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传承之战 显然是有点早了,此时天空还挂着几颗或明或暗的星星,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远处的林影轻轻晃动,微风轻掠过林海,前方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麓,就像是大海中暴露出的巨大礁石。 风似乎兴奋起来,它贪婪地吞没一块块突出的怪石,向上跃进。终于,它一举冲上山顶,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原属于风的气场顿时消失,湮没在眼前的年轻男子身上,只轻轻地晃了晃男子眼前的数根发丝,露出其深深的眼瞳。 “动手吧,赢下这一战你就是真正的青龙了”从年轻男子旁边走出一名披着黑袍的中年人,用手轻轻放在年轻人披着青纱的肩上。 被称作青龙的年轻人微微侧过脑袋,在昏暗的晨色中显露出坚毅的棱角,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目光看着这个有些消瘦,胡子斑白的中年人。不过很快,他的目光越过对方落到十步处的另一个年轻人身上。那一袭的黑色劲装包裹住并不算修长的身躯,未经梳洗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糟糕,他似乎在想事情,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的碎石,突然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将他从冥想中带出来,正好对上来袭的目光。 明眷,是那黑衣年轻人的名字,这是青龙传承之路上的最后一个对手,不过,他却是青龙以传承者身份进入帝肋认识的第一个人。帝肋,或皇帝之肋,是由皇帝直接命令的组织,因掌握“四灵”及其传承之法而引人注目,自汉武帝起,其功能由原来的单纯保护皇室变得愈发重要,成了汉帝推行新政的底牌。然而它似乎并没有那么忠诚,在王莽称帝后便已倒戈相向,此时已是天凤二年,新莽的天凤二年,帝肋已沦为叛汉的标志。 “叔父,在你心里,所谓强者,都该是无情无义的么?”青龙轻轻倚在中年人耳边,眼睛里默默感受到来自另一处的阴冷,幽幽地说“不,现在我该叫你项天游了,你,你们犯下的错,我会让你们知道代价的。现在,你可以滚了。” 项天游似乎并不意外,他一跃而下,其实他们站的地方离悬崖仅一步之遥,此时周围忽地亮了起来,整座山峰完美展现在世人眼前。说是峰,却很难把它看做峰,它更像是一头巨兽挥舞巨爪切割出的一样,被切开的五部分皆如出鞘之剑直插云霄,每部分的顶部最窄处仅刚能放下脚尖,青龙与明眷的所在是最大的一部分,但也不过二十米的宽度,在几百米的高度对比下依然险峻;每一部分都是碎削的岩石组成,没有一丝的生机,恍若生命禁区。这就是“岳亭峰”。 就在项天游离开的一瞬间,另一侧的明眷也消失了,阴冷的气场在整座岳亭峰旷散,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金属的气味。青龙眉头一皱,下意识一个侧步,反手将手中长剑上提,刹那间“铛”的一声,两柄长剑剧烈地碰撞起来,撕咬着,连空气都发出撕裂的声音。青龙后脚深深地陷进土里,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针锋相对的对手,对方也同样看着他,脸上挂着嘲讽的神色。“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哈哈,你一个废物,怎么可能赢得了我!”明眷玩弄着嘲讽的语气,宛若失魂的魔鬼。 十年前,作为帝肋的主人,明眷的父亲的前代青龙将一个年仅九岁男孩带进帝肋,认识了同样年仅九岁的明眷。那时的明眷正奋力挥舞着木剑,身下是支离破碎的木型傀儡。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叫什么名字?”明眷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叫,额,我叫。。。”男孩忽地意识到他并没有名字,以前人们叫他都是“喂!”他以为那是名字,可后来有人告诉他这不是名字,他就再也没有名字了。 “他叫阿木。”明眷的父亲摸着男孩的脑袋这样说。 男孩怔怔地看着这个稍有些伟岸的男人,同样这样看的还有明眷,男孩从他眼里读出了不安。 明眷瞬间摆脱长剑的控制,紧接着刺向青龙,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剑招如瀑布般袭来。青龙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瞬时明眷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像无尽的分身一般将青龙围困住,剑气夹带着寒光四溅,一点一点地吞食青龙所处的空间。 拒止之域。青龙将长剑一把插进地面,巨大的裂缝快速向四周旷散,无形的气压笼罩在两人周围,快速地往四周扩散,那如巨剑般的四座侧峰顿时被削了顶,高达数十米的峰尖轰然倒塌,浓浊的尘土弥漫住整个岳亭峰。灰黑的粉尘中闪出一道鬼魅的黑色身影。 鬼变。这是属于明眷的独创之式,如鬼魅的步法使他在青龙拒止之域的威压下行动自如,同时蕴含着来自地狱的诡秘力量。三息间明眷已经来到青龙的头上,死气在剑身缠绕,仿若死神降临。青龙漠然地看着,只是轻描淡写地格手一挡,掌背浮现出淡青色的龙鳞;两剑碰撞瞬间,如婴儿啼哭般的无尽哀嚎夹杂龙的低吟响彻岳亭峰,青龙脚下的地面彻底粉碎,整个人从数百米高的峰顶掉落。 “阿木,你,上来,我会让你一只手,可别想着缩头乌龟,让我看不起你。”少年模样的明眷只手指着擂台下的男孩,脸上挂着贵公子特有的骄傲。他的确值得骄傲,因为很快他就用一只手把男孩在擂台上耍的团团转,没人去理会这个男孩为了什么要接受这种几乎必败的挑战,所有人都在哄笑着。只有明眷一阵心惊肉跳,因为无论他如何将这个男孩打翻在地,他都会站起来,哪怕成了个血人。最后,明眷不得不抽出另一只手将其彻底击倒在地,全场噤声。 “疯子,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明眷怒了,低吼着像头豹子。 “我赢了。”血泊中的男孩挤出难看的笑回应。 这个男孩就是青龙,不过在那时他还是阿木。这是他第一次赢下明眷,为了他一直守护的妹妹。 “哥哥,哥哥,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小韵好怕,好怕。”记忆中的女孩在怀中瑟瑟发抖。 “别怕,有哥哥在呢,会没事的。” 青龙猛然睁开双眼,此时他正垂直于悬崖中急速下坠,双脚插在陡直的悬崖上,剧烈的摩擦将脚边的岩石飞溅而起。明眷急速而下,整个身躯化作一条黑色的巨龙,眼看就要将青龙吞没。青龙一下制止坠势,迎面而上,紧接着也化作一条青色的巨龙与之撕咬起来,龙啸响彻群峰,龙与龙的战斗,真正的传承之战才刚刚开始! “这是什么!”远处的观望台上新莽的统治者王莽从龙椅跳将出来,“国师,这就是你说的四灵的力量,神的力量!”王莽难掩的兴奋,可是,为什么要让他们拼死相杀呢,他把疑问抛给身后的国师,那是一个墨绿色眼瞳的老人,不多的头发被练成一条条丑陋的小蛇,龟裂的皮肤从额头蔓延至全身,看上去像是干旱的耕地。 国师微微做了个揖,有些感慨说道:“四灵传承乃是前朝的最大秘密,无论是青龙白虎,还是朱雀玄武,那可是真正的神灵,依靠四灵瓦当找到传承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传承之路每一步可都是九死一生啊,他们竟然能走到最后,看来真正的四灵必是要来了。就我所知,前朝中真正得到青龙传承的仅仅一代,其他的所谓四灵不过是冒牌货罢了。我们今日所见之青龙传承是四人中最为凶险的,青龙太过于强大,致使他的传承中分裂出另一个复制面,是为蛟。蛟是青龙的影子,他与青龙传承者一起成长,直到十四岁才能被分辨出来。” “那蛟就是那个明眷?可为何要让他们相杀呢?” “陛下,这场战斗的结果要么青龙活,要么全死。蛟是必须要死的。虽然蛟复制了青龙的大部分力量,但他并不完整,他远比青龙要暴戾,他是青龙的阴暗面。帝肋不会放过他,只能抹杀。以这二人十九岁的年龄来看,五年前帝肋已知道真正的青龙传承者是谁,可怜的小子,糊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工具。” “工具么,国师,朕想请你帮个忙。”王莽不停地轻拽花白的胡子,以一种狡黠的目光看着前方的战斗。 国师先是摇了摇头,墨绿色的眼瞳流露出些许不安,叹息道:“陛下,此子不可要,他会成为祸害的。况且青龙若赢了,必然不会留下活口。 “不,青龙不想他死。青龙从一开始就在忍让,他在赌我们想不想救,现在我们也赌一把,就赌值不值得。国师,你有办法让蛟听话的,对吧。”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微臣定当竭力。”不知怎的,国师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伴随长长的龙啸,青龙与明眷皆化为人形各自站于比邻的峰顶上,周围的一切几乎被夷为平地。两人都受了不少伤,鲜血顺着手臂一直滑至剑尖。 “小眷,你输了。”青龙的语气平淡得出其。 “阿木,你真是越来越自大了,也对,你抢走属于我的一切,包括凤如。”明眷狰狞起来,“可是你是个废物,她选择了你,你却没有保护好她!” “是,这是我一生的耻辱。但,是她告诉我我可以成为青龙的,我现在只想证明她是对的。”青龙的身影瞬间完成龙化,眼瞳慢慢染上一层淡青色,青色的鳞片布满身躯。三年来,每一天我都像在地狱里度过,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一件兵器,就是为了打败你,我是她看上的人,我不能是一个废物!滂湃的力量从青龙身上迸发,长剑扬起,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摄人心魂。 龙之殇。青色的光点在整座岳亭峰炸裂,顿时天地变色,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就像整个世界都不见了,空荡荡的让人心悸。明眷早已完成龙化,黑色的龙影在天地间呼啸,所有人都明白,该结束了,对绝对的高手来说,决胜不过瞬间而已。 龙之殇。一模一样的招式铺天盖地而来,黑色与青色的光点很快交汇在一起。空间坍塌,黑压压的天空下形成无数细小的旋涡,无形的伟力将地面的岩石吸进其中。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天空开始慢慢高了起来,黑云连同旋涡逐渐消散,露出湛蓝的天,金色的光穿梭进来,天地间只剩下无数的碎石悬浮在空中。 让人震惊的是,在悬浮的碎石中间竟然出现一座高达两百余米的石峰,细看时发觉这座石峰已完全破碎,就像被凭空粘连起来一样,摇摇欲坠。明眷此刻深深地扎进石峰的的山腰位置,胸口插进的长剑带来的阵阵刺痛让他维持淡薄的意识,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手握剑柄,正对自己的青龙。终于,还是输了。 明眷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可避免血液从心脏喷发出来。 青龙也并不好受,五脏六腑都不同程度受到损害,望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对手,突然觉得有太多话想说,却找不到说话的点。“再见。”青龙最后这样说。放开剑柄,长剑破碎,石峰也跟着破碎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明眷,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此时,一道诡秘的绿色烟气从碎石中极速移动。青龙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二章:神兵山庄 “小二!有什么吃的给本大侠弄点过来。”李亦痕心里有些得意,一面招呼小二,一面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宏大而华美的荆州城。作为一个小村落出来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城市,瞳孔里浮动着震撼的流光;不过他知道,神兵山庄就在这里,这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正因如此,李亦痕才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客官可是要去神兵山庄的?”小二堆着笑脸斟茶,上下打量这个大约十七岁的少年。李亦痕一身粗布短衣,因为赶路的原因还显得有点邋遢,倒是背上的巨剑格外醒目,显示自己的武者身份。 “你怎么知道!?”李亦痕很吃惊,他清楚记得是自己师父告诉他到荆州找神兵山庄,这一行他还从未告诉任何人呢。 “这,,,”小二显得很意外,用手指了指周围的客人,“您不是跟他们一样去参加神兵山庄选拔的吗?”这次他问得小心翼翼。 “选拔?”李亦痕看了看其他人,果然清一色是佩戴兵器的年轻武者,让他还以为是进了什么武者酒楼呢,而那些人中也有不少人在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个怪物。显然刚刚他的声音有些高了,让他一下子成了焦点,不过他李亦痕可不是来参加什么选拔的。所以,李亦痕故意压低声音吃吃笑了笑,“嘿嘿,不好意思,我刚刚失态了。我不是来参加选拔的,我是来找人的,不过,你能跟我讲讲这个什么选拔吗?” 小二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这个时间点来荆州却不是来参加选拔的,他还是第一个。想来这少年要去神兵山庄找人,应该是在那里有人了,这可不能怠慢。小二心里有了盘算,看向李亦痕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这让李亦痕相当不舒服。“这神兵山庄的选拔是在每年的六月初五举行,也就是明天,共计三天的时间。现今时势不好,要能得到神兵山庄的庇护,至少不用害怕那些地方富绅了,为此每年有数万人到这里参赛,不过真正报名成功的不过二三百人。” “为什么?” “你想啊,要几万人都招了那就是军队了,朝廷会怎想。而且,最后能到神兵山庄的不会超过十人。” “不过十人,真够严苛啊。那么,要怎样报名?”李亦痕来了兴致。 “你要报名?说实话我在这酒楼连一个成功的还没有见过呢,以你的年纪恐怕会吃亏。” “我只是随便玩玩。”李亦痕这倒是实话实说。 “你得先到神风阁,那是神兵山庄在荆州的分舵,选拔就是他们负责操办的。当然了,比赛当天神兵山庄的庄主和一些弟子会过来督战。至于报名的细节我不清楚,这里的人都守口如瓶。” 李亦痕大致明白了这个选拔了,从几万人仅成功报名两三百人来看,这个报名的过程必然不简单,但他想不通的是那些人为什么不肯透露报名过程的细节,另外只留下不到十人的话,那么神兵山庄应该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多少人,但会在十人以内。当然,在与小二的交流中他还得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原来神兵山庄并非在荆州,在这里的仅是它的一个分舵,名叫神风阁,他师父显然是知道这个选拔的才让他到荆州,这么想的话,不去参加这个选拔好像有点辜负师父的期待了,况且他要找的人明天也会过来,这就好办了。李亦痕心里一下有了主意,决定了,先去报名。 常安城。昏暗的空间内烛光苦苦挣扎,摇曳的火苗将光线洒向不同的方向。光线所及的是一个布满青色鳞片的人影,此时他正蜷缩成一团,青色的鳞片慢慢向上卷起,鳞片下血色浮现,血丝如脉络般凸起,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狰狞。痛苦的呻吟声不断从鳞甲下传出,伴随着剧烈的抽搐,鳞片竟开始一点点脱落,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最后,一个****的男子出现在地面上,口里不断在喘着粗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一件衣服凭空盖住了地面上的男子,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一个人,纯白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额头上戴着一个用小篆刻画的“天道忘情”的青铜发箍,没有任何表情的面部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似乎一开口就会有寒气溢出。他站在暗处,微微倚在石壁上,这是靠近洞口的一侧,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洞穴。 “你赢了,真好。”连同他的人一样,他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的高兴的情绪。 原本蜷缩在地面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透过烛光,他快速地穿上衣服,转眼间,他又变回那个让人心悸的青龙。青龙转过身打量这个冰冷的白发男子,忽然笑了,“白虎,你也强了很多。今日起,我该称呼你为二弟了。” 白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时他对上了青龙的眼睛,猫眼般的双眼发出瞩目的光,“你放了明眷,为什么?”依旧是机械般的语言,但他说起来似乎有些艰难。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其实我跟他并没有什么大恨,是的,他很自负,他欺负过我,但也帮过我,所以,我从未把他看成死敌。在传承之路开始之前,我把他看成是你一样的兄弟。” “他不会这样看你。” “他是年轻一代的天才,帝肋圣主的亲儿子,他觉得我永远也赢不了他,所以他的帮助仅是怜悯,你会感激这样的施舍么,你是这样的意思吧。” 白虎点了点头。 “可我真的挺感激他的,当然不是什么施舍,而是欲望,对力量的欲望。没有力量,你谁也保护不了。在这条路上,小眷教了我很多。我们的真正敌对的开始是五年前凤如嫁给我的时候,那时的我才十四岁,凤如也才一样,可我知道,小眷也喜欢她,他觉得是我抢走了属于他的女孩。凤如就像一个迷,我们从相遇到成亲只用不到两年的时间,然而在我十六岁那年她死了。”青龙的表情慢慢变得狰狞起来,“我亲眼看着她死的。我讨厌那种无力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从那时起小眷就要杀了我,可我想着的却不是这些,因为从那时起,我的敌人已经变了,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变得更强!” “明白了,我会帮你。但我的养父是一头白虎,所以我对人很敏感。”白虎难得说了一段长点的话,声音的最后仍然有点艰难,但已经好了很多。“我不喜欢他。” 青龙眼里第一次有了迷惘的神色,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可以的话,替我去一趟神兵山庄吧。” 第三章:我们是一伙的 神风阁,位落荆州城的西南部,是一座高达六十米的巨塔,外墙的金碧辉煌让它看起来气势恢宏,在它的后面则是一清净如镜的碧湖,长江之水源源不断淌进其中。在神风阁的门前站了不少人,但更多的是荆州的百姓,因为已是傍晚,人群在慢慢散去,真正的报名者仅仅不过三十余人,他们正排着队往门内走去,而这已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了。事实上小二说的万人与会的盛况在今年并没出现,今年荆州一带出现了饥荒,使得不少人聚集到绿林山组成起义军,称为绿林军。绿林军与当地官府的斗争中打了几场胜仗,一时闻声在外,吸引了大量的武者加入其中。这样一来,由于饥荒和绿林军的原因,最终到达荆州的参加者仅有不过四千人罢了,而其中大部分人均已被淘汰,这三十余人是最后的报名者,当然还有一个李亦痕。 门前的卫士感觉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次重复,他刚刚把一个粗布短衣,背挂巨剑的少年扔了出去,连眨眼的功夫不到怎么又回来了。李亦痕心里也纳闷,他刚刚要走过一个转角,突然有个人从旁边摔下来,这家伙竟然和自己撞衫,还特么连剑都撞了,这让他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的运气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对上卫士诧异的目光,就被一道光拽回了转角,速度之快竟然让他来不及反应!卫士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只当是眼花了。 “你,”李亦痕脑袋有些发蒙,他从未见过这样英俊的男子,他不比李亦痕大多少,大概十九岁的样子,光洁白皙的脸庞显露出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瞳仿若未知的湖,泛着迷人的光泽,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看起来像是坏坏的笑,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当真是妖孽了。 “我叫东方宇,先帮我个忙,等下有女孩过来就说我往这个方向去了。”说着,东方宇随意指了个方向,一转身往反方向去了,他的行动迅速让李亦痕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消失了。 “喂!”李亦痕有些摸不着头脑,东方宇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他是东方家族的少主,以天赋异禀、外形俊美闻名,被誉为年轻一代天下第一人,中原四杰之首,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撞见。而且东方家族堪比富可敌国,帝肋的前代青龙就是死在现任东方家主东方明空手中,这使得东方家族一下子跃升为天下第一家族,深为朝廷忌惮。不过传言这个东方宇由于外貌过于俊美,每到一地必引发姑娘们的狂热,也沾了不少花草,对于这样的贵公子,李亦痕心里很是不爽。可他更不爽的是现在,这种家伙无缘无故撞到了他,道歉没有反要自己当他的挡箭牌。 “喂!你有看到东方宇吗?”一个典型的肥婆横在李亦痕面前嚷嚷,骄杨跋扈的气息宣示着自己的高贵,眼睛细眯着,鄙夷地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家伙。 李亦痕随手指向刚刚东方宇指的方向,他没打算帮东方宇,只是他更不喜欢这个肥婆。这时他惊人地发现在肥婆的身后还站着十个女孩,没办法,这肥婆体积实在太大,虽然那些女孩都算不得漂亮,从服饰上看应该都是一些什么府上的千金,但足够让李亦痕为东方宇的吸引力感到心惊了。若不是亲眼见过东方宇,他压根就不会相信这世上存在这种妖孽的男人和这种鬼事。 肥婆根本不会怀疑李亦痕的指向,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敢忤逆她的只有那个男人,很快,她就率领这那些姐妹跑了。不过这时李亦痕改变主意了,他抬头看向东方宇离开的方向,打算把那群女人叫回来。可那个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李亦痕感觉脑袋被击中一样,发出“嗡嗡”的声音,东方宇压根就没走,他悠闲坐在对面屋檐上,手里拿着一封用牛皮包裹住的信,而这封信是李亦痕的师父让他交给神兵山庄庄主典狄的,可以说这是他进入神兵山庄的信物! 他是什么时候得手的,李亦痕暗暗心惊,脑子飞快地想着对策,期望这家伙还没有看过信上的内容,同时装作镇静的样子。但对方根本不会给他如何思考的时间,东方宇轻启薄如蝉翼的双唇,好像在说话,却没有任何声音,旋即,他一转身就要离开。 东方宇确实没有在说话,他不过在做嘴型而已,不过他知道对方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想拿回你的信就跟我过来。”这是他的原话。 李亦痕二话没说跟了上去。 真蠢,以这家伙的速度那些女人怎么可能追的上,他肯定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可他到底图什么呢。未容李亦痕细想,东方宇停了下来,转过头对李亦痕做了个鬼脸,脚下抹油一般从一间青楼的窗户溜进去。李亦痕稍作犹豫,也跟了进去。 “别紧张,我不会拿你的东西,先坐下了喝杯酒吧。”东方宇在房间内坐下了,一手端起酒壶,一手将两个酒杯横放在桌子上。 “把东西还我!”李亦痕一秒钟都不愿意待在这里,这个房间的色彩太过鲜艳,浓郁的花香透过一丝暧昧的气息,重点是,此刻在这个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男人。李亦痕自认是个性取向正常的人,就不知这家伙了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别担心,我不喜欢男人。”东方宇似乎看穿了李亦痕的小心思,无奈地扶了扶额。“你可是典狄的师弟,我怎么敢怠慢你呢,最近荆州不太平,这里虽是庸俗之地却是清净,很适合我们的对话。” 果然,他还是看到了信中的内容。确实李亦痕是神兵山庄庄主典狄的师弟,他的师父也是典狄的师父,而且他的师父是神兵山庄的上任庄主聂政之。“好吧,你的目的是什么?”事已至此,李亦痕索性也坐下了。 “是我们的目的,我们是一伙的。”东方宇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呸,谁跟你一伙。” “你不是想去参加那个选拔么?” “你怎么知道,不对,关你屁事。”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报名,从你进入神风阁后选拔就已开始,因为只有通过这一轮的选拔他们才会给你登记信息,所以一般人就认为是报名成功了。”东方宇完全不管李亦痕的牢骚。 李亦痕不再说话,看起来东方宇打算告诉他选拔的具体细节。东方宇很满意对方的态度,这样可以节省一些时间,神兵山庄的选拔在天黑后就会停止。 “从神风阁进去,参加者会被带到第三层,那里有一百零八道门,其中生门与死门各三道,每人随意选择一道门进去,选中生门的直接过关,选中死门的则要经过生死考验,活着的也可过关,至于选中普通门的则被淘汰,这就是生死门。” “这不就是运气么,算什么选拔!” “神兵山庄不需要倒霉蛋,运气虽不说明什么,但它确实重要。比如说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一个倒霉蛋。” “我哪里倒霉了?!” 东方宇指着桌上的两杯酒,“这两杯酒中有一杯被我下了药,猜一下。” 李亦痕考虑一下,指了指其中一杯酒,没想到东方宇一把将它一饮而尽同时将另一杯酒摔到地上,地上顿时冒起丝丝烟气。 李亦痕有些无奈,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倒霉,只是不自觉地想起刚刚的撞衫事件。“那我是第一关都过不了咯。” “你有我呐,我们是一伙的。”东方宇依旧是标志性的坏笑,“运气太差的是会进死门的喔,不过生与死本是世间循环,而穿过最深的地狱即是新生,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 “你说我们是一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四章:选拔 “哈哈,”东方宇大笑了起来,这让李亦痕脸色有些难看,像是说了一句天大的蠢话。“朋友,你入戏了。”东方宇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生死门的后面是一个赌局,只有赢了他们才会给你记录信息,进入明天的战斗。所以人们才会以为前面是所谓的报名。”东方宇出乎意料回到讲解的话题。 李亦痕有些怒了,他发现从一开始东方宇就在主导着话题,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内,这种贵公子的特立独行让人十分不悦。另外,堂堂神兵山庄,其选拔居然和赌有关,这算什么名门正派!李亦痕正要发飙,东方宇倒先开口了。 “至于赌局的内容我就不说了,我只告诉你庄家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薛析灵。” 李亦痕愣了。 “事实上生死门对于很多人不难,因为它是由神风阁负责的,所以有人能够通过一些渠道搞到生门的位置,而这个赌局是神兵山庄负责的,薛析灵就是神兵山庄风林火山四堂中的风堂堂主云罗妗的内门弟子。不过那些人只会以为是输给一个十六岁的丫头,所以才会那么的默言成缄。” “所以,你打算怎样让我过关?”李亦痕的语气平静下来。 东方宇指了指脚下,“既然是赌局,我给你一个筹码。下面的房间里躺着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她的名字是薛析伶,是那个庄家的亲妹妹。” “我靠!”李亦痕一屁股蹦了起来,满脸愤怒,这间青楼居然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孩,畜生,这简直天理不容,更可恶的是这个贵公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没事,我救了她。”东方宇对李亦痕的反应很无语,看来还是应该说清楚点。 荆州城的天边,红得发亮的晚霞慢慢包围住整个城市,“人”字形的雁群从天边慢慢“爬升”来到青楼的上空,一声声的哀嚎划破天际。一个小女孩正趴在窗台上看着雁群,她的眼睛很大,晶莹的水汽在圆形的眼眶中明现,随着雁群飞翔的方向,她的脑袋也在跟着移动,直到完全看不到为止。她一天会花很多时间来看各种各样的鸟,今天她趁家人不注意的时候逃了出来,可是她遇上了坏人,后来好像有人救了她,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又回到这样的一个封闭的空间内了。她有点沮丧,脑袋慢慢落在稚嫩的手臂上,鼓起的小腮帮把小嘴嘟了起来,像是雪白的粉面上点缀一颗樱桃,甚是可爱。她有些出神,全然不觉已经有人进来了。 “析伶,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说话的是东方宇。 薛析伶回过头来,眼睛慢慢越过东方宇来到李亦痕身上,有点好奇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李亦痕同样也在看着她的眼睛,他们从薛析伶看雁群的时候已经进来了,不知怎么的,他也有点难过,这是个见者尤怜的女孩,他觉得她就像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一样,是他李亦痕必须保护的,他输不起。 “他叫李亦痕,是他救了你。”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那个粗布短衣的少年又出现在门卫的眼前,此时李亦痕把巨剑握在手里,这样薛析伶可以趴在他的背上,东方宇则站在他的一侧,肆无忌惮地显露自己贵公子的气场。 “东方公子,此人已经失去资格了。”卫士有些为难,其实他并不看清楚那个粗布短衣少年的长相,只是觉得此子很是诡秘才留心一下他的服饰,可他偏偏是东方宇的人,不好得罪,只得提醒一句。 “叶老,你怎么看?”东方宇提高了音量,声音越过门卫直达屋内屏风前的老者耳边。老者的身前放着案牍,左手握着鹅毛扇轻轻摇晃,眼睛眯着,眉心处不断晃动,过了一阵才朗声回应:“既是公子的朋友,无妨。”他的笑很难看,金黄的牙齿暴露得实在恶心,李亦痕移过视线不去看他,他很早就发现这个老者的存在了。 东方宇直接带着李亦痕来到生死门前,先前的三十人已经过去了,李亦痕是最后一个。“有点奇怪。”李亦痕把薛析伶交给东方宇,潜意识告诉他那个叶老不简单。 “你也感觉到了,”东方宇凑到李亦痕的耳边,“我是从五个人手里救下薛析伶的,为首的武功很高,我不能冒险故用了些手段才救了人。” “那个叶老是……” “待会就知道了。”东方宇一把把李亦痕推向其中的一道门。 原来如此,李亦痕忽地明白东方宇的用意了。薛析伶是荆州三大家族薛家的二小姐,怎么会那么容易“离家出走”?东方宇显然认出了叶老,而叶老负责生死门的选拔,但他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才借自己参加选拔替他调查。我们是一伙的,李亦痕又想起这句话,他有点佩服东方宇的心思缜密,那些人可想不到薛析伶被藏在青楼而非送回薛家,薛析伶是敌人的关键,东方宇当然不会让她就这么回去,甚至还要把她“送”到敌人的面前,至于接下来走哪个门已经不重要了,这与运气无关,有人不喜欢他,所以都是死门。 高大的石门轰然倒下,长长的狭道布满了奇怪的图案,有的是庞大的战阵,有的是挥舞的旗帜,也有的是恐怖的刑场。李亦痕就走在这条狭道上,右手拖着巨剑发出沙沙的声音,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在李亦痕的前面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封闭空间,没有路了。李亦痕笑了,果然是你啊,一样的案牍,一样的鹅毛扇,只是你还能淡定么。叶老依然眯着眼睛,右手鹅毛扇轻轻摇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叶老,真巧啊。”李亦痕笑着向对方走去。 叶老这时站了起来,眼睛忽地睁大,布满黑线的眼球让他看起来像是地狱的魔鬼。“这是死门,你运气不好,念在你是东方公子的人,我可以不要你的性命,回去吧。” 说的倒是好听,那老子是不是该谢恩呀,李亦痕懒得跟他废话,“来吧,规则是你三招后我还活着算过关,对吧!”语气尽是挑衅。 叶老的眉头皱成一个几形,但很快他就选择出手,必须一击致死,叶老的眼睛蒙上一层血色,磅礴的杀气笼罩整个密室。 风刃。叶老的身躯化成一道黑色的刀刃,伴随狼嚎般的风声,以风的速度席地而来。李亦痕几乎是凭借本能反应挥舞巨剑将风刃的攻击挡下,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气血翻滚,一丝血丝从嘴角溢出。李亦痕急速施展身法躲过风刃的余威,可叶老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此时的叶老竟慢慢飘散如烟,无数细小的风刃在黑烟中穿梭,下一秒,黑烟就吞没了李亦痕,发出魔鬼的欢呼。微风过隙,神兵山庄风堂的至高秘法之一,以空间中风的流动将自己幻化成幻体,同时通过气流的流动做到精准地将攻击插进敌人的任何角落,此时在叶老配合风刃的攻击下更是将它的威力极大放大。 这就是江湖啊,李亦痕有些感慨,对手可不会一招一招地跟你讲规则,他们只会用尽一切有可能将你杀死的手段。李亦痕的眼睛已经没有效用了,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抵挡,但重剑在面对这些细而快的风刃时成了累赘,不一会他的手臂就多了几道口子。可是李亦痕并不担心,原因就是他可是前任神兵山庄庄主的亲传弟子,现任庄主唯一的师弟,这是他最大的依杖。叶老的微风过隙虽然精妙,但还不够。 “这个选拔真有意思。”李亦痕笑了,他忽然停了下来,这时一股旋风以其为轴旋转开去,黑色的风刃顿时如羊群般被驱散只在一瞬间风刃即烟消云散。 叶老惊骇莫名,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而且他发现李亦痕的眼球变成了旋风在不停地旋转。“风瞳!你,你到底是谁?!”叶老彻底被震惊了,要知道他所见过会风瞳的人至少是神风阁阁主这样的人! “还有一招。”李亦痕似笑非笑地说。 叶老瘦削的脸庞不停地抽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他第一次有了恐惧的神色,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拼了,叶老的眼睛变得血红,无尽的黑色风刃从他的身体喷发而出,让他看起来狰狞无比。风妖,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最后的赌注了。 李亦痕把巨剑插在身前三步处,身体却慢慢飘了起来,风堂功法讲究其疾如风,李亦痕速度却并不快,如同一道鬼魅在叶老周围飘荡。“不知你是否见过风堂里面有人会这种功法。”李亦痕的声音幽幽传来。 阴流! 第五章:星罗棋盘 李亦痕的气息似乎消失了,叶老眼睛能看到他在自己的周围移动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就像自己眼里的幻觉。更可怖的是,叶老风妖的攻击完全没了效果,那气势磅礴的风刃在到达李亦痕身上是却如同打在一片落叶上一样,被轻易地卸掉了力量。忽然李亦痕的气息变得强烈,未等叶老反应过来,李亦痕已经行动了。原本插在地上的巨剑出现在李亦痕的手里,他的身形缥缈恍若壁画里的飞天,轻巧地闪进风妖构成的气场里,下一秒他就出现在叶老的面前。 叶老彻底呆滞。难知如阴,阴流的效果体现在“难知”上,它能借助风的流动将自己的气息隐没,风妖的威力越强它就越强,而且它根本就不是风堂的功法,所以它并不具备“疾”的特点。很少有人知道神兵山庄除了风林火山四堂外,还有难知如阴的阴堂及动如雷霆的雷堂,关于它们的一切更是知之甚少。 功法,是练武的标志。它包含招式及心法,招式是武者武功的外延,是格斗之术;而心法则是武者武功的内敛,是修养之术,内外为一是为武者境界。功法并无本质的等级之分,这取决于武者修为境界的高低,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功法里的秘法。秘法与一般功法最大的区别在于它是炼气无形之术,而一般功法皆为有形之术。武者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便能将形体化作真气,其所施展的便是秘法。但无形并非失形,施展者本体会附在招式之上,像叶老的风妖在施展时叶老处于暴风眼之中,借助风之“疾”将己隐没。但风妖不过是微风过隙的暴躁版,李亦痕的阴流轻巧地躲过了,以简单的功法轻易地赢了叶老的秘法,怎能不让人惊讶。 “啊”叶老一声惨叫,如同一条沾血的鲶鱼在地上打滚,他的双臂毁了。李亦痕最后还是用了剑招将他的双臂砍下,他的阴流练得不怎么样,剑才是他的武器。李亦痕一脚踩住叶老,巨剑插进地上,剑身正好抵在对方颈上,渗出一丝血丝。 “你们抓薛析伶的目的是什么?”李亦痕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从未见过薛析伶。”叶老顶着青紫的脸色,抽搐着。 “是庄主让我来的,如果你说实话的话,说不定庄主会饶了你这条狗命,你选吧。”李亦痕撒了个谎,以他刚刚施展的功法来看,叶老很容易就联想到他是庄主的人。 叶老的眼睛阴晴不定,随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们错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小角色。”叶老原本恐怖的眼睛变得暗淡,“待圣主一到,一切都会结束。”说完他的眼睛即合上,鲜血从嘴角流出,死了。 “圣主?”李亦痕细细揣摩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叶老的死倒不意外,从他毫无畏惧的眼神就知道很难能套出话来。叶老死后,原本封闭的石洞出现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东方宇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帝肋的青龙回来了。”东方宇严肃起来,“你先把薛析伶带到她姐姐那里。” 李亦痕点点头,东方宇没打算告诉他的话问也没用。 从通道走出去是一条长长的楼梯,貌似通往顶层。李亦痕把薛析伶背着,“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你姐姐啦。”薛析伶安静地伏在李亦痕的背上,没有说话。李亦痕讨了个没趣,有些郁闷。几息后,李亦痕就来到顶层,那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准确说是一个巨大的棋盘。纵横交错的线条不仅铺满地面更平地而起,从地面、空中一直延伸至楼顶;巨大的棋盘漂浮着无数的光球,或者说是棋子。光球发出的淡蓝光辉将整个顶层变成一个浩瀚的星空,李亦痕不禁为自己的渺小感叹。 星罗棋盘。李亦痕从师父那里听过一些关于它的事,这是一种由机关术构筑的微型星空。按照师父的意思,这里有和我类似的东西,否则他不会提。李亦痕心里想着,把薛析伶放在门的一侧,“待会给你姐姐一个惊喜。”这次薛析伶竟然点了点头,很自觉地把自己藏了起来,脸上挂着浅笑,就像与家人玩耍的稚儿。 大概她们经常这样玩吧。李亦痕无声地笑了,旋即一跃而起置身于巨大的星罗棋盘中。和他所想的一样,这星罗棋盘能够抵消重力,所以他很轻松就浮到了空中,看着周围漂浮的光球,有种把握天地的错觉。 “居然还有一个”从星影中飘出一个少女,粉红的裙摆飘逸,长裙上华美的祥云勾勒出少女含苞待放的娇躯,雪净如玉的脸庞透过丝稚气与骄傲,眼眶微红恍若失落的仙女。自己的妹妹失踪却迫于职责无法离开,薛析灵心里难受无比,刚想离开的时候李亦痕就进来了,真是不合时宜。这时她柳眉微皱,因为那个家伙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或者说是贪婪。 仙女阿,李亦痕的眼睛睁得老大,看得出神,有种小时替人看瓜突然路过一个腰细腿长的妹子对你嫣然一笑的惬意,他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了她的一颦一动。“仙女”这个花痴最后还是叫出了声。 “我不是仙女,我是这里的主考官,薛析灵”薛析灵冰冷的声音让李亦痕清醒起来。 感受到对方目光没那么炙烈后,薛析灵快速将规则讲了一遍。规则很简单,在这巨大的星罗棋盘中一共有一万真星石,一万假星石,即是李亦痕见到的那些光球。假星石是真星石的镜像,换言之是不存在的,但它们会作为干扰因素。每人拥有一支笔,以棋盘线条交点为点构筑一个三角形,其中包含的真星石最多的获胜。挑战者会拥有三次机会,但输掉第一次是为折指,第二次为断臂,最后一次为丧命。不过可以累计到最后一次。若是通过即一笔勾销,若中途退出或最后失败则要接受相应的惩罚。“你可以现在选择离开。”最后薛析灵的声音高了起来,甚至带着些怒气。 她没法不生气,因为李亦痕又花痴了。李亦痕有些得意,他发现这个女孩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高冷,在他的注视下女孩的表情慢慢变换,一抹嫣红浮上脸颊,贝齿飘扬着动听的声音中带着因为生气而显露出的娇气,最后,女孩沉下明媚的眼睛,鼓着腮帮看着这个色狼。一个漂亮的女孩生气的样子是很诱人的,薛析灵没有意识到,但李亦痕感受到了,这让他想起了薛析伶这个小丫头,估计她长大后也是个美人。李亦痕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个面子,“明白了,请姑娘开始吧。” “明白了?”薛析灵有些怀疑,她不觉得李亦痕刚刚有在认真听,但她不是犹豫的人,旋即一声“斗转星移”整个星罗棋盘的所有星石疯狂移动起来。 “你有十息的时间来观察它们的移动。”薛析灵提醒,此时她与李亦痕都置身在这疯狂的“流星雨”中,无数的星石从他们身边闪过,人脸也跟着闪烁。 真假星石是镜像关系的话,那么它们的移动必然会有一定规律,要找出每一对的真假星石几乎不可能,那么就意味着所有的星石的移动也是依照规律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规律呢。李亦痕看着眼前飞速移动的星石,脑袋慢慢大了起来,这时他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薛析灵身上,惊人地发现她的站位相对自己而言竟也是一种镜像关系。 “我先上了。”十息已过,星石停止了移动,这时薛析灵飞身而起,手里同时多了一支通体发着白光的笔。这时李亦痕也发现他的手里也多了一支笔,不过是黑色的。薛析灵的动作十分优雅,宛若随风之柳絮,脚尖微点即身影落到虚空中,白光笔在她点下的瞬间拉出长长的光线,伴随着她的娇躯移动。这时李亦痕发现在她每落到一点时,其中的两颗星石移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像是……下棋!李亦痕感到脑袋要炸了,神兵山庄是武道门派,这个棋盘体现的必然是武道的理解,当然对于一些人而言要通过它并不复杂,因为存在运气这种东西,可一旦窥见了其中的秘密就会发现它像天书一般。 “到你了,我的是两千星石,超过或达到这个数就算过关。”薛析灵轻轻落下,回到她原来的位置上。一个发着白光的巨大三角形出现在她的头上,上面的假星石慢慢变淡。 两千是一个整数,说明这是薛析灵故意的,她的能力肯定不止如此。可他会输给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么,虽然他才十七岁,望着巨大的棋盘,李亦痕出奇地笑了。 第六章:兰岐秦墨 李亦痕握着黑光笔跃起,他的动作迅速,不一会星空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比薛析灵的更大的三角形。李亦痕缓缓下落,三角内的假星石慢慢变淡。 “一千九百八十一,还差十九颗。”薛析灵的声音里有些失落,她并不是为李亦痕惋惜,她妹妹失踪已经一整天了,虽然神兵山庄和薛家的人都在找,但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她只是想早点结束而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而已。她知道她的妹妹一向喜欢离家出走,但这次是最久的一次!想到这里,薛析灵心里不安起来。 李亦痕全然没有意识到薛析灵的变化,他沉淀在自己的世界里。刚刚的失败不过是他的一个试探,就在前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个星罗棋盘与他一直修行的一种剑法很相似,而现在他已然有了把握,甚至有些激动。 “你的手指输给我了,还要继续?” “谁说我的筹码是手指啦”李亦痕狡黠地笑了。“析伶!” 薛析灵有些摸不着头脑,听着这个和她的名字发音相同的名字忽然让人有些奇怪,她下意识地往李亦痕的身后望去,当那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出现视线里时,她就再控制不住眼泪了。“小妹!”她喊了一声,整个人从李亦痕身边飞掠过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幽香停留在李亦痕的鼻尖。 “坏蛋,你们都不来找我。”薛析伶气鼓鼓地门后走出来,她一直藏在那里却没人过去找她让她有点生气,即使她的姐姐来到她的身边也不打算给个好面色,但她很快发现姐姐哭了,于是整个人忽然变得弱了起来,轻轻地用小手为姐姐擦眼泪,小脑袋微微低下,看起来像是做错事的小猫。 “你跑哪去了?”薛析灵的声音带着责怪。 薛析伶小脑袋依然垂着,小手指了指李亦痕,“他救了我。” 薛析灵这时才想起李亦痕还在这里,而且这个少年还是自己妹妹的恩人,薛析灵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随即还是朝李亦痕单膝跪下,行了个抱拳礼,“析灵代表薛家感谢阁下大恩,他日薛家必定登门重谢。” “以后再说吧。”李亦痕觉得有些尴尬,人不是他救的,他可受不起。李亦痕握着黑光笔再度投身星空中,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任务。李亦痕以笔代剑,作了一个剑法的起手式,笔尖慢慢凝聚出点点淡蓝的星光。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跟他料想的一样,星罗棋盘跟他的剑道是相通的,甚至蕴含着那套剑法的另一部分。神兵山庄风林火山阴雷六门功法他修习不多,他的武道在剑,从他师父交给他第一柄剑开始他的剑道就开始了。由于他在剑道的造诣很高,在他十五岁时就得到了代表神兵山庄剑法巅峰的秘法幻·星辰剑,然而那不过是残缺的,而现在他有机会得到完整的剑法! 李亦痕知道他能感觉到幻·星辰剑的另一部分全得益于他本来拥有的那一部分,他极力保持镇静,思绪细细跟着星光流淌,仿佛在整个棋盘内开了一个眼,所谓虚实变幻在脑海中急速变化,现在过关对他而言轻而易举。薛析灵奇怪地看着这个少年,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这个人救了她妹妹,所以即便让她作弊放他过关她也是愿意的,但是直觉告诉她不需要。 李亦痕忽地动了,笔尖轻轻落在棋盘的一个交叉点上,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的一个交叉点多了一颗星石,他能感觉到远处的一颗星石也在跟着消失。笔尖落到第二个点,黑色的光线将两点连接,原本两点之间的一些星石忽地消失,这次棋盘没有动作,似乎陷入了思考。李亦痕感觉到脑海里有颗种子在萌发,这时星石开始动了,同样地将远处的星石移动到一点上以保持棋盘内棋子的总量不变。李亦痕这时感觉到脑海里的种子也开始慢慢变成幼苗,在下一秒他就完成了最后一步,黑色的光线围成的巨大三角安静地躺在星空上,李亦痕合上眼睛任由“幼苗”慢慢拔节生根,但他还是失望了,幼苗在成长成小树后忽然戛然而止,旋即化作一股剑气消失在脑海里。大概过了一刻钟,李亦痕才缓缓从星空落下神色显得有些沮丧,他成功地得到了星罗棋盘中的剑法,可即便如此那套剑法依然是残缺的。最后的一部分会在哪里呢,李亦痕轻轻叹了口气,他估摸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还不及六堂堂主,但弟子中应该没几个能胜过他。 “七千!”薛析灵不可置信地看着棋盘内的巨大三角,这是一个整数,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她也做不到。 “怎样,这是一个新纪录吧。”李亦痕很得意。 “确实,即便是兰岐秦墨估计也很难。”薛析灵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烂棋秦墨是谁?”李亦痕有些吃醋,他发现薛析灵在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流露出羡慕的气息。 “是兰岐!”薛析灵纠正他,“他叫秦墨,是兰岐人,你也可以叫他兰岐秦墨或者秦兰岐。他当时的成绩是五千。” “居然有人把地名用作名字,真是奇怪的家伙。那他用剑么?”李亦痕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他是依靠剑道的窍门才能达到这种成绩,若是对方不用剑就能达到五千当真算是妖孽了。 “他不用剑。”薛析灵不懂李亦痕的意思,“他是山堂堂主单平的亲传弟子,是我们这辈弟子中的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辈?这个秦墨居然跟他和薛析灵差不多年纪,而且还是个奇才,李亦痕感到了压力。“你跟我说这么多是不是认为很看好我啊。”李亦痕贱兮兮笑着说。 “我才懒得理你。”薛析灵不好气地说,刚刚因为李亦痕救了薛析伶而产生的敬意在这家伙原形毕露后荡然无存,“我要带小妹去休息了,待会儿下人会带你去客房。对了,明日的选拔主要是比武与论道,希望我能在后天见到你。”说完她就领着薛析伶离开了。 “兄弟,你这样泡妞不行哦,要不要哥帮你呀。” “滚!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不用想就知道是东方宇这货,对于他的速度李亦痕还是有些忌惮的。 “明日典狄就会到达这里,出于安全考虑薛析灵会让她妹妹跟她在一起,甚至会在明日请求典狄把她妹妹带回神兵山庄,所以如果薛析伶对那些人很重要,今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跟往常一样,东方宇不是来商量的,只是为了阐述他的观点,而李亦痕已经习惯他的这种风格了。“另外关于你杀死的叶老是神风阁的副阁主,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你出名了。不过神风阁有十三位副阁主,生死门又是个允许杀戮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找你麻烦。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来到神风阁的消息也传开了,那些女人又来了,所以我打算住在你的房间里。” “我靠!”听到最后李亦痕脸色一变,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个家伙。 常安城。由于国内盗贼、起义军骤起,王莽把大部分的兵力派出,偌大的皇城变得有些空旷。未央宫上黑云压得很低,阴风扫地,枯叶在风中旋舞,一场大雨似乎在所难免。“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青龙从皇宫信步而出,嘴里吟着古老的诗歌,一手戴上特制的面具。这是一种属于帝肋的特殊面具,一种半截面具,它由青铜制成,只遮住鼻尖以上的部分,眼睛及鼻尖以下都是露出来的,帝肋的人在行动时都会戴上这种面具,就像一种身份的印记。 “圣主,接下来要到哪里?”一个身披黑甲的男子从青龙身边闪出,同样戴着特殊面具,身体向前微倾显露出恭敬的样子。 “安定公第。” “孺子婴的安定公第?!”黑甲男子的声音里暴露出他的难以置信。 孺子婴,即刘婴。正是王莽在他的手里夺过的江山,但刘婴并没当过皇帝,仅是作为傀儡的皇太子,两岁的时候就被废了。王莽称帝后,便将他囚于安定公第,不准外人与之接触。接触是学习的魔法,刘婴得不到任何的与外界交流的机会,长大后几乎成了个弱智。可刘婴毕竟是刘皇室的人,而青龙的职责原本便是匡扶汉室,因而青龙此举难免会让人生疑。 “寒江,你,是汉臣么?”青龙转过脸面对黑甲男子幽幽地说。 被称作寒江的黑甲男人感到一道阴寒从脚尖慢慢蔓延到心里,渗进骨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他这里,于是一把跪下同时把头拉得更低,不再说话。 第七章:白帝盟 “我不算是。”青龙轻轻拍了拍寒江的肩膀,“我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他的所为合乎我的预想,我不介意让他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 寒江有些呆滞,他原本以为青龙要么选择复汉,要么选择叛汉,才发现汉室在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皇帝谁来当都无关紧要。他记起王莽第一次召见青龙的情景,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从天凤二年到现在已经两年过去了。那时的他作为青龙的近侍一同来到代表王朝中心的未央宫,金黄的旗帜在风中萧索,连带着穹顶上金黄的晚霞显得落寞。 “这种天气适合放纸鸢。”青龙回过头微笑着对他说,他的声音很淡,像是在闲聊一般。 寒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还摸不清这个主人的爱好,生怕说错话惹来杀身之祸。 “今日青龙只有一问,陛下所为皇帝是因天成事,还是因事成天?”青龙站在殿堂之下,淡淡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王莽。 “自是因天成事。”王莽从龙椅走下,“朕幼时经常与下人、奴隶一起生活,深感社会不公,法令谬误。所以朕废奴隶,收王田,复周礼,以农民田,禁豪绅掠夺,如此种种莫不是天的指令。朕所行皆是天道之事,是天让我为帝,非我逆天而帝。” “明白了,”青龙转身而去,“帝肋的承诺依然有效,你的敌人我会处理。” 于是那时候寒江以为青龙已经决定归入新莽了,可是奇怪的是虽然青龙承诺帮王莽铲除敌人却在过去的两年里几乎毫无动作,仅仅教训了一些违抗政令的地方豪绅,对于朝廷真正的敌人却无动于衷。 真正的敌人是宿敌,是与帝肋相争数年的敌人,连前代青龙都死在他们的手上。他们由荆楚的神兵山庄、蜀地的道宫及齐鲁的玄空派三家为主,加上洛阳东方家族及一些地方门派组成。汉朝的统治者把他们称为“白帝盟”,借刘邦当年以赤帝之名斩白帝的缘故。白帝盟并非紧密的联盟,仅仅是利益的纽带。玄空派势力最大,与全国各地的起义军皆有联系,神兵山庄次之,但只是偏之一隅,与天下事持观望态度;道宫人数最少,但以修习灵术闻名,灵术是一种掌握万物规则而用之的异术,说是异术便是它与任何宗门所习功法不同,是全新的领域。然而,道宫并不关心天下事,倒是因与帝肋“四灵”的关系才加入白帝盟。东方家族进入白帝盟最晚,但很快凭借其雄厚的财力赢得声望,现任家主更是因为击杀了前代青龙而被誉为天下第一人。 “圣主,属下有一事不明……” “所以皇帝不是召见我了么,”青龙打断寒江,“这是两年来的第五次,绿林匪背后的白帝盟确是越来越嚣张了。寒江,传本座指令,让地阶的哑奴、司马氏跟随镇压大军前往。至于白帝盟,白虎在荆州已经两年了,那东西他也该找到了。” “帝肋有天地玄黄四等,区区绿林便要出动地阶的人,这个面子会不会给的有点过了?” “算是对皇帝的交代好了。都堰湖的情况怎样?” “是,玄武大人还没有动静。” 青龙眉头皱了皱,不再说话。寒江也不再问他为何要去孺子婴那里,青龙决定的事必然是有所打算的。 常安城郊外有一片葱郁的森林,从未央宫上蔓延过来的黑云慢慢蚕食森林边上显露出的橘红晚霞,夕阳拼着发出最后刺目的光,给森林染上了同样的橘红,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森林的上方,几根树尖凸显出来,清韵的足尖轻轻点在其中一根树尖上面,身体挺直,两臂张开,淡青的裙摆飘扬,光洁的雪白在裙间隐现,暖暖的风从她光泽如玉的手指流过,秀美的娇唇微启,嘴角略微向下,流露出淡淡的忧虑,细软的发丝不停遮挡明媚的眼睛,也许没有,因为她也戴着帝肋特制的半截面具。 风慢慢凉了,清韵感觉的空气的温度在下降,该离开了。清韵并非她的代号,而是她的名字。她原来姓宋,可是她放弃了这个姓,于是人们只知道这个名字,当然,除了青龙,因为她是青龙的妹妹。 突然空气的温度猛地上升,清韵抬起明媚的眼睛看着夕阳的方向。 朱雀来了。 与清韵一样,朱雀也站在树尖之上,细细的树尖并没弯曲,仿若其上之人轻盈无物。原本慢慢暗淡下去的余晖落在朱雀鲜红的铠甲上,竟焕发出火一般的炽热。长发飘逸,头上戴着一对红色双翼样式的束发冠,红色的半截面具遮不住其俊美的脸庞,此时的他正一脸坏笑地看着清韵,透过面具都能看到他的双眼变成月牙状。 “清韵妹妹,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可真是太漂亮了,迟早你三哥我都把持不住了呀。”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平时衣着正式,安静的时候恍若绝世之美男,可只要一开口便暴露出其贱格的内心,让人恨不得把一团狗粪扔到他的头上。朱雀便是这种人,原本他还可以掩饰一下的,可在他在小时跟清韵讨论胸围开始他就没有机会了,朱雀也是郁闷,鬼知道当初那个常挂着鼻涕的女孩会变成如今的娇滴滴的大美人呀! 清韵脸色不改,对于这位三哥的性格她是清楚的,朱雀其实并不好色,只是有些好玩,所以从小乐于了解大人的东西,那时他会跟她讨论胸围什么的也仅仅是因为他不懂。朱雀一旦认真起来是相当可怖的,至于他这种寻乐子的行为,清韵也懒得理他,估计他很快就自讨没趣离开了。 “大哥真是的,让你一个人出来遇到危险怎办,不过你放心,有三哥在呐。”朱雀的语气严肃,尽量表现出正人君子的一面。 “你真不怕我哥哥找你麻烦。”清韵有些不耐烦了,索性把青龙搬出来,这是她的杀手锏。“你应该知道,不管我在哪,只要我有事,我哥哥就会出现。” 朱雀脑袋缩了缩,很是无奈。“你想哪去了,我是看你这几天好像有心事,所以来找你说说话。” “我没事。” “我听人讲,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不经常把门打开的话,那魔鬼出不去,就会害人。” “听谁讲?青楼里的姑娘?”清韵忽然笑了,她笑得很好看,嘴角轻柔上扬,贝齿隐现,仿佛从中沁出洁净的白莲一般,青铜面具根本遮不住其秀美的脸庞,反倒平增了不少让人欲一探究竟的神秘。 我的乖乖,这妮子这是要魅惑众生啊,朱雀胡思乱想。 “旧的魔鬼离开,新的魔鬼就会进来,就像现在这个时候,我不是给你开门了么?”清韵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落在湖面上的细叶,没有任何的起伏。 “大哥找到嫂子的死因了,牵扯出来的人很多,包括那些一直看着我们长大的人。”朱雀也笑了,“你说的对,新的魔鬼进来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哥哥啦,这天下能伤他的人估计一个也没有。” “从小都是他在担心我,我只是害怕成了他的累赘。” “我不是说了还有我呢。不过斯人已逝,你哥哥总是活在过去,你不打算劝劝他?” “哥哥很固执的,认定了的事就不会放手。我能感到未来深深的不安,可我能做的就是跟他站在一起。” “你的直觉一向很准,看来问题比我想到的还要棘手。” “你要出征?”清韵注意到他还穿着铠甲。 “嗯,西海郡。命令到达就走,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朱雀有些不好意思,刚刚还说过保护她呢,一眨眼就要离开了。 “没事啦,我长大了。”清韵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跟朱雀说那么多话,虽然他一直都没有一个兄长的样子,甚至有些流里流气,但当要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伤感。这让她想起已经离开了的白虎,那个没有任何温度却心思缜密的男人,是除了青龙和她死去的嫂子外她最信任的人。还有那个三年前失踪了的玄武,一个身材颇为魁梧的家伙,却拥有一双如水一般的眼睛,仿若世间最纯净的净土。而现在,大家都离开了。 “那……再见!”朱雀想不到什么要说的了,脚步一蹬,身体轻盈如飞燕般飘荡在森林高高的树尖间,优雅间像是平添了一双无形的翅膀。 “再见。”清韵也说。她不确定对方还能不能听到,在朱雀离开后,空气里的温度骤降,清韵感觉到有些冷了,空气间飘落着几滴水珠,玉手轻轻掬着,细小的水珠溅起朵朵水花。 空气间一道倩影如飞燕般飞掠而过,向着方才朱雀相反的方向。 第八章:师叔 李亦痕迷糊中看到有人坐在窗台上,橘黄的晨光落在他的身上,驱散了幕夜的黑色。嘴里似乎在叨念着:“奇怪。” 糟糕!已经早上了,妈呀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李亦痕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把窗台上的人也吓了一跳。 “你醒了。薛析伶没事。”东方宇从窗台跳回房内,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些人没动?” “不然你哪能睡得这么安稳?一个有耐心的贼,不好对付了。” “我看是大少你太张扬,打草惊蛇,傻子都能猜到我们在埋伏。” “有道理。”东方宇难得同意李亦痕的观点。“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家下人叫我大少而非少爷的。” “谁是你家下人。”李亦痕对他这种占便宜的行为很不满。 “我以前有个弟弟,后来夭折了。” “哦。”李亦痕把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第二天的选拔对李亦痕来说难度不大,论道及比试,李亦痕都轻松过关,只是最后的时候刻意表现得挣扎一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显眼,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样做是徒劳的,因为这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与东方宇的关系,自始至终他都是最大的焦点。 该死,这家伙的名气这么大么,李亦痕有点郁闷。不过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还没有发现神兵山庄庄主典狄的身影,但东方宇却说他已经来了。当然,李亦痕并没见过典狄,只是根据气息来判断,作为一名强者,典狄的气息跟一般的武者不会相同,但他找遍了整个比赛现场却依然发现不了任何的异同。 也罢,就在李亦痕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有一双眼睛也在紧紧地盯着自己。李亦痕猛地扭头,对方却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瘦削的脸部深陷下去,面色泛黄如饥民,只有那双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他一面走近李亦痕,一面上下打量着,就像一把刀子在空气中刮动。 李亦痕也紧紧盯着他,如旗杆般站着。这种时候是绝不能退的,对弱者让步,别人也许会认为是宽容;对混蛋让步,他只会当你是怕了。 “你很强。”瘦削男子首先开口了,“明日的比试我会选你,希望届时不要逃避,跟我好好地打一场。” 李亦痕没有回答,这人的话让他感到奇怪,这像是在下战书,但从他的声音里却很是紧张,像是担心被刚表白的女孩拒绝一样,阿不,怎么把自己往女孩去想了,李亦痕有些扶额,看来东方宇这家伙害人不浅啊。 瘦削男子并没期待李亦痕的回答,说完他就离开了。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一个让李亦痕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薛析灵。此时的她换上了一件天蓝色的绣花裙,头上扎着双马尾,娇俏地站在离李亦痕不到三步的位置,显然,刚刚瘦削男子的话她是听到的。 “他叫王彦,是绿林军首领王凤的侄子。” “绿林军?”李亦痕有些意外,先不说薛析灵竟然主动会来找他这本身就挺奇怪的事,虽说薛析伶说是他救了自己,但自从和东方宇的关系传开后,薛析灵也不笨,她妹妹十有八成是东方宇救的。而这个王彦既是绿林军的人,会来参加神兵山庄的选拔就更奇怪了。作为起义军,绿林军名气、势力很大,根本不需要神兵山庄这样的靠山吧。 “半月前,绿林军派人到庄内表达联合之意,不过庄主拒绝了他们。” 李亦痕忽然明白了不少,“敢情这个王彦是来拉关系的?” “差不多,按规矩若是选拔中表现上佳,便可以成为四堂堂主的亲传弟子,甚至是庄主的亲传弟子。比如说我和秦墨。而只要有了这层关系,我们跟绿林军算是站在一起了。” “你们不希望这样,但又不能作弊,所以说,你们希望我把他淘汰了。”李亦痕完全明白薛析灵的来意了。 “聪明!”薛析灵笑了,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可王彦为何刚刚要与我约战呢?” “他要出风头,而且是大风头。”薛析灵语气很轻松,“你的背后是东方哥哥,这里所有人都把你当做热门,只要赢了你他绝对会是最大的焦点。哦,忘了跟你说,明日的规则是自己选择对手,只要连赢过三人便是我神兵山庄中人。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庄主手中。” “你怎么肯定我一定同意,要是我输了那怎么办?”李亦痕装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打算逗逗薛析灵。 “庄主说你一定会同意的,我才懒得理你。”薛析灵吐了吐舌头。 “那……你妹妹没事吧。”李亦痕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薛析伶是他们的共同话题,他想要尽力把薛析灵留住。 不料薛析灵却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会看上我妹妹了吧,我警告你她才十一岁。怪不得我妹妹昨晚也说要找你。” 李亦痕极尽咳嗽,我看上她个屁咧,我看上的是你啊,大小姐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那丫头要找我关我屁事,老子长得帅也是我的错?! 薛析灵不去理会李亦痕的古怪,径直走开。 “等等。”李亦痕深吸一口气,像是刚刚受了内伤。 薛析灵回过脸看着这个家伙酷似表白的架势,不由得有点紧张。 “你会喜欢……同门中人吗?” 薛析灵轻巧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嗯……如果他是你的师兄呢?” 薛析灵依旧点了点头。 “如果是你的……师叔呢?”李亦痕紧张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一只巨大的青蛙。 “恶心。”薛析灵嫌弃地摇头,“你这问的什么呀。” 李亦痕的表情像是刚刚把那只青蛙生吞了下去!整个身体似乎被石化一样动弹不得,寒气从脚底慢慢蔓延到心里,突然而然的让人有些疲倦。 薛析灵把玉手在李亦痕眼前晃了晃,见没有反应,无趣地走开了。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东方宇闪进了一间隐蔽的房间里,那是位于顶楼的一个房间,门窗被高大的盆栽遮挡住。东方宇进入后并没轻举妄动,他瞪大眼睛,双形瞳影在眼中浮动,果然房间内纵横交错的细线出现在眼前,细线上还沾了不少细水珠,显然是剧毒。 东方宇冷笑一声,身形瞬间消失,仅仅留下一道残影。在交错的细线间,一道道残影急速掠过,最后所有的残影都落到一个约一人高的书架前。 东方宇快速翻动,无论是竹简还是盒子都被翻了个遍,然后他转移到书桌上,可是依然一无所获。最后,他索性坐了下来。 如果我是这里的主人,我要隐藏暗格的话会怎样。东方宇陷入了思考,他拿起架子上的毛笔在桌子上虚划,然后又轻轻地放回去,这时他注意到放笔的架子边上的香炉。东方宇把香炉打开,往里面添了新的香料,就在这时,书架忽地往两边打开,一个檀木盒子出现在东方宇眼前。 原来如此,东方宇把盒子取下,却发现里面仅仅躺着一块玉佩,准确说是半截,因为可以很明显看出上面的图案是一块龟壳的一半。东方宇把玩了一下,实在想不清楚这半截玉佩对于主人的意义,遂把它放回盒子里,吹了一口寒气,把玉佩上的温度去掉。做好这一切后,东方宇把盒子放回去,小心翼翼地从窗子闪了出去。不过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人正站在走廊上背对着他,或者说他被发现了。 东方宇站在走廊上,有些无奈地摸摸脑袋。 对方则慢慢转过身对着他,映入东方宇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个颇有风雅的中年人,留着一字胡,目光如炬,身上是素色的服饰,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却不失犀利的感觉。 “好久不见,小宇。”中年人笑了,如同和煦春风。 “咳咳,典庄主,别来无恙。”不错,来者正是神兵山庄的庄主典狄。因为刚刚冒犯了他的地盘,东方宇有些尴尬。 “你在神风阁阁主的房间内找什么?” “这,说来话长,咱换个地方说话。” 第九章:黄阶高手 经过第二天的选拔,参加者从两百人到只剩下二十人,所有人站在会场内显得有些冷清。这个会场与先前星罗棋盘的位置是一样的,只是没了纵横线,没了星石,一切显得那么空旷和庞大。李亦痕也在队伍之中,可他没精打采的不断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他确实没睡好,薛析灵的话对他的打击很大,而且东方宇昨晚也没回来,整个人凭空消失了,这让他连找个人哭诉的机会也没有。 “今日规则是自由挑选对手,只要连赢三人算过关。被挑战者可以拒绝,但事不过三。理论上一个一直输的人最多可以挑战十七人,前提是他能活下去。也就是说,本次比试生死不论!”神风阁的武官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武官忽然眼冒精光,“即便你们通过,能否进入神兵山庄主要得看庄主的意思。所以我希望诸位能拿出你们最好的表现。”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往主席台望去。主席台是临时搭建的,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上面仅有三人坐着,其他人都是站着的。李亦痕也顺着目光望去,令他意外的是坐着的三人中最右边的竟然是东方宇,左边的是一个衣着华贵但长相消瘦、神色肃穆的老人,是神风阁的阁主燕恺之。而中间的是一位大概三十五岁的中年人,还留着标志性的一字胡,但却身着朴素,与其他人之华丽服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像是达官贵人中混进了一个平民。但不会有人真的把他看做平民,且不说其居于要位,以其浑身散发着中年男人的成熟气息,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显露出儒雅的风度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神兵山庄的庄主典狄。 直到现在李亦痕才真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师兄,这个男人竟然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一切都是蒙蒙的,让人琢磨不透。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不要说东方宇,即便是他师父,身为神兵山庄前任庄主的聂政之也没有给他这种感觉。他是聂政之的第二个亲传弟子,第一个是典狄,典狄在二十五岁就接任成为神兵山庄的庄主,以一己之力对抗诸位长老而赢得信任,实力远在前任聂政之之上。这些是聂政之告诉他的。现在这个传奇人物就坐在那里,李亦痕感到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所谓崇拜,都是对自己懦弱的认定。李亦痕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成为最强,比典狄更强。 “朋友,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李亦痕从豪情壮志中抽离出来,回头看见一张面容枯黄而紧张的脸。 这是昨晚向他下战书的王彦。这时所有人都自觉让开了,他们两人都是本次选拔的大热,其中任何一方受伤对其他人来说都是机会,不少人暗暗打着算盘。 差点忘了这一茬,李亦痕委实是把他忘了,但在刚刚见到典狄后李亦痕忽然充满了想要在大人面前表现自己的稚气,他自信爆棚,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把这种选拔放在眼里。一派豪情万丈地看着王彦,“来吧!” 寂狼。王彦不跟他废话,更不顾武官是否宣布开始,原本瘦削的双臂化成钢爪,一股怒煞之气迎面而来,他的动作迅速,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来到李亦痕身前。这是他一贯的伎俩,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会讲究什么武道精神的,赢了再说。 李亦痕心里郁闷,无论是叶老还是眼前的王彦都选择这样一种偷袭的方式,这是弱者的方式。仓促之间李亦痕只能极力躲闪。钢爪带来空气撕裂的声音,银色的光迹下薄如蝉翼的无色之刃顺着直线的印迹扩展,在李亦痕刚刚离开的脚下落下一道道裂缝。王彦仿若不知疲倦的疯子,无论李亦痕如何移动他都死死跟着,钢爪挥舞,李亦痕绑住巨剑的绑带断裂,巨剑插进厚厚的地板里,一时间只见两个人影在空中极速移动,所及之处银光咋现,银光落到之处带起滚滚飞尘。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王彦在疯狂地追击李亦痕,而他的对手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王彦绝不会拥有这样的速度,李亦痕暗暗吃惊,他意识到只要自己无法摆脱他就只能一昧躲闪,也许更糟。王彦在武官宣读规则时就开始发动寂狼,寂狼在于潜伏制胜,不动则已,一鸣惊人。王彦并没拥有能持续追杀李亦痕的速度,而是预判。王彦的攻击始终没有将李亦痕堵死,这使得李亦痕得以闪躲,但李亦痕的闪躲路线一直在寂狼的计算之内,从远远看去两人的移动慢慢形成一种诡异的阵法,一旦阵法形成,李亦痕便是插翅难飞了。 “这王彦竟一开始就用了自己的最大杀招,年轻人真是急躁。”典狄旁边的神风阁主燕恺之摇头。 “因为没把握。”典狄微笑,“能轻易杀死我神风阁一位副阁主的人能简单么?” 燕恺之脸色一变,“属下没能封住消息实在无能。” “不碍事,”典狄轻描淡写而过,“不过是死了个贼人,算不得家丑。”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燕恺之一眼,“若是未来神风阁内还有下一个叶老,你这阁主就不必当了。” “是。”燕恺之的额头蒙上一层细致的汗滴,脸上阴晴不定。 “王彦不是李亦痕的对手,如果要赢就一定会有后招。那会是什么呢?”东方宇像是自言自语地死死盯着前方,连带典狄的脸色都变得凝重。 李亦痕一脚踏住身后的地板,在危急关头他放弃了躲闪,硬迎着王彦的攻击而上。这实在是无奈之举,李亦痕只能搏一把,但却把王彦吓得不轻。王彦没想到李亦痕竟然冲上来,手上鬼使神差地迟滞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的迟滞让李亦痕在手中凝聚成一面真气墙,将钢爪狠狠地镶嵌住,但是同时巨大的冲击力将李亦痕向后推去狠狠地撞进一侧的石柱里,顿时碎石横飞。 王彦也不好过,在最后关头他把寂狼取消避免了被带进石柱,但反推力还是作用在他内脏里。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嘴角淌着血,脸色铁青。尽管看上去是他占了上风,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最强一招被破了,如果李亦痕还站着,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继续下去。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碎石横飞的废墟里,其他的武者根本就没有开始选择对手,所有的算计都在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对于他们而言则还不必太早选择,这场战斗的内涵不是仅仅要赢,而要赢得漂亮,否则典狄根本不会他们允许进去。 烟尘俱散,李亦痕****着上身坐在废墟里,他穿的原本便是粗布短衣,一番冲击后就荡然无存了,甚至身上还多了几道口子。 “接下来,到我了。”李亦痕缓缓站起来,右手一伸,巨剑如通灵般回到手中。巨剑浑体通黑,显露出狰狞的锋刃。 “好,好,你果然很强,但我不会输!”王彦狠毒地握着拳头。 “小心他的暗器。”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站到石柱的后面,声音如丝般传进李亦痕的耳朵里。李亦痕先是楞了一下,很快他就注意到这个人,他披着灰色的披风,戴上黑色斗笠将自己完全包裹住。这个人叫白水,跟他一样也是选拔的参加者,因为造型奇特所以李亦痕刻意记了一下名字,在通过检查的时候他还留意了一下白水的容貌,是一张极为普通的大众脸。 未等李亦痕细想,白水就悄然离开了。李亦痕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又究竟有何目的? 有了白水的提醒,李亦痕暗暗留了个心眼。李亦痕把手中巨剑反转,剑锋发出黑色的冷光,同时飞快地朝王彦靠近,不到两息间剑锋就来到王彦的胸前!这时王彦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没有选择任何的抵挡动作,而是把双手放到了身后。 不好,李亦痕的瞳孔慢慢放大,就像把内心的不安慢慢放大。在最后关头李亦痕硬生生把速度停了下来,就像把时间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凭空停止在空中,剑锋稍稍触到王彦的衣服,衣服顿时灰飞烟灭,在他面前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金蝉脱壳!李亦痕意识到自己还是大意了。 “去死吧!”在李亦痕的上方传来王彦疯狂的声音,与此前的慎重慎言不同,这次的他彻底癫狂,他制造的黔驴技穷假象成功为他带来了最好的机会。 金色的光罩把李亦痕盖住,其中无数的蓝色闪电夹带着响彻云霄的雷鸣,在盖住李亦痕的同时光罩就开始疯狂收缩,仿若狂暴的天神法器! “什么!”典狄脸色巨变,一把从椅子站起,“王彦怎会有帝肋黄阶高手独有的雷神罩!” 第十章:绝姬凤如 记忆如蜜糖,会让人落入梦乡;记忆又如毒药,总在你需要的时候触动心魄,瑟瑟发抖。青龙的记忆里永远都停留着这样一幅画面:青石堆砌的巨大石台,黑色的天空雷电密布,石台上火光冲天,妖艳的火苗在黑压压的阴风里窜起,就像地狱的炼火。女孩拾阶而上,神色凛然,没有悲伤,没有害怕,一切都像没事的样子,可是她知道,她就要死了。这是专门为她建造的刑台。 “朗朗乾坤,妖女蔽日,滋乱朝纲,毁天下法度,我等谨以神之名,借地狱之火,将此女毁于万劫不复之地!”八位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依据八卦分居各个方位凌空而立,嘴里一面诉说罪状,一面吟唱古老的咒语。 “不!”十六岁的青龙绝望地呼唤,可他动弹不得,长钉穿过他的身体,将他的骨头、整个身体狠狠地钉进厚实的地阶里,他只能扬起头颅撕声裂肺地叫唤,“你快走啊,你会死的,真的会死的!快逃啊!” 女孩稍微停顿一下,而后继续前进,没有回头。 “叔父,叔父,求你救救凤如,她是我的妻子,她也是你的义女啊!”青龙把目光投向前方站着的项天游。 项天游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像个木头桩子。 青龙绝望了。整个世界好像在那一刻与他分割,他成了世界之外的人,什么都……做不了。什么是是死?死了就是没有了,不会有灵魂,不会有温度,而关于她的记忆也总有一天会伴随着最后记住她的人死去,成为时间的剪影。青龙的眼里充血,手臂上青鳞闪现,插进脊椎的长钉一点一点被推出去,长钉每动一下都让他吐出一口鲜血。 但他很快失败了,接近十个戴着半截面具的彪形大汉在一瞬间将他死死按住。项天游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长剑狠狠插进他的脊背。鲜血淋漓,空气中爆发出少年痛苦的嘶咧,宛若一头被禁锢的凶兽。 “阿木,别这样。”女孩在火光前停下,回过脸对青龙嫣然一笑,完美无瑕的脸庞在闪烁的火光中妖艳而高贵,仿佛一朵在火海中盛放的罂粟花。 不只是青龙,在整个天下的认知里,完美无暇是不会存在的,至少在这个名为凤如的女孩出现之前。她是世人公认的第一美人,即便在她成为青龙妻子时不过十四岁,虽身体尚处发育而显得娇小,但绝美的面容仍引世界惊艳。 凤如不会是简单的精美“艺术品”,在成为青龙妻子的同时她就得到了她想要的权力,在青龙身份保密的岁月里,她的权力就像蔓延进每个角落里的阴影。世人把她称为绝姬,绝世妖姬,因为见过她的人都看到了她妖艳的一面,仿佛一个洞察世间一切人心的妖精,她魅惑人心,也利用人心,然后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展现她的残暴。但有的时候她也会淡雅得如出世的仙子,一颦一笑间流露出对世人的无尽关怀。没人知道那个是真正的她,即便是身为她丈夫的青龙。 她想要什么?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成为“妖女”?所有的一切像迷雾一样笼罩在少年心头。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在今天过后绝姬凤如会成为过去,成为整个天下一段消失的梦幻。 “对不起。”凤如的声音透过一丝失落,这是她对青龙说的最后一句话。 转瞬,她消失在肆虐的火海里。 “不!”青龙的眼瞳鲜血流下,这一声的悲痛几乎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连脑袋都开始发麻。 最后,他的头颅慢慢垂下,火光在眼瞳中涣散。 “我发誓,我誓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青龙停了下来。一滴豆大的雨点在他眼前滑落,正好在脚边的鹅卵石击起透明的小花。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怎么了大人,前面就是安定公大人的寓居了。”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回头鞠躬微笑。 “他一直住在那里?” “回大人,此寓居名为落地居,是前宗正冯汉所造,安定公大人自五年前就在此地住下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老者不多废话随即退下了,他只是负责孺子婴的饮食起居,可孺子婴作为一个前朝弃主,即便死了也跟他没有关系。没有人会在乎,就像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穿过用鹅卵石铺成的细长小道,很自然地看到一座临水而建的木屋。木屋是典型的汉式风格,简单的横推门,门前栽种着几棵嫩竹,细长的枝叶落到泛黄的地板上。一个十三岁、身着华服的男孩跪在门前的地板上斗蟋蟀,身侧的女奴在不停地劝说他进去屋内。 “大人,下雨了,快进屋里吧。” 男孩像是没听见,仍旧在逗他的小东西。 青龙摆摆手让女奴离开,自己则越过男孩推开门进入屋内,把寒江留在外面。 屋内的摆设少得可怜,一张简单的案牍,一张床,一个上面茶具摆放整齐的抽屉而已。青龙来到抽屉前来回踱步,最后他把茶壶拿起,壶内还有水。不过他并不打算给自己添一杯茶,而是把它全倒到地板上。茶水顺着地板扩散,最后平静的水迹中间出现了一道不易察觉的水纹。 青龙重新回到门前。 “你是长安的主,王莽是常安的王,你一点都不觉得悲伤么?。” 男孩没有理他。寒江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青龙,最后指指脑袋。 这个男孩就是刘婴,也就是孺子婴。孺子婴是个弱智这个事在天下不算个秘密,这是王莽的杰作。 “我就是青龙。”青龙说完就走回屋内,同时招呼寒江也进来。 孺子婴剧烈地抖了抖,回头瞪大眼睛看着青龙,把身体慢慢挪进屋内。 “我妻子在这里放了些东西,叫我过来拿。” 寒江一脸惊异地看着青龙和孺子婴,孺子婴不是个弱智吗?为什么圣主对他的问话就像对一个正常人说的那样。 不过孺子婴依旧没有说话,他好像想要给自己一杯茶,不过在他拿起茶壶瞬间,茶壶里空空如也。孺子婴赤着脚,所以很快察觉到地板上的水迹。 “哈哈——哈哈”孺子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狰狞,眼睛里放着精光,连两颊的婴儿肥也变得坚硬。他发狂似地把抽屉一个个抽出来扔到地上,把里面装着的小玩意散落一地,又忽然跪倒在地,呜呜地哭,仿佛演绎世间一切悲寂的戏子。 “你来看我啦。”孺子婴难以掩饰的兴奋,可转瞬他就陷入失落,“没用的,我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他的表情转得太快,连青龙都反应不过。不过他还是注意到孺子婴刚刚的“发狂”并非毫无章法,因为在抽屉的旁边,地板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洞口。先前的水迹也不见了。 “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孺子婴反问,语气带着狡黠,“我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就像一个梯子,所有人都想利用我爬上去,然后把我狠狠地踹下来!” 在这一瞬间,所有关于孺子婴弱智的传闻不攻自破,他的表演骗过了整个天下。要知道即便现在的他才十三岁。 “看来冯汉教了你不少东西。” “是啊,我可喜欢那个老头了。”孺子婴微笑,声音却由阴柔慢慢变得坚硬,“可是我亲手杀了他。我把刀子插进他的喉咙里搅动,我多怕他会发出声音啊,我想疯子一样站在那原本属于我们刘家的殿堂下傻笑!” 孺子婴的表情极其丰富,手舞足蹈,像要把多年禁锢在“弱智儿童”体内的真实自己全部释放出来,极力地享受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 青龙沉默了下来,转头让寒江出到屋外。绝不允许让人靠近落地居。 “你跟我过来吧。”孺子婴忽然平静下来,麻利地从抽屉旁的洞口跳下。 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洞口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由于近邻湖水,室内很是潮湿,照明由夜明珠取代了火把。幽蓝的柔光落在四面暴露的砖石上,厚厚的一层青苔上冒起了不少水汽。青龙进入不久就感觉到脸部开始有些湿润,但真正让他失望的是,这里的东西与他所想的并不一样。这里仅仅摆放着一个沙盘,几乎占了大半个空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沙盘边刻着“长安”二字,其实不用看青龙也知道这是那里的地图,他真正在意的是长安的名字,王莽执政后,今日长安早以更名为常安,而长安是汉都的名字。这坐实了青龙一直以来的猜测。 原来,她一直想要的是……复汉。 “你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帮我?”孺子婴趴在沙盘的“山峦”之间,红黑两种旗子正好遮住他的眼睛。 “因为呀,”孺子婴的声音颤抖起来。 “她跟我一样,我们都姓刘。” 第十一章:诡道 雷神罩的巨大威力让人错愕,而典狄的话更是在众人心里惊起惊涛骇浪,这绿林军的人怎会与朝廷有瓜葛呢?莫非王彦是帝肋的奸细?众人一边看着战局,一面关注着典狄,如果他不出手的话,只怕李亦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自然也包括薛析灵。 薛析灵一直站在典狄的身后,只是因为身材娇小并不引人注意,在战斗进行时她还偷偷瞄了几眼旁边的东方宇。东方宇的俊俏对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更何况薛析灵见到东方宇的机会很少,更多是道听旁说,这么一来东方宇的男神形象就树立了。不过李亦痕的突遇险境让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自觉地顺着典狄往前跨了一步。 “庄主!”薛析灵提醒,右手轻轻拽了拽典狄的衣袖。 典狄的表情有些难看,此时东方宇和燕恺之都已经站到他的旁边,和他一样死死地盯着雷神罩下的光团。 “放心,他知道怎么做。”典狄轻轻拍了拍薛析灵拽拽衣袖的手。 就在这时,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一道细致如闪电的黑影在光团中急速移动,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飞鸟拼死撞击,每一次撞击都激起蓝色的光斑。紧接着,这个“笼子”里移动的不再是一道黑影,而是……无数道!雷神罩的收缩也骤然停止,并且开始慢慢扩大,整个雷神罩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在肉眼难以察觉的表面已经慢慢出现了裂纹,在慢慢地往四周蔓延。 所有人都看呆了,这是什么手段?这个李亦痕的底细似乎要比王彦更神秘啊。王彦的自尊心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他清楚地感觉到雷神罩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他的败是必然的,只是受不了这种失败,自己连违反武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对手却依然强大。他自认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所以经常目空一切,但现在他狂不起来了,即便李亦痕不打算杀他,他也无法解释雷神罩。没人会放过他,包括绿林军。 王彦眼睛血红如魔鬼,倾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破!”一个清晰的“破”字在整个会场回响,伴之而来的雷神罩的彻底粉碎! 影杀。在雷神罩破碎的瞬间,所有的黑影如洪水般穿过王彦的身体后汇聚成一道。光线慢慢落下,黑影中慢慢显露出李亦痕的样子,他半跪着,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显然雷神罩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在他的身后,王彦在鲜血中慢慢落下,他的右手没了。李亦痕在最后时刻还是留手了,这主要是他并不知道雷神罩是什么,既然对方要他的命,那就断了对方一臂,即便如此他还有些害怕会不会惹麻烦,毕竟王彦是绿林军的人。 可当他看过去时却发现众人的表情有些怪异,最先开口的是神风阁阁主燕恺之,“你怎么会我神兵山庄影杀之术,那可是只有庄主才能修炼的秘法!”燕恺之提高音量,一面凶神恶煞的样子。 所有人的眼光瞬间凝聚到典狄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恺之是把皮球踢给典狄了,典狄必须解释他与李亦痕的关系,要说李亦痕偷学的可能性太低了,没人指点凭他十七岁的年纪根本修炼不成! 薛析灵也是惊讶不已,这个李亦痕难道真是庄主的弟子,而且是接班人?她知道以前典狄就是这样上位的,如果是真的话,那就不难理解庄主会肯定李亦痕会帮忙了。这时她却是不自觉地看了东方宇一眼,东方宇倒是淡定得很,脸上还挂着笑意,若无其事地对着她做了个嘴型。 “师叔”她翻译出东方宇的话,这让她一下子想起了李亦痕问她的那个奇怪的问题。 在所有人都期待着典狄的解释的时候,东方宇却站了出来。他施展轻功,轻松地来到李亦痕身边,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而后径直走到王彦面前。他成功地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大家忽然想起李亦痕和东方宇二人的关系可是不浅的! “我对李亦痕是谁不感兴趣,让我感兴趣的只有王公子的雷神罩。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大可能是帝肋所谓的黄阶高手,那么能告诉在下,”东方宇顿了顿,眼睛如鹰隼般锐利,“谁给你的?或者说那个给你的人也跟着进来了,就在我们中间?” 东方宇话音刚落,原本站在一起的其余十八位选手顿时面色巨变,纷纷自觉地将自己与旁人保持一个安全距离,面面相觑。 “我……”王彦躺在血泊里,嘴里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脱力感充斥混乱的脑袋,断臂带来的疼痛让他勉强维持清醒。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连让自己活下去的筹码都没了,现在他开始后悔使用雷神罩了,他太低估这里的人对帝肋的反应,但他也有些不明白,自从前代青龙死后,帝肋还有那么可怕吗?当年的战斗印证了一件事就是青龙这些所谓四灵不是什么神灵,他们可以被人杀死,所以即便传闻四灵传承者重现他也没放在心里。当然没放在心上的不只他一个,这是整个江湖的通病,他们已然忘记那曾经带来的恐惧,所以注定是一场惨痛的开始。 只有一个人没忘,他就是典狄。所以在雷神罩出现时他才会那么紧张,连带着整个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王彦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它是放在我房间里。” “哦,看来真是进来了。”东方宇微笑。 “庄主!”燕恺之见缝插针,“帝肋的人诡计多端,这李亦痕来路不明,想必中间会有莫大的关系!” “你少血口喷人!”薛析灵不悦。 典狄没有理会这两人,只见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来到李亦痕面前。典狄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亦痕,眼里充满威严。“能站起来么?” 典狄的突然出手让人措手不及,连东方宇都惊讶起来,他可是没见过典狄这个样子的。 “开……什么玩笑,一点小伤而已。”李亦痕拄着巨剑,倔强地站起来,目光同样倔强地对上典狄。 “很好。”典狄移开眼睛,目光扫过其余的十八人,“我不确定你们谁是帝肋的人,但我也不想大开杀戒,所以,你们走吧,这次的选拔就此为止。至于你——”典狄的目光重新回到李亦痕身上。 “对我攻击,用上你认为最强的一击。” 什么情况?这次连东方宇都有些蒙,他可是清楚告诉过典狄李亦痕的身份的,可现在从典狄的表情来看就像是要把李亦痕撕碎了一样。 这时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武者从那十八人中闪出,一下子来到李亦痕旁边。正是先前提醒李亦痕的白水。 “典庄主此举未免有些不当吧,固然李兄弟修习了影杀之术,但并不能说明他与帝肋存在关系。至于他的影杀之术怎么来的,何不让他本人亲自解释一下。”白水不卑不亢。 “你是何人?” “在下南阳人白水。” “我先前也听过一个叫白水的,”典狄斜眼看着白水,“是听刘演说的。” 沉默。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聚焦到白水身上,刘演不算一个很大权势的人,他的名气来自他的豪气及广交天下豪杰,但是,重要的是,他姓刘。一切都变得奇妙起来,所有人都相信刘演举兵是迟早的事。 “他跟我说他的弟弟刘秀,有过这样一个名字。” “典庄主果然慧眼。”白水,或者说刘秀有些说笑似得揭开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有些普通、有些无奈的脸,“刘秀实为求武而来,碍于兄长名声不得不隐匿本名,望庄主雅量的同时也能卖刘某一个面子,关于李兄弟的事……” “这是我跟他的事!你走开!”说话的竟然是李亦痕,此时他已经站直了,只是嘴里还停留着鲜血的腥味。他一直在观察着局势,他使出影杀实是无奈之举,而且他师父也没告诉他影杀是独属于庄主的招式,现在典狄貌似要为此而处置他让他感到有些不愉快,这刘秀倒是摆明了要招揽他,不过他可没忘也是这个刘秀提醒他雷神罩的,既然他早就知道雷神罩,却没预先告诉典狄,这说明了什么? 刘秀看了看李亦痕的眼睛,不由得征了,就好像一头狮子要冲出了一样。他自觉地退后数步,不再说话。 原本要离开的那十七人也停下来观战,毫无疑问今天发生的事将会成为坊间数日的最大谈资,从来没有过一个选拔者值得庄主亲自出手的,这个李亦痕与典狄的关系也在瞬间在所有人心头暗暗猜测。一时间整个空间变得压抑起来,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艰难。 “请!”典狄右手一伸,无形的气场在狭小的空间扩散。 第十二章:利用 李亦痕身动影动,星光布满巨剑,每踏出一步就分出两道残影,在靠近典狄不足五步之时一股磅礴的剑气突然爆发。磅礴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木质地板被一节节拔起,神风阁的窗户在一瞬间破碎,高空中无尽的狂风夹着木屑呼啸而入,发出野狼般的嗷叫,满天繁星布满神风阁的每一个角落。 东方宇下意识一退,手掌虚划,无色的屏障即将身体牢牢罩住,紧接着的是毫无规则的剑气的肆虐。其他人也纷纷在身前筑起屏障,以免剑气危及自己。没人会想到李亦痕的这一招竟有如此威力,连燕恺之估计自己要接下这一招都有可能难以招架,这个乡下来的小子竟有如此手段,给众人心中带来无数震撼。毫无疑问,今日一战注定会让李亦痕名声大噪。 典狄面不改色,用一种近乎轻藐的语气发声:“果然是剑么?” 一股金光从典狄的身体迸发,手中以气炼化成剑,无数的金色光影如洪流般一下子穿过李亦痕的身体!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时间忽然像是停了下来,风与其席卷而起的碎木、无数悬浮空中的剑气、空间内忽明忽现的点点星光都停了下来。整个声势浩大的剑招被硬生生给停住。而就在典狄落到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空气中甚至失却了任何打斗的气息,这一幕在众人看来就像看了一场诡异的戏剧,结局……被硬生生掐死了。 神兵山庄的庄主竟如此恐怖。但是,这更像是一次赤裸裸的示威。 安静。风从破碎的窗户漫进,扬起典狄的素白衣袖,以气炼化的金色“长剑”伴随手的轻放,化作一股白气消散于风中。狼藉的地上,李亦痕安静地躺着。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李亦痕以影杀加上部分的繁·星辰剑在与典狄的影杀的对抗下依然落败。 薛析灵飞到李亦痕身边,确认他只是伤重昏过去而没有生命危险时才深深呼了口气,同时用有些责怪的眼神看着典狄。不过怎么说,典狄这次是有些过分了,全然不像平日儒雅风度的他。 “李亦痕的事过几天我自会公告,诸位可以离开了。”典狄背对众人,淡淡地说,“燕老,送客!” 刘秀看了看李亦痕,无奈地摇头,“既然如此,刘某先告辞了。” “等等,王彦终究是绿林军的人。早闻刘家兄弟与绿林交好,还请刘兄弟送他回去,其中原委便有劳说明了。” “嗯”,刘秀没有推托,直接背起王彦就走。不管怎样,让王彦接受绿林的处理是最好的结果,这也是避免绿林军与神兵山庄交恶。随之离开的还有其他的选拔者,燕恺之负责送客自然也识趣地带领诸位副阁主一同退下,作为一个分舵,神风阁虽管理选拔新人之务,却是难言有任何地位。换掉一个分舵的首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燕恺之方才已经惹得典狄不高兴了,所以现在必须得小心自己的行为。 不过一会儿,整个会场就只剩下典狄、东方宇、昏迷的李亦痕以及照顾着他的薛析灵。 “我不明白。”东方宇首先开口。 “你认为谁会是站在王彦身后的人?”典狄忽然提了这样一个问题。 “刘秀?”东方宇很快说出这个名字,不知怎的,刘秀的出现让他很不舒服。 典狄点头,“与他兄长不同,刘秀更沉稳、更工于心计。刘演跟我谈过起兵一事,虽然我拒绝跟他结盟,但他说过与绿林军合并的想法。唯一的阻碍是他与王彦的关系并不好。” “所以刘秀设计借我们的手杀人,可惜你却把王彦还给了绿林军。” “嗯,刘秀并不仅仅是借刀杀人的意思,他还想要把神兵山庄也拉进这趟浑水中,只要王彦在这里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王凤必然会把这笔账算在神兵山庄的头上,把我们跟他们捆在一起。所以我才让他把王彦送回去,他走得匆忙一是因为他的主要目的已经实现,王彦回到绿林,即便不死也是废了;二是他也没法解释雷神罩是怎么来的。” “看来他也是一个被利用的人,而且是一个甘心被利用的人。可怕的是那个利用刘秀的人,而且这个人来自帝肋!是他把雷神罩给了刘秀,即使刘秀知道这是一个局也一定会去做,因为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王彦!” “好城府的人!”薛析灵瞪着眼睛感叹。 典狄笑笑没有说话,慢慢地走到破碎的窗前,俯眼望去,不少人还在围着指指点点,显然这里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典狄叹气,幽幽地说,“他藏得太深了,莫非真是回来了么?” “可是……”东方宇饶头,不经意地瞄了薛析灵一眼,“李亦痕可是你的……唯一的师弟哎,你这算什么意思!” “啊!”薛析灵喊了出来,满脸的难以置信看着典狄,“庄主,他真是您的……师弟?!” “是。”典狄一个字把薛析灵的疑问堵死了,“他与我一样,都是前任庄主聂政之的弟子,所以,他是我唯一的师弟此话不假,待回到庄内我会说明的。我对他出手只不过想试一下他的身手,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还不足以面对未来的凶险。我需要他变得更强大。” “试一下身手也不用下那么重手吧。”东方宇嘟囔,“我还以为你是怕他抢了你的位置要杀人灭口呢。” 典狄苦笑,“我真要杀他,他早就死了。” “对了,那个帝肋的人就是绑架我妹妹的人吧。”薛析灵突然想到。 东方宇眉头一皱,“应该脱不了关系,只是我们还不知他为何要绑架你妹妹,这让人很是费解。” “你不是号称千机先生吗,怎么不知道荆州薛家二小姐有怪病一事?”典狄笑着调侃起来。 “什么怪病?” “这是我妹妹一出生就有的,”薛析灵解释,“她的血液会慢慢冷却,就像蛇一样。当年家里人都以为她要夭折了,可那个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奇怪的老人,据我爹爹说,他不像是江湖郎中的模样倒是与重伤者有几分相似,他教给我们一种特殊的针灸疗法,可以在我妹妹血液冷却到差不多的时候施行就可让她血液温度回升。可是这种疗法只能治标,每过一段时间妹妹的血就会再次冷却,所以家人才不愿让她出门。” “世间竟有如此怪病,还有那个奇怪的老人,啧啧,你们没有查过他的来历么?” “没有。”薛析灵的语气充满可惜,“他留下施针的方法就走了,家族的人追不上他,更妄谈知道他的来历了。这些年来,不只是薛家,庄主也派人帮忙找他,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救得了我妹妹了。但是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哎,典大哥,我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机先生,你怎么从未找我帮你找呀?”东方宇非常不满。 “千机先生做的是生意,成为生意的事总会惹来麻烦。况且你涉世未深,此事也不是你能了解的事。” “切,你是不信任我吧!”东方宇很不高兴。 典狄却是不再搭理他,“我已经把她和薛家的医师都请到了庄内,燕恺之也在我眼线之内,接下来便是看我们的对手要怎么走了。”说完便吩咐薛析灵带李亦痕下去。 “虽然很想亲手破了此局,但我没法继续逗留下去了。”东方宇无奈笑笑,“我这次来主要是来传信的。帝肋四灵传承重现的事你也听说了,家父约在八月初七于兖州共同商讨白帝盟事宜。我的建议是你亲自去比较好。” “哦,令尊已经出关了?” “不,只是他入关前留下的锦囊里的吩咐,老爷子就喜欢弄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我已经通知过道宫的人了,下一站就是玄空派了。哦,对了,”突然东方宇严肃起来,有些神神秘秘地说,“在蜀地我遇到听到一件颇为灵异的事,也许与帝肋有关。” “说来听听。” “在知会道宫后,将要离开蜀地之时,我来到一个小山村讨水喝。当地村民初见我时却是恐惧莫名,在我说明来意后他们才愿意接纳我。一开始我只当他们害怕外人,可是我却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个奇怪的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三年前那里旁边的一个叫都偃湖的湖上。” 第十三章:都偃湖 三年前的冬天,夜色格外的美丽,银色的月光抚摸过静谧的小山村,都偃湖如同镜子般平静,偶然的一道细纹在湖心皱起,而后缓缓旷散开去,发出一丝细小的“嘭”声。 都偃湖边筑起弧状的塔楼,黑色的卫士驻守在每个角落,旁边是银色的铁旗。卫士们戴着黑色的半截面具,典型的帝肋标志,他们表情严肃,这一天已经让人等得太久了,但他们并不期待,甚至在害怕。这一夜,注定有人会死。 老人拖着驼背慢慢爬到塔楼的瞭望台,小心提着灯笼,寒风中,火光在皮纸内来回晃动,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烧起来。老人默默地把瞭望台的火盆添了新炭,火光中露出干枯而修长的手指。跟卫士不同,他没有戴着象征帝肋身份的面具,而是用厚厚的白色绷带代替,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两个洞口。待做完这些他才恭敬地对着都偃湖的方向作揖。 那里一直站着一个人,黑布将他紧紧包裹住,包括脑袋。月光中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目光全部落在湖面上,瞭望台是他工作的地方,这个动作他已经维持了整整一年。但今晚会有点不同。 “害怕么?”老人轻声说。 “害怕源于未知的未来,一个糟糕的未来。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就无所谓害怕的了。”白皙的双手把脑袋上的黑布褪下,他慢慢地转过身,呈现出少年的模样,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消退的稚气。他的个子不高,也仅比驼背的老人高出半个脑袋,却看起来威严十足。 “祭司大人。”老人低头。 就在这时湖面上起了变化,湖心的水纹愈来愈多,不断地往四面推去,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漩涡。 “沙石都妥善了么?我不希望它冲到大江里。” “都已经好了,水位到达之时就可以下令了。”老人回答。 “那好,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我……会把它留下来的。” “嗯。”老人不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爷爷。”少年忽然开口。 老人身躯一震。 “好好活下去。那十七年完了,新芽会在枯骨里茁壮,我的生命是缺失的生命,它从来都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对不起。” “祭司!水上来了!”一名卫士从黑暗中匆忙来报。 “嗯,那……开始吧!”少年平静的眼睛中突发精光。 一张巨大的铁网凭空覆盖在整个湖面上,湖水就在这时沸腾起来,水泡不断冒起,湖面笼罩上厚厚的白色水汽。水位还在上升,很快就淹没过铁网,顺着塔楼漫上。 “放!”有人喊了一声。 都偃湖的出口处传来一阵阵的“轰”声,沙石顺着斜坡滚下,把水道堵得严严实实,变成一道天然的堤坝。卫士们快速离开塔楼,在湖水还没漫上的地方把铁旗一面面插成一个矩阵。刚刚完成这些时湖水就已经漫过了一个膝盖的高度。就在这时,湖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快速转动,把湖水极力地吸进去。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湖水被“拖拽”着倒灌回去。在这股吸力的作用下,原本还在向塔楼汹涌前进的湖水开始疯狂退去,而那张铁网也在一瞬间被撕碎成片! “快回来!”少年站在瞭望台对着卫士们呼喊。 话音刚落,最靠近湖心的两名卫士就被急退的湖水拖倒,其他人则撒腿就往岸上跑,没有人愿意对落单的两人施以援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会否在下一个瞬间跌倒。一旦跌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落在水里的两人并未放弃,他们把手狠狠地插进泥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很快就失败了,湖水拖曳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间全部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被一下子掀翻,卷进旋转的水体。 “救我……”水里传出含糊而绝望的声音,刚刚踏上岸的卫士呆呆地看着,他们不会被允许回去的,这里没有朋友,只有共同的职责,谁死了跟他们没有关系,只是会让人再一次感到生命的弱势。 模糊的人影被卷进漩涡中,紧接着水面上升腾起鲜红的血雾。 少年眉头微皱,眼睛死死盯着黑色的漩涡。 是时候了。 黑色长布在瞭望台飞扬,少年一脚踏在凭栏上,整个身体竖飞出去,眼神凌厉,朝着湖心而去。夜晚的风在此时忽然大了,带来嗡嗡的声音。愈靠近湖心的时候,他愈能感受到来自漩涡下的……心跳!当真正来到湖心正上方的时候,才终于看到,那两个如磨盘般大小的发着蓝色幽光的光球——就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这双眼睛并不使他感到害怕,他冷冷地看着,那双眼睛也在打量着他。最后,少年张开双臂,朝着漩涡跳将下去! “醒过来吧!玄武大人!” 那双蓝色的眼睛似乎受到了触动,开始闪烁不定,就在这时,“它”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它”跳了起来,准确说是一股水柱从漩涡中冲了出来,直抵上落下的少年身上,就像是想要接住他一样。就在两者刚刚接触的一瞬间,从水柱中分发出无数的细小水带将少年牢牢围住,从远处看,就像是变成了茧,只是依稀还能辨别出人影。同时,顺着白色水带流动的还能看到一丝细如红线的血液流过。 这是一场祭祀,他既是这儿的祭司,也是这儿的祭品。 老人有些失神落魄地趟进湖水里,眼睛呆滞,冰冷湖水带来的刺痛在那一瞬间荡然无存。“耘儿……” “真好啊,又是一百年了,我们又见面了啊,玄体。”声音在少年的耳边回响,久而不绝,让他一阵茫然。是啊,我的玄体之躯是你复活的祭品,而在今日,我的使命就要完成了。 然而就在这时,水柱忽然“愤怒”起来,它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只在一瞬间即彻底爆裂,水花四溅,落在沸腾的湖面上。空中水汽弥漫依旧,只隐约看到一个苍白的人影,在水柱破碎的一瞬间人影快速地往都偃湖的出口处移动。不只是他,整个都偃湖的湖水都开始往那里移动,一下子那个由沙石构造的临时河提的水位飞速飙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冲破! “这是怎么回事?”老人一脸惊恐地摔倒在泥里,他这里已经没有湖水了。矩阵,对,矩阵,老人忽然想到,扭头发疯似的对卫士们大喊,“快发动矩阵!” 卫士们随即慌忙地跑回去,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些插着的铁旗并没有被湖水的冲刷而损坏。众人二话不说,把所有铁旗一下子转到出口的方向。一瞬间,银色的月光散落下来,与铁旗上的银光一起汇聚成一张光网直扑人影而去。就在这时,人影径直落下来,他的速度飞快,就在光网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就已经双脚踏在水面上。 “不对!那是耘儿!”老人目瞪口呆,可是已经晚了,就在光网接触到的一瞬间,少年原本苍白的身躯居然开始一寸寸变成干枯的石状!并且石化的速度在还在加快,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连整个都偃湖都变成了石湖。所有的声音就这样忽然消失了,四周寂静得让人害怕。 老人一直呆滞地站着,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石化了的少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士们终于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一名卫士鼓着胆子走上去,“符修大人,请问玄武大人呢?” “沉睡了。”老人有气无力地回答。 “什么?!这……”卫士惊恐万分,“大人,若不能带玄武大人回去长安,我们这些人都会被处死的!” “那就别回了!”符修在这一刻忽然眼露狠色,饶有意味地地看着众卫士。 “故事大概就是这样,”东方宇摊了摊手,“是两个无意中撞见的村民所看到的,里面的内容与真实或许有不少出入,但总体上我们能猜测出来,因为离得太远,那两个村民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说到了玄武。” “后来呢?那些卫士都走了么?” “嗯,听村民讲,他们不仅是离开,更像是逃走。而那天我也亲自去看了,都偃湖确实成了石湖,上面也确有一个人形的石像。不过我戳开湖面的石块却发现下面还有水,只是下面什么也没有,连条活鱼都没有,更别提玄武了。” “此事事关重大,待我回去商量后再做定夺。”典狄陷入了沉思。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东方宇笑着说,“这事我连我爹都没跟他说呢,若是日后要去讨伐玄武,告诉我一声便是,我绝不缺席。” 第十四章:重逢(上) “刘凤如是哀帝刘欣的遗腹女,一个女奴所生的私生女。我把她称作皇姐。”孺子婴笑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青龙摇摇头,没有说话。对他而言,这不算一个惊讶的结果,就像那时他也猜到了自己与明眷的死战实际上只是明眷一个人的死战,而后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将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同样的是,这样的猜到并没有带给他任何的高兴的情绪。大概只是“哦,原来真是这样”的感觉。青龙开始沿着沙盘移动,手掌慢慢掠过沙盘上的每一座山、每一个要塞,在走到沙盘的一角时停下,抬头问:“几人?” “能站在这里的人算不上我,加上冯汉、皇姐,一共有五人。皇姐是他们的首领,另外的三个人有两个是儒生,一个是武将,年纪最大的是其中的一个儒生,话事权是除了皇姐之外最大的。另一个儒生看上去是他的门徒,年纪与那位武将相当,都是中年的样子。”孺子婴依旧保持虚趴在沙盘上的动作。 “能确定他们的模样么?” “不能,我只在皇姐和冯汉面前表现正常的样子,平时都是疯疯癫癫的,皇姐也不让我在他们面前露出真面目。他们可不能保证一个疯子会不会乱说,所以除了服饰,我无法看到他们的样子。” “凤如不信任他们?”青龙一愣。 “你已经看出来了,”孺子婴很开心,跟聪明人的对话往往简单的多。“应该是彼此的不信任吧,所以皇姐也是避免事败后殃及到我。” “你刚才说他们害怕你乱说,所以他们都是朝中的大臣,而且会是九卿或之上。”青龙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轮子,在他的眼里,孺子婴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披着黑布的人,其中一人能清晰地看到暴露在外面的铠甲。他细细地感受着那三人留下来的气息,把原本存在于孺子婴脑海中的影像生生地在自己的脑海中重现。这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能力,它名为侧写。一种根据语言、痕迹推演事件的能力。 青龙注意到那名武将站在三人的最后,一般而言沙盘应该是他表现的时刻,但是他却很是沉默,故意离得很远,大概到“皇城”这个位置,不对,要更远,是“宫城”的位置。“皇城”外的旗子摆放得有些凌乱,显然在这里发生了争执,最后也没有达成共识,也就是说那两位儒生对刘凤如的领导地位产生了质疑,或许这就是失败的导火索。他们的争论点集中在外城,集中对付驻扎在长安外的五大兵营,而没有对皇城的御林军的布置进行过讨论,这应该不是先后问题,那样的话他们的计划就显然易见了。那名武将应该是御林军的将领,计划开始时他们会先劫持王莽,在御林军的帮助下想必不难,接着就是扶刘婴称帝,然后迫使长安外的五大兵营臣服,最后就是昭告天下了。这是他们最后的计划,但可惜他们失败了,他们中间出了叛徒,这个叛徒是谁呢,是那掌握最关键钥匙的御林军将领么? “朝中的人无法随便进出你的府邸,这里一定会有密道。”青龙结束思考,扭头对孺子婴说。 “密室是皇姐设计的,密道的选择来自人的习惯,我找了五年都没能找到。你是她的丈夫,应该知道它在哪。” 我真的了解她吗,听完孺子婴的话让青龙心里咯噔了一下,说起来他真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连自己妻子的爱好都拿捏不定。青龙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刘凤如是怎样的人?开心的时候她也会笑,遇到做不到的事情也会哭,但更多的时候她会选择迎难而上,即便失败了也无所谓。有时候会觉得她古灵精怪,有很多鬼点子,有时候又成熟得骇人,似乎走过很长很长的路,可是她死去的那一天也才十六岁啊……青龙的思绪很乱,所有关于刘凤如的记忆如涌泉般井喷。 孺子婴就在这时离开了。他给自己找来一个梯子,爬了出去,于是在密室里就只剩下青龙了。 一个奇怪的想法从烦乱的思绪闪过,青龙楞了一下。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在这一刻只想把它实现了,什么也不要理会。他像壁虎一样爬上墙壁,尽管布满了青苔的墙壁很滑,也给他的衣服沾满了青苔,但青龙毫不在乎,不一会儿他就爬到了墙壁上的角落里。其实他不用亲自爬上去,他完全可以借用孺子婴留下的梯子,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忽地变得紧张起来,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手掌落在岩石上用力一推,岩石即被推了进去,露出一个刚好能通过一个人的密道。 “原来,是我的选择。凤如,你还记住啊。”青龙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密道所在的位置结合一间密室而言,就像是监牢里的唯一的小窗户,是唯一的看到阳光的地方。青龙是从哪里来到帝肋的,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他跟凤如说过。他人生的前九年就是在这样的一间监牢里度过的,他在那里出生,在那里生活,一直等到九岁的时候被一个自称为帝肋主人的人带走。那时的他没有名字,没有尊严,平日里最想的就是从这小小的窗户爬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那个窗户太高了,高不可攀。 青龙顺着密道爬了进去,刚爬出两步,前面就出现了一个阶梯,顺着阶梯下去,四周开始空旷起来,足够他站起来了。密道内也是用的夜明珠作照明,只是越走下去发现越暗,最后,可以明显看到前面已经完全变成黑色了。这一点青龙早就料到了,事发后把密道封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过在这时他却发现了一条岔路,走进去时惊奇地发现尽头出现了白光。 这是一个出口。 从这个出口走出,青龙感到有些失望,这个出口并没通往任何人的家中,只是一个隐蔽性极强的山洞的洞口,旁边除了一些植物和碎石,很难有任何的发现。不过就在他打算返回的时候发现了一块镶嵌进石体的石碑,上面貌似还刻着字样。 “你终于还是找来了。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是青龙了吧。” 青龙的内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那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回来了,她就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翘着脚,微笑着看着青龙。她看起来还跟当年一样,停留在了十六岁。 沉默了好久,青龙才支吾出一句话,“好久不见。”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只是在那时,都安静了,都无所谓了。 “噗嗤”凤如乐了,“你一点也没变。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想要问的,你问吧。” “嗯,”青龙把思绪稍稍梳理,“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要把你巫为妖女?” “因为我叫刘凤如,刘邦的刘。可我失败了,曾经的臣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信仰都不要了,我这样的人只会是他们眼中的妖魔。”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上也流着的血就可以把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不会觉得……太自私了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我们要成亲的时候,我们许下的誓言。” “记得,那是个炊烟袅袅的傍晚,我们就坐在一个草屋的屋顶上。你说有炊烟的地方就代表着生机,代表着幸福。所以你想要让全天下的家庭都能拥有这样的幸福,我答应你了,时至今日我都未曾忘记。” “所以不光光是为了自己的血统啦,但我也没法逃避这样的血统。我没得选择,也许是宿命吧。” 青龙沉默了,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宿命这种话题太过沉重,换着自己站在她的位置,也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吧。 “至于别的,也许我真是自私了。对不起,你是让我唯一感到愧疚的人了。” “所以,其实,你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对么?”青龙眼睑低下,不敢对上凤如的眼睛。 “是。”凤如的回答干净利索,却是让青龙的心头忽地轻松起来,就像是把一块心头大石放下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感觉。这时他把手轻轻放在胸口上,默默感受着心脏的搏动。 “对不起,”凤如又一次用了这句话,“与你的婚姻只是想要借助你的身份,我没有过爱情,以后……也不会有了。” “所以,所有的一切就只算是……se诱么?” “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让你好过的话,就那么理解吧。”凤如柳眉一皱。 “怎么会,”青龙竟然笑了出来,又像是哭了的样子,“难道你对其他男人也说的那样……” “啪”,随之而来的一记耳光在青龙脸上,在他前面是生气了的刘凤如。 “你把我当成什么啦!那种女人吗?!” 第十五章:重逢(下) 青龙的脸上一阵火辣,那种真实的感觉让他的大脑多了一丝清醒,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的话触碰到了刘凤如的禁区,无论这个女人平日里如何强势,在某些方面她也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一样的脆弱而敏感。她会用到se诱么?当然会,事实上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些可怜的男人为她奔走,然后在他们以为得到芳心之时把刀刃插进他们的喉咙里。青龙没见过她的这种手段,但他知道,是他的妹妹清韵告诉他的。他记得自己曾经就这件事问过她,她的反应就和现在的一样,她讨厌这种字眼,就像她讨厌黑蜘蛛一样的感觉。 “我抱歉我从未真正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从小我就被教育永远不要产生爱的情愫,因为它会让我迷失方向。我有太多的事要做了,我不能有爱,你能理解的,对吧?” “我理解,我们是一类人。”青龙忽然说,这句话不是他说的,是他与刘凤如第一次见面时刘凤如说的。“我们是一类人。”青龙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对自己的暗示,声音的最后竟然有些发狠。然后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换来原谅,但那是一个必须的流程,这意味着你同意把审判权交给对方。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在乎的人不多的。”凤如的声音忽然透过低沉,青龙隔着她额前的根根发丝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变淡,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被攥住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整个世界在下一瞬间毁灭,在那弥留之际我能想到的就只剩下你了。” 这时树梢上的黄莺却是不合时宜地吱吱喳喳起来。 “我确实利用了你,这是我的过错。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有些贪心,想着这样可以成为你的一个过客,以后都不会被提起。” 青龙从未见过刘凤如像现在这样虚弱,就像噩病缠身。这时刘凤如拿出一个用水晶铸成的墨色半截面具,这个面具是她当年作为绝姬的标志,而现在却是蒙上了一层灰。 她把面具递给青龙,四周却在这时暗了下来。太阳已经落下了,但雨却是没下,仍旧只是随意地刮着风,在蒙蒙的林影间回荡。青龙默默地看着递过来的面具,竟一下子忘了接。 “本来想把它留给你作纪念的,现在也许不必了……”话音未落,青龙已经接过面具,接过面具的瞬间青龙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颤动。 沉默。 “魅影要散了吧?”青龙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刘凤如笑了起来,在蒙蒙的暮色中露出雪白贝齿。“真不愧是我的丈夫。没什么想说的了,注意点吧,长安城已经没有汉臣了。”说完刘凤如的脸色变得更加虚弱,“那么,结束吧。” “记住了。”青龙在暮色中张开双臂,刘凤如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嫣然一笑,娇躯一动,终于在雨点还没落下叶尖的瞬间落入青龙的怀抱中。这居然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他们的婚姻是约法三章的婚姻,刘凤如给青龙的约定是要在他成为青龙的那天才允许碰她。可是当他成为了青龙,她却死了。 两人彼此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暖与心跳,那种“拥有”的感觉让人迷醉,但拥有是不会一直存在的。在下一秒,原本的两个心跳声变成了一个。一柄冰冷的匕首插进刘凤如的脊背,就在插进的瞬间,她的躯体旋即化作碎片,消失在暮色中。 “再见。”青龙低声说。 在青龙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密室里了,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但他确实离开了,因为那个代表密道的洞口还在,他身上的青苔还在,还有他手上的……水晶面具。他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岔道是不存在的,当他走进“岔道”的时候实际上走进了刘凤如的魅影。魅影,这是刘凤如独创的幻术,与一般的幻术仅能制造幻觉不同,魅影能够构造出一个微型的世界,进入魅影的人,身躯还在外界,但精神已经进入而不自知。魅影不会一直存在,当它消失的时候,里面的人也会跟着死去,往往进入里面的人尚未发觉问题就已经死了。但它并非不可破,每一个魅影都存在“主人”,只要把里面的“主人”杀了就能出来。这往往是最难的,因为那个人会是你最亲近的人。 青龙离开密室。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密道已经堵塞,想从这里查到同伙已经不可能,更别说查出他们当中的内鬼了。刘凤如的仇他是一定要报的,在刚刚的一瞬间他已经想通了,自己喜欢她跟她喜不喜欢自己从来就是两件事,一直都是自己太贪心了,才会那么想要把别人的想法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做不到的。情感这种东西,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它可以很轻易地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但也可以让那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无济于事,就像隔着一片海去呼喊那个人的名字。 其实,即便如此,也是希望有一天那人会听到大海这边的呼喊,然后对着他招手的吧。 “东西,我拿走了。”青龙的语气里带着不悲不喜的漠然。没等孺子婴的回应,青龙就径直走出落地居。而刚拉开门的瞬间却让他楞了一下。此时已经下起倾盆大雨,从地面的泥泞来看已经下了很久了。这让青龙想起在魅影的时候大概时间也和外面的不一样,这种时间的错乱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不舒服。门前升起的两盏大灯笼只能照出雨水中很小的一部分,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黑色,满耳是雨点拍打的喧闹。 “我讨厌下雨,尤其在这种时候。”屋内孺子婴一手提壶,慢慢将热水加到茶壶里,他的手法熟练,泰然自若,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就像置身于黑暗中,四周都是黑色的高墙,想去碰却怎么都摸不到。这种感觉,”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特意看了青龙一眼,“是死了的感觉,哈哈。”孺子婴笑了起来,让人有些愕然,然后他幽幽地说,“还好这次你们都在。” “我跟你不一样,我出生黑暗,活在黑暗。这条路我走了太久,太多人从我身边倒下,我踏着他们的尸体,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这里。”青龙转身对上孺子婴的眼睛,“我已经忘了死的感觉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个人太聪明不是坏事,但不会有人希望是你。” “你说的话跟皇姐说的一样。你不是来帮我的。”孺子婴依然泰然自若,一副毫无意外的样子。“喝杯茶再走吧。” “我喝不惯别人沏的茶,我承认你似乎有洞察天机的能力,但不会是一件好事,对你而言这更像是一场噩梦。” “是啊,还记得早些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么?”孺子婴微笑,“我们都会死的。这是一个死局,没人逃得了。” “我没想逃。只是希望那一天来的慢一点,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说完青龙直接踏进雨中,寒江见状赶紧跟了上去。青龙在雨中走出很远忽然停住,头也不回朗声说,“今天已经结束了,保重!”在茫茫大雨中,他的声音被冲刷的厉害,隔着太远就很难听到了。青龙并不在乎孺子婴能否听见,按照汉律,他该是旧臣,礼节也就如此了。 其实细想,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帮孺子婴呢?刘凤如把复汉作为自己宿命,自己作为他的丈夫理应继承她的愿望的吧?可是他没法说服自己,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而王莽在做的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他想要把整个天下的奴隶、贫农都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真正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才会有这种疯狂的想法,他是如此,王莽亦是如此。所以王莽的改革才会得到他的支持,但同时他也知道王莽又是一个贪婪而虚伪的人,好在至少现在王莽还没有失格。 还有就是这个所谓弱智的孺子婴了,这个天资卓绝的神童实在太过危险了。他会是一位好皇帝,但很难预测会不会是一位好施政者。 其实想到最后,自己还是会有些恨她的吧。 在青龙没注意的另一边,孺子婴慢慢地向后平躺在地板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 “寒江,替我查一下冯汉这个人。”走出安定公府后不几步,青龙扭头对寒江说。 “前宗正冯汉?”寒江不解。 “据朝廷文案的记载,他是告老还乡了,但孺子婴却说是被他杀了。我想知道真相。” “属下明白。”寒江抱拳。 “还有,”青龙双目如炬,抬头望向远处消失在雨幕中的群山。“让朱雀现在出发,我要他先行到达西海,务必不动声色。” “是。”寒江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雨中。 第十六章:新开始 “天光垂,繁叶影,阿子来入梦……”柔和的女声在李亦痕的脑海中回响。 “娘!”李亦痕双目一蹬、大喊一声,猛地从沉睡中惊醒。 “是梦啊。”李亦痕自嘲地笑了笑,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他的母亲早就过世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六岁的孩童。他所在的村落发生了旱灾,他的父母早在那一场旱灾中死去,但他是幸运的,他遇到了聂政之,也由此踏上了这样一条路。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师父早点过来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死,不会只留下自己一个。 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十分雅致的房间内,房内桌子、屏风、盆栽的摆放错落有致,半开的小窗一支小藤探入,上面开着的两盏紫色牵牛花恍若羞怯的眼睛。身下是柔软得不敢相信的床,盖住身上的被子还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李亦痕一把从床上蹦起,他的伤竟然已经痊愈了。“我到底躺了多久啊。”更让他郁闷的是,他现在穿着的是一件足足大一号的素服,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戏子。另外,他的草鞋也不见了,幸运的是给他准备的靴子倒是合穿的,“莫非借与我衣服的这人是个怪胎?” “有人来了!”李亦痕一惊一乍间失了分寸,只道一下子钻回被子里,作假寐状态,只留下一条眼缝细眯着。 房门被轻轻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冒着白气的水盆,而后是属于女孩的服饰和曼妙身姿,让李亦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薛析灵”他的脑海里忽地冒出这个名字。 “好啦,快起来啦,我都看到了。”女孩把水盆放下,手里拿着一条白毛巾慢悠悠地靠近。 李亦痕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骗他,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孩就是薛析灵。不过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应才好,薛析灵一把把毛巾扔到他脸上,使劲地擦,完全没给他呼吸的机会。 “好了好了,我起来还不成嘛。”李亦痕猛地起身,一下子往墙上靠,避开了薛析灵的“魔爪”。 薛析灵随即把毛巾扔给他,生气地嘟着嘴说,“你就那么喜欢睡啊,都睡了三天了还要睡。” “不是有你嘛。”李亦痕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如果不是庄主的意思,本姑娘才懒得理你。”薛析灵没有理会李亦痕话里的猫腻,这让李亦痕一下子乐了。不过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三天,这应该是自己受到的最重的伤了。 “意思是这三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咯,也就是我的衣服都是你换的?”李亦痕开着玩笑。 “你想得美,你的衣服是庄主给你换的,不过这靴子倒是我找的。” “典狄?”李亦痕一下子想起就是他打伤自己的,这到底是闹哪出啊? “你也别怪庄主了,他好歹是你师兄,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反正不会害你就是了。” “你都知道了?!”李亦痕瞠目结舌。 “师叔,师叔,师叔!”薛析灵一下子喊了三个“师叔”,说完自己直接捂嘴笑了起来。 李亦痕的表情很囧,“你……怎么知道我现在醒过来,还提前给我打了热水?”他试图岔开话题。 “每隔一段时间都打一次就好咯”薛析灵很无所谓地笑笑,“我不会照顾人的,所以只能用一些很笨的办法。我警告你不许嘲笑我哦,更不许跟别人说!”说到这里她装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嗯。”李亦痕心里有些感动,全然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了。“辛苦你了,谢谢。” 李亦痕快速洗了把脸,换上薛析灵拿过来的布衣,这丫头确实没给他换过衣服,合适的衣服早就拿过来了,只是一直被放到一边。依据薛析灵的意思,就算他是典狄的师弟,仍需正式的入门形式,即到神兵山庄的祠堂进行祭拜。所以现在他得跟薛析灵到祠堂去,这是他回归神兵山庄的第一步。 “神兵山庄位于荆州的正东方,由八峰一地组成,我们现在身处的叫衢峰。”薛析灵一面倒着走,一面对李亦痕解释。 “话说你这样走就不怕摔倒?”李亦痕双手枕着脑袋,显得十分惬意。他的居室就位于悬崖边上,出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云雾在峰峦间浮动。现在他们就走在一条圆石铺成的小道上,两侧鲜花簇紧,让人禁不住驻步。 薛析灵白了他一眼,“其余的七峰分别名为散、轻、争、交、重、圮、围。我所在的风堂就在轻峰。”薛析灵特意指了指对面落入云雾中的山峰,上面可以看到清晰的房屋和人影,显然离得并不远。 “我们现在要到的是重峰。”说完薛析灵也指给他看,顺便也把其他各峰的情况说了一遍。她滔滔不绝,显然对自己的这个“导游”工作相当满意,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李亦痕只好刻意地配合她,就像一个刚进城的村夫。 “对了,你刚刚不是说了还有一地吗?”李亦痕在对方换气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把问题塞进去。 “哦,那个呀。”李亦痕注意到薛析灵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用一种敬畏的语气回答:“它叫死地。八峰一地对应的正是兵法上的九地,死地,置于死地而后生。那里还是我们神兵山庄的禁地,没有庄主的允许是不准进入的。” “里面有什么?” “危险。上一次进去的时候还是庄主他们,十几年前的事了,一百多人进去只有四个人出来。而且出来的人中除了庄主外都受了重伤,听我师父说,如果不是庄主的话,他们根本就回不来。” “既然这么危险,当初为什么要进去?” “你不是前庄主的弟子么?他没跟你说过?这可是他下的令诶。”薛析灵一脸疑惑,“为了对抗帝肋的四灵,前庄主实行了这个精英计划,希望能借助死地的凶险磨砺出真正的精英。可是也是因为这个计划导致我们实力受到了巨大的损失,在白帝盟的排行也由第一变成了第三,次于玄空与道宫。” “所以我师父才会离开庄主的位置,离开神兵山庄的,对吧?” “我不知道。”薛析灵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实说,庄内对前庄主的评价并不好,也是有这样的传言,你要有心理准备。” 看来师父说的云游天下并非那么逍遥,具体是为何只能在见到身为现任庄主的师兄才能知道了。李亦痕在心里默默思考。 八峰是连在一起的,相距并不远,李亦痕在与薛析灵的交流中不经意就来到了位于重峰的祠堂。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没遇到多少人,往祠堂这条路走的人向来很少,偶尔从他们旁边走过的几个人都把目光落在了薛析灵身上,并没太过注意李亦痕这个神兵山庄的“陌生人”。李亦痕还不知道薛析灵在庄内的名气,作为风堂堂主的亲传弟子,被称为集美貌与能力于一身的天才少女,在庄内更是拥有大量的拥趸。不过他还是挺享受这种感觉,因为他能从那些人的眼神中或多或少读出了嫉妒的意味。 “亦痕小友,关于你的事庄主已经跟我说了,接下来你只需给诸位祖师爷上个香便算是回归到我们神兵山庄了。”一名白须飘飘的老者和蔼地笑着。他的辈分要比典狄还高,算是长老级别的,所以李亦痕还是得恭敬地作揖,算作回礼。 “公孙先生,这事不用召集庄主及长老过来么?”薛析灵不解,作为一个庄重的仪式,庄内的重要人物竟然一个都不参与,说也奇怪,从把李亦痕安顿下来后,典狄就再没过来看过他一眼,全然不像一个师兄的样子。 “此事是庄主的安排。”公孙先生依旧和蔼的笑容,“这本就是一个简单的仪式,犯不着大张旗鼓,何况你还是庄主唯一的同门师弟,这也是避免你过于陷入焦点。明白否?” “我懂。”这样的安排很合乎李亦痕的想法,所以他并没在意,相反还开心得很。 “不过,过了今日,明天你的名字就得成为别人的谈资咯。”公孙先生笑着摇头。 从祠堂进去,中间是巨大的木像,应该是神兵山庄的创始人,两侧铺列着数幅画像,显然是历代的各任庄主。李亦痕下意识地发现这里并没有聂政之的画像,想来也是,他师父可还没死呢! 在薛析灵的帮助下,李亦痕匆匆完成了整个流程。但做完这些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感觉,连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没有。供奉在这里的逝者固然是值得尊敬的,但是他不认识他们,不了解他们的过去,做了什么样的事,这种不了解带来的就是无感。 一个英雄的故事往往比他的名字更能引起后人的缅怀。 第十七章:奇怪的薛析伶 从祠堂出来,李亦痕告别薛析灵只身回到了衢峰。虽然从表面上他的伤已经消失了,但他还不能保证是否存在暗疾,正打算回去运气检查一番,不过就在快到住所的时候他敏锐地发觉自己被盯上了。 他回过身看到五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在向他慢慢靠近,每个人的脸上骄傲跋扈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老大,就是这小子刚刚跟薛师妹走在一起。”一侧的男子对位于他们中间的银衣男子谄媚道。他刚说完,被称作“陆老大”的银衣男子看向李亦痕的目光瞬时变得阴冷,一股阴柔之气慢慢散开,让人莫名地感到四周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原来是情敌哎,李亦痕原本不打算搭理他,然而在这一刻他选择留下来,目光毫不退让地对上了“陆老大”。 “陆老大”先是楞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李亦痕敢对上他的眼睛,而后带着嘲笑的口气说:“小子,新来的吧?连我都不认识,你的命可不太长哦。” “陆老大可是我们风堂堂主云罗妗的首席大弟子,陆家佑。是我们神兵山庄年轻一代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旁的小弟骄傲地解释,他这一解释让陆家佑更骄傲了,下巴高高翘起正好对着李亦痕。 “哦。”李亦痕只是简单地应了句。 “小子还挺拽的,看你还不知道怎么死呢!”四个小弟没等陆家佑点头一窝蜂涌上去。不过是对付一个新来的,他们还不放在眼里,把陆家佑叫来只是想在他面前邀功而已。 然而这个他们设想中的“我负责揍,你负责被揍”的游戏到了李亦痕这里马上就被反了过来,任凭他们的攻击声势浩大却是连李亦痕的衣袖也沾不了,反过来李亦痕不过几个简单的动作就把他们一个个撂倒在地,甚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四人的脸色很难看,李亦痕的攻击并没让他们受伤,但这种轻而易举的击败最让人后怕,竟然令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一群废物!”陆家佑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且不说这些家伙丢了他的颜面,光是李亦痕那施展出来的显山不露水的功力就让他感受到了危机。难怪薛析灵会跟他走在一起。 “小子,敢报上你的名姓么?” “你爷爷我叫李——亦——痕。”李亦痕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陆家佑咬了咬牙,“李亦痕?好,在下风堂陆家佑,我要向你挑战!” “挑战?”李亦痕没想到他还来这么一出,倒还是挺考究武道精神的。“好啊,在下……嗯,李亦痕,接受你的挑战!” 陆家佑不啻一笑,自瞒家门对他无用,知道了你的姓名,害怕找不到你这个人? 陆家佑先声夺人,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上了蚕丝手套,伴随着脚步的移动,原本沉寂的阴柔之气再度爆发,一股至阴至寒的黑气贯串整个手掌,黑压压地往李亦痕而去。 阴魔掌,李亦痕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属于阴堂的招式,这个陆家佑确实是神兵山庄的重点培养人物,以风堂的身份得以修炼阴堂之法就可见一斑。与阴堂功法贯彻的“难知如阴”不同,阴魔掌却是异常狠辣而极具破坏力,完全颠覆了李亦痕的理解。 没容李亦痕细想,他立马退后一步,双拳化掌,正正对上了来袭的黑气。这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融入了他对武道的理解,无需任何的功法,仅靠自身强悍的内力即可。 然而,他还是算错了一步,在两人相持数息后,李亦痕突然感到手臂一阵脱力,紧接着他就被那股黑气顶飞出去,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陆家佑一个喜出望外,紧追上去,黑掌狠狠印在李亦痕的胸膛上。李亦痕立即吐出一口黑血,这个人倒飞出去不下十米。 该死,我的功力并没有完全恢复。李亦痕意识到自己太高估这具身体了,现在怎么办,肯定不能硬碰吧。李亦痕匍匐在地上斜眼看着得意洋洋的陆家佑,一面思考着对策。 “老大威武!”一名小弟喊道,其他三个人很快跟着起哄起来。陆家佑很享受这种感觉,一步步向李亦痕靠近,用他习惯性的趾高气扬姿态俯视着。 “很不巧,你成了我打败的第一千个对手。”说完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话说你怎么这么不禁打呀,我只用了一招,一招哦?”他故意在说到“一招”时提高音量,以博取小弟们的哄堂大笑。 智障!李亦痕在心底里给这些家伙下了个定义,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着头。好吧,先让你们蹦跶蹦跶好了。 陆家佑单手一把捏住李亦痕的脖子,向上提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然后手上开始慢慢加力。在陆家佑鬼魅般的笑中李亦痕的脸色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自始至终李亦痕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因为充血而使得他看向陆家佑的眼神变得狰狞,像是枯丛里觅食的饿狼! 陆家佑一拳打在李亦痕的小腹上,然后狠狠地将其甩出去,在其将落地之时又是狠狠的一脚。这次的攻击让李亦痕再次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更虚弱了。 陆家佑莫名的心有余悸,李亦痕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在这一次的心理交锋中,陆家佑的选择是把李亦痕甩出去。而在前一秒却是李亦痕最接近死亡的时候。 “陆老大,庄内杀人可不得了呀。”小弟们赶忙挡在陆家佑身前,他们只是想教训新人而已,闹出人命就不划算了。 “谁说我要杀他了!”陆家佑很不高兴,稍微思索一下后才扭头恶狠狠地警告李亦痕,“薛析灵是老子的女人,要是再让老子看到你跟她走在一起,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说完他就带着小弟们离开了。 李亦痕花了好些时间才从地上爬起,这个突如其来的受伤让他原本脆弱的身体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他只得就地调了下气息,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回屋内。 然而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彻底傻眼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屋里。 薛析伶安静地站在门前,手里还捧着一个白面馒头。门打开的一瞬间,薛析伶就挂起甜甜的笑脸,快步向前把馒头塞给他。 “给你。” “呃,”李亦痕忽然意识到自己醒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这么想着肚子就饿了起来。 “你怎么……”没等李亦痕说完,薛析伶自顾自走出屋外,全然把李亦痕当做了空气。 李亦痕把话咽了回去,总是觉得,这个丫头越来越古怪了,全然没有逻辑可言。薛析伶走了几步,忽然像如梦初醒似得回过脸对李亦痕说:“不要告诉我姐姐哦。”同时用一根手指竖在嘟起的小嘴前,待得到李亦痕的点头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她到底是几个意思哎,李亦痕有些发蒙。她总不会真的去相信东方宇的谎言吧,可看起来给自己送馒头这件事更像是个既定的任务。现在的李亦痕看起来十分糟糕,脸上、衣服上血迹斑斑,薛析伶却是像没看见一样,没有任何的关心,他们唯一的交汇点就是“一个送的馒头”。 但很快在未来的几天里李亦痕就意识到情况越发的不对劲了。 自那连续三天薛析灵都没来找过他,却也正好让他可以安静地疗伤,药物什么的全然可以吩咐收拾的下人拿过来,这使得他彻底宅在住宅里了。他有着“师叔”的高位,又没有任何职位,自然是什么也不用做,但也什么人也不去搭理他。 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有惊闻他作为典狄庄主唯一同门师弟回归的,但更让人谈论的是这个“新来的师叔”被风堂的陆家佑揍了一顿这件事,这当然少不了陆家佑爱慕虚荣的从中作梗。 其实李亦痕想过陆家佑应该会在薛析灵面前炫耀这件事,只是不知薛析灵会怎想,至少也应该过来了解一下吧,可是没有,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倒是她的妹妹——薛析伶每天都会过来一次,拿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送他,有时是吃的,有时却是一个简易的小风车、一个蝴蝶结。每次一把东西放下就跑,还会习惯性地提醒他不许告诉她姐姐,说实话,如果不是她的这句话,李亦痕都要怀疑她是薛析灵派来的了。 “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不对,她才十一岁诶,懂个屁呀。”李亦痕胡思乱想。 “李爷,您真是庄主的师弟么?”这一天过来收拾的下人忽然问他。 “什么李爷乱七八糟的,我哪有这么老,叫我李兄弟或者亦痕就是了。另外,我确实是你们庄主的师弟。怎么,有事?” “李爷言过了,称呼一事我等不敢造次。其实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外面的一些传言对您挺不利的,您不需要回应一下吗?以您的身份,这……” “一条疯狗而已,我才懒得理他。”李亦痕心里压根就没在理会这件事,打输而已,他又不是没输过,犯不着耿耿于怀、苦大仇深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亦痕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神兵山庄,变成一句对陆家佑挑衅的话。 第十八章:初遇 “咚咚——”在下人刚刚离开不久,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李亦痕结束修炼状态,经过几天的恢复,他的身体状况恢复不错。 “这丫头……”李亦痕心里有些犯难,他不止一次问过薛析伶为什么给他送东西,但她就是不肯说。终于,他下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不然就别想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紧接着一个熊抱…… “我的妈呀——你谁呀!”李亦痕如条件反射般弹开,一脸心有余悸的看着站在门上的中年大叔,这个急剧的变化让他的气息彻底紊乱,半天都没恢复过来。 同样一脸发蒙的还有这位中年大叔,显然李亦痕的热情有点吓到他了。 “在下林堂堂主常言,初次见面,李师弟,你没事吧?”中年大叔的声音难得的磁性,一脸“温柔”地看着李亦痕。 “咳咳——你来……做什么?”从年纪来看,这个常言是跟典狄一辈的,只是师出不同而已,所以他才叫李亦痕做李师弟。 “据庄主所言,李师弟是用剑的高手,碰巧在下对剑术也颇有研究,故想来切磋一下。” “这就胡扯了吧,你要真想找个人切磋,你找陆家佑去呀,他不是赢过我了么?”李亦痕一本正经。 “哈哈——”常言闻言笑了起来,“你这人可是记仇。我不是来寻输赢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之所以过来全在于庄主的意思,从今日起,我将成为你的剑术老师。” “剑术老师?” “现在,跟我过来吧。”常言转身微微一笑,“对了,其实那个陆家佑并不是你的对手,我猜的不错吧?”说完即化作一道残影疾飞出去。 “你猜对了!”李亦痕一把将巨剑伏在背上,也是疾飞而出。 从衢峰到散峰之间是一片葱郁的竹林,从半山而起及至他峰之腰。常言此刻便与李亦痕在此间穿梭,他的身影一落入竹林中就开始变幻莫测起来,速度变得奇快。 李亦痕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有种生怕自己落了下风的感觉。但穿梭了一会,他就停了下来,眼前已然看不到人影了,或者说他跟丢了。这种挫败感还没来得及感受,常言却是又出现了,不过李亦痕没有动,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常言所出现的仅仅是一道残影,并且不时出现在李亦痕的四周,这种从空气中带来的细微颤动很容易就能让人察觉到,漫天飞舞的竹叶在那一瞬间变得锋利。李亦痕反身抽出背上的巨剑,迎面来袭的剑芒。 然而李亦痕惊讶地发现迎上他的剑锋的竟然是一根削尖了的竹子,竹子在接触上剑锋的一瞬即分裂开,紧接着如长蛇般顺着剑身缠绕而上!李亦痕发力挥舞,同时一个侧身正好避开了竹尖的锋芒,但没等他来得及重新掌握巨剑的主导权,那来自敌人的呼吸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你的剑足有半人之巨,用以近身交战,不会觉得太麻烦了么?”声音在李亦痕的心头炸开,话音刚落一个重拳即印在他的胸口,将其击飞出去。巨剑也在瞬间脱手,直插到地上。 李亦痕翻身而起,半蹲在地上,胸口处带来的闷痛让他好不舒服。 常言轻轻落在他的身前十步处,随手扔给李亦痕一根已削尖了的竹子。“起来!你是庄主的同门师弟,不会只有这点本事!” “那是!”李亦痕一跃而起的同时应手握住常言扔过来的竹子,后脚一蹬,向着常言疾飞而去,身后是扬起的漫天枯叶。 两人此刻以竹为剑,剑气四处挥散,短短一会儿的交手,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就被扩展成一个足有五十米的圆。只有纯粹的剑法,没有任何的附属手段,李亦痕越来越享受这种方式了,他知道这是常言故意显露出的属于他的剑的领悟。不得不说常言的关于“剑”的造诣远在他李亦痕之上,至少到目前为止李亦痕在每一次的对抗中都险象环生、落了下风。 “再来!”在一次被击倒在地后李亦痕大声喊,随即重新投入战斗中。 常言隐隐开始佩服这个年轻人了,不愧是前庄主聂政之的弟子,虽然这个前庄主的实力在过往几任庄主当中实在不值一提,但他作为师父教导弟子倒是有一套,典狄就是神兵山庄历史上最年轻的庄主,而且有可能是最强的一个。 两人一直战至日落后方才停下,常言倒是没什么,李亦痕却是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不时大口喘息。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你先好好想想我今日教你的,往后我会再来找你的。”常言说完即离去,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柔和的月光轻轻扫下,李亦痕一直在地上躺到大半夜才爬起来。泥土的气味夹杂着竹的气息让他的精神稍微恢复,他开始思考起与常言的战斗,这个典狄为他找的剑术老师委实不一般,林堂的堂主可不是吃素的。 不过李亦痕很快从开始的兴趣盎然变得尴尬,常言似乎有一种魔力,足以把李亦痕缺点无限放大的魔力,很多地方只需稍加思索就能知道错误。 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李亦痕心里这样打算。他把巨剑伏在身上,顺着原路返回。 然而才刚刚走了一段,远处竹林间快速晃动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人他认识,神风阁的阁主燕恺之。所以他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燕恺之一直走到一处空旷处才停下,再往前走数百米就是山门了。不过此时的他被截住了,几个黑衣男子从四面冲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李亦痕刚想冲出去,却在此时身后的一股力将他一下子扑倒。 “别说话,我知道你是谁。” 李亦痕扭头发现伏在他身上的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棱角分明,眼神如冰芒般凌厉,一看就是不太爱说话的模样。果然少年从李亦痕身上下来的同时给了他一块令牌,不再多做解释。 “秦墨”令牌上仅有简单的两字。 他就是那个所谓的兰岐秦墨?!李亦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秦墨。这种时候就遇到这个神兵山庄年青一代的第一人不符合李亦痕的打算,他原本以为会在更正式的场合会会这个“情敌”的。秦墨完全没注意李亦痕的眼神,他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燕恺之与几个黑衣人的战斗。 那几个人不是燕恺之的对手,当李亦痕把目光看向燕恺之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燕恺之单脚踩住一个半死的黑衣人身上厉声说:“一场兄弟,何故要做的这么绝!”说完一发力,脚下之人吐出一口黑血,死翘翘了。 在秦墨的暗示下,李亦痕和他一直等到燕恺之离开才出来。秦墨率先走到那些尸体面前,不知道在搜些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李亦痕一头雾水。 “你看。”秦墨把自己从尸体搜出来的令牌扔给李亦痕。 “风堂!”李亦痕傻眼了,“这些人是风堂的人!那神风阁主不也是风堂的人吗,怎会自相残杀起来?!” “不,他们都不是风堂的人。他们刚刚施展的并非风堂的功法,甚至不是神兵山庄的功法。他们都是外人,只是用了一些手段进来了而已。” “连神风阁主也不是?” “真正的燕恺之估计已经死了。”秦墨这时直面李亦痕,“我听说你也参加了选拔,对吧?” 原来是这样!李亦痕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选拔的地点就在神风阁,估计那些人要进来并非不可能的事。” “不是估计,是一定。神风阁控制筛选人才的第一关,从那里出来的人有九成是他们的人。所以不管最后怎样,他们肯定会有人进去神兵山庄,而且远远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几个。” “原来你能说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是个不爱说话的家伙呢。”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秦墨这时转身看向燕恺之逃离的方向,“你在选拔那天杀错人了。叶老不过是个傀儡,他的家人都在神风阁主的手里。” “不可能!他在临死之时提到了青龙,他是帝肋的人。” “如果我是帝肋的人,我不会这样说。”秦墨理都不理李亦痕,独自一人追随着燕恺之的方向而去。李亦痕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坏的可怕,有种很强烈的负罪感,这一路上他不知怎么的跑回了衢峰,满脑子都是自己杀死叶老的画面。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原本自始至终都没看出破绽的一幕幕在那一刻充满了疑问,他现在甚至有点怨恨秦墨了。 “真傻啊。”他叹息着说。 这一次他睡了好久,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这一天,薛析灵再次出现了。 第十九章:上课 天蓝色的裙子,扎得高高的双马尾,薛析灵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李亦痕眼前。 “你出现得让我没有一丝丝防备哎。”李亦痕打趣。 “好了师叔,已经正午了,还要接着睡么?” “不,不用了,只是……嗯,昨晚有点累。” “那好,我们去上课吧。” “什么上课?” “练武者不仅要有好的武艺,更要有好的武德,不然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原本师叔你是不必去的,但早上庄主主动要求你必须去,所以我就过来了。” 李亦痕就这样被半拖着出了房子,他实在想不明白典狄到底什么意思,好像他真的很在意自己,但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好好地见上一面。 “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呢?”李亦痕尽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 “随我师父去修炼了而已,我都习惯了。”薛析灵的话同样简单随意。 “哦。嗯……对了,我们是要去上谁的课呀?” “火堂的堂主,李熊师叔,是个很严厉、很恶心的人哦。” 师叔?恶心?这两个词组合起来真不是什么好词。“呃……”李亦痕急忙想要岔开话题,可在这时他想起了薛析伶,刚想开口竟一下子噎住了。薛析伶提醒过他的,他没想好是否要失信于这样的一个小女孩。 “对了师叔,前天有人在衢峰见过我妹妹,你看到她了吗?” “没,没有。”李亦痕如条件反射般回答,紧接着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漫不经心地问:“那些人贩子抓住了没?” “人贩子?那是什么?”薛析灵竟然没有听过这个名词,这让李亦痕很是意外。 “你不知道人贩子?”说实话李亦痕对那些绑架薛析伶的人并不是很上心,虽然东方宇在他耳边说了很多利害的话,但在他看来,薛析伶能没事已经很好了。他来自一个小山村,从那里一路走来,小孩失踪的事时有发生,运气好的还能找回,但更多的是被野兽吃了或者被卖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变得麻木了,又或者是不愿去想这样的事。 这一路上他就像他刚来时薛析灵做的那样,给她讲他所经历过的这样一个个故事。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隐藏着每一个悲伤的故事,那些被李亦痕小心隐藏的悲伤在慢慢旷散。他的声音低沉、时而发狠,但更多的是做不到的无奈。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 “原来世道这么残酷。” “所以我才想要去当大侠啊!”李亦痕大喝一声。 上课的地方是一间简约的书屋,临水而立,门前是一片盛大的桃林,因为季节的原因,此时的桃林已不见桃花,空气里弥散着桃子的香气,隔着远远李亦痕就能听见屋内朗诵诗经的声音。 “已经开始了?” “拜托师叔,你也不看看天上的太阳,要不是你,本姑娘早就在里面了!” 跟李亦痕此前见过的常言不同,李熊的年纪要大得多,两侧发鬓花白、一副老态龙钟之态。这大大出乎李亦痕的意料,他原本以为火堂的堂主会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可李熊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位大儒的样子。另外,这个老家伙居然跟他是一辈的!他已经很不情愿接受常言这个中年大叔跟他一辈这个事实了,没曾想这下反弄了个更老的! “先生好!”薛析灵戳了李亦痕一下,让他清醒过来。 “先生好!”李亦痕赶忙有样学样。 李熊很满意地点点头,“课堂之上只有先生与学生,你我称呼即是如此。明白了吗,李云?” “李云?”李亦痕一脸茫然,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庄主说了,在这里,你就是李云。” “哦哦。”李亦痕依然诧异,这时他听到了学生们在窃窃私语,“这个不就是被风堂陆家佑打得狗吃屎的那个小师叔吗,嘻嘻。” 这个陆家佑还真是喜欢添油加醋,本大侠会好好奉还给你的!李亦痕用力握了握拳头,同时用余光扫了下课堂,跟他猜测的一样,陆家佑果然在这里,这家伙此时正一脸怨毒地看着自己。 “别管他们。”薛析灵轻声提醒李亦痕,随即回到座位坐下了。原来是这样,李亦痕看到陆家佑的眼神因为薛析灵的动作变得更加狠毒。 “李云,你去靠窗的座位坐吧。” “呃,知道了。”该死,差点忘了自己还没座位呢,不过这时他发现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女的好像是羡慕,男的……居然是同情!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就瞬间明白了,那个空位的旁边那个人他认识。神兵山庄的第一天才,兰岐秦墨。 秦墨一袭白衣,面容肃穆,有种要去参加白事的感觉。虽比不上东方宇的俊俏,秦墨的英俊更像是用刀削出来的,每一处都那么棱角分明,暴露在阳光下就像刀刃处反射的白光。 李亦痕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念书的料,时间仅仅过去一个时辰他就开始如坐针毡了。 “兰岐,那个燕恺之怎样啦?”李亦痕压低声音问。 “呃啊。”秦墨淡淡地回应,目光紧盯着竹简,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什么意思?” “嗯。”秦墨依然不在意。 李亦痕很不高兴秦墨这种敷衍的态度,紧接着开始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提问,就像一只大得可怕的苍蝇。 开始秦墨还会象征性地“支吾”,到后来就彻底噤声,任由李亦痕在耳边嗡嗡。没人搭腔,李亦痕说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乖乖地看起竹简上晦涩的字眼来。昨晚的兰岐秦墨跟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两个人啊,起码昨晚那个还会说说话,这个简直就是个哑巴嘛,真是想不懂那些人为什么要怕他呢? “好了,我看诸位也有些疲惫了,先稍稍放松一些。我这个人不喜欢沉闷,要不你们谁来讲个笑话,愉悦一下。”李熊说完即扶须笑了起来,他笑得不好看,甚至有些坚硬,大概是很少笑的缘故。 什么情况?!李熊这一番话让学生们彻底傻了眼,这个以严厉著称的火堂主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这也太诡异了吧。学堂下学生们暗地私语,却没人敢自告奋勇,毕竟这里头,也许有诈也未可知。这时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人——李亦痕,这是这家伙的第一堂课,想到他的身份,会不会有什么特殊? 果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李亦痕率先发声了。 “哈哈——”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笑声充斥着这个书屋,李亦痕捂着肚子笑得直拍桌子。 这家伙……发疯了?所有人在那一瞬间腾起这么一个念头。 “兰岐,你的笑话真是太好笑了。嘻嘻。”李亦痕扭头一脸坏笑地看着秦墨。 秦墨的眼角地抽搐了一下,意识到了不妙。 “兰岐,你说了什么能让李云如此高兴,也说给我们听听如何?”李熊果然如李亦痕所料追问过来。 “没有。”秦墨一如既往地冷淡,只是这次的声音多了写冰冷。这种冰冷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的嘴里会说出“笑话”这种东西,甚至他都很难发笑吧。 “兰岐,你一个大老爷们害什么羞啊。”李亦痕赶紧一旁煽风点火。不过这时他却发现其他人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以他们对秦墨的了解,这种烂到极致的谎言根本就骗不了人,尤其在看到薛析灵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满责怪的时候李亦痕就知道这次真是玩大了。不过让人费解的是,李熊居然跟他站到了一起,让他莫名地心虚。 “我说了,没有!”秦墨似乎有些怒了。 “兰岐,你若是不愿说便是了,但决不许怒向同窗。”李熊此话一出,李亦痕心里就不得不大喊,得了得了,你好端端地添什么油、加什么醋啊,搞得老子都怀疑你是我李家失散多年的亲人咧! “师叔不是听过兰岐师兄的笑话吗,何不请师叔为我们讲一下,如何?”薛析灵站起来为秦墨解了围,同时把矛头指向李亦痕。 李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同时把目光投向李亦痕。 好吧,这应该是很好的结果了,我来说就是了,李亦痕松了一口气,搞了半天皮球还是踢到自己身上。“以前……” “以前有个笨蛋,”秦墨突然打断了李亦痕的话,这让所有人一下子聚焦到他身上。 兰岐,在做什么……他不会真的要讲笑话吧?若是如此,这可真成了笑话了。 “他的家人被一个魔鬼杀了,他为了报仇就把自己的心脏、血肉,身体上的一切喂给了另一个魔鬼,而寄望它可以杀死那个魔鬼。很好笑,不是么?”他的声音冷淡,全然不像说笑的样子。 安静。书屋里安静的可怕。 秦墨的话根本就不是什么笑话,更像是一个恐怖的故事,让人隐隐心悸。 第一次,李亦痕觉得秦墨离他很远,就像隔着布满荆棘的山泽,诡秘而危险。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都回去吧。”最后李熊打破了沉默,“李云,你跟我过来。” “是。”李亦痕感觉自己自己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任凭处罚。 第二十章:羁绊 帝肋的总部位于长安城北,与都城禁军——北军遥相辉映,不同的是它完全隐没在群山之间,凿山为城,难以察觉。它就像一座神秘的机关城,岩石筑起高大的墙壁、巨大的石门足有十米之高,靠着两侧各两头中华象负责开启。门内镶嵌在山壁的洞口罗立、顺着绵延的隧道而行,不多会儿,呈现在眼前的就变成一副另外的模样。 蓝天绿浪、花香鸟语,蝶儿在丛中飞过,男孩持剑而立。从来没有人敢相信帝肋的内部会是这样的景色,但对于在这里生活的人而言,这一点都不美。所有进入帝肋的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孤儿,除了“四灵”,成年后他们会依能力被分为天地玄黄四等,而目前天阶仅有三人,除了青龙的叔父项天游,另两人一个代号“狼王”,一个“成魔”;地阶十人,玄阶数十,黄阶则达数百人。 青龙在这里活过了十二年,从一开始的想要逃离,到现在,他成了这里的主人。 在这里,还有一座特殊的建筑——一座石冢。它是两年前青龙下令建造的,只为一个人,他死去的妻子——绝姬凤如。石冢处于整个帝肋的中心,这种做法就像一个新上位的的君主为过去因“犯罪”而亡的爱妃做的无声愤怒,他是那么的一意孤行,把自己所代表的“正义”同一直相信的感情羁绊在一起。 青龙单膝跪下,也把手上刚摘的鲜花轻轻放下,“我又来看你了。” 一如既往的青衫,头顶着龙角式样的玉制束发冠,在明媚的阳光中显得耀眼。在他的身后,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明朗。 项天游慢慢地向青龙靠近,这是自传承之战后他们的首次见面。 青龙召见了他,地点就是这座石冢。 待项天游靠近青龙仅有五步之距时,其四周的空气顿时化作剑刃,无数的剑刃急速往项天游直刺而去! 项天游面不改色,仅仅停下了脚步,似是在默默等待剑刃刺穿他的身体。但剑刃在刚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即时停了下来,项天游甚至能看到剑尖在他的瞳孔前发出挑衅的光。 “你不怕死么?”青龙缓缓站起。 “我的命已经不长,早死晚死并无区别。这个时间,很好。” “叔父,凤如是你带进来的,你是她的义父,你也说过视她为亲生女儿,可是你却背叛了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能理会这个逻辑。” “她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即便她是我的女儿。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她错在她不该姓刘。”青龙这时转过身来,眼睛死死盯着项天游,“你是前汉之臣,是你用你的身份救下了年幼的她。我说的,对么?” “对,我本就不认为能瞒得过你。我是救了她,但我没想过她会去做这样的事。我想过救她,但我说服不了她放弃。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我怕死吧。” “叔父,你的谎话编得真蹩脚。”青龙看起来很不高兴,“你是那种很有野心的人,如果你只是想她过普通的生活,你就不会把她带进这里,不会把她培养成一个顶尖的杀手。你们本有着同样的目的,但好像你不是这样想的。” “阿木,”项天游忽然喊出了青龙曾经的名字,他停顿了一下,同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当年帝肋在决定是否要与王莽决一死战之时,我是主战的,但后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汉被篡夺。从那之后凤如就成了我的旗帜,我对她的期望很高,这十几年来她的每一次训练都在生死之间徘徊,我亲手把她培养成我希望的样子。可你知道吗?她原本是那么的害怕,她原本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 这时青龙转过身来,他惊讶地发现此时的项天游比起两年前苍老了许多,事实上自五年前凤如死去那天起,项天游就一天天加速衰老下去,此时苍老的面容完全不匹配他的年纪。 “我后悔了,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子,这些责任不是她应该承担的,她担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我仍然希望可以把她失去的一切能够还给她,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阿木,五年前的那件事是一个句号,我不会再为任何人解答。你现在可以动手了。”说完项天游闭上了眼睛。 沉默。 笼罩在项天游周围的无数剑刃在一瞬间化作白气消失,同时青龙化作一道残影消失而又出现在项天游身后。 “我现在还不想杀你。”抛下这句话,青龙自顾自走开了。 从石冢离开,顺着蜿蜒的的小道而行,青龙的心里乱糟糟的。与项天游的对话很奇怪,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自己希望得到些什么。他的妻子已经死了,无论从项天游口中得到任何的结论都已无济于事,他一直不是一个极端的人,但这一次他极端得可怕。复仇,这是他唯一的理由了。 “把她所失去的一切还给她,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青龙忽然低吟起项天游的话,“一个句号。”不知怎的,有种很奇怪的念头,也许凤如并没有死,她正活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安静地活着……但很快青龙又是自嘲地笑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哥哥。”前方飘来女孩温柔的呼唤。 “你回来啦。”温柔的女声中透过喜悦。 女孩的变化真是巨大,那个爱在自己怀里哭鼻子的女孩已经长大了,变得落落大方、出落有致。青龙一路小跑过去,轻轻用手捏了捏女孩光滑的脸庞,这是仅属于他们的动作,那一刻让人恍若回到了过去。 “好了小韵,哥哥没事的,不要担心了。” “嗯,我信你。”这是从小清韵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不为什么,除了青龙,她一无所有。 青龙与清韵不是亲兄妹。青龙的父母是昆阳城的奴隶,因为犯了事被关进地牢里,那时他的母亲才刚刚怀上他。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孩子生不下来了,也许是其母亲的顽强,抑或是青龙命不该绝,他奇迹地从地牢里出生了。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的父母就离开了他,好心的老牢监让他活着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冬天。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青龙出生三个月后他就表现出了极高的智慧,他不仅学会了走路、说话,更能在凶恶的犯人手里盗取食物!在他三岁的时候他成为了整座昆阳地牢的小魔鬼,掌管地牢的人想赶走他,但由于他父母未履行足够的刑务而身死,父债子偿可是天经地义。 也是在青龙三岁的时候,他遇到了清韵。 清韵本姓宋,父亲是昆阳当地一家私塾先生,但她没有名字。“女子,贱也。”她的父亲不会给她起名字,平日里给她的称呼都是“宋氏”。母亲则是当地一家豪绅的女婢,在清韵两岁的时候那家老爷的女儿看上了清韵的父亲,她的父亲选择了豪门,那家老爷花点小钱就把她们母女关进了地牢。 清韵的母亲刚到地牢不久就感染风寒死了,临死前把清韵托付给青龙。 “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青龙一脸认真地说。青龙确实很尽责,“清韵”这个名字就是他找地牢里唯一一个认字的人起的,因为他不喜欢“宋氏”这种名字,尤其讨厌清韵那个姓宋的父亲。但他显然忘了,那时的他也是连名字也没有的人。 “相信我,我们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青龙每天都会说这样的话。 “嗯,哥哥,我信你。”而清韵的回答永远是这一句。这句话永不会成为一句敷衍,因为青龙答应她的,都做到了。 青龙看着眼前娇俏的笑脸,自豪感油然而生。他终于到了这一步,从这里过往的人都必须要向他跪地高呼“圣主”,他得到了权与力,这种东西让人迷醉,让他得以保护他身边的人。 但他又很害怕,他是清韵最后的防线了,所以他不能倒下,这些年来支撑他角逐青龙之位的一个是对凤如的承诺,另一个是清韵。他把自己的生命和她们羁绊在一起,每每想到他倒下后清韵无助的样子就让他浑身发抖,这是一种沁入心脾的恐惧。 “哥哥,你怎么啦?”清韵关心地问。 这时一面身披黑甲的兵士匆忙赶来,这是一名黄阶之人。他的神色异常紧张,不远处青龙就能感到那份凝重。 “圣主!都偃湖出事了!玄武大人消,消失了!” 那一刻青龙的瞳孔放大,恐怖的气息旷散开去,那名兵士也在一瞬间双掌撑地,口吐出一口鲜血。这足见青龙的愤怒。 “终于,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第二十一章:死地计划 李亦痕小心翼翼地跟在李熊身后,他不知道对方要带他到哪里,话说这个训诫的地方也太远了吧。 “咳咳,先生,我们这是去哪里?”终于李亦痕耐不住了。 “现在叫我李师兄吧。”李熊头也不回,“我们要去的,是一个会议,一个只有庄主、堂主和长老才能参与的会议。由于你身份特殊,庄主特许你也参与进来。” 原来是开会去了,李亦痕深深呼出一口气,还以为这老头要惩戒我呢。也好,话说我还没见过其他堂主和那什么长老呢。 这是李亦痕与典狄的第二次见面,与上一次差不多,典狄依然是个穿衣不讲究的样子,显眼的一字胡加上无处不在的大叔之魂。所谓的六堂堂主实际上只有五人,除了李亦痕已见过的常言与李熊,山堂主单平是个大山一般的家伙,身体壮硕,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他的强劲肌肉,年龄介乎李熊与常言之间。风堂主云罗妗则是一位颇有风姿的妇人,华贵的气质显露无遗。值得一提的是,云罗妗不仅是风堂主,也是阴堂之主,这就不难理解作为她的弟子的陆家佑可以习得阴堂之法这种事了。 最让人奇怪的是作为雷堂堂主的卫吕,他与其他堂主的画风截然不同,准确地说他最不像一位堂主,站在典狄的身后完全就像是一名近侍一般。阴雷二堂被称为暗堂,意味着它们并不像风林火山四堂一样暴露在外界,它们的弟子同时也是其余四堂的弟子,不过要进入阴雷二堂则是非常严苛的。雷堂堂主的名号对于卫吕而言更多只是名号而已,平日里他的工作比起李亦痕差不多,也是没事干的那种,所以自然不会有那种架子。 长老居然只有一个名为封清河的老人,他的年纪也确实比起李熊更大,更多的仅是稳坐一侧,默不作声。 李亦痕装作无所事事四处看看,这些人在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在盯着他看,让他好不舒服。云罗妗轻轻地摇了摇了头,李亦痕败给陆家佑这件事她自然知道,原本她还挺期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典狄同门师弟,但也许是她想多了,典狄是一个奇迹,但显然,这个李亦痕不会是下一个。 “我去了都偃湖。”典狄开宗明义,在与东方宇分别、安顿李亦痕后他就立马赶去都偃湖,他的紧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今天,他刚刚从都偃湖回来。 “出事了?”云罗妗猜测,其实根本不用猜,典狄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如东方宇所言,那里确实是玄武的传承之地。但似乎那个玄武的传承者已经离开了,石面下的湖水里没有任何的生命。”说到这里,典狄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帝肋的令牌。 “这么说来,四灵重生的传言是坐实了。”云罗妗叹息。 “这怎么可能呢,前代青龙死后才过了十年,即便传承者能在十年前出生,现今也不过十岁,这会不会是一个骗局?”李熊摇头。 “也许十年前的那场才是骗局也不一定。”这时封清河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沙哑,让人听着怪不舒服。“玄武传承的最后一步是与玄体结合,而后重获新生,只有这样传承者才能真正运用玄武的力量。如东方小儿所言,那里确实是在进行这样的传承仪式。不过,”封清河停顿了一下,“我没猜错的话,玄体应该就是那位已经石化的少年,他失败了。” “何为玄体?你又为何说他失败了?”典狄问。 “古籍记载如此,具体玄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他一定是一个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古籍记载玄武传承者会在这场传承开始前将自己的肉身毁灭,将灵魂注入湖海,而玄体会在适当时间以己之血肉唤醒玄武传承者,助其重生,而玄体则会在传承者重生之时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玄体已经化石,自然无法与传承者完成结合,至于为何会失败我就不知了。还有,我之所以说也许十年前的四灵更像骗局,是因为我从未听过有关他们的传承地,而那次也是我们第一次仅以人力便能杀死青龙,实在蹊跷。” “封长老,我不认同你的看法。”常言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难道你真的认为他们是神么?我不觉得他们能强到什么地步,我们根本不必妄自菲薄。” “都偃湖的水几乎干涸,”典狄开口打断了他们即将开始的争执,“我在那里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灵魂波动,帝肋的人也没有看到。那么,玄武去了哪里?” “或者死了,或者被人带走了。如果是被人带走的话,那个带走他的人必定懂得注魂之术,能够带走灵魂。” “道宫?” “不知道,帝肋或许也有这样的人。” “明白了。”典狄想了一下,然后说到。 明白什么哎,李亦痕一头雾水,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些家伙在讨论些什么。还有那个玄武,居然能死而复生,这也太扯了吧。李亦痕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些脸色凝重的家伙,莫名地为自己感到悲哀,他就不该来这里。 “庄主,你就说我们要怎么做便是。”单平豪气地说。 “还记得死地计划么?” 典狄刚说完,所有人就突然安静下来。李亦痕左顾右盼,意识到“死地”这两个字已经变成了这里的避讳。 “我不同意。”封清河回应,“当年的死地计划给山庄造成的伤害仍历历在目,它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了。” “可后来的那场战争我们不是赢了么?”典狄直面封清河,“没有那段经历,就不会有今日的我、阿吕、罗妗。它教给我的东西是在其他地方永远学习不到的。我这次重启死地计划只会让十名弟子前往,由我亲自带领,时间也会被压缩为半个月。还有异议么?” “我同意。”率先表决的居然是卫吕,这个此前从未发过话的雷堂主。 “我也同意。”第二个表决的是云罗妗,当年参加过死地计划的三人此时重新站到一起。 情况一下子变得微妙,常言、李熊等人相互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 “呃,我也同意!”李亦痕这种时候居然做出表决,其实他不说话其他人压根就没想起还有一个典狄的同门师弟在这里,所以他一发言其他人纷纷诧异地看着他,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无奈笑笑。 李亦痕才不顾他们的眼光,他是典狄的师弟,这种时候当然不能站错队,典狄让他与会不就是为了让他投这一票吗?他又不是傻子! “好吧,既然有伯夷(典狄的字)带队,人数也不过十人,应该能保证安全。既然如此,老夫也表示同意吧。”封清河叹息。 “那好,诸位现在回去考虑举荐的弟子,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出发。”典狄不再废话,“另外,李云,你留下。” 又是这个套路……李亦痕心里一阵无奈。 “对于四灵,你知道多少?”等到其他人离开,典狄突然问。 “一点点,”李亦痕挠头,“师父说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依靠传承获得力量,每一次出现都会引发灾难。所以他们出现一次,我们就要杀死他们一次。” “传闻四灵是神灵,传承者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也会是神力,是最接近神的人。” “神力?” “但自从东方家主杀死青龙后,这个传闻也就不再被人提起。我不知昨日、今日何为骗局,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那么简单,你要做好准备。” “哦。” “三日后我要你作为我的副手一同进入死地,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他们的领袖。” “啊?师兄,我才刚来哎,我做不到的……” “永远不要说做不到这三个字。”典狄打断了他,“做不到的就跟认输一样。你是我的师弟,你为什么做不到?你必须做到!” “哦。”李亦痕心里一阵嘀咕。 “知道我为何喊你李云么?” “不知。” “师父的信上说了你的来历,亦痕是师父给你的名字,李云却是你所在宗族中的名字。你的村落在你很小的时候已经毁灭,你不知原名也算正常。但师父希望你能以李云之名进入神兵山庄,算是对你所在宗族的回报。” “原来是这样啊……”李亦痕情绪有点低落。 “但以后除了在庄内,我依然会叫你亦痕而不是李云,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当你离开你的村子开始,你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也再也回不去你的村子。过去的名字是提醒你不要忘记过去,但亦痕才是你在这个新世界的符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师兄,你的这一段话说得我泪流满面哎。”李亦痕很不自然地胡说八道,“放心吧,我会努力的,说不定我以后比你更强哦。” 典狄实在不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这个神经质的师弟,“最后一句,那天神风阁的事,对不住了。” “没事啦,我没放在心上。” …… 第二十二章:集市 从典狄那里回来,李亦痕一下子瘫倒在床上。随意扭头看向木桌时却蓦然发觉好像少了些什么,薛析伶!这个名字一下子蹦了出来。算上昨天他被常言带走后,这两天她都没有再来过。 这丫头,神兮兮的,不知在卖些什么药,算了,不管这么多了。死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不知不觉间,李亦痕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薛析伶却又出现了。 李亦痕连揉了几下眼睛确信没有看错人,“姑奶奶,你怎么又过来了!” “给你。”薛析伶一如既往地不理会李亦痕的牢骚,手上拿着几支淡蓝色的小花,脸上还挂着可爱的浅笑,稍稍掩饰住脸庞的苍白。 “你怎么啦?”李亦痕觉察到她的不妥,往常她都是在中午这个时候过来的,但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而且脸色也不太好。“不会是你姐姐欺负你了吧?”李亦痕试着问。 薛析伶仍旧没有搭理他,放下小花调头就要跑。 李亦痕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住,佯装出一副恐吓的模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析伶显然被吓到了,整个人一下子软倒在地上。“你欠了我人情的。” “人情?”李亦痕一愣。人情?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一个小丫头还懂得人情?! 薛析伶指了指地上的几朵淡蓝色小花,“我给过你东西的,好多次。” 因为她送了我东西,我欠了她人情,好像是那么回事,不对啊,这都哪跟哪啊?敢情这丫头是跟着大人有样学样的吧。 “所以你要帮我。”薛析伶胆子大了起来,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李亦痕。 “那你想我帮你什么呢?”李亦痕一脸忽悠,他不介意跟薛析伶瞎扯。 “离开这里。” “什么?” “去集市看小净。” “小净是谁?” “它是我的朋友,我很久没见过它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你姐姐带你去?” “嘘——”薛析伶把一根手指轻轻贴在小嘴上,“姐姐不肯的,大家不会让我出去的。” “为什么?” “我会给大家添麻烦的。”这时薛析伶低下小脑袋,显得有些失落。“大家都说我是不应该出去的,姐姐有时会跟我玩,可我一点都不开心,可是我还要装出开心的样子,因为我不想她难过。” 李亦痕忽然觉得薛析伶的身上有着某种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也许那些所谓人贩子的目的并不简单。他很想问薛析伶到底是怎样的麻烦,但很快就放弃了,她看起来并不愿意这个话题。 “你为什么要找我?” “东方哥哥说你可以的。” 东方宇?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难怪这丫头从第一天起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 “好,我答应你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李亦痕出乎意料地答应薛析伶的要求,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让她失望。其实问题也不大吧,以他庄主同门师弟的身份进出神兵山庄并不复杂,况且天黑之前把她送回来就好了。 薛析伶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答应啦!我们现在就走!”随即是兴奋的高呼,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充血而变得红润起来,她大概从未如此高兴过,急躁躁地拉着李亦痕就要走。 从神兵山庄离开并不难,李亦痕找来一辆马车把薛析伶藏在里面,然后光明正大地下山去。仗着身份,门卫自然不回去查看马车,所以很快他们就离开神兵山庄的地界。 不过因为在荆州待的时间不长,李亦痕自然不知集市的位置,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薛析伶竟然也不知道。其实也不能怪她,她几乎没怎么出过门,怎么会记得方位?无奈之下李亦痕索性在一家茶摊旁停下,打算找个人来问问。 这家茶摊随意位落在荆州城内的一条小河边,这里还零散着各种各样的糕点摊,都是临时的摊点,待官兵来查时即要撤走的。但一般官兵并不太会理会他们,毕竟都是为了生计,他们在集市里占不到位置才会如此,这是普遍的一种情况。小河的两岸随处可见华美的茶楼、酒楼,与这些简陋的摊点形成鲜明对比。 李亦痕要了一壶茶水、一点小吃。茶摊并不只是卖茶,还经营着一些地方小吃,作为一个穷地方过来的人,李亦痕很习惯这种露天的感觉,旁侧杨柳绿绦垂落,倒颇具一番诗意。李亦痕不担心这里的人能认出薛析伶,虽然这丫头贵为荆州的大家族——薛家的二小姐,但几乎没怎么出过门,所以除非是其家族的核心人员,否则要认出她是绝无可能的。 “客官,您的茶水、糕点。” 传入耳朵的居然是好听的女声,白皙胜雪的小手从粗麻衣袖中伸出,细心地把筷子摆好。 李亦痕一瞬间看呆了。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好看的脸、挂着淡淡的微笑。除了好看,他很难想到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这个女孩,美好的脸庞加上雪白的肌肤,与其身着的粗布衣裳显得格格不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农家姑娘,如果不去认真观察,甚至很难发现她手上细小的摺皱。如果说薛析灵这种大小姐的身着是她美的一部分的话,眼前女孩的美则是纯净的美、没有任何修饰的美。 李亦痕有点难过,像这样的女孩应该会得到众人的呵护的,但她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把东西放下后,她就回到摊位忙碌起来,李亦痕能看到香汗染湿了她脊背的衣裳。李亦痕突然觉得很奇怪,女孩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般而言像她这样长得漂亮的穷人家女孩早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沦为豪绅地主的妻妾,这种事情在他的家乡很常见,这很让人愤怒,但无能为力,他见过一个父亲为了不让女儿被强夺,就把女儿的面容生生毁了。而且这个摊位也是鲜有客人,男人路过都会对她多看一会儿,但几乎没有多少人去和她说话。 “大哥哥,你不是喜欢姐姐吗?为什么一直在看这位大姐姐?” 我靠,这你都知道,我有那么明显嘛!李亦痕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薛析伶,然后温柔地说:“你还小,怎么能懂大人的事呢。哎,是谁告诉你我喜欢你姐姐的?” “我自己看出来的。”薛析伶看起来很开心,“我很厉害吧,不过这位大姐姐比姐姐好看哎,你会不会不要我姐姐的?” “怎么会。”李亦痕吃吃地笑,瞟了那忙碌中的女孩一眼,“她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还是喜欢你姐姐多一点。不过要让我跟你姐姐在一起,你以后得帮我啊?” “可以啊,你帮我找小净,我帮你约姐姐。” “好!一言为定!”李亦痕忽然充满干劲起来,真蠢,怎么以前就没想到薛析伶这一点呢,有了她的帮忙,老子的爱情事业岂不事半功倍。 很快李亦痕就从一个人那里问出集市的位置,“析伶,我们得走……人呢?”李亦痕扭头看时,薛析伶竟然不见了,这让他的心里瞬间炸开了锅。然而就在他火急火燎的时候,却蓦然发现薛析伶正蹲在茶摊旁的小河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脚边的水洼。 他走近时,发现薛析伶在说话。“小净,原来你在这里啊,你还好吗?我找你好久了。” 小净?李亦痕一阵惊诧,他原以为小净是个人的名字,直到他看到薛析伶说话的对象——一只小龟。这只小龟趴在泥沼里,仰着脑袋瞪起大眼睛看着薛析伶,它的眼睛确实很大,更难得的是它的眼睛似乎永远流转着水滴,纯净得如同出世的净土,天空、绿叶、人影,所有的一切倒影在它的眼里,然后慢慢揉散、所有的光与影都揉碎进那一方硕大的黑色里。 小净不会说话,薛析伶伸出一根小手指,它就用它的小脑袋轻轻碰一下,表示亲热。 李亦痕从来没想过一只小龟也能和人建立感情。听薛析伶说,她是在去年到集市才第一次见过这只小龟的,没想到这只小龟居然还能记得起她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兽吗?李亦痕摇了摇头,灵兽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析伶,我们把它带回去吧?”如果只是一只小龟的话就容易了,不用每次都往荆州城赶,李亦痕很快心里就笃定了主意。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小净就转身跳进小河里,紧接着就没了踪影。 “哎!这……”李亦痕有点愧疚地看着薛析伶,没想到这就把这只小龟给吓跑了。薛析伶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慢慢站起来,安静地看着小净消失的方向。 就在这时,茶摊出现了变故。 “小娘子长得真是标致啊,这种脏活你就不用干了,陪本公子回府去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如何,本公子还能让你快活快活呢,哈哈——” 一名身着华丽的贵公子站在茶摊前肆意地笑,身后是十余人的家丁。 第二十三章:命案 “大人!小女粗鄙,一阶蛮妇,只会玷污了大人,求大人饶过她吧!”从茶摊里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扑通跪地,叩头的同时拉着女孩一同跪下。看来是女孩的父亲无疑了。 “老东西,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啦!”一个尖耳猴腮的家丁指着老人的鼻子讥笑,“我家公子可是咱荆州三大家族陆家的二公子,陆家良!你那女儿能被我家公子看上那是你们的福气,少来这里说胡话!” 李亦痕拳头一紧,这种语气的话他不久前听过,为首的叫陆家佑,想必这个陆家良跟他的关系不一般。想到这里,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哎,”这时陆家良收起笑脸,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一手把家丁推开,“老人家,我呢,是名门望族的人,实在是不想被人说是强抢民女,但要你这样的下等人做亲家的话,又要被人说闲话,所以呢,我想了个法子。”他打了个响指,一旁的家丁赶忙递上一锭白银。 “哇——”家丁们很识趣地煽动围观人群发出惊讶的声音。 “老人家,拿了这银子你就可以走了,我很公道吧。”陆家良说着说着把眼睛全落在老人身后的女孩身上,看着那娇俏的美人就要到手又忍不住笑了。 李亦痕简直要气炸了,这些人就是这样,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无法用钱买到的,在他们眼里只有两种东西,已得到的和可以得到的。 然而李亦痕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的薛析伶却慢慢起了变化,她的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很容易被认为是被眼前的一幕气到了。不过她的体温却慢慢下降,黑色时而闪烁过眼睛,把整个眼球变作黑色,又很快恢复正常。在她的身后,那只小龟浮在水面上,瞪大眼睛看着她,不过此时它的眼球不再明净,而是变成通体的黑色! “大人!求你放过小女吧!”老人拼命叩头,同时带着哭腔,女孩也在跟着叩头。 陆家良对老人的不识抬举很不高兴,就要吩咐家丁动手,不过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冲到他的前面,一个屠夫模样的中年人。 “二公子,行不得啊!” “你是谁?” “奴才是陆家的下人,此女动不得啊!” “为什么?” “此女乃城西张氏,是个邪女,从来但凡想占有她的人都死了。上个月有个匪头要她做压寨夫人,竟然二百余人在一瞬间全死了。二公子,您要三思啊!” “二公子,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都可以作证!” “对!”一时间,围观人群的声音爆发开了,原本不想惹事的人也加入进来,他们絮絮叨叨,关于这个农家女孩各种各样的版本层出不穷。女孩紧紧依偎在老人的身后,神色惊恐,如同无助的羊羔。 原来是这样吗,这就是她一直留在农家的原因么?李亦痕有些震惊于这样的异事,对张氏来说,这或许是为了保护她自己不受伤害,但到底她还是受到了伤害。这些伤害来自普通人,来自他们的言语。 “老子才不管这些!”陆家良对这些人的扫兴很生气,“去,把那娘们给我拽到府上去,我看谁敢要我的命!” “二公子,这……”家丁很为难,他们虽然张狂,但还是笃信鬼神的,自然是害怕这等怪事。 “一群废物!”陆家良狠骂一句后,索性自己动手。 一根筷子刺破空气,“嗖”的一声在陆家良的耳边划过,直插进河边的杨柳树桩上,上面沾上的鲜血缓缓滑下。陆家良惊恐地后退数步,同时单手捂脸,感受到温热的鲜血在掌心流淌。他的脸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李亦痕一手拿着一根筷子,不停地拍打着另一手的掌心,缓缓从人群里走出来。“怎么,废物二公子,刚刚的筷子好吃吗?” “是你!来人!快把他给我撕碎!”陆家良愤怒得大叫。 家丁们一涌而上,李亦痕则抢先一步如游鱼般在其间游走,以筷子当剑,把家丁们拍的鬼哭狼嚎。一个勾手,他从背后勾住最后一个家丁的脖子,用力一压,家丁即一把跪下,膝下砖石顿时裂开,众人甚至能清晰听到骨头的碎声。这位家丁正是先前那位尖耳猴腮的家伙。 “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像你这样的狗,你以为有人站在你上面你就高人一等了?你只是一条狗而已,你跪得太久了,像你这样的狗只配做奴隶!”随后是狠狠的一甩,李亦痕完全无视这家伙的痛叫,只想发泗内心的愤怒。 “接下来,到你了!”李亦痕眼冒凶光,一手指着陆家良,把他吓得瘫倒在地。 “你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哥哥是谁吗?我是荆州陆家的二公子!我哥哥是神兵山庄的陆家佑!你敢对我动手?”陆家良不停地喷着,越这样说他就越有信心。 “你哥哥是个人渣,你也是,不过你哥哥好歹也有也有一副好皮囊,看看你这模样,癞蛤蟆一样的东西也想吃天鹅肉?!”李亦痕冲上去就是一拳,把陆家佑的脸打成一个猪头。“看,这就好看多了,不是么?” “求求你,你放了我这次,你想要什么,珠宝、美女都可以,这女人我也不要了……”陆家良跪地求饶,他算是认怂了。 “我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李亦痕不想节外生枝,打算教训一下就算了。在李亦痕打算收手的时候,陆家良忽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向他的肋部! 这么近的距离,李亦痕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躲闪,他当即反手握住筷子,奋力刺向陆家良的头颅,必须在对方弄伤自己瞬间杀死他。 筷子插进陆家良的的眉心,鲜血染红李亦痕的衣裳。不过却不是他的血,在那电光火石之际,一道黑光从河边而来,毁掉了陆家良的整条手臂。那是,薛析伶的方向。 李亦痕当即反应过来,他条件反射般望向薛析伶。薛析伶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很快她两眼一合,整个人昏倒下去。 “析伶!”李亦痕大喊一声。 “死人啦!” “快走啊!”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而张氏则搀扶起老人,两人不停地向李亦痕鞠躬感谢。 “好了你们快离开这里吧,以后有事就报神兵山庄李云的名字。”李亦痕的的心情很糟糕,刚触到薛析伶的手时那冰冷的感觉让他感到整个人都冷了下来,那种冰冷就像触摸死人的冰冷。“不要死啊。”李亦痕心里默念,把薛析伶紧紧抱在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怀中女孩的心跳。 “哪里有大夫?”他对着旁边的父女俩大喊。 两人相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了,你们赶快离开吧!”李亦痕不再跟他们废话,抱起薛析伶就跑,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大夫! “有人嘛!”李亦痕抱着薛析伶使劲敲门,但是在刚刚陆家良死后,人们早就害怕得返回家中反锁上了,哪里愿意开门? 李亦痕跑了一段,整个人急得满头大汗。他后悔带薛析伶出来了,要是她出了事的话,这将会是他这一生的愧疚。“薛家!”李亦痕忽然想起薛析伶可是薛家的二小姐,对,去薛家! 寒风骤起,街道上的落叶顺势飘零。李亦痕停下了脚步,陆家的人来了。 “来得真快啊。”陆家人追上来的速度超出了李亦痕的预料,其实只要一路有人帮忙指路的话,他们的速度是很正常的。在这种时候,那些害怕的人们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哪里来的小鬼!竟然敢杀害我家少爷!”来者共有九人,从衣着、外形上看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红色的胡渣张扬,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李亦痕不想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要走,不过那九人早有预料,抢在李亦痕离开之前将他团团围住。 “小鬼,你最好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伏魔九杖不杀投降之人。” “大哥,跟他废话什么!取他首级回去复命就是!”其中一人冲出来,单手擒拿,直扑而去。李亦痕侧身撤步,正好躲过对方的攻击,同时右脚向上一提,把他踢飞出去。 “这小鬼有些门路,大家一起上!”其余八人一涌而上,双手握拳,发出刺目红光。 阴流。李亦痕紧紧把薛析伶护在怀里,细心把握住敌人攻击带来的气流变化,巧妙地躲过一次次的攻击。把阴流之术变作防御之术实属无奈,在带着薛析伶的情况下,他没有太多的办法。 熊印!八人在一瞬间闪开,其中一人疾飞向前,如同暴熊般疾进,声势浩大,红色的拳印清晰可见。李亦痕放弃了阴流,在这种攻击范围下,阴流是躲不过的。 焰心。李亦痕一手抱着薛析伶,一手作掌直面拳印,此时细小的火焰从手心迸发出来,在一瞬间包围住熊印!空气的温度快速攀升,让人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一样。 “破!”李亦痕发出一个破字,熊印当即破裂消散,一个黑乎乎的人被甩飞出去,同时巨大的反噬让李亦痕一阵气血翻滚! “你是神兵山庄的人!” 第二十四章:灭门 李亦痕眉头一皱,在施展焰心后他的身份暴露无疑,但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先逃出去再说。 “好!既然你是神兵山庄的人,我们就先擒了你,再去找典狄问罪!” “想要我的命就过来拿吧!”李亦痕心急如焚,怀中的薛析伶温度已经低到一个可怕的境地,同时心跳也变得缓慢。 她就要死了。 伏魔杖图。伏魔九杖的九人以李亦痕为中心分立九角,组成一个奇怪的包围圈。不同的人之间连接着一条红色的细线,地面上鬼怪的图案若隐若现。 李亦痕率先选择突围,因为没有带剑,他只能以剑气开路,目标直指那名刚刚被他烧伤的家伙。这是他们最弱的一点。 修罗剑气。这是李亦痕自创的招式,在他身体四周,剑气瞬时迸发,同时以手代剑引导剑气移动。磅礴的剑气带着深重的死亡气息,仿若打开了地狱之门。在带着薛析伶的情况下,无论是幻·星辰剑还是影杀都难以施展,修罗剑气成了李亦痕最后的杀招,但在没有剑的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能有多大把握。 就在这时,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原本的攻击对象忽然消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群人中的大哥。 不管了,上吧!李亦痕一狠心,剑气顺着手指飞去,银色的剑气很快与红色的屏障纠缠在一起。剑气的强悍远远超过红色屏障的承受能力,就在红墙将要破碎之时,其余八人开始频烦移位,红色的细线发出夺目的光,把人影完全吞没。 “小鬼!受死吧!”一个满脸红色胡渣的狰狞面孔出现在李亦痕身后。 李亦痕侧身想要抵住对手的攻击,却惊恐地发现对手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他怀中的薛析伶!这样一来虽然来人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李亦痕的攻击之下,但是李亦痕并不想做这样的赌博,尤其是以薛析伶的性命作的赌注! 李亦痕使劲把薛析伶往后一拉,同时仓促地以掌对上来袭的拳印。拳掌相交,两人都被震飞出去,在落地瞬间,李亦痕忍住从手掌处传来的刺痛,快速转身将薛析伶护住,避免其摔到地上。 众人见状即刻收回阵法,其中一人抵住落地的同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此子竟能在此等困局下击退熊印之技,以其功力来看,在神兵山庄的地位绝不一般。 “小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亦痕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胸腔如火烧般难受。他受伤了,这样一来想要逃离就变得更困难了。 就在这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薛析伶醒了过来。很难说她是不是真的醒了过来,她的身体如坚冰般冰寒,通体黑色的眼睛没有看到一丝眼白。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复活的厉鬼。 她挣开李亦痕的怀抱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说着什么,可即便是离她最近的李亦痕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李亦痕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解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一切都太诡异了,诡异得让人觉得就像做了个噩梦。 伏魔九杖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出了问题,周围的一切都变作死寂的黑白,没有任何的颜色、也没有任何的声音,甚至连自己心跳都已消失不见。 黑色的光圈从遥远慢慢靠近,穿过伏魔九杖的身体,消失在薛析伶的眉心。 伏魔九杖眼睛充血,身体在一瞬间变作两截,横倒下去。 颜色、声音在下一瞬间恢复,薛析伶重新昏倒在地上。这里,只留下惊讶得不知言语的李亦痕。 街道又一次起风了,落叶又是顺势飘零。 这一次,没有人再追过来,少年怀抱着女孩在落叶中疯跑…… “你说,客卿伏魔九杖都被杀了!?”一名身着华服的男人神色震动,眉毛上扬,胡子简直要瞪到眼睛里,连伏在他怀里的美人儿都被他吓得一下弹开。 “是,是的!”前来汇报的下人被吓得一把跪在地上,“那人不仅杀害了二公子,还把伏魔九杖九位大人生生砍成两截。” “知道是谁干的嘛?” “还不知。老爷,要不要请大公子下山应对?” “他弟弟都让人杀了!他还留在那里干什么!”男人火冒三丈,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挑战陆家的权威,还给他们造成如此大的侮辱,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咹——”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雪白的男人慢慢走进来,他的动作自然,就像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 雪白的发丝穿过青铜发箍,如瀑布般垂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发箍上“天道忘情”四字。男人好像寒冰一样,每走一步都能让人感受到森森寒意。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原本,在大哥的剧本里,你们是不用死的。”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温度,就像一种机械的语言,“但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所以,死吧。” 门再次被打开,白虎慢慢走出来并随手关上了门。在门的后面,身着华丽的男人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立定坐着,好像从来都没离开过这个座位。这不是白虎来到荆州两年来的第一次杀人了,两个月前他刚刚剿灭了一窝山匪,但这次是轰动最大的一次。那些人永远不会想到他们想要欺负的张氏会触怒怎样可怕的对象,今日如果不是李亦痕抢先出手杀了陆家良,陆家良也活不了多久。从他盯上张氏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死了。 门前尸横遍野,白虎踏着鲜血,从一个个人身上跨过,面无表情。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无辜与不无辜的,只有该死与不该死的,他是一名冷到极点而完美的杀手。整个陆家住在陆府上的数百人,无人生还。荆州三大家族的陆家,除了陆家佑,彻底消失。 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灭门,却发生在荆州的大家族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人所为,帝肋四灵之白虎。 “玄武,我嗅到你的味道了。”白虎望着夜空中闪烁的点点星光,“你要出来了么?” 张氏奋力把最后的一桶水倒进缸里,然后把盖子盖上。等做完这些,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把搭在肩上的已被汗水染得一大片黑色的毛巾用力擦过额头上的汗珠,同时轻轻地拍了拍腰背,目光慢慢投向荆州的方向。 其实今天的陆家良并没有让她感到特别无助,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救她的。不知何时起,她就感觉有人在默默地保护自己,尤其在两年前开始,那种感觉更明显了。她意识到,他回来了。 她之所以会看向荆州的方向是因为她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着一件大事。她很想劝他不要这么做,因为这样会让她更害怕,她害怕被人看成妖怪,害人的妖怪。但是她做不到的,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他。 她很感激李亦痕的仗义,但也开始担心起跟他一起的小姑娘的安危,或许他就不该站出来的,不该想着去帮自己这种下等人。想着想着,她觉得有点累了,打算趴在石桌上睡一会儿。 从城里回来后她也没有休息过,在忙碌了一整天后她得到了一小会儿的休息时间,趁着父亲下地还没回来这点时间。一旦父亲回来,他们就又得开始准备明天的生意了。 月亮在这时慢慢升起,柔和的月光抚摸过张氏的脸颊,如雪般的肌肤映出醉人的美。他们住的地方距离最近的小村有一段距离,因为没人敢靠近他们,所以他们就单独在山腰处搭了这个院子。傍晚的时候把围栏关上就不怕狼进来了。 这些围栏能阻挡住狼群,但阻不了那个人。 在将陆家灭门后,白虎就回到了这里。他漫步在院子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门前的石阶已被磨得平滑,上面甚至能看到清晰的磨印,是人为故意磨成的后果。 “阿虎,加油!”声音从记忆的碎片中响起,白虎浑身一震,“阿虎”这个名字上一次听过还是十二年前。 脏兮兮的男孩在石阶上努力向上爬,他看上去已经六岁了,但还不会走路,只会用爬这种方式。他的膝盖被磨出了鲜血,但他却是在傻笑,好像全然感不到痛楚。 有人说,他是一个傻子。 “阿虎,痛吗?”声音又一次传来,这一次白虎看到了,说话的是一个站在石阶旁同样脏兮兮的小女孩,她的声音充满心痛。 “阿雪,快进来,别管他了。” “不,爹爹,他是我们的朋友。” 白虎想起来,阿雪不是她的名字,她没有名字,阿雪是她的小名,因为她雪白的如同飞舞的雪花。阿虎也不是他的名字,因为他是一个“虎崽”,后来被这家人收养了。 白虎不自觉来到了这个石阶旁,但他失望了。这个石阶并不是当年的石阶。当年的石阶还留在那个村子里,他们已经被赶出来了,现在,这是一个他从未踏足过的石阶。 之所以会让他产生错觉,是因为它们太像了。一样的被故意磨得光滑,连细小的棱角都不放过,当年的石阶是为了阿虎,现在呢,它又在等着谁…… 第二十五章:惜雪 “只要你跟我走,我不仅可以救她,还会保她一生平安。”项天游俯首看着跪在地上的阿虎,殷切地希望能得到些什么。 男孩回头看了一眼昏睡在地上的女孩,沉默了好久。 “好,我答应你。” “真的想好了么?一旦答应了你就永远回不去这里了,你明白么?” “想好了。早就该想好的,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很好,白虎,你要记住,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后最好不要有任何的交集。” 是啊,我是高高在上的白虎,而她只是一个农家姑娘,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里,过着只比奴隶稍好的生活。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白虎站在张氏的旁边,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用手轻轻拨开其额上的根根发丝,以便更好地看到她的脸。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大概在做着一个好梦。白虎不想打扰她的好梦,随即转身离去。这样就够了,他不想、也不奢求什么,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已经很好了。从那天青龙让他到荆州开始,他知道,他应该回来了,可是当他回到她身边时才发觉,他离她还是那么远。 在白虎刚刚离开的一瞬间,张氏就醒了过来。她站起来四处张望、神色惶恐,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已经回来了对不对!”她对着四周大喊。 回应她的是风刮过丛林响起的沙沙声,混杂着各种各样的虫鸣。 “我感觉到你了,你就在这附近,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回应她的依旧只是虫鸣。 “你知不知道,爹爹说村里的人不喜欢我们,想搬到外地去,我不肯,因为我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张氏跪倒在地,哭了起来,她的那么伤心,让人忍不住跟着难过。 确实有人在难过。 白虎并没有真的离开,他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那个如坚冰的心第一次出现温度,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人,除了在她面前。这是他一生的软肋。 张氏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她猛然抬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白发飘逸的男人。在昏暗的夜色中他戴着面具而来,根本无法看到他的样子。 “是你吗?”她的声音充满激动。 “我是阿虎的朋友。”男人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身份,却让她一下子从天堂坠落。 “这样啊,那他还好吗?”张氏的声音很失落。 “很好。他让我来告诉你,你应该自己去选择生活,离开这儿,不要再等他了。” “哦。” “还有,他给你起了一个名字叫惜雪。” “惜雪?” “张惜雪,你是一个人,应该拥有人的权利,不要和那些人一样,也把自己看得卑贱。”白虎的声音有点激动,他之所以会想要给张氏一个名字,是因为青龙。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里,下层社会的女人没有得到名字的权利。在青龙看来,男人和女人一样,他们是平等的,清韵在认识青龙之前也没有名字。 白虎一直想告诉张惜雪,你是完整的人,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要是谁敢僭越你的权利,我就把他杀了。 张惜雪没有回答白虎,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霸道,他在把“张惜雪”这个名字强行加在这个农家姑娘身上,不理会她是否同意。 白虎转身离开。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出来只是想给她一个交代,现在交代完了,他就该离开了。 “哎!”张惜雪唤了他一声。 白虎随即停下脚步,就像本能反应的那样。 “他学会走路了吗?别误会,他六岁起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他都没学会走路……” “会了。”白虎打断她。他努力保持的镇静在这一刻打破,整颗心剧烈地颤动,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孩始终记挂的是这个。“真傻。”他在心里说了一句,同时鼻子酸酸的。他加快了脚步,不知在逃避什么。 “哦,那我就放心了。”张惜雪的声音很低,像在回应白虎,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你看我多傻,还以为他还会想当年一样爬着回家呢,傻傻地把石阶的棱角磨了一遍又一遍……”这时她慢慢蹲下,双手包住小腿,同时把头埋下去。 她累坏了。 李亦痕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床帐,鼻尖带来一丝檀木的香气。 “析伶!”他惶恐地喊了一声,所有的记忆都跟随着回到脑海。他想起昨天最后是他把薛析伶抱到了薛家,然后自己就昏倒了。 “李公子你醒了,”照顾他的女眷给他递过一条毛巾,“大夫已经在治疗二小姐了,大小姐和一些神兵山庄的朋友也都到了。您不用担心了。” “快!快带我去你们二小姐那儿!”李亦痕心急如焚,在没确定薛析伶平安之前他怎么安心?! 他刚走到薛析伶房间之时,大夫正好从里面出来。站在外面的不仅有薛析伶的父母,还有薛析灵,连典狄也过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凝重之色,让人颇感不安。 “薛老爷,二小姐的病情不容乐观啊。” “她现在没事了吗?” “现在是没事了,可两天前她才刚发病过一次,如此短的时间内再次发病,她能撑过这次已经是万幸了。” “我也没想到这次的发病竟会如此来得汹涌。” “薛老爷,还有一事我不得不跟你说,这套多年来治疗二小姐的疗法正在慢慢失效。” “什么?” “早些时候我施以此法后,不出两个时辰二小姐体温就能恢复,但现在竟要花上一夜的时间,长此以往恐怕她的身体会受不住啊。” 薛家家主沉默了好久,然后说;“那依你之见,她还能撑多久?” “二小姐发病毫无规律所言,能不能熬过这个月都很难讲。”大夫摇头。 “看来必须得尽快找到那位高人了。” 李亦痕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想冲出来问到底薛析伶得的是什么样的病,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病症,而且从他们的话听来她就要死了,这竟是一种无可救药之症。但他却被典狄一下子拉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典狄来到了他的身边。 “神兵山庄已经通报白帝盟内之盟友,一有消息定当报以薛老爷。”典狄对着薛家家主作揖。 “有劳典庄主了。”薛家主对他回礼,这时李亦痕发现他的脸色憔悴得骇人。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带她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李亦痕双膝跪下,语气里充满自责,“薛老爷,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薛家主摇了摇头,走过去扶起李亦痕,“此事我不怨你,伶儿的病非外力所致,怨不得别人。” “那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从薛析伶的房间一路到大堂,薛家主把薛析伶的病情对李亦痕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薛夫人在旁侧就哭了起来。李亦痕彻底沉默了,薛家主的话印证了昨天他知道的所有病症,这种病症他前所未见,薛析伶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老爷!”一名下人急冲冲赶来。 “何事?” “昨晚陆家被,被灭门了!” “什么?!”在场的众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此事可是真的?”典狄一下子紧张起来,昨晚他就赶到这里了,那陆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却没有任何察觉,这个敌人非常危险。 “是,千真万确!官府已经查封现场了,据说里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啊。” “知道是何人所为么?” “有人说可能跟一位少年有关,昨日中午陆家二公子与此人起了冲突被杀了,而在晚上陆家就被灭了门。” “等等,”李亦痕打断他的话,“诸位,他口中的少年是我,我也确实跟陆家良起了冲突并且错手杀了他。但灭门一事跟我无关啊。” “此事当然与你无关,你还做不到。但我想知道的是,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亦痕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昨天发生之事,但把在薛析伶身上发生的怪事忽略了,他故意隐藏了关于薛析伶发病的细节。 “有人认得你。如果他们想对付你或者说神兵山庄的话,这会是很好的借口。” “庄主的意思是这是他们为对付我们找的借口吗?还有,陆师兄应该很快就知道这事了,若是他也怪罪在师叔身上的话就麻烦了。”薛析灵忽然想起陆家佑现在是陆家唯一的人了,虽然陆家的名声很坏,但遭遇灭门之痛总是让人难免感到同情,重要的是这样的仇恨想必会让他癫狂。 “这样,亦痕,你现在跟我回去。析灵,你先留下来照顾你妹妹,我会在明天提早开启死地计划,到时你再跟我们一起进去,总之先避过这个风波。”典狄当机立断,说完即拉着李亦痕往外走。 李亦痕回头看了薛析灵几眼,又把目光望向薛析伶房间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儿,随即转回头去,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心:不管怎样,必须要为这丫头找到治疗之法。 第二十六章:海晏三角城 “知道方才我为何拉住你么?”刚出了荆州,典狄就停下来转身对李亦痕说。 “你不想我跟薛家坦白薛析伶身上的怪事。”李亦痕很聪明,以他的性格,若不是典狄拉他一把,他绝对会是知无不言的,所以,典狄的想法对他来说并不难猜。 “以你的实力想要带着薛析伶在陆家客卿伏魔九杖身上全身而退,这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显然,我猜对了。” 李亦痕随即把薛析伶身上的怪事一五一十地跟典狄说明,这件事太过诡异,让他再次说起依然感到难以置信。“不过师兄,为何这件事要对薛家人保密呢?他们也有知情的权利呀。” “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无论怎样这件事都绝不能告知薛家父母。” “为什么?那个薛家主不是很爱他的女儿吗,我看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李亦痕想起那张憔悴的脸。 “如果他女儿的价值超过了那份爱,所谓的爱就无所谓了。亦痕,我希望你记住,这里的人并不都是感情动物,像薛家主这样的豪绅,他们的爱是可以标价的。析灵今年十六岁,如果不是加入了我们,她现在会是兖州一个大家族家主的小妾,以此得到联姻的效果。薛家现在还不知道薛析伶身上有这样的秘密,可一旦他们知道,他们只会好好地估量这一价值,怎样能卖出一个好价钱,那时候我们对他们的约定根本一文不值。” 李亦痕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怎么也没想过薛家主是这样的人,竟然就连薛析灵也不过是“一件可利用的东西”,这更让李亦痕火大了,这家伙居然会想到用自己女儿的幸福去换取所谓的家族利益。“师兄,析伶的身上有什么价值,那些怪事又是什么回事?” “你还记得玄体吧。” 李亦痕的瞳孔瞬间放大,难怪典狄这么紧张,封清河说过玄体会是一个特别的人,如果薛析伶就是玄体的话,那么就不难理解那些怪事了。而且,玄体是玄武传承的关键,她的价值自然不言而喻,只要能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薛家不介意把她“卖”给帝肋。更让人怀疑的是,陆家的灭门是否是帝肋的见面礼?但是即便如此,这里面依然有一个疑点,如果薛析伶的价值可以衡量,当初帝肋为什么要选择绑架这条路呢? “以我对薛家主的了解,他对薛析伶的兴趣不亚于我们,很难说他是一个好人或者坏人,但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就他知道玄体这件事而言并非不可能。还有,我隐约感觉到,那些绑架薛析伶的人跟帝肋不是一起的,有另外的一些人也参与了进来。” 是啊,李亦痕豁然开朗,帝肋根本不用这么做,只有“小偷”才会选择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因为他们支付不起那份“标价”!这样一下子情况变得复杂起来,对薛析伶的争夺战又多了一股势力,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薛析伶就要死了,这才是李亦痕最关心的事! “师兄,那个神秘的高人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我压根就没让人去找过。”典狄很无所谓的模样,要是真的派人去找,那时号称“千机先生”的东方宇又怎么会不知道薛析伶的怪病呢? “什么?!”李亦痕很吃惊。 “既然那个人当初不让薛析伶死去,现在当然也不会让她去死,不然那不是白费力气了么?”典狄慢悠悠地解释,“他会回来的。” “师兄,你很强诶。”对于典狄的解释,李亦痕简直佩服了,他说的没错,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给薛析伶帮助,果实尚未成熟之时,他肯定不会让之凋亡。 这时典狄望向神风阁的方向,“我让兰岐开始行动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墨?什么行动,对燕恺之?” “我一直很好奇燕恺之到底在薛析伶被绑一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兰岐的任务是活捉他,也许你可以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我们对他们太缺乏了解了。” “那需要我去帮他吗?” “不用,他不需要帮忙,从来交给他的任务他一个人就能完成。对了,其实你跟他很像,我一直觉得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他也没那么可怕,你那天不是欺负他了吗?”典狄微笑。 李亦痕尴尬地挠头,那天的事他还没向秦墨道歉呢。 大漠。皎洁的月色下,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色的地毯,一名身着红甲的男人与十个身着士兵盔甲的小兵围着火堆而坐。在他们旁边还插着一支旗子,在柔和的月光中旗帜中隐约能看到一个鸟状的生物。 朱雀。 “将军,前面就是海晏三角城了,走了那么多天,总算到西海郡了。”一名小兵非常兴奋。 “可不是么,都好几天了,也不知家里的小雅、小玉她们怎样了。”朱雀单手扶腮,一脸惆怅。 “将军,这一路上那醉春楼的姑娘都都被您喊遍了,您为什么不让她们跟着咱们一起来西海呢?” 朱雀大手一下子拍在这家伙的脑门上,“蠢货,人家是女孩子哎,以为都像你一样走得了急行军。再说了,我要是这么做被大哥知道的话,他还不打死我。” “是,是。”小兵很是尴尬,“不过将军,进了三角城,咱哥几个去给你挑几个漂亮的……” “哎,”另一名小兵打断他,“这三角城现在是在羌人手里,只是朝廷不以公开而已,咱几个原本不就是跟随大军收复三角城的嘛,怎么能大摇大摆地进去呢。” “不,今晚过后,海晏三角城是我们的了。”朱雀自信地说。 “啊?将军,我们这里只有十一个人诶,不是应该先行刺探,等待大军前来一起行动的吗?” “要真是跟他们一起行动,我干嘛要赶在他们之前来到这里?而且你刚刚问错了,不是我们,而是我。我一人足矣。” “将军您是在说笑吧……” “老子不让你们上去送死还这么唧唧歪歪,信不信我改变主意!” 这一招果然很有用,众小兵纷纷收住嘴巴,一个个低头看着火堆。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将军,您大哥也真是,为什么非要您来这不毛之地受苦呢?他手下那么多高手,随便……” 这个小兵话未说完即被朱雀一个眼神弹飞出去,吼出一道鲜血。 “我警告你,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挑拨我们兄弟情义的话!否则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朱雀实实在在的生气了,连空气的温度也随之一下子蹿升上去。众小兵害怕得全部跪下求饶,平日里这位将军都是嬉皮笑脸的,这突然的动怒怎能不叫人害怕?! 这些人并不知道朱雀的真正身份,朱雀借了一个“赤云将军”的名号,所以他才不去计较那小兵的过失,若是帝肋中人的话就不止吐血这么简单了。这些小兵搞错了一件事,朱雀之所以让他们跟着就是陪他说话解闷的,可不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不开心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家伙放弃。 “这个任务可不是什么人都干得来的。”朱雀望着海晏三角城的方向幽幽地说。 大漠的半夜气温下降得很快,站在海晏三角城城楼上值班的羌族士兵伸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毛皮,好让自己稍微暖和一些。不过就在这时,他发现远处有一个红点在快速接近,红点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只在下一个瞬间就看到了他的全貌。一个身披红甲的男人骑着战马、手持铁旗,旗帜上飘扬着红得炽热的朱雀神鸟。他愈靠近,空气里也愈随之上升,那股汹涌的“热浪”驱散了原本属于大漠的寒冷。 “呜——”号角吹响,这预示着敌人的袭击来临。所有的羌人都在睡梦中惊醒,朝着城门的方向抽出自己的短刀。 拉巴依娜快速结束自己的假寐状态,她负责今夜城楼的值班,原以为会无事发生才索性先眯一会儿,没想到刚眯眼就出事了。她急冲冲走到城楼上,看到来人居然只有一人,而且这周围的温度竟然变得这么高了,恍若大白天一般。 “你们先守住,我去叫头领!”拉巴依娜快速吩咐一句就往城内跑去。头领云达木是个骄傲的家伙,一向看不起汉人,所以拉巴依娜估计他即便听到号角也不会放在心里,但这次不一样,这个敌人给她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必须让头领出手。 她的感觉是对的。在靠近城门十米处,朱雀在马上站起,单脚轻点在马鞍上,身体如飞鸟般轻盈升起至与城楼同样的高度。他张开双臂,以鄙夷的眼神看着城楼里的羌族士兵,飘扬的朱雀旗在半空中发出夺目的火光。 “放箭!”一名羌族士官大喊,其余的士兵迅速架上弓箭对准朱雀,瞬间无数的箭朝着朱雀射去。 朱雀两眼一睁,瞳孔变作赤红,身后一双以火形成的羽翼突然张开,红色火羽漫天飞舞,染红了半个天际。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凤鸣,无数的箭矢瞬间化作灰烬,赤色的热浪掀翻了城楼上的所有羌族士兵! 在凤鸣响起之时,拉巴依娜停住脚步回看,看着那城楼前巨大火焰铸成的羽翼,恐怖的气息慢慢爬上心头,讷讷地说:“到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七章:长生石(上) 火红的双翼鼓动,朱雀如掠食的雄鹰一般冲向羌人的防线,他的速度快得出奇,那位羌族士官还没来得及扬起手中的短刀,就看到那张鬼魅般的笑脸来到跟前!朱雀扬起手中的朱雀旗,火红的战旗上原本飘扬的旗帜变得坚硬如铁,它从士官身上轻轻掠过,在他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线,接着两眼一黑即倒了下去。 那些羌族士兵两眼放大,他们甚至看不清敌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看到漫天飞舞的火羽,似乎只要沾上一片即要化为灰烬。朱雀并不打算留给他们任何的思考时间,一道红光从这些羌族士兵中穿过,他的身影定格在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后,而在他的身后,一大片的士兵倒下,他们全都在脖子处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线。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在这一刻如同羊群般被闯入的饿狼猎杀,毫无还手之力。 朱雀看了一眼萧条的海晏三角城,赤色的旗帜下不断滴下鲜血,染红了羌族的战旗。 拉巴依娜快速闯进头领云达木的行宫,说是行宫,实际上是汉时的太守府,一座如同城堡一样的建筑。她推开最后一道门,“头领……不在?” 拉巴依娜一瞬间愣住了,难道云达木已经去往城门了?可是这种感觉很奇怪,这一路上她都能看到或听到族人冲往城门支援的身影或声音,但现在却是消失了,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了。整个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让人莫名的不安。 她不想留在那里,她的族人还需要她,她需要去战斗。就在她快速踏出云达木的房间想要离开行宫的时候,脚下却传来一阵热风。她本能反应似的往后躲进石柱后面,整个心凉了半截。 “嗒嗒”脚步声慢慢靠近,整个行宫内的温度缓缓上升。他进来了。 拉巴依娜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云达木,族人,这些名词不断在她脑中转来转去,她整颗心都绷了起来,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害怕过,无助得只能把握住自己的心跳。 事实上云达木已经跟朱雀照过面了,拉巴依娜错估了云达木对汉人的自负,在朱雀如此大的动静面前,云达木早已冲往兵营领兵前往了。 “你是什么人?”云达木骑着战马,身后跟着数百名的战士,看起来气势非凡。 朱雀用力把手中的战旗插进城楼上,刚松手,坚硬如铁的旗帜再度变回风中飘扬的样子。他一直以气加持在柔软的薄布上使之变作锋利的刀刃。 “地火牢狱。”朱雀淡淡地低吼。黑色的火焰从士兵周围的地面上窜起,形成一道道黑火链条,将所有羌人围困起来。 “什么东西?!”羌族人大惊失色,战马也在此时惊叫起来。 朱雀鼓动双翼,以一个俯冲的姿态冲向云达木。他的拳头冒出火焰,化作炽热的红色,在一瞬间来到了云达木的面前。 云达木扬起手中的大刀格挡,火拳就这样砸在刀身上,直接把他震飞出去!战马端起前腿发出惊恐的嘶叫,朱雀直接一手掐住云达木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撞进城墙里,顿时碎石纷飞、尘埃四起。 “怎样,感到绝望了么?切,”朱雀轻巧地从尘埃里退出,停留在半空中。“真没劲,你太弱了。” “咳咳,”云达木半跪在地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朱雀,“你是汉人?!”刚刚交手的一瞬间他看到对方身着的盔甲,上面有新莽的标志。 “呃啊。”朱雀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云达木的眼睛变作血红,他扬起大刀飞身对朱雀砍去,“不对,你不是人类!你不可能这么强!” 刀刃重重砸在朱雀火红的羽翼上,散发的力量把朱雀身后的城墙破出巨大的口子,但朱雀却纹丝不动。在其他羌族人看来,朱雀只是驱使他的羽翼抵挡了云达木的攻击,整个动作简洁潇洒,双方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可能一半吧,一半是人类。”朱雀笑着说,“可是你打坏我家城墙了,你害我还得去修理它——”他的声音拉得老长,伴随着他的拳头砸向云达木! 大刀瞬间破碎,拳头正正砸在云达木的胸口,把他砸向地面,摔出一个大坑。鲜血在空气挥洒,朱雀慢慢落到地上,收起他的双翼。云达木还未死,但朱雀还不想杀他,他还有价值。 “你们决定好了吗,投降还是死亡?”朱雀看着那些被吓坏了的羌族人。 “怕什么!我们羌族没有怕死的人!”有人喊了一句,很快得到其他人的回应,“对,我们都是不怕死的战士!” “好啊,那我就索性把你们全杀了。”朱雀的回答很干脆,他是一个杀手,对敌人的生死从来都无所谓,实在很难要求他去怜悯这些人,他说杀了,就真的杀了,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都给我放下武器!”令朱雀意外的是那个身负重伤的云达木居然还能下达这么一个命令。“听见没有!我说过要带你们活着回去的,你们现在都不准死!”刚说完他又咳出一口鲜血。 那些羌族战士相互看了看,很快就扔掉手中的兵器。 “很好,那么,好好睡一觉吧!”朱雀微笑着双手合十,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环随即扩散开去,不一会儿,所有的羌人都昏睡过去了。 拉巴依娜正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她努力把负面情绪压下,暗暗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战士,你要继续战斗下去。”对,我是一个战士,我必须战斗下去!心里有了决定,她快速移动落入黑暗处。她需要一个计划,这个计划需要借助地形的熟悉程度。 在拉巴依娜开始移动的时候,朱雀就感觉到她的存在,对方的移动带动空气产生的轻微颤动被他准确地把握到。他慢慢地游走在这座充满西域风格的建筑里,感受着敌人在周围的快速移动。 “真有意思。”他笑着说。 一支黑色的短箭从黑暗中射出,划破空气,快速刺向朱雀的胸口。朱雀简单的一个侧身躲过了这次的袭击,短箭从他胸口前划过,重新射进黑暗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又是这样的黑色短箭,这次是朱雀的脑袋上面。朱雀停住脚步,他做了一个让对手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抬头沿着短箭射下来的方向望去,目光穿过箭矢看到屋顶处那双猫眼般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在那一瞬间惊恐似地缩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而那支短箭也在那一瞬间定格,朱雀轻轻将它摘下,看似随意地往周围的黑暗处一扔。 扔出的短箭顿时布满火焰,照亮所及之处的每一寸黑色,它正正插进墙面上,映出拉巴依娜苍白的脸。 “小老鼠,我看到你了。” 无数的短箭向朱雀疯狂袭去,这是拉巴依娜最后的疯狂。 朱雀瞬间来到拉巴依娜面前,拉巴依娜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穿过如此众多短箭的,拳头慢慢触及她的脸,然而就在拳风触及她鼻尖之时却忽然停住了。 “好险,你居然是个美女哎。”朱雀一脸的庆幸。 拉巴依娜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索性放弃抵抗,“你杀了我吧。” “那可不成,你还不能死。”朱雀挂着标志性的笑脸,这张笑脸让拉巴依娜很不安,就像……某个淫贼在色眯眯地看着她。 “云达木头领呢?”拉巴依娜问,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等等,云达木?这么说你不是头领?”朱雀惊讶地看着拉巴依娜,他错把她看做头领而把那个城门处迎战他的家伙看做守城的将军了。事实上只要他稍微看看情报就知道,驻守在海晏三角城的羌族头领是个大汉,叫云达木,而不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那你是谁?” “云达木头领近卫拉巴依娜。” “近卫呀,那你应该也知道不少才对。”朱雀实在不想去从那个所谓的云达木套话,“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回答得好,我就把你们都放了。” “我们?这么说他们没死。”拉巴依娜很意外,她刚刚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些汉人居民呢,你们把他们怎样了?” “都关在地牢里,我可以带你去,我们没有伤害他们,只是想要他们作为我们谈判的筹码。”拉巴依娜老老实实地回答,在这种时候她选择相信这个神秘的男人。 “筹码?” “我们知道自己无法与中原对抗,占领海晏三角城只是想要你们和我们坐下来谈判,我们希望能够回到故土。那些汉人只是筹码的一部分。” “可你们把他们用作筹码不觉得很愚蠢吗?我从长安一路赶来,见过这些移民来自那里,他们都是罪犯,被关在一个个笼子里。王莽不会理会这些人的生死的,你们的筹码毫无价值。” “你也不会?” “我,我是一个恶人啊。”朱雀露出狡黠的笑。 “其实我们也知道希望不大,所以除了云达木头领,族内的其他人都选择在远处观望。也许我们还得回到那片贫瘠的土地,但我们不会放弃。我们无法理解你们为何为了一个所谓西海郡的虚名要占有我们的家园!” “呃,我理解你们,但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朱雀的心情复杂,王莽为了筹齐四海郡强占他族领地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是这种事不是他能解决的。 第二十八章:长生石(下) “嗯,下一个问题。”朱雀岔开话题,“你知道长生石吗?” 拉巴依娜顿时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没,没听过。” “那我来告诉你吧。”朱雀笑了,拉巴依娜的表情出卖了她。 “长生石是五大神兵之一,传说神兵是神的兵器,拥有强悍的实力,可以杀死近乎神的四灵传承者。除了长生石,其他神兵分别是天剑、神甲、连城和亡者三矢。不过长生石与它们相比却很难说是一件神兵。因为它不像是一件兵器,生者永生,亡者重活,它更像是一个救人的大夫。”朱雀停了下来,他一直在观察拉巴依娜的眼睛,看着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瞳,他得意极了。 “你能告诉我它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我从未听过什么长生石。”拉巴依娜低头躲避对方的目光。 “你很不乖诶。”朱雀一脸惋惜,“我刚刚说了,只有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把你们放了。你的伙伴都还等着你救他们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要怎么告诉你。”拉巴依娜居然强硬地顶了句。 “那我就来让你恢复一下记忆。”朱雀再次露出他不怀好意的笑,同时开始解开身上的铠甲。 “你想干什么!”拉巴依娜惊恐地往后退。 “干坏事。”在拉巴依娜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朱雀快速上前一手掐住她的下颚,把她的脸提到自己的面前。这一刻,拉巴依娜发觉自己失去了行动能力。 两人靠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落到自己的脸上。朱雀用手轻轻拨开拉巴依娜旁侧的发丝,看到她的太阳穴处有一个很明显的月牙纹身。 “真难看,这个鬼东西破坏你的美感了。” 拉巴依娜没有说话,她的心跳得厉害。 朱雀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把拉巴依娜放下,同时半跪着,让她趴在自己的大腿上脸朝下,这样正好把她的翘臀显露出来。这个姿势让拉巴依娜想起小时做了错事被祖母打屁股。 “喂!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淫贼!” “啪!”回应她的是一声清脆的拍打声,让她的眉头也跟着皱了一下。 朱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好像在回味那来自翘臀的弹性。他还不想收手,清脆的拍打声很快在这座曾经的太守府内响起。 “淫贼,你个淫贼,呜呜。”拉巴依娜的声音不断传出,其间还混杂哭声。 “将军真是急性子啊。”一名小兵感叹。这些小兵在朱雀攻破三角城后就溜了进来,正好走到太守府附近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那咱们现在是……” “当然是赶紧离开啊,要是让将军知道咱们在偷听他的好事,几条命都不够死!” “喂喂,这就哭了呀,不要哭哎,我都收手了。”朱雀蹲在地上,一脸无奈看着趴在地上哭泣的拉巴依娜,“不要哭啊,我最讨厌女人哭了。” 拉巴依娜依然在哭,她哭得很伤心,不明真相的人还真以为朱雀对她做了什么。 朱雀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挠头,很快他从身上掏出一块用红布包裹住的小东西。“给你,很甜的。”他把红布拨开,里面居然是一小块糖。 也许是没想到朱雀会有把糖放在身上的习惯,也许是对朱雀的举动出乎意料,拉巴依娜停下了啜泣,呆呆地看着递过来的糖。朱雀看到有效,很心满意足地把糖塞进她的手里,然后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你为什么想要长生石,是想要长生不老么?”拉巴依娜用力握了下手中的糖,问道。 “长生不老?对我没用啦。在我十一岁选择进入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那是命运,不是长生石可以逆转的。不过,有人却是不该死的,她理应获得重生的机会。”朱雀在说话时想起了十一岁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他们四个人的命运被钉死的梦。那时,漫天的落红萧索,天际的橘红落日挽留着最后的一点余晖。等到空气里再也没有半点热度,太阳弥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痕迹也终于随之消散。在这一漫长的黑夜里,连朱雀都失却了温度,就像冰封的白骨,被埋进无垠的冰原。 “重生?”拉巴依娜的话打断了朱雀的回忆。 “其实我是受我大哥的委托来的,他想要复活在五年前死去的妻子,长生石是最后的希望了。但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没法离开中原,所以只能委托与我,作为他的兄弟,我不能让他失望。” “他,你大哥很爱自己的妻子吧。” “废话,他不爱自己的老婆,还爱别人的老婆不成。”朱雀笑了,“咳咳,我大哥对她的感情应该就是那所谓的爱情吧,反正我不懂。” “可是,”拉巴依娜忽然主动看向朱雀的眼睛,“长生石做到的根本就不是起死回生,你知道吗?” 朱雀一愣。 “而是以命换命,必须要有一个人死去才能让另一个人重生,而且死去的那个人必须与活过来的那个人关系密切,所以,你大哥会把自己的命换给他的妻子吗?” 朱雀沉默了一下,想来没想到长生石居然有这样的规则。“你太小看我大哥了。既然他知道十年前长生石在西海降临,他不可能不知道长生石的规则,他要做的事,是早就下定主意的了。”他直视拉巴依娜的眼睛,“如果你不相信,我会很乐意和你打赌,但我得先拿到长生石。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长生石的事的。” “我的祖母。她是羌族的祭师,十年前长生石降临的时候,她是见证者,不过现在已经死了。” “这样啊,你的祖母是祭师,你却只是一个护卫,我不明白。” “因为我是被收养的。她给我食物,我作为她的武器,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收养关系。”拉巴依娜的语气毫无起伏,就像在阐明一件普普通通的事实,自始至终她都没表现出对这位“祖母”已死一丝丝的情绪变化,让人琢磨不透。 但是每当提及这件事时,她总是会想起那个黑色的日子。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跪在地上了,四周火光闪耀,到处是哭声,还有鲜血。她看到自己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不对,不是她的战友,额头上淌下的鲜血带走了她仅剩的记忆。 “好孩子,以后我是你的祖母了。” “祖母?” “是啊,你是我的好孩子,你要帮我杀人哦。”枯燥的手掌慢慢伸到她的面前,她看到那张厉鬼般的笑脸。 一切很快就变了。那张枯燥的手掌变得温润起来,慢慢扩大变成男人的手掌,对面的笑脸也消失了,变成一张严肃到极致的脸。 朱雀的脸。 “现在规则不变,我给你食物,你作为我的武器。” “你,你在干什么?” “我感觉到你的悲伤了。”朱雀没有把手伸回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你有些事想要做的对吧?你需要我,唯一可以帮你的人。” 拉巴依娜呆呆地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她知道这会是她今生最大的选择。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心里狠狠地下了决定。 “好。”拉巴依娜把手放到朱雀的手里,顺势让他把自己拉起,“成交!接下来我会带你取长生石。” 在青龙的计划里,朱雀会先行到达三角城并取之,然后赶在大军到来之前拿到长生石,结合朱雀平日的脾性,这样摆在别人眼里的不过是朱雀贪功而已,而绝不会怀疑到其他地方,尤其是对于帝肋中的那些老鬼来说更不能让他们生疑。 所以朱雀并没有在海晏三角城逗留太久,他先是把羌族人离开后就让小兵们把被关在地牢里的百姓放了出来,然后告诉他们官军很快就到,羌人已经被赶跑了,最后便与拉巴依娜离开了三角城。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作为一个自大狂,从长安到西海一行他带了太多的小兵了,这大大降低他的速度,以致眼下不到两日大军就会到达这里。当然他并不太担心这事,在他看来,不出一天就能把长生石带回。 朱雀怀抱着拉巴依娜,奋力鼓着羽翼,不出两个时辰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的,长生石的降临之地。 “什么娜。” “我叫拉巴依娜,不是什么娜!” “诶,随便啦,你确定长生石没有被取走吗?”朱雀很奇怪经过十年长生石怎会没被取走,仍然留在最初的降临之地里。 “嗯,这十年来族里有不少人想要取走它,但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祖母跟我说过,但凡取走神兵的人,都不会是平凡人,因为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它们!所以即便是她当年也没有做到。” “有趣。”朱雀笑了,一个滑翔穿过层层白云,广袤的戈壁上一道巨大裂缝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远远望去就像是大地上的巨大伤口。这道裂缝的下面就是长生石的降临之地。 朱雀以一个雄鹰的姿态飞掠进入那道深深的裂缝中,甚至没有理会隐藏在四周的羌族人。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理。似乎在他看来,他并不是这里客人,而是它的主人。 “头领,有个鸟……人进去了。”一名羌族战士结结巴巴地禀报。 “鸟人,到底是鸟还是人?”头领瞪着眼睛看着来报的战士,满脸的胡须也跟着张扬起来。 “这……他是人吧,但是又长着鸟的翅膀……” “好了,你先下去吧。”一个戴着狐裘帽子的男人从头领旁边走出,他的模样十分年轻,眼角凌厉,在太阳穴处有一个清晰的雪花纹身。“沙布基,管他是人还是鸟,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 第二十九章:变故 朱雀在一棵树的树枝上落下,他用火羽把拉巴依娜团团包裹住,令羌族的探子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巨大的裂缝下长着浓密的丛林,这样的一大片丛林出现在西海郡让人难以置信,但这里同时弥漫着白茫茫的瘴气。 朱雀收起翅膀,继续以火羽包裹拉巴依娜给予她保护,改以在树干上飞跃的方式前进。这一路上他没有遇到太多的障碍,一切平和的让人难以置信。甚至只在穿过这片丛林后他就来到了一座石头围成的洞窟前面,四周是一具具森冷的白骨。 “就是这里?”朱雀收回拉巴依娜身上的火羽,对她询问。 “应该是。”第一眼看向这座洞窟的时候,拉巴依娜莫名的头疼,一小块记忆的碎片就像细蛇一样要从脑袋里钻出。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这是她想到的第一句话。 “那好,我们进去。”朱雀刚刚踏出一步,立马感觉到空气里的异样。有某种东西把它撕裂了的感觉。 一支粗大足足有七尺的长枪从密林里射出,直奔朱雀而去。 朱雀转身凭空信手拈出一根火羽,朝着来袭的方向一扔。那根细小的火羽就这样把来袭的长枪烧成灰烬,飘散于风中。 “进去,等拿到了长生石再管他们。”朱雀一手拉住拉巴依娜就往洞窟里跑,在什么都没得到的情况下跟这些人起冲突是很不智的。 石窟足有数十米高,中间是一个以石堆成的圆盘,上面竖放着一块高有三尺且浑身通红的石头,圆盘的四周是沸腾的岩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这是朱雀第一时间想到的话,整个过程顺利得太奇怪了,堂堂神兵长生石的降临之地如像样的防护措施都没有真是太奇怪了。而且他们进来后,洞口外的那些袭击他们的人也没有跟进来。 “这就是长生石了?”同样抱有疑问的还有拉巴依娜。 “拿下来就知道了。”朱雀看了拉巴依娜一眼,随即飞身来到那块红色石头身前。 “小心!”拉巴依娜不经意地提醒一句。 朱雀没有回应她,他慢慢把手贴在红色石头身上,闭上眼睛,一股股红色的细流顺着手掌布满石头全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朱雀的眉头皱了起来,紧接着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红色的细流加快了速率,在红色石头身上开始疯狂地流转起来,发出闪耀的光芒。同时整个石窟也开始震动起来,碎石一点一点地掉落,紧接着连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拉巴依娜急忙运作自身内功勉强在地面站立。 就在这时,朱雀快速把手收回一个急速退回到拉巴依娜旁边,在他前面,红色的石头瞬间破碎,发出无数强光。 朱雀第一时间遮住拉巴依娜的眼睛,同时把她护在身侧。 “怎样,拿到了吗?”强光刚过,拉巴依娜推开朱雀的手问道。 “出去再说。”朱雀一把把拉巴依娜抱住,身后张开火焰组成的羽翼。此时的拉巴依娜就像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那个人完全没征求过她的意见,只是他想要这么做就去做了,他并不相信拉巴依娜的能力。 石窟顶上的石块纷纷掉落,看来那块红色石头就像是一个开关,它开启的后果就是石窟的倒塌。然而更糟糕的是进来的洞口消失了,淹没在堆砌的石块之中。朱雀抱着拉巴依娜,鼓动双翼,朝着石窟的顶部进发。大小不一的石块从他们的身边落下,掉进炽热的岩浆中发出“呲呲”的声音。 “别乱动,掉下去就烤熟了。”朱雀轻巧地躲过源源不断掉落的石块,一脚把一块稍微大点的石块踢上顶部,顿时一道白光射入。 拉巴依娜真是服了这货了,居然这种时候还能说笑,他们就要被活埋了啊。 “什么!降临之地要塌了!莫非,那个人成功了?!”沙布基站在地面裂缝一侧的巨石上,看着裂缝中石窟在慢慢倒塌,心里惊讶不已。 跟他一起的还有数百名士兵在紧张地鼓着弓箭,那位面貌年轻且有着雪花纹身的男子则死死地盯着下面。他不得不惊讶,从来没有人能成功取走长生石,而眼前的异象似乎预示着这一切要被改写了。 一声嘹亮的凤鸣从裂缝下窜起,响彻天际,令人振聋发聩。在羌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接着一头以火焰组成的朱雀神鸟冲出裂缝,在冲出的一瞬间它双翅张开,火红色的冲击波迅速旷散,空气间弥漫着浓郁的火元素。 羌人也在那一瞬间被掀翻在地,沙布基倒在地上呆呆地拉着同样倒在地上的男子问:“摩西甲纳,那是什么东西?” “朱……朱雀!”摩西甲纳的脸色黑得可怕,“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神鸟上的火焰逐渐消散,朱雀抱着拉巴依娜慢慢落到地面上,正好与羌人隔着中间的那道裂缝。 拉巴依娜推开朱雀,看到对面奇怪的眼神。她压低声音对朱雀说:“拿到长生石了吗?拿到了就走吧,不要伤害他们。” “没有。”朱雀的回答让拉巴依娜很意外,“我甚至没有感应它的存在,或者说,已经有人先于我把它取走了。” “这,怎么会?!” “这几个人应该是长生石的守护者对吧,我需要去问问他们!”话音刚落,朱雀已经飞掠过去,手掌燃起熊熊火焰。 沙布基眼见对方攻击将至,迅速握紧大刀迎面而上,“吃我一刀!” “沙布基,不要留力!对方是朱雀!”摩西甲纳比他更快,他腾空而起,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无数的雪花瞬间环绕在他周围。 “雪舞!”摩西甲纳双手张开,漫天雪花如同旋舞的精灵弥漫在前来的朱雀周围。 朱雀嘴型微动,没有发声,但摩西甲纳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只说了两个字,“垃圾”。朱雀手掌火焰的温度远远超出摩西甲纳的想象,他的“雪舞”在一瞬间即被蒸发,巨大的反噬将他一下子弹飞到那群士兵身上,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就是沙布基的噩梦了。他明明看到自己的刀砍在朱雀身上,对方却在那一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清晰地记得刀砍在他身上时,那“伤口”处发出炽热的火焰,让他那一刻觉得自己是砍在一团火焰上了,抑或这家伙根本就是一团火焰,他,是杀不死的! 朱雀一拳砸在沙布基的大鼻子上,把他一下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然后他伸出布满火焰的左手对准那群惊呆了的羌人,显然只要他愿意,他只需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黑炎……” “住手!”拉巴依娜挡在朱雀前面,“不准你伤害我的族人!” 朱雀手上的火焰慢慢消散,最后只剩下一缕细细的白烟。拉巴依娜注意到,这个一开始嬉皮笑脸的家伙现在已经看不到笑容了,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有一瞬间她觉得他就要对她出手了。 朱雀没办法不认真了,长生石的变故让他很是不安,这个任务对他很重要,关乎他大哥青龙的信任以及他嫂子的重生。好在对他而言,现在还不是败局。 “你们谁是这里的头?”朱雀问。 摩西甲纳缓缓站起,没有回应朱雀的话,反而指着拉巴依娜喊:“你是哪里的人,居然帮汉人取我族神物!你不怕祖宗遣罪吗?!” “我,是云达木头领部下的人。”拉巴依娜低头看着地面,不敢看他。这件事她没法解释,这是她的责任,但是,她如果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又必须这么做,所以她的心里纠结起来。 “什么木,什么玩意儿?”朱雀对拉巴依娜的应话很不满意,“听着,她是我的人,不是那什么木的!” “不对,不对!”摩西甲纳在看到拉巴依娜太阳穴处的月牙纹身后忽然眼睛放大。“你不是普通的羌族人!你是天山月部的人,你居然是月部的人,月部居然还有人活着!”摩西甲纳竟然开始大笑起来。 “月部?”拉巴依娜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她想起来自己手持弯刀伏在草丛里的样子,有人在她耳边说,“听我号令行动,这次务必拿到长生石!” “明花舞尽空山雪,弧月孤悬大漠天。”朱雀吟起的这句话打断拉巴依娜的思考,这句诗是朱雀出发前青龙交给他的,在他看到摩西甲纳的雪花纹身结合拉巴依娜的月牙纹身后忽然想起来。“这么说,你是雪部的人咯?” “没错。”摩西甲纳冷静下来,“雪月二部是我族最神秘的分支,人数稀少而不为其他族人所知,我是雪部的摩西甲纳,而那个女人是月部的人。十年前月部遭遇灭门,本以为整个部落已无人生还,没想到还幸存一人,真是天佑我族。朱雀,长生石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但请将她交还我们。” “呵,”朱雀笑了,“你在跟我谈条件么?” 话音刚落,朱雀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接出现在摩西甲纳面前将他掐住托起,速度之快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现在,只要朱雀轻轻一拧,他就小命呜呼了。 “人,是我的,长生石,我也不会给你们留下。坦白说,我还没有拿到长生石,所以,我想知道这十年来有哪些人进去过降临之地。我警告你,你没有选择。”说完手掌一松,摩西甲纳即倒在地上扶着脖子大口呼气。 第三十章:孤独的执行者(上) “什么,你没有拿到长生石?!”一旁忍痛站起的沙布基一脸震惊,“那长生石还在下面?” “不,已经先有人拿走它了。”拉巴依娜解释道,“二位头领,我相信你们没有拿走长生石,所以你们知道以前有什么奇怪的人进去过吗?”虽然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让拉巴依娜在一瞬间陷入呆滞,但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关于月部的事,而且月部到底又是怎么会被灭门的呢,这个谜题冥冥中让她觉得一定跟长生石有关。现在,她想知道更多以前的事,就必须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去寻找长生石,去雪部。 摩西甲纳同样为朱雀没有拿到长生石感到惊讶,但他很快陷入思考,回忆过去每一个进去过的人。最后他几乎是跟沙布基同时摇了摇头。过去每一个进去的人都死了,并且都能找到他们的尸首。如果非说有人先取走的话,只能是…… “莫非十年前长生石降临之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了它,这么多年来我们所守护的只是一个空壳!” “不可能!连族长都没能做到的事怎么会……” “麻烦了,”朱雀的眉头深深地皱出一个几字,“哎,臭小子,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问这话的时候,拉巴依娜看了他一眼,这同样也是她想问的,关乎她家族的事。 “我不是臭小子,我虽然长得年轻,但已经三十有六了。”摩西甲纳一本正经地解释,“十年前的那场战斗我参与不多,所以只知道一些皮毛。当年羌族各部为了争夺长生石在此地发生过一场大战,战火足足燃烧了数月之久,也正是那场战争让整个天山月部彻底消失,可笑的是,最后我们谁也没能得到长生石,因为我们无法得到它的认可,所以才制定合约,共同守护长生石,以作为我族圣物。” “当时主要有哪些人参与了这场战争?” “羌族各部都来了,还有,我印象中好像发现了汉人的踪迹,但不是很确定,毕竟这个消息应该无法传到中原才对。” “什么样的汉人?” “不确定是不是,从服饰来看像是一个女人,她动作很快,转眼就再也没见过她。” 糟了,如果是中原人拿走的长生石,天下这么大,再想要得到长生石无异于大海捞针。朱雀来回踱步,思量着打算,最后他吹了一句哨,招来一只苍鹰。朱雀嘴巴轻轻靠在苍鹰的脑袋旁微动,好似在说些什么,刚说完他振臂一挥,苍鹰即鼓动双翼朝着东方而去。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务必要让青龙知道。 “哎,摩西甲纳大哥。”拉巴依娜大着胆子问,“月部是一个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会……” “想知道答案跟我回雪部吧。” 拉巴依娜随即一脸殷切地望向朱雀。朱雀看了看那个摩西甲纳,又看了看拉巴依娜,点了下头。“不过我也要跟去。” “不行,朱雀,你不是我族之人,不能进去!”摩西甲纳赶紧拒绝。 “貌似我说过你没有选择的吧。”朱雀对摩西甲纳的拒绝很不耐烦,“拉巴依娜是我的人,她能进去,我自然也能。” 摩西甲纳低头挣扎了好久,想来不让他进去雪部的话根本带不走拉巴依娜。“好吧。不过你要保证不伤我族人。” “到时再说吧。”朱雀很不屑这家伙,从这家伙的表态可以看出,拉巴依娜对于他的价值非常大,大到可以引狼入室。 神风阁。秦墨像壁虎一样贴在楼道天花上,眼角余光扫过身下走过的卫士。待他们过了转角即快速落到地面,以掌心贴地,感应整个神风阁的布局。 奇怪,位置居然在移动。据他从神风阁建造图案上所知,神风阁并非以机关术建造,怎会有机关术常有的位移之相。秦墨的眼睛不断闪烁,忽然一定睛,随即迅速朝着左侧移动。 很快,秦墨走到一个铺满屏风的地方。这些屏风把空间均等地分开,在每一个转角处放置一盆盆栽,旁侧是青铜烛台,发着昏黄的光,映出屏风上的鬼怪画像。 所谓屏风,是一种遮挡视线之物,这意味着这里有什么是主人不愿给客人看到的。而且,秦墨发现这里屏风的摆放十分玄妙,好像暗合某种机关规则。屏风上刻画着各种各样的鬼怪,以火焰衬托,给人一种地狱的感觉,并且每一屏风上的画像都不一样,但不难发现它们都是在描述“地狱”。秦墨在中间游走,忽然停住脚步。有一个屏风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无数魔鬼的狰狞笑声中,一个赤身少年怀抱着火焰、蜷缩在迸发的岩浆里,他的表情痛苦,透过画像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秦墨把烛光靠近他,发现泛黄的纸张竟然浮现出一个类似龟壳的纹路。 “这是……” “嗒嗒——”楼道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秦墨迅速躲到屏风的一侧,在它身上戳出一个小洞,暗暗观察这些不速之客。 进来的人共有三人,除了走在前面的一人外,后面两人都拿着一个盒子。从外形来看,应该是盛装饭菜的盒子。 先行的那人走到其中一块屏风的面前,把它移动一下角度,正好使它前面的烛光照亮其身后屏风的一角,这样整个空间的烛光就忽然被连结起来,在烛光照耀的最后一点正好落在墙面上,这时秦墨看到那块墙慢慢移开,出现了一道难以察觉的通道。 “怎么是他?!”秦墨的眼睛微微张大一点,因为他看到那两个拿着饭盒的家伙的其中一个居然是李亦痕!这家伙现时正贼眉贼眼地四处张望,明显的一副“我是混进来的”模样。 他来这里做什么?未容秦墨多想,那三人就朝着通道进去了,于是他也赶紧跟了进去。 这是牢房。李亦痕刚进去就想到了,这里有很明显的臭味,其中还夹杂着腐臭的气味,这种臭味只有牢房才会有。果然,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一排窄小的以铁柱圈成的牢房,里面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 “死了?”先行的那人弯腰仔细看着一个孩子发青的脸,最后叹了一口气,“真幸运,不然都还不知要遭多少罪呢。” “他是幸运,但你们就没那么幸运了。”秦墨慢慢从黑暗中走出。 李亦痕见来人是秦墨,果断动手,迅速双手一横,把身旁两人撂倒在地,一脚踏在为首的那人身上,“说,牢里的都是什么人?”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这个不关我事啊,那些人是前副阁主叶老的家眷,都是阁主下的令,我只是个送饭的而已。”那家伙见状,顾不及疼痛,赶紧求饶。 叶老?这个熟悉的名字再一次回到李亦痕的脑海里,这是他第一次杀错人,虽然也许不算杀错人,毕竟叶老已经成为了燕恺之的傀儡,替他干了不少坏事,这么想来就还不太坏。 李亦痕赶紧把牢房打开,他想确认是否还有人活着,毕竟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本不该牵扯进来。 “喂!醒醒!”李亦痕不停地对不同的人呼喊,希望他们还能回应他的话。但经过一番确认后,整个牢房三十余人最后仅有十一人活着。 “唰——”鲜艳的鲜血洒向墙上,秦墨从腰间拔出匕首,在李亦痕去检查的时候迅速解决掉了那跪在地上的两人。 “喂,你干嘛把他们杀了?”李亦痕回头质问秦墨。 “我们可怜他们,可他们何曾可怜过别人?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嘿,你这人很不讲道理哎,谁给你随便杀人的权利的,另外,我爱到哪里去关你屁事哩!” “那好,再见。”秦墨说完即迅速离开。 “喂!你给我站住!” “有事?”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被关了吗,为什么他们还在这里?” “我不能打草惊蛇。” “就因为一句打草惊蛇,他们就活该受苦吗?如果你不想救,那就该让我来。” “叶老一家在两年前就被请进神风阁,开始燕恺之对他们不过是禁足,但在半年前忽然没了他们的消息,神风阁的对外宣称是回乡了。不过我从一位与燕恺之关系密切的丫鬟那里得知他们被关在这里。这是我知道的情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半年前燕恺之加强了对叶老的控制,为什么叶老死后这些人还会活着,这些人已经没有价值了不是么?答案是这些人对我们还有价值,可以作为一个有用的诱饵。盲目施救的后果只能是把自己也搭进去。” 李亦痕低头思考了一下,忽然抬头用有些吃惊的语气问:“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我说了,从一位与燕恺之关系密切的丫鬟那里。她似乎有把秘密告知年轻男性的癖好。”秦墨面不改色,信手把匕首插进旁边的巨大石柱里,直到看不到刀柄。 李亦痕紧紧盯着秦墨,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好吧,我se诱了她。”秦墨眉头一皱,快速吐出一句话。 第三十一章:孤独的执行者(下) 李亦痕两腿一摊坐在地上,就像是突然地泄气,“燕恺之到底想做什么,他要叶老帮他做什么?”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按理说我们现在在这里讲话是非常危险的,但我还没有感应到任何的动静,有些奇怪,得赶快离开这儿。” “那这些人呢?”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的任务只是秘密带走燕恺之,不可捅出太大的篓子。”秦墨说完即快速离开。 李亦痕看了看被困住的叶家人,也很快朝着秦墨的方向跟了上去。 “你跟上来做什么?”秦墨眉头紧凑,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谁说我跟着你了,你怎么跟你师叔说话的。”李亦痕嘴硬,把刚刚产生的烦闷压在心里,这是他的绝招,把不开心藏在心里,尽量不去想就好了。他喜欢看秦墨不高兴的样子,算作是一个小小的“复仇”。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些神兵山庄的弟子为什么会害怕秦墨,这不是挺好欺负的嘛。 “好,师——叔。”秦墨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师叔二字,“我现在要到燕恺之的房间,你也跟着?” “真巧,我的目的地也是那里……”李亦痕更开心了。不过秦墨显然没心情陪他说笑,未等李亦痕说完他就离开了。 燕恺之的房间位落的位置很隐蔽,并不与其他房间出现在同一排面,但这并不会影响秦墨的判断。他知道燕恺之会在一天的傍晚时分回到房内练字,喜欢在房里点燃浓郁的香草,这也是秦墨选择现在潜进来的原因。 令秦墨意外的是,他成功地进入了燕恺之的房间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屋内香气依旧,案牍上放着写了一半的竹简,营造出一种人刚刚离开的现象。但秦墨知道,这是假象。因为竹简上的墨是干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了。 “奇怪,燕恺之呢?”李亦痕进来到处张望,看到沉默的秦墨一动不动地站在案牍前,就像是一座石雕一样。 “哎,兰岐,怎么回事啊?” 秦墨动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回答李亦痕,他慢慢走到窗前,右手上手指微动,好似在计算着时间。 “靠!这种时候还耍酷!”李亦痕在心里骂了一句,随即打算推开门离开这里,不过令他奇怪的是他居然打不开门,门的背后似乎有种千斤重的重量在顶着,不管他怎么发力就是动弹不得。 “噫——”李亦痕推了一阵,退下来喘气。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被困住了。”秦墨回过脸一脸淡然地对李亦痕说。 “这不是很明显嘛,你倒是过来帮忙啊。”李亦痕对这个马后炮的家伙很不满意。 “我的意思是,等,等时间到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等?” “其实我们现在身处的并不是燕恺之的房间,而是一个伪装成的铁屋子里。如果你用力往下踩的话会发现脚下并非是木质的松软,而是硬如坚铁。” 李亦痕尝试用力踩了一下,果然如秦墨所言。 “房间虽然是假的,但位置却是对的。这表示神风阁里的房间是可以移动的,燕恺之算到了我的到来,把房间换了位置。” “那,它是怎么移动的?” “一般机关术以阴阳八卦为运行规则,但不是所有。据我所知,这座机关应该是以‘气’为运行规则的,依靠机械的联结做到移动,这意味着它会有一根轴,每一个房间都是它控制的终端。这些终端围绕着这根轴移动,只要计算好时间和触发装置,就能控制好它们移动的位置。就像现在,我们进来时压迫了脚下的铁板,触发了开关,现在它要开始移动了。”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开始抖动起来,李亦痕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它要带我们到哪里?” “这不重要,因为我早已毁掉了它的‘气穴’,我们不会到达它想要的目的地。” “什么意思?” “我刚刚之所以会去牢房那里只是为了毁掉它的‘气穴’,‘气穴’是这座机关的根本,是它能否活过来的关键。”这时秦墨左手拿出一把匕首,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利器了,只剩下一个空壳。李亦痕想起秦墨在杀掉那两个人后把匕首插进旁边的巨大石柱里。“它现在之所以还能移动,这个道理好比割掉脑袋的青蛙,它的四肢还会动弹,但,不会太久。” “你妹啊,你知道有诈还进来这里?!”李亦痕感觉真心被秦墨打败了。 “第一,我没有妹妹,第二,我知道会有机关,但并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机关,我所说的一切是我刚刚想到的。” “那,它停了之后呢?我们要怎么出去?” “当它停止的那一瞬间,由于我们身处的这间铁屋子在此前的移动中获得了能量,在停止的一瞬间它依然会按照此前的轨迹移动,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惯性。这时候它就会与已经停止的连接它与轴之间的机械产生矛盾,这种矛盾的后果就是它会挣断而被甩出去。那时它身上的机械锁会被解除,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唯一的问题是,那时我们会和它一起从离地三十尺的空中掉落。” 李亦痕听得一头雾水,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这个妖孽般的家伙。“没听懂,你是怎么知道机关术的?” “简单地说,你只要想好怎么从离地三十尺的高空安全降落就行了。另外,关于我的事情,我不想对任何人说起。” “哦。”李亦痕斜眼看着这个神秘的少年,终于有点理解典狄说的“他不需要帮助”这句话的意思了,敢情他李亦痕就是个累赘啊!不过,作为这样的一个执行者,他,难道真的不会感到孤独吗? 在神风阁的后面有一个小湖,一艘游船从荷花丛中游过,船上响起悠扬的琴声。湖心有一个小亭,燕恺之现时正坐在里面品着甘茗,欣赏着满目醉红的荷花,耳边是动人的琴声,很是快哉。 “老爷,方家家主来了。”下人这时很不合时宜地打扰了他的雅兴。 方家是荆州的三大家族之一,其家主方信更是号称三大家族中的第一人。不过方家一向与神风阁乃至神兵山庄都没有交集,坊间更是盛言方家与帝肋的密切关系。 他来做什么?燕恺之的心里起了疑,其一是他在这里并无人所知,其二是眼下陆家被灭门,方家应该会在争夺地盘才对,怎会有时间来这儿呢? “不见。”燕恺之一口回绝。 “没想到燕阁主的待客之道竟是这般无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方信没等下人的回话,竟先行来到了小亭,见到了燕恺之。方信虽有三十六岁,但却长着二十来岁的脸庞,他的眼角很深,脸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粉,黑色的嘴唇让他看上去与恶鬼无异。 燕恺之摆手让下人下去,脸色阴沉地说:“你来干什么?” “因为你就要死了,我来见你最后一面。”方信幽幽地说。 “你要来杀我?” “哈哈——”方信笑了,“你觉得你还有活下去的价值吗?黑风。” 黑风,听到这个遥远的名字时燕恺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神兵山庄放弃了你,符修要杀你,圣主也要你的命,你还是觉得自己有活下去的价值吗?” “我原本以为你已经脱离了帝肋,没想到你居然还在为他们卖命,方信,你根本不了解青龙。在我还叫黑风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边效力。他是一个吃人的魔鬼,他会吃掉每一个人的价值,当你没有价值后,你的下场好不了我多少!” “可我现在为能成为他的食材而感到荣幸呢。黑风,帝肋的人,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的道理你不知道?你难道不也在一边听从符修的指令,一边为我们办事么?王彦就是你做的,你帮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阻止了绿林军与神兵山庄的联结,但你也在费尽心机替符修夺取玄体薛析伶,这样你两家都能挣到好处,你真是打的一个好算盘。” 燕恺之看着讥笑的方信,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家伙居然从一开始就看透了他的底细,现在再怎么伪装已经无济于事了。“你不会专程来杀我的,你想要什么?” “当然,我可不会像那两只小鬼那样为了杀人在神风阁里乱蹦乱跳。一共两个,符修的下落还有,钥匙,玄武大人的钥匙。” “你未免太贪功了吧。” “谁会嫌功劳少?这可比跟薛家抢地盘划算多了。” “可惜这两个我都无法给你。符修大人的位置从来不会让我知道,至于玄武大人的钥匙又怎么会在我的身上。” 石桌瞬间破碎,白色的丝线从方信的身后四处冲出,将整个亭子团团围住。 “黑风,过分了。不说实话的话,我现在就能让你下地狱,你在帝肋玄阶中排行二十,而我排在第八,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那就试试看!”燕恺之的掌心出现一个黑色的风洞,黑色的狂风从里面呼啸而出,冲刷着四周的白色丝线。 第三十二章:云姬 “不自量力。”方信作鹰爪状,白线从其衣袖中射出,如同细长的钢针直扑燕恺之而去。同时缠绕在亭子上的白线从燕恺之的身后缠上他的身体、手臂,把他拉着向后贴在柱子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燕恺之看向方信的眼睛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漩涡,无形的气流很快在他四周流转,帮助他挣脱白线缠绕的同时也硬生生地隔绝掉方信的攻击。这一招当日李亦痕在面对叶老时用过,属于风堂秘法的风瞳。 “风瞳?看来你还得到不少神兵山庄的馈赠呢!”方信后退一步,双爪一开,小亭的顶部瞬间破碎。白色丝线从上而落,从不同的方位插进地面,方信则一步步踩在它们的上面,整个人游走其间。风刃夹带着尖锐的风声从铺满白线的空间中疯狂流转,它们不断把白线切断,更多的白线则再次将他们填满。 千丝万缕。方信轻藐地看着身处其千丝万缕中的“困兽”,源源不断的丝线让燕恺之看起来狼狈不堪,他看起来很难有还手之力了。千丝万缕不单单是一门秘法,更是一门阵法,陷入此阵的人往往在无尽的丝线面前难以逃脱,而这些丝线虽然攻击力一般,但能大大消耗敌人的体力,一旦体力不支,等待他的便是死亡了。 风妖。燕恺之打算作最后一搏,他把躯体炼化成气,这股气息化作一股强劲的狂风,开始疯狂地撕裂围困他的丝线,把那些缠得如同蚕茧的丝线撕碎成碎片,发出魔鬼的呼声。 “想逃?太天真了。”方信双手以爪型相对,那些丝线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再次复苏,不过这一次它们不再选择围困,而是汇聚起来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颅。燕恺之下意识地想要逃离,不过那个以丝线汇聚而成的骷髅头颅迅速移动到他身前,张开那张黑色不见底的大口,无数的丝线从里面迸发而出,只在一瞬间即冲散了它面前以黑气为主体的狂风。 血液顺着丝线流淌,燕恺之被这些丝线冲进身体的瞬间也被它提了起来。这些丝线分别插进他的四肢,方信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燕恺之的手也跟着动了动。 “真是笑死我了,黑风,你还是一点都没进步啊。”方信戏谑地说。 “你杀了我吧。”燕恺之两眼一闭,他选择接受这个败局。 “别急,我的任务只是如此,决定你生死的人不是我。” 燕恺之两眼迅速一睁,他觉察到变化了。在方信话音刚落之后,四周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中,怎么会安静得这么可怕,他先前怎么会没觉察到这份安静,燕恺之的额头冒出冷汗。 是琴声。他想到了,在方信说完话之后那琴声就断了,他竟然一直都没注意到在他们打斗的时候那琴声都没有断过。 而现在,曲终了。 游船上,白色的长靴率先踏出来,微风中一片雪白在淡青色的裙摆间若隐若现,仿若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玉。她挺立在满湖的荷花之中,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身材上的每一处美好,小嘴微启、贝齿隐现,精致的脸型衬上飞扬的黑色长发,醉人的香气隔着远远也能让人嗅到那份美好,仿佛仙女降临人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戴着一个半截面具,遮住了她一半的芳容,只留下一段无限的想象空间。 方信暗暗地吞了口唾液,整个人呆滞了一下。 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不过两息的时间,女孩已经来到了方信与燕恺之的身边。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驼背的老妇,看上去是她的随从。 “看够了么?”女孩的声音很软,有种暖到骨髓的感觉。 “属下不敢,”方信赶紧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可不是他惹得起的,随即抱拳跪地,“玄阶方信恭迎云姬大人。” 云姬!燕恺之想了起来,在帝肋中拥有“云姬”称号的可是圣主青龙的妹妹,清韵!这么说,青龙难道也过来了?! 燕恺之心里惊起惊涛骇浪,没想到连青龙都要亲自出马,莫非他已经看穿符修的计划了?这实在不敢想象。 “黑风,别做蠢事。符修或者钥匙,你只需提供其中一个,本座今日就会放了你。”清韵看着束缚中的燕恺之,平静的瞳孔就像看待一个死人。她离得很近,燕恺之能清晰地嗅到她身上发出的淡淡莲花香气。 燕恺之看向天空,躲开对方的眼睛,“我不知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清韵听罢转身走出几步,“杀了吧。” 方信有些惊讶地看着清韵,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平静的湖面,看不出任何的波澜。这就杀了?还没从对方身上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样不会太草率了? “方信,没听到?” “属下明白!”方信虽然觉得奇怪,但又不好违背她的命令,只得下定决心先杀了燕恺之了。 同样感到奇怪的还有燕恺之,他没想到清韵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根本不打算与他再作半分的纠缠。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他没机会知道答案了,就在下一刻,方信操纵连在他身上的丝线,这些丝线控制着他的四肢,让他上演了一出“自杀”的好戏。铁掌把他胸口砸出血洞的同时,燕恺之死死地盯着清韵,他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意识也在逐渐消散,终于在下一个瞬间,他向后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亭子一侧的湖水。燕恺之的手掌布满鲜血,这样在一般人看来就像是一次真正的自杀。 燕恺之倒下后,清韵身旁的老妇迅速来到他的身边快速摸索,不知在找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回到清韵的身边。 “大人,身上没有。” “嗯。”清韵简单地回应,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哥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这个人的秘密会让谁更不舒服呢。我们走吧。” “是”老妇应道。 “云姬大人,恕属下愚钝,如果黑风身上掌握着符修和玄武大人的消息,这么把他杀了不会觉得太草率了?”方信终于斗胆问道。 “方信,你的话多了。” “属下不敢。”方信赶紧单膝跪下,他听出对方声音里的不悦。 “你只管执行命令便是,只管知道,刚刚下令的人是圣主青龙。走吧,有人要来了。”清韵说完即缓步离开,没有再给方信任何应话的机会。 方信低头想了一会儿,很快也跟着快速离开。他有点烦闷,感觉自己被耍了一道,搞了半天对方只不过是要燕恺之的性命而已,既然如此就应该一开始把燕恺之宰了,何故如此大费周章?也许她是想下一个下马威吧,树立所谓的威严。 在方信没注意的角落,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退进黑暗里。很快,一个披着棕色斗篷、有些驼背的人影消失在荆州城的街道里。 在清韵等人离开后不久,李亦痕与秦墨就来到了这里。看到倒在地上的燕恺之,秦墨的脸色暗了下来。从神风阁下来没有对他有什么影响,反倒是李亦痕的身上湿透了,他的衣服不停地滴着水。显然,他刚刚从湖里爬上来。 时间回到一刻钟以前。 “嘿,兰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恨不得要杀了我?”李亦痕眼睛望着屋顶,有气无力地说。 “为什么这么想,你是庄主的同门师弟,前庄主仅有的两个弟子之一。你的天赋毋容置疑,总有一日你会成为庄主那样的人,现在你的任性只是因为你还不够成熟,我没有记恨你的理由。” “少来,你顶多就比我年长一岁,装什么老成。依我看,我之所以会被困在这里都是你的阴谋,天底下哪有你这种明知道有诈还往里面跳的笨蛋,你分明是在害我。”因为房间移动导致摇晃的关系,李亦痕索性坐在地上发牢骚。 “你本不应该来这里,我问过你的。” “你……”李亦痕一下子噎住了,好像秦墨真的有问过他,那时他还以为对方在说气话呢。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真搞不懂神兵山庄的那些弟子为何那么怕你,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啊。” “他们之所以怕我,是因为我杀过人。起来吧,我们要出去了。”秦墨弯腰从靴子侧抽出另一柄匕首。 “他们没杀过人?所以……” “不是这样,我杀的是同门的人,原来的火堂主成洛与其大弟子郭茗山。”秦墨的声音很冷,尤其在说到成洛与郭茗山的时候。这时房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看来主轴停下来了。 “什么!”李亦痕在动荡的房间里赶紧抓紧旁侧的柜子,勉强停住身形。整个人都被秦墨这句话给震惊了,这个家伙居然曾经对自己人动手,而且以一己之力杀死一位堂主,还外加一位大弟子,这家伙的实力居然远胜于他李亦痕自己。 第三十三章:失败 “因为成洛曾是李熊的弟子,所以那天李熊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另外我不是经常发怒的,只是那天的日子对我来说比较特殊,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所以你也不必往心里去。” “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一年前,因为这件事我被关了十个月的禁闭。”秦墨的右手贴在门上,门里一丝机械松动引起的颤动通过手掌的神经快速传播,直抵大脑。“成了!”秦墨喊了一句。 铁门被撞开瞬间,秦墨就像飞鸟一样从三十尺的高空中跃起。在到达最高点后,秦墨径直沿斜线下落到神风阁的墙壁前,这时左手的匕首就狠狠地插进墙上,把墙壁划出一小段划痕后即把身影定住。秦墨赶紧对着李亦痕招手。 不过没等李亦痕跳出这间铁屋子,房间忽然向后一翻,正好把李亦痕重新摔了进去。这时包括神风阁的人在内,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间忽然从神风阁甩出空中的房间。 “看!那是什么?”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匪夷所思。 不过李亦痕就没这份心情了,他只想着逃命要紧。他好不容易重新站住,发现自己正好站在窗户上面,索性用力一踩,把窗户踏破的同时整个人也跟着掉下。好在他反应机敏,双手紧紧抓住窗沿,只留下双腿在下面。不过让他烦恼的是,他的正下面是一片石砖铺成的空地,这时候放手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该死!”看到李亦痕被重新摔回去的时候秦墨骂了一句,他随即放弃匕首,将整个人与墙面呈直角一路疯狂往下跑去,待与树梢差不多高度的时候他再次跃起。脚尖踩在树尖上,秦墨以风一般的速度朝坠落的铁屋子飞去,这时如果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的话,会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秦墨身体里的骨骼在这时候悄然完成了改变,就像慢慢地变成一具精密的仪器一样。 在铁屋子下落到与秦墨差不多高度之时,秦墨狠狠地撞在它的身上,硬生生把它撞到湖面上。这剧烈的碰撞终于把李亦痕也给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水面上,惊起一大片水花,而在他的身后,铁屋子也撞进水里,激起更大的浪花,彻底毁掉了那一片美好的荷花。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身着华服,脸色圆润的中年人带着神风阁一众人等出现在秦墨以及还在湖里的李亦痕面前。 这个湖是神风阁的内湖,顺着水道才能进入这里,所以一般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在李亦痕他们掉落的时候,神风阁的人就已经把这里封锁了。 对于秦墨来说,这是个糟糕的时刻,这是他第一次任务被人发现并完全堵住的。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李亦痕的话。这时秦墨也顾不了这些了,既然如此,那就坦白好了。他从身上摸出一个令牌,上面有他的身份和神兵山庄的标志。 “都给我退下!”秦墨对他们厉声道。 不过让秦墨没想到的是,没等这个中年人检查他的令牌,他身侧的一人结结巴巴地喊了出来,“张,张副阁主,那不是阁主吗?” 秦墨与李亦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不远处没了亭盖的亭子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他们要找的神风阁阁主燕恺之! 没等李亦痕从湖里爬起来,秦墨迅速飞奔地往燕恺之那里而去。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在这一刻糟糕到极点,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已经死了。”待李亦痕走到燕恺之的尸体旁的时候,秦墨已经就蹲在那里了。他的表情呆滞,带着一闪而过的狠毒。 “阁主自杀啦?!”那个张副阁主率先喊了出来,很快现场就炸开了锅。燕恺之死去的样子确实很像是自杀,只有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口,相对应的是他的手上沾满了黑血。不过秦墨与李亦痕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从血液的温度看,凶手离开不久,但胜在荆州人满为患,想要找出他绝非易事。 “这是什么?”李亦痕发现燕恺之身下压着一小段的白色细线。“他不会有喜欢刺绣的癖好吧。” 秦墨一把夺过李亦痕手中的白线,盯着看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愈加严峻,最后把它收好后才站起来。 “先回去吧。” 秦墨认出了这根白线的主人,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方家出现了。以方家与帝肋的关系,应该是帝肋下令的无疑了。从秦墨他们得到燕恺之最直接的价值来看,是能够得到被他送进去的人员名单,帝肋不会在乎一两个普通人的性命,那么是在说隐藏在神兵山庄的人不一般抑或是根本隐藏的不只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计划? 两人回到神兵山庄后,秦墨就把发生在神风阁的事简单地跟典狄说了。整个过程只有秦墨一人在说话,典狄不发一言。从表情上看,他陷入了沉思,秦墨的行动足够秘密,这突然的变故连他都未曾料到。 “师兄,那个燕恺之知道我们要来,所以做了周全准备,我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李亦痕挠头。 “关键是他是怎么知道的,是那个杀他的人么?”秦墨扶着下巴,“先是告诉燕恺之我们要来对付他,从而使燕恺之离开他熟悉的神风阁,再将其杀害。” “最后再嫁祸我们。”李亦痕翻着白眼,“现在外面的人都说是我们干的,那个凶手真是太阴险了!” “莫非……”典狄眼睛一亮,“不用在乎外面的舆论,没有证据总不会有多大的风浪。现在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一同前往死地。” “什么?师兄,你还要启动死地计划啊。”李亦痕傻眼,这都什么时候了,锻炼弟子什么的以后不行啊。要知道这个计划的时长有十天之久啊,十天之后神兵山庄会变成怎样都未可知呢,兴许出来后神兵山庄就消失了怎办? 秦墨低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明白了。”随即转身离去。 看到秦墨离开,李亦痕感到更奇怪了,“这……” “亦痕,回去准备吧。”典狄打断了他,他指了指脑袋,也径直走开了。 “喂!什么情况?” 第二天。 “人都到齐了吗?”典狄问。 他现时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石门前面,石门的后面就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死地。在他的身后,十个身着劲装的青年男女呈一列笔直站立。秦墨与薛析灵,包括那个刚刚遭到灭门之痛的陆家佑也位列其中,但李亦痕并不在里面。作为师叔,他与风堂主云罗妗各站在典狄的两侧。 李亦痕是典狄钦定的副手,站到这里没毛病,可他不明白云罗妗站到这里是几个意思,莫非她也跟自己一样? 典狄显然并没打算理会云罗妗,在得到人齐的回应后,他先是走到薛析灵面前交代了几句,得到对方的点头后又来到陆家佑的面前说了几句。现时的陆家佑一身白衣,头上绑着白条,眉宇没了往日的神气,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他的眼圈很黑,显然没睡好,估计在想着报仇的事。 李亦痕对他瞟了几眼,心里谈不上同情。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就因为对方欺负过自己一次就对他恨之入骨是不可能的。灭门之痛固然令人动容,但陆家兄弟给他的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十分深刻,能教出这种儿子的家庭想必不是什么好货色。秦墨的话说得对,“你可怜他们,可他们又何尝可怜过别人?” 陆家佑旁边是秦墨,李亦痕很自然注意到了他。秦墨恢复了在学堂时的冷漠,一言不发。从神风阁回来后他就一直这样,典狄也没有怪罪他,似乎燕恺之的死并没有在他们心中激起什么波澜,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薛析灵的表情倒是有点不太自然,一直低着头,这让李亦痕也开始担心起薛析伶的身体来。这小丫头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那大夫说她时日无多,要是在他离开的这十日里出事可咋办?典狄看来是不想她出事的人,既然如此,他为何非要在这种时候坚持死地计划呢? “好了,我们现在进去。罗妗,你回去吧。”典狄头也不回地走向石门。 “庄主,我想跟进去。”云罗妗对着典狄的背影喊道。 “不用,我会保析灵和家佑平安的。相信我。” “你永远都这样。每次都让我去相信,可你什么时候相信过我。”云罗妗依然看着典狄的背影。“只是你一人的话,难免会顾此失彼吧,若是真是如此,让封长老抓了把柄,你又该如何作好?” 沉默。典狄站定一言不发。 李亦痕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典狄,又看了看云罗妗。这两个人好像有关系啊,李亦痕暗暗揣测。云罗妗并不算什么大美女,却是很耐看,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永远一副光彩照人的模样。李亦痕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恳求与担心,这种担心不是给陆家佑或薛析灵的,而是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李亦痕记得薛析灵跟他说过,当年云罗妗是典狄从死地救出来的,若不是典狄,她根本走不出死地,这么想的话,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是不难想象的。 第三十四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兄,我觉得云师姐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人毕竟是初次进入死地,若真有什么危险,只是你一人的话,多少会应付不过来吧?”李亦痕灵机一动。 云罗妗楞了一下,转过脸看了看李亦痕。李亦痕则得意地对她使了个眼色。 “李云,你不相信自己?”典狄回应。 “啊?怎么会。” “如果你相信自己,又何故去乞求别人的帮助?” “不是师兄,嗯,是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云师姐,而且……而且你刚才还没回答云师姐的问题呢!”李亦痕没想到典狄会这么回应他,他编不下去只好把云罗妗又拉出来。心想,这师兄真是根木头,这女人担心你你都看不出来么? 典狄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你要问什么就先进去再问她吧。所有人听着,我现在将大门开启,十息后大门就将关闭,所以你们的动作必须快!”他留下这句话即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石门飞去。 李亦痕笑了,典狄的意思显然是同意云罗妗进去了,看起来他还不至于彻底是一根木头。这时云罗妗也朝他微微一笑,略微点下头以示感激。 偌大的石门在典狄的奋力一击下只坚持了不到两息的时间即被轰出一道明显的“裂缝”,光线迅速布满这条“裂缝”发出刺目的白光,让人恍若一下子来到天国。 众人没有作任何多余的思考,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裂缝”。这道“裂缝”将在十息之后重新愈合,而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十名弟子被分成两组,一组五人,李亦痕与云罗妗分别是他们的组长。两组人员两两并列而行,李亦痕与云罗妗走在各队伍的最后,走在最前面的是负责带路的典狄。李亦痕明白,尽管他是这里除了薛析灵外最年轻的,但毕竟是典狄唯一的同门师弟,他也只能肩负起更多的责任。 比较幸运的是,他带领的五人里有秦墨与薛析灵,秦墨固然喜欢装酷,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至于薛析灵,这可是个好机会啊,就看他怎么把握了。不太走运的是,陆家佑居然也被分了进来,这下李亦痕就有点尴尬了。虽说陆家良这家伙死有余辜,但他毕竟是陆家佑的弟弟,暂时还是应该避讳一下的吧。但典狄显然不打算这样做,他甚至没在这件事上犹豫过。好吧,李亦痕只能姑且相信他是无意的。 现在大概是正午时分,李亦痕很难判断这里的时间。他们前进的地方是一片充满迷雾的森林,浓郁的白色雾气能把十步之外的景象都切割开,所以他们必须得保持警惕,紧紧跟着前面的人。李亦痕尝试抬头看看头上的太阳,却只看到一片光亮的白色,这层连阳光都投不进的白色“屏障”把森林里变得幽深而带有一丝晦暗。 李亦痕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等到他再一次抬头看,发觉头上的白色光亮变得很淡时他们才停下来。典狄似乎有一种可以在浓雾里观察的能力,什么时候拐弯,什么时候直行他从不含糊。这让李亦痕想起在家乡有人豢养的鸽子,无论在那里放飞,它们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依靠的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这种能力建立在它们的大脑中,像是被烙下的烙印的深深召唤。 李亦痕知道是什么在召唤着典狄,在进入死地后他有简单问过云罗妗。在死地里有一个地方名讳生境,在神兵山庄遭遇灭顶之灾时只有到达那里方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逆转可能,是死地乃至神兵山庄最大的秘密。历来只有庄主才会知道生境的准确位置,生境的位置变幻莫测,而神兵山庄庄主就是唯一指向它的罗盘。多少年来,在神兵山庄的弟子间流传着关于死地中生境的种种说法。有人说,它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宝藏,有着无数的财宝与秘籍,现任庄主典狄当年就是因为得到里面的秘籍才一转成为神兵山庄史上最年轻庄主的;也有人说,里面是一头强大的凶兽,这头凶兽是神兵山庄创始人豢养的,用以保护神兵山庄。但当年的死地计划惹恼了它,让它大开杀戒,以至于百余人去却仅三人回,时至今日这唯一活下来的三人还对当年之事闭口不提。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典狄简单地吩咐一句,就转身倚靠在一块巨石身上盘腿而坐。 众人纷纷呼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腿。从进入死地后,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厉害,生怕会有什么怪物的突然袭击,但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除了零落的鸟叫虫鸣,他们什么都没遇到过。 几个人就地取了些木柴生火,在夜幕即将降临之时,火变得及其重要。黑夜是万兽的狂欢,届时这座森林将会充满猎杀的欢呼与死亡的哀嚎,所以火是隔绝这个世界的最佳绝缘体。弟子们把火堆围在众人的周围,形成一个圆圈。 李亦痕莫名地感觉到有一丝冷意。这是不该存在的,眼下正是六月,即便是山林的晚风也不该带着深秋时节的冷气。但这种冷气到底是起了些作用的,李亦痕注意到周围的白雾变淡了,这些在阳光下仍然“生存”的白色幽灵在风的作用下正逐步消散。 等到火光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明,雾气终于消失殆尽,这时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和林影间时而晃动,时而驻立的幽蓝眼瞳。 “师叔,吃点东西吧。” 一声好听的女声阻止了李亦痕的继续眺望。他回过脸看到薛析灵给他递过来一块饼,不知不觉地觉得饿了。 “谢谢。”李亦痕接过薛析灵的饼,对方则索性在他身边坐下了。这个举动让李亦痕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觉。 事实是李亦痕想多了,薛析灵并不是故意坐在这里的。她是这里唯一的女弟子,这里与她最熟悉的莫过于她的师父云罗妗。但云罗妗平日对薛析灵非常严格,使得薛析灵有点害怕她。所以薛析灵不过是随便找个可以躲开云罗妗的位置而已。 李亦痕有些得意地瞟了陆家佑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愤怒。 陆家佑站起来走到李亦痕面前,把自己手中的饼扔到对方的怀里。“小师叔,吃我的,怎么能吃女孩子的东西呢。”他特意强调“小”字,语气里充满不屑。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其他弟子的注意,众人纷纷望向典狄,不过典狄却是在一旁闭目养神,完全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云罗妗原本想呵斥几句,待见到典狄的反应后也选择转过身打坐调养,完全放任这边事态的发展了。 陆家佑用余光扫到典狄与云罗妗的反应后,胆子更大了。他证明了自己的推论,进入死地后,在未到生死存亡之际,典狄是不会出手干涉弟子的行动的。 “没关系的,我带的比较多,你要是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啊。”薛析灵笑着把李亦痕怀里饼拿起递还给陆家佑。这个傻丫头似乎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把陆家佑的举动当成了善意。 李亦痕没说话,他的眼睛对上陆家佑的眼睛,像是两只公鸡愤怒的对视。但他随即一口咬掉薛析灵给他的饼的一大半,让对方的嘴角也跟着愤怒地扬起。 “喂,你们怎么啦?”陆家佑没有接过薛析灵递过来的饼,薛析灵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 “我说小陆,你师父没教你尊敬长辈的道理吗,怎么说起话来像个市井无赖一样。”李亦痕也索性站了起来。 “市井无赖吗?”陆家佑把脑袋伸到李亦痕的耳边,小声说:“看来那天你挨的打还不够啊。” “别逗了,一次免费按摩也值得这般大肆文章,不像某人,从今往后只能过着丧家之犬的生活,那才是真痛呢。”李亦痕同样小声回应。 陆家佑的脸色很难看。灭门之痛是他最大的痛,从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变成一个普通人的巨大落差让他无比苦恼,而更让他苦恼的是,陆家刚被灭之时,他的家产就成为了方、薛两家的囊中之物,现在的他,真正的是一无所有了。 “你说谁是丧家之犬!”陆家佑眼睛通红,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不喜欢啊,那就孤家寡人好了。”李亦痕无惧陆家佑的愤怒,索性再添一把火。陆家佑要是敢动手,他不介意教训一下这个曾经的贵公子。 “二位,二位,”一个身着紫衣,面如白玉的弟子上前把李亦痕与陆家佑隔开。“大家都是同门中人,切莫伤了和气。” “九斤尺,你最好滚远点,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陆家佑恶狠狠地说。 “陆家佑,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给我放尊重点!”被称作九斤尺的男子眉头紧皱。 “你……”陆家佑硬生生把话吞下去。跟九斤尺起冲突就太不明智了。九斤尺是林堂的首席弟子,是仅次于兰岐秦墨的年轻弟子中的第二人。 第三十五章:薛析灵的答案 李亦痕注意到九斤尺手握着佩剑,既然师从常言,想必也是个剑道高手。 “师叔,你太过分了。”薛析灵嘟起小嘴,一脸生气的模样。显然,她对李亦痕方才这种揭人伤疤的行为很不齿。 “我只是随便说说。” “师妹!”陆家佑忽然一把握住薛析灵的肩膀,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嗯?”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薛析灵吓了一跳。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陆家佑的语气认真。 不过李亦痕可受不得他这样的举动,他一把推开陆家佑的双手,把薛析灵护在自己的身后,“你要说就说,干嘛动手动脚的。” “小师叔,我现在不想理你。”陆家佑面露愠色,他眼睛看向薛析灵,“师妹,这件事我只能跟你一人说,我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扰。”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吗?”薛析灵有点害怕了,她下意识地望向云罗妗,却发现她师父完全在这件事上置身度外了。 “我不同意。”没等李亦痕表态,九斤尺率先表达了反对,这倒是让李亦痕颇感意外。“死地之内危险重重,万一遇到危险怎办,你要真有事要说,就等回去再说吧。” “现在只是死地的外围,固然会有些飞禽走兽,但称不上危险,谈话花不了多少时间,注意分寸就是了。”从进入死地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秦墨,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发表意见,还该死的是跟李亦痕相悖的意见。 李亦痕一脸错愕地看着秦墨,其实所有人都错愕了。要是秦墨不说话,他们都快忘了这位年青一代的第一人了,这也难怪,秦墨进入死地后,不是赶路,就是坐在一侧擦刀,存在感几乎消失。 陆家佑心想天助我也,看来秦墨理应是与李亦痕有矛盾才对,他对秦墨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又把目光投到薛析灵身上。有了秦墨的发声,即便是九斤尺的话也不管用了吧。 九斤尺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了。虽然他被称为年青一代第二人,但他与秦墨没有矛盾,他知道自己不是秦墨的对手,那家伙可是连堂主级别的人物都能干掉的存在。 “我反对,”李亦痕打算做最后的挣扎,他可是师叔啊,不过这群人可不太把他这位师叔放在眼里。 “好吧。”李亦痕还没来得及陈述理由,薛析灵就已经点头同意了。“师叔,没事的,有师兄在,我不会有危险的。”薛析灵回过脸对李亦痕浅笑。 就是因为有这位师兄才危险咧,傻丫头!你难道没有一点防人之心的吗?李亦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薛析灵跟着陆家佑离开。 再看着秦墨依旧在擦着短刀,他就一肚子气。李亦痕快步走到秦墨面前,“你小子发的什么神经?” “我只是陈述事实。”秦墨轻轻擦拭着刀刃,简单地回应。 “事实?狗屁!你就是针对我。” “你没发现我在帮你吗?”秦墨突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帮我?”李亦痕楞了一下。 “你知道陆家佑要对薛师妹说什么的,对吧?” “当然。”李亦痕当然知道陆家佑要说什么,他甚至能想象到这家伙表白时的丑恶嘴脸。 “那你难道不想知道薛师妹的答案?” 李亦痕的心忽地激烈地搏动一下,对啊,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想过,他自己在薛析灵心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陆家佑又该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薛析灵喜欢的是陆家佑,即便是他怎么努力,又怎么能赢呢。想到这儿,他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兰岐,你为什么帮我?”李亦痕准备追去之前忽然想到。 秦墨没打算回答他,他只是低头擦刀,“你快去吧,他们就要走远了。” 李亦痕不再跟他废话,快速朝着薛析灵与陆家佑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好了,就这儿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薛析灵跟着陆家佑走了一段,在一棵榕树的粗大树干旁站住。 陆家佑转过身来左右看看,确认无人后才低头看向薛析灵。林间的迷雾消散后,月光可以尽情洒下,落到地面上,被树叶切割成奇形怪状的光斑。薛析灵的眼睛澄明,在晦暗的夜色中格外明亮。 “师妹,你最近对我很冷淡,我想知道为什么?”陆家佑长舒出一口气后说。 “没有啊,”薛析灵不理解陆家佑的意思,歪着脑袋看着他。 “别说谎了,自从那个小师叔来了之后,你连正眼都没给过我!”陆家佑的语气激动,把薛析灵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真的吗,太好了。李亦痕躲在一棵树的后面,距离他们不过二十米,所以对于他们的谈话可谓是尽收耳底。当陆家佑抱怨的时候,李亦痕的心里无比畅快,有种接受对手认输的感觉。 “师兄,析灵一直牢记尊敬师长之礼,不敢有所怠慢,怎么会如你所言。”薛析灵双手抱拳,眉头微皱,心里愈发地觉得这位师兄有点无理取闹了。 哈哈,李亦痕的心里简直乐翻天了,从薛析灵的回答来看,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薛析灵对陆家佑,顶多只有同门之情。 陆家佑有点生气,他觉得薛析灵在敷衍他。事实上,不论李亦痕到来与否,他们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多少变化。薛析灵是云罗妗最看重的弟子,平日大多时间都在修炼,与陆家佑见面时间本来就少,加上她对男女之事的一窍不通,根本就没想到陆家佑对她还有别的意思。 陆家佑太敏感了,所以才会觉得薛析灵在冷淡对他。如果他能想起,其实薛析灵以前也没见得热情就不会有这种跑歪的想法了。 “好,师妹,我不想计较那些。我希望你告诉我,在你心里面,我到底算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满意?”陆家佑说到最后,激动握住薛析灵的双肩,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陆家佑很紧张,李亦痕同样很紧张,他尽量把耳朵靠近,生怕错过薛析灵的答案。 “师兄,我生气了。”薛析灵用力推开陆家佑的双手,“师兄,陆家的事,我会请求爹爹帮忙,但希望你不要再胡闹了。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薛析灵就只身返回,只留下呆滞的陆家佑。爱与不爱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陆家佑的心里很乱,多出了很多平时想也不敢想的想法,身体莫名地震了一下。 薛析灵回到的时候,李亦痕就倚靠在他的剑身上,刚好留出一个位置。薛析灵也没想太多,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析灵,你妹妹没事吧?”李亦痕不跟她提陆家佑的事,薛析伶是他们共同关心的人。 “已经醒了。”薛析灵双手包住小腿,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常言师叔把她带到了庄内,我母亲也跟过来照顾,应该还好吧。” “放心吧,等回去后我会帮你找到那个老人的。” 薛析灵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过要走遍天下寻医的想法,可是,天下那么大,我又该往何处找。”薛析灵的语气愈来愈失落,带着一丝自责。 “咳咳,等我们回去后,那个救你妹妹的人也会出现的。我保证!”李亦痕举起自己的右手作保证,他愈来愈相信典狄的判断了,尽管那其实是个大胆的想法,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薛析灵笑了笑,然后对他点头,没有说话。李亦痕相信这样的话她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过,但等待她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就像她现时的表情,充满介乎绝望与希望的无奈。 “哎,对了师叔,你那天对付伏魔九杖用的是什么兵器?”薛析灵突然压低声音问。声音很低,只有李亦痕能听到,这也是避免陆家佑听到。 李亦痕整个人楞了一下,发现对方正盯着他身后的巨剑看。“为什么这么问?”他也压低声音回应。 “你的剑很高、很重,不以剑锋而以力道取胜,但那天死者的伤口却像是被薄片切割的样子。那些人,真是你杀的吗?” “我那天没带剑。”李亦痕这话没说假,他没想到薛析灵居然会怀疑这件事,莫非她对自己妹妹的身份起了疑心?“那些伤口是我用剑气造成的,你知道我是用剑的高手。”李亦痕决定还是不该在此时说实话。 薛析灵低着脑袋思考,看上去并不能接受剑气所为这一说法。李亦痕心里也很忐忑,那伏魔九杖身上的伤口若真是剑气所为,这意味着他的剑道修为简直算得上是大师了,这出现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未免有点扯了。不过现在只能寄望薛析灵能相信这一说法。 “原来这样。”薛析灵放弃了思考,“师叔,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是吗,我也是,呵呵,”李亦痕尴尬地笑笑,“好了,你快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呢。”李亦痕没想到这丫头真的起了疑心。 薛析灵“嗯”了一声即转过身去,倚着一旁的树桩睡下了,看起来像是鼓气的小孩。 第三十六章:不速之“客” 李亦痕站起来抖动抖动筋骨,顺便给火堆添些柴火。他是今天晚上的哨兵,在所有人睡着的时候他是不能睡的。 原来当师叔是这么亏的,李亦痕心里郁闷。典狄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炮儿,压根没想过他根本就是一个新兵蛋子,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这里人里年纪第二轻的那个。 不过好在还有人在“陪”他,身居风堂与阴堂两堂之主的云罗妗也没睡。她甚至离开了将他们包围住的火圈,只身来到不远处的小溪旁,坐在一块圆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时漫山遍野充斥着狼嚎与咀嚼骨头的声音,绿色的、幽蓝的眼睛不断地注意到这个令其畏惧的火圈,往往抛下几声吼叫即落荒而逃,甚至没注意到旁边的小溪上还坐着一个“落单”的人类。 李亦痕蹑手蹑脚地走到云罗妗旁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她面前的溪流里。石头落到溪流激起水花把云罗妗从思考中抽离出来,她回头一看,很自然地看到了李亦痕。 “云师姐,你这样很容易被狼群攻击的哦。” “不会,这个地方我来过的。狼群的觅食点不在这里,现在还不是真正危险的时候。” “不管怎样,你都得休息吧,不然明天你怎么有精神赶路呢。” “不然你去睡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这怎么好意思呢?”李亦痕挠头。不是不好意思,他是真的不敢,这云师姐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发呆,要让她看夜,估计身后众人被野兽吃抹干净了她都不带看一眼的。 “云师姐,刚刚你在这里想什么?好像挺入神的样子。”李亦痕决定还是跟她瞎扯几句吧,不然漫漫长夜他是真不知怎么过。 “没什么,随便想想。” “是在想师兄吗?”李亦痕压低声音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云罗妗有些不悦地瞪了李亦痕一眼。 “什么小孩子,我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现在算是半成年人吧?老实说,云师姐,我是支持你追师兄的,你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我师兄没看到你是他傻。” “你真这么想?”云罗妗的声音里带着欣喜,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 “当然啦,嫂子!”李亦痕决定放大招,直接给云罗妗一声“嫂子”,果不其然,云罗妗当即脸上就浮上一抹红晕。不过令其意外的是,这一抹蜜一般的笑仅仅维持了不过两息的时间,很快就烟消云散,变成一声深深的叹息。 “怎么了,云师姐?”李亦痕担心是她不喜欢“嫂子”这个称呼。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云罗妗恢复了眺望远方的神情,“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赌上希望,是很愚蠢的。我已经很累了。” “什么没有结果?”李亦痕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很羡慕她,真的。”云罗妗微笑,“李云,我知道你对析灵有意思,我不想过早祝福,但我希望你记住,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就要担负起男人该有的责任。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你,不管你是不是伯夷的师弟。” “嗯。”李亦痕郑重地点头,他举手立誓,“我李亦痕对天发誓,今生今世若是对薛析灵不忠,自当自行了断,永世不得超生!” “师叔,人家女孩子都还没答应跟你,你就发此毒誓,不怕孤独终生?”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亦痕认得那是兰岐秦墨的声音,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吓死我了!”李亦痕一惊一乍。 “嘘——”秦墨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嘴唇,然后放下。“你们没感觉到吗?”他用掌心正对着前方,“风。” 经他这么一说,李亦痕立马就觉得愈发地冷了,阴风从他身后的丛林深处而来,惊起了一大群飞鸟。兵法上说,鸟起者,伏也。也就是说,有人来了,也许……不是人。 云罗妗迅速反应过来,她如离弦之箭般飞去唤醒众人。典狄已经醒了,他正严肃地眺望着远处阴风到来的方向,看来即便是他,也没能预知道这次到来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给我到树上去,快!”典狄忽然的一声命令,严厉而迫切。 没人敢怠慢,在未知的危险面前,所有人都选择了退避三舍。于是地面就只留下一个以火堆构成的火圈等待着未知的“客人”,因为害怕,薛析灵本能似地靠向李亦痕的身体,李亦痕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来自她身上的兰花香气。 陆家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全然没有察觉旁边这令其吃醋的一幕。 “客人”来了,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一缕飘过的烟气。火圈中的火焰慢慢变淡,发出幽蓝色的火光,在他们走过的时候,火光照亮了他们身上的铁甲和看不清面目的脸庞。是的,这些人看上去是一批军人,一批没有面目的军人。他们之所以没有发出声音,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脚,所有人的下面都是一团黑气,像极了地狱的鬼魂。 站到树上的众人在看到那些“人”的瞬间眼睛突然扩大,恐怖与紧张的情绪在那一刻在心底扩散。所有人都不由地用力抓住旁边的树枝,生怕自己会掉下去似的。 “兰岐,这……是人吗?”李亦痕尽量将自己颤抖的声音压低,传达给自己身后的秦墨。 不料秦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嘴巴封住,眼神狠狠地警告了他。 下面前行的“军人”们停住了。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大概停留了两三秒的时间,他们终于再次移动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秦墨放开掩住李亦痕嘴巴的手,李亦痕很识趣地抿了抿嘴表示收声。 当最后一排“军人”消失丛林深处的黑色里,树下的“军人”们终于消失在视线里了。这支特殊的军队足有千人众,一旦正面碰上,后果难料。 众人在树上待了一会儿,等到树下的火圈由幽蓝色的火焰变回橘红,典狄才开始说话。“居然是鬼兵。” “为什么鬼兵会出现在这里?”云罗妗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典狄。 “等等,鬼兵?什么是鬼兵,你们是说,他们……真的是鬼?”李亦痕举手。 “所谓鬼兵,是死地的特产。相传当年秦军攻灭楚都时,为了复国,有一股近千人的楚军躲进了这里,但是,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能离开这里。”回答李亦痕的居然是兰岐秦墨,“这个世界上,有神就有魔。我不喜欢把他们称为鬼,他们不过是被这里束缚住的孤魂,一丝执念而已。有的人,要比他们可怕的多。”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不只是李亦痕,众位弟子包括薛析灵、陆家佑在内都很吃惊秦墨居然知道死地的事,就像他曾经进入过这里一样。 “我看书了解。”秦墨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 “什么书?”李亦痕下意识地追问。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典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李云、罗妗,你们找好自己的队员,现在跟我离开。” 他们几乎没浪费什么时间,每人拿着一支火把,成队列状在丛林里穿梭,沿途惊起连绵不断的狼嚎。尽管夜晚赶路不是什么好选择,但唯一的好处是没有迷雾的影响。 突如其来的一声长啸将狼嚎彻底打断,取而代之的是狼群窜逃发出的凄叫。很快,丛林又一次回归了平静,就像鬼兵刚刚过境的那样。 众弟子背靠着背,警惕着看着四周。他们把火把扔到身前的十米处,以增大自己的视野。事实上他们也许不必这样做,这会儿月亮已经拨开云层,月光倾洒而下,他们站立的位置只有稀疏的几棵树,和树上稀疏的叶子,月光把他们和周围的一切都涂上了夜晚的银色。 被涂上银色的还有李亦痕的巨剑。巨剑是李亦痕给他的剑起的名字,这是他得到的第一把剑,在他九岁的时候。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这就是一把巨剑。当然,他的剑确实较之一般剑更大,也更重,就像三把剑组合成的样子。剑身铸饰着古老的文案,还有着几道深刻的切口,显示主人的身经百战。 李亦痕就这样拖着它站到前面,身侧是反手握着短刀的兰岐秦墨和同样驻剑的陆家佑。在这个小分队里面,他们是最强的三个。 远处林影间,出现了一排银色的铠甲。在月光的扫荡下,银色的铠甲越来越多,开始布满了李亦痕他们的周围,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靠近。 “我们被包围了。”有人惊讶地喊出来。 第三十七章:突围 众人纷纷望向典狄,面对上千名鬼兵,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典狄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他四处张望,极力找出最佳的突围点。 “典庄主,没时间考虑了,在鬼兵包围圈最大之时突围是上策!”秦墨大喊。 “好!所有人紧跟着我,我们冲!”典狄不作思考,率领众人直冲包围圈肋部而去。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在这简短的决策里,李亦痕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秦墨询问典狄用的是“典庄主”,而非“庄主”,这种称呼让人很自然以为秦墨不是神兵山庄中人一样。 典狄不愧是典狄,一个虎步,双掌向前一提,巨大的掌压铺天盖地而来,将挡在前面的鬼兵瞬息压成粉碎,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李亦痕迅速跟进,挥舞着巨剑,把两侧的鬼兵击碎成一堆堆骨骼。显然,这些鬼兵并无躯干,只有支撑起铁甲的骨骼和包住它的一张皮而已,因而鬼兵在被击倒的瞬间会破碎成无数的骨骼。 鬼兵的战斗能力并不强,众位弟子对付起来也并不吃力。作为神兵山庄的天之骄子,平日里的压抑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他们极力施展自己的战斗才华,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堆满了破碎的白色骨骼。 眼看着就要突出重围,众人却发觉鬼兵的数量越来越多,把他们围成一个小小的圆。 “风刃!”薛析灵一记风刃把前面的鬼兵劈成碎骨,前面莫名地出现了一大堆碎骨,这些碎骨不断蠕动,慢慢地站起来,变成一具两米高的鬼兵。 “我的天呐!”薛析灵一下子愣住了。 “小心!”李亦痕巨剑挡在薛析灵的前面,把袭向她的长矛甩开,一脚踢在一名鬼兵身上,把他变作一堆白骨。 “谢谢。”薛析灵话音刚落,那名两米高的鬼兵挥舞大刀横扫而来,李亦痕与薛析灵急忙逃出他的攻击范围。落地瞬间正好看到那名刚刚被击倒在地的白骨重新组合成一名鬼兵。 “该死!这些家伙是杀不死的!”陆家佑这时大喊一声,他随即急速后退,把自己的身后留给同伴。 鬼兵原本就是死的,又怎么可能再次被杀死呢?典狄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震气一抖,剑身顿时挺直,把十步之内的鬼兵尽数变作一地白骨。“不要恋战,直接冲杀出去!” 话虽如此,典狄的心里却在暗暗吃惊,这些鬼兵的“复活”速度超出了他的计算,与他当年面对时的情形完全不同,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筋疲力尽而死。 “伯夷,怎么办?这些骷髅太诡异了,让人完全无法预料。”云罗妗紧张之中在称呼典狄时没叫庄主,而是直呼其名,让人一晃以为回到了十三年前。当年,他们也是遇到了鬼兵,最后是典狄带领他们突围成功。 “从速度上看,我们并无多与鬼兵纠缠,而是他们似乎能料到我们的前进方位。”秦墨反手握着短刀,退到典狄身侧,“他们有一位好的指挥官。” “是萧声!”典狄的眼睛忽然一亮。 “萧声?”众人几乎是同时出声,细心留意,果然注意到从远处飘来的断断续续的萧声。 “有人?”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此刻炸了,死地里并非只有他们,还有别人。这个“别人”甚至能控制鬼兵。 “庄主!师父!这里有一处沼泽!”在众人震惊之余,陆家佑却是大喊起来。在他的身后,是一处广袤的沼泽地,鬼兵们很自觉地让出了这条通道。 “太好了,我们可以从那里离开!”九斤尺率先流露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这种情绪很快在弟子间蔓延,眼下,就等典狄下令了。 “果真是这样。”典狄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连离他最近的云罗妗也没能听清。 长矛在银色的月光中发出寒意,鬼兵永远不知疲倦似地一次次发起冲锋,很快就把他们逼到了沼泽地的旁边。 “听着,沼泽地并不能完全阻隔住鬼兵,所以你们先行离开,我做断后。”典狄站到众人前面,正面面对着汹涌来袭的鬼兵,一面紧张地发出命令。 “那你怎么办?”问的是云罗妗。 “老规矩,我会去找你们。”典狄头也不回,手中软剑在内力精准的控制下变幻莫测,瞬息就把这一波攻击的最后一个鬼兵变作一堆白骨。 “还有。”典狄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不在的时候,我的师弟李云就是你们的领袖,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清楚了吗?” “什么?”众人懵逼地来回看着认真的典狄,同时还有同样一脸懵逼的李亦痕。 师兄,你来真的,我还没做好准备……李亦痕的眼睛挣得老大,一时间紧张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不妥啊!”没等李亦痕反对,陆家佑率先表达了反方观点,“除了庄主您,在我们这些人中当属师父资历最高,怎么能把领导权交给一个小子!” “家佑,你又忘记了。他不是什么小子,他是你的师叔,我唯一的同门师弟。他的辈分是你们所有人最高的,所以以他为主没有任何问题,对吧,罗妗?”典狄的语气透过些许不悦。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云罗妗颔首同意。 “李云,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李亦痕刚想开口推托,就被典狄一句话顶了回去。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确实答应了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做好领袖的职责的,不过那时他以为这种小概率事件是不会发生的,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了。 “放心,师叔,我相信你。”薛析灵双手抓住李亦痕的小臂,从她手上传来的知觉让李亦痕感到莫名的心安。 既然云罗妗都同意了,其他弟子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下去,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了,走了。”秦墨懒得理这些家伙,他根本懒得理这个话题。他第一个选择离开,他一跃而起,朝着沼泽地深处飞跃而去。 “庄主,那我们先走了!”众位弟子对典狄抱拳后,也紧跟着秦墨离开的方向飞跃而去。这片沼泽地虽然广阔,但以他们的轻功想飞跃这里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云师姐?”李亦痕拉了拉云罗妗的衣袖,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云罗妗最后看了典狄的背影一眼,转身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这个男人,就像十三年前的那样,永远都只留下一个背影,从不曾愿意转身看上一眼。 等到李亦痕与云罗妗离去,典狄终于吁出一口气。只是他一人的话,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这些鬼兵根本拦不住他,更杀不了他。只是,他很想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费尽心机把他支开想得到什么?若是想得到生境内的秘密,现在动手不是太早了吗?他们完全可以在到达生境之时再动手,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 天堑。典狄一跃来到距地十尺之高的空中,手中软剑在此刻变作坚硬无比,顺着沼泽地横画一笔,一道无形的剑气精准地印在沼泽地里。就在此刻,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沼泽地被横着一分为二,这道巨大的裂缝还在疯狂地扩大,靠近的鬼兵也在不断地掉进去。 典狄轻巧地落到鬼兵的一侧,在他的身后,是还在不断扩大的裂缝,这道裂缝会最终成为一道天堑,隔断了通往神兵山庄众人离去的路。 “不可思议,这典狄竟有开山劈地的能力,啧啧。”在黑色的斗篷下,紫色的嘴唇扬起诡异的笑。 “还好,我也可以。” 李亦痕他们在越过沼泽地后遇到的又是一片丛林,好在丛林里除了偶尔的一些狼与毒蛇的侵扰,并没有什么大的危险。在走过一段路,确认无危险后,众人才选择休息。 云罗妗把金针插进一旁的树干上,这一路上她都是这么做到。这是她给典狄的路标,从十三年前的死地计划开始就是如此,无论她走到那里,在那里迷了路、遇到了危险,典狄总能找到她,依靠的就是这个。 “云师叔,李师叔!”九斤尺携从两名弟子分别面对云罗妗和李亦痕抱拳,同时急促地喘气,脸色阴沉。他们负责查探附近是否存在危险,现在刚刚回来。云罗妗和李亦痕同辈,为了区分,他们特地在称呼上加上姓氏。 “怎么了?”云罗妗问。 “对啊,怎么样了?”李亦痕看了一眼云罗妗,紧跟着重复一遍问号。他相信在这个团队里云罗妗就是核心,他李亦痕就是个傀儡的角色,不过到底不能装得太明显,不然不是让薛析灵瞧不起了么? 九斤尺也显然没当他是领袖,眼里只有云罗妗似的说:“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间茶铺。” “茶铺?”九斤尺带回来的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对,就是那种给路人提供茶水的那种茶铺!”九斤尺继续解释。 第三十八章:解药或毒药 “走,我们去看看。”云罗妗当机立断,从突遇鬼兵开始,死地就像是被人设了局一样,这让她意识到,这间茶铺也许有关于破解此局的讯息。她已经是阴、风两堂的主人了,再不是十三年前那个少不经事的丫头,有些事,她是可以独立承担的。 在九斤尺的带路下,他们很快找到了这间神秘的茶铺。由于对茶铺底细不明,他们没有靠近,而是停留在茶铺一侧两百米的树丛里。 茶铺前高高的旗杆上挂着一张褐色的薄布,上面写着一个用小篆写成的“茶”字,在月光下印出淡淡的银色。铺前摆着两张桌子,上面各放上一壶茶。最让人惊讶的是,在这两张桌子之间还出现了一个披着粗布的小二模样的家伙,正在一丝不苟地扫地。 这事儿换作平日官道上倒不算什么,但换作这里就麻烦大了。死地是一个孕育灵异的不详之地,属于人的禁区,正常人在这里都尚且难以保存,这无缘无故出现的一间茶铺也太诡异了,他们是打算把茶卖给谁啊,总不会是刚才的鬼兵吧…… 在其他人为眼前一幕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李亦痕的目光全落到那个兢兢业业的小二身上。现时距离天亮还有段距离,就这小二的这种拼劲实在让人佩服,而且他一遍扫着地,一遍哼着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劳动楷模。 不过大哥,你作为一个劳动楷模,能不能有点脑子,这是开茶铺的地方吗?你不会看吉凶吗?就算你不会,你不会找别人帮你看啊。不对,这地方只要是眼睛没瞎都能看出它凶宅的本质吧? 李亦痕心里忍不住在一旁吐槽。 “他是怎么进来的?”有人问出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除了神兵山庄通往这里的路,死地周围尽是悬崖绝壁,险境迭生,一般人无法穿越这些屏障到达这里,同样地,死地里面的东西也很难出去。”云罗妗眉头紧锁,“我注意到这个人走路的步伐,稳健间带着一些虚浮,应该本是习武之人却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不过,以他的武功应该无法做到可以进入死地才对。” “确定么?”秦墨面容冷峻,李亦痕注意到他在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那小二看。 “不会有错,想要从外界进入死地,至少也是庄主的实力才能做到。我在这个小二身上并没有感觉到这种气息。”云罗妗说话间,掌心处慢慢形成一个无形的风刃。 李亦痕感受到身后突然而起的杀气,这些家伙还真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啊。“哎……等等,你们不要这么冲动啊,对方也不一定就是敌人,要不我先过去看看……” “师叔,你没有听明白我们的对话。”秦墨对上他的眼睛,“这个人不可能由其他地方进入死地,能进入死地的只有一个地方。我猜他一定认得神风阁阁主燕恺之。” 燕恺之,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李亦痕一下子明白秦墨的想法了,神兵山庄最大的秘密就是死地中的生境,燕恺之安排他的同伴进来神兵山庄,必然也是为了这个。难道说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帝肋之人?难怪师兄一心一意要进行死地计划,原来他早就猜到了。 “不过,”秦墨突然的转折打断了李亦痕的思考,“既然师叔现在是我们的领袖,他的话就是命令。但过去打探这间茶铺的虚实就不劳烦师叔了,我去就行。” 秦墨未等李亦痕的应允就打算只身前往。 “兰岐!”云罗妗和李亦痕几乎同时开口。 秦墨停住转过头说:“李师叔说的没错,这里不会平白无故出现一间茶铺,一起行动风险太大。待我先去探其虚实,以免落了陷阱。” 有道理,李亦痕点头。不过,我好像没说过这话诶。 “师兄,我跟你去。”薛析灵忽然站到前面,“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析灵,你不准去!”云罗妗迅速反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她吓得后退一步。 “师妹,这件事危险重重,你就不要去了。我去吧。”陆家佑快速挡在薛析灵面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那我也过去。”李亦痕当然不会放任陆家佑在薛析灵面前装逼,这样就组成了三个人的小组。 三人一步一步地向茶铺靠近,那小二却是像瞎了似的完全没注意到“客人”的临近。等到三人在桌前坐下,李亦痕紧跟着喊了句“小二!”那家伙才如梦初醒,把搭在肩上的抹布取下,笑口盈盈地迎上他们。 这时李亦痕他们才看清这小二的脸,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这小二脸上除了一些雀斑,从面容上看,竟不失为英俊。 靠,连一个小二都比老子帅。李亦痕在心里嘀咕。 “你的老板呢?”秦墨一面看着小二熟练地倒着茶水,装作随意地问道。 “你是说庄主吗?”小二停止了动作,脸上仍旧保持着笑脸。 “嗯?”三人对小二的回答大感意外。 “我奉庄主之命已在此地等候诸位多时,我不是敌人,诸位大可放心让林子里的朋友过来。” 三人下意识地朝林子里云罗妗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这家伙居然发现了他们。“你说你是庄主的人,可有凭证?”说话的是秦墨。 “庄主呢?庄主没有跟过来吗?”那小二没有回答秦墨,反倒是抛出自己的问题,他收起笑脸,一脸紧张状。从他的意思上看,庄主是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人,这让秦墨他们一下子犯难,典狄现在不在,反倒使他钻了空子。 “那我师兄让你在这里干嘛?总不会是卖茶给我们吧。”李亦痕继续发问。 “对了一半。”小二再次露出其招牌的笑脸。“茶是给你们,但分文不取。” “为什么?” “从此地再往前一里有一处诡异的丛林,林中有树唤作积怨藤,每当拂晓时会发出毒雾,吸此毒雾者四肢发麻、内脏衰竭。而我为你们准备的这茶水,就是它的解药。” “解药?”李亦痕疑虑地拿起杯子靠近鼻子嗅嗅,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不是药香,而是像某种花的香气。 “拂晓时毒雾会混进一般的雾里,随着风的作用,它会弥漫在这方圆二十里之地,直到午后才消散。所以若是没有解药,你们是不可能穿越这里的。”小二继续解释。 “切!”李亦痕指着小二的鼻子说,“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信了,鬼知道是不是你在骗我们喝了这毒茶呢!” “积怨藤的事情是真的。”秦墨把李亦痕指着小二的手放下,“在逃离鬼兵的过程中,我们无意中闯进了这里。而这儿,就是积怨藤的地盘。” 李亦痕的眼睛忽地睁大。如果他能够像鸟儿一样飞上空中,他会惊讶地发现以这间茶铺为圆心,在他们前方的一里地外的半圆里爬满了纵横交错的褐色长藤,它们伏在每一棵树上,把树压弯成各种各样的异状。而一旦这些积怨藤发出毒雾,处在下风向的他们,是躲避不及的。 在秦墨说话的时候,小二小心地向后挪了几步。“你们不相信我无所谓,解药就在那里,在下先告辞了!”话音刚落,他转身一跃而起,动作干净利落。 “休想走!”李亦痕刚想制止他,陆家佑却是抢在他的前面冲了过去,这个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家伙忽然出手,一点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风刃!”陆家佑连续几记风刃向小二劈去,那小二却是在空中连续摆出高难动作躲过来袭的风刃,最后一步,他一脚踏在旗杆的中部,身体向后一翻,整个人正好落到旁边茂盛的草丛里。这样,陆家佑的风刃一下子全落到了空处,把旗杆变成几段。 等到陆家佑赶到草丛时,那小二早已没了踪影。“可恶,让他逃了!”陆家佑恨恨地说。 “由他去吧。他的任务是把这一个选择题交给我们,必然是在逃离上留了后手。”秦墨端起桌上的茶杯,也像李亦痕那样用鼻子嗅嗅。 “选择题?” “赌我们究竟喝不喝这茶的问题。”秦墨继续说,“这茶有一半的可能是解药,但也有一半的可能是毒药。不喝这茶,我们可能会死于毒雾,喝了这茶,则有可能会死于毒药。” “不对不对,”李亦痕摇头,“是不喝这茶,我们一定会死,喝了,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不用死。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这是一道必选题。” 秦墨忽然楞了一下,大概一下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释。随即他出乎意料地笑了,这是李亦痕第一次看到他笑。实话说,他笑得一点都不好看,也许是李亦痕从没见过他笑过,所以在那一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秦墨之所以会笑,是因为李亦痕提醒了他,这是一道必选题,留给他们的选项只有一个,若果他就是对方的话,这茶就是解药,而绝不会是毒药。因为想要他们死的话,毒雾就能做到,根本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看来,对方并不希望他们死在这里。 第三十九章:逃亡积怨藤 秦墨端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这一幕刚好被此时赶来的云罗妗等人看到。 “怎么了?”说话的是云罗妗,在看到陆家佑对那小二动手后她就带着其他人赶了过来。 “你们不要喝这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它没有毒,所以我先喝了,若是我没有中毒,你们再喝。”秦墨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尽管他相信这茶没毒,但毕竟是猜想,绝不可冒险。 云罗妗等人与秦墨他们的距离原本就不算远,所以方才他们与小二的对话自然也是听到的。她敢肯定那小二绝不是神兵山庄的人,但他说起的毒雾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借助月光,她可以看到远处积怨藤伸出的枝蔓在向她招手,躲避鬼兵的时候,他们不慎闯进了积怨藤的领地。 秦墨的做法是合理的,没有解药他们很难穿过前面的丛林,但又不能冒险,所以秦墨以身试毒就很有必要了。 “喂,兰岐,你装英雄很来劲啊。”李亦痕对秦墨的做法很不爽,“我还从未见过这么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师叔,你怎么能这么说。”薛析灵皱起眉头,“秦师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大家都很替他担心呢。” 在众人的身后,陆家佑暗暗地咬了咬齿,然后恢复平静。他推开身前的人走到桌前,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此事不能单独让秦师弟冒险,身为师兄,我也应该喝。” “家佑。”云罗妗眉头一皱,显然对陆家佑的这种任性的行为不满。秦墨倒是不想理会他们,他抬头看着天空,寻找月亮的位置。 “我觉得……它肯定是解药。”李亦痕想了一下也喝了一杯茶。跟秦墨的谨慎不同,李亦痕是真的相信这就是解药。当初他还在聂政之那里学武时,就经常仗着自己习得的一点小伎俩去欺负那些地主家的笨蛋儿子,像解药、毒药什么的是他惯用的技巧。当然,他不会真的放毒药,只是捉弄一下那些笨蛋而已,然后就是引诱他们破财消灾、拜大哥什么的,用兵法上的话来说,叫做“欲擒故纵”。 “师叔,你怎么也喝了。”薛析灵对李亦痕刚刚才数落完兰岐秦墨,转眼自己就喝了这疑似毒药的行为很不解。 其实没什么难理解的,李亦痕可不是关心秦墨这种“不惜命”的行为,而是对他这种抢先以身试毒的做法感到不爽,故而发了句牢骚话而已。他原本就打算自己喝的,然后就可以在薛析灵面前树立起其高大的形象,没成想被兰岐秦墨这货搞砸了。现在秦墨成了高高在上的道德楷模,他李亦痕倒成了跟风的了。 “这是因为……”李亦痕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古怪,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忽然他一下子看向云罗妗,“对了师姐,那个积怨藤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云罗妗当然知道李亦痕是故意岔开话题,这小子跟陆家佑一样的都是让人不省心,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多说他什么。但关于积怨藤的事情却正是她想要说的。“每一株积怨藤下都埋葬着一个不甘的灵魂,这是十三年前庄主对我说过的话。这里好像在很多年前是一个战场,忠义的战士遭遇蒙杀,滔天的怨念深埋地下,随着新起的藤叶在拂晓迸发,终于午后消散,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李亦痕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从鬼兵开始,再到这个积怨藤,所有的一切都在向鬼神之说靠近,让他不得不感到胆战心惊。他想起师父跟他说过四灵近乎神灵的说法,这个江湖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人的天下。 “我想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秦墨站到李亦痕的面前,“师叔,现在距离拂晓还有时间,或许我们可以拼一下,离开积怨藤的领地。” 李亦痕精神一振,他看到秦墨看向他的眼神就像他当初看向典狄一样。是的,连他自己都忘了,他现在是这批人的领袖,他的命令决定着这些人的生死。他一直没有进入角色,什么事都习惯似的把自己排在最后,等待着别人的命令然后行动,现在,这些人需要他的当机立断、他的气魄。 秦墨的话提醒了他,解药不是唯一的出路,抢在拂晓来临前逃离这里同样也可以做到。因为如果这茶根本就不是解药,只是那些家伙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那么到时他们将无处可逃。现在秦墨再一次提醒了他,他是时候负起责任了,这是他对典狄的承诺。 李亦痕望望天空,然后说:“那好,我们现在走,那些人肯定没想到我们会来这么一出。带上这里的茶水,云师姐,你跟兰岐一人在队伍前、一人在后。” “明白!”秦墨一脸严峻地抱拳致意,这个响彻神兵山庄的年青一代第一人——兰岐秦墨,现在完全听命于这位“新来的师叔”,这一幕在众人的心里起了不少波澜。兰岐秦墨一直是不服管教的代名词,除了他的师父和庄主,他谁都不放在眼内,现在他却主动接受李亦痕的命令。 众人快速行动起来,虽然并不代表他们愿意接受李亦痕的差遣,但是他们知道李亦痕的意思是对的,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李亦痕挥舞着巨剑,与同样在队伍前面的云罗妗一同开路,面容冷峻,这一刻甚至让薛析灵莫名地产生了错把他看成典狄的错觉。 云罗妗不愧是掌管阴、风两堂的人物,她施展的风刃较薛析灵和陆家佑的要更为霸道,只是一下,那些挡在前面的褐色藤条就变成了一截截。风刃的最大奥妙在于它是由施行者通过对气流的控制制造短而急促的风,这些气流可以来自施行者领域内的任意一处空气,而同时掌握阴堂的云罗妗在气流的精准度控制上是仅修炼风堂功法所无法比拟的。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在她方圆十米内的植被顷刻掉落,给地面铺上了一层绿色。 照这样下去,已经有人相信他们可以在拂晓前冲出这里。但是,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云罗妗的风刃落到空处,积怨藤的藤条居然神奇地主动避开了她的攻击,同时在避开的一瞬间快速地朝云罗妗的方向袭去。在藤条的表面浮起一层黑色的尖刺,不用想都知道是含有剧毒的。 云罗妗侧身躲过了这一根藤蔓的攻击,右手一挥即把它切成碎片。“大家小心!” 更多的藤蔓蜂拥而至,它们就像是拥有生命的一样,远远地感受到来自猎物的气息,它们争先恐后地攀爬,把临近的树枝压成勾月,铺天盖日的气势大有将月光彻底遮挡在外的意味。 在这次积怨藤的疯狂举动中,李亦痕他们再一次听到了萧声,像是来自远古的祭祀声乐。但他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他们只知道某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跟上了他们。 “可恶!”李亦痕从来都没有遭受过这种仿佛被人玩弄的感觉,他感到自己就要气炸了。他把巨剑往上一扔,两手张开,身后巨剑瞬间化成数把一模一样的剑,发着淡淡的星光。 幻·星辰剑。尽管只是残缺的,此时在李亦痕的施展下却气势十足,强烈的剑气从地面冒起,带起无数的枝叶,把积怨藤阻挡在外。 “破!”李亦痕大喝一声,那些发着星光的剑尽数而出,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强烈的星辰之气把以他们为圆心,周围一里内的生物尽数摧毁。 剑招刚过,萧声也在这一瞬间停止。巨剑竖着插进地面,李亦痕的胸膛剧烈震荡,大口地喘气。 陆家佑彻底傻眼了,这个李亦痕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剑招,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自己能否接下来。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自己打败李亦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个人跟刚来时分明是两个人! 同样震撼的还有其他弟子和云罗妗,原本他们并不是十分看得起李亦痕,认为他不过是个关系户罢了,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强者的气息,所以当他们听说陆家佑打败李亦痕的事后也是相信的。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薛析灵,她可是亲眼看到李亦痕在选拔时的表现的,这样的人不应该打不赢陆家佑。 但是关于李亦痕身上的气息也是她所纳闷的,一般而言强者喜欢隐藏自己的气息不易让人觉察到他的等级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典狄就是这样。但李亦痕不是,他不像是刻意隐藏的,而是真的没有,但是他的武功却很强,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这小子,很奇怪。”远处一个黑影站在树梢上讷讷地说。 “混账东西,看你还敢嚣张。”李亦痕把插在地上的巨剑拔起,看了一眼表情略微呆滞的众人,“喂!别看我啊,快跑啊!” 第四十章:圈套 经过李亦痕的幻·星辰剑后,积怨藤安静了许多,再走了一段路后距离走出它们的领地已经很近了。坏消息是此时也是将要拂晓了,林间已然起了雾气。 “彼此间靠近点儿,紧跟前面的人。”云罗妗提醒,在这种时候她的话还是要比李亦痕这种临时领袖要更让人安心。 “等等……”陆家佑忽然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堂,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云罗妗第一个冲到他的面前,作为他的师父,云罗妗对他的关心程度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 “家佑,你怎么了?”云罗妗关心地问。 “不会是中了那茶水的毒吧?”有人猜测。 “不会,”李亦痕摇头,“我不是没事嘛,兰岐也没见有事啊,肯定不是那茶水的问题。” 秦墨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三人都喝了那茶水,若只是陆家佑中毒,就太不合常理了。 “是那可恶的贼人,我在和他交手时中了他的诡计!”陆家佑一脸艰难地说。 众人这时才想起在茶铺前陆家佑追击小二的一幕,想来是那时遭了暗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云罗妗注意到周围的雾气又加重了不少,四周的晦暗正在逐渐消失。“周牧,你把他背上,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站在云罗妗身侧的一个年轻人点头,他是山堂的人,有着跟山堂堂主单平一样魁梧的身材,背个人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他们再次开始快速前行,不过时间上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拂晓了。李亦痕一把劈开眼前挡路的积怨藤后蓦然发现周围的白雾又加深了许多,抬头看时看到淡淡的光亮。“糟了,已经天亮了。”他快速扭头喊道:“云师姐,已经……” 让他害怕的一幕出现了,他的身后空无一人。他与其他人失散了。 “云师姐!析灵!”李亦痕大喊,可是除了他的回音,什么都没有。他开始继续叫唤,同时四处张望,但每叫一声他的心里就越急,像个走失的小孩。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微弱的“析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快速确定了声音来源位置,狂奔似地朝之跑去。当他跑到时,发现云罗妗和众弟子一个个在地上打坐,脸色苍白,但他没有在里面发现薛析灵,跟她一起不在的还有陆家佑和伏着他的周牧。 见来人是李亦痕,云罗妗略微松了口气。“李云,你有见过析灵吗?还有家佑他们。” “没有。”李亦痕摇头,“你们中毒了?” “嗯。”云罗妗点头。“刚刚忽然起了风,等我定睛看时你已经不在了。那时已经拂晓,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喝了那茶水。” “可是那茶水不是解药吗?”李亦痕很不解,“我并没有中毒啊。” “我们中的不是积怨藤的毒。”九斤尺接过解释,“那茶水确实是积怨藤的解药,但它被做了手脚。我们中的是它的毒。”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只是一种软散,暂时抑制我们的行动而已,不过两个时辰就能恢复。”云罗妗接过九斤尺的解释,“你没有中毒是因为你喝的茶里面并没有被放软散。” 怎么这样?李亦痕有点懵了,他喝的那杯茶是那小二倒出来的,而云罗妗他们喝的是茶壶里的。如果说那小二倒出来的茶水是没问题的,那陆家佑和兰岐秦墨也应该没事才对,对了,秦墨呢? 李亦痕突然想起秦墨,他这才发觉这里的人里并没有秦墨的身影。“兰岐呢?” 众人互相看看,果然没有发现秦墨。“奇怪,刚刚他还在这儿的?” “不管他了。”以秦墨的实力,云罗妗并不担心他去了那里,现在她唯一担心的是她那两个弟子,“李云,你现在赶紧去找析灵。” “那你们怎么办?”李亦痕有些为难,因为他看到坐在地上的众人每人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每个人都透露出强烈的无力感。 “李云,我是风堂的堂主。”云罗妗的眼神突然坚定起来,“区区软散还不至于让我丧失战力。你赶快去找析灵,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定饶不了你!” “好。”云罗妗都这么说了,李亦痕也没什么好逗留的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薛析灵。 “析灵!”李亦痕一边走一遍呼喊,但这样的效率实在太低,浓郁的迷雾削弱了他的声音。突然他看到有头狼在看着他,这头狼趴在地上,脑袋贴到地面。 李亦痕灵机一动,他赶紧也学着这狼一样把趴下来把耳朵贴近地面。经过一番细致的搜索,果然在他的正北面发现了震动,这些震动很频繁,不像是动物所为。心里有了方向,李亦痕赶紧行动。 当他愈发靠近时,前面的声音也更加明显,这种声音是清晰的打斗声。糟糕,李亦痕心里一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等到李亦痕走近,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薛析灵,她捂着小腹半跪着,目视前方,脸色苍白,情况十分不妙。 而在她的前面,陆家佑正挥舞着长剑躲避袭击他的几枝树枝,那几枝树枝似乎拥有了灵性一样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陆家佑刚刚一个翻身,从旁侧探出的一支孤枝正好插进他的肋部,一时间鲜血淋漓、染红了他一侧的白色衣衫,随即倒飞出去摔倒在薛析灵面前。不过那些拥有灵性似的的家伙可没打算放过他,它们汹涌而至,空气的撕裂声恰似是它们看见“猎物”发出的欢呼。 一柄巨剑从陆家佑面前呼啸而过,插进一旁的地面上。而在他的面前,那些汹涌的家伙戛然而止,化为一堆断枝,断截的接口快速退却,“警惕”着来临的敌人。 李亦痕走到陆家佑面前拔起巨剑,目视前方,只留下一个背影。 “是师叔!”薛析灵喜出望外,但这突然的惊喜很快带来她一阵咳嗽。 “照顾好她,这个鬼东西交给我。”李亦痕侧过一边脸说。他是在跟陆家佑说,薛析灵的情况不太好,应该也是中了那茶水里的软散,不然她不至于这样不堪。当然,至少她没有中积怨藤的毒,软散不算毒,只是让人暂时失去战斗力而已。 迷雾很大,李亦痕只看到前面灰蒙蒙的一个庞然大物在挥舞着它的“触手”,他一步步靠近,等到靠得差不多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不由得放大。这是一棵参天大树,但它的的中央竟长着三颗骷髅人头,每个骷髅头黑色的眼动都有一朵紫色的业火。 李亦痕感到身体有些发毛,“这特么是妖怪么?” 这当然不是妖怪,而是一种名为服常树的怪树。如果李亦痕足够渊博,他就会知道在山海经的海内西经一章有言:“服常树,其上有三头人,伺琅玕树。”山海经并无对服常树之功效有任何表述,但“伺琅玕树”四字表明它会照看“美玉”。恰如它现在这样,一颗脑袋在紧紧地盯着李亦痕,其余两颗脑袋则在眺望着远方,不知在看着什么。 这个妖怪很危险,李亦痕的直觉告诉他。他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跟这妖怪缠斗下去,他还不知道敌人的后手,要是他们现时袭击云罗妗他们就糟了,到时他要怎么跟典狄交代。 影杀。这个独属神兵山庄庄主的秘法在李亦痕的手下再度施展。从服常树的角度看,李亦痕就像突然消失了,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一道残影。下一瞬间李亦痕忽然出现在距它不到十米的距离,无数的树枝从服常树的身体迸发而出,想要阻止李亦痕的靠近。 就在此时,李亦痕的周围突然幻化出无数个相同的分身出来,他们散乱地分散在服常树的四周,形同围攻之势。服常树迅速做出反应,它驱动自己的枝干分散朝着每个分身进行攻击,这些枝干就像是它的手足,迅速而灵活,它们轻易地躲过了分身们的剑刃,把一个个分身刺破。 不过就在此时,李亦痕再次动了起来。他原本距离服常树就不过十米,这一动,他再度化成一道残影,突然出现在服常树的三颗骷髅头面前!看着骷髅头眼洞里的紫色业火,李亦痕没有半丝怜悯,他确信这三颗骷髅头就是服常树的弱点,而影杀为他创造了接近它们的机会,他不容犹豫。 巨剑迅猛地刺向其中的一颗骷髅头,黑色的眼洞突然发出炽热的紫光,这束紫光进入李亦痕的眼睛把他的脑袋震得一阵眩晕。李亦痕整个人呆滞了一下,巨剑一滑,插进骷髅头一侧的树干上。 糟了,李亦痕刚恢复神志就意识到不妙,他猛地回头,果然那些树枝在击散他的分身后汹涌而至。李亦痕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它们束缚住,它们渐渐加力,李亦痕感觉到呼吸变得愈来愈困难,眼前也开始出现光点。 在李亦痕的周围,越来越多的树枝集结,疯狂地围绕着他旋转,把周围的一切围得密不透风。 “师叔!”在李亦痕的意识完全涣散前,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十一章:陆家佑的阴谋 李亦痕在一片迷糊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烧焦的土壤上。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提不起力气,像是被压着千斤重的重物一样。李亦痕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爬起来,跪在地上不断喘气。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明明记得自己被服常树抓住了,可现在…… “哈哈——”突然的笑声引起了李亦痕的注意。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李亦痕顺着声音努力抬起头,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陆家佑! “李亦痕,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像足了一条狗。”陆家佑满脸春风地站着,手里拿着的剑正好指着李亦痕。“怎么,是不是很惊讶,完全料想不到呢!哈哈!”陆家佑隔着那一大片的“血迹”染红的衣衫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伤口”,显然这个伤口是假的。 李亦痕确实是懵了,他知道陆家佑会对付他,但不知道他的心计会这么恐怖。他到底想干什么?原来他才是那个背后的敌人吗?他是什么时候拥有可以差遣鬼兵、积怨藤包括服常树的能力的?李亦痕有太多事情想知道了,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与……害怕。 “是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陆家佑看出了李亦痕的疑虑,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放心了,作为一个成功者,他不介意与失败者分享他的成功,就像他以往做的那样。 让时间回到五个时辰前,那时薛析灵刚刚离开陆家佑,那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正当他心有不甘地打算回到营地时,有个黑影快速地从他的身边经过。 陆家佑一时心悸地拔剑一划,“谁?”那个黑影的速度太快了,如果它刚刚想要陆家佑的命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 “别紧张,在你后面呢。”声音从陆家佑的身后传出,充满磁性而带有一丝狡诈的中年男性的声音。 陆家佑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他披着黑色的披风,把身体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借着月光,陆家佑仅能看到他发紫的嘴唇和侧脸稍稍显露出的紫色纹身。 “你可以叫我‘鬼’,放心,我不会害你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的。”黑衣人一开始表明了来意。 “鬼?”陆家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名虽为鬼,却是人的躯壳。你不用怕我,我是人。” “那你究竟是谁?”陆家佑注意到对方的影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十三年前的死地计划,我是其中的一员。”鬼缓缓道来,“过去的名字已经忘了,‘鬼’是我的新名字。这些年来我像鬼魅一般苟延残喘,为的就是这一天。十三年前的典狄获得了生境中的秘密,而把我们丢弃在这里,今天,我是要找他复仇的。” “你是前辈?来找庄主复仇的?还有,你们?”陆家佑警惕地后退。 “其他的兄弟以后会让你知道的,而我也知道我的身份很难让你信服,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有这一点就够了。”鬼慢慢抬起脑袋,露出紫色的眼瞳。“我们可以成为战友。” 陆家佑浑身一震,“别……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与庄主为敌!” “可是你讨厌李亦痕。”鬼的声音慢慢变得阴阳怪气,“你难道没发现典狄对待他的态度吗?从第一天起他就让你梦寐中的女孩与他靠近,然后各位堂主都会用心去教他武功,到时连整个神兵山庄都会是他的,又何在乎一个薛析灵。这根本就是他们师兄弟的一场游戏,但你就要成为他们这场游戏的炮灰了。你将一无所有,因为这是一场你不可能打赢的战争。到时薛析灵躺在人家的床榻上,你还得给人祝贺‘早生贵子’……” “住口!”陆家佑出离的愤怒,额上青筋凸起,握拳的的指甲陷进肉里,渗出鲜血。 “我可以帮你逆转这场游戏,甚至让你成为神兵山庄新的……主人。”鬼最后用一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声音的最后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要怎么做。”愤怒让陆家佑彻底放下戒心。 “我自有计划,你只需配合就够了。” “陆家佑,你居然听信了这种人的鬼话!”李亦痕大声呵斥,他没想到陆家佑竟然被这么容易就被利用,做出通敌的行为来。 “别激动,真正精彩的还在后头呢。”陆家佑无视李亦痕的呵斥,继续他的演讲,“利用鬼兵,我们不仅支开了典狄,还把你们带进了积怨藤的地盘。你想得没错,那倒出来的三杯茶水确实是没问题的,被下了软散的只是茶壶里的。换言之,你、我,秦墨都是没事的,因为我需要秦墨帮我照顾中了软散的师父。而你,我可不想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了,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死’在师妹的面前,从她心里‘死’去,服常树的一幕是我精心安排的,就是要让她相信你是怎么死的。而现在,我会在这里慢慢地折磨你,把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 “析灵呢?你把她怎样了!”李亦痕想起薛析灵还在他的手上。 “你还要心思关心别人,师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倒是你——”陆家佑把剑尖指向李亦痕的鼻尖,“或许你应该感激我,给你在师妹面前留了一个光辉形象。” 李亦痕低下头,陆家佑说得对,现在的他没有任何本钱关心别人,因为他就快要死了。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十分糟糕,他的身体动弹不得,也许他真的会被割成一块块吧。 “仔细想来,你的计划也没那么天衣无缝。” “是啊,你跟兰岐秦墨可是让我很不爽呢。”陆家佑越来越觉得选择让李亦痕交给他处置是太正确了,这样的成功要是没人分享岂不是埋没了?“兰岐秦墨在茶铺那里抢了我的风头倒是小事,我原本以为在死地凶险之境下,师父必然不会一开始就对积怨藤使出全力,届时你们就无法赶在拂晓前走出丛林。可是你居然隐藏着这样的剑招,要不是我机智,多误了些时间,差一点就被你毁了。” “哈哈——哈哈”李亦痕忽然大笑起来,就像是被点了笑穴。 “你笑什么?”陆家佑瞬时收起嬉闹的面容,不安地后退一步。 “我笑你蠢啊。”李亦痕看似很艰难地收起笑容,还伴随着一阵咳嗽。“我笑你被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 陆家佑表情严肃,不发一言。 “其实你自己对他们身份也是将信将疑的,对吧?因为他们无法任何证明自己是十三年前死地计划的人,你想要利用他们,正好他们也想利用你,所以你们才达成了这个所谓的共识。可是你发现了没有,你的目的是我没错,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我师兄吗?如果不是,或者不仅仅是,他们支开典狄的目的是为什么,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让云师姐他们深陷软散之害。答案是,他们想我们死,而你是最大的帮凶,这难道不是蠢吗?” “胡说八道!”陆家佑脸色阴沉,李亦痕的话还是在他的心里起了不少波澜。“这个计划的大部分都是他们在执行,我不过是动了些手脚,以他们的能力,想要杀死师父他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们这么做不过是相要挟庄主,让他吐露生境之处而已。他们说过,生境里的东西只有二十五岁前的人才能继承,所以他们会尽力帮助我得到它,而我给他们的代价是杀死典狄,同时带他们离开死地。等出去后,我就是神兵山庄的新庄主。” 陆家佑一把掐住李亦痕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提到和自己相同的高度。“你说,到时薛家那个老头子会不会倒贴似地把师妹嫁给我呢?”陆家佑露出坚硬的笑,而李亦痕的表情则是一脸坚毅。 陆家佑记得他与李亦痕第一次相遇时,他也是这样把李亦痕提到自己的面前。那时他的表情跟现在的一模一样,就像有一头狮子将要冲出来。 “该死!”陆家佑狠狠地一甩,把李亦痕摔到地面,泛起一阵焦土。随即他扬起手中的剑,对着李亦痕的脖子,此子绝不可留。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是谁。”李亦痕再度出声,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陆家佑停止了动作。 “嗯?” “你知道燕恺之的,对吧?” “知道。” “师兄派兰岐去调查他的时候,我有跟过去。神风阁是外界通过选拔进入神兵山庄的门户,所以如果神风阁的阁主想要某些人进入神兵山庄,其实不算太难的事。但那些人若是只是单纯地想要进入神兵山庄就算了,只怕是别有用心。这就好比一个费尽心机进入豪宅的小偷,他不会放着珠宝不管而抱着灯具出来。你猜猜看,那小偷想要的那些珠宝在那里?” “你说他们是那个已经身亡的神风阁阁主的人?”陆家佑眯着眼睛,对李亦痕的话半信半疑,莫说燕恺之已经死了,他一个小小的神风阁阁主,有这等能力? “关键是燕恺之又是谁的人。” 第四十二章:他不能死 李亦痕斜眼看着陆家佑的眼睛,“我们去捉捕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杀死了,在我的身上有一根用蓝布包住的白线,是我们在现场找到的。” 李亦痕刚说完,陆家佑就从他的身上搜出那根诡异的白线。从神风阁回来后,李亦痕就一直带着,没想到现在起了作用。 “方信?是方信做的。”陆家佑只认得这么一个用丝线的高手。 方信?这个名字李亦痕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让陆家佑把那白线拿出来而已。 “以方家与帝肋的关系,难不成……”陆家佑抓住李亦痕的衣服死死看着他,“你是说燕恺之是帝肋的人,帝肋知道你们要来捉捕他,所以先行将他灭口了,对不对?” 怎么是这样,李亦痕的内心激起一阵波澜。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反没想到借助陆家佑推论出来了。李亦痕慎重地点头,这个时候必须要顺着这个逻辑推下去。 “每一年进来的神兵山庄弟子的令牌都不一样,那些人不敢把他们神兵山庄的令牌给你看,是因为他们知道你肯定认得出他们的令牌不会超过这两年的时间。你现在还觉得他们要比你年长吗?” “不……不。”陆家佑抱着脑袋,“师妹,师妹有危险!”陆家佑突然想到,如果真如李亦痕所想的那样,薛析灵现时恐怕已经…… 他快速地走出几步后停下,转头看了李亦痕一眼,“你可别得意,这里狼群出没,即使我不动手,它们也不会放过你!”说完他急冲冲地跑掉了。 李亦痕的心里现在可得意不起来,刚刚的推论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若真是那样,他们就都完了,即便不是那样,现在薛析灵在陆家佑手上,要是他要对其图谋不轨怎办。兴许他们还能像没事般回去,但他李亦痕是真的成了炮灰了。其实这反倒是最好的结果了,最好是死是只是他一人。只是不甘心啊,李亦痕尝试着努力从地面爬起来,但他很快失败了,他的手上没有一丝丝力气。 却在此时响起了狼嚎。 李亦痕面露苦涩,他的运气真是差到爆了,连狼群都来的这么早。这种时候是装死还是吓唬吓唬它们更管用呢?李亦痕心里没有打算,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李亦痕选择了吓唬。来的狼共有五头,它们悄悄地围着李亦痕,形成了一个半径三米的圆。李亦痕则对着它们龇牙咧嘴,装弄着老虎的吼叫。 不过那些狼可不买账,它们显然对眼前这头人形的“老虎”很感兴趣,它们慢慢地围上来,包围圈慢慢缩小。 “吼——”震耳欲聋的虎吼从李亦痕的身后炸裂,彻底淹没李亦痕发出伪虎吼。狼群闻风而逃,不敢做任何的停留。不过李亦痕可不见得高兴,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叫声太娘了,把周围的雄虎勾引过来。这下不是落入狼口,而是落入虎口了。 一柄巨剑从李亦痕的头上飞过,斜插在他前面的地面上。这居然是他的剑!正当他感到诧异之时,身后慢慢走出一头白虎,一边看着他,一边转圈。搞笑的是,它嘴里居然叼着一朵蓝色的小花,李亦痕心里一紧,妈呀,这白虎莫非还真是来求爱的,不会发现我居然是一个凡人之躯就索性吃掉了吧。不对,没见过老虎这样求爱的啊。 白虎把嘴里的蓝色小花朝李亦痕一甩,没有半点逗留,转身一扭一扭地慢慢走开。 等到白虎彻底消失在浓雾里,李亦痕才松了口气。真的走了?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要被吃了。不过,这是什么?李亦痕看着眼前的蓝色小花,不可否认,这头白虎的审美还不错,这朵小花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就在此时,他闻到一股神清气爽的香味,让他感到自己的力气好像在慢慢回来。是这朵花!李亦痕一下子就明确了香味的来源,这头白虎居然是来给他送解药的,想来他的剑也是这头白虎送过来的,这头白虎是跟他们站在一边的!它为什么会这样做,李亦痕顾不及想这些了,这个死地本就是个灵异满天的国度,有什么离奇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薛析灵! 薛析灵此时安静地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容虽然有些苍白,但呼吸匀称,看来并无大碍。陆家佑刚赶到时就发现了这一点。“被李亦痕骗了!”这是他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不过,骗了也就骗了,以他这样的身体,不过是苟延残喘多一会儿的事。 想通了这一点,陆家佑的心情变得没那么糟。此时的薛析灵因为先前打斗的关系,衣衫有了些残破,微风过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雪白。陆家佑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液,朝思暮想的美人儿现在就在眼前,他就要成为最大的赢家了。不过他还在犹豫,究竟是在薛析灵面前扮演一个英雄,还是淫贼。他显然倾向后者,他相信自己可以说服薛析灵原谅他,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失贞的女人,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这是他的家族教给他的“道理”。 陆家佑两眼一红,就要动手。 “陆公子会不会觉得太乘人之危了?”身后响起鬼魅般的声音。 是鬼。陆家佑一下子猜到了来人,这让他的兴致也一并消失了。“你来做什么?”陆家佑转身,发现站在身后的除了鬼,还有一个跟他一样服饰的人,只是要略比鬼更高一点,也更瘦一点。 “我来介绍一下,他叫魅。是我的兄弟。”鬼指着旁边的人说。 “鬼魅?你们真有意思。”陆家佑对他们的起名方式也是无语,“等出去后,你们还是取回正常点的名字吧,这种名字难登大雅。” “这是自然。” “你就是专门来给我介绍你的兄弟的?”陆家佑疑虑地看着鬼。 紫色的嘴唇扬起诡异的弧度,“陆公子到底是听信谗言了。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与我们的约定,你知道,如果我们让李亦痕回去,你就回不去了。” “你在威胁我?” “威胁不敢,只是大业才半,以免节外生枝,给你一个忠告而已。” “我会信守承诺的,不用你说,这条路从一开始我就没法回头了。” “很好,对了,提醒你一句,典狄已经过来了。” “这么快!”陆家佑有些吃惊,没想到典狄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鬼兵怎么可能拦得住神兵山庄的庄主,他现在正四处找你们呢。” 不妙啊,若是他找到这里看到自己在和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交谈可就糟了。陆家佑迅速反应,“我现在就带师妹回去。”他现在还没在典狄他们面前露馅,原本就是要回去的,只是提前了罢了。 “等等。”这时鬼身边一直沉默的魅出声阻止了陆家佑的行动,他的声音与鬼不同,是一种与洪钟般宏浑的声音。“你可以走,那丫头得留下。” “为什么?”陆家佑不解。 “薛姑娘对我们有用,放心,我们保证不会伤她分毫。”鬼解释道。 “可是……”陆家佑仍然不放心。 “怎么,信不过我们?”魅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她在我手里至少不会担心遭到小人的侵犯。” 陆家佑的脸刷一下红了,他当然知道魅在说谁。“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两位了。” 陆家佑抱拳,就要转身离开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李亦痕不知死了没有,要是让典狄找到可就糟了。我得先去杀了他。” “不用了。”魅再度制止陆家佑的行动,“我们接到更高级的指令,他,不能死。所以,我们不会让你杀他了。” “更高级的指令?除了你们,还有别人?”陆家佑很惊讶,更惊讶那个奇怪的指令居然会制止他杀李亦痕,这个李亦痕究竟何德何能,有这么多人去帮助他!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没有上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对付典狄,可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赢的。”鬼很不以为然。 “可是为什么不能杀死李亦痕,你明明答应我的,若非如此,当初我怎么会答应跟你们合作!”陆家佑仍然很激动。 “这个嘛……”鬼也有些为难,“今天不行,等你当了新庄主,你还怕杀不了他么?” 陆家佑想想觉得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那万一他回到典狄那里怎么办?” “虽然不能让他死,但要困住他,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好,那我先走了。”陆家佑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话音刚落就迅速离开。 “鬼,这小子对我们起了疑心,怕是不能留了。” “因恨以成魔,因死生而逢源。原本以为他的恨可以掩盖一切,可以为我们所用,现在来看,他还是没能豁出去啊。”鬼摇头。 “你认为他会向典狄告知我们的存在?”魅问。 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第四十三章: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好了好了,真相我已经说了,是你们的那个姓陆的出卖了你们,所以你应该去找他算账,不要再为难本姑娘我了好吗?”一个身披黑甲、身形婀娜的女子站在一块岩石上说,她的脸上戴着半截面具,只显露出其樱桃般的小嘴和略微高挺的鼻尖,玉泽斑斓的手指在来回转弄着一支玉萧,显得悠然自得。 而在她的前面,十步之外,少年反手握着短刀藏在手肘后,迷蒙的晨曦勾勒出他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目光如刀,扫过眼前女孩的全身,带着些许疑惑。 这个少年就是兰岐秦墨。 半个时辰前,在那阵奇怪的风刮起将他们隔绝之时,他再次听到了萧声。与此前的不同,这一次他有所准备,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位置并追了上去。 “停下来吧,我不跑了,反正也跑不过你。”身披黑甲的女子在一块岩石上立定,隔着远远都能听到她无奈的叹气。 兰岐秦墨也是走到距其十步处停下,细心打量眼前的敌人。当他看到对方居然戴着一个青铜制的半截面具时,整颗心都颤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血气慢慢涌上来,又被他强硬地压下去。 “你是帝肋的人?”秦墨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狠,听上去很不自然。 “帝肋玄阶排行十七,湄。”黑甲女子的声音倒是不紧不慢,她还有意地伸了伸懒腰。不得不说,她的身材很好,腰细腿长,该大的大,该小的小,黑色的长靴上露出膝盖处一大片的雪白,在她通体黑色的服饰下更平添了不少姿色。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你的名字很好。”秦墨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神兵山庄山堂,兰岐秦墨。”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湄把秦墨的的话重复一遍。忽地笑了,“没想到我的名字这么诗意,不过你的名字就太长了,记都记不住。”说完对秦墨做了个鬼脸。 “你可以叫我秦兰岐。”秦墨说完就后悔了,不知不觉地他居然被对方带进闲聊的黑洞去了。 “好的秦兰岐,你是本地人吧?你知道荆州有什么好吃的吗?”湄笑得更开心了,身体向前微倾,把玉萧藏在身后。 “我不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荆州有什么好吃的!”秦墨决定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到我了,我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握紧短刀,同时一步一步地慢慢向湄靠近。 “哎哎,别动手啊,我招,我全都招还不成嘛。”湄双手举起。 投降?秦墨楞了一下,这个女人到底在卖什么药。更让他惊讶地是,这个女人是真的招,她接下来真的一五一十地把陆家佑与他们勾结的过程全说了。没有任何的暴力,这个女人自己就招了,秦墨怎么不觉得疑虑?但是她说的又是合理的,让人不得不相信。 湄在招供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悠闲,手指快速转动着玉萧,让人应接不暇。让人丝毫不觉得她是在揭发自己的同伴,也许她根本就没把陆家佑当做同伴。 “接下来呢,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秦墨并没有如湄所愿去找陆家佑算账,接下来的计划才是他最关心的。 “这个嘛,这个就不能说了。”湄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 “那你想死么?”秦墨再度向前一步。 “好啦好啦,打死我也不说了。你看上去就是个十九岁左右的毛孩嘛,本姑娘起码比你大五岁,居然一点都不会尊敬长辈。就算不会尊敬长辈,你也好歹怜香惜玉啊。”湄忽然一下子躺在岩石上,“大不了便宜你了,你还是蹂躏我吧。”说完她直接闭上眼睛。 秦墨满脸黑线,他是真的被眼前这个女人的无下限打败了,你特么能不能有点骨气啊,大姐! “秦兰岐,姐姐我是第一次,你要温柔的哦。”湄抬头微笑。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吗?”秦墨动怒了,他将反手握住的短刀转为正手指着她。 “那你得给我机会啊,说,你要怎样才肯让我走嘛?”湄一下子坐起来。 “告诉我接下来的计划。” “那没得商量了。”湄再次躺下。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信。”湄再次坐起来,扬起脑袋看着秦墨。此时秦墨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了,所以她突然的这一对视靠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气息扑到自己的脸上。 两人的对视只维持了不到两秒就各自转移视线离开对方,秦墨却分明记得湄眼睛上浮着一层水帘,他甩了下头,把这些思绪也一并抛开。就在此时,湄却发出了“呜呜”的哭声,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着,好像刚刚秦墨对她做了什么似的。 “你到底有完没完!” 秦墨话音一落,湄就停止了啜泣,没有出声。 “三招,如果你能挡住我三招,我就让你离开。要是不能,你就告诉我接下来的计划。” “成交!”湄在一瞬间喜笑颜开,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的落差之大把秦墨都吓了一跳。 湄一步退后跃到距秦墨十步外的地方去,严阵以待。 看到她这般模样,秦墨的眼角微微抽动,“我,被骗了么?” 又是熟悉的萧声,湄选择了主动出击。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可以打破敌人的准备与计划。秦墨终于相信这个女人果然是骗了他,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打算的。帝肋的人果然狡诈无比。 “嗡嗡”的虫鸣从四面八方响起,并且在快速靠近。这黑压压的一片随着萧声起舞,很快就围绕在秦墨的周围,只要湄想要,她可以随时发动攻击。 秦墨重新把短刀反手藏于身后,在密密麻麻的飞虫里,他用力向下一踩,地面应然裂开,一股如大山般的磅礴气息快速扩张,直接把虫群一轰而散。 萧声停止,湄向后翻了个跟斗站住,把秦墨的攻击卸掉。“不动如山?差点忘了你是山堂的人了。”湄的脸上挂着笑意,“不过,你现在只有两招的机会了。” “对你,足够了。”秦墨淡淡地回答。 “嘿,好大的口气!”湄一跃而起停在半空,玉萧在朱唇下发出婴孩般哭泣的声音,紧接着又变得如恶鬼般凌厉,仿佛野鬼在荒野里歌唱。 秦墨看到在她的身后,一双双墨绿色的眼睛亮起,也惊起了一阵阵的飞鸟。视线慢慢收回,在他四周的土地上也开始不断震动,像是有什么要从土地里钻出来一样。果真有东西钻了出来。一只骷髅手从泥里伸出,紧接着是它的整个身体,而它的眼睛也是一样的墨绿色。 秦墨注意到这些从土里爬出来的骷髅大都穿着甲胄,看来都是些死去的士兵。他记得云罗妗说过,这里曾经是一个古战场。 梵音。梵音作为一门秘法,虽然用的是乐器,但却并不是声乐。它更像是一种语言,一种能与亡灵异物沟通的语言,可以直接指挥它们为自己所用。但一般当梵音停止后被它控制的傀儡就会恢复原状,但也有例外,比如那棵服常树,它是直接被湄植入了自己的部分意识从而代替它行动的,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她就能永远控制服常树,一旦服常树的意识反扑成为主导,她的意识就不管用了。不过湄很少那么做,因为它不但会消耗她的精神,更会消耗她的生命力。 此时湄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她忍不住地得意,同时她也很想看看这个秦兰岐要如何应对她的梵音。 山形。秦墨握紧拳头,露出清晰的青筋,他一拳砸在地上,在湄的身后的地面轰然升起一座“高山”,同时围绕着他和湄的四周也都升起一堵泥土筑成的厚墙。 在湄感到惊异的时候,秦墨也升到了跟她同样的高度。这时湄才发现,除了天空,她几乎是被装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厚厚的土墙减弱了梵音的效果,她甚至很难得到外面的支援。 “你怎么能这样?”湄有点急了,她原本以为秦墨会与她的傀儡们纠缠好一会儿的,没想到这货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忽略了她的傀儡。 “刚才你已经见识了不动如山,那么现在,”秦墨亮起他凌厉的眼瞳,在晦暗中如同闪着寒光的匕首,“最后一招,动如雷霆!” 湄的眼睛逐渐睁大,秦墨的身上带着浓郁的雷电气息汹涌而至,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秦兰岐,除了是山堂的人,还是雷堂的人! 短刀带着雷鸣的气息扑到湄的玉萧上,在最后一刻,湄只能以玉萧做最后的抵挡。秦墨说的没错,动如雷霆,声势浩大,根本不给敌人任何的思考机会,一切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不可思议。 咔嚓一声,玉萧断裂,看着那半截玉萧在眼前飞过,湄的心冷到了极点。她就要死了,没有任何逆转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秦墨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一脚横踢在湄的身上,把她砸进身后的墙里。土墙顿时破裂,连同四周的土墙也随着秦墨的慢慢落下而倒塌。 巨大的声音随着空气快速扩散出去。 第四十四章:会合 “析灵——”李亦痕一边走一边使劲呼喊,他喊了大概一刻钟,眼看着四处白茫茫的一片,心里就愈发的焦急。他不知道薛析灵现在怎样了,要是陆家佑敢对她做什么的话,他绝对不会放过他。想到这儿,李亦痕握紧拳头,眼睛红得几乎要淌出血来。 “嘿,小子,别叫了,这么叫是不会有人应你的。”在李亦痕的身后,一个黑影悄然落下。 李亦痕心里一紧,他太大意了,竟然没有感觉到周围其他人的靠近。他急速后撤步的同时,转过身正面面对这个神秘的敌人。 这是一个将自己浑身掩藏在黑袍里的家伙,他的气息跟他的打扮一样,带着一股森冷。 一看就不是好人。李亦痕心里想道。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鬼。”鬼微微仰首,露出其紫色的嘴唇。“我知道你在找谁,我可以帮你。” “装神弄鬼的东西。”李亦痕满脸鄙夷,陆家佑跟他说过了关于“鬼”的事,所以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所谓的鬼。相反,这个所谓的鬼可是陆家佑的同伴,找到他,就意味着可以通过他找到陆家佑,就能够找到薛析灵! “你就是陆家佑的帮凶吧?”李亦痕说。 “我杀了他。”鬼无奈地摇头,“当你手握优势,明明可以将敌人一击毙命,却选择了跟他闲聊,真是太愚蠢了,不是么?” 李亦痕当然知道他在说陆家佑,果然这家伙对陆家佑不过是利益关系罢了。“薛析灵呢?”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点,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保证将她完璧归赵。你知道,她对陆家佑是宝贝,可对我,她什么都不是。所以,别让我失去耐性。” “你要我做什么?”李亦痕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鬼随手扔给李亦痕一把匕首,“这匕首上沾有剧毒,我想请你帮我用它杀一个人。” “谁?”李亦痕的心跳加快,果然是这种该死的条件。 “兰岐秦墨。” 啊?李亦痕楞了一下,他原来还以为对方要他杀的人是他的师兄,典狄。没想到居然是秦墨这小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至少得让我看到析灵吧。” 鬼似乎早有准备,他把一把佩剑扔过去。李亦痕认得这是薛析灵的佩剑,所谓兵器不离身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我说过我没有太多的耐心,别等到失去了才懊恼,那只会暴露你的软弱。” “轰”的一声从远处传来,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鬼的脸色瞬间变幻,“糟了,湄有危险。” 他迅速翻身跳到李亦痕的前面,“李亦痕,兰岐秦墨就在那边,只要你杀了他,我保证把薛析灵还给你!”说完,他迅速朝声音来源的方向前进。 “喂!你给我站住!”李亦痕可不愿意让他这么走了,他也迅速追了上去。 湄努力从泥土里翻出,她的样子有些糟糕,秦墨的那一脚几乎要把她的骨头都砸碎。这家伙居然下手这么狠,湄扬起头颅斜眼看着秦墨,这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嘴角还挂着血丝,戴着的面具也出现了清楚的裂缝。 秦墨此时就站在湄的前面三步处,手握着短刀指着她。土墙的破裂带起庞大的扬尘,连同林间的雾气一起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极度浑浊。 秦墨手腕一抖,一股无形的压力以他为圆心扩散,慢慢地将浑浊排斥出去。不过一会儿,他与湄之间的空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咔嚓”一声,原本就脆弱的青铜面具终于在压力下破碎掉落,露出其主人原本的面目。 秦墨的瞳孔不由得放大。说实话,原本他对湄长的什么样并没有多在意,从轮廓上来看,即使是戴着面具他也不难猜到对方长得不赖,但到底是敌人,在敌人面前,是没有美丑之分的。 但湄确实是惊艳到他了。跟他以往看到的那些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弟子不同,湄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粉饰,但就是美,自然而随性的美。 “美女诶。”有人说了一句,语气里充满惊羡。 秦墨一愣,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不过这声音很熟,好像是……他用余光一扫,果然发现了李亦痕这货…… 李亦痕刚刚追着鬼来到这里,因为雾气和飞尘的影响,他跟丢了,不过却看到了眼前这惊羡的一幕。 然而让秦墨和李亦痕奇怪的是,湄在听到李亦痕的“夸奖”竟然一脸茫然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哪儿呢?” “他说的是你。”秦墨提醒。 “哦。这样啊。”湄若有所思地点下头,忽然就兴奋起来,“嘿,识货啊。” 这一惊一乍让秦墨差点以为她就是个神经病,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关于赌局的事。“关于我们的约定,你输了。” “哦。”湄的情绪又一下子变得失落。 这时李亦痕已经来到秦墨旁边,秦墨伸手挡住了他,示意不要再靠近。“小心,这个女人很狡猾。” “什么这个女人,没有名字给你叫啊?”湄不满。 李亦痕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个女人现在深处险境,按秦墨的为人,分分钟就能让她毙命,不想着怎么脱身,居然还在在意自己的名字。 不过秦墨想了一下觉得她还是有道理的,即便是敌人,也应该给予基本的尊重。“她是湄……” “湄…妹…妹妹!”李亦痕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她是你妹啊?” 秦墨怔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李亦痕是怎么把“湄”拗成“妹妹”的,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妹妹。 “你妹啊!”湄瞪着大眼睛吼道。 “不,不是我妹,是他妹。”李亦痕指着秦墨热心解释。 “说的就是你妹啊!”湄继续喷他。 “你妹啊。”秦墨在心底忍不住吐槽,他实在受不了这两货的说话了,另外李亦痕这货是来捣乱的么? “是美眉,不是妹妹,有位伊人,在水之湄的湄!”湄夸张地做着嘴型,以纠正李亦痕的发音。 “够了!”秦墨打断他们的争论,“先来谈谈正事吧。” 湄瞄了一眼秦墨,随即低下脑袋,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会想抵赖吧?” “怎么会…”湄笑着挠挠脑袋,“不过你们两个大男人打一个弱女子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她果然抵赖了……我就猜到会这样……秦墨终于相信这货就是个神经病。 “喂!我跟你讲道理,你这人真的很不讲道理。我刚来的好么!”李亦痕对湄的无赖义愤填膺。 “我就是赖你了怎么地!我还没说你们非礼我咧。” “胡说。”李亦痕把自己的衣服一拉,露出半个肩膀,躺在地面上说:“分明是你这个女恶棍妄图非礼我,幸亏兰岐及时赶到阻止了你的阴谋!” “嗨,兄弟,可以啊,本姑娘还没被人讹过呢。” “你说我们非礼你,要么你也脱了,你脱了我就相信你。” “你…你欺负人。” 好吧,这两货绝壁是亲生的。秦墨简直要被他们逼疯了,他甚至产生了把这两个家伙的嘴巴都塞住的想法。 不过就在此时,在秦墨稍不留神的时候,一堵高大的泥土墙从他与湄之间拔地而起,直接将他们隔住! 秦墨回过神来奋力一击将土墙击碎,不过那边已经没人了。在他不留神的时候,湄就这样在他眼皮底下逃掉。 “可恶,大意了。” “一定是鬼干的。”李亦痕想起鬼在这里消失。 鬼?其实对于李亦痕在这里出现秦墨是感到意外的,因为从湄披露出来的计划来看,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不过既然他没事,那么就是说陆家佑失败了。这个叫做鬼的人,就是跟陆家佑一起的,是湄的同伴,他们都是帝肋的人。 “先不提这个了,陆家佑呢?” “听那个自称为鬼的人说,他死了,是他们杀的。”李亦痕挠头,“另外,鬼还给了我这个。”他掏出鬼此前交给他的匕首。 “析灵在他手上,他要我用这个把这个把你杀了,他才会把析灵还给我。” 秦墨一怔,“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做不到。”李亦痕苦笑,“用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取另一个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我不可能说服自己这么做,否则我永远原谅不了自己。” “谢谢。”秦墨对他的决定表示感谢,“不过,你还是得杀我。” “什么?”李亦痕很意外。 “你只有杀了我,师妹才有可能得救,你要是不这样这样做,那她就必死无疑了。”秦墨目光如炬,面向李亦痕,“你必须杀我,不过不是现在,我会教你怎么做的。记住,你如果还想救人的话,就照我的话去做。” 李亦痕看着秦墨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着绝对的信任。既然对方都把性命交给自己了,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析灵,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的,谁要动我的女人,我就要让他死!李亦痕在心里暗暗地发誓。 第四十五章:巨大的机关阵 鬼快速在林间穿梭,湄紧跟在后面,他们前进了不下三里地,确认没人跟上才慢慢降下速度。 “过来这儿。”鬼嘱咐一句。随即他们一个拐弯,径直朝着一棵树干粗大的大树向上跃升,最终在第一个树杈处停下。在那里,睡着一个女孩,薛析灵。 湄细细地打量着熟睡中女孩的细长睫毛,越发地觉得好看。“好漂亮的女娃子,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别开玩笑了,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知道知道,不过你能告诉我那个典狄的小师弟怎么还活着?” 鬼摸了摸额头,“白虎大人特意下令不准杀他。” “白虎大人?”湄很意外。 “是,我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既然是命令,我们就得执行。” “我明白了。”湄眼珠一转,“前些日子张姑娘遇险,我们的人都还没动手,是这李亦痕先救了人。看来白虎大人是想还了这份恩情。” “哦,还有这等事。”这件事鬼倒是不清楚,“不过现在他跟兰岐秦墨在一起,只怕会成为我们的巨大阻力。” “是挺麻烦的。”湄咬着自己的指甲说。 “此前我骗李亦痕说只要他杀了兰岐秦墨,我就把这丫头还给他。但他却没有理会。” “对!就这么着!”湄眼睛一亮,“他们可以交给我,你和高个儿去应付典狄。” 高个儿指的是魅,鬼知道湄一直都是这样称呼他的。鬼知道湄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丫头是玄体的姐姐,只要有了她,我们可以利用她逼迫薛家家主交出玄体。一旦失去,不但在获取玄体上更难,更会招致大人们的责难。这可不能冒险啊!” “放心,我有信心。”湄不以为然。 “不行。”鬼依旧摇头,“虽然你在玄阶上排行十七,但实际上你的实战能力不行,兰岐秦墨可是一个连神兵山庄堂主都能击败的人,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李亦痕,你要应付他们太难了。” “尽量争取时间嘛。”湄吐吐舌头,“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只是协助白虎大人进入生境,要想完成任务就必须拖住秦、李二人,否则你们哪里来的胜算?而且我觉得就算把薛析灵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白虎大人在,哪里需要用这种手段。” 鬼不再说话。湄说的没错,他们面对典狄的胜算本就不大,再加上秦墨、李亦痕二人,除非白虎出手,否则他们必败无疑。再者,薛析灵原本就不在计划内,只是由于他想利用陆家佑的嫉妒而获得的“额外奖励”罢了,所以即便失去也不算大事。 “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湄忽然感叹,树杈的位置很高,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雾气环绕,它们全都集中在树杈下面,看上去他们就像站在云端上说话。“最后的战斗终于要来了。” “干嘛突然这么伤感?”突然的伤感一点都符合湄的性格,鬼一直认为像她这样的人要是哭了,估计太阳都要从西边升起了。 “拜托,这可是生死之战,搞不好会死人的。” “你怕死?” “你不怕?” “我听过一个说法,帝肋的人就像是行走的野鬼,到处收割人命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总有一天地狱会来接他们的,这是每一个帝肋人的宿命。” “到处收割人命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啊,说实话,以世人的道德标准来看,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我曾仔细地想过死在自己手里究竟有多少人,却发现我不记得了。太多太多了,他们有很多都是一些官吏豪绅,一旦被我们盯上,死的可不是他们一人而已,而是整个家族!你能想象每次数百号人在你手上死去的感觉么?他们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可我得到什么了?奖赏?还是骂名?帝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可我们的仇家却没有因此减少。青龙圣主回归后,任务少了,身上的血气却留了下来。这两年我想了好多,越想越觉得那句话正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等下要是死了,你也不必为我难过,只不过是地狱来接它的野鬼罢了。” “你那弟弟要是知道自己的哥哥这么不把死活看在眼里,他一定会很不舒服吧?” 鬼笑了笑,慢慢地走到树梢上。魅就是他的弟弟,不过他知道魅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该干活了,记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野鬼,所谓死去,都不过是回到原本就属于他的地狱罢了。” 在他们的不远处,李亦痕和秦墨也走到了高处,不过他们走到的地方是一座光秃的山顶。李亦痕眺望着山下四周淹没在雾气里的树木,只露出些许不那么明显的树尖,莫名地有一种云中君的感觉。 “兰岐,不是去找师兄么,怎么到这来了?这里并不能帮我们望远呀。” “是没错,可你知道往哪儿找么?” 李亦痕摇头,他的方法就是靠吼,不过他知道秦墨是决然不喜欢这种方法的。 “我问你,你对庄主了解多少?” 李亦痕依旧是摇头,“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感觉他总是板着脸,对谁都不友善,很奇怪的人。” “他是我见过稳重的人。”秦墨给出了他的评价,“他从来不会举足无措。想想看,到目前为止我们似乎都陷入了帝肋的陷阱里,他什么都没做。这绝对不是做不了,而是不去做。” “不去做的原因在于他的底气,一切尽在掌握的底气。”秦墨继续说。 “可是这些都是你的臆想吧?”李亦痕质疑。 “每一任神兵山庄庄主除了武功高强外,兵法、奇门遁甲之术都是必须的条件。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没有准备的战争是愚蠢的战争。别忘了进入死地可是他的主意。从他一直采取按兵不动的情形来看,陷阱的终点应该就是他反击的起点。” “那按你的意思,师兄他准备在敌人对我们发动总攻的时候动手?” “不,如果可以,他们绝对不愿意跟我们有多余的纠缠。他们的目的一直都是生境中的东西。所以他们只要从庄主口中得出具体的位置。” “他们真蠢,师兄怎么会告诉他们位置……”李亦痕的眼睛忽然放大,“云师姐他们!难道他们已经被捉住了?只要以他们作为交换,师兄一定会说的。” “是的,可我不明白,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只是这么做会不会风险太大了……那可是八条人命。” “不行,现在我们就要找到师兄!马上!”李亦痕一脸紧张。 秦墨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他们会出现在生境的开启点处。我们需要赶到那里去。” “这……这个地方不是只有师兄知道位置吗?” “那十三年前呢?根据记载,庄主是近五十年来第一个到达生境的人,既然当年他能做到,我们为什么不行?” 秦墨说完直接背对李亦痕眺望远处,手指在空气里不知在画着什么。 “你在干嘛?” “之前你不是问过我关于死地的知识是看什么书的么?这是一本关于机关术的书,上面有死地的记载。换言之,其实死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阵。” “机关?就像神风阁那样?”李亦痕十分惊讶。 “不,不一样。相对而言,神风阁的机关更像是一种机械的联动方式,并未用到深层次奇门遁甲的内容,而死地,就是依靠奇门遁甲原理构成的大阵。死地的奇门遁甲变幻莫测,里面更有一千零八十局,局局相扣,随着节气、三元的影响从而使方位移动,成就死地诡秘的一方面。”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又不懂。”李亦痕挠头,“也就是说那些鬼怪什么的也是这奇门遁甲造出来的咯?” “这只是一个方面。”秦墨再次对李亦痕表达否定,“其实想想就知道,为什么鬼兵只出现在死地,而且没办法离开这里呢。纵然有着天堑阻隔,但并不是最大的理由。原因在于有某种力量在将他们困在这里了,就像一个巨大的引力场一样,将他们牢牢吸住。” 李亦痕四处张望,看着笼罩着浓雾里的死地。“力量?生境中的力量么?” 秦墨不再管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休、生、伤、景、死、惊、开。杜门呢?”秦墨低吟着,又慢慢地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李亦痕终于明白秦墨之所以走到高处不是因为望远,而是为了确定方位。真奇怪这些知识他是怎么了解的,李亦痕心里嘀咕。 “走吧。”秦墨忽然说。 “知道在哪儿啦?”李亦痕十分惊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知道生境的位置,这个秦墨要搞事情啊! 不过他还是想多了,秦墨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叹着说:“杜门寓隐藏,生境必定隐藏于杜门之内。但我没能找到它。我只能确定它的大概位置,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第四十六章:生境之位 典狄信手把一根金针从树干上拔起,这是他找到的最后一根针,表示云罗妗最后来到的位置就在这里。但是在这里他并未看到云罗妗他们。 陆家佑则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他的内心十分忐忑。按照他的计划,秦墨应该会在这里守护着其他人才对,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了呢,难道那些人打败了秦墨,顺势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抓住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莫非他们真的骗了我?陆家佑越想越害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是最大的罪人了,如果不是他使自己的师父失去战力,以云罗妗的实力,那些人根本难以得手。 “庄主,你相信这里十三年前有人活下来吗?”陆家佑小心翼翼地问。 “绝无可能。”典狄头也不回,“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亲手所葬,绝无可能死而复生。你遇到了什么?” “呃……一个奇怪的人。”陆家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说,“他跟我说他是十三年前活下来的人,是来复仇的。” “你信了?” “没有,我怎么会信这种胡话。”陆家佑的额头渗出冷汗,“就是因此跟他交手,我才负的伤。”他指指自己身上的血迹,装出虚弱的神色。 他们再走了一段路,发现前面躺着一个人,随即快速跑上去。这个人身形巨大,颇为魁梧,不过他的后脑插着一根铁刺,已经死了。典狄把他的脸翻过来,看到他的脸后,拳头瞬间握紧,青筋凸起。 陆家佑则悄悄退到他的两步外,尽量抑制自己的心跳。这个人他认识,正是此前背着他的周牧。而杀死周牧的凶手就是陆家佑自己。 典狄一句话也没说,把周牧的一条肩膀搭在自己的肩上,直接把他背了起来。但由于周牧的体型太大,所以看起来就像是被典狄拖着前进。 又走了一段路后,典狄终于在一个小水潭前停下,顺便把周牧靠着一块巨石放下,看起来就像在照顾病人。可是陆家佑知道,周牧已经死了。 “庄主,周师兄已经死了,我们还是把他埋了吧。” “家佑,你知道我当年做到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就是我没有把我的战友带离开这里,让他们埋葬于此地,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待身边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要把他们遗体带出去,这才是一个侠义之人该做的。” “家佑知道。”陆家佑抱拳,他的心依旧悬着,不知怎的,与典狄的对话总有一种让人心虚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要被眼前的这个男人看穿了。 此时在他们面前的小水潭溢出大量的泡沫,水汽笼罩其上,给水面增添了不少朦胧的氛围。 “怎么,还不打算现身吗?”典狄忽然提高了声音,把陆家佑都跟着吓了一跳。 “典大庄主不愧是大家,以我们这种不入流的隐匿技巧当真是瞒不过呀。”鬼魅二人从小水潭的对面慢慢走出来,他们依旧是披着黑袍,脸上挂着笑意。 “我的人呢?”典狄冷淡地问,杀气慢慢腾起。 “别急。”鬼对魅使了个眼色,魅随即双臂一张,无形的气压瞬间将周围的雾气冲散,身后几棵颇为高大的树木慢慢地弯下腰、树枝相互缠绕,扭成一片。这时可以清晰看到上面挂着一个个用枝条缠扭成的笼子,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不断晃动的人影。 典狄的眼睛快速地从这些笼子扫过,一共是七个,除了死去的周牧和他身边的陆家佑,李亦痕、秦墨和薛析灵也不在里面,估计是没被抓住。也就是说他还不算是孤身一人。但当他的眼睛扫到最后一个人——云罗妗的时候,原本杀气腾腾的气压忽地变得平静下来,典狄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儒雅的神兵山庄庄主。云罗妗已经昏迷了过去,透过面前垂下发丝,脸上、嘴唇都失却了平日的血色,不过在她身上并没有发现伤口。 她是中毒了。典狄很快想到,不然以她的实力不该会如此轻易被擒。 看到云罗妗这般模样,陆家佑暗暗松了口气。云罗妗是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无论怎样他都是不希望自己的师父有什么差池的。否则他当初就不会特意不给秦墨下毒,好让他保护他师父的安全。不过没想到秦墨这小子居然抛下自己的同门跑了,害得他差点犯下了弑师的罪名。这会儿他狠狠地在心里诅骂着秦墨。 不过现在的情况跟和跟他说过的有很大的出入,原本的计划里人质只有一个人,就是他陆家佑自己,但现在变成了一群人。他们是不相信我吗?陆家佑暗暗揣测,眼下连他自己都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了。这时他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惊讶地发现鬼正在看着他,吓得他赶紧往典狄身后靠,生怕被典狄发现鬼在看自己。 鬼大笑起来,他把自己头上的黑袍放下,露出一张英俊而带着妖气的脸,如果李亦痕他们看到的话,就会想起那个神秘茶铺里的小二。这时鬼从身上摸出一个青铜铸造的半截面具,在对面的注视下慢慢戴上,只露出依旧挂着笑意的紫色嘴唇。魅自然也是同样的动作,不过一会儿,他们就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帝肋!?”陆家佑几乎是失神地喊出来,他的心里乱成一团,他一下子想起了李亦痕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到那一边了,要是帮助典狄而被他们揭穿的话,典狄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呢?要是他现在不在这里就好了,他暗暗想道。 典狄却是依旧沉稳,看起来他早就知道了一样。他抬头看向天空。因为雾气被驱散,他可以一眼看到天空而不被阻隔。斜斜的阳光倾洒下来,典狄难得在死地看到了阳光。不过这阳光有点弱,简直称得上是温柔。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个计划的?”典狄问。 “我们可没资格策划这样的计划,除了中间的一点小聪明,计划的终点是圣主的部署。”鬼在说到“小聪明”的时候特意瞟了陆家佑一眼,“要说到时间的话,至少现在就是圣主半年前的指令安排。” 典狄像是没看到鬼的小动作一样,依旧在望着天空。“半年前就能预料到今日会有日蚀之象,蟾宫移位行及半年,我方在数日前知晓。跟他相比,我着像是一介村夫。” “日蚀?”陆家佑抬头一看,果然发觉光线在慢慢变淡。 “日蚀之时是死地最虚弱的时候,圣主所言不差,我都能感受到这里力量变弱了。”鬼感叹道,“典大庄主,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只要你告知生境之位,我们就把你的门人放了。” “我如何信你?” “我们鬼魅兄弟不过排行玄阶十三四位,典庄主若是对我们动手,想必杀死我们也是简单不过的事。所以这件事我们必定会按照江湖规矩来办,但也请典庄主遵守规矩才好。”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请你们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典狄!你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魅抢在鬼之前说,对典狄的行为他显得很不高兴。 不过他刚说完就一下子被鬼推到后面,“你说。” “放心这两个问题不会让你们太困扰。第一个,薛家的二小姐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能够帮助玄武完成传承的玄体对吧?” “是。”这个问题已经不算秘密了,所以鬼回答起来很轻松。“薛家二小姐是玄体没错,但她并非我等来荆州的目的。这是一个意外发现。” “那么,第二个问题,除了你们,还有别人也参与到她的争夺了对吗?” “他叫符修,原本负责玄武大人的祭司之一,现在已经失踪了。好吧,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典狄若有所思地点头,对于对方的回答他很满意。“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是于绝处方可寻生。四时无常位,日有长短,月有死生,一切不过虚实之间。生境即在乾宫,天成天权。一个人看得到却又看不到的地方。” “一个人看得到却又看不到的地方?典伯夷,你在耍我们吗?”魅的脸色很难看,不过鬼迅速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然后对他点了下头,低声说:“大人已经知晓了。” 魅这才没有接下去发火,每次他想要发火的时候,鬼都像是一股冷水,及时地将其浇灭。 庄主这就把生境之位告诉他们啦?陆家佑难以理解,典狄说的话虽然晦涩难明,但鬼似乎已经知道了。就在此时,在一侧的林密处一双如同黑夜中的猫眼忽地闪烁一下,彻底暗了下去。 魅双手合十,嘴唇微动,好像在念着咒语。身后的笼子则慢慢放下,在触及地面的一瞬间,树枝迅速从笼中人的身上离开。 “好了,江湖道义的事结束了。战斗要开始了!”鬼瞳孔增大,可以看到其异于常人的大量眼白环绕着中间细小的黑色眼球。 第四十七章:不死之人 李亦痕和秦墨快速从林间穿越,日蚀来临之际使得雾气开始快速地消散,这也让他们得以加快速度。李亦痕和秦墨一前一后踏在树枝上,借助它们的弹力使得自己省了不少力气。 “停下。”李亦痕和秦墨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看着前方树梢处的人影,两人的眼睛同时眯了起来。 很好,这样倒省去了寻找她的功夫。 “我呢,是来送人的。”湄同样眯着眼睛微笑。 “少废话,析灵呢!”李亦痕吼道,不用说也知道湄说的“送人”是什么意思。 湄不慌不忙,拿起玉箫抵及朱唇,悠然的声乐从管腔传出,身侧的粗枝繁叶退开,露出女孩熟睡中的安恬模样。 “李亦痕,我说了是送的就一定送的。不过你貌似忘了一件事情,这让我就是想送也很难找到理由呀。”湄放下玉箫,一脸可惜地说,时而瞟了瞟秦墨。 李亦痕与秦墨对视一眼,湄的意思他们都明白,按照先前鬼说过的,只要李亦痕杀了秦墨,他们就把薛析灵还回来。秦墨对李亦痕点了一下头,类似的情况他们有说过,秦墨点头说明他已经准备好了。 但李亦痕没做好准备。他在那一瞬间紧张莫名,秦墨在这个计划里并没有告诉他太多,只是说了他有办法骗过对手。所以他并不确定秦墨是不是真的有办法,万一他只是逞强呢?一旦失手,秦墨就真的死了。 “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李亦痕近乎废话地说,他尽可能地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杀了兰岐秦墨,你还想不想要美人儿啦!”湄可不打算跟他瞎扯,迟则生变,她管不了这么多,先把秦墨干掉了再说。 “动手吧。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秦墨最后提醒他一句。 李亦痕呼出一口气,狠下一条心,从腰间拔出匕首直插进秦墨的肋部!鲜血只在一瞬间染红了秦墨的衣服,这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做出任何的闪避动作。秦墨摇摇晃晃地走出数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没有再动弹一下,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湄简直是看呆了,这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李亦痕的动作快而狠,像是行刑的刽子手,而秦墨简直是直接迎上了来袭的匕首,没有丝毫躲避的动作。“他们都是疯子么?”湄呐呐地说,按照她的设想,李亦痕必定会陷入两难之地,但为了薛析灵他又不得不去杀了秦墨,而秦墨必然不会就从,他们之间就会引发内战,届时她就可收渔翁之利了。但现在算是什么呀!是骗局么?湄警惕起来。 “喂!我完成你说的那件事了。快把析灵还给我!”李亦痕“行凶”的手依旧在不断抖动,他的内心波涛汹涌。手上传来的感觉不会骗人,他确信自己是真的用匕首插进了秦墨的肋部,那温热的鲜血还残留在他的手上。那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匕首是有剧毒的,除非秦墨有百毒不侵之躯,否则他必死无疑。 湄从呆滞中醒来,她最后瞄了秦墨一眼,看到其身下的黑血,这是中毒的迹象。湄用手在薛析灵的身上一划,把缠在她身上的藤条割断,然后抱起她,对李亦痕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李亦痕,接住你的小娘子咯!”话音一落,她即把薛析灵朝着李亦痕的方向扔出去。 李亦痕见状迅速飞上去接住薛析灵,就在接住一瞬间他忽然感受到来自薛析灵身后的掌风!李亦痕迅速拽过薛析灵将她死死地锁在自己的怀里,同时让出自己的后背。掌印就这样印在李亦痕的背上,湄在扔出薛析灵的时候就悄然跟在后面,那时李亦痕的注意力都在薛析灵身上,没有觉察到危险。 李亦痕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仍然死死抱住薛析灵,在落地的一瞬间更是奋力将自己的躯体贴及地面,以免伤到她。李亦痕就这样抱着薛析灵在地面滑出数米才停下,剧烈的摩擦把他的小腿也磨出鲜血。 “析灵,你醒醒,醒醒啊!”在停下来后,李亦痕顾不及自己的伤势,不断地摇晃薛析灵,想要把她弄醒。 终于,他的努力有了回报,薛析灵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他还淌着鲜血的脸。 “师叔,你怎么啦?”薛析灵虚弱地问,她想伸手触碰李亦痕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发不出丝毫的力气。“我的手……” “你醒啦!”李亦痕露出笑容,满口的“血牙”看起来有些恐怖。 “师叔,你怎么受伤了?这是哪儿?我怎么动不了?”薛析灵对眼前的一切惊讶不已,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了。 “动不了?难道是软散?”李亦痕思索一下,陆家佑果然给薛析灵下了软散,不过好在他在那头白虎那里拿到了解药。李亦痕赶紧从身上摸出那朵晶莹剔透的蓝色小花,说是花,因为一直压在胸前,现在已经很难说是花了,只能依稀辨认出花的模样。 “快闻!”李亦痕把花放在薛析灵的鼻尖处,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下转过身来,身后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他是时候回应了。 湄现时挺立在秦墨旁边,她挺起两根玉泽的手指,然后一根一根放下,最后又挺起了一根。她皱起了眉头。李亦痕被她打伤了,薛析灵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她根本不用担心,可这个秦墨是真的死了么?湄靠近端详秦墨发白的脸,没有任何的血色,也没有任何的气息,一切都像一个死人那样。可为什么会有不安的感觉呢? “妖女!卑鄙小人,今天本大侠要替天行道!”李亦痕拔出巨剑,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哈啊,你来试试。”湄微笑着回应。 “吼——”一声巨大的吼叫从湄的身后传出,紧接着跑出来一头块头足有十米高的巨兽,青面獠牙,目瞳赤红,棕色的长毛披及全身,如同猩猩般的四肢更是粗壮无比。 湄一跃而起,落到巨兽的头顶坐下。这一次,她没有吹箫,无需声乐的支撑,她就能控制这头巨兽。跟服常树一样,她再一次出卖了自己的部分意识,这不仅损害了自己生命,一旦操作不当更会反噬她自己的精神,将其变成一个弱智。 “这是什么?怪兽?”李亦痕真心觉得自己是眼花了,怎么会有这么扯淡的东西出现呢? “师叔,那是什么?”薛析灵恢复了些许力气,勉强能站立。 “别管它,快去藏好,等我收拾了这装神弄鬼的东西。”李亦痕回过脸说。 薛析灵点了点头,自觉走到一棵树后面,现在她的情况并不适合战斗。 “大块头,去!把他们都给我撕碎了!”湄眼睛里发出精光。 巨兽瞬间狂躁起来,它尽情地呼喊,扬起巨大的手臂砸向李亦痕。李亦痕迅速跳起躲过拳头,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湄,这怪兽就不攻自破了。心里有了打算,李亦痕一面躲闪,一面在向巨兽头顶上的湄靠近。 湄很是惊讶,没想到受了她一掌的李亦痕居然还有这样的速度,不愧是典狄的师弟呀。不过光是这样可是杀不了她的。 影杀。在靠近湄八米外李亦痕化为一道残影,只在瞬间穿越巨兽的掌心来到它的头顶。这种瞬间爆发的极致速度在划过巨兽的掌心时带起一串鲜血和一声痛苦的吼叫。 “去死吧!”李亦痕大喝一声。 湄却在此时再次流露出邪魅的笑。在剑锋触及她的一刹那,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速度之快让李亦痕陷入一阵呆滞,这种速度他只在一个人那里见过,那就是东方家族的少主,东方宇。 深感不妙的李亦痕一脚踏在巨兽的脑袋上跃起,在高空俯瞰下来,看清整个局势。他在服常树那里吃过亏,一击不行必须快速撤退。 这时湄神奇地再次出现在巨兽的头顶。 这是怎么回事?李亦痕惊奇无比,感觉对方像是在他面前变了个戏法一样。糟糕的是,湄的掌印开始发挥作用了,他体内的气血开始翻滚,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他靠在一棵树的旁支上停息,看着巨兽头顶上盈笑的湄。这时他清晰地看到湄的双腿不见了,整个下半身隐藏在巨兽的脑袋里。原来是这样,并不是她有多快,而是她跟那头怪兽就是一体的,这就难办了,想打倒她就必须打倒那头怪兽。 此时在一侧观看战斗的薛析灵焦急不已,虽然她的力气差不多恢复了,但要马上参战却是很难。她还不知道倒在地上的是秦墨,只道是自己这边的人,也就以为是湄不仅杀了自己的一名师兄更打伤了李亦痕,这样的实力实在恐怖,现在只能寄望于李亦痕能够支撑多一会儿,等待救兵了。 不过就在她焦急地期望救兵的时候,眼前那具“尸体”却自己站了起来,更让其惊讶的是这个“尸体”居然是兰岐秦墨!李亦痕并不知道秦墨在神兵山庄的传说,他是神兵山庄有史以来最强的十九岁弟子,在众多弟子眼中堪比神人的存在,你无法将他打倒,更无法杀死他,他,是不死的。 薛析灵的眼睛挣得老大,湄自然也感受到了异样。不过在她看到秦墨的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震惊了。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种手段能让一个人死而复生。 这家伙,是不死的么? 第四十八章:从地狱回来的少年 秦墨面无表情地看着湄和她的巨兽,他的面色惨白,瞳孔像是抹上了一层银色,肋部的鲜血依旧在往下淌,但他显然不把它当成一回事,甚至没能在他的脸上找到痛苦的因子。看上去,他已经死了,现在站着的,只是一个厉鬼。 “你已经死了。”湄冷冷地说。 秦墨没有说话,他冷冷地看着她,慢慢握紧拳头。 这是什么情况?这种奇怪的气息好像在哪儿见过,李亦痕回想起当日在神风阁的一幕,好像在落水前也感受到了这样一股奇怪的气息。不像是人类的气息,也不是像那头怪兽一样的气息,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气息。这个兰岐秦墨,身上究竟有怎样的秘密啊。 “吼——”巨兽对着秦墨吼叫,让湄不曾料到的是,她竟然在巨兽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恐惧来自地面的那名本该死去的少年。恐惧的情绪在秦墨升起的一瞬间升到最大,剧烈的情绪变化不断地冲击湄的精神力量,她渐渐地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道银光闪过,秦墨一瞬间来到巨兽的面前,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巨兽猩红的血齿。一拳砸去,巨兽居然没有任何的格挡,所有的恐惧在秦墨的这一拳中彻底爆发,它惊恐地想要逃避,却是被秦墨的一拳结结实实地击中。 轰的一声,巨兽向后倒下砸出一个大坑,顿时尘土飞扬,树木也跟着倒下一大片。秦墨瞬时移动到巨兽的头上,看着同样被摔得不轻的湄伏在地面上。 只是一拳,这么个庞然大物就被揍成这般模样,这个兰岐秦墨,简直比怪物还要怪物呀。湄在心里隐隐吐槽,但她没有说出来,只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巨兽一晃一晃地重新站起来,不过此时它已经脱离了湄的控制,只是看了一眼,就急忙逃遁去了。 李亦痕从树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墨身边,此时在一侧观战的薛析灵也是惊喜不已,也是快速地向秦墨靠近。等到他们靠近过来的时候,秦墨的银色眼瞳才逐渐消退。那种恐怖如地狱的气息只在一瞬间彻底消失。而就在那气息消失的同时,湄终于在秦墨的脸上发现了痛苦的神色,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依旧被她抓住了。 “兰岐,没事吧。”李亦痕依旧紧张他的伤势。 “先处理她再说吧。”秦墨冷淡地看着湄。 “她是谁?”薛析灵指着湄问,因为湄没戴面具,所以薛析灵并不知道她的帝肋身份。 “帝肋的人。”李亦痕压了压拳头,“竟然敢绑架析灵,看我不把你给撕碎了。” “哎,你不能杀我。”湄眼波一转,“你们不想救薛二小姐啦。” “你知道怎么救我妹妹?”薛析灵露出意外的神情。 “别听她瞎说,这妖女狡猾得很。”李亦痕伸手把薛析灵挡在身后。 秦墨这时踏前一步,快速将湄的穴道定住。湄本来就有伤,再加上刚刚这么一摔,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墨点了穴道。等把湄的穴道定住,秦墨才回过脸说:“现在没必要杀她,等这件事结束把她带回庄内。她是帝肋的人,我们需要通过她了解帝肋的事。” 湄不再说话,她的眼波不断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师妹,你看着这个女人。我跟师叔要赶紧赶往庄主那里协助,记住,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理她,坚持到我们回来就好。”秦墨交代几句就要拉着李亦痕继续赶路。 “等等,”李亦痕挣脱开秦墨,“这个女人这么危险,怎么能让她跟析灵独处呢?”李亦痕走到湄身边,在对方越瞪越大的眼睛下将她一下子砸晕。“看,这就安全多了。” “唉”薛析灵叹了口气,“师叔,人家还不至于会因为敌人几句花言巧语就放了她吧。” “好了,日蚀就要到了,我现在能感受到这里的力量变得越来越薄,我们需要加快速度。”秦墨不再理会李亦痕他们,直接选择离开。李亦痕看了薛析灵一眼,也跟着赶紧离开。 “哎,兰岐,日蚀到了,力量越来越薄是什么意思?”李亦痕跟上秦墨走了一段后问,不过秦墨就在此时停了下来。他用手掩住先前肋部的伤口,面色苍白,额头也出现了豆大的汗珠。 如果不是他突然的这个动作,李亦痕都忘了他这里还有一个伤口呢。这家伙刚刚难道一直都只是在忍住而已吗?李亦痕可记得那匕首是真的插进了秦墨的身体,并且那匕首是有毒的! “喂喂,你没事吧?”李亦痕有些紧张地问。 秦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从自己的袖口撕出一块布,然后紧贴住腰间包住。“没事的,这样的伤不是第一次了。那匕首的毒对我没有作用,只是多流了点血而已。” “拜托,就是百毒不侵也不是这么玩的呀,失血过多还是会死人的。”李亦痕对这家伙真心是无语了,“等等,你该不会躺在地上的时候都只是忍住痛而已吧?” “是不是装得很像?”秦墨竟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但这一点也不好笑,反倒让李亦痕心里一阵发毛。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毅力,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人类啊。 “帮我一个忙,关于我刚刚那种怪异的模样不要跟别人说,也请你别让薛师妹跟别人说。我知道你有办法做到的。”秦墨把伤口绑好后说。 “为什么,你刚才的样子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一样,真的不会有事吗?你是不是有什么……” “恶鬼么,我记住了。别问了,权当是你还我救薛师妹的人情好了。”秦墨没再跟他废话,继续赶起路来,他一向如此雷厉风行。 李亦痕也不再说话,快速地跟了上去。他发觉自己总是看不透秦墨,因为你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他的行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类,更像是一件兵器,冷冰冰的,连疼痛都不曾拥有。明明是受了伤,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干什么事都那么喜欢逞强,好像全世界就他这么一个英雄而其他人都是窝囊一样。 当然秦墨并非感觉不到疼痛,他努力保持稳定的速度,不让身体因为过大的动作而将伤口更大的撕裂。但撕裂还是存在的,就像是把一枚枚钉子隔着时间一根一根插进去一样,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但终于,他的神经“麻木”了,你再也不能从他脸上找到痛苦的神色。 “恶鬼。”秦墨在心里又一次念出这个词语。李亦痕说的没错,他真的像一个恶鬼,一个原本就应该死了、从地狱回来的人难道不是恶鬼吗?秦墨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两年前就应该死了,死于一场巨大的劫难里,他的所有的能力,那种诡异的力量,都是拜那场劫难所赐。 他永远忘不了那双眼睛,深邃而带着冷漠,仿若死神降临人间。他们靠得那样近,面对着面,透过青铜面具,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孤傲和草菅人命,一切都不过蝼蚁而已。明明看上去并不比自己的年纪大多少,那种压迫力却是空前的,末日是什么?这就是末日。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而站在他对面的,是刚刚成为帝肋圣主的青龙。 只是这样的一个对视,却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整个身体都要炸了,满目是燃烧的房屋,哭喊声连成一片,无数的铁甲男子从他身边走过,他的身体已千穿百孔,已然失去了知觉。最后,他掉进深不见底的枯井里。 那一天之后,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好像变了一个人,这种感觉就像是脑袋进入了新的躯体。但身体虽然换了,那个噩梦却保留了下来。 秦墨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弯腰半蹲在树枝上,不断地喘着粗气,像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怎么了,还行吗?”李亦痕停下来问。他也在不停地喘气,掌伤还是带给了他不少影响,不过相对于秦墨而言,却是不算什么,所以李亦痕误以为秦墨是受的伤过重以致其坚持不下来了。 秦墨摇了摇头,把自己从多余想法抛掉,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过就在此时,他敏锐地发现了另一个方向上的打斗声音,并非他所确定的生境的方向。 “难道那里才是杜门的方向?怎么会……”秦墨感到很奇怪,这足以推翻他此前的推论。不过不管怎样,既然那里出现了状况,表明典狄也在那里,他们现在得务必改变方向。 “这边。”秦墨对李亦痕招呼一声,率先跃飞出去。当然其实不用他招呼,李亦痕也听到了那打斗声。 此时天渐渐暗了下来,空气里的温度也开始有所回落,日蚀终于开始了。密林里迷雾已经消失殆尽,鬼兵逐渐化为白骨,服常树的三颗头颅的眼洞也变得黯淡,只是依旧在注视着某个地方…… 第四十九章:鬼魅 在鬼魅二人将要动手的时候,典狄一个箭步越过他们,将神兵山庄众人护在身后。陆家佑见状也是快速走到典狄身边,对他而言,这大概是最困难的时刻了,他无法确定自己应该站到那一边。 “家佑,他们交给你了。”典狄说。 “啊,是。”陆家佑晃了晃神,“师父还有师兄弟们的安危都交给我好了。” 典狄没有跟他废话,他只是交代完自己要说的话而已,然后他走上前去,依旧淡然地看着鬼魅二人。这两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对于自己的实力他有绝对的自信。在得到生境的位置后,他们选择留下来跟典狄交战,表明他们想要拖延时间,而他们的同伴此时已经在前往生境的路上了。不过典狄依旧是不慌不忙,直到目前为止,局势还没逃出他的掌控范围。他从不做赌博,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事前有十足的把握。 灵术·山崩地裂。鬼右手击地,土色的气息通过手掌在一瞬间到达地面,地面瞬间出现裂缝、并且不断扩大、蔓延,朝着典狄的方向进发而去。 裂缝只在片刻就来到了典狄前面一步之处,然而就在此时却戛然而止,彻底停了下来。同时在典狄前面已经支离破碎的地面开始膨胀而弓起,而只维持了不到两秒的时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声,整块地皮都炸裂开,随之而来的冲击波把鬼压得后退数步,而在对面的典狄则是纹丝不动。在这简单而快捷的交锋中,典狄占据了上风。 “好恐怖的内力。”鬼站定后暗暗吃惊。尽管已经料到典狄的实力会非常强大,但直到交手的这一刻,他仍然感到惊心动魄。他知到面对山崩地裂最省力的应对之法就是离开地面,但典狄并没有这么做,他硬生生地打断了攻击。因为如果他离开,攻击就会蔓延到他身后的神兵山庄众人身上,所以他不容离开。 灵术·飞花摘叶。魅并起两根手指,于身前画出一个八卦图。此时四处的叶子像是感应到了这一特殊的召唤一样,纷纷挣脱开树枝的束缚,围绕着魅飞行。一时间,魅四周的叶子越来越多,如同密密麻麻的飞虫。随着一声令下,叶子顺着他手指朝典狄汹涌而去。 典狄脚尖一点,飞身向前,主动迎上了攻击。他从腰间拔出软剑,用力一挺,剑身瞬间笔直。在这群如同飞镖的叶群离他只有一步之时,剑身在它们面前一面画圆,一面不停地转动,动作飘逸灵动,不紧不慢。而那来势汹汹的“飞镖们”则顺着剑的移动而动,彻底被“驯服”了。 魅还没来得及惊讶,典狄软剑一挥,叶群迅速他扑来,典狄这招借力打力让他完全想不到!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升起一堵用泥土筑成的墙,将叶群挡住,也给了他反应离开的时间。 “注意,对手是典狄,不要冒失。”鬼提醒一句,这堵土墙就是他的杰作。 “嗯。”魅应道,他刚刚确实是冒失了。事实上这也是他的常态,不过好在每次都有个稳重的兄长帮忙收尾。 “灵术?你们曾是道宫的人,没想到现在居然在为朝廷卖命。”典狄站在支离破碎的地面上惋惜地说,“这招山崩地裂打得不错,飞花摘叶则是差了些,想是功夫没学足。” “你……”魅听到这话可不舒服,刚要发作,却被鬼一把拉回来。 “你就不能别这么意气用事吗?!”鬼难得生气了。 魅愣住了,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在迁就他,现在终于发脾气了。他早该发了,因为他的“意气用事”。 “凌志,金丹是在你身上搜到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高堂上,身着道袍的白发老者朗声道。 朝堂之下,跪着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都大概二十岁的模样。其中一人不停地磕头,边磕边说:“符元长老,求求你给阿志一次机会吧。” “凌由,你不必替他求情了。盗取金丹的罪名你又不是不知,今日谁也救不了他!” “弟子知道。”凌由抬起头来,额上已然有了明显的血迹。“既然是我弟弟犯了错,那就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教无方,所以恳请长老也一并将我罚了。” “兄长!你不可以这样!”一旁同样跪着的凌志紧张起来。 “凌由,你与他不同,你是宫内重点培养的弟子,一旦被逐出,就永远不得回来,你可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儿戏!”老者眉头一皱,很是不悦。 “可弟子已经没有办法了。”凌由平静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老人,“我们兄弟父母过世得早,承蒙宫门恩惠,传授功学,此等大恩未报,却先给宫门蒙羞,归根到底都是我平日惯纵内弟所致。” “兄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凌志赶紧拉住凌由的衣袖,期望他不要再说了,不过却是被其打断了声音。 “住口!一人当?你当得起吗?”此时凌志发现兄长的眼睛已经红了,只是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而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凌由的梦想,离开道宫,他的梦也就不存在了。 凌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凌志,你该为你有个好兄长而高兴。罢了,你们离开道宫吧,这件事也就这样算了。”老者叹道,“凌由,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凌由没有回答他,他站起来,同时扶起凌志,“阿志,我们走吧。” “对不起。”魅低头说。 鬼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上前去,面对典狄。“我们十年前就不是道宫的人了,道宫的这两个字,我不想再听人提起。” “看来你们有一段不光彩的记忆。” 就在这时,天忽地暗了下来。太阳被黑色一点点蚕食,光线变得越来越淡,过不了多久,黑色就将“统治”太阳,阳光也终将暂时消失。 典狄自然是觉察到了其中的变化,这里的战斗得速战速决了。他决定主动出击,将手中软剑绷直,身影一点,快速地向鬼魅二人杀来。 典狄身下的地面突然下陷,正好是他两腿的位置。一时间像是重力吸引一样将他一下子往下面一拉,双腿很快淹没在地下。典狄因为一下子失了重心使得他不得不停止了脚步,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这变化。 风之旋。典狄双掌撑地,在他的周围突然刮起旋风,旋风越刮越烈,竟然连地面也慢慢跟着旋转起来。 “放!”典狄大喝一声,挣脱地面的吸引,冲到空中。与此同时,旋风迅速扩大,沿着地面疯狂扫去,将另一侧正手撑地面控制灵术的鬼也扫飞出去,反噬带来的气血翻滚使得他吐出一口鲜血,不偏不倚落在陆家佑旁边。 灵术·千藤。魅在鬼倒飞出去的同时选择出手,围绕他们的树林变得兴奋起来,它们疯狂地从地面蹿起,像是被施了咒变得无限长一样。它们相互缠绕起来,从典狄的身边刺过,慢慢编织成一张充满活力的巨网。 陆家佑忐忑地把剑架在鬼的脖子上,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却又担心对方揭露自己。 “陆兄弟,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可是一起的。” “骗子!谁跟你们一起!”陆家佑尽量壮着胆子说。 “我承认我是骗了你,可那不是你想要的吗?我不过是给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鬼慢慢转过身来,陆家佑却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想要你师妹的芳心,我给了你机会,你想要李亦痕的性命,我也给了你机会。只是你把握不住而已。现在想来你真的应该杀了李亦痕的,起码也为自己的弟弟复仇。” “什么?你是说……”陆家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对于陆家良的死,坊间盛言是死于一个年轻武者的手里,但他没想过是李亦痕。 “李亦痕那天进了荆州城的事你是知道的,可你知道典狄也跟过去了么?典狄可没跟你讲过这些吧?可怜的家伙,他们师兄弟对你的欺骗比起我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鬼顶着脖子上的剑慢慢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一脸嘲讽地看着惊魂未定的陆家佑。 “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庄主怎么会……”陆家佑把剑无力地摔到地面,弓着腰,眼神涣散,好像受了惊吓。 另一边,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鸣,那遮天蔽日的千藤之网彻底破碎,枝条、碎叶纷飞,顺着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冲散开去。正在施展千藤之术的魅显然受到了波及,他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跟着倒飞出去。 “雷神之怒?”鬼一眼认出了典狄所展秘法,属于雷堂之术,他不做过多犹豫直接飞身向前接住自己的弟弟,同时快速离开雷神之怒的范围。动如雷霆,雷堂讲究进攻迅猛而激烈,不容对手片刻调整之机,所以鬼才第一时间协助魅离开,以免遭受二次攻击。 典狄这时跳将出来,背对着陆家佑,站到了他的面前。眼神冷漠,剑上还闪烁着闪电。在这次的交锋中,他依然占据上风,看来击败鬼魅二人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五十章:失落的正道 “怎么了?”典狄觉察到陆家佑的异样。 陆家佑摇了摇头,“没……没事。”他把剑捡起来紧紧握住,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同时把目光投向另一侧的鬼。这一次,他的眼神坚定,看不出任何的躲闪。 鬼笑了,他笑这家伙终于正视自己的处境了。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明白,他与自己以前所追随的正道已经背道而驰了。这是一个局,所有的人只要踏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对于他们而言是这样,对于陆家佑而言同样如此。他对陆家佑使去一个眼神,此时他把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典狄身上,以隐匿这个微小的讯号。 陆家佑浑身一震。 此时典狄距离他不过一步,除非他已有所警觉,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想要躲避身后的意外一击几乎不可能。陆家佑狠下心将剑朝着典狄的背脊刺去,所有的一切都在此一举。 但意料中的鲜血染红衣裳的情景并没出现,陆家佑整个人被甩飞出去,他的脸上出现清晰的掌印,他是被一掌扇飞出去的。典狄依旧是毫发无损。 终究还是出现了意外,鬼魅二人叹了口气,典狄还是早就知道了陆家佑的猫腻。 “家佑,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没有珍惜。”典狄摇头,“从看到周牧的尸体起我就知道了,他死的时候没有挣扎,全身上下只有后脑处一处伤口,表明他是被熟人所杀。而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但我没有马上拆穿你,因为我看出你的害怕与犹豫,我在等待你的主动认错。但你让我失望了。”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即便是发现周牧是死在我的手里也没有第一时间杀了我,他是在给我机会?还是觉得这样羞辱我不够好,想要在所有人的眼里数落我,让师妹看不起我?李亦痕杀了我的弟弟,你有叫他认错吗?没有,非但没有,你还帮着对付我的家人,不然凭着李亦痕的实力,他怎么做得到!从一开始你们就在耍我,抱歉,这游戏我不想玩了。 “哈哈——”陆家佑狂笑着,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庄主,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他最后几乎是靠吼出来的声音说,而后一头扎进身后的密林里,发了疯了似的往前跑。 典狄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打算去追他,只是任由他跑。 “典庄主,看来堂堂神兵山庄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嘛。真是不堪一击。”鬼在一旁讽刺说。 “对他来说,最近的事情还是多了些。我原本指望他能通过这些事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但他终究是败给了自己的心魔,偏离了正道。” “是呀,打败人的不总是人,心魔才是最大的魔鬼!” “就像你们那样?”典狄依旧平静如水,似乎陆家佑的事并没有给他带去多大的影响。“你们还曾记得自己在道宫的名字么?以鬼魅为名不正是证明你们败给了心魔了么,鬼魅二字对你们而言不更像是对自己的讽刺么?一样的行尸走肉,让人厌恶。” 鬼魅二人沉默了。典狄没说错,他们确实败了,没人会愿意以鬼魅称呼自己,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讽刺与嘲弄。但他们仍然记得自己曾经的名字,就像是对那个已失落了的正道的最后一丝缅怀。 鬼依然记得那个下午,长长的队伍从小小的县府衙门前一直延伸出去,他就在这里面。跟这里排队的人一样,他也成了难民。在道宫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离开道宫后,在江湖混迹过一段时间,却是不幸遇到了蝗灾,整个州府都陷入了饥荒之中。他们原本打算离开那里到别的地方,可就在此时凌志却染了病,根本赶不了路,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终于,好不容易到了他,官兵却把盛着粥水的盖住,摆摆手说:“明天再来吧,今天已经结束了。” “可是,那里不是还有吗?”凌由紧张地说,身后的饥民听到结束后也是纷纷质问起来,整个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吵什么吵,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明天再过来吧!”官兵不甘示弱。 “官差大哥,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况且内弟……” “诶,年轻人,莫怪我们,我们也不容易,家里那么多张嘴,就指望着我们这些当差的了。” 凌由不再说话,大家都不容易,官差也不过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已。他默默地从人群里退出来,走到墙角处把凌志背起来。 “对不起,今天没能要到吃的。” “兄长,你把我放下吧,离开这里,你不能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别说话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么会放弃你呢?”凌由的目光坚定。就在这时,他惊讶地看见前面十步处站着一个男人。此人身材魁梧,重要的是,他戴着一个青铜半截面具,这是帝肋的标志。 “我可以帮你。”男人说。 “不需要。”凌由警惕起来。 “你的弟弟患的是血虻症,一般大夫根本治不了。”男人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治疗之药,你若不信,可以让他吃上一粒。” 凌由接过男人扔过来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他看看这个神秘的男人,又看看凌志,最后还是决定给他服下。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对方没必要做这种手脚。 让他惊喜的是,凌志在服下药丸后居然真的有了好转,脸色也好了不少。 “这个瓶子装的只是一个月的量,要想根治此病,需七七四十九天。” “你想我做什么?”凌由明白,对方绝不会免费给他药物。 “杀人。”男人平静地说。 凌由身体一震,虽然已有所预料,但他还是没准备好。一旦答应,就意味着他将违背自己一直坚持的正道,沦为自己以前所看不起的歪门邪道的一分子。这条路只要有了第一步,他就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他回不来了。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因为他别无选择。后来他又依照男人的指示杀了更多的人,再后来他就加入了帝肋,从加入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把原来的名字改成了鬼魅。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的下面,埋葬着他失落了的正道。 “你们曾经都不是极恶之人,没必要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典狄继续说。 “不,你不会明白。典狄。”鬼的表情肃穆,连同那紫色的嘴唇也失了股邪气。“你好狠,好狠的心。你可以饶恕每一个人,不管他做没做过恶,即便他杀了自己的同门也没关系,像是两年前的秦兰岐,还有现在的陆家佑。可我做不到,人做了事就要负责,不管他有没有做错。对的事没人会管你,但一旦错了,那就是一笔债,深入骨髓,直到地狱,从来都没有一笔勾销!” “所以,你选择了做‘鬼’。” “做‘鬼’好啊,做‘鬼’不用负责,连死了都没人在意。”鬼笑了,他笑的那样开心,笑到最后竟然像是哭了,把旁边的魅也吓了一跳。“好了,谈话结束了,最后的决战开始吧。” 典狄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对自己太自信了。不知怎么的,他会觉得自己能够说服这两个人回头,但事实证明他失败了。跟已经绝望了的人谈论希望是件很扯淡的事,除了能让你自己觉得更好受点外,对他们没有任何的作用,甚至会引起反感。这就好比一个富人跟一个穷鬼说‘钱不计较多少,够花就行了。’大家交口称赞,觉得他说了天大的道理,可是有人会想过这个穷鬼的想法吗?他会觉得你在秀着优越,只有拥有才会说出失去了不可怕的话。 典狄就拥有着这种优越。在鬼魅兄弟看来,典狄就像站在正义的制高点上,所以可以随意“施舍”点希望给他们这些失落的野鬼,好让他们也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正义了。真是自欺欺人。 灵术·土魂。鬼脚下的泥土慢慢顺着他的脚往上爬,将他的身体一点点“吞掉”。与此同时,在他前面的地面开始翻滚,恰如起风的海面,让人无法站立。 灵术·流木。魅一跃而起,那一地被典狄打断的断枝落叶在此时卷地而起。它们缠绕着,围着魅旋转,很快就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绿球。 典狄跨步向前,手中软剑挂着闪电,发出雷鸣的怒吼。不过就在双方战斗一触即发之时,典狄却是停下了脚步,他一脸紧张地看着天空中太阳的方向。如果说此前所发生的一切始终都没逃出典狄的掌控范围的话,这一次他是真正感受到了危机,情况出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变数。他发觉自己与生境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弱,他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此时的太阳已经彻底被黑色“统治”,死地内的生灵从未像现在般虚弱,仿佛垂死的病人。 第五十一章:苟活 “咦,那不是陆家佑吗?”李亦痕停下来指着林间一个快速移动的人影说。 秦墨定睛一看,果然是陆家佑,不过看上去他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一边跑一边嘶吼着,像个疯子。 “我去看看。”李亦痕提议,对于陆家佑,他还是有私心的,这家伙差点弄死了他,这个仇不得不报,要不是看在薛析灵没被他做出歹事,分分钟能把他撕碎了。 秦墨看出了他的私心,“不要太久,庄主的情况还不明。” “行了行了,你先去吧,就一会儿。”李亦痕刚说完即朝着陆家佑的方向飞去,没再给秦墨说话的机会。 陆家佑还在狂奔,忽然听到脑后空气撕裂的声音,他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侧身躲闪,正好看到一柄重剑在眼前飞过,剑锋距离他的鼻尖不过毫厘。 重剑斜插进地面,陆家佑认出这是李亦痕的剑。果然一个身影从他头上翻过,脚尖点在剑柄上,挺直而立,一脸狡黠地看着陆家佑。 “李亦痕,好啊,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陆家佑握紧长剑,怒气冲天。 李亦痕一怔,这一幕出乎他的预料。他原本以为陆家佑看到自己还没死会很惊讶,甚至会是见了鬼的感觉,但从他的表情来看,看来自己没死的事他早已知道。不过那滔天的怒气是怎么回事,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嘛! 陆家佑握着长剑对着李亦痕左劈右刮,动作凶狠却没有章法。现时陆家佑的愤怒已经使他失去了原本的冷静,他的动作破绽百出,所以李亦痕能够很轻易地躲过去,可以说是毫不费力。他单脚点在剑柄上,身形灵动,轻巧地躲过陆家佑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最后,他一脚踢在陆家佑的手腕上,把他手中的剑踢飞出去,同时一脚踹向他的胸口,把他也踢飞出去。这时李亦痕一跃而起离开剑柄,握住飞在空中的长剑,落到陆家佑的面前,直指着他。 谈不上高兴,此时陆家佑的精神状态并不以支撑他的战斗。这让李亦痕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不过他还是很奇怪到底是什么让陆家佑变成这副模样。“你发的什么神经,两个时辰前不是挺神气的嘛?”李亦痕嘲讽地说。 确实,他们两人现在的位置就像两个时辰前的那样,只不过是相互交换了位置。 “你赢了,你成功地把我变得一无所有。”陆家佑双目赤红,“李亦痕,你真是个小人。我跟你的事,你冲我来就是,你对付我的家人算什么狗屁行径!” 原来他发现我杀了他的弟弟,李亦痕心想。“我承认,是我杀了你的弟弟。可他的死跟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关系,他调戏良家妇女,死有余辜。” “哈哈——”陆家佑忽然笑了,笑得让人不舒服。“就因为一个卑贱的女人,你就杀了我的弟弟?女人这种东西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居然会为了这样的卑微的东西杀了我的弟弟?” 李亦痕握剑的手越握越紧,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剑把这家伙给宰了。他无比地觉得自己当初杀死陆家良真是太正确了,有这样的兄长,他的品性会如此糟糕也就说得过去了。 “女人等于奴隶,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大家族的看法么?真是活该你们被人灭了!”李亦痕的眼神阴沉,他从来没有这般生气。 “不止是奴隶,还得是容器。延续家族血脉的容器。”陆家佑从地面爬起,“李亦痕,很生气是吧?你就是基于这种可笑的理由杀戮我的家族的?” “我可没有这般能力,不过好在有人替天行道,只可惜是误伤了一些人,无辜的人。”李亦痕尽量压制住满腔怒火。 “你是没有,可那典狄有!”陆家佑声音颤抖着,“全家上下,每一具尸体身上的伤口都是一样的,他们皆是被一人所杀!我本不想怀疑他,可是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一夜之间就能让杀掉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用同一种手法。”李亦痕被震惊了,他对陆家灭门一事并不上心,直到陆家佑现在说起他才觉得其中的诡异。 “不是一夜,他们所有人,死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李亦痕,你还打算狡辩吗?”陆家佑说完,右手打出一记风刃,直扑李亦痕而去。 李亦痕迅速反应,长剑一挥,挡住袭击的风刃,同时加紧快速后退。“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结论,我多说无用,也不想再说。没干过的事老子打死也不认,而你做过的事,我也不会饶恕!” “吃我的风刃去吧!”陆家佑大喝一声,在空中继续打出数记风刃。 李亦痕快速后退的同时右手往后一伸,原本插在地面的巨剑迅速吸到他的手里,紧接着反手扫出一式横扫千军,把风刃瞬间摧毁的同时也把其身后扫出一片空地。 修罗剑气!李亦痕紧接着使出数道剑气直扑陆家佑,分别插向他的四肢的关节。 风魔。在这个时候,陆家佑选择用上他最强的一招,同时也是他最不熟悉的一招。风魔是陆家佑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等级的秘法,但直到现在他尚未真正掌握住它,一旦失败,反噬足以将他的筋脉震断。 但他没有太多的选择,李亦痕给他的感觉太诡异了,就像一个深湖,深不可测。他越来越确信李亦痕的实力在其之上,所以想要赢的话就必须拼命,赌上自己的一切! 黑色的旋风只在一瞬间将剑气吞没,它的范围在慢慢扩大,陆家佑的身影此时已消失不见了,只见得一双如同幽灵般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轻藐地看着前面的少年。 幻·星辰剑。李亦痕也是没有保留,此战他必须将陆家佑彻底击溃。对付这种人,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的,必须要把他打疼了,将他的自信和自以为是都一并摧毁了! 磅礴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周围的林木也随着被拦腰截断。相比较之下,此时的风魔却是有些弱了,连气势都被压迫得节节败退。 “不可能!”陆家佑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黑色的旋风被压迫得毫无还手之力,那摧毁一切的剑气将它的力量一点点驱散,使它连同陆家佑都被逼迫连连败退。眼见就要输了,陆家佑疯狂起来,他拼命地调转真气,尽量把自己身体里的一丝一毫气力都榨干出来,全部融进风魔中。 风魔发出最后的怒吼,它还是败了,星辰剑的威力不是它能匹敌的。黑色的旋风在剑气的冲击下摇摇晃晃,陆家佑已然控制不住它了,最后伴随着一声风鸣,黑色的旋风随即消散,陆家佑也跟着向后倒飞出去,身后的林木截断,草地也被刮出一道通路。 陆家佑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因为反噬也出现了不少的创伤。就在此时他惊觉身后已经没有路,他正好倒在悬崖边上。悬崖并不算太高,他甚至能看到下面被削尖的根根石锥,像是猎人的陷阱。 李亦痕抹掉嘴角的鲜血,湄的一掌带给他的损伤依然存在,这也是他选择跟陆家佑速战速决的原因之一。他一步跨到陆家佑面前,居高临下,思考着怎样处置这个讨厌的家伙。 陆家佑的身体瑟瑟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反噬带来的后遗症,对于风魔的掌控他还是做的不好,他感觉到筋脉因为断开的痛楚,这一点令他彻底陷入绝望。筋脉一断,他就真的成了废人了,这意味着即使他能在今天活下来,日后也不可能修武,更枉提报仇了。即便他能活下来,也终究只是在苟活,像个废人一样。 “哈哈……哈哈……”陆家佑又一次笑了起来,但跟上次不同,这次他的声音充满了悲凉,让人绝望。 “你笑什么?”李亦痕眉头一皱。 “我笑这苍天。”陆家佑的眼睛露出狠色,“凭什么,我是荆州陆家的贵公子,你不过是一个乡里村夫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我本该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家财、功学、美人都会是我的。可是自从你出现后就一切都变了,变化之快让我措手不及。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这该死的苍天还要把我的尊严都拿走!” 李亦痕摇头,叹了叹气。这家伙看起来已经疯了,姑且就这样吧。虽然差点死在他的手上,但李亦痕还是保持着清醒,他不想动用私刑,以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是打算教训陆家佑一顿再把他交给典狄处置算了。 李亦痕从身后的草丛里抽出一根看起来还算坚韧的藤条,打算把陆家佑绑起来。 “李亦痕,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陆家佑这时努力地站起来,露出惨笑,随即纵身往后一跳。 李亦痕见状赶紧将手中的藤条一甩,将陆家佑勾住,但由于惯性也被拉着直到悬崖边上才停下。 “笨蛋,你不要命啦!” “命?这种苟活的命我不需要。”陆家佑使劲一挣,藤条随之断落,人也随之掉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李亦痕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陆家佑的身体已经被石锥贯穿。 李亦痕又叹了口气。这个家伙是太蠢了吧,连死也死得这样干脆,一点拖泥带水也没有。 可是,他这样好面子的人,怎么容忍自己的“苟活”?这更像是一个解脱。 第五十二章:神兵庄内有神兵 秦墨穿过最后一层树梢的隔阻,直接来到典狄身边。在典狄最需要的时候,秦墨的出现非常及时。 典狄不由得松了口气,生境的事必须要他过去,看来只能把这两个人交给秦墨了。“秦墨,我现在必须要到生境去,你有把握对付这两个人么?” “现在的我,不到六成。但师叔应该很快就会过来,那时我有绝对的把握。” “很好。”典狄点头,“记住,保护好他们。” 秦墨回头一看,看到身后昏迷中的众人。从样子上看,应该是被下了迷药,不然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 鬼魅兄弟看到秦墨的到来则是心里一怔。秦墨的到来意味着湄的失败,虽然可以明显地从秦墨的肋部血迹看出他已然受了伤,且伤势不轻,但不可否认他的威胁依然巨大。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典狄在此时选择离开。 “不好,典狄是要去生境!”鬼突然想到。随即魅的“绿球”使出一道叶群飞去想要截住典狄的离开。却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挡住了。 “你们的对手是我。”秦墨发出冷淡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睛,一侧的无形大山随之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那道叶群。 “兰歧秦墨,你已身负重伤,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们滚开!”现时的鬼因施展土魂之术,岩石、土块将他包裹成一个高达十米的巨人,所说的话也犹如洪钟般响亮。 秦墨冷漠地看着这个泥石组成的巨人,反手从腰间拔出短刀。 巨人愤怒似的抽出其巨大的岩石拳头,直扑秦墨而去。一座无形的大山在石拳来到的瞬间将秦墨覆盖住,直接抵住了来袭的重拳。就像一拳打在山壁上,秦墨纹丝不动。 此时空中的围绕着魅转动的巨大绿球已经来到了巨人的肩膀上,它迅速分化出数道如尖刺的细叶沿着石拳将“大山”团团围住,像是即将完成一场绞杀做的那样。 雷神之怒。巨大的雷鸣声从“大山”中心炸裂,整座山形也在这声巨响中炸裂,连同那缠绕着的细叶。即使是那巨大的石拳也在一刹那被震退。 能够在不收势的情况下再使出另一招,这个传闻中的兰歧秦墨竟然恐怖如斯。 不过秦墨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强横,在用雷神之怒破除鬼魅兄弟的攻击后,他也紧跟着吐出好大一口鲜血。他本就身负重伤,再加上再次的高强度作战,他对自己身体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再次陷入了危机。 银色的眼瞳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曈色。秦墨半跪在岩石上,一手掩住再次溢出鲜血的伤口,一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去死吧!”鬼魅兄弟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攻击再次汹涌而至。 秦墨一掌化作群峰,将攻击再次挡住,但他自己也被逼退数步。 银色的曈色再次一闪而过,并且开始愈来愈频烦。“你给我滚回去,现在不需要你!”秦墨发狠地骂了一句,不知是对着谁。 这一骂果然起了作用,银色的曈色在闪烁过后终于恢复回正常曈色。 秦墨长吁出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反手握着短刀,平静地看着前方。 “真不愧是兰歧秦墨。”鬼赞叹地说,“可就是太自大了,不过请放心,我会好好地告诉你这份自大的代价,死……亡!” 巨大的石拳再次疯狂袭来,并扬起一阵飞尘。 而在此时距离此地数里的东方,一片平静的湖面前,站着一个人。他身着雪白,根根如雪的发丝从发箍中挣脱出来,披散在肩膀上。在黑色的太阳下,“天道忘情”的文字依然明显,而在他的傍边,伏着一头白虎。 “乾宫,天成天权,大凶之位。一个看得见却又看不到的地方。”男人抚摸着白虎的脑袋,“大头,你想到了什么?” 那头白虎甩甩脑袋,发出低沉的吼声。 男人的目光却在此时亮了起来,在昏暗中澄明得吓人。而在他的眼前,平静的湖面上方,神奇地出现了一扇门。这扇门十分隐秘,需要一定的角度才能看见,不过这种看见并不意味着它就在那里,这就像是一种海市蜃楼,不过是一种形象罢了。 “看得见却又看不到的地方。”男人又说了一遍这句话,诚然,这是典狄交给他的最后一个迷局,不过对他而言这并不难。 平静的湖面忽然动荡起来,一条细致入微的纹路从中心出现,迅速往两侧蔓延,紧跟其后的是,湖面也顺着这根细纹被切割开来,湖水慢慢向两侧倒灌,露出湖底的黝黑湖床。 男人身侧的那头白虎纵身一跃,跳进分割开的湖底,迅速朝着湖心狂奔。男人也是也是一跃而下紧紧跟在后面。 很快,在接近湖心之处,先行的“大头”已经停了下来,它伏在地上,等待主人的到来。而在它的前面,出现了一扇和先前湖面上方一模一样的门,门的四周是厚厚的岩层。 男人越过“大头”,停在这扇奇怪的门前。他注意到门两侧出现了如蜂窝般的箭头,但直到他站到这里也没有发动这个本该第一时间发动的机关。日蚀的影响来临了,这是可以预料的,这座巨大的机关阵都在此刻陷入了停滞。 这是他的机会。 他推开了这扇门。没有任何的紧张情绪,一切都像往常的那样,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任务即将终结而已。 里面漆黑一片,空气中透露出潮湿的气息,隐约间可以听到滴水声。男人把属于自己的面具戴上,掩住冷漠如坚冰的半张脸,只留出一双如猫眼般的眼瞳和薄薄的嘴唇。这一刻,他摇身一变,变回了帝肋四灵中排行第二的白虎。 如猫眼般的眼瞳帮助他即使是在这样的漆黑中仍能洞察一切,他细致地观察着这个大的有些出奇的空间,这个洞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就是所谓的生境?神兵山庄绝处逢生的依靠?白虎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没想过生境会是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不过在这里他并非是一无所获,他在洞穴的中心发现了一个暗铜色的箱子。这里面或许有他此行的目的。 他把箱子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本秘籍,《幻·星辰剑》的秘籍。他知道这是一本剑谱的名字,但未免有些失望,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合上箱子,同时闭上眼睛。此时天空被涂上黑色的太阳的边界发出刺目的光芒,刺穿了安静了许久的平静。 白虎眼瞳忽地一睁,所有的疑问在机关阵的行将苏醒的一刻荡然无存。他好像在死地的天空亮起双眼,看穿地层的伪装直抵地下转动的机关矩阵。这个死地,这座巨大的机关阵才是真正的生境里的东西! “神兵庄内有神兵,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兵‘连城’,体量之巨,确实不是常人能驭。”白虎收回视线,忽然惋惜地说:“可惜,我无法拿走它,它已经认主了。对吧,典伯夷?” 典狄从黑暗中走出,除了他自己,没人能解释他是怎么一瞬间来到这里的。这种能力已经超出了人的触及之处,属于神的伟力。 “不知阁下何人是也?”典狄的面色很难看,他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这是他第一次在面对敌人前紧张。对方散发出的力量压迫让他很不舒服。 “白虎。”白虎只是简单的回应,无需多言,这个名字足以证明身份。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连城来的?”典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保持冷静,白虎的身份他早已料到,所以并没有太惊讶,尽管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白虎,白虎的出现也证明了四灵传承的重生并非空穴来风。 “你让我很意外。”白虎并没有回答典狄的问话,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神兵山庄以侠为宗,侠字对你们的意味该是最高要求。你让我很意外。” 说完,他径直从典狄身边缓缓走过。典狄依旧阴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敌人慢慢靠近自己。所谓的死亡凝视也不过如此了。 “因为掌握连城,所以才如此沉稳么?典狄,这就是你的底牌。” “是,我是连城的主人。认主后的神兵即便主人死去,也不会选择敌人作为新主人。你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这一局,你们输了。” “即便杀了你也得不到,确实。”白虎点头。“但,我可以毁了它。” 气氛在一瞬间紧张到极致,似乎大战即将一触即发。不过就在此时,情况出现了变化。 “可惜命令里没有这个选项。”白虎摇头。随即他越过典狄,招呼守在门前的“大头”,在典狄的注视下慢慢走远。 双方的第一次交锋在紧张而平静中结束。直到白虎彻底消失在典狄的视线里,他才稍稍呼出一口气。要是真的打起来,面对这场不虞之战,即便有连城相助,他心里依然没有绝对的把握。 第五十三章:激战 秦墨一跃而起躲开石拳的攻击,同时一脚踏在它的上面,借助它作为跳板,直扑空中的魅而去。同时对付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分而击破是最有效的策略。 锋利的碎叶从绿球中飞出,也是直扑来袭的秦墨。秦墨直接冲进了碎叶之中,锋利的叶片割破他的手臂、身上,一时间,在秦墨的周围,绿色混杂着鲜艳的红色。 “这家伙疯了?!”深处绿球之中的魅看到眼前的一幕简直难以置信。 一柄短刀从绿色中飞出,直刺进绿球之中。其速度之快让魅大惊失色,慌忙调转身形以躲避短刀。这一调转,却让他施展的灵术,流木出现了动荡。反噬在一瞬间将魅的流木停住,他翻身后退数步、停在鬼肩膀上的岩石上才勉强停住脚步。 秦墨乘胜追击,他冲破眼前碎叶的束缚,右手一伸,将短刀吸到手中,朝着魅飞去。 巨大的石拳此时从身后追来,秦墨眉头一皱,不得不放弃攻击,选择侧身躲开身后的拳头。魅在鬼的协助下躲过一劫。 秦墨剧烈地喘气,刚才的攻击消耗了他不少体能。对于受伤的他来说,体能的消耗非常快。 又是一记重拳,鬼根本不打算给秦墨任何休息的机会。就在这时,一个快速的人影出现在秦墨的身前,直接接住了重拳! 巨大的冲击将他们两侧的的地层炸裂,一刹那尘土飞扬。 “我靠!兰歧,怎么又是一个大家伙!”李亦痕快速退到秦墨身边,一脸惊讶地说。 “不一样。这个是一种灵术,道宫的灵术。你所看到的大家伙属于金木水火土中的土系,而他身上的那个人则是木系。灵术追寻隐匿于自然,以万物之力破敌。所以要想击败他们,需破除他们之灵术。” “可这家伙全身上下都是岩石,根本就没有疼感,怎么破?” “那就把他击碎了!”秦墨的眼睛露出一抹狠色,“我会先拖住他,你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木系的那人。明白?” “你确定你还能继续战斗?”李亦痕看到秦墨的身上布满了伤口,身上鲜血淋漓。 “少废话!”秦墨先行冲了上去,简直让李亦痕怀疑这家伙才是没有疼感的吧? 没有过多的犹豫,战斗再次打响。秦墨成功地吸引了鬼的注意,凭借着远小于他的身躯,秦墨可以并不算太艰难地躲开鬼的攻击。他的任务是拖住鬼,所以不需要与他作太艰难的缠斗。 李亦痕悄然上升到与魅同等的高度。因为反噬,魅受了点内伤,此时正坐在鬼的肩膀上疗伤。看到李亦痕的到来,心里一惊,好不容易才将秦墨重伤,这个李亦痕一来局势又回到了均势。 修罗剑气。数道剑气从巨剑发出,从四面八方围向魅。魅翻身一跃,离开鬼的肩膀,落到地面上。 李亦痕穷追不舍,紧跟着又是一剑。魅双手撑地,一棵树迅速从地面升起,挡住了这一剑。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棵树也是让李亦痕大吃一惊。这灵术还能这么玩?有意思!李亦痕不敢怠慢,既然你是木系,那我就用……火! 焰心。空气的温度突然上升,巨剑通体发红,还时不时冒出火焰。李亦痕将焰心的效力加持在剑上,一个挥发,就是一道火龙! “可恶!”魅咬牙切齿,火克木,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躲避,再寻求反击之法。 一道道的火龙把魅的周围都染上了火光,再这么下去他将无处可逃。再者,这种一昧逃避让魅很不舒服,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是很沉得住气,这样的来回几下可是将他彻底激怒了。 万物复苏。魅想到的居然是直接硬碰硬,他的脚下,无数的植物疯狂窜起,在熊熊烈火中焚毁后再次破土而出,火与生命力的较量在这一刻引人注目。 李亦痕对魅选择的方式很惊讶,不过也是有可以明白的地方。他所施展的焰心属于神兵山庄火堂之术,火堂讲究“侵掠如火”,体现在攻击性的肆虐与侵害,而道宫的火系则是真正地研究火的自然之术,相比较之下,他的火只能算是假火。 李亦痕收起焰心,既然纵火无用,那就用最擅长的剑术击败你!脚尖一点,李亦痕飞身落到魅的身前,在蓬勃升起的万物中,剑气一挥。 地下庞杂的植物疯狂窜起将他们隔开,锋利的叶片逼迫李亦痕不得不选择闪躲。在这种条件下,他的巨剑毫无优势可言。这让他想起与常言在竹林里的一战。在狭小的空间内,庞大的兵器很难发挥作用。 他果断放弃手中之剑,左右闪躲,如游蛇般在植物间游动,在这里,他将自己的身法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魅努力操控着植被,尽量将它们的空间压缩,同时加强对李亦痕的攻击。但李亦痕可是典狄的正牌师弟,除了剑术,风林火山阴雷皆有所涉猎,在此刻,他将阴堂的阴流发挥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此时若是云罗妗看到的话也会惊讶他对阴流的掌控。 李亦痕在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冲了出来。魅赶紧退后,两人一进一退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始终保持相对静止。 忽然魅露出狡黠的笑。在李亦痕的身后无数的长藤悄然围上了眼前的猎物。然而魅并没有高兴太久,他的瞳孔突然放大,李亦痕消失了。所有的长藤都扑到了空处。 “啊……”魅发出痛苦的呼声,手臂处传来急促的痛楚,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从他的眼前飞过。 李亦痕半跪在魅的身后十步处,手指上的鲜血慢慢淌下。在刚刚的一瞬间,他再次施展影杀,完成了这突然的一击。 “什么!”远处正与秦墨缠斗中的鬼听到魅痛苦的呼喊心里一惊,当看到他的断手后整个人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呆滞让秦墨抓住了反击的机会。 雷暴。秦墨快速跳到鬼那布满岩石的头颅前,握紧的拳头布满雷电。他狠狠地朝那岩石头颅一砸,直接将这个巨大的敌人轰向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一时间尘土飞扬,浓烟滚滚。 “可恶啊。”魅见状不妙,强忍住痛楚,转身就要离开。没等李亦痕跟上,他刚刚走出几步就彻底停了下来。 在他的身后,李亦痕可以看到从他后背探出的剑尖,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魅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在这里已经等候他多时了。他努力将看向心脏位置的目光上移,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容貌。这个女孩他认识,正是先前他们借助陆家佑绑架的薛析灵。 真是糟糕到了极点,魅这样想。剑锋一转,直接将他的心脏绞碎,然后再抽出来,魅应声倒地。 “不!”鬼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此时他已经解除了自己的灵术土魂。薛析灵则很自觉地躲到李亦痕的身后。 “你怎么过来了?那个女人呢?”李亦痕对于薛析灵出现在这里十分意外。 “我把她藏好就跟在你们后面过来了。”薛析灵说,“我还看到了你跟师兄出手的事。” “呃……你不会怪我吧?”李亦痕想到自己无法救下选择自杀的陆家佑。 薛析灵摇头,“我不怪你,师兄他不是你杀的,他是被自己杀死的。他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误解,这些误解杀死了他。关于这个,我会跟师父说明的。” “谢谢。” “别说这个了,先对付敌人吧。”薛析灵眼里露出寒光,这个神兵山庄的天才少女终于露出她的獠牙。 “阿志,不要死!不要死!”鬼紧紧抱着魅,方寸大乱,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他是土系的凌由,他的弟弟是木系的凌志。 “兄长,抱歉了,我要走了。咳咳……”凌志不停地咳出鲜血。 “别说话了,兄长带你去找大夫,还有白虎大人,他能救你的!”凌由尝试将凌志背起。 “别这样。”凌志抓住凌由的衣袖,摇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希望能得到兄长的原谅。我一直在等待。” “别说傻话了,你没有对不住我,我也没有怪过你。” “兄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偷金丹么?你从来都没问过我。” “我不想知道……”凌由低着头,眼睛早已红了。 “因为如果有了金丹,你就能功力大增,你就能战胜凌霄了,你就可以成为道宫最强的弟子。他凌霄子算什么,”凌志激动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你……才是……最强……的。” 话音刚落,他的眼睛逐渐暗了下去,再也没能亮过来。 “不!!!”凌由仰天长啸,这一声让人感叹,让人哀鸣。 阳光从远处扫来,驱散了整个密林的黑暗。落到凌志的尸体上,照亮了他苍白的脸。日蚀在此时已然结束,噩梦也行将结束。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你们的命!”凌由的眼睛变得血红,整个人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第五十四章:神兵连城 灵术·土魂。凌由再次施展土魂之术,此时脚下的泥土、岩石也再次一层一层地将身体覆盖,不出几个喘息的时间,他就能变回那个恐怖的“巨人”。 薛析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面对这种情况,她本能地感到害怕。这时李亦痕发现秦墨也待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从刚才对凌由发动雷暴后就一直待在那里。他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刚才的一击已经让他花光了最后的力气。 看来只能指望自己了。虽然他也有伤,但比起秦墨来,可真的不算什么……李亦痕呼出一口浊气,顺势将斜插进地面的巨剑吸到手中。 “师叔,换我来吧。”薛析灵却在这时鼓起勇气走到李亦痕的前面,这让李亦痕有些意外。薛析灵也明白,在这三人中她是唯一一个没伤的,所以她应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而不是逃避。 “还是让我来吧。”这时身后突然的一声阴冷的女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李亦痕回头看时,发现云罗妗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同时跟她一样表情的还有九斤尺等人。 被敌人俘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尤其是对于这些神兵山庄的天之骄子来说,这简直是耻辱。所以现在每个人都憋着一肚子气。 “他们怎么会……”李亦痕对他们没事的样子很奇怪,他记得他们是处于昏迷状态的。 “你忘记你送我的那朵花了么?我只是蒙一下,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薛析灵一下子兴奋起来,云罗妗的复苏意味着这场战斗的天平彻底向他们倾斜,对于自己的师父,她有绝对的信心。 原来如此,没想到那头奇怪的老虎给的花还真是个宝贝,居然还有这层效果。李亦痕对那头奇怪的老虎忽然有了浓厚的兴趣,感觉是有什么人在冥冥中帮助自己。不会是师父吧?他胡思乱想。不过现在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李亦痕稍稍收回思绪,对身后的众人朗声道:“我们一起上!” 这时候可顾不上什么群殴,单挑什么的,这些人刚刚恢复,能帮上多少忙另说,他李亦痕本身也有伤,长久作战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而且,凌由因为兄弟的死去此时变得暴戾无比,行为已难以揣测,恐再生变数。 众人没有拒绝李亦痕,典狄说过,他不在时,李亦痕就是他们的领袖。再者,即便李亦痕没说,那满腔的愤怒也会促使他们这样做。果然,以云罗妗为首,众人迅速越过李亦痕冲到前面。 风神决! 焰心! 林间剑术! …… 众人纷纷对着狂暴的凌由发起攻击,巨大的攻击几乎一下子就将凌由的土魂击溃。巨人半跪在地上,身上岩石一块一块地掉落,在神兵山庄众人面前,他毫无胜算可言。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巨大的岩石拳头狠狠地砸到地上,把地面砸出纵横交错的数道裂缝,像个愤怒的金刚。 九斤尺此时已经跃到了凌由的头上,手持长剑,手指一转,长剑在掌心快速画出一个圆。圆面下一柄庞大的淡蓝色的幻形之剑从里面探出,伴随着他的一声厉喝,剑锋直指凌由的“天灵盖”。 “轰”的一声,剑锋所及之处,岩石尽数掉落,很快就把整个岩石头颅毁掉。这时一股飓风使来,将巨人的四肢卷住,云罗妗的瞳孔一刹那间发出精光,整个巨人就像被分尸一样将四肢拔掉。一时间,岩石掉落,尘土弥漫,李亦痕简直是看呆了,这些家伙的实力也是强的可怕,神兵山庄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不过他也没闲着,他要做的,是在众人破除凌由的灵术后,给予他最后的一击。一道寒光闪过,李亦痕如闪电般穿过层层粉尘的阻隔,手中重剑无锋,带着磅礴的气势。可以想像到被它击中的样子,配合李亦痕的力量,足以将他的身体分成两半。 在浓郁的粉尘里,李亦痕发现了那个身影。加速!李亦痕将影杀的速度发挥到最大,此时的凌由也许是无力,也许是反应不及,他只在面前用灵术筑起一道泥墙。泥墙根本无法阻挡李亦痕的步伐,只稍稍延缓了一个呼吸便破碎,不过好在卸了些力,剑锋只是撞到他的身上并将他击飞出去。 凌由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横倒在地上,他想要再度站起来,但却又再次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凌由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气,并且不时咳出血来。他的衣服也慢慢地被染红,李亦痕的攻击起了作用,他的内脏已经被打伤了,怕是活不成了。 他用余光扫过不远处的凌志,最后停留在自己的手上。尽管已经染了不少尘,依稀可见掌心处刻画着的到来“土”字。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希望能够回去。但命运就是这样,他从最初的希冀,到后来的绝望,终于,很快,他连最后的一丝念想都不再被允许拥有。 “李亦痕,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凌由忽然说,他的声音很虚弱,全然没了生气。但他知道李亦痕能听到,此时李亦痕就站在他的旁边,未消散的浓尘将他们与其他人隔绝。 李亦痕听到凌由的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把遗愿寄托在敌人身上真是闻所未闻。 “他日若见到道宫的符元长老,替我向他说声抱歉,就说是弟子凌由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厚望。” “喂喂!我什么时候答应帮你传话了?” “你会的。”凌由此时紧紧地盯着李亦痕,“现实总是喜欢把梦想揉碎,你我都是受害者。我曾经是道宫的人,梦想着能成为宫主,但我做不到了,因为我犯了错。神兵山庄以侠为宗,一旦失去了成为侠的可能,你也会像我一样,成为野鬼。” “什么?”李亦痕忽地心里一紧,好像觉得有什么被他看穿了似的。 “你也应该发现自己跟别人的不同了吧?对任何人而言,你都是一个异类。起初我只是好奇,直到与你的交手我才确定。你的命运早已注定,你跟我一样,已经永远成不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了。” 李亦痕一把拽住凌由的衣服,将他的脸提起来,“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他的心里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运行内力的方式跟任何一个人的都不一样,也曾经问过他的师父。但他得到的回应是,这是由于所修习的心法所致,这是一门神奇的心法。这门心法确实神奇,得益于它,李亦痕在修炼剑术和其他的一些功法的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因而他对自己跟别人的不同也就没有那么关心。 “我说得够多的了。”凌由说完再次咳出一口鲜血,“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在使用这种方法。”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李亦痕莫名地有点慌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师父,只是感到奇怪,但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相信自己的师父。是他将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你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他呢? “自己编织的谎言只能哄住自己。你被自己骗了。”凌由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他的眼睛也跟着暗了下去。 这一刻,地狱终于来接回它的野鬼了。 “喂喂!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别死啊!”李亦痕依旧在使劲地摇着凌由的脑袋,试图阻止他的死去。 浓尘散去,众人只见李亦痕在使劲摇晃着死去的凌由,那慌乱的表情让人觉得像是死的是他的什么重要的人。 “啊,庄主。”一名弟子忽然抱拳道。 众人回头,只见典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周围,慢慢扶起秦墨,将他递给旁边的弟子。 “庄主!”众人纷纷回头抱拳道。 “罗妗,你带他们回去。”典狄简单地交代一句,然后走到李亦痕面前。 “亦痕,你跟我过来。”典狄说完,再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出数步,又说了一遍:“亦痕。” “啊,是。”这时李亦痕才反应过来,一副心事重重地跟着典狄离开。 “庄主找小师叔做什么?”一名弟子低声问旁边的人。 “不该讨论的别讨论!”云罗妗狠狠地盯了这两个人一眼。 秦墨看着远去的两人,稍稍地吹了口气。 “师兄,我有件事要问你。”李亦痕跟在典狄的身后,他们正朝着一座山的顶峰而去,而在快到峰顶之时,李亦痕忽然停下来问道。这一路上他思考了好久,他害怕自己会变成凌由说那样。 “再等等。”典狄并没有回答,依旧在前进。 “你看,那是什么?”行及峰顶的时候,典狄俯视着峰下说。 李亦痕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讶不已。 无数个泛着蓝光的齿轮从地面浮现,齿轮连接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城墙。这些城墙掩盖在一座座的山峰和纵横交错的沟壑之中,带动着它们在不断移动。这就是死地的秘密,也是秦墨说过的,死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阵! “它,就是神兵连城。” “连城?神兵?”李亦痕惊诧万分。 第五十五章:无源心法 “哇。”李亦痕的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收进眼底。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个神秘而巨大的机关阵根本没有尽头,它绵延数里,直到消失在天际的云雾中,完全想象不到它究竟有多大。 “死地之所以成为死地,就是因为它的存在。但并不代表死地就等于它,当它发挥至最大时,它可以覆盖整个荆州。”典狄在身后平静地说。 “整个荆州?意思是它有荆州那么大!”李亦痕的眼睛瞪大像个金鱼,满眼的不可思议。 典狄点头,“神兵山庄这个名字也是由它而来,所谓神兵庄内有神兵便是如此。它是我们最大的靠山。” 原来神兵山庄中神兵二字是这么来的,李亦痕确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的神兵原来藏在这里。 “师兄,你现在是不是它的主人?”李亦痕突然想到,作为神兵山庄的庄主,典狄必然跟连城关系匪浅。 典狄再次点头,“我确实是它现在的主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一任庄主都会是它的主人。除了首任庄主,我是这么多年来第二位得到它认主的人。对于很多人来说,当年的死地计划是失败的,但对于我们这些从里面生还的人来说,我们已经成功了。师父当年实行死地计划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修炼,无论是怎样的环境,在极短的时间内想要获得巨大提高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目的一直都是夺回连城,只有得到连城,我们才能真正与四灵对抗。” “可是,就为了它,要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真的值得么?我听析灵说,最后出来的只有四个人吧,可我见过的只有三个,这样的代价也太大了。要得到它的认主,很难吗?” 毫无疑问,李亦痕对于当年的死地计划是无法理解的,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像那种几乎等从把人火坑里推的做法始终让他感到难以释怀。而对于神兵“认主”一事他也是很意外,他原本以为所谓神兵就是一件兵器,不过是比普通兵器厉害不少而已。没想到这连城居然会是一个机关阵,一个覆盖着大地的机关阵,跟它相比,自己简直渺小得可怕。而且,按照典狄的说法,它甚至拥有意识! “是四个人,还有一个人叫阴知,原来的阴堂之主,他在出来后不久就死了。至于值不值得的事,我记得我问过你关于四灵的看法,现在的你跟那时一样。等你真正理解他们的时候,你才会明白当初的决定究竟值不值得。诚然这是一场赌博,但我们早已别无可退。至于神兵认主……说到底也只是一道选择题吧。” 典狄突然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亦痕,我希望你记住我今日的话,往后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大胆去做,无论结果如何,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你都是会后悔的。你能做的,是尽量让自己觉得正确,对每一个人都正确。” 李亦痕垂下脑袋细细体味典狄的话,这个曾经神兵山庄史上最年轻的庄主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慢慢由平和走向发冷,最后又趋于坚定。作为当年的参与者,从无数烽火中走来的典狄,他的心境不是现在的李亦痕能够理解的。 “其实当年的事还教会了我另一个道理,对于我而言,它的重要性不亚于连城。它就是死亡。你能体会那种感觉么,你走在路上,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死去,一开始也许还是无动于衷,但后来,当死神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它开始夺去你身边的人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这种绝望成为了我前进的动力。”典狄继续说道,“所以,只有自己变强,你才能保护自己和你身边的人。” “明白。”李亦痕忽地笑了,“师兄,你跟师父一样,说话的方式都一样。”他尽量把语气放轻松,以缓解这种压抑的气氛。 “原来,神兵是这个样子的。”李亦痕最后感慨地说,说实话,他很感激典狄告诉他这些,看来典狄真的挺看重他的。 “想见识它的实力么?” 李亦痕猛然回头,发现典狄已经不在自己的身后了。 “怎么回事?”李亦痕心里一惊,再转过头来时,发现典狄竟然停留在他面前悬崖外的空中。 下一个喘息,典狄再度消失,又回到了他本来的位置。 这是什么速度?在这种速度下,连东方宇都不放在眼内。 “只要在它的领域内,我们就是一体的。”典狄简单地说。“那么,关于连城的事我就说到这里。另外,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些吗?” “不知。”李亦痕摇头。 “神兵连城是山庄的基本,我们所习的每一门功法、秘法和心法都是从这些阵图变换中得到。这也是神兵山庄的弟子相较于外人更容易得到连城认主的主要原因。但你所习的心法并不在其中。” 李亦痕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有想过自己的心法会是偏门,但没想到连神兵山庄的心法都不是。要知道,他的师父可是神兵山庄的前任庄主啊。 “心法重在练气,将全身之气运于丹田,以此为‘源’。伴随着修为的增长,‘源’内的气凝聚成丹,只有到达这一步,才有资格修炼更为高深的武学。否则,体内真气无法支撑与运行,就像一把锁,将一个人的修为牢牢锁住。你停留在这个境界多久了?” “一年。”李亦痕回答,他这时看着自己的掌心,想要尝试着运气,却发觉丹田内空空如也。很快,从天地间一股气息进入他的丹田,在他的体内运转。果真,他并没有典狄所说的“源”,但却能通过另外的方式做到运气。 典狄眉头紧皱,李亦痕的情况很诡异,他的丹田就像是从未练过心法的人那样,但他却可以做到施展强大的功法和秘法,并且不受到反噬。这一切取决于他修炼的这门奇怪的心法。 “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心法的名字?” “嗯……阴阳决。” “阴阳决?”这个名字典狄闻所未闻,不过却让他产生了一个猜想,“这或许是师父新创的心法,想在你身上看看效果。虽然它能让你进步神速,但现在它仍然没有解决掉它的弊端。不管怎样,它都不是一门成功的心法。” “你的意思是,师父他其实是把我当成他的实验么?”李亦痕有些不敢相信,“师父他会这么做么?我是他的弟子啊!” “师父是不会害你的。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至于是为什么,我无从得知。” 这时典狄从身上掏出一本剑谱,正是先前生境内箱子里的那一本。李亦痕此前已经得到了星辰剑的大部分,而典狄手中的,是最后的一部分。 “师父在信上说,你的梦想是成为大侠,天下第一的剑圣,所以让我把它交给你。” 李亦痕伸手接过剑谱,谈不上兴奋,他感觉心里面有很多很多的事,这些事快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在信上还说希望我能帮你实现梦想,所以回去后,我会交代常言教你心法,他与你都是都是剑士,他的心法更适合你。那么你的那门无源心法就不要再练了,就当是重新修炼内功好了。” “重新修炼么?”李亦痕讷讷地说,是啊,他已经停留在这个境界很久了,这就证明典狄说的是对的。无法在体内凝聚真气,就无法继续进步,除了重新修炼内功,别无他法。 “别担心,你对武道的理解还在,所以对你来说,修炼需要的时间比一般人要短得多,给自己点信心,别忘了你可是要成为剑圣的人。” “嗯。”李亦痕狠狠地点下头,不过是重新修炼内功而已,又不是被判死刑,他相信自己能够办到。典狄说得对,他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圣的人,怎么能被这么轻易地打倒呢? 等到他们离开死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云罗妗等人也早已回去。从进去的大门出来,门前的卫士就火急火燎地走过来抱拳道:“庄主,云堂主交代等您出来后通知您到轻峰,说是薛家二小姐出了意外。” 典狄和李亦痕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两人赶紧飞快地往轻峰赶去。 轻峰是风堂的地盘,把薛析伶安放在那里是云罗妗的意思,因为这样薛析灵也能更好地照顾她的妹妹。而在云罗妗进去死地之前,她甚至还特意嘱咐林堂堂主常言看护这位薛家的二小姐。可即便如此,在她们离开的这么一段时间内依然出现了意外。 过不了多久,典狄就先行到达了轻峰的明风斋,这是云罗妗安排给薛析伶的住处。 “庄主!” “庄主!” 门前的两名弟子抱拳道,随即赶紧推开门。典狄没有跟他们客气,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 典狄一眼扫去,几乎庄内的重量人物都来了,火堂的李熊、山堂的单平、阴风二堂的云罗妗以及大长老封清河。除了常言和卫吕,都聚集到这一间小小的屋内。看来,情况有点不乐观。 第五十六章:突袭 “发生了什么?”典狄脸色阴沉地走到屋内的床榻前。此时的薛析伶平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到任何的血色。看上去不像是睡着了,而是死了。 薛析灵此时则坐在床沿,一面照顾着她的妹妹,一面安慰她的母亲。在这种时候,她的成熟让人欣慰。 “昨天晚上,几乎是跟我们在死地遇袭的同一时间,庄内也遭到了突袭。对方只有一个人,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薛家的二小姐。在争斗中,连常言也被打伤了,不过好在对方没有得逞。但经此一出,这丫头的病情却是更重了。”云罗妗主动上前说道。 “她身体的血液温度已经低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再任由这样下去,即便她能醒过来,她的身体机能也废了。”封清河缓缓道来,然后他转头对薛析灵说:“丫头,你先陪你娘亲去休息一下吧,你们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妹妹的。” 典狄看了薛析灵一眼,也示意她出去。从进来他就明白,封清河看来也知道薛析伶的玄体身份了。他没有告诉封清河薛析伶就是玄体的事,这不仅是因为先前只是猜测,更是因为他不确定封清河会不会保存薛析伶的性命。玄体是玄武传承的钥匙,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把钥匙折断,典狄不会这么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这么做。 “娘,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妹妹交给我好了。”薛析灵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身边一直在哭泣的贵妇扶起,慢慢地离开明风斋。 “庄主,这是怎么回事?”等到薛析灵把门关上,封清河的话就接踵而至,他的脸色阴沉,看起来很不高兴。 “薛家二小姐就是玄体。这就是答案。”典狄简单地说了句,然后坐到床沿给薛析伶诊脉。 “庄主,你知道这不是老夫想要问的。”封清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典狄,“你一早就知道她是玄体,你为什么什么也没做?” “你想我做什么?”典狄结束诊脉,把薛析伶冰冷的小手放回被子下。这时他转过脸跟封清河相对,“杀了她么?” 两人两目相对,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凝重、紧张起来。在这种时候,旁边的李熊、单平和云罗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但我们得对更多的人负责。一旦让她落到了敌人的手里,玄武传承之路将再无阻隔。这是我们消灭玄武最好的机会!”封清河针锋相对。 “我无权剥夺无辜者的生命,抱歉,这件事我不会去做,也不会允许你们任何人去做。我说到做到。”典狄不紧不慢地反击。 “典狄,你……”封清河的眼睛瞪大,气得连眉毛都跟着上扬起。 “我看要不这样吧。”李熊这时开口阻止两人的争执,在这群人中,他的年纪仅次于封清河,说的话也有一定的分量。 “我们先想办法救这丫头的性命,若能除掉她身上的玄体之征最好。若是将来有不测之风云,即便夺了她的性命也不能让她落入敌人手中。” 典狄知道,薛析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敌人手中的,也许他们现在应该好好感谢东方宇,如果不是他偶然把薛析伶救回来,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至少到目前为止,只要薛析伶还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就还没在这个局中出局。 “好,我同意。”典狄最后说道,他主动退了一步,这样封清河也不好意思再强横了。 “好吧,老夫就暂且同意了。”说完,封清河起身就往外走,显然他还是对这个方案很是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生着闷气离开了。 “封老先生的脾气还是这么倔啊。”单平无奈地摇头。 “只是真要走到那一步,罗妗,届时希望你能好好地劝说住她的姐姐才好。”李熊继续说道。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云罗妗回应。 这时明风斋的大门再度被打开,李亦痕迅速冲了进来。他的速度原本就比典狄慢,再加上负伤,直到现在他才姗姗来迟。 “发生什么事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把昨晚发生的事再说一遍。虽然李亦痕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但在辈分上是跟他们平起平坐的,所以对于李亦痕的失礼也不好意思怎么说他。 “那个袭击的人呢?” “他把常言打伤了之后,见我等过来,就仓惶逃走了。” “可恶,要是让我逮住他,非要让他好看不可。”李亦痕愤愤地说。 “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典狄对这个突袭者有了兴趣。 “哦,常言还交给我这个。”李熊从衣袖里摸出一根白线。“从成色上来看,是方家的无疑,但从招式上来看,常言肯定这个人并非方信。所以会不会是方家的其他人?” “不会。即便是方信出马,也不见得能打伤常言,更别说方家的其他人了。”典狄摇头。 “那就是帝肋的人了,借着方家的外壳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单平斩钉切铁地说。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云罗妗分析道,“即便我跟庄主不在庄内,以你们的实力,对方不过一人,他根本不可能得手。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来抢人的,而是佯攻,借以转移视线。他让我们自然而然地觉得是帝肋的袭击,并且正匿藏于方家。或许,他不是帝肋的人!” 李亦痕忽然想起典狄跟他说过,参与争夺薛析伶的并不仅仅是帝肋一家,因为帝肋的影响太大了,反而将他们这些暗中的因素隐藏得极其隐蔽。 “你说得没错,他不是帝肋的人。”典狄开口肯定了云罗妗的分析,这句话却让李熊和单平惊诧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其他的因素混进来了这场争夺战中。 “但这并非他目的的全部。他迟早要来的,因为他不能让玄体死去,他还是来‘救人’的。”典狄继续说道。 “救人?”众人十分不解。 李亦痕的脑袋却是“嗡”的一下,一下子想通了,这个突袭者,就是当年教给薛家人针灸之法的那个老人!典狄所谓的“救人”,就是他回来给薛析伶续命的一步。不过,他不是被打跑了吗?这样薛析伶怎么办?!李亦痕紧张起来。 “我刚刚替她把过脉了,她的身体并没有那么糟,而且目前已经在恢复,也许在你们没注意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完成了这一步。”典狄指着床上的女孩说。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所有的疑问都在一瞬间爆发,典狄所说的是李熊等人从未想过的,他们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符修。只有一个名字,关于他,我并不了解。”典狄解释说。 “符修?”众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让我想到道宫的人。”李熊说,“我与道宫的符元长老有些交情,他们一辈就是‘符’字辈。我马上飞鸽传书道宫,看看道宫是否真有符修一人。” 说完,李熊也赶紧离开了。 又是道宫?李亦痕真是服了,这个地方怎么尽出叛徒啊。先是鬼魅兄弟,再到这个什么符修,当然,现在肯定符修是道宫的人还为之过早。不过薛析伶暂时总算是没事了,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单平问。 “总之先得小心方家,符修与帝肋并非一路,这意味着他告诉我们关于帝肋的事就是真的。他需要我们对付帝肋,那我们就按他的意思做。这场戏,谁是戏子还不一定呢?”典狄在平静中慢慢露出寒光。 经过一番商议后,最后李亦痕决定留下来守夜,尽管他刚从死地出来,身体累得要死,但谁也无法叫他去休息。这家伙认定了的事,就倔的跟牛似的。 当然,让他决定留下来的不仅仅是因为薛析伶,还因为她的姐姐。薛析灵在安顿好母亲后就回到了这里。 此时明风斋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薛析灵坐在床沿上,眼睛紧紧盯着熟睡中的女孩,生怕她会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似的。同时,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伸手探探女孩的额头或脸颊,看看是否依然那般冰冷。 李亦痕就一直在旁边站着,也不说话,他想不到有什么要说的,他知道现在薛析灵也没心情听他说。 终于,时间过了很久,薛析灵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泪水也跟着出来了。 “太好了,小妹,你的体温上升了。”薛析灵很高兴,紧接着扭头跟李亦痕说:“没事了,小妹她没事了。” “真的?太好了。”李亦痕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悬大石,对着薛析灵露出笑脸。看来,师兄没有说错,薛析伶的身体在慢慢恢复。 “既然没事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李亦痕紧接着说,他注意到薛析灵的黑眼圈,这一天一夜的不眠让他为她感到心疼。 “师叔,谢谢你。”薛析灵莞尔一笑,“但我不想走,我想多陪陪小妹,要不你回去吧。” “算了,既然你不想走,那我就留下来陪你好了。” “师叔,谢谢你。”薛析灵又说了一遍。 第五十七章:审问 “秦师弟,怎么有空到我恪正间来了。”昏黄的灯笼下,一名弟子微笑着对着眼前的少年说。 恪正间,神兵山庄用以对违禁弟子禁闭的地方,可以说是面壁思过的地方。但是有时候也会关押一些别的人,比如帝肋的人。 “王师兄,今天进来的那个女人关在哪里?”少年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个人身上。 “进去后左边的第五间,给,这是钥匙。”王师兄想也没想就把钥匙扔给他,虽然在辈分上,他要高得多,但在个人地位上却差得远了。这个少年可是被誉为年轻弟子最强的兰歧秦墨! 不过秦墨在接过钥匙后却是眉头一皱。 “不过,送饭的话,不是有专人干吗?秦师弟何必自己亲自过来。”王师兄注意到秦墨居然还手提着一个盛饭的盒子,刚才秦墨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只是看不真切。 “喂!你傻啊,秦师弟明显是要提审犯人的啊。”王师兄旁边的另一名弟子碰一下他以示提醒。 “啊,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王师兄立马改口,“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不安排她住在那个房间了。你先前在那里住了十个月……” “喂!你疯了。”旁边的弟子赶紧再一次碰了他一下,低声说。 秦墨没有再理会他们,径直越过他们走进去。 “秦师弟,我不是故意的。”身后,王师兄仍旧在解释,每一个进来过这里的人都不愿意再提及这里的事,就像不愿触碰的伤疤。王师兄显然也明白这点,只是他今天不知发的什么神经,竟然莫名其妙地提起了这种事,还是当着秦墨的面。 不过秦墨倒也没有动怒,他没有把这件事看成耻辱,在李亦痕问起的时候他也大方地说了。而且,他还有事情要做,不想为这些琐事分心。 再度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跟上次不同,这一次,他以客人的身份而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太好,一个屠戮同门的人,名声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那时侯,几乎所有人都害怕他,那个王师兄也一样,整整十个月,他们合起来没有说过十句话。那时侯,他几乎认定神兵山庄是待不下去了,可典狄告诉他,他可以救他,于是,即便是犯下了杀死堂主的大罪,他也只是被关十个月而已。 有人说,神兵山庄在豢养一头恶魔,没有人质疑他的能力和天赋,可是和所有的恶魔一样,他一样被人憎恶。豢养者想要的只是他的即战力。 秦墨停下脚步,他站到自己曾经待过的禁闭室的门前。这是一个青铜门,镶嵌在厚厚的灰色石墙里。 恪正间的布局与一般牢房没有太大差异,唯一的不同是它每一间房间都只有一个门、一个细小的窗口而已,四面都是厚实的墙壁。 秦墨打开门提着饭盒进来,看到湄正一脸微笑着看着自己。每当她做这种表情的时候,秦墨就会本能地觉得她在想某些鬼点子。 “总算有饭吃了,本姑娘都快饿死了。”湄拱起双手,像个听话的小猫。她的四肢都拷着铁链,两手更是被拷在一起,所以只能做出这种动作。 借着油灯的灯光,秦墨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湄的本来模样,先前在死地时或多或少因为昏暗影响了他的观察。她确实是个美女,标志的瓜子脸上枕着一双明媚的眼睛,眼波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流转,就像把把一切的沉寂都活过来。在她身上,你永远看不到死气沉沉这个词,永远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秦墨把饭盒放到她的跟前,然后说:“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再说啦!先吃饭吧,没有力气,我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呢?”湄眨眨眼睛。 秦墨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配合,不过他也不急在这一时。秦墨把饭盒掀开,示意湄可以先吃饭。不过他显然忘记湄现在的双手是拷在一起的。 “啊……”湄张开小嘴,形成一个“o”形,同时将身体前倾。 秦墨被湄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自觉地后退一步。 湄却是咯咯地笑笑了起来,像是恶作剧得手后的小孩。 “你不喂我,我怎么吃啊?”湄再次拱起双手,示意自己的双手动不了。 秦墨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不过王师兄给的钥匙里面并没有打开这个的钥匙。 秦墨一下子犯了难。其实这个不怪他,即便他当年犯下弑杀堂主这么大的罪也没有湄现在这种“待遇”。早知道如此,他就两手空空地过来了。 湄依旧在保持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秦墨。跟本姑娘斗,你还嫩着呢! 秦墨想起,从他们相遇开始,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就一直在重复用这种“诱惑”的手段。这种手段本能地让秦墨认为湄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跟这样的女人斗,他一直都落了下风。 这时他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他细细地观察湄明媚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这个女人的心思。他想起一个笑话,湄在“诬蔑”是他和李亦痕联手欺负她的时候,李亦痕说你要是衣不蔽体的才会有人相信。当时他真担心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会做出什么来,不过她却是害怕了。 湄躲开秦墨的目光,抬头看向一侧的小窗口。“怎么样?秦兰岐,你还是去找个女弟子把本姑娘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这样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啊,不然我因为饥饿昏过去了就不好了……”湄喋喋不休。 “好啊。”秦墨突然说。 湄愣了一下,没想明白秦墨的意思。 “我喂你。”秦墨补充说。说完他径直拾起筷子,做出喂饭的动作。 “喂!你认真的?”湄下意识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你不是让我喂你么?我答应了。”秦墨这时一脸认真。他用筷子夹起一小条青菜,把它伸到湄的面前。 湄的眉头紧皱,该死,这兰歧秦墨突然开窍了是怎么回事,不会真看上本姑娘了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事到如今,怎么也得装下去,要是被看出来就完了。 湄小嘴微启,小心翼翼地将递过来的青菜含进去。她的动作并不像她先前表现的那般夸张,而是可以说是优雅了。 秦墨从未见过,也从未觉得有人吃东西会这么优雅,让人觉得她在品尝着这世间最好的食物。此时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从筷子传来的朱唇触动的感觉一下子传到秦墨的心窝,这个坚如磐石的心也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波动。 湄一边细细地嚼着,一边侧脸看着墙上的小窗。她的心此时跳的可怕,脸上也是出现了绯红。完了,这种该死的暧昧气氛是什么鬼,兰歧秦墨啊兰歧秦墨,不是说你是个正人君子么?这是你这种人该做出来的事嘛!湄的心里乱糟糟的。 就在湄百般囧迫的时候,秦墨又一次夹起了白饭…… 你妹啊……湄看着秦墨因为紧张而僵硬的动作,她知道秦墨显然并不喜欢这种事,但她现在一点也笑不起来,这个家伙固执得出奇。 湄只得又一次接受秦墨的“馈赠”。不过这一次出现了意外,因为心不在焉,一粒米饭意外地挂在湄的嘴角上。更糟糕的是,秦墨就在这一瞬间本能地用手指轻轻将它抹掉。 湄一瞬间呆滞了。 同时呆滞的还有秦墨。其实那个动作对他而言本来就没什么,小时候他就是经常这样替年幼的妹妹抹掉米粒的,久而久之就成了本能反应。所以在湄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本能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上一次他为别人喂饭的时候,还是他的妹妹。只是,这一次该死的代入让他做出的是一个近乎挑逗的动作! 这兰歧秦墨绝壁是故意的吧?湄被秦墨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最后被“喂饱”的就是兰歧秦墨了。 “好了好了,我不吃了不吃了,你有什么就赶紧问。”湄缩起脑袋,向后挪了一步。 “咳咳,”秦墨把筷子放下,清清嗓子,同时缓解下尴尬的气氛。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解释了也没用,就姑且让她误解算了,兴许她以后就不敢再用这种招式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了。” “等等。”湄打断秦墨的话,眼珠一转,鼓着腮帮说:“你想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我要是说了,没被你打死,我的上级也不会放过我呀。所以,这次坚决不说,打死也不说。” 这突然的大义凛然、英勇无畏的态势让秦墨哭笑不得,对于这个女人,已经不能用正常的标准看待她了。她就是一个神经病,秦墨想起这个定义。不过,秦墨这次可是有备而来的。 “你本名叫伊湄,兖州人,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所以你被选进了帝肋,从而被训练成一名杀手。”秦墨缓缓道来。 “我靠!你从哪里知道的?!”湄,或者说伊湄把眼睛瞪得老大,一下子从地面蹦了起来。 “在两年前,你在玄阶的排名就来到了十八,按你的说法,你现在是十七。” “有必要查得那么清楚吗?死变态!”伊湄对秦墨这种揭老底的行为很不安,更让她不安的是她根本不知道秦墨是从哪里得到这些讯息的。 “我所说的都只是简单的陈述,并无涉及个人隐私,所以谈不及变态。”秦墨平静地回答。不知怎的,他有点小得意,像是扳回了一局。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第五十八章:隐藏之敌 “我就说你是死变态了怎么的?死变态死变态死变态!”伊湄不带喘气地喷了一串“死变态”。 “我的手上有你所杀过的人的名单。”秦墨面无表情地回应,果然,此话一出,伊湄就没了声气。 “它记录了两年以前死在你手上的共计一百八十三人,其中不乏神兵山庄的人。我知道与实际会有些出入,但只要我把它公布于众,激起了神兵山庄人的愤怒,你一定活不过今夜。”秦墨继续说道。 “你怎么会有这些?”伊湄感到十分奇怪,杀过的人,连她自己都不曾记忆,这秦墨是如何获得名单的呢? “这是我的秘密,你无权知道。你只需知道,它将会成为审判你的依据。”秦墨淡淡地回应。 “你想怎样?”伊湄的脸色很难看,她知道秦墨已然看破她了,她不想死,秦墨一开始就抓住了这一点。 “我可以让神兵山庄的人再也看不到那名单,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秦墨的眼瞳闪过一抹厉芒。 “哧,”伊湄忽地笑了,“像你这样奉守正义的人,居然也会做出这种勾当。” “别误会,你做过的恶并不会跟随名单消失而消失,我只是承诺让你暂时让你活下去而已。” “唉,看来是没办法了呢?”伊湄垂头丧气。“那你问咯。” “道宫除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系外,还有一个内门,名为阴阳,通灵之术就属于它的代表作。从你的阅历来看,你从未到过道宫,是谁教给你的通灵之术?” “我师傅啊。” “名字。” “哼,他叫符修。” “他是道宫的人?” “曾经是,现在连我们的人都算不上咯,他成了叛徒,不论对于道宫,还是我们来说。” “为什么?” “他怎么离开道宫的我不清楚,至于他会变成我们的叛徒则完全是因为他叛逃了。” “说具体点,别打算遮遮掩掩。”秦墨对伊湄的回答依然不满意。 “好啦好啦,因为他是负责玄武传承的祭司之一,玄武传承出了意外,他害怕圣主降罪,就叛逃咯。怎么样,满意了吧?”伊湄嘟着嘴以示不满。 “他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也参与了对这次玄体的争夺?” “我们也想找到他呀,圣主可是下了悬赏的,好大的赏赐呢!不过我听说,他近期好像就在这荆州城附近,靠近这里的,说不是为了玄体可没人信呢。” “嗯……还有一个问题,符修要玄体做什么,再一次进行玄武传承么?” “这个……”伊湄明媚的眼睛转了一下,然后摇头,“我想我还是把刚才的话收回吧,他拿玄体好像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但这么做对他好像没有什么好处哎。” “赎罪?”秦墨思索了一下。 伊湄摇头,“圣主可不会因为你立了功就能抵罪的,这根本就不可能。我要是他,还不如远远逃了呢,天下那么大,总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吧。” 秦墨点头,看来这个符修真是不简单,也许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他去冒险去从帝肋和神兵山庄的夹缝中争夺玄体。 “符修既是你的师父,但你方才谈及他的时候,好像一直都不客气。”秦墨注意到伊湄讨论符修时的神态,好像说到的并不是她的师父一样。 “他现在可是叛徒哎,我当然要站对队咧!”伊湄瞪着圆圆的眼睛说,“当然啦,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真的跟他没什么师徒之情。他只是负责教我灵术而已,其他的交集就没有了。而且他总是花很多的时间在他那宝贝孙子身上,哪有时间管我呢。” 不得不说,这个伊湄就是个话匣子,一旦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开了,好像已经忘了她现在是囚徒,而秦墨是她的敌人。 “他还有个孙子?”秦墨不放过伊湄话里的每一个细节。 “嗯啊,他叫作符耘。符修很宝贝他的,什么都肯教给他。不过,他已经死了,在两年前玄武传承的时候死的,真是太讽刺了。” “讽刺?” “当然讽刺啦,符修在教我们灵术的时候,老是说符耘会是未来天阶级别的高手,每次都这么说,我烦都烦死了。现在好了,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看他还怎么神气!” 秦墨点头,伊湄没有令其失望,通过短暂的交流,他基本能够对这个局面有了一个基本判断。很奇怪的是,他没有想要怀疑伊湄的话真伪的冲动,而是觉得这个女人很配合,很了解他的想法。这种特殊的信任感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不安,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信任感的的存在。 “你说的很好。”秦墨转身慢慢往门口走去,走出几步后才停下来侧过脸说:“我会去找一个女弟子负责你的饮食。另外,我会信守承诺的。” “哎,等等。”伊湄这时叫住秦墨,语气平静地说:“我的朋友在今天走了,能给我带些冥钱吗?我想送他们一程。” 秦墨知道她指的是凌由和凌志兄弟,不过按照规定,恪正间是不准生火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碍于规定,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可以给你其他东西。”秦墨从身上摸出三枚铜钱,放到伊湄面前。 “在我的家乡,每当祭祀的时候,家里人就会用三枚铜钱摆出一个三角,对着它说话。据说这样就能传到地狱,被死去的家人知道,而等到祭祀结束后,就把这三枚铜钱拾起来往天上一抛,落到地面所呈现的卦象代表的就是地狱那头的回应。”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透着小窗口也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偶尔一点星光在漆黑中一眨而过,都可算是额外的馈赠了。 伊湄双手合十,看着面前地面三枚摆出三角的铜钱发呆。在这种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死去,她和这对兄弟之间,其实也不过先后问题罢了。总不能说“嗨,地狱那边好吗,住得舒服吗,吃了吗?”这种话吧?伊湄及时阻止了自己的烂话发作,她弯腰把地面的铜钱捡起握进手心。然后她想要把铜钱抛起来,却在最后发力的一瞬间停下了。 真搞笑,我又不会看卦,就算真的是地狱的回应,我也不懂啊。伊湄心想。最后她把铜钱握紧,放弃了这最后的“回应”。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害怕了,害怕真的知道“回应”,害怕自己真的会死。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所谓的勇敢,很多时候都只是在骗自己不怕死而已,也总在勇敢过后感到后怕。 在没有月亮的夜,伴随着伊湄的仅有挂在墙上的一盏油灯和它发出的昏黄的光。四周是黑色的一片,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作黑色,紧紧包围着她这仅有的一点光亮。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像就要将这最后的一点光都吞没了,好把整个世界都纳入寒冷的黑色。 伊湄莫名地打了个喷嚏,忽然地感到有丝寒意。 另一方面,明风斋内正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对于薛析灵来说,在妹妹脱离危险后,整个人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放松,不过却不是绝对的放松,薛析伶一刻没醒过来,她都难以安心。所以,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跟李亦痕闲聊。 李亦痕此时也是明白这一点,这个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适合。但他必须承认自己耐不住性子,这种长久的沉默让他很不舒服。 “她真幸福,有你这么好的姐姐。”李亦痕装作随意地说了句。 薛析灵先是摇头,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纤细的玉手轻轻地从薛析伶圆润的小脸上滑过,感受着指尖带来的触动。她是一个好姐姐吗?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她记得从小到大这丫头就喜欢跟在她的后面屁颠屁颠地跑,母亲说,这是因为你们的名字同音的缘故,每次家人唤她的时候,薛析伶就抢在她的面前回应,然后是咯咯的笑。有一段时间,她对这个妹妹真是讨厌极了,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后来,她忽然想到,为什么她认定家人是在唤她而不是在唤她妹妹的,她们名字读音相同的不是么?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薛析伶。没有人需要她,就像被丢在世界边缘,极力想要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薛析灵整个心脏都开始疼痛起来。从一开始,她的这位妹妹就不在家族的计划里,家族对于她的义务仅仅是让她继续活着,但是却不曾让她享受任何的权利,她甚至不被允许读书认字。薛析灵极力想要寻找关于薛析伶的每一个记忆碎片,想要把它们拼接成一个完整的片段,却是发觉一切都那般的支离破碎,那般的乏善可陈。她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薛析伶,但对方却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圣旨”。 “析灵,你没事吧?”李亦痕开口打断了薛析灵的回忆。 第五十九章:疑虑 “没事的。”薛析灵回过脸对李亦痕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诶,你不用太担心了,你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能逢凶化吉的。”李亦痕这时想起小时候遇到的算命郎中忽悠人的话。 “有时候我在想,她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薛析灵忽然说,这句话让李亦痕的心头为之一颤。“这样,她就不会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这下,李亦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啊,要是没有生下来,就不会遭受苦难。可是,人总是要遭受苦难的,从痛苦中开始,也从痛苦中结束。 “说实话,我真的不懂。当小妹还在我娘亲的肚子里的时候,不光是爹爹,整个家族都高兴极了,庆祝的宴席足足摆了三天,家族从未有过那样的盛况。小妹出生的那天,整个家族上下都紧张万分,我记得那天天上出现了七色的云,家里人说是祥兆,这个新生儿将会是家族的希望,未来的真命天子。可是,当小妹出生后,所有的期许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在哀叹。” “因为这个新生儿是个女孩吧。”李亦痕说。他很清楚这些大家族的看法,能够带领家族的,真命天子一样的人怎么能是个女孩呢?在这些人眼里,这不可能成为一个等式。 “是的,那时侯爹爹始终不肯承认小妹是女儿身,为此他还动手打了我娘。从那一刻起,家族对小妹的义务就仅限于为她看病了,甚至于连读书认字也不允许,就像被孤立了。我不懂的是,明明当初那么大的期望,为什么到最后要变成这样,连正常的权利都不愿意给小妹。这十一年来,除了我会跟她说会儿话,爹爹和娘亲都很少理会她,她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爱。” “希望变成失望,本身就是一昧毒药,当初希冀的越大,毒性就越强。”李亦痕总结说,真难以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薛析灵略微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话。 沉默。 李亦痕歪着头看着薛析伶依旧苍白的小脸。女孩睡得很安详,脸上也慢慢地开始出现血色。李亦痕终于理解薛析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举动了,无论是所谓的“人情”,还是喜欢把一只小乌龟当作朋友。因为她的世界是闭塞的世界,她能够看到的原本就很少,而且又没有人愿意跟她解释,所以她往往会得到一个个畸形的结论。 他不知道这样的十一年,这个看上去有点“傻”的丫头是怎么过来的,除了要忍受病痛的折磨,还要忍受家人的孤立。也许,因为她太“傻”了。 李亦痕感到胸口有点闷,好像堵着一股气,怪难受的。“我出去透透气,有事叫我。” “嗯。”薛析灵应道。 李亦痕没有再逗留,他转身就离开明风斋。当然,他没有走远,他选择在明风斋对面的一间房子的屋顶上坐下,这样,他也能看到明风斋的情况,不至于敌人来临而不自知。 一个没有月亮的夜,天上挂着的只是几颗离得很远的星星。山上的夜晚,风依然很大,把山间积了一天的浊气一扫而空。李亦痕坐在屋顶上,眼睛尽量望向远处,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也更好地想想接下来的事。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神兵山庄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许是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没有时间去想这方面的事,所以才会有恍惚的感觉。他忽然想起师父聂政之来。正是他的原因,他李亦痕才会来到神兵山庄的。原本李亦痕以为聂政之让他到神兵山庄不过是让他正式归入师门罢了,但现在他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聂政之的离开必然跟当年的死地计划有关,当年他强推这个计划导致很多的弟子丧生,纵然典狄得到了连城,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罪名”。另外,他还不知道聂政之为什么要让他修炼一门无源心法,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实验品一样,或者说是被利用了。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这个平日里和蔼的师父可以说是一个“疯子”,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为了掩盖夺取连城的秘密,他可以轻易让一百多名的弟子陪葬,为了这种心法的实用性,他也可以让自己的亲传弟子作为实验品。 李亦痕吁出一口气,抛开思绪。他知道,要想知道真相,除了亲自问聂政之外,过多的猜想都不过是臆测。他从衣服里摸出典狄交给他的星辰剑的剑谱。神兵山庄并非剑道宗门,星辰剑已经是其最强的剑招了,所以以后还想提高的话,这得他自己想办法了。 虽然无法运气,但他对于剑道的理解还在,所以他觉得对于理解一本剑谱应该不难。不过这次偏偏出了意外,典狄交给他的是星辰剑的全部内容,但这些内容却是跟他此前理解的前面部分出现了冲突。一时间变得晦涩难明起来。 思索了一会儿,李亦痕只得苦笑着把它收回去。看来,想要弄懂它,还得费好些功夫。剑道的修行原本就是漫长索味的,所以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原本他还打算从常言那里讨来一门心法,不过因为常言被打伤了还卧榻在床,就没有去打扰他。 “帝肋……四灵……”这两个名词突然从李亦痕的脑袋里闪出来,这些天发生的事都离不开它们。李亦痕得承认此前他并没有把它们当作很严肃的一件事,或者说这些事对他很遥远,遥远到他不想去思考,但现在他不得不去考虑了。他想起聂政之对他说过的关于它们的话。 “帝肋是一个视法度为无物的组织,在它的世界里,只要它想要,它可以随便判断某个人的生死却不必承担任何的责任,只要它在皇帝面前有合理的解释即可。但这对于天下百姓而言是极不公平的。所以,这就成了我们对抗它的开始。” “帝肋的最大优势在于四灵,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是一种介乎神灵般的力量,只有帝肋知道他们的传承之法。比如青龙所掌握的就是九天神雷之力,白虎为龙卷暴风之力,朱雀为焚火烈焰之力,玄武为寒冰风雪之力。四灵能够能够操纵万象之力,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够修炼到的高度,即便是道宫,也无法做到如他们的这般极致。更让人绝望的是,你几乎无法杀死他们。当一代四灵死尽后,他们的传承者也会在同一时间诞生,再过二十年,新一代的传承者就能重新掌握这种力量,新一代的四灵又将再次降临。我从未见过像他们一样逆反规则的人,他们就像是活在现实中的错误。可惜掌握这等力量的他们,却没有一颗同等高度的心,这是天下的悲哀。” “亦痕,新的四灵即将来临,他们是你的敌人,这场战争的未来就在你自己身上!” 李亦痕忽地打了个激灵,他记得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是一年前,估计他也没想到四灵会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从口气上看,他把自己看作“未来”,这意味着他对自己的期待很高,但那时他修炼的阴阳决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为什么他会在那时说出“未来在他身上”这样的话?难道这门名为阴阳决的心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记得凌由临死前也说过他“奇怪”的话,这些“奇怪”显然都是针对他所修炼的阴阳决的,只恨凌由死得快,没能说出其中的原由。 李亦痕又吁出一口气,敢情他身上的秘密也不少,这么多年来糊里糊涂地过来,竟然对自己这般的不了解,可以说是一个教训了。 就在这时,秦墨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秦墨一手提着灯笼,慢悠悠地从轻峰的主殿--长风殿前走过,往散峰的方向而去。 这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乱走什么?而且,这家伙不是有伤么,好像还伤的挺重的,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喂!”李亦痕一面压低声音,一面张牙舞爪地朝秦墨招手,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但秦墨只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既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往他的方向去。 “靠!”李亦痕暗暗骂了一句,一跃而起,施展轻功一下子落到秦墨的前面并张开双手将他截住。 “喂!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李亦痕说。 “师叔,我没有必须要向你汇报的义务。”秦墨淡淡地回应。 “哎,才一会儿没见,你小子胆子又肥了,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李亦痕理直气壮。 秦墨眉头一皱,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师叔,流里流气不该是一个长辈的样子。另外,如果你实在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刚才是到庄主那里汇报了,现在是顺便到风堂看一下,然后再回住处。” “风堂这里有我啊,你不信我的能力么?” “是。” 第六十章:符修 李亦痕差点被秦墨这回答气得吐出血来,这货难道不会委婉点的么? “算了算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李亦痕也懒的理这事儿,他叫住秦墨,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对薛析灵,该说些什么,他还没有掌握好分寸,但对秦墨,他完全不需考虑这个问题。 “你不是受了重伤的么?”李亦痕想起这一茬,现在的秦墨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已经没事了。别问为什么,我说过,我不想回答的,你问了也没用。”秦墨再次露出不悦的神情。 “是跟你的那种状态有关吧?”李亦痕压低声音说。他说的自然是秦墨对战伊湄时的那种诡异的状态。 “我想我跟你说过了,关于它的事,你会保守秘密的。”秦墨对李亦痕似乎失了耐性,说完就要离开。 “哎,好了,我不说这个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跟你说。”李亦痕再次截住秦墨。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秦墨姑且选择再相信他一次。 “你知道符修吗?”符修是解救薛析伶的关键,李亦痕觉得以秦墨的见多识广,想必会知道这一号人物。 “知道,但并不是很了解。”秦墨如实回答,对于符修的认识,他仅限于伊湄的描述和典狄的推论。他读过的书籍,没有对符修有任何的记载。 李亦痕显然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能借助秦墨得知符修下落的。 “符修是个很狡猾的人。”秦墨忽然说,从典狄那里出来后,他就产生了这样的一个想法。 李亦痕被秦墨这突然的评价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心想,你对符修都不了解,哪里得出的这门子结论。 “如果你把此前发生的事情再想一遍,你就会发现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如果加入符修这个因素,就变得合理多了。比如我们一直认为燕恺之是帝肋的人,而事实上好像也是如此,死地里的人就是依靠燕恺之进来的,而他也是这么做的。你应该还记得叶老临死前说过的话吧?” “我记得他提到了青龙。哎,你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宇告诉了庄主,我从庄主那里得知。从表面上看,叶老本身与帝肋并无瓜葛,只是因为家人才开始替他们办事,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忠诚可言。叶老会提及青龙,恰恰像是一个提醒,提醒帝肋已经进来了。” “可如果是提醒的话,就太奇怪了。”李亦痕这时发觉这个逻辑出现了漏洞。“他的家人在燕恺之手里,他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惹怒燕恺之而对他的家人不利吗?” “嗯,他完全没有理由这样说。但却因为这句话,让我们一开始就把目光全投到了帝肋身上。更重要的是后来发生的雷神罩事件很好地证明了这个结论。破此局的关键在于我们得弄清楚符修在这些事件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 “燕恺之是帝肋的人,因为他确实在为帝肋办事,而叶老是燕恺之的傀儡,因为他也确实在为燕恺之办事。这些貌似没有疑问啊。”李亦痕不解,这两个人的定位他一直觉得是确定的。 “不是,你忘记东方宇从符修手里救出薛析伶的时候,叶老也在场。你听说过双面人么?” “双面人?”李亦痕想起来了,东方宇说过叶老也是帮凶之一,难道说叶老在替燕恺之办事的同时也在替符修办事? “叶老,燕恺之都是这样的人。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一边在为帝肋办事,一面在为符修办事。从伊湄那里,我得知符修通晓通灵之术,是玄武传承的祭司之一。通灵之术有一偏门能以消耗自身生命和精神为代价,得到死灵或者异灵的全部操纵权,伊湄与我们的交战用的就是这一招。在去庄主那里之前,我特意到冰窖一趟,那里存放着叶老的遗体。此前我并没留意到这一点,就是叶老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秦墨在说这话时眼睛闪出一晃而过的精光。 什么时候死的,叶老不是死在他李亦痕手里的吗?李亦痕忽然对秦墨的这一段话感到难以理解,因为他好像在说一句废话,但却是用认真的语气说出。 “在你所谓杀死他的前一天,他其实就已经死了。他的身体不会骗人,你就像是在与一个鬼魂交战。”秦墨缓缓道来。 “你是说我杀死的那个根本不是人?这怎么可能,我确信他就是一个人,不是人怎么会有那么清晰的痛觉?”李亦痕对秦墨这个说法感到震惊不已,作为与叶老亲身交战过的人,他很清晰那是种什么感觉,所以这样的说法对他而言未免太疯狂,也太荒唐了。 “我很难解释这个,但发生在叶老身上的事确实是事实。或者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假设,你所交战的叶老实际上是符修以通灵之术控制的傀儡。那么,一切就变得合理了。他知道东方宇能够认得叶老,为了避免叶老这个不确定的因素,他提前把叶老杀死,从而演出了这一场好戏。这场戏很成功,不仅骗过了东方家族的大公子,还骗过了我们。但这仅是他的第一场戏。通过燕恺之,他可以轻易地获得帝肋的行动,并且控制荆州。当然,青龙可不是笨蛋,他当然看出了燕恺之的猫腻,所以在我们前去神风阁的同时,杀手已经来到了燕恺之身边,燕恺之的死让符修意识到青龙已经盯上了他,所以在昨天晚上,他演出了第二场戏。希望进一步挑起我们与帝肋的争斗。”秦墨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亦痕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在秦墨说完后他一句话也插不进来。 “但他本不应该来的。他可以继续潜伏下去,因为死地的事,我们与帝肋的争斗已经开始了,他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但他没有办法,因为如果他不来,薛析伶就会死。虽然这第二场戏他演的很糟,让我们确认了他的存在。但他实在太狡猾了,他知道我们会猜出他的身份,所以干脆告诉我们帝肋现在的藏身之处,就是方家,这样,我们即便想到他,也得先考虑怎么对付方家了。”秦墨没有理会李亦痕,自顾自地说道。 “就像一只老鼠,小心翼翼地拨弄两只猫,只有让它们斗得两败俱伤,它才有机会夺得那条鲜美的鱼。”最后秦墨幽幽地说。 “什么老鼠,猫的,你就说,符修,他到底要干嘛?”李亦痕放弃跟上秦墨的思维,而是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这个问题关乎薛析伶的存亡。 “只有了解一个人的目的才会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符修想要玄体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不确定他得到玄体后会做什么。这一点他隐藏得很深,我们不知道,青龙估计也不清楚,否则不会连他们都找不到他。在对付这只老鼠上,我们站在同一条线上。”秦墨回答道。 “好……错综复杂的关系,”李亦痕啧啧地说,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这个符修有那么厉害么?” “他的行为虽然古怪,但始终是有迹可循的。别忘了薛析伶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上,昨晚在山庄的众人眼皮底下,他无法带走薛析伶,但他一定会再来的,因为他没有选择。所以当务之急是确保薛析伶始终在我们的手上。”秦墨把灯笼抵近自己,火光映耀出他线条分明的脸庞。 李亦痕这才明白秦墨为什么会半夜经过这里,他是来确认安全的。李亦痕对秦墨并不了解,事实上他并非只是不信任李亦痕能够守好这一关,他对谁都不信任。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李亦痕觉得自己出来的时间也有点长了,该回去看看了,要是出了意外他可担不起。 “嗯。”秦墨拱了拱手,“告辞,师叔。” 李亦痕也紧接着对他还礼,随即一个跃步即飞到屋檐之上。 “等等!”秦墨突然开口叫住了李亦痕,这倒是很让李亦痕意外,印象中秦墨还从未这样叫过自己。 “你喜欢薛师妹?” 李亦痕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这不是废话么?老子也没有表现得太含蓄吧? 许是意识到了这样问得不太好,秦墨紧接着换一个说法,“你送过礼物给她么?或者说,你知道女孩子一般会喜欢些什么?” 李亦痕两眼冒光,看着秦墨的眼神像发现了新大陆。我的乖乖,这货不会是思春了吧,等等,他的目标不会是…… 注意到李亦痕奇怪的眼神,秦墨立马说道:“别误会,我对薛师妹没有想法。这只是我的工作。” 工作?你还能更扯点么?李亦痕真是替他这说瞎话能力捉急。仔细一想,如果那解毒的小花算作礼物的话,那应该算作他送的第一件礼物了。 “咳咳……”李亦痕清清嗓子,“女孩子嘛,无非就是喜欢花啊,首饰什么的,当然啦,如果她是个吃货的话,或许会喜欢好吃的多一点也不一定。” “吃?”秦墨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弧度,低声说:“是,是挺爱吃的。” “不过,只要是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花的。”李亦痕没留意到秦墨这细微的动作,继续他的“理论”。 “懂了。”秦墨轻声道,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下李亦痕在风中凌乱…… 喂喂!别走啊,老子还没…… 第六十一章:天灯 李亦痕翻身走回屋内,他记得薛析灵还没睡,打算提醒她去休息。不过当他走到屋内的时候,发现薛析灵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过去的一天一夜都在紧张中度过,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极限了。然而让李亦痕没想到的是,原本躺在床上的薛析伶却是不见了。 李亦痕心里一惊,刚要开口叫醒薛析灵,目光却注意到了窗台边的女孩。薛析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没有提醒她的姐姐,一个人离开了床榻,趴在窗台上遥望。 眼前的一幕让李亦痕想起初见薛析伶的时候,那时侯,她也是像这样一样,喜欢趴在窗台上看远处的风景。明媚的大眼睛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地澄明。 李亦痕悄然来到了她的身边,跟上次一样,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意识到有人“闯”了进来。 “丫头,丫头!”李亦痕低声唤道。他没有叫薛析伶的名字,是因为她和她姐姐的名字读音相同,为了区别,他自作主张地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薛析伶显然没意识到有人在叫她,李亦痕在决定叫她“丫头”的时候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见薛析伶没有应他,李亦痕只好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之所以这样小心,是因为他并不想弄醒已经睡着了的薛析灵。 等到靠近薛析伶身后不足一步之遥时,他忽然想起,今夜并没有月亮,那么这丫头是在看什么呢?好奇心促使他顺着薛析伶的目光望去。 遥远的树梢上,一个细小的黄色光点在缓缓地升起,它移动得并不快,歪歪斜斜地向上,在黑色的背景下,恰如一只乱入的流萤。但李亦痕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盏天灯,在这个无月的夜晚,不知谁家放出了这盏天灯。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想到薛析伶会对天灯感兴趣,作为一名富家小姐,应该对天灯不会陌生吧?但他又想起了薛析灵的话来,看来,这个丫头虽生在富贵家,却没有在那里真正活过。 “唉。”空气里传来了一声轻叹。 薛析伶有些愕然地地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李亦痕就站在她的后面。 “大哥哥?”薛析伶对李亦痕出现在她的身后很意外。 “知道那是什么吗?”李亦痕指着窗外的天灯说。 薛析伶摇头,跟李亦痕预料中的一样,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小月亮吗?”薛析伶的眼瞳一下子点亮。 “它叫天灯。”李亦痕摸着她的小脑袋爱怜着说。“人们把它当作人跟神沟通的途径,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只要把它放在天灯上面,天灯都会带着它去到天宫,神就会知道。” “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薛析伶的瞳孔更亮了,仿佛在黑夜里点亮的星光。她的表情十分惊喜,甚至能看到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在她脸上流淌。 希望、纯净、惊喜,李亦痕从未能从一个人的脸上能看出这么多的神情。在听完李亦痕的解释后,她的眼睛忽地睁大,瞳孔瞬间变得明亮,嘴角也在同时扬起惊人的弧度。即便是黑夜,李亦痕都能感受到从她那里渗出的阳光的味道。 “嗯。”李亦痕微笑着点头。 “我也要放天灯。”薛析伶笑着说,但刚说完她就把一根手指抵住小嘴,做出噤声的动作,小眼睛越过李亦痕瞄了瞄睡着了的姐姐。 “你不要告诉姐姐哦。”她低声地说。 在她看来,这是一件“疯狂”的事,而这样的事,薛析灵是不会允许的。因为从来没人会允许,所以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错的人做的事都是错的。 “丫头,你想实现什么愿望,也许不用天灯,大哥哥我也可以做到呢?”李亦痕依旧微笑着,他不想揉破这个女孩的愿望,想着凭借自己的力量帮她做些什么。 “我不想死。”薛析伶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睛也跟着黯淡下去。这一刻,李亦痕才发现她的脸色其实很不好,很苍白,很虚弱。就像从光明的世界一下子掉落到黑暗。 “我要是死了,大家会伤心的。姐姐,娘亲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她们难过……”薛析伶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一丝丝的呢喃。 “你不会死的。”李亦痕也收起了笑容,他的表情严肃,就像在承诺。确实是在承诺。 “有我在,你不会死。” 这时天边又升起了一盏天灯,紧接着,更多的灯升了起来,照亮了一方天际。 “哇!”薛析伶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发出惊喜的感叹。 “好美。”她紧接着说道。 李亦痕看着这无数的天灯有些出神,不知是哪些人家约在这一夜齐放天灯。这一幕,他从未见过,所以也有些出神。 “我想去看看。”薛析伶指着天灯的方向,回过脸对李亦痕说。她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只因为他从未拒绝过自己。 李亦痕在一瞬间噎住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好。拒绝么?她会很伤心的吧,明明刚给了她希望,却又这样的一点小事都不允许。可是他能答应么?他没忘记典狄和秦墨说过的话,薛析伶是他们掌握主动权的关键,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有失。 “夜深了,先睡吧,等到了明天,大哥哥再带你过去,好么?”李亦痕最后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他知道薛析伶的重要性,但没想过要怎么拒绝她。 “明天,还会有天灯吗?”薛析伶趴在窗台上看得出神。 “会的,一定会有的,大哥哥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那我们拉勾。”薛析伶回头,稚嫩的小手伸出一根白玉般的小指。 李亦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也伸出小指。两根小指,一大一小,在窗外漫天的天灯的映衬下紧紧勾在一起。 “好了,回去睡吧。等你病好了以后,大哥哥亲自送你回家。”李亦痕摸着薛析伶的脑袋说。 “我不想回家。”薛析伶的身体忽然一缩,李亦痕能够明显感受到她在听到“回家”二字时的颤抖。 她,害怕回家? “家里有可怕的人,好多可怕的人。”薛析伶退到墙角蹲下,纤弱的小手包住小腿,眼睑低下,显出害怕的神情。 “可怕?”李亦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点预料不及。 “我讨厌他们。爹爹说,他们想把我卖了,我害怕。” “卖了?!”李亦痕很吃惊,这真的是一家人么? “爹爹说,我还太小,没有什么价值,要等好久才能卖出好价钱。他不想让我死,死了就没有价值了,买家会不高兴的。哼,他以为我笨,什么都不懂,其实我很聪明的,我什么都知道。”薛析伶说完嘟起了小嘴。 李亦痕的心里一下子炸开了锅,薛析伶说的这些太让他惊悚了,薛家主竟然会以“卖家”自拟,那这“买家”又是谁?符修还是帝肋?原来,薛家是这样的打算!他早该想到的,薛家对薛析伶是本就失望至极,而薛析伶偏偏又是有这样的怪病,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特殊的价值,怎么可能会千方百计地让她活下去!这个家,恐怕是回不得了! 这个薛家主,亏得老子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好人,原来是个这么的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往火坑里推!李亦痕越想越来气,恨不得冲去把薛家把这所谓的父亲揪出来痛打一顿。 “大哥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哦。”薛析伶这时神神秘秘地低声说。 李亦痕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丫头也会有秘密这种东西。他略微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薛析伶则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伏到李亦痕的耳边,她的小手趴在李亦痕的肩膀上微微颤抖,让人觉得她即将说的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 “我能看到你的灵魂。”如丝的声音在李亦痕的心底炸响,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个微笑中的女孩。 “不只是你,所有人我都能看到。”薛析伶紧紧地看着他,澄明的眼瞳闪过一抹冷色。 “所以,我能猜到每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坏人的灵魂会颤抖,因为他们不安。大哥哥是个好人。”薛析伶继续说道。 原来,这就是玄体的能力么?李亦痕被震惊了,好在这门能力似乎没有读心的效果,不然以后跟她打交道就麻烦了。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告诉你姐姐?” “姐姐不喜欢的,没人会喜欢怪物,对吧?”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在帮我,我不想骗你。怎么,你也害怕我吗?” “不会,我怎么会害怕呢。”李亦痕干笑着说。 “析伶好厉害。”最后他这样说。 薛析伶也笑了,她靠在李亦痕的肩膀坐下来,仰头看着房梁。 “爹爹不让我念书,我就偷偷跑到书阁上看,他们以为我看不懂,可即使再难的书我都能看懂。” “你怎么认字?”李亦痕对薛析伶字都没认全就能看懂书的逻辑不理解。 “不知道,我知道我能看懂,就像是它在跟我说话。”薛析伶的声音带着遥远的气息。 “那你能看懂这个吗?”李亦痕将星辰剑的剑谱递给她,他觉得薛析伶说的有些玄乎,想试验一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薛析伶在看这剑谱时只是很简单地一眼扫过,没有和他一样一字一顿地琢磨。 “我明白了。”薛析伶露出可爱的月牙,“大哥哥,我可以教你哦。” 第六十二章:看破 “云姬大人,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方信手捧一束竹简孤身站在屋外,门前是一排翠绿的桑树。 这样遍布的桑树,只有方家才会有。 “进来。”清冷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是。”方信不敢怠慢,径直推开门进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昏黄的烛光点亮床前的一扇薄薄的屏风,隔着屏风,可以看到后面垂下的素色纱帐和纱帐后隐约的美妙身影。 作为下属,又猜不透这上司的脾性,方信不敢造次,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赶紧将目光移向地板,同时将手中的竹简向前呈过脑袋,作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云姬大人,关于都堰湖余孽的名册属下已经弄出来了,还请大人过目。” 这时空气里一股吸力从纱帐里传出,作用在竹简上,只在瞬间就将其吸进帐内。 方信有点失望,他原以为这云姬会主动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竹简,没承想他却是连对方面都见不到。这个云姬的实力在他心里依然是一个谜团。 “你可以走了。”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呃……”这个逐客令让方信有些预料不到,对方根本不打算问他关于这份名单的问题。“关于符修的事……” “怎么,你有线索?” “这名册上人大部分已被缉拿或捕杀,目前还活着的一共有三人,除了符修,还有一名玄阶排行二十一的高手和一名黄阶高手。而根据情报,有人在东郊发现了那名黄阶高手的踪迹,考虑到现阶段符修有可能正在荆州附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希望能禀报大人后再行定夺。”方信说完嘴角暗暗扬起一丝弧度,他自认为在这件事上他做的足够好,值得让对方眼前一亮。 “暗中查明身份后再来告诉我,我的目标只是符修,至于其他的小鱼,只要没能引出大鱼,任何收网的行为都是愚蠢。” “属下明白。”方信抱拳回应道,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他不禁感受到了挫败。 “还有事?”见方信还在逗留,纱帐里的人眉头一皱,连带着声音里也流露出不悦。 “刚刚州府给属下通报了一则消息,是关于陆家灭门一案的。”方信继续提起另一件事,不过云姬似乎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兴趣,她并没有主动去追问方信是什么消息。她什么也没说,这让方信显得有些尴尬。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方信没有办法,只好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有人看到陆家二公子是死在神兵山庄的人手上的,而且依身体特征看是典狄新来的小师弟无疑。所以,现在州府怀疑他与陆家遭遇灭门有很大的关系。” 纱帐里的云姬毫无反应,她依然保持着沉默,这让方信很不舒服,感觉自己说了什么无聊的废话。 “去通知州府吧,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你派人送去薛家。明天,他们就得出现在神兵山庄的大堂内。”清冷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与此同时,一封牛皮包裹住的书信也从里面闪出,飘然地落在方信的手上。 给薛家的信?方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看到这封信。虽然他们与薛家是世仇,但不意味着帝肋也会与薛家结仇,他们对于帝肋,始终都只是棋子罢了。 “是。”方信恭敬地回答道。把信藏进衣服里后,方信知道自己应该出去了,不然这女人得生气了。于是他没有继续逗留,向前拱了拱手,“那属下先行告辞了。” 纱帐内曼妙的人影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方信不敢再逗留,当即转身离开屋子,同时反手将房门带上。等在外面走出数步后,他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双手紧紧握拳,手指深深陷进肉里。“这个女人,不就是仗着自己哥哥的权势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始终都只是个女人罢了。”方信在心里骂道,“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让你在身下哀嚎!”想到这句话,方信就畅快起来,脑子里不断回想起初见云姬时的曼妙身姿。 而此时在屋内,原本躺着的云姬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哥哥。”她唤道。 隔着纱帐与屏风,她看到一个人影在悠然地看着书。这个人影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都不曾离开过她的视线。 “我来看看你。”青龙轻声说。“你做的很好,出乎我的意料。” “哥哥,你去哪里了?”清韵问,她跟青龙一同出发,但中途青龙却是自己离开了。 “真相,我嗅到了真相的味道,所以我去察看了一下。”青龙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哦。”清韵轻声说。 “别生气嘛,是哥哥不对,不应该擅自离开,但你做的很好不是么?以后你要学会做更多的事,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样伤感的话?”清韵察觉到这番话里的古怪,让她心里很不安。她直觉一向很准。 “没事的。”青龙笑了笑,缓解一下气氛。“先说正事吧。” “嗯。”清韵点头,“这是刚刚方信拿过来的名册。” 清韵一边说着,一边拨开面前的纱帐,在烛光下,露出她娇美的容颜。她没有戴面具,身上也只是紧贴着华美的丝绸长裙,将美好的身材毫无保留地勾勒出来。 青龙有些惊讶,当年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如今已经这般亭亭玉立了。他有点得意,得意自己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但也有点担心,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走多久,要是某一天他不在了,有人来欺负她怎么办?他不敢想。所以,他知道,他不能死,要咬牙切齿地活下去。 青龙伸手接过清韵递过来的名册,很随意似的翻看。他始终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读不出任何的情绪,永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样的镇静让人心安。他早已习惯在每一人面前表现镇静,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的时候,他不能害怕;所有人都觉得希望渺茫的时候,他就是最后的希望。从来没有人去承诺保护他,他却要承诺保护很多人。 “跟我料想的一样。”青龙将手中名册放下。这时烛台旁出现了一只飞蛾,它直勾勾地看着烛台上的火光,慢慢地飞过去。在其触及火苗的一瞬间,青龙正好用手掌掠过烛光。烛光在那一瞬间消失,而后重现。 “我抓住它了。”青龙说,他把手掌放开,一只细小的飞蛾就平静地躺在那里。 “这个方信是个混蛋,能够利用的就尽管利用,但不要给予他太多的信任。”青龙将手中的飞蛾弹走,看似很随意地说道。 “小韵知道,若非怕误了哥哥的事,只怕他已经死了。” “本来就只有心术不正之徒才能被利用,若是心灵纯正之人,又岂会与恶魔交好。放心吧,我对他可没什么好感,我给他准备了一个‘不错’的结局。” “哥哥,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从玄武哥哥出事后你就是这样了,玄武哥哥真的会没事吗?”这个问题困扰了清韵好久,自两年前玄武传承失败的消息传回长安,青龙愤怒了一天后,第二天起他就恢复了平静。在所有人都在担心玄武的时候,他却说不用急,玄武不会有事。真的会没事吗?清韵是信的,她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只是想不通理由。 “符修敢带走玄武,就有本事让他继续进行传承。玄武的传承之路就还没有失败。我不用担心,等着就可以了。”青龙依旧平静地喝茶。 “若非如此,你以为符修能活过来这两年么?”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清韵依旧不解。 “他本有一个孙子,名叫符耘,也是玄体之身,不过在两年前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清韵眼睛一亮,“薛家的二小姐是符修找的替代符耘的替身,但因为玄武传承提前,最终走上祭台的却只能是符耘。符耘失败身死后,符修才来找薛家人。他是想借助玄武的灵力让符耘重生!” “玄武传承需要历经一重生死,走过地狱之谷。这特殊的传承之法意味着在他传承之路的尽头,就是地狱之门开启之时。符修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地狱之门开启后,出来的只能是一人,如果出来的是符耘,那玄武才是真的失败了。” “我们得阻止他。” “先看着吧,我还没有什么头绪更好地解决这道难题。帝肋现在可找不出比他更懂玄体传承之法的人。若真到了最后关头,我会出手的。”青龙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清韵光滑的鼻子。 “好了,我要走了。”青龙笑着站起来。 “哦,对了。”青龙想起了一件事,“我在锦囊里给你出了一道题,你解出来没有?” “按照你的意思,燕恺之已经死了。”清韵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不可能知道符修的藏身之处,杀了他既是为了掩盖死地的计划,也是给符修的警告。” “远不止警告那么简单。警告对混蛋是没用的,我只是想让他不舒服。他为了骗过我,准备了一场自认为精妙绝伦的好戏。可我一开场就把他的戏台给端了。用一个死人在我面前演戏,真是可笑至极。”青龙笑着说。 “我看破他了。”声音戛然而止,清韵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她差点忘记符修会通灵之术,这个“燕恺之”从一开始就是个死人。 “小韵受教了。” “走了。”青龙轻轻推开门,侧过脸说:“我会再来看你的。” 清韵没问他去哪里,她知道,只要她有事,他就会出现。 第六十三章:入狱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云罗妗就带人过来替过了李亦痕的班。于是,李亦痕返回了衢峰。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身体累得要死,眼皮重得怎么也睁不开。刚回到住处,就一头扎进床上,睡死了。 但他真是没有睡好觉的命,才到了中午,他就被人疯狂摇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他发现摇醒他的人居然是过来这里打扫的仆人,这让他莫名地有点生气。而那个仆人一边摇着,一边在说着些什么,李亦痕此时的大脑混乱的很,没留意到他在说什么。 “李爷,快醒醒!官府来人啦!”仆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总算是传到了李亦痕的耳朵里。 “他们来抓谁啊?”李亦痕无意识地随意询问。 “你啊!”仆人的这一声喊得响亮,把李亦痕一下子喊醒了。 “我?”李亦痕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会被官府盯上了呢?思前想后他才想起陆家佑那个该死的弟弟。 “官府的人说你和陆家灭门一案有关,庄主为了你现在正在和他们交涉呢。”仆人显得很紧张,“李爷,要不趁着这会儿,出去避一下吧?” “不用了。”李亦痕平静地说,陆家良的事他坚信自己没错,他也没做过灭门陆家的事,既然没做错,为什么要害怕?要是他选择逃避反而证明了自己的心虚。 就在这时,几名弟子走进屋内,对着李亦痕毕恭毕敬地说:“师叔,庄主让你到前堂一趟。”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李亦痕走到前堂的时候,州府的人已经把整个大厅围得水泄不通,他没想到为了抓他,既然来了那么多人,搞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通缉犯一样。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些官差之中他还发现了薛家的家主! 他来干什么?李亦痕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就是李云?”为首的官差主动走到李亦痕面前,眼睛像刀子一样上下打量着李亦痕。 “是。”李亦痕回应道,他可没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李云,这是他在神兵山庄的名字,真正的对外公布的名字。 “来人呐,把他给我拿下!”为首的官差摆手,身后的两名手下迅速上前擒住李亦痕的双手。 李亦痕没有反抗,他特意看了典狄一眼,在看到典狄摇头后便选择了放弃反抗。在这个时候他选择相信典狄,相信自己的师兄。 “程大人,李云不过是嫌疑,尚未定罪,我此前提到的,希望大人不要忘了才好。”典狄走上前说。 “典庄主客气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师弟的。”程大人说完,再次摆手示意手下松手。 “爹爹,你是怎么了?明明案发当晚师叔就住在我们家,你怎么能说不确定呢?”薛析灵这时站到薛家主的面前说,“你若是不想作证,那我来。” “胡闹,我说的可是事实。李云确实在案发当晚住在薛家,但因为那时薛家上下都在担心小女的病情,根本无暇顾及他。至于他半夜是否出去过,薛家是完全不知情的。”薛家主对女儿的指责很不高兴,“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做这种无聊的证明的。我是来接女儿的。灵儿,去把你妹妹带出来,跟我回家。” “回家?”不止是薛析灵,在场的神兵山庄众人都被薛家主的这句话惊呆了。相较而言,要想证明李亦痕无罪其实不难,毕竟有证人就行,所以神兵山庄众人也并不太担心。但一旦让薛析伶回到薛家,那麻烦就大了。一旦薛析伶离开神兵山庄,那么她的安全将无从保证,一旦失去她,神兵山庄也就在这个局中出局。 这个薛家主,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接薛析伶呢?同样的疑问浮现在众人脑里。 “爹爹,小妹不能跟你回去。你忘记那些歹徒了吗?只有留在这里才能确保小妹的安全啊。”薛析灵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我看留在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吧。”薛家主带着嘲讽的语气说,“我薛家怎么也算是一大家族,怎么会连自家小姐都保护不了。这些人千方百计留下你妹妹,没准是指望在你妹妹身上找到什么宝贝呢!” “爹爹,你怎么能这样说!”薛析灵有些生气了。 这时典狄轻轻拍了拍薛析灵的肩膀,示意她退后,然后走上前说:“薛老爷,你要带走令嫒无可厚非,在下也绝不阻拦。但至少给出一个理由,若是诋毁中伤之言,我等是绝不能接受的。” “还要什么理由?我是她的父亲,我想带她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我的私事!”薛家主完全不给典狄面子,这种态度跟当日李亦痕在薛家见到的简直天壤之别。如果说那时的他是个温文儒雅的学士的话,现在的他简直是个蛮横无理的恶棍。这脸变得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情况一下子陷入僵局。 “典庄主,你们两家的事我插不上手,我还得回去复命呢。所以,在下先告辞了。”这时“程大人”上前交代过后,即示意手下带走李亦痕。 “师兄!不能把丫头交给薛家啊!”李亦痕急得大喊,薛析伶的话这时在他的脑里回响,他害怕她说的是真的,要是如此,那让她回薛家和把她推向虎穴没有什么区别。 典狄的眉头紧皱,感到情况有些开始脱离他的控制。 “庄主,让我跟小妹回去吧。相信我,我会保护好她的。”薛析灵见父亲这般固执,心知想要让他改变想法已经很难了,只好向典狄这样提议。 典狄的眉头依然紧紧皱在一起,内心充满挣扎。真正让他担心的不是让薛析伶回到薛家,而是在她回到薛家后对手的下一步行动。 “庄主,照析灵说的做吧,我相信她能办到的。”这时云罗妗也是出来为自己的弟子说话。 “好吧。”典狄终于还是答应了,“析灵,你去把你妹妹接回去吧。” “是。”薛析灵拱手道。她在转身经过李亦痕的时候稍作停留,“师叔请放心,我是她的姐姐,我会保护好她的。” 而后,她径直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般果敢了,李亦痕还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原来,当亲人受到威胁的时候,人是会变狠的。 “走吧!”一名官差在身后推了李亦痕一把,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亦痕,你先过去吧。我会想办法跟官府说明的。”典狄说道。 李亦痕知道他不去州府一趟是不行的了,于是只能跟着这位“程大人”回去。在靠近门口的时候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薛家主,这个在他看来“性情大变”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毫无温雅之态,倒像是一头嗜血的豹子。 到了公堂后,按照惯例,李亦痕接受了一番审问后就被收押进牢房。他只是承认自己错手杀了陆家良,但对陆家灭门一事则是表示毫无知情。陆家良的死固然与其有关,但鉴于行侠仗义的暗规则,官府并不会在这一点上重判。真正重要的是陆家灭门案的罪名,这个罪名一旦扣实,就是死罪。李亦痕当然不会承认这种事,他知道官府只是猜测而已,并无实据,只要自己不承认,他们就没有办法。总不会被屈打成招吧? 唉,真悲催,没想到老子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李亦痕在牢房内打坐坐着,他知道以神兵山庄的能力及影响力,想要让他出去并不难,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薛析伶现在被接回了薛家,而他却只能留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既然什么也做不了,那就什么都别想好了。想通了这点,他脑袋一沉,径直躺下睡着了。没想到折腾了这么几天,最后还得在牢狱中休息,真是倒霉透了。 “爹爹,为何你忽然要把妹妹接回去?”刚回到薛家,薛析灵就问道,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复。“我一直不去过问,因为我不想自己也像其他人那样只为了利益而去对待小妹。但我现在发现小妹身上牵扯到的事情似乎很大,我想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有怎样的秘密?” “神兵山庄那些家伙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没把这个告诉你。”薛家主有些懒洋洋地回应。“灵儿,这件事你不用管,过几天后,你就明白了。” 薛析灵轻轻地摇了摇头,“爹爹,你要做什么我决定不了,但小妹是你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像个父亲一样地对她。” 说完,薛析灵就慢慢走开,没再去机理会他。再次回到家里,这个家带给她的不是安心,而是让人感到处处布满威胁的不安。这个家,忽地变得陌生了。 薛家主看着女儿的背影,也是轻轻地摇头。低声说道:“灵儿,你还年轻,不懂这些,你会明白的,在生存面前,亲情是可以作为筹码的。” “老爷,大小姐这……”身后一名老者走上前说。 “没事。”薛家主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在神兵山庄待久了,学了些所谓侠义的大道理,有这种想法不奇怪。可江湖是险恶的,靠大道理是活不下去的。” 第六十四章:承诺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薛析灵就起身往妹妹的房间的方向去。她答应过庄里的人要保证妹妹的安全,所以她不能掉以轻心,再者,这也是她作为一名姐姐的责任。 “大小姐,老爷吩咐除了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入内。”站在薛析伶房门前的两名卫士压低脑袋,恭敬地说。 “我也不能么?”薛析灵柳眉一皱。 “这……从吩咐上看的确如此,还望大小姐不要为难在下。”两名卫士说完把头压得更低了。从接到命令后他们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以他们了解的大小姐脾气温婉,只要在这时表现得弱势一点,想必她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但偏偏这次薛析灵并不吃这一套。“我要非要进去呢?”她说道。 两名卫士相互对了下眼,露出苦笑的神情,不知要怎么回应才好。 “让开!”薛析灵喊了一句,两名卫士只好退开,没办法,总不能对她动手吧,除非他们活得不耐烦了。 薛析灵推开门进去,同时反手把门带上。薛析伶的房间并不大,并不阔的空间内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品,一切都是朴素的,甚至很难看到多余的颜色。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贵族小姐的房间,它甚至没有一个女孩的房间应有的样子。 薛析伶已经醒了,她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席间,面前是一张案牍,上面空无一物。她都是醒得这么早的么?薛析灵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早踏进妹妹的房间。 薛析伶却像是没看到姐姐的到来一样,她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的变化,就像一个木偶。 她一天会花多久坐在这里?她又在想着什么?薛析灵很想坐下来观察她的行为,但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这是她的妹妹,不是什么研究对象。 “小妹,在想些什么呢?” “姐姐,大哥哥是很诚实的人吧?”薛析伶依旧面无表情地说。 “大哥哥?”薛析灵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妹妹口中的大哥哥说的是李亦痕,只是没想到她妹妹此时想到的居然是他。真是太奇怪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居然还比不过一个认识不过数天的陌生人。 薛析灵苦笑不已。 “为什么提起他来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答应我事情了。”薛析伶低着头,看着放在膝间的小手。 “什么事情?说出来,也许姐姐能办到呢?”薛析灵微笑着说,不知道李亦痕给的是一个怎样的承诺。 “不用啦,”薛析伶这时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浅笑,“我知道的。姐姐对我最好了。都是我不好,一直给大家添麻烦了,明明就不该离开这里的。” 这个笑容像一把匕首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插进薛析灵的心里。她感到很难过,说不出话来。 沉默。 “小妹,姐姐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薛析灵说,从小到大,这是她跟妹妹唯一的游戏。 “嗯。”薛析伶点了一下头,再度露出浅笑。薛析灵没注意到一个细节,在以前,薛析伶笑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会在同时一下子睁大,好像一下子就活过来了一样,能让人感到从她笑容里渗出的阳光的味道。到这一次,没有,她的眼睛平平淡淡,全然没了往日的神气,好像被抽掉希望的木偶。 “怎么是你?”李亦痕看着牢房内的紫衣男子说。他刚一觉醒来就看到了这人站在他面前,当然,这人他并不陌生,他是林堂常言的亲传弟子,九斤尺。 “师叔,你睡得真安稳。”九斤尺扶额。他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因为李亦痕一直在睡,所以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 “薛家那边没事吧?”李亦痕可没心情跟他瞎扯,他第一想到的是薛析伶的情况。 “嗯,庄里已经派人暗中驻守在薛家的每一个方向,尽量确保安全,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算正常,所以师叔不必为此事担心。”九斤尺解释道。 “哦,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此行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神兵山庄与荆州牧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有可能他会在这件事上故意刁难,如果真是这样,情况就有些棘手了。但很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荆州牧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而我们也已经在薛家那边找到关于你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最早明天就能出来了。” “你们还真是……到处结仇啊。”李亦痕感到很无奈,没想到神兵山庄竟然和荆州牧有隙,真难得它是怎么在荆州地界生存下去的。 “这也不能怪我们,荆州牧手握兵权,有将军之名,对待州民也是简单粗暴为主,神兵山庄秉守侠义之道,自然是看不惯这种手段的。”九斤尺只好解释道。 这荆州牧还真是有意思,平日里跟神兵山庄过不去,现在老子送上门来了却是不闻不问,要不是脑子进水,就是……故意的!李亦痕的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如果他是荆州牧,现在是绝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甚至会尽量把罪名往神兵山庄身上靠。如果在此时保持沉默的话,就说明他对这件事并无把握,抑或有更大的人物取代了他主宰自己的这件案件,而那个人的态度与荆州牧是决然不同的。 诚然,李亦痕的猜想是对的,真的有人压过荆州牧直接处理这件事。在那个人面前,荆州牧一个地方官,自然是不敢造次。而那个人并不想在这种事施加无谓的压力,他远比荆州牧要懂欲擒故纵的道理,有的放矢才是对待硬角色的正解,否则一昧把对方惹急了,再来一番硬碰硬的争斗就有些愚不可及了。 “对了师叔,家师因为有恙,没能到来此地,所以特意让我把这本‘御剑决’心法交给你。‘御剑决’虽然并非最上乘的心法,但它对于筑基修行之士却是作用非凡。”九斤尺从身上摸出一本用麻布修订而成的简陋书册。 李亦痕伸手接过九斤尺递过来的“御剑决”,看来无论是典狄,还是常言,都是很为他的事上心啊。 “好了,我交代的就这么多了。师叔,我还得回去站好自己的岗位,所以就先告辞了。”九斤尺抱拳说,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李亦痕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哎,九斤尺,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李亦痕一边把“御剑决”收好,一边贱兮兮地笑着说。 “你……你想做什么?”看到李亦痕这诡异的笑容,九斤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一点小事而已,”李亦痕舔了舔嘴,“你能不能先把我换出去,放心,等我把事情办好后马上回来换你出去。” “啊?”九斤尺真没想到李亦痕居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当即左右看看,确认周围没人。“师叔,我不是说了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明天就能出去,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吧。” “明天是明天的事了,我答应过她今天要完成的。我想过了,我不能在她面前失信。”李亦痕这时坚定地说。 看着李亦痕这坚定的眼神,九斤尺知道这个承诺必然不一般。只要是承诺,就没有应该背弃的道理,九斤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想到这里,九斤尺也是爽快,一面脱下衣服,一面说:“好吧,不过你要快点儿,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谢谢!”得到九斤尺的同意后,李亦痕很是高兴。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会拒绝,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好,神兵山庄的每个人对他都蛮不错的,并没有因为他的师父当年的“过错”而跟他过不去。 不过要把九斤尺一开始当成一个好人真是他的错觉了,事实上在神兵山庄内部大部分弟子是看不起李亦痕的,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成为了他们的师叔,一下子凌驾在他们之上,这很容易让他们心里不平衡。更何况,李亦痕的师父在庄内的名声也是糟糕,这样的他一下子就成了众弟子眼中刺。九斤尺自然也在这些人之中,不过他跟大多数弟子一样,平日里的礼仪修养这一套学得不错,在表面上也就看不来。而表面功夫学得不好的,就是陆家佑这种,对于陆家佑的行为,九斤尺内心是很支持的,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把自己也纳入这种无赖的行径中。在死地里貌似帮李亦痕的出头,其实更像是在表现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比秦墨更像是年轻一代的领袖。 而正是死地的一战让他正式对李亦痕有了改观。他发现李亦痕并非是传言中的关系户、窝囊废,而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如果没有他,也许他们都得葬身死地了。九斤尺是一个把恩怨分得很开的人,对他有恩的,他会想尽办法去报答,而所谓的怨,就是想尽办法击败比他强的,用堂堂正正的手段。不得不说,从秦墨的角度看,九斤尺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而从九斤尺的角度看,至少他的对手从原来的只有秦墨,又多了一个李亦痕。 对于李亦痕的的请求,九斤尺也是二话不说就答应。毕竟在他看来,要是李亦痕失信于人,倒是不配当他的对手了。 第六十五章:交易 “老爷,门外来了一个商人。”一名下人神色匆匆地跑进前厅对薛家主说。 “商人?”薛家主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 “他说是来买米的,不过却给出了一石米一千钱的价格,奴才担心有诈,所以特意来禀报老爷。” “哦?一石米一千钱,即使现在荆州各地仍然饥荒频发,但以这个价格购入白米仍然是个亏本买卖呀。”薛家主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思索着。 作为地主,薛家能从农民手里收走大部分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并不会都留给本家,他们会卖出一部分给商人。而被收走大部分粮食的农民,经济条件稍好的,就会从商人手里回购,而贫农则只能通过掘野菜等办法应付粮食不足的问题。对于农民来说,这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问题,他们必须为地主工作,因为他们如果不去做,就连仅剩的粮食都无法得到。而王莽的改革,因为让农民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而被地主家憎恨,而这些地主怎么会让他们眼里卑贱的农民好过?他们只会变相让农民生活得更为困苦,于是,此时的天下,对于王莽可谓充满怨恨。王莽也好,青龙也罢,他们都弄错了同一个问题,就是地方地主在当地的影响力远超乎他们的想象。这个改革从一开始就只能是个完美的梦。 “老爷,这会不会是个江湖骗子?” “不。”薛家主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去请他到书房,我等一下就到。” “是。” 李亦痕穿着九斤尺的衣服很轻易就从牢狱里走出来,这些守卫并不严格,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完全不必担心被认出来。一出来,他就飞奔似的往薛家的方向而去,无论是担心薛析伶的安危还是基于自己的承诺也好,他都必须去看一看。 在薛家附近,李亦痕认出不少神兵山庄的人,当然他可不会去大摇大摆地去打招呼。他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闪进薛家。然而由于上次他在薛家呆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在大脑形成一个基本的地图。所以,很不巧,他迷路了。 他竟然摸到了书房。不过他并没有进去,他听到里面有些动静,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靠近,把窗户戳开一个小洞。 书房内,一名看上去年轻而无比俊俏的男子端坐在席间,他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虽然生的俊俏,但却少了些阳刚之气,看起来有些柔弱。通俗地说,就是有些娘。但如果李亦痕知道“他”本就是女儿身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很容易想到一个装扮成男儿的女孩能如此俊俏,其原本的女儿身想必是个大美人。 这名“男子”就是青龙的妹妹,清韵。而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名老妇,这是她从常安带出来的随从。 “听说,阁下是来做生意的?”薛家主坐在清韵的对面眯着眼睛说。 “薛老爷要是不喜欢这个词儿,你也可以称之为交易。”清韵特意处理了自己的声音,使它听起来更男性化些。“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要的东西,我只会给出我认为值得的价格,如果薛老爷能够接受,那这笔生意就算成了,如果不能,那就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 “敢问阁下尊姓,来自何方?” “我姓宋,来自常——安。”清韵特意把常安二字拉长,交易开始的时候,她没必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必须从一开始就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薛家主不自觉抖了一下,刚见到清韵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搞错了,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是帝肋的人呢?他还以为是某些个缺乏经验的富家子弟闹出来的笑话。而现在,他是笑不出了。 “先前在信里我已经把条件提好了,现在重复一遍。把薛析伶交给我们,我们保你薛家成为荆州的第一家族,无论朝廷有任何的改革措施都不会危及薛家,而且不但如此,我们还会保护你们。我想你应该明白这背后的意义,所以,你考虑清楚了么?”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她第一时间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目的,把一切的难题都抛给了薛家。 薛家主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相信帝肋在扶植方家的时候必然也说过类似的话,而现在这个“第一家族”的美誉就转手变为了他们薛家谈判的筹码。这样一来,这些承诺对于薛家,会否也同方家一样?薛家主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你要是舍不得那宝贝女儿,拒绝了就是。我今日是来做交易的,交易不成自然不会硬抢。”清韵错把薛家主的凝重看成对女儿的不舍之情了。同样抱着这一幻想的还有窗外偷看的李亦痕。 一开始他听到这所谓的交易条件的时候就想冲进去教训这个怂恿别人卖女儿的“娘炮”,不过在薛家主沉默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还有转机,这个薛家主没有他想得那样坏。 薛家主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你们要如何履行这份承诺呢?在这件事上,于你们而言,好像对方家不太好交代吧?” 清韵立马露出鄙夷的目光,她可是没想到对方关注的是这个,看来在这个男人心里,那个所谓的宝贝女儿已然成了可交易的筹码。清韵把手伸向身后,身后的老妇默契地把一张泛黄的布交到她的手里。 “这是陆家的地契,上面的是它原本手下的所有田产。陆家被灭门后,你们与方家抢到的不过是它的十分之一,剩下的都由官府代管,而现在,我可以把它给你。只要得到陆家的田产,你,还担心比不过方家?”清韵的语气带着嘲讽,此时的薛家主已经不值得她的同情与尊重了。 薛家主微笑着点头,显然对清韵的回答十分满意。“那好,这笔交易,我同意了。” 李亦痕听到这句话简直要气炸了,不过此时他难得地保持住了冷静,没有冲进去“解决问题”,而是沉静地离开那里,他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带薛析伶离开这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得到薛家主的答允后,清韵想也不想就把那张陆家的地契扔给对方。 “那阁下是打算如何带走小女呢?据我所知,这薛宅周围可都是神兵山庄的人。”在得到好处后,薛家主的脸色变得恭敬起来,形似一条得了便宜卖乖的狗。 “这就不是你考虑的事了。”清韵从席间站起,她觉得这个地方变得恶心起来,连空气都让人感到不舒服,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你什么都不用管,自会有人把她带出去。” “如此甚好。”薛家主也站起身来对清韵作揖,这样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打算了。不过稍稍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清韵并没有同样向他作揖回礼。这个看起来神神秘秘的男人径直离开书房,连一刻都不愿逗留。 李亦痕此时紧张地在薛宅搜索,该死,这小丫头被关在哪里了呀?然而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薛析灵。 薛析灵此时正准备返回房间,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所以李亦痕不敢直接靠近,只得尾随着跟着走到她的住处。 就在薛析灵准备推开门的时候,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正好砸在门上,这一下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两名婢女四处张望,似乎在努力找到那个顽皮的家伙。而薛析灵则是冷静的很,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 “你们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她当即打发走婢女。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进去,而在房内,李亦痕已经站在那里了。 “我的窗户,很好翻吗?”薛析灵有些生气,这里到底是她的闺房,对方尚未经过她的同意就进来让她很不舒服。不过在看到来人是李亦痕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而在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紫衣后,瞬间明白了许多。 “你,越狱了?” “谈不上吧,就是换一下,待会儿我还要回去的。不说这个了,你妹妹在哪儿?她现在有大危险了!” “什么危险?!”薛析灵大吃一惊。 李亦痕快速地把书房里发生的事简单地给薛析灵过一遍,他不知道此时帝肋的人会否已经过去薛析伶那里,所以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爹爹怎么能这样!”薛析灵很气愤,“不行,我要去阻止爹爹。” “哎……别傻了好吗?你爹已经这样了,就不要管他了,我们现在应该赶紧把你妹妹救出去。”李亦痕赶紧一把拉住薛析灵。 薛析灵点了点头,诚然,现在的薛家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得赶紧将薛析伶送出去。 “我有一个办法。”薛析灵镇静地说,“快脱衣服!” “什么?”李亦痕怀疑自己听错了,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在这种时候来了一句这么劲爆的台词。 “没听到吗?快脱衣服呀。”薛析灵此时转身从衣柜的底层拿出一套下人的服装。 “哦。”李亦痕一下子明白薛析灵的意思了。 “我有时候为了出去偷玩方便,就准备了这件衣服,没想到现在起了作用。” 第六十六章:出城 李亦痕换好装后,薛析灵从厨房里要了一些糕点让他拿着。很快,他们就出现在薛析伶的房门前。 守在门前的两名守卫也是郁闷,这才刚离开不久,怎么又杀了一个回马枪了呢!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把她放进去,薛家主那边又该怎么解释啊。 “刚刚有人来过么?”薛析灵问。 “除了您,真没谁了。”守卫略显无奈地回答。 薛析灵和李亦痕同时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些帝肋的人还没过来,他们得抓紧时间了。 “走开。”薛析灵像上次一样,简单地说。 “大小姐,你不要再为难我们了,要是让老爷知道……我们就……” “你们怕我爹,难道就不怕我?”薛析灵柳眉一挑。 “怕,可是……” “走开。还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好……好吧。” 两名守卫在稍稍挣扎一下后很快就败下阵来,只得让开位置。真郁闷,这大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平时都是挺好说话的,怎么今天忽然就变得冷傲起来了。 “哎,大小姐,你进去就可以了,这个下人就不必了吧。”守卫指着薛析灵身后的李亦痕说。 “我妹妹要吃糕点,所以我特意让他来送过来。你们难道连我带过来的人都要质疑么?”薛析灵狠狠地瞪了守卫一眼,直接推开门进去,而李亦痕很识趣地紧跟着也进去。 “奴才不敢。”身后,守卫赶紧说道。而在房门刚刚关上,房内就响起了一声惊呼。 “小妹不见了!” 守卫闻声一惊,立即破门而入,却只见薛析灵在微笑着看着他们。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下一刻他们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有人在背后袭击了他们。 “析灵,你刚刚的表现好威风。”李亦痕在解决掉守卫后笑着说。 “别说笑了,先做正事吧。”薛析灵懒得理他,回过头去找自己的妹妹。 薛析伶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只是眼里透出惊奇。 “大哥哥,你来啦。”她的声音里带出惊喜。 “听着,小妹,你大哥哥将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要听话,知道吗?”薛析灵跪坐在妹妹的面前,手捧着那圆圆的小脸蛋说。 “析灵,你不跟我们一起?”李亦痕听出了薛析灵话里的玄机。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我爹,而且如果我跟着走的话,爹爹不用想都知道是我们会去神兵山庄。放心吧,我是爹爹的女儿,他不能把我怎样的。”薛析灵回头对李亦痕说。 李亦痕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他不太相信薛家主会平安无事地对待薛析灵,别忘了他刚把自己的小女儿交易出去了呢!不过他也知道薛析灵有自己的打算,他尊重她的选择。 “那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 “跟我过来。” 李亦痕背着薛析伶,跟着薛析灵沿着薛宅的围墙边而行。他们小心翼翼,躲开沿途的每一个下人。对于薛析灵而言,这种感觉并不多见,作为薛家的大小姐,她竟然在躲避自家的下人。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菜畦的篱笆后面,薛析灵把掩盖住的禾草拿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虽然薛家外面有不少庄里的人,但直接翻越围墙出去的话,就会惊动家里人,到时起了冲突就不好了。这条密道是家族担心突发情况而修建的,我是在它年初修葺时无意发现的。沿着这条密道,你们会在东门的一间客栈的柴房里出来。出来后,你们就赶紧去找庄里的人。” “这条密道不能直接出城么?” “荆州城四周围绕着护城河,密道是无法直通城外的。” “这就麻烦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直接去找现在在荆州城里的庄里的人,他们全在你爹的眼线下,找他们就等同告诉你爹你妹妹在哪里。所以,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出城后再跟庄里的人联系。” “可你现在是带罪之身,怎么出城啊?” “总会有办法的嘛。”李亦痕舔了舔嘴,“不说了,我们得赶紧走了。你小心点儿。” 说完,李亦痕就抱着薛析伶一头扎进洞里。薛析灵则赶紧把禾草盖住洞口,装作若无其事地慢悠悠地往身后走去。 与此同时,站在薛宅对面一间茶楼的阳台上的秦墨,看着这偌大的住宅群,敏锐地觉察到这平静之下,似乎正在发生着变化。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李亦痕带着薛析伶从密道里出来后,果然如薛析灵所言看到了东门。 直接走过去是不行的,他现在是带罪之身,要是被认出来,不仅会给他造成麻烦,还会给九斤尺带来麻烦。怎么办呢?李亦痕站在路沿,怀抱着薛析伶,陷入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粗布的大汉微笑着向他走来,这让李亦痕一下子警觉起来。 “小子,我家主人想见你们。” “你家主人是谁啊?”李亦痕对对方的语气感到不舒服,他可不是奴隶,可以被随时传唤的。 “阿石,不得无礼。”在大汉身后,一名老人缓缓走出,他身着华服,看上去应是某位老爷。 “奴才知错。”大汉赶紧靠后说道。 “二位,老夫是城中云家的家主,云修。二位可是要出城么?” “云家?我怎么没听过啊。”李亦痕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 “云家是个小家族,少有人知也是正常。实不相瞒,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仍是膝下无子,方才见此女娃长的如此精致可爱,顿生怜爱之心,故特意来邀请你们一起出城的。” 薛析伶这时狠狠地拽了拽李亦痕的衣服,缩到了他的身后。 “好啊,既然云老爷盛情邀请,那我们就不多推辞了。只是不知云老爷将往何处去,我家小姐可是准备到神兵山庄的,若是道路不同,出城后即放下我们就是。”李亦痕知道想要出城这是一个好办法,虽然这些人来历不明,但只要自己注意点儿,应该问题不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家老爷正好要去拜祭小少爷,这一路上都是同路的。说不定我们还能送你们去神兵山庄呢。”身后大汉站出来笑着说。 拜祭小少爷?看来这老人家却是可怜,难怪他看到丫头后会这般喜爱,这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吧? “那好。”李亦痕转身将薛析伶抱起,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的,我们走。” 云修见状也是喜笑颜开,赶紧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马车上。这云家虽然是个小家族,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过多的阻拦与检查。刚一出城,李亦痕悬着的心就平静下来,现在他们只需到达神兵山庄就可以了。 不过这时他发现薛析伶仍在紧紧拽住他的衣角,眼睑低下,让人感到不安。 “老夫在想,这位小姑娘想必不是你的主人吧?或者说,你并非她的下人。”云修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 “你怎么知道?”李亦痕老实承认,他不觉得自己的演技有多好,被看出来也没什么的。 “她很依赖你。虽说依赖是小孩子的天性,但小孩子的依赖到底是自私的,他们只是为了得到而去依赖,一旦得到后就不再理会。这个女孩不一样,她依赖你是信任你,她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寄托。主人是不会对下人有这种依赖的。” “你说得对,其实我是神兵山庄的人,因为她姐姐想要见她,所以我特意将她带出来。无奈因为走得急了,忘了带令符,这才在城门遇了难题。”李亦痕索性撒了个谎,这也是为了打消对方的猜疑。不过他还是感到有些不安,坐在这马车上就跟坐在热锅上一样。 “云老爷,我看丫头有点不舒服,要不先停一下好么?”李亦痕提议说,盘算着等马车停下来就想办法离开他们。 “再忍忍吧,前面有条河,我们就在那里停下休息。”云修回应道,他掀开遮住小窗的薄布,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果然如其所言,前面很快就出现了一条弯弯的小河。河的两侧长着翠绿的草地,满满的绿色中间点缀着几点鲜艳的淡粉色,五彩的蝴蝶正围着其中飞舞。 “好漂亮!”薛析伶一下车就惊叹着叫出声来,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就踏进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里。李亦痕只得赶紧跟了过去,说也奇怪,这个地方出现得有些突兀,他印象中可没有这样的地方。他回头一看,云修正微笑着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在看着薛析伶,看上去他很享受这个女孩的笑容。而在他的旁边,下人们在停好马车,他注意到在马车后还有一车用白布包裹住的厚厚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指着问道。 “今天晚上要放的天灯。”阿石朗声回答。 “你们是不是两天前也放了天灯?” “是啊。”阿石笑着说,“过几天就是小少爷的忌日,老爷一般都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来放天灯的。” “天灯?”薛析伶也是听到了他们的讨论,满脸的惊喜。 “要不要今晚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放天灯呢?”阿石提议。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要不你们送我们一个吧?”李亦痕当然不会留下,他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妥。 “这……”阿石看了一眼云修。 “阿石,不碍事,我看这小姑娘喜欢得很,就送她一个吧。”云修微笑着说。 “好嘞。” 第六十七章:家族 “灵儿,你真是糊涂!”书房内,薛家主生气地来回踱步,而薛析灵则平静站在一旁。 “我清醒得很,糊涂的人是你!”薛析灵站着回应,一点儿也不甘示弱。“爹爹,你是怎么了,小妹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为什么要答应这样的交易?” “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自己知道的。” “好……好,灵儿,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我本想着以后再跟你说,但现在如果不跟你说清楚是不行了。”薛家主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 “灵儿,你要做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我不反对,但你不能为了这所谓的侠义把自家逼入绝路。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当父亲的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死?但你要明白,你跟你妹妹不一样,她的这个怪病是个不治之症,谁也不能保证她明天还会不会活着。她本就是个垂死之人,能为家族做了贡献该是她的福气。而你是我们家族的希望,你应该要时刻想到家族,而不是背叛!亲情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你明不明白!”薛家主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女儿背叛,这种感觉让他出离的愤怒。 “如果某天我也得了小妹的怪病,你也会这么做吗?这份亲情也是什么都不是么?”薛析灵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对于这个父亲,她算是失望透顶了。 “是。”薛家主毫不犹豫地说,“灵儿,你还是没懂。坦白说,我并不知道那些人要你妹妹做什么,但我知道她对于他们很重要。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个为你妹妹治病的老人吗?他那时留给我一句话,‘你的女儿会死,但也能让你的家族崛起’,这不是一句空话,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地将你妹妹抚养至今,不是让她就这样平平静静死去的,我们必须要从她身上得到匹配的价值,否则这一切就没有意义。” 说到这里,薛家主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灵儿,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你不该把个人感情放进去,这只会影响你的判断。你妹妹很小的时候,我偶然一次带她去过书阁,没想到她居然能看懂任何的文字,我意识到她身上的秘密绝对非同寻常。但我也开始担心,因为我不知道让她这样下去将会变成怎样,为了让她不失去控制,我才不允许她读书认字。而在去年,她跟你二叔的大儿子薛越去了一趟集市,那件事直接导致我们失去了薛越。” “那件事难道不是因为薛越纵容手下屠戮平民而被官府处以极刑的么?”薛析灵眉头一皱。 “这只是我们为了掩盖你妹妹的理由!那天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瞬间就把靠近她的平民杀死了。见过她那个样子的下人都说自己看到了一头恶魔!她太可怕了,我只能选择把她关在‘笼子’里。只是可怜了薛越,可怜了你二叔家。我跟你说这个,是想让你知道,为了家族,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包括我自己。” “家族家族家族,你一直在说家族,这个家族到底是什么东东,要凌驾于我们的头上!我们为了它牺牲了那么多,到底有什么用?成为荆州的第一家族?还是一方之主?我们为什么要去追逐这些名利,像现在这样简单地活下去不好吗?小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固然薛越会死是一个错误,而你今日之事同样是一个错误,拿一个错误去掩盖另一个错误,不觉得太可笑了么?”薛析灵的脸色依然阴沉。 “四灵复位,浩动将至。你以为在这个乱世之中,还会有简单可言?”薛家主摆手让身后的老者离开书房,接下来的话只属于他们父女。 “父亲十年前也参与过白帝盟对抗四灵的战争,那时东方明空击杀青龙的时候也曾振奋不已,但后来我意外得知那个四灵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四灵,那个青龙更不是真正的青龙,而真正的青龙将会在十年后腾空出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个预言的准确性。真正的青龙回来了,他将会带给天下一场巨大的变动,这场变动无人可以幸免。如果不想埋在这场变动的尘埃下的话,我们必须有所行动。其实我们让你去神兵山庄其实也不过想找一个可以依附的靠山而已。但把命运放在别人手里总是让人不安的,所以我们需要靠自己,你妹妹就是我们计划里的关键!” 薛析灵忽然想起来典狄和东方宇也说过十年前的四灵是一个骗局的说法。“爹爹,你觉得我们跟帝肋做了这样的交易,就是把命运掌握自己手中了?难道不是趋炎附势,甘心做帝肋的狗?” “灵儿,你说的对。说是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到底是自欺欺人的,狗也好,什么都好,说到底都是为了生存。帝肋四灵的实力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当他们发起怒来,白帝盟根本不是对手。这场战争,薛家必须站对位置。” “哼。”薛析灵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我懂了。为了家族的生存所有人都可以被牺牲对吧?听起来真好听。但我始终相信,真正能让家族活下去的,不是靠阴诡的手段,而是光明磊落的品格。” 薛析灵说完,直接走开推开门出去。而在她的身后,她的父亲狠狠地将手一甩,显得十分生气。 “愚不可及!” 而此时的城门外,李亦痕正坐在草地上看薛析伶玩弄着那盏云修送的天灯。这盏灯有差不多一米高,所以跟薛析伶放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大。它的下面是一个铁架子,但没有放煤油。薛析伶把它前后翻看了一下,很快就失了兴致,这个东西并不复杂,也没有特别好玩的地方。 薛析伶把天灯放下,反而是走到了河边,蹲着看各种各样的水草。 见她没了兴致,李亦痕就过去把天灯收了起来。现在,是时候跟这批人告别了。 “云老爷,我们还有事,要不就在这里告别吧,他日有空必定亲自登门拜访。”李亦痕走上前去抱拳道。 “哦,李兄弟,怎么这就要走了啊?”云修的身后,阿石率先开口。 “这里距离神兵山庄还有不小的路程,你又带着一个小女孩,恐怕有点不方便吧?”云修这时也是收起了笑容。 “没事的,神兵山庄我熟得很,花不了太多时间。”李亦痕只得继续推脱。 “既然你去意已决,老夫就不强留了。”云修见李亦痕笃定了要离开,只好答应。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李亦痕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大人,要不要现在动手?”距离李亦痕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树干后面,一名老妇对身前的年轻“男子”说。 这名“男子”就是先前在薛家的清韵。她说的没错,会有人替她从薛家带走薛析伶,而她在李亦痕出城的那一刻开始已经跟上了他。 “先不要动,这些人有些古怪。”清韵轻轻皱了一下柳眉。 “会是符修么?”老妇小心地说。 “有趣。”清韵却是笑了,“如果他真是符修,我倒不介意送他个顺水人情。” 李亦痕在得到云修的答允后,也不愿继续逗留,就要带着薛析伶走。 不过就在这时,他发现阿石在递给他干粮的时候,这一个弯腰正好让他看到了位于阿石胸口处的一小片伤口。 这是一道剑伤。作为用剑的武者,李亦痕很清楚怎样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害。就是剑刃直接刺穿他的身体,并且快速地从中抽出。从来没有人在受了这种剑伤后还能站着的。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李亦痕感到整颗心都颤动起来。一种诡异的恐惧慢慢弥漫开去,将他团团围住。他将目光移向阿石,还有这里的所有人。这些……都是死人么? 李亦痕极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对方看出来。他想起刚遇到这些人时薛析伶的反应,这丫头肯定是那时就看出来了。该死,他居然忽略了这些。 李亦痕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薛析伶,正准备将她抱起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她在看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草。那个在荆州城里见到的小乌龟正趴在水草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小净?李亦痕一下子想起它的名字来。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容不得他细想,他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跟上次不同,这次薛析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凝视着,哪怕李亦痕将她抱起也没有拒绝。而在李亦痕将她抱起的同时,“小净”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 李亦痕抱着薛析伶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开,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速一次。云修,云修,这名字越听越熟悉,好像在那里听过。符修!这个名字一下子从李亦痕的脑袋里蹦出来。不会这么巧吧?这符修可是连常言都能打伤的人,他又怎么会是对手呢? 怎么办?李亦痕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自己想错了,这个云老爷就是一个普通人。打是打不过了,逃还不成么?想到这里,李亦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大哥哥,你在害怕?”薛析伶趴在李亦痕的肩膀上低声说。 我当然害怕咧!搞不好我俩都会死的!李亦痕心想。当然,他不会真的这么说,他只是简单地应了句:“没事的。” “可是,你的灵魂在颤抖哦。” 第六十八章:幻境 李亦痕没敢应薛析伶的话,他沿着河岸边走,步伐越来越快,全然忘了要在符修面前装作不知的想法。身后的人、景物快速地退去,但他不敢回头看上一眼。第一次,他面对未知的事物失去了信心。 “丫头,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他们不是人了?”李亦痕紧张之余问道。 “嗯。”薛析伶趴在他的肩膀上,澄明的大眼睛看着不断退却的身后的一切。“那里只有一个灵魂。在很多人的身上。” 一个灵魂,却在很多人的身上。李亦痕对通灵之术的了解实在是太有限了,跟符修比起来,他所交手过的伊湄简直可以说是不入流。通灵之术的极致是注魂,通过注魂,施行者可以将自己的魂灵分注在无数的死人身上,只要他能做到一心多用。以注魂“复活”的人能够运用这具身体生前的一切力量,也就是说,只要施行者的内心足够强大,他甚至能操纵一支亡灵军队!而伊湄将魂灵注入异兽虽也是注魂术的一种,但只能操纵一个,且对方摆脱控制的概率很高,只能说是低级别的注魂术。 而且,注魂术除了可以将自己的魂灵注入死体或异兽外,也可以将别人的魂灵注入其中,从而让那人的生命得到延续。 “等等,奇怪,我这是到了哪里?”李亦痕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他从未见过。沿着河边,四处是短浅的小草,不远处是茂密的树林。河宽逾百米的河面上前后望去没有看到任何的桥梁或船只。他知道从荆州城到神兵山庄会经过一条河,但那条河是有通过的桥梁的,而现在,这条河让他感到陌生,像是横跨在他面前的一道屏障。 顺着河跑吧,这条河一定是有桥的,只要过了河,离神兵山庄应该就不远了。李亦痕没有选择,他不敢停下脚步,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来了。”薛析伶轻柔而细小的声音在李亦痕的耳边响起,也在他的心里炸起。 他感觉到了,奇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就像猎人追赶猎物踏出的嗜血的声音。 李亦痕跑了起来,对方也跑了起来。一场生与死的追逐在这一刻悄然上演。 李亦痕跑的越快,他就感受到对方的脚步声也越响,好像跟他相隔也就不过数步。这个家伙跑的太快了,李亦痕不由得心虚起来。 “大人,怎么办?”那名老妇和清韵也在这个时候悄然跟上,她们远远跟着,远远地观察。 “先看着。”清韵依旧选择按兵不动。 李亦痕猛然一个转身,从身前打出数道剑气,瞬间将眼前的空气一击而散!这一下的冲击被身后的一切扫得一片狼藉,到处是林木的碎叶飞舞,可唯独不见那个追逐者。 李亦痕左手将薛析伶紧紧护在怀里,不停地喘着气,豆大的汗珠慢慢地从额头滑落。一击不中后,那个脚步声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耳边了。这种突然的安静让人不安,李亦痕发觉自己的喘气越来越快,心脏的搏击声也越发地明显。 “他来了。”薛析伶突然说道。在她开口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李亦痕的身后闯入了他的领域。 李亦痕一个加速,在摆脱危险的同时将身体扭转过来,正面面对敌人。而在他看到来人的时候,心脏仍然忍不住一颤。 他想得没错,来者正是先前跟他们相遇的那位云老爷!此时的“云老爷”眼睛已经彻底变为黑色,他的脸色苍白,像足了地狱出来的恶鬼。 “你,就是符修?!”李亦痕几乎是在用仅剩的一点理智说出这句话。 老人没有回应他,他的身体慢慢隆起,撑起他的整个骨骼,原本瘦骨嶙峋的老人转瞬变得强壮无比。与此同时,他开始快速地向李亦痕靠近。 李亦痕不敢怠慢,他信手将手中的天灯扔过去,待稍稍阻隔了一下“云修”的前进后,就立马再度打出数道剑气。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没!有!躲!开!剑气直接穿过他的身体,瞬间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即便是如此,“云修”的脚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放缓,他甚至开始加速。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李亦痕心里一惊,他右手反手一转,一股白气立马在手中成型炼化成剑。 幻·星辰剑。这是第一次他以练气之剑施展出星辰剑,他一直不敢这么做,因为这样做的反噬太可怕了。但现在,他不得不为。他必须要为自己制造一个逃跑的时机,幻·星辰剑是他最大的希望。 庞大的剑气在李亦痕的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硬生生地将“云修”的前进打断。紧接着,无数道以白气变幻成无数道无形的剑刃,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变成了剑的世界。 可“云修”竟然还在尝试前进。他完全无视眼前的一切,无视这铺天盖地的剑气。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薛析伶。李亦痕的心里惊慌得很,如果对方摆出抵挡的架势他或许还会心安一些,但“云修”的这种放弃抵挡的做法让他莫名的恐惧。 “轰”的一声,磅礴的剑气疯狂朝着“云修”撞去,巨大的压力一下子将他重重地压倒进地面下,砸出一个大坑。 李亦痕神色紧张地看着前方的尘土飞扬,伸手拭过嘴角的血迹。他强压下身体里沸腾的气血,尽量让自己把持警惕。这一次的反噬造成的伤害比他想的要大,但为了影响战斗,李亦痕强行给自己“打了封闭”。 “他来了。”薛析伶又是这样的一句。但每一次都让李亦痕胆战心惊。 熟悉的人影再度出现在李亦痕面前,他的全身满是鲜血,身上已是布满血孔。连脸上都像是被浸进了血水里一样,细心看时,甚至能看到白色的头骨。 见鬼!这家伙是杀不死的么?李亦痕害怕地后退一步,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此刻在他心里,眼前的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是一头真正的魔鬼。没有人是不害怕魔鬼的,这种与生俱来的惧怕让人忍不住发抖。连幻·星辰剑都失了作用,李亦痕已经对战胜对手彻底没了信心。他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打不赢也非要打不是他的选项。尤其是他的身边还有薛析伶。 跑!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李亦痕抱着薛析伶扭头就走。由于他还没修炼九斤尺带给他的御剑决,他能够运用的依然是此前的阴阳决,这套无源心法在这场长途奔跑中将自身的缺陷暴露无遗。阴阳决根本无法在丹田凝聚真气,而是借助于外界,这使得李亦痕的耐力很快就出现问题。 可恶啊。李亦痕在心底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奋力咬着牙,尽力将自己的速度提到极限。可是他明白,像这样沿着河边跑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跑回神兵山庄才有意义,而要回到神兵山庄,就必须要过河。可是,这河面这么宽,光是用轻功是过不去的呀! “有点奇怪。”紧追在身后的清韵忽然说道。 “这里的气氛有点奇怪,有点不真实。”她停下了脚步。身后的老妇也跟着停下。 清韵抬头看向摇晃着的林影,和被它斑驳出的天空。仿佛整个天空像一个巨大的盖子慢慢扣下,一切的光与影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大人,磁针失效了。”老妇这时从身上摸出一个磁盘。 “魅影。”清韵的眼瞳闪过一丝光亮。 “魅影?这不是绝……姬大人的招式么?”老妇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她后悔说出这个名字。谁都知道,绝姬凤如可是眼前这个云姬大人的嫂子! “不是真的魅影,只是类似的招式而已。”清韵若无其事地说道,“绝姬的魅影是我所见过的幻术中的极致。所谓幻术,就是在意想中创造一个平行的幻境,并且将它投放在现实中。通常进入幻境后的人并不会第一时间意识到他进入其中,他能否识破这个幻境关键在于这个幻境的复杂度和他的精神力。我亲眼见过魅影能够复制现实中的一切,包括你想要看到的。在魅影的领域内,能够识破它的人很少,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幻境,只是简单对现实的复制,所以对我们来说并不算难。不过,如果一个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就很难有这种判断力了。”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候,李亦痕抱着薛析伶一下子穿过一个斜坡,继续沿着河边前进。 “他停下了。”薛析伶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让李亦痕愣了一下。 停下了?这一下子的变化让李亦痕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他在后退,在发抖。”薛析伶的声音继续响起,却让李亦痕彻底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因为他在前方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男子正坐在一块岩石上垂钓,而真正让李亦痕在意的是他的旁边停着一艘小船。 第六十九章:问心 “哥哥!”跟在后面的清韵在看到河边那个青衣男子的瞬间,瞳孔瞬间放大。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青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自觉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哥哥,不是什么幻觉。 “是圣主!”旁边的老妇一听到是青龙来了很是兴奋。青龙的到来,预示着这里的一切都没了悬念。 “难怪符修会感到害怕,看来连他也不知道哥哥会突然出现在他构造的幻境里。”清韵看着正瑟瑟发抖的“云修”嘲笑道,“我们先不要动手。既然哥哥会出现在这里,那么他也一定知道我们的存在,等待号令吧。” “是,老奴清楚!” “阁下,打扰了!”李亦痕将薛析伶放下,对着眼前的青衣男子抱拳作揖。他对眼前青衣男子的出现感到有些突兀,尤其是他注意到这名男子身上的衣衫的质地很好,想必不是普通人。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薛析伶此时正眼勾勾地看着这名男子,她一边看着,一边不自觉地靠近。这一点在她刚看到符修的时候完全不同,前者是亲近,后者则是害怕。见薛析伶正一步一步向眼前的这名神秘男子靠近,李亦痕可是吓得不轻,他伸手一把把薛析伶拽回来。待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才发现,这名神秘男子并没有理会他。他只是安静地垂钓,仿佛置身世外的高人。 “呃……阁下?”李亦痕只好又叫了一句。 但对方依然没有回应。这让李亦痕感到有点不舒服,就在他刚想发作的时候。 “你们想过河?”青衣男子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他的声音很轻,云淡风轻一般。 “是,所以我们想要借你的……” “为什么?”青衣男子打断了李亦痕的请求。 李亦痕心想,老子借你的船当然是为了过河啊,不然老子闲的蛋疼要它作甚!当然他不会傻乎乎地这么说,而是毕恭毕敬地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是神兵山庄的人。为了渡河回去,才来烦扰阁下。” 青衣男子此时微微侧过脸来,露出其稍显普通的轮廓和慵散的眼瞳。 “我对你的身份没有一点兴趣。我想要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一件事?” 李亦痕怔了怔,脑回路没跟得上对方的问题。 “你对河的那头很熟悉么?不,你才刚来而已,你完全没必要去踩这趟浑水。那些人表面上对你张开怀抱,可他们真的对你敞开门了么?你又真的准备好了么?” “你,你是谁?!”李亦痕很惊恐,他的神经高度紧张,此时此刻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令他情绪大变。眼前的男子在说的这些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刃一下子割破他内心脆弱的屏障,直接抵达他的内心。是的,神兵山庄的人看上去都对他挺好的,师叔师叔地叫,可是他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并没有真正地被接纳。同样的,他也没有真正融入那里。他孤独得惯了,已经很难找到家的感觉。他们,就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虚伪的人总会给自己编造各种各样的谎话,骗自己最容易了,说多几遍就能做到。你,也变得和他们那样虚伪了么?”青衣男子的语气充满诱惑,像是循循善诱的魔鬼。 “开,开什么玩笑!什么虚伪不虚伪的,老哥你谁呀,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李亦痕很强硬地顶回去,他的声音有点大,甚至吓到了旁边的薛析伶。 “是,我不了解你。”青衣男子微笑,“但我了解他们。你有点急了。” 笑容在李亦痕的眼里瞬间凝固,变成了一个戏弄的符号。 “你才急了!狗都没你跳得快!” “哦?”青衣男子一下子没想明白这句话中关联。 “就是狗急跳墙啊!”李亦痕愤然说道,他一把将薛析伶拉到身后,手掌一转,一股白气迅速在手中凝聚成剑。“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是敌人,我会与你死战到底,如果不是,就请你把船借给我,该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不远处正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清韵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很快收起笑容,所幸以他们的距离,李亦痕想要注意到她的存在并不容易。她没想到一向才智双绝的哥哥也会有这种卡壳的时候,而且是栽在“狗急跳墙”这样一个大众的词语上。不过她并不担心青龙会生气,相反,他也许也会被自己给逗乐了。 青龙果真被自己逗乐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着。但当他看到李亦痕一把将薛析伶护在身后,脸上挂着那副坚毅而倔强的表情时,他的内心忍不住抽动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笑容戛然而止。 他想起自己带着清韵刚来到帝肋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护着自己的妹妹。但他太弱了,他被揍得很惨。如果不是因为项天游,因为他的这位叔父,他不敢想像那时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来。 “哥哥,小韵好怕,我们离开这里吧?” “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青龙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完全转过身来面对李亦痕。他没有戴面具,将自己普通的脸庞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选择这一条路,你会死的。”青龙冷冷地说。 “别说笑了,谁死还不一定呢?”李亦痕眉心紧皱,他的内心无比紧张,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始终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你就是基于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作为理由的?未免有点蠢了。”青龙轻藐地说,“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你不会明白的。你说的对,我对神兵山庄还没有归属感,但我做的这些事可不仅是为了它,也无外乎正义,而是承诺。我答应过要保护好她的,就一定要做到,即便让我去死。”说完李亦痕对自己说的都有些吃惊,他一直以来都没拿定如果因为薛析伶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自己真的愿意吗?他的内心其实是有点自私的,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会不会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但是,在这一刻,他的内心做出了选择。 “承诺么?”青龙的眉头略微皱了一下。“她对你很重要吧,值得你用生命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是你的什么人?” 李亦痕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头看着缩在身后的薛析伶。“她是我的妹妹。做哥哥的是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受伤害的。” 青龙的身体一下子震动了,这个答案太熟悉,就像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样。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有种穿越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的心莫名的悸动。 “你走吧。”最后,青龙轻叹道。 李亦痕一愣,没想到对方就这样放了他们。但他没有继续逗留,万一等下对方反悔了呢?他小心翼翼地牵着薛析伶准备上船,却在这时被青龙制止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过河。”青龙说。 “什么意思?” “当下局势大变,这丫头已经脱离了神兵山庄的控制,即使再度失而复得,只怕仍然会心有余悸。以那些家伙的品性,为了避免这丫头再度失去,他们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案。你应该知道那个方案的,对你们而言最好的方案。”青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薛析伶。 李亦痕当然知道青龙说的“最好的方案”是什么,但是他是绝对不允许薛析伶死的。如果真如青龙所言,自己把薛析伶送回神兵山庄就等同于把她送往地狱么?师兄真的忍心对她下手么?他有点不知所措。 “正义总是虚伪的,连剥夺一个人的性命都能说的清新脱俗,可是,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自己怕死么?”青龙嘲笑道。“听着,如果你不想让她这么早死掉的话,就不要带她回去。找个地方好好把她藏起来吧。”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李亦痕有些心虚,他对青龙说的话将信将疑。 “为了她能活下去。” 李亦痕低头看向薛析伶,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圆圆的大眼睛澄明发亮,散发着纤尘不染的明净。 “沿着河一直往西走,在看到一个高大的石碑后停下,不必理会石碑的内容,直接把它打碎,然后你就会看到一条山路,沿着这条山路十步一停,百步后,就可以了。”青龙看穿了李亦痕的小心思,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这是什么东东?”李亦痕对青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听着像是在给他们指路。 “这是破除这里幻境的方法,当然,你若是过河的话也是可以破掉的,但河的对岸就是神兵山庄了。” “幻境?什么幻境?”李亦痕很吃惊,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身处幻境之中。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青龙恢复了他慵懒的状态,“很多的事,你都可以问你的‘妹妹’,她的眼睛远比你看到的更多。” 说完,青龙把目光眺向远处,清韵的方向。 “哥哥,改变计划了。”清韵无奈地笑笑。 第七十章:守护 等到李亦痕他们走远了,青龙才慢慢地将目光收回来,很快,他又恢复了垂钓者的状态。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李亦痕是有很大可能死的。除非他接受他的建议,跟神兵山庄划清界线,但这种可能性并不高。而薛析伶也会落到符修的手里。但现在,青龙改变主意了,他不打算让李亦痕死了,也不打算让薛析伶这么快落到符修手里。所有的一切皆因李亦痕把薛析伶看作妹妹。 在李亦痕的身上,青龙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太像了,让人无法忽视。他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这个愿望在他当年刚进来帝肋的时候就产生了。他想帮他,哪怕最终仍免不了消亡也好。当年帮他的人太少,现在他把这种愿望寄念在李亦痕身上,算是满足一下自己当年的幻想吧。 他还记得,自己刚进入帝肋的时候。项天游是他们的叔父,也是他们的师父。那时项天游的手下不只是他们,还有数十名弟子。他们都是孤儿,但却品性不同,其中不乏恶劣而阴诡之人。据说每一个出色的杀手都是这样,这里是杀手的培养基地。 “哥哥,喝水。”刚刚训练结束,清韵就给青龙递过去一个装着水的竹筒。那时的清韵还挂着两条鼻涕,脸上也很脏。她不知道打扮,脏不脏的也不管,也没人管。 “你先喝吧。”青龙说。清韵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也是跟他们一起训练的,这小妮子却是不知道累似的,每次刚结束就过去递水给他。 “嗯。”清韵没有拒绝,她也渴坏了。 “喂!阿木!”一名高大的弟子对青龙喊道,他的身边还坐着七八名伙伴。 “有什么事?惊雷师兄。”青龙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叫你妹妹去洗把脸吧,哥俩几个看着怪不舒服的。”惊雷眯着眼睛看着清韵。 惊雷的年纪是这里的孩子中最大的,有十六岁,而青龙才九岁,清韵只有八岁。惊雷这个人,眼睛贼的很,虽然清韵整天脏兮兮的,但直觉告诉他,这小妮子长大后绝壁是个美人。 青龙那时觉得无所谓,他没意识到惊雷的小心思。“小韵,去吧。” “哦。”清韵也没说什么,也就是洗了脸而已,在她看来也没什么的。 然而就在清韵洗完脸回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那时不少弟子都已经离开了,包括白虎朱雀玄武等人。在很多人看来,这不过是弟子间的一件小事而已。 清韵一回来就立马感受到惊雷等人炽热的目光,连青龙也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惊雷猜的不错,这个女孩真是个美人胚子。 “好水灵的女娃子,等她长大后我要娶她当老婆!”惊雷旁边的一名弟子喊道。他刚说完,就被自己的老大,惊雷狠狠地拍了下脑袋。 “你想得倒美!”惊雷一脸鄙视。 清韵吓得赶紧往青龙的身后躲。 “阿木,你开个价吧?”惊雷大声喊道。 青龙的目光一下子冷了起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惊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青龙,其他人也是窃窃发笑。“我听说那些人家喜欢养童养媳,把年轻的女娃子买回来给自己的儿子当未来媳妇。今儿我也要买个媳妇,不过不是给我儿子,而是我自己。嘻嘻,这样过不了几年,老子也能洞房了。” 青龙的脸色冰冷到极致,他的拳头越攥越紧,上面青筋暴起,这些家伙的话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她是我的妹妹,不是什么可交易的东西!”青龙狠狠地说道,“小韵,我们走!” 说完,青龙牵着清韵的手就要离开。不过哪有这么容易,惊雷身边的手下见状赶紧冲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阿木,你真不识好歹。”惊雷板着脸走到青龙面前,“听说你是圣主带进来的,是圣主看上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话音刚落,惊雷的拳头就砸到青龙的小腹上,他的拳速之快,是青龙所预料不及的。 青龙一下子倒飞出去,嘴角还挂着鲜血。等他快速站起来的时候,惊雷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两人的身材差距太大了,在惊雷面前,彼时的青龙像是一只挑战狮王的幼师。 惊雷轻藐地看着他,对位这样的对手,是很难让他产生兴致的。又是一拳,青龙被砸到地面上。 “哥哥!”清韵惊恐地喊了一声,她想要冲过去护住青龙,却被惊雷的小弟一把拉住。 “怎样?我好心好意跟你谈价,是看得上你。别闹到老子用抢的就不好了。”惊雷快步走过去一脚踩在青龙的脸上。在他的身后,是清韵绝望的哭泣。 青龙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浮现出一抹青色,手臂上的青色鳞片若隐若现。愤怒,绝望的情绪在青龙的内心节节攀升。 杀了他们!一句可怖的声音在他的心底炸起。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这时,项天游的出现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惊雷赶紧移开自己的脚,身后的小弟们也是赶紧放来清韵。清韵刚挣开束缚,就立马冲到青龙身前,将他扶起。 “叔……叔父,我们……我们闹着玩呢。”惊雷赶紧说道。 “很好玩吗?”项天游的脸色无比阴沉。 “不,不好玩。”惊雷赶紧低头,其他人自然也是跟着低头。跟项天游作对,他们还没有这个胆量。 “那还不给我滚!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做这种事,我就杀了你们!”项天游恶狠狠地说。 惊雷吓得转身就走,他没有理由不相信项天游的话。项天游要杀的人,杀了也就杀了,是无需请示的。 “哥哥,你没事吧?”青龙在清韵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他的瞳孔重新变回正常,手臂上的青鳞也消失不见。但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 “阿木,你看到了么?在这里,没有实力,你谁也保护不了。”项天游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没有实力,你谁也保护不了。”多少年来,青龙都未曾忘记这句话。而那一天后,清韵始终保持着脏兮兮的样子,她不敢洗脸,直到青龙十二岁那年。那一年,青龙杀了惊雷,包括惊雷当年的伙伴。清韵还记得,青龙杀死惊雷后默默回来的样子,就像刚刚踩死了一只蚂蚁。 无论过了多少年,这些记忆就像当初遍布的仇恨那样,拔节生根,永不能忘。 在李亦痕还在按照青龙的指示逃离幻境的时候,秦墨已然回到了神兵山庄。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只有他明白,守着薛家这个空盒子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提着盒子再次出现在恪正间,伊湄的牢房内。守卫的王师兄并不知道他此前被安排守在薛家附近,只是纳闷为何会又来了。但这一切,他都没有权利知道。 “现在不是饭点哦?”伊湄翻着明媚的眼睛笑着说。 “这是荆州怡凤楼的醉猪头肉。”秦墨冷淡地说,“我记得你问过我荆州有什么好吃的,我觉得这个还凑合。” “醉猪头肉!”伊湄的眼睛一亮,“快打开,快打开。” 看着伊湄这个样子,秦墨真是有些无语,这货究竟是怎样混上杀手这种行当的。不过他没让伊湄久等,当即揭开盖子,把这盘醉猪头肉推到她的面前。 闻着这浓郁的香气,伊湄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就在她准备起筷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喂,你不会又来喂我吧。” 秦墨摇了摇头,“把手伸出来。” 伊湄只好照做,她刚刚将手拱出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拴着双手的铁链瞬间断开。秦墨从拔出短刀到收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我靠!你有这么好的法子干嘛上次不用!”伊湄忍不住吐槽。 “上次没带刀。” “呃……”伊湄真是要被这家伙气疯了,“等等,你不会只是来给我送吃的吧?” “你觉得有可能么?” “呃……跟你聊天真没意思。”伊湄无奈地垂头。 “一盘醉猪头肉,一个情报。”秦墨依旧用冷淡的语气说。 “一盘猪头肉就想收买我,大哥,你开玩笑啊。”伊湄相当不服。 “那你想怎样?” “至少两盘啊。” “成交。” “哦。” 不知什么时候起,秦墨已经熟悉了伊湄的说话风格,这个家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别跟她谈骨气,那会让你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问些什么呀?”伊湄抛着媚眼说。 “如果要让你在荆州找一处最适合玄武传承的地方,你会选择哪里?”秦墨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掏出一张地图铺在他和伊湄的前面。 “干嘛让我找?我又不是符修。”伊湄对秦墨的举动感到很奇怪。 “符修以注魂术将玄武从都堰湖带出来,表明他已经找到了适合进行玄武传承的地点。而你也会通灵之术,也懂得注魂,应该对玄武传承也有一定的了解吧?” “我确实知道一些关于玄武传承的事,玄武传承最大的特点是要有水,大量的水,一般只有大湖才可以胜任。”伊湄翻着眼皮说道。 第七十一章:新传承点 说完,伊湄伸出一根玉指分别点了地图上的五个地方,都是大湖。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把一个河口也加了进去。 “以目前的这种季节的话,可供选择的地方还是挺多的。”伊湄扶着下巴说。 “意思是这些地点都有可能是新的传承点?”秦墨有点始料未及,如果地点这么多的话,那么就很难确定符修最终会选择那个点了。 “哪有这么容易。”伊湄白了他一眼,“玄武传承可不仅仅是有了足够的水就行了,还要考虑很多因素的。要想真的确定的话,除非你肯让我一个一个走一趟咯。” “要让你出去并非不可以,我可以跟庄主说明,但如果你敢耍花招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嘻嘻,岂敢岂敢。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我一个小女子能折腾出什么呀。”伊湄吃吃地笑着说,“话说,玄武传承者被符修以注魂术带走是去年的事了,应该在那时侯符修就已经找好了新的地点才对。” “哦?”秦墨有点意外,他没想到玄武传承者居然是去年就已经离开了都堰湖。因为像这样的大事,帝肋应该会十分紧张才对,不至于到现在也没看到有很大的动静。 “没办法啊,两年前负责玄武传承的那一批人现在除了符修也没几个活着的了,而现在是直接把玄武传承者给弄丢了,所以守在都堰湖的那些人只能压住消息,不让圣主知道咯。”伊湄很无奈地说。 “这样么?看来这个符修真不简单,居然能在重兵把守之下将玄武传承者的灵魂带走。”秦墨对符修的胆量很是敬佩,他可以猜到符修在两年前离开当日没有顺势带走玄武传承者就是为了避免青龙对他的过度追杀,而在寻得新地点后就立马杀了一个回马枪。在这一系列的操作中,他可谓把每个人的心里都摸了个透。可是,伊湄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感受到秦墨疑惑的眼神,伊湄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知的呀?” 秦墨没有说话,他有种不安的预感。 “因为这个已经不是秘密了。”伊湄接着说。 “那么,青龙也知道么?”秦墨的眼角微微抽动。 “那是自然,估计现在已经在荆州了。” 终于,一直以来他的最大猜测被证实了。青龙来了,这个导致他走到这里的最大黑手终于要在两年后再度相逢。但这一次,秦墨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这一场注定的战争,也许应该再给他一些时间的。 “不对哎,”伊湄皱起好看的眉头扳着手指算着说,“我好像告诉你两个信息了。不对,新的传承点还没有说,那就算一个……” “算两个吧。”秦墨懒得理她的计算,“一共两个信息,相应的筹码我会支付的。” “喂,支付?你有没有搞错,就算我是个吃货,也不会一下子吃四盘猪头肉啊。”伊湄瞪着眼睛说。 “那你想怎样?”秦墨觉得她的要求绝对不会简单。 “反正第二个信息我也还没告诉你,那就等我到时再一并告诉你好了。” “我不喜欢欠人情。”秦墨皱着眉头说,他觉得伊湄到时一定会刁难他,也许会让他放她走。 “美女的也不行吗?”伊湄眨着眼睛说。 “这跟你是不是美女无关,是原则问题。”秦墨说。 “切,难怪你现在还是死光棍。”伊湄很鄙视地说。 “这样吧,在不违背义理的情况下,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秦墨最终还是作了让步,他不想跟她继续耗下去了。 “成交!”伊湄笑着说,露出其可爱的小虎牙。这一刻,秦墨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而在秦墨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悄然走了进来,他的速度很快,在王师兄没注意的时候就已经闪了进去。这时,伊湄才刚准备开始她的美味之旅。 “还吃?”淡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瞬间,铁门就被打开,那人正正出现在伊湄的眼前。 “寒,寒江?”伊湄瞪着大眼睛惊讶地说。 李亦痕依据青龙的指示,在砸碎石碑后便看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没容细想,他就踏上了这条路。说也奇怪,告别青龙后,符修就没再跟上来。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告别的是青龙,要是知道,他就不会这样想了。 “十步一停。”李亦痕念着青龙告诉他的话,一面谨慎地照做。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破阵之法吗?他很怀疑,怀疑是这个神秘的家伙为了捉弄他才这么说的。 终于,走完最后一个十步,抬眼一看时,李亦痕惊讶地发现,整个天地变得格外明亮起来,身后原本蜿蜒曲折的山路瞬间变作笔直。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么?李亦痕很吃惊,难道那个神秘家伙的话是真的,方才他们真的是落入幻境中的?李亦痕忽然想起,他忘了问那个人的名字了。那个人可以出现在符修的幻境里,想必实力非同一般,也许正是因为他,符修才不敢对他们进攻的! “这个人,会不会跟在死地里指使那头老虎给我送解药的有关?”李亦痕想道,没想到他还蛮幸运的,有人在暗中罩着他。 “大哥哥,坏人又要来了。”薛析伶的声音在此时再度响起,她的眼睛慢慢渗进去一丝丝的黑色,表情肃穆。 不会吧,还来!李亦痕没办法,只得赶紧将薛析伶抱起,撒腿就跑。可是,如果神兵山庄回不去的话,他又能把薛析伶藏在哪里呀!现在的李亦痕,真正地感受到什么叫无头苍蝇了。 恐怖的血人再度出现,他疯狂地在李亦痕的身后狂奔。在幻境被破除之后,符修并没有因此放弃对玄体的争夺。对于他而言,无法将薛析伶夺走就是失败。 一支足有二十厘米长的尖刺划破空气迅速地从符修的身体穿过,而后消失在茂密的森林里。符修因此停下了脚步,他四处张望,想要找出那个袭击他的人。 那支尖刺在划入密林里后,一个旋转,悄然回到了清韵的手中。清韵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它握住,而是任由它在自己的手心上当盘旋着。尖刺上的青铜纹路流淌着细微的血迹,看起来狰狞无比。 “这个符修,居然还敢来。”清韵的语气里透出惊讶。 “大人,让我去会会他吧?”老妇请求道。 “不用,你杀不了他的。我们只需阻碍他一下就可以了,还不需要跟他直接交手。” 李亦痕在奔跑着,忽然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吓得他赶紧对薛析伶说,“丫头,他追上来没有。” 薛析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亦痕稍稍松了口气,可是接下来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更大的问题,他们要往何处去?除了神兵山庄,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如果连神兵山庄都危险重重,这世上还会有安全的地方吗? 就在这时,他们遇到了一个熟人。那天在荆州城遇到的那个农家姑娘,张惜雪。张惜雪正提着一个药筐从他们面前缓缓走过,第一眼,彼此就认了出来。 “恩公?”张惜雪率先开口。 但对于李亦痕而言,此时遇到她并不算一件好事。原本带着一个薛析伶就已经够他受的了,这还来一个,万一符修这时候出现就完了。相比较之下,他宁愿现在遇到的是秦墨这臭小子,要是自己跟他说要他顶一下的话,想必是想也不想就答应,那样他就有机会逃了,说不定,还能一起把符修给干掉了。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亦痕问。 “我就住在这里呀。”张惜雪微笑着给他指了个方向,顺着她的方向,可以看到山上的一处宅子。 “恩公,你们到我家坐一下吧,我爹要是知道你们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啊。”没等李亦痕开口,薛析伶竟然先替他回答了。“大哥哥,我们就去她家吧?”她紧接着做出恳求的表情。 “这……”李亦痕看着薛析伶,心想,丫头,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我们这时候去她家会害了她们父女的! “我想还是下次吧。”李亦痕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薛析伶的请求。 “大哥哥,去吧?”薛析伶依然不肯放弃,这让李亦痕感到奇怪,他并不觉得薛析伶是一个爱撒娇的女孩。 “丫头,你怎么了?”他低声对薛析伶说。 “那里,那里有很熟悉的感觉。”薛析伶指着那处宅子很认真地说。 很熟悉的感觉?李亦痕一脸漠然,完全无法理解这算什么理由。 就在他犯难的时候,符修来了。这一次,薛析伶没有提醒李亦痕,他就在他们的身后慢慢地走来,脚步轻盈,身上的鲜血依然不断地往下滴,在额头处甚至还能看出森冷的白骨。他从斜坡上爬起,等到正面的张惜雪看到他的时候,他与李亦痕的距离已经不过十步之遥了。 “啊!那,那是什么?”张惜雪在看到李亦痕他们身后的符修的一瞬间,整个人向后瘫倒在地上。 李亦痕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巨大的恐惧,连带着自己也陷入这恐惧之中。敌人就在咫尺之遥,这一次,他无法可逃。 第七十二章:藏身之处 李亦痕一个后撤步,同时将薛析伶扔向张惜雪,而后一个箭步直扑符修而去。 焰心。一股火焰从李亦痕的掌心喷出,如同他满腔的怒火一般,发出炽热的温度。妈的,老子跑了这么久,你就追了这么久,老子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的! 符修根本就不去阻挡,任凭火焰拍打在他的身上。他先是后退了一步,而后站稳了身体后,就开始顶着火焰前进! 可恶啊,这家伙不死不灭的,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么?李亦痕真是有点无计可施了。 “我就不信了!”李亦痕收起焰心,反手以空气凝聚成剑,眼神慢慢地变得阴冷起来。 影杀。一道残影闪过,李亦痕直接出现在符修的身后,以气凝聚而成的剑体流淌着鲜血。而在他的身后,符修的双臂直接断开,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整个空间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 “啊!”张惜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以前白虎杀人都是背着她的,她根本就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当下一下子就吓得昏了过去。 薛析伶倒也还好,她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也在那一瞬间被吓呆了。 “这下看你还怎么猖狂!”李亦痕转身说,方才的一击对他而言仍然是触目惊心,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那么容易得手。 符修,真的这么简单么?就在李亦痕稍稍放松得时候,眼前的高大血影瞬间消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被击飞出去!李亦痕根本看不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只感到胸口一阵沉闷,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等他再度从地上爬起,符修已然站到了薛析伶的面前。而更让李亦痕惊讶的是,他手臂上的伤口处竟生出了新的手!下一秒,他就能将薛析伶带走。 “不要!”李亦痕忍着疼痛向他跑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白光从符修的头顶闪过。而后,他的头颅就这样倒地,他身体的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李亦痕看着站在薛析伶面前的无头尸体,整个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谁干的?”李亦痕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薛析伶则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在那里,一名白发男子正在将昏倒在地上的张惜雪抱起。而在他的旁边,是一头白色的老虎。 “这老虎?!”李亦痕一下子认出了这头白虎就是就是当日给他解药的那头老虎!这么说,这个男人,就是它的主人? “阁下三番五次救在下于危难,在下感激不尽。”李亦痕赶紧将薛析伶拉到自己身边,一边半跪在地上说。 可那名白发男子根本没有理他,他抱起张惜雪后,就转身往山上的那处宅子走去。 “阁下能否告知姓名?”李亦痕高声道。他注意到这名白发男子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就像一块坚冰一样。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带着一尘不染的秀气。这样的人,不像是人间之人,却像是天上的精灵。 这个男人就是白虎。这是李亦痕所无法知道的,他不会知道自己在一天之内相继见到了青龙和白虎,他们两个人都能在一瞬间让他下地狱。但他又是幸运的,因为这两个人都没想要杀他,甚至在帮他。 白虎依然对他不理不睬,继续往宅子走去。 李亦痕见状也是立马牵着薛析伶跟了过去。这个男人的实力非常强劲,而且来历不明,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的话,没准能在以后助自己一臂之力。 “刚刚那个只是死士,本体还在。你们不走么?”白虎在宅子门前停了下来。 他的意思很简单,刚才他干掉的只是符修的一个死士,并非他本人。所以,他随时会再来。 “死士?”李亦痕很吃惊,那个杀不死的东西居然不是符修本人?!他还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呢! “以通灵注魂控制的死人。”白虎简单地解释道。随后,他推开门进去,穿过不大的院子进入室内,把怀中的女孩放在卧室的床上。 李亦痕则是赶紧跟了进去。如果真如他所言,符修随时会再来的话,以他的实力是挡不住的。但是,这个白发男子可以,而且河边的那个神秘的家伙不是让他把薛析伶藏起来么?这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所以,李亦痕是铁了心要抱对方的大腿了。 “阁下,你叫什么呀?”李亦痕问道。 白虎则是眉头一皱,他没想理会他们,没想到他们还不走了。“阿虎。” “阿虎?”李亦痕愣了一下,“你姓阿?” “不要告诉她我的名字,还有我来过。”白虎没有回答李亦痕的问题,而是对他下了要求。 “为什么?”李亦痕脱口而出,却是被旁边的薛析伶踩了一下脚。 “啊!”李亦痕喊了一声,低头看向薛析伶时,发现对方在给他翻了个白眼。 “总之你们照做就是了。”白虎依旧是冷冰冰地说。说完这一句后,他就离开了床榻,出了卧室。 这种冷漠的感觉对李亦痕而言并不陌生,秦墨就是这种性格。不同的是,秦墨的冷漠更多的像是在给自己较劲,他在强迫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是这样的性格。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冷漠是很自然的冷漠,感觉就是天生的冷漠,就像是咬着冰块出生的那种人。 “阿虎!”李亦痕跟着走出卧室,白虎也停了下来。 “你能帮我看一下丫头吗?”李亦痕很紧张地问,这是他的目的。 白虎摇头,“她跟我没关系。”确实,薛析伶跟白虎没有任何关系,他在乎的只是张惜雪,谁威胁到了张惜雪,他就要谁的命。 “大姐姐,你醒啦。”薛析伶的声音从卧室内传来。 白虎侧过脸看了一眼,但身体没动。这个举动让李亦痕很不懂,不用猜都知道这个人是喜欢里面的那个姑娘的,但他却选择避而远之,这样,他们怎么会有进一步的结果呢? “你是……那个小姑娘?咦?我怎么会……”张惜雪看到面前的薛析伶和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时候感到十分惊讶。 “是我大哥哥救了你,他把你送回来的。”不得不说,薛析伶真的机智,非常完美地解释了这个问题。 “哦,这样啊。”张惜雪试着站起来,“他人呢?我要好好感谢他才是。” “不用啦,我大哥哥是个笨蛋,你要感谢就感谢我好了。”薛析伶甜甜地笑着说,“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张惜雪。” “张惜雪。”薛析伶歪着头念了一遍,“好好听的名字,我以后就叫你惜雪姐姐好了。” “那你叫什么?”张惜雪看起来也开始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 “我叫薛析伶,大哥哥叫我丫头,你也叫我丫头好了。” “丫头,好,那我就叫你丫头了。” 听着卧室内的对话,李亦痕又看了白虎一眼。然后,白虎没再停留,他走出数步,在门口处停留一下,回头说:“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他彻底离开这所宅子。 李亦痕总算松了口气,在刚刚他一下子想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三番四次地帮他是为什么了。因为他那天出手帮了张惜雪。做好事果然是有好报的。 张父回来后,李亦痕给了他们一些钱,希望能把薛析伶先托付给他们一阵。张惜雪原本就对薛析伶有好感,他们又是张家的恩人,张父也就没有什么意见。等做好这些,李亦痕就琢磨着得回到牢里把九斤尺换出去了,不然时间久了让人发觉麻烦就大了。 “大哥哥,你还会回来么?”薛析伶问。 “当然了,我会尽快过来的,到时我带你姐姐来看你。”李亦痕笑着回答。 “张姑娘,那丫头就拜托你了。”李亦痕恭敬地对张惜雪作揖说。 “嗯,我会照顾好她的。” 于是,在星夜时分,李亦痕又潜回了荆州城。跟出城不同,由于没有薛析伶,李亦痕施展轻功,很轻松地躲过了城门卫士的把守,进入城内。 此时的荆州城街道内已经没有人了,在夜晚,人是不准外出的。李亦痕就这样在这条无人的街道内狂奔,终于在薛家的围墙边上找到了他扔在这里的衣服,九斤尺的衣服。 换好衣服后,李亦痕走到了州府牢房的门前。借着昏暗的火光,李亦痕确信守卫应该认不出自己。 “你是何人?这么晚到牢房里来做什么?”卫士警惕地问。 李亦痕把九斤尺的令牌扔给他,然后学着九斤尺的声音说:“我想要见被关进这里的李云。” “神兵山庄的人?”守卫围着李亦痕来回转悠,“这么晚了还来探监?” “这是我的公事。”说完,李亦痕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扔向守卫。 守卫赶紧接过这银子,“有这个就好说了嘛。”守卫笑着说,“给你钥匙,你自己去吧。” 守卫直接把钥匙扔给李亦痕,并没有亲自带着他进去。这个举动让李亦痕莫名地感到有点不妥。 但他还是进去了。 第七十三章:方信之谋 李亦痕踏在地牢灰色的岩石地板上,鼻尖传来阵阵难闻的恶臭,有点腐臭的气息。他知道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味道,昨天他太累了,累得忘记了这份恶臭。这么想来,真是难为九斤尺了。 他对自己所在的那个牢房还有印象,也不难找,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那里。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里已然空无一人,根本没有九斤尺的身影! 怎么?被发现了么?李亦痕一阵心惊肉跳,这么说来,他进入这里意味着…… “哒哒--”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整座地牢的宁静,四处火光闪烁,充斥着刀锋在刀鞘中的撞击声。 已经逃不掉了,李亦痕的脸色很难看,终于在这件事上他犯了错误,更可怕的是这个错误不仅会让九斤尺和他推向深渊,还会给神兵山庄带来极大的麻烦。 身着铁甲的兵士们快速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很快就将李亦痕围得水泄不通。而在这些兵士中间站着的的正是当日将李亦痕从神兵山庄带走的程大人。此时在他的身后,一名肤色发白的“年轻人”慢慢从人群中走出。 他的脸被涂上了厚厚的一团粉,还划了眼线,而且眼线很深,看上去有些邪魅。在看到李亦痕后,他特意添了一下自己的黑色长指甲,如毒蛇般的长舌在指甲间缠绕,紫色的瞳孔在这一刻发出嬉笑的光。 李亦痕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眼前的这个男子让他感到有些恶心。他从未见过方家的人,所以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打扮怪异的男子就是方家的家主方信,直到这位程大人开口。 “方老爷,您认为此子要如何处置?”程大人对方信鞠躬说,“是应该等待将军的提审,还是将其带给那位大人?” 方信知道他所说的将军指的是荆州牧,而“那位大人”说的就是云姬。云姬是帝肋的人,是中央的特使,从行使权力的先后顺序上是要高于荆州牧的,那位程大人会这样问他其实只是走个形式,即便是荆州牧也是管不得帝肋要带走什么人的。按照正常流程,现在方信只需下令将李亦痕擒住送去云姬那边就是了,李亦痕逃狱、九斤尺冒替,这两件罪名都不小,即便是神兵山庄也无法再被允许见他们,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对他们下私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偏偏这时候方信有些犹豫,他好像对李亦痕很有兴趣,不忍心就这么把他当做礼物送走了。 “将他拿下吧。”方信淡淡地说。 “来人,把李云给我拿下!”程大人赶紧喊道。 大量的士兵在那一瞬间蜂拥而至,李亦痕只犹豫了一下即选择放弃抵抗,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面对这么多人,他没有胜算。士兵们很快将他的双手擒住,反手压到身后。 “你们,把九斤尺抓到哪里了?”李亦痕的目光在昏暗的火光下依旧烁烈。 “小子,先管好你自己吧。”方信嘲讽地说,“给我准备一辆牢车,把他押上去。” 今夜的月色姣好,银色的光铺满了每一处屋顶、每一处砖瓦、每一处街道。不同于日光的霸道,月光永远带着女儿气的柔和,没带给空气里任何温度的上升的同时也抚平了每一颗焦躁的心。李亦痕坐在铁制的笼子里,手上拷着长长的铁链。马车的前行之路并不平坦,让李亦痕在这样的跌跌撞撞中坐得很不舒服。在这样的一个平静的夜晚,他的内心却再也不能平静,甚至隐约地感到害怕。 他不去想九斤尺会怎样,反正他自己就自身难保了。他只是有点担心薛析伶,希望那个神秘的白发男人说话算数。 “你要带我去哪里?”李亦痕感到他们前进的方向越来越不对。他们拉着他已经出了地牢里,而现在更是要往城外的方向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在他前面骑马的方信头也不回地说。 李亦痕因此停止了出声,他默默地等着马车出了城,慢慢地驶向茫茫的黑色中去。 “停!”在马车走出城外不久后,方信忽然叫停。此时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人影,有的只是偶尔掠起的惊鸿。 负责押送李亦痕的士兵们听到方信的命令后立马停下。他们除去驱车的两人,还有有十人是作为骑兵分立在马车的两侧,都是州府安排的人,没有一个是方家的人。 就在他们停下的瞬间,李亦痕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他们就被杀了。 无数的白色丝线从方信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像长了眼睛似的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穿过士兵们的心脏,带出一道道血丝。士兵们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纷纷从马上倒下,成了亡魂。 李亦痕的瞳孔瞬间放大,这家伙疯了吗?连自己人都杀! “很意外?”方信转过身来邪魅地笑。 “是挺意外的,怎么,你要杀我灭口么?” “我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方信慢慢地向李亦痕靠近,同时把一把钥匙扔了过去。 “我想找你合作做一件事,放心,这件事对你并不是坏事,甚至是天大的好事。” “哦?什么样的天大好事?”李亦痕一面盘算着脱身,一面给自己解开铁链。 “杀人。” “什么?”在方信没开口之前他已经隐约可以猜到他的要说的话了。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方信居然会找上他来做这样的事。 “云姬清韵。”方信娓娓道来,“这就是我要杀的人,这个娘们是青龙的妹妹,也是你们的敌人。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为难吧?” “云姬?青龙的妹妹?”李亦痕很吃惊,这方信的胆子真是大,居然真的敢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青龙吗? “事成之后,我不仅会放了你,还会放了你的同门,官府也不会再追究。”方信将他的条件列出。 “你有那么大的权力么?”李亦痕将信将疑。 “我到底是玄阶排行第八的高手,只要能够让云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这荆州城还不是我说了算。”方信不以为然。 李亦痕眼珠不停地转,所谓危中有机,现在就是他的机会。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件事要是真成了的话方信会放了他,无论他们谁赢了都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如果能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就好了。 “那,你想怎么做?”他问。 “云姬的实力深不可测,少说也在地阶之上,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位真正的地阶高手,洛娘。正面对抗我们毫无胜算。” 我的天哪,两名地阶高手,这方信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啊。李亦痕真是服了这货了,这不是拿鸡蛋跟石头碰吗? “所以我们需要避其锋芒。”方信依然自信地说,“这个东西,叫雷神罩。” 雷神罩?看着方信递过来的金黄色罩体,李亦痕心里一愣。这个东西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得以重见。 “帝肋黄阶的人实力并不高,但却能屡屡杀死远比他们强大的敌人,靠的就是这玩意儿。等下我会把他们引到你的面前,你只要在那时侯将雷神罩对准他们,即便他们武功盖世,也必然会遭受重创。到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原来如此,李亦痕明白方信的意思了。看上去他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所在,但他明白,只要他那里一失败,无法给予云姬和洛娘重创,那么方信就会把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而自己一点事都没有。真是好打算。 不过李亦痕也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寄望雷神罩在重伤云姬他们的同时也能让他们保留与方信一战之力才好。这样,他才有机会逃脱。 见李亦痕很合作地接过雷神罩,方信很是满意。他转过头来自己驱动马车继续前进。 “来了。”在走出一段路后,方信突然回过头来提醒了一句。 李亦痕开始紧张起来。 一袭白衣慢慢地从远处飘来,她的身形飘渺灵动,慢慢地浮现在李亦痕的眼前。眼前的女孩戴着特制的面具,李亦痕只能看到看到她鼻尖以下的部分,但透过那小巧的朱唇和白皙细嫩的下巴,依然能够想象到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美人。 一叶薄薄的面具却遮挡住了女孩最大的秘密,带给世人无限神秘的幻想。神秘感总是最诱人的,李亦痕很想摘开她的面具一探究竟,看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惊为天人。到目前为止,他所见过的美女中的第一名就这样毫无悬念地产生了。据说绝姬凤如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但李亦痕从未见过,所以他心想看来只有这位绝姬才能打败眼前的这位女孩了。遗憾的是,此时的绝姬凤如,已经成为了过去。 在李亦痕还在想象的时候,清韵已然来到了他们中间。她穿着一袭白衣,长长的白色长靴踏在地上仿若无物一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每向前一步,顺着夜晚吹来的微风,从两膝间浮现出的嫩白若隐若现,带来无限风情。就连身上散发着的淡淡荷花的的香气也让人感受到那醉人的美好。 就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仙气的女孩居然是帝肋的人、青龙的妹妹!李亦痕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他真的下得去手吗? 第七十四章:败露 方信大喜过望,万没想到过来的居然只有云姬一人,洛娘并没有跟过来,这无疑让他的把握更大了。 “方信,你不把他送往方家,却押到了城外。你是何意?”清韵的声音永远都那么清冷,仿若冷酷无情的女侠。 “回大人,今日玄体薛析伶再度于薛家失踪,属下怀疑与此子有关,所以押他一起在城外搜捕,不料此时遇到了大人。”方信微微一笑,小娘皮,老子早就知道你会在城外,不然我又怎会将他押到城外来。 “我今日去薛家谈了一笔交易,你,不会怪我吧?”清韵依旧冷淡地说,此时她站在方信的身前,但距离李亦痕还有一段距离,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属下不敢。方家有今天都是朝廷的恩惠,岂敢有不满之意。” “哦?是么?”清韵瞥了他一眼,随后把目光落到牢笼里的李亦痕身上。 “名单上的黄阶之人已经在今日被炼成死士而亡,符修的身边只剩一个活人了。你要继续留心他们的动作。”清韵看着李亦痕说,这句对方信说的话,却在那一刻让李亦痕觉得像是在跟他说的那样。 他看向清韵的眼睛,那双在黑夜中依然闪烁着冷光的瞳孔仿佛一根尖细的尾刺,骄傲而危险。让他不由得躲过她的目光。 “属下明白。那这小子……”方信瞄了清韵一眼,看到这具曼妙的身躯正侧身站立在他的面前,只要他想,他可以第一时间对她发动袭击。但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女人对他的戒心很重,想必不会对他了无防范。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假借李亦痕之手对她发动这突然一击。 清韵一步一步地向李亦痕靠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一个了不得的野心家,但到底是让我失望了。”清韵这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方信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 这个女人,是在跟我说话吗?还是说,是对这个典狄的小师弟?方信心惊胆战地想。 “一个合格的野心家懂得隐忍,知道审时度势,从不做愚蠢的冒险。符修就是这样的,但你差的不是一点点。”清韵继续说,此时的她距离李亦痕已经很近了,完全将自己暴露在雷神罩的攻击下。 但方信却在这一刻慌了,他越来越确信清韵已然看穿了他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方信的眼珠来回闪烁,当即果断看向李亦痕。此时清韵已在雷神罩的攻击范围之内,只要李亦痕一出手,他就有机会! 但李亦痕显然没有跟他想到一起,他现时一脸呆呆地看着清韵,好似完全陷入了对方的绝色中去了。 动手啊!方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清韵真的在怀疑他的话,这可是他的最后机会了。 李亦痕并不是真的在发呆,他也发现了局面的微妙变化。云姬的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显然是对方信说的,这表明她早已有所防范,这种时候他的雷神罩只怕也早已在她的掌握之中了。所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等着方信抓狂。 “一个人想要毁灭的话,只消一个愚蠢的决定就可以了。”清韵这时对李亦痕伸出右手,“把他交给你的东西拿出来吧。” 方信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怎么会知道……没有任何的动作,无声无息地,一支长刺直接刺穿方信的肩膀,带出一道鲜血。 “啊--”方信痛苦地大喊一声,只见那支长刺在穿过他的身体后在空中一个急停旋转,很快回到了清韵左手手中。 清韵并不将它接住,而是任由它在自己的手心处盘旋。在银色的月光下,带血的刺壁显得更为狰狞,这个女孩,从上一秒的天使瞬间化作魔女。 好手段!李亦痕心里暗暗吃惊,连方信都不知道这支尖刺是如何而来的,更别说是他了。可怜的方信,刚刚想着算计别人却转眼就被算计了,还没来得及折腾,他的阴谋就被扼杀在摇篮中了。不过,李亦痕并不想就这么把雷神罩交给眼前的这位所谓的云姬,雷神罩是个好宝贝,他本就打不过云姬,多个雷神罩勉强可以给他点希望。所以在清韵向他伸手要雷神罩的时候,他还是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 好在清韵似乎对拿回雷神罩并不迫急,在将方信击伤后,她的注意力也放在了他的身上。 “云姬大人,我对您忠心耿耿,为何……”方信忍住疼痛跪下,他不蠢,现在的情况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该跟这个女人硬碰,所以第一时间就拉下脸跪了下来。 “忠心耿耿?”清韵转过身来,玩味地搬弄着这个词语,“这一路上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啊。难不成是我眼睛出了问题?” “这……”方信怎么也想不到清韵会跟随在他们的后面,让他的计划在她的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从城外阻击符修开始,清韵就已经跟在李亦痕身后了。李亦痕把薛析伶托付在张家的时候,她就把洛娘也留在那里。虽然有白虎在,但清韵太了解她的二哥了,他的眼里只有张惜雪,并不见得会对薛析伶太上心,即便他知道薛析伶关乎他四弟玄武的性命,所以她只得把洛娘也留下备不蚀之需。而她之所以会继续跟上李亦痕,是因为她觉得奇怪,她很奇怪哥哥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毫无相干的人那么上心,甚至为了他将原本的剧本也改了。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她看不透的秘密。 “云姬大人,饶命啊,属下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属下知错了!”方信磕头如捣,“还望大人念着属下为朝廷立下的众多功劳,饶了属下一命!” 这家伙的态度倒是转的够快,李亦痕啧啧“称赞”,当然他也没到得意的时候,相比较方信而言,他的处境并不好太多。 方信的这番态度却是让清韵恶心到了极致,她面露愠色,鄙夷地俯视着这个跪拜在她面前的家伙。 “留下一只手、一只眼睛,你可以离开。”她说,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换做平时,她会直接把方信杀了,但方信到底是方家之主,她不确定杀了他会否影响到了哥哥的计划,所以才破格饶了他一命。 方信听到后,浑身忍不住抖了一下。他知道清韵此举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但要留下一臂、一眼,这种做法仍然仍然令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不过他已经没得选择了,这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大概就是这样了。 就在他就要绝望的时候,有人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等等。”人未到,声先到,寒江从远处的黑色林影跳出来,很快就来到了他们身边。 看着寒江的突然出现,清韵意识到哥哥也许正在这附近。这让她顿时心生出一种安全感。 “寒江,你来做什么?”她问。 “回大人,奉圣主命令,寒江特来带走方信,圣主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去做。”寒江恭敬地说。 寒江?圣主?李亦痕看着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捕捉到了他的话里的细节。在他提到圣主的时候,云姬还特意瞟了李亦痕一眼。 难不成青龙已经来了?李亦痕暗暗吃惊,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玄体事关玄武传承能否完成,这样的一件大事,青龙不可能不出现。他过来是可以预料的,只是觉得有点晚,让李亦痕感到有点突兀。 “哥哥找他做什么?”清韵有点不悦。 “这件事……云姬大人就不必过问了,圣主会不高兴的。”寒江依旧恭敬地说。 “好吧。”清韵直接转过身去,“你把他带走吧,不过记住,下次再让我看见他,就不是一只手、一只眼睛能解决的事了。” “寒江明白!”寒江说完,扭头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方信,摇了摇头。 “跟我走吧。” 方信唯唯诺诺,只得从地上爬起,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待寒江带着方信走开去后,此时还留在原地的只有清韵和牢笼里的李亦痕两人了。 李亦痕看着清韵紧闭着双眸上长长的睫毛,她好似在想事情,当然想些什么李亦痕就无从得知了,只是觉得奇怪,这个女人虽然处事风格很是雷厉风行,但却并不让他讨厌。清韵虽然挂着帝肋的牌子,但目前为止还未有真正对李亦痕和他身边的人做过什么坏事,尤其又是作为一个漂亮女孩,所以即便是现在身处险境,李亦痕神奇地没有感到担心,反而是难得的淡定。 这份难得的淡定在清韵眼里就更出奇了。真是奇怪的家伙,她想道。 “你走吧。”她的双眸慢慢挣开,说出了一句让李亦痕感到极度不可思议的话。 “官府不会再找你麻烦,包括你的那位朋友。”清韵继续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她知道方信给李亦痕解了铁链,这个牢笼困不住他。 “为什么?”李亦痕脱口而出。 按理说别人放了你,那你就赶紧逃了就是。但李亦痕觉得太奇怪了,他们可是敌人啊,完全没有交集,她为什么要放了他?难不成还看上他了,这怎么可能啊! 最近太多奇怪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了,已经让他想象不出理由来了。 第七十五章:玩味的帮助 “我只能说,你很幸运。”清韵停下脚步,侧着脸说。 幸运?李亦痕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种下了这样的一颗种子,让他能够收获来自敌人的帮助。从云姬对他的态度上看,不像是她主动愿意帮助他的,更像是受到指示而为之。她是青龙的妹妹,能够为她指示的,除了青龙,李亦痕想不出第二个。青龙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兴趣的,明明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这里面莫非有着巨大的阴谋,青龙需要靠他来实现! 这么想着,李亦痕顿时一阵心惊胆战。事实上,青龙压根就没打算在他身上弄什么惊天阴谋,只是纯粹的好玩罢了。对于青龙来说,阴谋更多扮演以弱胜强的把戏,若果你足够强大,你就不必再去考虑它。 “所以,别辜负了你的好运气。哦,对了,薛家的大小姐现在正被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自己决定了。”在李亦痕还在思考的时候,清韵没有继续逗留,她慢慢移开步伐。把薛析灵的现状告诉李亦痕,她知道他就会去解救她,把她带到薛析伶身边,让他们姐妹团聚。青龙的命令是尽可能地让薛析伶感受到快乐,虽然她不明白青龙为什么要这么顾及薛析伶的感受,对于一个濒死之人来说,这么做看起来有点不值得。但看得出来,青龙真的很想让她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尽量感受到快乐。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李亦痕从牢笼里勉强站起来,对于清韵的“幸运”一词,他实在难以理解。 但清韵可没有义务为他解答。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去。 “喂!”李亦痕喊了一声。 清韵依旧在往前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喂!你还要不要那个雷神罩啦!”李亦痕只得这样说。 这么说果然有效果,但也仅是一个回眸而已。 “你自己留着吧。” 只留下这一句,清韵单脚轻轻一点,身体轻盈而起,朝着远方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寒江兄弟,这次多亏你及时出现,如此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寒江和方信刚走出不久,方信即跪倒在地上。这次的事差点要了他的命,寒江的突然出现,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现在的他对寒江可谓充满感激。 “你也忒大胆了点,你难道不知道云姬大人是圣主的妹妹么?”寒江冷淡地说。 方信听到寒江的话后,一脸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起来。“寒江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娘们儿太目中无人,根本就没把我方家放在眼里!她还把那破落的陆家的田产给了薛家,明摆着要扶薛家上位,亏老子跟她说了这么多的利害,她全当了耳边风,这口恶气,我怎么咽得下!” “你可知道,你的这番话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寒江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 方信自然觉察到他的表情变化,当即垂下头说:“我这只是图一时口快。” “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传到圣主耳里,谁也救不了你。”寒江冷冷地说。 “是……是。”方信唯唯说道,他也知道寒江到底是青龙的近侍,当着他的面说青龙妹妹的坏话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只是觉得憋屈,发一下牢骚而已,也顺便试试寒江的态度。 “顺便提醒你一下,以后你就不要再去找典狄那小师弟的麻烦了,圣主的命令是这三天之内不得伤害他和他身边的人,特殊情况下,还得保护好他。” “什么,我们就这样放了?甚至还要保护他?”方信很不理解,他好不容易才抓到神兵山庄得这个把柄,青龙说放了就放了,而且还要把他们作座上宾?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圣主,他的处事风格从来都是这样琢磨不透的。现在当务之急是玄武传承一事,这要给神兵山庄找麻烦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者,眼下荆州四处盗贼频起,把神兵山庄惹急了,对朝廷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一个中立的神兵山庄对朝廷更为有利,这个道理连荆州牧都明白,他那边恨不得撤案,你却是一口咬定不放。”寒江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信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荆州牧对这件事毫无上心,即使是帝肋插手,他也不至于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想把事情闹大,之所以会去神兵山庄抓捕李亦痕皆因是方信他自己的意思罢了。荆州牧和青龙眼里放着的是朝廷,而他眼里的是家族利益,与朝廷无关,这导致他们在这件事上出了分歧。 “那,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麻烦,也不必视他们为上宾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寒江很无所谓地说,“圣主行事虽然有些奇怪,看似退避三舍,实则每一处都在进步。别忘了,两年前的兰歧一役,他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兰歧一役!?”方信的瞳孔忽然放大,这个禁忌的地名让他一下子心神不宁起来。 “对啊,你还记得这件事的,对吧?”寒江笑着说。 方信点头。 “当年你也参与了这场战争,所以关于它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当年的兰歧,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到处都是大火。这场战争摧毁了整个兰歧,据说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当时的说法是这样,不过……”方信舔了舔嘴,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 “也是两年前,在兰歧一役过后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吧,神兵山庄来了一个奇怪的少年,名为兰歧秦墨。” “圣主要你做的任务就跟他有关。”寒江的目光忽地变冷。 “寒江兄弟,其实两年前那兰歧秦墨刚到神兵山庄的时候,我就跟圣主禀报过此事。依据圣主的指示,我特意对他作了一番调查,这少年虽然号称来自兰歧,但却是从巴蜀而来,所用的功法也与兰歧无关,而且从年纪上看,兰歧的年轻一辈中并无与之对应之人,所以可能只是从兰歧出走的一个普通弃子,不值一提。” “你认为要真是不值一提,圣主还会找你么?” “哦?难道……” “圣主说了,这小子不简单,在他的身上,他感应到了熟悉的感觉。这小子,与当年的兰歧一役必定有联系。” “那,圣主想我怎么做?”方信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寒江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示意方信探头过来,然后俯下身子,靠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传述着这个命令。 而在此刻的同时,在距离此地数十里外的一处河口处,典狄正从它旁边的一片不大的丛林里穿过。 这是此地两条河的汇出交合之处,两条从长江分出的支流在经过一个巨大的拐弯后,最终会合成一条河,而后重新注入长江,典狄现在身处的这个河口就是它们的会合之处,也是伊湄当日描述的可能的新传承点之一。 河口很宽,从两条河下来的奔涌河水在注入这宽阔的河口处的瞬间也慢慢地变缓,平静的河面在柔和的月光下恰如一面银色的镜子。在河口的下游,这条会合而成的河流会穿过两侧有着千户人家的小镇,一旦上游水量突然增大,瞬间形成的洪涝之灾对于下游的小镇将会是灭顶之灾。 典狄从茂密的林间走过,拨开面前的枝条,水汽沾湿了他的衣裳。不知不觉间,雨悄然地来了,拍打树叶上,发出淋淋沥沥的声音,给这个平静的夜晚添加了不安的因素。 他停下了脚步,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色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黑色人影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半蹲着,发出“桀桀”的声音。 “典狄,初次见面,你果然跟传闻的那样。”黑影说。 “你也一样。”典狄回应说,眼睛细眯着。 “哈哈!”黑影忽地笑了起来,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将笑容收起,“典狄,既然你找到了这里,那我们来赌一把吧?” “赌?赌什么?”典狄挑了挑眉。 “嘻嘻。”黑影发出嬉笑声,“你说这里会不会是最后的舞台呢?” “你把它称为舞台?” “是啊,我需要一场惊天动地的戏,一场足以瞒天过海的戏,只有这样,我才可能会赢。这样的地方,难道不是舞台么?” “赌注是什么?” “下游的千户人家。” 典狄的心像是被一下子顶了一下,整个人跟着颤了颤。 “若这里是,那这下游的千户人家可得家破人亡不可。典狄,你是有能力保护好他们的,只是如果你选择顾及他们,就无法再腾出手来。嘻嘻,当然,这里也可能并非是传承之地,这样你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可是典狄,你会相信这里并非传承之地的说法么?” “我可以现在就阻止你。”典狄的眼神慢慢变得阴冷。 “没用的,像你这样的强者,我怎么敢这样站在你面前呢?你杀不了我的,玄武传承是天命,你是改变不了的。典狄,无论你选择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个赌局你已经输了。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无法舍弃那些平民,而对我而言他们的生命根本就一文不值,你的心里装着那么多的性命,你怎么跟我斗!” 雨,越下越大,典狄的拳头,也越握越紧。 第七十六章:星辰 在与父亲的一番争论过后,薛析灵被锁进了自己的闺房里。无所谓对错,这是她早已预见的结果。 夜,已经很深了,但薛析灵没有任何的睡意。她坐在床榻前一手扶着额头,眉头紧锁,面前是一盏昏黄的油灯。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也很少会去理会别人的事,但这次,她觉得情况远比她想得要复杂太多,她已经被卷进来了却不自知。 突然感到上方的一缕光线,薛析灵当即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在屋顶处的一片瓦片被揭开,而接着在那个位置出现了一张挂着微笑的脸。 “师叔?”她有些呆呆地说。 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天空像以往那样挂着明亮的弧月和铺满整个天空的繁星,银河平静地躺着,有时闪过去一道流星,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的一点水花,转瞬而过。 薛析灵躺在草屋屋顶铺得厚厚的稻草上,双手枕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在她的旁边,是保持着跟她一样姿势的李亦痕。 她很少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去看星空。星空的浩瀚与深邃让她在感觉到脑海在发散的同时也染上了迷茫。从荆州城出来后,李亦痕把她带到了这里,一处普通的农家住宅。在这里,她见到了薛析伶,但由于她早已睡下了,薛析灵就没再去打扰她,而是跟李亦痕一起,来到了屋顶。 “玄体么,原来是这样。”薛析灵轻声说。 “对不起,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一开始向你坦白。”李亦痕内疚地说。在来的路上,他把有关薛析伶身上的秘密跟薛析灵说了,作为这个女孩的姐姐,她有权知道这一切。 “没事的,我知道你,包括大家都只是想我不要太担心而已。但是,你们太小看我了。”薛析灵此时看向星空的瞳孔突然闪烁过一道流光。 “嗯?”李亦痕扭头看着她。 “我没有你们想的懦弱。我是小妹的姐姐,但我也是神兵山庄的弟子,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并不会因为她而失去理智。” “析灵,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理智是让丫头去死,你会不会……” “不,不会的。”薛析灵这时翻身坐起来,“师叔,虽然你说的有道理,确实,在这种情况下最理性的方案就是让小妹死,但我始终相信庄主、师父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我八岁就进入了山庄,在师父身边学艺多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许师叔刚来,不太了解他们,但我相信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没有怀疑他们,只是今天出现的一个怪人,他帮了我,我觉得他没必要骗我。要不,明天我回庄内去探一下口风,如果真是我多虑了,到时我们再把丫头送过去。” “嗯。”薛析灵点头,重新躺了回去。“对了师叔,那个叫符修的抓小妹做什么,他既然不是帝肋的人,就没有必要再去管玄武传承的事了,不是么?还有你今天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人,都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这是最让人感觉奇怪的地方,连兰歧也想不透。至于在河边的那个人,我也不清楚,感觉上挺高深莫测的,一开始我以为他也是奔着丫头来的,但最后他却帮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而阿虎之所以帮我,只是因为我那天救了张姑娘,他只是报恩而已。” “阿虎?你说的那个白发男子的名字?” “嘘……”李亦痕看着薛析灵,示意对这里噤声,“我答应过他,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张姑娘的,你可不能在她面前乱说哦。” “默默守护自己心爱的姑娘,听着挺浪漫的。”薛析灵两眼放光。 “我倒是觉得很无趣,你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但她不知道,因为你没告诉她。那你要她怎么去爱你呢?” “切,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叫浪漫么?”薛析灵一听就不乐意了,狡笑着反驳。 李亦痕心想,浪漫?浪漫能当饭吃嘛!他是真猜不透这女孩的心思,但也不想惹她生气,只好放弃与她争执。 “唉。”薛析灵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在担心丫头?” “师叔,如果你是我,有人要夺走你妹妹的生命,你会怎么做?”薛析灵的眼里此时出现了一丝迷茫,这一刻,李亦痕看出来她对神兵山庄也开始出现了不信任的感觉。 “我会保护好她,不管要杀她的人是谁,即便是要与所有人为敌,即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李亦痕坚定地说。他明白这一刻薛析灵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坚定信念。 “我明白了。”薛析灵的回答很平静。“我一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担心到最后会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军奋战,但仔细想想,这又如何呢?她是我的妹妹,如果我不去保护她的话,她该多伤心,多绝望啊。” “放心吧,你不会孤军奋战的。你有我呐,我会始终站在你身边的。”李亦痕认真地看着她说,这是他的承诺。 “嗯,谢谢你,师叔。” “哎,你能不能别老叫我师叔,这样显得我特老。”每次薛析灵这样称呼他的时候,他就颇为出戏,似乎在提醒他们之间隔着的鸿沟。 “可你就是我的师叔啊。”薛析灵不解地说。 “我才比你大一岁,师叔师叔得叫,让人浑身不自在。这样吧,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亦痕好了。” 薛析灵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吧,师叔。” “哎……唉,算了。”李亦痕垂头丧气地平直地躺下,跟薛析灵组成一个“人”字。 气氛一下子重新安静下来,周围尽是繁杂的虫鸣,喧闹着夜晚的声音。李亦痕微微向薛析灵的方向侧了一下头,正好看到她紧闭着的双眸上好看的睫毛。她的呼吸匀称,不知什么时候,她悄然地睡着了。 这么近距离地端详着这个女孩睡着的模样,李亦痕油然生出自豪的气息。他想起那时在神风阁见到她,谁能想到他们会有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 李亦痕翻身盘腿坐了起来,他仔细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愈发地想不清帝肋缘何要放了他。不管怎样,帝肋愿意放了我就证明他们对丫头的想法其实没有太看重,反倒是符修更为急切一些。所以,现在需要特别防范的只是符修而已。总之,现阶段需尽快提升实力,否则一切都太晚了。 李亦痕眉目紧闭,双手于两肋间反转,从指尖上带来阵阵的星辰之气。他怎么也没想到,真正为他解答幻·星辰剑剑谱的居然是薛析伶,就跟河边的那个怪人说的那样,“她能够看到的远比你想的更多”。很多时候,薛析伶给他们呈现出的是如同一张白纸的明净,惹人爱怜,从来没有人真正去理解过她。直到现在,李亦痕突然有点明白薛家主对薛析伶的态度了,薛析伶表现得越来越像是一汪深湖,平静的湖面下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以薛析伶所表现出的天赋,薛家大概会认为是在豢养一头怪物吧。 淡淡的星辰之气从星空中落下,慢慢落到他的身上,渗进他的身体,在血脉里相遇。他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片巨大的虚空之中,四周布满星辰,平静的银河从他的旁边淌过,整个世界都已消失不见。那棵在星罗棋盘时感受到的幼苗再度在脑海中疯狂成长,粗大的枝叶繁星点点,最让李亦痕感到意外的是,这时他原本空乏的丹田居然出现一丝星辰之气,在慢慢地盘旋成团。 受阴阳决的影响,他知道并不能凝聚成丹,现在他有点后悔为何没有先练御剑决了,不然他就能把这些“气”给抓住了。不过倒也没关系,他引导凝聚至手中,在掌心之间慢慢形成一把幻形的剑,无尽的剑气快速地汇聚进来,剑身也越来越大。然而就在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在他脑海里的那棵小树却停止了生长,修炼一下子停滞下来。 该死!李亦痕在心里骂了一句,再一次将薛析伶讲解的口诀回忆一遍,急得满头大汗。就在他苦苦挣扎一段时间后,脑海里的那棵小树突然拔节而起,以星辰为叶,以银河为干,庞大的力量瞬间释放,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次巨大的冲击。这一次的冲击几乎吞没了他的整个意识,蓝色的光波冲散在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带来阵阵刺痛。 伴随着脑海里的一次巨大的轰鸣,李亦痕双眼一睁,整个瞳孔也在这一刻发出强烈的蓝光,朝着四周扩散而去。而后,一切逐渐平静下来,世界重新回到他的眼前,星空在他的眼里慢慢变淡,手上凝聚出的幻形之剑早已消失不见。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的那样。 汗水渗透了他的后背,李亦痕感到眼前一黑,直接向后一倒,睡着了。 就在李亦痕睡着的时候,屋子里躺在张惜雪臂弯里的薛析伶突然睁开双眼。如同猫眼一般,在黑夜里只需一点微弱的光亮,就能发出夺目的光。 第七十七章:重返山庄 木门被轻轻打开,薛析伶走在平整的沙地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的动作很轻,似乎在刻意保持着安静,不多会儿,她已经走出了院子。没人提醒她夜晚的院子外面是有各种野兽出没的,也没人管她是否知道,偶尔飘来的一声狼嚎并不能使她害怕,银色的月光扫下,她的瞳孔被染出了深邃的黑色,面无表情。 而在这个过程中,躺在屋顶上的李亦痕和薛析灵并未发觉。 顺着来时的路,她慢慢地走回了那条河的的岸边。平静的河面上在这时突然起了涟漪,一段段的水纹慢慢扩散,在水纹的中间,一只小乌龟探出头来。它的眼睛已经变作黑色,与薛析伶的黑色瞳孔交相辉映,在彼此的对视下,小乌龟的上方慢慢升腾起一股阴冷的气息。这股气息慢慢地凝聚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少年身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显得不那么真实。他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强壮,与薛析伶的对比之下,就像是狮子与羊羔的区别。但是,在他庞大的身躯下却浑身是血,布满了不同程度的伤痕。 “疼么?”薛析伶轻声说,同时伸出一只小手。 少年没有说话,他也伸出一只手,与薛析伶伸出的小手相合在一起,似乎想要感受彼此的存在。 “如果没有你,我大概很早就死了吧。”薛析伶伸出另一只小手,少年则弯腰单膝跪下,正好让她可以碰到他的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两年了,你也是这两年里我唯一的朋友了。”少年的声音出奇的清纯,带出一尘不染的气质。“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嗯,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 “你舍得你的姐姐吗?” “大人是很愚蠢的,总是自以为是地以为知道小孩的真实。我很自私的,我已经不想再因为不让谁伤心而把自己关起来了,我受够了。我想要离开那里,离开一切的牢笼,不为任何人,只是为了自己。我想一个人走了。” “你真的想好了,你可能会死的。” “可你会帮我完成的,不是么?”薛析伶的瞳孔慢慢放大,身体慢慢地向少年靠近。此时的天际线已经出现了一缕霞光,驱散了天空的黑色。 “我的生命将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我们将彼此一路前行,不离不弃……”她张开双臂,瞳孔的光愈发地扩散。 “小妹!”就在这时,身后的一声呼唤引起了她的注意,瞳孔也瞬间恢复正常。她回过头来时,正好看到薛析灵也刚好看到了她。 “姐姐?” “小妹!”薛析灵快步向薛析伶走去。刚刚醒过来发现薛析伶不见了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薛析灵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但也不得不为薛析伶的“任性”举动感到生气。 “我觉得闷,出来走走。”她回答说。 “就算是闷,也不该这样做。你现在不应该到处乱跑,你应该让人省心才对!” “哦。”薛析伶低着头,低声回答。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姐姐,惜雪姐姐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我觉得故事很有趣,所以想跟姐姐说。以前在他们村子里有一个傻子,有一天傻子要去很远的地方,村里人都反对,因为他是个傻子,大家都相信只有留在村子里他才能活下去。但傻子还是偷偷地跑了出去,他走过很宽的大河,走过很高的山,最终来到一个满是水的地方,那里的人告诉他,它叫海。海很大,有很多很多漂亮的鱼,风的声音也很大,可以使劲地喊,不用担心被人呵斥。所以他觉得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什么?” “后来他想把这里的一切告诉村里的人,可是他发现他回不去了,他走的太远了,已经忘了回去的路。他忘记自己是一个傻子了。姐姐,你觉得他还是对的么?” “她,那个惜雪姐姐怎么能告诉你这种故事!”薛析灵皱着眉头说。 “咯咯”,薛析伶忽然笑了,“姐姐是笨蛋。” 说完,她径直推开薛析灵,往张家跑去。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薛析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李亦痕醒来后就决定返回神兵山庄。按理说神兵山庄应该也知道薛析伶从薛家失踪的事了,估计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所以他现在打算先回去打探一下口风,如果他们并没有对薛析伶下手的动机,那么就可以把薛析伶送回去了。 “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率先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九斤尺。九斤尺的身上看上去并没有伤口,看来那些人并没有对他下酷刑,而是跟云姬说的那样,他被放了。 “你没事吧?”他反问道。 “没有”,九斤尺摇头,“说也奇怪,当时我以为要糟了,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把我放了。我出来后就想去找你,但我找不到,后来又听说了薛家二小姐失踪的事,就只能先回山庄了。师叔,不会是你干的吧?” “当然不是!怎么,薛家的二小姐什么时候失踪了?!”李亦痕装出震惊的样子。 “那你去做什么了?” “我啊,我有一个老朋友碰巧经过荆州,我去看他一眼而已。”李亦痕随便搪塞一个理由。 “这样啊”,九斤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李亦痕,然后说:“师叔,长辈们现在在大厅开会,你也去看看吧。” 开会?看来是在商议薛析伶失踪的事了。李亦痕点了点头,推开九斤尺,朝大厅而去。 不知怎么的,李亦痕总觉得在别人开会的时候推开门的时机很诡异,往往都是停在了所有人都在思索的时候,这种时候整个屋子都是安静的,任何的一丝动静都能得到最大的关注。李亦痕这次进来的也是这样,所有人都在坐着,也都不说话,一个个脸色阴沉。 怎么了?李亦痕隐约地感到有些不对劲。跟此前的不同,他的进来竟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关注,没人在意此时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这种时候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们必须马上做出抉择!”封清河握紧手中的拐杖用力地砸在地板上,发出愤怒的声音。 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典狄。 典狄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不说话。 “庄主,你现在必须下令追杀玄体,否则一切就太迟了!你是一庄之主,你不能妇人之仁!”封清河继续用拐杖击打地板。 看来他们真的在讨论这个问题,李亦痕并不意外他们的议题,现在就看典狄的态度了,这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师兄,你要挺住啊。 “传我命令,即刻起,追杀……玄体。”典狄最终还是下令了,这一刻,其他人也都低下了头颅。所有人都知道,对一个无辜的女孩下手,是武道之耻,但是他们没有办法。 “命令执行者,所有核心弟子及其之上。” “是!”众人应道。此时李亦痕悄然离开大厅,已经没有必要了,神兵山庄对丫头已经不再友好,他得好好考虑对策了。 在离开的时候,他在门前还意外地撞到了秦墨。 “师叔,走路太急的话,不好。”秦墨站定说。 “关你屁事!”李亦痕却是恶狠狠地回应了他,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神里的怒火,仿若被惹恼了的狮子。 这个眼神着实把秦墨也吓到了,他欲言又止,最后在李亦痕离去后的背影下摇了摇头。 第二天,李亦痕再度回到神兵山庄的时候则是径直回到了衢峰,他的住处。他在门前的院子里摆下一张石桌,上面放着茶具,旁边是高大的迎客松。他在这里悠然地喝茶,尽量远离山庄内的变动。 迎客松为他带来了唯一的客人。秦墨难得地来到了这里,他端着手臂,怀抱胸前,站到李亦痕面前。 “庄主下了击杀玄体的命令,所有的核心弟子都收到了。师叔看起来却是平静。”他淡淡地说。 “这么多人都去追寻去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还不如留在这里喝茶呢。”李亦痕则是无所谓地说。 “确实,可今天早上还发生了另外的一件事。”秦墨这时紧紧盯着李亦痕的眼睛,“薛师妹回来了。” “哦,是么,我好久没见过她了。” “她受了伤,按照她的说法是被符修所伤,符修还从她那里带走了玄体。” “什么!”李亦痕表现得很震惊,手上的茶杯掉落,茶水洒在石桌上。 “她还向我们说了她是怎么把她妹妹从薛家带了出来,怎么躲过我们的重重监看,又是缘何会被符修盯上,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实在是完美。” 李亦痕眉头一皱,“听你的语气,你好像不相信她,是在认为她在说谎?” “我与薛师妹不熟,但从庄内的传闻而言,她都是一个乖巧的女孩,我并不相信她有这样的编故事能力。但你有。”话音刚落,秦墨便快速地一手攥住李亦痕胸前的衣服,奋力往后一推,将其撞向身后的石墙。在撞到石墙的瞬间,石墙上顿时裂缝四起。 “这根本就是你的把戏!”他生气地盯着李亦痕的眼睛。 第七十八章:抉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亦痕一把推开秦墨。 “我知道玄体现在在哪里,你骗不了我。” “你跟踪我?”李亦痕瞪着眼睛说。 “师叔,我没有动手,是尊重你。但也希望师叔能够顾及大局,不要陷于这儿女私情之中。”秦墨的胸前依然起伏不定。 “放你的屁!滥杀便是滥杀,还说什么一个顾及大局的话,这就是你的正义?你不害臊吗!”李亦痕直接争锋相对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精光,似乎要将对方吞没似的。 过了一会儿,秦墨的瞳孔慢慢黯淡下来,他率先退了出去。 他转身走出几步后,整个人也慢慢平静下来。“这不是正义,但关乎是非。我不介意你维护她,但要把握分寸。你好自为之吧。” “不送。”李亦痕在秦墨走后,也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一天前,李亦痕回到薛析灵姐妹身边。他们站在河岸边,薛析伶则赤着脚丫蹲在浅水处捡石头。 “没想到庄主真的会这样做。”薛析灵说。 “这里距离山庄不远,花不了太多的时间就能搜到这里的。我们需要早做打算。” “怎么做?我想不到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但是……对你而言,不是很好。” “没事的,只要是为了小妹。” “好吧。” 李亦痕向后靠在墙上,慢慢坐了下来。从他选择这么做开始,就注定会与秦墨成为敌人。他不觉得能瞒过秦墨,当然还有他的师兄,所以他设下这一步,选择摊牌,只要他们不会出手,薛析伶就不会有事。 现在,典狄还没过来,但看起来他不会来了。也许,他的心里已然有了抉择。 现在薛析灵受了伤,她妹妹那边自然无法顾及,所以他没有过多逗留在神兵山庄,悄悄地回到了那里。 然而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薛析伶却在这时发起病来。 他赶到的时候,薛析伶已经躺在床上,旁边是一脸焦急的张惜雪和各种各样的药草。 “少侠,薛小姐得的这病我从未见过,这附近也没有大夫,这可怎么办啊?”张惜雪看到李亦痕来了,就像见到救星一样。 可李亦痕却是一下子怔住了,薛析伶的这个病怔的出现已不是第一次,他居然忘记了她还患有这种怪病! 他赶紧上前伸手放在薛析伶的额头上,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低。果然,跟此前发生过的一摸一样。但是,他不会治啊,记得薛家也只有专门的一位大夫会而已。 怎么办?李亦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着当然是不能把薛析伶送回薛家了,可如果不这么做,又该如何呢? 最后,他决定回薛家一趟,把那位大夫给绑也要绑过来。 “张姑娘,劳烦你先替我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李亦痕给张惜雪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往荆州城的方向去了。 然而他还没走出百米,就有人截住了他。这个人他见过,就是当日在河边与他相见的青龙! 当然李亦痕并不知道他就是青龙,只是知道他是一个怪人。怪人自然有怪道,青龙的突然出现,给李亦痕徒增的并不是惊喜,而是惊扰。 此时的青龙正站在路中间,看着到来的李亦痕满脸微笑。这里是通往荆州城的必经之路,青龙早已知道他会有此一着。 “你,怎么在这里?”李亦痕勒住马脖,将马蹄扬起,对于青龙的突然出现很吃惊。 “我是来劝你回去的。”青龙微笑着说。 “你会治?” “不会,我只是阐述一个道理。你现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徒劳无功。” “哦?” “那小丫头会发病这种事是必然的,你束手无策也是必然的,只要在薛家设伏,你总会有落网的一天。” 李亦痕的眼睛不停地转,确实当初带走薛析伶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些,正如他所言,现在过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那我该怎么办?” 青龙瞄了他一眼,抄着手背在身后。“没有办法,这是无解的,处于绝对劣势的你输定了。你现在可以跟她做最后的分别了,不管怎样你都已经失去了她,无外乎是死在自己的手里,抑或是别人。” 李亦痕的眼角微微抽动,“没到最后,我不会放弃。” “很好,我喜欢你的态度。”青龙说完,即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的前兆,就像他来时的那样,无羁无束,特立独行。 “喂!你到底是谁?”李亦痕喊道。 青龙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没必要了,下次见面,就不会这般心平气和了。” 李亦痕再度回到张宅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他的心情很乱,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能掌握的了。为此,他已经飞鸽传书给薛析灵,以告诉她这边的情况。 “张姑娘,丫头还好么?”李亦痕一进门就看到急匆匆往外跑的张惜雪。 此时的张惜雪早已香汗淋漓,红彤彤的脸上沾湿着几根揉在一起的发丝。她一看到李亦痕,就立马扑上去说:“少侠,她……她不见了!” 什么!李亦痕惊讶地看着她。 “我方才出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我……”张惜雪越说越急,眼眶里泪花也在这一瞬间涌了出来。 “你先别急,在这里呆着,我马上去找!” 李亦痕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到河边,因为薛析伶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地方。他并不相信有人能带走她,对于阿虎,他还是信任的。所以一定是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醒了,然后偷偷跑了出去。 不过在河边他并没有发现薛析伶的身影。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白虎出现了。 始终一样的白色披肩的长发,白虎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如寒冰般的脸庞在这一刻多了一些怜悯。 “她在山上。”只是简单的一句,立马让李亦痕重新确立了方向。来不及道谢,他飞速地往山上跑去。 “呜……”一声狼嚎打破了山峦间的平静,也在挑战着李亦痕的神经。 狼嚎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好像正在遭受着攻击。 李亦痕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在往它的方向而去。地上是一滩一滩的血迹,有时还能看到一些撕扯下来的动物毛皮。这里的一切渐渐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待他走到尽头的时候发挥到了极致。 一个屠杀场。这是他的第一想法。数十头狼倒在血泊里,鲜血洒向每一个角落,树干、草地尽是淋漓的血。还没完全死去的狼不断地发出哀嚎,它们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完全消失在一片诡异的笑声中。在这片巨大的血泊里,这个屠杀场的中间,娇小的女孩在其中起舞,血迹斑斑的脸上挂着笑意,发出如鬼魅般的笑声。 从来没有一个瞬间像现在这样让人觉得她就像是一个魔鬼一样,让人觉得很多莫须有的东西都强加进了她柔弱的身体里。 “哈哈……”女孩尽情地狂笑、尽情地舞蹈,而在看到李亦痕后,她突然怔了一下,然后歪着头,幽幽地说:“大哥哥,你是来找我的么?” 李亦痕的整颗心脏都像被狠狠地击打过的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数的疑问充斥进他的脑海里,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嘲弄。 薛析伶并没有在那里停留太久,她开始飞奔起来,朝着森林的深处而去。而李亦痕也赶紧追了上去。 终于,他在一棵树的后面发现了这个满身血迹的女孩。她双手怀抱着双腿,将整个人卷缩起来,小脑袋也紧紧贴着膝盖,只留出一双眼睛。 她在哭泣。哭声越来越大,没有人知道她在哭什么,她做的一切都已无规则可循。李亦痕就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在瑟瑟发抖,仿佛受寒的小猫。 他蹲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薛析伶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她依旧在哭,也不知道是为谁而哭,总之哭的很伤心。 李亦痕伸手将她抱住,却在这一刻发现她的身体的温度已与寒冰无疑。李亦痕使劲地将她抱紧,想要给她最大的温暖,虽知这样是徒劳的。 李亦痕不记得她到底哭了多久,总之在第二天的时候,她又重新变回了昏迷的状态,这一次,她再没能醒过来。 李亦痕把她身上的血迹细心地擦拭干净,给她换上新的衣服。他没有把这一切交给同为女孩的张惜雪去做,是因为她不想让薛析灵有任何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他想要薛析灵始终保持着对她妹妹最美好的记忆。 现在的薛析伶已经跟死人无疑了,只是还没完全死去。所以在给她做换衣服的时候,李亦痕的心变得越来越沉重,那冰冷的肌肤失去了所有生命本该拥有的活力。不知怎么的,这一夜,他才发觉其实自己对她一点也不了解,她好像在控诉什么,但已经没人在能够去聆听她的真实了。 但是,他已经做出抉择了。 第七十九章:逃不掉的牢笼 幽蓝色的星空,蓝色的光轻轻落下,一片如明镜般的水面倒影着繁星点点。薛析伶披着不合身的白色长袍,将自身的娇小掩住,只留下一双小脚丫在水面上。 脚丫触及水面的瞬间,一段淡淡的水纹慢慢扩散开去,她顺着前方天际的星河而踏步而去,眼神虔诚。蓝色的光照亮了她苍白的小脸,澄明的瞳孔却在此时发出了强烈的光。 在她的前面十米外,一个虚幻的少年突然出现,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可怜的女孩,然后转过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小净,带我走。”薛析伶张开双臂,跑了起来。她的眼神惶恐不安,在下一刻,幽蓝色的光直接就淹没了她。 “不要离开我……” …… 薛析伶平静地躺在张家的床上,她的脸色苍白,生命的特征在她身上已然少的可怜。李亦痕站在床沿,脸上是同样的平静,而在他的旁边,是刚刚从神兵山庄过来的薛析灵。 “她本就是濒死之人,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第二天就死去。”父亲的话在这一刻再度在薛析灵的心头响起,她终于承认这个悲哀的事实了。其实无论他们多么努力,对于一个濒死之人来说,不过是在临死前多感受点美好罢了。 就像是在做一个梦,梦醒了,人已不再。 “走吧。”李亦痕提醒她一句,“也许你不必去,相信我。” “不,我必须去。”薛析灵将她妹妹从床上抱起,下一步,他们将会将她放在马车上,回去薛家。 “恩公,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希望你们能一起好好地回来,再来我家做客。”张惜雪低着头说。 “一定。”李亦痕恭敬地对她作揖。“这段时间给你们带来的麻烦,抱歉了。” “不碍事,这几天的光景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回到了以前,变得热闹起来。我真的挺感谢你们的,毕竟除了你们,这里已经没有客人了。” 李亦痕欲言又止,他知道是因为那个人在保护着她,为此也做出了一些偏激的事,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他们可怕,不敢接近。但是他是不能说的,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知道那个人的存在,这个故事不需要他的掺和。 他们不再逗留,驾着马车,走上返回荆州城的路。马车走在这条通往荆州城的唯一的路上,两侧是各种各样的鸟鸣。两人都没说话,李亦痕驾着马车,薛析灵则坐在车内照看她的妹妹。 他们好不容易才让神兵山庄相信薛析伶已经落到符修手里,从而停下了满世界追杀她的脚步。现在,就要将她送回薛家了,也许,是送往帝肋。 李亦痕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期望,源于云姬那个玩味的帮助。也许,她还会帮我的吧。 玄体对帝肋很重要,但他们却对得到她并不急切。倒是符修更热衷一些,帝肋的做法就像是把玄体让给符修一样,他们没表现过争夺,一切都是在为符修铺路。李亦痕突然茅塞顿开,他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符修才是最懂玄体的那个人,帝肋就算得到玄体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如让给符修代替他们去完成这一步。而符修自然也知道他们的想法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神兵山庄一开始想要以薛析伶在手里,坐看他们两家争斗的想法是错误的。 可那个云姬为何要帮他呢?难道也是因为同情?帝肋不该都是些狡黠阴险之人么? “哥哥,看样子结局已经不可避免了。”在马车前行过的路旁,青龙兄妹立在树梢上。“明明就不可避免,当初又为何经此一着。” “你知道我是一个很怀念过去的人,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我过去的影子。玄体的命运不会改变,因为这关乎玄武的生死,我只是额外地给他们一些团聚的时间,不过,还是太短了。”青龙叹息说。 “哥哥的过去……”清韵颔首低声说,然后抬头看向远去的马车。她终于明白青龙的意思了,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她把过去看作是苦难,恨不得永远不要提起,而在哥哥眼里,那段记忆却那么珍贵。 “哥哥……” “小韵,你还记得你十三岁时问过我的话么?你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我现在可以说了。我在帝肋还有一些事,等把它们做完,我们就离开,朝廷、天下都不再过问。” “嗯,哥哥,我信你。” 马车依旧在行驶着,但李亦痕却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可是官道,为何却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其他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太对。”李亦痕渐渐将马车的速度放缓。 就在这时,在马车的前方,两个站立在马路中间的人影渐渐明朗。他们一人身着黑衣、一人为白衣,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一黑一白的面具分别掩住他们的左右半边脸。 马车在距离他们十步之处停了下来。 “家老?”薛析灵从马车探出头来,第一眼就认得这两人。 “大小姐,老爷现在在固寒居,医治二小姐之人也在那里,我们是特意来此地等候两位的。”两人其中一人说,声音犹如洪钟。 李亦痕瞄了一眼薛析灵,他不确定这人话里的真假,既然他们是薛家的家臣,薛析灵应该对他们更了解。 “既然如此,那二位带路吧。”薛析灵回答,说完,她随即转头对李亦痕低声说:“此二人是我家的家老,薛延命与薛须命。在荆州三家中,我家能与另外两家保持平衡之势,靠的便是他们二人。固寒居位于此地不远,是薛家的避暑之所,既然他们二人到了这里,这就证明我爹确实不在城中。” “他们实力如何?”李亦痕低声问,这两个人极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所以他必须心里有底。 薛析灵自然明白他的想法,“他们二人皆有胜于神风阁主的实力,若是再加上我家的客卿,即便是师叔你也难有胜算。” 薛析灵说完便咳嗽了起来,她先前为了骗过神兵山庄而弄伤了自己,现在还没缓过来。 “你的伤没事吧?”李亦痕有些心疼,如果不是他的馊主意,薛析灵就不会受伤。 “没事,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有把握,注意休息就好了。只是待会儿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在薛延命与薛须命的带路下,马车走过一段山路后,眼前便出现了一处行宫模样的建筑。高大的石门上刻画着“固寒居”三个大字,墙壁涂着红漆,颇有皇家风范。这里虽名为“居”,实为“宫”,显示出其主人的野心。 “西山易老,流水不腐。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只有懂得变化,审时度势,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薛老爷不愧是人中之杰,老夫佩服。”一个头绑着厚厚的白色绑带的老人稳坐西窗之下,双手举起茶杯。在他的对面,是薛家的家主。 “符先生言过了,在下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薛家主也举起手中的茶杯,“圣主不计前嫌,没有责怪在下没看好小女,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咹——”木门被轻轻推开,薛延命与薛须命二人率先走了进来,“老爷,大小姐来了。” “哦。”薛家主二人纷纷转头看向他们身后,果然,薛析灵先踏了进来,而后是怀抱着薛析伶的李亦痕。李亦痕第一眼就看到了在薛家主对面的头包着厚厚绑带,只留下一双眼、一个口,身形佝偻的老人。他注意到那老人也在朝他这边看,不,是朝着薛析伶。 “灵儿,你回来了就好。”薛家主从席间站起,扬手对着旁边的老人说:“你应该还认得他吧,多年前为你妹妹治病过的符修先生。” “符修!”李亦痕一时间惊讶地喊了出来。 “他就是符修!”薛析灵也是惊讶莫名,她没想到当年为她妹妹治病的老人竟然就是符修。这么说的话,她妹妹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落入这人的局中了。 符修可没打算理会他们的大惊小怪,他扭头对薛家主说:“把令嫒放在床上吧,再给我准备一个火盆、一盆热水。” 李亦痕与薛析灵相互对视一下,尽量压下内心的紧张,依据符修的吩咐,把薛析伶放在位于墙角的床上。现在的局面对于李亦痕而言无疑是更困难了,单单是薛家就已经难以应付,再加上个符修,想在他们面前带走符修,简直难于登天。 符修的表现倒是平和,他没有特意地要求李亦痕他们离开,而是任由他们在一旁观看他的“表演”。他从腰间掏出一条挂满银针的兽皮,银针经火盆灼烧过后,分别插进薛析伶的头部与四掌之中,每隔一刻钟即换一次针,来回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完全停止下来,将银针收回,而从银针带出来的黑血染红了那一大盆的热水。 “好了,令嫒只需多休息一下,便无大碍。”符修站了起来,李亦痕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紧张,属于他的战斗就要打响了。然而让他万没想到的是,符修接着说:“老夫先告辞了。” 告辞了?李亦痕一下子懵了。 更让他懵的是,符修紧接着真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八十章:围猎与掉包 在李亦痕他们还在关注着符修的时候,侍女们拿过来屏风将众人与卧在床上的薛析伶隔开。这个小小的举动并没有令他们多在意,因为屏风并不是真的完全隔离,只是薄薄的一层,依然可以见到薛析伶安静躺在床上的模样。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薛析灵不明白。 “唉。”薛家主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女儿啊,你说得对,爹爹不应该那么自私,枉顾你妹妹的性命。所以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真的?”薛析灵的语气里透着质疑的气息,虽然她看到父亲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睑低下,表情痛苦,一派忏悔的模样。但她还是不相信。 “唉”,薛家主又叹了一口气,而后也跟着走了出去,同时跟着出去的还有他的家臣,薛延命与薛须命。 “奇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李亦痕说。 “我也觉得奇怪,这一点儿也不像爹爹的性格。”薛析灵皱起眉头,她越过屏风,低头看着薛析伶。床上的女孩安静地躺着,看上去睡得很香。 就在此时,在固寒居的门外,一辆马车驶出。 “九师兄,要动手吗?”一名头绑着黑带的年轻弟子俯首在九斤尺旁边说。 “马车的车速很快,也很响,看上去应该是一辆空马车。告诉师兄弟们先不要动,等待我的命令。”在年轻弟子的旁边,一袭紫衣的九斤尺回应道。 “是。”年轻弟子准备退出,他们位于一支粗大的树枝上,旁边的树木也掩藏着不少弟子,在他们的面前不到百米处,就是固寒居。对薛析伶的围猎,根本就没有结束。 “哎,等等!”九斤尺这时叫停了他。 “九师兄,还有事吗?” “兰岐秦墨来了没有?” “没有。”年轻弟子摇头,“他根本没来过这里。” “好吧,知道了。”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从固寒居驶出。与前面的那一辆不同,这辆马车的车速很慢,显得“笨重”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它的移动。九斤尺扭头与旁边树枝上的弟子对了对眼,然后点了一下头。紧接着那一侧的弟子们即快速腾飞而去,只留下树梢下树叶的轻微晃动。 而九斤尺这边则是纹丝不动,依旧紧紧盯着眼前的宫宅。 李亦痕在房内来回踱步,他总觉得有问题,但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床前,对坐在那里照看妹妹的薛析灵说:“析灵,我们先带丫头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的病情才刚得到抑制,这种时候离开,不太好吧?”薛析灵眉头略微皱了一下。 “我也知道,可是……”李亦痕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 “师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们不能急的。”薛析灵这时伸手轻轻拨开妹妹额前的发丝,露出其光滑的额头。 就在这时,她的手抖了一下,瞳孔瞬间放大。 “她不是,她不是小妹!”她惊恐地喊了出来,这一声把一旁的李亦痕都吓到了。 “你说什么?” “她不是小妹,我记得小妹额头上有颗痣的。她不是……”薛析灵眼神变得惶恐。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那般淡定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悄然给她妹妹掉了包。 “爹爹啊爹爹,你果然还是……” 李亦痕的脸瞬间布满黑线,他伸手往躺着的女孩的脸颊下一摸,一拉,套在她上面的居然是一张人皮面具。这根本就不是薛析伶! 她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李亦痕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她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按理说这个根本就不可能。但它却是实实在在地产生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侍女换上屏风的那一刻,那短短的一瞬间,薛析伶在他的眼睛下出现了一瞬间的真空。 “可恶!”李亦痕一下子冲了出去,被人在他眼皮底下给耍了,这种耻辱感触怒了他。 不过在门外等待着他的,是由薛延命和薛须命为首的薛家人,当中包括了不少客卿。李亦痕和薛析灵刚一出来,众人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 “符修呢!?让他滚出来!”李亦痕怒气冲天。 “符修先生已经离开了,老爷也已经在回城途中。就算你现在去追,也已经晚了。”薛延命冷漠地看着他。 “那他往哪个方向走?”李亦痕的脸色彻底暗了下来。 “我们不会让你知道的。”薛须命说。 “我会让你们说的!”李亦痕狠狠地说,瞳孔瞬间迸发出精光,一个细小的漩涡出现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大,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产生了变化。 风瞳。继神风阁后,李亦痕再度使出这风堂之法。一股旋风出现在他的四周,它越来越大,只不过一个喘息的时间,即以磅礴之势向围在他们旁边的薛家众人扫去。 双月。薛延命与薛须命二人率先选择出手,他们后脚一蹬,整个人即朝着袭向他们的旋风而去。两人一左一右,手掌处皆化出一道弧月,只往前一顶,原本袭向他们的风旋竟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众位家臣纷纷后退数步,各施己长,以抵抗李亦痕的风瞳。众人的合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风瞳被压得节节败退,落了下风。 “轰”的一声,旋风顿时消散。李亦痕一个跟斗卸掉余力,随即一个急停,从身后抽出巨剑往下一插,地面瞬间炸裂,冲击波四处发散,将薛延命和薛须命的双月强横地压了回去。 强烈的冲击波迫使薛延命二人向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身形,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少年。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有这般手段! 李亦痕可不会因为他们一时的败退而收手,他两臂一张,巨剑即从地上升起越过头顶。一把,两把……无数的蓝色无形之剑瞬间出现他的头顶,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空气里的剑越来越多,大有铺天盖日之势。 幻星辰剑。这个不久前刚刚参悟到完全版的剑招在这一刻成为了李亦痕现在的杀手锏。薛析伶现在身处险境,李亦痕根本就不想跟他们缠斗,而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击败他们。 看到李亦痕这庞大的剑招,薛析灵不由得感到震撼,相对于在死地里施展的那一次,这次的剑招无疑更为强大。她隐约地为家老感到担心起来。 “家老,收手吧,不要再打了。” “大小姐不必担心!”薛延命二人依然死死地看着李亦痕的剑招,毫不退缩。 “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势,神兵山庄的众弟子从四面八方冲进来将他们牢牢围住,为首的就是九斤尺。他刚刚觉察到这里的打斗声,即当机立断冲了进来。 李亦痕看到来的是九斤尺,双手一收,漫天的剑气逐渐消失,不多时,天空就恢复正常。李亦痕则轻轻落到薛析灵的身边。同时,薛延命和薛须命等人也都收回了战斗之态,平静地看着九斤尺。 这时从九斤尺的身后,先前那名头绑着黑带的年轻弟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九师兄,那辆车是薛老爷的车,玄体不在里面。” “你有仔细搜过吗?”九斤尺皱起眉头。 “都搜过了,为此我们还差点跟他们打了起来,若不是薛老爷宽宏大量……” “够了。”九斤尺打断了他,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难道是之前的那一辆马车。” 在他们谈话间的时候,这辆先前被他们认定为空马车的马车已经驶过了山路,进入了一侧的小道里。这个方向,并非通往荆州城的方向。 “哈哈--”车夫发出嘲笑般的笑声,他洋洋得意地靠在马车上,将车速降了下来,同时将戴着的草帽往上一顶,露出其墨绿色的曈色。 “什么神兵山庄的天才弟子,不过是一群小屁孩儿而已,典狄居然会想要让一群小孩来争夺玄体,真是愚蠢至极。” 他太得意了,开始吟起小曲,有意无意地往后面瞄了一眼。这一眼把他整颗心都差点颤了出来。 “看来不全是笨蛋啊。”他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在马车的后面,一袭白衣的少年悄然追了上来,距离马车已不过百米之距。 “兰歧秦墨,真有意思。”车夫并没有将马车加速,而是任由它这样下去,似乎在等待着身后少年的临近。 真如他所言,这个少年就是兰歧秦墨,他早就来到了那里,只是没跟任何人说而已。他的行动,从来都跟不打算跟任何人合作。 “轰”的一声,马车的车盖被人一脚踢开,秦墨一个跟斗落到车夫身前的马背上。马儿显然在这一刻受了惊吓,它惊恐地叫喊着,前蹄高高扬起,但少年却是像被紧紧粘在马背上一样,纹丝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车夫。 “你……你是什么人?”车夫装出惊恐万状的模样,在“震惊”之余,他还顺势摔倒在地上。 秦墨一步落到马车前面,没有理会车夫,而是朝马车里面望去。 第八十一章:兰歧故人 马车车盖被掀开的时候,原本遮挡在秦墨面前的薄布也早已掉落,所以他可以一眼看到车内的情况。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的是,他第一眼并没有看到薛析伶。 铛亮的短刀瞬间出现他的手里,信手一甩,即插进地上车夫脑袋旁的泥土里,吓得他不敢动弹。转瞬间,秦墨身影一动,来到了车夫面前,半蹲着,手里重新握着短刀,一脸冷漠地看着车夫。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车夫“一脸惊恐”地问,此时他瞪大眼睛,瞳色已变回了普通的黑色。 “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吧?”秦墨将短刀慢慢压下,刀刃贴着车夫的脖子,很快就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血色。“我跟神兵山庄的那些弟子不一样,别以为装作无辜就能蒙混过关。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不会为杀掉任何一个所谓无辜之人而内疚。” “大人,您真的认错人了,小的,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马车夫,这马车坏了,我家老爷让我去修,不晓得哪里得罪了大人!”车夫带着哭腔说道。 “马车,坏了?”秦墨带着玩味的语气说,他并不相信车夫的话,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对身后的马车检查一遍,他要的只是薛析伶。所以很快他就从地上站起,转过身端详着这辆马车。 他沿着马车的高大车轮,手掌细心地摸过它木质的轮轴,感受着它的构造。过了一会儿,他一步踏上马车,半蹲着,伸手贴在地板上,闭着眼睛,这一刻,所有关于这马车的声音都通过这手掌传到他的脑海里,包括它上面任何生物的心跳。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对手似乎算准了他会出现,这辆马车不是运载薛析伶的马车。他并不知道第二辆从固寒居出来的马车上面也没有薛析伶的踪影,否则他应该就能猜到真正的薛析伶究竟在哪里。 这时倒在地上的车夫嘴角慢慢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会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么?秦墨暗暗想道。它确实需要修理,它的轮子上的轴承出现了问题,这一点车夫倒是没说错,而车上也没有他想要的人,这就意味着,这辆马车是对手用来骗他上钩的。符修的狡猾超出了他的预料,对于怎么在重重包围下带走薛析伶,他的计划比秦墨想到的更为完美。 “呼--”秦墨有点丧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全部,然而还是功亏一篑。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扔在车夫身前。“去买一辆新的马车吧。” “是……是”,车夫捡起钱袋,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去。 “怎么,跟了我这么久了,也该现身了吧。”秦墨忽然朗声说。 一阵风而过,旁侧的丛林发出“沙沙”的声音,但仅此而已,并没有人站出来应他。 “我的耐心可没你想的那么好。”秦墨的语气慢慢变得阴冷。 终于,一个披着虎皮的瘦子从丛林里走了出来,他左顾右盼的,就像是事不关己的路人。待走到秦墨不到十步处的时候才挠着脑袋说:“我只是路过,路过,没有冒犯的意思。” “从神兵山庄出来开始,一直到现在,你始终在跟着,这也叫路过?”秦墨挑了挑眉。 “这……顺路,对,顺路!”瘦子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理由。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方家的客卿,人称雷翅虎的田贯吧?”秦墨将短刀反手握紧,缓步向他靠近。 田贯则是不断地后退,他怎么也没想到秦墨居然会认得他。 “方信让你来做什么?” “呃……这……”田贯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他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 “老爷,这兰歧秦墨真的跟那个兰歧有关吗?兰歧人不是都死绝了么?两年前您还说过他是个冒牌货呢。”田贯想起他来时问过方信的话。 “圣主青龙既然说是,咱们这些跑腿儿的,接着干就是了。” “可您不久前差点算计了他的妹妹,他会不会……” “你认为我还有选择么?”方信打断他的问话,“我现在在青龙眼里就是一个死了一半的人。之所以说死了一半,是因为我还有价值,在我的价值完全失去之前,我还能活着。他现在已经在扶持薛家了,若是我在兰歧秦墨这件事上再出差错,想必方家也可以不必存在了。” “这么严重啊,可是那秦墨可是神兵山庄的天才,属下恐怕不敌……” “你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没打算让你去攻击他,你只需暗中观察就好了,记录下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若是你不幸被发现了,就打开这个锦囊。”方信说完,顺手递给他一个锦囊。 看着秦墨的一步步逼近,田贯不自觉地后退,同时,他颤颤巍巍地打开手中的锦囊。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兰歧秦墨,你可是兰歧故人?”他大着胆子说。 秦墨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见起了作用,田贯一下子信心大增。 “你真的是兰歧故人?”他继续质问道。 秦墨的眼睛稍稍闪烁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平静。“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方信让你来对付我也未免太自大了点儿。” “嘻嘻,兰歧秦墨,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无意要对你动手。相反,我还是来给你消息的,我的身上有你感兴趣的消息,关于兰歧的消息。”田贯用近乎嬉笑般的语气说,但他的这番话确确实实吸引了秦墨的注意力。 “兰歧三百户,一夜之间尽数毁灭,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你一定很奇怪吧,兰歧的机关阵独步天下,居然在一夜之间就被攻破。啧啧,秦墨,只要你今天放了我,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秦墨的眉头皱了起来,愈发地深。他在兰歧长大,兰歧的机关阵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神话般的存在,直到那一天,这个神话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被毁灭。 “什么样的秘密?”他把拳头慢慢握紧。 “嘻嘻,秦墨,你可知当年一战我家老爷也是毁灭兰歧的主将之一?” 秦墨的眼睛眯了起来。 “在战斗开始前,我家老爷还在兰歧学习呢。秦墨,我家老爷说了,如果你想找他报仇,他是随时奉陪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秦墨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上面的青筋都可清晰可见。似乎感觉到有一股业火正在心间燃烧,就要蔓延到全身去。眼睛也在这一刻闪过一抹淡淡的银色。 田贯轻笑着转身准备离去,虽然秦墨是他的敌人,但他对他的信用还是很有自信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什么事找方信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秦墨并不是这样想的。 在田贯刚走出几步后,忽然感到胸口处一阵刺痛,一柄银色的刀刃从他的后背刺穿了他的身体,淌着血的刀尖突破他胸口发出狰狞的光。 田贯瞪大眼睛看着这露出来的刀尖,上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满眼的难以置信。 “为……为什么?” “该算的账,我一笔都不会忘。”秦墨快速将短刀收回,看着田贯慢慢地转过身来。 然后,就这样瞪着眼睛在他面前倒下。 在他倒下之后,秦墨忽然抱着脑袋,表情痛苦,慢慢地蹲下来。他的眼睛,那一抹银色闪烁不定。 “啊!”秦墨大喊一声,而后是激烈的喘气,眼睛终于变回了正常的黑色。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的脑袋就像是要炸裂了似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及当年在兰歧的那件事的时候,他的脑袋就会开始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了一样。 可恶,这东西好像越来越难控制了,这么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秦墨,冷静点儿,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秦墨心里想道。 这时有人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地怕了下他的肩膀。 秦墨回头看时,发现来人居然是雷堂的堂主卫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来到了这里。 “师父”,秦墨说。 “你要始终记住,现在还不是时候,相信自己,你未来一定可以驾驭它的。” “嗯。” 另一方面,在经过了九斤尺的调停之后,李亦痕与薛家人的争斗也随之停止。薛家人率先离开了固寒居,神兵山庄众人随后也只能返回。李亦痕没有办法,薛析伶的失去已经成为事实,他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也只能跟着返回神兵山庄。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两个时辰后,借着微微的夜色,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人影闪进了固寒居。 他推开堵着地窖的木板,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寒气。这个地窖是固寒居用来贮藏冰块的,但现在它被用来匿藏更重要的东西。 他跳进了地窖,摸着冰块组成的墙壁移动,很快,他就看到了前面的一张冰床上躺着一个娇小的女孩。 薛析伶根本就没离开过固寒居! “桀桀--”佝偻的身形出现在女孩的面前,看着女孩苍白的小脸庞,露出了他丑陋的牙齿。 第八十二章:再会 第二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秦墨已经离开了神兵山庄。但他却并不是一个人,李亦痕、薛析灵,甚至九斤尺都悄然跟在了他身后。 当然他们并不是心血来潮来跟踪秦墨的,皆因他们昨天晚上看到秦墨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他们也看了……好吧,主要是李亦痕耐不住好奇心趁着秦墨不注意偷看了,顺便把薛析灵和九斤尺也带进了沟里。 那时李亦痕发觉秦墨在看这封信的时候竟然挂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浅……笑!对于一个近乎面瘫的人来说这简直难以置信。而他在信件的第一句话就明白了。这是伊湄的信,那个帝肋的女孩。但真正令他们关心的不是秦墨的绯闻,而是伊湄在信中说她可以告诉秦墨符修最后选择的传承之地,甚至是他的目的! 于是,他们就悄然地跟来了。 伊湄约秦墨的地方是一家名为“鸿叶酒楼”的酒楼,也是荆州城内也颇有名气的一家大酒楼。他们坐在二楼临街的位置,隔着阳台的一道木质护栏就能看到街道的繁华。 李亦痕等人则坐在一个角落里,他们特地易装改容以便让秦墨不太容易发现他们的存在。 “我说,我们为什么要跟来,秦师弟知道后再告诉我们不是一样的吗?”九斤尺低着头压低声音说。 “那能一样么?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昨天读信时的那副淫笑的表情,要是他被那个女人迷惑了怎办?”李亦痕立马反驳了他,但这话很快就引起了旁边的薛析灵不满。 “淫笑?师叔,你可真喜欢添油加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早一点知道小妹的下落而已。” “好吧”,李亦痕挠了挠头,“反正都过来了,就看看嘛。” 于是,他们就把视线一致对往秦墨。 此时的秦墨保持着端坐的姿态,看着眼前一大桌的菜品不由得眉头一皱。在他的对面,就是前不久刚被人从神兵山庄救出去的伊湄。 知道伊湄被人救走的时候,秦墨其实是有点失望的。因为她那时刚答应要帮他找出符修所选择的传承点,她的突然被救走意味着这条线索将会断开。但现在她的主动邀约却又把这条线索重新接上了。 “一大早就吃这么多,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他清楚地提醒伊湄。 “你管我!”伊湄撇了撇嘴,“人家不是想好好款待一下你嘛。” “款待?”秦墨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可思议。 “你在神兵山庄不是老给我带吃的嘛,而且这次我是来通风报信的啊。”伊湄笑着说。 秦墨感到头皮有点发麻,他必须承认,对于这个神经病,他有点摸不透她。 “小二!接下来上的菜都给本姑娘加辣,要多辣有多辣,变态辣!”伊湄举手对着小二高呼。 秦墨的眼皮抖了一下,他不知道伊湄还有这种爱好,他是不能吃辣的,所以有点担心是对方想要整他。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你很能吃辣?” “不是很能啊”,伊湄的话有点出乎秦墨的预料,“但是可以挑战一下嘛,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很多的事如果不抓紧时间去做的话,很快就迟了。所以,我今天要挑战的就是变态辣,你是见证者哦。” “不,你只是挑战了变态,没有辣,而且恭喜你,你已经挑战成功了。”秦墨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在说一个很冷的笑话。 伊湄的表情有点窘,下一秒她龇牙咧嘴地做出恐吓的表情。 “哼!”她撇起嘴角,下巴微微上扬。 “好了,我不是来跟你聊天的,谈正事儿吧。”秦墨无视她的表情,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却在下一瞬间眉头皱了一下。茶杯里盛的并不是茶,而是酒……伊湄在他的茶里做了手脚。 伊湄眼波一转,双瞳剪水,微笑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薄布,上面依稀可见一道道黑色的线条。 这是一张地图,毫无疑问,这上面的就是伊湄要交给他的答案。 伊湄把它按在桌沿上,推到秦墨面前。 “呐。” 秦墨随手将它拿起来,打开,这里面描绘的是荆州城附近的地图,每一个地方都被标注了出来,看得出来其工作的细致。另外,其中一个河口被涂上了很深的黑色,旁边还有一个朱砂点成的红点。 秦墨把地图收了起来,把它塞到自己的衣服里。再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伊湄,只见她双手手肘顶着桌面,手掌捧着小脸蛋,在冲着他微笑。 “乍一看时,你还挺帅的。” 然而秦墨没有理会她这句话,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你为何把它给我?” “我答应过你的啊。”她笑着回应。 “对敌人的承诺么?不觉得这样的承诺是很虚伪的么?” “喂!你不是在怀疑我吧?”伊湄嘟起小嘴,眼睛一下子瞪大。 “我们是敌人,我没法对你有太大信任。”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啦!你自己想想,从死地那次开始,我哪次不是实话实说!”伊湄怒气冲冲。 秦墨愣了一下,这么想来,好像她真的没有骗过她…… “看!想不出来了吧!”伊湄撇了撇嘴。“总之呢,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已经履行我的承诺了。哼!” 秦墨看着她有些较真的脸,竟然说不出话来。这时他发现有不少人在往他们的这里看,他们不知不觉间成了焦点。 这些人大部分还是往伊湄身上看,今天的她换回了女装,也没有戴面具,把自己漂亮的脸蛋儿完全暴露出来。她确实很漂亮,就是不太懂得打扮,不过仗着天生丽质,也不需要打扮。 这时候,他意识到是时候离开了。 “既然你对我这么不信任,我这里还有一个情报你要不要啊?”伊湄这时还带着诱惑的语气说。 这句话着实把秦墨吸引住了,老实说,连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怀疑过伊湄,这种内心的诡异感觉虽然有时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但大多数时候却“冲昏”了他的头。 他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伊湄,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表露出期许的神色。 “你知道符修要玄体干什么么?玄体只有一个效用,就是帮助玄武完成传承这一点没错。但这并不是他的目的。假如一切顺利,玄武传承的最后一步是打开地狱之门,将此前‘死去’的传承者放出来,与玄体之血肉结合,再造新生。而如果在地狱之门出来的不是传承者呢?”伊湄身体向前倾,压低声音说。 “符耘?”秦墨的脑海里瞬间闪出这么个名字。 “正解!”伊湄很兴奋,“哇,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嘛!” 原来如此,符修一开始想的就是复活自己的孙子。亲情是没有逻辑的,这就不难理解他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怎样,这个情报价值很大吧?”伊湄双手抄着靠在脑后,身体微微向后倾斜,露出胸前惊人的曲线。 “确实价值巨大。”秦墨点头,“是青龙让你告诉我的吧,不,是我们才对,他希望我们也过去那里,对吧?” “嗯……”伊湄颔首,“我不介意告诉你这个,反正对于我们彼此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你们一定会去的。” “你告诉青龙,这个局,神兵山庄还没有出局。明天,我们肯定会去。”秦墨从座上站起,“下一次,就是对手了。告辞!”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去,待走到楼梯处时回头扭向旁边的一个角落。正是李亦痕他们的位置。 “你们还要继续坐么?” 李亦痕他们不禁抖了一下,原来……他们早就被发现了……当即只得跟着灰溜溜地下楼去。 这时的伊湄还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她面无表情地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慢慢地看着街道来回的人群出神……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噙着泪花,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从酒楼一直到出城,跟在秦墨身后的三人一句话也没说。他跟那个叫伊湄的女孩似乎有种诡异的关系,按照以前的理解,秦墨是那种黑就是黑,白即是白的那种人,他绝不可能会去跟敌人作任何的交易,甚至是多余的交谈。 但这次,他变了。 “兰歧”,刚一出城,李亦痕就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秦墨站定,略微回过脸来,“有事儿?” “如果你明天对上她,你会不会……” “会”,秦墨直接打断了他的提问,然后回过脸去。 这一刻,薛析灵和九斤尺相互对下脸,李亦痕的这个问题同时也是他们想要问的,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到时一定会出现麻烦的。但是,秦墨很快就回答了他们。 “我们仍是敌人,也绝不会是朋友。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说完,他继续踏上返程,好像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困扰。 一切,都像往常的那样。 第八十三章:传承之路 “玄武传承在我们四人中虽不是最凶险的,但却是最复杂的。为了得到最纯粹的力量,传承者必须先死一次,然后炼造出一具全新的躯体,一具真正的钢铁之躯。”青龙脚尖轻点在一棵高大的松木之巅,双手于胸前端着,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仍然平静的河面。 此时的天空黑压压的,没有透过一丝光亮,偶尔响起一阵阵的雷鸣,让人感觉似乎有一场大雨正在蓄势待发。青龙知道,再过不久,这里将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谁都不能避免。 “哥哥,第一步就是开启地狱之门了,我们要在那个时候动手么?”在青龙的旁边,另一棵松木之上的清韵紧张地说。此时的她身着淡青色的劲装,将身体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同时依然戴着特制的面具,留给世人无尽的遐想。 “我的妹妹阿,你想错了,地狱之门其实早就开启了。这水面虽然平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你看到河岸边的那个用岩石摆出来的矩阵了么?”青龙指着河岸处的那几块摆放稍显凌乱的岩石说。 “矩阵?” “这就是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神兵山庄的那些家伙肯定不会知道这些岩石的意义,不过倒也没关系,我没想到的是符修带走玄武后会一直将他置身于一个载体里,而不是让他回到地狱,这样他就不必重新走过地狱之门这一遭,真正需要从那里出来的是他的乖孙子。” “也就是说,四哥的传承并没有受到影响?”清韵有点惊讶,她并不知道玄武传承的具体流程,所以她对符修的选择有点吃惊。 “嗯,符修要的是重造身体的那一刻,在那之前的一切都不会有影响。等着看吧,你四哥在炼造成新躯体之前还会有一段失控的时段,说不定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我现在开始有点欣赏他了,他的计划确实很棒。不过,也就这样了。我会让他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计划是多么可笑。”说到这儿,青龙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冷光。 这一天,他会让世人明白,所谓四灵,究竟究极到何种地步! 而在他们的下面,河口交汇处的两侧密林里,神兵山庄的人已经在那里埋伏下了。除了封清河、李熊和单平仍然被安排留在庄内,其他人则是悉数尽出,包括了九斤尺等核心弟子。所有人都明白,今天的这一战如若能胜,他们就能将新生的玄武扼杀在摇篮里,这是整个白帝盟以往从未做到过的事。 “师兄,你找我?”李亦痕双手抱拳,歪着眼睛看着典狄。 典狄此时正在林间的一块岩石上闭眼打坐,直到李亦痕靠近他才慢慢睁开眼睛。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师弟,好像期许着能从他身上找出别致的力量。 “准备好了么?” “嗯,准备好了!”李亦痕点头。 “很好,这次我叫你来是有任务要交给你的。”典狄从岩石上站起,“你还记得在死地时我交付过你的事么?” “死地?”李亦痕很惊讶,他一下子回想起典狄那时跟他说的在他不在时由他当临时领袖的事,难不成…… “在这条河的下游有一个小镇,待会儿传承开启之时势必会引发洪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让那里的人撤出来已是不可能了。所以届时我会动用连城对他们进行保护,而一旦我选择这么做,我就无法再顾及这里的战斗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李亦痕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旦失去了典狄这个最强点,他们实在很难有胜算。 “像上次那样,那时你就是他们的领袖,这一点我已经跟罗妗、阿吕和阿言说过了,他们会服从你的命令的。” “啊?这……我上次在死地就把事情搞砸了,我不合适的。”李亦痕很为难地说,上次他答应典狄已经是很勉强了,而且还没有做好,这次的情况比上次的更为凶险,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他实在是不合适。 但典狄却是很看重他,一心认为他是个做领袖的好苗子,哪怕前路多凶险也要让他及早适应这个位置,好像只要他做的足够出色就能马上取代典狄的位置似的。这种做法很像是年迈的师父在逐步将权力下放到心仪的弟子手里一样,但典狄才三十来岁,还不应该是放权的时候。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典狄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自己也已经知道了吧,从选择不杀她开始,即使加上我,我们的胜算也不会太多,所以,做好自己想做的就是了。” 确实胜算不大,李亦痕很明白,除了他们和符修之外,那个早已来到荆州却未曾现身的青龙还在观望着。他有种感觉,这个人才是这个局里最大的变数。 “师兄,你早就知道青龙来了吧?”他抬起眼睛说。 “很容易想到的,玄武是他的兄弟,他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不管是我们还是符修,现在都只能是赌一把了。当然,跟符修比,我们的赌局要更艰难些。亦痕,你记住,若是确定已经不可挽回,就必须后退,继续纠缠下去不管是牺牲了谁都是不公平的。若是命运注定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若是命运注定,那也是无可奈何的。”李亦痕呆呆地想着这句话,眼睛一动不动。典狄从他的身边走过,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命运注定,那也是无可奈何的。李亦痕又轻轻地吟了一遍这句话,他一边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人在向他走来,那纤细的身影,淡粉色的裙摆,好像是……薛析伶! 只见她在慢慢地向他靠近,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支淡蓝色的花,就像那时他刚到神兵山庄时她做的那样。 “师叔?”那个女孩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李亦痕浑身一抖,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看起来傻傻的丫头,而是她的姐姐。 “师叔,你在想些什么呢?” “没,没什么,放心吧,我会帮你把丫头抢回来的。”李亦痕扶着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些,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在说这番话时并没有什么底气。 “析灵,我问你个问题。”他紧接着说。 “嗯,什么问题?” “在你看来,丫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妹?”薛析灵怔了怔,似是没想到李亦痕会这么问,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竟然一下子找不到答案! 就像是伸手往盛满水的木桶里一抓,看上去像是抓住了,却什么也抓不出来。 “大概是……傻傻的样子吧,什么都不懂,总是要让人操心……但是这并不是她的错,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你觉得,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薛析灵噎住了,她想要的,难道不是……活着么? “她其实并不傻,她很聪明的,我一直都这么觉得。但是也许是她太聪明了,才一直装作傻傻的样子,把自己的想法小心地藏好,尽力地去配合别人的期许,终于……活成了别人希望的样子。”李亦痕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薛析灵的眼睛,看着她的瞳孔慢慢放大,而后慢慢变淡。 这些话是那天薛析伶在他身边哭泣了一整晚时他想到的。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女孩儿身上会埋藏着那么多的心事,他们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的想法,却以为自己为她做的会是她想要的未来。但那天她哭得那么伤心,好像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她一直在为别人而笑,只为自己而哭。 薛析灵没有说话,她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好像在回忆着以往的一切,整个人慢慢地变得有点虚弱。 李亦痕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给了她一个简单的拥抱。没有别的意思,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 与此同时,河面上的水位开始缓慢地上升,靠近些时甚至能看到一缕缕的白汽笼罩其中。天空的黑云也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着,过了一会儿,一侧的天空便能投射出简单的光亮来,把大地变成分明的黑白两色。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河面的波纹的越来越多,一个细小的漩涡浮现出来。这一幕,就跟两年前都堰湖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过这时在漩涡的远端的水面上却是一下子升起了一堵高大的水墙,水墙快速攀升,不多会儿就形成了一堵高大的“城墙”,水位又开始急速地下降,好似把整条河里的水都“供应”进这堵墙里,河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是什么?!”神兵山庄众人惊呼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所有的诡异与难以置信都在这一刻袭上心头。 “大家保持冷静,听我的号令。”典狄站出来稳定军心,他的表情平静,这种场景并不能使他心里有多少起伏。 所有人立马握紧手中的兵器,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堵高大的水墙。 水墙瞬间破碎!白色的水沫四溅开去,空气里一下子被水汽充斥着,巨大如山洪般的响声隔着数里都能听到。众人的眼前像是铺上了一层白色的水帘,蒙蒙的,看不清真实。 随着水帘的慢慢降下,其中一根白色的石柱隐约可现,等到水汽逐渐消散,被绑在石柱中的人影才终于清晰可见。 所有人的瞳孔瞬间放大。 薛析伶! 第八十四章:拯救 此时的薛析伶穿着素色的衣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黑色的链条缠在她娇小的身躯上,与身后巨大的白色石柱连接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被禁锢在祭台上的魔鬼。浓郁的水汽漂浮在她的四周,沾湿了她额前的秀发,如怨如慕的女声从河面上弥漫,带着古老的气息,让人不禁以为穿越到了多年以前,眼前仿佛可见兵士们乘着木筏,虔诚地朝着水面中间进发的一幕。 “小妹!”薛析灵喊了出来,顾不得身边人的拉拽,一个跃步飞身出去。 所有人都被她的这一举动吓到了,他们早该想到的,在这种情况下薛析灵很难沉得住气。于是众人于是纷纷把目光移向典狄。 “动手。”典狄只是简单的一句,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两侧的弟子闻言迅速启动,随着薛析灵的步伐而去。 李亦痕刚想起身,却被一只手搭在肩膀上,瞬间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秦墨。此时的秦墨身着灰色的劲装,面容冷峻,眼神一如既往的阴冷。 “我靠!你刚刚跑哪儿去了,我正想找你呢?”李亦痕说。 “你真的确定我们这一次行动的目的么?”秦墨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反问道。 李亦痕楞了一下,他不理解秦墨为何要这么问。 “我知道庄主打算让你统筹,但我想提醒你,我们的目的是玄武,只有把他杀了这场战斗才有意义。至于能不能救人,这应该是次要的。” “次要?哼,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难道不是应该在救人的前提下对付玄武才对么?”李亦痕对秦墨的话很不悦,“我已经听惯了你们这些所谓顾全大局的道理,就像一群冷血的魔鬼,只顾所谓的利益,从来不会考虑生命的价值。” “只要能达到目的,我确实不会理会所谓生命的价值。”秦墨出乎意料地直接承认了李亦痕的话,“我跟庄主不一样,我没那么在意牺牲。我也不觉得能在多大程度上让你改变主意,我是来提醒你的。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这场战斗我不会参与,若是不想留下悔恨,考虑一下我的话。” “等等,你……你要走?”李亦痕瞪着眼睛看着他,除了典狄,连秦墨也…… “是,也许是跟你一样的事,也许,不会是。”话毕,秦墨直接转身离去。 “喂!到底是什么事啊?!”李亦痕难以理解秦墨的决定,这个家伙居然在最要紧的时候选择了临阵脱逃。 “如果还来得及的话,我会回来帮你。”秦墨侧过脸说,然后渐渐消失在密林里。 另一边,薛析灵正穿过河边的一片沙石,转眼间就来到了那个以岩石摆出的矩阵上。就在这时,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当即往后侧身,将身体向后弯出惊人的弧度。只见一道寒光从她头顶上飞掠而过,一根发丝慢慢地在眼前飘落。 薛析灵不敢逗留,在躲过攻击后便是迅速地后退,不过两息的时间就离开了十步之外。令她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跟来,而是留在了原地,准确的说是站在矩阵中的一块岩石上面。 这是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家伙,隔着朦胧的水汽可以看见他那正发着墨绿色光芒的眼睛和那张诡异的笑脸。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薛析灵而是秦墨,他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就是他当日看到的那个车夫! “哈哈哈,所谓神兵山庄的天才少女?也不过如此嘛。”他轻笑着,笑声如鬼似魅,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在空间内荡漾开去。 “你是什么人?”薛析灵眼睛一沉,无形的风刃瞬间在掌心隐现。此时众人已经赶上了她,但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到薛析灵的两侧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 “让你们知道了也无妨,我叫息螈,在两年前的帝肋玄阶中排行二十一,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的了,现在的我,远比两年前更强大!” “息螈,玄阶二十一,这就是符修仅存的属下了。”清韵站在远处的松木上淡淡地说,事实上除了符修,他的那些属下并不能让她有太大的关注。当然符修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选择将那些黄阶的部下变成死士以增强他们的战斗力。而息螈,是他手下仅有的两个达到玄阶的人之一,另一个是燕恺之,即便他们在玄阶的排行只能排到二十一和二十。 “以一个玄阶之人便想阻挡神兵山庄,符修看来是留了后手,有点意思。”青龙则是饶有兴致地说。 而此时薛析灵一心救妹,没有作过多的思考,便是再次冲锋上前。 “灵儿,小心!”身后,她的师父云罗妗大喊了一声,她自然也明白符修在这个位置放上一个玄阶不过二十一的人,差不多神兵山庄一个普通分舵阁主的实力,想必绝对不会简单。 无形的风刃从四面八方向息螈袭来,只见他迅速移动身形,如蜻蜓点水般在岩石间快速移动,就像依循着某种规律,轻巧地躲过了风刃。 “小妞儿,你就这点儿本事?” “哼!”薛析灵的眼睛在这一刻瞬间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漩涡,空气里一股无形的气息开始慢慢地沉降下来,让人一下子觉得空气中有什么被抽走了一样。 风瞳。薛析灵的风瞳跟李亦痕的只懂皮毛不一样,她的风瞳才是真正的风瞳,只有风堂的核心弟子才能修练的风瞳。 “领域么?”息螈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个女孩还有这种手段,一时间觉得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阴流·噬风之阵。在息螈的眼睛下,薛析灵开始慢慢地隐现,渐渐地可以看到她快速地出现在整个矩阵的四周,仿若飘忽不定的幽灵。 息螈发觉自己竟然在这一刻把握不住她的气息,好似她离自己很远,又好像……很近。 没来得及惊讶,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靠近了自己,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一道风刃刚好从他身前闪过,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厉害啊。”李亦痕刚走到前面便是看到了这一幕,他认得薛析灵所使用的阴流,但却又和阴流有些不同。他施展阴流时更多是为了躲避,而不是攻击,而薛析灵的阴流攻击性明显更强! 不愧是风堂的天才少女!李亦痕暗暗赞叹。他意识到这并不仅是阴流,还涵盖了其他的功法或者秘法,薛析灵将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成为了自己的秘法。 息螈还在艰难地躲避着悄无声息的风刃,这些风刃就像刺客一般潜伏在他的四周,等待他的不注意便是致命一击。不多会儿,息螈身上便多了数道血痕,更糟糕的是他的大脑开始混乱,发麻,先前薛析灵施展的风瞳在这一刻发挥出了它的最大威力。 不好,这小妞儿的实力凌驾于我,再这么下去我非得被大卸八块不可。息螈暗暗想道,这时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激荡的水面上的那个漩涡终于不再扩大。息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那个漩涡冲出一条巨大的水柱,同时水柱端点的水疯狂地往四周扩散开去,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如同龟壳一样的东西,两个幽蓝色的光球出现在它的上面,好似在俯视着河岸上的一切。水位在这一刻开始疯狂地蹿升,奔腾地往下游而去,发出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 “吼——”巨大的声浪从这个奇怪的“生物”传出,声波带着浓郁的水汽扫向河岸,众人纷纷退后防御,薛析灵也不得不收起攻势退了回来。 “这是什么!?”她一边后退,一边眯着眼睛说。 “他就是玄武。”云罗妗冷静地说,此时三位堂主已经站到了众人的前面,每一个人都在冷眼看着前面的这个庞形大物。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他们的上方快速闪出,瞬间穿越他们眼前的矩阵,直扑玄武而去。在玄武以幻形出现的瞬间,典狄便迅速行动起来,他的时间不会太多,连城在悄无声息间已经发动,一旦泛滥的河水到达下游,他就不得不专心应对那里的情况,这势必会抽走他的大部分精力。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靠近玄武,就觉察到了有一道光从他的侧面快速地接近。他随即在空中定住身形,强行转过身来双手化掌接住了来袭的掌印。不过对方的掌印力量之强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被这股力量的惯性朝着旁侧的山壁处带了出去。在他的印象里,符修应该没有那么强,这个人并不是他。 典狄在空中向后翻了个跟斗,正好落到山壁一处凸出的岩石上,同时将自己与对方拉出了一段距离。那个人距离他大约八步外,站在从山壁横探出来的一株树干上。 典狄在看到他的面容后,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这个人戴着帝肋的面具,但从露出来的一半面容来看应该十分年轻。他的身着很普通,就像是平民百姓家的那样,甚至没有看到任何的护甲。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这类人在帝肋中的地位,绝不在玄阶及其之下! “帝肋?” “典庄主,初次见面,久仰大名。在下乃帝肋地阶的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