丝也照不进来,宽敞的病房里只放着一张病床,夏彤往里走了几步,侧着身子想关上房门,却被邵警官阻止:“你们的对话必须在我的监视之下。” 夏彤没有反抗,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往病房里走。 一步,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病房里响着,病床上的人好像睡着了一样,一丝反应也没有。夏彤越是接近他,心里越是难受,她轻轻地咬着嘴唇,缓慢地走到他面前。 可他侧着身子,将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只有几缕黑色的头发露在外面。 他总是这样,一伤心难过了,就将自己整个地包起来,生怕别人看见,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 “曲蔚然……”夏彤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等了半晌,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曲蔚然。”夏彤又叫了一声,可房间里还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夏彤低下头,忍不住哭了,她看着曲蔚然那蜷缩在被子里的单薄身子,她多么想伸开双手去抱抱他,可是她的双手都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连动也动不了。 她知道他醒着,他只是不想从被子里出来,他只是不想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他觉得累了、疼了,他受不了。她多想开口去安慰她,可是从小就口拙的她想不出任何安慰话。从嘴里出去的声音,不是破碎的哭泣声,便是心疼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真的好没用,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到…… 夏彤站在曲蔚然的床边,双手可笑地抱在胸前,懊恼又无助地低着头,小声哭着。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一直蜷缩着的人缓缓地动了动,夏彤一愣,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见曲蔚然伸出缠着绷带的手,将被子扯开,苍白俊美的面容露了出来。他没戴眼镜,抬起眼看向她的时候,微微地眯了眯眼,额头上的绷带渗出暗红色的血迹,他张了张嘴,干燥到裂开的嘴唇,缓缓地渗出血丝。 “别哭了,”曲蔚然淡淡地说,“我又没死。” “对不起……”夏彤小声道歉。 曲蔚然没说话,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 曲蔚然抬起眼,默默地看着夏彤打着石膏的手臂,抬手用包着绷带的手磨蹭着石膏,轻声问:“还疼吗?” 夏彤使劲地摇头:“不疼!一点也不疼。” “骗人,一定很疼。”曲蔚然虽然在和夏彤说话,眼睛却没有望着她,空洞的眼神像是透过夏彤的手臂看向更远的地方,他一边机械地磨蹭着夏彤的手臂,一边呢喃着,“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夏彤猛地用力想抬起手臂,可带来的却是钻心的疼痛,夏彤没办法,整个身子扑到曲蔚然身上,用力地压着他,想给他温暖,想给他拥抱,她一直在他耳边重复着:“曲蔚然!我真的不疼。真的,真的不疼,一点也不疼,不骗你,真的不疼……” 夏彤半个身子压在曲蔚然身上,用蹩脚的谎话安慰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在曲蔚然的脸颊上、脖颈上,冰冰凉的一片。 曲蔚然空洞的眼神慢慢回过神来,身上的重量与耳边吵闹的哭声将他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拽了出来。他抬头,直直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冰凉僵硬的身体像是感觉到夏彤身上的温度一般,慢慢地苏醒过来,他缓缓地抬起双手,用力地抱住夏彤,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尽管她身上的石膏压住了他的伤口,尽管他的手心的伤口又变得鲜血淋淋,可他依然没有放手,他紧紧地闭着双眼,似乎在这个充满疼痛的拥抱中,得到了小小的温暖与安慰。 病房外面,一直站在门口的邵警官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怜悯,抬起手,轻轻将病房的门带上。 过了二十几分钟,夏彤双眼又红又肿地从病房里出来,邵警官问:“怎么样?” 夏彤抬起脸,感激地望着他笑笑:“嗯,曲蔚然说他会好好合作的。” 邵警官点头:“哦,不错啊,谢谢你。” “哪里,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夏彤连忙鞠躬道谢,她一直以为警察都蛮凶的,没想到邵警官这么亲切。 邵警官笑笑:“你先回病房休息吧。” “那曲蔚然没事吧?他不会被抓吧?” “这事还需要调查取证,如果他真是正当防卫,那应该没什么事。” “他真的是正当防卫,真的是!” “好了,好了。”邵警官挥挥手,“是不是,我们警方会调查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彤还想说什么,却被一直等在一边的严蕊拉走:“走吧,没事的。” “可是……” “你一直说警察会烦的啦。” 夏彤想想也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邵警官摇摇头,点了根烟道:“现在的孩子,这么小就谈对象。” “就是,也太早了。”站在一边看守的警官附和了一句。 “呵呵。”邵警官笑了两声,将手中的烟抽完,理了理放在一边的材料道,“唉,把这小子的笔录做完,就下班了。”说完,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窗帘已经被拉开,窗户也被打开,新鲜的空气灌进来,清爽的微风吹动着窗帘,阳光洒在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少年,安静地靠坐在床头,他微微仰着脸,望着窗外的蓝天,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轻轻颤动,白皙的皮肤通透得让人惊叹。他的周身像是围绕着淡淡的忧愁一般,安静寂然。 很俊的孩子,这是邵警官对曲蔚然的第一印象。 “曲蔚然。”邵警官出声叫他。 曲蔚然缓缓地转过头来,狭长的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一直到邵警官走近他才睁开。 邵警官抬手,递给他一个东西:“你的眼镜。” “谢谢。”曲蔚然抬手接过,打开眼镜腿戴上,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清澈了些,整个人变得斯文又精明。 “关于前天发生的案件,很多问题要问你。”邵警官公事公办地坐到曲蔚然对面。 曲蔚然点头,表示愿意接受提问。 “卫明侣是你什么人?”邵警官问。 “养父。”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 “知道。” “家里的铁链是拿来锁他的?” “嗯。” “谁的主意?” “他自己。” “既然锁起来了,为什么事发当天又要打开?” “那天……”曲蔚然轻轻闭了下眼睛,回忆道,“那天,妈妈回家看他,他叫出了妈妈的名字。妈妈很高兴,以为他清醒了,便想打开锁让他自由一下,可是锁的钥匙早就给我丢掉了,妈妈就在厨房找了老虎钳,想剪断了铁链。”说到这里,曲蔚然忽然安静了。 邵警官也没催他,只是看着他,等他慢慢说。 “然后,卫明侣很高兴,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曲蔚然忍不住用力地咬了下手指,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像是陷入了当时的恐怖,他颤抖着说:“他一直笑,一直笑,忽然就抢过妈妈手中的老虎钳……然后就……就开始打她……” 曲蔚然说到这里,轻轻地闭上眼睛,不再往下说了。 邵警官合上记录本:“累的话,就等一会儿再做笔录吧。你先休息吧。”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少年轻声地问:“警官,我能为我的妈妈办丧事吗?” “不行。”邵警官回过头来,“你伤好之后,就得去拘留所,在开庭宣判之前,必须待在那里。” 曲蔚然默默地看着他,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抱歉。”邵警官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歉。 曲蔚然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用力地抓紧床单,手心上一直没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裂开。艳丽新鲜的血液,染上了雪白的床单,有一种刺目的红。 一个月后,S市高级人民法院判曲蔚然为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曲蔚然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参加母亲的葬礼,听说母亲的葬礼是远房的亲戚帮忙办的,办过葬礼后,还顺便以曲蔚然未满十八岁的理由暂时接收了母亲的遗产,只是这暂时暂得让曲蔚然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们。 夏彤为这事气了很久,发誓要找到那群人,将遗产夺回来。曲蔚然却很淡然,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打开四合院的家门。 他在开着的门口站了很久,默默地看着里面,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眨了下眼,望着夏彤说:“带我去看看我妈妈吧。” 夏彤点点头,鼻子又开始发酸。 她觉得曲蔚然变了,原来温和优雅的他,变得和一潭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虽然他以前也会这样,可是,至少他还会戴着面具,微微笑着,希望自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可是,现在…… 他好像绝望了,无所谓了,随便了,他不想在为任何事努力了,他放弃了他的梦想,放弃了他的追逐。 “曲蔚然……”夏彤小声叫着他。 曲蔚然没反应,眼神一直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绝美的外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曾经迷死过千万男人,可最终剩下的也只是一把骨灰、一张照片,还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夏彤。”曲蔚然站了很久之后,忽然叫她的名字。 “哎。”夏彤上前一步,转头看他。 “知道吗?”曲蔚然轻轻地张嘴说,“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真是个……傻女人……”曲蔚然轻声地说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白痴啊……” “笨死了……” “我都说了,别打开……别打开,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 “笨蛋啊!” 夏彤难过地从他身后抱住他,很温柔很温柔地说:“曲蔚然,你哭出来吧……” 寂静阴郁的公墓林里,瘦小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背对她的少年,那少年穿着浅色的蓝格衬衫,他笔直地站着,却微微地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盖在了挺俊的鼻梁上,少年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身体因为极力地压制而不可自已地颤抖着。 10月灿烂得过分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他,有什么轻轻地滑过他俊美的面颊、尖细的下巴,一颗颗沉重地坠落…… 曲蔚然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是9月底,学校高二划分文理科是按高一期末考的成绩划分的,曲蔚然毫无疑问地分在了高二(1)班,高二(1)班只有三十五个人,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姓曹,一头白花花的头发,戴着厚厚的眼镜,说着一口不够标准的普通话,板着黑糊糊的脸,看人的时候总是喜欢低着头,将眼睛使劲往上翻着看。 曲蔚然的数学成绩很好,好到几乎没有题目能难住他,曹老师对这个天才学生早有耳闻,曲蔚然去上课的第一天,他便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夏彤连看都看不懂的题目,让曲蔚然上去做。 曲蔚然拿着白色的粉笔,在黑板前站了很久,最后将粉笔丢回粉笔盒,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会”,便走回到座位上。 曹老师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笑:“这题目是比较难,是去年全国高中奥数竞赛中最难的一题,也是很有意思的一题,大家看……” 曹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打起公式,口若悬河地解说着,夏彤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曲蔚然,只见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是映不出一丝景色。 他变了,夏彤回过头来,无声地叹气,他变得冷硬、淡漠,不在和从前一样,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亲切优雅得像个贵族一般为人处世。 现在的他抛弃了理智,抛弃了信念,甚至抛弃了自己经营多年的面具,将本来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其实,人都有两面性,一面阴暗一面阳光,人们都喜欢将自己阳光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或者活泼可爱,或者聪明大方,或者仗义勇敢,或者沉稳老练。以前的曲蔚然,也是这样,他极力地将自己好的一面做给大家看,他温柔,他优雅,他聪慧,他善良,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完美,他想让所有遇见他、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惊叹……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最终却功亏一篑。 夏彤垂下眼,失神地盯着桌子,忽然一个纸团飞到夏彤桌子上,夏彤一惊,伸手抓过字条握在手里,转头看去,只见秦晋对着她比了个“V”字。 秦晋一直和夏彤在一个学校,因为高一没分在一个班,所以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奶片也因为越来越大不能放在学校养,而被秦晋抱回家去了。 夏彤挑挑眉,打开字条看:奶片上个月生了两只小猫,我妈不给我养这么多,小猫都要送人,你要不要? 夏彤想了想,在字条上写:我住校,不能养猫啊。 夏彤写完,丢了回去,秦晋拿起字条看了看,写了一句,又传过来:那你问问你宿舍有没有人要吧,我舍不得把小猫给不认识的人。 夏彤看完,将字条握在手心,对秦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宿舍后,夏彤问严蕊要不要猫,严蕊摇头:“要是狗我就要,猫不要。” “为什么?” 严蕊跷着二郎腿笑道:“猫养不熟,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跟你一样。” “你胡说。”夏彤瞪她,“我什么时候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 “哦,是吗?”严蕊挑挑眉,奸笑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肉脯,对着夏彤摇了摇,奸笑地道,“来,叫相公。” 夏彤鼓着嘴巴瞪她,严蕊眯着眼笑,一副奸诈的样子。 夏彤咳了声,扭捏地叫:“相公。” 严蕊哈哈大笑地拍着床板:“还说你不是猫,你个好吃佬。” 夏彤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抽打严蕊,顺便把她手中的肉脯抢来,气呼呼地打开包装,发泄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了两口忽然停下来,奇怪地看着肉脯的包装。 “是不是觉得味道似曾相识啊?”严蕊靠着夏彤的肩膀问。 夏彤点点头,这肉脯的包装看起来和曲宁远送她的好像是一样的,当时严蕊觉得好吃,叫她爸爸照着买了好久都没买到。 “从哪儿买的?”夏彤问。 “嘿嘿嘿。”严蕊奸笑,“从曲宁远家里拿的。” “呃?”夏彤奇怪,“你怎么去他家了?” “他老子在家办了什么聚会,邀请了我爸爸,我爸爸还非要带着我去。”严蕊一边嚼着肉脯一边说,“然后我就遇见曲宁远啦。” 夏彤眨眨眼:“呀,曲宁远啊,他不是出国了吗?” 夏彤升上高二的同时,曲宁远结束了高中的课程,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美国读书。他走的那天约过夏彤,希望她能去送送他,可夏彤没去,安静地在女生宿舍待了整整一天。 从那之后,夏彤再也没有听到过曲宁远的消息。 严蕊揉揉鼻子,继续道:“本来是出去了,不过他妈妈忽然病重,他又回来了。我们就聊了一会儿,就聊到了这个肉脯,我说我想吃,他就拿了很多给我。”严蕊眯着眼笑,“他人真不错。” “他还问起你了。”严蕊八卦地说。 “问我什么?” 夏彤疑惑地看她。她笑着继续说:“他问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说蛮好的。嘿,我觉得他真蛮喜欢你的。” “怎么可能,人家那样的贵公子哪里看得上我。”夏彤挥着手,使劲否认。 严蕊耸肩,放松地往单人床上一躺:“你不相信就算了。” 夏彤不在接话,捻起一块肉脯,温柔地喂进严蕊嘴里。严蕊大爷一样地跷着二郎腿,用力地嚼着,吃完了又“啊”地张开嘴,夏彤笑着又喂了进去。 严蕊满足地眯了眯眼,躺在床上看着夏彤。其实夏彤说不上漂亮,只是当她低头时,那温顺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地就想疼她;当她抬起头,用小鹿一般纯净的双眸望着你,怯怯地对你微笑时,再冷硬的心,都会为她变得柔软起来。 严蕊轻轻抬手,捻了一撮夏彤的长发在手中揪着,她垂着眼,忽然出声道:“夏彤。” 夏彤疑惑地望着她:“嗯?” 严蕊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态度,有些认真地看着夏彤说:“曲蔚然不适合你。在没受伤之前,趁早离开他吧。” 夏彤一愣,眨了下眼睛,没答话,垂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肉脯。 过了好一会儿,严蕊听见夏彤轻声说:“我不会离开他的。永远不会。” 这是夏彤对严蕊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在她心里,不管曲蔚然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曲蔚然,即使他变得阴郁、冷漠、尖锐、可怕。 可夏彤知道,他只是累了,他不再稀罕得到他人的爱慕与仰望,他也不想再戴着伪善的面具去生活。 可是,他忘记了,其实,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一个爱笑的、善良的、手心带着淡淡温暖的人。 夏彤相信,坚强的曲蔚然总有一天会找回迷失的自己。 在这之前,她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他,支持他。 第17章 亲爱的,请别迷失到太远的地方 连续阴沉了好久的天气,终于在周一上午利索地下了一场阵雨,伴着雷鸣和着闪电,天色晦暗,仿佛深夜。窗玻璃上雨水冲刷而下,依稀看见教学楼外的银杏树在雨幕中剧烈摇曳着。 语文老师走到教室右边,伸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教室里的六个长条日光灯闪烁了几下,一道亮了起来,黑暗的教室被瞬间点亮。 “还有二十分钟。”老师看了看手表,提醒道。 教室里埋头考试的学生们将头埋得更低了,身子绷得更紧了,大家都想趁着最后二十分钟多做对几题,毕竟高二的期末考试成绩会对明年的高三的分班造成很大的影响,谁也不想被从快班分出去。 坐在第二组第四位的严蕊正低着头快速地做着卷子上的作文题。 作文的题目是“我家的XX”。 严蕊写的是:我家的小狗升官。 我家的小狗升官是一只漂亮的拉布拉多犬,它两个月的时候来到我家,那时候它只有一点点大,特别可爱。我叫它升官,是因为它来的第一天,我爸就升官了。我爸说升官这个名字不好,太招摇!我说,我就喜欢招摇,我家的狗怎么能不招摇?后来,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自从升官来了之后,我爸就一直升官,瞧,他现在当上省长了不是…… 严蕊嚼着口香糖,一边写一边笑,想到她的爱犬,她就思如泉涌,奋笔疾书。她觉得,这个题目出得太好了,太好写了,以后都出这样的作文题就好了。 坐在她后面的秦晋,卷子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看上去马上就做好了,作文纸只剩下几行了,他写的是“我家的奥特曼”。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对我妈来说,生活是幸福的,因为她是生活里的奥特曼,而我和我爸就是可怜的小怪兽…… 秦晋写了满满两张纸,语言风趣、形容活泼,让人读起来忍俊不禁。 窗外的雷雨还在下着,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在黑暗的天空中裂出一道激光色的口子,夏彤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风雨吹乱的银杏树。她的卷子差不多已经填满,只是作文却干干涩涩地写了一小段:我家的书柜。 我的房间有两个大大的书柜,书柜上放着很多很多书。我记得小时候我还看不懂那些书,只觉得它们很占地方,将我的房间占去一大半,可现在,我却恨不得书柜上再多摆一些书。 我家书柜上放着的大多是爸爸妈妈年轻时候读的书,有四大名著《金庸全集》《世说新语》鬼谷子等等,好多好多…… 夏彤垂着眼睛,继续瞎扯着,其实她家书柜上根本没几本书,放着最多的就是她和弟弟的教科书。夏彤写一会儿,数一下字数,写一会儿数一下字数,终于写到八百字。她松了口气,坐直身子,靠着后面的桌子,视线在作文题目上面顿了一顿,莫名地想,曲蔚然会写什么呢? 她偷偷地转头望向曲蔚然,只见他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夏彤抿了抿嘴唇,回过头来,轻声地叹气。这个学期,曲蔚然经常迟到早退,听班上的男同学说,他这学期根本没住校,四合院里的大妈也说他家晚上根本没人住,夏彤只有白天看见他在学校上课,话很少,样子也很疲倦,不管上课下课总是埋着头在睡觉。 夏彤轻轻咬了咬嘴唇,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窗外,雷声阵阵。 “丁零零——” 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老师大声道:“停笔。把卷子反盖在桌子上,都别动啊,不许再写了。” 大部分同学们都乖乖地坐着等老师来收考卷,只有个别几个还在抓紧最后一秒写一点。 老师刚抱着卷子离开,教室里就像炸开的锅一样吵吵闹闹的,有的对着答案,有的互相问对方作文写了什么。 严蕊瘫在桌子上,夏彤走到她身边,在她前面的座位坐下:“考得怎么样?” 严蕊无所谓地歪头一笑:“期中考试而已,随便考考。” 夏彤笑:“呵呵,你作文写了什么?” “我家的狗啊。” “呃?怎么写狗?” “升官可爱啊。” 两人闲聊开来,夏彤虽然和严蕊讲着话,眼神却时不时地注意着曲蔚然,当她看见曲蔚然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她立刻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地追了上去。 夏彤追到教室门口,曲蔚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夏彤急急地追上去,终于在教学楼后面的自行车棚看见他。隔着二十几米的距离,夏彤高声叫:“曲蔚然。” 曲蔚然停住脚步,在车棚的屋檐下回过头来,乌黑的发梢被雨水打湿,透明的雨水顺着他精致俊美的五官滑下。他伸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睛遥遥地看着她。 天空雷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夏彤低着头,冒着大雨从教学楼的走廊上冲过去,天空洒下的雨水,瞬间将她的衣衫打湿,地上水洼溅起的泥水沾在她干净的裤子上。 夏彤跑到曲蔚然面前仰着头问:“你去哪儿?下午还有考试。” “我知道。”曲蔚然轻声回答。 “那你背着书包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和你没关系吧。”他的声音很淡,他的语调很轻,像是和她隔得很远很远。 窄窄的屋檐并不能遮住多少的暴雨,雨水被风吹散,朦胧的雨雾溅落在两人身上,风声呼啸而过,似乎要将面前的人风筝般地吹走。 夏彤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望着他,眼睛里是满满的受伤。 曲蔚然漠然地垂下眼,躲开她的眼神,转身往车棚里面走,可刚走一步,身后的衣摆被人紧紧拽住。 曲蔚然的身子顿了一顿,夏彤低着头,长发被风吹乱,遮住眉眼,看不见表情,只是那紧紧抓住他衣摆的右手在风雨中轻颤着。 曲蔚然轻轻地仰起头,漠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阴霾的天空低声道:“你别跟着我,我会毁了你的。” 夏彤没说话,只是像是怕只有右手抓住不够牢似的,连左手也伸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夏彤。”曲蔚然有些无奈地叫着她的名字。 “请带着我。”夏彤仰起脸,用望进人心灵的眼神紧紧地看着他的背影,固执却温柔地说,“不管到哪儿。” 话音刚落,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被他紧紧抱住。曲蔚然将脸埋进她微湿的长发,轻声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明明给你逃走的机会,你却笨得不走。” “嗯。我是笨蛋,就是的。”夏彤情不自禁地伸手回抱住他,牢牢揪住他的衣衫,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她用尽全身力气可还是觉得不够,紧一点,再紧一点…… “完全受不了你了,完全。”曲蔚然的手臂也用力收紧,两具年轻的身体隔着微湿的衣衫紧紧相贴,像是恨不得将对方揉进骨血中一般。 雨点自四面八方打来,狂风吹得衣衫飞扬,相贴的身体柔软、温热,让人贪恋得不愿离开。 其实,紧紧相拥的两个少年并不明白什么叫爱情,他们只知道,怀里这个人,是这一生即使死去了,也不愿意放手的存在。 雨渐渐小了,曲蔚然从车棚取出一辆老旧的山地车,从后座上抽出一把雨伞递给夏彤,转身跨坐在车身上。车子跑起来以后,他转头对着夏彤说:“上来吧。” 夏彤拿着伞,追着自行车跑了几步,揽住他的腰身,侧身跳坐在后座上,曲蔚然稳住车头,用力一蹬,车轮快速地旋转起来。夏彤打开蓝色的伞,将伞撑到曲蔚然的头顶,想为他遮挡风雨,可他却忽然站起身来,撞开她的伞,迎着风雨用力地骑起来。自行车被骑得飞快,路上的自行车被超过一辆又一辆,夏彤吓得一手抓紧曲蔚然,一手打着雨伞,轻声叫:“你骑慢点啊。” 曲蔚然像没听见一般,车速变得更快了,他黑色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仰起头,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冰凉的,有点疼,可他却觉得异常舒服,好像那干净透明的雨水能将自己身上那浓浓的血腥味冲刷干净一般。 自行车行驶过市区,在靠着市南边的一个汽修厂停下。曲蔚然刹住车,夏彤从车上下来,打着雨伞好奇地望着四周,这个汽修厂不是很大,里面大概有一千多平方米,上下三层,外面的院子里停着好几辆高级轿车,抬头,明亮的招牌上写着“华朔专业汽修”。 “我在这里打工。” “呃?”打工?怪不得他总是很疲倦了,“多久了?每天工作多久呢?一天给多少钱啊?” 曲蔚然没回答,将自行车锁好,拉着夏彤走进汽修厂对面的快餐店,给夏彤点了一份便宜的快餐,让她吃。 夏彤不满地嘟着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一边吃我一边告诉你。” “你不吃?” 曲蔚然淡笑:“修理厂包中饭。” “哦。”夏彤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眼睛炯炯地望着他,“你怎么忽然想到在这打工了?” “没办法,我在家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一分钱,估计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亲戚全卷走了。”曲蔚然单手托着下巴,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带着嘲讽的语调。 夏彤停住吃饭的动作,嘴里含着的食物瞬间失去了味道,她愣愣地望着他。 “那天我在街头晃,看这里贴了招聘启事,我就进去了。这里蛮好的,工资虽然不高,包吃住。”曲蔚然微微笑了下,“白天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晚上五点半到十一点,周末全天。” “累不累?”夏彤小声问。 曲蔚然垂下眼眸,一脸淡然:“累点挺好的,累得倒头就睡,什么都不用想。” 夏彤握紧双手,刚想说些什么,曲蔚然看着窗外站起来道:“啊,发盒饭了,我过去了。你吃完是先回去还是等我一起?” “我等你一起。” “那还要好一会儿呢。”曲蔚然看着墙上的时钟说,“吃完饭,总得做两个小时事吧。” “没关系,我等你。”夏彤乖巧地望着他笑。 曲蔚然没说什么,转过身来,墨石般美丽的眼睛紧紧地望着她,抬手,轻轻在她头顶的黑发上揉了揉。 夏彤红了脸,开心得像是得到最高的奖赏一般,心脏怦怦乱跳着,心里的欢喜像是快要压抑不住一般。 那个中午,夏彤就坐在人来人往的快餐店,看着忙碌中的曲蔚然,那时的他和平时不一样,换上了汽修厂统一的橘黄色制服,戴着帽子,精致干练的脸上偶尔被不小心粘住的油垢抹黑。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鉴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迷人魅力。 他的每个动作都那么漂亮,即使只是低着头,用肩膀抹着汗的时候,眯着眼为汽车冲洗的时候,蹲下身为汽车打蜡的时候,他的手像是带着魔法,将身边的每一样东西都点亮了一般。 夏彤陷在他的魔法中,久久不能自拔。为什么,她觉得即使是这样看着他,也会有满心的幸福感呢? 曲蔚然像是察觉到夏彤的目光,转过头来,遥遥地望着玻璃窗里的夏彤,轻轻地扬起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却异常温和的笑容。 夏彤高兴地扬起手对他挥了挥,可惜她没看见他的回应,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们中间开过去,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驾驶座上率先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司机制服的中年男人,男人拿着伞绕到汽车后面,打开后座的门,一个穿着得体的贵公子从车上下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亲切温雅的笑容,淡淡的闪着光华。他接过伞,将伞更往车门靠靠,让车里走出的人一点雨都淋不到。 干净发亮的皮鞋,笔直的西裤,一个穿着笔直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下车来。那中年男人像是被上天眷顾了一般,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修长结实的身材一点也不像一个中年人,只是他紧紧皱起的眉头,让人不自觉地有些害怕。 汽修厂的老板小跑着从车间里迎了出来:“哎呀哎呀,曲总,您怎么亲自来了?您的车我昨天就测试好了,下午刚准备叫人给您开过去呢。” “嗯,顺道路过这,就带我儿子来看看。”被叫曲总的人淡淡地说。 “哎呀,这是贵公子啊,真是一表人才,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少爷。”汽修厂的老板一脸讨好地说,只是这话却也是实话,曲宁远的外貌确实少有人能比。 曲宁远微微笑道:“您过奖了。” “哎呀,没有过没有过,曲总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曲总严苛的脸上也染上了点点笑意:“小孩子夸不得,车呢?” “哎,还不把曲总订的车推过来。”汽修厂老板挥着手叫着。 四个员工将蒙着油布的汽车从车间推出来,停在曲家父子眼前。曲总微微扬了扬下巴,疼爱地望着自己的爱子道:“宁远,你也快二十岁了,该给你买辆好车了。来,看看爸爸给你订的这辆,喜不喜欢?” 曲宁远也没拒绝,带着一丝好奇走上前,掀开油布,只见一辆全新的黑色劳斯莱斯赫然出现在眼前。 “曲少爷啊,曲总可真是疼你啊,这款车全球限量一百辆,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呀,还得看身份,没身份再多钱也不卖。” 曲宁远伸手摸了摸车子,回头望着曲总笑,那笑容和平日里的优雅不同,带着一丝还未成熟的孩子气,灿烂得让人侧目。 “我知道,这款车,刚开始生产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当时我去英国下订单,可是因为我身份太低,他们没通过审核。没想到爸爸会给我买。” “哎呀,曲少爷,肯定是你爸爸知道你喜欢特地给你订的呀。” “真的吗,爸爸?” 曲总看见儿子开心的笑颜,再加上车厂老板在一边拍着马屁,本来严肃的他,居然乐呵乐呵地点着头:“开着试试,看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再叫汪总给你调调。” “好。”曲宁远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发动轿车,黑色的车身像是一道水流一般划出车厂。 “哎呀,曲公子的车开得真好啊。”车厂老板一直夸奖着。 “呵呵。”曲总笑着望着远去的车身,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微微转头看向右边,温和地笑容慢慢冻结,一片一片地碎开,自脸上掉落。 只见一群穿着员工制服的孩子中,一个漂亮的少年轻轻地望着他,原本白皙干净的脸颊,被污垢的黑油抹了一道一道的。 只有那双让人永远忘不掉的、像极了他母亲的丹凤眼,灼灼如桃花般地望着他。 “曲总,曲总?”汽修店的老板叫了声怔住的曲总,曲总回过神去,只见黑色的高档轿车开了回来。曲宁远从车上下来,高兴地走过来,使劲地拥抱了下疼爱自己的父亲:“谢谢爸爸,我很喜欢。” 曲总笑着拍了拍曲宁远的肩膀,转眼再看向人群,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已消失不见…… 曲蔚然一个人走到清洗间,为一辆奥迪车打蜡。他拿着工具认真仔细地滑过车身,如墨一般的双眸什么也没倒映出来,他像是机器人一般重复着打蜡的动作。 “曲蔚然。”夏彤从后面走过去,她刚才在快餐店看见曲宁远和他爸爸过来的时候,就有些担心曲蔚然了。 “嗯。”曲蔚然淡淡地答应。 “你没事吧?” “没事。” “哦。”夏彤无措地绞着手指,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这个他,自然指曲宁远的父亲,海德实业的老总曲田勇。 “没必要。”曲蔚然依然双手利落地打着蜡。 “哦。”夏彤有些失落,其实她知道,曲蔚然是想过去的,只是心里有些怨恨,怨恨曲田勇没来找过他,没关心过他,就连偶遇了,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曲蔚然他还是有些受伤了吧…… 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在期待,期待曲田勇会给他一点点的关爱,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对曲宁远的千分之一那一点。 夏彤忍不住叹气,抬手拍打着车子,眼神不经意间瞟到车间门口,一个穿着笔直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单手插着裤袋,微微皱着眉头,沉默地盯着曲蔚然。 夏彤有些激动地推了曲蔚然一把,曲蔚然抬头望去,同样沉默地望着中年男人。 气氛沉闷得诡异,两个人谁也不愿先开口,互相倔强地较量着。 夏彤难得机灵地掉头就跑,给他们父子俩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曲蔚然收回视线,依然动作娴熟地擦着车子。曲田勇走过来,品质优良的皮鞋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停在曲蔚然不远的地方问:“怎么弄成这样了?” “什么?” “给你妈的钱,不够你吃饭吗?” “你给她的,又不是给我的。” “也是,给她的钱不够她贴男人。”曲田勇掏出一根烟点上,“哪有钱给你用。” 曲蔚然没答话,蹲下身来,将抹布浸湿。 曲田勇吸了一口烟,沉声问:“你妈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曲蔚然的动作顿了顿,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好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真是个蠢女人。”烟雾在他身边缭绕,曲田勇微微地眯了眯眼,“我就知道她最终会死在卫明侣手上。” “你知道?” 曲田勇深吸一口烟,冷哼一声:“我当了十几年冤大头,怎么会不知道。” “你知道还给她钱?” “她要钱,我要她,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曲蔚然冷笑一声,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忍了好久之后问,“我是你儿子吗?” “废话,你要不是我儿子,早死在你妈肚子里了。”曲田勇冷笑地说,“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我不会认你的。你最好把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不保证你能活多久。” 曲蔚然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威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瞪我也没用,我的儿子只有曲宁远一个。”曲田勇说完,将手中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尖踩灭,拉开西装外套,从衣袋里拿出钱包,将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递给曲蔚然,“拿着吧,算是我最后被你们母子骗一次。” 曲蔚然没接,默默地看着那一沓厚厚的纸币。他想起以前,这个有钱的父亲也是这样给他钱的,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充满了施舍,甚至带着鄙视的神情。 曲田勇将钱往上抬了一下:“怎么,嫌少?” “哦,也对,我给你妈钱的时候,她总是嫌少。”曲田勇嘲讽地一笑,“她真是奇怪,为了一个疯子,贴钱贴人贴自尊,最后连命都贴进去了。” “够了!”曲蔚然冷声打断他,“不许你再说她!” “我不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你,还有谁会说起她?有人说,是她的福气。”曲田勇说到最后,居然有些微微的伤感,也许,这个男人对曲蔚然的母亲并非一点感情也没有,也并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在乎,只是那样的感情,深沉得他自己也没发觉。 “拿着吧。”曲田勇将钱递到曲蔚然面前。 曲蔚然看了一眼,扭过头:“既然你不认我,就不是我爸爸,也不用给我钱。” “倔强是不能当饭吃的,你看你的脸,都脏成什么样了?”曲田勇望着他脸上的油垢,眼神不在那样高高在上,甚至闪过一丝不忍。 曲蔚然迷惑了,就为了那一丝不忍,他缓缓抬起手…… “爸爸,原来你在这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将他的迷惑打破,将他的不忍收回。 曲田勇很慌乱地想将手里的钱塞回口袋,可是他的动作怎么也比不上曲宁远的视线快。曲宁远皱起好看的眉头,奇怪地看着父亲手上那一沓厚厚的人民币问:“你这是干吗?” “哦,这个孩子,刚给我擦车,蛮认真的,给他点小费。”曲田勇笑着解释。 “爸爸,你真是的。”曲宁远好笑地说,“你给人家这么多钱,会把那孩子吓到的。” 曲宁远走过来,拿过父亲手上的钱,从中抽出几张递给曲蔚然,歪头轻笑,温文如玉,清雅依然。 “辛苦你了,谢谢。” 曲蔚然一直低着头,他忽然觉得很可笑,母亲在生前是见不得人的情妇,拿父亲的钱就像做贼,像贪婪的骗子,而自己,好像也在继承母亲的命运呢。 如此见不得人,如此卑微低贱! 曲蔚然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满满的怨恨与愤怒,还有心灵上那受到羞辱一般的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 曲宁远被他的眼神吓得有些微怔,曲田勇第一反应却是将曲宁远护在身后。 曲蔚然用力地握紧双手,猛地转身,踹倒了水桶,肮脏的污水溅到三人的裤腿上。曲宁远望着曲蔚然远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曲田勇急忙找理由将曲宁远拉走,生怕他发现些什么。 曲蔚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用力地咬着嘴唇,捏紧拳头,走回员工休息室。休息室里几个汽修厂的几个工人们正聚在一起聊天,他们说的正是今天见到的这对有钱父子。 “哎,那个曲少爷真好命啊。” “是啊,身在这种家庭,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看看,长得细皮嫩肉的,估计连这么重的东西都没拿过吧。”一个维修工甩了甩手上的铁扳手。 “你嫉妒也没用,你看人家公子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呢。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儿子,我也疼,往死里疼。” “得了吧,就你这命,能生出儿子吗?” “放屁,我怎么生不出儿子了!” “哎,你们不觉得那个曲蔚然和那个少爷长得有点像吗?”一个年轻的维修工忽然指着曲蔚然问说。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曲蔚然身上,曲蔚然低着头没理他们。 年轻的修理工极力想证明自己的观点,跑过去,用力抬起曲蔚然的头道:“你们看,是不是很像。” “哎,是的耶,长得真像。” “样子是像,但是命不像啊。” “就是,一个金贵如宝,一个命贱如草,光样子像有什么用。” “哎,曲蔚然,你是不是特别嫉妒那少爷啊?人家少爷有豪华车开,你连擦那车的身份都没有……” 一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猛地转身挥出一拳,将年轻的修理工打倒在地。他像是压抑到爆发一般扑上去用力打着那修理工,但那修理工哪肯乖乖被打:“操!你居然敢打老子!” “别打了。” “别打了。” “再打扣你们工钱!” “别打了!” 休息室里乱成一团,一直到老板来了,两个打到眼红的年轻人才被众人分开。曲蔚然气喘吁吁地瞪着年轻修理工,年轻修理工也不示弱,放话道:“你小子给我记住!我不弄死你!” 曲蔚然呸了一口血水出来,一脸藐视。 老板很生气地扣了两个人一个星期工资,让他们都回家冷静冷静,再在厂里打架就全部开除! 曲蔚然一脸淤伤地走出修理厂的时候,吓坏了夏彤。夏彤红着眼睛,颤抖地伸出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扶上他俊美的面颊,带着哭腔问:“你怎么又受伤了?” 曲蔚然握住夏彤的手,忽然猛地将她往前一拉,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她!很用力!抱得夏彤疼得皱眉,可是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乖巧柔顺地让他抱着,伸出双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他。 过了好久,曲蔚然才冷静下来,拖出自己破旧的二手自行车,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又闪现出曲宁远打开轿车门的样子。曲蔚然摇摇头,将那景象甩开,跨上自行车,让夏彤上来。 夏彤跳坐上去,抓着曲蔚然的衣摆,等他骑稳了之后,小声问:“下午考的化学你复习没?” “没。” “呃,怎么办,我好多都不会。”夏彤随口找着话题,希望能转移曲蔚然郁闷的心情。 可很明显,她失败了,曲蔚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脑子里一直闪现出曲宁远的身影,优雅的微笑,贵族般的举止,父亲的拥抱,他人羡慕的眼光,金贵的命运,一切一切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曲宁远的时候,那时,他还很小,记不清楚几岁,只记得当时妈妈还是以秘书身份待在有钱人爸爸曲田勇身边。那一次似乎是有钱爸爸的公司开年会,妈妈带着他一道去参加。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彩灯流转的世界,女人们打扮得一个比一个美丽,各色的礼服裙在宴会中摇摆着;男人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单手拿精致的香槟酒杯,每一个都显得那么成熟干练。 小小的曲蔚然睁着干净漂亮的眼睛望着这个华丽的世界,就在这时候,公司的老总带着妻子。儿子走出来,曲蔚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那孩子带着温柔的笑容,大方地对着众人微笑,动作优雅而得体,就像这个世界最耀眼的明星一般,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一场晚宴,曲蔚然一直注意着曲宁远,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他说话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举手投足之间呈现的优雅。 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回来之后,他开始偷偷地模仿曲宁远,模仿他的动作、他的笑容、他说话时的温柔与优雅。 等他发现时,他已经将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并将那样的他,当成自己的面具,一丝不苟地戴在脸上。 曲蔚然垂下眼,有些恼怒以前的自己和一个白痴一样模仿别人,他忽然觉得那样的自己很恶心,假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第18章 要有多坚强,才能学会不流泪 曲蔚然用力地踩着自行车,他将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又不能见人的愤恨与嫉妒通通化作力量,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上坡,下坡,转弯,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夏彤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害怕:“曲蔚然,曲蔚然,你骑慢一点。” 曲蔚然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站了起来,继续猛地往前骑,冷风直直地往他衣服里灌去,将他的运动服外套吹得鼓起来,额前的刘海向后飞着。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雨,将他透明的眼镜打上一点点的雨滴,一缕缕从镜片上滑落。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可他就像无法控制自己一样,一直用力一直用力踩! “砰”的一声,自行车撞向马路旁的绿化带,倒了下来。曲蔚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然后有力地摔在地上,疼痛,无尽的疼痛感,熟悉的疼痛感,他有多久没这样疼过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想念那样的日子。那时,疯狂的养父、疯狂的母亲、疯狂的他,他们这疯狂一家人,互相伤害着,互相折磨着,却又互相期待着对方会清醒…… 可到最后,到最后,他连这一点伤害与期待都不再拥有了…… 曲蔚然躺在肮脏的地面,茫然地看着天空,眼镜早已经飞了出去,雨水直直地打进他的眼睛里,和着他的泪水,快速地流出,他哭了…… 他真的哭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冷血的,他一直没有哭,他一直不敢去想他们、回忆他们,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们都死了,多好啊,多好啊,他应该开心的,他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为他们哭了…… 曲蔚然抬起手臂,盖住眼睛,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像是从胸前发出的沉闷哭声,一点一点地哽咽着,像是压抑受伤到极致的小兽,终于决定放弃坚强,放弃伪装,痛快地哭一次。 他一直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曲蔚然是从来不哭的孩子…… 夏彤从地上爬起来,难过又无措地望着曲蔚然,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缓缓地靠近他,轻轻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她以前总是说:曲蔚然,你哭出来吧。 可他从来没哭过,不管受了多大伤害,不管多难过,他总是倔强着,倔强着,就是不愿意哭出来。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哭一场。 可现在,看见他哭得这么难过,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她又多想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夏彤紧紧地握住曲蔚然的手,紧紧地,像想将她微弱的力量全部给他一样。 明明是下午,可天空却越发阴暗,雨越来越大,他们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不躲不让地让从天而降的雨水冲走他们的眼泪,他们的悲伤,他们的委屈,他们的不甘与仇恨…… 那天之后,曲蔚然病了,很严重,高烧不退,脸色煞白,不停地出冷汗,意识不清。极不安稳的昏睡中的他总会害怕地低喃,像是和谁道歉一样,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彤急坏了,拖着重感冒的身体一直照顾着曲蔚然。严蕊看他们两个都病成这样,发怒地指着夏彤骂她:“你白痴,还不把人送医院!” 夏彤哭着说:“我没有钱。” 严蕊气得跺脚,一边给人打电话,一边骂道:“你个猪!你没有我还没有吗!” 夏彤特别无助地看着严蕊:“怎么办,他好像好痛苦,整个人都像垮掉了一样。” “你别哭啦,你是水做的呀!”严蕊看到夏彤的眼泪就有些烦躁,忍不住就骂她。她骂的声音越大,夏彤泪珠掉得越快。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将夏彤拉到怀里安慰,奇怪地问:“曲蔚然这小子不是一向很坚强的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脆弱?” 曲蔚然给她的感觉就像一根紧紧绷住的弦,忽然被人给一瞬间割断了一样。 “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呢?” 夏彤被这样一问,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修车厂的事,是因为他亲生父亲曲田勇吗?是因为他不认他吗?一定是这样的,曲蔚然多想从他那边得到一点点亲情,可最后却这么难过地回来。 夏彤心疼地咬着嘴唇摇头。 “你不知道?” 夏彤还是摇头,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告诉严蕊,这是曲蔚然的秘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说算了。”严蕊像是有些生气,微微皱着眉头走到一边。夏彤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甩开。其实严蕊隐隐地已经将夏彤当成最重要的朋友,她最重视的人,可夏彤的心里,曲蔚然才是她最重视的,就连曲蔚然那些狗屁事情都比她重要。 是的,她生气了,她严大小姐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好过了?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一个人、重视一个人过了?可这家伙却一点也不知道回报,满心满意都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只是长得还不错的男生。 没过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停到曲蔚然家门口,两个医护人员下来,将曲蔚然抬走。夏彤跟着上了救护车,严蕊闹脾气地将钱包丢给夏彤之后转身就走了。 “严蕊。”夏彤叫她的名字,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可严蕊却闷着头走,假装没听到一样。救护车开了,车子从严蕊身边经过,夏彤趴着窗户看着严蕊,只见这个个子高挑、长相俊美的短发女孩,双手插着口袋,赌气地撇着头不看她。夏彤看了她好久,她都低着头不理她。 车子越开越远,严蕊的身影渐渐消失,夏彤紧紧地握着手中大红色的真皮钱包,钱包里还贴着一张照片,是她和严蕊上次在街上照的大头贴。照片里的两个女孩,搂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灿如朝阳。 曲蔚然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淋了雨,导致高烧引发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严蕊钱包里的钱,交了住院押金和三天的医药费之后便不剩什么了。 夏彤因为淋了雨,受了凉,咳嗽得厉害,隐隐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发烫,摸摸自己的额头暗想,莫不是也发烧了吧? 夏彤望着病床上的曲蔚然,用力地摇头,我可不能病,我要是病了,他可怎么办啊?夏彤抬手将敷在他额头上的湿毛巾拿掉,贴着额头的毛巾那面已经有些发烫了。夏彤将毛巾浸湿了之后,又敷在他的额头上,手上的一滴水,落在他的面颊,她连忙伸手过去,将水滴抹去,抹着抹着,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划过他的鼻梁、他的眉眼、他的脸颊。曲蔚然真的长得很漂亮,这漂亮是遗传那已化作尘土的极漂亮的阿姨,可眉眼却不似那个阿姨般阴柔,精致中带着张扬。现在,他睡着了,眼梢处那点冷漠和极力装出的坚强消失不见了,生出一些久久未见的宁和与温雅。 夏彤失神地看着,看着微明的晨光在他脸上勾勒出细细的光线,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忽然慢慢睁开,看着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他用有些沙哑的轻声问:“总是这么看着我,不腻吗?” 夏彤愣了下,羞红了脸,咬着嘴唇轻轻摇头:“不腻,我喜欢这样看你。” 曲蔚然像是累极了一般,轻轻闭上眼睛,就在夏彤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小声说:“可是,夏彤,我不喜欢。” 夏彤怔住,愣愣地望着他。 “我不想再这样,总是这么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让你这样看着我。”曲蔚然闭着眼睛,像是宣誓一般地说,“我再也不会让自己变得这么狼狈。再也不。” 说完,他就像是累极了一般,沉沉地睡去。 夏彤久久无法反应过来,她觉得她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曲蔚然睡得很沉,夏彤站起身来,一阵头晕后勉强站住,端着水盆走出病房,转弯的时候没注意,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水盆打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咣当”声,盆里的水溅得两人一身都是,夏彤低着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轻柔好听的低笑声从头顶传来,“我不该挡住你的路。” “呃?”夏彤奇怪地抬头,眼前高挑俊美的曲宁远像是带着耀眼的银色光芒一般,微微望着她轻笑。 “夏彤。”曲宁远像从前一般,柔声叫着她的名字,优雅得体地问候,“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夏彤一阵失语,她对曲宁远的感情很复杂,明明谁也没办法讨厌这个温雅俊美的贵公子,她也一样,可又因为曲蔚然的关系,她很讨厌他。不,不仅讨厌,比讨厌更多,恨不得他从来没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你怎么在医院?”曲宁远关心地问,“病了吗?” 夏彤摇摇头:“不是,我朋友住院了。你呢?” “我妈妈到医院来检查。” “哦。”夏彤讷讷地点头,眼神躲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等你有时间再聚吧。”曲宁远虽然很舍不得就这样让她走,可良好的教养阻止他继续纠缠。 “嗯。”夏彤敷衍地点头,蹲下身子,捡起水盆,站起来的时候,强烈的晕眩感让她向前一倒,曲宁远伸手接住了她。夏彤无力地被他接住,他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很好闻,让人觉得很安心…… “怎么了?你的身子好烫。”曲宁远一手抱着她,一手伸向她的额头,神情严肃地道,“你好像发烧了?” 夏彤不自在地拿开曲宁远的手,退后一步:“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呢?去前面看看医生吧?”曲宁远关心地说。 “不用了,真没事,你别看我这样,我身体很好的,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有。” “你这是什么逻辑?”曲宁远好笑道,“因为以前不生病所以现在也不生病了?” 夏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曲宁远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走,我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真不用,我还有事呢。”夏彤想挣扎却挣扎不开,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握得很紧,温热的掌心贴着她滚烫的皮肤。夏彤抬头看他,却发现,这时的曲宁远多了一丝平时的强硬,全身散发着让人不容拒绝的气质。 一向软弱的夏彤只能乖乖地闭上嘴巴,被他拉着走,不一会就被带到了医生面前,量了体温,三十八点五度,高烧。医生说要挂吊水,夏彤连忙摇头说自己没时间,吃点药就行了。 曲宁远站在一边,微笑地对着医生说:“吊水吧,开好些的药。” 医生点头,完全无视夏彤的意见,在医药单上写上很长的一串药名。夏彤越看越心惊,计算着严蕊钱包里的钱估计是不够了,连忙叫:“好了,好了医生,我……我没带钱,你给我开几片退烧药就行了。”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曲宁远一眼,曲宁远对他优雅地微笑,医生低下头来,继续将没写完的药方写完,满满一页,交给曲宁远:“你去缴费。”转头又对着夏彤说,“你到吊水室等一下,一会儿有护士给你打吊水。” 夏彤急了,追着曲宁远要药方:“曲宁远,别去拿药,我真没事。” 曲宁远停下脚步,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夏彤,你怎么回事?生病了就要听医生的话,开什么药你只管用就是了。” 夏彤拉着他,还是不愿意放他走。 “医药费我可以先帮你垫,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日后还我就是了。”曲宁远温和地笑,“关键是要把身体养好了,对不对?” 夏彤低着头没说话,手依然紧紧抓着曲宁远的衣袖。 曲宁远安慰地望着她笑,抬手拍拍她的头顶,像一个哥哥疼爱妹妹一般,轻柔地说:“乖啦,去吊水室等着好不好?” 夏彤的手轻轻松开,点了点头。 曲宁远指着前面的吊水室让夏彤先过去,自己转身去了医院的缴费处。夏彤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气,其实她不是在乎曲宁远为她付这点医药费,而是……她不想欠他的情,不想欠他的,她希望自己能和曲蔚然一样讨厌他。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除了曲蔚然,没有人有办法会去讨厌、去拒绝这样一个男子,他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是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温文儒雅,宁静致远。 夏彤转眼往吊水室走,可眼神忽然一顿,抬眼居然望见长廊尽头处曲蔚然正遥遥地看着她,他的眼睛被镜片挡住,看不出情绪,只能看见他唇边那冰冷的微笑。 夏彤急急忙忙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开口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又为什么要解释,只是慌乱地看着他。 “他怎么在这儿?”曲蔚然沉声问。 “他……他母亲病了。” “你呢?你刚才拉着他干什么?” 夏彤连忙摇着手解释:“不是的,他是看我发烧了,非要给我买药……让我打吊水,我我……我拒绝过了……” 夏彤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头也渐渐地低下来。一只漂亮的手轻轻地抬起来,覆在夏彤额头上,曲蔚然有些心疼地问:“你也发烧了?” 夏彤点点头。 “怎么不早点看医生呢!” “我……我以为,没什么的……” “胡说。”曲蔚然呵斥一声,拉着夏彤的手就走,“你没什么,我还没什么呢。都别看病了,回家睡觉好了。” “哎,那不行,你可是肺炎,医生说最少要住半个月的医院呢。” “你再不打针吃药,小心也烧成肺炎。” “不会的,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走,拿药水去。” “那个,曲宁远已经帮我去拿了。” “你干吗要他去拿?”曲蔚然声音有些大。 “我我我……”夏彤一见他发火了,着急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啊,因为她没带钱,所以我帮她先垫一下。”不远处,曲宁远拿着几包药走过来,转头望着夏彤,温和地说,“吊水的药水已经在护士手上了,先进去坐着等吧。” 夏彤没有动,无措地望着曲蔚然。 曲蔚然沉默着。 曲宁远劝道:“有什么事,先挂上药水再说吧,夏彤还病着呢。” 曲蔚然望了眼夏彤,低声道:“你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病房了。” “那……那我吊完药水来找你。”夏彤追上去说了一句。 曲蔚然没点头,也没拒绝,转身走了。 “他是你男朋友?”曲宁远转头问夏彤。 “啊?不是,不是。”夏彤红了脸,使劲摇头,他们还算不上男女朋友关系吧,曲蔚然可从来没说过喜欢她呀。 “那,你喜欢他。”曲宁远这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夏彤没答话,只是脸颊更红了。 曲宁远看着这样的夏彤,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有敌意。”曲宁远笑笑说,“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他的。” 夏彤一愣,转头望向曲宁远,只见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温和的笑意。 曲蔚然一个人走回病房,在病房门口穿着护士服的圆脸女孩笑着问:“哎,你女朋友找到了没?” 原来曲蔚然醒来,半天看不见夏彤,觉得有些担心,便拖着病体出去找她,当时护士还取笑他,怎么这么黏人的啊。 她记得他当时只是轻轻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漂亮的桃花眼,她似乎听见他低声说:“我只剩下她了。” 他的声音很低,当时,她以为她听错了。 曲蔚然像是没看见护士,也没听见护士的问题一样,径直走进病房,直直地躺在床上,将自己整个人用棉被包裹起来,一丝不露地紧紧包裹起来,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关上病房门走了出去。 被窝里的曲蔚然紧紧地咬住手指,用力地咬着,咬得全身疼得有些微微颤抖,可他还是不愿意松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曲宁远那样亲密地拍着夏彤头发的时候,他会那样愤怒!愤怒过后却又是深深的恐惧!是的!他害怕,害怕他世界里最后一点温暖被他抢走! 不会的!夏彤不会被抢走的!不会的!曲蔚然这样告诉自己!他相信夏彤,相信! 可随后的日子,曲宁远的举动越发让他崩溃,他每天都来看吊水的夏彤,总是拿着成捧的鲜花、新鲜的水果,像是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一般。 夏彤总是害怕他生气,坚决地拒绝这些礼品,可曲宁远总有办法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夏彤收下。 曲蔚然越来越无法淡定了,他恨死了曲宁远,可让他如此恨的人,却毫无所觉,总是优雅温和地对着他笑,甚至关心他的病情,带着他的母亲和父亲从他的病房经过,一家人温馨和睦地向他打招呼! 而他的父亲,总是心虚地躲开他的眼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曲蔚然冷笑着、鄙视着、嘲讽着、诅咒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可最终让他爆发的,却是因为医药费的事情,原来医疗费早就用完了,夏彤拿不出钱来,只能偷偷地在曲宁远母亲的病房外,堵住了曲田勇,紧张地绞着手指,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明原因,可怜兮兮地望着曲田勇,希望他能解决医疗费的事情。 可曲田勇却只是心虚地东看西看,生怕被人听见一样,急急地打断夏彤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那孩子,什么医疗费,要我捐助是吧?行行,看你们可怜,捐给你们一些,要努力学习啊……” 曲田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跟在夏彤后面的曲蔚然打断,他忽然冲出来,一把拉住夏彤,恨恨地说:“走!” 夏彤不愿意,哭丧着脸:“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曲蔚然大吼一声,转头望着曲田勇,一字一字地咬牙说,“我会让你后悔的!绝对会!”说完,他用力地将夏彤拉走,胸口因为气愤而大力起伏着。 夏彤紧张地扶着曲蔚然说:“你别这样,别生气,你还病着呢。” “他们就祈祷我病吧!我最好病死了!”曲蔚然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咳嗽,“我要是病不死!你看我怎么报复!” 曲蔚然咳得直不起腰来,夏彤拍着曲蔚然的后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止咳糖给他:“你吃一颗吧,这个止咳很管用的。” 曲蔚然看了一眼糖果盒,疯狂地将它扔在地上:“曲宁远给你的吧!” 夏彤一愣,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咳死了,我也不吃他的东西!” “你别这么说……” 曲蔚然盯着滚动的药糖的包装袋,包装袋上全英文写着说明,彩色的包装铁盒分外耀眼,曲蔚然冷笑着说:“看啊,这盒英国进口原装的巧克力止咳糖,说不定都够我交医药费的了!” “呵呵呵呵!明明我也是他儿子!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连看也不肯看我一眼?为什么差这么多?为什么?” 曲蔚然激动地剧烈咳嗽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居然吐出一口鲜血! 夏彤吓得哭了,心猛地揪紧,扶着曲蔚然的手越发用力了。 而曲蔚然却居然……笑了。 染着鲜血的嘴唇,带着久违的笑容,让夏彤彻底愣住了。 他的笑容还如从前一般,漂亮得醉人,弯弯的嘴角轻轻地抿着,清俊的眉眼带着无尽的柔和,他优雅地低下头,看着夏彤问:“是不是觉得他很好?” 夏彤疑惑地望着他:“什么很好?” “曲宁远啊。”曲蔚然说到他名字的时候,声调轻轻上扬。 “没有,我没觉得他好。”夏彤正色地回答,一脸坦然。 “你就是觉得他好,我也不会怪你的。”曲蔚然低笑着转身,望着前方道,“因为就连我,都觉得他很完美。” “曲蔚然,你到底怎么了?”夏彤有些着急,拉着曲蔚然的手问,她好奇怪,为什么他忽然说曲宁远好了? “没有,我没怎么。”曲蔚然忽然低下头来,用额头抵着夏彤的额头,低声道,“我只是在想,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夏彤抿着嘴唇,她觉得她的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在他内疚和探究的目光下,说话异常艰辛:“不,我不觉得辛苦。” 一直很温柔的脸渐渐地浮上一层笑意,然后渐渐变得冰冷:“可是我觉得很辛苦。” 曲蔚然忽然沉着声音说:“夏彤,我以前和你说过,我的心里住着一个恶魔,它肮脏丑恶得见不得人,我努力地将它压在内心深处,可是他们,他们却能轻易地唤醒这个恶魔,这个叫做嫉妒、仇恨、疯狂、丑陋的恶魔。我恨曲田勇,我恨曲宁远!我恨他们!这仇恨快要把我淹没了!烧着了!我疯狂地想要报复!我想要报复他们每一个人!我想要他和他最爱的儿子,尝一尝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我不是想,是一定要。” “夏彤。”曲蔚然轻轻地望着她微笑,那笑容灿烂得让夏彤想起了想掐死奶片时的他。 夏彤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怔怔地看着曲蔚然,只见他慢慢地俯下身,呼吸渐近,他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中一闪一闪亮着邪恶的光芒,她听见他轻声问:“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夏彤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望着他闪亮的眼睛,颤抖着轻声问:“是什么?” “爱而不得。”曲蔚然轻轻地说着。 “爱而不得?”夏彤有些迷惑地咀嚼着这句话。 “夏彤,你会帮我吧?” “我……我怎么帮你?”夏彤有些害怕地握紧双手。 “去接近曲宁远,让他爱上你,他本来就很喜欢你,只要再花点心思,这事就太简单了。” 曲蔚然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抬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心里暗暗地盘算,与其这样每天担心夏彤被抢走,不如让他自己亲自将她送走!一份由欺骗开始的爱情,永远不可能开花结果。 夏彤皱着眉头,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爱上他?” 曲蔚然听了这个问题,挑唇笑了,探过身来将夏彤抱在怀里,低着头,嘴唇轻轻碰到她的唇,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曲蔚然直起身,自信地说:“我当然知道,因为,你早已爱上了我。”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穿着病服的病人、搀扶着病人的家属、穿着白色护士裙的漂亮护士,病房里孩子们抗拒打针的哭闹声、家长柔声安慰的哄骗声、医生耐心的安慰声,一切一切的影像和声音,在这个时候忽然走远,夏彤眼里只看见面前这个男孩。他穿着干净的卡其色休闲外套,背脊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漂亮得过分的俊颜上带着满满的自信,就好像多年前,夜色下的四合院里,也是这样的身影,干净的、高贵的,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而你能做的,只是抬头仰望,然后,乖乖地臣服。夏彤知道,曲蔚然已经被嫉妒与怨恨烧掉了理智,蒙蔽了双眼,她没有能力拯救他。 她能做的,只是陪着他一起沉沦。 就像当时,他陪着她一起去死一样。 不管是生还是死,他们总是要站在一起,站在同一个战线,同一个国家。 第19章 当天堂已远,请让我陪你去地狱 夏彤虽然答应了曲蔚然帮他报复,可她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会做,她一看见曲宁远几乎立刻就掉头躲起来,她不知道如何带着企图之心去接近别人。在躲着曲宁远的同时,她也没脸面对曲蔚然,明明答应了他,明明决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却一直拖着,什么也不去做。 时间就这样在相对无语中默默流逝,一转眼,高三开学已经很久了,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冬天,天气开始变得冷了起来。早晨起来的时候,窗外的雾浓让人看不清远处的路,女生宿舍提供的自来水冷得冻人,夏彤刷牙的时候,一口冰水喝进去,冷得她牙齿都打战,蒙蒙的睡意瞬间就没有了。每当这个时候,夏彤总是想到住在修理厂的曲蔚然,想着他漂亮的双手、冰冷肮脏的污水、乌黑的抹布,想着他的咳嗽一直没有好。上课的时候,她总能听见他沉闷的咳嗽声,一声一声的,痛苦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每次想到这夏彤都心疼得像是整个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块了一般,她要用好一会儿才能在这种疼痛中回过神来。夏彤洗漱完之后,回宿舍叫严蕊起床,严蕊总是将身子更往被窝里钻一钻,用朦朦胧胧的声音说:“我不去了,你给我请假吧。” 严蕊一入了冬天,就像冬眠了一样,懒懒地将自己埋在厚厚的被窝里,打死都不出来,就连吃饭,也要夏彤打好了,端到她床前,有的时候她甚至无赖地张着嘴巴要夏彤喂,夏彤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你的手呢?你的腿呢?都断了啊?” 严蕊小孩一样地在床上耍赖撒娇:“嗯,嗯,你喂我嘛!” 夏彤受不了这样耍赖的严蕊,每次当她如此这般的时候,她就满心柔软的,半是生气半是不愿的、温柔的一口一口喂她吃。 自然,严蕊对夏彤也是极好的,她每次回家都会带很多零食过来和夏彤一起分着吃;她总是买很多课外书和习题卷堆着满满一桌子,却从来不去翻动;她的衣服很多,却总是以穿不到的理由将新衣服给夏彤穿。 严蕊,就是这样一个女孩,高傲的,带着些怪癖,又有些小小尖锐,可一旦靠近了人,贴近了心,却发现,她是个如此温柔、如此善良的女孩。 在这个冰冷的冬天,除了妈妈,夏彤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睡在一起,人的体温那么的温暖,小小的单人床,紧紧靠在一起的人,暖和得让她想流泪。 一场大雪之后,孩子们迎来了圣诞节。圣诞节这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中国流行了起来,好像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这个西方节日了。街上的商店里也早早地挂起花花绿绿的装饰品,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被摆在街上的各个角落。街边的松树上挂着一圈一圈的彩灯,圣诞节的气氛浓烈地让人向往。 夏彤和严蕊在街边的小书店里挑选着彩色的小贺卡,班上的同学流行在一年结束的尾声,互相送贺卡祝福。贺卡有很多种类,有的装着电池,一打开就能发出悦耳的音乐声;有的相对简单,薄薄的一张贺卡,正面是图案,背面是写祝福的地方。 严蕊挑了一堆漂亮精致的贺卡,每一张都是能唱歌的贺卡。夏彤本来不想买的,可是她今年收到了二十几张贺卡,怎么也得给同学回礼。 她低着头,一直翻着最便宜一栏的贺卡,希望能找出漂亮的,可是便宜的贺卡和贵的贺卡一比,就显得非常的难看,质量不好,就连图案都很丑。 夏彤翻找了半天,也就找出几张还不错的,其他都很难看。 严蕊付完钱回来,望着夏彤道:“哎呀,你都挑半个小时了,可挑好了?” 夏彤颇为苦恼:“没好看的。” “随便拿几张啦,还不都一样?” “不行,不行,送的本来就比别人便宜了,还不好看,多不好啊。” “有什么关系呢,贺卡嘛,是表示传递心意的东西啊,重要的是你写在上面的心意,不是贺卡本身啦。” 夏彤停下翻找的动作,思索道:“你说的也对哦。” “我严蕊的话怎么可能有错呢。好啦,就这些吧。”严蕊不由分说地拿起两包最便宜的贺卡给夏彤,“去付钱吧。” 夏彤看着手里的贺卡,是套装的,一套里面十张,只要一块五毛钱,两套只要三块钱,而严蕊的一张贺卡就要五块钱。 “这个……这个……” “礼轻情意重啦!”严蕊推她一下。 夏彤半推半就地付了钱。两个人买了贺卡都很高兴,一路笑眯眯的往回走。严蕊强烈要求夏彤给她写3000字的祝福语,夏彤囧住。什么祝福语能写3000字啊,夏彤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么多字我可写不出来。” 严蕊神气地道:“那我不管,谁叫你的贺卡这么便宜,你不能在金钱上表示情意,只能在字数上补足了!” “你……你……你刚才不是说,贺卡只是传递工具,便宜一点没关系吗?” 严蕊笑得奸诈:“没有啊,我没说。” “你坏死了!又骗我!”夏彤生气地抬手追打她,严蕊哈哈地笑着往前跑:“谁叫你这么笨的!” 两人追打一段路,严蕊忽然停下来,夏彤一下撞到她后背上,软软的羽绒衣让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她站直身体,从严蕊身后往前看去,只见曲宁远从前面走过来,周身散发着如冬阳一般的温和气质。 曲宁远在她们面前停住,未语先笑:“严蕊、夏彤,上街玩呀。” 夏彤躲回严蕊身后,不敢看他。 严蕊笑呵呵的,扬扬手中的贺卡道:“是啊,我们上街买贺卡。” “哦,是圣诞贺卡吗?”曲宁远一眼温柔,接过严蕊手中的贺卡,一张张翻看着,“很漂亮呢,你眼光真好。” “哈哈,那当然。”严蕊笑眯了眼,抽出一张色调优雅的风景画贺卡道,“你喜欢这张吗?我打算把这张送你的。” 曲宁远笑:“当然喜欢,期待你的贺卡。” “好的,我一定给你写得满满的,你一定要回送哦!”严蕊无耻地要求道。曲宁远好脾气地点头应了,眼神转到一直躲在严蕊后面的夏彤身上,夏彤偷偷地看他时,正好被他瞧见。曲宁远好笑道:“你躲在后面干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夏彤尴尬地红了脸,不自觉地扭着手指,从严蕊身后走出来,小声地打招呼:“你好。” “好。”曲宁远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看着夏彤手上的贺卡道,“你也买了呀,有没有送我的呢?” 夏彤攥紧手里的贺卡道:“我这个……很便宜。” 严蕊笑道:“便宜好啊,便宜的贺卡要写3000字的祝福语。” “呃?”夏彤开口想否认,却被曲宁远笑着打断,“真的吗?那夏彤一定要送我一张啊。可以吗?” 夏彤想要拒绝,可看着曲宁远那期待的眼神和满满的笑容,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点点头答应。 曲宁远见夏彤答应,很是高兴,就连语调都微微上扬了:“今天运气真好呢,上街走走居然捡到两份祝福。说到圣诞节,我妈妈在家里开了平安夜晚会,你们俩那天要是没事的话,来我家玩吧。” “好啊!”严蕊一口答应,“你会送我们圣诞礼物吗?” “当然会,只要你们愿意赏光。”这句话曲宁远是望着夏彤说的,夏彤低着头没答话。 严蕊看了两人一眼,一把揽过夏彤,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去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就几步路。”严蕊一拉夏彤,对着他摆摆手,“走了,拜拜。” 曲宁远笑着目送她们离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夏彤的背影,夏彤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神正好对上,夏彤逃一般地闪开了,转过头,拉着严蕊赶快离开。而曲宁远却微微地以为夏彤对他还是有一点感觉的,每次当他靠近的时候,她脸红得都会滴出血来,当她无措地扭着手指的时候,样子可爱得像一个无处躲藏的小松鼠。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一种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缘分。 在遇见她之前,如果有人和他说什么一见钟情,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可现在,他却相信的,相信那一瞬间的心动,一刹那的恍惚。 “你啊,对宁远哥哥太冷淡了,这样不太好吧。”回去的路上,严蕊坐在公交车上说。 夏彤望着车窗外面,没答话。公交车开过曲蔚然打工的那条街,夏彤使劲地往汽修厂里望着。 严蕊双手抱头,靠在椅子上道:“其实,我觉得曲宁远比曲蔚然好多了。” 汽修厂一闪而过,夏彤没有看见曲蔚然的身影,失望地收回目光,低声道:“曲宁远是很好。可是,喜欢这种事情,并不是谁好就喜欢谁的啊,即使曲蔚然全身是缺点我也喜欢他,即使他变成世界上最坏的人,我还是喜欢他。”夏彤淡淡地笑,“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谁也不能和他比。” 严蕊听了这话,特高兴地转头问:“为什么除了我?” “因为你是女的,他是男的。”夏彤笑,“女的我最喜欢你,男的我最喜欢他,这辈子都不会变!” 严蕊开心地一把抱住夏彤:“哈哈,我也最喜欢你啦,像喜欢升官一样喜欢!” 夏彤生气地推开她:“哼,你拿我和你家狗狗比!” “升官不是狗,是我儿子。”严蕊一脸认真地纠正她。 夏彤扑哧一下笑出来,无奈地说:“好吧,它是你儿子。” 两人回到学校,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坐在位置上或是看书,或是睡觉。教室最里面的一排座位上,只有最后一位坐着个男生,那男生趴在桌上浅眠,偶尔一连串的咳嗽声,让他单薄的背脊上下起伏着。夏彤揪心地看着他,曲蔚然好像又瘦了,本来就很瘦的他,一场大病之后,连双颊都凹了下去,脸上的轮廓变得如刀削一般清冷阴霾。 夏彤用自己的杯子去接了一杯热水,轻轻地放在他的课桌上,他没有睁开眼,漂亮的眉毛紧紧地皱着,夏彤的目光被他手上那一个个冻疮吸引住,她轻轻地握紧双手,抬手将杯子往前推了推,温烫的杯子碰到他的手。曲蔚然缩了一下手指,睁开眼睛,望着夏彤,刚张口,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夏彤连忙抬手,拍着他的背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已经咳到哑掉的嗓子说:“谢谢。” “喝点热水吧。”夏彤将水杯往前推了一下。 曲蔚然双手捧过,一脸平静地握住,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发青,厚重的黑眼圈浮现在他原本清亮的眼睛下。他就像是将死之人那样毫无生气,一点也没有那天说要报仇的锐利与满身愤怒。夏彤忽然害怕了,要是他连报仇都不想了,那他是不是觉得活着也没意思了?他是不是想丢下她一个人,自己离开呢? 夏彤猛地一把抓住曲蔚然,咬着嘴唇,双眼通红地望着他:“曲蔚然……你,你不可以……” 曲蔚然惨笑一下,疲倦地闭上眼睛:“傻瓜,我不会死的。” “可是你……可是你都咳了好久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严重?” 曲蔚然半垂着眼,声音里像是有些无助:“不知道啊。” “我们去看医生吧,我们去医院吧。”夏彤拉着曲蔚然说,“找医生看看,一定能马上治好的。” 曲蔚然不动,拉住夏彤:“我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也开了药,按时吃就会好的。” 夏彤有些不相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 夏彤总是相信曲蔚然的,只要他说是真的,她永远都不会怀疑是假的。有的时候,夏彤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蠢,可即使无数次这样觉得,但当曲蔚然和她说是真的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的。 这就是夏彤,傻到无可救药的女孩。 这个傻女孩,看着毫无生气的曲蔚然,像是想讨他高兴一样,紧张地坐到曲蔚然前面的座位上,小声地说:“曲宁远邀请我去他家的圣诞晚会,我……我,我去吗?” 一直垂着眼睛的曲蔚然缓缓抬起眼睛,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嘴角轻扬,残忍地吐出一个字:“去。” 夏彤的心脏像是被用细细密密的针猛地扎了无数下,她咬牙,紧紧地握着双拳,艰难地问道:“那……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曲蔚然笑了,笑容将他苍白的俊颜点亮,美丽的双眸中燃烧着一种叫做仇恨、叫做疯狂的火焰。“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去就好了。你要多和他相处,了解他的一切,这样,你才能投其所好。” 夏彤低着头,用力地点了点,使劲睁大眼睛,想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可泪珠还是不听话地从眼眶里坠落。 曲蔚然一直平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了紧,撇开眼,仰起头直直地望着窗外,沉声道:“现在拒绝我还来得及。” 曲蔚然轻轻地闭上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答案,他希望她拒绝,他一分钟也不想让她和他在一起,一分钟也不想!可是心里又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大叫着,不,不能让她拒绝!他要报复!要报复! 曲蔚然用力地摇摇头,他不知道该压制心里的哪一个声音,他矛盾地快疯了,或许他已经疯了。他继承了疯子的思想,正一步一步将自己逼上发疯的道路!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想大笑,笑自己蠢,笑自己白痴,笑自己终究逃不过命运,笑自己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帮你。”就在曲蔚然快要陷入发狂的境界中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那声音轻轻地说,“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帮你。” 曲蔚然从疯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漠然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大笑起来,她疯了,她和他一样都疯了。 “笨蛋,夏彤,我和你说过,不要做傻女人。” “不,我愿意。”如果这样就能减少他心里的仇恨,只要能让他的身体变得健康,只要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那她愿意为他当个坏女人,当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坏女人。 “我愿意为你傻。”这是她的决定,一个背叛自己良心,自己道德底线,甚至背叛自己的决定。夏彤轻轻地笑着,她忽然想起曲蔚然的母亲,那个为了自己的丈夫委身于他人,做别人情妇的漂亮女人,那个女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呢?一样地爱着一个也许已经无可救药的男人。 那个女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为了爱情,已经病入膏肓了…… 平安夜那天很快就来了,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很早,不到6点,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夏彤和严蕊走出宿舍的时候,天空居然洋洋洒洒地飘起了白雪。冬天的第一场雪,夹带着一些雨水,有些湿润,抬手接住,雪花在手心中瞬间化成水滴。 可即使这样,漆黑的天空还是被白色的小雪点亮,像是会飞舞的繁星,点点地飞舞在人们的身边,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严蕊收起雨伞,张开双手,尖叫着在雪中打转。夏彤拿下撑开的伞,抬头,望着天空不停飘下的白雪,冰冰凉凉地打在脸上,那冰冷的温度,传到全身,让她的身体,她的心,也变得冰冰凉凉了。 回身望着教学楼方向,穿过漫天白雪,她似乎看见三楼的走廊上,一个美丽的白衣少年,遥遥地望着她,一脸强装出来的坚强,厚重的眼镜片后,却满是浓烈的让人窒息的悲伤与不舍。 “夏彤,走吧。”严蕊玩够了雪,在不远处叫着夏彤。 夏彤打上伞,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可不知道为什么,冰冷麻木的脸上,却有什么温热地流过。 “你怎么哭了?”严蕊弯着腰,心疼地问。 夏彤擦了擦眼睛,像是不相信地问:“我哭了吗?” “笨蛋。”严蕊一把抱住她,“不想去就不要去啊,哭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道。”夏彤心中被冻结的委屈像是在她温柔的怀抱化开了一样,她紧紧地抱住好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好难受。” “笨蛋哪。”严蕊笨拙地哄着,“你到底怎么了?” 夏彤摇头不答,只是抱着严蕊不动。严蕊无奈地说:“夏彤,你真是水做的,这么爱哭。” “对不起。”夏彤放开严蕊,抬手擦着眼泪,不好意思道歉,总是给她添麻烦。 严蕊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我要是男人,一定不会让你哭的。” 严蕊说的是真心话,她总是觉得夏彤哭起来特别漂亮,特别惹人心疼,泪珠一滴一滴落下的时候,她都跟着难过了。多年后,当韩剧风靡全国的时候,严蕊看着那些哭得可怜的韩剧女主角,她总是会想,她们哭起来,连夏彤的半分好看都没有。 夏彤,多年后,她是如此想念她…… 第20章 圣诞节的灰姑娘魔法 夏彤和严蕊到达宴会地点时,正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大雪纷飞中严蕊家的小轿车缓缓地停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外面。这是青晨区最豪华的酒店,车子刚刚停稳,车外穿着体面的门童已经殷勤地将车门打开,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将被雪打湿的大理石地板盖起来,细心体贴地防止客人下车时跌倒。 严蕊率先从车里下来,一米七二的个子将一身白色修身小西装穿得帅气逼人,明亮的霓虹灯将她照得越发清俊如画,明明是个女孩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让人着迷的帅气。严蕊绅士地对着车里伸出手,一只白皙的小手怯怯地伸出来,放在她手上。她一把抓住,将车里害羞的女孩拉出来。女孩穿着大红色的吊带小礼服裙,上身披着雪白的貂毛披肩,清秀的小脸轻轻低着,小鹿一般干净的大眼,偶尔会偷偷地抬起来,好奇地张望着。 严蕊拉着夏彤快速往酒店里走,两边的门童将酒店大门为她们推开,强烈的暖气让她们冷得缩着的肩膀放松起来。 “我就说穿成这样不会冷吧。”严蕊转头笑,“一会儿你披着披肩还会热呢。” 夏彤有些不安地拉着齐膝的礼服裙:“我穿成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呢?”衣服是严蕊让她家里人带来的,她们在车上换好的衣服。 “怎么会奇怪呢?圣诞夜穿红色的裙子,多可爱呀。”严蕊笑得可爱,转身从酒店的柜台上拿了一个红色的圣诞帽给夏彤戴上,“看,这样就更应景啦。” 帽子戴在夏彤的马尾辫上,鼓起一块,严蕊伸手将她头上的皮筋拿下来,黑亮的长发披散下来,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惹人垂怜。 “哇哇,夏彤,你真应该经常披头发,漂亮死了。”严蕊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夏彤红了脸:“真的吗?” 严蕊点头。 夏彤忍不住扬起嘴唇笑了,右手不好意思地梳着长发,将有些凌乱的长发打理好,柔顺地垂在胸口。 就在这时,曲宁远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亲切地望着严蕊和夏彤笑:“你们俩来了呀。” 严蕊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贺卡道:“圣诞快乐!” “谢谢!”曲宁远双手接过,礼貌地打开看了看,笑着又对严蕊道了一声谢。严蕊耸肩:“别客气,小东西。” 曲宁远将贺卡装回包装袋,细心地拿在手里,转头望着夏彤,眼神亮闪闪的。 夏彤低着头咳了一声,有些为难地小声说:“我……我的还没写完,我……我……写不出3000字的祝福。本来我想写很多圣诞快乐、新年快乐,但是写了好几遍都觉得写得不好,又啰唆又重复……那个,要不,我元旦给你吧……” 严蕊扑哧一下笑了,这孩子真傻,她开玩笑说要她写3000字,她就真的以为一定要写3000字了。 曲宁远也笑了:“那我等你元旦送我了,到时候可别还是没写完哦。” “嗯。”夏彤小声地点头答应。 曲宁远看着这样可爱的夏彤,心里止不住地欢喜,用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自己想去抱抱她的冲动,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笑容迷人地望着两个女孩:“今晚,就让我为两位公主殿下带路吧。” 严蕊一仰头,笑着说:“请叫我骑士。” 说完拉着夏彤说:“公主殿下,我们走!” 夏彤羞红了脸:“我才不是公主呢。” “对对,你是灰姑娘。”严蕊转头对着曲宁远说,“王子可要接好她的水晶鞋啊。” 曲宁远没答话,只是用那双如墨的电眼,一直望着夏彤,夏彤红着脸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用力地拧了严蕊一下。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就到了宴会场地。电梯门一打开,夏彤便惊呆了,用餐的地方在六楼,全落地窗外,偌大的绿色高尔夫球场呈现在眼前,餐厅外面,五彩的霓虹灯、绿色的松树与草地、飞舞着的白雪、漆黑的夜空,美得让人惊叹。餐厅里面,用心打扮过的男男女女,不同颜色的礼服在宴会上满场飞舞,闪亮的首饰与明亮的灯光,美味的食物与香槟,精致华丽的座椅餐具和人们优雅得体的笑容举止,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遥远而又美丽。夏彤忍不住后退一步,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确定这不是漫画故事里的场景后,如实地称赞:“好漂亮。” 严蕊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毫无知觉地拉着夏彤往里面走:“别傻站着,我们吃东西去,饿死了。” “我可以吃吗?”夏彤一听到有的吃,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呵呵,当然可以了,我带你去。” 那天夏彤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自助餐,自助餐就是可以自己随便拿,随便吃,吃好多好多都没关系的地方! 夏彤忽然决定了这辈子最大的梦想,那就是等她长大以后开一家自助餐餐厅!那样她就可以天天吃自助餐了!那样,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夏彤想着想着,笑得眼都眯了起来。曲宁远递过一个白瓷餐盘,夏彤很快地装满一盘,一脸兴奋地望着曲宁远说:“是不是要先找个桌子?” 曲宁远笑:“当然。” 说完,接过夏彤手里的餐盘,带着她来到就餐区,将两个碟子放下后说:“你可以继续去选食物了。” “嗯哪。”夏彤高兴地拉着严蕊又跑去选了两大碟子好吃的,这次碟子里装的是各种肉,鸡肉、牛肉、羊肉、虾肉、海鲜……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常挨饿,所以她对食物完全没有抵抗力,看见了就想吃。平时她都极力压制自己嘴馋的坏毛病,可是,今天她遇见了随便看,随便选、随便拿、随便吃的自助餐,于是,她再也压抑不住了。 当严蕊回来的时候看见那满满一桌子的食物时,彻底震惊了:“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曲宁远好脾气地说:“没关系,吃不掉就让夏彤打包回去好了。” “哦!自助餐还可以打包吗!真是太好了!”夏彤开心得两个眼睛都冒金星了,严蕊一把扯住又想跑去端吃的的夏彤,一脸无奈地说:“喂,喂,贪心不是好孩子。” 夏彤的脸刷地红了,十分窘迫的绞着手指道:“那个……我……我也不是很贪心的……” “我知道。”曲宁远温笑着,优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虾肉在夏彤碗里,“来,加油吃,都吃完了,就没人说你了。” “嗯。”夏彤听话地低头吃着,她看了一眼曲宁远,真的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温柔体贴的人了。就在这时,晚宴忽然安静了下来,一对中年夫妇走了出来。中年男人保养得很好,40多岁了依然风度翩翩。夏彤认识那个男人,他是曲宁远的爸爸——曲田勇。挎着曲田勇的中年女人长得很漂亮,眼神锐利,轮廓分明,只是非常的瘦,瘦得好像只剩下骨头和皮一般。 曲宁远看见他们进来,站起身来道:“你们先吃,我有些事。” 夏彤和严蕊当然不会阻止他。夏彤望着曲宁远妈妈道:“那个阿姨怎么这么瘦啊?” 严蕊吃了一口菜,靠近夏彤小声地说:“她肾癌晚期,不能喝水,身子都干了。” 夏彤皱眉道:“不能喝水?那不是很可怜?” “可怜?”严蕊冷哼一声,“你别开玩笑了,她可不是一般女人。” “呃?”夏彤奇怪地转头看她。 严蕊小声地说:“我听我小姨说,她娘家是黑社会,贩毒、卖淫、高利贷、洗黑钱,什么坏事都干。” “不会吧,她看着……”夏彤又看了中年女人一眼,默默地收声,好吧,看着就很凶。 “看着就很凶吧?我听说曲宁远父亲当初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娶她的,不过婚后没几年就喜欢在外面养情妇,这女人发现一个,就人间蒸发一个。” “人间蒸发?”夏彤小心地问,“人间蒸发是什么意思?” 严蕊耸肩:“就是不见了,消失了,谁也找不到了。” 夏彤害怕地搓搓胳膊,心里开始担心曲蔚然,要是被曲宁远妈妈知道他的存在,那……那曲蔚然是不是也会被人间蒸发掉? 严蕊见夏彤害怕,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别怕,是她儿子喜欢你,又不是她老公喜欢你,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就在这时,音乐停了下来,主持人请曲宁远父母跳开场舞,曲田勇优雅地拉住妻子的手,两人在众多宾客羡慕的眼神下,在舞池和着音乐中旋转了起来,跳了一圈。有的男士也优雅地邀请身边的女伴跳舞,女人们也大方地伸出手。舞池里裙角飞扬,煞是好看。 夏彤和严蕊依然坐在位置上吃着堆积如山的食物,中途小夜跑来,拉着严蕊下去跳舞。夏彤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看着舞池里步伐轻盈的男男女女,忽然觉得有些在看电视的感觉,电视里的人再怎么热闹,也和她这个看电视的无关。 曲宁远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她面前的,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像个王子一样带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优雅地弯下腰,伸出手,动作漂亮得让人怦然心动。 夏彤看着他,受宠若惊地道:“我不会跳舞。” 曲宁远没动,依然伸着手。 “我真的不会跳舞。” “我教你。”曲宁远笑着将手伸得更近一些。 夏彤垂下眼睛想了想,伸出小手,轻轻地放在他大大的手心。当他们的手相触时,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手心紧紧地将她的小手包住,她能看见他眼底闪着快乐的光芒,就连笑容也比平时迷人十分。 曲宁远将夏彤拉起来,轻轻地牵下舞池。夏彤学着别的女生一样,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曲宁远的大手放在她的腰间,两人的距离近得连一步都不到。夏彤能感觉到,他呼吸出来的空气,轻轻地吹在她的头顶,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她听见他轻声说:“我多怕你拒绝我。” 夏彤不自觉地红了脸。曲宁远看不见她的脸颊,却看见了她通红的耳根,他微微地扬起嘴唇,笑得更开心了,搂着夏彤,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说:“夏彤,不要看着脚,看着我,跟着我跳华尔兹。” 夏彤像是被他的声音迷惑了一般,轻轻抬头,望着他俊美的容颜,望着他如星辰一般闪亮的双眸。那天晚上,曲宁远就像是对夏彤施了魔法一般,她明明不会跳舞,可在他的带领下,她却步伐轻盈,裙角飞扬,整个人像是飞起来一般,和着他的步子,在舞池里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窗外,白雪纷飞;窗内,灯光旋转。那个圣诞夜,一切,美丽得像是安徒生童话一般。 那天晚上聚会结束,严蕊被小夜表妹抓回了家,夏彤就由曲宁远开着车送回去。车子在雪中开得很慢,夏彤拿着宴会中的红色彩纸,安静地坐在车子里,一折一折,再一折,一只漂亮的千纸鹤呈现在手心中。一路上,她叠了十几只这样的千纸鹤,丢在宴会中捡到的椭圆形的透明小玻璃瓶里。 当车子停稳的时候,夏彤将玻璃瓶递给了曲宁远,低着头小声说:“这个给你。” 曲宁远接过瓶子,看着里面的大红色千纸鹤,惊喜地望着夏彤。 夏彤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越发小声说:“这个,不值钱,只是,圣诞节总是要收到礼物才好,你要是不喜欢……” “我很喜欢。”曲宁远的笑容很灿烂,“非常喜欢。” 夏彤红了脸:“你喜欢就好,我……我先回去了。” 夏彤说完不再停留,打开车门,便冲进大雪中。曲宁远跟着她下了车,一向淡定的贵公子在雪中快速地奔跑了几步,一把拉住了夏彤。夏彤在风雪中转身,大红色的礼服裙在洁白的雪花中旋出华丽的弧度。夏彤吃惊地回头看他,她的鼻头冻得有些红,呼吸出来的气息在空中化成淡淡的白雾。她不知道是冷还是有些害怕,声音颤抖地问:“怎……怎么了?” 曲宁远站直身体,放开手,将自己的黑色大衣脱了下来,手一抖,大衣严严实实地将夏彤包住。他用双手将她的衣襟紧了紧,将大衣纽扣一颗一颗地扣起来。他离她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大衣很暖和,带着他的体温与他独特的味道,让她冻得僵硬的身体慢慢有知觉。 “这离宿舍还有好远,别冻着了。”曲宁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柔柔地传进她的耳膜。 夏彤低着头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他那双如汉白玉一般光润修长的双手,很漂亮的手,就如艺术品一般,让人欣赏之余忍不住为之惊叹。 可不知为什么,夏彤忽然想起另一双手,那双满是冻疮,小拇指红肿得像萝卜一般的手,那双手,曾经也让她惊叹过、着迷过。 “夏彤。”曲宁远忽然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夏彤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个俊秀男子。 曲宁远的脸上少了一丝平日的笑容,多了一分认真。他深情地望着她说:“夏彤,过完年,我就要继续去美国读书了,还有三个月时间。” 曲宁远停顿了一下,仔细地看着夏彤的表情,可寻找半晌也未发现一丝不舍,他有些失望,垂下眼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三个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呃?”夏彤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完全没有听明白。 曲宁远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咬了咬嘴唇说:“一个让你爱上我的机会。” 曲蔚然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认真地看着夏彤,他的背挺得笔直,他的黑发沾着了白雪,就连长长的睫毛上也带着片片冰花。他的眼睛很美,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闪亮,他望向她的时候明明在极力压制,却还是让她看出了那一份期盼。 夏彤偷偷地捏紧双手,她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转身逃走。她真的不想,不想接受他的感情,他的温柔,他的美好,他应该去找一个真正爱他的女孩,得到一份干净完整的爱情。 而不是像她一样,心存欺骗,为的只是想狠狠伤害他…… “夏彤?”曲宁远叫着陷入沉思的夏彤,“你在听吗?” 夏彤有些惊慌地抬头看他,后退两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怎么了?很困扰?”曲宁远打断了她的话问。 夏彤垂下眼,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曲宁远眼中满是失落,可看着她内疚为难的样子,却还是体贴地笑笑:“没关系,拒绝也没关系,只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再拒绝好吗?至少,这个考虑的机会,请你给我。” 这个月光般高洁优雅的少年,在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第一次显得这样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 夏彤承受不住这样的语气,偷偷看他一眼,看着他深情的眼神,又迅速地低下头来,胡乱地点点,小声地答应。她在他的面前,总是带着心虚和内疚,内疚得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曲宁远见她答应,松了一口气,他多怕她当场拒绝他,那今晚的美好记忆就到此为止了。还好,还好她愿意考虑一下,曲宁远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柔声说:“快点回去吧,天太冷了。” 夏彤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道:“你也是,别冻着了。” 他听见她的关心,原本压抑住的心情瞬间释放了出来,他扬起好看的嘴角,笑得犹如春风拂面。 夏彤又看了他一眼,转身,不再停留,一路小跑进学校的小铁门,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这一次曲宁远没有追,只是站在满天白雪中,深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似乎在希望她能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可惜她没有。他微微失望地转身,回到车里,静默了一下,转眼看见手边的玻璃瓶,捏起一只漂亮的红色纸鹤,又低下头,柔柔地笑了…… 夏彤回到女生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她对着门卫阿姨好一番求情,阿姨才放她进去,只是看着她身上的男士大衣,眼神很是古怪,像是带着淡淡的轻蔑。 夏彤没注意,只是低着头一路冲回宿舍。宿舍的人早就睡下了,夏彤轻手轻脚地走回床位,脱了衣服,摸着黑,随便梳洗一下便上了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墙壁,她的心里连一丝被男生告白后的得意与慌乱也没有,有的只是深深的疲倦,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梦中,黑暗的夜空下满是飘洒着的白雪,一个少年,背对自己远远地站着,飞舞的雪花让他的背影显得单薄。夏彤知道那是曲宁远,不愿意靠近,只是安静地站在梦里,遥遥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少年慢慢转过头来,俊美的脸孔慢慢变得清晰。夏彤愣愣地望着他,他轻轻地扬起嘴唇,笑容未达眼底,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阴毒的算计与仇恨,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恐惧的诡异与邪魅。 夏彤吓得猛地睁大眼,狠狠地坐起身来!满室的光芒映入眼帘,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惊恐地望着周围。 “怎么了?做噩梦了?”已经回到宿舍,正在床位上整理东西的严蕊问。 夏彤咽了口口水,缓缓地点头。 “梦到什么了?” 夏彤愣愣地摇头。 严蕊取笑道:“给吓忘记了?” “……嗯。” “瞧你,老鼠胆,做个梦都能吓成这样。”严蕊将一堆零食塞进书包后跑过来,拉着夏彤的被子道:“快起来,要上课了。” 第21章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夏彤连忙点头,洗漱过和严蕊一起去上课。门外,下了一个晚上的雪还没停,而且越来越大,积雪将大地盖住,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洁白无瑕了一般。有些人兴奋地踩着雪,在雪地中留下一串串的脚印,可夏彤却舍不得踩,总是挑人家踩过的地方走,她不想将那份干净洁白破坏掉,哪怕只能多保留一秒也是好的。 教学楼下面,很多同学在打雪仗,雪球飞过来飞过去,夏彤和严蕊缩着脑袋从战区奔过,可即使这样,严蕊还是被人砸个正着。 严蕊虎目一瞪:“谁砸我?” 砸她的男生吐吐舌头,摆着手说:“不是故意的!误伤误伤!” 严蕊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将书包丢给夏彤,捏起一团大大的雪球就追了过去,男生眼见她杀过来了,吓得转身就跑。 夏彤好笑地看着她们,对着严蕊叫:“我先走了,你慢慢报仇。” 严蕊打雪仗打得正起劲,根本没空理她,夏彤摇摇头,笑着往教室走。教室的门关着,她刚推开门,十几个雪团飞过来,砸得她啊啊大叫。教室里的同学们哈哈大笑,夏彤一脸一头的雪,睁着大大的眼睛委屈地望向教室里的同学们,只见大家都很开心地继续扒着窗台上的雪团雪球,一点内疚的感觉都没。秦晋忽然好兴奋地跑过来,一把将慢吞吞的在教室门口掸雪的夏彤拉进来,然后对着教室里叫:“快快!准备!严蕊来了!” “刷”的一下,教室里的同学们人手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雪球亮了出来,炯炯有神地盯着门口,秦晋很够意思,分了一个雪球给夏彤!教室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严蕊的身影刚刚闪出,只见无数个雪球炮弹对着她砸过去,砸得她一边跳一边叫:“浑蛋!浑蛋!谁啊!啊!还砸!” 炮弹终于用尽,严蕊一头一脸的雪,样子比夏彤还惨,夏彤捏着手里的雪球,笑呵呵看着她,严蕊拍着身上的雪,龇牙咧嘴地叫:“好哇你们!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同学们都大笑着叫:“哎呀,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谁叫你们来得晚。” “来得越晚,砸你们的人就越多。” “哈哈哈。” “哈哈哈。”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负责放风报信的同学大叫:“快快,又有人来了。” 同学们加快地团着手上的雪球,就连刚才被砸得很惨的严蕊都扑到窗台上,挖了一块白雪,使劲地在手里捏着,大家都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是曲蔚然!”报信的同学又叫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教室里沸腾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大家脸上兴奋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当教室的门被推开时,居然连一个雪球也没飞过去。曲蔚然走了进来,头上、肩膀上都带着风雪,他一向白皙的俊颜被冻得有些红。他像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一般,单手抵着鼻翼,轻轻咳嗽了几声,低着眼眸往前走着。 忽然,一颗雪球从侧面飞来,正好打在他的右脑上,他微微地挑眉,转头看去,只见夏彤举着手,一脸无措地望着他,他一边抬起手将头发上的雪掸掉,一边向夏彤的方向走去。 教室里的人都装着有事的样子,其实都在偷偷地看着曲蔚然。曲蔚然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总是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即使大家都怕他,不敢靠近他,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看着他。 他就是一个让人如此矛盾的存在体。 曲蔚然走到夏彤面前,伸出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低声问:“干吗?”他以为她有事找他。 夏彤愣了一下,将手藏在背后,摇头道:“没事。” “没事你干吗拿雪球扔我?”曲蔚然弯下腰来,微微眯着眼睛瞅他。 夏彤鼓起嘴巴,小声道:“我……我……我想扔,我想扔就扔了!” 曲蔚然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笨蛋。” 夏彤一脸很怕疼的样子,闭着眼睛往后一缩。曲蔚然好笑地缩回手,转身走回座位。 夏彤垂下眼睛,偷偷地抬起手揉了揉曲蔚然刚才敲过的地方,心里轻声叹息道,笨蛋,到底谁是笨蛋啊…… 转头,又望向曲蔚然的位置,只见他已经坐下,将课本摆好,手中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外国原著,他真的不在乎吗? 他真的不在乎,大家是否喜欢他吗? 她明明记得,他曾经是个恨不得全世界都爱他的人;她明明记得,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好孩子,没有人讨厌他,没有人害怕他。 曲蔚然,你是否早已忘记?忘记曾经的那个少年;是否早已遗失,遗失曾经的那个梦想? 早上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有几个外班的女孩站在窗口,一脸嫉妒地望着夏彤,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夏彤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将桌子上的英语课本换成数学的。 坐在夏彤前面的女生说:“门口的不是高三的刘倾吗?” “刘倾是谁啊?”夏彤不解地问。 “刘倾你都不认识,我们学校的大姐头,经常和社会上的流氓混在一起。她早就该毕业了,因为留级留了两次,所以到现在才高三。” “哇……”夏彤扯了扯嘴角,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留级留两次,眼神不经意间和刘倾遇到,她的眼里满是愤恨与不屑,让她慌张地躲避她的锐利的眼神。 刘倾冷哼一声,笔直地走到夏彤座位上:“你给我出来一下?” 夏彤眨了眨眼,有些不相信地指着自己说:“我?” “就是你!”刘倾酷酷地转身,刚走一步,就被严蕊伸出的腿绊了一下。刘倾向前冲了一大步才站稳,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严蕊道:“严蕊,这事你最好不要管!” 严蕊微微眯了眼,收回腿,跷起二郎腿,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的表情:“嗬,你跑到我的班上来找我朋友麻烦,还叫我不要管?姑娘,你真的很好笑哎。” 刘倾咬牙道:“我好笑,你才好笑吧!和这种狐狸精当朋友!你简直脑子有病!” 严蕊冷下脸来:“你说谁是狐狸精?” “就是她!”刘倾转身指着夏彤,大声道,“她昨天晚上在学校门口和曲宁远接吻!真不要脸!明明已经有男朋友了还这样!” 接吻?夏彤猛地睁大眼睛,慌忙摇头:“你胡说!我没有!” 刘倾见她已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更是来劲了一般激动地道:“你没有?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在学校门口吻了好长时间!你男朋友不是曲蔚然吗!为什么又来勾引曲宁远,你是不是嫌弃你男朋友是杀人犯!所以想另外攀高枝啊!” “你胡说!我没有!”夏彤急急地摇头否认,忍不住向曲蔚然的方向望去,只见曲蔚然坐在位置上,漠然地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半张脸,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夏彤微微打了个寒战。 她知道,他在生气! 夏彤着急地向曲蔚然走去,想对他解释,可手却被刘倾一把拽住:“你还不承认!”刘倾指了一下身后和她一起来的女生说,“我们一个宿舍的都看见了!” “就是!我们五个人,十只眼睛!还能看错不成?” “敢做不敢承认啊!” “真不要脸!” “亲了好久呢!最少有一分钟!” 站在门口的四个女生,一人一句地说着,眼里满是对夏彤的鄙视与厌恶。 夏彤看向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这样说,只能急急地辩解:“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昨天雪下得太大,你们没看清楚,我们只是在校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而已。” “你还想不承认啊!难道还是我们冤枉了你不成!我现在给你机会啊,自己给我走出去,不然老娘拖你出去可就不太好看了!”刘倾狠狠地将夏彤往教室门口推了一把,夏彤被推了一个踉跄。刘倾上前还想再推,却被站起来的严蕊一把拽住手腕。严蕊紧紧地握住刘倾的手腕,冷着脸,沉声道:“你够了啊!别惹我发火。” “嘁!严蕊,别以为你爸爸是省长就了不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刘倾嚣张地挑着眉,“我今天就要教训她!你敢拦着,我照样叫你在学校混不下去!” 严蕊怒极反笑:“混不下去,我看是谁让谁混不下去!” 严蕊说完,一把将女生的手甩开,冲上前去,抬手就往刘倾脸上一抽。夏彤连忙跑过来,一把抱住严蕊往后拉:“严蕊,算了算了,别打架。” “算了?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我不教训她就不知道自己是……” 严蕊的话还没说完,刘倾“啪”的一巴掌甩过来,严蕊被夏彤抱着,无法躲开,硬生生地被打了一巴掌,疼痛让她微微撇过头去,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只见刘倾举着手,一副凶悍的样子道:“瞪什么瞪,打的就是你!” 严蕊气得上前刚准备出手揍她,可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地扑了上去,一把拉住刘倾的头发,将她摁倒在地上,身边的桌子被她们撞倒,桌上的书撒了一地。 夏彤骑在刘倾身上,摁住她的额头不让她起来:“道歉!快点和严蕊道歉!” “道你妈!”刘倾气得使劲挣扎,双手用力地推着夏彤,想将她推倒,门口的四个女生看见刘倾吃亏了,按捺不住地跑进来帮忙。 严蕊将她们一个个拦着,不让她们靠近夏彤,四个女生哪里肯让,几个人就这么推推搡搡地在教室打成一团。严蕊和夏彤人数少,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夏彤被刘倾翻身压在身下,刘倾举起手就想甩她几个巴掌,可还没打下去,后颈就被人抓去,那人力气很大,猛地一拉,就将她甩了出去。 刘倾跌得眼冒金星,看清楚面前的人时,愤怒得大叫:“曲蔚然!你居然打女人!” 曲蔚然擦了擦手,像是刚刚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半垂着双眸,定定地望着地上的刘倾,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滚。”曲蔚然的眼神很可怕,满满的都是即将爆发的怒气与让人止不住发抖的阴冷,好像刘倾再多啰唆一句,他就会将她整个吞噬一般! 刘倾有些胆战,她还是怕曲蔚然的,对于会将自己父亲杀掉的亡命之徒,谁又能不怕呢。刘倾咽了下口水,在曲蔚然阴森的目光下,灰溜溜地带着她宿舍的几个女生跑了。 夏彤站起身来,有些无措地看着曲蔚然,张嘴想和他说些什么,可曲蔚然没理她,一转身笔直地走出教室。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夏彤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教室外面已经没人了,夏彤一眼就找到了走进操场的曲蔚然。 “曲蔚然。”夏彤大声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着。夏彤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以前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叫他的名字,他总会在原地等她的。 “曲蔚然!”夏彤一边叫,一边跑去追他,终于在操场前面的小树林拉住他。他的手冰冷冰冷的,夏彤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个冰块。 “你的手好冷,你今天穿了几件衣服?”夏彤紧张地拉过他,眼里满是关心。 曲蔚然将手猛地抽回来:“你管得着吗?” 夏彤知道他在为那些谣言生气,连忙解释道:“曲蔚然,你别听她们胡说,我没有和曲宁远接吻,昨天晚上他就是送我回来,我们只是在校门口说了一些话而已……” “够了!只是说了一下话,人家会说你们在接吻?” “我真的没有,可能是风雪太大,我和他又靠得太近,她们看错了……” “靠得太近?”曲蔚然重复着她的这句话,缓缓地低下头去,望着夏彤的眼睛问,“那我请问你,你让他靠你这么近干什么?” “我……我……” “说不出了?” 夏彤有些委屈,鼻子微微发酸,想了半天,辩无可辩的她带着哭腔反问道:“不是你让我这样的吗?” “我让你这样的?”曲蔚然像是失了神一般,默默地重复夏彤的话,“对啊,是我让你这样的。” “是我让你这样的!”曲蔚然愤怒地一拳打在冰冷的树干上,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将他满是冻疮的手背割破,艳丽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雪地上。 夏彤慌忙上前,拉起他的手,想将他的拳头打开,可他却握得紧紧的,颤抖着的拳头像是被冰天雪地冻住了一般,不论夏彤怎么用力,就是打不开,鲜血一直不停地流着,夏彤心疼地哭叫道:“你干什么呀!干什么!快把手摊开,你要是生气,我以后再也不理他就是了……” 曲蔚然一直紧握着双拳,过了好久,才慢慢松开双手,抬手,抚上夏彤秀丽的面颊,低声道:“不,我没有生气,一点也不生气,你说得对,是我让你这样做的。” 曲蔚然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住她,俊美的脸孔靠在夏彤瘦弱的肩上,墨石一般的双眸直直地望着远方,冰冷面容与及不相衬的温柔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轻轻回荡:“我应该高兴才对,夏彤,我太高兴了,你做得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夏彤僵硬地被他拥抱着,对于他的夸奖,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就连他的怀抱,都不再觉得温暖,像是被看不见的万年寒冰包裹着,冷得她微微地轻颤。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又开始飘起的小雪,心中一片悲凉。 曲蔚然,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从前,与你拥抱,我能感觉到紧紧的相依和无尽的温暖,而现在,却只剩那传不到心底的爱情与怎么也猜不透的心思。 夏彤失神地问:“你真的高兴?” “真的。”曲蔚然没有犹豫地回答。 夏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曲蔚然,也许有一天,我会恨你的。” 曲蔚然一直冰冷的眼神恍惚地闪过一丝慌乱,可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他微微地笑道:“你不会的,永远也不会。” 夏彤,我太了解你,了解你的善良、你的固执,还有你对我那深入骨髓的感情与习惯性的依赖,你离不开我,永远也恨不了我,永远也不。 曲蔚然是了解夏彤的,正如他所想的,夏彤终其一生也从未恨过他。 可他忘了,不恨,却不能代表会一直爱。 若年少的他知道那之后的故事,会不会好好珍惜怀中这个柔弱善良的女孩呢?那之后,夏彤变得沉默了,好像又变回刚进城的小姑娘,垂着漂亮的双眼,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严蕊发现了夏彤的变化,但只是以为夏彤和曲蔚然吵架了,所以才互相不搭理,导致夏彤变了。她并未多说什么,感情的事她从未经历过,实在没办法给她提供意见。她想着,过些日子,等夏彤不生气了,自然会去找曲蔚然的,毕竟,那孩子是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曲蔚然。 没想到的是,她错了,错得离谱,夏彤不但没有和曲蔚然和好,反而和曲宁远走得极近,曲宁远时常来接夏彤出去玩,他对夏彤的喜爱,简直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了。他知道夏彤喜欢吃零食,就收集了很多世界各地的美食,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送来,宿舍的零食从没断过;出去玩的时候夏彤只是多看一眼的东西,他都会买回来送给她。夏彤也很奇怪,来者不拒。除了一只银色的口琴,她明明站在柜台前看了好久,曲宁远买给了她,她却默默摇头说:“我不喜欢。”曲宁远也没问为什么,只是很有风度地收回礼物。 除了投其所好之外,曲宁远也积极地将夏彤拉入自己的朋友圈子。S市有一个攀岩俱乐部,是曲宁远最喜欢去的地方,里面的人年纪相仿,兴趣一致,一起挑战超越极限的快感。 夏彤从没想过,斯斯文文的曲宁远居然喜欢攀岩那么危险的运动,每次她站在岩石下面,看见他一个落脚石一个落脚石地爬上去,都觉得好危险;每次他身形不稳或力气不够掉下来的时候,她都吓得大叫,连连伸手想接着他。 而曲宁远却一脸愉快的笑容,笑容中甚至带着平日少有的淘气。他顺着保险绳一点一点地滑落下来,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笑容满面地问:“你在担心我?” 夏彤抿了抿嘴唇,轻轻地点点头:“嗯。” 曲宁远因为她的回答笑容更大了,转身走到夏彤身后,将保险绳拴到她身上:“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一点也不危险,来,你也试试就知道了。” “我……我不会。” 曲宁远笑着双手一托就将夏彤举起来:“没事,我教你。” 夏彤吓得抓住凸起的落脚点,颤声道:“我不敢。”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就算你掉下来,我也会接着你的。”曲宁远宽慰道,“试试吧,很有趣的。” 夏彤见他这么说,也不好拒绝,便使劲地往上爬了几格,但很快就爬不上去了,双手抓着凸出的地方,抓得手都发抖了,最后无力地放掉,身子急速下坠了一下就被保险绳拉住,曲宁远伸手将她抱住,垂下头问:“怎么样,没摔着吧?” “嗯。”夏彤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眼里总是闪着明亮耀眼的光彩,照得她心虚惭愧。她慌忙从曲宁远怀中下来,低着头有些无措地绞着手指。 曲宁远非常喜欢夏彤的这个小动作,每当她用怯弱而又干净的眼睛偷偷望向他时,他总是想走过去抱抱她,好好地疼爱她,告诉她,他愿意给她全世界,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他想要好好保护她,让她用那双美丽的眼睛,勇敢地看着这个世界。 “夏彤。” “嗯?”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曲宁远问出口后,微微地有些懊恼,还是太过急躁了,不应该现在问的。 “我……我还没想好。” 果然,曲宁远感到一丝挫败,可依然体贴地望着她笑说:“没关系,我不逼你。” “对不起。” “不用道歉啊,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在拒绝我。”曲宁远抬手捋了下额前的刘海,转移了话题,“明天是我20岁生日,你陪我一起过好吗?” 那天夏彤带了一大盒巧克力回宿舍,她一进门舍友就围了上来,最近大家都已经习惯夏彤出门会带好多好吃的回来和她们分享了。严蕊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看金庸的《鹿鼎记》,夏彤走过去,将剩下的一半巧克力放到她的被铺上,严蕊抬头瞄了她一眼,继续看书,一只手伸到盒子里捡了一块巧克力剥开塞进嘴里,嘟哝道:“回来了?” “嗯。” “玩得开心吗?” “嗯。” “你怎么不吃?” 夏彤望了眼床铺上的巧克力,淡淡地道:“没胃口。” 严蕊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她:“什么?你会没胃口?” “嗯。” 严蕊放下书,很是关心地问:“怎么了?” 夏彤垂着头不说话,严蕊等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夏彤还是不说。严蕊生气地将书一摔,将床上的巧克力都抖落下去:“不想说就别在老子面前唉声叹气的,看着烦。” 每次都这样,心里憋着一堆事,却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说,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朋友啊?浑蛋! 夏彤没想到严蕊会发这么大脾气,吓得慌了神:“你别生气,我……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严蕊赌气地翻过身不理她,夏彤一直坐在她床头道歉。到最后夏彤也不道歉了,只是安静地坐在她床头,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可严蕊小姐脾气犯了,心里委屈,就是不想理她。 夏彤在严蕊床边坐了好久,一直到宿舍人都睡着了,她还没有离开。冬天的夜里,女生宿舍里依然很冷,夏彤穿着单薄的棉衣一坐好几个小时,身子早已冻僵了。 严蕊其实也没睡,她只是生着闷气,拉不下脸来理她,只能在心里恨恨地嘀咕,白痴夏彤,不去睡觉干吗呢,真是的,冻坏了怎么办? “严蕊,你睡着了吗?”夏彤轻声地叫她。 严蕊没说话,过了好久好久,才嘀咕一声:“我睡着了。” “这样啊,那我跟睡着的严蕊说一个秘密。”夏彤轻轻地低下头,还未说话,眼眶就红了,“我认识一个人,他总是有好多秘密,心里有好多好多苦,可他总是什么都不说。我也像你一样,总是希望他说出来,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我每次为了骗他说,我总是说:你看,我睡着了,我什么也听不见,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好了。我每次都这么说。”夏彤的话语依旧拉杂而破碎:“可是,即使我这么骗他,他也不会对我说,只是很难过很难过地抱着我哭。” 说到这里,夏彤停顿了一会儿,感觉到两行泪水从面颊滑过,冰凉冰凉的,可叙述还在继续:“我也总埋怨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独自承受呢?后来,我也变得有好多好多秘密,我也变得有好多不开心的事,可是我也不能说。”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夏彤的声调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我终于了解了,他不是不愿意对我说,而是说不出口。他不想让自己在乎的人看见自己的脆弱、痛苦、丑恶、自私,他想让他在我心里,至少是在我一个人的心里,是一个美好的人。” “严蕊,你是个幸福的女孩,也许,你永远也不会懂这种感觉。对,你永远也不要懂这种感觉,永远也不要懂。” 真的太痛苦了,真的好痛苦!夏彤的倾诉无法再继续,窗帘遮挡住了楼外闪烁的霓虹,只有一两丝光线透过缝隙偷偷地钻进了屋子里,在墙上涂抹出几片暗暗的光影。一直装睡的严蕊忽然地觉得心脏的地方有一种沉沉的、闷闷的疼痛感。直到很多年后,严蕊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心痛,那个女孩,最终变成了她无法言说的痛,变成了她一触碰就会鲜血淋漓的伤口…… 第二天清晨,夏彤顶着红肿的眼睛醒来,用冷毛巾敷了很久,还是肿肿的,一看就知道她哭了大半夜。早上还要上课,夏彤只能借了严蕊的黑框眼镜戴在脸上遮丑,严蕊取笑她本来就长得呆呆的,戴上大大的黑框眼镜就更呆了。夏彤抓着眼镜戴也丑,不戴也丑,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戴上了。戴上的结果就是一路上被班上好多同学笑话,说她装非主流装得不像,反而像个书呆子,夏彤默默听着,但依旧坚持戴着眼镜。 坐到位置上的时候,夏彤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曲蔚然已经来了,坐在位置上做考卷,轻轻垂下来的刘海遮住眉眼,俊美的容颜上没什么表情。他像是发现她的目光一般,抬起头望了过来,夏彤一惊,连忙收回视线,心里怦怦地跳。 自那天在雪地里分手后,她就没在和他说过话了,其实也不是曲蔚然不理她,而是她不去找他了,所以两个人就像是断了联系一般。想想,他们俩之间,好像总是她主动去找他的呀,要是有一天她不主动了,那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来找她?夏彤一想到这里,心里委屈,害怕得直想哭,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让鼻子里的酸意退去,使劲地敲打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又自寻烦恼了吧,笨蛋?敲吧,本来就笨,再敲就变蠢了。”严蕊走过来,顺便将一个巨大的纸盒子顿在她的桌面上,“给你。” “这是什么?”夏彤疑惑地问。 “这个是一套美国产的什么什么牌子的攀岩工具,反正是最好的那种,我说不上来英文啦。” “你给我干吗?” “你昨晚不是说曲宁远生日你不知道送什么吗?”严蕊挑眉道,“我家正好有一套这个,不知道几年前人家送的,拆都没拆,根本没人用,放箱子里不如拿来给你送人了。反正曲宁远喜欢攀岩,正好物尽其用。” “可是……可是这个应该很贵吧?”夏彤担心地问。 “贵吗?又不要我的钱。”严蕊说得理所当然,“不然,你帮我抄三个月课堂笔记和作业抵债好了。” 夏彤揉揉鼻子,犹豫了一会儿说:“最近作业这么多,抄一个月吧。” “两个月。” “不要啦……” “四个月。” “那就两个月吧。”夏彤妥协了,望着严蕊笑道,“谢谢你喽。” “谢我啊,那多抄两个月吧。” “不要!”夏彤抱着礼盒使劲摇头,严蕊弹了弹她脑袋:“就要!不但要帮我抄笔记抄作业,还要帮我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背书包……” “你个禽兽!” “谢谢夸奖!” 夏彤抱着礼物盒感激地望着严蕊笑,她真的对她好好,能有她这么好的朋友,真的真的是前世敲烂了十几个木鱼啊。 夏彤决定将大大的礼物盒先抱回宿舍去,但在经过图书馆的花圃前她被人叫住。夏彤轻轻转过身去,只见曲蔚然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夏彤心中窃喜,她没想到他会来找她,她情不自禁地小步跑过去,仰着头,很轻柔很轻柔地问:“什么事?” 曲蔚然仔细地看了看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抬起手,摘掉她脸上的黑框板材眼镜,看着她肿得核桃一般大的双眼,低声道:“果然又哭了。” 夏彤一听这话,微微红了脸,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很在意自己的,夏彤忍不住抿起嘴角偷偷地笑了笑。 曲蔚然见她那羞羞涩涩的笑容,不禁心软了下来,眼神也温柔了许多,他叹了口气,半垂眼睑,刚想柔声安慰几句,却看见夏彤手上抱的大盒子:“这是什么?” “这是准备给曲宁远的生日礼物。”夏彤老实回答。 刚刚还散发着淡雅温柔气息的曲蔚然像是被忽然戳中了神经一样,身上的气场立刻变得阴森可怕:“给他准备这么大的礼物?是什么?” “是一套攀岩工具……不是我买的,严蕊家正好有这个,他……他又非常喜欢攀岩,所以我……”夏彤小声地解释着,最后越来越没有底气,“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不送的……” 曲蔚然微微低着头,暖暖的冬阳像是照不到他身上一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只一下又归于平静:“没关系,你送吧,我不生气。” 夏彤认真地看着他,又一次确定:“真的不生气?” “嗯。”曲蔚然点了下头后道,“很重吗,我帮你拿吧。” “啊,也不是很重……”手上沉重的纸箱被拿走,夏彤眨了眨眼睛,望着笔直走在前面的曲蔚然,微微皱眉,自己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那一天,曲蔚然将夏彤送回女生宿舍之后,整整一天没有去上课。夏彤想,有的时候曲蔚然说的不生气,其实就是很生气吧。 夏彤一直以为给曲宁远过生日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可没想到,为他庆生的居然还有他的父母。夏彤几乎当场就吓傻了,真想丢下礼物赶快走人,可曲宁远父母已经看见他们一起走过去了,她总不能真转身就跑吧,所以也只能……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别紧张,我爸爸妈妈很温和的。”曲宁远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你没说过要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呀。”橡皮泥一样好捏的夏彤有些生气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她们来,可是我往年生日都是和他们一起过的,我说了今年想和你一起过,可他们非要跟来看看你。” 夏彤无话可说,她只是很害怕曲宁远母亲那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割开她的皮肤,扒开她的血肉,捣烂她的心脏,阴冷地窥视着她所有的秘密。 夏彤在那样的目光下几乎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而曲宁远母亲的目光却忽然一转不再看她,身上的压力解除,夏彤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那贵夫人,那贵夫人发现了她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她胆怯的目光,轻蔑的嘲弄的警告的眼神无情地像她扫射过来! 夏彤手一慌,失手打碎了一个酒杯,曲宁远母亲蔑视地瞥她一眼,缓缓地站起来,温柔地望向曲宁远:“宁远,妈妈回去了,你和你的小女友慢慢吃,好好照顾人家啊,挺可爱一个小姑娘。” “老婆你回去了,那我也陪你回去。”曲宁远父亲一副好老公的模样站起来。曲田勇和夏彤打了个招呼,便扶着妻子离开。 曲宁远望着父母走远的背影,有些高兴地回过头来望着夏彤说:“我妈妈说你挺可爱的呢,对你印象应该蛮好的。” 夏彤被曲宁远母亲那冰冷的眼神刺伤,到现在都无法回神,只能附和地点头。 酒店外面,加长型劳斯莱斯里,枯瘦如柴却有着一双刀锋一般尖锐双眼的女人冷冷地望着车窗外,淡淡地吐出一句:“烂泥巴。” “哎呀,孩子大了交个女朋友玩玩有什么关系嘛。”曲田勇倒是没怎么反对,“不过没想到能把宁远迷得晕头转向连美国都不去了的女孩,居然就长这样?眼睛倒是挺漂亮的,脸蛋也周正,但是不够大气,畏畏缩缩的。” “眼神躲闪,心虚不定,我看没安好心。”女人眯着眼,一字一字吐出她的想法。 曲田勇耸了耸肩,不予质疑:“那找人查查她的底?” “哼。”女人轻哼了一声,不用他说,她已经做了。 晚上,曲宁远送夏彤回学校,一直到下车之后,夏彤才想起来,自己抱来的礼物还没送给他呢,她有些囧地将礼物抱过去:“这个……送你。” 曲宁远轻笑着接过:“我还在想,这个也许不是送我的呢。” “呃……我忘了。”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脸。 曲宁远的笑容很漂亮,歪着头问:“我可以打开吗?” “嗯。” 曲宁远小心地拆开包装,打开纸盒,将里面的攀岩工具拿出来:“哇,是SUW限量版的攀岩套装呀。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六年前就不卖了,我找了好久都没买到。” “是严蕊给的。”夏彤老实交代。 “免费给的?” “不是,我拿两个月苦力换的。” 曲宁远一听她这么说,开心地笑眯了眼:“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夏彤。”曲宁远的情绪里带着兴奋,带着快乐,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最想要的玩具。 不知道为什么,夏彤第一次觉得,让曲宁远这么开心,其实……也挺好的。 “你喜欢就好了。”夏彤笑,“你喜欢的话,那我两个月的苦力就当的有价值了。” 曲宁远望着夏彤的笑容,有些着迷,他愣愣地看了好久,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望着夏彤说:“夏彤,你知道吗?” “你是第一次这样望着我笑。”曲宁远像是心满意足一般地感叹,“真漂亮,真的很漂亮。” 曲宁远说着说着,忽然伸过头,在夏彤脸蛋上缓慢地亲了一下,只是一个很轻很礼貌的面颊吻,夏彤紧紧地握了下双手,没有躲开,只是乖巧地低着头,直到曲宁远温热的嘴唇从她冰凉的脸颊离开,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表情温柔而沉迷:“我明天还能来见你吗?” 夏彤低着头,轻轻地点了点。 曲宁远开心地将礼物放回车上,然后从车座下面拿出一个小礼盒给她:“这是回礼。” 夏彤接过礼盒,没有打开,曲宁远说:“你进去吧,我望着你进去再走。” “嗯。”夏彤点头,转身往学校里跑,跑了很远,回过头,似乎还能看见曲宁远靠在车边,遥遥地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带着一丝甜蜜与年少的春风得意。 回到宿舍,宿舍只有严蕊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回来了。” 严蕊没有回答,夏彤没在意,抱着曲宁远新送的礼物坐到桌子旁边。这次曲宁远送的是一个小不倒翁木娃娃,这个不倒翁是她前天在学校外面的文具店看到的,觉得可爱就戳了两下,结果今天,它就憨态可掬地躺在精美的包装礼盒中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严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走到桌边,手撑着桌面坐到了桌子上,脚踩着板凳跷起了二郎腿,歪着头,面容有些严肃地看着夏彤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夏彤茫然地抬起头问:“什么?” 严蕊皱着眉头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曲宁远,还收他这么多东西?” 夏彤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收东西又不代表什么,他喜欢送……” “喜欢送你就要?他亲你你也不躲?你不是喜欢曲蔚然吗?你干什么和曲宁远暧昧不清的?上次人家说你们在学校门口亲吻我还不信,这次居然让我亲眼看到。”严蕊皱着眉头,有些不爽地道,“夏彤,这样不好知道吗!” 夏彤没说话,紧紧地闭上眼睛,她不知道这样不好?不,她比谁都鄙视这种玩弄他人感情的行为。 “喂,说话呀,你到底怎么回事?” 夏彤半垂着眼眸,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想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撒谎,可是,却又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沉默,是她唯一的选择。 “夏彤。”她的沉默有些激怒了严蕊,“我不认为你是会和男生玩暧昧的女生,更不认为你是会脚踩两只船、贪恋金钱权力的女孩,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人根本就是曲蔚然。” “你最好和曲宁远说清楚。”严蕊看了一眼夏彤床上堆积如山的礼品继续道,“这些个礼物也全部退回去,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重新买给你。夏彤,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你这样,我会觉得很恶心,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人!你懂不懂?” 夏彤终于抬起头来,抿着嘴唇,难过地看着严蕊,她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要玩弄吗?可她的目的就是玩弄啊。 她就是要曲宁远深深地喜欢上自己后,再狠狠甩了他。 怎么办?如果自己这么做的话,严蕊,严蕊会讨厌自己的。 她唯一的朋友,最爱的朋友啊,她会看不起自己的。 为什么光是想想就觉得好难过?为什么光是想想,就会哭呢? “严蕊,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严蕊看见夏彤哭了,严肃的面孔立刻慌神了:“哎呀,你怎么哭了,别哭了啦,好啦好啦,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么重的话。哎呀,别哭了嘛……” 夏彤她的心里很乱,或者说,她的心从未平静过,她自己也知道这事不好。可是,她无法拒绝曲蔚然,无法丢下他不管,她说过会永远站在他那一边,所以,她强迫自己一直一直坚持着,即使觉得自己再龌龊再无耻再坏也坚持着。而今天,在严蕊的一番指责下,夏彤坚持不住了,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一个女人,不管再怎么爱一个男人,都应该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基本原则,她爱曲蔚然,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这些事不应该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她错了,真的错了。 夏彤给曲蔚然打了电话,她想见他,想和他说说话,哪怕她见到他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还是想见他。 夏彤打了三个电话才找到曲蔚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淡淡的疲惫。他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了?” 夏彤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瞬,小声地说:“我想见你。”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我想见你。”夏彤又说了一遍。 “现在吗?” “嗯。” “出来吧,我在操场等你。” “嗯。”夏彤握着电话,等着‘嘟’一声,电话断了,她才轻轻挂上话筒。夏彤总是这样,每次都等曲蔚然先转身了,离开了,挂电话了,她才会安静地离开。 女生宿舍离操场并不远,下了楼从一条花园小道插过去就到了,可男生宿舍离操场更近,就在他们楼下。已是晚上8点,白日喧哗的操场显得有些清冷,离路灯近的篮球筐下还有几个学生在打球,重重的拍球声与砸中篮筐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操场的深处,没有灯光,漆黑的一片,可隐约看见一个红红的亮点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走得近了,便看见他,他站在一边,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深沉的剪影,孤单地与漆黑的夜晚融成一片。 夏彤走过去将烟从他手里抽走,丢在地上,一脚踩灭:“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修车厂的那些人都抽。” “人家抽你就抽?你什么时候这么没主见了?” “我只是不想吸二手烟。” “歪理。”夏彤伸手再一次夺过他的烟,丢地上踩灭,“不许抽,你咳嗽还没好呢” 曲蔚然无所谓地耸肩,望着夏彤因逆光而模糊的脸问:“找我什么事?” 夏彤眼神犹豫了一会儿,双手不自觉地又扭了起来,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我有事想和你说……” 曲蔚然没接话,只是一直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夏彤偷偷看了一眼曲蔚然:“就是……就是……我……我” 就是我不想在引诱曲宁远了!夏彤在心里大叫着,可是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懊恼,使劲地咬唇就是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她好怕她说出口之后,他会生气,他会再也不理自己,再也不相信自己。他一定会觉得如果连她都不愿意帮他,如果连她都背叛他,那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一定会伤心的,说不定会变得比现在更阴沉可怕、诡异乖张。 夏彤握紧双手,紧紧地闭上眼睛,神色痛苦,怎么办?她真的说不出口,她真的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人呢?一会儿做这样的决定,一会儿又做那样的决定,左右摇摆不定的,像个白痴一样!唉,疯了! “我答应你。” “哎?”夏彤吃惊地抬头,却只见曲蔚然笑了笑,伸手将夏彤已经扭到快断的指头拉开,轻声道:“不管你今天晚上想要求我什么,我都答应你。所以,别在纠结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真的吗?”夏彤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曲蔚然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夏彤仰着头,用力地望着曲蔚然,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她的曲蔚然又回来了,那个善良温柔、永远体贴的少年,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这一刻,她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怨气、心中的仇恨,甚至在他眼中也找不到一丝阴冷。 “曲蔚然。”夏彤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她有些怕,有些怕将他唤醒了,有些怕这温柔昙花一现般闪过。 “嗯?” “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去勾引曲宁远?我……我不想这样。”夏彤鼓起勇气说完后,低下头,看着脚尖,像一个等着宣判的犯人一般,安静地等着法官的回答。 曲蔚然抬起手,揪起一缕夏彤的长发在手中捏着,语调平常地道:“可以啊。” 夏彤惊讶地抬头,一脸诧异:“你不生气?” 曲蔚然瞥她一眼:“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因为我没有听你话啊,因为我不愿意帮你……我……”夏彤看着曲蔚然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问,“你真的不生气?” 曲蔚然摇摇头道:“不生气。” “你真的不生气?”夏彤认真地、怀疑地打量着曲蔚然的脸。 曲蔚然却很轻松地笑着问:“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呃?”夏彤直直地盯着他,奇怪地问,“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没有啊。”曲蔚然笑得有些神秘,“只是,该做的都做完了而已。” “做什么?” “没什么。”曲蔚然没回答,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握住夏彤暖暖的小手,岔开话题道,“陪我去吃饭吧。” “你什么做完了,告诉我嘛。”不知道为什么,夏彤心里有隐约的不安。 曲蔚然但笑不语,不急不慢地往前走着。夏彤见问不出来,有些失望,低着头郁闷地跟着走,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牵着。夏彤当时心脏就开始怦怦怦直跳,开心得脸都红了,脸上止不住地溢出笑容,可她又想止住笑,只能低下头,使劲地撇着嘴,可即使这样,还是掩饰不住她脸上的开心与甜蜜。 夏彤一直觉得这个冬天好冷好漫长,可今天,她居然觉得好暖和,暖和得手心都冒汗了。夏彤不免担心,她那冒汗的手心,曲蔚然牵起来会不会不舒服呢?要不要收回来,擦干净再给他牵呢? 可是,可是,她不想放开呀…… 好不容易能牵上他的手,她永远永远不想放开。 学校门口的馄饨摊果然还没有收。小摊很小,只有两张桌子,一桌已经坐了一对情侣,曲蔚然和夏彤坐在另一桌,桌上上个客人吃过的碗筷还没收拾。夏彤将碗筷摞到一边,扯了些餐巾纸,将自己和曲蔚然坐的地方擦干净,没一会儿曲蔚然的馄饨上来了。夏彤没点,她吃过晚饭了,不觉得饿,可一只白色的汤勺举在自己面前,勺子里还有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夏彤有些僵硬地说:“我吃过晚饭了……” “你确定你不想吃?”曲蔚然好笑着问。 夏彤犹豫了一下,闷闷地吃掉曲蔚然喂过来的馄饨。好吧,她不饿,但是她也不觉得饱啊。 曲蔚然撑着头,微笑地看着她:“夏彤,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受不了你看着我吃东西。那会让我想把所有吃的都给你。” 夏彤反省地扭着手指:“我也知道自己好吃,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从小经常挨饿,所以你对食物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贪婪与渴望。”曲蔚然一下一下地用勺子舀着老板新端上来的馄饨,“就像我一样。” “像你什么?” 曲蔚然顿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快吃吧,要凉了。” “哦。”夏彤见他不愿说,便不再追问,低下头乖巧地吃着东西。曲蔚然半垂着眼帘,馄饨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将他的视线变得一片迷蒙。他有些失神,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对什么有贪恋,是金钱,是权力,或是感情。也许都有,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想得到最好的,却总什么也得不到。曲蔚然自嘲地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吧。 冬夜,起了寒风,坐在只靠一堵墙壁遮风的馄饨摊上,夏彤冷的得缩了缩脖子,将温温的馄饨碗抱得更紧了。曲蔚然并没怎么吃东西,大多数时间他都笔直地望着眼前行车道思考着什么,偶尔有汽车开过,掀起一阵蒙蒙的灰尘,他会微微地皱眉,不着痕迹地用手抵着鼻梁。夏彤偷偷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他真的很漂亮,他的每个动作都像是漫画里的特写镜头一般,完美得让人想盯着看,甚至想盯着画下来。 “吃完就走吧,别望着我发呆。”曲蔚然好笑地望着盯着自己发呆的女孩。 夏彤有些囧,不好意思地放下碗,连忙站起来,跺着脚缩着脑袋转移话题:“好冷哦,冷死了。” 曲蔚然付了钱,轻轻眨了下眼睛,望着穿的和球一样多的夏彤道:“有那么冷吗?” 夏彤使劲点点头,一阵冷风吹来,她冻得眯上眼,急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风走:“今天-60℃耶,还不冷?” “还好吧。”曲蔚然淡淡地说。他今天依然牛逼地只穿了两件,一件米色高领毛衣,一件并不是很厚的棉外套,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悠闲地走着,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一般。 夏彤佩服地望着他:“你真强悍。我冻死了冻死了。” 曲蔚然笑:“我就两件衣服,不能脱给你。” “知道啦,你也多穿点嘛,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夏彤的话没说完,便忽然缓缓顿住。她忽然觉得夜晚的寒风一点也没吹到她,她的身边像是忽然围了一个温暖的炉子一般,她的耳朵居然能在呼呼的冷风中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这样不冷了吧?”曲蔚然将自己的大衣解开,把夏彤整个身子包在里面,为了防止大衣散开,他用双手紧紧拉住大衣,也紧紧地抱住她。他暖和的胸膛隔着厚厚的衣服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他胸口起伏的频率,他尖细的下巴靠在她的耳边,他温热的呼吸从她耳后的发丝缓缓渗入头皮,渗入身体,渗入她的每个细胞。这一刻,夏彤别说是冷了,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只能感觉到曲蔚然,曲蔚然的气息,曲蔚然的温度,曲蔚然的语调,曲蔚然的一切一切…… “走吧。”曲蔚然在她耳边轻声说。 夏彤羞红着脸,连耳尖都发热了,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嗯”了下。 这个时间,校园里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偶尔几个刚从图书馆回来的同学也缩着脑袋,飞快地在寒风中奔跑着,想快一点回到自己温暖的宿舍。昏暗的路灯下,有一个体形笨重的人,像喝醉酒一般,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走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男生怀里还夹着一个女生,像连体婴儿一样缓慢地前进着。女孩只露出一张小巧的脸,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前路,满脸都是遮不住的甜蜜。她真的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头。 可是,路总是有终点的,现实也往往是残酷的,当夏彤看见等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曲宁远时,全身都僵住了,满心的喜悦化为乌有,慌乱与羞愧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灵,她无措地望着曲宁远,又慌张地转头望着曲蔚然。曲蔚然却像是没看见曲宁远一般,依然抱着夏彤,抬起手将夏彤被风吹乱的长发理了理:“明天早读课是英语,早点睡,别迟到了!” 夏彤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早饭想吃什么呢?包子好不好?”曲蔚然继续问着,语调温柔,动作细致,就连眼神也柔得像能滴出水来。 夏彤的脸涨得通红,那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的羞愧感让她无地自容。她真的很想转身逃走,可身子却僵硬得动也不能动,只能无助地扭着手指。 “夏彤。”一直沉默的曲宁远终于说话了,他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可她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曲宁远忽然觉得很失望,那种失望感酸酸的、苦苦的、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想冲上前去摇醒她、强迫她,让她看着自己,让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着那个低着头、慌张无措的人,用一贯疼爱的语调说:“我可以听你解释。” “还需要解释吗?”曲蔚然轻轻抬眼,一脸讥笑,“看得还不够清楚吗?夏彤是我的女朋友。” “从很久之前就是了。只不过前阵子我们闹了会儿别扭,她就和你走得近了些。”曲蔚然将夏彤用力地拉进怀里,眼神冰冷地望着曲宁远,“你不会真的以为她喜欢你吧?” 曲宁远没答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夏彤,而夏彤却一直没抬头看他。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曲蔚然眼神一闪,抬手勾起夏彤的下巴,强迫她望着他的眼睛,“夏彤,好好地告诉那位贵公子,你只是在耍着他玩而已。” 夏彤咬着嘴唇,哀求地看着曲蔚然,她不想说这样伤人的话,真的不想。 可曲蔚然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轻柔地在夏彤额头上吻了一下,用低哑而又充满魔力的声音说:“乖女孩,听话。” 说完,他便狠心地将夏彤推了出去。夏彤踉跄了两下,走到两个少年中间,她的心很痛,真的很痛,指甲紧紧地抠进肉里,她回头望了曲蔚然一眼,可他的眼神依然冷酷强硬。夏彤转过头,对着曲宁远的方向,颤抖地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内疚得使劲咬着嘴唇,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哭什么?我还没哭呢。”曲宁远苦笑地看着她。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夏彤低着头道歉,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曲宁远说:“夏彤,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就算你真的对不起,也看着我说话好不好?” 曲宁远说的话让夏彤心里很难过,她强迫自己抬头,看着曲宁远。他的表情也很难过,一眼悲伤地看着她:“夏彤,你知道吗,我刚才回到家里,看见客厅有一个好大的蛋糕没吃,一想起你最喜欢吃蛋糕了,就什么也没想,直接送了过来。” “夏彤,你说我要是少喜欢你一点,那有多好;我要是少喜欢你一点,今天晚上我就不会过来了。”曲宁远说着说着,眼睛微微泛红,他使劲地吸了吸鼻子,用有些沙哑哽咽的声音说:“那,今天就是我最开心的生日了。” 夏彤双手捂住脸,蹲下身来,忍不住失声哭泣着,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真的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也觉得好难过……我真的也觉得好难过…… “夏彤,你真的……从来没喜欢过我吗?”曲宁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其实,他自己都知道答案,可是他还是问了,也许,伤得越深,伤得越痛,才能真的把她忘记吧…… “我……”夏彤死死地闭上眼,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她真的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他。 曲宁远撇过头,不再多说什么,有些狼狈地转身离开。夏彤由始至终都不敢抬眼看他,一直到听见他的车子从她身边开过的声音后,才轻轻抬头,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哭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曲蔚然却似乎并不了解她的郁结,轻轻皱起眉:“哭什么呀,有什么好哭的!不许为他哭!” 曲蔚然也蹲下来,用力地将夏彤的脸抬起来,有些气闷地擦着她的眼泪。 夏彤想要把头从他的掌中挪开,可他却按得更紧,气闷的俊颜渐渐显露出茫然:“夏彤……” 夏彤含着泪看他,眼神闪着浓浓的怨气。 曲蔚然惊了一下,忽然觉得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在她怨恨的目光下,说话异常艰辛:“你生我气了?” 一直很软弱的夏彤,脸渐渐地浮上一层诡异的轻笑:“生气?” 曲蔚然忽然觉得,这样的夏彤好陌生,是他从未遇见也无法掌控的。 “曲蔚然,我问你,刚才在学校门口,你看见曲宁远的车了吗?”夏彤漂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曲蔚然。曲蔚然的表情镇定,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淡定地说:“没有。” 夏彤许久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背对着曲蔚然,深吸一口气,确定地说:“你撒谎。” 曲蔚然没有狡辩,站起身来,望着夏彤的背影,伸手想去拉,却被她躲开。 “曲蔚然,你知道吗?有人说:若要报复别人,一定要挖好两个坟墓。一个给自己刻骨铭心恨得发狂的人;一个,要留给自己。”夏彤回过头,轻声问,“你真的要住进自己挖的坟墓里吗?” 曲蔚然拢了下头发,扬起嘴唇,无所谓地轻笑:“我不怕,不是有你陪着吗?” 夏彤微愣,一阵无语,最终忍不住咒骂道:“你真是个浑蛋。” “对不起……”曲蔚然上前一步,轻轻地拥住夏彤,低声地道歉。对不起,他确实是个浑蛋。 第22章 到底怎样才叫爱 第二天早上,是星期天,从早晨就开始下雨,天空黑得没有一点光亮,就像夏彤的心里一样阴暗得很。阴暗的天气和阴暗的心情影响了夏彤在教室看书的质量,整整一个上午,她连一张英文卷子都没做完。夏彤低下头,强迫自己做了一道阅读理解后,还是觉得心情无比压抑,压抑得直想让她用脑袋撞墙。夏彤走出自习室,站在走廊里面,看着对面图书馆方向发呆,直到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本,打着雨伞,漫无目的地往宿舍走。雨不是很大,但是下得好像没有停的意思。夏彤走到宿舍楼拐角的时候,望着前方忽然又发起呆来。昨天晚上,她就是在前面狠狠地伤害了一个喜欢她的人。夏彤呆呆地望着女生宿舍楼下那片空地,过了好久,忽然感觉自己的伞下多了一个人,她麻木地扭头,曲蔚然平静地望着她问:“站这发什么呆?” 他刚刚从食堂回来,经过女生宿舍的外面,就见她一个人站在雨中发呆。他没有考虑,就直接走了过来。 夏彤转头静静地望着他,干净的大眼里满是茫然,伞边上的雨滴不时地低落在她的肩头,曲蔚然微微皱眉,将雨伞往夏彤那边推了一些。 “曲蔚然,你说到底怎么样才叫爱呢?” 曲蔚然半垂着眼睛,摇摇头:“不知道。” 夏彤轻轻撇了下嘴角,转头望向他:“我觉得,所谓的爱,就赋予了一个人名正言顺地伤害另一个人的权利。” 曲蔚然微微皱眉,紧紧地望着夏彤:“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夏彤失落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曲蔚然,你说,如果你放下心里的仇恨,我们是不是能过得开心一点?” 曲蔚然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夏彤,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夏彤不解地看他,曲蔚然微微笑了下,继续道:“我已经无路可退。” 夏彤不懂,什么叫无路可退,曲蔚然像是也不愿多跟她解释了一般,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柔声道:“乖,回宿舍发呆吧,外面太冷了。” 夏彤依旧温顺地点点头,撑着兰花点的雨伞往前走,迎面就和刚出女生宿舍的严蕊遇见。严蕊带着惯有的痞笑,瞅着夏彤和曲蔚然两个人:“哟,和好啦。” 夏彤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曲蔚然却笑道:“从来就没吵过。” “咦,你还真贱。”严蕊打趣道,“没吵架我们夏彤都气得另投他人怀抱啦?哈哈。” “我没有。”夏彤喊冤。 严蕊眯着眼笑,刚准备说什么,手机响了,她从口袋掏出最新款的手机按了下接听键:“喂,老爸,干吗啊?” 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严蕊无所谓地接口道: “我送人了,怎么了?” “放家里都没人用,我送给朋友不行啊?”严蕊握着电话,语调有些不爽,“我怎么闯祸了,不就送套登山工具吗?至于这么大声骂我吗!” “什么!保险绳断了?”严蕊瞪大眼,一脸惊讶,“怎么可能会断呢?那套工具从来没人用过啊,不是说是最好的吗?什么垃圾货啊!那……那曲宁远怎么样了?” 夏彤听到“曲宁远”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紧张地望着严蕊,但严蕊的表情也很凝重,她握着电话又反复确认了几次,才挂上。夏彤一见她挂了手机,连忙抓住她的衣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严蕊有些慌张,表情焦急,眼神内疚,还带着浓浓的悔意。 “到底怎么了呀!你说呀,曲宁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夏彤急得不行,使劲地摇着严蕊的手臂。 严蕊看了眼面前的夏彤和曲宁远,眼眶微红,用快哭的语调说:“我爸说,曲宁远昨天心情不好,大半夜跑去石磷山攀岩,结果……结果绳子断了,他……他……他掉下去了。” 听严蕊说完这句话,夏彤的心一沉,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在黑暗中,猛烈地往下掉,怎么也掉不到底,空落落的,瘆得人发慌。“你说什么?”夏彤艰难地问。 严蕊使劲地敲了好几下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要拿家里的那套登山工具送他!都是我不好!” 夏彤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严蕊:“你说昨天晚上?” 严蕊点头。 “用的还是我送的工具?”夏彤又问。 严蕊闭了下眼:“不是你送的,是我送的。那套限量版的登山工具全国就我们家有。现在曲夫人发疯了,放出话来,要是曲宁远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叫我家不得安宁。你不知道,他妈妈有多可怕,就连我爸都得让她好几分。” 夏彤使劲摇摇头:“不是的,是我送的,是我送的礼物,是我害他心情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怎么办?他要是有事可怎么办?他千万不能有事啊,千万不能有!” 严蕊想安慰她,可是张开口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语言,她也不希望曲宁远有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石磷山山势陡峭,悬崖峭壁随处可见,爬到山顶更是下临无际,若是人真的掉下去,说不定真的会粉身碎骨。 “我要去找他!现在就去找!”夏彤像是忽然惊醒过来一样,转身就往学校外面跑。 一直站在一边的曲蔚然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去找啊?现在下着雨,山上路又滑,你去了说不定找不到曲宁远,自己都得跌下去!” “难道我就什么都不做吗?就在这里等着!要是他死了怎么办?” 曲蔚然的语气有些烦躁:“死了也不关你们的事,是他自己发神经要跑去爬山的,出了意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明明知道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呢!要是他真的有什么意外,你能安心吗!你真的能安心吗,曲蔚然?”夏彤忍不住叫出声。 曲蔚然紧紧地抿住嘴唇,扭开脸,一句话也不说。夏彤失望地撇过头去,难受地闭上眼睛。 “别吵了!是我的错!那套登山工具是我送他的,谁知道那垃圾玩意那么不结实!浑蛋!” 严蕊狠狠地踹了一脚身边的树苗,树枝被震得哗哗作响。夏彤拉着严蕊的手说:“严蕊,我们去找他好不好?即使找不到,也去找找吧,我真的急死了!” 严蕊使劲点头:“好!我们去找!找不到也找,天,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把那垃圾玩意送给他!” “我也好后悔,我也好后悔。”夏彤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她依稀记得,就在昨天晚上,那个俊雅的男子在接到她礼物时那开心的笑脸,眉眼弯弯的样子,好看极了,就连她这样讨厌他的人都觉得能让他露出这样快乐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礼物,一个她认为给他带来快乐的礼物,居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天哪!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保佑他,千万不要让他出事。 您一定不知道,他是多么善良温和的男子,求求你,保佑他,求求你! 夏彤双手合十,紧紧地贴在额头旁,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而已,一直一直不停地向上天祈祷。 夏彤真的好怕,昨晚那伤心的背影,是曲宁远留给她最后的影像了。 严蕊打了电话让家里派车送她们去石磷山。车子还没来,两个女孩坐在女生宿舍的阶梯口,呆呆地张望着,曲蔚然半靠着墙,低着头站在一边,严蕊揽着夏彤,无声地安慰着。 夏彤使劲地点头,使劲地强迫自己相信严蕊的话,不会有事的,不会。 过了一会儿,黑色的私家小轿车来了,严蕊拉着夏彤坐进后座,刚关上门,就见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曲蔚然坐了进来,闷声说了句:“我陪你们去。” 夏彤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可曲蔚然却没有回头,心事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双眼笔直地望向窗外。一路上,车子里没有人说话,沉闷压抑的气氛让夏彤格外紧张担心,她紧紧地抱住身边的严蕊,试图从她身上取得一些温暖与镇定,可她却发现,严蕊的身体也在微微地发颤,夏彤忽然恍悟,她抱着的这个女孩,有一颗比她还善良正直的心,她现在心里一定翻江倒海一般自责着,可却总是分出神来安慰她。 夏彤抱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小声地在她耳边呢喃:“没事的,不是严蕊的错,不是严蕊的错。”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停下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开车的司机很不放心地说:“小姐,已经5点多了,这天快黑了,您还是不要进山了。” 严蕊完全不听劝:“我都来了还啰唆什么,你要是担心我,就和我一起找。” “严省长和曲家已经派了很多人来找了……” “闭嘴,我就要自己找!不愿意跟来就在车里休息吧!”严蕊说完就直接下了车,夏彤和曲蔚然也跟着下车。 “小姐,我陪您一起去。”司机锁好车,连忙追上严蕊,生怕这位大小姐出点意外。 四人一起上了山,在山脚下遇见一个当地的山民,那老大爷说失足的少年应该是从天凌峰掉下去的,山上现在有好多人在那边找。 司机叔叔请大爷给他们带个路,大爷拒绝了一阵,就被严蕊掏出的一张张红色老人头收买了,他开心地挑着扁担步步生风地走在前面。老大爷山道很熟,抄小路走着,不到一小时就带他们来到天凌峰底部,指着高高地山峰说:“这就是天凌峰,人要是掉下来,准跌在这一片,要不就给山上的树给挡着了。” 严蕊脸色苍白地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壁陡峭,怪石嶙立,一看就知道危险重重,若掉下来,定是九死一生,她真弄不懂,为什么曲宁远这样的贵公子喜欢这种要人命的运动呢? “真要命!”严蕊忍不住低咒一声道,“开始找吧,我和吴叔从左边找,夏彤你和曲蔚然从右边开始找。” 夏彤使劲地点点头,四人分成两队开始了漫长的搜索,夏彤找地很仔细,从平地,到山坳,到悬崖上的峭壁和树木,她每个都要换不同的角度看好几次,确认上面没有人。曲蔚然也在找,每次碰到夏彤怎么换角度也看不清的石壁时,他就会徒手往上爬一段,然后找到能看见的位置,再确认没有后对夏彤摇头。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曲蔚然每次往上爬都很危险,好几次脚一滑就差点掉下来,幸好他总是能手疾眼快地抓住旁边的树木。夏彤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们找了很久,有时还能遇见其他搜救的人员,可是天渐渐黑了,依然没有人找到曲宁远。 夏彤在山峰下转了半圈,遇到了和她反方向的严蕊,两人对看一眼,难过地摇摇头。司机又一次劝严蕊放弃,让她回去,可严蕊却恼火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没见到之前,她是不会走的。 司机无奈地借来手电筒,四人又开始找,没有专业设备晚上爬山找还是很危险的,山崖上只能交给曲家找来的搜救队去找了,这次他们以天凌峰为中心点,扩散开来找。 天色越来越黑,入了夜的山安静得可怕,也冷得可怕,夏彤打着手电筒跟在曲蔚然后面到处找着,因为她找得仔细,走得也慢,总是一不注意曲蔚然就走出好远了,这时她就害怕得不得了,总觉得那个背影会丢下她,将她丢在这个黑暗可怕的山坳里。“曲蔚然!”夏彤总是这样大声叫他的名字,以此减轻心中的恐慌,这时他会停下来,回过头等她,她就飞快地跑过去,手电筒的光线因为跑动而摇晃起来,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别跑!小心——”曲蔚然的话还没说完,夏彤脚下一滑,整个人从狭窄的山路上滚了下去,曲蔚然一脸惊恐地叫:“夏彤——!” 曲蔚然连忙跑过去,手电筒往夏彤摔落的地方照了一下,就跟着跳了下去。还好夏彤摔落的地方不是太高,虽然摔得有点晕,不过并没有大碍。曲蔚然认真地检查了夏彤,确定她没有摔伤后,瞪着她大声骂道:“你猪啊,叫你别跑你还跑,再往前掉一些,就是水潭!掉下去怎么办!” 夏彤的运气十分好,从山路上掉下来,正好落在水潭上方的巨石上,再往前不到一米就是深不见底的水潭。夏彤看了一眼前面的水潭,很是后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全身哆嗦地死死抓住曲蔚然的衣袖,一脸害怕。 曲蔚然看她吓成这样,也不忍心再骂,扶着她站起来,轻声问:“能走吗?” 夏彤走了两步,点点头:“能。” “真的能?”曲蔚然很怕她逞强。 “嗯,真的没事!”夏彤甩了甩手臂,望了眼摔下来的山路,其实并不高,一米都不到,连她的手电筒都没跌坏,正在不远处的草堆里发光。夏彤走过去捡起来,手电筒的光线照得很远,她的目光不经意地顺着手电筒的光线走着,本来随意地一照,忽然有什么吸引住她的目光。她怔了怔,一步步走过去,随着她的脚步近了,手电筒的光线越发明亮,草地里的东西也越发清楚。她缓缓地伸出手,捡起一片红色叶子一样的东西…… “怎么了?”曲蔚然走过来问。 夏彤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走了走,又捡到一片红色的叶子,然后她拨开山坳尽头的树枝与杂草,那下面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山坳,曲蔚然也走过来,手电筒的光线打向山坳深处,受伤昏迷的曲宁远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找到他了……”夏彤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叹道。 曲蔚然看了眼四周,这个山坳,从上面看正好被岩石挡住,从平面看,又被树木杂草挡住,要不是夏彤拨开树枝,一定不会有人发现他在这。这时他才看出,夏彤捡起的红色“树叶”,竟然是一只只手工叠成的千纸鹤。 是她送的吗?所以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在这里。是什么时候送的,为什么送,她喜欢上他了,对他心动了? 不!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她被人抢走!绝对! 夏彤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在曲宁远鼻子上一探,有呼吸!虽然微弱,却还活着!夏彤激动地望着曲蔚然说:“他还活着!还活着!” 曲蔚然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夏彤跪在曲宁远身边,伸手想碰他,又不敢碰,小声哭着叫他:“曲宁远,曲宁远……你醒醒,曲宁远……” 那小心翼翼又心疼万分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他受伤时她叫他的样子。他看见昏迷中的曲宁远像是听到她的呼唤,万分困难地醒过来,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用虚弱的声音叫:“夏彤……夏彤……” 也许,他知道他身边的人是她;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念她。 夏彤听到他的呼喊,心都疼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是我,是我,你别怕,我这就去找人救你,你坚持住。” “夏彤……夏彤……”曲宁远还是这样叫她的名字。 曲蔚然冷冷地看着,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他漂亮的丹凤眼里一片黑暗,黑得连一丝光亮也看不见。他轻轻地走下山坳,望着夏彤说:“你去找人来,我在这里照顾他。” 夏彤想也没想就点头说好,拿起手电筒就爬上山路往山上跑,山上有很多搜救队员,只要跑过去叫他们,曲宁远就有救了。夏彤忘记了所有的疼痛,一个劲地往山上跑。她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双脚都变得轻了起来,她跑着跑着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一般,她悄悄地往回走,她的心慌慌的、扑通扑通地直跳,她的步子很轻,尽量连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她走到刚才的山路上,探出头往下看,只见曲蔚然拖着曲宁远一步一步地往山坳的边缘走,那边,是深不见底的水潭…… 而现在,正是寒冬腊月。 曲蔚然的眼神黝黑,神情淡漠,他一点点、一点点地将曲宁远往那边拖,像死神一般,缓缓地挥舞死亡的镰刀,将曲宁远送往地狱…… “原来你真的想杀了他?”夏彤的声音在山间的泉水声中退去了往日里的温和与柔弱,带着一丝理智与清冷。她一脸失望地望着曲蔚然,眼神里充满悲悯与不敢相信。只是一闪而过的猜测,却没想到真的给她猜中了。她多么希望自己再笨一些,再笨一些就好了。 曲蔚然停住脚步回过身去,寒冷的山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他就那样站在巨大的岩石上,仰着头望着夏彤,漆黑的双眸中没有被撞破的惊慌与躲闪,他甚至有些淡然地面对她,不说也不辩解。 两人就这样对看着,曲蔚然没动,夏彤跳下山坳,站在离曲蔚然不远的岩石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夏彤忽然想通为什么那么坚固的登山保险绳会突然断掉,为什么一向讨厌曲宁远的他会主动提出上山来找他,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报复,而是杀了他吗? “你真的就这么恨他吗?” “对。” “如果我求你,你可不可以住手?” 曲蔚然缓缓摇了摇头:“不行,从我那天在你宿舍割断你送给他的登山工具时,就已经没办法住手了。” “可是!”夏彤因为他的拒绝,再也镇定不了了,她激动地叫起来,“可是,你这样做了之后,你会安心吗?自从杀了疯子后,你明明每天都在做噩梦,你明明没有一天是开心的,为什么你不能忘记这些?为什么你一定要加重自己的罪孽,染红自己的双手呢?你明明说过,你想当个好孩子的啊。” 曲蔚然认真地听着,听她说完,一如既往地笑了,微微扯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惨淡和自暴自弃。他点点头说:“对,我说过我想当个好孩子,可我也说过,我心里,住在一个恶魔!”曲蔚然顿了顿,捂着头痛苦地说,“它每天啃噬着我的理智,撕扯着我的心灵,逼得我发狂、发疯!我要压制住这个恶魔,只能变得比它更恶,我要想不在梦到疯子,我就要再杀一个人,反正我满身罪孽,一身污垢。你知道吗,比起杀死他,我更希望,有人来杀了我。” 夏彤心疼地看着他,她一直知道他很痛苦,却没想到,他已经被心中的恶魔折磨得不想再活下去,杀人或者被杀,在他眼里已经没什么区别,他想要的只是解脱。 夏彤哽咽地说:“曲蔚然……收手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哥哥,你别再被仇恨蒙蔽双眼了,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活得更痛苦。” “哥哥,他也算是哥哥?”曲蔚然疯狂地大笑,“他要是我哥,就不会在享受金钱、地位、权力、父爱的时候却想着让我一无所有!我不想再认命!不想再任人宰割,那些原本属于我的,我都要得到!而他就是我争抢这些的最大阻碍,也是我仇恨的根源,逼疯我的罪魁祸首!所以……”曲蔚然用力将曲宁远拽起来,向下推去…… 夏彤看出他真的是要杀他,连忙大声叫道:“别!别这样!你要是把他推下去,那我也跳下去!” 曲蔚然停止动作,回头望着她:“你说什么?你要跟他去死?”满眼山雨欲来的愤怒。 夏彤直视他的眼睛,缓缓地点头。 曲蔚然垂下头,用低沉阴冷的声音压抑住疯狂的愤怒与嫉妒:“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以为我会在乎? 是啊,自己的生或死,他会在乎吗?从来,只有她害怕他丢下她、不要她,只有她一直跟着他说喜欢他、爱他,想要保护他,可他呢…… 他只是接受她的给予,却从未说过“曲蔚然爱夏彤,像夏彤爱曲蔚然一样爱她,像夏彤离不开曲蔚然一样离不开她”。 他从未说过…… 夏彤愣住,她忽然没有把握,没有把握他会在乎她,在乎她的生死,在乎她的感情。可即使这样,夏彤还是固执地望着他,她不相信,不相信曲蔚然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于是她说:“你在乎,你在乎我。” “夏彤,我对你说过的,不要当傻女人。”曲蔚然说完,不再犹豫,用力将曲宁远拉起来,像是慢动作一般,将他一点一点地推下寒潭:“可你总是在当。” 这一次夏彤没有叫,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傻愣着,她猛地跳了起来,迎着风,飞扑过去,一把拉住曲宁远的手臂,闭上眼睛,跟着他,一起往下坠落。可刚往下掉落一些,身子就被人猛地抱住,那人力气很大,像一只受伤的孤狼一般大吼,用力地想将她拉上去,可却挡不住坠落之势,连着那人也掉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跌进寒潭中,溅起一片水花,刺骨的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夏彤冷得张大嘴想尖叫,泉水从口鼻直往肺里灌,可怕的窒息感随之而来,越是透不过气来越是想呼吸。她张大嘴,却只能将冰冷的泉水灌进肺里。夏彤本能地挣扎着往上游,可身上的棉衣浸了水,像是厚重的石头绑在身上一样拉着她加速下沉。慌乱间她能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她的脖颈处绕过,用力带着她往上游,可那人力气终究小了,拉不动两个人的重量,游一会儿又停歇了,往下掉一些。夏彤睁开眼睛,看见曲蔚然痛苦地憋着气,成串的泡泡从他嘴里冒出,夏彤的意识渐渐游离。她抬手无力地握住曲蔚然环在她脖间的手,很想将他拉开,很想告诉他:算了吧…… 算了吧曲蔚然,别救她了。 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即使是杀人,我也会帮你的…… 只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所以,请你让我陪着曲宁远一起死吧,我现在只想陪着他一起死。 可是,曲蔚然不让她如愿,他总是那么霸道,他的意志力强大到令人震惊。他硬是咬着牙,用尽力气,将夏彤和曲宁远拖上了岸,夏彤扶着岸边使劲咳嗽着,咳得将肺里的水全呕了出来,她的全身像是快要散架一般,眼前闪着一片一片的白光,整个人昏天暗地地恶心,她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还未体会死里逃生的感觉,身子就被人紧紧抓住,拎了起来!她听见曲蔚然用暴怒的声音在她耳边叫:“你居然真的跳下去!你真的为他跳下去!你爱上他了!你爱上他了!” 夏彤晕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想解释,可胃里泛出的酸水却不停地呕吐出来。曲蔚然忽然将她甩开,整个人压了上来,紧接着双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连你也背叛我!连你也不要我!”夏彤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曲蔚然,少年俊美的面颊上只剩下了深深的愤怒和极度扭曲的疯狂:“你想死?想和他一起死?你不是说过你只为我活着吗?你现在却要为他死!你这个骗子,骗子!” 曲蔚然掐着夏彤的脖子,用近乎疯狂的声音吼:“你居然爱上他了!你居然爱上他了!不可以!不可以!” 夏彤只觉得他真的想掐死她,他的双手将她的脖子掐得快断了,她完全透不过气来,大脑的缺氧让她奋力地挣扎起来,可她的力气却没有他大,挣扎也只是徒然,就在夏彤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曲蔚然居然放开了双手。夏彤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而曲蔚然也正紧紧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里面打转。他轻轻对着她伸出手,可她却第一次害怕地后退。他眼圈里闪亮的泪光终于滑落,她看见他一脸哀伤地望着她,哭着说:“夏彤,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你是我唯一拥有的了……” 夏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昏了过去。当天旋地转的那一刻,她想,她刚才一定是做梦了,在梦中,她看见曲蔚然哭了,在梦中她听见曲蔚然那么害怕那么害怕地说……不要抛弃我。 啊,不,不,即使做梦,也不会梦见曲蔚然说这样的话的…… 从小到大,害怕被抛弃的人,一直是她啊。 第23章 突如其来的醒悟 夏彤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灰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失神了半晌,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的思想无法集中,听不出谁在叫她。过了好一会儿感觉有人走过来,扒开她的眼皮,一道刺眼的强光照进来,她的瞳孔猛然放大,光线消失了,眼皮也被人放开。一个温和的声音说:“她还没完全清醒,让她缓一缓。” 那人应该是医生吧,夏彤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忽然感觉到右手被人紧紧握住,握她手的人似乎在微微发颤,像是在极度害怕着什么。 夏彤就这样睁着双眼,思维空白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她的耳朵能听见,眼睛能看见,可就是无法将这些看见的、听见的传达到大脑,然后对外界作出反应。 她听见病房的门又被打开,这次走进来的人脚步很重,那人很快出现在她眼前,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她小声叫她:“夏彤,夏彤。” 她叫了几声,得不到夏彤的回音,有些恼怒地推了一下一直握着夏彤手的人:“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睁着眼睛却不说话,是不是被泉水淹出问题了?你们三个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只离开一下,你就把她弄成这样!” “你说话啊!你现在装什么逼呢!” “靠!”严蕊生气地在床边坐下,也安静了下来。又过了很久,夏彤终于觉得自己好像能动了,她先轻轻动了下手指,握住她的人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又充满期望地望着她:“夏彤……” 夏彤又动了动手指,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觉得喉咙疼得要命,疼痛夹杂着瘙痒让她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咳喉咙就更是疼得难忍。曲蔚然将她半抱起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严蕊端来温水让夏彤喝一些润润喉咙,一口水下去之后,不但没有舒服多少,夏彤还呕吐了出来,难闻的酸味瞬间充满病房。 过了好一阵,夏彤才喘过气来,虚弱地靠在床头。曲蔚然将她的被子掀起,换了一床干净的盖在她身上,抬手将她杂乱的长发理了理,低声问:“舒服点了吗?” 夏彤无力地点点头。曲蔚然的手又牵紧了她的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夏彤,你怎么会掉到水潭的?你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严蕊见夏彤醒了,立刻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夏彤望了眼曲蔚然,抿了抿嘴唇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真的不清楚吗?”严蕊半眯着眼睛,生气地盯着她看,这家伙一撒谎眼睛都不敢看她。 “嗯。” “是我。”一直安静的曲蔚然忽然出声说,“是我害的。” 严蕊眼神一抬,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 “不是,不是你害的。”夏彤极力为曲蔚然辩解,“和他没关系,是我看见曲宁远掉下水了,我才……” “够了。”严蕊打断她,她不想听她为了维护他而撒谎!严蕊站起身来,低声道:“你啊,迟早有一天被他害死!”说完便赌气地走出病房。 严蕊知道,他们俩的世界,谁也插不进去,不管曲蔚然怎么对待夏彤,夏彤也不会说他一句不好。哼,她自己都不上心,她又为她争辩什么呢? “她生气了。”夏彤看着严蕊的背影,难过地说,“我又惹她生气了。” “没事的,她不会气太久的。”曲蔚然安慰道。 夏彤点点头,没说话。 曲蔚然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夏彤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低下头来,习惯性地想绞手指,却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被曲蔚然紧紧握着。 夏彤忽然想起来什么,睁大眼望着他问:“曲宁远怎么样了?你不会……不会……”还是杀了他吧?后半句夏彤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她太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没有,我没再动他了。” 夏彤听到这样的回答,松了一口气下来:“那他人呢?” “在隔壁病房,已经脱离危险了。” 夏彤点头,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曲蔚然轻轻抬手,抚上夏彤脖子上的伤口:“很疼吧?” 夏彤瞬间回忆起那痛苦的窒息感,像触电一般,猛地向后一缩,惊恐地看着曲蔚然。 “对不起。”曲蔚然紧紧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夏彤和他交叠的手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忍心伤害你,我一定是疯了……可是夏彤,当我知道你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真的疯了,疯狂地想毁灭一切,包括你,包括我自己,这样,就谁都不能抢走你。可是当你的气息在我手中一点点变得微弱,我又害怕了,我害怕如果连你也不在了,那这世上还有谁可以陪着我?” 曲蔚然用他那双迷人的眼睛,紧紧地望着夏彤:“夏彤,你知道吗?直到那一刻我才懂得,这世界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仇恨、嫉妒、金钱、权力,这些全是虚幻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才是我最在乎、最重要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傻得用自己最后拥有的东西去复仇?夏彤,你能原谅我吗?原谅那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我吗?” 曲蔚然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他多么害怕他已经将她的感情、耐心全部挥霍干净了,怕她心灰意冷,怕她再也不会邀请他去住她十年后的家。 她一定不知道,当年,当她说出那傻话的时候,自己是多么开心,自己是多么希望十年快点过去,他们都能快点长大,这样,他就能拥有、拥有一个永远爱他、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家人了。 为什么他忘了,为什么他将这么美好的约定都忘记了? 为什么他这么傻?那明明是他最向往的地方,可却向着它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夏彤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她从不知道,自己在曲蔚然的心中居然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最在乎的人,也最在乎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自己一点也不是一个苦孩子,上天虽然什么也没给她,却给了她一份最好的礼物,一个满身仇恨、尖锐、叛离却依然完美如玉的少年,这个少年和她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紧紧地拥着眼前的人,护住那属于自己的一点点温暖。 夏彤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曲蔚然,哭着说:“笨蛋,我终于能骂你一次笨蛋了,我怎么可能会怪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傻瓜!”曲蔚然也紧紧地抱着夏彤,感动地骂着她,“你还是这么傻,傻得可以,完全受不了你。” 被仇恨与嫉妒折磨了三年之久的曲蔚然,在这一刻终于想通了,他不想再报仇,也不想再争了,他只想握住他手心中这点幸福,好好地活。 有些事,要得到,就必须学会先放下。 夏彤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康复了,她出院之前去看了曲宁远,他的右臂跌断了,打着石膏用绷带挂了起来,样子有些不雅观。夏彤去的时候他正心不在焉地半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机里正放着武侠片,男主角和一群小配角打得热闹,刀剑碰撞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在病房里回荡着。曲宁远见夏彤进来,带着淤伤的俊脸上,露出开心的神采。夏彤望着他,笑得有些勉强,对于曲宁远,自己有好多内疚,欠他的债估计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夏彤坐在他的病床边为曲宁远削了一个苹果,切成一片一片的递给他吃,可他却吃得很少,直叫她吃,她也不客气,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皮,直说皮里营养价值高,她喜欢吃。曲宁远拿她没办法,只能看着她吃着长长的苹果皮。他们聊了很多,有学校里的事、家里的事、从前的事、以后的事,絮絮叨叨的像一对老朋友一般,聊了一下午。 夏彤到最后走的时候,也没有说曲蔚然的事,她不敢对曲宁远坦白,即使她知道曲蔚然狠狠地伤害了曲宁远,却不敢告诉他一个字。她怕,怕曲蔚然会遭到报复,哪怕那报复是他罪有应得的,她也不想、不愿他受到一点点伤害,这就是她的爱,自私得可怕,丑陋得让自己都鄙视,可是她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只想保护曲蔚然。 夏彤走出曲宁远病房后,靠在墙壁上,紧紧地咬着嘴唇,双眼通红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像她这样的女孩不配哭,内疚、自责,这些都太矫情了,她根本不配说这些。她就是一个小人,自私的小人,明明害了人家,还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接受别人的谢意。她真卑鄙啊,真卑鄙。 夕阳已经缓缓沉下,天色已经黑了,病房里,曲宁远双眼出神地依然望着电视,电视机里的光亮在病房里闪烁着。他缓缓垂下眼,打开一直握着的手,一只红色的千纸鹤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盯着它出神,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闭上眼,轻声叹息。 夏彤回到学校,算算日子居然只剩下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她望着一堆堆的教科书慌了神,她最近都没有好好学习啊。 “这可怎么办,要高考了,我都没复习。呜呜呜!”夏彤抱着课本不知道是先复习语文好还是先复习英语好,数学她也很弱啊,化学、生物、物理也不强啊!她应该先复习哪一门呢,“天哪,怎么办啊!” 严蕊嚼着泡泡糖说:“有什么呀,我巴不得明天就高考。” “你这么有自信?”夏彤抬头问。 “早死早超生,反正即使推后一个月考,我也是不会看书的,不如明天就考,后天就放假!”严蕊说着便开心起来,“哎,高三暑假没作业哎,我们出去旅行吧!去云南怎么样,还是西藏?” “你你……你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夏彤指着她说,“快点复习啦!” 严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现在复习也来不及了,所谓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别紧张嘛,陪爷出去溜达溜达,爷请你吃哈根达斯怎么样?” “不去,我要看书。”夏彤挣扎了半晌,还是先打开了数学课本,拿起纸笔开始做习题了。 “哎,真没劲。”严蕊单手撑着桌子,一脸了无生趣。 夏彤计算了日子,制订了一份严格的复习计划表,强项语文、英语只在早上和晚上各花一个小时看一遍高一到高三的教科书;数学是弱项,必须一章章复习;理综占分大复习的量也大,并且很散,夏彤找了很多高考测试卷子来做,每天做一章,错的题目就重点复习。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最后一个星期老师在讲台上宣布,让大家回家复习。夏彤从题海文山里抬起头呼一口气,心底莫名升起几丝烦躁,厌倦漫上眉梢。 居然只剩一个星期了,她还有好多书没看呢。 “好了,别看了。”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彤抬眼望去,曲蔚然抬手拨弄了下刘海,轻笑地望着她说:“回家吧。” 夏彤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 “你宿舍的东西是现在收拾带回去,还是考完试再收拾?” “考完试再带吧,我装几本书带回去看。” “那你快点,我在楼下等你。” “嗯。”夏彤点点头,欢快的像小兔子一样跑进女生宿舍,没一会儿就背了一个大大的蓝色书包出来,跑到曲蔚然面前说:“走吧,回去了。” 曲蔚然抬手,将她落在耳边的碎发别进耳朵里:“跑这么快,也不怕跌着。” “呵呵。”夏彤傻笑着摸了摸鼻子。 “走吧。”曲蔚然拖过自行车,先骑了上去,夏彤轻车熟路地跳上后座。6月的天气有些微微的热,却并不躁人。夏彤扶着曲蔚然的腰,抬头望着从树荫中穿落的阳光,微微地眯起眼睛,侧着头靠在曲蔚然有些单薄却又很结实的后背上。曲蔚然感觉到了她的靠近,后背上暖暖的温度,让他觉得很安心,他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这笑容发自内心,没有一丝勉强,一丝假装。 最后的一个星期,夏彤没有回家,她住到了曲蔚然家里,那个曾经死过两个人的房子。曲蔚然打开房门时,厚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夏彤往里面一看,皱了皱眉:“你多久没回来住了?” 曲蔚然望着屋子,不自觉地握紧双手,轻声说:“很久吧。” 夏彤望了曲蔚然一眼,知道他其实并不想回到这里,可是除了这个房子,他又能上哪里去呢?夏彤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说:“我们把这里打扫干净吧,以后,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了。” “虽然,这里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不过,我不介意。”夏彤笑了笑,转身握紧曲蔚然的手,坚定地看着他,“因为我相信,从今以后,这里只有快乐,只有幸福,对不对?” “对。”曲蔚然摸摸她的脑袋,一脸疼爱。其实她不必这样鼓励他的,他早就已经振作了,以后,他会成为她的顶梁柱,成为她的依靠,会像她爱他那样去好好爱着她。 夏彤,我会用我的双手,给你最大的幸福。 对旧房间的打扫有些费劲,但是两人都鼓足了干劲,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家具都搬到外面,接上自来水管,用水冲洗了一遍,窗户更是用水冲得亮晶晶的,房间里用不到的东西全部丢弃掉。曲蔚然养父和母亲的物品全部放进箱子里,用大大的南京锁锁住,然后放在储藏柜最深的地方。 夏彤偷偷地回到自己家,抱来一个大盒子,盒子打开,是一盒子五颜六色的千纸鹤,这些都是她在家无聊的时候叠的,叠了很多很多,都攒在盒子里。夏彤把它们用彩带一只一只穿起来,挂在窗户上,在彩带的最下面系上一只金色的铃铛,一整排挂过去,像纸鹤窗帘一样。夏彤做完这一切,高兴地大声问:“曲蔚然,你看这个,漂亮吧?” 曲蔚然正拿着水管冲洗家具,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去,只见夏彤站在窗台上,一手扶着窗沿,一手摇晃着千纸鹤窗帘,裙尾飘飘,面如春花,巧笑嫣然。 曲蔚然怔了怔,有些看呆了,晚风吹过,千纸鹤下的铃铛轻声作响,悦耳的声音将他惊醒,他挑挑眉,眯着眼睛笑道:“嗯,很漂亮。” 夏彤开心地笑了,漂亮的大眼睛也学着他的样子眯成弯弯的月牙儿。 接下来地一周,夏彤和曲蔚然都在千纸鹤窗帘下很认真地复习着功课,两人面对面,中间放了很高的书墙,一本一本地看着,累了就抬起头看一眼对方,然后又像是得到力量一般继续用功。千纸鹤在他们身边轻轻飘荡,铃声阵阵传入耳朵,将他们的心都变得宁静。 这时的夏彤,脑海里清楚地出现了十年后的景象,那时的他们,有一个比现在还干净漂亮的房子。房子不大,家具都用暖色的漆,橙色的沙发,一模一样的卡通情侣杯和拖鞋,暖暖的阳光下,她和曲蔚然还和现在这样,面对面,坐在满是她叠的千纸鹤风铃窗帘下,温馨地度过每一天,在平凡和温馨浪漫之下,一天天慢慢变老。 七天,一闪而过,恍然如一梦,高考如期而至。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特别好,曲蔚然骑着自行车带着夏彤来到考场,互相说了声加油后,便走了进去。中午吃完饭,忽然落了一阵雨,将有些闷热的天气变得凉爽无比,这样凉爽的天气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 夏彤觉得她们这届考生太幸福了,天公作美,卷子也不难,再考不好,真是说不过去啊。 出了考场,曲蔚然早早地已经在教学楼下等她,见她出来便笑着迎了上去:“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吧,你呢?” “嗯,也还好。” 两人出了学校,校门口很多家长在等着自己的孩子。曲蔚然和夏彤一点也不难过没人来接,因为,最需要的人,已经陪着自己考了呀。 三天后,高考成绩出来了,曲蔚然以744的理科成绩考了全省第一,毫无疑问,全国最好的大学随他挑。 夏彤只考了562分,虽然不能和曲蔚然比,但是却比严蕊高出了100分。严蕊却觉得自己特别占便宜,她开心地说:“看吧,我一天到晚不学习,也就比你少100分而已,我要是和你一样努力,那曲蔚然就是全省第二名。” “是是是,你最天才。”夏彤才不和她争呢,曲蔚然考了第一,她可高兴了,比她自己的成绩还让她高兴。 看吧,看吧,曲蔚然永远是最优秀的,即使被蒙了尘,只要轻轻擦拭,就能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庆祝庆祝!”严蕊提议道。 “好啊,好啊。”夏彤使劲点头,“我们上街大吃一顿吧。” 严蕊然取笑道:“你就知道吃。” “呜呜……”夏彤嘟起嘴,“那你说怎么庆祝呢?” 严蕊笑,露出闪亮亮的白牙:“多吃几顿。” “好!”夏彤使劲点头同意,只要是吃,吃多少顿她都不嫌多。 “呵呵呵。”曲蔚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食指轻轻抵着鼻梁笑,镜片下的双眸闪着绚丽的光彩。 严蕊诧异地望着他,忽然觉得这家伙一身戾气好像消失不见了似的,整个人变得温和而干净了。 “哎呀呀,你小子变帅了。”严蕊毫不吝啬地夸赞。 “谢谢。”曲蔚然优雅地微笑着,“不过,我们还是明天再庆祝吧。” “为什么?”严蕊问。 曲蔚然望着夏彤说:“明天是夏彤18岁生日啊。” “啊,对耶。”严蕊忽然想起来,“明天是6月12号,考试都考糊涂了。” “你还记得我生日啊。” 曲蔚然笑:“我有不记得过吗?” 两人相视而笑,严蕊走过来一把揽住夏彤的肩膀道:“好,那就明天庆祝吧,一会儿我去给你订个大大的蛋糕。” “嗯!”夏彤眯着眼笑使劲点头。 三人约定好了时间地点,便在学校门口分手了。严蕊对夏彤摆摆手,笑着喊:“明天见了。” “嗯,明天见!”夏彤坐在曲蔚然的自行车后座上,向她挥着手,一脸幸福的笑容。 严蕊转身,钻进自家的小轿车,报了曲宁远家的地址,便靠在座位上睡觉。昨天晚上通宵打了一个晚上的游戏,现在有些困了,听爸爸说曲宁远明天就要出国了,相识一场,去和他道个别还是应该的。她有想过叫夏彤一起去,可是考虑了下还是算了,估计夏彤也不是很想见他,挺尴尬的。 严蕊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头一点一点地睡了会儿,没一会儿司机就停下车说到了,严蕊抓了抓凌乱的短发,打开车门下去,伸了个懒腰,睡眼蒙眬地望着眼前的豪华别墅,心里嘀咕道:真有钱啊! 她双手插进口袋,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自己准备送给曲宁远的礼物没拿,想也没想直接掉头。刚走了一步正好撞上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严蕊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绊在阶梯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严蕊恼怒地抬眼瞪去,只见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正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牛皮纸袋。男人很瘦,穿着黑色的T恤就显得更瘦,他戴着大大的蛤蟆墨镜遮住了大半个长脸,尖尖的鹰钩鼻子让人觉得有点像是整容失败的产品。男人捡完东西站了起来,目不斜视地从严蕊身边走过,按了门铃,进了曲宁远家的别墅。 严蕊也不是小气的人,跌了一下也不觉得疼,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跑进轿车里,拿了礼物,跑进去找了曲宁远。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从他房间里拿了很多他用不到的书和零食搬回车里。曲宁远礼貌地送她出门,看着她兴高采烈地将搜刮到的东西装进自己家的车里,俊俏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哈哈,我送你一个音乐盒,你送我这么多东西,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曲宁远站在车边笑:“那你快还我吧,本来就是我用过的东西,怎么好给你?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新的好了。” 严蕊剥了一根棒棒糖在嘴里,眯着眼笑:“不用不用,你曲少爷用过的东西一点也不旧,我可不嫌弃。” “扑。”曲宁远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还是决定上国内的大学?” “是啊!”严蕊将棒棒糖从嘴巴里拔出来,“出国有什么好,我就不稀罕,我要和夏彤上一个大学。” “你爸没意见?” “嘿嘿,他能管得住我再说吧。”严蕊坐上车,曲宁远绅士地为她关上车门:“路上慢点。” 严蕊按下车窗,趴在窗户上笑着望他:“嗯,宁远哥,你明天早上几点飞机?” “十点。” “我来送你吧。” 曲宁远没推辞,点头说好,严蕊眯着眼睛笑,挥着手里的棒棒糖和他说拜拜。车子开出曲家别墅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又看见那个撞她的鹰钩鼻男子从别墅里走出来。严蕊没有在意,关上车窗,悠闲散漫地靠在椅子上,随手翻着从曲宁远房间里剥削来的各种小玩意。 轿车渐渐驶离别墅,夕阳用尽最后的余晖照亮宁静优美的豪华别墅。别墅的三楼,一扇落地窗后,一个消瘦的女人,拨开精美的打火机,将手里的牛皮纸袋缓缓点燃,纸袋被烧破一个口子,一张少年的照片染着火苗飘到地上,缓缓被烧成灰烬,蹿起的火焰将女人那冰冷的双眸映得通红,像暗夜里的夜叉一般可怕。 第24章 我们的结局是一个悲伤而短暂的梦 夏彤的高考成绩让一直忽视她的爸爸开心了一下,他甚至主动提出在暑假带夏彤去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带到大学里去穿。林欣阿姨虽然没同意,却也没说什么,冷着脸不发表意见。夏彤爸爸搓了搓手,有些讨好地望着妻子说:“夏天衣服也不值几个钱,你看要不就给她买条连衣裙吧?” 林欣阿姨撇过头,嘀咕一句:“你买就是了,一件裙子而已,我至于不给她穿吗。” “哎。”夏彤爸爸得到这句话,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好,彤彤快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夏彤感激地看了林欣一眼。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林欣阿姨并不是坏心肠的女人,最近两年,她好像开始慢慢接受自己了,对她也很少打骂了,甚至允许她带弟弟玩。 林欣“嗯”了一声,将夏珉推过去:“带着珉珉一块去,给他也买两件新衣裳。” “哎。”夏彤爸爸爽快地答应。 当天晚上夏彤爸爸就带着姐弟俩上街,一人买了一套新的夏装。夏彤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在商店里试了一下,爸爸和弟弟都说好看,便买了下来。夏彤舍不得穿新裙子,便让服务员叠得整整齐齐的装在塑料袋里,她紧紧地抱在胸前,一脸笑容地陪着爸爸和弟弟继续逛街。 晚上,回到家里,她穿上新裙子,将一直扎起的头发放下,试了好几个发形,公主头、包包头、麻花辫、双马尾,每扎好一个,她就站在床上对窗户上看。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公主头,跳下床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朵很久以前买的玫红色的头花扎上,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挺好看的,开心地眯着眼睛笑。 就在这时,窗户上忽然传来敲击声,把夏彤吓了一跳。她走过去,打开窗户到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曲蔚然站在楼下,提着白色的快餐盒对着她招手。 夏彤缩回房间,快速将新裙子换下来,穿上旧衣服,一口气跑到曲蔚然面前:“你怎么才回来呀?” 曲蔚然揉揉眼睛,有些倦意:“加班了呀,看,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什么呀?”夏彤凑过去看他手里的快餐盒,使劲地吸吸鼻子。 “嘿,回家给你吃。”曲蔚然说完,很自然地牵着夏彤的手,走回他们的家。还没走近就听见远远地传来风铃的声音,打开门,摸索着将灯打开,夏彤拿过曲蔚然手里的快餐盒跑到客厅的桌子上打开,热气和香味一起漫了出来:“哇,烤肉串。” 曲蔚然走过来,坐下倒了杯水一边喝着一边挑着眉毛看她:“吃吧吃吧,看你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夏彤皱皱鼻子,也不客气,拿了一根啊呜啊呜地吃起来,曲蔚然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她:“夏彤,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喂得看见什么都不馋。” 夏彤咬着肉串,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我就是这么决定的。” “那估计很难吧。”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也知道的,我最好吃了,改不掉,估计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其实她也想优雅一些的,可是一看见食物她就控制不住啊,哭。 曲蔚然淡定地喝了一口水:“那就喂到下辈子好了。” “那我下辈子也馋。” “那就下下辈子。” 夏彤抿着嘴笑:“那我生生世世都做好吃鬼。” “你这家伙。”曲蔚然嗤笑,对着她招手,“好吃鬼,过来。” 夏彤举着羊肉串走过去,曲蔚然伸手将她一拉,让她斜坐在他的怀里,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肩膀,软软的头发贴着她的脖颈,有力的双臂紧紧地锁在她的腰间,坏笑着问:“这么容易就想拐走我生生世世。” 夏彤羞涩地说不出话来,虽然她经常和曲蔚然拥抱,可是用这种姿势坐在他腿上还是第一次,房间里旋转的电风扇根本吹不走空气中流窜的热气,隔着薄薄的夏衣她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她觉得她的人中都出汗了,忍不住抬手偷偷地抹了抹鼻子下面,心怦怦直跳着,脸蛋不由自主地烧红了起来,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血液上涌,心跳得更快了。 “嗯?说话呀。”曲蔚然像撒娇一般用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蹭蹭。 “说……说什么?”夏彤连说话都结巴了,被蹭到的地方痒到她的心里了,一阵阵的心悸让她心跳得更快了。 “说你喜欢我呀,说你爱我呀!”曲蔚然镜片后的双眼微微上挑,眼睛闪着光亮,抱着她轻轻摇晃着,像在撒娇一般。 夏彤看着这样的曲蔚然,整个心都软了,她想满足他,满足他所有的愿望,用自己最多的爱,让他觉得幸福。 “我喜欢你。喜欢到好想这样轻轻一闭眼,就能过完一辈子。”夏彤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望着他说,“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明天你还在不在我身边;明天,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 曲蔚然认真地听着,那灼灼如桃花般的丹凤眼里满是笑容,他用力地抱紧夏彤,深情地说:“以后每天都要说。” 夏彤低着头,用力地点点,任由他抱着,羞涩地使劲绞着手指,好嘛好嘛,只要他开心,那她就每天都说,嘿嘿。 那天晚上,曲蔚然就那样抱着夏彤坐了很久,像是好不容易找回的珍宝一般,不舍放手,不愿放手。他觉得抱着她软软的身体,闻着她淡淡的体香,听着耳边悦耳的风铃声,是那么的美好与安宁。 夏彤十八岁生日这天,她早早就起了床,穿上爸爸给她买的新裙子,鹅黄色的公主裙将她的皮肤衬得白里透红,灵动的大眼满是对今天行程的期盼,她对着镜子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玫红色的头花扎了个低低的公主辫,黑色的长发分成两拨披在胸前,出门之前,她偷偷地对着镜子用了林欣阿姨的口红,学着大人的样子抿了抿嘴唇,望着镜子笑了笑,清纯的秀丽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妩媚,像一朵微微欲开的娇艳花朵,好看极了。 夏彤10点不到就去了市区,尽管她知道曲蔚然要11点才下班,严蕊也要到11点才来,可是她就是等不及,就是想早点到约定的地点看看,这是她第一次过生日,18岁,成人的日子。 从小,她最希望的就是能快点长大,过了今天,她就是大人了。 夏彤笑着在市中心逛着,东看看,西摸摸,见什么都觉得很好很漂亮。夏彤走进一间名牌运动服店里,在男装区逛了逛,一件白色的运动服吸引了她的视线,她觉得这件衣服曲蔚然穿一定好看。她走过去,伸手拿起衣架,同一时间,另外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正好握在她手上,她慌忙地缩回手。 “啊,抱歉。”碰到她手的少年连声道歉。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没关系。” 那少年有着一张帅气的面孔,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当她抬起眼看他的时候,他明显地呆住了,直直地盯着她看,夏彤不好意思撇过头,转身走了。 那少年却一直望着她,直到他身边的朋友拍他的肩膀扬声道:“好啊,唐小天,你居然敢盯着别的女生看,我要去和雅望告状去!” “我没有。”叫唐小天的男生一阵紧张地解释。 “还说没有,一直盯着看呢,舒雅望,雅望,快来呀!”男生一边叫着一边跑出专卖店。 “张靖宇!”唐小天紧张地追上去抓他,“你别胡说。” 张靖宇跑到迎面而来的女生面前,那女生戴着鸭舌帽,看不清容貌,只是她牵着的那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漂亮得特别抢眼,连夏彤这样羞涩的性格都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几眼。夏彤见张靖宇指着店里的她,对着鸭舌帽女生一阵叽里呱啦地告状,女生气得抬起脚就踹在了一直解释的唐小天身上,唐小天委屈地看着夏彤。张靖宇幸灾乐祸地笑着,隐约听见他说:“你看,你看,他还盯着那女生看呢!” 鸭舌帽女生和10岁小男孩一起望向夏彤,夏彤连忙转过脸,不让他们看见,很是不好意思地从另一个门走了出去。 夏彤又逛了一圈,便早早地来到约定地点等着。她安静地坐在广场的休息椅上,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湛蓝色的糖果盒,盒子是用马口铁做的,有一本笔记本般大小,铁盒上写着英文,四边都印着一朵朵白色的雪花,很是精致。这个铁盒是严蕊从美国买回来的高级糖果,夏彤吃完了里面的糖,就用它装一些自己最宝贝的东西。今天,她要把这些东西全都送给他! 夏彤轻轻地抿着嘴巴笑了笑,打开铁盒,反复看了几遍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它盖起来,紧紧地抱住,手指轻轻磨蹭着铁盒冰凉的表皮,心里想着曲蔚然打开铁盒时的表情,看了里面东西时的表情,一定很高兴吧,一定会的。 以后她每天,每天都会想办法,让他高兴,让他觉得真的很幸福哪。 夏彤将糖果盒装进书包里,抬起头望着明亮的广场,安静而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她觉得额头一凉,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拿着一瓶冰饮料靠在她的额头上。夏彤接过饮料,展开笑颜:“你来了啊。” 曲蔚然笑:“嗯,等很久了?” “还好啦。”夏彤站起身来,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道,“你早到半小时耶。” “老板不在,我先溜了。”曲蔚然拉着夏彤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拖着自行车骑上去道,“先去拿你的生日礼物吧。” 夏彤跳上车,揽住曲蔚然的腰,开心地问:“是什么,是什么?”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先拿来,再送到我面前呢?” “太大了,拿着怪丢人的。” “太大?”夏彤转着灵动的眼珠说,“是一大束玫瑰吗?” “不是。” “是洋娃娃吗?” “不是。” “那是什么吗?” “反正你猜不到。” “你告诉我啦,告诉我啦。”夏彤撒娇地摇着他的腰。 “哎哎,别动,我骑车呢。”曲蔚然的龙头扭了几下,吓得夏彤紧紧地抱住了他,曲蔚然嘴角又得意地上扬了几分。 “不说就算,反正我一会儿就知道了。”夏彤佯装生气地扭过头。马路对面,三辆自行车从她面前驶过,居然是刚才那群孩子,那个叫唐小天的少年看见了她,又一次紧紧地盯着她看,鸭舌帽女孩发现了他的行为,生气地拿脚踹他。她车后座上那漂亮小男孩,一手抓着她的衣服,一手拿着雪糕默默地吃着,漠然空洞的双眼也远远地看向她这边。夏彤移开视线,将脸埋在曲蔚然的背上,两群人就这样擦身而过,渐行渐远,炙热的阳光下,谁也不知道,那逐渐远去的人,将会对自己今后的生活掀起怎样的惊天巨变。 夏彤揽着曲蔚然的腰,想起包里的糖果盒,便拉开拉链,伸手在包里掏了下,摸出糖果盒,偷偷地,偷偷地塞进曲蔚然的挎包里,可哪知道他骑着车,一拉包包他就感觉到了:“干吗呢?” 曲蔚然低头看她正在作案的手,夏彤见被发现了,红着脸一把将信封强硬地塞进他的口袋:“没什么啦。” “你塞了什么进去?”曲蔚然一手骑车一手掏还没拉上拉链的包,手伸进去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 “哎呀,回家再看,回家再看。”夏彤羞红了脸,连忙将他的手拿出来,捂着挎包不给他掏。 “到底是……”曲蔚然一句话还没说完,抬眼忽然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吓到,他立刻伸手去扶龙头想躲开,可货车却像是疯了一般地向他冲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连着自行车带着夏彤一起被撞得飞了起来,巨大的碰撞声刺痛了耳膜,剧烈的疼痛让曲蔚然无法思考。他的身子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疼痛由四肢传遍全身,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迅速地从他身体里流出,将他躺着的水泥地染红。他拼命地握紧双手,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可四肢却没有一块骨头愿意听他的,他不停地抽搐着,抽搐着,窒息地抽搐着,却怎么也动不了一下! 夏彤,夏彤,夏彤!他越是疼痛越是想念她!她就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无法坐起来看她一眼!她怎么样了?曲蔚然咳出一口血,眼睛死死地瞪着。忽然他的手被人握住,夏彤那哭泣着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眼眶。他听见她哭喊着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来人!救命啊!啊啊啊!” “来人啊!救命啊!”曲蔚然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救命啊!救命啊!” 曲蔚然贪婪地盯着她看,使劲地、用力地,张着嘴巴,和着咳出的血,用尽力气问:“有没有……受伤?” 夏彤哭着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你也要没事!你也要没事啊。” 曲蔚然像是放下心一般,扯着嘴角,恍惚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曲蔚然!你看着我!看着我,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夏彤大声地哭喊着,站起身来,拉住一个过路的大叔哀求道:“叔叔,叔叔你救救他吧!” “你救救他吧!求求你了!”夏彤扯着那个男人像是扯着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着求着,“求求你了,救救他吧。” 那男人拉起夏彤:“你别这样,我已经叫救护车了,马上就来了,别急,别急。” 夏彤一直哭着,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曲蔚然的额头,鲜血不停地从她手缝中流出来,染红了她的双手,她漂亮的新裙子。曲蔚然觉得温度正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地流逝,全身变得冰冷,那种快要死亡的感觉向他袭来,他惊恐地睁大眼,他不要死!他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生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他不想就这么死去! 更何况…… 更何况他若死了,夏彤可怎么办? 救护车的声音传进他耳里,他第一次觉得这刺耳的声音是这么好听,像天籁一般,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搬动,搬上救护车。他的手一直被夏彤紧紧握着,他看见夏彤跟着他的担架上了救护车,他忽然轻轻地笑了,嘴角又涌出一丝血沫,可他依然固执地微笑,她没事,她真的没事,真好。 夏彤紧紧地握着曲蔚然的手,见他眼神开始涣散,便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夏彤觉得救护车开了好久好久才到医院,她跟着担架车将曲蔚然送进手术室,看着亮起的手术灯无助地站在门外哭泣着。她不时地抹着眼泪,忽然她发现,手背上沾着的不是透明的泪水,而是鲜艳的红色,那是曲蔚然的鲜血。夏彤捂着嘴唇,哭得更加悲伤,肩膀被人揽住:“夏彤,你没事吧?” 夏彤回过头来,望着身后俊秀的女孩,像是看见依靠了一般,哭着扑过去:“严蕊!” 严蕊紧紧地抱着夏彤,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小声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 “我好怕……”怀里的夏彤声音轻得像是在飘。 “别怕,我在这,陪着你,别怕,他不会有事的。” 夏彤像是得到安抚一般,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连哭泣着的哽咽声也渐渐没有了。她的手紧紧地抱着严蕊,脸埋在她的胸口,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严蕊不停地安慰她:“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不要怕。” 过了好久好久,严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她像是傻了一样抱着夏彤,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前方,像是雕像一样站着,一向洒脱的双眼忽然红了起来:“夏彤。” 空荡的医院长廊上,她听见自己这样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夏彤……”她又叫了一声,可还是无人回应,泪珠就这样从眼眶滑落,像是不要钱一般往下直落。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穿着白衣的医生对着泪流满面的严蕊说:“姑娘,别哭了,里面的人救回来了。” 严蕊抬起呆愣愣的双眸,望着医生说:“她死了。” 医生奇怪地望着她,正想说里面的人真没事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紧紧相拥的两个女孩,像是承受不住一般,轰然倒下。那个短发的女孩,紧紧地抱着满身鲜血的长发女孩,轻轻地仰着头,无助地望着他问:“医生,夏彤是不是死了?” 医生诧异地睁大眼,蹲下身来,拨开长发的女孩一看,那女孩,眼耳口鼻,七窍流血,早已死去多时…… 曲蔚然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当他睁开眼睛,找不到夏彤的那一刻,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呆滞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去问,也不去找;不去听,也不去想。 来看过曲蔚然的人都说:“那不是悲伤,而是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 可即使他不想听,夏彤的消息还是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里,隔壁病床上的病人说:送他来的女孩,死得很惨,五脏俱裂却毫无察觉,像是没事人一样在急救室外面哭着,手术没一会儿,她就忽然死在了外面。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像是不相信自己就会这样死去一般,用力地睁大眼睛,死亡般空洞的双眸里,满是干枯的血块,文秀的五官皱成一团,凝结成了一个痛苦不堪与绝望的表情。 医院的护士说:女孩的尸体第三天就火化了,骨灰被乡下赶来的妈妈带回了老家。女孩的妈妈在太平间哭了很久,她扑在夏彤的尸体上哭着忏悔着,她不该将她送来城里,她不该让她离开妈妈,她不该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抛弃她。 护士说,即使她看惯了生死,听腻了哭号,却还是被这个母亲的悲伤感染,偷偷地红了眼眶。 不管身边的人说什么,躺在病床上的曲蔚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失去眼镜的他,眼前一片朦胧,他睁着无神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医生们都以为他受的打击太大,失去了神智,便不再管他。 一天,为曲蔚然打吊水的护士算着点去给他换药水,刚打开病房就吓得尖叫起来,只见病房里,曲蔚然的输液管被从瓶子上拔了下来,被放进嘴里。他脸色铁青,身子痛苦地痉挛着、颤抖着。护士连忙跑上前去,将管子从他嘴里拉出来,按了急救铃。不一会儿值班医生连忙跑来:“怎么回事?” 护士连声报告:“病人将大量的空气吹进血管,照成肺内严重地缺氧,现在已经昏迷了。” 医生一边听着报告,一边对曲蔚然进行抢救。一刻钟后,他终于恢复了呼吸,医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这床的病人重点注意一下,自杀倾向严重。” “是。”护士连忙点头,拍拍受到惊吓的心脏,转眼看着病床上苍白脆弱的少年,即使死里逃生后,那俊美的脸上也无一丝欣喜与侥幸,也不像有些自杀被救下的人一般要死要活地还叫着想去死一次。他就这般安静地躺着,面如死灰,了无生气。 护士低下头,怜悯地轻叹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又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湛蓝色的糖果铁盒,铁盒被压得变形,原本平坦光滑的长方形,被压扁成一块,很是扭曲,上面还沾着干枯发黑的血液。“这个是在你出事那天背的包里找到的,我看里面好像有东西,就帮你留了下来。”他原来的衣服和挎包沾满了鲜血,早已在手术台被剪坏后丢掉了,挎包里的东西也被碾压得没有一件完好的,只有这个铁盒,从一堆破烂中探出湛蓝色的一角,被这位细心的护士看见。 曲蔚然像是忽然被电流击过一样,忽然颤抖了一下,空洞的双眼凝起神来紧紧地望着护士手里的糖果铁盒,他快速地伸手抢过,紧紧地捂在胸口,护士悄悄地退出病房,偷偷地在门口看他。她以为他会立刻打开糖果铁盒看,可他却没有,一直紧紧地捂着糖果铁盒,像是想将它揉进心里一般。 护士忽然觉得病房里的这个少年真可怜,可怜得让她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都觉得隐隐地心痛。 那之后的日子,那个糖果铁盒便成了他的宝贝,醒着的时候捧在手里,对着阳光,仰头望着,漂亮的眼睛总是微微眯着,有时会闪过一丝神采;睡着时,就将铁盒紧紧地按在胸口,像在寒冷的冬天,抱住一个滚烫的热水袋一般,用力地按在胸口,却又怕坏掉一般,小心翼翼地为它留下一丝空间。 年轻的女护士一直不懂,他为什么不看呢?既然这么重视这个铁盒,为什么却迟迟不肯打开看呢?她想问他,却又觉得唐突,最终忍了下去。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湛蓝色的铁盒,那个少年,终其一生也没有拆开过,因为那少年觉得,只要不打开它,夏彤就还有话没说完,就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她的灵魂一定无法得到安息,她会在他身边盘旋无法离开。 所以,即使是灵魂也好,他也想将她困在身边,想要她活着是他的人,死了还是他的…… 曲蔚然出院是在两个月后,漫长的高三暑假都快过去,他走出医院,顶着8月酷暑的太阳,缓步在街道上。他一直往前走着,像是没有目的地一般,从炎热的中午,一直走到黄昏,终于在一幢高端小区门口停下。他想走进去,却被保安拦了下来:“你找谁啊?” 两个多月没有说话的曲蔚然,轻轻地张开嘴道:“严蕊。” “等下啊。”小区保安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举着电话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曲蔚然。” 保安又对着电话说了两句后,转头对着他说:“进去吧。” 曲蔚然也没道谢,笔直地走了进去,走过两幢小高层后,在小区的花园里看见了要找的人。严蕊牵着一只大大的拉布拉多犬站在花园里,大狗兴奋地在她身边窜着。严蕊抬眼看见了曲蔚然,便解开了狗狗脖子上的绳子,让它自由地跑去。 严蕊抬眼,静静地凝视着曲蔚然,好半天才张口道:“听说你自杀了?” 曲蔚然默不做声。 “那怎么没死?”严蕊冷酷地讥笑道,“夏彤都死了,你怎么没死!” 曲蔚然无视她的嘲讽,抬起头,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问:“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这句话问完,现场的两个人,心里都像是被针扎一般的难受! “痛苦?!”严蕊紧紧地闭上眼,想起那天怀中那缓缓消失的温度,逐渐沉重的身体,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自己,却还是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只有老天才知道她痛不痛苦。她在临死前最后一秒还在担心你,在她心里,你的安危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她连一丝一毫都没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满脸的血,是她自己流下来的,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明明她自己也流了那么多血,可她却一眼也看不见,这个笨蛋!这个只会躲在我怀里哭的笨蛋,那家伙,就一直哭,一直哭……” 严蕊说着说着便痛哭起来,她使劲地咬住嘴唇,忍耐了半晌,用哽咽的声音说:“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就要死了……” 严蕊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了,她抬手,使劲地捂着眼睛,跑远的拉布拉多犬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悲伤一样,立刻跑了回来,扑在严蕊身上,伸着舌头,舔着她的脸颊,焦急地围着她转。 曲蔚然一直低着头,双眼通红地盯着地面问:“她最后,说了什么?” “她说:我好怕。” “我好怕……我好怕。”曲蔚然傻傻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滑落,两个月来压抑住的悲伤,像是缓过神来,像海啸一般扑面而来,打击得他站不稳,动不了,窒息一般的痛苦。他像是濒死的鱼一般,用力地咬着手背,使劲地喘息着,压抑地、猛烈地抽泣着。 那些有关夏彤的记忆,忽然猛烈地涌出来,紧紧地包围住他! 她说过:曲蔚然,我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说过:曲蔚然,我会努力的,努力长大,努力变强,努力建立一个自己的家,我会很爱很爱我的家人,会对他们很好很好,所以,曲蔚然,你要不要……住到我家里来?我十年后的家里? 曲蔚然一点一点地跪坐下来,再也忍不住,细碎的哭泣声透出嘴唇,为什么一直盼望着长大的夏彤,连18岁都没活过? 那个笨蛋一样的孩子,那个眼里只看见我的孩子,那个一心一意爱着我善良到死的孩子……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再也不能拥抱你…… 我再也不能听着你的声音,看着你的笑容,无赖地要求你把全部的爱都给我…… 夏彤,夏彤,不要抛下我…… 我们约定过,你为我活着,我为你活着,既然你死了……那我也……我也…… “撞死夏彤的男人,我在曲宁远家看见过。” 严蕊冷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曲蔚然震惊地抬头看她。严蕊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查过他,他是曲宁远妈妈的手下,为她家杀过人,坐过牢。” 严蕊蹲下身,为拉布拉多犬拴上狗绳,转身背对着他说:“我这样说,你还想去死的话,就去吧。”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花园不远处的楼房里,她直直地看着前方,心里轻声道:夏彤,我知道你喜欢他,知道你不想让他死,所以,我把事实告诉他,这样做,他一定会活下来…… 那你一定会高兴的,对不对? 夏彤,你总是对我说你想保护曲蔚然,可你一定没想到,原来,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说要保护另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结果会是这样的疼。 严蕊难过地停下脚步,靠着墙壁紧紧地抱住自己,可怎么抱也不觉得温暖,怀中,永远永远留存着夏彤离开时那冰冷的体温。 远处,花园里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下,渐渐模糊不清。 严蕊番外 我们的友情在爱情之上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想起夏彤,我家里人也不许我想她,她死后的那个月,我因为太过悲伤大病一场,一想起她,我就会心痛,是真的心绞痛。 那之后,我去了英国留学,没心没肺地玩了四年,中间也陆陆续续地听到曲家的消息。宁远哥哥在去年登瑞士雪山的时候掉了下去,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失踪了,他的母亲承受不住打击,没一个星期就因病去世了。然后不到一个月,曲家就多个新的少东——曲蔚然。 我心里隐约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却不想多去追究,我好像被夏彤传染了,对曲蔚然做的那些坏事,采取包庇政策。当然,我对曲蔚然的好,敌不过夏彤的千万分之一,那孩子,即使自己面朝阴影,也要留给那少年一份阳光;一边冻得哆嗦,一边希望能够温暖到他。 真是个笨蛋一样的孩子。 夏彤,我有多久没这样用力想过你了? 飞机降落在北京国际机场,我要从这里转机回S市。独自拎着行李走出检票口,在机场候机室的餐厅休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我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我站在落地窗前,做了几个扩展运动,扭了扭脖子,感觉舒服了一些,转身坐回单人沙发上,点了一杯奶茶,戴上耳机,闭着眼睛,安静地晒着冬日的太阳。 忽然耳机被人扯了下来,我睁开眼,有些不爽地回头望去,一个清俊的男子优雅地望着我亲切地笑着。我一怔,恍惚中记忆里那个尖锐冷漠充满仇恨的少年,忽然冲撞出来,与他的容颜重合起来。他变了,被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变得不再那样锋利,退去了少年的青涩,他变得更加迷人起来,周身散发着对女人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气息。 他像一个老朋友一般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望着我低声说:“真巧。” 我点头,错开眼神,望着窗外明晃晃的世界,轻声道:“是啊。” “过得好吗?”他问。 “不错啊,你呢?” “嗯。”他忽然有些充满神秘地望着我笑,“很好啊,我过得很好。” 我看着他的笑颜,有些恼怒,他凭什么活得这么开心?凭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凭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已经忘记了那个可怜的傻女孩? 我捏紧双拳,强迫自己扭过头,咬着牙道:“是吗,那就好,先走了!” 真是一秒也不想和他再待在一起!一秒也不! 我站起身拉起行李箱子就想走,可手腕忽然被他拉住!紧紧地!我生气地回头瞪他:“干什么!” “可以再陪我聊一会儿吗?”他仰头望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除了你,我不知道还可以和谁……可以和谁,聊起她。” 我一听这话,鼻子忽然一酸,眼泪瞬间聚集在眼眶里。我放下行李,僵硬地坐下。 他缓慢地松开我的手,低下头去,过了好久,轻声问我:“你想她吗?你会不会很想她?” 我望着他,听着他很认真地说:“我很想她,即使到现在我还是很想她,很想很想再和她说说话,再听听她的声音,想她的样子,想她说话时的神态……” “别再说了!”我大声打断他的话。我不可以想她……不可以……我用力按住又开始疼到揪心的胸口,眼泪瞬间掉落,“别再说了……就算想她又怎么样?我们再也不可能看见她,再也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再也不可能!不可能!” 他怔怔地望着我,缓缓地、失落地垂下眼…… “对不起。”我明白他想诉说的心情,我懂得他痛苦的思念,可是……我不想再听,虽然……虽然我也和他一样,除了他,再也找不到可以谈起夏彤的人。 只是,只是……我真的不想再去想她,我答应过爸爸,我要坚强,要忘记,要重新生活……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怀念她。 我又一次站起来,拉起行李箱,转身往前走…… “我遇见她了。”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身。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再一次遇见她了,我的夏彤,她回来了……” 我惊诧地转身,身后的男子望着我,微微笑着,眼里带着一丝光亮,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那么亮,那么充满希望…… “你什么意思?” 他依然望着我微笑着,有些神秘,甚至带着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从透明的玻璃桌上推过来给我。 我走过去,不以为意地拿起照片一看,瞬间觉得全身冰凉,照片上的女孩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站在湛蓝的丽江边上,扶着被风吹乱的长发,望着镜头,轻柔地笑着。 我望着照片,震惊地抬头问:“她是谁?” “舒雅望。”他笑了笑,一字一字地报出她的名字,然后歪着头,望着问,“很好听的名字吧?”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女孩的名字,那个名字的主人,有着一张和夏彤近乎一样的容颜。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神又看向照片,“你怎么得到这张照片的?” “我偷的。”曲蔚然收好照片,笑得很是无辜地补充道,“她是我战友的女朋友。” 我愣了一下,望着他将照片抽走,低着头,将它小心地放回口袋里,漂亮的桃花眼被厚厚的镜片遮住,看不出情绪。 那天,我们没有再聊什么,我以为这次偶遇,就这么过去了,我不会再和曲蔚然、舒雅望这些人有任何联系。可谁知道大年初一那天,爸爸说他要去他的老上司家拜年,我却奇迹般地主动要求跟他一起去了,只因为,只因为曲蔚然和我说过,那个长得像夏彤的女孩也住S市军区大院里。我想,我小心翼翼地想,也许…… 也许,我会遇见她。 那天早上,很应景地下着小雪,轿车在路上开得很慢,大半个小时后,才开进军区大院,在一幢三层别墅前停住了。我和爸爸下了车,我没打伞,低着头冲到屋檐下,等着爸爸走过来,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个40多岁的妇女,她温和地欢迎我们进去。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大,身上的寒气被驱逐大半,我脱了大衣,跟在爸爸身后走进客厅,落地窗外的雪景将房间照得很明亮。客厅中间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军装的老人,一个少年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背对着我们。爸爸见到老人,很尊敬地停住脚步,笔直地敬了个礼:“司令!” 老人严苛的脸上露出一丝温煦,点了下头。 爸爸放下敬礼的手,拉过我说:“司令,我带我家闺女来给您拜年。” 我有礼地鞠躬:“司令爷爷新年好。” 那老司令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我:“新年好。” 我看了眼爸爸,他并未反对,我走过去大方地接过红包:“谢谢爷爷。” 转身,就看见了那个一直背对着我们的少年,那一眼,简直让我的眼神无法移开。我一直以为见过曲蔚然年少时的模样,便不可能再会被任何少年惊艳,却没想到,这个孩子,能长得这般好看。 那孩子好像不知道来了客人一般,微微低着头,单手端着白色的马克杯,随意地摇晃着杯身,让杯子里的水一圈一圈地晃着。 “夏木。”老司令叫了一声。少年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双阴郁空洞的眼漠然地看着他。 “我和你严叔叔有事说,你照顾一下客人。” 他眼都没眨一下,丝毫没有反应。老司令好像也没指望他有反应一般,笔直地站起来对爸爸招招手,两人往二楼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低着头,继续摇晃着杯子里的水,偶尔会小小地喝一口。我好奇地望着他问:“你叫夏木?” 他没理我。 “几年级了?” 他依然没理我,一眼空洞。 好吧,就算像我这么厚脸皮的人,也不好意思再和这个少年说话了。我揉了揉鼻子,接过用人阿姨递过来的茶。那阿姨温和地说:“您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不理人。” “没事。”我好脾气地笑笑,并不想和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孩子计较。 我端着茶杯,无聊地和他对坐着。他好像在发呆又好像不在,眼睛一直空空洞洞,一片虚无,像是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一样。 明明这么安静,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这种感觉,还真像一个人。 我放松身子,靠进软软的沙发里,淡淡地想着。 过了一会儿,玄关处又响起开门声,一道爽朗的问候声传进客厅里:“朱姨,新年好。” “新年好,雅望。”用人阿姨的声音里带着欢喜和亲切,应该是熟人吧!我眨了眨眼望向门口,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孩走了进来,文秀的面容,海藻一般的长发,眼睛大而明亮,嘴角带着快乐的笑容。她笑容满面地望着我:“呀,来客人了啊!你好。” 我不自觉地握紧双手,用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干涩地问候道:“你好。” 我直直地望着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熟练地坐到夏木边上,扬起嘴角,一脸讨好地笑着:“小夏木,还在生姐姐气呀?” 在我以为夏木不会做声的时候,他居然一脸别扭地扭过头,那空洞的双眼里,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啊啊,别气了,我错了还不行。”舒雅望使劲用手指拨弄着他柔软的头发,“夏木,夏木,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夏木犹豫了半晌,舒雅望一直一脸恳请加耍赖讨好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低下头来,轻声说:“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啊?是原谅我了?”舒雅望高兴地道,“夏木,你真要多说些话啦,你表达能力太差了。” 夏木低下头,轻轻地抿了抿嘴角。只是那样细微的一个动作,却让我觉得,心都为他变得软软的。 舒雅望是个很健谈的人,由于她的到来,客厅里不再安安静静,有时说到好笑的事,她还会哈哈大笑起来。我一直看着她,仔细地回忆着记忆中的夏彤,她们确实长得很像,可却也一点不像。夏彤不会像舒雅望这样勇敢地直视别人的眼睛,她总是淡淡的胆怯,小小的讨好,眼神像迷路的小鹿一般可怜却又纯净;夏彤也不会像舒雅望这样张大嘴放声大笑,她总是抿着嘴唇,低着头,偷偷地笑,像是怕人发现她的快乐,就会抢走一般。 她和舒雅望那种能点燃一切的火焰般气质恰恰相反,自卑柔弱得像空气一般容易让人忽视。 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像夏彤,一点也不像。 我有些失望地站起来,走到窗口,闭上眼睛,轻轻地抱住自己,怀里一片冰冷…… “严蕊,上楼看电影去啊。”舒雅望在我身后叫我。 我睁开眼,转身望着她说:“不了,你们去看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不再停留,走出别墅,走进飞舞的白雪里,走过别墅的时候,忍不住转头向里看去,那个叫舒雅望的女孩,正拿着一个鼓鼓的红包,笑着逗弄着那个沉默的少年。少年仰着头,一脸不屑,可眼底却染着无尽的欢喜。 那少年,是在偷偷喜欢她吧? 我会心一笑,又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又悲伤了起来,明明长着一样的脸,一个这么幸福,一个却连十八岁都没活过…… 我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望向天空,任雪花打在我的脸上,飘进我的眼睛,一片冰凉。我使劲地眨了眨眼,再睁开,忽然想起,那年冬天,那年圣诞,她也是这样,站在雪地里,悲伤地仰着头,望着远方,偷偷地哭。 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用力地捂着心脏,疼痛蔓延全身。 我苦笑了一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夏彤,夏彤,为什么你留给我的,都是悲伤的回忆? 为什么,我记不得一张你笑起来的脸? 夏彤,我很想你。 真的很想你…… 即使这么疼痛的感觉,也阻止不了我如此想念你…… 雪一直下,一直下…… 曲蔚然番外 无望的纠缠 阳光过分灿烂地照在灰尘漫天的工地上,我坐在一堆大理石上,远远地望着那个在用白石灰在地上画分割线的女孩。一辆推土机开过,掀起的灰尘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朦胧中,她捂着口鼻,让开一些,等车子过去,又继续做着未完的工作。 很少有女孩会选择园林设计这一行,可她却选择了这份职业,并且喜欢得要命。 我望着她那张和夏彤近乎一样的面容,总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如果我的夏彤还活着,她会做什么工作呢? 也许,她会是个老师,一个性格温和,连对学生大声叫都不敢的老师。 也许,她会是个会计,一个认真负责,每笔账都用心计算的会计。 也许…… 她有无数种可能,可她一定不会当一个园林设计师。 我猛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舒雅望的手,将她从那肮脏的泥泞与灰尘中拖出来。她尖声叫着:“你干什么!” 我却抓得更紧,拉着她的手腕,直直地将她拖出工地。我不想她在这里工作,不想她被无数的灰尘掩埋,不想她的双脚插在泥地里,不想她被暴烈的骄阳晒伤,不想她那文秀的面容变得粗糙,不想她越长越不像夏彤! 我要将她从这里带走! “曲蔚然!你放手!你再不放开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她挣扎着死死地抓住工地的铁门,冲着我大声喊。 我没有理会她,依旧拖着她往外走,舒雅望好像急了,开始对着工地上的工人呼救。她的项目经理上前一步,赔着笑脸叫我:“曲总,舒雅望她……” 我眯着眼睛,危险地瞪了他一眼,他便讷讷地退了回去,只是舒雅望叫得越发凄惨。我微微皱眉,好笑地望着她说:“别叫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舒雅望摇头,一副坚决不相信的样子:“你放开我,放开!” 我叹了一口气,刚想安慰她一下,却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很用力地抓住,用力地往后扭住。我手一麻,抓住她的手便松开了。舒雅望一得到自由便连忙退后两步,跑到我身后的那个少年背后,警惕地望着我。 我甩了甩被扭到发麻的胳膊,望着眼前那个冷漠的少年,忍不住道:“又是你!” “我记得我上次警告过你。”少年握紧双拳,野兽一般愤怒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我,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我撕成碎片一样,“别再骚扰雅望!” 我望着他轻轻笑了,忽然从他身上看见自己的童年,也是这样年少的年纪,单薄的身体,满眼傲慢与冷漠,天不怕地不怕地以为,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自己能守护自己最珍惜的那个人。 可是最后呢? 最后呢? 我使劲地握住双手,想将心中那股剧痛压下去。可舒雅望误以为我会打那个少年一般,急急跑上前来,将少年拦在身后,毫不躲闪地望着我,那倔强勇敢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说要保护我的女孩…… 我迅速转过身去,已经通红的双眼,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脑子里,舒雅望的样子和夏彤的样子渐渐地重合起来,耳边又一次记起那个胆小懦弱的女孩很认真很认真地对我说:曲蔚然,我来保护你!我会保护的!我会保护你! 我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用力地往前走,往前走,一个人,往前走…… 再也,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保护我,再也不会有。 舒雅望不是夏彤,她不是,我每天每天望着她、缠着她,想从她脸上看见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夏彤的样子,寻找着自己最后能守住的那点回忆。 可是,不管我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都心痛得像是走在尖刀上。 每天,每天这样重复着这种痛苦,见,我会疼;不见,我更疼。 我被自己逼到疯狂,可是我停不下了,停不下这样去折磨自己。 越绝望,越纠缠。 越纠缠,越绝望。 (番外三) 初冬,暖暖的太阳照射在美国私立医院里,清幽的环境下三三两两的病人在晒着太阳,曲蔚然被夏木打伤后,一直在这里治疗,手术进行的并不顺利,一年了,也毫无起色。看见父亲那焦虑的样子,曲蔚然居然有些报复的快感,曲田勇是最在乎子嗣和传承的,而曲家可能再也没有后代了。 多好啊,这肮脏的血液并不需要延续下去,不是吗? 曲蔚然抬头,微眯着眼睛望向湛蓝的天空,啊,阳光真好。 他缓缓抬起手,像是想伸手抓住阳光一样,可握紧的双手里,连空气都没留下。 他放下手,嘲讽的扬起嘴角,满眼冰冷。 曲蔚然站起来,在园中踱步。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用充满愤怒和仇恨的声音喊他:“曲蔚然!” 曲蔚然转身,还没看见来人,就生生吃了一拳,他向后踉跄两下差点跌倒,那人笔直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捏紧拳头,一拳一拳的捶着他的脸,他的胸口,他甚至打红了双眼,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曲蔚然睁开眼睛,逆光中,他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唐小天呢,那个从前像阳光一样温暖耀眼的少年,现在却满身阴霾,一脸仇恨。 曲蔚然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唐小天变成这样,他就很爽,他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地狱里,看,他又拉了一个下来。 地狱,很可怕吧。 再也看不见自己所爱的人,再也找不到她,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再也不能拥抱她,再也不能听她说喜欢你,再也不能看着她撒娇,再也不能无限度地对一个人好。 “呵呵呵呵,杀了我?”曲蔚然并不反抗,躺在地上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好啊,你杀啊,杀完我你去坐牢,让舒雅望哭死去!” 唐小天双眼通红,英俊的面容都扭曲了,可手里的力道却不禁小了点,是啊,他不愿意再让雅望哭了。 可是!可是这个恶魔!却纠缠着她不愿意和她离婚! “曲蔚然!我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乖乖和雅望离婚,再也不纠缠她!不靠近她!我就放过你!” 曲蔚然冷哼一声:“唐小天,你到现在还是不懂我,我不怕你不放过我,我就怕你不放过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和舒雅望离婚!夏木打残了我,我也要弄残他!等我康复回国了,我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舒雅望!我这一辈子都和你们死磕到底。” “死磕到底!我让你死磕到底!我现在就杀了你!”唐小天怒的挥起拳头,用力的打下去,这一次他再也不留余地,就算他偿命也不能再放任这个恶魔再去接近舒雅望。 两人的打斗声印来了医院的病人,一个女人正好路过,她往人群中间看了一眼,看着已经被打的吐血的曲蔚然,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跑进去,拉住唐小天:好了,好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唐小天挣扎开她,继续揍曲蔚然,女人拉不住唐小天,冲着人群喊:“看什么看!快点来拉开他们啊!” 有两个护士走过来,拉住唐小天,严蕊扶起曲蔚然,曲蔚然虽然全身是伤,一脸狼狈,可嘴角依然挂着笑,那笑容可怕而又疯狂,阴冷而又绝望。 女人忍不住打断他那可怕的笑容到:“笑什么笑,你被打傻了吧,快走。” 说完,扶着曲蔚然进了医院。 曲蔚然转头望着那个女人,过了好久才说:“严蕊,是你啊。” 严蕊瞪他一眼:“是啊。我听说你在这里住院,就顺路过来看看你死了没。” 曲蔚然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难过地说:“哎,死不掉呢。” 严蕊笑:“那是自然,祸害遗千年嘛。” 回到病房,严蕊找护士要了消炎药水给曲蔚然抹伤口,曲蔚然有些笨拙的在脸上东抹抹西抹抹,总是抹不对地方,严蕊忍不住过去,拿起药水帮他在脸上擦,可严大小姐不知轻重,上药上的曲蔚然疼的丝丝的叫:“你轻点。” 严蕊诧异:“你也知道疼啊!刚看那个男人那么使劲打你,你都没哼一声。” 曲蔚然冷哼一声撇过头,严蕊一边上着药一边好奇地问:“那人为什么打你? 曲蔚然一副轻描淡写地样子说:“嗯,我抢了他未婚妻。” 严蕊瞪大眼:“你可真够可以的,世上最大的仇恨也不过杀子之仇夺妻之恨了,你是有多讨厌他才这么干的?” 曲蔚然垂下眼,轻声说:“正好相反,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严蕊吃惊:“你,你不会性取向变了吧!” 曲蔚然笑,呆呆的一会,笑了笑:“记得我前年给你看的照片吗?” 严蕊:“那个长得很像夏彤的人?” 曲蔚然轻轻点头 “就是刚才那人的未婚妻?”严蕊又问。 “嗯。”曲蔚然笑得很是无辜,“其实从我看到这张照片的那天起,就知道,我和唐小天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曲蔚然缓缓垂下眼,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在士兵宿舍,那天唐小天又宝贝一样的看他女朋友的照片,被战友抢了过来,大家起哄着各个传阅,说是要鉴定一下小天的女朋友是不是大美女。 还记得那天,小天急得跟猴子一样,跟着战友跑来跑去:“快还给我。” 士兵们一个传一个,就是不给他,最后传到了他手上,他本来也想逗逗唐小天的,可是在他看见照片上那个女孩时,心理就像是被雷鸣轰动了一样,整个人呆住了。 小天以为他不和他闹,感激的拿回照片,笑的一脸灿烂地说:“还是老大够意思。” 一个战友调侃道:“嘿,唐小天,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你来当兵也不怕她跑了。” 唐小天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雅望才不会。” 士兵们一起起哄,学着他的语气说:“雅望才不会。” 一起哄笑。 “你们欠揍啊!”唐小天红了脸,将照片放在桌上,去和舍友们打闹成一团。 曲蔚然呆呆地拿起照片,紧紧地看着,直到唐小天回到他身边。 他才听见自己用几乎颤抖地声音问:“她是谁?” 唐小天笑着回答:“她是雅望,舒雅望,我女朋友。” 曲蔚然忽然笑了,俊秀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好看地像是闪着光一样。“哦,雅望啊,美好的愿望。” 曲蔚然想到这里,抬起头望着严蕊说:“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得到她。” 严蕊啧了一声道:“去见过那个女的一次,她是长得有点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我看你还是放过人家吧。” 曲蔚然轻声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只是想每天都看见她,你不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可像夏彤了。” 严蕊问:“那说话的时候呢?” 曲蔚然摇摇头道:“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因为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恨,不像夏彤,那般温柔和迷恋。” “废话,她又不是夏彤,自然不会喜欢你。” “我知道她不是。”曲蔚然垂着双眼说:“可我还是想见她,像着了魔一样,当我听说她要和唐小天结婚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疯了,我怎么能让她结婚呢?她是我的夏彤啊,只属于我的。” 严蕊叹气,对于曲蔚然,其实她也挺无奈的,她同情他,却也讨厌他。 几天后,曲蔚然又收到中国法院的传票,他的妻子舒雅望又在中国起诉和他离婚,如果一个月后他不出庭,就会直接判离。 曲蔚然握着传票,想起那张和夏彤一样的脸,忽然很想很想见她。 曲蔚然是行动派,当他想见她的时候,第二天,他就已经出现在中国,出现在她工作的地方。那是个刚刚开始施工的现场,工地上灰尘飞舞,到处坑坑洼洼,舒雅望穿着墨蓝色的夹克,满身泥土,她正双手叉腰站在工地上和包工头吵架,声音大的连机器的轰鸣声都能盖住。 曲蔚然远远地就听见她在怒喊:“刘工,你有没搞错啊!这都月底了!你们才种了这么点树!工期到了你叫我怎么交啊!” 叫刘工的男人是个满头白发的庄稼汉子,一脸无奈地说:“舒工,你们公司的工钱没给足,我们怎么干!“ 舒雅望气的瞪着他说:“工钱!我们签合同的时候说好交工后一把结清工钱的!你现在叫我们一个月一给,不是在开玩笑吗!” 刘工摇头道:“以前那样是可以啊,现在工人都不肯了啊,都要一月一结,我也没办法,没钱我叫不动他们做事。” 舒雅望刚想破口大骂,一辆施工车开过,掀起一阵灰尘,她整个人变的灰头土脸的,她呸了两声,将嘴巴里的沙土呸出来,然后继续毫不在意的和工头交涉,言语激烈。 曲蔚然看着看着,忽然走上前去,一把拉过舒雅望,舒雅望见是他,整个人都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挣扎开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曲蔚然不理她,径直将她拉到工地上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一脸怒气地说:“明天你把工作辞了吧。” 舒雅望惊讶道:“我干吗要把工作辞了?” 曲蔚然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在漫天灰尘里工作,不想看见你和泼妇一样跟工人吵架,不想看见你连一丝女人的样子都没有,不想看你晒得和黑炭一样!” 舒雅望疑惑:“你不想看就不要看啊,没人求你看!” 曲蔚然瞪着她说:“你可以去做一些轻松的工作,你可以活的漂漂亮亮的,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老得这么快!” 舒雅望冷笑道:“嫌我老那赶快跟我离婚啊!离了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啊,我老的跟鬼一样也和你无关!” 曲蔚然盯着舒雅望不说话,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悲伤。 舒雅望见他不说话,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 曲蔚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傻透了,这个女人那里有一点点像夏彤? 如果以前样子有7分像的话,现在就是连三分像都没有了。 曲蔚然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颓废地转身,沉默地走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夏彤了,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他在雨中给严蕊打电话。 他对着电话,轻声说:“严蕊,你说得对,我真的在她身上一点点夏彤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严蕊握着手机没说话,坐在椅上上听着电话。 曲蔚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夏彤的胆子很小,不会像她那样大声说话,更不会跟人吵架,夏彤皮肤很白,不会像她那样晒的那么黑。严蕊,我的夏彤长大后,不会像她一样的……” 严蕊在手机那边,叹了口气道:“曲蔚然,你为什么不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你总是在世上寻找夏彤的影子,眼睛像的你去追,神情像的你也去追?有意思吗?她们都不是夏彤,她们都不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家。” 曲蔚然握着手机仰头望天,手机里传来严蕊的声音:“曲蔚然,你记忆里的夏彤是什么样的?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在哭,连一张笑脸也想不起来。像她那样善良到死的孩子,却为了帮你这个私生子回到曲家,昧着良心欺骗别人的感情,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在哭!都在嫌弃自己!她连死的时候,都一边在我怀里哭一边担心你是不是受伤了!曲蔚然,你为什么在她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她,连她死了也不叫她安心?” 严蕊继续说:“你为什么不能放那个像夏彤的女孩幸福呢?你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孩也像夏彤一样,一直哭呢?” 曲蔚然挂了电话,望着人群,用力地回想夏彤。 小时候,他们两想一起自杀,他牵紧夏彤的手,想带着她一起跳下去,可她却拉回了他,哭着说:“曲蔚然,我不怕死……可是,我舍不得你死。” 少年时,他被疯子养父用老虎钳敲打,满身是血,夏彤抱着花瓶冲过来打在中年男人头上,中年男人回身将她打倒在地,她哭着大喊:曲蔚然,快跑啊,跑啊! 再后来,他让她去接近曲宁远,那天下着雪,她站在雪地里流泪,哭得那么忧伤,可他却背过身去。 后来后来,好多次,她总是在哭,为他哭的,为自己哭的,很多很多…… 曲蔚然在夜晚的街道上缓缓低下头,轻声说:“真的,连一张笑脸也想不起来……” 那日,他在街上坐了一晚,第二天,便打电话约舒雅望出来,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舒雅望看着有些憔悴的曲蔚然,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要主动和我离婚?不等法院开庭了?” 曲蔚然笑:“怎么舍不得我?想再跟我做一个月夫妻?” 舒雅望瞪他一眼:“切。” 甩头就往民政局走,曲蔚然却忽然拉住她,像是祈求一般地说:“你给我抱一下,我就进去签字。” 舒雅望刚想拒绝,却被曲蔚然猛地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在她耳边,痛苦又深情地说: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 舒雅望皱起眉头,强地迫自己忍了他几秒后,终于受不了推开他。 曲蔚然望着空洞洞地双手,转身说:“走吧。” 当日下午,严蕊正在上网,手机响了,她拿起短信一看,是曲蔚然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我离婚了。 严蕊望着这四个字,想了想,回复:挺好的,找个好姑娘重新开始吧,夏彤会高兴的。 曲蔚然在夏彤的坟墓前看着这条短信,温柔的擦拭墓碑,轻声问:“你真的会高兴吗?” “就算你高兴我也不会找的,我才不想找好姑娘,我才不想过的好,我就这么混着,混的人见人恨,混的千疮百孔,混的让你担心,让你心疼,这样你的灵魂就不得安宁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曲蔚然扶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姑娘已经看不清样子了,可他却依然能感觉得到,她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和眷恋。 第1章 奇怪的小女孩 (一) 盛夏,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落下,空气中还带着炎热的温度,夜晚的天空依然明亮,S市重点中学后面有一个后巷,那巷子很是隐蔽,里面有一家网吧和小型KTV,还有一些录像厅,这个巷子,一般孩子都不敢走进来,里面长年聚集了一群不良少年,在巷子里面嚣张地打闹。他们总会把自己看的不爽地人,堵在巷子里收拾一顿,在让人满脸是血连滚带爬地逃出巷子。 这天,天色刚刚暗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个子小小地,看着还不满十岁的样子,她斜挎着浅蓝色的小布包,扎着高高地双马尾,滚边小草帽下有一双水旺旺的大眼睛,皮肤白净地像是芭比娃娃一般,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却抱着一只多拉A梦储蓄罐,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后巷。 巷子里面很黑,路灯昏暗地只照到一米以内的地方,她穿过整整一条长巷也没遇见一个人,她有些胆怯,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多啦A梦,好像这个漫画里的人物会给她力量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鼓着双颊继续往前走,终于在一家网吧前面停下来。 掀开帘子往里面望了望,网吧里烟雾缭绕,显示屏里不停着闪着彩色地图案,女孩在门口张望了半天,抬脚刚准备进去,就被网吧地网管喝止住:“喂,小鬼,这里你不能进。” “我找人。”小女孩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稚气未脱的奶声。 “找谁?”网管问。 “程维。” 网管转头冲着网吧里面喊:“程维,有人找!” 网吧最里面的角落里传出难听的骂娘声:“妈的,老子刚坐下,就有人找茬,兄弟们走,看看是谁找老子!” “好!”一下子,网吧各个角落都站起来人,移动着椅子发出吱吱地声音,程维走在前面,跟着站起来的七八个少年跟在后面,他们走到网吧门口,看也没看靠在门边的女孩一眼,古惑仔一般的叼着烟,门帘一掀问:“他妈的,谁找我?人呢!?” “老大,该不会是跑了吧?”身后的一个少年说。 “擦,耍我呢!别给我逮到,逮到老子砍死你!”程维气地瞪大了眼,冲着巷子大声吼。 吼完忽然感觉到腰背上的衣服被人拉了拉,他转头看去,没人,再一低头,就见一个眼睛大大的,长的超级可爱的小女孩,仰着头望着他说:“哥哥,是我找你。” 程维弯下腰来,望着小女孩问:“你谁啊?” “我是秦秦的同学。” “秦秦?”程维皱着眉,吐了口烟,似乎在想谁是秦秦:“哦,住我家楼上的小屁孩。” 小女孩连忙点头,抿着嘴唇,递上可爱的多啦A梦储蓄罐说:“秦秦说,只要给你钱,你什么杀人放火的事都做呢。” “哈?”程维手里的烟愣地掉在了递上,呆呆地眨了眨眼,感情这个可爱到可以去拍广告的小女孩,是来找他杀人放火的? (二) 这年头,小孩子真是越来越生猛了,程维瞅了一眼她的储蓄罐,里面最多能装几百块钱的硬币而已,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身后的少年们也跟着笑了起来,程维拍拍她的脑袋说“小妹妹,就这点钱是请不起我的,乖,回家去吧,你妈妈喊你吃饭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要回网吧,却听见身后一声清脆地响声,再一转头,只见那只储蓄罐已经被摔碎在地上,露出一卷一卷的百元大钞票,而且,还是英镑! 我嘞个去!储蓄罐不是用来装硬币的么!而被这个小孩从罐子底下塞了一卷卷的美元! 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把它们都给你。”小女孩仰着头说,神色中带着有钱人家小孩那种特有的傲慢。 程维摸摸下巴,眼神里露出了贪婪地神色,他打了个响指,身边的跟班连忙弯下腰来,将钱全部捡了起来,程维咧开嘴笑起来,笑容带着虚伪的善意,他伸出手对着小女孩说:“小妹妹跟我来,杀人放火的事,咱不能在这里谈。” 小女孩点点头,却不牵他伸过来的手,程维拎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巷子更深的地方,在一个死胡同处才停下,程维靠着墙,又点上一根烟问:“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女孩低下头,像是挣扎了一会,才抬头说:“帮我绑架一个人。” “哦,绑架啊。”程维轻描淡写地点点头道:“这点钱可不够,身上还有吗?” “我的卡里还有两万块。”女孩伸手从自己淡蓝色地包包里拿出钱包,把里面的卡拿出来递给他问:“够吗?” “够了,密码呢?”程维问。 小女孩如实报了密码,程维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说:“真乖,认识路么?自己回家哈。哥哥不陪你玩啦。” 说完,他转身就走,小女孩吃了一惊,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问:“你怎么走了,我还没告诉你要绑架谁呢!” 程维一把甩开她说:“你钱都给我了,我管你想绑架谁!” “你怎么拿了钱不做事啊?” “哈哈哈哈,我钱都拿了,为什么还要做事啊?”程维好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身边的小弟也跟着笑。 小女孩气的一把拉住他的手,一口咬下去,程维痛得一甩手,将小女孩甩在了墙上,额头正好撞上坚硬地水泥墙,娇嫩的皮肤马上破了一大块,鲜血往下直流,小女孩跪坐在地上,疼的大声哭起来:“你骗人,你骗人。你是坏人,把钱还我。” “切,我本来就不是好人。”程维丝毫不内疚地转头就走。 小女孩无力阻止,只能大声哭着,有些绝望地看着他们拿着她所有的钱越走越远。 “坏蛋!大骗子!坏人!”小女孩在他们身后哭喊着。 程维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鬼,再哭我还得收拾你!” 小女孩抿着嘴唇,想哭又不敢大声哭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程维得意地一仰头,刚准备走,只听小巷地围墙上传出一声嘲讽地嗤笑声,程维仰头,瞪着围墙上吼:“谁在那?” (三) “程维,你可越来越没出息了,连小朋友的零花钱都抢,你也好意思。”一个人影从围墙上跃了下来,站在那群不良少年前面,书包甩在肩上,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那少年个子很高,程维站在他面前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 程维认识那少年,不爽的仰着头道:“唐小天,我抢谁钱管你屁事啊?你最好装没看见给我滚,不然有你好看的。” “哈哈,程维,你好大的口气,是不是上次被小天削的不够啊?”围墙上又传出一道身影,那人蹲在围墙上嘲笑道:“你现在最好乖乖地把钱还给人家小朋友,不然我们小天可要动手啦。” “张靖宇,有种你下来!我弄死你!” “哎呀,有种你上来啊。”张靖宇蹲在围墙上挑衅道。 “妈的,给我上!” “老大,我们打不过唐小天的。” “别给老子丢脸,一起上!”程维推了推自己的小弟,六七个人一哄而上对着唐小天冲了过去,唐小天不慌不忙地一甩书包,长脚一伸一个回旋踢就踹倒几个,那姿势标准,力道十足,一看就是练家子。 围墙上的张靖宇特别兴奋的拍手叫好:“踢地好!后面后面,小天,注意后面!” 唐小天不用他提醒,头也没回,伸手抓住从后面偷袭他的拳头,一个翻转,那偷袭的人惨叫着求饶,唐小天一脚踹过去,那少年滚到一边,抱着手臂半天起不来。 没一会功夫,程维和他的手下都被收拾地灰头土脸的,唐小天拍拍手,从地上捡起书包,背在身上,望着躺在地上的程维说:“把钱还人家吧。” “靠!”程维吐了一句脏话,把刚才从小女孩那抢来的钱一起扔给唐小天说:“给你爹妈买药吃!” “找死啊你!”一直躲在围墙上的张靖宇跳下来,一巴掌拍过去,又打的他嗷嗷叫,捂着头带着小弟们一边退一边放狠话:“你们给我记住!” “我还会在回来的~~!切,你以为你在演动画片呢。白痴!”张靖宇接着他的话嘲笑道。 唐小天捡起地上的钱和银行卡,走到一直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边上,蹲下身来,轻声问:“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双手抱着膝盖,缓缓地抬起头来,透过带着鲜血地眼睛,望着这个叫唐小天的少年,那是一个长的很帅气的哥哥,他的帅气里还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正气,让人一眼就能心生依赖,觉得他肯定是个好人,他的眼睛里带着让人温暖地亲切和善意。 “啧,额头流血了,程维这混蛋也真下的去手,这么小的孩子也打!”跟过来的张靖宇看见小女孩额头上的伤,连忙打开书包想翻出点什么给她止血,翻了半天却徒劳无功。 只见身边的唐小天拉起身上的白T恤,用牙使劲咬出一个口子,撕下了一长条,然后伸出手,给小女孩包扎伤口。 张靖宇蹲在旁边说:“你打了一下午球,这衣服可干净啊?” 唐小天手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特别腼腆地样子,他摸了摸鼻子说:“哈哈,这个……先凑合着吧,你不嫌弃吧?” 小女孩摇摇头。 “来,这是你的钱,可拿好了,别再给坏人抢去了。”唐小天将一捆捆地钱放在女孩的裙子上。 女孩又摇摇头,将钱推回去,轻声说:“给你。” “啊?”张靖宇瞪大眼,这孩子也太大方了吧!只是救了她而已,就要给这么多酬金啊,张靖宇使劲摇摇唐小天,使着眼色说:你可得分我一半,要不是我叫你逃课,你也不会翻围墙,不翻围墙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事啊! 唐小天看都没看一眼女孩推过来的钱,直接推回去:“我可不能要你的钱,你自己收好了。” 说完,扯过女孩的小挎包,想帮她把一捆捆的钱塞进去,女孩却紧紧的扯着包包的拉链,不让他往里放,大大的眼睛恳求地望着唐小天说:“大哥哥,你收下吧,你收下帮我办一件事好么?” “不……”唐小天刚要拒绝,就被张靖宇一把推开,那家伙抢到前面,一副见钱眼开地样子道:“什么事,说出来哥哥我帮你搞定。” “真的吗?”小女孩似乎有点不相信张靖宇实力,在她眼里,打败程维那群人的唐小天比较厉害。 张靖宇用力地点点头,眯着眼睛望着女孩的钱袋,亲切地笑着。 女孩犹豫了一会说:“你能帮我绑架一个人吗?” (四) “绑……绑架?”张靖宇吓地一下跳起来,头摇地和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绑架是犯法的,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是犯法么?”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迷茫地样子。 张靖宇叹了口气,捣捣身边的唐小天,使了个眼色让他来解释。 “犯法呢,就是做了法律规定不许做的事,做了的话就会受到很严重很严重的惩罚。” 女孩摇着头,声音坚定地说:“我不怕惩罚,只要能让妈妈开心,多大的惩罚我都不怕。” “你妈妈?这事关你妈妈什么事啊?”张靖宇忽然拍着大腿道:“难道是你妈妈让你去绑架别人的?” 小女孩连忙摇头,两个小马尾使劲地摆动着:“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去绑架单依安的,不关妈妈的事。” “单依安是谁,你为什么要绑架他?”唐小天好奇地问。 小女孩垂下眼,双手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包包,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单依安是爸爸情人的孩子……” “我叫单单。”女孩缓缓抬起头,望着唐小天,轻声说起自己的事。 四年前,妈妈得了肠癌,一直在美国治疗,由于长期被病痛折磨,妈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有很严重的厌世倾向。医生说,让母亲回国,在亲人的身边,对病情会有所帮助。 “五个月前,我和妈妈从美国回来,本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却没想到爸爸已经……”单单咬了咬嘴唇,漂亮地大眼睛里全是愤怒:“已经找了别的女人,那女人还带着她的儿子住在我们家里,妈妈被气的又住进了医院,躺了三个多月,可爸爸却从来没去看过她!” 单单一边说一边就哭了起来:“妈妈每天都会哭,都在等着爸爸来看看她,我好几次看见她走到医院的楼顶,站在哪里就像要被风吹下去一样,我好怕她会跳下去,好怕她死掉,我想让妈妈高兴点,妈妈高兴点,病就能好了。” 单单说完,大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哎呀,小妹妹你别哭了。哭的哥哥都心酸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无耻人渣贱货!”张靖宇连声安慰着痛哭流涕地单单。 可小女孩一哭起来自然是没完没了的,更何况单单想到自己母亲的处境,更是哭的不能停。 “小天,你说句话呀。她再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俩要拐卖儿童了呢。”张靖宇催促道。 “可是,你爸爸不去看你妈妈,和你要绑架那女人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唐小天问。 “绑架了他,就能威胁那个女人,让她叫爸爸去医院看妈妈,爸爸可听她的话了,他一直不去医院,也是怕那个臭女人生气!”单单恨恨地说着。 “哈?可是绑架一个人提出这种要求的话,一听就知道是你绑架的啊。”张靖宇一脸不认同,这孩子思想太简单了。 “没关系,知道就知道好了,我才不怕,只要能让妈妈开心,什么我都敢做。” “那万一她不但没让你爸爸去医院看你妈妈,还和你爸爸告状怎么办?” “是哦。”单单皱着眉头想了想,用特别天真的语气说:“那你们就先把单依安打一顿,打掉几颗门牙送给那女人,让她知道,我们是认真的!敢不乖乖听话的话,就打掉她儿子满嘴牙!” 张靖宇惊道:“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的,心肠道是挺硬的。”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什么电视啊?” “犯罪时刻,美国片子,这边没得放。” “……”张靖宇服了,美帝主义教育出来的孩子果然彪悍! 唐小天沉默地望着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女孩,和她包包里地一袋子钱,垂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弯腰,一把抱起小女孩,一手拖着她,让她高过自己一个头,一手抬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子,仰头,望着她笑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们去绑架他!” “哇靠,小天,你不是吧!”张靖宇惊叫道:“绑架哎!会坐牢的好吗?会被你爸打死的好吗?会被你家舒雅望嫌弃地好吗!” “不会的啦。”唐小天抱着女孩颠了颠重量,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重,便抬脚就往巷子外面走去,张靖宇无奈地跟上:“等我,我也去啦。” “你不是怕坐牢么?” “兄弟嘛!有难同当。” 小单单没想到唐小天会答应,一下子呆住了,连哭都忘记了,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唐小天肩膀上的衣服,生怕走动地他会把她掉下去。可他却走的很稳,手臂有力地让她很安心。单单低下头望着抱着她的那个少年,她自小就和母亲待在国外,母亲病弱很少抱她,父亲更是很少能见,所以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坐在别人的肩膀上,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角度去看一个人,那眉眼显得更深邃,鼻梁更挺拔,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漂亮的让人想伸手摸摸。 (五) 夜晚,稍稍有了一些凉爽,却依然不解被晒烤一日的大地散发出的热气,唐小天和张靖宇躲在单单家别墅外,那边绿化做的非常好,蚊虫环绕,张靖宇穿着马裤,被蚊子盯的全身是包,痒的不停地抓着。 “哎,小天啊,我们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这种事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也不好管,就算我们绑架了另一个孩子,那男人也不一定会去看她老婆。”张靖宇一边拍着腿上的蚊子一边说。 唐小天靠着墙,纹丝不动地望着别墅门口,观察着动静:“废话,别说绑架,就是杀了他们母子也没用,人呐,一旦变了心就冷酷地可怕。” “那你还答应那女孩帮她忙。” “我不答应帮她,她肯定还得拿着钱去找人,要是像程维一样拿了钱什么都不干也就算了,万一真绑架犯罪,肯定会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这孩子现在三观都没建立,什么都不懂,回来走了歪路再后悔就晚了。” “你说的也对。”张靖宇转头问:“不过,这些蚊子为什么不咬你啊?” 唐小天笑,特别好看的样子:“你的血比我的甜呗。” 张靖宇抬手推开他笑地迷人地帅脸道:“你别对着我笑,当我是舒雅望啊,看见你笑就走不动道。” “胡说,雅望才不是这样。” “哼哼。” 张靖宇说到的舒雅望是唐小天青梅竹马长大的女朋友,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甜蜜地让周围的人羡慕的要死。他们要是生在古代,可能十四岁就吵着要结婚了。 张靖宇想到这茬就说了出来,问唐小天想不想生活在古代。 唐小天皱眉思索了一下,先是一副向往的样子,接着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古代人寿命短,还是活在现代好,虽然晚几年结婚,但是可以多在一起好多年。” “切。”张靖宇见唐小天那副珍惜每一天的模样,忍不住翻翻白眼道:“和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别墅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单单一个人走了出来,低着头一脸失望。 张靖宇迎上去问:“哎,你要绑架的那人呢?” 单单生气地嘟着嘴说:“单依安不愿意跟我出来。” “他知道你要绑架他?”张靖宇问。 单单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平时和他关系不好,骗他出来陪我玩,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我。他可坏了,在人前装着一副对我很好很好的样子,在人后连正眼也不看我,还经常欺负我。” “那单依安多大啊?”唐小天问。 “比我大三岁,今年十三了。” “才十三岁心机就这么深了啊。”张靖宇摸着下巴道。 唐小天接着问:“那他在哪里上学啊?” 单单回答:“市一中,初二一班。” 唐小天忽然想道:“哎,那不是跟夏木一个班么。” 张靖宇插话道:“是啊,我们叫夏木把他约出来怎么样?” 唐小天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夏木会搭理我们么?” 夏木,那个冷漠阴沉到有些自闭的少年,简直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人,他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体只有一个…… “叫雅望跟他说嘛,他不是只听雅望的话么。” 没错,就是舒雅望。 (六) 唐小天和张靖宇找到舒雅望的时候,晚自习课已经下课了,此刻她正和夏木两个坐在离学校不远的奶茶店吃刨冰,一碗草莓味,一碗甜橙味,只见夏木垂着头,用勺子翻着下面没有沾到甜橙汁的干净冰沙吃,舒雅望地吃一口自己的草莓味,又挖一块下面碗里的甜橙味,抿着嘴唇,吃的笑眯了眼。 张靖宇人未到声先到:“好啊,舒雅望,下午和你借钱的时候,你还说没钱,晚上就有钱在这里吃刨冰了!” 舒雅望含着勺子,笑着说:“不是我的钱,是夏木的。” 张靖宇不削:“你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有钱的时候也带他花呀。”舒雅望丝毫不在乎他的嘲讽,舀了一勺冰沙递到刚走过来的小天面前,浅笑地问:“吃不。” 唐小天就着她的手,将那勺冰沙吃掉,冰凉和甜蜜一丝不少地全部流进了他的心里。 舒雅望问:“好吃吧?” 唐小天用力点头:“好吃!” 张靖宇嗤道:“你喂的呗,狗屎都好吃。” 舒雅望回道:“好啊,明天找一坨狗屎喂你,看你吃不吃。”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斗嘴,小天连忙到:“雅望,有个事还得找你帮忙。” 舒雅望抬眼,询问他什么事,唐小天把单单家里的事如实说了一遍,直把舒雅望说的气的直跳脚! “两人贱人!贱男人!贱女人!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这样坏啊!那个男的就真的一眼都没去看过他的原配?”舒雅望不敢置信地问。 唐小天点头:“是啊。” “好过分!要是有男人敢这样对我,我绝对准备一桶硫酸,泼死他全家!”舒雅望恨恨地说道,转眼威胁性地瞪了一眼唐小天。 唐小天连连摆手:“我绝对不会的。” 舒雅望一副谅你也不敢的眼神:“所以说,现在是要夏木去把那个小三的儿子约出来?” 唐小天点头。 三人一起转头,望向从头到尾都一直垂着头地夏木,夏木依然在挖着没有沾到甜橙酱的碎冰吃,似乎他们的话题和他们的目光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是一个世界,而他在另一个世界。 舒雅望忽然凑到他面前,伸手推了他一下,一脸笑容地叫他:“夏木。” 奇迹般的的,他们的世界联通了,那个精致美丽的仿佛玩偶一般的美丽少年,轻轻抬起头来,漆黑阴沉的双眸下浮着深深的黑眼圈,他面无表情地轻声道:“嗯?” 张靖宇摇头,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每次舒雅望叫夏木时,就像是将他从冰封千万年的深海里召唤出来的一样。 “你认识单依安不?”舒雅望兴冲冲问。 夏木垂下眼睛,似乎用力地想了一下说:“不认识。” 唐小天:“你不是初二一的吗?他和你一个班啊。” 夏木:“哦。” 张靖宇抓狂:“哦是什么意思,和你一个班2年的人你居然不认识!” 夏木没答话,似乎不觉得不认识单依安有什么不对,他垂着头,继续挑冰吃,。 舒雅望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说:“他果然不认识,我就知道。” 夏木这种性格,一个班那么多人,他认识三四个就不错了。 唔,可能更少一点,一两个总是有的吧? 舒雅望不确定地想。 唐小天皱眉道:“虽然不认识,但是好歹是一个班的,约他出去玩应该不会有什么戒心。” 舒雅望抓了抓眉头,思索道:“可是我没办法想象夏木主动约别人出去玩的画面哎。” 张靖宇不削的哼哼:“切,我要是他班上的同学才不跟他玩。” 唐小天忍不住瞪他们:“喂,你们两个人,总要试试的吧。” 舒雅望抿着嘴唇点头,睁着晶晶亮的大眼睛转头问:“夏木,你觉得可以呢?” 碗里的刨冰似乎都被甜味浸泡了,夏木放下勺子说:“恩。” 舒雅望:“恩什么?” 夏木淡漠地说:“我听你的。” 舒雅望呆了呆,瞬间笑开了,一把抱住夏木道:“哇哈哈,夏木,你真可爱!” 夏木:“走开啦,不要抱着我。” 舒雅望不容拒绝地继续抱着:“嘿嘿,抱一下有什么关系嘛~!” 张靖宇摸摸下巴,凉凉地低估道:“啧啧,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被挖墙角吗?” 唐小天笑着看她们,不明白地转头问:“什么。” “哈哈。没事。”张靖宇抓抓头,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了,摇着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夏木明天约单依安出去,然后想办法不让他和家人联系,我们再打电话假装他被绑架了。” 舒雅望和唐小天同时说:“好!就这么办。” (七) 市中学的门口,单单依然梳着两个马尾,穿着粉色的小花裙,打着小红伞等在门口,昨天那两个哥哥叫她先回家,今天再来等消息,她怕出什么意外,早早就等在学校门口,紧张地往里面张望着。 没一会,学校里冲出一个人,他把书包顶在头顶,在雨中跑的飞快,脚步轻快,动作潇洒,似乎非常享受这一场老头赐予的淋浴。 他冲到单单面前,蹲下身来,冲着她笑,眉眼弯弯,笑意浓浓,语气轻快地说:“单单,等很久了吗?” 单单摇摇头,用力伸着手,将自己的小红伞往他头顶上打了打,想要帮他挡雨,唐小天笑,一把将她抱起来,将伞的作用率发挥到了最大:“走,带你去我们教室等。” 单单一手拿着伞,一手圈着唐小天的脖子,有些担心地问:“小天哥哥,你的朋友真的能骗走单依安吗?” 唐小天安抚道:“当然啦,我朋友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去做的。” 单单还是担心的说:“可是单依安很狡猾的。” 唐小天嗤笑:“有多狡猾。” 单单努力的想了想,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于是放弃的靠在唐小天肩膀上:“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很狡猾。” 就在这时,张靖宇飞奔过来说:“小天,小天,快抱着那孩子躲起来,夏木他们要过来了。” 唐小天连忙抱着单单躲到树后去,张靖宇也跑过来,躲到边上。 唐小天好笑的看他:“你躲起来干什么?” 张靖宇瞪他一眼:“这不干坏事么,我紧张啊。” 唐小天从树干后往人行道上看,只见远远的夏木和舒雅望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那少年比夏木矮了一个头,背着书包,低着头,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低着头跟在后面,周身散发着我很好欺负的气场。 唐小天眨眨眼,很难将这个少年和单单所说的那个狡猾,有心机,坏心眼的单依安联系起来。 “是不是搞错人了?”唐小天问:“这真是单依安吗?” 张靖宇说:“不会错的,夏木那小子一整天都没问出单依安是谁,还是舒雅望站在教室门口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出来的呢。” 唐小天低下头问:“单单,是他吗?” “是!”只听单单咬牙切齿地说,小手在树干上已经抠下了一大块树皮!可见对这个少年恨的有多深! 唐小天摸摸单单地头顶:“好啦,好啦。别生气,今天给你报仇。” 单单红着眼睛点点头。 夜晚9点整,陈苏情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平时这个时候儿子早就已经回来了,可今天,却毫无踪影,她沿着儿子放学路去学校找过一趟,却一无所获,给儿子的同学打电话,也都说不知道儿子去哪里了。想想现在社会上这么乱,她就担心的不行。 “刘阿姨,别收拾屋子了,你快和我一起去外面找一找,叫姚司机也开着车子到处找找,这都几点,还不回来。”陈苏情急红了眼。 “哎,好好。”刘阿姨拿了伞出来,就要跟着陈苏情出去找。 单宇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了:“依安说不定到同学家去玩了呢,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就是去同学家玩也会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的!”陈苏情瞪他一眼:“反正不是你儿子,你不着急!” “看你这话说的,一直以来我不是把他当亲儿子养的啊。”单宇天说。 “我不跟你说,我去找我儿子去。反正不能指望你。”陈苏情刚走到玄关,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陈苏情以为是她儿子回来了,连忙迎上前两步,却看见单单拎着伞,带着一个眉目俊朗地少年走了进来。 陈苏情冷了脸,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这都几点了,天天晚上这样在外面混到这么晚,也不怕遇到坏人。” 单单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最坏的人都住进家里来了,我还怕什么。” 陈苏情有些生气,想教训她一顿,却急着找儿子,便放话道:“单宇天,管管你的好女儿吧,一点规矩都没有!” 单单走进客厅,往华贵地真皮沙发上一坐,叠起双手,并拢双脚,背脊挺着笔直,小小年纪却将贵族小姐的气派表现地一丝不差,她微微仰着头说:“您还有心情和我计较啊?不出去找单依安?” 陈苏情猛的转过身来,瞪着她问:“你怎么依安还没回来。” 单单没回答她,转头望着刘阿姨说:“我的果汁呢?” “哎,马上端来。”刘阿姨连忙走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果汁。 陈苏情见她不紧不慢地样子,气的摔了手上的伞,冲过来就想抓住单单,却被跟在单单身后的少年挡住,陈苏情一边推着少年一边怒问:“你怎么知道的!” 单单喝了一口果汁,不慌不忙地说:“因为他在我手里。” 陈苏情走过来,怒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你手里!你对依安做了什么?” 单单放下杯子,叠起双手,一字一顿地说:“我找人绑架了他。” 听了这话,单宇天也惊讶地站了起来:“单单,你说什么!” 陈苏情就感觉晴天霹雳一般,惊地瘫坐在地上:“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单单看到她这样呼天抢地的样子,瞬间感觉有点爽,脸上笑意更大了:“你破坏我家庭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有这个下场。” “单单,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要你命!”陈苏情又一次扑过去,恨不得把面前的小女孩撕碎了! 可那女孩躲在少年的身后,依然坐的笔直,高傲的昂着头,摇摇手里的手机道:“你再这么大声和我说话,我马上打电话过去叫人打断单依安的腿!” 单宇天怒起,指着单单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赶快把依安放了!” 单单收起手机,望着自己的父亲说:“爸爸,你很关心他呀。只是不见了四个钟头就这么紧张了。妈妈在医院住了半年了,你可有一丝紧张和担心!你可有想过去看看她!安慰她!你可知道她日日夜夜都在等你!” 单宇天说:“我和你妈的事是大人的事,你们小孩不要管!你赶快吧依安放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单单刷的一下站起来,咬着嘴唇,心痛地大喊:“我不管!我才不管什么是大人的事!什么是小孩的事!我只知道妈妈非常非常地不开心!我只知道妈妈非常非常的想见你!我求了你多少次!让你去见见妈妈,去见见妈妈!你就是不肯!就是不肯!爸爸!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你逼我的!” 陈苏情一听到儿子会死,立刻疯狂起来:“什么死!什么死!单单你不要伤害我儿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 单单冷着眼睛望她,一脸傲气:“你有什么,你的一切都是从我母亲那抢来的。那些肮脏地东西我才不要。” 陈舒情怒喊:“那你到底想要要什么!” 单单望着父亲说:“我只要爸爸答应,每天都去医院看妈妈。” 陈舒情连忙拽拽单宇天的手臂,哀求道:“宇天,答应她吧,快答应她!” 单宇天皱着眉,考虑了很久,缓缓开口:“不。我说过,我和你她永世不相见。” 单单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爸爸,你今天不答应我,我真的会杀了单依安的!” “你要杀谁?我吗?”一道淡定悠闲,和房间里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传了过来,玄关的黑暗处走出一道身影,那身影在黑暗中说:“小妹,你不会真以为凭那两个人就能困住我吧?” 单单忍不住上前一步,抓紧唐小天的手,身子靠在他身后,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单依安,单依安!是他回来了! 她就知道!这个狡猾的家伙,就是把他丢人地狱,他也能爬回来! 第2章 黑色的翅膀 (一) 夏夜,屋外,雷雨阵阵,屋内,人心惶惶。 从黑暗中走出的少年,比同年的少年要矮小一些,比起夏木那般的绝色精致,他只能算的上是清俊文弱,他满身泥泞,似乎被人按在地上恨恨殴打过一番,连发丝都被泥水浸泡的染上了土色,明明是这般狼狈不堪,可他看向单单的时,却带着野兽在抓捕猎物时,流露出的那种嗜血的戏谑和兴奋。 唐小天微微皱眉,在他眼里,男人只分两种,一种是可以一拳打倒弱者,一种是要谨慎对待,全力出击的强者。 而单依安,看体型明显算不上是强者,甚至可能手无缚鸡之力,可全身却散发出一种,如果你不小心他,他就会一口咬死你的可怕气场。 陈苏情看到儿子的惨样,连忙跑过去,捧着他的脸心疼地说:“依安,谁把你打成这样!” “妈,没事的,小妹和我闹着玩的。”单依安的声音特别清冷,说道小妹的时候,甚至带着溺爱地笑意,他看像单单时,单单不削的撇嘴,他的笑意更浓了。 “单单,你看你把你哥哥弄成什么样!”单宇天气的想一把抓出躲在唐小天后面瑟瑟发抖的女孩,却被唐小天挡住,唐小天为单单解释道:“叔叔,单单只是让朋友请他去家里做客,并没有叫人打他。” “是啊,爸爸,这真不关小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成这样的。”单依安走过来,笑的特别宽容:“你可千万别打她,她还小呢,不懂事。” “不懂事?你看看你都被她害成什么样了!这个死丫头,我今天不教训她,以后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单天宇像是被单依安提醒了一样,举起手就想好好教育教育单单,让她知道什么叫对错,让她懂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单天宇又一次去抓单单,而唐小天就像保护小鸡的母鸡一般,紧紧地把单单护在身后说:“叔叔,带走单依安的人是我朋友,他们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女孩,一个是他同学,他们不可能打你儿子的。你要不相信,我可以叫他们来作证。” 单宇天看着唐小天一脸正气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望了眼单依安,单依安轻轻仰起头,表情轻松自然地说:“那就把他们叫来吧,顺便把警察也叫来,怎么说也是绑架未遂,备个案总是没错的。” 唐小天瞪着单依安,叫警察备案,岂不是让舒雅望和夏木留案底!这家伙,果然如单单所说,一肚子坏水。 陈苏情插嘴道:“依安说的对,就该报警抓他们,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坏,抓进去关两天就老实了。” 唐小天刚想开口说什么,躲在他身后的单单忽然跳出来,冲着自己爸爸愤怒地喊:“不关小天哥哥他们的事!你们要抓就抓我好了!是我想找人绑架单依安的!我告诉你们,今天爸爸要是不去看妈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你们让妈妈多难过,我就让你们多难过!” “你这丫头!”单天宇被女儿的可怕的恨意激怒了,想也没想地举起手,一巴掌打过去,单单被打差点摔倒,被唐小天从后面接住,单单捂着脸颊,满眼仇恨地望着父亲,冷笑地说:“这巴掌我也记住了,等你老了,动不了了,我一定还给你。” “你!”单天宇被气的又要上前去打,唐小天连忙护住单单,单依安也上前一步,拦住单天宇:“爸爸,算了,既然小妹这么想你去见见阿姨,你就去见见吧。。” 单单疑狐地望着单依安,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帮着自己说话,虽然害怕他不安好心,却依然期望地望向父亲,希望他能答应。 “不行,我不去。”单天宇固执地拒绝:“我说过再也不见她。” “我知道你不想见阿姨,可是阿姨想见你啊,你去见见她,告诉她你有多么的厌恶她,多么地不想再见到她,让她乖乖地把离婚协议签了,以后再也不要来缠着你。”单依安摸着嘴唇轻轻地笑着,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满是可怕地冷酷:“爸爸,你就是太善良了,才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要的女人,就是要恨恨地甩掉才行。” “单依安!”单单疯狂地扑过去,单依安没站稳,被他扑倒在地,她抬手就使劲地打他,单依安伸手抓住她的双手,单单气红了双眼,使劲地想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这个坏家伙!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帮她说话!她就知道!他居然要爸爸去伤害妈妈!去再一次伤害可怜的妈妈!她不会原谅的!绝对不会原谅! 可恶!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抓住了!父亲和他妈妈又在后面使劲拽她,她根本打不到他!单单不服气的张开嘴!对着单依安的脖子就使劲咬下去!用力地!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用牙齿展开最后的一击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咬着! 单依安疼地直皱眉,却一声不吭,眼里满是静静计较地盘算,你咬吧,使劲咬,我一定会十倍还你,百倍还你! 陈苏情见儿子被咬到,连忙上前去扳单单的嘴,可单单是爬在单依安身上的,没有缝隙让他插进去捏她的下颚,急的抬手就甩了好几个巴掌在单单后脑上:“松口!松口!你个小畜生!” “单单!快松口!”单单父亲也不敢再拉单单,怕越拉单依安的伤口会越深,单单就像一只小吸血鬼一样,爬在单依安身上,双眼通红地咬着他的脖子。 “松口啊!”陈苏情高高地扬起手,一巴掌又要落下,被唐小天接住,他甩开她的手,挤进去,蹲下身来,温柔地摸着单单的头发说:“单单,来,乖,不怕啊。小天哥哥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他伤害你,来,松口,松口啊,我们不用怕他的。” 失去理智地单单,似乎被他那温柔的声音唤醒,她已经尝到鲜血地味道,那血腥味让她很恶心,很不舒服,她很害怕,可是她又不敢放开,她怕放开了,单依安会立刻扑过来咬她一百口,她好害怕啊!可是小天哥哥说会保护她的,他会挡住单依安的。那她就可以放开了吧? 单单颤抖地张开嘴巴,抬起头来,鲜血染红了她的嘴角,滴落她的下巴,茫然地双眼里满是害怕地泪水,漂亮的脸颊上也染着血迹,看着那样无辜与可怜,她往唐小天望了望,瘪瘪嘴,委屈地对他张开双手,唐小天伸手抱起她,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单单紧紧地抱着唐小天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像找到安全地堡垒一般,用力地躲在里面哭着。 屋里女人地骂声,孩子地哭声,男人地训斥声,还有温柔地轻哄,交杂在一起。 吵杂地让人心生烦躁,忍不住皱眉,可奇怪的是,那个受伤的少年,却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垂着头,诡异地扬起了嘴唇,他的身后的黑暗,就像是一对隐形地黑色翅膀,在无声地煽动着…… (二) 夜晚,下了一天的大雨似乎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依然噼里啪啦地落着豆大的雨滴,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的穿梭在雨中,后面一辆车上的坐着单单和唐小天,单单紧紧地抓着唐小天的手,头上的双马尾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她抬头望着窗外,看着自己离省立医院越来越近,不由地紧紧咬住了嘴唇,害怕地又往唐小天身边缩了缩。 唐小天伸手拦住单单,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其实他本不该跟来,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跟着既插不上话,又不上手,可当单单爸爸叫他回家的时候,单单那紧紧抓住他的小手,和寻求保护的眼神,让他无法离开,他挺佩服这个小女孩的,小小的年纪,站起来还没到他的腰,却能为了保护病弱的母亲,拼尽全力。 这样的女孩,即使他没办法帮助她,给她一点依靠也是好的。 前面的车子减速,转弯,开进了医院大门,后面的车子也跟了进去,停在医院门口,车门被司机打开,唐小天拉着单单下了车,前面一辆车上的人也已经下来,正是单单父亲单天宇和单依安。 “走吧,带我们去你妈妈的病房吧。”单天宇发话说。 单单站着不动,低着头看着脚尖,单天宇转头道:“依安,去问问护士。” “好的。”单依安转头就去住院登记处打听出了单单妈妈的病房,走回来说:“爸爸,在602。” “走吧。”单天宇带头走在前面,单单忽然放开唐小天的手,追上去,双手紧紧地拉住父亲的大手,抬起头,祈求地望着他说:“爸爸,求你了,别伤害妈妈。” 单天宇有一瞬间地犹豫,可单依安走上前来,轻柔而又残忍地一点点将单单的手从父亲的大手上拽开,用冰凉如水地声音劝说道:“单单,这怎么能叫伤害呢,这是为了你妈妈好,长痛不如短痛对不对?乖,放手吧。” 单单甩开单依安的手,又追上去拉住父亲,哭着说:“妈妈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你就当骗骗她可怜她不行吗?” “人这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就不可怜?要女儿这般祈求来的感情就不可怜?单单,你确定要让你妈妈活的这么可怜和轻贱吗?”单依安在单单身后这样说着。 单单的身子僵住,慢慢回身,望着单依安,哭着说:“单依安,你怎么这么坏,你为什么这么坏!” 单依安笑,走到单单身边,亲切地摸摸她的脑袋,柔声说:“傻孩子,这不叫坏,更坏的你还没见识到呢。” 说完,他跟上单天宇的脚步,往602病房走去。 单单愣愣地站着,特别无助地望着唐小天,唐小天叹了口气,走过去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你爸爸并不是你妈妈的幸福所在,断了她的念想也好。” “可是我怕妈妈会承受不了,会想不开啊。” “不会的,她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会舍得想不开呢?”唐小天蹲下身来,和单单平视,摸摸她的头发说:“等你爸爸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安慰你妈妈,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是你,她最爱的人,也应该是你,就算只有你们两个人,也应该开开心心地活着,知道吗?” “恩。”单单使劲地点点头,小大人一样地说:“我会好好安慰妈妈,不会让她难过的。” “单单真懂事。”唐小天的语气里带着浓浓地赞赏。 单单揉了揉鼻子,用双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坚强地说:“我也得赶快到病房去,不能让爸爸和单依安欺负妈妈!” “加油,我在这里等你。”唐小天拍怕她的肩膀,给她最多的鼓励。 单单转身,飞快地跑到电梯口,按着电梯的开门键,电梯门开了,她站了进去,望着面对着她给她加油鼓劲的唐小天,努力地张开嘴巴笑了笑,电梯门缓缓合上,单单一脸斗志地往上冲。 舒适的单人病房里,单单妈妈躺在病床上,蜡黄消瘦地脸颊,看上去憔悴无光,头发因为化疗全部剃掉了,光光地靠在床头,眼神绝望而暗淡,就像是一个将来死之人,对生活已无所期盼了。可当她看见病房门口的那个人时,她暗淡地眼里像是忽然注入了生命一般闪亮了起来,她伸手想理一理自己的头发,却摸到自己刺刺的头皮,她特别难堪地掀起被子,挡住自己地脸,可又好不甘心就这样看不见他,悄悄地又放下一点,露出眼睛,傻傻地贪婪地望着他。 “你……你来啦?”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丝地甜蜜和期盼已久地喜悦。 单天宇皱着眉头,撇过眼去,似乎不愿意看见她,可那浅浅地一眼,却也让他坚硬地心有了那么一丝丝动容,曾经那么明艳动人的女子,已被病魔和岁月折磨的如此暗淡无光。 “要坐一会吗?”单单妈妈用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地声音问。 单天宇无法拒绝这样的一个请求,缓步走过去,局促地坐在病床前,单依安站在病房门口,冷笑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就是这般优柔寡断,软弱多情。 “爸爸,你不是有事要和阿姨说吗?”单依安见单天宇半天不开口,凉凉地出声提醒道。 单天宇看见一身狼狈的单依安,瞬间就想起了刚才的事,他挥挥手,叫单依安过来,将他的头抬起来,把脖子露出来给单单妈妈看:“你看看,这是单单咬的。单单这丫头,不止咬他,还找人绑架他,甚至威胁我要杀了他!只是为了让我来看看你!你说,你是怎么和女儿说我们的事的,让她这么恨我!” “我……”单单妈妈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发火,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你不用和我装可怜!我这辈子看够了你的可怜相!单单都给你教坏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卑鄙!自私残忍!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单宇天说这句话的时候,满是厌恶,连带着刚看见她的一点怜惜也消失无踪。 单单妈妈捏紧被子的手放开来,被子落了下来,露出她那张憔悴地脸庞:“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单单,她也是你女儿。” “她不是!我从来没把她当我女儿!她是你的手段你的计谋!是你从我身上偷走的精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看见她我就恶心!”单天宇忽然激动地站起来说:“我早就和你说过!带着你的女儿给我消失的远远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和我离婚!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 单单妈妈睁大双眼,恨恨地瞪着他,眼里的爱意早已消失无踪,剩下地都是满满地恨和不甘心:“对,我就是要纠缠你!就是要单单去恶心你!就是死也不和你离婚!就是绝对不把单太太这个名号让给陈苏情!” 单宇天像是看疯子一样看她,眼里满是厌恶:“好,那就等你死了,我再娶她。然后把结婚证烧给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恋的拉开房门,却看见单单双眼含泪地站在外面,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似乎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这么厌恶她,自己的母亲只是在利用她? 单单震惊地望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她用力地扯开嘴角,用力地笑着望着单天宇,用力地说:“我也恶心你。” “我也看见就恶心!”单单最后一句简直是吼出来的!谁也无法想象,那小小的身体能并发出那么巨大地喊声,振的人耳朵都有些聋了。 单单吼完掉头就跑,也不管妈妈在身后凄厉的呼唤声,她一头奔向电梯,使劲按着关门键,门闭合前,似乎看见了单依安站在电梯外,闲闲地望着她笑,似乎很满意今天晚上地这出戏一般。 单单冲过去,双拳打在电梯的铁门上! “单依安——!”恨恨的声音,跟着电梯一起下坠。 铁门再次开门,便看见一张温暖地,阳光地,带着世间所有美好和正气地脸庞。 单单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这样哭着对他伸出双手,他弯下腰来,大手一探,将她举起,抱在怀里,她从上面看下去,那张英俊的脸上依然满是让人安心地阳光笑容。 (三) 离医院不远的小面馆里,因为雨天,也因为天色以晚,面馆里没什么人,只有单单一个人低头坐在位置上,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地肉丝面条,唐小天站在面馆的柜台前打着电话。 电话那头正是任务失败地舒雅望,一直到现在双方才联系上,唐小天问舒雅望:“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让人跑了呀?” 舒雅望在电话那头特别郁闷地嘟囔道:“我怎么知道这小子这么狡猾!他跟我们走的时候可乖了,到夏木家里玩的时候也很正常,一眨眼功夫就跑了!追都追不上!” “你们打他了没?”唐小天问。 “怎么可能,一根头发都没碰他的。”舒雅望连连摇头。 “我猜也是。”唐小天气愤地瞪眼,单依安根本是早就发现情况不对,将计就计,顺便在黑一把单单,惹的单单父亲发火,迁怒单单和她妈妈。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斗败小三了吗?”舒雅望紧张地问。 唐小天叹了口气道:“怎么可能斗的败,正室马上就要被休了。”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该死的小三!夏木,都怪你,让你看着人你不看着,让人跑了吧!笨笨笨!”舒雅望在电话那头迁怒无辜地夏木,唐小天想也知道,夏木一定是面无表情地瞅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任她跳脚。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安慰一下小家伙,被欺负的直哭,可怜死了。” “要不要我也过去啊,哄小孩我拿手。” “不用了啦,太晚了,你别出来了,不安全。” “好吧,你也早点回家。” “恩,拜拜。”唐小天挂了电话,走到单单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怎么不吃啊?哭了这么久肯定也饿了,吃点吧。”唐小天将热腾腾的面条往前推了推,单单摇摇头,抽噎着说:“我不饿。” “我都买了,这可是我的晚饭钱,我都没舍得用,想省下来明天上网的,你不吃可太对不起我了。”唐小天将面条端到面前,用力地挑了挑,让热气散开,等面条差不多温热了,才又推回单单面前:“吃点吧,吃饱了心情就会好一点。” “恩。”单单抿了抿嘴唇,接过唐小天递过来的筷子,低头夹面条,可是连夹了几次也没夹起来一根面条。单单自小在美国长大,根本不会用筷子,用筷子夹面条这种高难度的活自然是不会的。唐小天也看出来了,他起身坐过去,拿过单单手里的筷子,端起桌上的面碗,挑起一小筷面条吹了吹,喂到她嘴边。 单单微微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喂她吃饭,她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是自己拿着勺子吃的,她抬起头望他一眼,鼻子有些酸酸的,只是两天时间,她从一个刚认识的哥哥的身上体会了那么多温暖,知道了什么叫真的关怀,可为什么连一个外人都能对自己这么好,而自己的家人却都这么讨厌她呢? 单单低下头,想起父母刚才的对话,眼泪又忍不住又跑出来了。 爸爸说,一看到她就恶心。 妈妈说,她就是故意让她恶心爸爸。 单单颤抖地张开嘴,就着唐小天的手吃了一口面条,眼泪也顺着脸颊滑下,流到嘴巴里,合着面的咸味,苦苦地吞了下去。 一点也不觉得好吃,一点也不觉得饿,可是却很喜欢这样被人喂着。 单单就这样一边低着头哭,一边吃着唐小天喂给她的面条。 其实唐小天并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他的性格太过爽朗,他的世界太过阳光,他不懂眼前这个小女孩地悲苦,他只会用自己心情不好事,爱干的事,来安慰她,他觉得这样做,她的心情也会好一点。而且他嘴巴太笨,不会说话,那些华丽的语言和温柔的词汇在他嘴巴里一个也说不出来。 他明明知道她在哭,却只能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慰:“别哭啦,鼻涕都要被你吃下去啦。” “在哭就不漂亮啦。” “乖啦,哥哥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单单抬手,擦了擦眼泪,一边哭一边笑着说:“恩。” 唐小天伸手从餐桌上拿起一张餐巾纸,帮单单擦了擦脸:“小女孩家家,怎么都这么喜欢哭。” 他记得舒雅望这么大的时候,也老爱哭,稍微碰一碰,稍微不如她意,就会哭的天翻地覆,不管他怎么跟在她身后道歉都没有,就好像眼泪不要钱似的。 吃完面条,雨已经停了,唐小天牵着单单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马路上,两旁的树枝还不时的有水珠滴落,打在他们的身上头上,单单走了一会就不走了,抬起双手要唐小天抱,唐小天好脾气地抱起她问:“累了?” 单单点点头,圈着唐小天的脖子,将脸窝在他的肩膀上,其实她不累,她就是想让人这样抱着,这样捧着,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人珍惜对待着的。 (四) 医院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住院处的走廊上虽然灯火通明,却依然让人感觉阴深深的,好在唐小天一项胆子大,一点也不在意的抱着已经睡着的单单上了电梯,走到了602病房。 病房里,单单妈妈还没有睡,紧皱的眉头透露出她的焦急,看见唐小天抱着单单回来的时候,激动地从床上下来,虚弱地扶着柜子走了两步,迎上去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唐小天将单单放到病床上,轻声说:“嘘,她睡着了。” 单单妈妈扶着床沿边坐下,看着女儿脸上的泪痕,心疼地为她擦了擦,唐小天悄声说:“阿姨,我先走了。” “哎,谢谢你。”单单妈妈连忙道谢。 唐小天看了她一眼,转身想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说:“阿姨,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好多嘴,但是我觉得,不管你们大人之间有什么矛盾,都不能影响到孩子。因为你的坚持和固执,让单单的成长环境充满仇恨和伤痛,这样真的好吗?” 唐小天望了一眼小小的单单,有些心疼地说:“单单因为她父亲的一些话,哭了很久,她还那么小,怎么承受得住父亲的厌恶。阿姨,有的时候太过执着会让身边的人受伤的。” 单单妈妈咬着嘴唇,低着头有些恼火地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抱歉,确实是我冒犯了。”唐小天也举得自己有些失言,轻声道歉后忍不住说:“我只是觉得单单很可爱,希望她能快乐单纯地长大。” 唐小天说完,礼貌地鞠躬后,转身离开。 单单妈妈愣愣地望着床上的女儿,当年她给单单取名的时候,也是这样希望的,希望她能简单快乐地长大。 可却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她很痛苦吧? 当年要是不爱上那个男人多好啊,哪怕和一个不那么喜欢的男人结婚,也会比现在幸福吧? 单单妈妈垂下眼帘,瘦弱地手指一下下轻抚着女儿圆润光滑的脸颊,小鼻子因为哭的太久而变的红红的,眼睛也微微肿起来,她心疼的亲吻女儿的额头,顺势躺在她的身边,抱着她,轻轻哄着她入睡,单单感觉到身边有人,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是妈妈,有些委屈地憋着嘴,生气地翻过身,背对着她。 单单妈妈轻声问:“在生妈妈的气吗?” 单单不说话。 她拉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柔声道:“单单乖,原谅妈妈吧,妈妈错了。” 单单抿了抿嘴唇,又翻了回来,看着母亲说:“要原谅你也可以,不过你再也不能让我回爸爸家了。” “好,单单再也不回去了。”单单妈妈轻轻的抚摸着女儿软软地头发,温柔地说:“不过你这段时间还是得住在爸爸家。” “我不去!”单单一听还要回家,整个小脸都皱起来了,又背过生身去嚷嚷道:“我不要回爸爸家!” “你不回去也不能跟妈妈住在医院啊。”单单妈妈连忙劝道:“单单乖,等过段日子,妈妈身体好点了,就带你回美国去,以后单单只跟妈妈在一起,好不好?” “真的?”单单有些不相信地问。 “真的。”单单妈妈点头。 “太好了!”听到自己再也不用回爸爸家,再也不用看见单依安了,激动地扑过去,开心地抱住瘦弱地妈妈。 单单妈妈笑了,抱着女儿,望向窗外,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虽然无法放下,可就像那个少年说的一样,她不能毁了单单啊,不能让自己唯一的珍宝,蒙上污尘,落入深渊。 想着那男人绝情地话语,她心痛地紧紧抱住单单,难受地说:“单单啊,你长大以后千万不要喜欢上心有所属的男人。” “什么叫心有所属?”单单眨着眼睛,天真地问。 “就是已经喜欢上别人,不喜欢你的人。”单单妈妈轻声解释。 单单皱着眉头,有些不能理解:“既然他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呢?” “是啊……为什么要喜欢他呢?”单单妈妈笑了一下,眼里满是苦涩地泪水,为什么要喜欢他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无法停止地去爱他…… 即便落到如此下场,却不觉得后悔。 “妈妈,你又哭了。”单单伸手,为母亲擦眼泪。 那时候的单单,真的很心疼每夜悲伤哭泣地母亲,可也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要用尽一生,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不爱我的人,我不爱,这样不就好了么? 这样不就不会难过,不会受伤了吗? 妈妈真是笨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懂。 第3章 远走他乡 (一) 绑架事件过后,风平浪静了好几天,单单妈妈似乎也被女儿过激的行为吓到了,为了女儿的心理健康,她不再在她面前表现太多自己对单天宇的怨恨与想念,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女人一旦当了母亲,孩子总是最重要的,哪怕自己受了再大的伤害,也能忍着痛苦给女儿一个笑脸。 单单自然不知道妈妈笑容下隐藏着什么,只知道妈妈终于开朗了一点,自然便高兴无比,她穿着漂亮的小吊带碎花裙,蹦蹦跳跳转着圈儿去找唐小天,她要感谢他,都是他帮了她的忙,她从没见过这么好心的人。 单单道市一中的时候,还没放学,她不知道唐小天在哪个班,只能乘学生们上课的时候,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找,终于在最顶楼的高三教室找到了,单单垫着脚尖,站在教室窗外,对着唐小天挥手,唐小天正认真听课,丝毫没注意到窗外的动静。 倒是一上课就坐蓐针毡的张靖宇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单单,张靖宇趁老师不注意,小声叫了一声坐在他右手边的唐小天。 唐小天转头看他,他对着窗外奴奴嘴,唐小天望去,只见窗外,小单单露出一个脑袋,扎着高高地双马尾,圆溜溜的大眼闪亮亮地望着他笑,唐小天忍不住对她笑了笑,虽然不知道她来干什么。 窗外站着这么个漂亮的小女孩,自然引起班上男生的注意,而高三八班,正是一个理科班,班上只有8个女生,男生们看见漂亮可爱的小妹妹,自然是开心又好奇的,一个个都往窗外看去。 “这是谁啊?” “好卡哇伊。” “好像日本漫画里的小萝莉。”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老师自然无法再装作没看见了,她皱起眉头说:“门口那个小孩是来找谁的?赶快出去领走。” 唐小天还来得急出声,只见张靖宇迅速传起来:“来找我的,找我的。呵呵呵。” 张靖宇一边说,一边跑到教室外面,那表情,一副终于被解救了的样子! 只见他跑到教室窗边,蹲下来,看着单单说:“嘿,小妹,记得我吗?” 单单点头:“记得呀,你是小天哥哥的朋友。” “没错,没错,你可以叫我靖宇哥哥。”张靖宇笑眯了眼,一副大灰狼诱拐小白兔的模样。 “靖宇哥哥。”单单很干脆礼貌的叫了。 张靖宇开心坏了,牵起她的手说:“走走,靖宇哥哥带你去买好吃哒。” “可是我是来找小天哥哥的。” “他在上课,等我们吃完他就下课啦。”张靖宇不由分说地拉着单单走了,啊,能提前二十分钟出教室,真是太好了! 张靖宇带单单来到他们几个放学后经常去吃的冷饮店,点了两份刨冰和单单坐着吃,单单也不怕生,张靖宇话又很多,两个人聊的还是蛮愉快的。 “单单啊,你都不用上学的吗?”张靖宇问。 单单咬着勺子说:“爸爸是给我找了学校啦,但是我去了两个星期就不想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都听不懂啊。”单单鼓起嘴巴,对自小接受在美国上小学的她来说,中国小学三年级的课程实在是太难了:“特别是数学,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什么叫应用题啊,明明是数学为什么有那么多字啊?还有,为什么做计算题不能用计算器啊,好奇怪哎。” 张靖宇听到她的抱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舒雅望也经常这么说哎!每次考数学的时候她都这么抱怨!她也是不用计算器会死星人,上次她居然说9+8=16哎!你说傻不傻,哈哈哈哈哈。” 单单眨眨大眼睛,似乎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转过身,偷偷地扳着手指,张靖宇凑过去,忍不住笑起来,坏心眼地问:“单单啊,9+8=多少啊?” 单单立刻收起手指,咬着吃冰沙的勺子,眨眨眼睛,不确定地回答道:“十……十五?” 张靖宇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还有比舒雅望更笨的!” “张靖宇!老远就听到你在骂我!你作死啊!”舒雅望飞奔过来,一脚踹到他腿上,横眉竖眼地瞪着他。 “啊,好疼!”张靖宇抱着小腿乱跳:“唐小天,管好你的凶媳妇,就知道踹人。” 唐小天走过来,笑着说:“谁叫你要惹她。” “哼,就知道帮媳妇,没出息。”张靖宇不削地切了一声,看着走在后面的夏木说:“夏木啊,你以后可不能学唐小天,一点大老爷们的气质都没有。” 夏木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从他身边走过,去小店柜台点吃的去了。 舒雅望坐在单单边上,嘲讽着张靖宇:“你有气质,气质在哪呢,我看看。” “舒雅望,9+8=多少?” 舒雅望立刻气愤地,捶桌回答:“等于17!你到底要嘲笑我多少遍!我都说了那天我不小心说错的!你可有意思。” “好吧,19+27=多少?”张靖宇又问。 舒雅望静默了一会,望了眼唐小天,唐小天抿着嘴巴笑,舒雅望转了转眼珠,不太确定地回答:“三十五?” 唐小天摸摸鼻子,轻笑了一声,夏木端来两碗冰沙,特别鄙视地望了眼舒雅望。 张靖宇不客气地张嘴大笑:“哈哈哈哈哈,三十五!三十五!亏你算的出来!单单,你说等于多少?” “哎?”单单立刻像好宝宝一样的坐直身子,眨眨漂亮地大眼睛,伸出漂亮地小手扳了好半天后,哭丧着脸说:“我……我不知道……我要计算器。” 对于她来说,两位数的算术简直就是恶魔。 “张靖宇,你欺负小孩,你可要脸。”舒雅望鄙视地说。 张靖宇洋洋得意道:“你也是小孩啊,你就承认吧!数学白痴。” 舒雅望不服气地扭头:“我数学就是差怎么啦,反正我是学美术的,高考不考数学。” “生活中这种简单的算术题也会用到的。” “我有计算器!再不行,我身边的人总会算的,小天,告诉他,19+27等于多少。” 唐小天毫无障碍地回答:“46。” 张靖宇皱鼻:“唐小天,你就惯着吧。” 舒雅望听到答案,瞬间一副受到打击地表情,双手捂着脸地念念碎道:“原来等于46啊!我居然一位数都没算对!啊啊啊,我真是个白痴!” 坐在一边地夏木,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伸手挖了一勺草莓冰沙,连勺子带冰沙一起塞进她嘴巴里,动作并不温柔,甚至算的上是干脆无礼,好像是受不了她那么吵一般。 可舒雅望却一点也不介意他这样,笑眯眯地闭上嘴,开心地吃着甜甜地冰沙,看着很幸福地样子。 单单荡着双腿,特别稀奇地看着他们斗嘴,原来这样吵吵闹闹可以让人觉得这么开心啊。 “单单,那天晚上真是对不起啊,没帮到你。”舒雅望特别抱歉地望着单单说:“后来你那个坏心眼的后哥没找你麻烦吧?” 单单摇摇头,可爱的马尾在脸颊两边摆动着:“没有,这几天我都躲着他呢。” “哼!你不用怕他。”舒雅望拍拍她的肩膀,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说:“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叫夏木帮你找回场子!对吧,夏木,你们不是一个班吗?欺负欺负他没问题的吧?” 夏木默默地撇了她一眼,没搭腔。似乎很不齿欺负人这种女生的行为。 “呵呵呵。”舒雅望有些尴尬地笑笑,继续拍怕单单地肩膀说:“反正你不用怕,姐姐给你撑腰!要知道,我混市一中的时候,他还没入学呢!” “呵呵呵呵。”张靖宇皮笑肉不笑地发出诡异地笑声,无限嘲讽中。 舒雅望一脚踹过去,张靖宇连忙躲开,奉承地说:“对对,您混的可好了,这一片谁敢和您作对啊,也不看看你后面站了谁。” 舒雅望得意洋洋地仰着头,似乎一点也不以狐假虎威为耻,反以为荣。 她看着唐小天,唐小天也看着她,眼里满是浓浓地宠爱,舒雅望忍不住从桌子底下伸出手,偷偷握住唐小天的大手,唐小天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腼腆的大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别处,微微地红了脸颊。 舒雅望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得意和张扬了。 这个举动,被个子矮小的单单看在了眼里,她还不到懂事的年龄,不懂得他们之间的互动有多甜蜜,却懵懂地知道,小天哥哥非常非常地喜欢着这个大姐姐。 小天哥哥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单单也被着甜蜜喜悦的气氛感染,笑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吃着甜腻腻地冰沙。 虽然,她真的不觉得好吃。 (二) 单单和唐小天他们玩了好一会,才开开心心地跑出学校,手上紧紧攥着唐小天写给她的电话号码,小天哥哥说她下次想找他可以直接打电话到他家里去,靖宇哥哥和雅望姐姐也说自己可以去找他们玩。夏木哥哥虽然一直阴沉沉地不爱说话,可单单却一点也不怕他,因为比起单依安,夏木显得可亲多了。 单单哼着小曲,径直跑到一直在学校门口等候的单家小轿车,打开后座的车门爬进去,关上车门说:“叔叔,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吧,我要去看看妈妈。” 司机没说话,沉默地发动汽车,小轿车在街道上行驶着,单单坐在后面,打开自己的小挎包,将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她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地景色,车子开了很久,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单单有些疑惑地问:“王叔叔,怎么还没到医院啊?” “那个,今天前面的桥修路,要绕远路走。”单家的司机老王连忙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哦。”单单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玩了一下午的她有些累了,半躺在位置上,闭上了眼睛,随着车子的行驶,缓缓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单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可车子还没停下。 单单坐起来,望像车窗外,外面的景色已经从城市串流不息的人群和高楼大厦,变的绿树参天,荒无人烟,连灯火都看不见了。 单单眨眨眼睛,有些害怕地问:“叔叔,这是去医院的路吗?” “怎么还没到呀?”单单着急了起来。 “叔叔你是不是迷路了?”单单聪明的察觉了什么,却不愿意去面对现实,她不敢去想象为父亲工作的司机会害她。 开着车的司机一直不说话,单单急地哭了起来:“叔叔,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车子在单单的哭声中,又开了一会,才在一个山道前停下来。 车子开着的时候单单还在哭,可车子一停,她道是不敢哭了,看着山道边,黑乎乎的森林,她害怕地发抖。 车门忽然从外面打开,单单吓的闭上眼睛大叫:“啊啊啊啊!” “吵死了,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一道熟悉地声音,传进耳朵,单单睁开眼睛,诧异地转过头去,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单依安?” “可不就是我。”单依安手上一使劲,将单单从车上拉了下来,甩在路边。 单单被甩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单单顾不得疼,极度的害怕让她一下爆发出巨大的怒气,她刷的一下蹦起来,冲到单依安的面前问:“单依安!你干什么?” 单依安冷哼一声,扬起嘴角,邪恶地笑着:“这还看不出来?我在绑架你,就像你在绑架我一样。” “我……我没有想绑架你,我只是让夏木哥哥和雅望姐姐骗你离开一下。”单单连忙否认。 “撒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找他们之前找过程维那帮混混,要不是遇上了唐小天,我可不相信我会毫发无损地回家。”单依安轻轻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低下头来,望着单单地眼睛说:“单单,我一向是这样的,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回报。你看,你绑架我一次,我绑架你一次,多公平啊。” 单单哭喊道:“可是你并没有受伤啊!” “那是我运气好。”单依安走到车前,手放在门把上,回身道:“至于你的运气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单依安!你不能把我扔在这里!”单单连忙跑上前去,抱住单依安的胳膊,拼命地哭着:“这里好可怕,好黑啊!我不要!你不要把我扔掉!不要不要!不要把我扔在这里!” 单依安看着哭成泪人地单单,静默了一会,终于,像是施舍一般地仰起头说:“好啊,如果你跪下道歉的话,我就原谅你。” 单单听到他的话,瞪大了眼睛,什么?跪下道歉?! 单单倔强地咬着嘴唇,眼睛睁地圆圆地,漂亮地双眸里满是挣扎和犹豫。 最后,她高傲地自尊心和对他以及他母亲的怨恨战胜了深深的恐惧,她没错,她就是讨厌单依安,就是讨厌单依安的妈妈!就是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消失! 不!她不要!她才不要和他道歉,更不要跪下! 她宁愿在这漆黑地夜里凭自己的双腿走回去,也不要向他下跪! 单单缓缓地放开抱住他的双手,退后两步,小小人儿,倔强地站的笔直,不哭不闹地望着单依安。 单依安垂下眼,打开车门,头也没回地说:“那就,祝你好运了,小妹。” 车子流畅的调头,从她身边缓缓开走,她将背挺得笔直,用力地咬紧嘴唇,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追着车子哭喊! 努力!努力! 她才不要求他,永远不要! (三) 凌晨四点,夜深人静。 人们都在酣睡之中,S市南区一角的一个住宅大院里,忽然有一户人家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在这安静地夜晚里,显得格外的响亮和刺耳。 那家人似乎睡的太熟,都没听见,电话铃一声接一声地响着,终于东边三楼的一家人亮起了灯,男主人穿着拖鞋,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声音洪亮地问:“喂!找谁!” 似乎带着被忽然吵醒的不快。 电话那头传来小女孩婴婴地哭泣声,断断续续地,在深夜里显得特别恐怖。 要是一般人接这个电话,肯定吓的立刻挂上了,可这个男人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不耐烦地,习惯性地用命令地语气问:“哭什么哭!不许哭!到底找谁啊,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反而被吓到了,静了静,像是努力压抑住自己地哭声,用颤抖地哽咽声说:“我……我找唐小天。” 接电话的男人冲着次卧地房间一声吼:“唐小天!” “到!”睡梦中的唐小天一个翻身就从床上下来,眼都没睁开,就光着脚丫跑到父亲面前站的笔直。 “电话。”唐爸将手里的话筒递给唐小天,疑狐地望着他。 唐小天揉揉眼睛,接过电话,也忍不住犯嘀咕:“这么晚了,谁啊。喂,哪位啊?” 唐爸假装要回去睡觉,可是走到房间门口就不动了,站在那边‘光明正大’的听着墙角,开玩笑,大晚上、一个女孩、哭着、找自己儿子! 这是一个什么节奏?难道小天背着雅望惹了什么桃花回来? 只听唐小天握着电话特别耐心地说:“单单啊,你怎么了?别哭别哭,乖啊。不要哭嘛,慢慢说,谁欺负你了?” 呦,这语气,还挺温柔。唐爸微微皱眉,觉得事态有那么一点严重。 “什么!他把你扔了!”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接你!” “什么,你也不知道你在哪啊?那那边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路牌什么的,有吗?” “哦,你刚刚看见过环城东路的路牌?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了,乖乖呆在电话亭不要动哦。我马上去接你。” 唐爸一听他挂了电话,连忙想往自己房间走,却被急急跑来的唐小天抓住:“爸,爸,快去开车,带我去接个人。” “哈?”唐父对他的语气很不满,皱着眉头道:“你当你老子是你司机啊!自己跑步去。” 唐小天都快急死了,连忙解释说:“爸!你别开玩笑了。一个小女孩被继兄扔到荒山里了,走了大半夜才找到电话和我求救呢!咱赶快去接她吧!” 唐爸一听感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连忙道:“那赶紧穿衣服走吧。” 唐小天连忙跑回自己房间,套上衣服就和唐父一起出了门,唐爸开着一辆军用吉普车出了大院门,往环城东路驶去。 凌晨的夜晚,路面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几辆运货的大客车呼啸着从马路上飞驰而过,唐爸开了两个小时才到了环城东路的地段,降下车窗,减慢车速,望着路边问:“你说的那个孩子在哪呢?” “我也不知道,她说她就在环城东路啊。”唐小天也把头探出车窗,到处看着。 “环城东路多大啊,没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唐爸又问。 “不知道啊,她说不清楚,那孩子太小了。”唐小天皱着俊眉,也觉得有些难找。 “走一遍找找,找不到就报警。”唐爸果断决定。 “哎。”唐小天点头。 唐爸爸的车开的很慢,唐小天趴在窗口,路边的每个电话亭都仔细地看着,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唐小天终于在一个电话亭下面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连忙拉了拉老爸的胳膊说:“老爸,停车停车!我看见她了!” 唐爸踩了刹车,车子还没停稳唐小天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电话亭边,只见电话亭下面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紧紧的攥着话筒,电话线都被她扯的有些直了,下午穿着的吊带小碎花裙,看着脏脏的,一根带子还滑落在肩膀上,可爱的像兔子耳朵一样地双马尾,也乱糟糟地耷拉了下来,她紧紧抱着的双膝盖,将脸埋进去,露在外面的两个膝盖也跌破了,血丝渗过皮肤和肮脏的污泥往外冒。 这一瞬间,唐小天心疼急了,他蹲下身来,轻轻抬手,摸摸单单的脑袋,可他的手刚碰到她的头,她就吓的跳起来,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望着他,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恐惧和泪痕,她愣了好一会 ,才猛地瘪瘪嘴,眼泪刷刷得落下来,用已经哭哑地声音,对着他伸出双手喊:“小天哥哥……” 喊这一句,便再也忍不住,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 唐小天心都快被这个柔弱地像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哭碎了,鼻子酸酸的,连忙伸手抱起她,柔声哄到:“哦哦,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小天哥哥来接你了哦。” 单单埋首在小天肩膀上使劲哭着,唐小天一边红着她一边把她抱回车里。 唐爸转过身看着单单道:“就这小丫头啊。” 唐小天点点头,单单坐在唐小天腿上,斜靠着他,哭着望着唐爸,唐爸最讨厌小孩子的哭声了,唐小天两三岁的时候夜里老哭,他就把小婴儿用绳子捆好,吊在树上,等他不哭了才取下来,后来唐小天再也不敢半夜哭了。 唐爸爸一皱眉,凶巴巴的样子就出来了:“哭什么!不许哭!” 单单抽了抽鼻子,瞪着大眼睛,不敢哭了,却因为哭的太久,开始打嗝。 “爸,你别吓她了。”唐小天连忙拍拍单单地背。 唐爸爸见她不哭了,满意地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因为单单死都不愿意回家,唐家父子只能把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带回家里去。 (四) 回到家属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六点多了,夏日的天色亮的早,这个时间,天已经光亮,大院里很多穿军装的士兵已经出来晨练,也有军人家属提着菜篮子骑着自行车出门买菜去了,唐小天小心翼翼地把已经睡着了的单单抱上三楼,打开门,就见唐妈已经起来,给他做早饭了。 看见他手里脏兮兮的孩子,奇怪地问:“哪里捡来的小孩?” 唐小天轻手轻脚的将单单放进客房的单人床上,盖好了毯子,退了出来,和妈妈解释了一番。 唐妈简直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气愤不已地说:“居然有这么坏的小孩!心也太黑了!把这么小的妹妹丢在山里,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啊,怎么这么黑的心!要死哦。” “妈,你小声一点。”唐小天悄声道:“她哭到刚刚才睡着呢。我先去上学了,你今天先照顾她一下。” “哎哎,你赶快去吧,别迟到了。”唐妈连声答应。 唐小天赶忙回房间拿了书包,和自行车钥匙,又一次冲冲跑下楼,叫上住在前面几幢的舒雅望,一起上学去了。 教室里,唐小天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张靖宇坐在他旁边,特别淫贱地挑挑眉,望着他笑问:“困成这样,难不成昨天晚上在梦里……太激烈了?” 唐小天一听这话,脸刷的脸一红,连忙否认:“你胡说什么呀。” “呦呦呦,没有你脸红什么呀。”张靖宇大笑。 舒雅望回过头来,好奇的问:“什么?什么梦啊?” “雅望别理他。”唐小天抬手将舒雅望的头推回去。 舒雅望被这么一推,再看一眼张靖宇那贱贱的笑容,一脚踹了过去:“张靖宇你个臭流氓!” 张靖宇被舒雅望打多了,自然连忙躲开,舒雅望追着他踩了两脚才罢休,张靖宇不服道:“我说的可是事实,你看小天脸红的。” “我没有!”唐小天坚决否认,舒雅望看他平日阳光英俊的面容染上两抹红润,清澈明亮的眼神甚至不好意思看她,便忍不住笑起来,她就喜欢这样明明很外向勇敢却又温柔腼腆的唐小天。 “雅望,你别听张靖宇乱说,尽不着调。”唐小天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在舒雅望面前开这种黄腔。 “好好好,我不说了。”张靖宇连忙笑着问:“那你昨晚干嘛了?” 唐小天一想到单单的事就愤愤不平,他忽然站起来说:“不行,我得去一下初中部。” “哎?去初中部干嘛?”舒雅望道。 “回来和你说。”唐小天摆摆手,快步走出教室,从高中楼的楼梯上小跑下来,穿过教学楼之间的绿化带,找到初二(一)班的教室,初中教室里闹哄哄的,每个班的人数也比高中教室的多,唐小天在教室后门看了半天,没找到单依安,只能对着教室倒数第二排,最后一个位置上的夏木。 “夏木,夏木。”唐小天朗声叫。 夏木回过头来,垂着眼睛,精致地脸上依然是阴沉沉地表情,似乎不太愿意搭理他。 “出来一下。”唐小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表情,并不计较。 夏木起身,信步走来,抬眼望着他,不说话。 “你们班的单依安呢?怎么没看见他?”唐小天问。 夏木回身望了眼教室,看了眼单依安的座位,桌子上很干净,连一本书也没有,抽屉里也没书包。 “好像没来上课。”夏木回道。 唐小天气哼哼地说:“那个臭小子,算他运气好,不然我一定恨恨收拾他一顿!” 夏木没答话,对唐小天为何这般激动地来找单依安麻烦丝毫不感兴趣。 他总是这样,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有任何反应,除了舒雅望。 唐小天总是在想,当年夏木爷爷请开朗可爱的舒雅望去陪近乎自闭的夏木,希望她能把夏木带出那个安静冷漠的孤僻世界,带到外面的世界去,可惜,舒雅望只成功了一半,她将他带出了自己的世界,却又将他带进了只有她的世界。 这真是从一个极端走进了另一个极端,也不知道这是喜还是忧啊。 (五) 一整天,唐小天都在担心单单,好不容易忍到放学,就急哄哄地骑车赶回家,一进家门就见单单穿着崭新的大红色黑边的公主裙,乖宝宝一样的坐在凳子上,任由唐妈妈给她梳头,唐妈妈用黑色的蕾丝绸缎在单单的双马尾上扎了两个大大的蝴蝶结。 “漂亮吧!”唐妈妈得意的炫耀自己的成绩,她一直很想要个女儿啊,可惜生了一个儿子,而且唐爸爸从小对唐小天就严厉,根本不许她惯着孩子,她满腔母爱没地方用,见到单单的那一刻,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才一天功夫就带着单单上街买了一堆衣服和发饰。 唐妈抱着单单舍不得撒手:“这么漂亮的孩子,他们家不要,给我养多好啊,单单,你给唐妈妈做女儿好不好?” 单单单纯的摇头:“不好,我有妈妈的。” 唐妈妈听这个话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喜欢的抱了抱单单:“还是女儿好啊,多爱妈妈呀,生个儿子有什么用。” “妈,我怎么就没用了?”唐小天有些哭笑不得地走进去,唐妈妈瞪他一眼:“有用吗?小时候调皮,现在打架,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心都给你操碎了!” “好啦好啦,单单,走吧。”唐叔叔大手一探就把单单抱起来,看上去经过一天的相处,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你们去哪啊?”唐小天问。 “小天哥哥,我回医院看妈妈了,我两天都没去了,她会着急的。”单单趴在唐叔叔身上,对唐小天笑着挥挥手。 唐小天皱着眉头问:“那你还回家吗?单依安再欺负你怎么办?” 单单不说话了,有些害怕的抱着唐爸爸。 唐爸爸发话了:“没事,去医院看完你妈妈,叔叔再带你回来,以后住叔叔家,让小天当你哥哥,好不好啊?” “好啊!”单单漂亮的小脸整个都亮起来了。 唐小天也笑了起来,上前去摸摸她的小脑袋,软软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可爱的不得了,他也很想有一个这样的妹妹,疼爱她,保护她,看着她慢慢长大,帮她挡下所有意图不轨的男人。 可惜,唐小天没想到,那是他和这个小女孩少年时最后一次见面。 听爸爸说,单单妈妈知道了那晚的事之后,找她父亲大闹了一场,可单单的父亲不但没责怪单依安,还说是小孩子打闹很正常。单单妈妈气当场就背过去,病情加重,差点撒手人寰。医院紧见这边的医疗设备救不回来了,直接用救护车拉去邻市的大医院。 爸爸说,小小的单单一直坚强地陪在母亲身边,一声都没哭,只是双眼通红,紧紧咬唇的害怕样子,比哭还让人心疼。 单单妈妈从昏迷中醒过来后,终于觉悟了也绝望了,她不再对那个不爱她的男人抱有任何幻想,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爱过她,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她终于死了心,带着女儿像是逃一样的回了美国,甚至连告别的时间都没留给他们。 那之后过了半年,唐小天去当兵,军队严苛的训练让他几乎忘记了这个大眼睛扎两个马尾的可爱女孩,直到很多年后,他们再一次重遇,那时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已。 第4章 再次见到你 已物是人非 (一) 六年后,单单已经十六岁了,她剪掉了招牌式的双马尾辫,一头齐耳的短发,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生活在美国芝加哥的她,每次去找兼职,人们都以为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她平常只能接到一些简单的跑腿工作。 这天,她向往常一样,从超市买好雇主需要的东西,背着书包,拎着两个袋子走在寒风里。 说真的,芝加哥的冬天特别冷,风大的像是能把人的耳朵吹下来一样,人行道上厚厚的积雪根本没法融化,踩上去吱吱的响,单单穿着厚厚的雪地靴,小心翼翼地从雪地上踩过,绕过三个街角,推门走进一家咖啡店,将东西放下后,仰着笑脸招呼道:“老板,您要的东西买来啦。” “辛苦你了。”一个满头白发老爷爷的走出来,递给她五美元小费。 单单脱下手套笑容满面的接过:“谢谢,您要什么再和我说啊。” “好嘞。”琼斯太太笑着答应,单单将钱装好,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有两个警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女警拿着几张A4大的纸对着咖啡店里的老板问:“你好,这是昨天刚脱团偷渡的中国人,我们要在您的咖啡店里贴一下他们的照片,如果发现他们的话,请立刻和我们联络。” “哦,请贴在这吧。”老板指着店里显眼的地方说。 两个警察走过去贴起照片,已经走到门口的单单,听到是中国人,便忍不住跑去看一下,警察按顺序贴出来照片,贴到第三个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非常英俊硬朗的中国男人,那只是一张普通的证件照,男人穿着最平常的白衬衫,扭动一个不落的扣到脖颈,短寸的头发显得特别的利落与精神,刚毅的脸庞上镶着一双深邃如星辰一般的眼睛,笔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单单紧紧地盯着那张照片想,这人好面熟啊,好像记忆里的那个大哥哥。 可惜他那严肃的样子,和记忆里那个温暖阳光的人又不是很像。 单单转身离开,她一步一步的踩着雪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想,想来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国了呢,也不知道那个大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和他喜欢的那个大姐姐结婚了吗? 啊,真羡慕那个姐姐啊。就算是现在她已经想不起那个姐姐的样子了,却依然能想得起大哥哥看她时那欢喜到骨子里的眼神。 单单忽然停住脚步,呆呆地站在寒风里静默了一会,忽然冲冲跑回咖啡屋去,推开门,站在那个中国男人的照片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起头,使劲盯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没错,记忆深刻地不止是他暖暖的笑容,还有他这双无比深情的眼睛啊。 (二) 单单趁人不注意偷偷撕下了这张通缉令,开始在芝加哥到处打听他的下落,一个月后,她的朋友打电话告诉她,他在一家医院门口看见了通缉令上的人。单单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跑过去,在医院里外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 就在她失望地往回走的时候,忽然看到街道口有好几辆警车停着,前方小巷里传来混乱的声音,有人大叫:“快!他在这呢!” 远远的,就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向她赢面跑来!他和她擦身而过的那一秒,单单似乎觉得时间都停止了,他的动作明明那么快,他的面容明明一闪而逝,可她却依然看清他的样子,而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像狂风一样从她身边刮过。 单单愣住了,直到一群警察从她身边跑过,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跟在他们的身后追了上去,可半天还是没追上,连那些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扶着墙壁,跟着脚印不愿放弃的继续往前走,可再转个弯,就上了大路,大路上积雪已清扫干净,连脚印也不见了。 前面的警察已经开着警车走远了,单单失望地直跺脚,刚想再往前走去看看,却见一个男人从围墙上跳下,无声无息地落在雪地里,他拢了拢大衣,低着头警惕地望了眼四周,转身迅速就走,单单这次再也没有发呆,她连忙追上去,很激动拉住他喊:“等等——!” 那句好久没叫的小天哥哥,还没好意思叫出口,那男人忽然一个旋身躲过,猛地抬手,手指成凶猛地虎抓状,出手如地风地拉住单单的右手,一翻手,就将她制住,让她动弹不得。 “哎呀哎呀,好疼好疼!”单单疼的大声叫着。 “中国人?”男人见只是一个中国小姑娘,便放了手,轻轻推开她,抬步就走。 “喂!你别走啊!”单单甩甩手,连忙跟上去:“唐小天,你站住!” 唐小天停住脚步,利落地转过身来,皱着凝视着她问:“你认识我?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啦?”单单连忙将齐耳的波波头分成两半,用手握着,扎成两个马尾,睁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问:“是我啊,单单,认出来了吗?” 唐小天皱着眉头,还是想不起来。 单单很着急地说:“是我啊,我啊,我小时候叫你帮我绑架我哥,然后又被我哥扔掉在山上叫你去接的小女孩啊。” 她这样一说,唐小天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她说:“是你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对啊,对啊,就是我。”单单开心的笑眯了眼,太好了,他还记得我! (二) 单单带着唐小天偷偷摸摸地回到自己家,她家是一座两层楼小别墅,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院子里积雪和路灯让四周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黑。 单单走在前面,掏出一串钥匙,打开房门,别墅里冷冰冰的,黑漆漆的,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单单先走了进去,对唐小天招招手道:“快进来。” 唐小天跨步进去,皮靴敲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他环顾房间一圈,马上判断出来,这个欧式田园风格的别墅最多只有一个人在使用,而且那个主人对家务完全没有办法,所以她需要使用的地方极度脏乱,不需要使用的地方灰尘满满。 “好像,有点乱哦。”单单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脸颊,急忙跑到沙发前收拾出一个座位道:“你过来坐啊。” 唐小天走过去坐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房间里黑的可怕,可单单似乎没有要开灯的意思,她从茶几下摸出一根蜡烛点上,脸上带着极度愧疚的神情说:“小天哥哥,真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交电暖费,你住我家可要受些委屈了。” 唐小天摇头,不相信地说:“这么冷的天,也会忘?” “哎呀,就是忘记了嘛。”单单吐着舌头说。 唐小天没揭穿她的谎言,状似随意地问:“你妈妈呢?” 单单手上的蜡烛轻轻一抖,没有点着,她努力地抬起手来,将蜡烛点亮,烛光映在她脸上,漂亮地双眼有些红,她轻声说:“她过世了,四年前。” 唐小天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孩,那个曾经在黑暗的电话亭下,哭的全身发抖的女孩,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度过了四年吗? 唐小天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单单低头,用力地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又笑的一脸阳光地说:“哎呀,不说我了,小天哥哥你怎么到美国来了?还脱团偷渡!你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唐小天的表情瞬间沾满肃杀之气,他紧紧握拳,咬着声音道:“我来找一个人。” “谁啊?”单单好奇地问。 “一个我恨不得他下地狱的人!”唐小天缓缓地说着这句话,他英俊的脸上满是仇恨和愤怒,与初见时那个阳光温暖地少年几乎像是两个人。 单单抿了抿嘴唇,想了下,小心翼翼地说:“如果要找人的话,我可以帮你啊,我在这边的朋友还是很多的。” “你愿意帮我?”唐小天现在的身份根本没办法大摇大摆的在芝加哥街头找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警察发现。 单单笑:“当然啦!你要找的是中国人吗?” 唐小天点头。 单单笑开了眉眼:“中国人就更好找了,华人圈就这么点大,他叫什么名字。” “曲、蔚、然!”唐小天缓缓地吐出这个名字,似乎是在嘴里嚼碎了之后再吐出来的。单单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自己当年说出单依安的名字,也是这般咬牙切齿地恨着。 单单在脑子里迅速过了过他的名字,没有想起有关这个人的事:“你再详细说说他什么样,光是名字不太好打听。” 唐小天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表情厌恶地和单单形容起曲蔚然:“他今年26岁,身高1米82,体重在140斤左右,一年前来芝加哥治病。” “治病?”单单歪头笑着说:“就要去医院咯?那就更好找了!我明天就帮你去打听。” 单单妈妈在这里治病的时候,几乎住遍了芝加哥所有的好医院,而单单自然也经常出入医院,认识了不少的医生和护士。 唐小天见她那热心的样子,发自内心地感谢道:“谢谢你,单单。” “你和我客气什么呀。”单单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接着又问:“你找他干嘛呀?” 唐小天身子一怔,神色冷了下来,沉着眼睛,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俊朗的面孔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戾气腾腾。单单被他那样子吓的有点不敢再问,也不知是房间里太冷了,还是怎么的,她有些哆嗦的拿起桌上的蜡烛说:“小天哥哥,太冷了,要不咱们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聊吧。” 两人借着微弱的烛光走上二楼,单单将他安排在客房里,客房好久没人住过,空气中有些灰尘的味道,床上连被子都没有,单单拖过板凳,站在一个顶柜前,打开柜门,扯出两床被子扔到床上,又在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套床上用品丢过去,棉花弄得她鼻子有些痒痒,她揉着鼻子,打着喷嚏说:“唔,少个枕头,我去拿。” 说着端着一根蜡烛跑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床上满是玩偶,她挑了一个扁扁的,可以当枕头的粉色小猪抱了过去,只是这么一下功夫,再到客房一看,唐小天已经铺好床单,套好被子,整个床都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了。 “哇!”单单惊叹道:“你动作也太快了吧!” “没什么,当兵练的。”唐小天语气低调,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吶,给你枕头。”单单把粉红色的小猪丢给他,他伸手接住,她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门外,拉着把手,轻笑着说:“你好好休息哦,冷就叫我,我妈房间还有两床被子。” 唐小天点点头,没说话。 单单笑笑,拉起门把,想为他带上门,可忽然听见唐小天叫她:“单单。” “恩?”单单回头,带着笑。 唐小天扬声说:“晚安。” 单单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张了张嘴巴,过了好一会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太标准的:“晚安……” 说完,她立刻关上屋子,呆呆地站在门外,啊……多久了。 多久没有人和她说一声晚安了。 久的她快记不清了。 她咬咬嘴唇,抬起头,用力地笑着,用力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她答应过妈妈要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姑娘。 因为那样认真地答应过,妈妈才放心离开的不是吗? 四年前,单单妈妈弥留之际,已经瘦的连一丝肉都没有,躺在床上的像一个干尸一样,白皙的皮肤紧紧的裹着骨头,紧闭地双眼下满是死亡的阴影,一根头发也没有的头颅,爆出青色的血管,她已经不能动,甚至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每天只能靠打点滴和呼吸机为生,这样的一个病人,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可怕,光是让人看着都在想,如果只能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吧。 那时,十三岁的单单依然扎着可爱的双马尾,坐在妈妈身边,读着报纸,报纸是中文的,她每次遇到认不得的字就会拿到妈妈面前问:“妈妈,这是什么字啊?” 妈妈闭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单单像是得到妈妈的回答一样,笑着说:“我知道啦,妈妈是要我查字典是吧?” 单单拿起书包,翻出字典,对着偏旁开始一页页翻,单单妈妈歪过头,看着女儿,用力地呼吸着,每一下都很辛苦,每一下都为了自己最爱的女儿,她要活下去,即使这样辛苦也要活下去。 单单查到了字,开心地跳起来说:“我查到啦,是“难”过的难字哦!” 妈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却好像接不上了一样,吸不上来,她虚弱地手脚开始扭曲地抽搐着,她极其痛苦地挣扎着,床头的警报灯开始亮起来,不一会医生护士冲了进来,经过好一会抢救,这口气才接上来。 单单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报纸,呆呆地看着,医生护士以为她被吓呆了,摸摸她的头发,安慰了她几句,鱼贯的走出去。 单单轻轻合上报纸,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活得异常辛苦的母亲,这样的挣扎,这样的抢救场面,每天都要上演好几次。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紧张,害怕,哭泣尖叫,到现在,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单单轻轻抱住枯瘦如柴的母亲,趴在她的胸前,像小时候那样,听着她的心跳,那么的虚弱,虚弱到甚至已经听不到了。单单拉起母亲的手,轻声说:“妈,你是不是很难过?一定很难过吧,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想放弃又担心我对不对?医生都说,你能撑两年,已经奇迹了。” 单单用力地笑着,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妈,可以了,你陪单单这么久,真的可以了,单单会乖的,会当个好姑娘,会简单快乐地活着,我不会去报仇,不会去和单依安计较,不会去找爸爸算账,不会被别人欺负,不会喜欢上心有所属的人,你担心的,我都不去做……” “别撑了!看你这么辛苦,我好心疼啊。妈妈!“单单扑在母亲瘦弱的胸前,嚎啕大哭着:“我好喜欢你,好想你陪着我……但是,但是……妈妈,妈妈……你走吧,我会乖的!” 单单妈妈紧闭地双眼里,缓缓地流出了泪水,像是止不住一般一颗颗滑落,像是听到了女儿的话,及其欣慰又不舍地与她永别。 当天下午,单单妈妈在芝加哥温暖地阳光里,永远离开了她。 葬礼之后,单单剪掉了自己长长的双马尾,因为最爱给她梳头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她要坚强,要认真履行对母亲的承诺,不回国,也不接受收养,一个人生活、努力笑着、努力简单、努力快乐。 (三) 清晨,单单房间里的闹钟叮叮作响,她从温暖的床上猛地坐起,穿上毛衣和厚厚的羽绒服,迷迷糊糊地冲进一楼的卫生间,用冷水哆哆嗦嗦地洗漱干净,终于清醒过来。 打开卫生间的门往外一看,房间外面的每个角落都干净的一尘不染,在暖暖的冬日阳光的照着下,干净的像发着光一样,单单傻乎乎地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地说:“这是我家么?” 唐小天从厨房走出来,穿着藏青色的羊毛衫,袖子挽到胳膊的,手上还拿着半湿的抹布,利落地短发下一张帅气的脸上闪耀着勤劳地光辉!他的形象在单单眼里瞬间变得无比高大! “哇塞,我一定是捡了个田螺哥哥回家!”单单兴奋地跑过去说:“田螺哥哥,你太好了!我的家都闪闪发光了!” 唐小天没说话,看着她整个都笑开的脸,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女孩,曾经她也和她一样,总是为了一些小事就笑地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幸福一样。 可现在,他却连她一个最浅最浅的笑容,也看不见了。 唐小天想到这,心疼的都快没办法呼吸了,他屏住气息,紧紧地皱着眉头。 “小天哥哥,你怎么了?”单单见他忽然沉默了,忍不住上前碰了碰他。 唐小天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道:“没事。” “哦。”单单收回手,悄悄退后一步。其实她昨天晚上就发现了,现在的小天哥哥好像变了好多,小时候的他身上总是散发着暖暖地温度和皓然地正气,让人忍不住去依靠,可是现在的小天哥哥,却好像套了一层冷冷的、压抑的保护罩一样,让人不太敢接近呢。 单单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快8点了,她连忙跑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的书包说:“小天哥哥,我先去学校了,找人的事你就交给我吧,芝加哥的几家大医院我都很熟的,你放心吧。” “好。”唐小天轻轻点头。 单单在学校上了一早上课之后,给妈妈以前住院的几个医院的护士医生打了电话,让他们帮忙找一下那个叫曲蔚然的男人。 下了课后,单单火速奔向自己打工的刘太太家,刘太太三年前移民过来的,英语都是单单教的,偶尔也会让她跑个腿,今天又让单单去给在邻城上学女儿的城市送点东西,酬劳不错,单单接了下来。 单单加上今天的打工费,才筹够电费,交完之后,回到家,开心地打开房门:“小天哥哥,我回来啦!” 房间里无人应答,单单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单单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有些失望地低吟道:“不在啊。” 明明变的干净了的房间,却依然和以前一样,冷冷清清的,空洞的让人随时想哭出来。 单单仰起头,非常用力的深吸一口气,再低下头的时候,又变得笑容满面了,她哼着小曲,忙碌地将刚刚顺手买的新鲜蔬菜水果放进冰箱,然后烧了一壶开水,冲了一杯浓浓的奶茶,灌在保温杯里塞进了书包,回头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六点了,再不走最后一班去邻城的大客车就没了。 单单背着书包坐在家门口的木质阶梯上,又等了一会,才放弃的低下头,跑去车站,坐上最后一班汽车。 客车上的人并不多,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客人,单单找了中间的位置坐下,一个人蜷缩在软软双人座里,将围巾往脸上拉了拉,外套上的帽子带起来,将自己漂亮的东方面孔遮住,整个人缩的小小的,减少自己在车里的存在感,这样的举动,能让自己更有安全感一些。 车子缓缓开动,车里一片漆黑,车窗外的路灯昏暗的晃动着,单单低着头,拿着手机每隔半小时就给家里打电话,可是,却一直没人接。 单单将手机放进口袋,低着头想小天哥哥会不会走了? 不会的吧,他不是还要找人么? 万一他自己找到了呢? 那也该和我说一声吧。 啊,为什么不在家呢?她还以为今天回家会有人在家里等她呢,就像很久以前,妈妈身体还好的时候,总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她回家,只要她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了,那温暖的笑容,会洗净她一身的疲惫,一句:“单单,你回来啦。”就能让她开心的像是置身与天堂。 单单抬起手,使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干什么干什么,又矫情什么!哼,她早就不是孩子了,早就习惯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家里等她了不是嘛! 早就习惯了,别难过,别难过。 要快乐。 第5章 原来我真的寂寞太久 (一) 单单到邻城的后,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将东西交给刘太太的女儿后,未做停留又直接上了回芝加哥火车,这是她设计的最节约时间又最省钱的办法。 火车上的人挺多的,空调开的很足,她脱了外套拿在手上,对着座位号找到位置,位置的旁边坐了两个青年黑人男子,单单收了手里的票,淡定的越过自己的座位,坐到一个空位上,可没一会,上来一对情侣,出示票给她看,单单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车厢,已经没有单独的空位。 单单犹豫了一下,还是越过两个黑人,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刚坐下,旁边的黑人就开始和她搭话,问她去哪里,怎么一个人。单单装出一脸懵懂的样子,用“生涩”的英文说,自己刚来美国,不太听得懂英语。 黑人大笑着伸出大拇指,用简单的英语夸赞她很漂亮。 单单干笑着说谢谢,然后带上手机耳机假装听歌,身边的男人用一连串美式英语和旁边的男人说:“嘿,伙计,好久没见到这么标致的中国萝莉了。你看她的黑眼睛,真是漂亮,就像熟透了的葡萄一样,好想舔一舔。” 另一个男人说:“是啊,真让人兴奋。” 单单将手机的音乐声开大,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她已经习惯了,总是有些外国人对华人女孩特别感兴趣,他们喜欢那些女孩的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只是那种喜欢,带着恶心的欲望,让人很不愉快。 火车开到凌晨两点的时候,隔壁的黑人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将头歪过来,靠在单单肩上,单单睁开眼睛,嫌恶的躲开,用三根手指将他推过去,没过一会,他又整个人靠了过来,单单推开他站了起来,走过过道,走到两个车厢的连接处,蹲在那,用手机微弱的灯光照着四周,她无聊的翻着手机号码,想找个人聊聊天,却翻不出半夜也能被她叫醒,陪她聊天的朋友。 单单叹了口气,将头埋在手臂里,过了好一会,又抬起头来,望着手机,再次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响到单单以为不会有人接起来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用她的母语说着:“喂?找谁啊?” 单单睁大眼睛,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她也是这般无助地蹲在一个漆黑的角落给他打电话,她以为打不通了,以为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可电话却通了,接电话的男人和他一样有着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起床气。 单单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笑起来,她轻声叫道:“小天哥哥,是我。” 电话那头的唐小天声音变得清醒,带着一丝担心:“你去哪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我给人跑腿去了。嘿嘿赚点外快。”单单笑得可爱:“我今天把电费和燃气费缴了哦,家里暖和吧?” 唐小天的声音很轻:“恩,很暖和,谢谢你。” “谢什么呀,我也要用的啊。”单单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说着这样简单的话,都觉得很开心,她很开心,在这么晚的夜里,有人愿意陪她说说话。 唐小天在电话那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凌晨五点多到呢。”单单如实回到:“到了之后我先在火车站呆大半个小时,等凌晨六点的早班公交,然后直接去学校上课。” 唐小天劝道:“别等公交了,打车去吧。” “不要,凌晨的的士最贵了,我等半个小时能省26美金呢。”单单抠门的计算着,26美金够她吃三天饭了,这个行程可是她精心设计好的最省钱行程了。 唐小天在电话那头不说话了,单单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站起来,她蹲的太久,脚有点麻麻的,半依着车身,望着火车外的景色,轻声问:“小天哥哥,你今天干吗去了,我回家都没见着你,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也没接。” “家里没有电,我出去弄点吃的。” 单单不相信地嘟着嘴:“弄点吃的要这么久?” 唐小天的有点无辜地说:“哦,然后迷路了。” 单单好笑地说:“什么!哈哈哈,你迷路了啊。” “恩,遇到了警察,躲着躲着就躲远了。” 单单好奇地问:“那怎么找回来的?” 唐小天回道:“凭感觉走吧。” “你的感觉真好。” “是啊。” “其实我也是路痴。”单单老实交代:“我去什么地方,走五遍以上都认不得路。” 单单举着电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一直说着一直说着,电话那头的唐小天也好脾气的听着,好像一点也不困一样,单单在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候,手机发出一阵关机的音乐后,彻底不亮了。 “啊……”单单看着手机,使劲按按,有些依依不舍地握在手心里,手机因为使用时间过长,有些发烫,握在手里好暖和,像是连心都温暖了起来一样。 单单又在外面站了一会,才回到座位上,座位上的黑人已经睡的东倒西歪了,好在还有些位置可以坐,单单坐了进去,手里一直握着手机,用力地感受着那渐渐散去的余温。 (二) 早晨五点一刻,火车准时在芝加哥站停下,一夜没睡的单单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队伍下车,跟她坐在同一排的两个黑人男子也拿好行李排在她的后面,队伍缓缓往下挪动着,到了门口凌晨的冷风简直冻的吹了一晚上暖气的单单直打哆嗦,她下了火车往出站口的方向走着,后面的两个男人一直更在她后面,单单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故意站在人群外面,等他们走过去,自己再走,那两个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单单警惕地将手伸进包包里,将包里的电击棒戳到袖子里藏好,才把手拿出来,镇定的放进口袋里,手指紧紧握住开关的地方。 她走的很慢,几乎快是最后出站的了,其实她真的有点害怕走到出站口的时候还看见那两个人,虽然这不是第一次遇到危险了,可每一次都让人害怕的发抖。 她强迫自己镇定点,如果人多的就求救,被拉到没人的地方的话,一定要记住不能闭上眼睛,要正面对着他们,最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再出手电他们,包里还有辣椒水和强光灯,如果能占得先机的话,一定能顺利脱身的。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当她走上最后一个台阶,目光在出站口扫视了一圈,发现那两个男人已经不在了的时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用力地吐出一口气,忽然又猛的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被出站口等候区的一个男人紧紧吸引住,那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在这个气候下显得很单薄,围着白色的毛线围巾,好像是她丢在家里的那条,围巾几乎将他大半个脸都遮住了,可即使这样,她也在那黑压压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单单简直不敢想,他会在这儿。 简直不敢想,会有人来接她。 她轻轻地走过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 唐小天轻声说:“你一个女孩子呆在火车站太不安全了。我来接你。” 单单的手在口袋里握紧了电击棒,不知道为什么,手心居然有些微微出汗了,很多次,她拿着电棒笑眯眯地电人的时候,也没有出过汗。 单单看着唐小天云淡风轻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他不是没钱吗?不是不认识路吗?那他是怎么过来的? 唐小天很聪明,一眼就看穿单单的疑惑,摇着手机说:“我照着手机导航走来的。” “走来的?”自己家离火车站走起来最少要三个多小时啊,他……走来的? 只为了接我吗? 单单直直得看着他,眼里满是感动。 唐小天拉过单单,轻声说:“走吧,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 “恩。”单单就像是梦游一般,被唐小天拉着走,到了一家二十小时超市,唐小天让单单进去,自己在外面不远的地方等着,因为他的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超市又是有摄像头的地方,他一进去很可能会引来警察。 单单一直到被唐小天推进店里,暖气将她身上全暖热了,冻僵的身体才反应过来,她转头,望着玻璃窗外,站在角落里,被寒风吹着却纹丝不动地男人,心里暖的直发酸,眼睛里一直有什么想要往外流。 单单买了两杯热咖啡,端了出去,一杯给他,一杯自己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喝着,不顾他一直说:“单单,快进去,外面冷。” “不会啊。”单单在冬夜里笑的特别灿烂,声音清脆地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呢!” 是啊,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好久了,好久没感受过别人给的温暖了,原来只要这么一点点就能让人全身暖暖的,就连置身在这么冷的冬晨也不觉得冷。 (三) 接下来的日子,单单特别的忙碌,白天要上课,下午到晚上吃饭之前要给刘太太上英语课,晚上吃完饭之后,带上唐小天,一个医院一个医院的溜达着去找曲蔚然。 一个月后,一个护士姐姐给单单打电话,说是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并且告诉她,曲蔚然受的是枪伤,一枪在胸口上,一枪在下体上,他是来做肢体恢复手术的。据传他在中国糟蹋了一姑娘,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然后被姑娘的男朋友用枪废了,听说那两个人青梅竹马谈了十几年,本来就要结婚了…… 单单听完电话,拿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个姐姐,记忆里那个被小天哥哥爱到骨头里的姐姐,被…… 怪不得小天哥哥变成这样,失去雅望姐姐的他一定很伤心吧,曾经令幸福的让她那么羡慕的一对,居然散了。 啊!不对,小天哥哥跑来美国,难道是还想补那混蛋两枪? “单单,走吧。”已经变装好的唐小天从楼上走出来,他带着黑色的帽子和围巾,那是单单刚给他买的,好让他把样子遮住,那条白色的毛线围巾被单单拿回来,自己带着了。 “今天去这家。”唐小天打开手机地图,点在芝加哥西北纪念医院上面。 单单眨了眨眼睛,这不正好就是护士姐姐工作的那家。 单单坐在沙发上不动,忍不住轻声问:“小天哥哥,我还没问过你,你找那个人干嘛呀?” 唐小天垂着眼睛并不作答,只是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好几度。 单单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是忐忑,忍不住又问:“他是你的仇人吗?” 唐小天顿住脚步,双手紧握成拳,清澈的双眼瞬间被仇恨掩盖,他一脸阴郁地点头说:“是。是一个我恨不得他死的人。” “那……那……”那你找到他会杀了他么? 单单这句话埋在心里,不敢问出来,万一他说是该怎么办,自己是不是不该带他去找那个男人啊。 在美国杀人,是要终身监禁的。 单单担心地看着唐小天,不行,她不能让他找到曲蔚然,这会害了他的。 “小天哥哥!”单单站起来,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说:“我忽然想起来,我今天答应了刘太太陪她去银行办事的,她英语不好,我不去她连表格都不会填。” 唐小天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俊脸上看不出喜怒。 “真对不起。”单单双手合十,一副我错了的样子:“明天,明天我肯定陪你去,你别生气啊。” 唐小天抬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头顶,轻声道:“我没生气,你去忙吧。” 单单连忙点头:“那我走了啊。” 单单说完,不等唐小天回答,拎着包就跑出去,跳上了一辆刚刚开来的公交车上,找了个位置坐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自己从小到大,明明是个谎话张口就来的人啊,怎么刚才骗小天哥哥的时候,会那么紧张呢?当他用那双眼睛无声的望着她的时候,她简直心虚的脸都快烧起来了,手心里全是汗。 (四) 单单独自来到医院,问到了曲蔚然的房间号,偷偷坐着电梯上去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曲蔚然说,让他先避一避,别被唐小天找到了,他自己死没关系,别害的小天哥哥要坐一辈子牢。 单单走出电梯,病房走廊上的人并不多,医生和护士穿着干净的白大褂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单单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无数次地这样穿梭在病房的走道上,皱着眉的,含着泪的,每日都忧心忡忡的,害怕妈妈会随时离开,可当走进妈妈病房的时候,却必须要努力笑着,让妈妈觉得,她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难过。 那段的日子像是熬不到头一样,每日每日重复着这种痛苦。以至于妈妈走的时候,她除了极致的难过之外,居然还有一些小小的解脱。 终于不用再伪装下去了,终于可以在妈妈的坟前大声哭泣了,终于不用半夜惊醒,睁着眼睛等到天明,第二天提着心吊着胆,早早地跑到医院,只是为了听听妈妈的心跳了。 可随着日子越来越久,她忽然发现,那样的痛苦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至少,那时的自己,推开门,还能看见自己最爱的亲人啊。 单单垂着眼睛,扶着墙壁看着房间上挂着的病房号,一间间地往前走去,终于在最里面的单人病房门口停下来,病房的门虚掩着,单单轻轻将房门推开一点,伸头往里看去,病房干净又宽敞,天蓝色的窗帘被拉开,冬日的阳光洒进病房里,一个男子站在窗边,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低着头将一捧百合花一朵一朵地插进漂亮的水晶玻璃瓶里,他的脸颊从侧面看特别好看,挺俊的鼻梁牢牢地架住金丝边眼镜,镜片下一双如星海一般的双眸,微微扬着唇角,带着浅浅地笑意,他就那样站着,却让人觉得像一块上古的美玉一般温文润泽,安静美好。 单单被他的样貌惊艳了一下,有些吃惊的眨了眨眼睛,记忆里似乎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中国男人了,当然唐小天除外,可唐小天和他不是一个类型的帅哥,他们一个英气勃勃,一个温文尔雅。单单不由自主地缩回头来,将门又往里面推了推,仔细地望了眼上面的门牌号,对啊,没错啊!是9018病房啊。 难道那个叫曲蔚然的禽兽已经搬走了?住进来一个超级大帅哥? 病房里的男人发现了一直站在门口的她,扬声问道:“小妹妹,你找谁啊?” 哇,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单单是个十足的声音控,最喜欢声音好听的人了,单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小了八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说:“那个,可能我要找的人可能已经搬走了。” 男人歪着头,浅笑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我是来找原来住在这个房间的人的,有人告诉我他住这个房间,可能已经搬走了吧。啊,真对不起,打扰你了!”单单被他盯着看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电力十足的男人,明明站在那边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挑了挑,就能那样的勾人! 男人笑了,开口道:“我一直住在这,快一年月了。” 单单点头,点头,恩,我知道,你一直住在这…… 什么!一直住在这?快一年? “你,你叫什么名字?”单单傻愣愣地问。 “我?”男人笑容更深了,漂亮的金丝边眼镜下,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更加电力十足,只是他吐出的名字,让单单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叫曲蔚然。” 单单退后三步!瞪着她,即使确定了他的名字,还是不能抵抗他的魅力! 这不科学!这么帅的男人,需要去强迫一个女人跟他上床吗!他那张脸是半年前去韩国动手术了吗?他那双电死人的眼睛是去德国充电了吗? 还是说这种长相的男人在国内不受欢迎,亦或是她的品味出了问题! 这种男人不是应该勾勾手指就一堆女人扑上去了吗?哦,不对,不用钩手指的,看你一眼就能让你方寸大乱啊! “你真叫曲蔚然?”单单还是不能相信! 曲蔚然点点头:“对啊,你找我吗?” 单单扶着门框,有些心虚地说:“可能,大概,也许,是……找你。” 单单无法接受,第一次让她感觉到心脏砰砰直跳的对象,居然是个大坏蛋! “那要进来聊吗?”曲蔚然依然站在暖暖地阳光下,笑的斯文有礼。 单单犹豫了一下,走进去,有些局促地站着,曲蔚然走到会客沙发边上,特别优雅地邀请道:“请坐啊,这么冷的天,喝点红茶好吗?” 单单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曲蔚然停住,坐在她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歪着头看她:“你说。”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单单说话的时候,曲蔚然一直微笑着侧耳倾听,样子温和无害,单单简直不能看他,一看她就会觉得,自己一定是找错人了!单单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最近我听说有个人从中国过来,到处在找你找你,好像要报复你什么的,我觉得你是不是躲开点?” 单单说完,曲蔚然挑了挑眉,轻声问:“哦?找我报仇?” 单单点头。 “好啊,让他来,我等着。”曲蔚然干脆的说,俊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听闻有人找他报复而慌乱。 单单愣住,眨眨眼睛,她没听错吧? “不,我想你可能没听清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单单强调了一下。 曲蔚然外头说:“我知道啊。” 单单无法理解地问:“那你还笑的这么开心?” 曲蔚然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近乎带上了一丝愉悦,他摊摊手道:“有人送上门来给我找乐子,我自然很开心。” “……”单单看着他的优雅迷人的笑容,顿时幡然醒悟,原来她真的没找错人,这家伙虽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邪恶的可怕…… (五) 单单脑子都快打结了,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状况,这个男人不但不怕人来报复甚至一脸期待的样子,好吧,他不怕死没关系,可是不要连累小天哥哥呀。 现在怎么办,怎么把他弄走呢? 单单正用力想着说什么的时候,对面的曲蔚然忽然一脸兴趣的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单手扶着沙发,微微弯下腰来,凑近她说:“小妹妹,谢谢你特地来通知我。” “额……不用谢。”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来来的。 “那么,你能告诉我是谁要来找我报仇吗?”不知不觉中,曲蔚然又靠近了单单一些,将她整个人困在沙发里,用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我……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得罪过谁你自己不知道啊?”单单红着脸往后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气氛让她不由自主地扭过头,不敢看他。 “我想不出来嘛,你告诉我好不好?”曲蔚然的语调里带着一丝自来熟的亲昵,擅长与女人调情的他,从声音到动作,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掌控的刚刚好,多一寸显得太过风流,少一寸又不够暧昧,这一手,让从未经世事的单单完全架招不住了,推开他吧?人家离你还有一臂距离呢,碰都没碰到你,也没拦着你,你好意思反应这么大么?可是不推吧,却又各种不对味,各种鄙视自己,心里明明有个小人在不停地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自己,却依然控制不住的脸颊发热,害羞的连他的衣角都不敢看! 就在单单快要抓狂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单单,过来。” 单单抬头往门口一看,简直就像是看见救星了一般,激动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过去,扯着他的呢子大衣,特别委屈地叫:“小天哥哥!” 唐小天抬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头发,将她挡在身后,一眼不发地瞪着曲蔚然,全身肌肉紧紧地蹦着,眼神犀利冷酷地像一把尖刀一眼,恨恨地瞪着曲蔚然。 “唐小天。”曲蔚然转过身来,歪了歪头,缓缓地念出他的名字,讽刺地说:“我还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怎么?为了给舒雅望报仇,你连兵都不当了?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唐小天双手紧握成拳,愤怒地低吼着:“曲蔚然!” 如果他不提舒雅望,也许唐小天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当舒雅望这个名字由曲蔚然说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上了火药一般,炸开了! 他怎么有脸再叫她的名字! 怎么有脸! 他将雅望害的那么惨,他一手毁掉了他们所有人的人生! 唐小天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强烈地恨意和疯狂的愤怒,猛的一个大步冲过去,用力地挥起左勾拳,狠狠地打向曲蔚然,那样快的速度,曲蔚然根本躲闪不急,只能险险躲开一点,拳头擦着他的脸颊打过,曲蔚然跌落在软软地单人沙发里,唐小天并未挺下,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又是一拳揍了过去,唐小天对着他喊:“不许你再叫她的名字!” 曲蔚然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好笑地瞅着唐小天说:“我怎么就不能叫她的名字了?在法律上她可还是我的妻子呢。” “你!和她离婚!马上把离婚协议签了!”唐小天掐着他的脖子杀气十足地威胁着。 曲蔚然嗤笑道:“不可能,我要一直纠缠她到死。” “我现在就让你死!”这时的唐小天已经没了理智,他现在只想恨恨的捏紧他的脖子!看着他痛苦!让他再也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再也不能伤害她最爱的女孩!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污染她的眼睛!让她害怕!再也不能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欺负她,让她一个人无助的哭泣! 唐小天双眼发红,双手越收越紧,曲蔚然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单单吓的连忙从后面拉住唐小天:“小天哥哥,好了好了,有人报警了,我们快走吧!” 唐小天纹丝不动,胳膊上的肌肉蹦的紧紧的,十指继续用力,曲蔚然也不挣扎,冷冷地望着他笑,似乎不觉得痛苦,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小天哥!唐小天!你快放手!你要掐死他了!”单单用力的拍着唐小天的手,拉扯着他,着急道:“警察来了!走啦!走啊!” 病房外的走廊上,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单单着急地叫:“你掐不死他的,这里是医院,很快就能救回来!你要是被抓到,会坐牢的!美国的监狱很可怕的!快走啦,走啦!” 单单一边叫一边使劲的拍打着唐小天的胳膊,唐小天终于清醒过来,颓然地放开曲蔚然,被单单拉着往外跑,曲蔚然咳了两声,摸着脖子,倒在沙发上,默默地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那样子,似乎带着一深沉的落寞和失望。 第6章 唐小天 谁看得见你心里的伤 (一) 医院外面,单单拉着唐小天一路狂奔,七拐八拐穿过了十几条街,确定后面没人追他们了,才敢停下来,她放开唐小天,双手撑着膝盖,两手撑着膝盖,弯着腰,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单单用力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直起身子看边上的唐小天,他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连呼吸都没变快。 “小天哥哥,你怎么找到医院去的?”单单好不容易问出了从刚才就一直疑惑的事。 “你早上在撒谎,我看出来了。”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他,一眼就看穿了单单的谎言。 单单一听这话,紧张地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只是怕你做出刚才那样的事。” “我知道。”唐小天转头看着医院地方向,轻声说:“那个男人,他总是能把人逼成恶魔。” 单单抬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柔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小天哥哥,你的感受我特别懂。有些人就是好坏,就是有能把人逼疯的本事。你知道吗?父亲忽然断掉我经济来源的时候,母亲刚刚过世还没满七天,家里的钱全用在母亲的葬礼上了,他没有来,没出席,我想着,反正妈妈也不想见他,不来就不来吧,后来没过两个月,我没钱了,那个时候我都不懂什么叫没钱,就没钱了。我没钱给帮佣阿姨发工资,我没钱买早饭,没钱交学费,我去邻居家,给爸爸打电话,可是单依安告诉我,爸爸和他妈妈正在举行婚礼,没空理我。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单单想起那段往事,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那时候我都要疯了!你不知道心里多恨!我恨死他们了!恨死爸爸,恨死单依安,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一边哭,一边想着我要回国去,我要报复他们,我要搅的他们鸡犬不宁,我甚至想过回去放把火把他们都烧死!我真的这么想的,我连计划书都做好了。” 单单说道这,用衣袖使劲擦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的继续说:“可是,我也知道,单依安在家等着我呢,他等着我回去找他算账,他好彻底收拾了我,然后继承爸爸的所有财产!我偏不如他意,我就一个人在美国开开心心的活着,没事在网上传一点看上去很幸福的照片,我就得瑟给他,就让他如意算盘落空,小天哥哥,对付曲蔚然和单依安这种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别理他,别按照他给你的步调走,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真的,我不骗你!这是我这么多年和单依安斗智斗勇吃亏无数次总结出来的经验。” 唐小天看着她这么坚强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摸摸她的脑袋道:“我本来就没想着来报仇,只是看见他那张脸就忍不住想揍他!” “你不是来报仇的?”单单吸吸鼻子,用长长的衣袖擦了擦眼泪问:“不是说你在中国开了两枪没打死他么?我以为你是来补枪的呢。” 唐小天听到这句话撇开脸,微微握紧拳头,沉声道:“不是我。” “啊?”单单不懂。 唐小天重复了一句:“开枪的不是的?” “那是谁?” 唐小天转身,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低着头说:“是夏木。” “夏木!?”单单眼睛向上看,使劲想了想,夏木?夏木?夏木?名字没印象啊:“是谁啊?” 唐小天提醒道:“就是和单依安一个班的那个男生。” “哦!”单单击掌,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老是跟在雅望姐姐后面,一句话不说,长的超漂亮的男生?” “对。”唐小天点头,这丫头的概括能力简直超强。 “那,既然你不是来报仇的?那你找曲蔚然干嘛?”单单歪头问。 唐小天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吐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在街头一个高高地台阶上坐下,单单也跟过去坐下,望着他的侧脸想,其实小天哥哥长的也很好看,剑眉星目,沉稳大气,英俊挺拔,和曲蔚然的俊美、夏木的精致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他就这样随意坐着,全身上下也透着一股酷帅的硬气,和现在好多奶油小生完全不一样,只要坐他身边,单单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我来找他签离婚协议。”唐小天轻声说出自己的目的。 原来舒雅望被曲蔚然糟蹋一次后,就怀孕了,为看让开枪伤人的夏木免受牢狱之灾,就答应已经断子绝孙的曲家,和曲蔚然结婚,并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夏木知道了以后,不愿意看舒雅望受苦,就带着舒雅望去堕胎,并且自己跑去自首了。 那时,唐小天正在部队参加演习,等他回家的时候,夏木坐牢,舒雅望失踪,曲蔚然远赴美国治病,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而不是一场噩梦。 “后来呢?”单单心疼地望着唐小天,他说这一切的时候,样子很平静,可紧绷的身子依然让她看出来,他只是在强忍着而已,他不像她,是个女孩,想到自己被欺负的事随时随地可以大哭一场,他严厉的家教不允许他这般软弱,所以,即使在说这么一件让他整个人生都毁掉的事时,他依然能这样坚强。 “后来,我到处找她,可她断绝了和家里所有的联络,不管我怎么找也得不到她的一点消息。”唐小天轻声说着:“我知道,她不想见我,她觉得自己没脸见我,可我想见她,疯狂地想见她,我想告诉她:“雅望,没事,你在意的事我一点也不在意,你心里有坎,我懂,你觉得亏欠了夏木,为他画地为牢我也懂,没关系,不管你要花多少时间从哪个坎上跨,从心牢里走出来都没关系,我等你。” “我就想告诉她这句话。”唐小天仰起头,使劲地望着天空,然后用最深沉的音调说:“还有,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你,真的……很对不起。” 单单轻轻咬住嘴唇,难过地看着唐小天,她能感觉到他对舒雅望那深刻的爱意和无尽的歉意,他那样爱一个人,却没能将她好好护住,他会多内疚啊?一定会每天每夜责怪自己,当时自己为什么没在她身边吧? “唐小天,这不怪你。”单单忍不住说:“这是也许就是天意,你没办法改变的。” 唐小天点头,眼眶红红地:“我知道,我知道没办法改变,可是单单,这些年,我无数次梦到那天开枪的人是我。” 单单的心猛的揪了起来,忍不住抬手紧紧握住唐小天冰冷的左手,轻声说:“别想了,都过去的事了,想也没用。” 唐小天点头,继续告诉单单,后来他就经常去舒雅望家,希望她会和她母亲联系,没想到她母亲收到了雅望向法院申请离婚的驳回书,舒妈说,曲蔚然他以自己有重大疾病为由,一直拒绝离婚,法院也以分居没满两年将离婚申请驳回了。舒妈妈质询过律师,曲蔚然这个理由最少能拖十年八年的,弄的不好,只要他不同意,这婚还真的离不了。 舒妈担心地说:“也不知道曲蔚然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想拖雅望一辈子啊?” 唐小天心往下一沉,他知道,以曲蔚然的恶劣性格真有可能在打这个主意,他不能再让他有再一次接触她,伤害她的机会了! 他更不能容忍曲蔚然继续挂着舒雅望丈夫的头衔,一天都不能!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找以前的战友帮他办了假的旅游护照,偷渡到美国来找他,只是想曲蔚然乖乖的把离婚协议签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阳光下,单单点点头,知道他不是来报仇的,就放心多了,可转念一想,又担心起来:“哎呀,可是看曲蔚然那样子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要是他死都不和雅望姐姐离婚怎么办?” 唐小天垂下眼说:“我想过这种可能,所以调查了曲蔚然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我发现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劝的了他。” “谁啊?”单单好奇的问。 “你不认识的。”唐小天站起来,转身望着小巷的出口说:“她也在美国, 来之前我和她联系过,她答应我,只要我能找到曲蔚然,她就会帮我。” 单单开心地蹦起来,一把抓住唐小天的胳膊说:“哇!那你真是遇见好人了!” 唐小天点头,望着单单那好像自己的大难题解决了一般的激动样,忍不住抬手,拍拍她软软的头发说:“你也是好人。” 单单一听这话,开心地咧着嘴笑,她本就生的漂亮,又正逢最青春年少,活力满满的笑着的时候,比盛开了一大片的太阳花还要耀眼。 这时的她,因为唐小天颁发的这张好人卡高兴了半天,带着花一般的笑容,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跑回家。 殊不知,那之后很多年,她最恨的,便是得了这张好人卡。 (二) 单单去刘太太家上完家教课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刘太太热情地留她下来吃晚饭,单单笑着拒绝:“不了,家里哥哥已经做好饭了。” 刘太太看着单单笑开的脸颊,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那快回去吧。” “刘阿姨拜拜。”单单挥手,背上背包欢快地出门,刘太太看着她的背影,特别替她高兴,这孩子是朋友介绍给她的,本来她并不愿意请年龄这么小的老师,可朋友说,这孩子刚失去母亲,没有经济来源,可怜的很。那时单单才13、4岁的,头发似乎是被自己剪掉的,看上去参差不齐,瘦的像营养不良一样身体罩着没有洗干净的白色连衣裙里,抿着嘴唇笑的有些讨好,漂亮的大眼里全是害怕被拒绝的不安。那时的自己,根本没法拒绝这个可怜的女孩,便答应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那女孩第二天总是红肿着双眼来给自己和女儿上课,她似乎还没学会照顾自己,衣服上总是有污渍,书包里总是装着没吃完的,已经硬了的面包。 这些年,她总是留单单在家里吃晚饭,她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女孩的,渐渐的看她开朗起来了,她也挺高兴的,虽然偶尔还是会红着双眼来给她上课,但是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最近这些日子,是认识这孩子以来,她笑的最开心的日子了。挺好的,这孩子笑起来最漂亮了,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很好。 刘太太微笑着关上了门,屋外,树上已经融化的积雪,一滴滴地往下落着水滴。 单单小跑着往家赶,也不知道小天哥哥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其实说真的他的手艺并不怎么好,总是喜欢把好多蔬菜和肉放在一个锅里煮煮,然后放上一把调料就端上来了,他说这是大锅菜,部队里都吃这个,营养又好吃。其实就像小时候他带她去吃的刨冰一样,她并不觉得好吃,可就是忍不住一口一口的全部吃掉了。 单单回到家里,发现唐小天居然还没回来。 单单关上了房门,坐在院子前面的木头走廊上等着,她知道,小天哥哥就要回来了,因为上一次他也是出门久了,回来发现她居然还没吃晚饭,便拍着她的头说:“你看你,都17岁了才长这么高,就是因为不好好吃饭!” 单单皱着鼻子说:“我都1米62了,东方女孩都长这么高的。” 唐小天敲着她的脑袋说:“胡说,你回国走一圈看看,满大街都是比你高的女孩。” 单单不服气道:“比我高又怎么样,哼,我比她们漂亮!” 唐小天忍不住噗地笑了。 单单恼火的追问道:“你笑什么,难道不是吗!” 唐小天点头:“是,是,当然是。” 后来小天哥哥又说,下次不管他出去办什么事,都会赶回来给她做晚饭吃。单单听了这句话开心了很久,像只小蝴蝶一样,在屋子里满屋飞着。 单单知道,唐小天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你看,那夕阳下踱步走来的男人,不是他又是谁呢? 单单紧紧的盯着那个身影,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拍着她地头,就像拍着一只在等着主人回来的小宠物,表情温柔地说:“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饿了?” 单单使劲点头。 唐小天眯着眼睛笑:“今天给你做顿大餐。” “大餐?”单单重复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觉得他今天的笑容很不一样,不像是前几日一样,笑的心事重重的,而是笑的特别轻松,像是压在心里很久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样。 单单跟着唐小天进屋子,好奇地问:“小天哥哥,你今天心情好些很好哎。” (三) 唐小天从冰箱里拿出大白菜,萝卜,肉和一些食材,一边熟练的放在水槽里清洗一边说:“是挺好的,曲蔚然终于答应和雅望离婚了。” “真的!?”单单有的不敢相信,上次见那个姓曲的,还一副死都要拖着舒雅望一起死的气势呢,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啦:“你怎么说服他的?我感觉那人柴米不进油盐不侵的哎。” 唐小天将蔬菜捞起来,放在菜板上开始切菜:“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找了他的一个老朋友,下午的时候在他病房和他谈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就答应了。” “哇!那太好了!”单单鼓掌道:“雅望姐姐终于脱离魔掌了!” “是啊。”唐小天也笑,切菜地动作更加麻利和欢快了,他的厨艺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刀工却是一流,萝卜切的一条一条的,连粗细都一样,土豆也切的方方正正的,就算是这么忙乱之间,他还能腾出手来,拿出一个苹果,切切好,递给她吃。 单单想,小天哥哥要是在古代,一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刀客。 “小天哥哥,既然雅望姐姐已经离婚了,那你回去之后,会去找她,然后再和她在一起吗?”单单小口小口地吃着苹果,扭着头问。 唐小天切菜的动作忽然停下来,英俊地眉眼瞬间又染上了浓浓地忧郁,单单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嘴里的苹果也忽然变的酸了起来。 唐小天缓缓地说:“我会等她,但是不会去找她。” “为什么?”单单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她对他的事,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唐小天手里的刀似乎变重了,刚刚切着像豆腐一样的土豆块,现在像是钝刀切肉一样,他皱着眉头,慢慢的磨着,最终他停下手里地动作说:“因为我知道,她给自己建了一座心牢,她想陪着那个人坐牢,想陪着他寂寞,孤单,痛苦。如果我现在去找她,既没有办法让她幸福,也没有办法分担她的痛苦,只是让她难过而已。” “所以,我会远远地陪着她,等她出来,就像她陪着那人一样。”唐小天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切菜。 单单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身影,忽然觉得心理酸酸的,这个五尺高的汉子,在每次说到舒雅望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总是湿湿的,语气总是那么温柔,而那英俊的头颅总是沉沉地低着,像是一个犯了重刑地罪人一般。 “小天哥哥……” 唐小天抬头,望着她笑笑:“嗯?” 那要是她永远出不来了呢?永远走不出这座心牢了,你该怎么办? (四) 这个残忍的问题堵在单单的喉咙里,却无法问出来,单单用力地咬了一口苹果,用力地笑着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家地窖黎还有好多我外公珍藏的白酒!晚上我们喝两杯庆祝庆祝怎么样?” 唐小天点头笑:“好啊。” 单单迅速转身,从厨房跑出去,跑到地下室地酒窖旁,在满满一柜子的酒柜旁蹲下身来,脸上的笑容缓缓退去,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谁叹的,只是觉得压抑地难受。 晚上7点,唐小天的终于做好了饭,其实说做好,倒也没有,今天唐小天只是洗了很多蔬菜,将牛肉和羊肉都切成了片,还买了很多鱼丸子之类的海鲜,做了个家庭火锅。 单单帮着忙前忙后好一会,激动地不行,她围着火锅转了好几个圈,脸上尽是开心的笑容,她迫不及待地夹了好多蘑菇丢进火锅里。 唐小天连忙阻止她:“哎哎,锅还没开呢,等会再丢。” 单单傻笑地点点头:“哦哦,呵呵呵呵。”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锅,当锅里开始冒泡的时候,她那爽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出了连唐小天也无法忽视地亮丽光彩,唐小天忍不住笑道:“好啦,想吃什么往下丢吧。” 单单连忙端起盘子,一整盘蘑菇,一整盘羊肉就倒了下去。 唐小天又阻止道:“少放一点,一样放一点,你这样会煮不熟。” “哦哦,呵呵呵呵。”单单放下端着的盘子,咬着筷子就那样傻笑着。 唐小天忍不住问:“你看你,眼珠子都快掉下去了,就这么喜欢吃火锅啊?” “哎?”单单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来,过了好一会才用力地点点头:“嗯,喜欢吃。” 唐小天夹起已经烧开的羊肉,放进她的碗里:“那多吃一点,我洗了好多菜。” 单单拿着筷子使劲往嘴巴里送肉,眼睛里湿湿地,她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从来没吃过火锅。 在芝加哥的中国城里,有很多火锅店,她每次路过的时候,总是故意隔着一个马路,坐的远远地望着火锅店里的人,一看就是很久,里面的人都爱点上一桌子菜,一家人三四个的围在桌边吃着,热腾腾的火锅里冒着烟,饭桌上的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生怕锅里的菜煮的时间太长而变的不好吃了。 很多次,她也想走进去买一份尝尝味道,可是不管她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路过,从来没见过有人一个人去吃火锅。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觉得,有火锅吃的人,都是幸福的,至少那象征着,还有人陪在你身边。 单单抬头看了一眼唐小天,他倒了一杯白酒,喝了一口,吃着菜,时不时还往锅里放东西,也会将已经煮熟的菜夹到她碗里,单单的碗一直是满满的,看着那充实地小碗,单单的鼻子有点酸了。 看吧,她就说有火锅吃的人是幸福的吧。 (五) 单单一边低着头笑,一边将碗里的菜全扒拉进嘴巴里。 “好吃么?”唐小天问。 单单低着头使劲点头,眼泪不经意地落在碗里,和菜一起,又吞进肚子里,味道是那么的怪异,像是被海水泡过一般。 唐小天发现了单单在偷偷地哭,他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问:“哭什么?” 单单摇头道:“才没哭呢,是火锅太熏眼睛了。” 唐小天说:“这样啊,那陪我喝杯酒吧。” 单单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说:“好啊。” 两人一个人喝可乐,一个人喝白酒,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喝开了,唐小天专门负责将煮熟的菜捞起来,夹进单单碗里,单单非常喜欢往火锅里下菜,下了满满一锅,汤都要漫出来了,唐小天阻止了她好几次。吃到后来,单单已经吃不下了,却还是一直煮,煮熟了就丢进唐小天的碗里,看着他一口口吃下去,她歪着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满足。 她透过雾腾腾地水蒸气,望着唐小天想,要是能这样一直陪着她多好呀。 吃完饭,单单又挖出一瓶葡萄酒,她将鲜红的葡萄酒倒进两个水晶高脚杯里,等唐小天洗好碗筷从厨房里出来,才递给他一杯,唐小天皱着眉头说:“你还没成年呢,不能喝酒。” 单单轻轻抿了一口葡萄酒说:“我想喝,早就想喝这瓶酒了,这是我十岁的时候,和妈妈亲手酿的。” 单单晃了晃红酒杯,看着杯里的红酒,陷入回忆:“我记得酿酒的时候是夏天,那时候妈妈身体还挺好的,她开车带我去乡下的葡萄园摘了好多葡萄回来,两大箩筐那么多,我们根本吃不完,妈妈就教我,把它们一颗颗剪开,洗干净,晾干,然后挤破了,放在缸子里,她说等到冬天就能喝了。” 单单笑了笑,抬头说:“不过后来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喝,再后来,我想起它的时候,已经没有人陪我喝了。” 单单深吸了一口气,依然努力笑着,举着酒杯,深深地望着唐小天说:“小天哥哥,我刚才都陪你喝酒了,你也陪我喝一杯吧。” 唐小天没说话,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拿起酒杯,转身和单单的酒杯轻碰一下,发出清脆悦耳地响声,唐小天仰头直接将酒喝了干净,单单却只是轻轻抿了一点。 葡萄酒地甘醇味道让刚刚吃完油腻火锅的舌头清爽了不少,唐小天忍不住又倒了一杯,靠在沙发上仰头又喝了下去,也许是因为白酒和红酒混着喝的原因,酒精的浓度让唐小天的身体变得麻木又疲惫起来,他轻轻地闭上眼睛,脑中晕晕沉沉,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像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自己惨白的世界里,来回地张望着,却谁也找不到。 一滴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计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单单清醒地坐在他旁边,没说话,轻轻地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脸上的泪水,心疼地问:“怎么哭了?梦见她了吗?” 唐小天已经睡着了,听不见她的声音,依然闭着眼睛,眼泪在他英俊的脸颊上,流下一道弧线,没入他的衣领中,单单的手指顺着眼泪的弧线,悬空缓缓地划下,那滴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落进了她的心里一样,泛起了一道道涟漪,让她再也无法平静。 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却活的这么伤心呢。 (六) 他那么伤心,那么自责,为什么老天爷,不把他最爱的女孩还给他呢? 单单轻轻靠上前去,拍怕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别哭啊,小天哥哥,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靠的很近,少女的馨香充盈在他的鼻尖,那好闻地味道软软地声音,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连那片白茫茫地梦中,似乎也出现了一个17岁的少女,那女孩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文秀干净的脸上带着明亮地笑容,在他的梦中跳跃着,欢笑着,转身回望着。 唐小天惊喜地在梦里大声叫着:“雅望,雅望!” 他飞快地奔跑过去,伸出双手,紧紧地将梦中的女孩抓住,用力地抱进怀里,那柔软地触感,暖暖地体温,真实地让他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睡去。 单单被唐小天紧紧抱在怀里,鼻子撞在他硬邦邦地胸口上,有些疼,甚至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抱的很用力,勒的她连动也没法动,她心跳地狂快,脸上烧地火辣辣地,连呼吸地声音都有些急促了,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靠的这般近,这般暧昧。 可是,她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更不生气,反而……有点开心。 不,不是有点,是非常的,那种心里甜甜的,激动地,羞涩的,忍不住雀跃地心情,将她整颗心都填满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其实这个姿势,单单并不怎么舒服,身子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他揽在怀里,连手都没有地方放,单单高高地举着手臂,放在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后只能缓缓地搭在唐小天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他抱起她那时一样,用纤细地胳膊轻轻地绕过去,圈住唐小天的脖子。 做完这个动作,单单忍不住抿着嘴笑了,她喜欢这样靠着唐小天,喜欢被他这样抱着,抱的身体都疼,这样让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连一毫米的缝隙也不给她。 她柔顺地将头贴在他宽厚地胸膛,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让人安心地想哭,让人一点也不用担心,这强而有力的心脏,在下一刻就会忽然停止。 单单像是着了魔一样,就这么靠着唐小天,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很久很久之后,也渐渐地睡着了。 半夜,唐小天酒醒了,房间的灯还没息,他睁开眼睛,胸口重重地,有些迷糊地低头一看,吃了一惊,连忙放开紧抱着她的双手,单单依然靠在他的胸口熟睡,唐小天紧张地打量了眼她的衣服,整齐厚实,和睡着前一样,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他推了推她,轻声叫:“单单,单单。” 那小姑娘依然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嘴角还带着漂亮地笑容。 唐小天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发,也笑了:“傻孩子,就这么睡在男人身边,多危险啊。”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站起身来,将她横抱起来,走上二楼,打开她的房间,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甚至体贴地将她床头的熊娃娃放在她的旁边,才关灯离开。 (七)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单单才醒来,一起来见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还有点奇怪,记得昨天晚上明明睡在沙发上…… 单单一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紧紧的拥抱,忍不住脸又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些开心。 她走出房间,就听见客厅里面有动静,从走廊上往下看,只见唐小天在客厅里打包行李。 单单猛然瞪大眼睛,急忙跑下去,冲到他的面前,紧紧捏着他的行李包问,害怕地连声音都变调了:“小天哥哥,你去哪啊?” 唐小天停下手里的动作说:“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我今天就要回国了。” “今天……就回国?”单单有些艰难地重复道,早上刚起来那时的甜蜜心跳瞬间被一盆冰冷的水浇下,冻成了冰块,单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傻傻地听着唐小天说:“这一个多月,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你以后,别打这么多工了,特别是晚上,别在外面跑,早点回家。” 单单低着头,无力地点点。 唐小天继续说:“饭一定要准时吃,过期的面包记得扔掉,水电费记得按时交,别总被人掐水掐电。” 单单紧紧握起双手,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也不动,她还是无法从他马上就要走了的信息中回过神来。 她特别想问问老天为什么,昨天她还那么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有人陪着吃火锅了,今天就被现实狠狠甩一巴掌。 从小到大,能有一点好事发生吗? 单单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恶,所以这辈子才这么惨…… “单单。”唐小天双手紧紧握紧她的肩膀,盯着她特别不放心地说:“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当你是亲妹妹,以后每个月我给你打生活费,你别不好意思用,知道吗?” 单单听到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抿着嘴,倔强地拒绝道:“我有钱。” 她想也没想地拒绝,拒绝他的资助 ,拒绝他那句我当你是亲妹妹。 唐小天强硬地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单单手里:“就当我借你的。等你有能力了,再还给我,好不好?” 单单没接,固执地站在哪里,一副你就是强塞给我,我也不会用的样子。 唐小天知道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他只是想试试,并真心希望她接受,能过的好一点。 只是看样子,是没戏了。 唐小天收回卡,抬手揉了揉单单地头发说:“好,不要就不要,别鼓着脸。” 单单扭过头去,闷声低着头。 “对了。”唐小天从包里拿出一个紫色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说:“这个你总该可以收下吧。” “昨天回来的路上看见的,觉得挺可爱的,就买了。”唐小天一边说一边自己打开盒子,一个漂亮的白色陶瓷小天使出现在眼前,小天使闭着眼睛,神色安详幸福,肉嘟嘟地脸蛋看着很可爱,白色的翅膀和连衣裙,金色的头发上带着五彩的花环。 单单见到这么可爱精致的小玩意,便忍不住抬手接过:“好漂亮。” 唐小天见她恢复了笑容,也微笑起来:“是啊,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这个娃娃觉得特别像你。” “像我?”单单诧异地睁大眼睛,望着他小天,见他肯定地点点头,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理因为他这一句不是夸奖地夸奖,甜的冒泡了。 在他心里,她像这个天使一样漂亮可爱,洁白纯净呢。 手里的陶瓷娃娃冰冰地,滑滑地,单单双手紧紧地将它握住,拇指来回地磨蹭着天使的脸颊,低着头,小声说:“谢谢。” “是我谢谢你才是。”唐小天认真地说:“单单,你要是回国了,一定要来找我。” 单单没说话,只是这样直直地望着唐小天,她想努力多看几眼,将他的样子记在心里,他这一走,她们可能就很难再见面了,因为她承诺过妈妈,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唐小天最后又像大哥哥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弯腰拎起简单的行李,转身说:“我走了,你别送我了。” 单单不说话,跟着他的脚步一直走到门口,走出小区,唐小天叫她回去了好几次,她却依然坚持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到开往机场的大巴来了,唐小天准备上车的时候,她才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小天哥哥……” “怎么了?”唐小天温和地问。 单单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放开,望着他摇摇头说:“……再见。” “再见,单单。”唐小天挥手和她告别,转上坐上大巴,单单再车下面使劲地抬着头看着他,其实刚刚那会,她是想和他说,能不能拥抱一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说不出口,这个在美国最基本的礼节,用在他身上,似乎有些亵渎,他的心里装着那么一个深爱的人,怎么会愿意去抱一下别的女孩。 大巴开走了,带走了车上的唐小天,单单站在站台上,呆滞地望着他离开地方向,长久地无法移动一步。她抬起头,望着四周,觉得真是奇怪啊,明明是个艳阳天,明明是百花齐放,绿荫葱葱地春天,她却觉得,满眼灰蒙蒙的,像是在秋天,像是在冬天,整个世界都在枯萎,在结冰。 第7章 想见你 想到忘记所有的叮嘱 (一) 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夏天,单单独自过完了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她给唐小天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显示着关机了,单单挂了电话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屋子里静悄悄的,别墅显得特别地大,他走后,整个家又开始一点点地落灰,变乱,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厨房里永远只有自来水和发硬的面包,房间里乱的不像样,只有唐小天住过的房间,依然保持着整洁干净,被子叠的和豆腐块一样,床单上一丝褶皱也没有。 记得生日那晚,单单趴在那张像是被熨斗烫过的床上,睁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种状态,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就是妈妈离开之后,很多年她都是这样的状态,在外面笑逐颜开,回到房间就像个木头人,一丝表情也没有。 整个房子,就像是个坟墓,一个棺材,住着一个连声音都不愿意发出的人。 单单趴在那张床上睡着了,半夜家里客厅的电话响起,来电显示上显示着中国的手机号码,可待在2楼的她没听见,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那整洁的床被她趴出了痕迹,豆腐块被子也塌了下来,她坐在床边,努力地拆了叠,叠了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叠了一上午,也没能把被子叠回原来那么方正的形状。 单单看着乱成一团地床,终于忍不住抱着被子哭了,连他最后留下的痕迹也没有了…… 她好想他,好想回家的时候看见他,好想吃他做的大锅炖菜,好想听他温和的和她说话,揉她的头发,甚至连他深情地想念舒雅望的样子,都好想。 这一刻单单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喜欢他,那个叫唐小天的男人,就像是一道温暖无害地阳光,那样无声无息地照进她的心间,已经将全身冰冷的她暖地热热的,却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直到他离开了,她才发现,没有他的世界,这么的冰冷,这么的黑暗…… 单单痛苦地捂住脸颊,哭泣地低咛着:“不行,不行,我不要喜欢上心有所属的人,我不要,不要……” “妈妈,怎么办,我好想他啊,好想见他……” 寂静地别墅里,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只能独自面对,这场毫无回应的单恋。 生日过后,单单不再给唐小天打电话,也不再允许自己去想念他,一直独自生活的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有分寸,知进退,她了解唐小天的性格,她清楚地知道他是个不能爱的人,他心里的那个女孩就像是一颗参天大树一样,将根茎,树干、枝叶牢牢地插在他的心里,不管是谁,都无法撼动。 就这样,又过了整整一年,当大雪再次降临在这个城市的时候,她已经十九岁了,每年下雪的时候,就是她最想念他的时候。 今年的雪也如往年一般,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往下飘落,地上的雪已经积到脚踝,单单穿着雪地靴,打着一把彩虹伞,小心地走在路上,街上的行人少的可怜,偶尔有几辆汽车缓慢地从身边开过。 单单走着走着,忽然到了一个路口,她呆呆地望着路口右边的巷子,每次经过这里,总能想起那个人,满身风雪的从黑暗中冲出来,就像是冲破了重重束缚一般,跳落在她面前,漂亮地眉眼里像是装着这世上最清澈的海水,英俊的脸孔逼近你的时候,让你连呼吸都瞬间停滞了,修长地双腿从她身边跑过,扬起地风雪扑面而来,让她至今都记得那冰凉的温度。 看吧,即使过了这么久,那次的初相遇,依然那样深刻的印在她的脑中。 单单抬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不要想了,继续往前走!一转弯,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一个人站在车边,打着黑色的雨伞,单单魂不守舍地从他身边路过,连眼也没抬。 忽然,身后的男人沉声喊:“单(shan)单。” 单单愣了一下,忍不住停住步伐,从小到大,几乎很少有人叫对她的名字,在国外,大家都叫她单(dan)单,就连华人也这么叫她,她也不纠正,任由大家这样叫,她并不愿意跟那个薄情的父亲,姓‘单’,她宁愿自己没有姓,只有名。 (二) 单单缓缓转过身去,抬头打量着面前俊俏的东方男人,叫男人似乎过早,他虽然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毛呢大衣,围着华贵的白色皮草围巾,西装裤,黑皮鞋,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整个人打扮的就像是商业精英一样,可也压不住他脸上的青涩。他的个子很高,也瘦的厉害,漂亮的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他眼里的戾气和可怕的野心,显得诚恳内秀。 单单疑惑地望着他,心里已经蹦出来一个名字,可却不愿意叫出来。 那人依然像记忆中一样,对着她只有冷嘲和热讽:“怎么,不认识我了?” 单单伸出一只手指,点着他的脸说:“怎么会,这脸上不是写着么?贱、人。” 单依安的表情一丝不变,似乎她指着鼻子骂的人不是他一样,只是转过身,收起雨伞,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单单奇怪地看着,不一会,四周不知道从哪里围上来三个彪型大汉,单单吓的瞪大眼睛,尖声问:“你们想干什么!单依安!你敢!这里是美国!” 单单丢了手里的伞,慌慌张张的伸手进包里拿电击棒,可那些打手离她太近,她的电击棒还没摸出来,双手就被抓住,反绑在身后,打开车门,推了上去,车里的司机也配合的很默契,车门一关,车子就开动起来,前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干净利落到连一个人都没看见。 单单被反绑着双手,坐在后座上,单依安叠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坐在她旁边,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在看新闻。单单挣扎了一下试试,双手被捆的很紧,完全没办法动。 “单依安!你到底想干什么?”单单望着他,历声问!这个人,是她记忆中最恨的人之一,她一直用力让自己远离他,用力让自己不要去沾染那些不好的负面情绪,她不想见到他,不想和他说话,不想和他在同一个空间!连和他在一个国家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单独相处,她真的忍受不了,她迫切的想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才能浇熄她想扑上去将他撕碎的冲动! 单依安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一样,依然盯着电脑屏幕,似乎被那里的内容牢牢吸引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单单见他不回答,再也忍受不了,理智再也无法控自己,抬起能动的双脚,使劲朝他踹过,一边踹一边疯狂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干什么!” 单依安第一脚没躲过,手臂被踢中,手里的平板电脑却被踢到地上,后面几下又踢在了他的腿上,和腰上,甚至有好几下都差点蹬到他脸上,单依安俊眉微皱,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不欺负女人这一说,他也不再客气,抬手挡开单单的攻击,双手抄起她的双腿,一下就拎了起来,单单被他一拎,整个人向后倒去,穿着短裙的她,因为这个动作连裙子都被掀了起来,下面穿着白色打底袜露了出来,单单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又气又急,连眼睛都红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直扑而来,忍着鼻子地酸意,破口大骂到:“你放开我!放开我!” 单依安冷哼一声,一只手压着她的双腿,一只手刷的拉开她小皮靴的拉链,单单瞪大眼睛,尖叫着使劲蹬着双腿:“你干嘛!你干嘛!你变态啊!放开我!” 单依安皱着眉头动作利落的脱了她一只鞋子,打开车窗丢了出去,又刷的一下拉开她另一只靴子,也拽了下来,随手也丢了出去,单单忽然想到那个被糟蹋了的舒雅望!害怕地大哭了起来,吓地连忙缩了起双腿,整个人缩成一团,挤在车角,哭着威胁道:“单依安,你敢碰我一下试试,我马上就咬舌自尽!” 单依安特别嫌弃地撇了她一眼,抬手,单单吓的又往后缩了一下,单依安弹了弹刚才被她踢脏的衣服说:“谁要碰你,脏死了。下次再敢把我衣服踢脏试试!” 说完转头瞪着她威胁道:“把你整个人都丢下去。” 单单愣了一下,这个混蛋,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把他衣服踢脏了才把她的鞋脱下来丢掉的吗?他的性格可以再更可恶一点吗! 哦,他当然可以,单单一想到小时候他做出的那些事,就恨不得把臭袜子塞进他嘴巴里! 单单咬了咬嘴唇,歪着头,使劲的将脸上的眼泪用肩膀擦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地处于弱势,她仰着头,倨傲望着他问:“你到底抓我干什么!我们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三) 单依安靠着车身,单手托着下巴,转过头来望着她,用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带着让人不适的傲慢回答:“对啊。” 对啊?对啊?他好意思说对啊?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又多讨厌他,多恨他,多不想见到他吗?他有什么脸对自己做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第一次来自己家的时候,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丑,连他母亲都说,他们无人可以依靠,无处可以安生,所以才给他取名叫依安! 就是这样一个像浮萍一样无根的人,抢走了她的父亲,她的家,她的地位,现在用这样一幅高傲的语调和自己说话! 他有什么好对的? 单单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想一脚踹碎他那张傲慢的面具,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卑微的人生! 可这次,单依安反应极快,抄手抓住,动作利落的将她可爱的小白兔袜子也扒了,按下车窗,仍到车外。 回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一边擦着手一边说:“你再踢啊。” 单单又羞又脑,连忙将没穿袜子的脚埋在穿袜子的脚下面!虽然光脚在这个年代不算什么,可是被他脱下来的,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为了保留最后一只袜子,单单终于安静了下来,乖乖的坐在车上,她真是太久没见到单依安了,忘记他是一个多么眦睚必报的小人! 他才不管你是小孩还是女人,只要你让他一时不爽了,他就让你一次哭个够。 “你到底想干什么!”单单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地问。 单依安捡起车垫上的平板电脑,刷着屏幕,看也不看她,依然是那副傲慢的调调:“本来呢,我是想和你好好说话的,结果你似乎和我想法不一样,那我也只能动粗了,你知道的,我耐心一直很差。” 单单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忍辱负重地说:“好,我错了,我不该一见面就骂你贱人?”虽然我说的是事实!还有半句单单在心理默默说了一遍。 单依安抬头,脸上带着些吃惊:“现在道歉的挺快啊,没小时候有骨气了。” 单单自嘲道:“骨气算什么?又不能吃。” 单依安啧了一声,点头道:“那倒是。” “快帮我解开,我手都被绑疼了。”单单催促道。 单依安微微歪头,嘴角轻轻扬起,轻声说:“好啊,跪下,道歉。” (四) 单单抖来抖去的身体瞬间静止了,闷着眼睛瞪他,一言不发。 单依安也安静地看她,两人似乎都记起了小时候,单依安将她丢在无人的山路上,也是这样对哭的发抖的她说的。 “跪下,道歉。” 轻飘飘的四个字,是单单记忆里记的最深的,每次想到单依安,总会先想到这四个字!总会想起,他有多残忍! 小时候,她和很多人说过,单依安很坏,可从来没人相信她,那时候他个子非常矮,都14岁了,才刚刚1米6,喜欢低着头,装出很乖的样子,个子比他高的人根本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可只有10岁的她却将他像蛰伏的狼一般阴冷凶恶,野心勃勃的样子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而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连一分乖巧的样子都不愿意装了,整个人从动作、神态,再也不会给人一种弱小的感觉,全身散发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强势傲气。 单单撇过头,不看他,冷声问:“有意思吗?” 单依安说:“有意思。” 单单瞪着他,一字一句说:“单依安,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我跪在你脚下,我们两个人如果有一个要下跪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单依安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睨着眼望她,眼里全是寒霜:“走着瞧。” 单单点头应战:“走着瞧。” 车厢里,静默了一阵,单单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单依安却主动开口道:“爸爸想见你。” 单单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忍不住冷笑道:“他想见我?你没说错吧?真难为他还想的起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个人。” 单依安笑的很邪恶说:“哦,你可别误会,他没有想你,想的只是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单单瞪着他,他真的太残忍了,残忍到连让一个让她自作多情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她冷笑着问:“他要什么?” 单依安单手撑着下巴,斜着眼望着她说:“单氏集团10%的股权证书。” 单单紧抿着嘴唇,转过头,眼里露出恨意和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绝情:“他做梦,那是外公留给我和妈妈的,他死都别想得到!” (五) 单依安叹了一口气,靠着椅背,单手托腮,满不在乎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单单看着他说:“知道就好,你绑着我好了,我就不信你能把我绑着带出境!” 单依安耸肩:“你不用这样,其实我们也不想和你打交道,只是最近一年有一家公司一直在恶意收购我们公司的股权,持有额已经超过了45%,在下个月的股东大会上,爸爸会被踢下董事长的位置,单氏也会易主。” 单单冷笑:“哦,那真是喜闻乐见啊。” 单依安一点也不生气:“爸爸说了,如果你这次愿意帮他,他可以把你外公和妈妈当年在中国住过的房子和所有遗物给你,如果你不愿意要,他就一把火烧了。” 单单瞪着他:“你在威胁我?” 单依安笑:“我只是在转告你。说到底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我又不要你一分钱,只要你回去签一份股权代理协议就行了。如果单氏被别的公司收购,那你手里的股权证说不定就会变成一张废纸,你外公的基业全都会付之一炬。” 单单低着头不说话,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单依安笑着说:“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有什么矛盾内部解决,何必便宜了外人?” 单单立刻弹起来:“谁和你是一家人!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家人!” 单依安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望着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可怕的光芒:“单单,在我和你好好说的时候,你就听话吧。乖乖跟我回国,别自找苦头。” 单单刚想反弹,可回国两个字却打动了她…… 回国,回国吗? 回国岂不是能见到他…… 可是她答应了妈妈不去喜欢心有所属的人,答应了妈妈不回国,答应了妈妈不和单家的人搅合在一起! 她要是回国了,就破坏了和妈妈的每一个约定! 可是…… 可是,她真的好想见他,哪怕只再见一次也好,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想知道他的前女友回到他身边没有,想要确认一下,他还记不记得曾经那个他说像天使的女孩。 单单内心挣扎着,脸上地表情也非常痛苦,可最后,思恋的心情打败了一切,那些对母亲的承诺似乎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她又能见到他了。 单单用力地吐出一口气道:“好,我跟你回去。” 单依安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搞定了,他点点头道:“明智的决定。” “既然我答应你回去了,你还不赶快给我解开!”单单背过身去让他解绳。 可等了半天也没动静,转过身望着单依安,催促道:“你解不解?” 单依安剔着手指甲,斜着眼睛望着,特别无辜地说:“那绳子太糙,弄伤我的手怎么办。” 单单深吸了一口气,冷着声说:“单依安,你就祈祷吧!千万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弄死你!” 单依安笑:“哎呀,我好怕么。” (六) 单单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鼓着嘴巴撇过头不搭理他,望着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忽然想起自己没带护照:“喂,单依安,我没带护照,你让我回去拿一下。” 单依安从随身的包包里抽出一本护照:“刚在你家门口等你的时候,已经进去帮你拿过了。” 单单怒:“你那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单依安无所谓地说“那你叫警察来抓我呀。” 单单又一次深吸一口气,使劲的闭了闭眼睛,才让自己忍下暴怒的情绪。他真的很有本事,总是能用一句话就激怒她。 不行,她不要跟他计较,不要跟他斗,不要为他破坏了自己的人生轨道。 这时,轿车终于开进机场出境大厅门口,司机连忙走下车为单依安打开车门,他捡起地毯上刚刚被单单踢掉的眼镜,用手帕擦干净,然后带上,变回一幅勤恳上进的优秀社会精英形象,优雅地倾身出去,立在车边,接过司机拉给他的黑色小皮箱,回身看着单单,示意她赶快下车。 单单被绑着的双手,已经被司机解开,却还跪坐在车后座上不肯下来。 “你走不走?要误点了。”单依安催促道。 “你失忆啊?没鞋子叫我怎么走!”单单气冲冲地说。 单依安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说:“那你就别走了,再见!” 说完,他直接拉着行李箱,优雅的消失在自动门里。 单单急的大叫:“我的护照!把护照还我!” 单依安从玻璃门里摆摆手上的护照,头也不回的走了。 单单急了,如果她现在不跟上去,就要花好几个月时间补办护照,那样外公和妈妈的房子,可能真会被父亲一把火烧掉。 单单不在犹豫,刺溜一下从车里钻出来,在寒冷地冬天,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追了上去,大理石地板非常凉,每踩一步都感觉像是走在冰块上一样!冻的她想哭!可单单使劲吸了吸鼻子,望着前方优雅而去的单依安,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忍不住握紧双手,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全身打着哆嗦。 她忽然一咬牙,猛的追上单依安,扑过去,拉起他的胳膊,长大嘴,低下头,用力地在他手上咬上去!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一个光着脚丫,眉目清秀的女孩,低着头,死死地咬住另一个漂亮的少年,女孩的脸上带着愤怒,委屈,甚至有些伤心,侧着头的眼角带着一点点泪花,看着让人我见犹怜,男孩一声不吭地任他咬着,漂亮的眉目轻轻皱起,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他抬手,想打她,却似乎下不了手一样,又放了下来。 男孩转头望了望四周好奇的,向他们两人靠拢的人们,有些善心的人似乎想上来问问女孩是否遇到了麻烦。 男孩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没被咬住的一只手,一把将眼前的女孩揽进怀里,手臂揽着她的背脊,漂亮地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后脑,手指随意地轻轻拨弄她的头发,微微弯腰,低下头靠着她温柔耳边说:“好了,小妹,不闹了,恩?” 单单完全呆住了,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嘴巴都呆到僵硬了,牙齿都呆到忘记使劲了,他被咬住了手臂从她的口中掉出来,她呆呆地抬头看他,单依安的皮肤很白,下巴尖尖的,眼镜底下的眼睛似乎真的带着一丝温柔,单单刷的一下,退后几步,从他怀里逃出来,震惊地望着他,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神经病啊?” 单依安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牙印,抬眼,眼神危险地望着她说:“下次再敢这样咬我,可就不是用这种方法让你松口了。” 单单眨了眨眼,看着他的背影,原来他抱抱她,只是为了让她震惊地松口啊…… 这家伙,简直坏透了! (七) 单单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也不再去挣扎了,光着脚,安静地跟着他后面,办票,过安检,双脚已经冻的又红又肿,踩在地上都冰麻地快痛死了。 单单走的很慢,却一声不吭,机场候机楼里有很多商店,又走了三分钟才终于看见一家卖鞋子的店,单单连忙走进去,琳琅满目的鞋子没有一双入她的眼睛,只有一双又厚又软的雪地靴在她眼里无限放大,单单几乎是扑过去的,拿下鞋子,伸脚就想往里面穿。 服务员连忙拦住她:“小姐,您的脚太脏了,如果你想试的话,请先付钱。” 单单点头问:“多少钱?” 服务员笑容满面地回答:“300美金。” 单单手一松,鞋子掉在地上,坑爹呢!她在外面30美金就能买到一双一模一样的。 “小姐,你要吗?”服务员又问。 单单低下头,闭着眼睛摇头,她怎么可能买得起机场商店里的东西。 服务员立刻拿走了鞋子,深怕她弄脏了一样。 单单抿着嘴唇想,难道她要光着脚到中国吗?想到这,她的眼睛微微红了,她抬手,使劲用手背抵着鼻子,想让鼻子里的酸意抵回去。 耳边,她听见服务员又出声道:“谢谢先生,请拿好您的卡。” 眼前,那双看着就很暖和地雪地靴又出现在眼前,抬起头,只见单依安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也不说。 单单扭头,站起来,倔强地想走,她宁愿光着脚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手腕忽然被他抓住,单单用力地甩,却甩不开:“放手。” 单依安有些霸道地拉着她说:“穿上再走。” 单单一边使劲挣扎,一边倔强道:“我不要用你的钱。” 单依安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哦,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卡里的钱可都是你外公留下的。” 单单瞪着他,还是倔强地不动,单依安一副无所谓地样子说:“你外公真可怜啊,留下千万资产,就想女儿孙女能过的好一点,结果一个早世,一个连双鞋都买不起,估计在地底下都得哭。” 单依安说完就走了,也不管她穿不穿。 单单瞪着单衣安的背影,再看了眼地上的鞋子,旁边的服务员没有听懂两人的中文对话,以为她们是小情侣正在吵架,便用英文劝道:“小姐,你就穿上嘛,这么冷的天,光着脚会生病的。” 单单真的很想有骨气一把,可是因为脚冰冰冷的,就算在暖气充足的候机厅,还是全身冷的发抖,想了想也是啊,他单依安不过是个外来人,他用的钱还不都自己家的,她拿自己家的钱买鞋干嘛不穿! 在心理转了一圈安慰了自己以后,单单坐下了,套上软软的雪地靴,脚瞬间就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舒服急了,单单像是解开了绳索的小兔子一般,一下子就追上了已经快没影的单依安。 她快步跟着单依安走了几步,别扭地扬起头,高傲地说:“你说的对,你卡里的都是我的钱,就该给我花。” 单依安瞅她一眼,一副不削搭理她的样子。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缓缓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廊桥停稳之后,头等舱地客人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拿起行李架上的行李,排着队,等候着空姐打开舱门下机,单依安坐在座位里面,单单坐在他边上,闭着眼睛,还在熟睡,这一路上她除了刚上飞机那会和他说了两句话之外,就没动过,一直在睡觉,连飞机上提供的晚餐和早餐都没吃。 单依安见她没有醒的架势,只得伸手推推她:“喂,起来了。” 单单依然闭着眼睛,因为他的打扰微微皱起眉头,单依安又稍稍用力了一些:“单单,起来了,到了。” 单单微微睁开眼睛,漂亮地小脸整个皱在一起,表情特别难受地说了什么,可是由于她长时间没有喝水,声音被堵在干涩的嗓子里,发出的只是破碎的哼哼声。 单依安见她面色潮红,有些不正常,像是发烧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的,可能是她在美国的时候,光着脚走了大半个小时,冻坏了,一上飞机就病了。 单依安用手指戳了一下单单的脑袋,单单的头歪了一下,靠到了另外一边,还是没有醒来,他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声:“女生就是麻烦。” 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的样子,她总是对自己张牙舞爪的,不是打就是骂,要不就是用那双圆溜溜地大眼睛瞪着他,其实她睡觉地样子,倒是也挺像个女生的。 飞机上的人已经陆续下完的时候,单依安才站起来,从单单的身边挤过去,招手叫来了空姐,联系地面的医务人员,将单单用担架拖了下去。 就这样,她闭着眼睛,晕晕沉沉地回到了中国,回到那个她答应妈妈,再也不回去的地方,去见一个,再也不想见的人。 第8章 我不信我拼不过时间拼不过你 (一) 单单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映入眼帘的白色天花板,耳边传入细细碎碎地中文交流,轻轻睁开眼睛,病房里还躺着2个病人,身边都有家人陪护着,右边陪床的慈祥老妇人见她睁开眼睛,呆呆愣愣地望着她,便慈祥地对她笑了笑。 单单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她转头,望着满屋的中国人,听着亲切的母语,一切让人感觉那么的熟悉和安心,忽然全身都觉得轻松了,在美国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绷的很紧,异乡的环境,总是让她有些害怕,不一样的容貌让她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总是在外国友人面前显得很亲切友好,生怕被排斥,被欺负。 可是在这里,她不用担心这些,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想回国。 “醒了?”单依安从病房外走进来,走到她病床前后,弯下腰,伸手在她额头上,想量了量体温,单单不高兴地憋过头去,不让他碰,单依安也不脑,强硬的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将手盖在她的额头上,用力摁住不给她动,单单抬手使劲推他的手,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只能皱着眉头生气。 单依安感觉了一会,直起身子道:“好像没那么热了,快起来。” 单单厌烦地甩开他的手:“干嘛呀?” “你说干嘛?赶快去律师那边办股权代理手续啊。”单依安催促着。 单单半躺着不动,望了望他身后,冷着脸问:“他呢?” “谁?” 单单瞪他一眼:“单宇天。” 单依安回道:“在律师事务所等你。” 单单叹了口气,有些好笑自己居然还奢望他会来看看她,其实在他心里,她早就是个不存在的人了吧,甚至是个污点,抛妻弃女,过河拆桥的污点,她的存在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自己是个多么忘恩负义的男人。 办手续其实很简单,律师早就准备好两份合同,两个当事人签字,然后去法院公证就行了,父亲自始至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 单单也不愿和他说话,强装着比他更冷漠,更无所谓。 结束的时候,父亲对单依安招招手,递给他一把钥匙,轻声说:“带她去吧。” 那钥匙,应该是单家老宅的钥匙,单家的老宅在S市的郊区,那是母亲长大,外公发迹的房子,单单小时候去过几次,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那里房子很古老,靠近湿地景区,面积很大,却潮湿又阴暗,只有院子里才有灿烂的阳光。 单依安还没来得急说话,单单便上前,一把抢过钥匙,冷笑着说:“不用你带,我认识路。” 她紧紧地握着钥匙,转身走了,身后没有一个人出声挽留一句,甚至连客气一声都没有。 单单挺直着背,一步一步走出去,背影决绝,脚步干脆,像是一个奔赴前线的士兵一样。 她走到楼下,分不清方向,面无表情地闷着头往前走,走累了便在路边的花坛前坐下,垂着头,呆呆地看着路上的石块,身边不时的有人从她面前走过,人来人往,车声嘈杂,热闹地更闲寂寞。 她根本不知道去老宅的路,也根本不想去,那里有母亲生活过的痕迹又怎么样呢?自己在美国的房子到处都是母亲的痕迹,住在里面也只是一室悲伤和思念而已。 想想真可笑,在飞机上的时候,自己还偷偷想过,她把股权给父亲代理,也算是帮了他了,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谢谢她,会不会说一些道歉的话呢? 自己真是个白痴,想那么多,结果人家真的只是找她来签个协议而已,她连陌生人都不如,陌生人合作愉快之后还会握个手呢。 (二) 单单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觉得伤心,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被这样对待,只是,还是有一点点心寒而已,真的只是一点点。 夜色越来越晚,街上的路灯在昏暗的夜色下亮了一起来,城市里装饰地弥红灯五彩缤纷地点缀着城市,气温越来越低,她已经冻僵了,本来就刚刚退烧的身体,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肚子也饿的不行,她的口袋里只有两张10美元的纸币和一些零散地硬币,这么晚了也没有银行可以兑换。她坐在陌生的街头,无助急了,脑子里能想到会来救她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单单抿了抿嘴唇,终于站起来,由于动作过猛,冻僵地身子被忽然拉开,疼的双腿抽筋,酸痛的感觉让她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弯着腰,扶着双腿站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街头,观察着每一个从她身边路过的人,有一个独自走来的女孩,看上去很面善的样子,单单走过去礼貌的请她借手机用一下,结果那女孩一脸防备地躲开她走了。 单单连续找了好几个人,都没成功,最后是一个老大爷将手机借给了她,单单接过手机的时候,感动地都快哭了,连声说着谢谢。 冻僵的手指有些哆嗦地拨通了那个在心里记的滚瓜烂熟地号码,电话在接通中的时候,她真的特别害怕,害怕电话那头没有人接,害怕号码已经换了人了。 好在,电话响了三声,那边响起了清脆的,充满磁性地男音:“你好。” 光这两个字,单单听不出来是不是他,她睁大了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是……小天哥哥吗?” “单单?”电话那头的唐小天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单单差一点瞬间就哭了,她使劲地压抑住鼻子里涌上来的酸意,努力仰着头,咬着嘴唇,特别可怜地说:“小天哥哥,我好饿啊,好冷,你能不能……请我吃火锅。” 唐小天在电话那边听到她的求助,心都快急碎了,他连忙答应,问清地址后,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开车过去。 单单又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了唐小天。 唐小天来的时候,天空居然下起了雪,当他走到单单面前时,她穿着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和黑底白碎花的短款百褶裙,正蹲在花坛边,蜷缩着身子,低着头,将整张小脸埋在大红色的围巾里。 唐小天走过去,轻声喊她的名字:“单单。” 女孩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还含着泪水,面颊被冻的苍白,小巧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原来的学生头发型也长长了不少,黑色的长发粘着白雪散落在胸前。 单单恍惚地看着他,她都没注意已经开始下雪了,他又一次从冰雪中走来,像个骑士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单单又像是变回了那个十岁的小女孩,无依无靠只能对他伸出双手求救。 唐小天没有拒绝她,他弯下腰,伸手将她半拉半抱起来,单单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脸颊贴着他宽阔地胸膛,听着他熟悉又有力的心跳,他身上的阳刚之气,瞬间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意。 单单死死地抱着他,痛哭起来。 这一哭就像是收不住一样,对他的思恋,心里的挣扎,父亲的绝情,单依安的残酷,身体上的不适,一切的一切,所有委屈、激动、情感,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唐小天被她的哭声吓住了,他认识的单单,一直是个宁愿努力笑地很苦,也不愿意哭泣的人,可现在却哭成这样,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他连忙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别哭,告诉哥哥,谁欺负你了?” 单单使劲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完整地说出一句:“我好难受……” “怎么了?生病了吗?”唐小天一摸单单的额头,温度烫地吓人,他连忙拉着她说:“这么烫!赶快跟我去医院。” 单单忽然间变得很脆弱,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唐小天:“走不动了,脚麻了。” 唐小天也不啰嗦,转过身去,轻轻松松地背起单单,大长腿往前迈着步子,没一会就走到了停车场,开了车就往医院去。 车里的空调打到了最高,单单冰冷僵硬地身体终于恢复了点知觉,她靠在座位上,望着身边开车地唐小天,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他的衣服,唐小天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温柔又心疼地转头问她:“怎么了?很难受吗?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单单没说话,只是拽着唐小天衣服的手拽地更紧了…… 她就是想拉着他,碰到他,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安心,才能让她真实地感觉到,她又见到他了,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的,单单忍不住微微笑了,只因为这一点小小的触碰和亲密,就让她满足到整个心都是甜的,开心到所有不好的记忆,所有的委屈,全都忘记了。 医院里,唐小天知道了单单回来的原因之后,差点气到炸了! 这还是人吗?是男人吗?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女儿吗?就算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也不能这样伤害她啊!何况还是自己家的孩子! 单单一手打着点滴扶着快餐盒,一手拿着勺子往嘴里送饭,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漂亮的眼珠转来转去,看着唐小天为她生气,为她打抱不平。 “你还笑,你怎么笑的出来,等你好了你带我去你家,看我怎么修理你那继兄。”唐小天气哼哼地说。 “好哇。”单单笑着点头,舀了一口饭,在送到嘴边的中途就掉了一半下来,唐小天看不过去了,上前两步,抢过她手里的勺子,也不说话,只是一勺一勺地喂她,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喂的也很快,单单都来不及咽下去,他就已经又舀起来了。 可即使这样,单单却还是吃的很开心,偷偷地抬起眼睛看他,也满心都是甜蜜。 很多年后,单单再回忆起这些事时,她想,自己怎么可能会不爱上唐小天呢?在那样的年纪,出现的那个像骑士一般,英俊又阳光,果敢又正直的男人。 就算他心里连一厘米的位置也没有她的,就算他后来带给她的伤害比她父亲还要多,还要深。 可她依然爱他,依然不后悔。 依然觉得,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忘记母亲的忠告,选择同样的路。 (三) 清晨,一缕阳光从云层穿透,暖暖的照着大地,路上的人们已经脱掉了厚重的棉袄,换上了初春的厚外套,爱漂亮的女孩早早的就穿上了短裙,黑色的丝袜将苗条的双腿包裹地格外紧致修长,一个中年妇女左手拎着一个菜篮子,右手拎个购物袋,从公交车上下来,过了马路,匆匆走进一个外人不得入内的家属大院里,掏出钥匙开门后,往屋里亲切地叫:“单单啊,快来看看,阿姨给你买什么了?” 干净简单的客房里蹦出一个穿着粉色地兔毛线衣的少女,漂亮的大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唐阿姨,给我买什么了呀?” 自从上次唐小天把她从医院里接回来,就住进了唐家,唐家在一个大院的单元楼里,房子不大,只有三室两厅,原本她住的房间是个书房,打她来了之后,唐小天帮她买了一张单人床放在里面,唐妈妈给她买了很多粉色的床上用品,连窗帘都换成了画着樱花的布料,唐爸爸在部队里,很少回家,但是每次回来,都会路过卤菜店,带一只烤鸭回来,在他的眼里,小孩子就是爱吃烤鸭之类的肉食,单单在唐家才住了一个多月,原本干瘦的脸蛋被养的红润又光泽,连身上都长了不少肉。 单单很喜欢这里,喜欢这小小的房子里,只要一步就能跨出房门,只要一步就能见到人,也许是笑容爽朗的唐妈妈,也许是严谨寡语的唐爸爸,也许是散发着温暖的唐小天,甚至她不用走出去,都会有人在门外明亮的叫着她的名字,就像现在这样。 “你这孩子,愣着干什么,快来试试。”唐妈妈对单单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她笑容满面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件小斗篷外套,还有有一双小皮鞋,笑着说:“这天越来越暖和,我看你还天天裹着羽绒服和雪地靴,阿姨就随便给你买了两件,穿穿看合身不合身。” 单单也不客气,开心地接过,满口道谢:“合身,怎么会不合身呢!” “你喜欢就好,我就怕我买的款式啊,你不喜欢。”唐妈妈一边说,一边帮着单单把衣服换好。单单穿着果然很合身,粉红色的斗篷外套,配着黑色的小裙子,踩上小皮鞋,散发着青春无敌的甜美气息。 “喜欢!超级喜欢的。”单单发自内心地道。 唐妈妈忍不住夸赞道:“呀,真好看!单单长的真好!” 单单乐开了怀,笑容满面地道谢:“谢谢唐阿姨。” “谢我干什么,我还没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在美国那么照顾小天,还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命回来。”唐妈妈一想到唐小天干的那些糊涂事就忍不住啰嗦:“你说舒雅望家里的事他管的那么起劲干嘛,这下好了,舒雅望是顺利离婚了,他呢,记大过处分,强制转业,连兵都当不上。” 单单想了想唐小天卖红薯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姨,别这么想,当兵有什么好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小天哥哥现在当警察也很好啊!” 唐妈愁容满面地说:“哎,不是好不好,是他从小的志愿就是当兵,本来安安分分的都快提营级了,像他这么年轻的有几个能混到营级!” “阿姨好了,好了,不生气。你想想啊,小天哥哥从部队回来了,不就每天都在你身边孝敬您啦,多好的事,这叫因祸得福。”单单笑着说:“咱们得往好的地方想。”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唐妈妈被单单哄的开心了,特别舍不得地拉着她的手说:“你可得在我家多住几天,可不许马上就走。” “好好好,我天天赖在你家陪着你,你可得每顿都给我做好吃的。”单单拉着唐妈妈的手,亲昵地抱着她,一脸小女孩的娇娇气。 唐小天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老妈是个挺凶的人,小时候朋友们要来他们家玩都要先问问他妈妈在不在家,在就不去,可是却能在单单这里,被哄的像个慈祥的老太太。 “小天哥哥,你回来啦!”单单笑着打招呼。 唐妈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进厨房做饭去了。单单走过来,小声地对着唐小天说:“正生气呢。” “说什么了?”小天弯下腰来,小声打听道。 “说你自毁前途。”单单如实回答。 唐小天摸摸鼻子,一言不发,可是脸上并没有一丝后悔地神色,也许当时决定偷渡去找曲蔚然,真的有一点冲动,并没有想过后果,当他被开除军籍的时候,确实非常难过,不过雅望终于和这个恶魔摆脱关系了的时候,又觉得挺值得的。 他求雅望妈妈,别告诉舒雅望这次这么顺利是因为他,雅望妈妈问他为什么的时,唐小天轻声说:“我知道,她不想再欠任何人的了。我不想,再给她增加心理包袱。” 雅望妈妈叹着气点头答应,望着唐小天又内疚,又心疼,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天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呢,唐妈妈在叫你。”单单摇了遥唐小天说。 唐小天从思绪里醒来,走进厨房,陪着笑脸说:“妈,什么事啊。” 唐妈妈瞪了他一眼说:“还能有什么事,上次你姑妈给你介绍那姑娘,你怎么不去看?多好的姑娘,模样又俊,性格又好,家庭背景也好!这么好的条件你上哪找去?” 唐小天一听这话就头大了:“是啊,我不是怕她看不上我么,所以就不去浪费时间了。” “你别给我和稀泥!”唐妈妈气的一把拍下刀说:“你想想你都多大了?27、8的大老爷们,连个对象都没有!你说是你那些高中同学,哪个没结婚的?张靖宇儿子都生出来了,你看着就不着急?” 唐小天无所谓的摇头道:“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唐妈声音越来越大,连坐在客厅的单单都把她的话清清楚楚听在耳朵里:“唐小天,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舒家那孩子!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别说她舒雅望现在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她就是愿意,你也别想把她娶进门!除非我死了!” 唐小天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很是难看。 “你说!相亲你去不去!”唐妈厉声问。 “不去。”唐小天一口拒绝:“去了也没用。” “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现在就到舒家去闹去!她舒家凭什么退婚啊!凭什么祸害了我的儿子就跑了!她舒雅望是个什么东西!” “妈!”唐小天无奈地说:“你去舒家闹什么?” “你不是还在等她回来吗?不是每天都给她写信还不知道往哪里寄吗?我帮你把她闹出来啊!让她出来把话说清楚,别总是躲躲藏藏的见不得人!话说清楚了,你也好死心!”唐妈妈说着就雷厉风行地脱了围裙,往屋外走着。 “妈!妈!你别这样!”唐小天连忙拉住唐妈,单单也过来劝:“阿姨,你别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嘛!我儿子连对象都不愿意找,这是要我们老唐家绝后啊!”唐妈怒喊到:“不行!我必须去舒家找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把女儿交出来!” “阿姨,算了啦,你这样小天哥哥很为难的。”单单柔声劝道:“再说,小天哥哥找不找对象,和舒家也没关系啊。” “我让他为难,他还让我为难呢!你们今天就是拦着我也没用,我必须要去找她们!啊,人跑了也不让小天安生,那么多好女孩啊,介绍给他他看都不去看一眼,还不都是舒雅望害的!我不去找她我找谁!”唐妈妈怒道。 “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单单拍着她的背脊。 唐小天见今天是拦不住他妈妈了,只得闭了下眼睛,投降道:“好好好,我去见,你介绍的女孩我都去见,你别去舒家闹。” 唐妈妈得到了这个答案,终于满意了,双手环胸道:“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 唐小天妥协地点头。 他知道母亲泼辣的性格,真去舒家闹了,舒爸舒妈那温吞的个性肯定要吃亏,他不想让事情变得严重,不想打扰到舒雅望。 他希望她能在安静的环境里,慢慢地从心牢里走出来。 (四) 周日下午,一家僻静的咖啡店里,正放着悠扬的古典音乐,香醇的咖啡芳香在空中流转,这家咖啡店地处僻静,客人不是很多,唐小天穿了一声笔挺的黑色西装,腰板习惯性挺直地坐在沙发上,身上散发出的硬朗帅的男人魅力,他对面坐着的女人,已经完全被他迷倒了,她低垂着脸颊上透着一丝羞红,每次偷偷望他一眼就忍不住一阵狂喜! 这是赵容第三十次相亲了,这个男人比起之前见过的那些,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无法拿来互相比较!在见到他的第一秒,她终于又相信爱情!这简直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帅的男人了,而且那身材简直堪称完美,一米八七的个子,一双超级大长腿,合身的西装下裹着有力的肌肉,光是看着就想让人扑上去,被他紧紧拥抱住,然后好好的感受一下他给你来带的安全感! 这种男人,就是现在特别少有的,超级完美的,俗称硬汉的帅哥啊~! 赵容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都差点捂着脸蛋使劲摇晃了!只要他愿意,明天就结婚也行啊!她出房出车出钱全部倒贴也行啊!只要他愿意! 唐小天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我叫唐小天。” 赵容羞涩地,扭着垂下的桌布道:“我知道。” 唐小天继续说:“我现在是名警察。” 赵容继续羞涩温柔地说:“我知道。” 唐小天轻咳一声说:“其实我有爱人了,很抱歉。” 赵容已经被唐小天那张脸迷的晕乎了,连他说什么都没听见,依然点着头花痴地说:“我知道。” 答完之后立刻惊醒:“啊?你有爱人了?!” 唐小天点头。 赵容瞬间被这个打击击怒了,拍案而起:“有爱人你还来相亲?” 唐小天老实交代:“我妈逼我来的。” “你妈叫你来你就来啊,你妈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啊!你是妈宝啊?什么都听你妈的?”赵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落的心和女汉子的本质,她一杯凉开水泼在唐小天脸上,拎起包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吼道:“我对中国男人绝望了!长得帅有什么用!妈宝不能忍!” 唐小天也没生气,只是郁闷的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把脸上的水擦了擦,单单从隐藏着的隔壁卡座上地走过来,一脸贼笑:“小天哥哥,这是今天第7个了!我给你算了算,今天泼水的3杯,咖啡2杯,柠檬汁1杯,奶茶1杯,我看你这身西装是不能要了。” “谢谢你帮我算的这么清楚。”唐小天叹了口气问:“后面还有几个?” 单单翻了翻记录本说:“还有7个。” 唐小天一脸绝望地表情:“怎么还有这么多?” 单单笑:“唐阿姨真给力,给你找了这么多对象,我相信按照这个速度相下去,全市的适婚女青年,都给你过目一遍也不是不可能的。” 唐小天痛苦地哀嚎:“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在这么下去我就要死了。” “如果你接下来,还对每个来的女孩都是这套说辞,我相信那被打死也是迟早的事。”单单调皮地取笑道。 “那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欺骗她们的感情,浪费她们的时间。”唐小天皱着眉道。 单单想了想,皱着鼻子说:“小天哥哥,我觉得你这样是不对的。” 唐小天点头道:“我也觉得,可是不这样我妈不会死心的,我把姑娘都得罪完,就再也没人敢给我介绍了。” 单单瞅着他说:“那你以后不是找不到对象啦?” “我压根就没打算找。”唐小天说。 单单见他一秒也没犹豫的回复后,低下头来捧着桌上的水晶杯,过了好一会才抬头,认真地望着他问:“小天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当你知道自己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接受一个爱你的人吗?” 唐小天没说话,垂下眼睛,一脸没落,刚才被泼了一脸的水滴从他的头发上渗出来,缓缓滑过额头,从眼角流下,那坚毅的脸下,似乎隐藏着无限的悲伤。他没说话,长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许他并未思考答案,光是这个假设他已经承受不起了吧。 单单见他这样,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就随便问问,你不用回答的。” 唐小天依然不答话,笑容更苦了:“回去吧。” “哎,剩下的你不见了?”单单连忙跟上已经站起身来的唐小天问。 “不想见。”唐小天转身,径直往前走。 单单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这个将自己的心和最初那段爱情,围的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愿意去接受另外一个人。 即使那个人,很爱他,也不行吧。 单单低着头,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愉快的心情,为何变得如此承重。 其实想想自己,和那些跟他相亲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呢?都是被他深深吸引,却连一次爱他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予。 单单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她等着,等着自己在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可以。 单单闭上眼睛,风声从她耳边掠过,咖啡厅关门的声音,和门梁上的风铃叮当叮当的响着,有情侣从她身边走过,小声的说着甜言蜜语…… 过了好一会,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里已经失去了他的身影,单单轻轻咬住嘴唇,沉沉地低下头来。 “单单。”忽然,远处的车道上,传出他的声音,单单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唐小天已经开了车,停在咖啡店前面的马路边,摇下车窗望着她说:“上来啊,不回家吗?” 单单抿着嘴唇,使劲地眯着眼睛笑了,笑容里有一点点泪光,她向他奔跑过去,爽朗地叫到:“回啊!” 很多年后,单单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挺贱的,只是那么一点点温柔,那么一点点好,那么一点点希望,就让她死死的抓着,幻想了十几年。 一直到最后,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放弃…… (五) 唐小天和单单回到家楼下,唐小天先派单单上去侦查一下老妈的火力,单单蹑手蹑脚推开门,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唐妈妈果然拉长着一张脸,就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原来她一下午已经接了六七个电话,介绍人们都把唐妈妈说了一顿什么:“你儿子牛什么啊~我是看你求了半天才给他介绍的,他倒好,三句话就把人得罪了!她可是我领导的女儿,你叫我怎么做人!”什么“你神经病啊,你儿子有对象也不说,还叫我介绍,你知道那姑娘回家哭了多久吗?”什么“你再也别想我给你家儿子介绍了。”更有关系好的姐妹和她说:“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了!” 唐妈妈是道了一下午的歉啊,肺都要气炸了,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笤帚,准备唐小天一回来就恨恨抽他一顿解解气!不过这小子是被他爸打大的,皮厚着呢,就怕他不知道疼!唐妈妈扔掉扫帚,换了一根粗一点的棍子握在手上! 单单在门外看到了,睁大眼睛,跑下去对唐小天说:“哇塞,我看到唐妈妈是气的不轻,你还是先躲躲吧。” 唐小天摇头道:“不行,我要是跑了,我妈还得去雅望家找麻烦。” “你现在进去是找抽啊。”单单连忙拉住他说:“要不,我先进去安慰她一下,等她不生气了你再进来。” 唐小天说:“安慰?安慰有用吗?” 单单瞪他:“你怎么不相信我实力啊!” “好好好,你去,我等你好消息啊。”唐小天只得让她先上楼去,自己一个人在楼下等着,有的邻居见到他在楼道口站着,都亲切地问:“小天儿,怎么不上去啊?” “一会的,一会的。”唐小天含糊的糊弄过去。 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单单满脸笑容的跑下来:“走吧,警报解除!” “真的假的?”唐小天不敢相信的望着她。 单单得意地点点头:“不信你上去看看呀。” 唐小天回到家一看,唐妈居然一脸笑容地哼着歌在厨房做饭,唐小天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发现这不是做梦后,惊喜地拍怕她的肩膀道:“行啊你!你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啊。”单单笑的贱贱的:“我说叫她不要着急,急也是没有用的,就算现在逼着你找了女朋友,也是人在心不在,不是害人家女孩么!所以啊,要给你一点时间,等过个三五七年,你就放下了,到那个时候,你要是找不到对象,我可以给你当媳妇嘛!” “不错不错!你这缓兵之计用的好啊!”唐小天笑的特别高兴,过了一会,才忽然转头问:“不过你最后一句是开玩笑的吧?” 单单摇摇头,特别轻松又特别俏皮可爱的否定:“不是啊。” “……”唐小天愣了一会,过了一会才艰难地说:“这……不好吧?” :“怎么?你不愿意,你有什么好不愿意的?你有什么好不答应的,我这是为你争取时间,我呢,准备在28岁结婚,离我28岁还有快10年呢,这10年你妈妈都不会逼着你相亲,你可以安安静静地等你的舒雅望,多好啊。”单单凤眼一抬,戳着他的胸口,霸道地说:“但是要是10年你都等不到,我看你也该死心了吧,到时候你都老了,一个破警察又没钱,谁还会要你啊,也就我看在你曾经帮过两次的份上,勉强接收你,你不谢谢我,还不愿意了,嘿!说的出口。” “……”唐小天被她这样一连串地控诉完,完全插不上嘴巴,觉得她说的似乎也对,但又不对,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又被单单抢到了话语权:“放心,我不会反悔的,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说完,转身就跑了 唐小天连忙道:“喂!单单!你回来,这不对!” 单单才不理他,蹦蹦跳跳的跑走了,那可爱的背影显得那样没心没肺,唐小天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下,他并不相信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小丫头真的会等他十年,那时的他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可是他没有看到她转过身时,那张可爱的小脸激动的通红,像是一个终于拿到幸福号码牌的小女孩一样,紧张又激动的往前跑。虽然这是一张等候牌,但是前面的人只有一个,单单相信自己能等到的,她会呆在他身边,守着他,不会让任何人插队。 她知道自己还要等很久,不过没关系,她等得起,总有一天,她会等到他完全忘记那个叫舒雅望的女孩。 那时的她,那么年轻,那么自信,总以为凭自己一颗真心总能换回另一颗,总以为自己的时光那么长,总会等到他回头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被对爱情的向往蒙住双眼,盲目又天真的爱着唐小天,就连他爱着舒雅望的样子,都觉得好迷人,好心动,好值得。 (六) 单单在中国已经呆了将近两个月了,美国大学那边因为她第二学期开学根本没去报到,而将她学籍退回了原来的高中,单单在中国住的可舒服了,和唐妈妈的关系亲密的像是亲母女一样,根本就不想走了,在加上对唐小天的迷恋,别说是美国了,连S市都不想出。唐妈说:“干脆你回来上大学好了。” 单单只犹豫了一秒,就点头说:“好!” 唐妈妈开心的抱着她:“哎呦,太好了。” 唐妈自然高兴不已,她对自己家这个未来的小媳妇喜欢到心坎里去了,她心里清楚的很,要儿子马上死心是不可能的事,就是要个小姑娘不停的跟在后面追着,儿子才有可能回心转意! 而单单,又漂亮又乖巧,小嘴甜的像是抹了蜜糖,她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别说现在唐小天和舒雅望已经没戏了,就是有戏,她都想拆了她们。唐爸对单单当儿媳妇的事,表示出了一丝丝的反对,就立刻被唐妈打压了下去!这个死老头和他儿子一样,也还指望着舒家那姑娘当他儿媳妇。哼,唐家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石头脑袋,一点弯都不会转,就知道守着情谊委屈自己! 唐妈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怕单单反悔,夜长梦多,立刻让单单回美国办好转校手续,然后逼着唐把找关系把单单以留学生的特殊名额,送进了S市大学的英语系。一切都办妥之后,直到单单在大学里上了两星期课之后,唐小天才知道这事。 这时他才意识到,老妈和单单不是在闹着玩的啊,是要来真的啊! 随后,他开始有意无意躲着单单,唐小天就是这样的男人,他不会和任何女人玩暧昧,他就像块石头,还是花岗岩,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唐小天的刑警队本来就很忙,三五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他刻意躲着,这阵子一直住在单位宿舍里,都快半个月没回家了,这天唐小天正在队里值班,忽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过来,刷的一下蒙住他的眼睛。他的手惯性的往上一摸,手里柔滑的触感让他一下就猜到是个女孩,在加上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单单,别闹。” 单单不高兴的嘟着嘴道:“你怎么一猜就猜到了?” 唐小天嘀咕道:“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幼稚。” 单单哼了一声,将一大袋干净的衣服拎到他的桌上:“吶,阿姨让我给你拿换洗衣服过来,还说了,叫你周末回家吃饭。” 唐小天笑:“谢谢啊。” “光嘴巴谢有什么用,这个点正好,请我吃晚饭吧。”单单拉着唐小天的胳膊说:“我要吃火锅。” “我还有事呢。”唐小天推脱道。 “再忙也要吃饭的吧。”单单指着时针已经指到晚上六点半的挂钟道:“吃饱了做事效率更高一点。” “今天真不行,下次吧?” “不行!就今天!”单单任性了起来。 唐小天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说:“好,好。不过吃火锅太花时间了,我们就去边上的饭馆随便吃点好不好?” 单单撅起嘴巴,唐小天连忙许诺道:“下次,下次一定请你吃火锅。” “好吧。”单单妥协了,她只要见到唐小天就很开心了。 公安局旁边的小饭馆,是唐小天经常吃饭的地方,很多局里的同事也都爱在这里吃饭,认识唐小天的同事们见他带了个小姑娘进来,都忍不住调戏道:“呦,唐小天,什么情况!” 一个女交警八卦地问:“女朋友啊?” 一个男警察眼睛特别毒:“这姑娘看着好小,成年了没有?” 一个像是领导一样的人假装扳着脸说:“唐小天,我要批评你了,你这是在犯错误。”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不是不是,是我妹妹。”唐小天连忙否认。 八卦的女交警一针见血地问:“亲戚啊?” “不是,我认的。”唐小天这人就是老实。 “呵呵呵呵。”饭馆里响起心照不宣的笑声,众人暧昧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单单道是坦然,一脸甜美的微笑望着大家,礼貌的招呼着:大家好。 唐小天心里悔死了,早知道应该带她去远一点的地方吃火锅的。 这次之后,单单经常往唐小天队里跑,有时候给他送东西,有时候找他吃饭,有时候放学路过跑来看看他,很快,单单就和唐小天队里的刑警们打成一片,当警察的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女孩家家的心思,他们总是半开玩笑半撮合地称呼单单为唐小天的小女朋友。 “唐小天,你的小女朋友又来给你送东西来啦。” “唐小天,你的小女朋友在外面等你。” “唐小天,你的小女朋友刚才来过了,你不在给你留的纸条。” “唐小天,你的小女朋友……” “够了!她不是我的小女朋友,谁再这么叫,我再这么叫我就和谁翻脸!”唐小天真的怒了,他用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严肃地环视这四周的同事们,这是他来警队第一次发火。同事们都静默了下来,都是收起了开玩笑的笑容,有些自讨没趣的感觉。 唐小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火,可是他真的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他的女朋友的称谓给了另外一个女孩,即使那个女孩是一个这么善良单纯的人也不行,他每次听到这个称谓都觉得臊的慌,都觉得做了对不起舒雅望的事一样!他无法忍受了! (七) 唐小天转身,准备离开,一抬眼,就看见站在办公室外面的单单,她呆呆地望着他,当他向她走来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有一丝害怕和紧张,唐小天走到她身边,沉声说:“你跟我过来。” “哦。”单单小媳妇一样的跟着唐小天往前走,没一会就到了警队的训练场上,四周无人,唐小天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你以后不要再到我单位来了。” “为什么?”单单小声问。 唐小天毫不掩饰地单刀直入:“我不喜欢,更不想被人误会。” 单单紧紧捏住双手,特别小声地辩解道:“是阿姨总叫我送东西来的……” 唐小天叹了口气道:“我会和妈妈说,叫她不要让你送东西过来了。” 单单低下头,热乎乎地心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冰凉冰凉的。 “单单。”唐小天轻声开口说道,声音那么干脆和果断:“你别爱上我。” 单单猛的抬头瞪着他!心里又羞又怒!她想第一时间否认,想第一时间大喊谁爱上你了!臭美!自以为是!可是,她喊不出来…… 是的,她无法否认,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不是因为爱上了他!她知道自己如果告白的话,一定会被拒绝,他连让她喜欢的资格都不给!都不允许! 单单真的觉得自己丢人急了,她咬紧嘴唇,双眼含着委屈的泪水,倔强地瞪着唐小天:“你真可笑哎,我爱你需要你同意吗?你不同意我就不能爱了?那你爱舒雅望经过她同意了吗?她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爱了?你说你能!我就能!” 唐小天看着她,认真地说:“如果那是她希望的话,我会去做,至少,我会做到在她眼里,我已经不爱她了。” 单单半响没说话,使劲地扭过头,冷声问:“你的潜台词是我应该和你一样,默默地滚到一边去,不要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对吧?” 唐小天见她那难过的样子,语气温和了下来:“不是,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 单单冷笑:“你真是想太多了!我受伤?我一点都不觉得受伤!你以为你是谁啊?这点程度的伤害对我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而已!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即使你一辈子都不爱我,我也不觉得疼!唐小天,我爱你!就是爱你!就算你不许,我也不打算改了!” 唐小天望着她,轻轻地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记得年少的时候,那些对着他告白的女孩,没有一个不是红着脸,一脸羞涩和胆怯的,只有这个女孩,用几乎全身的力量,那么凶狠地,带着眼泪地对他告白,这一刻,他忽然特别想念舒雅望,因为每次有人对他告白的时候,她都会冲出来制止,帮他拒绝。 可这一次,她不在,他必须自己来拒绝,拒绝这个率直的可爱的女孩。 唐小天抬眼,望着单单轻声道:“对不起单单,我从来没有打算过去爱别人。” 单单倔强地说:“我知道,我可以等。” 唐小天摇摇头:“可是十年太短,我忘不了。” 单单瞪着他,丝毫不退让:“那就二十年。” 唐小天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单单的头顶,就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动作依然温柔,可说出的话却让单单觉得那样的冷:“单单,回去吧,回美国去,别在住在我家了。” 单单整个人都呆住了,傻傻地望着唐小天,他赶她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给她避风港湾的人,赶她走? 单单的眼泪像是拧开了的水龙头,再也控制不住的,哗哗地往外流,心中地痛苦再也压抑不住,细碎地哭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唐小天扭过头,不愿意看她,单单没说话,就这样憋着气,落着眼泪,举步艰难地转身往外走,视线模糊了就用手背抹一把眼泪,又继续往前走。 唐小天缓缓抬头望着她的背影,他并不愿意这样伤害她,可是他更怕她就这样执迷不悟,痴心错付,白白浪费十年,二十年的青春。他觉得,像她这样可爱的女孩,就该找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开开心心的谈恋爱,而不是为一个不会回头的男人,心碎落泪。 第9章 陈年往事最伤人 (一) 华灯初上,路边的夜市热闹了起来,单单不知道去哪里,只是傻傻的沿着街边走着,夏日的晚风有些闷热地吹在她的脸上,将眼泪吹干,留下一道道泪痕。小时候听老一辈说过,有些人生辰八字不好,命里注定一世孤苦,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是不是恰好就是那个倒霉的命? 单单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眼泪顺着脸颊划下,心中一片冰凉。单单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她在被父亲抛弃的时候,在弥留之际,一遍遍地警告她,不要爱上心有所属地人,因为这种爱而不得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母亲,她有好久没想起那个可怜的女人了,当她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时候,依然还幻想着那个男人来看她,当年的她一定比现在的自己还要难过千万倍吧?那个让她爱而不得的人,就是父亲吗?思绪杂乱无章地想着,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单家的别墅外。 单单望着别墅,里面亮着灯,像每一个普通家庭的灯光一样,看上去那么温暖,可也像每一个家庭一样,与她无关…… 单单转身想走,却忽然记起,母亲有一本日记,一直藏在别墅书房的书从里,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天上午,等父亲上班了之后,总会在书房里写日记,写日记的时候总是神色忧伤,痛苦不已,写完后,便将日记本藏进满屋书架的最高最隐秘的一格里。 单单低着头,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抬脚走了过去,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有些不客气地问:“你找谁?” 单单傲慢地望着她说:“这是我家,你说我找谁?” 单单说完不等她反应,转身就进了屋,也不拖鞋径直往里走,中年妇女在后面拦着她说:“哎!哎!你不能进去!你怎么回事啊!” 就这样拦着,单单也已经进了玄关,玄关后面便是开放式的餐厅和客厅,餐厅里单家一家三口正在吃着晚饭,似乎谁也没想到会闯入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中年妇女连忙说:“单先生,这丫头力气死大了,拦不住……” 单天奇挥挥手,让她下去,单单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往书房走,三个人没有一个拦她,装着她没出现一样,继续吃着饭,单依安挑挑眉毛,嘴角扬起一道冷笑,单天奇气闷地皱着眉头,单依安的妈妈有些不安的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公,轻声道:“要不,我进去看看她在干什么?” 单天奇皱着眉道:“不用管她。” 单依安的妈妈又端起碗,忐忑地数着米粒,单依安温笑着给她夹了一点菜,没一会,单单从书房拿出了两本书走了出来,依然不看他们一眼,就往外走,单天奇终于忍不住摔下碗筷道:“你越发不得了了!要从我这拿东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了!” 单单翻一下眼皮,转身,翻开笔记本第一页,上面写着她母亲的名字,单单指着名字的地方冷酷地说:“看清楚,这上面有我妈妈的名字,是我妈的东西,哦,你可能连我妈是谁都不记得了。” 单天奇因为她的讥讽生气地瞪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单依安却站起来,用他那副依然要笑不笑,满是傲慢的表情说:“哦,上面有写你母亲的名字啊?可怎么说也是从我家里拿出去的,总得给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夹带吧。” 单单强硬地反击:“我道是想夹带,可是我母亲从来没教过我这么偷鸡摸狗的事,不像某些人,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恶心的这个世界都找不出词语来形容。” “那就请光明磊落地单小姐,把东西交给我过目一下吧。”单依安伸手。 单单抬头盯着他恨恨看了一眼,不愿意把母亲的日记本给他碰,可单依安一靠近单单,就发现了她脸上的泪痕和哭的通红的双眼,像是抓到了单单的痛处一般,可恶地笑着靠近她,轻声问:“呀,小妹,哭过了,被谁欺负了?” 单单死不承认地扭过头:“我没哭!” “小眼睛都哭肿了,还说没哭。”单依安不依不饶地靠近她,抬手掰过她的脸,语气轻佻地问:“来,告诉哥哥,谁欺负你啦,我帮你报仇。” “神经病。要你管!”单单见否认不了,恼怒地打开他的手,将日记本拍在他手上道:“要查赶快查!查完我要走了。” 单依安接过日记本,轻轻笑了笑,明明很美的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单单打了一个寒颤,单单似乎又看见了他身后的那对黑色翅膀,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的无比巨大,像是一对煽动着的镰刀,瞬间就会将她割成千万片一般。 单依安伸出漂亮的手指,翻开日记本,他像是特别随意地翻开一页,竖起本子,就像中世纪欧洲的贵族少年,在清晨的阳光下,优雅地踱着步,高声朗读着诗句一般朗读道:“神啊,请宽恕我的罪孽,我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我明明知道他有孩子,却控制不住想要去爱他,想要得到他,这样迫切的心情,几乎将我磨成碎片!神啊,我要得到他,一定要!就算活着被自己的良心谴责,就算死后将堕入地狱永世受苦,也无法放手。” 单单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单依安,单依安的脸上满是轻蔑地笑容:“嗯哼,你的母亲没教你怎么偷鸡摸狗,有没有教你怎么拆散别人家庭啊?” “你胡说!”单单瞪着单依安,瞪着单天奇,瞪着那个母亲恨了一辈子的女人吼:“你胡说!你一定是乱读了!这个女人才是不要脸的小三!才是拆散别人家庭的贱人!” “你骂好了,你骂的每一句都是在骂你自己的母亲。”单依安拉过单单,将日记本上的字强迫地放在她面前说:“知道吗?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等着让你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所受的一切委屈和痛苦,都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依安,够了。”单天奇皱着眉头发话:“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妹。” 单依安冷冷地笑,眼神充满仇恨地望着单单道:“我妹妹早死了,在你抛弃母亲的第三年,掉到井里淹死的。” 单单被他满眼的仇恨吓到后退两步,她低下头,傻傻地看着日记本上熟悉的字体,真的是母亲的字,真的是母亲写的!真的是!这一切居然是这样的!她不愿相信地使劲摇头,捂着耳朵,崩溃地大叫:“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们才是坏人!你们才是!” 那天夜里,单单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度过的了,只记得父亲将她拉进书房,和她谈了很久,说了很多关于他和母亲年轻时候的故事,单单根本听不下去,一连串的打击让她的耳朵近乎失聪了,耳边竟是嗡嗡地声音,她只看的见父亲的嘴巴不时地张合着,说什么母亲死请求他不要说出真相,不要让她回国,因为怕后妈和单依安欺负她,也怕自己的女儿看不起她,说什么他以前偷偷去看过她几次,见她挺好的也放心了,正好前妻和单依安也不愿意她回来。 说什么他心里有无数的愧疚,对她,对他的前妻,对他的儿子,唯独没有说对不起她的母亲。也许,在他心里,母亲得到什么样的下场都是应该的吧。 在那天晚上,记忆里从没对她温和说过话的父亲,居然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已经回国了,以后就住家里吧。” 这是单单几乎期盼了十几年的话,可没想到,当他真说出来的时候,单单却只是崩溃地抱着母亲的日记本,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傻傻地坐在沙发上,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二) 一连好几天,单单都那样呆坐在书房的实木地板上,靠着落地窗,蜷缩着自己,抱着母亲的日记本,思绪清醒的时候,就看两页,思绪模糊的时候便呆呆地坐着,她就这样,一点点的接受着母亲的恋情,从在外公公司第一次见到父亲,到不可自拔的深爱,到知道他已有家有子,挣扎纠结隐忍过后,却依然执迷不悟,在外公的帮助下,生生将父亲抢了过来,并未婚先孕了自己…… 日记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由来,并不是像母亲说的那样,想让她简简单单的生活,才叫单单的,而是父亲不愿意给她取名,所以,她没有名,只有姓。 日记里,她看见了母亲的愤怒,伤心,忏悔,悔悟,绝望,仇恨,和仇恨背后那无望的深爱…… 单单关上日记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小时候的事,所以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的人物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她最看不起的女人就是以爱为名,去伤害他人的女人。 可没想到,一夜之间,她最爱的母亲变成了她最痛恨的人,她最厌恶的母子,成了被害者,她惭愧害怕的连书房的门都不敢出,就怕与她们相遇,和她们的眼神相对。 单单想起自己对单依安的无数谩骂和鄙视,现在听来,那些句子,都一句句回响在她的脑海里,啪啪啪地在打她的脸!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哪儿! 她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来帮帮她,帮她蒙上眼睛,帮她堵上耳朵,帮她逃离这个地方! 她昏昏沉沉地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泥潭里,寸步难行,那些痛苦地、沉闷的感觉,压着她透不过气来,忽然,她的耳边传出了清脆的敲击声,身体感受到了手指敲在玻璃上的震动声,一下、两下、三下、那么均匀又有力…… 单单睁开眼睛,转头望窗外望去,只见窗外的那个人,有着一双英俊的眉眼,眼里带着一丝焦急和紧张,英俊的脸庞靠在窗户上,双手轻轻地敲打着玻璃,他见她注意到他了,眼里的焦急慢慢淡下去,好看的脸上也扬起一丝放松地笑容,他又敲了敲窗户,让她打开,可她却依然无力地望着他,红肿的双眼,和憔悴地神情让人心疼不已,前几天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像鲜花一样娇美的女孩,只是几日功夫,就枯萎成这样。 唐小天紧皱眉头,开始懊恼自己没听妈妈的话,早点找她!可是今天一早他一查到她的手机定位在单家大宅的时候,便马上跑来了,这小丫头,只要回到这里,就会被欺负地狼狈不堪。唐小天又使劲敲了敲窗户:“单单,把窗户打开。” 单单没起来,几日没吃饭的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地摩挲着唐小天的脸庞,心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满眼都是迷恋。 唐小天,唐小天! 没想到他会来,她以为他一辈子都不愿意理她了,她以为他一辈子都只会给她绝情的背影了,却没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像个英雄一样,来救她!眼泪也不知怎么地,就这样一串串地滚落下来…… 唐小天见她哭了,更加紧张起来,他等不及她开窗了,从后院捡起一块石头,找了一个离单单比较远的地方,敲碎了一块玻璃,然后从窗户翻身进去,一个疾步跨到单单面前,蹲下身来扶起她问:“怎么了?怎么了?” 单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抱住他,埋头在他胸口,委屈地哭着,唐小天已经习惯了单单的拥抱和眼泪,这一次他没有手忙脚乱地安慰她,而是轻轻地回抱住她,像是在哄孩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不哭了啊……” 唐小天砸玻璃的声音自然惊动了单家的人,没一会书房的门被打开,单依安走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况,嗤之以鼻地翻了个白眼,嘲讽地望着单单说:“我说你怎么死懒着不走,原来在等王子来救你啊?” 一向嘴上不饶人的单单,在单依安这样的讽刺之下,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唐小天手臂上的衣服,唐小天却站起来,望着单依安说:“你一个大男人,总是欺负女人算什么?” “我欺负她?”他的眼神一冷,话语里满是让人恐怖地颤栗的恶意说:“我看你是没见过什么叫欺负吧?” “好,不管你有没有欺负她,我现在要带她离开这里。”唐小天不愿和他多说,一把横抱起单单,就要带她离开。 单依安挡住去路,傲慢地抬头望着唐小天说:“这可不行,爸爸说了让她留下来,她就得留下来,回来爸爸下班看不到她,会以为我把她赶出去了。” 唐小天在他傲慢的眼神下,一点也不示弱,气场全开地回望着他:“没看出来,你还怕你父亲啊。” 单依安冷笑道:“我只是不想我母亲难过。” 这句话让一直低着头地单单抬起头来,望了眼单依安,她太了解他现在的感受了,不想让母亲难过的心情,她比谁都了解!单单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唐小天的胳膊:“小天哥哥,我想先留在这。” “你确定?”唐小天皱着眉问:“他们威胁你了吗?” 单依安嗤笑:“看来你还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受害者。” “单依安!”单单低吼一声:“不用你来说。” 单依安耸肩,不削道:“这种肮脏的事,我才不想说。” 说完,他傲慢地转身离开书房。 书房里,唐小天将单单轻轻放在沙发上,坐在她边上,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单单低着头,缓缓地把事情经过告诉唐小天,唐小天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着,单单说完,轻声问:“小天哥哥,我和我妈妈是不是很讨厌?” 唐小天摇摇头说:“你母亲的行为确实不好,但是也不能只怪她一个人。” “我觉得,如果真爱一个人,那就不管遇到任何诱惑,任何威胁,都不应该放手。”唐小天用低沉又缓慢地声音说:“你父亲也有错,他经受不起考验,所以才一直活在内疚之中,先是对前妻前子的内疚,后是对你和你母亲的内疚,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心不够坚定才造成的,他怪不了任何人。” “至于你。”唐小天说道这,顿了一下,望着单单,温和地笑着:“你怎么可能会讨厌。” “只有你这么觉得吧。”单单失落地第下头道:“爸爸和单依安都很讨厌我,都不愿意见到我。” “你父亲不是让你留在家里了吗?单依安刚才也说了,在他心里,他对你的那些行为根本不叫欺负。”唐小天轻声说:“我觉得他们也不想在以前的恩怨上纠缠了。” “真的吗?”单单睁大眼睛问:“那我,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没什么需要怎么办的。”唐小天拍怕单单的脑袋说:“你要是心里还想要家人,那就不要再去想谁是谁非,将以前那些恩怨全部封存起来,在这个家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单单低下头来,特别不确定地掐着自己的手指问:“这样真的可以吗?他们肯定不会愿意的。” 唐小天伸手敲了敲单单的脑袋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我印象里的单单可不是这样的。在美国的时候,你不是说,只要你高兴就好了,才不管别人会不会被气死吗。” 单单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好了,单单。那么多年,你被你母亲的恩怨所逼迫地独自生活,你好不容易走了出来,现在,别再被你母亲所犯下的错误束缚了。”唐小天双手按住单单的肩膀,将自己的力量传达给她:“你就是你,你就该快乐的,简单的,任性地,骄傲的活着!” “我喜欢看到那样的你。” 单单抬起眼睛,望向唐小天,她第一次发现,他那双英俊的眉眼里有着如此闪耀的光彩,像是一道救赎的圣光,照亮身在黑暗泥泞中的她,他那双有力地双手,将她从那肮脏的地方拔了出来,告诉她,她不该呆着这里,她属于一片阳光的,开满鲜花的地方。 是啊,她已经受够了!她受够了上一代人的恩怨,她不要再管谁对不起谁了!至少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从小到大,一直被排挤,被欺骗,被抛弃的人都是她! 她为什么要内疚!为什么要觉得对不起单依安,为什么要脸红,为什么要羞愧! 凭什么啊?关我什么事! 她真的受够了!让上一代人的恩怨见鬼去吧! 从现在开始,她只当她自己,爱怎么活就怎么活着!谁也管不着! (三) “咣当”一声!单依安的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单依安正悠闲地半躺在单人沙发上用平板电脑上网,他满脸不爽地抬眼瞟了瞟门口,想看看是那个不想活的家伙,那么大力地推他的门。 只见单单冲到他面前,双手叉腰,一副凶悍地样子瞪着他说:“喂,单依安!” 单依安瞟都没瞟她,冷哼一声,修长地手指依然在屏幕上滑动着,单单不管他,吸着一口气,保持着进来时的冲劲,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我要住在这里了!” 单依安神情不变,好像无所谓一样。 “所以,现在我宣布,和你签订停战协议!以后咱们进水不犯河水,你不许欺负我,我也不作弄你!怎么样?”单单弯腰,低头,强迫单依安看着她。 单依安放下平板电脑,挑眉望着她道:“既然你说是停战协议了,那我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谁是战胜国,谁是战败国。” “当然我是战胜国啦。”单单毫不示弱地仰着头说。 单依安冷哼一声:“那没得谈了,门在那,快滚。” “你!”单单气地恨不得扑上去抽他,但是使劲压抑下来,算了!答应过小天哥哥,要重新开始生活,将原来的那些恩怨全部处理掉!就当让他一次好了:“好吧好吧,算我败。” 单依安满意的点头:“既然你是战败国,割地赔款是基本条件了,不平等条约也不能少,我拟好了会叫你过来取的。” 单单指着他的鼻子说:“喂!你不许太过分。” “怎么会呢,小妹。”单依安笑的特别好看,特别善良,像是漫画里的美少年一样:“我是这样的人嘛?” “……”单单特别想说,你不是吗? 不过看在今天是第一天和平相处的份上,还是不揭穿她了! 可是当她拿到那份合约的时候,吓的尖叫了半天!他果然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根本不是人!他是禽兽啊!绝对的禽兽!他居然要自己把10%的股权直接卖给他! 原来去年一直吞噬单家股权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他合伙外人入侵的! “你你你,原来是你!”单单指着单依安那张斯文漂亮又禽兽的脸叫道。 “不能是我么?”单依安依然笑的那么的狡黠又奸诈,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一般,丝丝的吐着毒信。 单单摸摸鼻子,退后一步,有些弱弱地问:“单天奇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我好?哼。”那声哼简直是从肺腑中发出的最轻蔑的声调:“对我好会在我四岁的时候离开我?对我好会像是藏着不可见人的脏东西一样藏着我?对我好会对我和妹妹不闻不问,最后害的她夭折吗?” “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以牺牲我,牺牲母亲,牺牲小妹,当他得到荣华富贵之后,又回头寻找真爱,牺牲你,牺牲你妈妈。他就是世界是最自私的人。”单依安缓缓说着:“我从回到他的身边第一天起,就是为了让他失去所有的东西,让他过他最害怕的生活。” “呵呵,你别告诉我,你心里还当他是父亲,想要帮他吧?”单依安冷冷的笑着。 “在我心里,他早就不是我父亲了。”单单想了想,咬牙摇了摇头:“我不想管你和他的恩怨,我只想知道,我签了这份转卖合约,以后你是不是再也不欺负我,对我母亲和我的仇恨,全部忘记?” 单依安垂下眼,轻声道:“当然。” 单单没再多说,直接在合约上签了字,丢给他。 后来,单依安轻松上位,20岁就成为了单氏集团最年轻的董事长,上位后,他把以单天奇这些年不法经营的罪证为把柄,要挟单天奇滚回老宅,并且一生都要待在哪,不然就把证据交给警察,让他去坐牢。 单天奇气的心脏病发,引发脑溢血,身子瘫痪了半边,被单依安的妈妈扶着回了老宅。 那天天上正下着淅淅沥沥地小雨,她帮他打着伞,扶他上车,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地出奇,单单看见了她脸上满足的笑容,其实这个女人和母亲一样,一辈子就傻傻的爱着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现在她终于可以将这个男人牢牢的锁在身边,再也离不开她了。 小轿车越开越远,单单转身回到家里,四百多平的别墅又显得空荡荡的了,单单小跑上楼,却在二楼长廊的窗户旁,看见了笔直站着的单依安,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单单不敢打扰他,脚步一转准备悄悄回房,他忽然出声问道:“喂。” “干嘛?”单单回过头,凶巴巴地问。 “你说,我妈妈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单依安背对着她,站的笔直地问。 “你这么强大需要人陪吗?”单单奇怪的反问。 “也是。”单依安轻声道,过了一会他又小声问:“你也要走吗?” 单单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我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说好停战的嘛!不是说我签了合同就能住在家里的嘛,干嘛你想反悔啊!啊啊,我怎么忘记了,你是个卑鄙小人啊!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折磨报复我?哦,我知道了,骗我签合同是第一步对吗?让我的财产都变成你的了,然后想怎么样?想把我赶出去吗?还是卖掉?” 背对着单单的单依安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抬手,在她脑门上用力摁了一下:“我要是想出手,你早就变成一把灰了。” 单单摸着脑门,转头叫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我能住在这里吗?” “随便你。我是很遵守合同的人。”单依安甩甩手,背对着她走回房间,关上门,微微扬起的嘴唇似乎带着一丝笑容。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独自生活,更没有人愿意,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她们两人和平相处的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虽然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些尴尬,可是还好,单依安上班很忙,经常加班到很晚,有时她都睡了他还没回来,所以见面的时间也并不很多。 有时,他早上会出现在饭桌上和她一起吃早饭,虽然他的态度依然傲慢,但是对单单似乎在变好了一些,两个人都在慢慢摸索着相处之道,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每次感觉到一点对方的关怀,都会嘴上不削,心理却偷偷开心上一阵子。 其实,他们真的很像,他们都是在孤独和仇恨中长大,他们恨着自己亲人的同时,又极度渴望着能得到一丝亲情!现在,他们都在努力放下过往,放下上一代人的恩怨,拔下身上的刺,脱掉坚硬的外壳,好好的去爱自己紧紧剩的亲人。 第10章 我不会让你沉落在寂寞里 (一) 盛夏,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稳稳地开进城南的军区大院,道路两边的梧桐树在夏日显得更加的翠绿和茂盛,车子娴熟在婉曲狭窄的住宅楼之间的分干线穿行,娴熟地停在一栋家属楼下,车门打开,唐小天穿着一身警服走下来,他英俊的面容上有些倦意,最近他刚办了一宗大案子,好几天都没睡了,好不容易抽个空,准备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睡一觉。 可还没进门,远远的就听到自己家传来爽朗地笑声,唐小天站在门外,他不用开门就知道谁来了,轻轻用钥匙打开门,果然,客厅的沙发和茶几上放着一堆购物袋,一个靓丽的年轻女孩正在围着自己的老妈给她带纱巾。 平日只穿黑白灰三色的老妈,居然穿了一身玫红色的改良版旗袍裙,脸上还似乎还画了淡淡的妆?唐小天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睁开,确定老妈的嘴唇比以往要红润一些,皮肤要白皙一些,脸蛋上甚至有些红晕,她一边对着镜子照,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不行,不行,我这么穿出去,别人以为我是老妖怪了。” 她身边的女孩听了这话,气地扳直了脸:“胡说!唐阿姨,就您这气质!这身衣服你不穿谁驾驭了了啊!您看看,这款式和这颜色跟您绝配,您要穿这身出去,说三十多岁,没人敢不信!” “真的假的?”唐妈妈被这样一哄,乐得合不拢嘴:“这一身要花不少钱吧?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阿姨,您别跟我谈钱,我现在花的都是单依安的,他以前怎么对欺负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唯一能报仇的办法就是多刷他的卡,多花他的钱!你要是疼我,就帮我一起报仇嘛!”单单摇着唐妈妈的手,一脸小女儿的憨娇气。 唐妈妈被她这么一说,觉得也对,收下也不亏心,更是高兴的笑开了颜,忍不住再一次确认道:“真好看?” “真好看!不骗你!小天哥哥回来看见你,绝对会惊艳的,哇,我的妈妈怎么变的这么美~!”单单特别夸张地哄着:“这哪里是我妈,明明是我姐!” 唐妈妈哈哈大笑起来,被捧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照着镜子越看越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站在门口的唐小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了进去:“我回来了。” “小天哥哥。”单单脆生生地叫着:“快看我给阿姨买的这套衣服好看不?” 唐小天洋装吃惊地瞅了一眼自己老妈:“呦,这谁啊?这不我表姐么?” “臭小子,乱说什么。”唐妈妈这下真的开心坏了:“单单啊,一会不许走,今晚得请你吃饭!小天,打个电话去餐厅定个位置,一会跟我们一起去吃。” 唐小天揉着眼睛往房间走:“我不去了,累的慌。” 唐妈妈瞪着他道:“累也必须去。” 唐小天特别头疼地望着老妈:“我真的两天没睡了。” 唐妈妈瞪着他:“那你去睡啊,一会叫你。” 唐小天往房间走了两步,可一想到等会吃饭,老妈又要使劲把他和单单凑成一对,恨不得分分钟打包在一起登记结婚,就头疼地想跑。 唐小天刷的一下,转身往门口走去,一边洋装着说:“哎哟,我手机落单位里了,我回去拿一下。” “唐小天,你别跟我这儿演啊!”唐妈妈才不相信,一把想把他抓回来,可唐小天速度多快,瞬间就开门出去了,刷刷刷的下楼跑了。 唐妈妈气的叫到:“臭小子!” “阿姨,要么我……”单单眼睛望着门外,身体都已经倾斜了,可碍着唐妈妈要请她吃饭,没好意思立刻就追上去。地说 “知道知道!”唐妈妈弯腰把沙发上把单单的提包塞给她:“追去!” 一声命令下去,单单立正站好:“是!” 说完,就满脸笑容地追了出去。单单刚下了楼,就看见唐小天的背影,她小跑的跟上去:“唐小天,慢点!你慢点!” 唐小天依然快步走:“我单位有事呢!” 单单拉着他,跟着小跑:“你就骗我吧,都下班了还能有什么事!走吧,请我吃饭去?” 唐小天甩开她的手:“姑奶奶,我今天真有事。” “你每次见到我都说有事!你什么时候没事?今天有事那明天呢?后天呢?大后天呢?反正我天天有时间,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一小时60分钟,分分钟都有空,随便你找!”这些年,单单已经被唐小天拒绝的脸皮都厚了,从她十九岁第一次和他告白开始,到今天已经三年了,她的脸庞她的心脏已经变成铜墙铁壁了,没事追着他跑已经成了喜欢,他也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劝,到后来见到就躲,到现在强硬地拒绝。 单单也知道自己这样挺没意思的,可是她就是改不了,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见到他,单单都想好了,如果有一天他问她:单单,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么? 到那时,她就回答:我就喜欢你喜欢舒雅望那劲!你什么时候改了,我也什么时候改。 唐小天被她逼问的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他真的服了,特别佩服这个小丫头,怎么能这么执着呢!有时候真心想撬开她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悔,像她这样的年纪,又这么漂亮,找个阳光帅气地小伙子花前月下,恩恩爱爱多好,何必总是在他这里碰壁呢。 转头,见她依然笑容满面的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一个爱马仕的男士钱包,递到他面前:”唐小天,你的钱包上次追小偷的时候不是丢了么,看我给你买了个新的。” 唐小天一边走一边推开:“对不起,我们有纪律,不能拿人民一针一线。” 单单笑:“没关系,我是美国籍,不属于中国人民。你看你看,这里面还放了我的照片呢!可不可爱,萌不萌。你看看,你看看嘛。” 唐小天看都不看,继续走:“我不要,你这太贵了。” “不贵,地摊买的,才十块钱。” 唐小天停下,看着单单:“你当我傻啊。” 单单抿着嘴唇,低着头,装着很委屈地样子,使劲摇头。 唐小天被她那样逗乐了,严肃地脸再也蹦不住了,忍不住笑了一下。 单单见他笑了,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其实唐小天这些年很少笑,可他一笑起来依然那么的阳光而灿烂,干净而纯粹,单单特别喜欢看他笑,特别喜欢,他对她笑一笑,她能高兴好几天。 可就在单单着迷的时候,唐小天的手却在口袋里按了一下,路边的车子“嘀咕”响了一声,他动作迅速的连让她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就见他已经坐在了自己车上,嘎达,锁上门。 单单回过神来,气的跑过去,直踹他的车门:“唐小天,你个臭狗屎!有种你就跑,我跟阿姨告状去,让你接下来相亲一百场!” 唐小天按下车窗,坐在车子里面望着单单,睨着眼睛笑地有点坏:“哦,一百场,你就不担心我看中谁?” 单单呸了一声:“呸!全市有比我更漂亮的姑娘么!我你都看不上,还能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唐小天摇摇头,从车里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跟着单依安什么也没学到,就学到他那自大的毛病。” “哼!要你管!”单单捂着额头,一脸不高兴! “走了,你早点回家。”唐小天交代了一声,便发动车子,开走了。 单单气的在后面直跺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二) 单单一脸不爽地回到家,脱掉了鞋子,连拖鞋都没穿,就光着脚吧嗒吧嗒的用力踩着地板往屋里走,路过餐厅的时候,却见这个时间点基本不会在家的人,端着一杯牛奶在喝,单单嫌弃的咦了一声,这个人,不爱喝茶不爱喝酒不爱喝咖啡,就喜欢喝牛奶,不是因为好喝,而是因为养生,他的牛奶里一定还兑了蛋白质粉,核桃粉,各种粉类混合,上次单单误食过一回,差点没连隔夜的饭都吐出来,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喝下去的。 “怎么?想来一杯?”单依安见她盯着自己的杯子看,便‘好心’的问。 “不要!”单单扭头拒绝:“这不是人类喝的饮料,你这种非人类留着慢慢享受吧。” 单依安喝完最后一口非人类饮料,望了一眼全身上下写着我正在不爽的人,奚落地笑道:“怎么的,又被唐小天拒绝了?” 单单瞪他一眼:“要你管!” 单依安坏笑,靠近单单,嘲笑地说:“啧,都被拒绝八百回了吧。” “讨厌!说了不要你管。”单单气的直跺脚,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也确实挺让人无法面对的。 单依安好笑道:“要不,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帮你想个办法?” “不用了!你的那些阴谋诡计还是留给你的对手吧,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单单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让这家伙出手,她和唐小天,说不定会变成七世怨侣! “说到对手,最近我遇上一个女人,还挺有意思的。”单依安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悠闲地翘着腿,若有所思地说着。 “有意思?还是女人?”单单忍不住睁大眼,难道这个有洁癖又变态还追求长生不老的家伙居然会对女人有兴趣? “谁啊?”单单忍不住八卦地跑过,坐到他边上问。 “想知道?”单依安一脸坏笑 单单像小松鼠一样点头。 “叫哥哥。” “……不说算!”单单不削地扭头,起身就要走:“以后我的事也不告诉你。” 单依安一把拽住她的衣服,把她拉回来:“好好,告诉你。” 原来单依安接手公司之后,由于太过年轻,一直不被看好,公司内部的高层不停的弄些小动作排挤他,外部的竞争对手乘着他内院起火的时候,蚕食掉不少单家的业务,其中做得最过分的就是S市的地产大佬,韩家,韩家一连从他手里抢了好几单大工程,弄得单依安颜面扫地,单依安是个什么角色,他是社会底层爬出来的孩子,表面上伪装地像个高傲的贵族,可是骨子里爱使的都是一些恶毒阴损的招数,公司那些高层很快就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而对于一直压制他的韩家,自然也不会手软。 他打听道韩总的老婆很爱赌博,便让人带着她去澳门赌,一次两次三次,让她越赌越大,然后用仙人跳害她输光家产,韩总气的要和她离婚,韩太太假装跳楼,结果拉扯中两个人都掉了下去,双双重伤入院,昏迷不醒,韩总的公司瞬间面临倒闭,他的儿子韩子墨也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时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只会借酒消愁,就在单依安等着以低价收购韩家的烂尾工程时,一个女人出现了,她带着八千万强势注资,盘活了韩家的资金,把醉成烂泥的韩子墨和欠账数亿千疮百孔的韩家重新撑了起来。 “哇,这个女的好厉害啊。”单单特别崇拜那些牛逼的女强人:“可是她为什么要帮韩子墨啊?” “那女的是他未婚妻。”依安玩着手指闲闲地说:“那小子虽然废,但是看女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单单挑挑眉,望着单依安坏笑了起来:“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我不但看上了,我还要把她弄回来。”单依安毫不掩饰地说,他的公司刚刚经过洗牌,老员工给他踢的差不多了,新员工能力都太差,他急需一个能力超强的助手,担他的左膀右臂!这种女人,跟着韩子墨,实在是太糟蹋了。 单单看着单依安那副志在必得的表情,忍不住开始同情那个女人了,她是有多倒霉才被他看上!估计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就在这时,单单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张靖宇。她在唐小天身边晃荡了这么多年,跟张靖宇也是熟的不行了。 单单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张靖宇虽然已经当了孩子他爹,可平时说话依然很不着调,可今天,他的声音有点沉重:“喂,单单,小天刚才打电话叫我出去喝酒。” 单单奇怪地眨眨眼睛,这有什么稀奇,他们不是经常出去喝酒宵夜吗? “我听说舒雅望今天回来了,好像跟小天摊牌了,说是要跟夏木去美国结婚了。” 单单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女人,要跟别的男人结婚了?那唐小天痴痴等了六年,就是等到了这样一个结局吗?单单的心开始为唐小天疼了起来,她知道,他现在的一定疼的要死,她甚至想起了在美国时他落下的那滴眼泪。只有那个女人,才能将他伤的这么深这么疼,却还让他无怨无悔,一点点责怪,一点点抱怨都没有。 有的,也只是深深的自责。 电话那头,张靖宇还在说:“我听他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声音很不好,单单,你能去陪陪他吗?”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张靖宇也一直深深自责着,舒雅望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也在场,可他却只顾着自己谈恋爱,没能保护自己的朋友,兄弟最爱的女人,让那对他从小就羡慕的恋人,就这么散了。一开始,他恨不得和兄弟一起痛苦,一起失去所爱,他拒绝见自己的女友宵雪,坚持要和她分手,可是却没想到,她已经怀孕了。 他只能选择负起责任,可这些年,晚上抱着妻儿,幸福满满的时候,一想到唐小天心里依然是一阵阵的内疚和难过。 今天晚上,他接到唐小天的电话的时候,心都难过像是被放在地上踩过了十几遍,他知道,这是他的兄弟在求助,他的兄弟受不了了,崩溃了,甚至想怒吼,想哭泣,他需要他。他本该第一时间飞奔过去,可是临出门的时候,老婆却说:“让单单去吧。” 张靖宇不明所以,老婆却抱着儿子,温柔地望着他说:“就当是给单单,给小天,一个幸福的机会吧。” 啊,是了。他是个男人,去了除了陪他喝喝闷酒,还能干什么呢?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打动唐小天,谁能给他新的幸福,那就只有执着的跟着他身后纠缠了五年的单单了吧。那个蹦蹦跳跳地女孩,那个唐小天怎么拒绝也不生气的女孩,那个元气十足的女孩,让她去带给小天新的生命吧。 (三) 单单到江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那个在下午刚刚拒绝她晚饭邀请的男人,正坐在江边用料棚临简易熟时搭建起来的小菜馆里,夕阳下,唐小天独自坐在简陋地熟料靠椅上,那记忆中永远挺直的背脊弯了下来,无力的靠着,他无言地端起一杯白酒,闷头喝了下去。 单单缓缓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唐小天抬头看见是她,一句话也没问,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来的是他,也许在这个时刻,来的是谁对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心疼地快要爆炸了,整个身体都要爆炸了,唐小天用手用力地搓了搓脸,红着眼睛,又端起酒杯,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喝着。 单单没说话,只是在他酒杯空了的时候,温顺地为他添满,唐小天也没说话,只是喝一口,低着头沉思一会,单单依稀猜到他在想什么,大抵是那些往事,那往事越是温柔甜蜜,越是能像利刃一样将他一片片割开,疼痛地让他毫无躲藏地办法。 唐小天紧紧地咬着牙关,他觉得自己不能开口,一开口就会像个懦夫,一个怨妇,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失恋者,可是他强忍着,强忍着,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单单,你记得在美国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单单望着他,没有回答,她知道他现在要的不是任何回应,而是倾述。 唐小天喝了一口酒,微微仰起头,望着江面,眼里似乎闪动着些什么,他看上去那么脆弱,那么悲伤,单单地眼眶红了,耳边传来唐小天沉重地声音:“我说,我知道雅望在自己心里建了一座心牢,我说我牢外等着她,她陪夏木坐多久牢,我就陪她坐多久,我总以为,有一天她会出来,她会回到我身边。可是我忘记了,那座牢笼的钥匙在夏木手里。” “能把她的心打开,把她放出来的人,不是我。” 单单没说话,只是皱眉,心疼地望着他。 唐小天一直喝酒,他宣泄的出口一旦打开了,就再也控制不住,他痛苦地望着她说:“单单你知道吗?不管多少人跟我说舒雅望她走了!她不要你了!她跟你分手了!可是,我!我从来不认为我们已经分开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真的失去她了。她要走了,离开我,离开中国,去一个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了。” 唐小天仰头又灌了一口白酒,单单心疼地劝道:“唐小天,你要是难受,你就哭一会?” 唐小天摇摇头,闭上眼睛,喝了一杯酒,唇角在笑,可眼泪却流了下来。 单单见他这样,都快难过死了,流着眼泪,等他又喝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酒杯道:“好了好了,别喝了。” 唐小天夺过酒杯,醉眼朦胧地说:“我今天晚上就是要喝,你还当我是哥哥,就别拦我。” 单单一听这话,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忍不住回嘴道:“谁是你妹妹!” 唐小天抬起眼,指着单单说:“你啊,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单单气的站起来,想骂他看他那可怜样又下不了口,到江边踹翻了一个垃圾桶,这个男人真是无懈可击了,就算伤心成这样,就算醉成这样,也一点缝隙也不给她留,说什么妹妹,就是想要让她人清现实嘛? “去你妈的妹妹!去你妈的妹妹!单依安想当我哥想死了我还没认呢!谁他妈的是你妹妹!”单单气的在江边扔了好一会石头才又走回去,可一看,唐小天已经醉倒在酒桌上了,他安静的爬在桌子上,酒杯紧紧地捏在手里,头埋在臂弯中,看不见他的样子,利落的板寸也张长了一些,看上去没有了以前的精神气,单单走过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他扶起来:“唐小天,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不回去。”唐小天闭着眼睛嘀咕道。 “你都醉成这样,不回家去哪啊?”单单吃力地扶着他。 “你知道吗?我一回家就难受,我每天,每天一进……一进我们大院就难受。”唐小天伏在单单瘦弱的肩膀上,低声说着,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悲凉和碎碎的低泣。 单单打开车门,将唐小天扶上车,解下自己的纱巾,轻柔地蒙在唐小天的眼睛上:“我帮你把眼睛蒙上了,蒙上就看不见了,就不会难受了。” 唐小天抬手,轻轻抚上蒙着纱巾的眼睛,嘴角颤抖着微微向下,单单扭过头,假装没看见,转身关门,走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将四扇车窗和天窗全部打开,车速飚上八十码,晚风猛地往车里灌,风声很大很大,灌进她的耳朵里,让她什么也听不见。 是的,她什么也听不见。 单单将醉成烂泥的唐小天从车上扶下来,唐小天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单单身上,单单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扶到楼上,唐妈妈借过醉醺醺的唐小天连忙心疼地问:“怎么喝成这样子?” 单单甩了甩手说:“他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阿姨,我先走了,这家伙吐了我一车。我得趁车行还没关门去洗洗。” “哎,好嘞,你快去吧。” 单单又望了烂醉如泥的唐小天一眼,才转身下楼,打开车门,车里干干净净,一点脏污都没有,其实她就是不想再看下去了,不想再看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么伤心,这么脆弱,她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眼泪,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心也会跟着碎掉。 其实单单真的很希望,他能无耻一点,能借酒装疯和她发生一些什么,然后不承认,然后残忍地伤害她。 这样,她也能醒悟,也能断了念想,可偏偏,他这么好,这么正直,整整一个晚上,他连她的小拇指都没有主动碰过。 单单安静的坐在车里,她现在还不想走,她想在不远的地方陪着他,哪怕只能看看他房间的灯光也好。 她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静静地发着呆,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个女人拖着一个行李箱,缓缓从远处的梧桐树尽头走来,她走到离这栋楼不远的地方,站住不动,漆黑的夜里看不清她的相貌,可那一头海藻一般的长发,纤细的身形,可以判断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女人站在那抬头望着这栋楼上的某个房间,久久未动,过好一会,她才低下头,转身拖着行李箱又缓缓地消失在黑夜里。 单单打着了车,轻踩油门跟上去,她开的很慢,连车前灯都没有开,跟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个漂亮的男人,他背着简单行李,站在昏暗地路灯下,周身散发着阴沉冷漠的气息,他的身体紧绷着,可当他看见那个女人时,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的样子,他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女人,似乎在感谢,感谢她真的来了。 她们紧紧地相拥了一会,男人便接过女人的箱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去,女人走了几步,似乎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似乎又看见一个腼腆英俊的阳光少年,穿着军装,绑着大红花,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笑,而下一瞬间,那笑容消失了,那少年的眼角,缓缓留下了一滴眼泪。 女人的双眼湿润了,她用力转过头,紧紧牵住身边人的手,跟着他离开。 单单坐在车里,撇开了眼睛,她回头的那一瞬间,她便认出了她来,那张文秀干净的脸,不就是唐小天放在床头书桌上照片里的那个人么? 那个每天晚上都要看很久,每天都要对着写一封信的人…… 单单打开了车灯,照亮了那两人的背影,踩下油门,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单单从倒后镜中看着那女人,轻声说:“舒雅望,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五) 深夜,各家都已经熄灯安睡,唯有唐小天家里还灯火通明,唐小天一回来就躺在厕所里呕吐着,唐妈妈又疼又气的在厨房骂:“早八百年前就和你说了你不信!死等死等!伤心了吧!活该!该!” “叫你死心眼!叫你不听我的话!”唐妈妈一边骂一边泡了热茶端进去,唐小天抱着马桶又吐了一桶,唐妈看他这样,又骂不下口了,心疼地给他拍背:“你喝成这样有什么用!好姑娘多得是呢!小天,咱不在一颗树上吊死成吗?咱有点骨气!忘记舒家那孩子不行吗?” 唐小天无力地靠着马桶,他已经醉的厉害,可听妈妈说要他忘记舒雅望,他就开始一直摇头。 他忘不掉,无法忘掉,一想到她跟着夏木走了,他就受不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他真的已经坚强太久,他在这个熟悉又温暖的环境,在也憋不住了,他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抱着马桶一边痛哭一边喊:“我不要!我不要别的姑娘,我就要她,就要我的雅望,我就要她!” 唐妈见儿子哭的伤心,自己也开始抹起了眼泪:“你要也没用啊,人家不跟你了,小天,小天,我们不哭了哦,乖,来,妈扶你上床睡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唐小天使劲摇头,抱着马桶不松手。 已经睡下的唐爸被吵了起来,拿着皮带就冲进厕所,对着他就是一顿连抽带踹:“唐小天,你哭什么哭!你是个男人,还是个军人!你怎么能为了个女人哭!你还要不要脸!” 唐妈连忙拦下:“好啦好啦,你干嘛呀!你发什么神经,就知道打孩子,都多少人了你还拿起皮鞭就打!孩子心理够难过的了,你还在这里吵吵!你给我滚回屋睡觉去!” 唐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摇头走了。 唐小天折腾了大半夜才被唐妈妈收拾干净,扶上床去休息。 唐妈帮他关了灯,关房门的时候也忍不住叹气,自己儿子的性格自己知道,真怕啊…… 真怕他一辈子都跌在这个坑里不起来,真怕他一辈子都爱着那个女孩。 可万万不能啊,那这辈子心里可得多苦啊。 唐妈忧心不已地上床去了,翻身翻了一晚上也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起来了,收拾干净提着菜篮子出去买菜。刚打开房门,单单就迎头进来了。 “单单啊,这么早就来了。”唐妈强拾倦容亲切地问候着。 单单今天穿了一声清凉地装扮,短裤加上一件粉色的T恤,外面套着一个可爱的小马甲,依然笑容灿烂,青春靓丽:“阿姨,早啊!小天怎么样了?” 唐妈妈心里一暖,还是这个孩子好,这么早就跑来,无非和她一样,担心了一宿吧。 唐妈妈如实回答道:“昨天晚上吐了大半宿,还在睡呢!” 单单往里张望:“哦,我去看看他。” 唐妈妈一边招呼她,一边往外走:“去吧,去吧。中午留在这吃饭啊,阿姨给你买菜去。” 单单脆生生的答应:“哎!” 唐妈妈出门,单单轻车熟路的推开唐小天的房门,扬声道:“唐小天,你起来没有?我进去了啊!” 唐小天躺在床上,头因为宿醉有些头疼,被单单一吵也微微转醒,一睁眼看见单单忽然闯入,连忙紧紧裹着被子喊:“喂!你怎么随便进别人屋啊!” 单单一脸趾高气昂地说:“阿姨让我进来的。” 唐小天紧紧捂着被子:“出去出去。” “你什么态度啊,昨天晚上我好心把你送回来,你就这样对我呀。”单单不爽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姑奶奶,你先出去行不行?”唐小天皱着脸求道。 单单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不行!唐小天,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看你心情不好没和你计较,我想了一晚上,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喂,你说,谁TMD是你妹妹了?对,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确实当你是哥哥,可是我很快就发现弄错了,我不想你当我哥哥,我喜欢你,我没皮没脸地跟在你后面追了这么多年,你感觉不到啊!你木头人啊?” 唐小天皱着眉头道:“好好好,算我喝多了说错话了行不行?你先出去!我没穿衣服呢!” 昨天晚上吐了一身,又在厕所地上滚了一圈,他一上床就朦朦胧胧把衣服全扒拉了。 单单一听这话乐了,俏媚一挑道,笑的有些奸诈:“没穿衣服啊?” 她一边说一边逼近,唐小天捂紧被子,醉意全散:“你想干嘛!” 单单贱贱地笑着扑上去,使劲拉他被子:“嘿!你说我想干嘛!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唐小天一边奋力挣扎一边保护被子:“单单,别闹!” 单单也扯被子:“谁跟你闹了!唐小天,反正舒雅望也不要你了,不如你就从了我吧!” 唐小天推她:“单单你别闹了啊,再闹我发火了。” “别生气嘛,小天哥哥,我这可是在帮你!”单单继续拉被子,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来嘛~来嘛~” 唐小天见她软硬不吃,急忙嚷道:“单单!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单单骑在唐小天身上脱了小马甲,刷的一扔,露出粉色的T恤,挺着胸口说:“你眼睛拿来喘气的啊,我好歹有C罩杯好吗!你不信啊!我脱给你看!” 唐小天连忙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脱下去:“别别别!我信!我信!” “哈哈!信不就得了。”单单乘机拉开他的被子,露出打着赤膊的唐小天,整个人贴上去,唐小天虽然被压制着,可双手却有力地紧紧抓住单单地双手,让她没办法胡作非为。单单见手动不了,便不再闹了,表情认真地看着他说:“唐小天,忘记旧爱的办法就是找个新欢,你总是不找新欢,怎么能忘记。” 单单低头,在他耳边,用很轻很温柔,又很诱惑的声音说“她都跟别人走了,你就别惦记了,开始你的新生活不好吗?” 唐小天看着单单,眼神似乎又一丝动容,她的动容让单单似乎看见了希望,她也看着他,静静等待着。 唐小天忽然握紧单单的双手,翻过身来,将单单压在身下,单单被他的重量压地低叫了一声,脸颊像是烧起来一般,全身发软,心口发烫,连嘴唇都开始往外冒汗,她似乎都听见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地声音,他们紧紧贴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空调被。 唐小天缓缓低下头来,灿如星辰的眼眸紧紧地望着他,挺俊的鼻梁和她的越靠越近,单单以为他要吻她了,紧张地闭上眼睛,可没想到,耳边,忽然穿来“咔嚓”一声! 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单单睁开眼睛,往上看去,她的一只手居然被手铐拷在床头了,单单瞪大眼睛,吃惊的问:“干嘛,你想玩重口味的吗?” 唐小天没说话,一把掀起被子动作熟练地她裹住,把她的眼睛盖的严严实实的,然后迅速站起来穿好裤子,抱着衣服逃难一样的跑出房间。 单单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气的双脚在床上使劲扑腾,另一只自由的手用力地扯开被子,然后扒拉着他床头书桌上一切她能打翻的东西,一边扒拉,一边还把头伸出窗外,对着已经跑下楼的唐小天吼:“唐小天!你TMD才不是男人呢!你个混蛋!我一定要叫单依安找人弄死你!弄!死!你!弄死你一户口本!啊啊啊啊啊!” 可恶啊!这个臭男人!她都这样了,他还跑!她有那么差吗? “咳咳。”就在单单气急败坏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微地咳嗽声,单单红着眼角怒气冲冲地转头! 一见是唐爸爸正拿着手铐钥匙站在哪,单单顿时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满脸通红地明知故问:“叔叔,你在家啊?” 唐爸爸也挺尴尬的,那么大动静说他没听到,这不是聋子么,他拿着手铐钥匙一边给她开锁,一边装着没事一样:“对啊,今天休息。” “哦。”单单又有些失落,又羞怒,失去了平日的可爱爽朗,像是被丢弃的狗狗一样,轻声应了声。 唐爸爸给她打开手铐,看她那失落的样子,忍不住拍拍她的脑袋,给她打气道:“没事,下次叔叔帮你。” 单单一听这话,来劲了,眨了下眼睛,笑问:“你帮我?怎么帮?帮我把他捆起来?” 唐叔叔笑:“行啊。” 单单终于又开心地捂着脸笑了,忽然乐呵呵地蹦过去,一把抱住唐爸:“叔叔,你就是我亲爹!” 唐爸连忙推她,那嫌弃的语气和唐小天一样一样的:“哎呀,快放手,快放手!像什么样子!” 单单被推的一个踉跄,皱鼻道:“切,好稀罕么,爹和儿子果然一个德行!” 第11章 此生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你 (一) 自从那天单单强迫?强上?唐小天那啥不成之后,就再也没能近身到唐小天五米之内,每次她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立刻夺门而逃或者转身就跑,单单是彻底体会到唐小天的身手有多好了,有一次她都把他堵在房间里了,他还能像电影里的那些超级警察一样,刷的从窗户上翻出去,然后抓着空调管道,哗啦啦地滑下去! “唐小天!”单单气的冲楼下大喊,唐小天头也没抬地跑了! 单单在楼上气的直跺脚,唐妈妈连连安慰道:“单单不生气啊!等那臭小子回来,阿姨帮你教训他!” “别啊,你一教训他,他就更讨厌我了。”单单生怕唐妈妈的教训让他更加反感自己,连忙制止道。 “哎,好,你说不教训就不教训。”唐妈妈对单单已经是疼到骨子里了,她每天在心里默念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姑娘娶回来,再过个年就要三十了! 她急啊,她急的头发都白了一茬。 “单单啊,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吧,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唐妈妈给单单洗了一大把车厘子,红艳艳的,个头比大拇指还大,平时这种奢侈的进口水果家里也不常吃,只是单单爱吃,唐妈妈就买了一箱放在冰箱里,每次她来就给洗一把,唐家父子那是一个也别想吃的。 有一次唐爸爸想吃两个,还被唐妈夺下来放回去:“这是给单单吃的,你个大老爷们啃水萝卜去。” 唐爸爸切道:“稀罕!你就怕你儿媳妇跑了,你护着有什么用,这小天不开窍你对她再好也没用。” “你也知道小天不开窍啊!你道是管管啊!再这样下去,你老唐家绝了后可别怪我。”唐妈妈气哼哼地说。 唐爸爸知道又踩了地雷,不敢再多说,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单单一边吃车厘子一边乖乖地回答道:“恩,下个学期就毕业了,学校已经停课了,让我们出去实习。” 唐妈妈热心地说:“那你实习单位找好了吗?要不要阿姨给你帮忙?” 单单摇头道:“不用了,单依安说了,让我乖乖地去公司帮他的忙。” “哦,那也好,有你哥照顾你。”唐妈妈点头说道:“你哥现在对你挺好的吧?” 单单想了想,点头道:“恩!挺好的。” “亲兄妹就是不一样,有血缘的牵绊,再大的恩怨也挡不住你们互相亲近。”唐妈妈笑着说:“你呀,对你哥也好一点,别老单依安单依安的叫。” “我也知道他对我好,但是我就是叫不出口,以前叫唐小天哥哥的时候叫的可亲热了,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可一想到要叫他哥哥,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单单抖了抖,想想还是做不到啊。 “你这丫头。”唐妈妈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 单单看了眼手上的手表,起身道:“呀,都十点了,阿姨我走了啊,我还答应了单依安今天去公司呢。” “好好,你去吧,路上开车慢点啊。”唐妈妈在身后叮嘱道,一路将她送到了门口。 “哎。” 单单下楼开了她的火红色的小宝马,一路飙去了单氏集团大楼,直接从地下停车场上了电梯,按下22楼,直通单依安的办公室,电梯门打开,她笔直地走了进去,推开门,就见单依安悠闲地坐在贵重的黑色真皮办公椅上,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像是一只狐狸,隔着办公桌狡猾又贪婪地望着眼前站立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看背影非常瘦弱,个子却不矮,似乎有一米七五左右,留着一头稍许过长的黑色短发,那人的背脊挺的笔直,似乎在单依安的淫威之下一点也不示弱。 单依安见她闯进来,收起了那副坏BOSS的模样,笑眯眯的望着单单说:“你先去休息室呆一会,我马上好。” “哦。”单单应到,笔直往办公室里面的房间走,这个房间是单依安平日午休和加班时候用的,里面不大,只有十几平,放着一张及其奢华的双人床,单单每次看到这张双人床都会特别不健康的揣测单依安这个家伙会不会在这里面和某些美女员工干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吧,她承认,最近她看太多总裁言情小说了。 “如果你现在还没办法下决心的话,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外面传来单依安闲闲的声音,他似乎很宽容,一点也不着急猎物往不往陷阱里面跳。 “不用。”那人的声音特别清冷,就像是寒夜里的雨滴一般:“时间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你我都知道我没得选。” “聪明。我最喜欢爽快的人,那就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单依安伸出手,笑的一脸得意。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那人伸手,用掌尖拍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一直到这一刻,单单才看清楚她的相貌,怎么说呢,那人长的非常俊丽,细碎的刘海下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当你和她的眼神相遇的时候,有一种会被她冻结的感觉,像是冰雪降临,寒冬来袭。 (二) 一直到她走出去很远,单单才在单依安的嘲笑声中清醒:“傻看什么呀,那是个女人。” “女的?”单单搓了搓手臂,从休息室走出来:“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谁啊?” 单依安笑:“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人啊。” “哪个?”单单记不起来了。 “我感兴趣的女人。”单依安如此强调一下,单单立刻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拿着八千万救未婚夫的女人?” 单依安点头:“没错,就是她,黎初遥,青大高材生,堪称中国超级大脑,只可惜看男人的眼光有点问题。” “你……你不会搞的人家家破人亡了吧?”单单特别担心地问,这个家伙一出手,绝对都是大招,躲都躲不掉。 “怎么可能,我是这样的人吗?”单依安笑:“我只是找人放了点假消息给她的未婚夫,结果那蠢材居然真的相信了,抛弃了她,留下数亿债务,带着自己的父母,取走了公司账上最后的两千万潜逃出国了。” “……”单单无语了半天:“那个未婚夫太坏了吧!凭什么就带着父母跑啊!凭什么就把那女的扔了!那女的拿了这么多钱救他家业!他遇到危险跑了也就算了,还卷走了那女的最后一点钱!简直不是人啊!” 单依安使劲点头道:“是啊,还害的那女的被高利贷到处追杀,她弟弟为了救她,都被打残废了。” “真是遇人不淑啊。”单单特别同情的望着门外,想到那道瘦弱又冰冷的背影,就觉得好可怜:“你怎么不帮帮她啊!” 单依安笑:“我已经答应帮她了,刚和她签订一个合同。” 单单使劲点头,觉得单依安还蛮好的,可转念一想:“哎,不对,要不是你把韩家弄倒了,她怎么会去帮一个白眼狼,要不是你放假消息,他未婚夫怎么可能会跑!你根本就是罪魁祸首嘛!” “怎么能怪我呢。”单依安摊手道:“要怪就该怪爱情,那就是一件不值得去相信的东西。” “关爱情什么事,是那个男的对女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可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对另一个人,用情很深的。”单单低下头,一脸失落的说:“如果是唐小天遇上你的话,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丢下那个人自己跑的。” “啧啧。”单依安掐了掐单单肉肉的脸蛋道:“怎么的,你的白马王子又对你避而不见啊?” “哎。”单单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说你就死心吧,都送上门了人家都不要。死皮赖脸也得有个限度吧,小妹,你知道自尊自重自爱几个字怎么写么?”单依安第一千次劝单单放弃唐小天,在他眼里,唐小天就是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凭单单根本就没可能追上他。 “要你管!你才死皮赖脸!我就算不知道自尊自爱自重怎么写,你好过你不知道善良善念善意怎么写好吧。”单单恼羞成怒地回嘴,说到吵架她才不会输。 “行,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也懒得管你。自己到人力部报道去,别烦我。”单依安也懒得继续和她说,摆手叫她滚蛋。 单单切了一声转身就走。 “对了。”单依安在她身后说:“我准备给你举办一个生日晚会。” “啊?”单单奇怪的回头,疑惑的看他:“你会这么好?” “商业社交需要嘛,我们家有个漂亮的待嫁姑娘,自然要给那群如狼似虎合作伙伴们看看。”单依安单手托着下巴说。 单单走过去,眯起了眼睛,一把抓住单依安的衣领问道:“你不会是想把我明码标价卖掉吧?” 刚和唐妈妈说过这家伙最近对她不错,还没到一个小时,这家伙就想利用联姻把她卖掉? 单依安也不挣扎,抬手一把将她圈进怀里,抱着说:“放心吧,小妹,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才不会让你被人吃掉。” “那就最好啦。”单单被他抱的有点不舒服,单依安总是喜欢这样,突然袭击般的抱住她,就像个穷人家的孩子,看见漂亮的布娃娃,一趁人不注意就抓过来抱个满怀,使劲的搓搓揉揉不愿意撒手。 “哎呀!你放开我啦!”单单挣扎了好一会才从他怀里出来,单依安笑眯眯地望着她,一点也没有因为她的恼怒不好意思,抢在她张牙舞爪发火之前说:“啊,对了,你可以邀请唐小天来生日晚会啊,你和他认识这么久,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单单拍手道:“对耶!这个理由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站住,我让你来干嘛的?先去人力部报道去。”单依安一把抓住就要跑的单单,亲自压着她去了人力部。 单氏主营业务是做灯具的,对外出口的贸易单很多,单单自小在美国长大,英语一流,自然被分到对外的物流部,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和国外的买家进行沟通,然后按需发货,这项工作对于她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她没学两个小时就基本掌握了,单位的同事也知道她的身份,对她特别的客气和疏远,有些刻意套近乎的又让她觉得挺讨厌的。 所以没做两个星期就觉得无聊到爆,大冬天的,每天早上8点起来上班,简直要了她的命,在一次不小心睡到自然醒之后,彻底决定不去上班了。。 单依安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回家拉她去上班她也不去,说自己还想读个研究生博士什么的,反正暂时不想工作。 单依安特别不削的说:“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我连大学都没读。” “其实我一直满奇怪的,你为什么不读大学啊?”单单不解的问。 单依安挑眉笑:“因为我等不及想要出来祸害人间。” “……”单单额头默默地落下一滴汗,顿时觉得自己是他的亲妹妹真是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一件事了,不然早就被他捏成灰渣渣了。 (三) 一月初,临近过年,街上的小偷小摸也多了起来,警队的任务也越来越重,唐小天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他昨晚刚值完一个大夜班,在宿舍睡到中午起来,去单位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还没到交班时间,便去警队的训练室溜达一圈。 训练室果然有同事在对打,周围围了一圈人在鼓掌叫好,圈里的一个中年男人被年轻的小伙子反绑住右手,一动也不能动,你只能叫投降了,中年男人不服气,他一抬头看见人群里的唐小天,连忙把他拉过来说:“你打赢我算什么,你敢和我们队里的唐小天比划两下么!” 年轻小伙子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当我新来的啊,跟他打,那不找抽么!” “你怕啊?”中年男人笑话道:“小伙子要有点挑战精神嘛!这样,你要是赢了他,我把一年工资都给你,怎么样。” 年轻小伙子长的愣头愣脑的,一想到一年工资,立马眼睛亮了起来,对着唐小天嚷嚷:“小天,你听见了没,一年工资啊!快!装输给我,咱俩一人一半!让洪队出出血!” 唐小天一边笑,一边脱掉外套,露出结实的肌肉,浅笑着说:“我看行。” 洪队长连忙反悔,将就要比试的两人隔开:“你们不能这样啊,这是作弊!不算的!” 唐小天笑着刚要说话,电话就响了,他离开闹哄哄的人群,走到一边接:“喂,爸,我在单位,有空有空,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拎起外套披上:“洪队,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洪队长立刻点头同意,生怕他和那个小年轻比试。 唐小天一路小跑到公安局外的小饭馆,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饭馆生意不错,唐小天一进门就看见了父亲那身熟悉的军装。 唐爸爸已经点的菜已经上来了,他正夹着花生米,吃几粒,喝口酒,紧锁的眉头看上去今天心情很不好。 唐小天走过去坐下,小声试探道:“爸,你找我啊?” 对于这个从小将他严厉管教到大的父亲,他还是又怕又敬的。 唐爸瞟他一眼,拿起酒瓶,伸出手想给他面前的酒杯倒点酒,被唐小天拦住:“上班呢,不能喝。” 唐爸收回手,给自己满上,喝了一杯,又嗒了一口花生米,半天不讲话。 唐小天见他这样,有些着急:“爸,到底什么事啊?” 唐皱着眉头,沉思了半响,终于开口道:“小天啊,你的个人问题准备怎么解决?” 唐小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找他谈这种事?记忆里父亲对他只有立正站好,要不就是小皮带上去抽抽,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了! 唐小天无奈地笑:“爸,你怎么也找我说这个?” 唐爸也觉得大老爷们说这种事很无聊,但是他也无奈啊,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酒:“不是我想找你谈,是咱们家的日子久没法过了,你妈是天天盯着我骂,没一会让我安静的,我现在啊就是出了家门耳朵都嗡嗡地响,你倒好,躲在单位清净了,你不要老娘,我不能不要老婆吧,你说,你到底怎么解决。” 唐小天抿了抿嘴唇,没答话,低着头一言不发,乖乖听训。 唐爸皱着眉头,无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都三十了,不小了,我三十那会你都这么高了,五岁了。” 唐爸比了个比桌子还高的高度,望着唐小天,希望能触动他一点,可小天依然一言不发。 唐爸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孩子心理想什么,可是知道也没用啊!唐爸语重心长地说:“舒家那孩子呢,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没的说的,就一个字,好。” 唐爸爸又喝了一口酒,继续道:“但是小天,很久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按现在的情况,你觉得舒家那孩子知道你现在还在等着她,心里能舒服吗?” 唐小天摇摇头。 唐爸特别心疼地劝着儿子,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和自己儿子谈论感情问题,可是有些话,他若不说,谁能点醒他呢?就像自己老婆说的,难道他真能看着唐家绝后? “不管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你好,你都该把过去的事该整理整理,该丢的都丢了,咱往前走,往前看。” 唐小天低着头,特别僵硬地说:“我知道。” 唐爸爸继续道:“打你小的时候我就教你做个男子汉,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怂样,是男子汉就得拿的起,放得下。” 唐爸爸重重地放下手里的酒杯,像是用这个举动,将唐小天心理的执念也放下一般。 唐小天抬起头,英俊的脸上依然是一副执迷不悔的样子说:“我知道。” 唐爸爸看他的表情,又气又无奈地说:“你知道个屁。” “爸,我心里真的很清楚。”是的,他比谁都清楚,都明白,怎么样做才最轻松,可是……他做不到,他有的时候真不愿意相信,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优柔寡断,毫不干脆的人,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没办法改变,他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单单周末要过22岁生日,她哥给她办了个生日舞会,你妈发话了,叫你一定要去。”唐爸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邀请卡递给唐小天。 “……爸。”唐小天为难地望着他。 “你必须去!这是命令!”唐爸拉起脸,臭小子,还管不住他了! “哎。”唐小天叹了口气。 “小天,单单这孩子真不错。”唐爸特别掏心窝地说了一句:“这么死心塌地的女孩,现在去哪里找啊,要珍惜。” 唐爸说完,喝掉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带上军帽,精神抖擞地走了出去。 唐小天望着桌上浅紫色的邀请卡,沉思良久,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有多好呢? 就是因为知道她有多好,所以才一直逃啊,那么狼狈不堪,慌不择路的逃跑。 (五) 唐小天从饭店出来,才刚刚过了一点,他低着头,沉思着走回局里,回到单身宿舍,用钥匙打开简单的木门,转身将房门关上,单身宿舍里就只有一张一米宽的小床,放着一个书桌和柜子,空余的地方只够他走两步,他走到床边躺下,其实一点睡意也没,只是还没到接班时间,他只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发会呆,他睁着眼睛,笔直的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那张淡紫色的邀请卡,卡片做的很精致,里面的名字是用手写的,他看的出来,是单单亲自写的,她的中文字并不是很漂亮,可能是英语写多了,她的每个字的比划都是圆圆的,很有特色,像她的人一样可爱。 “唐小天,唐小天。”忽然,耳边穿来单单的呼唤声,唐小天手一抖,邀请卡片掉落在床上,他看了看四周,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可没一会,他又听见底下传来单单的声音:“唐小天,快拉我出来。” 唐小天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低头望着床底下,只见单单正爬在床肚里面对着他憨笑着挥手。 “你怎么在这??”唐小天惊讶地问。这里是警局的刑警宿舍啊!这里是S市最安全的地方了!她怎么能这般无孔不入! “洪队长让我到进来的。”单单笑的一脸可爱和理所当然。她本来是坐在凳子上等的,可是想想觉得不妥,怕唐小天看见她又调头就跑。所以她灵机一动,钻进床底,好在这是唐小天的房间,连床底下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白色的真丝绣花裙在底下蹭了个遍,依然洁白如昔。 “你快出来,躲在床底下干嘛呀。”唐小天真是拿这个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连忙伸手帮她,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挡在她后脑勺和铁皮床沿之间,保护她的后脑不被磕到。 “哎。使不上劲啊”单单答应一声,在床底下倒腾着,里面空间很小,就算较小的她也是贴着头皮藏进去的,为了不让唐小天发现自己,她整个人藏在最里面,都贴着墙壁了,本来想偷偷爬出来抓住他的,结果要出来的时候发现,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单单在床底下倒腾着了半天,才出来个脑袋,小脸在床底下憋的通红,欲哭无泪地望着唐小天求救道:“出不来了,卡住了!” 唐小天被她逗笑了,却忍不住扳起脸颊,点了点她的脑袋教训道:“叫你往里钻,这么小的缝你怎么钻进去的,练过缩骨神功啊。” “谁叫你一见我就跑,我不躲起来能抓住你吗?”单单气闷的朝他低吼。 唐小天听她这么一控诉,忍不住就想起了那天的事,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 单单见他又不理她了,连忙收起最近两年被单依安宠的不成样子的坏脾气,爬在床底,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摆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我是和你闹着玩的,你别生气了。” 唐小天否认道:“我没生气。” “那你躲着我?”单单使劲瞅着他问。 唐小天抬起右手,抵着鼻梁,嘟囔道:“只是觉得……有点尴尬。” 单单这才发现,虽然他使劲扭过去脸去,看不见表情,可他的右耳根已经红了,难道这家伙是在不好意思? 可是那天她做的那些尺度很小啊,虽然她使劲掀他被子了,可终究什么都没看见,他都快三十了,之前不是还有过一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么?难道还会为了这点小事害羞? 单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和兴高采烈。 “你笑什么?”这抹诡异的笑容正巧被刚整理好情绪转过头来的唐小天看见。 单单晲着他说:“笑一下不行啊?笑一下犯法么?你抓我呀,再把我拷起来呗。” “大小姐,你还想不想出来?不想出来我上班去了啊。”唐小天假装站起来要走,单单连忙拽住他的裤腿,撒娇道:“嗯~!快把我拉出来,我要憋死了。” 唐小天摇摇头,无奈地又蹲下来,伸手出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往外一拖,只听“嗤拉”一声,两个人同时顿住。 单单首先感觉到的是后背一片凉意,她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坐了起来,想捂住后背,可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原本就岌岌可危贴着她的那件,早上精挑细选的白色绣花旗袍,刷的又从前面掉了下来,单单连忙又捂住胸口,好在挽救到了一片衣角。 唐小天刚把单单拉出来的时候,就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傻愣住了,原来她不是卡主了,而是后背上的衣服被床底的铁网勾住了,待他反应过来时,手里的‘春色’已尽收眼底,他连忙君子地转过头去,可单单的一声尖叫又让他紧张地转回来,一不小心,又把前面的看了个清楚……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脸颊都被染的通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太过用力,唐小天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一直认为还没成年的小女孩,已经长的这么大了,她漂亮地足够诱惑任何一个男人失去理智,她那样无辜地坐在地板上,白皙到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染着微微的红晕,小巧的鼻梁上冒着紧张的汗珠,纤细的肩膀裸露在外面,胸口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着,诱惑的让人心跳失去规律,唐小天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女孩,觉得自己正在用力地憋着一口气,他不敢吐出来,他怕吓坏她。 他紧紧地握住双手,用力地撇过头,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手指有些微微发抖地解开一粒粒衬衫的纽扣,然后抖开衣服,扔给单单。 他背对着她,一动也不敢动,他真的害怕自己的定力和理智,已经无法对抗这样一个花一样的女孩,无法对抗她的炙热的感情,她洁白的身体,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已经失去了爱情很久很久,寂寞了很久很久的普通男人。 唐小天紧紧地握着双手,心里暗暗的鄙视自己,如此为自己开脱。身后传来那女孩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又传出轻轻的吸鼻子的声音。 唐小天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单单没回答。 唐小天有些紧张地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单单,你哭了吗?” 过了好一会,才传来单单带着哭腔的声音:“没有。” 唐小天忍不住转过头来,查看她,只见她已经穿上了他的衬衫,低着头,用长长的衣袖在擦眼泪,唐小天走过去,蹲下身来,想伸手像从前那样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可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只能收回手,轻声问:“怎么哭了?” 单单一被他这样一安慰,眼泪越掉越多,抬头委屈地看他一眼,又用衣袖不停地擦着眼泪。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不哭了。”唐小天还是没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低声在她耳边安慰:“不哭了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好讨厌。”单单可怜又自责地说:“你一定觉得我很轻浮。” 唐小天连忙安慰她:“怎么会,怎么轻浮了?你别乱想,我知道你上次是闹着玩的,这次是意外。” 单单低着头擦眼泪,微微倾斜着上身,衬衫纽扣只系到脖颈下面一颗,她不知道男人的衬衫衣领和扣子的间隔都比女士的衬衫大很多,她更不知道她这样的一个无知的举动在唐小天看来才真的叫“轻浮”,叫“诱惑”,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考验着一个正直青年、血气方刚的男人。 唐小天的心跳又加快了起来,男人的身体往往比心更诚实,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连单单都似乎听见了。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他,他英俊的脸颊上微微泛着红晕,连耳根也带着血色,眼睛无法与她对视,即使这个年纪,却依然腼腆的可爱,单单忍不住靠近他,用特别轻柔地声音叫他:“小天哥哥。” 她很久没叫他小天哥哥了,他很喜欢听她这样叫他,她声音甜甜的,相貌甜甜的,连语调中也带着甜甜地味道。 唐小天转过头去看着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女孩像是一块磁铁一般,用他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着他缓缓靠上前去,他们的鼻梁就差几毫米的距离,她们的嘴唇就要轻轻碰上,单单这次再也不敢闭上眼睛,她只想看着这一切,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看着她朝思暮想地男人,缓缓的靠近她,温热的呼吸吹着她的脸颊,空气里萦绕着他阳光的味道,身体和他身体的每一点接触,都让她忍不住颤栗。 他们的鼻梁已经靠上,他微微地歪了歪头,调整了下角度,她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僵硬地直起身子,想要更靠近他一点,她似乎已经快要感觉到他嘴唇地温度了…… 忽然的,他的身体停住了,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温度渐渐离她越来越远了,然后就那样消失了,空气里他的味道也缓缓消散,他心跳的声音也似乎小了很多。 她感觉到唐小天站起来说:“你穿这样不好回家,我去给你借一套衣服。” 关门的声音,终于震醒了单单,心里那串刚才未掉落的眼泪,刷地像散落地珍珠一般重重地砸了下来。 单单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瘫软地坐在地上。 唐小天出了房间,站在外面,并没有马上走,过了好一会他才走到走廊上,用力地大口呼吸,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缴械投降了。 可是当他看见单单那双盛满期待和迷恋的双眼时,他又退却了。 是,他很想吻她,想将拥抱这个女孩,让他填满自己空虚而冰冷的心灵和身体。 是,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寂寞地活着,他也一样。 是,他不讨厌她,甚至觉得她真的很好很值得他去用心疼爱。 就像父亲说的,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父母担心的眼神,兄弟同情的目光,女孩爱慕的心意,和渐行渐远,已经再也触碰不到的她。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让所有人都开心。 可是……他做不到。 唐小天从隔壁的女警那借了一套衣服,拿着回到了房间,房间里的女孩盖着他的军用毛毯,将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一动不动地靠在床边,她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未说什么。 唐小天将衣服放在她的脚边,轻声道:“放在这了,我去上班了,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说完他转身要走,忽然身后的人猛的站起来,一把拉住他,瞪着哭红的双眼问:“唐小天!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我就这么招你烦吗!我就真的脱光了在你面前你也不动如山吗!你真的就这么不喜欢我吗?”单单说一句,眼泪就往下落一串,她真的,真的被打击到了。 唐小天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却依然是拒绝地姿态,他拉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说:“单单,你很漂亮,年轻热情,阳光可爱,用所有美好的词语形容你都不过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我不想骗你,刚才我真的差点把持不住。” “可是单单,你应该很清楚,我心底住了一个抹不掉的人!就算全世界都叫我忘记她!可我就是没办法忘记!即使到现在,我依然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她!她的一言一行,她的音容笑貌,都在我脑子里!我真的很努力想要去忘记,我也不想我父母担心,我也不想让你难过!我也用力地去断掉所有念想!可是真的好奇怪,我越是努力,她在我脑中,就越来越鲜明。” “对,我可以接受你,可以吻你,可以拥抱你,我不止是可以,其实我也很想。”唐小天第一次在单单面前这样认真的剖白自己:“可是单单,这样对你公平吗?这样一个心理住着别的女人,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男人你要吗?” “就算你盲目的追求爱情,不管不顾的说你想要,我也不可以给你。”唐小天抬手,用力地按在单单的头顶上:“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唐小天放下手,甩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道:“别在来找我了,你的生日会,我不会去的。” 说完,他再一次举步,离开房间,走出房门。 “唐小天。”单单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你这样拒绝我,还不如直接睡了我,然后再狠狠的抛弃我,这样我还比较容易死心!” 唐小天没转头,单单看着他的背影,固执地说:“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要缠着你,总有一天,我能等到你忘记她!” “你总是说,希望这个幸福,希望那个幸福,可是你呢?”单单在他身后哭喊着:“难道你一定要苦逼的过一辈子吗?” “难道你不知道,让我们幸福的办法,就是你也能得到幸福吗?” “难道你要为了一段感情,处男到死吗?”单单狂吼! 唐小天终于被这句话说刺激地转过头来,满脸通红地问:“谁和你说我是……咳什么的!” 单单回嘴:“难道你不是吗!” 唐小天满脸通红的道:“我懒得和你吵,你就和我妈一样,完全搅不清。我上班去了!” “唐小天,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去我的生日会,我就把你是处男的事,写成大字报贴在你单位门口!” “你、你、你,你小声点!”唐小天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到的事一样,瞪她一眼,然后红着脸跑了。 好吧,他承认,这种事要是被单位那些同事和战友知道,一定会被嘲笑死的!要知道,男人聚集的地方总是爱谈论和女人的事,所以……你们懂得。 单单见他落荒而逃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破涕而笑,看吧,看吧。 唐小天就是这么可爱,叫她怎么放弃的了呢? 不管十年、二十年,她总有一天能把他追到手的。 等到了那天,她终将得到一份,属于这混浊的世界中,最忠诚,最干净,最炽烈的爱情。 第12章 也许你也有些心动 (一) 单单的生日宴会是在S市的一家高档会所举办,据说这里光是单人消费就够小老百姓好几个月的工钱,单依安大手笔的包下了该会所的使用权,单依安是商圈新贵,单氏集团凭着三代的累积创业,家底丰厚,S市的各界名流自然都想要与他交好,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生日宴会不过是个由头,主要是给大家介绍一下,单家有一个适婚年龄的姑娘,有想法想合作的都可以来谈谈。 晚上6点,生日会准时在会所奢华的餐厅里开始了,单依安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以前总是挂在鼻梁上黑框眼镜被他拿掉了,他早就不需要再去隐藏自己的野心,更用不着那样的掩饰物。 单依安信步走上台去,挺拔的身躯,俊美如画的容颜,再灯光下显得更加迷人,很多女士都忍不住默默捂住胸口,满眼都是对他的仰望。 单依安单手扶着话筒,浅笑如云地说:“很高兴大家今天晚上来参加我家小妹22岁的生日宴会,她自小在美国长大,接受西方教育,虽然有些任性,总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很是头疼,但我依然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很荣幸为大家介绍今天的主角:单(san)单。” 单单穿着月牙色的长宽礼服,在灯光上,踩着高跟鞋,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如墨的黑色长发被挽了起来,漂亮的面容画着淡妆,红艳的唇角微微上扬着,她的眉眼和单依安的很像,眼睛都漆黑如浩瀚的星辰,让人一眼望进去就被深深的吸引,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每一个来宾都忍不住赞叹,这家父母真会生,两个孩子都长的这么好。 单单走到舞台中央,服务员端上两杯香槟,单单和单依安一人拿起一杯,单单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之后,两人一起对着台下的嘉宾敬酒,没一会服务员用推车推过来一个十层的生日蛋糕,单依安为她点燃22根生日蜡烛,周围的灯安静的关上,单依安微笑地看着她:“许个愿吧。” 单单双手交握,闭上眼睛,很认真地许下一个生日愿望,然后用力地一口气吹灭蜡烛。 餐厅响起掌声,灯光也亮了起来,轻柔的音乐缓缓响起来,服务员将蛋糕推走,单依安小声的在单单耳边问:“陪你跳开场舞的人呢?” “没来。”单单郁闷地嘟着嘴。 单依安忍不住嘲笑她:“连个陪你跳舞的人都请不到,你也太没用了吧?” “你不是人啊,你陪我跳。”单单气的跺脚。 “也不是不行。”单依安笑着退后一步,一手背在后面,一手伸向她,行了个标准的邀请礼道:“不过我收费的。” 单单回礼,抬手将柔嫩的手掌放进他的大手里,上前一步,将另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在他耳边问:“说吧,多少钱一晚!” “贵的你付不起。”单依安的手放上了她的腰,牵引着她迈动起步伐。 单单从容地跟上步伐:“没关系,我哥有的是钱,回头找他结给你。” 带着她旋转:“哎呦,要用钱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了。” 两人一边低声打着嘴仗,一边跟着音乐翩翩起舞,嘉宾们羡慕地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待舞曲过半的时候,也有不少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的进入舞池,跟着她们一起跳着华尔兹。 唐小天来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他站在舞池边上看着,他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单单,她今天穿的很漂亮,打扮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平日里那稚气的表情被妆容遮盖,一直披散的头发也卷了上去,露出优美白皙的后颈。 今天的她,一点也不会让他有看着小女孩的感觉,他的目光和所有在场的男士一样,忍不住追随着舞池中央的那个女孩,一个旋转之后,单单转了过来,面对着他这边,她眨了下眼睛,先是一愣,然后扬起他熟悉的笑容,忽然单方结束了和单依安的舞蹈,兴冲冲的从舞池中跑过来,站在他面前,明眸皓齿地望着他笑:“你来了?” 唐小天的心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柔软起来,他望着她,柔声道:“恩,生日快乐。” “谢谢。”单单抿着嘴唇,笑的不知道多开心,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这样温柔的目光和话语之下,羞涩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两人有些尴尬地站着,单单望了眼舞池,忽然一把拉住唐小天说:“陪我跳个舞吧。” 唐小天连连摇手:“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单单不由分说的把他拉下舞池,然后双双站好,单单左手嗒在他的肩膀上,右手握紧他的大手,唐小天没见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另一只手自然自觉主动的轻轻扶在她的腰上,手掌刚刚接触到她的肌肤,心里就忍不住地想着,她的腰真细啊,还不足他盈盈一握。 唐小天想到这,也不知道为什么,脸颊又微微染上了一丝红晕,单单低着头,没发现他的不适,小声道:“准备好了?” “我真不会。”唐小天还在垂死挣扎! “唐小天同志!听口令!”单单抬起头来,挺直腰背,牵着唐小天,低声吼道:“ 向前走!一、二、三、四、旋转~!向后走!二、二、三、四、旋转~!向右走!一、二、三、四!旋转~!” 单单轻声叫着口令,唐小天当兵出身,虽然对舞步完全不懂,可是听着口令做道也不会出错,单单没喊两圈,唐小天已经差不多掌握了舞步的规律,已经能从她拉着她改变方向变成了自己转换了。 唐小天身材高大,单单在他怀里显得格外娇小,他因为怕跳错,踩着单单的脚,所以不时低着头看着脚步,单单却一直抬着头看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明明已经看了无数遍,却依然看不腻味,单单总是想,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又这么有男人味呢? 单单看着看着,这么近的看着,就忍不住像每晚睡觉前看着他照片一样,凑过脸去,在他嘴唇上快速地,用力地亲了一下。 即使身手如唐小天一样好,也没能躲过这么近距离的袭击,被她亲了个正着,这一瞬间很快,快到就像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他还没来得急感觉什么,她就已经缩回去了。 唐小天的心脏后知后觉的漏了一拍,一不小心踩错了步伐,踩在了单单的脚上,单单疼的皱眉,唐小天停下,单单即使上了很厚的装也掩盖不住她那羞红的脸颊,她连耳垂都红艳艳地。 音乐就在这个时候停止了,一曲终了,双双对对的人们,有礼的分开,男士牵着女士的手送到原来邀请跳舞的地方。 唐小天虽然没学过社交礼仪,但却也牵着单单的手,将她送到舞池边上。 两人谁也没先说话,单单见唐小天一直不吭声,有些害怕了,紧张地望着他说:“刚才那个,算生日礼物!反正你肯定没买生日礼物送我,就算是生日礼物了!” 单单慌张地说着,望着唐小天,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好不好?” 唐小天抿了抿嘴唇,看着这样的单单,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挺开心的,这样温柔又小心翼翼地她,似乎用她那炽热的感情,微微暖住了他那颗封印起来的心。 唐小天隔着裤子口袋,俏俏地摸了下原来准备送给单单的生日里面,望着她,在灯光下,缓缓点了点头。 单单见他答应了,差点高兴的就要跳起来了,他答应了,答应了让她吻他,答应了让她亲近他!答应了让她追求他! 这么多年了,从十八岁到现在,他终于给她颁发了追求许可证! 这怎么能让她不开心呢! 单单几乎快要跳起来了,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要不是她穿着该死的高跟鞋,她一定会尖叫地满场飞舞的! “开心吧?”单依安从后面走出来,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抓住单单地手臂到:“走,跟我去敬几个长辈。” “你自己去啦。”单单懒得陪他,念念不舍地望着唐小天。 “恩?”单依安像是没听清楚一样,不容置疑地再问了一遍,单单知道他摆出这幅表情出来,就是表示生气了,不得不望着唐小天说:“我去去就来。” 唐小天却看了看手表道:“你忙吧,我还要去值班,刚就和队长请了一个小时假。” “哦。”单单特别舍不得的看着唐小天,单依安无情地一样拉着她走,站在人群中的唐小天,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单单,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装盒,塞在单单手里,有些腼腆地笑着说:“这个给你。” 说完,像摸摸单单的头发,可看她的头发如此整齐,却又下不去手,只是轻轻拍了拍,然后转身道:“我走了。” “我明天去找你啊。”单单跟在他身后问。 唐小天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像是在灯火阑珊处一般,好看地让人恍惚,他没答话,却也没拒绝,只是这样笑着,对她挥挥手,然后走了。 单单像是掉进了一个谜咒一般,半天回不了神。 这就是唐小天啊,魅力四射到让人心都颤抖的唐小天啊…… “你看够了没?”单依安忍不住打断她的梦幻:“别这么花痴好么?太丢人了。” 单单反驳道:“你懂什么。你这么没心肺的。” “是我没心肺还是你没心肺,一看见心上人来了,就把我甩开,你不要太现实。”单依安面露不悦地说。 “呵呵呵呵,我不是故意的嘛。”单单连忙上去讨好的道歉,哎呦,刚才是有点过分了。 单依安懒得搭理她这毫无诚意的道歉,扯着她给几个合作方敬酒,单单全程心不在焉,一直沉迷在唐小天的那个笑容里…… (二) 单单因为唐小天自她表白以来,第一次和她友好相处,而兴奋地睡不着觉,一整个晚上都躺在床上,拿着他送她的两件礼物来回的看,一件是在美国送的陶瓷小人,一件是生日会上送的珍珠耳钉,那耳钉被单依安嗤之以鼻了很久,说这样的便宜货怎么有男人送的出手,单单伸手问他要礼物,看他送什么贵重的东西,结果单依安非常无赖地说:“我不是给了你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么?难道不够奢华?” “呵呵,够奢华。”只不过好像是他非要开的吧?跟她有一毛钱关系?不过单单今天心情好极了,不与他计较,反正她也并未期待单依安能送什么意外的礼物给她,有唐小天送的耳钉,就已经是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生日了。 第二天早晨,单单早早就爬起来,直扑唐小天家,可惜又扑了个空,唐妈妈说他昨天晚上打电话回来说了,要出差几天,似乎队里有大案子。单单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兴奋的气一下就冒完了,她无聊又郁闷的在家里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他回来。 她想给唐小天打电话,又怕他正在值勤,电话铃声会给他带来危险,她想给他发短信,可是他从来没有回过她的短信。 单单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其实以前他也经常这样出任务,一去就两三个星期不见踪影,她都没有这般想联系他,想找到他。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异常的想他,想见他,想问问他,那晚那样的对她笑,是不是对她已经有点意思了? 嘿嘿,想到这里,单单就忍不住满床打滚,莫名其妙的兴奋激动很久,好吧,她承认她不淡定了。 滑开手机屏幕,找到唐小天的号码,开始对着对话框输入:‘在干嘛?’ 想想觉得不对,都10点了能干嘛?不是睡觉就是执勤喽? 全部删除后再次输入:‘睡了么?’ 不行,万一他看到这个短信不想回复,岂不是可以心安理得的默认自己睡了么! ‘还在忙不?’ 这和睡了么不是一个道理嘛!单单郁闷地放下手机,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会交际了! ‘有空的话给我回个电话吧。’ 单单点点头,觉得这样好,点击发送短信后,就开始捧着手机等着回信,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家信号不好,刚才的短信没发出去?她又编辑了一条:“收的到我的短信么?” 没一会就收到了他的回复:“你无聊啊?” “呵呵呵,试试信号好不好。”单单连忙发送。 “哼,我看你是收不到某人的回复吧?认清现实吧,人家是假装没收到罢了。”短信里都透露出单依安那冷漠刻薄的劲来。 “早点睡吧,晚安。”单单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你也早点睡。”单单看出来他的潜台词是在劝她别在等唐小天的回信了。 单单叹了口气,翻个身继续躺着看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手机短信铃声又响了起来,她一个机灵立刻爬起来,抓过手机,激动地打开,定眼一眼,居然又是单依安发来的,只有两个字:“晚安。” 单单不削地唏了一声:“还说我无聊,他比好我好到哪里去!” 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盖上被子睡觉,深夜的时候,手机在黑暗中振动了起来,屏幕的光芒微弱的照亮单单沉睡的脸颊,她正睡的酣甜,唇角微微上扬着,似乎在做一个好梦,不愿被电话打扰,手机振动了一会,便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屏幕也暗了下去。 离S市不远的高速公路上,即使到了深夜,来来往往的车子依然很多,路灯将两边的道路照的很亮,行驶在高数上的一辆银色商务车里坐着四个大男人,后排的两个靠着睡着了,驾驶员和坐在副驾上的唐小天,依然清醒。 副驾上的男人正握着手机,一条条的读着未接来电,关机了一周的手机,一打开就震动个不停,6、7接来电,大部分是妈妈打的,张靖宇打了一个,短信箱里塞进了各种广告,只有最近的一条,是单单发的。 唐小天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望着黑漆漆地车窗外,默默睁着眼睛想:其实有时候他挺佩服这孩子的坚持的,只是他弄不明白,像他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去坚持的。 妈妈总是说单依安疼单单,其实在他看来,一点也没有,如果他是单单的亲哥哥,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去喜欢一个心已经废掉的人。 其实他这次去北京出差,请了半天假,偷偷去看了雅望。 那天天气挺好,北京难得的一片蓝天白云,他坐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隔着落地窗往外望着,其实他并不能肯定,她今天一定会在这里出现,可是他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愿再去打扰她,让她露出那么为难又悲伤的表情,其实比起把她从夏木身边抢回来,他更希望她能像年少时那样笑着,希望她能忘记悲伤的过往,重新回到幸福的轨道。 大概八点半的时候,他看见她从对面的天桥走过来,她的身边陪着夏木,那个孩子似乎比少年时代更加精致抢眼了,他一手帮她拿着公文包,一手紧紧地牵着雅望,那姿势,充满着浓浓的独占欲,到了公司楼下,她停住脚步,从夏木手里接过包包,歪着头轻笑着和他说着什么,他有些不舍的放开紧握的手,微微垂下头来,她转身往写字楼里走,他抬起头念念不舍地望着她,好像对他来说,这八个小时的分离就能要他命一样。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舍,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他那股粘人的劲有些无可奈何。 忽然她飞奔过去,站定在他面前,踮起脚尖,圈着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下来,飞快地在夏木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笑容灿烂地说:“这下满意了吧?” 那一向阴郁冷漠的男人,居然一瞬间像是被融化开了一样,紧紧抿着嘴角,眼里闪动着的都是幸福的光芒,而她的面容,似乎也被他的幸福所感动,所照耀,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她扬起嘴唇,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才放开他,笑容满面地和他挥手,脚步轻盈地跑进写字楼。 而那人,抿着唇角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也不愿从那场突如其来的幸福里离开。 唐小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的他说不出话来,可当苦味散尽,却诡异地又有一丝甜,他放下纸杯,从位置上离开,当他迎面从夏木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就是这样,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除了舒雅望并无他人。 唐小天在他身边停了两秒,想了想,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抬脚与他插肩而过。 就这样吧,也蛮好的。 她又笑了不是么?那种带着坏坏的,打着鬼主意的调皮笑容,那种满是幸福和甜蜜的笑容,那种带着羞涩和心动的跳动,那种脚步轻盈的奔跑。 那是他熟悉的舒雅望,幸福着的舒雅望。 想到这,坐在汽车上的唐小天,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笑了起来了。 幸福就好,就算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也好。 他仰起头,望着黑漆漆的窗户上倒影出他的样子,有些狼狈不堪,却也心满意足。 他闭上眼睛,在车身的晃动下,缓缓进入梦乡。 (三) 公务车进入S市的时候,已经早上9点多了,唐小天疲惫的走下来,和车上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就迷瞪着眼往宿舍走,他的宿舍就在公安局后面的一幢老办公楼里,由于建了栋新的,老楼就被改造成单身宿舍了,分配给长年在局里值班的单身汉们休息用,唐小天的房间在三楼第二间,打开房门,顺手关上,将包挂在门后,走到衣柜边上,打开柜门刚准备拿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就愣住了,眨眨眼,望着躲在柜子里,坐在他所有衣服上,缩成一团的人,那人对着他嘿嘿得笑着,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那人摇摇自己的手,笑眯眯地招呼道:“嗨,唐小天。” 唐小天单手支着衣柜边缘,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里面的女孩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他刚到S市,连他妈都不知道,这家伙就知道了? 单单摇了摇手机道:“嘿嘿,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虽然我没接到,但是我知道,你只有执行完任务以后才开手机,这不就代表你快回来了。” “不错嘛,还有点头脑。”唐小天夸赞道:“那你就不能好好坐在椅子上等我啊?” “我不是怕你赶我出去么。”单单嘟着嘴巴说。 “我敢吗?你稍微去我妈那告个状我和我爸爸几个月都别想安宁。”唐小天好笑地说道。 “呦,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和你妈告过状了?”单单瞪着他问。 “没有没有,”唐小天哄着她道:“快出来,让我拿身干净衣服,身上这套都穿一个星期了。” “咦~~!”单单特别嫌弃的从衣柜里跳出来:“好臭好臭。” “哪里臭,我有洗澡的好么。”唐小天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丢在床上,转身对单单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单单站着不动,特别理直气壮的说:“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唐小天对单单挑挑眉,对着门口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小心我扔你出去啊。 单单知道对他耍赖没用,只得嘟着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c男就是龟毛。” 这死丫头!唐小天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站住。” 单单立刻停住,跑到他身边问:“干嘛?想展现一下男人的威风么?” 唐小天对她伸出手,点点头道:“钥匙。” “什么钥匙?” “我房间的钥匙。” 单单连忙捂着口袋道:“什么啊什么啊,这是洪队长给我的,你有什么权利和我要。” 唐小天无力地道:“大小姐,这是我的房间。” 单单特别理直气壮地回答:“那又怎么样啊,这是我的钥匙,你不爽你换锁啊。” “然后你再配钥匙对吧?”唐小天问。 “对啊。”单单特别贱的点点头。 唐小天使劲地抿着嘴唇,投降一般地说道:“你先给我,一会再给你。” 单单不解地问:“为什么?” 唐小天平静的陈述道:“我怕你偷窥。” “哎呀!讨厌!”单单抬起手,用力地拍了他一下,使劲地跺跺脚,捂着脸颊羞涩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这么干的!” 唐小天被她逗笑了,却依然用力地绷着脸,对她把手伸了伸,单单乖乖交出钥匙,然后去门口等候。 等再进来,唐小天已经换上了一套休闲的黑色卫衣,让他看上去就像校园里那些爱打篮球的大学生一样,帅气,阳光。单单特别欢喜地蹦蹦跳跳跑过去,站在他身边,甜甜地叫道:“小天哥哥。” “嗯?”唐小天晲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女孩,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你昨天晚上那么晚打电话给我干嘛?”单单抿着嘴唇,开心地问。要知道她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他的未接来电,激动的差点从床上滚下去,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深夜,给她打电话。可惜她居然没接到!单单想到这,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是你叫我给你回个电话的吗?”唐小天走到桌前,一边倒了两杯水,一边理所当然地回答。 单单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有的想我了呢。” 唐小天手微微抖了一下,放下水壶,将一杯水递给单单,一杯拿在手上,半垂着眼睛,坐在床边,过了好一会才说:“其实我昨天晚上,确实想找你聊聊天。” “哦?聊什么?现在聊也可以啊。”单单连忙拖过宿舍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坐在了唐小天的对面,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唐小天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杯,过了一会才平静地说:“我上周去北京出差了。” 单单点头,认真地看着他。 “我去找她了。”唐小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 单单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没敢说话。 唐小天摇摇头,轻声道:“我想去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然后呢。” 唐小天闭了下眼睛说:“然后我发现,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她笑的也很开心。我一直以为,能让她那样笑着的人只有我。可是我,我错了,其实早在六年前,我就失去这个资格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单单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小天哥哥,你在难过吗?” 唐小天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的笑容虽然带着遗憾,却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般痛苦:“我以前说过,我不怕她遇见更好的人,看见更好的风景。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了。” 单单抿了抿嘴唇道:“你想开了,那就好了。不过,也不能光是她开心啊,她看你不开心,肯定也会心里不安的,说不定还会成为她现在这段恋情的隐患呢。” 唐小天说:“我知道。” 单单连忙靠近一点,笑得有些奸诈地说:“所以,你不觉得,你应该迅速找个女朋友,再她去美国之前带给她看看,这样一来让她和她男朋友安心,二来也断了你的念想,一举两得,多好啊。” 唐小天是多聪明的人,单单心里的那些小算盘他看的一清二楚,忍不住搓破道:“最重要的是让你舒心,对不对?” “什么什么?”单单连忙一副正义的模样道:“我可以为了你们好,为了你爸妈好,我牺牲很大的好不好?你以为我愿意啊,我是看你爸你妈急的头发都白了,才勉强配合你的。” 唐小天好笑地瞅着她:“我看是你的头发快急白了吧?” 单单怒瞪他:“我才没有,我多年轻,再和你耗十年八年都耗的起。就怕你到时候已经老了,我不喜欢了。到时候万一你反悔了,抱着我的大腿哭,单单,你别离开我!我一巴掌打上去,滚蛋,还想老牛吃嫩草,做梦!” 唐小天扭头笑,单单站起来跺了下脚:“你别光笑啊,说,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唐小天低下头,似乎想了很久,单单安静的等待着,她做好了他再次拒绝她的准备,他在考虑的同时,她也在用力的坐着心里建设。过了好一会,唐小天抬起头,轻轻点了点,用低沉又温柔地声音说:“我考虑一下。” 单单愣了一下,似乎心理搬砖切围墙的小人瞬间全部停工了,他说……他考虑一下? 单单一下就蹦了起来,指着唐小天兴奋地说:“你说的啊,你要考虑的哦~!” 单单开心地就快手舞足蹈了,这是唐小天第一次松动着说要考虑,要考虑啊,离答应和她在一起,只差一步之遥了。 单单忍不住笑的很开心,漂亮的面容上满是迫不及待的欢喜。 唐小天看着这样的单单,再次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当知道自己还能给一个女孩这么幸福的笑容的时候,他的心也是开心的。 也许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并没有他想的那样难。 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多一点时间,就能忘掉她吧。这样,对他们都好,不是吗? “那我们周末去游乐园约会,然后再一起吃火锅吧!”单单欢快地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唐小天眨眨眼,有些奇怪的说:“我说考虑,怎么一下就跳到约会上了?” “考虑嘛,当然要先从约会开始。”单单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样才知道我合不合适你,你才好考虑啊。” “是这样吗?”唐小天有点疑惑,他的感情经历简单的可怜,并不知道考虑的时候,应该是进行到哪一个步骤的。 单单使劲点头。 “那好吧。”唐小天点头答应,既然已经决定重新开始了,那索性大方一点好了。 “耶!”单单跳起来尖叫道:“约会~约会~约会!” 单单手舞足蹈地在房间蹦跶着,累了一个星期的唐小天笑揉了揉眼睛说:“好了好了,我要睡觉了,你快回去吧。” “睡觉?”单单立刻凑过来说:“我陪你啊。” 唐小天伸出一只手指,顶着单单地脑袋,把她推远一点,脸颊有些微红地道:“别得寸进尺。” “考虑嘛,都是从一起睡开始的。”单单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唐小天不确定地问。 “是啊。”单单脸色未变,一脸诚恳。 唐小天收回手,单单奸笑着就想扑上床去,脸颊却忽然被他用双手扯住,他轻轻地往外扯了扯道:“你啊,跟着单依安什么坏习惯都学会了,撒谎都不眨眼了。” “哪有。”单单嘀咕着,死不承认。 “快走。”唐小天瞪她一眼:“不然我就取消约会了啊。” “好嘛。”单单揉着脸,直起腰来,拎起包包郁闷地往外走。 “等下。”唐小天忽然叫住她。 单单立刻回头,难道他改注意了?只见唐小天一抬手,将一把钥匙丢了过来:“你的钥匙。” 单单抬起双手接住,望着手里的钥匙,瞬间又开心了起来,这次这把钥匙不是她偷偷找洪队配来的了,是他亲自给她的,那也就表示,他默许了她随便出入他的宿舍,他最隐私的地方的权利。 单单甩了甩手里的钥匙道:“我会经常来的啊。” 唐小天没说话,他说什么呢?你别经常来?说了她也不会听的吧?疲惫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进入睡眠中。 (四) 他不知道,没过半个小时,那个说会经常来的丫头,又一次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悄悄地潜入进来,满脸贼兮兮地笑容,自言自语道:“我说了我会经常来的嘛。” 单单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望着唐小天的睡脸,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坐在刚才自己坐的板凳上,就那样撑着头望着他,越看身子越往前倾,越看身子越往前倾,他长的真英俊,就算睡着的时候,也能给人一股英气勃勃地感觉,他的鼻子特别挺,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看着你的时候,就像阳光一样温暖,像泉水一样清澈,他的嘴唇…… 恩,上一次,差一点就能亲到的…… 就差一点点的说。 单单不由自主地又往前靠了一点,一点,又一点,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嘴唇已经覆在了他温暖的嘴唇上,单单的心脏狂跳着,迅速弹开,满脸通红地望着唐小天,见他毫无动静,又放心下来。 其实刚才……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只是碰了一下,心就跳的快让她昏过去了,她耳鸣头晕的什么也没感觉到……所以……那什么……反正他没醒……再试试? 单单又一次靠上去,轻轻地,轻轻地,在他嘴唇上又亲了一下,然后是挺直的鼻梁,然后又回到嘴唇,刚碰到就想离开的时候,忽然,后脑被一只大手紧紧压住,那被她偷亲的男人睁开眼睛,单单全身像是烧起来一样,想逃开,却又被他紧紧地困住,他忽然又闭上眼睛,嘴唇张开,惩罚似的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然后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缓缓地加深了这个吻,他逼着眼睛用她从不知道的一种方法深深地吻着她,单单几乎已经傻了,她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她瘫软地从板凳上跌落,半个身子扑在床上,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吻着吻着,另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揽住她的腰肢,将她从床下抱上来,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然后就这样,吻了很久后,他忽然激动地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他睁开眼睛,满眼都是一个成年男人,被撩拨到极致的欲望。 单单有点怕了,声音颤抖地喊着:“小天哥哥……” “恩?”唐小天轻声答应了一声,俯下身来,将头埋在她的脖颈,轻声在她耳边问:“不愿意?” “不……不知道……”单单有些结巴地说。 唐小天见她那紧张的样子,难得有些坏坏地笑道:“你总是这样撩拨我,我以为你经验丰富呢。” “不……不是。”单单扭过头,红着脸否认,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怎么可能经验丰富。 唐小天用有些压抑地声音道:“下次不许这样,我又不是和尚,也不是太监,你总这样,我可把持不住。” “又没人叫你把持。”单单小声嘀咕道。 “那我来了啊。” “我没做好准备。” “坏丫头,别再吵我,我快困死了。” “那你睡吧,我就想多看看你。” “规矩点。”唐小天最后警告了一声,翻身滚到床里面,背对着单单睡觉,单单侧着身子,看着唐小天的后脑壳也觉得很开心。 “小天哥哥。”单单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 “一开始的时候是觉得很烦。”背对着单单的唐小天轻声说:“不管拒绝你多少次,你总是冲上来,家里的亲人,单位的同事,都和你是一家的,感觉自己被围攻了一样。有的时候我在想,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放弃我。” “那几年,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回来,就算全世界都告诉我,她已经和我分手了,我也想等着她回来。”唐小天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几年,我觉得身边的人都像我的敌人一样,全都在阻止我,阻止我重新找回幸福。” “而那个罪魁祸首,就是你。” 唐小天说道这里,安静了很久,然后继续说道:“可是半年前,她回来了,她让我知道,早在六年前,她就已经决定不爱我了,她就真的已经决定跟着另外一个男人了。那时候,我特别茫然,望着她走向幸福,自己却找不到方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不可以再爱她,也不可以再惦记着她,甚至不能再光明正大的见她。就行你说的,那些念想,都会给她造成负担,让她不安,让她内疚,也许会再次破坏她的幸福。” “可是单单,我爱了她那么久,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爱她了,可忽然的,我却连再去爱她,再去想她都不被允许,我真的特别茫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我整个人生都黑漆漆地一片,完全辨不清方向,甚至连迈动步伐的力气都没有。” 单单听他这样说着,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宽厚地背,温柔地贴着他,像是给他力量一样。 “然后,这个时候,你的烦,你的执着,你的撩拨,都变得那么的强势和珍贵,就像黑暗里的一根绳子,捆着我,把我往你的方向拉……”唐小天背对着她,轻声地说:“单单,这个世界上,能将我从这份绝望中救出来的人,只有你了……” 唐小天翻过身来,紧紧地抱住身边的女孩,痛苦地求救道:“你救救我吧,让我忘记她,让我停止爱她,让我们都能得到幸福。” 单单用力地抱着唐小天道:“小天哥哥,我会努力的,会更加更加努力的,让你爱上我。” (五) 周末很快就到了,前一天晚上,单单和唐小天打了很久的电话,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单单当天晚上特地去美容院做了个全身护理和面膜,争取明天白白嫩嫩地出现在唐小天面前。 约会的那天,她大清早就起来了,在自己家的衣帽间,足足试了一个多小时的衣服,地上,贵妃椅上,到处都扔着衣服和昨天刚采购回来装衣服的包装袋,那天是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单单一边试着衣服,一边盘算着,如果这次成功了,她接下来马上就可以跟他一起过圣诞节,元旦,新年,还有……情人节!她想到这都止不住的笑声往外溢。 可是一想到唐小天那天在宿舍里说的那些话,她又忍不住难过起来,她一直不知道,原来他的心理这么的痛苦和纠结,其实有时候单单忍不住会想,要是他能薄情一点就好了,能薄情一点,就不会被伤的这么深了。 他就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已经完全没有自己治愈的能力了,他知道光靠他自己,这一辈子,都别想能治好了。所以,他向她求救了,那样一个强壮的男人,可怜巴巴地向她求救,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只是为了,不让那个抛弃他的女人为难而已…… 连离开,都是为了爱她么。 单单低下头,用力的压住心里的那一丝丝小小的不爽,没关系,她一定能救他的,她有的是时间!单单最后她选了一件浅蓝色条纹,海军风的长袖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大衣,大衣的衣领和衣袖上都围着一圈华贵的白色兔毛,穿上显瘦的打底裤,蹬上一双过膝的长靴,用靴子长长的丝绸鞋带,在小腿肚上绑了两个蝴蝶结,将刚刚过肩的中头发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对着镜子上了点淡妆,然后小心翼翼地带上了唐小天送的珍珠耳钉,然后将陶瓷小天使挂在小皮包上,开心的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 “完美!”单单非常臭美地给自己这样评价,她走到车库开车的时候,忽然想到,啊~不行,她今天不能开车,她要是开车去,晚上唐小天怎么送她回来呢?恩,要多给人家留点机会嘛! “单依安,单依安。”单单站在花园里往楼上叫着单依安的名字。 单依安打开窗户,一副百无聊赖地样子往下看,似乎在问她干嘛? 单单对着他喊:“我要出去,你开车送我嘛。” “你的车呢?”单依安问。 “坏了!”单单眼睛都不眨的说谎,哎呀,难道自己真像唐小天说的那样,学坏了? 单依安从窗口消失了一会,然后又出现在窗前,丢了一把车钥匙下来:“拿去吧。” 单单接住钥匙跺脚:“哎呀!你的车我不敢开啦!你送我嘛!” “真麻烦,等着。”单依安说完,转身从窗口消失,没一会信步走到花园,看了眼单单道:“今天打扮的这么隆重,是要去哪啊?” “嘿嘿嘿嘿嘿!”单单捂着嘴巴窃笑不已:“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送你去啊。”单依安好笑地一边说,一边走进车库,开着他的车出来,单单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走吧,去游乐场。” “对啊。”单单点头。 单依安鄙视地说:“都多大了,还去那种地方约会。” “管得着么,我乐意。”单单鼓着嘴巴反驳道。 单依安看着前方开车,懒得和她吵,过了一个四字路口后,他忽然听到身边的女孩轻声说:“其实我一次也没去过。” “什么?”单依安问。 “游乐场。”单单望着车窗外,轻声说:“一次也没去过。小时候妈妈曾经好几次都答带我去玩,可惜不是有事,就是生病了。后来,在我妈妈弥留之际,最遗憾的事,就是从来没带我去过游乐场,她说:单单,以后遇上喜欢的人,让他带你去吧。” 单单转过头来,望着单依安,笑的特别灿烂:“单依安,我今天终于可以去游乐场了。” “切。”单依安的表情依然很不削,但是车速却不自觉的快了一点。 很快,车子停在了游乐场对面,单单看着游乐场门口穿着卡其色风衣,双手插着口袋,随意往那一站,都显得那么玉树凌风的男人,便抑制不住地迅速跳下车,欢快地向他跑过去。 单依安坐在车里,看着她满脸笑容地在那个男人面前站定,养着头,用及其迷恋的目光望着他,那男人也朝她微笑了一下,单单的脸上的笑容跟灿烂了,像是获得了许可一样,拖着那个人,开心地往游乐场里面挤。 单依安笑了笑,目送着她走进去,坐在车里轻声道:“玩的开心点,小妹。” (六) 十二月的天气,有一点点冷,却无法浇熄来游乐园玩的人们的热情,有的家长带着孩子,牵着气球欢快的走着,惊险的项目上不时的传出人们欢快的尖叫声,单单拉着唐小天,跑了一圈,看看过山车,又看看火流星,看看海盗船,又看看跳楼机,她看到这种高空的,甩来甩去的,旋转着翻着跟头的项目就激动的不行! “先坐哪一个好?先坐哪一个好?”她幸福的已经有点无法选择了! 唐小天看着孩子气的单单,好笑地说:“时间还早啊,我们可以顺着路线走,每个项目都坐一遍啊。” “对哦!顺着路线走!”单单拍着手,像是被解救了一般欢快地道:“那就先坐云霄飞车吧!” 说完,拉着唐小天就去排队,一整天,单单光找刺激的项目玩,每次都是一脸兴奋的上去,然后吓的腿软的下来,一边拉着唐小天好可怕好可怕的叫着,一边眼睛又四处飘,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然后再兴奋地上去,再腿软的下来,如此循环。 可整整一天,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就算尖叫着要死了!好可怕啊!的时候,也是一边吓着哭,一边笑着叫的。 这样的她,让本来既不觉得好玩,又不觉得可怕的唐小天,也觉得有意思起来,在她尖叫的时候,偶尔也会跟着她放声吼一嗓子,吼过之后,忽然觉得心里很舒服,而且即使吼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奇怪。 兴奋、激动、紧张、欢乐这些情绪,在这里像是最轻易就能染上的传染病毒一样,很快的就传染给了唐小天。 一整天单单都在挑刺激的项目玩,一直到了傍晚她才选了一个较为平缓的项目调节一下两人已经快要不堪重负的心脏,在摩天轮的小房间里,单单趴在窗户上向下望,将整个游乐场的风景都尽收眼底:“小天哥哥,快看,那个我们还没玩呢,好像蛮好玩的耶,一会下去先去坐那个吧!” 唐小天坐在对面,还没等他答话,单单看了看手表,有些惋惜地说:“可是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唐小天也没多想,便借口道:“下次再来就是了。” 单单听到这话,抿着嘴唇,回过头来,盯着他也不说话,就是光笑:“嘿嘿。” 唐小天被她看的怪不自在的,便皱着眉头问:“笑什么?” 单单使劲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你说的对,留两个项目下次再来玩。” 说完就喜滋滋地坐下,没坐两秒,又坐不住的跑到唐小天那边坐下,唐小天出声道:“你怎么过来了,坐对面去,别歪了。” “不会歪的,你看人家都是两个人坐一边的。”单单赖着这边不走,翘着腿,抿着嘴,满心欢喜地靠的离他更进一点。 冬天的太阳落的早,才不到五点,已漫天红霞,唐小天微微转着头,望着窗外,英俊的五官从侧面看更加棱角分明,干净利落的板寸逆着霞光,像是被染上了耀眼的橘红色,让他平时健康的小麦肤色在金灿灿的光芒里也变得白皙和透明,当转过头来望向她的时候,那双眼睛,好看的快要把她吸进去了。 单单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闭上眼睛凑上前去,在他的脸颊,快速地落下一个吻,又快速地缩回来,她手脚僵硬地坐在他的边上,满脸通红,心脏砰砰直跳,她浅浅地咬着嘴唇,偷偷地望了眼唐小天。 只见他转过头去,没有看向她的方向,让她无法偷窥到他现在的心情。 单单有些害怕了,他那样冷硬的动作,是不是代表他生气了?单单双手紧紧抓着大衣下摆,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唐小天没说话,单单咬着嘴唇,更小声地道歉:“下次不敢了。” 唐小天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她像是做错事的小女孩在等着大人的责骂一样,唐小天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没生气。我只是还没考虑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你。” 单单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来,望着唐小天,刚想说些什么,摩天轮已经到站了,外面的工作人员打开小铁门,单单坐在外面,她忽然站起来,先跳了下去,然后拉住外面的铁门,将唐小天关在里面。 唐小天奇怪的看着她的举动,单单却站在摩天轮的站台上,笑着抬头望他,慢慢升起,唐小天一个人又坐了一圈摩天轮,等他升到最高空的时候,城市里的弥红灯忽然全都亮了,星星点点,像天上的繁星一般美丽,他看着这样的风景,偶尔看看下面的人,倒也不觉得无聊。 等他在转到站台的时候,工作人员再次把门打开,他跳了出去,只见单单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他,唐小天不明所以的走过去问:“你干什么呀?” 单单抬起头,望着他,很坚定地说:“唐小天,我不管你要把自己关在摩天轮里多久,不管你多迷恋上空的风景,不管你到底想坐几圈,只要有一天你肯出来,你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定是我。 “所以没关系,你慢慢想,慢慢考虑,慢慢走下来,我会在你看得见的地方等你,不管多久,我都在这等你。”单单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 认真到让人无法不相信,也无法不感动,她真的将自己的话当真了,她真的在努力的救他,给他最温柔的守护,用那双小小的肩膀和最炙热的感情,在守护着他这样已经,已经心死的人。 唐小天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步,两步,三步,他伸出手,忽然想抱抱她,想投降了,想算了。 就这样吧,如果自己不能得到最爱的女孩,那就让最爱他的女孩,得到他吧。 就这样吧,让这个像夏木一样深情,像雅望一样傻,像自己一样憨直的丫头,得到她最喜欢的人吧。 其实,这样也蛮好的不是吗? 夏木不用在担心,自己把雅望抢回去。 雅望也不用再内疚,她离开了自己。 单单也不用再苦苦追求,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了。 而自己的心情,其实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啊。 唐小天站在离单单只有一步的地方,缓缓伸出手,他眉头轻锁,表情有些凝重,他似乎在下很大很大的决心,似乎在做此生最痛苦也最重要的抉择。 单单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心情,满眼期待的望着他,安安静静的站在他面前,她真的很想冲过去,结束这个明明很短暂,却又显得这么漫长的等待。可是她不能,她知道,她必须等他自己选择,唐小天是一个责任心很重的男人,当他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代表着,将对那件事,那个人负责到底,永永远远。 唐小天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可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这道铃声,瞬间将唐小天的行动打断了,他憋过脸,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走到一旁边接起电话。 单单一直紧盯着唐小天,多么希望他能赶快结束这个通话,和她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是唐小天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奇怪,从开始平常的神态到睁大眼睛,再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再到双眼通红,甚至缓缓的弯下了他那笔直的背脊,他忽然单手捂住嘴巴,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地深吸几口气。 那早晨还笑容满满的脸上,这一刻,居然染满了阴霾,那清澈地双眼里,满是绝望与深沉的痛苦! “怎么了?”单单忍不住上前,担心的询问。 唐小天抬头望着她,特别无助地轻声道:“夏木死了。” “谁?”单单没听清楚。 “夏木……” 啊,夏木啊,是那个舒雅望的等了很多年的人,那个让唐小天无奈放弃最爱的人吗? 单单的心,也随着这个消息,变得拔凉拔凉的,如果那个叫舒雅望的人失去了幸福,那唐小天怎么办,他怎么办呢? 第13章 守住一份不变的承诺 (一) 夏木葬礼那天,单单也去了,换上了黑色的大衣,跟着唐小天去的,那天,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晴朗的过分,微风白云,一切都那么安静美好,车子开往墓地的时候,单单看着车窗外的人,他们依然忙忙碌碌的在自己的生活中奔走着,有的焦急,有的悠闲,有的带着轻松的笑容,有的一脸疲惫,那个活生生的世界,明明就在车窗外,可她却觉得离的那远了。 因为她身边的这个人,已经很久没讲一句话了。单单特别担心的望着他,他今天打理的很清爽,一身黑色的风衣看着依然那么英俊,可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痛。 当车子停在墓地的山下时,天空居然下起了小雨,唐小天没有打伞,淋着雨往前走,单单打着伞追上去,远远的,就看见那座新起的坟头前,有一个瘦弱又憔悴的女人,呆滞地跪在那,她的手一寸寸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她似乎在对着长眠于此的人说着些什么。 唐小天停住脚步,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心疼地似乎都快碎了。单单将手里的伞递给唐小天,唐小天接过,一步一步沉重地走过去,走到她的身边,将伞遮在她的头顶,远远的,单单在雨中,似乎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雅望,你要坚强。” 单单低下头,难过的擦着眼泪,红着眼睛,望着山顶上的两个人,舒雅望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唐小天点点头,将伞放在她的身边,退后一步对着墓碑缓缓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身向山下走来。 他微微低着头,雨水打在他的头发上,顺着额头,从脸颊上流过,他的双眼通红,背脊却依然挺直。 他走到山脚下,却忍不住回头望,那山上人孤单的身影,简直像是致命的伤一样,恨恨地戳在了他的心坎上。唐小天疼的微微弯下腰来,紧紧地握着拳头,打在山下的白树上,单单上前一步,想要去扶他,可却听见他咬着牙齿,用近乎悲鸣的声音,望着山上的墓碑问:“夏木,为什么你抢走了她,却又不给她幸福?你赢了今生,赢了来世,你真是个坏小子。” “你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唐小天用力地闭上眼睛,似乎心理的悲伤,已经快要让他承受不了了一般。 单单止住步伐,远远的看着她们,她忽然觉得,那是她们的世界,她进不去,她只能站在外面,看着他的悲伤而悲伤,却什么也帮不了。 雨一直下着,山上的女人没有想要走的意思,唐小天一直站在山下守着,单单看着看着,默默转身,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眼里的泪水和着雨水,一串一串的往下落。他已经看不见她了,甚至已经记不起她了,他的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山上的那个人,单单终于明白了,像他这样刚强的男子,根本不需要人陪,也不需要她去拯救和守护。 因为他的精神,比任何人都强大,就算他会伤心,会难过,可他依然会好好的活着,依然会死心塌地的爱着舒雅望。 单单知道,这一场灾难,离开的不止是夏木,还是她和唐小天唯一的可能性。 那样坚定却又悲伤的背影,似乎已经最强硬的姿态告诉她答案,那就是,他的心永远放不下那个人,那个叫舒雅望的人,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单,一个人悲伤,就算不能在身边,他也要远远的守护她。 单单忍不住含着眼泪,回头望了一眼,唐小天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山上的人,完全没有发现,陪着他来的那个女孩,已经自己离开了。 单单一路吸着鼻子,无声地哭着走回家,她全身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哭太久,全身都发着抖儿,她推开家门,脱下已经完全湿掉的鞋子,踩着被雨水浸湿的袜子,吧嗒吧嗒,一步步走回房间,沿路在昂贵的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脚印。 “哎呦,单单,你这是怎么了!赶快把衣服换了,要感冒的。”单家帮佣的阿姨连忙紧张的围着她叫到。 单依安从书房里走出来,望着像落汤鸡一样的狼狈的单单,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单单没说话,游魂似的从他面前走过,吧嗒吧嗒地留下两个脚印,走上楼梯,没走几个台阶居然脚底一滑,刷的从楼梯上摔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单依安连忙跑上前去,紧张地蹲下身来:“怎么了?摔那了?站的起来吗?” 单单疼的憋了憋嘴,一上午的伤心夹杂着疼痛,让她再也忍不住,扯着单依安胸口的衣服,靠在他胸口,委屈地大哭起来。 单依安被她这么一哭,扰的心都乱了,但他却动作熟练的一把抱住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用下巴顶着她的头顶,用特别温柔却带着危险的语调问:“小妹,不哭了啊,乖,跟哥说,谁欺负你了?” 单单埋头在他怀里,哭着说:“夏木死了。” “夏木?谁啊?”单依安不解的问。 “舒雅望的男朋友。”单单抽着鼻子说。 单依安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男朋友死了,你哭什么?” “你不懂啦!”单单拍着单依安的胸口说:“她男朋友死了,唐小天就会回去找她啊!我就没有机会了!” “哦,原来如此。”单依安终于弄懂了单单的意思:“这样不正好么,你早就该死心了。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单单哭着朝他嚷嚷:“你懂什么,等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就会知道,这种事情是不由自主的,不是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不喜欢谁就不喜欢谁的。” 单依安打了个哈欠:“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有那么这么一天的。” 单单瞪着他说:“呸。我告诉你吧,越是这么斩钉截铁说这种话的人,越是被丘比特打脸打的啪啪响。” “切。”单依安还是一脸的不相信和无所谓。 那时候的他压根不会想到,后来的他,真的爱上了一个,绝对,绝对,不能去爱的人。 “好了,你别哭了,赶快上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单依安将单单从地板上拉起来。 单单站着不动,心里还是很难过,而且觉得很迷茫,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好像又一次连追求他的资格都失去了。 单依安接过帮佣阿姨递过来的毛巾,搭在单单头上,一边帮她擦着头发,一边说:“你要是这么喜欢唐小天的话,哥帮你出手,绝对手到擒来,乖乖给你当老公,伺候你一辈子。” 单单连忙跳起来反对:“不要!不许你打唐小天的坏主意!” “好好好,那把那个叫舒雅望的女人弄走?”单依安坏坏地小声问。 “也不行!不许你做坏事!”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做好了吧。”单依安无奈的说:“我不是看你总是搞不定么,都多少年了,还没追到一个男人。” “本来都怪追到了!都怪那个叫曲蔚然的!都怪他!他没事打死夏木干什么!自己不想活了自己去喽,干嘛拉着别人同归于尽啊!真讨厌!好讨厌他!都怪他!毁了那么多人的幸福!讨厌讨厌!”单单说着说着又孩子气地哭着嚷嚷。 “好好,讨厌讨厌。” 单单忽然停住哭声,望着单依安道:“单依安,你不是最会把人整破产么!那个曲氏集团啊!帮我弄倒他!” 单依安笑笑:“好啊,这有什么难的。” 单依安答应的非常痛快,整垮别人是他最爱干的事了,何况,这还是他家妹妹吩咐的,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形成十几套整垮曲家的方案了,啊,到底要怎么弄垮他们呢?好期待啊。 单依安脸上的笑容,阴险的像是一条吐着信的毒蛇一般,只是他手上的动作依然温柔如初,他拿起毛巾的一角,抬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好了,小妹,不哭了,哥保证帮你办的妥妥的。” 单单点头,打着哭隔抱住了单依安,脸蛋在他的胸口使劲蹭蹭,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哥哥了。 有亲人的感觉,真好,回家有人哄,有人擦眼泪,她想,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追着唐小天这么多年的原因吧。 因为不管在外面被怎么拒绝,怎么伤害,怎么不被他重视,不被他爱着,可依然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守护着自己吧。 (二) 单单一连好几个星期也没去找唐小天,她忽然从积极追逐的状态中停滞了下来,学校的课业并不紧张,天气也越来越冷,单单每天都呆在家里,蜷缩在自己房间的秋千沙发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好像在看,又好像没在看。 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了又响,她懒得去接,她知道不会是他打来的,因为她给他设置了特别的来电铃声,如果不是他,那其他的人找她,都不是重要的事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没等她同意就推门进来,瞪着她说:“你能不能接一下你的手机,吵死了。” 单单懒洋洋的说:“太远了,懒得接。” 单依安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拿起单单的手机道:“既然这样,我帮你扔掉好了。” “哎,别啊。”单单连忙从沙发床上跳下来,一把抢过手机,藏在身后,倒退着又跌回圆圆的秋千床上。 “你不是不需要手机了吗?抢什么?”单依安嘲讽道。 单单一只脚搭在地板上,蹬了下摇着沙发床,懒懒地辩解道:“我说我懒得接,没说我不用手机啊。” 单依安懒得和她啰嗦,他有一堆事没处理完,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一句:“给我开静音啊。” “知道啦。”单单懒懒地划开手机,设置了个静音,顺便看看今天是谁一直在找她。 结果三个未接来电显示的都是唐妈妈的手机号码,单单一个激灵地坐起来,立马打了个回拨过去:“喂,阿姨啊。”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对您有意见呢。”单单握着电话,连忙解释道:“哎,我刚才在睡觉,手机落在客厅里了,没听见。” 电话那边,唐妈妈的声音依然和蔼:“没意见就好,我看你都好久没来阿姨家吃饭了,阿姨都想你了。” 单单连忙说:“我最近都在忙老师布置的论文呢,挺忙的,就一直没空出去看您。” “那学习重要,等你有空了,可一定要来吃饭啊。” “恩,好呢。”单单轻声答应,她听得出唐妈妈的声音里的期盼,她知道,她可能真的想她了,想她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她,陪她吃吃饭,说说话。可是她却还没调整好心态,因为要去见她,就避不开唐小天的话题。 单单躺了下来,将手机握在手里,翻到唐小天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看着,这个号码她早就已经牢牢的记在心里,可是真的让她打的时候,却少之又少。 单单翻了个身,心想着,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值班,还是去找她了? 她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却又害怕知道。 她叹了口气,从沙发床上走下来,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一套衣服穿上,将头发仔细的梳好,梳妆台上,唐小天送的珍珠耳环静静的躺在哪里,那对耳环很配今天的白色大衣,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带了。 单单拎上包包,和单依安打了个招呼,就开着自己的小红车往唐小天家里开去。 是的,她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了,只是一个这么这么弱的理由,这么这么弱的呼唤,她都抵抗不了,甚至毫不考虑的飞奔而去。 只是因为,在哪里,有他的消息,有他的味道,还更有可能,再见到他。 够了,她简直傻的连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三) 单单到唐小天家的时候,正好下午五点多,她顺路买了一些水果和唐妈妈最爱吃的卤菜和烤鸭带着,走上楼去敲门,门一会就开了,唐妈妈原本暗淡无关的脸,看见她立刻就笑开了:“哎呀,单单,你怎么来了。” “您不是说想我了么,我可不就快马加鞭跑来了。”单单用力笑得和以前一样灿烂。 唐妈妈连忙将她迎进去,擦着手说:“小丫头,也不打个电话来,我还没买菜呢。” “不用买了。”单单拎起自己顺路买的卤菜道:“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烤鸭还有卤菜。” “哎呦,还是我们单单贴心,最贴心了。”唐妈妈忍不住一把抱住单单,一副舍不得撒手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地,说着说着眼眶居然有点红了,背过身去偷偷擦了一下眼泪。:“来来,快来坐啊,阿姨给你去洗点水果。”唐妈妈将单单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将她按在沙发上做好,自己去厨房忙活了一阵,变出一个水果盘出来,上面放着的都是单单最爱吃的水果。 “阿姨,别总是这么客气。”单单笑着接过水果盘,放在一边,唐妈妈的眼睛有红红的,甚至还带着一些泪光,看上去似乎刚才哭过。 “阿姨,你怎么了?”单单关心拉起她的手问:“怎么哭了呀?叔叔惹你生气了?” “你叔他哪有这个胆惹我生气,还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唐妈妈抹了把眼泪,对着单单倾述道:“自从舒家那孩子回来以后,天天往人家家里跑,天天跑!也不敢进去,就在四周傻转悠,你说这大院,都一个单位的,谁不认识他,谁不知道怎么回事,丢人呐。” 单单低下头,没说话,叹了口气。 唐妈妈继续抹着眼泪道:“那姑娘有什么好呀?我就没看出来有什么好,我说他两句,他还不高兴了!” 单单轻声问:“他顶嘴了?” 唐妈妈摇摇头:“他要顶嘴就好了,跟他爸一样,骂上半天一个闷屁都不放,打也不躲,就那么傻站着。” “哎呦,我心里真堵得慌啊,我都快不能活了。”唐妈妈拍着心口道。 单单给唐妈妈拍了拍背,帮她顺着气,用特别温柔的声音劝道:“阿姨,你别这么想,您想啊,要是小天哥哥能把舒雅望追回来不是也挺好的么。兜了这么一大圈还能在一起,这不说明他们真的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什么命中注定啊!哪里有这回事!”唐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唐小天要是有那个本事追回舒雅望,他就不会苦等这么多年还一无所获,她知道自己儿子这次再耗进去,可就真的完了!老唐家就真的绝后了! 好吧,有没有后代先不说,得有个老婆吧,等他们夫妻两死了,还有人陪他,不至于孤孤单单的在这个世界上,无亲无故,孤独终老。 唐妈妈每次想到这里,晚上都焦虑的睡不着,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的女孩,她紧紧地抓着单单的手:“单单吶,小天这个孩子是有些不开窍,可是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单单低下头,轻轻的苦笑了一下:“阿姨,不是我不放弃就可以的,小天哥哥,真的很爱她。就算我再努力,也拆不开她们。” 是的,没人能拆开她们互相之间的那道牵绊至深的缘分,她拆不开,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年也拆不开,单单有时候会想,那少年是不是知道,自己就算或者,也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女孩,所以才走的。 单单想到这里,又是难过,又是无奈,可语气里却也带着一丝祝福。 “其实不管怎么样,小天哥哥开心就好了呀。”单单笑的抬起头来,笑容特别勉强。 唐妈妈嘀咕道:“怎么可能开心。” “开心的,虽然不能在一起,却每天都能见到她,就算隔得远远的,依然可以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在干什么,对小天哥哥来说,这就够了。”单单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笑着抹掉了眼泪,特别坚强地对着唐妈妈说:“他现在虽然也会觉得痛苦,可比起以前,那种想见又见不到,想爱又不被允许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啊。” 唐妈妈有些急了:“什么好多了,哪里好多了?我看就一点也不好!傻丫头,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对小天的那份心,比舒雅望好上千万倍!你这孩子,别这么好说话啊,你去挣啊,去抢啊。” “阿姨,人的心是挣不来,也抢不来的,这一点,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单单又笑了一下,现在的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独自在美国生活的倔强女孩,不管遇到什么难过的事,都能用很灿烂的笑容面对:“阿姨,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就算我当不了你儿媳妇,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在我心里,就和妈妈一样。” 单单撒娇地挎住唐妈妈的手:“您就别老是骂小天哥哥了,随他去吧,怎么让他觉得舒服,就怎么来吧。” 唐妈妈看了一眼这么懂事的单单,心理真是恨不得把唐小天按到粪坑里去,让他和茅坑里的石头一起又臭又硬去吧!这么好的女孩,他不要!简直作孽啊! (四) 晚上,单单陪唐家夫妇吃完晚饭,在他家里看了会电视,和唐妈妈聊了会天,待到八点半,唐小天还没有回来,她虽然一直对自己说,她没有刻意等他,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理还是渴望着见到他的。 九点的时候,单单起身告辞,唐妈妈很不舍的拉着她的手叫她经常来,唐爸爸掐灭了手里的烟:“丫头,叔送你回去吧。” 单单连忙拒绝,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单单劝两位长辈回屋后,一个人麻利的下楼,启动了自己的小红车,这条回家的路,她开过无数遍了,应该笔直走,就能到大院的大门,可是今天,她开了一会,却往左转了一下,将车停在树荫底下,从车上下来,往前走了几十米。 听说,舒雅望家就住在前面…… 单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却控制不住的往前走,她想看看,想看一眼,在等待中的他,是什么模样。 单单在舒雅望家楼下,绕了几圈,却没有找到想见的人,她回到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忽然用双手捂着脸,苦笑了一下,真是够了。 没人比你更傻了单单,算了吧,放弃吧,求你了。 想想妈妈的话吧,就算让她安心好了,放弃吧!放弃吧!求你了,单单,放弃吧,别再这样了,别再活的这么痛苦了! 单单无数遍在心理这样对自己说着,无数遍。 她用力的搓搓脸,从包里掏出唐小天宿舍的钥匙,平日里闪着快乐光芒的眼睛里,现在都是幕沉沉的阴影,她用力的将钥匙握在手里,然后开车,往唐小天的宿舍开去。 晚上9点半,公安局里正门已经关了,单单将车挺在外面,从小门进去,门卫对这个经常来的女孩早就认识了,也没有阻拦她,便放她进去。 单单绕过新行政楼,走到老宿舍楼,路上一个人也没遇见,今天这里似乎格外安静,单单的手里,一直紧紧地握着那把古铜色的钥匙。 她想用力一点,再用力点,让那种疼痛,永远留在她的心里,永远让她记住,她曾经,差一点就得到了打开他心门的钥匙…… 单单走上三楼的时候,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这个放弃的决定,真的压抑着她,连脚步都快抬不起来了,她扶着苍白的墙壁,一步步走上去,到了他的房间门口,第一次,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单单等了一会,可是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在意识到他不在的这一刻,她居然轻松了,甚至有些雀跃,也许是因为她又可以多保留一会这把钥匙了。 单单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骂自己不争气,本想转身走,却发现唐小天房间的门缝里冒出了一阵阵烟雾? 单单眨了眨眼睛,弯下腰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烟!不会是里面着火了吧? 她连忙拿起钥匙,打开房门一看,瞬间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小小的单身宿舍里,弥漫着浓烟,屋里没有开灯,可单单却在烟雾中,看见了唐小天的身影,他垂着头正坐在地板上,面前有一堆烧的旺旺的火苗,而屋里的烟雾,便是从这火苗里冒出来的,单单被烟雾呛的咳了好几声,可唐小天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依然低着头,一封一封的往火堆里扔东西。 因为单单开门的原因,外面的风灌进来,火苗被吹的到处乱飘,单单连忙把门关上,然后跑过去,一把拉住唐小天:“你在干什么呀!” 唐小天的身上满是酒味,他的脚边还丢着几个白酒瓶,他一言不发的,甩开单单的手,继续往火盆里丢着东西,单单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封封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信件,而信封上的收件人,全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舒雅望。 “唐小天,你够了啊!你再烧别人就以为发生火灾了!”单单又一次拉住唐小天。 唐小天又甩开她的手,单单用力拉着他:“别烧了!” 单单看着不为所动的唐小天,又急又气,拿起宿舍里的洗脸盆,接了一盆凉水,对着唐小天和火堆,一盆水兜了下去! 一月的冬天,就算是在南方也有零下十几度,火瞬间就被扑灭了,唐小天的动作也停住了,单单扔了铁盆,铁盆在地上旋转着发出刺耳的桄榔声。 “你是不是疯了!”单单气的大声叫:“你居然在白酒堆里烧东西!你想死啊!烧死你啊!混蛋!” “你干嘛呀!你干嘛呀你!”单单后怕的打着他的肩膀,她不敢想象,如果今晚她没有过来,后果可能真的不堪设想,这满地的白酒瓶,随时都可以引发一场可怕的火灾! 唐小天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眼里布满血丝,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他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单单。 可光这样的眼神,就足够让她心碎了,刚才那要放弃的决定,在瞬间化为乌有,单单轻轻蹲在他身边,伸手,握着他的手臂,用很轻很轻,很温柔很温柔地声音文:“小天哥哥,怎么了?” 唐小天望着单单,用空洞地声音,缓缓地说:“她叫我再也别去找她了。她把我的信都还给我了,她说她把我的信都看了,六年,1086封,她说她全看完了。” 唐小天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他的声音变得激动了一些,带着一丝哽咽,继续道:“可是她说,她看完,除了感谢什么也没有。她说她错了,她早就该看这些信,然后在夏木面前证明自己一点儿也不爱我了。她说她现在可以证明了,他却不在了。” 唐小天皱着眉头,苦笑了一下,眼泪缓缓划过他刚毅的面颊,他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下:“她在我面前证明,她一点也不爱我了,她在我面前证明,我跟她那么多年的感情,在她心里,一点痕迹也不留了。” “全都被覆盖了。” “全都被夏木覆盖了。”唐小天说完用力的闭着眼睛:“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听她这么明白地跟我说,居然比用刀子剐着我的心还疼。” 单单从唐小天落下第一颗眼泪的时候,就一直陪着他哭,她早已记不得她来这里的目的,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平日里刚强果敢,正义勇猛的男人在这一刻,躲在这个黑屋里,被他最爱的人,伤的这么深,这么痛。 单单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使劲地抱住唐小天:“小天,小天,唐小天!你别哭了!你也忘了她吧,求求你了,你也忘了她吧,也用别人把她覆盖了,谁都可以,不是我也可以,你也把她覆盖了吧。” “别哭了。”单单低泣着说:“小天哥哥,别哭了,我好心疼啊……” “我没哭,男儿流血不流泪,我才不会哭,单单,是你在哭啊。” “恩恩,是我在哭,我没用,我最爱哭了。” 那天晚上,唐小天的单身宿舍里,女孩的哭泣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才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唐小天在地板上睡着了,单单搬不动他,只能将被子抱下来给他盖好,将地上的灰烬和水迹打扫干净,还有几十封信还没来得急烧,但大部分都泡到水了,单单将它捡起来,一封封用干纸巾包起来,吸干水,数了数,还剩下12封,单单将它们用书分页夹好,小心的装进包里。 将房间整理好之后,单单蹲下来,看着熟睡中的唐小天,就这样看着,心里很平静,什么想法也没有,却很清楚的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他了。 她不会再把他让给那个人只会伤他心的人,不管多辛苦,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记得不记得,她都会兑现承诺,将他从上一段无望的恋情里救出来。 (五) 单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1点了,她从车库里的小门,直接进入客厅,客厅里居然还开着一盏落地灯,单依安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笔记本在敲字。 “还没睡?”单单奇怪的问了一句,这家伙的生物钟一直很准时的。 “在整理明天董事会的材料。”单依安忙的没空抬头。 “哦。”单单嘀咕一声,转身往楼上走,想了想,忽然又走回来,坐到单依安的边上,一言不发。 单依安忙了一会,终于抽出空来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盯着电脑屏幕,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着:“怎么?又被你的心上人欺负了?” “没有。”单单气闷地说。 “没有眼睛和兔子一样?”单依安往电脑面前凑了凑,仔细看着屏幕上的一堆数据,思考了一下又继续十指飞舞。 单单坐在边上也不说话,就听着他敲键盘的声音,看着忙碌的单依安,忽然觉得又安心又羡慕,看,没心没肺的人活着多轻松。 “没事赶快睡觉去,我忙着呢,没空搭理你。”单依安见她不说话,便催她上楼去。 单单打了个哈欠,脱了鞋子,窝在沙发上说:“我不去,我在这里陪你。” “哼哼。”单依安笑了笑,回头揉乱了单单的头:“看来被欺负的不轻,这种话都说的出口,你啊你,能不能长点出息,好歹是我单依安的妹妹。” “讨厌!陪陪你还不好啊!不要我走了!”单单气的要走,单依安一把抓住她说:“去给我泡杯咖啡来。” 单单乖乖的给单依安泡了杯咖啡端来,然后又窝在沙发里,听着单依安敲字的声音,慢慢睡着了,半夜,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动作很轻,却充满了疼爱的味道。 单单虽然拿回了那些信,却一直没看过,她觉得,她如果看了那些信,可能会更没有勇气追逐唐小天了,好在她最大的阻碍舒雅望,居然决定离开中国,去美国,去那个她和她男朋友说好要去的国家,去看看那到底长什么样。 单单心里想着,那里不过只是一个远离亲人,寂寞的要死的地方。 后来,过了将近一年之后,单单才知道,舒雅望的那次出国,并不是偶尔,而是单依安联系了美国那边的一家园林公司,破格邀请舒雅望过去的,她本来就有这个心思,又来了这个机会,压根没想,就吃下了单依安这个鱼饵。 单单为了这件事还找个单依安,她问他:“你为什么要把舒雅望弄走?” “啧啧,还不是因为你太没用。”单依安却是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样说:“要是你每天晚上都哭着回家我会很烦的。” 单单瞪着他不说话。 单依安单手托着腮笑:“你要是不乐意我插手你的事,我可以把她再弄回来。” “算了,还是让她在美国呆着吧。”单单想也没想的回道。 “对嘛,这才是我妹妹。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单依安笑着说:“跟你报告一下,我亲爱的小妹,经过一年时间的努力,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让曲氏集团倾家荡产了。” “哎……我有吩咐过么?”单单已经有点不记得了,她说过这个话么? 单依安使劲点头,那模样似乎非常乐意为她做这种事一样。 单单只得说:“好吧,那谢谢你啊。” 单依安摇着手指:“是谢谢你,哥哥。” “切!”单单扭头就走,就是不叫,虽然心里已经承认了他是她最亲的人,是她的哥哥,可是嘴上,就是叫不出来。 也许……再过几年,再多一点日子,她就能轻松叫出来了吧。 (六)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似乎什么都没变化,又似乎什么都在变。唐小天在公安局里就像是个工作狂一样,十天半个月也不回一次家,忙的不见踪影,那次大哭之后,他似乎变了,又一次把自己缩在壳里,谁也看不见,谁也碰不到,用刚毅的表情,敏捷的身手,将自己武装的滴水不漏。 可是单单知道,他的心里,有一道伤口一直都在,在滴血,在化脓,而他……已经完全放弃治疗。 任由那可怕的病魔倾入他的身体。 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回了他一直躲着,她一直追着的状态。其实很多时候,单单也觉得累,觉得太累了。可是她不愿意停下,她知道,自己除了因为爱他之外,更是因为,不愿意让他一个人…… 二十三岁那年,她考上研究生,每天下了课依然是到唐家报道,像唐家的小女儿一样,陪妈妈聊天,陪爸爸下棋,灿烂的笑容让本来沉闷的唐家染上欢快的色彩。 二十四岁那年,单依安又扩大了公司规模,在中国五大城市都建了分公司,每个月都有大半个月在外面跑,家里经常变得很冷清。单单经常在家烤了香香的蛋糕,饼干,甚至鸡腿,拿到局里,送给唐小天的同事吃。 二十五岁那年,单单研究生毕业,又一次拒绝了单依安让她进公司的邀请,靠了本校的博士,单依安嘲笑她说:在往上读就嫁不出去了! 单单却没所谓,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不是去唐家,就是去局里,唐小天身边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女孩,他们对她甚至比对唐小天还好,每个人都想着办法,撮合着他们,直到有一次,唐小天爆发的将单单送来的蛋糕扔掉。他身边的人,再也不敢为单单说一句话了,也不是不敢说,是心疼那个女孩,不愿意她受到更大的难堪。 二十六岁那年,单单身边的同学早都已经结婚生子,就连单依安都已经结了婚,又在同年离了婚,而她依然连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硬是将自己往别人口中的剩女之路上狂奔而去。那年,唐小天孤身一人,单单也依然孤身一人,她去找他的次数渐渐少了,可是每次他休息的时候,她还是会笑着出现在他眼前,只是她的笑容似乎越来越苦涩了,他的心却依然坚硬。 二十七岁那年,单单博士毕业了,单依安说:看你还能读什么?单单没书读了,便找单依安拿了一大笔钱,在街上开了个火锅店,火锅店开张那天,唐爸唐妈都来捧场了,唐小天迟迟才来,好在还是一家到齐了,单单给唐家上了一大桌的菜,陪着他们一起吃,饭桌上唐妈妈看着他们两个,除了叹气,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从桌子底下紧紧地握着单单的手。单单望着她笑,眼里被火锅的烟雾熏的有些湿湿的。 半年后,单依安看着账面亏的一塌糊涂的火锅店,特别想把单单废了。 单单却在那天,第一次叫了他一声哥,她说:“哥,我想开个游乐场,给点钱吧。” 单依安瞬间折断了手里的筷子,低声说:“滚蛋。” 二十八岁那年生日,单依安难得没给她开生日派对,用单依安的话来说,对于商圈里的老板来说,她的年纪已经大了,没人要了,既然吸引不到资金,自然也就没有开生日派对的需要了。 可单单却习惯性地穿上了一袭华丽的红色晚礼服,将已经长到腰际的头发挽了起来,对着镜子仔细地为自己化妆,粉底,眼线,睫毛,晒红,十几种化妆品将她的脸涂的厚厚的,就像是带着精致的面具一般,变得那么的美艳而又高贵。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十八岁时的样子了,记得那时候,自己一头齐耳的短发,眼里全是天真和狂妄。 可现在呢?那双眼里,剩下的只有疲惫和固执了。 想想,时间过的真快啊,十年了,从十八岁一直追到二十八岁,她把自己最美的年华用来苦苦追求一个男子。 可他依然无动于衷…… 第14章 人生的出场顺序那么重要 (一) 灯光流转的法式餐厅里,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美丽女人垂首安静的坐着,她已经坐了很久,服务员来问了三次是否起菜,她一直摇着头,声线轻柔地说:“等一会。” 餐厅里的情侣们,来的早的已经结完账离开,一桌一桌,又一桌,摇曳的烛光中,那女人的身影,显得那么的孤单。 服务员又一次前来询问,这一次,她轻轻点了点头说:“帮我把红酒开了吧。” 服务员打开红酒,为她斟满一杯,单单轻轻抿上一口,一口,又一口,没过多久,一瓶红酒就见底了。 单单站起身来,结账走出餐厅,沿着马路,踩着高跟鞋,拖着长长的裙摆,在路灯明亮,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走着。 忽然,她停下脚本,看着四周,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她拿起手机,拨通那个让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过了很久,那边才接。 单单仰着头,望着天空,有些晕眩地说:“唐小天,你出来,我想见你。” “你喝酒了?”电话里的唐小天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正常。 “你也会关心我吗?”单单在这边反问道:“你不是见到我就像见到瘟疫一样躲着吗?你不是连跟我吃个饭都不肯么!你他妈的管我喝不喝酒!” “唐小天,我告诉你,我现在要见到你,马上就要见!你出来!”单单对着电话里的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等我,不要乱走。”唐小天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单单挂上电话,也不管身上的礼服价值不菲,就往路边的花圃上一坐,她望着马路,发着呆,细想着这些年她都干了什么,可是她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里,似乎没有除了追逐唐小天之外的事了。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单单等了半个小时,唐小天才急冲冲的从街角的尽头跑来,站在单单面前,有些紧张地拉起单单说:“我送你回去。” 单单甩开他的手,抬眼,有些朦胧地望着他说:“唐小天,你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唐小天望着四周,并未想起。单单苦笑了一下,轻声说:“只有我记得,那年,我被单依安从美国骗回来,无亲无故,无处可依,是你,从这里,把我接回了家。”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在美国就已经喜欢上了你。”单单低着头,声音特别轻:“我喜欢你,你知道吧?全世界都知道,你也知道。” “唐小天,十年了,我跟在你的身后,整整追了你十年,你一定不知道我当初是多自信。那时的我真傻,我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拼不过时间,拼不过你!” “我总觉得我还年轻,我耗的起!不管十年,二十年,我和你杠上了,我就是不认输。”单单抬起头来,缓缓地站起身,双眼涌满了泪水:“可是,小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现在才知道,就算我在用一个十年也没办法打动你!” 单单抬起双手,缓缓转了一圈:“唐小天,我要在我开始的地方,和你承认我的错误:我错了,从今天开始,我认输,我放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这样,你可以高兴点了吧。”单单说完,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唐小天跟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腕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管,你走开!”单单甩开他的手。 “单单。”唐小天没放开,沉痛的拉着她的手说:“我一直拒绝你就是不想你变成这样!就是不想你像现在这样伤心!” “是,我蠢,我笨!”单单哭喊道:“我从来不知道,人生的出场顺序这么重要,我只是比她晚到,就永远没有机会。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比你早出生,我要堵在你家门口,让你一辈子都遇不到舒雅望!” “单单。”唐小天皱着眉头,心理也很是难过。 “放手。”单单低着头,伸手将唐小天的手从手腕上掰下来,无力的说:“既然你这辈子都不会接受我,那就不要管我,我这种人太贱,别人对我好一点,就会舍不得离开。” 唐小天挣扎了一下,缓缓放开手, 单单静默了一下,抬手,从耳朵上取下今天小心翼翼带上的珍珠耳钉,然后又从包里拿出那个他在美国送的陶瓷小人,递到唐小天面前说:“这些还给你,我不想在每天早上看着耳环傻傻的猜测,你曾经对我有过一分心动,我不想在每天晚上握着这个冰冷的陶瓷小人,想着你曾经说过我像天使一样。” “这些年,我想够了,也想腻了。”单单轻轻说:“唐小天,我不想再幻想下去了。” 说完,她将东西塞进唐小天的手里,然后咬着嘴唇,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真的决定放弃了,真的。 唐小天没说话,看着她倔强又纤瘦的背影,忽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他很想冲上去抱住她,然后…… 然后告诉她什么呢? 唐小天茫然的想着,远远地跟在单单身后,见她东倒西歪地走着,走了一会,她忽然脚一崴,跌倒在地上,唐小天连忙跑上前去,想要扶她,却想起她刚才的话,又缓缓地收回了手。 单单匐在地上,慢慢坐起来,光裸的手臂跌破了一个口子,她摸了摸,她拿起手机,坐在地上,给人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她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单依安,单依安!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来接我回家吧。” “你来接我,你快来接我回家吧。”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唐小天在她身后,及其难过的望着她。 是他,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如此地伤心。 是他,又一次伤害了一个真心爱着他的人。 如果说,不能给舒雅望幸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苦的话,那让单单这样难过,就是他这辈子最内疚的事了…… 他那时不应该给她希望的,他那时,应该拒绝的更彻底一些。 可是那时的他,居然以脆弱的名义,依赖着她的喜欢,放任着她的追逐,甚至请求她救救自己。 那个傻丫头,真的来了,无知无畏地她穿过荆棘,踩过泥泞,一路横冲直撞的冲到他面前,却没能将他从泥潭里拉上来,反而被他连累的满身泥泞,伤痕累累。 他们就这样,一个坐在路边哭泣,一个站在暗处,远远地保护着她。 当她的眼泪一串串往下落,当她哭着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心也酸酸的疼着。 (二) 单依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召开一个高层会议,布置明天的一个重要收购计划,布局了大半年,终于又让人等到了收网的一刻。今天他的心情很好,洋洋得意的坐在会议室里,听着他的得力助手黎初遥报告项目进度,参会的人并不多,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挺激动的,毕竟过了明天,公司又要更上一层了,他们年底的股份分红又可以翻一倍了。 手机亮起来的时候,单依安垂眼看了看,手机上单单的名字出现着,单依安没有犹豫,起身拿起手机,走出会议室外面接电话去了,会议室里的人都有些诧异地望着他,这个年轻的董事长,二十岁接任,到现在将近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跑出去接手机呢。 几名高层互相对看一眼,虽然默默无声,眼神却互相交流猜测着,唯一波澜不惊的也许只有行政总秘黎初遥,她依然面无表情的,背对着投影布,一字不落的将项目文件上的所有内容和数据背出来。 单依安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他的俊朗的面容上少见的布满了焦急的神色:“黎初遥,你跟我来。” 说完,他丢下一个会议室的员工,冲冲走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没有一个人敢离开,因为他刚才并没有说散会两个字。 电梯匀速下降,很快就到了地下停车场,单依安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黎初遥坐在边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她吩咐着明天的收购的准备工作,这本来应该是在会议上布置的,但是现在,他只能先吩咐给秘书,然后让她传达下去。 黎初遥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他布置的任务全部录入,很快,车子已经开到市中心,单依安停下了吩咐,眼睛往马路两边张望起来,过了两三分钟,他才在一个转角的路灯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靠着书报亭坐在地上,昏暗的灯光下,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颊。 单依安连忙靠边停车,连火也没熄就打开车门,大步跑了过去:“单单。”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单依安那张一向不可一世的漂亮脸蛋上,居然带着一丝心疼,他缓缓蹲下来,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从未有过地温柔声音道:“小妹,跟哥哥回家吧。” 在路边等了很久的单单听到这句话时,委屈地憋着嘴唇,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声哭起来。 “好了,不哭了。”单依安伸出双手,想把她拉起来,可是单单却忽然爆发地用双手捶着他的胸口,哭泣着说:“单依安,你为什么不早点接我回家!你明明知道我是你亲妹妹,也不早点接我回家!你让我只是因为别人的一点温柔!因为别人请我吃了一顿火锅,陪我去过一次游乐场!因为别人像哥哥一样疼我!我就丢掉了自己的心!” “单依安!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早点接我回家,为什么不能早点接我回家!我真的过的好辛苦,真的好累啊!” 单单说着说着,哭倒在他的胸口,单依安皱着眉,心疼地抱起全身冰冷的她,小声地哄着:“对不起,我现在就接你回家。” 单单拉着他胸前的衣服,哽咽着哭泣着,单依安半扶半抱的将她带到车边,黎初遥冷漠地为他们拉开后车门,单依安将单单扶进去,自己也坐了上去,黎初遥将车门关上,绕到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车子在马路上呼啸而过,路边不远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男人,眼神沉痛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一路无言,车外灯火通明,车内漆黑一片,单单的酒劲已经上来,加上刚刚哭了太久,她靠着单依安的肩膀已经沉沉睡去,单依安抬手轻轻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他垂下眼睛,忽然轻声开口道:“小的时候我很讨厌她,讨厌到恨不得她死掉。” 不出意外的,驾驶位上的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这就是单依安喜欢将她带在身边的理由,这个女人,冷静又聪慧,寡言又能干,就像一个机器人一般,你跟她说任何事,她就像没反应,也像没听见,更不会跟任何人说。 和她说心事,让他觉得很安全。 单依安半抱着单单,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小时候哄着自己的妹妹睡觉一般,温柔地哄着她入睡。 单依安低头,望着这个和他只有一半血缘的女孩,继续说道:“可是她和我妹妹一般大,和我妹妹一样,活的那么无助,那么痛苦,那么渴望着亲情和关爱。” “可是也和我妹妹一样,什么也没能得到。当年,我报复了所有伤害我的人,却没办法报复她。” 单依安拉起单单白皙的手紧紧握住:“因为她跟我一样,跟我妹妹一样,她所受过的痛苦我们都尝过,她所渴望的东西,我们都渴望过。” “所以有时候觉得,放过她,就像放过自己。”单依安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很平静,也很温柔,今晚的他,似乎被单单那泪如雨下的控诉刺激的有些感性,说了很多废话,可还好,那个听他说废话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三) 深夜,唐小天独自来到一个叫杏花公园的地方,这些年,他经常来这里,看看这里的花,这里的树,这里的凉亭,这里的湖泊。 每次来到这里,闭上眼睛,似乎总能清楚的记起那个女孩在他耳边说的每一句话。 十年了,就像单单说的,她用十年也没能打动他,而他用十年,也没能忘记另一个人。 十年,似乎弹指一挥间而已,十年,似乎又漫长地无边无际。 在这寂静的十年里,他的身边,似乎听不到除了单单以外的声音,可是今天,那个声音也对他宣布,她要离开了。 原以为自己会轻松一点,却忽然觉得安静地可怕。 唐小天缓步在杏花公园里走着,停在一个八角亭边上,抬头望着凉亭上,用黑色的草书写着“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的牌匾,久久未动。 每次看到这个牌匾,就会想到舒雅望曾经红着脸,轻笑着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每次想到这里,他的心依然悸动不已。 可每次,也会因为这句题词,瞬间想到夏木,这个公园真正的主人。 唐小天走进凉亭,轻轻的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直闪过这些年的事情,每一件,每一件,都像电影一般在他脑中回放,关于夏木的,关于舒雅望的,还有,关于曲蔚然的,那些人,已经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十年,可所有的事依然就像发生在昨天,他的时间好像随着那些人的离开,早已经静止了,而他身边的人,正一天天的老去,一天的长大。 父亲已经从部队退休,每天拎着鸟笼去河边和人下棋,为了一个棋子和人争论不休。 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每天依然准时出去买菜,只是每次见到有老太太抱着孙子孙女从她面前经过,总会又欢喜,又羡慕的绕着道走。 张靖宇的儿子已经上了小学,每天调皮捣蛋让他操心,喝酒的时候他的嘴巴里除了他的儿子,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话题。 那个剪着娃娃头大眼睛的女孩,早已褪去少女青春的活力,穿衣服的颜色也渐渐从粉色系,变的素雅起来,爱娇明亮的笑容也变得柔和,一发脾气就跺脚嘟着嘴巴的小动作,也已经好久没看见了。 他们都在改变,而他却没有,他们都在往前走,而他却没有。 他一直一直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 他清楚的记得,夏木葬礼那天,他和舒雅望说了:“我不会等你。” 可是,他却没有做到。哦,也不能说没有做到吧,只是,他没有想去的地方,所以,还一直留在原地,留在这个公园里而已。 唐小天又想起了单单,那个女孩,在今天晚上哭的那么伤心,哭的他心都疼了。其实他也好想大哭一场,然后学着她那样,潇潇洒洒地放弃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 可是他做不到,最疼的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被放在温水里煮着的青蛙,死不了,却每天都很难受,却又说不出来怎么难受,只是觉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畅快的呼吸过了,总觉得沉闷闷的,压在胸口的地方,喊不出来,压不下去。 唐小天用力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望着手里面单单还给他的耳钉和天使小人,想到她还给他这些时说的话,她每天晚上,每天早上都在想着他吗?想着那些她和他的可能? 其实,说他没想过,是骗人的。多少次,在同事劝他的时候,在母亲怒骂的时候,在父亲喝着酒暗示提点的时候,在同学聚会上看着别人拖家带口的时候,他都想过,算了吧,就这样吧,跟她在一起吧,这么好的女孩,这么爱他的女孩,他有什么不满足呢? 可是每次,心理却又有另外一种声音在问他:如果跟她在一起,你就必须全心全意去爱她,呵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忘记另外一个人,你做得到吗? 每一次,他在心里回答的声音,都是否定的。 可是今天,那个否定的声音,似乎变得不再坚定,而另一种声音鼓噪着他,焦急地质问着他,为什么不试试呢?试着忘记她,试着去当一个薄情的,健忘的男人,试着去接受,一个爱了你这么久的女孩…… 唐小天在黑暗的凉亭里,睁着眼睛,安静地坐了一整个晚上,只是在这安静的表现下,他的心里却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了起来,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咋咋地叫着,公园里晨练的人多了起来,成群结队的老头老太太们在打着太极拳,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宝宝走来,宝宝似乎只有1岁左右,还不会走路,宝宝的爸爸弯着腰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小宝宝极其兴奋的呵呵直笑,宝宝妈妈快步走到前面,拿着手机对着父子两温柔地叫着:“宝宝,看这里,看妈妈,看妈妈。” 小宝宝伸着舌头努力地望着妈妈,宝宝的爸爸也对着镜头做着鬼脸,宝宝妈妈呵呵大笑,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一刻。 唐小天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晨光柔柔地照着他憔悴的侧脸,他垂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缓缓站起身来,似乎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四) 清晨,单单头痛欲裂的醒来,睁开眼睛,依然感觉天地再转,喉咙干渴难耐,她翻身起来,揉着太阳穴下床,拖着被她揉成咸菜一样的礼服裙下楼找点水喝,一楼餐厅里,单依安正优雅的吃着早饭,单单走过去,一把抢过他面前的牛奶喝了个干净,单依安瞅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的资料:“去洗个脸再下楼,你看你什么样子。” 单单眨眨眼睛,诧异地问:“我什么样子?” 单依安指了指离餐厅不远处的玄关墙上的镜子,单单走过去照了照,忍不住尖叫起来!镜子里面简直是个鬼啊!红肿的眼睛,黑乎乎的睫毛膏,脸上两条黑黑的泪痕!嘴巴上的口红也胡的到处都是!头发也乱的像个鸡窝一样!礼服裙像是咸菜一样裹在身上! 单单连忙拽着裙子,以光速小跑上楼,冲进洗浴间,用力的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一身宽松可爱的家居服才松了一口气! 她踩着拖鞋再次下楼,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喊:“单依安,你居然让我那个死样子睡觉,你知道一个晚上不卸妆对皮肤伤害多大吗?我做几十次面膜都不补回来啦!我不管,你给我钱,我要买面膜。” 单单一边嚷嚷一边往餐厅走,只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单单退后两步,转头,有些愣愣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他,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找他,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了。 却没想到会在她刚刚醒来,完全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又一次看到她,单单有些慌张地往餐厅望去,只见餐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的男子站起来道:“你哥上班去了。” 单单抿了抿嘴唇,扯下耷在头上的毛巾,紧紧地拽在手里,望着他问:“你怎么在这?” 唐小天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深邃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她说:“我来找你。” 单单无法承受他那样专注的眼神,双手将毛巾扭的更紧了,撇开头,躲着他的视线问:“什么事?” 唐小天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们交往吧。” 单单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听,抬起头来问:“啊?” 唐小天的表情依然很严肃又很认真地说:“跟我交往吧。” 单单不敢相信地愣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交往?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这人不是昨天晚上还在拒绝她来着的么? 唐小天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一整晚的挣扎和纠结,在清晨的最后一刻,终于随着那对幸福夫妻的笑声而消散了。 是的,他也可以,他也可以像早上那对夫妻一样那么幸福,他也可以,也可以让单单像那个女人一样笑的那么开心。 是啊,他有多久没看见她灿烂的笑容了,似乎从好几年前就再也没见过了吧,明明连一个人在美国生活都很努力笑着的孩子,却被他折磨的连笑容都失去了。 “跟我交往吧。”唐小天又轻声说了一次:“我会好好对你的。” 单单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醒来,她望着唐小天想也不想的使劲点头,激动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倾家荡产买了的彩票,以为没中奖,伤心绝望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却有人来跟她说:“你中了!中奖了!巨额!超巨额大奖啊!” 单单几乎听到身边有礼花和彩球爆炸的声音,她兴奋着激动着甚至抑制不住地尖叫着,一把抱住唐小天:“好啊!你说的!不许反悔!我们交往!我们交往了!你绝对绝对不许反悔啊!” 唐小天被她这股激动的劲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回抱了她:“好,不反悔。” 单单简直快开心疯了,她第一时间跑去告诉了唐妈妈,唐妈妈苍老已久的老脸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和单单一样激动地尖叫起来:“真的吗?真的吗?小天这个臭小子终于开窍了吗!” 单单笑着使劲点头:“是啊。” 唐妈妈抹着眼角说:“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戏了呢。” 单单也抹着眼角说:“我也以为这辈子都没戏了。” “妈,单单,你们至于么?”唐小天被这两人弄的椮的慌,至于么,至于这样相对流泪吗?他就让他们这么操心了。 “怎么就不至于了?”唐妈妈气的反口道:“就你那花岗岩脑袋,开窍了简直就是奇迹!” 一直没说话的唐爸爸忽然开口道:“我看你们两个还是别交往了。” 单单惊了一跳:“为什么?” “死老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唐妈妈又气又急的跳起来,她怎么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花岗岩脑袋呢! 唐爸爸抽了口烟,继续道:“我看你们两个也别交往了,直接把婚结了吧!” 唐爸爸说完,唐妈妈立刻拍掌道:“对对对!结婚好,交往什么呀!你们都交往十几年了,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可交往的,唐小天你就知道磨叽!” 还是老唐了解小唐啊,这小子是个责任心极重的家伙,如果只是交往说不定那天脑子清醒了还会反悔,但他要是结婚了,就算是舒家那孩子主动回来找他,他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了,因为他一定会对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家庭负责的。 “这……这会不会太快了?”单单有点吓到了,她只是来通知一下自己终于拿下了唐小天的喜讯,怎么瞬间就跳到结婚上去了!这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好么? “不快不快,阿姨还得给你定酒店,定礼服,定婚纱照,发帖子,选吉日,哎呦!忙起来要大半年呢!哪里快了!一点也不快!单单啊,你都28了,结完婚正好29,30之前把孩子生下来多好,哦呵呵呵,当然你要早点生也没关系啦。” “妈,这都哪跟哪啊?”唐小天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晕,他也觉得这个事情的发展速度有些太快了,快的他都有点觉得活在梦里了。 “什么那跟那啊,以前单单说不逼你,现在可没人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的啊。”唐妈妈满脸喜气,不容反对地找着帮手道:“老唐,你说是不是?” 唐爸爸砸吧着烟嘴,望着唐小天,有些严肃地说:“男子汉,大气一点,做了决定就该破釜沉舟。” “是。”唐小天在老爸这样严厉的眼神下,不由自主地站了个军姿! “哈哈哈,就这么定了!”唐妈妈鼓着手掌开心的不知道怎么是好:“哎,我应该先干什么呢?啊,对对,先通知亲戚们,我家小天终于要结婚了!哦呵呵呵呵。” “这个……”单单弱弱地问:“为什么没有人问我意见?” 可是唐妈妈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的速度飞奔回房间里开始打电话,站在房间外面都能听到她喜气洋洋的声音:“哎呦,他大姨啊,小天要结婚了,是啊是啊,媳妇漂亮着呢!你要来喝喜酒啊,一定要来啊,哈哈哈哈哈。” 听着房间里唐妈欢快的声音,唐小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头,望着单单,温柔地问:“那就这样决定了?” 单单抿着嘴唇,心里欢喜的紧,却拿乔地撇过头,使劲的憋着笑。 唐小天笑了笑,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又问了一句:“嫁给我,好不好?” 单单转过头来,望着他,终于再也憋不住,眯着眼睛,展开笑颜,开心地笑起来,然后使劲地点了点头。 当然好,她求之不得。 唐小天感受着这满室温馨欢乐的气氛,紧紧压着胸口的那团重物似乎也忽然间就消失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也许,有的时候放下自己的执着,放弃自己的目标,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身边的人都笑了,多好啊。 第15章 也许我们可以选择幸福 (一) 单单回家和单依安说她要结婚了的时候,单依然也吃了一惊,昨天晚上还哭的要死要活,觉得自己嫁不出了的人,今天就和他说要结婚了。 “你不会从街上随便拉了个乞丐回来结婚吧?”单依安问。 单单使劲摇头:“不是啊,是唐小天。我要跟他结婚。” “哈。”单依安嗤笑:“这男人可真够善变的。” “才不是善变,是我。”单单捂着自己的胸口说:“用真心打动了他!” “是吗?”单依安怀疑地问:“你确定他不是一时想不开?自暴自弃才娶你的?” “单依安你够了啊。”单单瞪着他说:“别总是搞得像我没人要一样,我要不是紧盯着唐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娶我了。” “啊啊。”单依安敷衍的点头,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单单撇了撇嘴,任性地说:“我不管,反正我要嫁,你要给我多准备点嫁妆啊。” “哪有你这样的,还跟娘家要嫁妆。”单依然忍不住鄙视她。 “我不管,我就要。少了我还会回来拿的。”单单说完便开开心心的上楼去了,她迫不及待的上网,浏览网页,四处看着婚纱。 婚纱啊,这简直是全世界每个女孩这辈子最想穿的一条裙子! 单单双眼炯炯有神地从一个网页浏览到另外一个,顺便看了看新郎的衣服和伴郎伴郎的,就连小花童的衣服都选好了款式。 啊,对了,自己应该在去街上的婚纱店看看,有特别定制的款。嘿嘿嘿,单单想着都开心。 第二天,单单和唐妈妈两个女人上街,逛这个逛那个,买这个买那个,从衣服到鞋子,从钻石首饰到翡翠玉镯,唐妈妈几乎是不惜血本,只要是儿媳妇看上的,全都买下,似乎要把老唐家一辈子存的钱都在今天花光才开心! 唐小天下班来接她们婆媳的时候,两人正在咖啡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等着他,见他来了就指着满地满桌的东西,叫他往车上搬,唐小天摇摇头想,女人的购物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回去的路上,单单和唐妈妈不时的向他展示今天的战果,可爱的新人玩偶,漂亮的钻石项链和耳环,单单还塞了块喜糖在他嘴里,问他甜不甜。 唐小天点头,笑道:“甜的。” 这一刻,他真的有了一种,自己即将结婚,即将和身边这个笑起来依然像个孩子一样的女人结婚。 回到唐家,唐爸爸正拿着钢笔亲自在写喜帖,单单欢快的走过去,望了一眼喜帖上自己和唐小天的名字,开心地拍着马屁:“叔叔,你的字写的真漂亮。” 唐爸爸一脸喜气和得意:“那是自然,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打电脑,没几个字写的漂亮的了。” 唐小天走过来,拿起一张火红色的喜帖,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写着:新郎:唐小天,新郎:单单。 那字写的龙飞凤舞,和舒雅望的字写的及像,他记得,雅望的书法是父亲教的,小时候,父亲一直夸着她的字写的好,而骂自己笨,怎么练都没她写的好看。 他被骂的多了,也不生气,总想着雅望写字好看就行了,以后有什么重要的字就让她帮他写。再后来上学了,每年书本发下来,他总是把自己的课本丢给她,让她帮忙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时,她将自己的书放在左边,他的书放在右边。 一边一遍遍写着唐小天,唐小天,唐小天…… 一边,一遍遍写着舒雅望,舒雅望,舒雅望…… 那时,他那么坚定的确信,这辈子,从出生到死亡,他名字的另外一边,一定会是她的名字。 心一阵疼痛了起来,眼前的红色喜帖瞬间变得有些刺目,他冲忙放下,转头望着依然喜气洋洋的单单,和满脸笑容带着老花镜为他写喜帖的父亲。 他用力的将心里那阵奇怪的疼痛压了下去,就在这时,单单转头望着他幸福地笑着,唐小天也扬起嘴唇,用力地回她一个笑容。 看,她多开心啊,她笑起来多好看啊,他喜欢看她这样的笑容,灿烂地连他心中的阴霾和犹豫都能一扫而空。 唐妈妈做好了饭菜,开开心心地对着他们叫道:“好啦,收拾一下桌子,吃饭啦。” “好嘞。”单单欢快的应道,帮着唐家父子把桌上的喜帖都收到一边,然后去厨房帮忙端菜盛饭,一顿晚饭吃的其乐融融。 唐妈妈不停的把最好的菜都夹给了单单,单单看着越对越高的碗说:“够啦够啦,我又不是客人,我不会客气的啦。” “我当然知道啦,你马上就是我们自家人了。”唐妈妈笑的一脸喜气,她真的很久没这么开心了,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她终于可以放下吊了很久很久的心。 这些年,她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死了以后,小天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老了连个为他送终的人都没有,每每从梦中醒来,她都要抹眼泪。 现在好了,他终于想通了。 其实,什么爱不爱啊,结婚,就是两个人相依相偎,你疼我,我疼你,好好的过一辈子。 这两个孩子性格都好,在一起她一点也不操心。 接下来的日子,单单真的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和唐小天手牵手地去婚庆公司咨询婚礼的流程,去婚纱店选结婚礼服,去他上班的地方给他送东西,以未婚妻的名义收获了整个刑警队的祝福。 婚妻的名义收获了整个刑警队的祝福。 似乎,她们的婚礼,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而单单也每天都洋溢在幸福的世界里,她每天睁开眼睛,都会觉得这个世界空气是香的,水是甜的,人是可爱的,一切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甚至连蜜月旅行的地方都选好了,去希腊,爱琴海,那个像童话一般的地方,她想跟他去一次。 而他,没有反对,浅浅笑着就点头答应了。 (二) 一天单单去接唐小天下班,两人准备出去吃个晚饭,单单坐在车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哀怨地瞅着唐小天说:“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没和我求过婚呢 “我没求吗?那天不是我求的吗?”唐小天不确定地问,最近这事情发展的太快了,快的他都记不得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没有,你没求。”单单记得很清楚,结婚这事是唐爸爸提议,然后全家就一致通过了:“那天是你爸求的,难道我要嫁给你爸吗?” 唐小天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我妈对你这么好,你居然想着抢她老公。” “呸呸呸!我才不要她老公呢。”单单一连呸了几声,猛的往驾驶坐凑了凑,仰着头,嘴唇靠在他的耳边,笑颜如花,情意绵绵地说:“我要她儿子。” 她的呼吸扑在唐小天的耳边和脸侧,弄的他有些痒痒的,在那样热情如火的眼神,唐小天的心里也被烧地暖暖地,忍不住便笑了,他想了想问:“那你想要怎么样的求婚呢?“ “恩。”单单想了想说:“其实也不要多浪漫啦,只要给我买个钻戒,然后单膝下跪,很认真地说一声:嫁给我吧,就好了。” “还要跪啊?”唐小天连忙摇头:“不行不行,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跪。” 单单对他永远是那么的没有底线和原则,一听他不同意,立刻让步:“那好吧,钻戒总得有吧,这可不能再少了。” 唐小天笑着没搭腔,单单拉着他的手摇了摇道:“好不好嘛?” “好。”唐小天满眼笑意地点头答应:“一会吃完饭给你买。” “好啊~!你说的哦!”要不是坐在车上,单单一定已经激动的蹦起来了,但是她现在只能紧紧的拉着他的胳膊,漂亮的眼睛闪着光芒,忍不住再一次确认到:“一会要给我买哦,不买就是小狗。“ “不会不买的。”唐小天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揉了揉单单柔软又丝滑的长发,一颗坚毅的心,似乎被她用蜜糖水泡的又甜又软了。 也许,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幸福是可以选择的。 两人在市里甜甜蜜蜜地吃完了火锅,单单挽着唐小天的手,进了一家首饰店,专柜的导购小姐马上迎了进来,看他俩喜气洋洋的样子,也知道要买什么,连忙推荐了好几款漂亮的钻戒,单单望着唐小天问:“你说哪一款好看。” 唐小天笑看她:“给你带的,你喜欢就好。” 单单漂亮的手指,在灯光下,从这个戒指试到那个戒指,几乎试遍了店里所有的戒指,还是不知道买哪一款好,唐小天也不着急,安静又温柔的等着她,不时的发表一下意见,单单觉得,这是唐小天送给她的第一枚戒指,她是要带一辈子的,她一定要选一个特别特别漂亮,又特别特别喜欢的,可是她怎么也选不到,总觉得每一个都差了一点感觉。 就在这时,唐小天忽然指了指放在店中心展示柜里的一枚戒指,请导购小姐拿出来,那枚戒指戒环很小巧,两边带着闪亮的玫瑰金边,中间的戒托是个心形的,心的中间有一粒小小的五分钻石,四周镶着十几粒小碎钻,这枚钻戒从导购员小姐的手上,传到唐小天的手中,单单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枚戒指瞬间就像发出了最闪亮,最耀眼的光芒一样,将她的目光紧紧吸住,唐小天拉起她的手,然后缓缓地将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温柔浅笑地说:“就这枚吧。” 单单看着手上的戒指,觉得美极了,美的她都快哭了,她连忙捂住嘴巴,望着唐小天使劲点头。 唐小天摸摸她的头发,刷卡付了钱。 那天,开心到极致的单单,又忘记了,唐小天只是送了一枚钻戒,还是没有对她说:“嫁给我吧。” 单单想,也许是忘了吧。 单单想,反正就算不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单单想,他本来就不是浪漫的人,说不出这种话,也没什么的。 单单想,反正……这一刻,她就是幸福怀了,就算他不说,她也高兴,她也要嫁! 回到家在单依安面前伸着手,使劲先摆着手上的钻戒,单依安特别瞧不起地瞅了眼说:“什么东西?” “求婚钻戒啊。”单单瞪大眼睛说。 “钻戒?”单依安拉过单单的手,左右摇摆地瞅了瞅道:“这也叫钻戒?钻呢?呵呵。” 那声“呵呵”真是笑的特别的冷艳高贵,气的单单动手拍了他两下:“哼,怎么就不叫钻戒了?带那么大的钻石在手上被抢劫了怎么办,带小的多安全。” “哦,怪不得我给你买的那些首饰你一件都没带过,感情是怕被抢啊。”单依安经常去国外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单单带些东西,他是一个及其奢华的人,带回来的不是贵重的珠宝就是鸽子蛋一般大小的钻石,所以每次唐小天送单单的东西,他都特别的不屑一顾。总觉得那是路边捡来的,随手送给单单,自己是傻妹妹还当宝贝一样天天带着。 单依安忽然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望着眼前幸福满满的女孩问:“单单,你真要嫁给他吗?” 单单收回手,歪着头问:“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单依安皱了皱眉头说:“你应该找一个对你更好的人。” 单单笑了,“扑通”跳到沙发上,一把抱住单依安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满眼创景地说:“哥,他会对我好的。” 单依安没说什么,既然她心意已决,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她开心就好。 随着结婚的事情提上日程,唐妈妈操办的如火如荼,唐小天还没大学毕业的时候,唐妈就给他准备好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婚房,但是后来听说,单单从小就是住别墅长大的,一个衣帽间就比她们家的房间还大,唐妈妈怕单单以后住着小房子不习惯,便把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卖了,又添了点钱,换了个五室两厅的套复式楼,这样单单又有衣帽间了。 唐家的亲戚都说唐妈疼这个未来媳妇都快疼上天了,唐妈满脸乐呵呵地说:“我乐意,我就是要疼,谁家姑娘都没我家单单好。” 唐妈拿了新房钥匙之后,便打电话给单单和唐小天,叫她们回家,然后把钥匙交到单单手上,让她们去新房看看,好好想想怎么装修,装修好了就住进去,以后,就是一个家了。 唐妈妈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满脸欣慰,她的儿子,终于能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爱他的人了。 以后,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抱着她们就像抱着温暖的阳光,一定会觉得幸福的。 (三) 吃完中饭,唐妈妈催着他们去看新房,新房就在隔壁小区,走路都不要十分钟。两人自然是走着去了,下楼的时候,唐小天的手很自然的拉着单单的,单单紧紧握着他的手,开心的甩来甩去,像个小学生一样。 唐小天好脾气地任她甩着,两人偶尔聊着些什么,总能让单单哈哈大笑,路过的邻居看见他们,都对唐小天报以恭喜的笑容,也有认识的同龄朋友,看了眼长相就像20出头的单单,特别羡慕地对着唐小天挤眉弄眼,凑在他耳边说:“不错嘛,小天,娶这么个水灵的小媳妇,哎哎,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子,晚上可别把人家压坏了。” “去去,胡说什么呢。”唐小天打小就脸皮薄,长到这么大也没改掉这个毛病,被熟悉的朋友如此调笑一番,忍不住红了脸。 单单离的可近了,那人说什么她听的一清二楚,好笑地望着腼腆害羞地唐小天,心里忍不住美滋滋的,脸上的笑容憋都憋不住。 唐小天和朋友聊了几句,拉着单单继续往前走,单单使劲地抿着嘴,望着唐小天笑,唐小天见她笑的那么的暧昧和诡异忍不住问她:“干嘛?” 单单用身子撞了他一下,羞答答地问:“喂,你还是那什么吧?” “什么那什么?”唐小天问。 单单挑挑眉,特别暧昧地笑着,唐小天红了脸:“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想你呗。”单单永远这么大胆直接,不要忘了,她自小在美国长大,比唐小天这个中国男人要开放多了,她忍不住缠上去,用柔软的身体贴在唐小天的胳膊上,声音魅惑地说:“要不,我晚上去你宿舍找你啊?” 唐小天脸上的红晕未退,小声道:“我今晚值班。” “那明天晚上。”单单继续进攻。 唐小天瞅了她一眼,又迅速撇过头去,过了好一会,才用压抑地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声音很轻,单单还是听到了,她开心的不得了,却又使劲扳着脸,装着没听到的样子,撤开身子,撒开手,洋装生气地扭头走掉:“不愿意就算了。” 唐小天一把将她拉回来,一手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一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忽然吻住了她。 这个吻真的太突然,她根本没有准备好,也根本没有想到,就这么忽然的来了,哦,不,这样的吻她在梦里梦到过好多次,每次都让她意乱情迷,心速狂跳,每次都让她留恋在梦中久久不愿意醒来,因为醒来,就会忘记,就会忘记那被他吻着的感觉! 可是今天,她真的,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他那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她的手放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她手中猛烈的跳动着,他的嘴唇软软的,又有些甜甜的,就像是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身体变得滚热,他搂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让她都感觉到有一丝疼了,可是她好喜欢,好喜欢这热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颊上,好喜欢这猛烈而又突然的吻,这让的心脏也狂舞起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闻到的,都是他身那股像是翠绿的松枝树一般的味道。 这个吻渐渐地从一开始的猛烈的探询和挑逗,慢慢地温柔下来,唇瓣之间像恋恋难舍的情人一般嘶磨着,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他紧紧盯着她看,双眼变得有些朦胧,不似平日一般清明,他的神色带着一丝欲望,面颊甚至依然带着一丝红晕,他英俊又硬朗的脸庞,在这一刻,显得那么的好看。 像是闪着光一般,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明天晚上来找我。”单单听到他在她耳边这样说着,她红着脸,傻傻的点头,再也没有一开始调戏他时的那种霸气了,这一刻她才知道,男人才是天生的调戏专家,女人,只是送上虎口的羊羔而已。 唐小天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忍不住笑了,意犹未尽的又轻轻吻了她一下:“走吧。” 说完,他转过身,拉着她的手,想继续往前走,可是,前方的一个人影,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人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刚从哪里回来,她依然清瘦,文秀干净的脸颊似乎还和走的时候一样,海藻一般的浓密的长发烫成了大波浪,披散在身后,显得更有风情。 她的表情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会看见他们,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亲热的一幕,她习惯性的将手擦进口袋里,扬起笑容,柔声问候道:“小天,好久不见。” 只是这一声,将沉浸在震惊中的唐小天惊醒,他自转过身以后,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她,他看她的眼神贪婪的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他向前走一步,忽然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牵着单单,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像是背着自己女朋友偷情被发现的男人一样,慌张地甩开了单单的手…… 单单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被甩开在空中的手,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拉到了空中,然后忽然丢下去一样,无尽的坠落和恐惧,然后是噗通一声,整个身体都被摔碎了,她甚至清晰的听见了骨头和心脏碎裂的声音,疼的她瞬间都不能呼吸了。 单单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红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唐小天,似乎正在用最后一丝力气,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在拼命地祈求他,求你了,回过头吧,回头看我一眼,只要一眼,只要一眼,我就原谅你,原谅你再次把我的心撕成一片片的扔在风中。 真的,唐小天,我对你已经没有底线了,没有自尊,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要你回过头来,在她在的时候想起来看我一眼,就一眼!这样都做不到吗? 单单已经绝望了,她全身颤抖地死死地盯着唐小天的背影,用力地咬着刚才被他亲吻过的嘴唇,死死的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不要打搅他,她要他自己回过头。只要他抱歉的看她一眼就好,只要他说一句对不起就好。 好吧,他不喜欢道歉,所以就连对不起也可以不说。 只要回头就好,只要回头就好…… 可是单单悲哀的发现,就这一点点要求,都是巨大的奢望,从舒雅望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里,他的世界里,她就已经瞬间蒸发了。 单单是谁? 单单还存在吗? 在这一刻,这个大院,这条路上,这棵梧桐树下,有的只是他和她而已…… 就连站在她们对面的舒雅望都看出了单单的悲伤,都看见了她那悲痛欲绝地眼神,她非常抱歉的拖着箱子往前走:“我回家了,我爸妈还在家等我呢。” “我送你回去吧。”唐小天连忙上前一步。 “不用了。”舒雅望连忙拒绝道。 “你那么大的箱子怎么拿上楼。”唐小天固执地说。 “真不用,我爸爸在楼下接我。”舒雅望依然拒绝。 “你爸身体又不好……”唐小天固执的上前,拖过箱子。 “唐小天!”舒雅望连忙制止他,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一眼他身后的女孩。 唐小天这时才像是想起什么,猛然回头,只见单单站在他身后,满脸哀怨地看着他,漂亮地双眼里盛满了绝望和委屈…… 唐小天缓缓松口舒雅望的行李箱,箱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单单低下头去,从他身边穿过,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舒雅望推了唐小天一下:“追啊。” 唐小天颓废地垂下肩膀,缓缓摇摇头,轻声道:“没救了。” 是的,没救了,连他自己都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没救了…… 真的没救了,明明上一刻还想着要幸福,要幸福,要和她在一起,要好好过日子。 可是在看到舒雅望那一秒,这几个月来使劲建立的幸福,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他恨这样的自己。 真的恨这样的自己。 恨这样伤害着单单和所有人的自己。 (四) 单单就这样僵直的走着,走出了军区大院,在不远的小区门口坐着,当她回过头来,看着小区的名字,似乎觉得很熟悉。啊,对了,龙井小区,唐妈花费巨资给他们买的新房,可是她现在连去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单单用力的抱住双臂,忽然感觉到好冷,真的好冷,是什么时候呢,已经到了冬天,她的生日刚过不久,怎么会这么快就这么冷了?啊,不对,是太幸福了吧,幸福的忘记了日期,忘记了星期几,忘记了现在是什么季节,甚至忘记了,他有一个这么深爱的人。 单单颤抖着,缓缓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直到现在她还无法平静下来,她的手指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在手机上滑了好几次,才输对手势密码,然后找到唐小天的号码,缓缓输入了四个字:不结婚了。 她望着这四个字,删掉,又重新打上,又删掉,又重新打上,最后咬着牙龈,颤抖着按下发送键。 当按下后,单单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紧紧握着手机,咬着手指,她不知道她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她只知道,当她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她就后悔了。 过了好一会,手机短信铃声响了,单单瞪着手机屏幕,很久都不敢打开,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打开短信看了,只见唐小天只回复:好的。 好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单单觉得冰天雪地般的冷! 她愣愣的看着这两个字,足足有十多分钟,这十多分钟里,她一滴眼泪也没留,她忽然发现。 在这一秒,就在这一秒,她开始打从心里开始恨一个人,原来从极致的爱和无法替代到真心的恨你,真的只需要一秒。 原来她坚持了那么多年的爱情,只需要一秒,就变成了恨! 是的!她恨!她恨他的绝情!他的反复无常!他的不守信用!他居然就回复两个字!就算问一句,为什么,就算说一句,再考虑一下吧!就算只有一点点挽留的意思也好啊!可是他只回复了两个字! 这么的干脆而又决绝!这么的冷静又残酷! 唐小天,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残忍,难道只是因为我爱你爱的深吗?对,是我蠢,是我笨,是我贱!我总是送上门被你伤害,可是你也说过了要娶我的啊,也送过我戒指,也渴望过拥抱我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回来了一下,只是出现了一下,就将我十年的努力,全都打碎了,将我十年的青春,都变得像纸片一样单薄? 是她太强大,还是我太渺小? 是你太绝情,还是我太认真? 是的,我总是太认真了,爱的认真,恨的也认真。唐小天,你准备好了吗?这样疯狂的恨意,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你再也不能住在天堂,看你最爱的她。 单依安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一打开门错愕的挑挑眉,但凡是玻璃的全都碎了,但凡是在桌上的,全都被扔到地上了,沙发上的抱枕也被扔的满地都是,他放在餐桌边上的财经报纸被撕成碎片,撒在地上,房间里乱的像是被龙卷风刮过的一样。 家里的帮佣阿姨走出来,一脸刚被吓过的表情,指了指楼上结巴着说:“是……是……” 单依安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已经知道是谁弄的了,他迈着长腿,从一件件家具尸体上跨过去,上了楼,二楼的情况也很糟,上次从欧洲买回来的古董花瓶被打碎在地上,早上新剪下来的玫瑰散落一地,墙壁上挂的几幅名画也被掀了下来,像是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单依安摇摇头,有些心疼的把几幅画扶起来,又依次挂好,拍怕手上的灰尘,才继续往前走,他走到单单的房门前,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也乱成一团,一地的绒毛玩具和书籍,风暴的中心蜷缩着那个罪魁祸首,她背靠着床沿,寂静地坐在地板上,紧紧地抱着双腿,将脸埋在膝盖上,丝绸一般的长发散落下来,将她整个脸都遮住。 单依安走过去,踢开她身边的垃圾,和她一样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单手将她揽到怀里,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唐小天又欺负你了?” “没有。”单单低着头硬邦邦地说。 “没有你把家砸了?”单依安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一丝冰冷地怒气问:“他悔婚了?” “没有。”单单停顿了一下,接着用很冰冷地声音道:“是我悔婚了。” “你会悔婚?”单依安皱眉,完全不相信这个爱唐小天爱到快要发狂的人会主动悔婚:“为什么?为什么悔婚,是不是因为舒雅望回来了。” 单单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像是频死的人被做了电击手术一样,猛地打开单依安的手,一下站了起来,用通红的双眼满是仇恨和嫉妒,死死地瞪着他,跺着脚疯狂地尖叫:“别和我说舒雅望!舒雅望这三个字别说合在一起,就是分开来给我看见,我都恨不得把它抠出来,嚼碎,吐掉,踩进泥里!” 单依安被她忽然的疯狂吓了一跳,他紧紧地皱起眉头,已经不必再多问了,她的行为说明了一切,现在的她一定已经伤透了心,才会露出这样仇恨的眼神。 就像和他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满眼厌恶和愤怒,极度的仇恨让她装出那么凶狠的样子,可不管她如何伪装,那满身悲凉和委屈,害怕和脆弱,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稍微推她一把,就会掉落下去,粉身碎骨,不堪一击。 现在的她,脆弱让人忍不住想抱抱她,让她别害怕。 单依安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站起来,一把将单单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用他宽厚的怀抱,温暖她已经鲜血淋漓地心脏,他轻声在她耳边说:“小妹,哥告诉你,像那种已经把爱一个人当成习惯的男人,你就放弃吧。” 这是单依安第一次以哥哥的身份对单单的感情做出评价和规劝,他那么的透彻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轻言细语地说着单单已经深深了解的事实。 在这一刻,单单终于哭了,从唐小天面前走的时候她没哭,收到短信的时候她没哭,可这一刻,她真的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像泉水一般夺眶而出,她死死地抱着单依安,哭的声嘶力竭。 是啊,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就像单依安说的,唐小天爱着舒雅望,就像他要吃饭,要睡觉,要呼吸一样,早就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谁也没办法改变。 谁也没有。 她早该清楚的,不爱舒雅望的唐小天,就不是唐小天了。 那之后,单单把自己关在屋里,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 她每天都会想,一个人活着,最幸运的事是什么呢?莫过于在你最好的年华,遇见最深爱的人,而那个人也正深爱着你吗? 可这种幸运,似乎是要上辈子积了很多功德才能遇见。 而上辈子碌碌无为的我,在这辈子用尽所有力气,挥霍掉全部青春,却仍然得不到,我最爱的那个人。 第16章 请记得曾经有人爱你如生命 (一)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天气寒冷了起来,屋外的树似乎在一夜之间都变得光秃秃的了,满院的草地上落满了焦黄的叶子。 单单裹着披肩,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屋外的帮佣,正在熟练地扫着落叶,一整冷风刮过,叶子又乱成一片。 帮佣慌忙用扫把把叶子压住,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请问,单单是住在这里吗?” 单单连忙从落地窗边闪开,躲在墙后面,那中年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已经把她手机打到爆的唐妈妈。 唐妈妈的表情似乎很焦急,确定了单单住在这里就立刻往里闯,帮佣阿姨拦了几次没拦下来,被她推开了,唐妈妈进到屋里,用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大声喊:“单单,单单你快出来,出事啦。” 单单默然的从二楼走下来,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像平日那般亲热的迎上去。 单单几近一个月没睡好了,她的眼睛下面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好几日没梳理的头发有些散乱的披在悲伤,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比上次从唐家离开的时候瘦了很多。 唐妈妈看到她这样,立刻心疼地上前两步,想拉着她的手,和她像往常那样说说话,可单单却躲开了。 “你这孩子,怎么弄成这样。”唐妈妈抹了一下眼角说:“小天要是欺负你了,你和阿姨说,阿姨帮你做主,帮你收拾他,可别闹脾气了,你看看你一个月不理小天,他都急的出事了。” 单单冰封的表情,在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立马碎裂了,她连忙紧张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唐妈妈伤心地说:“昨天晚上他和队里的人出任务,被歹徒用刀子捅了,现在在医院急救呢,你快跟我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呢。” “真的吗?怎么会被捅呢?他的身手不是很好吗?”单单听唐妈妈这样说着,立刻焦急又担心了起来,连忙拉住她的手道:“那快走吧,快去看看他。” “哎哎。快走。”唐妈妈见单单还是那么担心唐小天,忍不住又漏出一丝放心的笑容。 其实唐小天那天回家,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他爸爸说,喜帖不用发了,和她说,把定的酒店取消了。这简直是个重磅炸弹,把她和老唐都炸傻了。 她连忙给单单打电话,那头却关机了,她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六神无主的。结果没过两天就听说舒雅望那个丫头回来了,她简直恨的牙痒痒啊,那个死丫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挑小天要结婚了回来! 是不是真心想我们老唐家断子绝孙啊!她怒不可恶的上门闹了一通,唐小天死拖活拉把她拉回来了,她气的一个月都没和儿子说话,把他赶出了家门。 结果昨天大半夜的他队里的同事来电话,说唐小天受伤了,让她赶快去医院,她这才慌了了,看着病床上的小天儿,她是又疼又气。 再一想,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么,所以天一亮就跑来找单单了,她希望能把她的儿媳妇再找回去。 单单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家里的睡裙,套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拉着唐妈妈急急忙忙赶去了医院,等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才忽然懊恼地想,自己真是一个不长记性的东西。 怎么又来了呢? 可是他在里面啊,他受伤了,唐妈妈说他在梦中叫着她的名字啊…… 她怎么可能控制的住自己不来看看他呢? 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就走,不要抱有幻想,不要再恋恋不舍,看他一眼就走。 单单走进病房,病床上的男人紧紧地闭着眼睛,英俊的面颊似乎消瘦了一些,一直短短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盖住了饱满的额头,一项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现在也变得苍白了。 单单心疼的抬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这一个月,他似乎也过的很不好。是否有一点点是因为她呢? 有一点点因为她离开了,才过的不好? 就在这时,唐小天有些干裂的嘴唇缓缓睁开,喉结蠕动着,似乎吐出了一个很小的声音,单单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微微弯下腰去,讲耳朵附在他的唇边,听到他用干涩又痛苦的嗓音叫了一声:“……望,……雅望。” 这一声,太过清晰,连站在一边的唐妈妈都听的清清楚楚,唐妈妈捂住嘴唇,忍不住使劲的在唐小天毫无知觉的身体上打了一下:“冤孽啊!冤孽!” 单单并不意外,也不觉得难过,她的心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她知道,她会因为唐小天过的不好,而唐小天,只会因为舒雅望而过的不好…… “就这么爱她么?爱到如此无法自拔?”单单轻声在唐小天耳边问着。 唐小天在昏迷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声声让人心碎的“雅望”和眼角落下的泪水,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想见她吧?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见她,很痛苦是吧?”单单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半垂着眼睛,轻声地低语着,这样痛苦她太明白了。 清醒着会疼,就算连睡着了,也会疼的流泪。 她慢慢直起腰来,抬手,轻轻揉了揉唐小天的头发,就像他经常对她做的那样,轻声说:“别哭了,小天哥哥,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单单说完,缓缓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出病房。 这一次,唐妈妈没有阻止她,她已经没有脸再留住这个女孩了。 (二) 单单敲开舒雅望家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满头白发的女人,她拉着门把手,望着门外漂亮又陌生的女孩问:“找谁啊?” 单单礼貌地微笑着:“阿姨,舒雅望在家吗?我找她有点事。” 舒妈打开门道:“在呢,雅望啊,有人找你。” 房间里传出舒雅望地声音:“谁啊?” 没一会她走到客厅,看见单单,先是一愣,然后似乎又想起她就是那天在大院里见过的,跟在唐小天身后的女孩:“是你啊,有事吗?” 单单点点头,站在门外望着她,轻声道:“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进来吧。”舒雅望客气的请她入内,单单进去,坐在沙发上,舒雅望坐在她边上,舒妈端了一杯茶过来,单单道谢后接过。 舒妈也坐了下来,单单捧着茶杯看着舒妈,舒雅望对她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暂时回避一下,舒妈连忙笑着说:“我去做饭去,你们聊,你们聊啊。” 单单捧着茶杯,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叫单单,我们小时候见过,你还记得吗?” 舒雅望使劲的看了看她,遗憾的摇摇头:“抱歉,想不起来。” “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和夏木,帮我绑架了我哥哥。”单单抬起头来,又提示了一点。 舒雅望这会才终于想起来,她就是那个扎着两个双马尾的大眼睛女孩,她的哥哥是夏木的同学。夏木啊…… 舒雅望想到这个名字,想到少年时的那些事,她的心就无法抑制的疼了起来,这是一种病,长年发作,无药可医。 “那时候你们帮助了我,我一直记得唐小天对我的恩情。后来,我跟着我妈妈去了美国,我以为这辈子很难再遇见你们了。”单单转着手里的水杯,一直低着头说着:“可是六年后,我在美国,又遇见了唐小天。” 单单说着,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这一切冥冥之中是否都有注定,如果没有小时候的那次帮助,如果没有后来的重逢,她的人生是否可以轻松很多呢? 可是,就算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在那个雪天,那个狭窄的小巷,追着他的步伐一直奔跑着。 就像现在一样。 单单捧着手里的水杯,用低柔又缓慢的声音,一点一点,将唐小天的事告诉了舒雅望,他为她偷渡去美国,他为她找曲蔚然,他为她前途全毁,他为她照顾父母,他为她拒绝了无数好的女孩,包括她自己。 单单说道这里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进手里的水杯,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舒雅望,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唐小天更爱你。” “舒雅望,为什么你只看到了夏木对你的付出,没看见唐小天的付出呢?为什么你只想着夏木为你失去了什么?没想到唐小天为你失去了什么?为什么你只心疼夏木呆在牢里的六年,而看也不看一眼唐小天对你的等待呢?他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就等你回头看看他,他不愿意你为难,不想你伤心,他永远委屈自己!舒雅望,你告诉我,他为你付出的,真的比夏木少吗?” 舒雅望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舒妈在厨房门口,偷偷听着,无声地哭着,用苍老的手心擦着眼泪,唐小天的好,没人比她这个原来的丈母娘更清楚了。 “舒雅望,本来唐小天已经答应了和我结婚的,我的婚纱都已经订好了,他的父亲连喜帖都写好了,他的母亲已经通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可是因为你回来了,因为他看见你了,所有一切都不一样了,所有幸福的假象都结束了。”单单说到这里,抬头望了一眼舒雅望,轻声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我恨你为什么要回来,更恨你为什么不能让唐小天幸福!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让他幸福的!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把新娘的名字换成你的,让唐小天名字的边上,永远是舒雅望。”单单哭了,望着舒雅望说:“舒雅望,我求求你了,你跟他在一起好不好?” 但是说到这里,有些激动的拉住舒雅望:“我知道你爱夏木,但是你不是和他约定了下辈子在一起吗?那你就把剩下不多的这辈子给唐小天不行吗?” “你对他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你真的忍心看他一直内疚痛苦的等着你?” “舒雅望,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 “你不能总是欺负唐小天,欺负他太爱你!” 单单越说越激动了起来,她心疼唐小天,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唐小天内心所受的煎熬,没人比她更急切的希望唐小天得到幸福,得到解脱。 他唯一的解药就是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像一块磐石一样,毫无动摇。 “舒雅望,唐小天被歹徒用刀捅伤了,你知道他身手有多好的,他平时根本不会受伤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回来了,他才心神大乱!才会受伤的!他现在就在病床上!就那样一声声叫着你的名字,你去看他好不好?”单单站起来,用力地扯着舒雅望:“你去看看他吧!他在等你啊!” 一直沉默地舒雅望缓缓抬起头来,一点点拉开单单的手,用很清冷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能去。” 单单颤抖着抿着嘴唇,她的眼里并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愤怒!她这样冷酷而又坚定的拒绝,让她想到了唐小天,他也是这样一次次拒绝她的!每次被拒绝,她都要捧着破碎的心难过很久!而她的天使,她最爱的人,在这个女人面前,也如此卑微绝望的被一次次拒绝吗! 不可以原谅!不可以!绝对不能原谅她! 单单忽然像是发了狂一样,一把抓住舒雅望,狠绝地说:“你不去也得去!走!跟我走!你去看他!去看看她啊!” “我说了不去。”舒雅望依然很固执,甩开单单地手,想平复一下心情,好好跟她说,可是单单已经陷入了疯狂中,她的眼神撇见了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她忽然上前,一把夺入手中,拉住舒雅望,用刀指着她的脖子,眼含戾气地瞪着她说:“你去不去!去不去!不去我今天就杀了你!我让他绝了念想,再也不会痛苦!” 舒雅望皱着眉头,有些难过地望着这个被爱逼入绝境,为爱疯狂的女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偷听的舒妈妈连忙赶了出来:“哎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把刀子放下,快放下。” 单单使劲摇头,一把拉过舒雅望,让她背对着自己,一手拽着她,一手用刀抵住她的脖子:“你走开!你走开啊!没什么好好说的了!就算把好话说尽了,说一辈子,她也不会改变的!舒雅望,我告诉你!你今天就两个选择,要么就去死啊!去陪被你害死的夏木!要么就活着,和唐小天在一起!” “我豁出去了,这一切,今天一定要有一个了结。”单单拉着舒雅望一步一步的后退,往外走到屋外,正好遇到一个中年男人上楼,他很紧张的往前冲过来:“你干什么!” “退后!给我退后!”单单将刀子更往舒雅望脖子上逼,那个男人退后一点,楼道很窄,单单没有往下走,她拉着舒雅望,直接上了楼顶,来到天台上。 “老舒啊,你赶快去叫人来,快去啊。”舒妈催促着舒爸去叫人,单单拉着舒雅望站上了天台一米高的围墙上,那围墙只有十几厘米宽,两人的身材都很清瘦站在上面,被冬天的寒风一吹,全都摇摇欲坠起来。 舒妈吓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她苦求道:“姑娘啊,有什么事下来说,上面多危险啊,阿姨求求你了,你下来好不好?” “你求我,不如求求你女儿,放过她自己。”单单拉着舒雅望,向身后7层楼高的地面望了一眼,冷笑着说:“你看,这么高,掉下去一定摔成肉饼。” “舒雅望,今天,要么生要么死,你自己选。我给你十分钟,你考虑好再回答我。” 舒雅望也向下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一点惊恐和害怕也没有,她毫不反抗的被单单挟持着,她能感觉到那个拿着刀的女孩一直微微颤抖着,她似乎很害怕,比她还要害怕。 “这样做,值得吗?”舒雅望轻声问:“不管我选择生还是死,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有啊。”单单笑的有些残忍有些疯狂:“你选择死,我就和你一起跳下去,这样一了百了,再也不会觉得痛苦了。”单单的眼泪簌簌而下:“你选择生,那就要和他在一起,只要他能开心,我就会觉得开心了。” “你很爱他。”舒雅望这样轻声低语,这种炽烈能将自己和爱的人都烧成灰烬的感情,她曾经也得到过一次。 那个少年,也像她这般疯狂的爱着自己。 舒雅望轻轻抬手,握住紧紧贴在胸口的双鱼项链,长久的沉默着,她似乎陷入那场回忆,那场此生一次的爱情,那场让她到现如今都历历在目的往事,那个依然精致的一直没有变老的少年,那个下辈子的约定。 单单也沉默着,她手里的刀已经不是伤害别人的利器,而是给自己带来勇气的道具,她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人,有舒妈妈,唐爸爸,有警察,有消防队的士兵,他们不停的说着什么,似乎都在苦苦劝着她放手,可她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她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她已经冷的失去了知觉,身边的女人还穿着居家的珊瑚绒睡衣,也早已冷的像冰块一样。 两人女人在风中发着抖,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答应你。”风中,单单似乎听见了舒雅望这样回答她,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望着她: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他吗?”单单的声音已经崩溃:“还是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我真的会把你推下去的!” 单单伸手将舒雅望往外推了一下,吓的周围看的人尖叫连连,舒雅望望着那高的吓人的景色,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地说:“你推吧。” 下辈子真的太远了,她真的等的好累,她好想好想再见到他…… 她这样视死如归的样子,真的激怒了单单,她怎么可以这样,这么嫌弃唐小天,宁愿死都不和他在一起,这样的女人,这样一直伤透唐小天心的女人!那就去死吧!下地狱去吧! (三) “那好啊,我就送你去陪夏木好了!”单单伸手,就要把舒雅望使劲推下去,可已经几乎屏蔽了外界所有声音的耳朵,却听见了一个声音:“单单!” 单单像是瞬间从这种疯狂的状态中清醒了一样,转头,特别可怜地望着那个叫她的男人,他扶着腹部,在唐妈妈的搀扶下走过来,眼神特别痛苦地望着她,轻声道:“单单,住手吧。” 单单轻轻摇了摇头,依然用对待唐小天特有的温柔,轻声道:“小天哥哥,你不要哭,你回病房躺着嘛,我马上就能带她去见你了。” “我不哭。”唐小天推开母亲扶着他的手,蹒跚的缓缓走过去,对着单单伸出手道:“我不哭,你下来好不好?” 单单使劲摇头:“不行,我要让她和你在一起,她根本不知道你多爱她,根本不知道你等了她多久,根本不知道你为她伤了多久的心,小天哥哥,你总是太善良,一点为难她的事也不愿意做,一点勉强她的话也不愿意去说,没关系,这些事我来帮你做。我可以不做你的新娘,可是我一定会让你得到你的幸福。” 唐小天地双眼红了,他特别难过地望着单单,是他将一个那么明朗活泼的女孩逼成这样,是他的固执把她伤害的这么深。 唐小天心疼地望着她说:“别这样单单,别这样。” 单单使劲摇头,手里的刀又靠近舒雅望几分:“喂!舒雅望,你刚才一定是回答错了,你再重新回答我一遍,你到底是想去下面陪夏木,还是活着和小天哥哥在一起?” “我不想骗你。”舒雅望很抱歉地看了一眼唐小天,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答案:“不管回答几遍都是一样,我这一生,不会再背叛夏木。” 唐小天明明心理很清楚这个答案,却还因为她这样说而难过了一下,单单也因为她这样固执的答案愤怒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想去陪夏木吗?好,那我成全你好了!” 单单真的发狂的想把舒雅望往下推,离她们最近的唐小天强忍着身体上的伤痛,伸手灵活的翻身上去,一把将舒雅望扯进墙里,跌落下去,单单没推到舒雅望,却因为反力而往前倒去…… “啊——啊——单单啊!”唐妈妈惨叫着冲上前去,单单回头望了她一眼,泪水在空中飞舞着,身子急速下坠着,她望着地面,似乎远远的看到单依安从车上下来,似乎听到唐妈妈的尖叫声,而抬起头来,看着从楼顶跌落的单单而惊恐的连脸都变形了,他连车门没关,奋力往前奔跑着! 一切就在这几秒之间,可是在单单眼里就像是慢动作一样放映着,上升的气流刮的脸颊深疼,她没有思考的余地,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她可能就要死了吧。 她的身体被地心引力牵引着不停的往下落,就在她要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忽然感觉到身子在空中一顿,然后被一个强而有力的肩膀紧紧抱住,眼前的画面,被他强迫在空中完成了一个翻转 从地面翻转着,变成了蓝天,啊,好漂亮的云…… 单单这样想着,然后迎接她的是猛烈的撞击,身体被震的像是全部碎了一半,疼的她吐出一口鲜血,可身子却又好像落入一堆棉花之中,陷了进去,软软的,又被弹出来一些,她听到身后抱紧他的人闷哼了一声,那双大手,一直紧紧地抱着她,为她护住头部。 她听见单依安在气垫床外焦急的叫着她的名字,不顾形象的爬上气垫床,紧张得拍着她的脸颊问:“单单,单单,回答我。” 单单睁开眼睛,望着他轻轻地笑了笑,似乎在说没事,别担心。 早已等候在一边的医疗救护人员,立刻上来,将单单抬了出去,然后将她背后的人也抬了出去,单单这时才有机会转头望了一眼那人,那人痛苦地皱着眉头,鲜血从他腹部的绷带渗出,染红了他灰色地外套,他挣扎着站起来,拨开人群向她走来,满眼都是关心和焦急。 单单就那样静静的睁着眼睛,看着他走过来。 果然是他啊…… 唐小天,他永远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英勇。 那么的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就是无法放弃啊…… 单单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太疼了,还是心太累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虽然,她好想好想在和他说句话啊…… 好想请他原谅她,她不该去伤害他最爱的女人。 他一定会讨厌她的吧,这样纠缠不休的女人,一定很讨厌的吧。 “医生,医生!快点过来,给她看看!她没事的吧!没事的吧?”单依安扯着医生拼命问着,急救医生连忙给单单听了听,然后说:“心脏还跳着,没事。赶快送医院做全面检查。” “好好好,赶快送去。”一项冷静果断的单依安这个时候就像所有害怕失去亲人的普通人一样,跟着医生的话说。 很快单单被推上急救车,楼上的人也陆续跑了下来,唐妈妈心疼跑到单单身边看着,一个劲的叨咕着,舒雅望也走了下来,远远地望着她们。 单依安看见她的那一刻,愤怒使他瞬间从惊慌失措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大步走向受伤的唐小天,和站在一边的舒雅望,眼神冰冷,满脸讥讽地望着她们道:“也许你们觉得你们生命里出现的最可怕的男人叫曲蔚然!但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妹妹有什么事的话,我会让你们知道,曲蔚然也不过是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而已。” 他停顿了一秒,继续用冷傲的眼神望着她们道:“什么叫可怕,我会让你们慢慢体会。” 说完,他再也不看她们一眼,转身上了救护车,守在单单边上,一起去了医院。 唐小天看着远去了救护车,长久一句话也没说,有护士走到他身边问他要不要帮忙,他的伤口裂开了,他却缓缓摇头,当特种兵的时候,经常会受伤,这样的强降和伤口并不会让他觉得有多疼。 他现在疼的是心,是那个被他逼疯的女孩。 “是不是很内疚?”很多年都从未主动和他说过话的舒雅望,忽然缓缓走上前来,站在他的边上轻声问:“是不是觉得自己可恶透了?” 唐小天转头望着她。 舒雅望微微皱起眉头,轻声道:“很多年前,我看着夏木被警车带走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舒雅望深深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好久没仔细看过的唐小天,用像是老朋友一般的语气说:“小天,我们都一样,我们都不会在对的时间,选择对的人,所以我们注定要伤害最爱我们的人。 “小天,经过那么多年,你爱的真的还是我吗?你真的对那个女孩一点心动,一点犹豫都没有吗?”舒雅望望着一言不发的唐小天道:“也许,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不想背叛的,只是自己的年少时最美的梦而已。可是小天,那个梦我早就醒了,你也该醒了。” 唐小天望着她,艰难地开口:“你醒了?你要是醒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一个人?” 舒雅望摇摇头:“不,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夏木一直在我心里,他深爱着我,我知道,只要想到他,我的心依然是暖的,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只是经常会很想他。” 舒雅望说完,难过地望着唐小天:“可是小天,你呢?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每次想到我的时候,心都是碎的吧?” 唐小天只是因为她这一个问题,一点点轻声的关心,而瞬间委屈的眼眶都点红了,舒雅望忽然上前,伸出双手,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小天,那个女孩真的很爱你,别像我一样,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珍贵。” 唐小天的眼泪缓缓落下,舒雅望放开双手,退后一步,抬手轻轻为他拭去泪水:“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伤害你。” “小天,对不起,真的。”舒雅望说完,转身离开。 唐小天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总是望着她的背影的,却无法去做什么。 那是舒雅望最后一次出现在唐小天的生活里,后来,她全家搬迁去了别的城市,再后来就了无影讯,直到四年后,唐小天再次收到她的消息。 那是一场很简单的葬礼,听说她在园林工地监工的时候,被散落的工程材料砸伤,当场死亡。 她终于可以带着她最爱的接吻鱼项链,去找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年,去赴那个等待已久的不毁之约。 (四) 单单入院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烧,然后成夜成夜的抱着单依安哭,单依安请了最好的医生给她看,医生全面检查后,发现单单遗传了她母亲的抑郁症,在长期悲伤的环境里被激发了出来,已经非常严重了,甚至伴着可怕的自毁倾向。 唐妈妈去医院看过一次单单之后,回到家里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很久,连天黑了也没开灯,终于等到唐小天回来之后,沉深说:“以后,我不逼你结婚了,我们都别再去找单单了。” 那么好的女孩,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有着一张比屋外盛开的桃花还靓丽的小脸,讨人喜欢的甜甜笑容和软软的嗓音,可只过了十年,就被自己儿子折磨的像掉在泥里的,已经腐烂掉的花朵一般,散发着频死的黑色气息。 这一切,她也有错,她一直将希望寄托在单单身上,一直给她加油,给她打劲,给她幻觉,让她越陷越深,到最后无法自拔的毁灭。 唐小天也没开灯,也没说话,从黑暗的客厅,摸着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沉默地久久地低着头。 农历春节过后,好几年没下雪的南方小城,居然在夜里偷偷下起了小雪,当人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外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洁白的让人连心灵都被静化了一般。 唐小天执行完一个抓捕任务后,在清晨终于回到宿舍里,他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短信蜂拥而来。 号码都来自同一个手机,从昨天凌晨一点就开始打他的电话,他刚准备回拨过去,手机就又响了,唐小天接起电话:“喂。” “唐小天!单单在你那边吗?”电话里,单依安的声音焦急的快要疯了。 唐小天连忙弯腰往床底看了看,又拉开衣柜,拨开衣服,找了找,将自己宿舍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才回答道:“没有啊,她不在我这,怎么了?” “她不见了!昨天晚上从医院失踪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她!”单依安焦急又暴躁地说。 “你别急,我马上出去找她。”唐小天挂了电话,连忙开着车出去,因为下雪又是清晨的原因,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唐小天焦急地四处找着,这么冷的天,她会去哪呢?唐小天用力想着,想着关于单单的一切,却想不起单单的任何喜好,她平时喜欢去哪里玩啊?她喜欢吃什么?她的火锅店似乎早就已经不开了,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是的,这些年,只有她围着他转,而他却连一点心思都没用在她身上。 唐小天停下车,内疚地用双手擦了一把脸,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立刻发动车子,往市里的游乐场开去! 他的吉普车在雪地里开的飞快,没一会就到了游乐园门口,他把车子随意的停在路边,下了车就往里面飞奔而去。 雪一直下着,唐小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在游乐园的各个角落来回奔跑着,他在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打着转走,深怕漏掉一点地方,他抬起头,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游乐园里最高的摩天轮,他忽然想起那一年,单单在摩天轮下面对他说的话。 她说:“唐小天,不管你在摩天轮里多久,我都会在下面等你,只要你愿意从里走出来,就一定能看见我。” 唐小天像是得到了指引一般,奋力地往摩天轮跑去,可摩天轮静静的立在那里,下面一个人也没有,唐小天四处张望了一会,失落的垮下双肩。 她不在这…… 唐小天转身,缓缓的往前走着,没走一会,却在离摩天轮不远处的休闲椅上,看见了一个小雪人。 那个小雪人,全身洁白洁白的,要不是带着红色的围巾,就几乎和这片白雪融合在一起了,她蜷缩着坐在椅子上,傻傻地抬着头,望着远处的摩天轮…… 唐小天鼻子胃酸,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他走到她身边,将她头上,肩上,手臂上的雪一点点拍掉,他吸着鼻子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 那个像是被冰雪封住了的女孩,缓缓望向他,轻轻的露出了一个依然纯洁如天使般的笑容,她用像是在梦呓一般的声音说:“小天哥哥,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是我的白雪王子,只要一下雪,你就会出现的。” “对,我是你的白雪王子,我一定会来的。”唐小天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声音,轻轻地说着。他用外套紧紧包住她,然后脱下自己的围巾,小心翼翼地给冰冷的她戴上,单单任由他帮自己带着,依然傻傻地望着摩天轮说:“小天哥哥,我真傻,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等,旋转的摩天轮总有一天会停下,总有一天会把你带到我身边,可是我错了,你坐的那个摩天轮早就坏了,你一直在上面,一直在上面,我怎么等,你都不下来。” “我下来了,我跳下来了。”唐小天打横抱起单单,声音有些哽咽:“单单,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回去吧,我们改天再来,改天再来坐摩天轮,我们一起坐,好不好?” “小天哥哥……”单单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用她漂亮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唐小天:“如果我像夏木一样死了,你会不会像舒雅望记着他一样,用力记得我一辈子?” “你胡说什么!”唐小天低喝道:“不许胡说!” 单单却没有停止,她靠在唐小天的胸膛,气若游丝地说:“我听说舒雅望把来生许给了夏木,我也好想这样。” 单单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抬手,爱恋地抚上唐小天英俊的面颊:“可是,我的运气太差了,我不知道,下一辈子是否还能遇见你,所以我今生才会,这么努力,这么努力的,想要把最好的爱都给你。” “你记得我好不好,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这么用力爱过你。” 直到这时,唐小天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有着深浅不一的刀口,洁白的雪地上洒落着艳丽的红色,像梅花一样星星点点地开在雪地里。 “单单,单单你别说话了,别说话!”唐小天大惊,抱着单单就用力往前跑着,他从来没觉得路这么长,跑步这么累过,怀里的那个女孩全身冰冷,气息越来越弱,他害怕急了,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无法看着这个女孩就这样死在他手里。 “单单,单单。”唐小天终于跑到了自己的车边,打开车门将单单放了进去,扯了一块衣角把她的手腕包好,然后将空调开到最大,发动车子,一边打电话通知单依安叫好医生,一边疾驰去了医院。 他的车刚在医院门口停稳,单依安就拉开了车门,小心一眼的将单单抱下来,放在担架车上,护士连忙推着进了抢救室,唐小天想跟进去,却被单依安拦住,用冰冷的眼神望着他说:“这么?你是不是现在觉得内疚了?是不是想补偿单单,是不是想和她从新开始?” “我告诉你,你们不管重新开始几次,你们都会回到原点,你们的结局永远是一样的。”单依安警告地望着唐小天道:“如果你再靠近她,再给她希望,让她伤心的话,我就弄死舒雅望。” “我说到做到。”单依安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唐小天转身离开。 唐小天站在医院门口,久久未曾离去,也没有向前前进一步…… 他无法否认,单依安的话。 她们不管重新开始几次,结局都是一样的。 因为即使落到这个地步,他依然,没有自信,已经忘了舒雅望。 那自懂事起,就刻在骨头里,血液里的爱,已经变成了他无法改变,无法逆转的习惯,他是个无能之人,他无法许给单单任何幸福。 而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坚强明亮。 她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爱甚至生命,都在这场爱情中消耗殆尽。 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说一声:重头开始呢? 没有……一点也没有了。 当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唐小天紧紧闭上眼睛,难过的快要无法呼吸了。 单单,也许,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件事,自始至终,都是离开你,以及不给你任何希望吧…… 唐小天缓缓转身,迈动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离开他唯一幸福的可能…… 单单再次醒来的时候,以及是一个星期之后了,她望着屋外已经融化的白雪,一句话也没说,单依安走进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单单,我失去过一个妹妹,别再让我失去第二个了。”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别离开我。”单依安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望着她的眼睛说:“抑郁症一点也不可怕,我一定会找医生治好你的。” 单单回过神来,轻轻地望向单依安,现在的他,似乎就像自己小时候,无时无刻不担心着母亲会从医院的楼顶跳下来一样,每天都心惊胆战的害怕着自己唯一的亲人离开自己。 她不该这样啊,不该这样消沉下去,就算是为了单依安,她也要努力,像妈妈为了她一样,努力战胜病魔,战胜那无穷无尽的厌世冲动。 单单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笑着,轻声说:“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再也不让人住在我的心尖上,哪怕让它空着,也不愿意让它再这样疼。” 单依安说:“你就嘴硬,你心里总是住着一个人。” “不会了,以后不会住着了。我要忘记他,永远忘记。” 这一次,她真的放弃了。 那段持续了十年的单恋,那段快要了她命的单恋,她会用剩下的时间,努力的,把他一点点都忘记。 半年后,单单身体恢复的不错,又再次回了美国,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回来,也再也没见过唐小天。 白天,她总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每天笑容满面,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可深夜,她总是想他想到想去死,却也依然咬着牙,留着眼泪,一刀刀的割着自己,一遍遍的强迫自己,忘记他,忘记他,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如此反复着,过着每一天。 她想,爱他是一场无法治愈的病,是一种戒不掉的毒瘾。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