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陵江穿过茫茫苍山突然改道东去。 改道之处,竖立着一座并不算高大的小山,山上除了野草蓬蒿之外别无它物,这样一座连野狗都嫌弃的无名小山竟是陵江改道的唯一缘由。 在凡夫眼里,这小山仅仅是一堆无用的土石堆而已。然而,对大修行者而言,却一探便知其土石荒草之下另有一番世界。 千百年来,无数修行者来看过这座无名的小山,但是,山上的一草、一石却从没人敢动过。 斗转星移,小山之上的野草蓬蒿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荣枯,经过了多少次轮回,却从未出现过衰败、荒芜的迹象。 较之江面上的漩涡,这点神迹就又算不得什么了呢。 要知道,这江面被激流、崖石所催逼阻留,不停地同时形成着几十百来上千个漩涡,你方唱罢我登场,千百年来日夜不息。 可据说,那大大小小漩涡拧出的水沫子会出现每二百年一次的突然消失无迹,消失的时间有长有短。 这陵江第一弯的水沫子更迭消散起来啊,总跟天下大势之分合有一拍即合的默契。 …… 没有水沫子的今朝江面,连一个个漩涡也好像神仙笔的画符,笔到划到,笔起,江面再次平如镜。 “龙兄,怎么你又比兄弟早到?” 背长剑的少年头也不回地盯着这被“漂洗干净”的江面,脸色异常沉重。 这二人分别是后赵东林书院和无忧谷的天下行走。 这是他们晋升天下行走后、奉师命第七次来到陵江第一湾。 “看来,此劫来势不轻啊!”龙剑师望向江面的视线突然转向夜色渐浓的天空。 “不知道又有哪位大修行降临世间,连金星都这般暗淡无光?!”背木剑的少年转向小山上的荒草,极认真地接着讲道: “这金星暗淡,生平俺还是头一次见到……师父说,这样的天象只在他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飞天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剑师还是没接少年的话,在最后一缕太阳光消失在西边群山之间前,他默默转身。 不想,他背上的长剑厉声而出,笔直地高高悬于头顶。 剑身发出冰冷的淡淡蓝光。 剑师以看似极缓慢的步伐离开了江边。 只一息功夫,蓝光便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此间本无道路,后来修行者多了,便生生踩踏出一条足可以使两只骡子并行的大道来。 木剑少年望着夜色中消失的蓝光,骂了一句: “贪图小道,难成……” 他最后两个字还没脱口,右肩突然下沉了一下。 一只比他脚掌还厚实的手搭在肩膀上。 “九诛,你怎么才来?”木剑少年小拇指轻轻弹去落在右肩的肥大手掌。 “Duang——” 九诛将手中的玄铁棍杵在地上,木剑少年只感觉到脚底颤抖了两下。没人知道九诛手中的玄铁棍有多沉,死在此棍之下的剑师摞起来恐怕比身长八尺的九诛还要高。 “这货要是换在陵江之外,早已沦为棍下之鬼。”九诛对着远方说。 二人并排站在江边,良久没说一句话。杵了一会儿,各自分道离去。 江水依旧如死灰一般,打着漩涡流向遥远的东方。 小山上的野草蓬蒿趁着夜色争相伸张着,这里的野草蓬蒿只在夜间生长。 三个少年离开不久,小山上发生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 从未开过花的蓬蒿叶柄根部生出三三两两的小花苞。 所有的花苞纷纷朝向一个地方,后赵都城兴州。 花苞在黎明时分绽放,在第一缕阳光冲破地平线时陨落。 …… 千里之外,后赵国都兴州尚未苏醒。 一快骑从天启门进来,横穿长阳街,以雷霆之势撕破黎明前的静谧,直奔皇城而去。 帝国皇宫乃后赵雄踞天下诸国第一的身份象征,故而,即使是八百里加急,信使也必须在外宫门就下马。 “什么事儿啊?还非得杂家亲自!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崔达很不耐烦地嘟囔着,小太监们一个个像犯了死罪似的缩着脑袋。 “崔总管,这是南天阁呈上的秘奏,末将必须亲自交给王上。” 一把镶金长剑横在眼前…… 崔达有气无处撒,冲小太监们骂道: “一群没用的东西,难道认不得这把剑吗?都给杂家看清楚喽,这把剑在我后赵只有两把,见此剑犹如见王上。 “将军快请,别跟这般没见识的奴才见识。” 穿过层层宫门,秘奏终于来到王上的寝宫——曲台。 一个时辰前,位于城南百里之外,紫金山上的南天阁天文台,首阁莫晃正一脸紧张地望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他观测金星已经整整七年。 乐康十七年中秋之后,他首次观测到金星周围出现光斑,就犹如江面上的水沫。 光斑似有遮蔽金星的势头。 作为后赵首席观星师,过去七年间,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 此时,天下已经大白。 信使将怀中的木匣交予女官,他偷偷瞥了一眼书桌后面的后赵王上,乐康帝丁琦。 丁琦睡意未散,气宇不减。 捧着从木匣中取出来的竹简,很快,他双手开始不住颤抖起来。 “退下吧!” 信使离去后,丁琦即刻命女官传圣旨,告知文武百官今日议事免去。 同时,他急召丞相、左右将军及南天阁首阁三人到御书房。 …… 南天阁首阁莫晃一夜未眠。此时,站在王上和两位要臣面前,更让他大感不安。 右将军从丞相钱文手中接过竹简,一行字让他平静已久的心开始颤抖起来。 “金星陨落,天将变。” 这一行字让他想起了什么。 “宫泰,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上,几天前我做过一个不祥的梦。” 丁琦和其他几位大臣一样,一脸想知道下文的表情。 “我梦到那个孩子坐在王上的位子上。” 丁琦听后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半响后才问道: “那个孩子现在何处?” “王上,他还在城南一家面馆,和一个老光棍相依为命。” …… “老胡,我去补觉了。” 贰九打着哈欠对老胡说道。 “你这孩子,最近是咋了?成天价看星星,连觉都不好好睡。” “昨晚午夜有一颗大流星划过天空,掀起一大片星光沫子,沫子照亮整个夜空。”贰九尽说着些老胡完全听不懂的话。 昨天夜里,贰九不仅看到了流星掀起的沫子。 沫子之后是无尽的黑暗,这黑暗让人心里直发毛。 他只有十二岁,从小没念过私塾,只跟着半文盲的老胡学过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贰九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对天象巨变、世道兴衰、朝代更替一概不知。 至于他只会写的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意义,他一样不知。 一道风把临街酒坊里的酒香吹了过来,贰九这一觉不知道又要睡到何时才能醒来。 第一章 下山 “哞——” 青牛厉声朝天,冲散山谷上空的薄薄雾气。 青虹之下,一挂瀑布已在此间生生不息地流淌了数万年。较之夏丘大陆上最早生起的部族,这挂瀑布的存在还要早个几万年。 瀑布之源头,坐落着号称天下第一宗门的无忧宗。 青牛这一声,正好唤醒了酣睡在幽静深处的斗天阁等一应亭台楼阁。 当第一缕晨光落在斗天阁飞檐顶端的鹤嘴上时,青牛已驮着牧童回来,进了山门。 牧童望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砖一瓦,正要发出一句感叹“终于回来了”,只听得一声暗哑的声音: “山希,把牛赶到后山去吧,然后,就到我房里来。” 山希这才看见台阶顶端站着的白衣老道——广安真人。 “师父——”山希满脸的不情愿。 “还不快去。” 见那缕白须在无风的早上不怒自威地轻颤,山希识趣地默默将青牛赶至后山。 …… 几股阳光挤进来,落在案子上一鼎紫金香炉上,让那缕缕青烟变得无比透亮。 山希透过眼前这几股阳光,除了看见上升的香炉青烟外,没有一粒肉眼可识别的尘垢在屋内飘荡。 他心想,“这老家伙,我不在的时候倒也勤快。” “山希,你看到了什么?” 此时,广安真人背对山希,侧卧在床榻上,眼睛微微闭着。脸上的光彩虽不减当年,岁月却还是刻刀般在这张原本俊俏的脸上留下无数深浅不均的沟痕。 “师父,徒儿只看到了青烟。” “哎,就你这样子,为师如何能放心让你独自下山呢?!” “下山?真的嘛?师父,你肯让徒儿下山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说着,山希已经将肥嘟嘟的手指伸进嘴里,两眼游离到窗外,魂不守舍啦。 此时,广安真人已起身下地。 他望着山希手指上四颗浅浅的牙印,再看看他那圆鼓鼓、红扑扑的小脸蛋和那一双纯净的不能再纯净的眼睛,一时之间,惆怅涌上心头。 若非掌门师兄亲自找他,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这个“傻徒弟”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红尘浊世去走上一遭的。 无忧宗光本山弟子就有四千人之多,再加上其他诸山山峰的,总数上少说也得有个一二万吧,其中,不乏慧根深厚的青年。 可偏偏龙七那老家伙就是相中了憨厚老实的傻根山希,还在诸掌门面前宣称:此次下山任务,非山希不能胜任。 广安真人在窗前来来回回地徘徊良久,之后,再次把目光落在年仅七岁的山希身上。 “你可都记好啦,你要找的人在后赵国都,与无忧谷相距千里……还有,就是南人诡诈,切不可掉以轻心。 “其实,比起渊地异人,南人的诡诈又算的了什么呢?山希你一定要记住喽,异人从长相上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那双眼睛,是比寒冰还冰冷的眼睛……” 山希见师父说着说着,又深陷沉思当中,一时涌上心头又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虽说,五十年前师兄率领众师弟联合东林书院已将异人赶回到他们自己的北冥渊地。但时下这光景……” 广安真人望着窗外那隐约于云间的主峰,似乎感知到了空气中有些个什么不可知的异能在暗暗侵入。 山希学着师父,也在脸上挂起来一付别别愣愣的严肃。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发现,本山方圆千里之内,凡我无忧门下在家弟子一个个都剑不离身,大有大敌当前的态势。 无忧谷属北汉。 北汉不同于后赵那样的、礼数森严的泱泱大国,民风自是剽悍。 然而走在大道、街市之上,能身持利器的,在北汉,也只有无忧宗的弟子拥有这样的特权。 “你把我床底的那个木匣拿出来,为师有东西送给你。” 木匣一出,屋内瞬间尘垢游荡。 “打开。” “你可别小看这桃木棍,这可是为师第一次行走天下时身上唯一带的东西。”广安真人见山希刚冒出的欣喜表情转瞬被失落所代替,只得这样连忙安抚,他接着讲道: “这是从西境神树上取下的木料,天底下,只此一根。原本想在你晋升天下行走的时候拿出来的,现在……看来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 师父并没有同意山希带着青牛下山。 山道上,一个矮小的身影背着一根竖起来比他个子还高的桃木棍,在慢慢地走着下山。 这木棍可是被他精心地用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 和往常一样,师父没有送他出山门,山希也没有一步一回头的不舍。 山希是个孤儿,是广安真人把他养大,二人之间没有那种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的人世感情,也没有过互相嫌弃、气息互撞的什么冲突。 他们是特别正常的师徒关系,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没毛病”。 奇怪的是,山希在即将走出无忧谷的时候,抽不冷子、莫名其妙地回头望了一眼瀑布之巅的无忧宫。 “小师弟,你这可不是本山师兄的做法。”一个怀中抱着长剑的少年不知从哪钻出来,正站在路旁,对山希说话。 那少年剑柄有两朵浮云,估计只是个无忧宗的俗家弟子,看这两朵浮云的标准,地位远在山希之上。 “我叫段陵,是麻当镇人。” 山希仅仅用了一个不温不火的微笑相待。 “你别走啊,我请你去镇上最著名的火锅店吃火锅,怎么样?” “火锅??火锅是什么玩意。”山希心想。 山希自是不懂得这些江湖上的套路,也懒得去深究其中的意味。他一心只想着顺利抵达后赵国都兴州,找到掌门师叔要找的人,把他带回山交差。 段陵心中嘀咕:“难道这家伙是个哑巴不成?” “你才是哑巴呢!” “还会同心之术,”段陵一双黑亮的眼睛在眼眶里转遛,见山希转身要走,忙嬉笑着说道: “开个玩笑,别当真。” 山希还是不理会,凭他对师父嘱咐的理解,主动热情的人,即便是同门,也多半是不怀好意的。 他想尽快躲开眼前这个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家伙。于是,他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他停了下来。 “我该走哪条路呢?”山希一时没了主意,师父只说出了山谷一路向南走。 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后偷笑着的段陵,尴尬地问道: “请问,哪条路可以南下?” …… 麻当镇并不大,只有两条长不足二百米的街道。 段陵所说的火锅店是西街第一家店。 山希一只脚刚踏进火锅店,他背上用麻布包裹着的长棍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很快,他便发现,大家仅仅只是觉得他这一身装扮滑稽可笑而已。 望着锅里翻滚的腊肉、菌子和偶尔飘到面上来的花椒粒,山希忍不住口中生津。 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面前,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当他的小手抓到筷子时,桌上的碗碟开始有节奏地分别跳了起来,锅里红艳艳的汤汁也飘了出来。 第二章 你是谁 红艳艳的火锅汤汁挂到了炉壁上,发出火热到令人不安的哧哧声,各种底料在里面翻江倒海,味道充斥着眼前热气弥漫的空间…… 此时,除了锅里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和炉子下火苗细微的嘶嘶声,以及桌上碗碟被莫名的力量给震颤得微鸣以外,四下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少年段陵用筷子将碗中已沾满蒜泥、香油的豆腐给拦腰夹断,他一筷子、一筷子,从容地将豆腐小块一一送入嘴里。 隔着团团热气,少年山希看着对面的段陵吞咽中微微抽动着的咽喉,还有那满脸受享的表情,他压制住不安的心情。是啊,自己好歹是无忧宗本山弟子,决不能在这个俗家弟子面前表现出半点不得体的地方。 山希用余光扫了一眼左右邻桌以及外面的大街,这会儿,除了自己和这个自称叫段陵的家伙之外,余光所到处之处,哪还有什么人影?! 用另一只手去摸了摸桌下,当确定师父送的桃木棍还在时,山希这才故作镇定地拿起筷子,伸向翻滚的火锅。 刚夹住一块菌子,杯碟震颤得越加厉害。 “尝尝,这虎掌菌可是好东西。”段陵望一眼山希停在半空的筷子,催促道。 …… 一道白光在山希眼前划过。 白光落在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肩上,那陌生的少年看起来挺面善的,只是不知为什么,那双眼睛看起来有点不大对头。 没等山希联想到师父对渊地异人的描述,那少年便已沦为段陵长剑下的孤魂。 “欺我麻当镇没人了吗?”剑在凳子上,段陵重新拿起筷子,嘴里嘟囔着。 他见山希小手紧紧握着麻布包裹着的长棍,一双小眼睛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异人弟子,笑着对他说道: “第一次见到异人弟子吧?这些家伙越来越猖狂了,竟然都跑到镇上来了。” 他瞥了一眼山希手中的长棍,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没立刻说出口。 “难道他真是冲我这木棍来的?”山希第一次开口说话,就直来直去的,简直让段陵大跌鼻梁。 “先吃火锅吧!毛肚都已经老了,夹着吃。吃完,再解决他……” 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围已恢复如初。 食客们陆陆续续进来,坐在左右邻里座位上,他们大声说着话。火锅店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情。 …… 一个少年背着长剑、扛着外族人的尸体向前走着,身后,跟着个纯净无染的娃儿,娃儿背了根长棍…… 这样的组合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个不搭调。 即便麻当是个无忧宗本山脚下、见怪不怪的镇子,即便偶有异人弟子横行过市……这都算不上什么新闻,然而,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带着兵器从街上走过,倒是个众人眼里的稀奇。 山希望着那颗在自己前面晃来晃去的死人的脑袋,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有着这样一张良善脸庞的人会是异人弟子。 “咱们这是要去哪?”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给烧了。” “难道不是埋了吗?烧了多糟蹋空气啊?!”山希突然停下来,歪着脑袋问道。 段陵扭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呵呵”了两声。 山希并不觉得他想问题跟别人不太一样。广安真人说过,就算是想问题不一样,这并不是坏事。 …… 渊地异人的原身比段陵想象的要弱上很多,仅仅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随着火熄消散一空。 “陵师兄,你们还没走啊?” 暮色中,走来一个和段陵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的剑柄上同样也有两朵浮云。 “在镇上撞见一个异人弟子,真想不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打从火锅店开始段陵脸上就一直挂着的严峻神情,此时方稍稍变淡。 “李村的师兄已经全都上山了,我是看见这边有火光,所以过来看看,不想却是你们……”少年瞅了一眼山希,转向段陵接着说道: “你们赶紧上路吧,我也该上山了。”说完,那少年向山上走去。 山希的眼睛在眼眶里直打转,直到那少年走远了,他才问道: “你是谁?你早就在等我下山,对不对?” “走吧!”段陵点头称是。 “去哪?” “不是去兴州吗?” “兴州?!” 山希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叫段陵的少年是掌门或者师父安排来,跟他一起去兴州的。 “可是?” “可是,我到底是谁,对不?异人弟子为何出现在镇上,对不?”段陵笑着反问,然后说:“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不仅仅是这些,俗家弟子通常是不会上山的。一定有什么大事情在发生……不行,作为本山弟子,虽然只是一个区区牧童,我也得回去看看。” 说着,山希便要转身,随那远去的少年上山。 “你忘了自己下山的任务了吗?” …… 门下弟子全副戒备,俗家弟子纷纷上山。 多年未出现的异人弟子现身山下的麻当镇…… 自己刚进山门,便被师父派下山寻找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少年。 山希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想去想明白。 下山后的第一个夜晚,山希望着天空上越发暗淡的金星,突然发觉:此去兴州绝不是什么小事情。 怪不得临行前师父神色那般沉重。 段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既然掌门选择了你,你要相信掌门的眼光,咱们一定能够找到那个少年,并把他安全带回山上……” “或许……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山希接受了这种判断,他继续问:“段师兄,你去过兴州吗?” “呃……虽身为麻当镇‘天下行走’,我却也未去过镇子之外的什么地方。”段陵对山希突如其来的问话毫无准备,也没有时间遮遮掩掩,索性就承认了。 “即使是麻当镇‘天下行走’,也该多出去走走才是,你怎么能像大黑一样懒惰呢?!” “大黑是谁?” “是我的牛。” …… 无忧宗作为天下第一门派,门下弟子无论是俗家弟子还是出家弟子,一个个都有日行百里、夜行近千的功夫。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北汉和后赵的边境,此时如果有月亮的话,多半就该是月过中天的样子。 时下,北汉与后赵断绝往来已达七年之久,两国民众互市、走亲访友都要冒着牢狱之灾的风险。 没有月亮的夜晚,自然给他们偷渡提供了便利。 进入赵地后,山希突然就觉得全没了依靠,第一次,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对无忧谷的挂念。 他不知道,再次回到北汉、回到山上该会是什么时候。 对于这个陌生的国度,一切就像此时他眼前所看到的一样:漆黑一片。 没有星光的夜晚,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一起扎进了漫无边际的黑夜里。 第三章 别回头 “别回头!” 段陵的语气和刚才大不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话锋突转,让山希有点不太适应,他还和以前一样,在对方刚刚下达禁止的口令,就去照着做了。 然而这次…… 那是一团生着青色光芒的、没有固定形状的气体,时而大,时而小,即使最小的时候,在黑夜中依然能被看得十分清楚。 那团气极度诡异,无论是行迹的速度,还是运动的方向都让山希难以琢磨。 很快,山希便丧失了一切意识。 …… 山希感觉自己仿佛身在蒸屉里,周身湿透,唯有脸部不时被小风袭过,只可惜,这风也是热的。 他大小从未出过无忧谷,在山上,即便是在最炎热的时节,也要身穿一件单衣。 “天上几个太阳?”他一跟头触地,爬起来,问道。 正常人昏迷一整天,醒来后第一件事一定是问“这是哪里?”段陵再次被山希的三观给雷倒。 “你自己看吧?!”段陵扔掉手中的芭蕉扇,长出了一口气,回答道。 “咦,你怎么穿这么少?” 第二个问题依然没有戳中要义,段陵彻底无言以对啦,他转身去拿水给山希喝。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被炙烤了一天的大地却丝毫没有要降温的征兆。 “我只是听说,后赵一年中有四个月酷热难耐,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热法。”段陵一边扇着芭蕉扇,一边对望着地面上裂开的一道道口子,对山希说。 “师父说:后赵是夏丘最富庶的国,可他们的土地被晒成这般,还怎么种庄稼……” 段陵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你所关心的,可真都是事不关你的事情。” “咱们走吧,天已经黑尽。” 二人在兴州北门外的树林子里躲了一整天,这才重新回到了大路上。 高大巍峨的城楼就屹立在夜色里,夜并没能将它的雄姿完全遮蔽。 由两整块玄铁浇筑而成的大铁门此时紧闭不开,即使是在这个炎热的夜里,北门这两扇大铁门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煦通融,它铁青着脸,将山希和段陵拒之门外。 入城,他们有自己的办法。 城墙根下,山希麻利地解下缠在桃木棍上的麻布。 城墙上的段陵焦急地望着山希的一举一动,可是,山希握着棍子一动不动,并没有学他,把长剑一端插入墙砖之间的缝隙里。 难道是缝隙太细……不足以?! “这绝不可能。”段陵知道,山希手里那根桃木棍是个好宝贝,据说,它可以随意念任意地变细、变粗。 “我昨晚怎么了?”山希大声地冲城楼屋顶上的段陵喊道。 “嘘,先上来!我再告诉你。”这么大声,会惊动守城的后赵士卒。两人只是来找人的,没必要惹麻烦。段陵遇见这耿直、不长脑子的,也没啥子好办法,只得低声哄弄。 桃木棍的弹力,外加麻布的结实韧劲,让山希轻松地上了城楼。 站在兴州最高的城楼上,能够俯瞰到整个兴州城。夜色刚落下不久,这个百万人口的城才刚刚活跃起来。 灯火把整个兴州城照得宛如白天,大街上随处可见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杂货摊上的摊主吆喝声此起彼伏。 “咦!那是什么东西?”山希指着一头大象,问道。 兴州西城的一个广场上,一头小象正在表演“天女撒花”。柔软的象鼻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柱,水柱在距离地面一丈的地方散开,水撒在人们身上,引得众人欢呼雀跃。 “有点看头,可惜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段陵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猛地转向坐在身旁的山希,进而问道: “你不想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说。” “我都说了,让你别回头,你偏要看。” “不回头,怎能看到?” “你倒好,害得我背着你走了几百里地。你这个人情,可算是欠下了。” 山希脸上露出一点抱歉的意思,但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没猜错的话,咱们昨晚路过的地方就是村里老人所说的迷糊森林。” “迷糊森林很诡异,即使是入了玄门的剑师也不一定能躲过森林的迷惑。不过,只要你低头走自己的路,不去看它,它也拿你没辙。” “你没回头,怎么背上的我?” 段陵总算听到一句有用的话。 二人相处了两天一夜,他对山希的思维模式实在是…… “我有掌门的送的枣。” “看来都是安排好的。” …… 四天前,段陵收到掌门的召唤赶忙上山,成为掌门钦定的去兴州的人选之一。 对于从未走出过麻当镇的段陵而言,当他得知自己将去后赵都城兴州,一时间,欣喜中带着那么点忧忌。 后赵有着跟无忧宗格格不入的南书院,那里,是他最向往的地方,也是他满心厌恶的地方。 更准确地说,段陵是厌恶从那里走出来的书院弟子。 七年前,自己的父亲——麻当镇前任“天下行走”就是被书院的坏蛋用骗术给害死的。 在段陵的心里,书院弟子个个都刁钻歹毒。但是,书院,却是每一个无忧宗俗家弟子无比向往的地方,这一点,段陵不否认。 无忧宗有一个规定:俗家弟子必须先从南书院毕业,才有机会日后成为无忧宗的正式弟子。 其实,无忧宗和南书院一南一北的,本无仇怨,仅仅是近两百年来,两家矛盾开始演化得越来越深。 原因也很简单,书院不服。书院不服的是,自己凭啥要给他无忧宗培养、输送弟子,说到底,自己也该是天下正宗。 …… 夜开始深了。 整个兴州城被灯火照得通亮,唯独城东南地界儿漆黑一片,这儿,便是帝国最高学府——南书院的所在。 居高临下,段陵无意间视线就望向此处。 黑暗中,南书院的黑影似有无穷的魅力吸引着他,以至于他竟至忘记身旁还有山希。 “嘎嘣——” 直待脚下的瓦发出清脆的声响,段陵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居何处。 “你这是要去哪?”山希跟着段陵起身,问道。 冷风从他们身上吹过,将贴在身上的衣服吹干。 “该下去了,再晚,夜市也该关门了。” …… 一入城,山希便满大街地询问着这城中最好的火锅店在哪儿。 可是,兴州上流社会的贵族哪里会看得上这种没营养、没排场的伙食。 终于,路遇一位容貌端庄、只声音比男人还粗的大姐,指给他们说: “喏,沿着长阳街一直往南走,进入城南后,第二条横街右拐。永安坊有一家不错,老板姓胡。” 沿着长阳街一路向南,永安坊内第一家店面的招牌上果然写着——“胡一锅”三个大字。 招牌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吃火锅就来胡一锅(注:此处为硬广:))。 没等段陵看明白,山希已经抬脚进了店。 第五章 第八日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少一根本看不清二人的逃窜方向,只能借助前方马蹄溅起的灰尘,大概判断着去者的踪迹。 不知不觉间,一路奔袭的少一已进入了一片荒凉地带,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个黄土堆大大小小、连绵不绝…… 黄沙渐渐代替了灰土,少一扭头看了一眼旁侧紧紧跟随的白幽,他被着实给吓了一大跳,那白幽通体被颗粒小到细腻粉尘状的黄沙所遮盖,除了那一双火红的眼睛之外,俨然成了一只正在腾跃奔跑的“土狼”。 少一追逐的那二人就在前方。 白衣女子衣袂飘飘,直拖曳到马匹后方的两条长长的白色飘带在漫天黄沙的幕帐中宛如仙女下凡随身两只灵鸽,在黄色的世界里翻转飞翔。 “如果现在有人在这黄土包深处的话,”少一心想:“他会看见前面两匹‘神马’正在飞翔,后面托着一个长长的土黄色尾巴,尾巴的末端是个少年和一只刚起了兴头的大白狼。”这样想会给寂寥无趣的追捕平添上几分趣味。 远处,在一个不能称其为山的小山坡上,一匹黑马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山坡坡上。 黑马体型修长,身体光溜溜的,像抹了油似的,四肢粗壮有力,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在它的背上,一个衣着齐整的白面书生昂然而立。 书生正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目不转睛地望着黄沙中飘舞的白色飘带…… 书生身后,数百名衣衫不整、手中武器各式杂陈的一帮马贼,也静静地等待着书生首领发号示令。 …… 少一发现“逃犯”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小,突然,一阵锣鼓声传入耳朵,没等他启动神识去辨别,另一个声音代替了锣鼓声。 “嗖——” 一支竹箭从少一眼前飞过,少一顺着竹箭方向望去,一队马贼携带着数十丈高黄沙出现在少一视线所及的地平线上。 原来,刚才那锣鼓声是这伙马贼的马蹄声,正此时,刚躲过第一只箭的少一来不及分辨,那第二支竹箭又至,“嗤——”地刺入少一胯下大马的脖子……马一歪斜、倾倒,就着倒下的惯性,无奈的少一一头钻进了黄土里…… “呸呸呸呸——” 少一吐着满口沙子,爬了起来。 “吼——吼吼——吼——” 数百名马贼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呼喊着冲下土坡坡,眨眼功夫,便将两名且末人团团围住…… 且末人兵器相与的对抗声很快就被淹没在快速移动、团团围住的马贼阵中,马蹄踩踏腾起的黄沙更是让少一分辨不出他们的胜负。 扭头再看那小山坡坡上,透过黄沙,书生男子和马愀然绝尘而立。 少一与他一对视,仿佛触了电一般……那是一双比鹰眼还要锐利的眼睛…… 等少一重新站稳,远远地,他听到“啪——”的一声,是书生手中的折扇打开了。只见书生打开折扇、冲少一猛地一挥,小山坡坡下面,一道黄沙墙乍起,黄沙墙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说时迟那时快,赤焰出鞘……少一气出丹田、随目光直抵剑尖,他也挑起一道足可遮天的黄沙墙,直逼小山坡坡而去…… 此时,若从足够高的高度看下去,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两道翻滚着的黄沙墙一点点逼近彼此。黄沙墙两侧,两个人都自信满满,以为自己更胜对方一筹,各自望着眼前势吞天地的漫天黄沙。 而不远处,马贼们跑马、打斗所掀起的道道黄沙烟柱也在悄然升起。比起势均力敌的那两道黄沙墙,这些马贼发起的黄沙柱则显得更从容、给力。 几道黄沙柱扭着、扭着,成了一道龙卷风,白衣女子的面纱一下子被龙卷风给卷走了。亿万黄沙飞舞,即便是近她咫尺敌人也还是无法透过,一睹她的容颜。 两道黄沙墙越来越近,二人都使出了吃nai的力气,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白幽也望着山墙滚滚,停住了脚步。 “呼——” 漫天黄沙互相冲撞、厮杀、扭打,片刻就分不清谁是谁…… 此时,少一和书生各自用意念控制住自己的势,于是乎,那黄沙就撕打得更加厉害起来,连带着周围的黄沙也被这黄沙墙给吸了进去…… 地面上,很快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坑…… 然而,对战双方谁都不肯在抗衡中先行放手,似乎,他俩谁也没有信心能保准战胜对方。 就这样,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 此时,漫天黄沙遮住了阳光,方圆数百里地,陷入一片昏黄。就连马贼掀起的黄沙龙卷风也被少一和书生对战的黄沙墙所吸去力道、形销骨毁…… 漫天黄沙中,马贼能自保着不迷失方向已是幸运,此时,可苦了这两个且末“逃犯”,他们俨然也是第一次进入有这种地貌和运用这种地貌作武器的战斗场合,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 …… 就在少一和书生僵持着难解难分之时,突然,他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扭头一看,一口锃亮的大刀正架在脖子上。 就此,少一一方的漫天黄沙墙因自己吃了一惊,而又有些泄气而唰地一下“尘埃落定”。 手持大刀的是这伙马贼的前任总镖巴子,名叫风破败。这风破败因嫌弃自己没文化,遂将山头托付给了自天山下来的书生莫风。 这风破败有一绝活,就是不怕风。 相传,两年前河西道上遭遇了一次强沙尘暴,出去的兄弟全都没回来,唯独他一人从沙尘暴中生还回来。 此时醒过神来的白幽一看少一要吃亏,一时急了,扑了上去,一口将风破败的胳膊给咬住,把他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再一口将胳膊咬碎作两截儿。 另一个人救急,用竹箭射杀白幽,白幽粗大的尾巴一个横扫,将他连弓带箭,给打翻下马。 这时见此情形,其他马贼围了上来,白幽识趣地走到少一跟前,龇着牙,向持刀、持剑、持板斧的马贼们示威。 其中一个持板斧的矮子粗声嚷道:“这畜生咬伤了二哥,看我不一板斧子劈了它……哎——嘿——” 矮子说着,就轮起板斧冲白幽砍了过去,少一拔剑迎上,正此时,一把折扇接住了那矮子的百斤板斧。 “先生——,你咋……?呃——嗨!” 矮子很不情愿地喊道。 第六章 何去 “嗖——” 一尾芦苇不知从何处飞将出来,身后的气流发出极细微的声音。 百里奚站在少一身旁,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打探,细细观察店内的每一个细节。然而,四周全无动静,唯独胡锋的耳朵根部微微地那么抽搐了一下。 胡锋伸手挠了挠耳朵,飞矢——那一尾芦苇箭被迫改变了运行的轨迹。 这是孔雀河下游的一种芦苇,因其尾翼飞移时轻盈几近无踪可寻、声音极小几近于无声而被且末国“雀灵”们用作暗器。 芦苇箭头是由且末国所锻造的特有的冷钢制成,要知道,再厚重、再防备森严的铠甲也不经这且末冷钢的一穿。 那一尾芦苇箭无声转向而飞,刺穿柜台上的厚厚木板,扎入人的皮肉时发出“哧——”一声。躲在柜台后面不幸中箭的“雀灵”既没来得及躲、也没发出哀鸣黯然倒地。 果不出胡锋预料——芦苇箭的颈部天山红装有(雀灵们最喜欢的剧毒之一)。 他上一次和且末的顶尖杀手——雀灵交手,已是二十年前的事啦。 尽管柜台后同伴倒地的声音传出,角落里的刀客仍静如止水。 少一望着咕咕碗中酒所映出的房梁上的倒影,吸引他的,不是人,而是那梁上人的兵器,杯中酒熠熠一闪,少一几乎惊叫:那可是件月牙状的短小、银色“俏”兵器。少一猜测,那俏兵器该是一对。 “啪——” 声音发出之前,少一不由分说地一个急速下蹲,咕咕和胡锋中间的桌子正被从窗外飞入的大铁蛋给砸了个稀巴烂。 少一从四溅的木头渣子中抬起头来,半天,方看清了这来头不小的大铁蛋,而大铁蛋好像“飞去来”,击中目标后,就被窗外的主人给拽飞了回去。这一进一出,只在眨眼的功夫。 原本放在桌上的朴刀不知何时已立在胡锋身旁,胡锋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放于膝盖,他双目平视着对面比小姑娘还高上一头的地方,蓄势,却不发…… 咕咕心问:“怎么还不出手?!” 就在此时,咕咕身后的三个男子挥刀而起,房梁上的壮汉也同时跳了下来,少一这才发现原来房梁上竟藏着两个人。 胡锋的四个手下纷纷起身,只有两个迎了上去,另两个屈膝单腿跪立于“头儿”胡锋的两侧,刃已在手,目光冷冷、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 酒肆外,那个本想冲进酒肆来加入战斗的“雀灵”正被白幽缠住,雀灵挥动手中的大链,链一端的大铁蛋在他周身急速地飞旋、绕圈、嗡嗡作响,这让白幽一时间无从近身。 “白幽小心!”店内传出咕咕的声音。 只见,白幽一个匍匐,一尾芦苇箭飞来,没有扑中白幽,反而插在了白幽后方那大铁蛋主人的脖子上。 大铁蛋随惯性重重地挣扎、跳跃了几下,一头撞碎了马槽,直扎入马粪堆里。主人都没来及抽搐两下,便中毒倒地口吐黑色泡沫。 …… 就这么会儿功夫,店内出战的两个大周士卒已惨死在“雀灵”的手下。 “雀灵”们蜂拥而上,逼近胡锋,胡锋近身处那两个半跪着的手下却仍旧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咕咕,后面。” 随着百里奚干脆利落地喊出就近一个“雀灵”的方位,咕咕缠于腰间的鹤骨鞭重重地抽了出去,直取那个雀灵的面门。 “扑哧——”一线自那“雀灵”面门喷溅而出的血沫,恰与少一背上背着的赤焰剑擦了个边儿。这赤焰剑一沾血气,立时间有灵性地剧烈嗡鸣着、颤抖了起来,实在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主儿。 刀客直觉眼睛被一道白光给晃了一下,她刀在手,另一只手忙张开、挡在双眼前。 白光如神驹一过,两个“雀灵”应声倒下。刀客的身影突然一个闪身不见,一串串木头被劈碎的声音传将开来。 “果然是天山派门下……” 胡锋直望着紧贴着地皮一个鹞子翻身、挥刀而转的刀客,大声喊道。 突然,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正在动了起来。 酒肆里的所有桌椅板凳开始剧烈地颤抖,莫不是地震山摇了?就连店外的马儿也感知到了这大变异,开始不安地打鼻儿、嘶叫起来。 此时,守卫在胡锋两侧的那两名大周士卒方拔剑,缓缓而起,对峙着前方来敌。 知是那刀客使刀的发力,胡锋望着眼前地面波浪一样翻滚而来、直扑他面门的杀气,他先退身数步,然后,直取朴刀猛地砍将回去…… 胡锋的刀刃劈开地皮后,钝刀继续向下钻。 刀刃直劈入地之时,胡锋的手臂也开始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流了下来,沿着结实的臂膀,一直流向刀柄,再经过振动着的、几乎要把持不住即将脱手而出的刀柄,这汗滴竟然走到这里,凝滞在刀背上,不去,不留! 隔得很远,百里奚还是能听到较劲中胡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的动静,看来,刀客和胡锋势均力敌。 此时,那两个活着的大周士卒不再主动攻击对手,反而是做出防御的架势,二人始终紧紧围绕在胡锋周围。不知是在等待攻击,还是在护佑着胡锋发力时不能顾及的身体四周。 眼看着手中的朴刀震颤地更加厉害……胡锋心想糟糕,是自己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他能真切地感觉到:那刀客手中的速度非但没减,反增了好几倍,力道加速度,那还了得?! 僵持了几息,胡锋这个大男人不得已,他一边较力,一边将目光缓缓转向咕咕,发出无声的求援。 …… 咕咕当然一看便明。 她细瞅了一眼这与胡锋争斗在一起、尚分不出谁输谁赢的女扮男装刀客。 虽然咕咕对她的刀法路数并不了解,但咕咕也还是不难看出这刀客是在借力来导力,她手上那本看似没多少力道的“刀锋”怎么一入“土”,就变得神勇有力,且诡异到难以琢磨了呢?! 咕咕一侧头,马上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刀客因“土”而借力抗衡胡锋,不是和剑阁前那日四大长老摆出的“狂躁之音”阵势,有如出一辙之功吗? 当时,狂躁之音发出的力道有波峰、波谷,少一和咕咕正是借着与波峰、波谷的巧妙合拍,达到了向前移步的通关。 纵使胡锋有通天之术、千钧之力,待通过“土”的传力与刀客的力道抗衡,也是事倍而功半,生生被刀客给占了上风。 咕咕瞅准土地传递力道的“波谷”,她狠狠地甩出鹤骨鞭…… “咯嘣——”随着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出,一道强劲的力量沿着骨鞭传到咕咕握鞭的那只手上,整个手臂麻酥酥的,她几近脱手扔掉了鹤骨鞭。 咕咕这一插手,宛似一个全身紧张、解不开疙瘩的庞然大物突然被点了穴。 胡锋和那刀客双双站不稳,都向各自的后方倒了下去。 咕咕被振得心里咯噔一下,不觉咳嗦不止,她缓了缓神,赶紧抽回骨鞭,一看,第二节鹤骨愣是被那两厢“刀锋”给振裂出两条缝儿。 …… 此时,一对衣着奇特的男女从酒肆后面的厢房里走出。女子通体白衣,头戴面纱,男子头发卷曲,面上有髯。 两个且末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酒肆。 倒在地上的胡锋眼看着自己和手下苦追了一夜的逃犯正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却无力追讨。 少一站在酒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咕咕,扭头追了去。 第七章 雨夜 一道闪电着凉整个南山,树丛掩映的山道上三人默默跟在青牛身后。 南山就层层浴帘之后,像一个孤僻的老人,看不清它的相貌。 片刻功夫雨水汇聚成山洪从远处的山沟里呼啸而来,犹如一条巨龙从山希和段陵身飞驰而过。 震耳欲聋的山洪掩盖不了这两个北方来的少年,山希小手扶着歪向山道的树干,伸出另一只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即使是无忧谷这样北汉雨水最丰沛的地方,一年的雨量也无法跟这一场雨相比。 他不知道眼前那头青牛和牛背上的孩子将要把他引向何处,也开始怀疑贰九是否真能够帮助他完成师命。 但他不得不承认贰九的确是除师父之外唯一一个让他靠近的人,只是后赵的人为何要为难这么招人喜欢的人呢? 段陵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无奈地直摇头。 “这雨是会下到天亮的,出了林子,前面有一个山洞。”牧童骑在牛背上回头望着脸上挂满疲惫的三人说道。 说是山洞,却仅仅容得下四人,个头并不大青牛只能任由雨水冲刷它大半个身子。 牧童用手摸着青牛的脸颊说道: “师父说了,这三个都是贵客,你就委屈一下吧!” “三个?”段陵一边捋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惊叹道。 “对啊,你们三个都是呀!” 牧童的话让三人直愣了半响,未了贰九终于发话: “你们从哪里来,不像是兴州人。” 段陵心想,你这才被雨水浇醒吧,还知道我们从哪里来。 他正要接话,山希一番常态说道:“我从无忧谷来,他是麻当镇的。” “没听说过。”贰九将实现转向洞外像根本不关心,他问或许仅仅是没话找话说罢了。 “无忧宗那天下第一剑宗,你连这个都不知。” 贰九根本不在乎牧童轻蔑的语气,只顾望着洞外哗啦啦的浴帘发呆。 山希见他这般也不去接牧童的话,把桃木棍放在怀里双手环扣这双腿,静静地注视着贰九的侧脸,完全把段陵和牧童的碎碎叨叨屏蔽在外。 那是一双目空一切,静得如一汪死水眼睛,长长的睫毛遮蔽这,让这双眼睛没有一丝生机可言。 山希不太明白他为何讨自己喜欢。 …… 断断续续、时明时暗的闪电去了又来,贰九那双没有生机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洞外树梢。 一枚娇嫩的树叶被接连不断的雨滴拍打着直不起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脱落树枝坠入怒吼的山洪之中粉身碎骨。 这样的画面犹如他的过去,但是他不明白眼前这雨水背后的力量从何处而来,就像他永远不明白的官兵为何总跟他和老胡过不去。 为何别的孩子可以上学堂或拜师学艺,自己却永远不能离开胡一锅半步。 他每问起老胡,老胡总拿“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来糊弄他。 关于自己的身世他更是一无所知,只从店里来的一些老食客嘴里零零碎碎听到些极其荒唐的话: “这个孩子是个晦星,只要他活着就是世人的罪孽。若长大还不知道给世人带来什么厄运,也知不道为何不下命将他除掉。” “你不知道吧?据说他身上有惊天秘密,所以才他才能一直活到今天。” 早些年贰九还拿这些话去问老胡,后来他便不再把这些话当回事,全做轶事听听而已。 “嘭——” 一个响雷像砸在山洞顶部,闪电晃过,贰九眼睁睁看到那枚叶子终于经受不住雨水的拍打。 叶子与雨水一同坠入山洪,消失在黑暗中激起水沫里。 此时段陵和牧童已经睡熟,扭头却见山希依然睁着小眼睛正望着自己。 贰九望了一眼山希怀中被麻布包裹着的桃木棍,但又失落地转了回去。 山希很是不解,为何他明明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却又放弃过来呢? 第八章 小兄弟 迷雾重重,行走其间,仿佛闯入了仙境。除了眼前青牛和牧童的背影外,一切都隐于重雾之中。 贰九回头张望来时的路,却什么也未曾看到。 他只好面无表情地继续赶路,任由缕缕雾气在眼前飘荡。 段陵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希和贰九,也变得沉默不语。除了湿冷的雾气,只有山道在按照不变的节奏缓缓上升。 不知走了有多久,最前面的牧童和青牛都不见了,于此同时,重雾背后发出淡淡的光亮。 光越来越亮…… 重雾散去,重重山峦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祥云悬浮其中,亦没有飞虹白挂(瀑布)点缀。 顺着几缕青烟看去,十来间屋舍引起了段陵的注意。 大山深处突然横生出一个小村落,让一向对什么都很是寡淡的山希多少有些兴奋。 段陵更是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唯独贰九面无表情,待他回头之时,发现自己已在白云之上。 偶有山尖,宛如一个个竹笋镶嵌云海。 贰九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去追山希和段陵。 此时,牧童已骑着青牛在村口等候,身旁,站着一位满脸褶皱的老人。 穿过莲塘和一方方稻田,贰九终于来到两年前给他指路的这位老人面前。 “小兄弟,没想到你们用了两年时间才走到陵村。”老人扫视了一通,把视线落在小个子山希的脸上。 “老人家,您如何知道我二人会来?”段陵上前作揖问道。 “呵呵——,在下莫先尘,恭迎各位。” 说完,老人捋着胡须笑了两声,转身望了一眼村后那座直入云霄的山峰,独自向村里走去。 “哎?师兄,人,我已经给你引来了,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呢?”这牧童别看只是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人儿,听口气却是与年过花甲的莫老同辈。 那三人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觉得面面相觑:“难道他二人同是南山宗北崖教长洪翁门下弟子?!” 莫先尘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好好,早课,我给你请假。” “这还差不多。行啦,你们跟老东西去吧!”牧童扔下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骑着青牛沿着荷塘乡西走去。 看似,老牛迟缓,可一眨眼功夫,连牧童带牛早已不见了踪迹。 村里人并不多,但个个吸气吐纳间绝然不似凡人。 多半是很久没有来过外面的人啦,短短数十米的路程,在众村民目光的检阅下,这三个外乡人觉得走起来很吃力。 “山希,你确定你师父让你找的人就在这个陵村吗?”段陵把除了莫大之外的每一个人都视为潜在的危险,自打进村起,他的手就没离开过剑柄。 “他们怎么这么看着咱?” “那谁能知道。” 莫先尘走到一处没有窗户的屋前停了下来:“恩师嘱咐过:面山前,你三人就在这里住下。我住的是冷松旁那间屋子,还欢迎各位小兄弟来与我这个闲人续续。” 老人话音刚落,山希就寻他不见啦。 莫先尘自始至终从未看上来人贰九一眼。 对于这一点,贰九倒也不觉得奇怪。两年前第一次见到莫先尘的时候,贰九就对他全然无感。 他倒是对那个看上去六七岁年纪的牧童,自称叫作什么北堂羿的心生好奇。 是啊,这样一个小娃娃竟敢对老人直呼“老东西”,以学兄学弟互称,谁能不好奇呢! …… “胡一锅老板是你什么人?”山希走后,段陵索然无趣,只好找贰九说说话。 “是跟我相依为命的人,那火,是冲我来的……”贰九本来还想说“你们不该救我”,可是想了想,似乎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 老胡以及整条街数百条性命因自己葬送火海,贰九并不太愿意去面对这些令他难过的事情。 二人对话从一开始便沦为尬聊。 很快,段陵开始静静地坐在那儿,向四处弹出谷粒,言称是在消灭蚊子。 一只只不幸的蚊子还未尝到新鲜的血液,就被谷粒不期然地击中,落了一地。 贰九望着门外蛙声一片的荷塘稻田发呆,好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七十步之外,山希和莫先尘围着火炉相对而坐。 “四年前,师叔祖王大灵飞升,是我照料的他,并处理的后事。当时,我收发南山宗与外界往来的信件。有一天,收到了一封从北边来的信,信上大概意思是:‘四年之后,有我门下两个少年将流落兴州,恳请贵山务必护佑我宗门唯一的血脉。’” “我不信,师父只是让弟子来赵地寻人。怎么,就被说成是‘流落’了呢?是唯一血脉呢?”山希扯着嗓子、脸蛋涨得通红,大声回道。 贰九听到这些,不由得心中一颤。他回头望了一眼闭目静坐的段陵,一时难以在心中化解眼前林林总总的盘根错节。 “小兄弟,我知道你不相信,也不肯接受这个说法。的确,你二人来找人不假。然而,无忧宗残遭灭门,也实属眼下劫运的开端……”老人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山希打断莫先尘的话,说道: “我就是不信,除非……亲眼所见。” 其实在说“亲眼”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猜想,莫先尘或者南山宗那位先师一定知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然而,此时的他由于太多让人沮丧的、不确定的消息,反而不大想知道那人是谁、他在哪里啦。 恨自己愧对无忧宗师门,这么多年来,师父只让他做好一件事情——照顾好那头青牛。 山希将桃木棍紧紧抱在怀里,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火苗,两个小脸蛋鼓得更圆了。 贰九和山希同样,不清楚莫先尘嘴里所说的什么“劫运”,哪儿来的“劫运”。 眼下,他们却都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假若真是如此,那就要——报仇。 可是,他们现在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第九章 莫急 贰九离开兴州的第二日黄昏,永宁坊与长阳街交界处塌陷的天坑里飞出千万只黑鸦。 这黑鸦与寻常乌鸦样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个头略微小些。 黑鸦出了天坑,并不做任何停留,只一路向西北方向飞去。 黑鸦遮蔽了落日的余晖,只因当时暮色已至,兴州城的老百姓多半并未察觉到天空的异样,只有城中半数以上的未断奶的娃子们各个都哭了一整夜。 传说中的灾星外逃。如今,天坑又惊现异鸟。 百姓慌恐、天子震怒。 早朝期间,群臣皆无良策,唯独言官文芳谏言,道: “陛下,臣以为天坑当以土石填埋,并速命南书院协同筑塔。此法,一可镇妖邪,二可安民心。另,当遣龙鳞铁骑入南山搜山。若城中寻不见他的踪迹,定是出城奔南山而去。” “文芳你放肆!天坑之内,何来妖邪?!朝堂之上,岂容你一派胡言……”龙麒当即厉声而起。 丁琦并不予以理会,他转而要去询问南天阁首阁莫晃。 “回陛下,此事蹊跷,尚不知其根由。这天坑断不可急于填埋,待臣探明后,再填不迟。” “陛下——不可啊!”文芳跪倒在殿前,语速极为紧张:“陛下若听了这误国误名的逆臣的话,天下必大乱。” “你——”莫晃欲辩又止。 “啪——”皇上丁琦拍案而起:“放肆!来人,速将文芳推出去。” “陛下,陛下,陛下莫听小人的话啊!” “退朝!”丁琦转身,刚迈出两步,他就举手示意道:“宫泰,钱文留下,陪朕喝喝茶。” 丁琦一生并无什么特别的爱好,独独对那使人神清气爽的苦叶情有独钟。每每遇到让他头疼的事情,他必邀知茶的大臣一同品茶。 朝中文武官员百来十人,懂茶者大半,而王的茶室里,出现最多的,就只有右将军宫泰和丞相钱文了。 丁琦的茶室——竹屋,在最僻静的御花园后山。从早朝的永昌殿通往竹屋,必要经过一座桥。 此桥被约茶的众臣唤作断念桥。 或许,众臣已知晓丁琦茶局之玄妙。故而,只好生生断掉心中种种妄念,在天子茶前只单作个陪坐的点头虫。 “钱文,你怎么不走?”宫泰前脚落在桥上,他扭头却见钱文站在原地不走了。 “莫急。宫泰,你不觉得咱俩今儿这茶喝的没由头吗?陛下没找龙麒和莫晃,偏偏找了你和我。” “对啊!”宫泰收回已迈出去的那只脚。 “二位大人,皇上已等候多时,还请……”桥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青衣素装的女子。 “姑娘,陛下他……” 没等钱文问完,青衣女子岚可儿道:“陛下说:钱大人必会问些什么,你让他二人速来便是。” 二人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过了桥。 …… 见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竹舍,皇上丁琦起身喝道:“老狐狸,你还装什么蒜?!当年不杀那个孩子的御断,也只有你支持朕。早朝,你竟一语不发。” 硕大的一间茶室里陈设却极简。 壁上,只挂了一幅南书院教宗谷叔羊的墨迹《净沫》,除了一套齐备的官窑茶具外,就只有两盆罕见的幽兰。 “陛下折煞老臣了。当年,老臣只是怜惜我那学生,实不忍看着他断后啊!”钱文用求饶的口气道:“当时,我的确有些私情。” “你个老狐狸,到了这般,还如此狡猾。”丁琦示意岚可儿给二人斟茶。 钱文先用茶汤润唇,只呡了一小口,便将茶杯放下。 “怎么?不和你的口味?” “回陛下,并非茶不适口。这只是老臣平日的一个习惯,遇到好的东西,总不舍得马上享尽。” “放松些,早朝之事,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丁琦余光瞥见宫泰一饮而尽,转而笑着问道: “宫泰,对此事有何看法?” “乱我后赵江山者,当……”他偷偷看了一眼神色微变的钱文,接着斗胆说道: “乱我后赵江山者,当诛之。” “一派胡言!一个活不过十八岁的孩子如何乱我江山?!在你们眼里,我真是一个只认无情江山的君王吗?”丁琦听得他这番话,狂怒而起。 “咣当——咣——咣——” 丁琦手中的茶杯落在木地板上,然而,并未碎裂,只是弹跳着,倒扣在地上。 茶叶散落在地面的竹影上。 “陛下息怒。”钱文、宫泰双双拜下。 只有岚可儿处惊不变,双手还在娴熟地舞动茶碗。 “别说话。” 丁琦的视线追随着茶杯在木地板上留下的一串断断续续的水痕,然后,落在那片竹影处的倒扣着的茶杯上。 茶杯上的竹影似有似无,嫣然与茶杯纯熟的釉色融在一起。 丁琦望着这番景象,不觉入了神。 半响,宫泰终于按捺不住,他细语询问钱文:“陛下这是怎么了?” “莫急。” 钱文又是干巴巴这么两个字,这可把急性子将军宫泰给憋坏了。 终于,他还是没能压制住自己的性子,道:“请陛下治臣的罪”。 “嗯?宫泰你何罪之有?”丁琦从回想中缓过神来,道:“你们先退下吧,朕知道该怎么办了。” …… 断念桥上,宫泰站在老丞相钱文身旁,他望着阳光撒在涓涓细流上,一时间四下里闪闪烁烁着星光,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道: “真不知道陛下做出了怎样的抉择?” “莫急。”宫泰也一样望着涓涓细流,他若有所思,仿佛知晓一切。 “我说老钱,你这一天三个‘莫急’,到底是啥意思?” “宫泰,你可知陵江第一湾?” “有所耳闻。这陵江第一湾并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听说江边那座山倒是有点玄机。难道?” “山上的蓬蒿开出了黑色的花,这百多黑色的花朵尽皆朝向我后赵国都兴州开放。看来,后赵气数将尽,那个孩子命运定会……” “你不要命了?快,走走走走!”宫泰打断钱文的话,推着他离开了断念桥。 …… 竹屋外,丁琦站在竹林边,他望着节节青竹上竹叶的影子,问身边的岚可儿:“岚可儿,你说我该不该听他们的,派人去除掉那个孩子?” “回陛下,朝堂上的事情,小女不知,我只知道,陛下并不想杀他。” “皇后去了之后,也就只有你岚可儿最懂朕了。朕是不想杀,只可惜,满场百官皆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陛下心中已有了答案,为何还要忧虑呢?” “额——” 第十章 寻星 当鼓楼的鼓声那最后一响的余音散尽,木笛和往日一样去关后院的门。 他和往常一样,向那扇门轻轻地挥一挥手,然后,一个潇洒地转身,缓步离去。 “梆梆——”门打了两下门框,却没有关上。 木笛第七步悬在空中的脚迟迟不落地,他歪着头:“奇怪,每天都是第七步落地前这门就会‘咣’一声关上了,今儿这是?” 他口中嘟囔着收回了脚。 待耳际的一根头发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嘴角微微上翘,笑道: “看来,师弟即使身在宫中,也没有虚度光阴呐,难得。出来吧,就别藏着啦。” 木渎略显不快,从外面走进来:“没劲,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行了。陛下到哪了?” “这都能猜到啦?!让师兄做这南书院的看守,实在是大材小用。”木渎故意调侃道。 “少贫嘴,若非陛下要来,搁平日你小子哪敢阻我关门?师祖此时多半是在紫虚阁,你自己去吧!”木笛双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去,地上几片树叶被他的双脚带飞好久,才缓缓落地。 …… “木沣,把香灭了,然后,把我那筒你王师叔从岭南带来的茶取过来。”南书院首席教辅黍子已七十有余,本名李栗,因在南山苦修时靠种植黍谷酿酒来维持生命,因此而得名“黍子”。 “先生不用费心了,我今个儿只是想和先生说说话。” “陛下,我这儿的茶虽赶不上宫里的茶,味淡,却也清。陛下也该换换口味。” “今儿,我与先生只论师徒关系,不论君臣。”丁琦补充了一句。 “你是为那个孩子的事情而来吧?” 桌上蜡烛的火苗缓缓扭动了两下,黍子看了一眼,笑道: “难道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丁琦一口喝尽茶杯里的茶,说道:“只是百官……” “这并非是皇上的做事风格。品茶,可比做茶要难得多。茶,要一口一口慢慢地喝,才能品出滋味,万万不可急躁。这江山、天下亦然,其中滋味,呵呵……”黍子眯着眼睛,回味着茶的清香,不紧不慢地说道。 丁琦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撑在窗台上,望了望满天繁星,说道: “那孩子今年刚好十二岁,金星恰是他离开兴州七天前的夜里陨落的。” “十二年前陛下听我之言没有杀他。我遂给他取名贰九,预言他的生命会终结在十八岁那年。只要接下来,陛下仍肯允我所说,必不会沦为亡国之君。” 黍子和丁琦都将目光落在桌上那盏蜡烛上。 二人视线移开后,蜡烛的火苗周围突然横生出数颗火星子。这一幕,只被年幼的木沣看见。 “我听说那孩子上了南山,可有此事?” “四十年前,我被逐出山门,创立了南书院。此后,便与宗门再无任何往来。看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当年被逐出师门的情景依然浮现在黍子眼前,回想起那些往事,他脸上却平静如水。 “先生年事已高,还是让左将军龙麒派些人护送先生上山为好。” “无需陛下费心。”黍子瞟了一眼丁琦略显尴尬的脸色,转而说道:“既然陛下不放心,这样也好。” “你先出去。”丁琦命木沣暂避。 木沣望了一眼黍子,转身离去。 “陛下是想听听我对天坑的看法?” “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就依言官之策,筑塔镇压。不过,书院就不出面了。陛下可趁此机会,将南天阁移至城内,南天阁旧址交由书院接管。” 丁琦望着黍子半响,冷笑着点头。 他深知黍子垂涎南天阁已久。 …… 贰九开头两天老老实实静观荷塘,却始终未得分毫见地。索性,第三日起,他便在荷塘边铺了些稻草,此后日日躺在荷塘边呼呼大睡。 莫先尘正看着山希用蒿子秆儿在泥地上抄他前日所授之课——“南山五字揭谛——唯无念如一——”。 看着看着,那四个字竟开始拆解,笔画像水中的鱼一样在泥地上漂移游走。 眨眼功夫,所有笔画化作一头牛。 “小兄弟,你这为何只有牛,没有牧童啊?”莫先尘故作不知。 山希头也不抬,望着泥地上的牛,说道:“我有名字。” 莫先尘呵呵一乐,再看时,泥地上竟有笔划化成一个牧童。 他感叹山希进步如此神速的同时,不禁抬头望了一眼荷塘边,贰九仍在呼呼大睡,莫先尘长叹道: “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会选中他?!” 山希也跟着莫先尘望了一眼荷塘边。 莫先尘本以为山希会赞同自己的看法,不想山希一句话也没说,看他那表情,并不像赞同自己的看法。 只有山希知道:贰九这些天来日日躺在那儿睡觉,并不代表着他什么事情都没干。 其实,第二天里,贰九便明白了那位北崖教长洪翁让他静观池塘的本意。 贰九一点也不担心洪翁会知晓他不能修行的事实。 于是,他第二天夜里来到荷塘边寻星,怎奈,即使是在夜里,也未见半点星辰的影子。 当晚,山上的洪翁发现了贰九的这一举动,心说:“你虽没有半点修行的慧命,却比我聪明,也算得上是个坦荡之人。” 遥想当年,洪翁被师叔祖选中,上山前第一考也是“白日荷塘寻星辰”。 当年,洪翁第五日才明白观荷塘是观星影,然后,他死撑到最后一天,也就是第七日,方才在荷塘中看到那星辰的倒影。 即便是废柴一块,洪翁也不后悔自己于千万人中挑选的这最后一位弟子。 …… 贰九听到了莫先尘的话,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睡到第七天的决定。 直到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贰九方才爬了起来。 “怎么不睡了?”莫先尘不解地问道。 山希般不知为何也四处张望。 果然,稻田的另一头,北堂羿骑着青牛,和段陵说着话,朝这边而来。 贰九起身来到田埂上。 “你这些天去哪了?” 贰九这些日子的话比山希的还要少,可见了北堂羿,却毫不认生。 “我也喜欢睡觉。”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是啊,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北堂羿就让莫先尘给他请早课的假。 段陵笑道:“你们俩算找到了各自的知己。” “恩师命我带你们黄昏前务必赶到北崖听松堂,你们三个快准备一下吧!” “这怎么可能?!这才第五日。况且,他根本没有能力去面山。”莫先尘指着贰九,说道。 贰九面无表情地望着村子后山,完全不在意莫先尘的话。 “没什么可准备的,我们这就走。”段陵自是想尽快上山。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可以有资格入南山宗,哪里想到老天会对他如此厚待。 “老东西,这是宗师的决定。他能不能面山,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自领陵村宗师兄前往野三坡,宗师此时恐怕已经到了。”北堂羿向莫先尘交代完,转而,又对贰九说道: “你无需担心,恩师说了,你可以随我一同骑牛面山。” 所谓面山,是南山宗挑选新弟子的一道关口。 被选中的少年,在陵村修习七日,然后去过第一考。 通过者便可面山。 第十一章 你终于来了 南山宗所在的南山主峰犹如一把利剑屹立在南山群峰之间,主峰常年隐于云雾之中。 陵水村所能看到的,也就是山根部位。 走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四人才来到山脚。 北堂羿端坐在青牛背上,望着那仨人脸上神色各有不同,嘴角不觉添了一抹笑意。 贰九如北堂羿所料,此时依然面无表情。 山希却一改往日呆萌,信心满满地注视着垂直的崖壁,像在计算着每一步该如何走。 唯独自称麻当镇天下行走的段陵面生些许恐惧,又故作镇定。 “贰九,上来吧,咱们先走。” “不用,你只需走慢些,我跟着就是。” 贰九的话让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人齐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们,没有听错。我是要自己面山。” 北堂羿震惊地望着贰九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后悔。” “这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据我所知,南山宗开宗以来还从未有过废柴面山成功的。几百年下来,倒也有过一些狂妄之徒,结果呢?还不都是白白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段陵站在山希身旁,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山希知道贰九定是能听到这些。他兀自闭上眼睛,缓缓出了一口气,继续审视着崖壁上稀稀拉拉散落着的矮松。 这些矮松常年受到山里云雾滋养,没有地上的松树那么高大茂密,松针倒也饱满翠绿。 …… “你可得跟紧了。”青牛走出几步,北堂羿扭头对一旁的贰九嘱咐道。 贰九只顾跟着往前,并不搭话。 “呼——” “沙沙——” 强劲的松涛声踏着北堂羿话音的尾巴而至,周遭的雾气瞬间凝结成为细小的冰碴。 密集的冰渣无情地拍打在贰九脸上、手上。 开始,贰九尚且还能感知到疼痛,慢慢地,露在外面的皮肉便失去了知觉。 他极费劲地回头去找山希和段陵,眼前只能看见飞速流传的雪沫子,雪沫深处的云雾越来越暗。 贰九想起刚才北堂羿叮嘱的那句话“你可得跟紧了”。待他回头,青牛驮着北堂羿已走进越来越暗的云雾里,眼看就要看不见了。 贰九索性不走了,站在原地,仔细打量这周遭的环境。 那些冰渣、雪沫并非全都按照一定轨迹流转,总有那么一小股流转轨迹完全没有章法。 这似乎跟以前来胡一锅吃火锅的南天阁学士们所谈论的诸天繁星一样,总有那么一些星辰不按固有的轨道运行,学士们把这样的星辰称为“逆行星”。 不过,据学士们讲,逆行星极少出现。一旦出现,便是其他星辰的灾难。轻则,“鸡飞蛋打”,与“擦肩而过”的星辰同归于尽,重则,可以改变整个星系的秩序。 但,这一切都不见得是坏事。新生,注定是建立在毁灭之上。 贰九在身体完全丧失知觉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了手。 “什么,他这是要干什么?”一直在山上看着贰九的洪翁不禁问出了声。 他知道,面山时敢伸手的,在最近这四百年间只那位刚飞身了的叔祖。 今日,无论这孩子是否成功,都注定了他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洪翁甚至敢判断:“只要那根玄脉一通,其造诣远在宗师之上。” 老洪翁顾不上沾沾自喜,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山脚下贰九那只缓缓伸向冰碴和雪沫中的手。 贰九此时感觉自己手臂上仿佛压着一座千斤重的小山,但他不放弃,哪怕手臂没了,也一定要试上一试。 手掌渐渐掩埋在冰渣和雪沫中,手腕处很快形成若干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绕着手腕飞速地旋转着,旋转得离手腕越近,周遭情形越深陷于黑暗。 漩涡掀起的雪沫子夹杂着点点微光,这微光极其模糊,但贰九确信自己的确看见了。 第十二章 面山(下) 莫岚的眼神重新燃气伤感。 出于对咕咕的喜爱,更出于一种久被压抑无以释怀的情绪,莫岚竟然一打开话匣子,就没有收住。 “莫岚这个名字,是我上天山、拜师学艺之后由师父给我起的名字。说起我的本名,我本叫崔天鳞。” “等等,这个名字……我怎么这么熟悉?”咕咕努力回忆着:“难道……你就是……” 她看着刀客高鼻深目的美丽容颜,不禁在脑海中迅速地搜寻着、查找着…… “哦!原来……”咕咕惊叫了出来。 莫岚好像懂得咕咕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说道: “对,我就是褒国的公主…… “十二年前,甲亥率军攻入褒国的京城南郑,那年我只有四岁不到……哥哥和我是褒国王族唯一的血脉啦。 “想我族人世代居住于终南山之南的神丘之上,好云、好雾、好石、好茶。因向大周贡茶、贡玉,深蒙大周先祖‘稷子’之爱,封我祖上为本地之王,在褒河之畔建了都城南郑,国度始称褒国。” “褒国不是……?”咕咕眼睛几乎要噙满泪水了,她在记忆中搜寻到了有关褒国的结局。 莫岚看着咕咕,她懂得咕咕因怜惜而不忍说下去的理由,坚强地冲咕咕点了点头,抿着嘴一字一句地说:“褒国已亡,没错。当初,且末国联合了我山南小国褒国,以讨回靖康之耻的幽州十六台为名,联合出兵,褒国人为报昔日之仇,慨然应允,故而联兵穿过河西走廊,亮剑云中城下。怎奈天不灭周,联兵兵败之后,我褒国被甲亥所灭。” 咕咕震惊得不能说出话来,她是大周人,可这个敌国的公主却向她袒露了被灭国的历史,难不成并不把她当作是敌国的敌人?! 莫岚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情绪从沉郁转眼过渡到悲恸难抑,旋即,她意识到自己此时忘我的愤怒,于是回过神来,想到身边还有这个弱小却很坚强的小妹妹,不觉为自己心神游走而愧疚,于是,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激愤的情绪,向咕咕叙说起记忆中的事情。 “山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儿有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和茶园,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河道密布,九曲十八弯,处处湖海河溪,人们出行大半都不需骑马,而是靠乘船…… “小时候,我时常和哥哥偷偷跑出宫外,到田间抓蝌蚪、去池塘里采莲藕、去深山捕布谷……”莫岚心神俱往,眼睛仿佛正看向远方,愉悦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整个人已经回到了童年。 咕咕眼看着刀客莫岚从刚才那蚀骨的痛苦中自我拯救出来,开始回忆起幸福的童年,不觉悄悄地松了口气。 然而,莫岚忽的又转喜为悲,她回忆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十二年前的那个黄昏,当时,周王甲亥攻破南郑,大好河山尽毁在甲亥暴虐的铁蹄之下……国破山河在,哥哥和我曾发誓,一定要拿甲亥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父王的在天之灵。” 看着莫岚的眼睛中充满血丝,嘴角因紧紧咬着而渗出了鲜血,咕咕知道,必须得转移话题,她问:“你怎么就被那坏书生给叫作天山派的师妹的?” “南蛮国一位与父王相识的学士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我们兄妹俩。自此,我和哥哥流落在南蛮。当年,为救我们,那位学士被南蛮国王流放到海岛上养鱼……我们兄妹俩也受尽了世人的冷眼。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事,还跟哥哥赌气说:‘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在他国乞讨、还得仰仗他人的鼻息过活,我们可是王族。’ “哥哥神情严肃地跟我说:‘家没了,我们要活下去,就必须得看别人的嘴脸,过人家的屋檐。天鳞,你要记住,我们的仇人是大周的秦王甲亥。’ “他让我每天睡觉前重复着说一遍:‘我们的仇人是大周的秦王甲亥,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报仇。’ “我至今还记得哥哥的神情有多严肃……”讲道此处,莫岚眼睛一红,直狠狠地假意盯着土墙看,怕是要落泪的节奏。 莫岚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努力地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讲述着:“后来,南蛮发生宫廷叛乱,导致整个国家一片大乱,我和哥哥只得逃出了南蛮国都南巢,一路向北逃,抵达汉水,方得到了南蛮新势力宫廷政变失败的消息。” 咕咕想了想,说:“这段,我倒是听闻过,好像发动政变的是南蛮国一位举国知名、最受宫廷赏识的大学士,这位学士是为了一位名叫琼姬的女人而发动起政变,不过,政变失败,琼姬被杀,大学士也被自己手下的一名大将给割下了人头,被送给了项王。” 莫岚歪过头,爱惜地看了看身边坐着的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可真是神奇,不仅文武兼备,还很有见识,最重要的是,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所流露出的同情和不忍,更让莫岚觉得她或许是个可以托付的知交。 “后来,你们又回到了南巢?”咕咕拖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莫岚摇摇头,接着讲道:“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令人深感炎凉世态的地方……哥哥和我渡过汉水之后,并没有停下来歇息或者暂住,而是一直向北走。” “等等,刀客姐姐,哦,不,莫岚侠客,哦,还是豆豆姐姐这种叫法最好,你先别讲,你让我猜猜看……你们是不是……要去大周国都云中?” “没错,在南巢时,我和哥哥得知我们兄妹并非是褒国王室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我们的母后褒国王后也活了下来,她成功地打入了云中京城。哥哥打算带我入云中,联合母后杀掉甲亥。 “我们到了云中之后才知道,此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别说刺杀甲亥啦,我们就连秦王府都进不了。而我们花尽心思寻找母后,也还是遍寻不到…… 在云中的大街上,我们险些被欺负死,多亏了一位好心的刀客救了我们。” 咕咕听得入迷,小脸上一时悲、一时喜,感同身受。 莫岚道:“那刀客是个侠义之人,我本想拜他为师学刀,被他拒绝了。他说:‘想学刀得向西走,在太阳落山的地方,有座雪山——名作天山,天山派有普天下最好的刀法。’当时,我一心想要报仇,于是,我不顾哥哥的劝阻,只身踏上了千里西行路。” 莫岚略停了片刻,似乎陷入到对过往的回忆中,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于是继续讲道:“西行的道路很漫长也很艰辛,为了躲避大周的士卒,我混进了一个且末商队。期间,我们遇到过一连数日不见天日的风沙、吃人的瘟疫、还有不同派别的马贼……而支撑我一直坚持活下去的,就是无时不刻不刻骨铭心的国恨家仇!” 第十三章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段凌和北堂羿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感叹。 前者,是为贰九坚持如此长久而发出的惊叹。后者,则是在为洪翁的出手而色变。 北堂羿知道贰九来历不凡,却完全没有料到恩师会亲自出手。 其实,在观看贰九面山的四人中,只有山希对这个结果不惊不叹,就连山上的洪翁也因这样的结果而蹙眉不已。 那张小脸蛋看不到丝毫变化,即便是那道剑光出现,山希亦然能够保持镇定。 段凌见他这般,忍不住要说些什么,山希却头也不回地紧了紧桃木棍,向山脚走去。 那小步子从远处看,就像是踩在棉花包上,每一步宛若千斤重,又似轻鸿毛。山希这样子,让段凌摸不着头脑。 “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凌大声吆喝道。 二人相距并不算远,可段凌的声音再大,山希也是听不见。 望着眼前忽上忽下的崖壁,山希沉静良久的心终于绷紧起来。额头冒出的汗珠越来越大,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仙师,这是怎么回事?”贰九站在洪翁身旁,借助洪翁的神识,他看着山脚下举步艰难的山希。 生平第一次,贰九向人“屈膝”求教。 “你不该这么叫我……”洪翁扭头看了一眼贰九,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来,这边来。” 贰九瞅了一眼山脚,洪翁笑道: “你无须担心他,他的道种不比你差。” 说话间,洪翁已来到松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后,他想了想,道:“其实,就目前,他远在你之上。” 贰九对此话倒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从段凌那,他已经得知山希是无忧宗广安真人唯一的弟子。即便山希真如他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只不过跟着师傅放了几年牛,那,似乎也比洗了七八年菜的贰九要强上百倍。 松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一盘不知何时何人留下来的棋子残局。 贰九走近,便立刻被残局所吸引。 “你也懂棋道?”贰九专注地看着棋局,问。 正看到妙处,洪翁长长的衣袖那么一拂,石桌上,只剩下了一把乱洒的干枯松针。 他正要恼怒,却觉到天地极速扭转,原先地上的东西开始翻个儿、飘洒、飞坠…… “请问何处可以遮体、可以暂避?”贰九问道。 “无。” 支撑了不多时,贰九开始四肢无气,胃中翻江倒海。 “这残局是我开山祖师云虚子和无忧宗无忧子共弈过的。你小子九死一生,才摸到这地界儿,就凭你?也想看它?!”洪翁转身离去。 有一句话,贰九没说出口:“这棋局,若是有一方肯舍弃周全,也有的救。” 也亏了洪翁甩袖而去,没让他说出这句话。 若真传到洪翁耳朵里,即便是这北崖参赛者少得可怜、甚而这两年都没有一个,洪翁也不会将贰九留下来。 松树下,贰九独自一人望着桌上干枯的松针发呆。 “他就是恩师亲选的弟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禀嘛!” “据说,是块废柴。” “我看可能是有什么背景吧。” “这不可能,恩师怎么会找一个活不到十八岁的少年……” 议论声很小,别人还以为他听不见。其实,贰九他是懒得去理会这些。在兴州,类似的话,他听的多了。 “还不勤加练习?!恩师不在,一个个的,就都想上天了不成?!” 听到北堂羿的声音,贰九仿佛变了一个人,立时间开心起来。 没有青牛坐骑的北堂羿显得格外沉稳,他箭步向贰九走来,瞟了一眼山腰上的山希,说道: “恩师说的没错,他的确在你之上。” …… 一朵乌云在半山腰,山希本就瘦小的身体瞬时给淹没其中。山希并没有被眼前的假象给带走,他就地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不远处,洪翁看到这一幕,微笑着点点头。手臂化作一把利剑,向山腰一挥,一条笔直的山道出现在贰九眼前。 山希成功上山之后,接下来的一幕让贰九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自山希走过后,那山道上的阶梯没再被云雾遮蔽过。 “为何他这般轻松?”贰九指着已经走到半山腰的段凌,问北堂羿。 “你以后就知道了。” 贰九显然对这个哄骗小孩的答案很是不满。 此时,远处传来钟声。 “走,跟我来。”北堂羿转身准备离去。 “咱们去哪?”段凌说话间,连一点大喘气都不带。 “北崖。” 第十四章 听雾亭 山道上依然是北堂羿骑着他的青牛走在最前面。 在南山除了宗师之外也只有北堂羿能在山里骑牛。没人知晓为何他北堂羿能有和宗师同样的“待遇”。 关于这个问题,在北崖乃至整个南山弟子有很多猜想。这些猜想中倒是有一种说法靠谱些:北堂羿为接引一位世间少有的大才而来到世间。 北堂羿尚能架牛于山川湖海间行走往来无碍,那么这位世间少有的大才又怎样不可一世的神迹呢? 眼前这个生的白净却没有分毫道种的少年,自然无法让众人把他与传说中的大才联系在一起,山道唯一道种根基深厚的山希却是无忧宗出生,显然也不是他。 在耀来阁前修行的弟子显然对山道上的风景很是失望,更高处的弟子更是瞥了一眼便不再向下张望。 …… 绕过一道山梁,便有涓涓溪水声入耳。 贰九站在山梁上俯瞰下山,此时所见又与入陵村前大有不同。 云海之上除去南山主峰再寻不见其他山峰踪迹。 远处偶有几只仙鹤飞过,此外别无他物。 段陵看到贰九摇头便开口问道:“这可是天下间最高的道场,虽说弟子赶不上我无忧宗人多……” 说到此处,段陵偷偷看了一眼山希,黯然闭口,不再言语。 “我真不觉得这儿有什么好,唯一让人欣慰的此处比兴州自在些。”贰九望着一望无际的云海说道。 “自在?!恐怕并不能随你心愿。” 段陵话音刚落,陵村上空突然闪现出几道剑气。 “你们站在那干哈?还不赶紧赶路,前面还要耽搁一会儿呢!” 北堂羿顺着贰九的目光看到了陵村上空的剑气,望着山希说道:“有宗师前去,无须记挂莫先尘。” “是什么人?竟然要堂堂南山宗宗师亲自出面。”山希望着青牛背上的北堂羿问道。 “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是宗师的师兄黍子。” 段陵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寻这溪水的声音一行人来到山涧一个简陋的亭子前。 亭子由茅草搭建而成,牌匾倒是精致,匾额上赫然写着“听雾亭”。 “妙,实在是妙。原来在这南山雾也是可以听的,只是此间并无雾可听呀?” 山希终于忍不住瞪了一眼段陵。 此时贰九已听到不远处松树后面有什么动静,他断定一定是什么大型飞禽藏匿在附近。 北堂羿从青牛背上跳下来,将青牛收入腰间拴着的小竹筒里,冲那棵松树喊道:“苓师叔快现身吧,今日可是有贵人的。” 但见一只仙鹤从松树后面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仙鹤看了一眼贰九、山希和段陵,松树下霎时腾起一团白雾。 白雾散尽,一个白衣少女赫然出现眼前。 原本简陋的听雾亭也化作一座气派的山门,只是那块牌匾却没有变化。 一向多话的段陵见到眼前种种变化终于收起了话匣子。 贰九像是对此熟门熟路,没经北堂羿引荐径直走向去向那白衣少女行礼。 白衣少女点头微笑道:“你终于来了。” 贰九此前从未来过南山山门,自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白衣少女,然而此时却又跟他早前见到山希和段陵一样,初次相见搞得跟故人重逢一样。 北堂羿看到这些也不惊讶,只是跟山希和段陵说道: “这位是山门执事,白苓师叔,我们都叫她苓师叔。你们自报家门,入籍,听她的便是。” 山希突然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向北望去。 段陵欲上前安慰,北堂羿冲他摇摇头,片刻后对山希讲道:“念念不忘自有回响。” 他这句话是对山希说也是对贰九讲。 白苓走到山希跟前看了一眼他背着的桃木棍,摸摸他的头说道:“广安真人与我也有些交情。不曾想他老人家一生从未收徒,最后却收了这么可人的小兄弟为徒。” 遇到师父曾经的故人,山希只是似笑非笑、似忧非忧地看了一眼。 “你这剑倒是不错,只愿你在我南山能多花点心思在修行上。” 听到这话段陵尴尬地连连点头称是。 …… 雾气从溪水中升起,山门复归茅草搭成的简陋亭子。 站在亭子里,只需静心凝气山希和段陵也能听到其中隐藏着的玄妙之音。贰九天生听力异于常人,雾气初起之时便可知其一二。 白苓一手执笔一手执白卷对三人说道:“把你听到的说出来。” “你们听到的将决定你们入门之后的去处,不可轻视。”北堂羿插话道。 段陵抢先道:“行走天下间,犹如雾气凝结在松针上,一步一世界。” 白苓望着心思纯净的山希问道:“你呢?” “据我所见,牛吃草也自有一番大道。” “胡说,牛岂通大道。”段陵忍不住怼道。 “小兄弟果真心思纯净,不同于常人,我替广安真人感到高兴。” 众人将目光转向贰九,却见他一脸忧心。 “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哪料到贰九竟抛出这么个答案。看他那眼神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白苓淡淡笑道:“没有错,其实这雾中本无玄机。” “可是我明明听到了。”段陵急切地讲道。 山希也替自己申辩:“我也听到了。” “你二人听到的也不假,这正是这听雾亭的妙处所在。你们无须多生念头。” 贰九闭眼长叹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一套没一点革新。” 白苓就地盘膝而坐,溪水声、风声立时消去。声音消散后,白苓身上散出阵阵奇香,这香气纵使反复闻到也可使其神清气爽。 贰九靠着听雾亭闭目养神,又仔细听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段陵在落山前务必赶到西峰,一会有西峰的弟子前来相迎。”白苓调息齐声说道:“山希和贰九随北堂羿上北崖。” “为啥,独独我去西峰,他们俩却能留在主峰。” “你有所不知,西峰虽只是我南山宗下院,然而我南山天下行走却都出自西峰。你去那儿自然更合适些。”北堂羿给段陵解释道。 段陵听到天下行走几个字眼前顿时闪着光。 “我们该上山了。”山希叫醒贰九。 贰九睁开眼睛,此时干溪之上出现一座青石桥。此桥由一块完整的青石搭建,桥两端并不接地,看起来就像悬在地面上。 “过了这苍生桥,可就是我南山宗的人了。即便是兴州那位站在权力巅峰的皇帝也不能来这儿要人。”白苓说着看了一眼贰九。 后半句无疑是贰九这些年来最想听到的话。 过桥后,一道剑光自天外飞来,随着剑光而至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背长剑少年。 少年是西峰季清风门下大弟子龙七,他也是南山宗新一代天下行走,和山希一样沉默寡言。 辞别话痨段陵,贰九与山希再次踏上似乎没有尽头的笔直山道。 第十五章 干溪尽头 “行走天下间,犹如雾气凝结在松针上,一步一世界。”段陵抢先说出自己在雾中所听到的。 白苓点头称赞,转身,望向心思纯净的山希,问道:“你呢?” “据我所见,牛吃草,也自一番大道。”山希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答道。 “胡说,牛岂通大道?!”段陵忍不住怼对。 “小兄弟果真心思纯净,不同于常人,我替广安真人感到高兴。”白苓竟然点头。 众人将目光转向贰九,却见他一脸忧心重重。 “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哪料到贰九竟抛出这么个答案。看他那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白苓淡淡一笑,道:“没有错,其实,这雾中本无玄机。” “可是,我明明听到了……”段陵急切地讲道。 山希也替自己申辩:“我也听到了。” “你二人听到的也不假,这正是听雾亭的妙处所在。无须多生念头。” 贰九闭眼长叹,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书上早说过的套路,就没一点新意?” 白苓就地盘膝而坐,溪水声、风声立时消去。 声音消散后,白苓身上散出阵阵奇香,这香气纵使反复被闻到,也还是让人一次次神清气爽。 贰九靠着听雾亭的柱子闭目养神,他又仔细地听了一遍,然而,结果依旧,仍然一无所获。 白苓调息良久,之后,她吩咐道:“段陵,落山前,务必赶到西峰,一会有西峰的弟子前来相迎。山希和贰九随北堂羿上北崖。” “为啥独独我去西峰,他们俩却能留在主峰?” “你有所不知,西峰虽只是我南山宗下院,然而,我南山天下行走却都出自西峰。你去那儿,自然更合适些。”北堂羿给段陵解释道。 段陵听到“天下行走”几个字,眼前顿时闪着光。 “我们该上山了。”山希叫醒贰九。 贰九睁开眼睛,此时,干溪之上出现了一座青石桥。此桥由一块完整的青石建成,桥两端并不接地,看起来,桥就像是悬出地面。 “过了苍生桥,再遇到,可就该是我南山宗的人了。即便是兴州那位站在权力巅峰的皇帝,也不能来这儿要人。”白苓说着,看了一眼贰九。 后半句无疑是贰九这些年来最想听到的话。 过桥后,一道剑光自天外飞来。 随着剑光而至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背长剑少年。 少年是西峰莫虚堂教长季清风门下的大弟子,叫龙七,他正是南山宗新一代天下行走。 和山希一样,又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货。 辞别话痨的段陵,贰九与山希再次踏上似乎永没尽头的山道。 山道依溪水而走,两旁有青松遮蔽,显得格外幽静。 二人跟着北堂羿走了多时,干溪竟不曾随之变得近些。 山道越往上走,变得越开阔,石阶被磨损得也越来越厉害。快到南涧干溪宫时,北堂羿突然催促青牛加快步子。 山希小跑着方能跟得上。 小跑几步后,山西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却发现贰九非但没有加快步伐,反倒摊开双腿坐在了光滑的石阶上。 “我实在走不动了,歇会儿,你们先走。”贰九对望着自己、不知该说什么的山希嘱咐道。 北堂羿让青牛停下来,打算催促比自己还懒的贰九,然而,似乎已经晚了。 他从牛背上跳下来时,一道剑光从干溪宫飞出,停在山道上。 那道剑光犹如一道暖光,从起势到消散,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贰九漫不经心地看着那道剑光停在自己眼前。剑气散去,一个衣敝巾旧的老头与自己相距只有七级台阶。 “曲师叔,这是作何?这里只是个兴州火锅店里切菜的,您老人家也有兴趣?”北堂羿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曲一白面前,俯首问道。 整个南山连带下院西峰莫虚堂在内,四大教长中,除了恩师洪翁之外,只有眼前这位曲一白曲师叔能让北堂羿俯首帖耳。 曲一白手握一根上下粗细一致、光溜溜的红木拐杖,“龙头”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展翅欲飞的朱雀鸟。 师叔祖飞升后,他便是南山最年长的剑师。 山希望着曲一白头发上扎着的赤色流苏长长的,正搭在他那骨瘦如柴的背上,心中暗自纳闷:“怎么会有人把流苏戴在头上呢?!”。 他并不知道,南涧五色主赤。按理,南涧无论是教长还是刚入门的弟子,都该身着赤袍。 曲一白认为赤袍过于“招摇”,山间行走太过显眼。 所以,自他升任南涧教长后,经宗师同意,南涧所有弟子改赤袍为赤色流苏,剑柄也都改为红木制成的。 …… 干溪宫下,山道上,南涧教长挡住了一个切菜少年的去路。 这在整个南山,也算得上是新鲜事儿啦。 耀莱阁前修行的南涧弟子们纷纷收了剑,谁也不肯错过旁观热闹。 曲一白苍老的声音犹如兴州城里黄昏时暮鼓的声音,铿锵有力。 他盯着面无表情的贰九,攥紧手中的红木拐杖,沉声说道: “堂羿啊!你休要糊师叔。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我曲一白?” “呵呵,弟子哪敢?师叔,你要试试手,弟子不敢拦着。只是……师命在身,若误了时辰,弟子回去不好交待。” “怕什么,他洪不二还能吃了你不成?有师叔在。” 贰九见曲一白双手握紧红木拐杖,抡起就要向自己面门砸来,拐杖掀起的风将他背上的流苏吹了起来。 此时,连成日价静如止水的山希都急了,正替他捏着把汗。 贰九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耀莱阁前的南涧弟子们一个个攥紧了拳头,有的和山希一样,在替初来乍到的贰九担心,更多的,则是希望教长一拐杖下去,举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懒蛋给砸趴。 “瞧他那样自,躲都懒得躲。这样的人连活在这世上的资格都没有,还想成为南山弟子?!” “我呸,这样的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不知为何,这些刚入门的南山弟子一见到贰九,就恨不得要他倒霉,甚至要他死。 其实,这很正常。若无忧宗留存世间唯一的法脉真能够直上北崖,才叫个让人心服口服呢。 可他一块地道的废柴,凭什么面山时北洪翁会出手相救,凭什么什么都没有、便有资格去那南山弟子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然而,红木拐杖上的龙头“朱雀鸟”,只停在距离贰九脑袋一指处,没真的砸下来。 随着贰九腾起的头发缓缓落下,曲一白收起拐杖,笑道:“心性稳,不惧生死,算不上上上道种,若勤加修持,尚可不辱山门。” 南山弟子八百,能在曲师叔杖下不动神色者,很难再找到第二个。 离开南涧,山希发现贰九的手还在微微地抖个不停。 第十六章 初遇 “来了,来了,来了……已过了干溪……” 南山北麓的一个崖坪上,北崖刚入南山的弟子都在此间练习,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望向山道。 崖坪上的弟子和耀莱阁前的南涧弟子一样,虽说都是经由本门教长亲自于千万人中层层选拔,又经宗师点头,面山后的绝优上材。他们不能通过神识探视山希的慧根深浅,视线自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然而最后面的那个慵懒的家伙实在叫人无法将其跟恩师的出手联系在一起。 “不会是他吧?”一个女弟子惊叹道。 “有什么不好吗?他看起来很白净。” “虽然看起来很懒,倒也有些气度,不定是兴州成哪家公子。” “什么公子啊?不过是城南一个火锅店切菜。” “前面那个小的倒是招惹喜欢,那包子脸真想捏捏。”说着话的那名少女忍不住伸手隔空捏将起来。 …… “师姐你说是走在前面的那,还是后面那个?”北崖弟子中年龄最小的梅杏儿问道。 赵一薏单腿屈膝坐在崖坪上的一块巨石上,本来他对山道上的景色并不感兴趣,只因梅杏儿问道,也就随便看了一眼。 “这娃娃年纪倒小,道种却不在自己之下。”无疑山道上少见的风景没有让北崖最被宗师看好的弟子失望。 突然她放下撑着下颚的手,坐起身来。赵一薏这一反应让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的视线都从山道上收回,落在了赵一薏身上,此时只有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十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这眼睛?!”赵一薏宛若柳叶的双眉紧皱起来煞是好看。 此时贰九仿佛感知到了上头的崖坪上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抬头望了一眼崖坪。 赵一薏仿佛触电一般忙收回目光,回头却见众人都呆呆望着自己,不时煞红了眼。 “还不赶紧站好喽,恩师马上就要来。”赵一薏突然大声冲众人喊道,脸变得更红了。 那崖坪上的少年少女均衣着黑色长袍,束发也都是黑色布条,唯独赵一薏身穿紫色长衫。 四目相对也不过短短半吸功夫,贰九却觉得比此前见到山希、段陵等人更亲和。 …… 但凡承愿入了这南山的少年,自是一心向那玄妙门,赵一薏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她早已站在队伍最前列,恭恭敬敬地等待恩师的到来。 崖坪上变得异常安静。 洪翁随一道剑光犹如一枚叶子一般缓缓落在崖坪上,落地时赵一薏清楚地看见洪翁脚下的碎石向四周挤开,但却没听到任何声响。 在洪翁和众弟子眼光检阅下,贰九和山希在最靠近崖壁的地方站下。 “都齐了,北堂羿,给大家把《南山记要》发下去。” 北堂羿左手掌面伸平,四指轻轻向上弹,十几本薄本稳稳躺在手掌上。没等众人看清楚,北堂羿右手在之上飞速滑动,薄本如面皮一样飞开。 山希脸上添了一抹笑意,洪翁看了也很是欣慰。 那是除却贰九和赵一薏外在场的所有弟子无不羡慕的眼神,同样站在靠近崖壁的李成龙瞪了一眼山希。 贰九根本不在意发生在跟前的种种变化,他伸手去拿停在眼前薄本同时扫视了一眼其他年轻弟子们,紫衫在人群中很容易辨别。 “这背影好生熟悉。”贰九看着看着不觉入了神,差点没说出声来。 “你们手里的是入门概要,还望好声参研。” 洪翁只撂下这一句话便随一道剑光离去。 第十六章初遇 “来了,来了,来了……已过了干溪……” 南山北麓的一个崖坪上,北崖刚入南山的弟子都在此间练习,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望向山道。 崖坪上的弟子和耀莱阁前的南涧弟子一样,虽说都是经由本门教长亲自于千万人中层层选拔,又经宗师点头,面山后的绝优上材。他们不能通过神识探视山希的慧根深浅,视线自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然而最后面的那个慵懒的家伙实在叫人无法将其跟恩师的出手联系在一起。 “不会是他吧?”一个女弟子惊叹道。 “有什么不好吗?他看起来很白净。” “虽然看起来很懒,倒也有些气度,不定是兴州成哪家公子。” “什么公子啊?不过是城南一个火锅店切菜。” “前面那个小的倒是招惹喜欢,那包子脸真想捏捏。”说着话的那名少女忍不住伸手隔空捏将起来。 …… “师姐你说是走在前面的那,还是后面那个?”北崖弟子中年龄最小的梅杏儿问道。 赵一薏单腿屈膝坐在崖坪上的一块巨石上,本来他对山道上的景色并不感兴趣,只因梅杏儿问道,也就随便看了一眼。 “这娃娃年纪倒小,道种却不在自己之下。”无疑山道上少见的风景没有让北崖最被宗师看好的弟子失望。 突然她放下撑着下颚的手,坐起身来。赵一薏这一反应让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的视线都从山道上收回,落在了赵一薏身上,此时只有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十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这眼睛?!”赵一薏宛若柳叶的双眉紧皱起来煞是好看。 此时贰九仿佛感知到了上头的崖坪上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抬头望了一眼崖坪。 赵一薏仿佛触电一般忙收回目光,回头却见众人都呆呆望着自己,不时煞红了眼。 “还不赶紧站好喽,恩师马上就要来。”赵一薏突然大声冲众人喊道,脸变得更红了。 那崖坪上的少年少女均衣着黑色长袍,束发也都是黑色布条,唯独赵一薏身穿紫色长衫。 四目相对也不过短短半吸功夫,贰九却觉得比此前见到山希、段陵等人更亲和。 …… 但凡承愿入了这南山的少年,自是一心向那玄妙门,赵一薏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她早已站在队伍最前列,恭恭敬敬地等待恩师的到来。 崖坪上变得异常安静。 洪翁随一道剑光犹如一枚叶子一般缓缓落在崖坪上,落地时赵一薏清楚地看见洪翁脚下的碎石向四周挤开,但却没听到任何声响。 在洪翁和众弟子眼光检阅下,贰九和山希在最靠近崖壁的地方站下。 “都齐了,北堂羿,给大家把《南山记要》发下去。” 北堂羿左手掌面伸平,四指轻轻向上弹,十几本薄本稳稳躺在手掌上。没等众人看清楚,北堂羿右手在之上飞速滑动,薄本如面皮一样飞开。 山希脸上添了一抹笑意,洪翁看了也很是欣慰。 那是除却贰九和赵一薏外在场的所有弟子无不羡慕的眼神,同样站在靠近崖壁的李成龙瞪了一眼山希。 贰九根本不在意发生在跟前的种种变化,他伸手去拿停在眼前薄本同时扫视了一眼其他年轻弟子们,紫衫在人群中很容易辨别。 “这背影好生熟悉。”贰九看着看着不觉入了神,差点没说出声来。 “你们手里的是入门概要,还望好声参研。” 洪翁只撂下这一句话便随一道剑光离去。 第十七章 你定 去往松树林的山道一过了玄虚阁,行路人就看到山道两旁开满了紫色的小花。 这花,是山希从没见过的,每一朵都要比无忧谷后山草甸上的开得还要肥美。 山道渐渐变得平缓起来,很快,连道路也几乎被杂草丛给盖满了。走在上面,很是舒坦。 贰九边走边看,仿佛每一株草、每一朵花都似曾相识。 行至松树林边缘,可以听到涓涓的溪流声。 入了林子,整个人都被浓浓的松油香味给包裹住了,脚下,踩在厚实的松针上,远比走在草甸上要更来得畅快。 这片林子的松树并不多,一眼,便能看到林子另一头。 然而,即便是林子里最小的松树,贰九、山希二人也无法合抱得过来。 小溪就在两间茅屋和松树林之间。 山希在想:“兴许是周围的温度过低,溪水从上头山崖流到松树边缘,再坠入山崖,这一路上全冒着的是淡淡的白气”。 山希想试一试水温,却又因过于紧张而迟迟未将小手伸到水里。 贰九发现了,笑道:“这溪水是从上头山崖的温泉里流出来的,水自然是温的。” 山希瞅了瞅贰九,又望了望溪水里升起的淡淡白气,将信将疑地把手伸入水中。 当暖意顺着手臂将山希团团围住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贰九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贰九环视了一眼四下里,接着,他对山希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南山的一切都让我觉着似曾相识……” 没等他话音落下,山希已一步跃到了溪水中间一块露出水面的青石上,他想都没想,就再次腾跃,一下到了溪水的对面。 贰九只好无奈地跟着一步跃过了冒着白气的溪水。 说来也奇,一溪之隔,溪水那边寒意森森,溪水这边却是暖意洋洋。 茅屋前的篱墙上爬满着紫色和蓝色的牵牛花,贰九甚至能听到小蜜蜂的嗡嗡声。 “少爷,你住哪一间?”山希看了看两间茅屋,扭头问道。 “少爷?谁让你这么叫的?”贰九说话时拳头已经握紧,这两个字是他平时最讨厌的。 过去漫长的岁月里,自胡一锅(火锅店)后厨,最常听到的便是某某少爷说了“某某菜怎么能这么切,重上一盘”之类的话。 山希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把贰九说的话当回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还是把离暖溪远的那间让给少爷吧!你爱睡觉,免得溪水吵到你。” “你定。”贰九郁闷地径直走向左手边那间茅屋,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沉默寡言的山希会给溪水也起了个名字。 …… 两间茅屋外的院子大小相当,只是,院内的植物和陈设各有不同。 靠近暖溪,山希那间茅屋的前院里种的是两棵栀子树和一株桂花树。 院子大半被高大的松树给遮去了阳光,即便是正午,阳光也只能晒到院子的一半。喜欢温润、半阴环境的栀子花刚好被栽在了院子的正中央。 而山希留给贰九的那间茅屋则光照充沛,推开院门,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一块大小合适、未经处理的石头做的凳子。 石凳上是一张极薄的蒲团。 “要是把这石凳换成一张可躺的竹椅,该有多好。”贰九自言自语。 “嘎吱?——” 细竹做的漏风的门被推开了,贰九眼前所看到的和院里的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蒲团下面的石凳换成了木头墩子。 他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院里的石凳,再看一眼屋内,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抠。” “少爷你说什么,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 山希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出现,着实让贰九很是恼怒。可一旦看进他那双纯净的再不能纯净的双眼中,贰九心中的火气也便烟消云散。 “我说什么啦?‘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难道是我说的?”贰九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么说。 山希冲贰九翻了一个白眼,走进茅屋,转了一圈,回头对外面的贰九说道: “我每天把吃的给你送来,不过,我只送正午一顿……” 贰九心想:“难道你们无忧宗弟子个个都是过午不食?!” 山希突然冲他点了点头,贰九想起来山希似有心通的本领。 “那什么……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该休息了。” …… 贰九将两块蒲团并在一起,躺在院子里呼呼大睡了起来,任凭蜜蜂在自己头顶嗡嗡作响也不去理会。 山希则在自己院子里摆弄了一通栀子花,然后进了屋。他的茅屋里一应俱全,虽然许久没人住过,可物品却都干净整洁。 山希对这一切的安排都很是满意,当晚,盘膝在竹榻上坐了一夜。 四更天,天还没有大亮,山希来到贰九的住处,推看院门,他看见贰九双腿屈膝趴在蒲团上呼呼大睡,活像个没出月子的婴儿。 山希缓步退出,独自摸着黑前往玄虚阁前的崖坪。 一路上寒风伴着雾气,湿冷湿冷的,让山希越走越精神了起来。 “小山希,贰九呢?” 山希一眼认出这说话的人是叶几,但是,他只顾埋头走自己的路,并不去接话。 叶几一个箭步穿过松树林,来到暖溪畔,他想要过溪。 却发现,一道无形的墙正挡在前面。 暖溪上升起的浅浅白气竟然是一道禁制。 要知道,整个南山,能穿过禁制的只有设禁的洪翁和宗师二人。 不,还有一个赵一薏。 叶几不明白恩师为何要如此设置。 他决定翘课去询问北堂羿。 结果是他扑了个空,北堂羿当晚便去了云霄阁。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无人在北崖见过他。 …… 正午时分,山希捧着一盘坚果,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贰九院子的篱门。 他将木匣放在石凳上,掀开盖在上面的手绢。 贰九嗅到沁鼻的山核桃味,这才伸着懒腰,慢慢起来。 接过木匣,贰九自顾自地吃将起来,也不询问山希有关崖坪上的事。 “少爷,我跟一薏师姐说了,以后,你不用再去崖坪了。” “嗯。” 突然,贰九停了下来,他像是想到什么: “北堂羿上宗师住的该是云霄阁吧,已经好多日未见过他了。”山希自然知道贰九只对和自己有着同样嗜好的北堂羿感兴趣 二人三言两语的,谈吐间,贰九明显感到山希气息已比前些日子稳健了很多,很是替他高兴。 “叶几好像不太喜欢咱们。” “别理他便是。”贰九看了一眼山希,说道。 “还有……少爷,从明天开始,我可能就没时间来看你了。”说这句话时,山希眼神有些游移。 “我本来也不用你看。”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 第十八章 星夜 入夜后寒风更加肆虐,天空中的星星陆陆续续张开了双眼。 山希站在洪翁身旁默默注视着睡去的群山,不时抬头望望星空。 茅屋前蒲团上趴着的贰九终于按耐不住,盘膝坐了起来。他头发有些蓬松,看起来与崖坪边那几株松树枝头有几分相像。 星光下松树高大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印在溪流中的部位显得别有一番意境。 整个北崖笼罩在美妙的松涛声和渐渐密实在的迷雾中。崖坪边缘那几株松树上结满了极细小的冰沙,只需半会儿功夫松针便包裹上一薄薄的冰沙。 终于,洪翁在贰九“耐心”地等待下转向山希。 “你难道不对每天所做的事情感到枯燥吗?”洪翁对一脸呆萌的山希问道。 正如贰九所料,山希只是暗暗摇了摇头。 过去十多日,山希每日和其他新近弟子一样,或听大家讨论要义,或静坐观心、观天、观地,最多也就是给贰九送些吃食,打理打理院里的植物。除了贰九之外,山希不刻意攀缘靠近任何人。 和一样宗师洪翁对山希的耐心和踏实着实感到惊讶,毕竟他曾经是无忧宗正式入门弟子,上山后能从头开始也表现出这般,实在是可贵。 在师兄弟眼里这个呆萌的小家伙除了孤僻一点,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实在跟他的身份不相匹配。 在贰九看来,山希无非是懒得去想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而已。 洪翁以为他没听懂,于是又问道: “我是说,你就没想过自己可以比别更上一个台阶吗?” 山希扭头愣了半响,最终还是只摇头不说话。 洪翁觉得不对,凭他日日对山希的观察,这孩子绝不在赵一薏之下。 “那你师父除了让你放牛之外可还教你其他?” 这回山希没有继续摇头,“下山时,师父给弟子这根木棍。” 虽然回答的跟他问的八竿子打不着,好耐总算是开口了。 “其实,南山与无忧在本质上并无区别。只是境界次第有所不同,你们现在所学是净照境,也就是初境。净照境分四层面,其余三层分别是,问天、解爱和通人,这‘敬天爱人’便是我南山宗根基。”洪翁余光留意到山希听得入神,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讲道: “这四个字关键在于最后那个‘人’字,这是我们修行的本质所在,而非‘天’。” 听到此处贰九眼睛突然睁开,并且站了起来,甚至向院外迈了一步,只是那一步并没有落下便又收了回去。 他重新坐在蒲团上,望着溪流上星光下的松影子,自言道: “若只是停留在这些皮毛上,短短光阴岂不白白浪费了,岂不是误人子弟。” “人自性,何须修持?”山希扭头问道。 “自性也乖张,虽然也合乎天道,终究未得圆满。”洪翁笑道。 “未得圆满?岂不是天道也未曾圆满?”山希继续追问。 山希的话一时让洪翁不知如何答复,他捋了捋胡子沉默半响。 人性即是天道,人性不得圆满所以才要来此时间走上一遭。 可是洪翁自入了这玄妙之门,从来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师父也从来没告诉过他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寒风中,洪翁身上那件单薄的长衫随风而动,山希却见他的胡须和头发没有随风而动。 “只有成功跨入净照境,洗髓成功的人才能看清天地之息,进而去参详、知道。这净照境如你所说并不圆满,但对于未入玄门的弟子来说已经足够。 “所谓修,实指凭个人意志将那念头住于一息之内。日日加以修持,终可达到贯通二十八脉,灌满四十九海。可探视先天自带来的气数、劫运,唤醒自性中对天地之息的通感,知晓了这些才能找到自己在这玄妙世界里的道儿。” 洪翁突然停下来望着山希说道: “据我这些时日对你的观察,你先天自带来的气数已经纯熟。固然九霄待你不薄,路走多远还得靠你个人意志和劫运而定。 “要知道,突破这净照四层绝非易事。即便是道心极稳健之人,也需耗费整整一载光*******心稳健且意志如一者,一年之后洗髓成功,破除障碍。之后又需两载方能将一只脚迈入小周境。” 说着洪翁突然就地盘膝而坐,让山希也坐下后继续讲道: “小周是我南山宗最短小的一个境地,据我说知师叔祖当年只好费两月便步入下一境地,当然此境也是最容易迷失自我的境地。因为入此境后,人的意志已开始向上与天看齐,并且逐渐能够开始调借天地之息。此境虽然短小,却最为重要。一般有大愿力者都不会在此境浸润过久。” 洪翁见山希突然眉头紧锁,笑道: “你自然不会在小周境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习惯性强调一下而已。” 贰九听到这话心中一笑,他自然知道山希心中担心的是什么,这小周境能勒绊的只有段陵这样的人。 此时夜空里的繁星已有变化,繁星尽借向西北坠去。 崖坪上的寒风并没有减弱,洪翁和山希依然相对盘膝而坐。 “小周境之后是大周境。小周境意志清醒不致误入迷途,那么大周境修行者可以将自己的意念与天地之息调和归一,通俗讲就是天人合一。这就是说,你可以凭意念驱使手中的剑气来攻击对手。此境最为玄妙。 “我和广安真人一样,耗尽毕生精力也只是将脚尖搭在大周境的边缘,依我现在的精力恐怕没有能力将一只脚迈入大周境了。” 茅屋前,贰九暗自接话道:“凭你,油尽之时能让搭上去的脚尖不掉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道这儿洪翁看山希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期许。 半响后山希终于开口说道:“难道师父您就是九重天门行走?!” 洪翁并没有直面承认,山希的话却让刚刚放话的贰九为之一怔。 贰九不是惊叹洪翁的身份,只是他没有想到,堂堂九重天门行走竟然是一个未完全步入第三境地的剑师。 …… 洪翁一直在等山希询问大周过后是何境地,可是山希始终没有张开那张“金贵”的小嘴。 未了只好自言道:“倒是不贪,这也算难得。” 南山与无忧少两境地,最后两境分别是唯识和凡天。 关于这两个境地,云霄阁顶层有一本南山最旧的书有详细记载。 第十九章 九重天门 第十九章九重天门 晨曦中,山希独自站在崖坪上,此时天尚未明,迷雾未散。 天空中看不见一点星光,山希只等到那道剑光彻底看不见才转身准备离开。 梅杏儿见山希转身,忙盘膝静坐,不想山希全然不置理会。 “其实我只是想去看看贰九师兄。”梅杏儿起身说道。 “这个谁说了也不算,即便是少爷本人也不能决定。” 梅杏儿失落地望着消失在迷雾里的山希。北崖为数不多的弟子里,除了赵一薏之外,谁都想知道贰九一天在做些什么。 毕竟北堂羿已有一月没在北崖出现过了,如果他就此消失,传说中百年甚至是千年一遇的道种就一定在山希和贰九之间。前者日日可见,唯独贰九,众人所知就一个“懒”字。 山希比谁都清楚,为了靠近茅屋,弟子们用尽了办法。 甚至有弟子不惜涉嫌以外道之法近身跟踪山希,即便是养不过也是止步暖溪之畔命运。也亏了北崖历代教长对弟子奉行无为之策,纵使触及旁门外道,剑不离宗,教长也不会横加阻拦。 梅杏儿并不罢休,跟着进了松树林。 “你帮我跟赵师姐请个假。” “不用了。”赵一薏从一株松树后面走出来。 见赵一薏现身,梅杏儿很不情愿地转身离去。 …… 山希站在自己院门前习惯性地忘了一眼隔壁贰九院门。迷雾给这两间茅屋平添了几分神秘,连山希都开始这么看。 洪翁走后,山希一直在想九重天门该是怎样一种境地,几年前广安真人曾无意中提到过。 九重天之上的九霄,那是世间唯一正道法门。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因九霄惠泽运行流转,乃至世间一切的初始都因着九霄幻化而成。 那九重天门自然是世间修行之徒梦寐以求的地方,哪怕仅仅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上一眼。 只是这千百年来关于九重天门,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山希越想越越不明白,莫非传说中的九重天门就在这南山之巅?想到这儿,山希心中一惊。扭身看了一眼南山主峰上的云霄阁,此时天已大亮,迷雾却没有散去,四下里犹如混沌之初什么也看不清。 “你莫不是在向九重天门?”贰九自入了茅屋之后这是头一次出来。 “少爷,这是要去哪?”山希不知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真的不懂世事。 贰九白眼道:“你难道让我就这样站在门口。” …… 一团团迷雾在桂花树丛穿出,山希的目光始终落在栀子花的枝头。 “你知道那九重天门?”山希率先开口问道。 “谈不上知道,有所耳闻罢了。毕竟火锅不仅只有兴州寻常百姓喜爱,各门各派的行走世间的弟子也都好这一口。” 贰九凭着超乎常人的听力,虽说寸步未离开过胡一锅,可对天下事算得上无所不知。 “九重天门,据说那是关乎天下苍生乃至天地运作的一道门。不知道多少修行者耗尽毕生精力,油尽灯枯之时也未能看一眼天门,更别说站在九重天门前……天门之内该是怎样一番境地……” 贰九说着网上迷雾重重的天空,即使隔着迷雾,他也能准确找到金星曾今的位置。 沉默良久之后贰九接着讲道:“可我没想到的是九重天门行走天下的却是一个未完全入大周境。” “或许九重天门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神奇。”山希这样解释道。 更高处的迷雾已经散去,洪翁站在北崖最高处的一株松树下。 贰九的话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最初的预判——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第十九章九重天门 晨曦中,山希独自站在崖坪上,此时天尚未明,迷雾未散。 天空中看不见一点星光,山希只等到那道剑光彻底看不见才转身准备离开。 梅杏儿见山希转身,忙盘膝静坐,不想山希全然不置理会。 “其实我只是想去看看贰九师兄。”梅杏儿起身说道。 “这个谁说了也不算,即便是少爷本人也不能决定。” 梅杏儿失落地望着消失在迷雾里的山希。北崖为数不多的弟子里,除了赵一薏之外,谁都想知道贰九一天在做些什么。 毕竟北堂羿已有一月没在北崖出现过了,如果他就此消失,传说中百年甚至是千年一遇的道种就一定在山希和贰九之间。前者日日可见,唯独贰九,众人所知就一个“懒”字。 山希比谁都清楚,为了靠近茅屋,弟子们用尽了办法。 甚至有弟子不惜涉嫌以外道之法近身跟踪山希,即便是养不过也是止步暖溪之畔命运。也亏了北崖历代教长对弟子奉行无为之策,纵使触及旁门外道,剑不离宗,教长也不会横加阻拦。 梅杏儿并不罢休,跟着进了松树林。 “你帮我跟赵师姐请个假。” “不用了。”赵一薏从一株松树后面走出来。 见赵一薏现身,梅杏儿很不情愿地转身离去。 …… 山希站在自己院门前习惯性地忘了一眼隔壁贰九院门。迷雾给这两间茅屋平添了几分神秘,连山希都开始这么看。 洪翁走后,山希一直在想九重天门该是怎样一种境地,几年前广安真人曾无意中提到过。 九重天之上的九霄,那是世间唯一正道法门。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因九霄惠泽运行流转,乃至世间一切的初始都因着九霄幻化而成。 那九重天门自然是世间修行之徒梦寐以求的地方,哪怕仅仅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上一眼。 只是这千百年来关于九重天门,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山希越想越越不明白,莫非传说中的九重天门就在这南山之巅?想到这儿,山希心中一惊。扭身看了一眼南山主峰上的云霄阁,此时天已大亮,迷雾却没有散去,四下里犹如混沌之初什么也看不清。 “你莫不是在向九重天门?”贰九自入了茅屋之后这是头一次出来。 “少爷,这是要去哪?”山希不知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真的不懂世事。 贰九白眼道:“你难道让我就这样站在门口。” …… 一团团迷雾在桂花树丛穿出,山希的目光始终落在栀子花的枝头。 “你知道那九重天门?”山希率先开口问道。 “谈不上知道,有所耳闻罢了。毕竟火锅不仅只有兴州寻常百姓喜爱,各门各派的行走世间的弟子也都好这一口。” 贰九凭着超乎常人的听力,虽说寸步未离开过胡一锅,可对天下事算得上无所不知。 “九重天门,据说那是关乎天下苍生乃至天地运作的一道门。不知道多少修行者耗尽毕生精力,油尽灯枯之时也未能看一眼天门,更别说站在九重天门前……天门之内该是怎样一番境地……” 贰九说着网上迷雾重重的天空,即使隔着迷雾,他也能准确找到金星曾今的位置。 沉默良久之后贰九接着讲道:“可我没想到的是九重天门行走天下的却是一个未完全入大周境。” “或许九重天门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神奇。”山希这样解释道。 更高处的迷雾已经散去,洪翁站在北崖最高处的一株松树下。 贰九的话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最初的预判——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第二十章 一切照旧 太阳尚未拨开清晨重重的雾气。山希和往日里一样,路过贰九的篱墙时习惯性地往院里看了一眼,于是他看到了极少见一幕:贰九闭着眼睛慵懒地躺在竹塌上。 “少爷,你这样睡觉可是会着凉哒……”山希后半句话还没来及说出口,便能感受到贰九眼皮后面瞪他的眼神。 黯然离开的山希不住回头,心中念叨着“少爷非但没有在意师父和众人的不满,反倒把茅屋里的竹塌搬到了院里,他可真是个怪人呀!” 他又一次开始担心贰九,很快又立刻明白自己的担心只源于自己太过天真…… 山希的行为和念头让竹塌上的贰九略显失望。 山希虽未踏入南山门内,却早已是路上的人,大道路漫漫且艰险无常,即便是上根器的道种也需心思如一,山希怎能惦念他人。对此,贰九并非没有跟他挑明,可这三巴掌打不出一句话来的山希每每一夜过后早起之后又一切照旧。 响午过后,山希照旧又捧着一盘刚分下来的坚果站在贰九的院里。 “还端着呢,放下吧?”贰九的眼睛终究还是撕开一条缝,他看了看目光清澈无染的山希说道。 山希把盛满松子的木盘子放在竹塌旁的石凳上,立时恰有一滴自己院里桂花树上未被太阳烘干的露珠被风吹了过来……露珠在离竹塌尚有一人高的距离处被山希轻松地用手指钳住,露珠顺着山希微微胖的手指滑落至指尖,大拇指顺势一弹,露珠就此被击碎在半空中如同烟花一样撒开。 贰九缓缓起开双眼,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破境了?” “其实这都是多年放牛打下的根基,今得师父点拨,才……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不想让我跟别人说。” 山希见贰九神色并未发生任何变化,这才明白,自己的多心是那么多余,他早就清楚贰九的造化远在自己之上。 贰九根本没有在意山希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起身进了茅屋,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小葫芦走了出来。 “只需喝四分之一就够了,剩下的依次隔两天、五天、七天喝下,我自己用不到了,对你却很有帮助。”贰九重新躺在竹塌闭上眼睛,双手叠加放于神阙。 山希望着小葫芦犹豫道:“这是清净水?其实师父已经给了我一些……” “他能有什么好净水?” 听到清净水入唇,贰九嘴角露出了罕见的一丝笑意。 “你有什么问题就只管问好了,不用在意什么。” 喝了人家的清净水,山希本不想再问那个问题,见贰九如此态度自然也不再见外。 “《记要》里讲,‘断念须自启利刃’。这利刃究竟在何处?”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大家多时,实在无计可施,大伙这才请山希向贰九求教。 “呵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老家伙还是这般耐不住性子。玄门路漫漫,但凡想有造诣的修行者是需要精进勇猛,可这尘世里的俗世,岂是快刀斩乱麻之法所能了却的?”贰九见山希的问题一针见血直奔要旨,他起身看了一眼微风中轻摇的松枝继续讲道: “世人皆知万事开头难,却往往错把大把功夫下在这最难的事情上。” “难事,自然要多花精力,这难道也有错吗?”山希很是不解,心中又深切感受到贰九体魄非同寻常。 天底下但凡修道心向玄门之人无不对南山宗心存敬意,像贰九这般对其言语无忌的人确实少有。 “要的是耐心,柔,才是应对刚强的上上之策。”贰九不知为何突然增大了音量,好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好了,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 山希离开不久,松树林一边松树梢上的洪翁终于来到贰九的院里。 “恩师去看他,他竟如此无礼,眼里哪还把南山宗放在眼里。”松树林外赵一薏身旁的梅杏儿终于看不下去,开口说道。 其实贰九并不是没有向洪翁施礼,只是那动作实在太小,以致于在旁人眼里他根本没动,但赵一薏清楚地看到贰九的头的确向洪翁点了一下。 “玄门路阔,你自己走什么路子,没人干涉,只希望你别误了他人。”这个他人毫无疑问洪翁是指山希。 无忧谷惨遭灭门,南山无论是洪翁还是宗师本人都对这个外门弟子给予厚望。因此山希自上了南山,一举一动都在洪翁的双眼注视下。 “解法你我没什么好争的,至于他,一切你都看到了,我没什么好的。” 听到贰九这话,洪翁无奈地叹了口气消失在松树林上空。 贰九知道,山希并没有走远,洪翁跟他的对话想必他也全都听到了。于是在看着天际逐见化作一个黑点的洪翁,然后跟啥事没发生一样继续睡大觉。 “真不知道恩师他是怎么想的,面山还帮他一把,我想此时他老人家多半悔得肠子都要断了。”梅杏儿看到贰九慵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她先前为了上这南山,不惜割舍掉了多少荣华富贵,可他贰九倒好,这般肆意糟蹋自己大好时光。 而赵一薏对贰九刚才的话和此时的样子没发表任何看法,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未了只对梅杏儿讲道: “以后别再来这儿窥探了,你能看到只有日复一日同样的画面罢了,而这些远不是你所能领悟的。” 梅杏儿没把赵一薏的话回事,后来的日子里还是抽时间来松树林的边缘。而小溪另一边茅屋里一切照旧,贰九从来没有变勤快,山希还是那样照顾贰九。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山希成功进入玄铁十二宫洗髓才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然而所谓的变化仅仅只是少了一个山希而已。 众人本以为贰九没了山希之后会主动到崖坪上去,可是没了山希的贰九连竹塌都没有下过。 后来再没人来过松林这边,就连大伙闲谈时,也几乎不再有人提起贰九,整个北崖似乎忘记了此间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但是南山更高处的人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两间清静有点不太正常的茅屋。 第二十一章 我回来了 崖坪上站满了弟子。 整个北崖,除了贰九之外都来,就连南涧干溪宫和西峰莫虚堂都各自派了弟子前来北崖。 东峰首阳宫教长董祎竟然也来了,此时,他正与洪翁一同站在崖坪上空一朵被晚霞照得绯红的云朵上面。 更远处,隐约可见几道剑光留下的剑影。 刚才甚至有弟子揣测,或许宗师也凭着剑气念力在注视着这里。 这倒也不足为奇。 过去六十年里,从没有新一代弟子入玄虚阁下面的玄铁十二宫洗髓,而今天,正正经经的,北崖有两位弟子即将洗髓成功…… 暮色中的北崖格外的静谧,百来十号人以及那远处的剑影纷纷注视着玄铁十二宫。 十二根高低不同的立柱此时分成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靠西一侧的六根柱子无一例外通体泛着阴冷的白光,毫不弱于东侧的另外六根,发出耀眼的暖光。 两股力量交汇处的灰色地带开始渐渐扩大,并蔓延开来。 云朵上的董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洪翁,说道:“师兄让两个娃娃一同入那玄铁十二宫洗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洪翁不知道是过于专注没听到呢,还是有意不想回答,只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片灰色地带。 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窃窃私语道:“等师姐和小可爱洗髓成功、破第二境、上更高处修行时,看那小子还有没有颜面继续待下去!” 茅屋前的竹榻上,贰九依旧那样躺着,整个南山或许只有他一人对今天这事儿漠不关心……自打一开始,他便已经知晓后面的结果会是什么。 …… 这已经是赵一薏和山希入玄铁十二宫内的第八十一天。 十二根玄铁立柱沟通天地,宫内常升起股股气流,气流会在有人进入时化作薄薄的青雾。 玄铁十二宫内的气流比起无忧谷山涧里的七眼清泉稍差些,但自无忧谷灭门之后那七眼清泉便被异人占据。 无忧谷七眼清泉和南山玄铁十二宫,一直以来是修道之人所梦寐以求的。 可世间像赵一薏和山希这样的道种,几千年里又能找到几个呢?! 入定八十一日,二人身上的习气、浊气早已洗涤殆尽。 确切地讲,“洗髓”其实已算完成,但二人都不是普通的道种,眼下,他们还差最后一关——淡六识。 所谓淡六识,顾名思义,就是淡化六识感力,直奔最紧要的方向而去。 数千年来,这一关只有一个人成功逾越,此人便是无忧谷开山祖师无忧子。 这样的安排以及破例让二人同时洗髓是洪翁向宗师再三请愿才得以实现的。 这么做,与其说是铤而走险,倒不如说是形势逼人。 无忧宗被灭之后,南山便成为天下最大宗门,在即将到来的动荡里,为修行者守住一方净土的重则自然是落在了南山宗的肩上。 宗师和洪翁都知道今日这二人若走出来,最终也只有一个人能完成“淡六识”,以达到彻底的洗髓。 虽宗师和洪翁对他二人各有期许,但是,他们清楚地知道: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赵一薏和山希的造化。 …… 最后一关,连续不断地清洗各个感观所带来的痛苦,所需要的仁爱,却忽的让赵一薏感受到一丝暖意。 暖意无端从指间刺入,并很快和体内的寒意融合。 赵一薏的身体很快从意识和体感的双重割裂之痛中渐渐转为身体麻木,转而,开始能感知到身体轻飘飘的…… 不知道不觉中,她已经淡去了“六识”的感力,她没有料到一切竟然这么快,甚至可以说这么轻松。 不光她没有料到,就连云朵上的洪翁和剑气念力背后的宗师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除了山希本人和茅屋前竹榻上的贰九,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终于,赵一薏和山希二人从玄虚阁下面走了出来。众人只知他们洗髓成功了,却不知道只有赵一薏完成了最终的“淡六识”。 洪翁望着随晚霞一同远去的那道剑光,心中很是不解,他不明白宗师的沉默离去,也不明白山希为何没能完成彻底的洗髓。 两道剑光一前一后从崖坪上空跃起,夜色随一道微风而来。 崖坪上开始沸腾了起来,也有人在赵一薏和山希出来的时候转身离去。 更多的人一直留到现在。 山希在人群中看到了分别近两年的段陵,二人久别重逢,终于,山希不再像以前那般寡言了。 “对了,贰九他还好吗?你们俩可都是南山最红的人,能带我去见见他吗?”段陵笑着问道。 没等山希回答,一旁始终未说话的龙七说道:“我也正想去见见你家少爷。” “他恐怕不太愿意见人……”山希支支吾吾道。 段陵本欲开口,却被龙七阻拦住,龙七道:“此人的习性我早有所闻,呃,来日方长。” 山希望着段陵和龙七远去的背影,转身向茅屋走去,一路上,他心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自己洗髓的最后一关,一定瞒不过贰九。 …… “我回来了!”山希本很想告诉贰九自己洗髓成功,结果,他却是在院外站了许久,方鼓起勇气推开了院门。 “你不用这样,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无需记挂什么啦。”贰九起身说道。 这是他自山希离开后第一次起身。 贰九本不想再多说什么,看到山希一脸呆滞的神色,那本不想说的话便吐了出来:“我只是有些不解,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从无忧谷千里迢迢来到南山……” 山希沉默了半响,说道:“我只是想,赵师姐或许更适合……” 贰九听到这话,缓缓躺下,不再言语。 他不清楚山希为何会对自己动繁情,而且这般执拗。 原来,在洗髓最后的一关,山希本可以完成“淡六识”,却在一念间想起了竹榻上的贰九。 然而,贰九看到山希离去的背影,似乎有了新的认识。 他从来没有留意过山希的背影,直到现在,他才看到。 那是他曾在哪里看到过的画面,但,这块记忆碎片太过渺小,以至于他自己都把它给遗忘了。 此时,贰九甚至想喊一声山希,但他很快抛开了这个念头,他必须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那一晚风不大,但是很冷。 山希一夜未眠,他清楚自己在喊出“我回来了”这几个字其实是在想向贰九道别。 洗髓之前,洪翁就跟他和赵一薏说过,一旦成功,他们便可以去更高处继续修行。 第二十二章 念念不忘,终究无所大图 “嘎吱——” 院门第一次发出如此悠长的声音,贰九猜到来人断然不是山希,但又猜不到这个时候是谁会来看他。 或许是懒得去猜,亦或是根本不在意,贰九没有睁开眼睛。 “山希没有勇气来,我只是替他来向你道别。我们半个时辰之后离开北崖……”那是一段犹如雨后屋檐上的水滴坠入瓦罐中发的清透声音。 良久之后贰九才回应道:“念念不忘固然有所回向,可终究没有大图。” 这段话让赵一薏心中顿然明白了贰九身上那些个不入庞杂俗套的秉性。 赵一薏披着晨露远去,贰九突然起身望向松树林。 而后又猛地躺下,眉头微微锁,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山希的感染他的心中也生了繁情。 一道风拂过,一朵饱满的桂花落在贰九的手臂上。 残存的香气随风入鼻,贰九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神坚定而充满力量,并迸射出夺目的光亮…… …… 崖坪上,只有梅杏儿一人前来送行,其他北崖弟子自赵一薏和山希洗髓之后一个个变得更加用功。 梅杏儿多希望山希能回一回头,只需看上一眼,她便能坚持一年晨鸡而起。 就在她感到失落的时候山希终于回头了,可是接下来让梅杏儿更加伤心。 正如云朵处那道剑影背后的洪翁所预想的一样,山希扭头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松树林后面那间茅屋。 洪翁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所作出的决定,或许山希再需要一点时间,或许自己能想到法子让山希断掉尘念。 就在赵一薏和山希消失在梅杏儿视线的时候,云朵那里出现了另一道剑影。 “斩不断的,此二人有九世兄弟情,根深蒂固了。”易中行对不甘心的洪翁讲道。 “可他山希竟是无忧谷仅存的道种,他肩负着重启无忧宗天下第一宗门的使命……他不该有那些俗世里的念头。”洪翁语气变得更加激动。 “师兄,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偏执。你可知道,几前年林谷锡命山希南来除了上我南山壁劫之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洪翁自然不知山希寻人的事情,更不知道重整无忧乃至为整个天下修行者保住一席之地的重任全系贰九一人身上。 而此事只有易中行一人知晓,就连他贰九自己也不清楚。 “此中有大……”洪翁刚说出四个字,易中行开口阻拦道:“此事事关全天下苍生生死,你我且行好自己的路。” …… 一道剑光出现在松树林上空,一如一根木头一样平躺在竹榻上,剑光另一段的易中行本以为贰九至少会睁开一下眼睛。 就着夜色,易中行凭借念力探识贰九念海,“念海早已填满,可他为何还不去择剑呢?他究竟在等什么?” 易中行带着不解离开了北崖,剑光升起时,整个北崖都犹如白昼一般。 其实贰九什么也没等,他只是想在大雪到来是好好睡上一觉,他知道再往上就不会有这般自在的日子了。 在这个时候,整个南山只有贰九一人心无挂碍。 余众心中皆有念想,就连易中行和洪翁这样的人心中也有念念不忘之事。 念想,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让贰九吃尽了苦头,此生回来,他再也不愿攀附那虚无的事物。 一个寒冬过后,北崖松林后面那间茅屋前竹榻上的人终于不见了。 这日洪翁正在训导最后一批有望上得了更高处的弟子,“你们不要以为渊地异人来势汹汹就全无斗志,要知道,此生无所事事,就莫以为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相反,劫难之时,即便是举剑亦可种下无上慧根……” 洪翁讲的正投入,崖坪上的弟子却尽数将目光投向了他处。 顺着众弟子目光看去,贰九径直向洪翁走去。 “我要走了。” 人群中顿时哗然。 “这一天被我看见了。” “没想到他会自己开口。” “他还真能端得住,要走了还是这般……” 最后说话的弟子突然呆住,刚才说话的那些弟子全都开始揉眼睛。 “什么?不会吧!”有女子甚至激动地向前走了两步,若不是旁边人拉住,还真会跟着贰九走向玄虚阁。 “他这是要入玄虚阁做什么……真是深藏不漏啊!我是做不到。”梅杏儿一脸羡慕的表情说道。 …… 世人皆知南山有一剑阁,阁内有上古大铸剑师欧冶子所铸四把神剑。剑阁在何处至今却无人知晓…… 贰九在念海填满后的新月之夜,于玄虚阁上空可见寥寥剑意。剑意若隐若琢磨不定,纵使无心感召,贰九也每感心灯不定。 蜗居北崖草屋本想着念海丰盈便可离去,不想无心多耐数月却是有物感召。 几番探看之后,终于下定决定绝心入阁一看。 贰九静静地立在玄虚阁前,莫然可以感受一股丰盈的力量震慑心脾,沉积多年的影晦顿然不见。 此时太阳已向西峰山头西移,贰九的影子正好影子玄虚阁古铜色的大木门上。 不知何时起,不远处出现数道剑光,更远处甚至可见外门剑意流过。 当贰九推开玄虚阁顶层那扇门开的那一刹,无论是崖坪上的北崖弟子还是剑光、剑意背后南山以及别门的高人都屏住了呼吸。 门一经开启,阳光的照射下可见亿万颗尘封千年的尘埃腾起,并很快消失在虚空中。 贰九推开门,进去之后又是一道门,两道门之间并没有任何摆设装饰……第四道门打开,天地渐渐变暗,意见暖光自天顶落下。 随着四周彻底变黑,暖光愈加强烈。 此时玄虚阁之外完全陷入一片黑暗,西落的太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蔽了,南山四峰纷纷剑光四起…… 贰九走近暖光,发现暖光之中悬浮着四把长短不一的大剑。 四剑不停围绕着中心旋转着,其中一把最细泛着淡淡蓝光的大剑从贰九眼前掠过是,贰九突感体内一股极强的力量窜动起来,同时贰九清楚地看到那把剑似乎也有所感应。 第二十三章 又闹了一次笑话 “还愣着干什么?时间不多了,阳光即将重回大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贰九并没有听那神秘声音的话,他向光柱靠近,顺着光柱的方向望向天空…… 那光柱一直向上延伸,直达九霄星河,此时星河亿万繁星正围绕光柱而转,形似一张硕大的椭圆形大饼。 头顶的星河和贰九一样被无边的黑暗包裹着,黑暗吞噬了他的影子,并还在不断地侵蚀着暖光。 同时脚底有寒气升起,很快贰九感觉整个身体开始变得将要,念力变得极其微弱。 最后关头,贰九将手伸向了光柱…… “嘭——” 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白色气浪由玄虚阁顶层扩散开来,整个世界由黑暗转为白昼。 没有人看到,气浪极速扩散时贰九也被抛了出来。 因为很快众人便看到了四把上古神剑画出四道美丽的剑光直插云霄,而后四道剑影向着不同的方向坠入,天空中出现蓝、赤、白、黄四道美丽的弧线。 坠向无忧谷方向的那道剑影正是泛着微微蓝光的那一把神剑所发出来的。 地面上,有些稍有建树的剑师不自量地驱剑向其中一道离地面较近的剑光飞去……可没有一人靠近剑光,全都在一息之内剑光失色落入群山之间。 有老修行识得四剑,感叹道:“虽说是人所铸造,却是四把天剑,若非大造化者岂能与之争辉,真是不自量力。” “与天剑争辉,死得其所,也算得上是大英雄。”一个学会驱剑的少年说道。 “只知道南山洪老两年前收了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奇才,不想今日此子飞天竟将存世的四把绝世神剑全都带走了……”东林书院老夫子柏涛望着天空中渐渐淡去的剑影心中大有惋惜之情。 “不知道是南山宗那家大剑师再来,可惜啊!来去匆匆未能识得真面目。” 剑光在天空中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完全出现在天空月影消失才用肉眼看不见。 …… 南山各峰教长季及弟子,乃至宗师易中行全都来到北崖,崖坪上挤满了人,宗师和其他几位教长并排立在更高处的云朵之上。 众人望着玄虚阁顶层的残壁,一个个面无表情,大家都以为贰九真的逆天飞身成功,就连洪翁也都信以为真。 唯独宗师易中行不相信,其实他不是不相信,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他本想知会各峰执事与自己分头寻找贰九下落。 可南山剑意动静撼天动地整个夏丘大陆,渊地异人也会很快知晓。 守住南山与找到贰九同样重要。 “师兄南山就交给你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回来……”易中行将宗师之职暂交洪翁,自己虽独自寻找贰九去了。 崖坪上,山希呆呆地望着天空中宗师留下的剑影一点点消失,他和宗师一样,不相信贰九就这样抛下大家自己去了。 “龙七!段陵!”洪翁厉声喊道。 “在!”龙七和段陵同声应道。 “你二人一人前往陵江,一人赴北境留意异人动向……” 洪翁话音未断,山希信誓旦旦地站了出来说道:“北境我也很熟悉,请师父让我也跟着段陵师兄一起去吧!” “不可以,宗师交代过,他回来之前你不得离开主峰半步。” 众人散去,山希一人痴痴地站在崖坪久久不肯离去。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玄虚阁顶层残存的断壁,好像在等待贰九归来。 “快回主峰去吧!你只有破镜圆满才有可能再次见到他。”梅杏儿看懂了山希的心思。 …… 陵江河滩上,一场洪水刚刚谢幕。 又细又软的沙滩上,一只白鹭正在捡食贝壳。 贰九就躺在白鹭的下游不远处,他摔断了双腿筋骨,已经在陵江上漂了整整七天。 若不是那只白鹭不离不弃地用贝肉喂他,恐怕他早已饿死。 他张开双眼望着天空中一朵朵北去云朵,心中笑道:“呵呵,无非是又闹了一次笑话而已。” 第二十四章 又须两年光景 第十日,白鹭没有再来喂食。 前一日晚上,贰九中了瘴气,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双粗糙的大手将自己的身体搬到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大家像是在议论着什么…… “这个娃娃长得跟画上的人物一般,无端出现在我横城,此中定有蹊跷。还去总领大人明察。” “叫我老汉说他一定是渊地异人后生,一定是被剑师追杀不慎落入陵江。”老汉的话音中带着重重的江南旱烟的味道。 一个大胆的孩子用手掰开贰九疲惫的眼睛,兴奋地喊道:“阿公,他不是异人,你看他的眼睛咱们一样。” “四天前我就看见他就在江面上漂着,都这么久了还没有死……不是异人也是个瘟神,一定会给咱横城带了瘟疫。得烧死他……” 一个悍妇的声音话音刚落,其他民众纷纷响应道: “烧死他……” 贰九一直在等众人口中的总领大人发话,可那位大人却迟迟未曾发话。 突然,他只觉得右脚被一根绳子拴住,紧接整个人被绳子拽走了。 …… 贰九被人用一根绳子拖着,在一个听不见江水和人声的地方停下。 一双年轻,但骨瘦如柴的手把贰九扶起来坐下。 “你放心,他们是不会找到这儿来的。”少年的声音挺起来像是跟山希一般大小。 少年离开不久后端着一碗闻起来就很苦的东西走到贰九跟前说道: “这是从苦菜里挤出来的药水,能消除你身上所中的瘴气。就是味道有苦了点,忍一忍。” 苦菜水喝下,贰九整个人犹如被放置在盛夏的烈日之下炙烤一般,里外全是热。 更重要的是,贰九发现自己的念海已海枯石烂,蛰居南山北崖茅屋整整两年全都白费了…… 要填满念海,又得花两年光阴,两年对正常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对贰九来说却不一样。 安那些人给他的定命来算,距离他的大限之年还有整整五年时间。 五年内,只要能重新握住那把剑…… “五年太够了!”贰九默默告诉自己。 山谷里的晚风很是惬意,少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坐地贰九跟前,呆呆地望着谷口方向。 山谷外面便是浩浩汤汤的陵江,陵江流经横城境内变得无比宽广,犹如夜空里那道星河。 …… 劈柴声叫醒了熟睡中的贰九,贰九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直冲自己发呆的大黑狗。 少年见贰九醒来忙放下手中的斧子走过来说道:“你先别起来,再休养几日才能走动。” 贰九本来想说,自己只是想看看山谷外面,自己在陵江上漂了十日,却从未看清他的模样。 但是此时他不想说什么,不是累,而是懒。 第十日,白鹭没有再来喂食。 前一日晚上,贰九中了瘴气,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双粗糙的大手将自己的身体搬到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大家像是在议论着什么…… “这个娃娃长得跟画上的人物一般,无端出现在我横城,此中定有蹊跷。还去总领大人明察。” “叫我老汉说他一定是渊地异人后生,一定是被剑师追杀不慎落入陵江。”老汉的话音中带着重重的江南旱烟的味道。 一个大胆的孩子用手掰开贰九疲惫的眼睛,兴奋地喊道:“阿公,他不是异人,你看他的眼睛咱们一样。” “四天前我就看见他就在江面上漂着,都这么久了还没有死……不是异人也是个瘟神,一定会给咱横城带了瘟疫。得烧死他……” 一个悍妇的声音话音刚落,其他民众纷纷响应道: “烧死他……” 贰九一直在等众人口中的总领大人发话,可那位大人却迟迟未曾发话。 突然,他只觉得右脚被一根绳子拴住,紧接整个人被绳子拽走了。 …… 贰九被人用一根绳子拖着,在一个听不见江水和人声的地方停下。 一双年轻,但骨瘦如柴的手把贰九扶起来坐下。 “你放心,他们是不会找到这儿来的。”少年的声音挺起来像是跟山希一般大小。 少年离开不久后端着一碗闻起来就很苦的东西走到贰九跟前说道: “这是从苦菜里挤出来的药水,能消除你身上所中的瘴气。就是味道有苦了点,忍一忍。” 苦菜水喝下,贰九整个人犹如被放置在盛夏的烈日之下炙烤一般,里外全是热。 更重要的是,贰九发现自己的念海已海枯石烂,蛰居南山北崖茅屋整整两年全都白费了…… 要填满念海,又得花两年光阴,两年对正常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对贰九来说却不一样。 安那些人给他的定命来算,距离他的大限之年还有整整五年时间。 五年内,只要能重新握住那把剑…… “五年太够了!”贰九默默告诉自己。 山谷里的晚风很是惬意,少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坐地贰九跟前,呆呆地望着谷口方向。 山谷外面便是浩浩汤汤的陵江,陵江流经横城境内变得无比宽广,犹如夜空里那道星河。 …… 劈柴声叫醒了熟睡中的贰九,贰九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直冲自己发呆的大黑狗。 少年见贰九醒来忙放下手中的斧子走过来说道:“你先别起来,再休养几日才能走动。” 贰九本来想说,自己只是想看看山谷外面,自己在陵江上漂了十日,却从未看清他的模样。 但是此时他不想说什么,不是累,而是懒。 第二十五章 怎么,你想过河 少年早起不见贰九,一路顺着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来到陵江边上。 “怎么,你想过河吗?”少年望着依着紫竹杖,头戴斗篷面江而立的贰九问道。 “数千年来,没有人能跨过这条江。” “向下游走,不足五里便有渡口,江如何过不得?” 少年自然不知道贰九指的是什么,更不知道风平浪静的江水下面是什么。 后来贰九日日清晨总会来到陵江边上站上一小会儿,少年自然也会跟着去。 陵江边漂洗大婶子无论来的多早,总能看到江边上站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头戴斗篷手握紫竹杖。 “你为什么日日都要去陵江边站上一会儿,是等人吗?”少年终于忍不住,于是开口问道。 “寻找渡口。” “还是要过河嘛!”少年心中念叨着,同时又疑惑地问道: “可是你每日都站在同一个位置,而且第一天我就说了往下游走就有渡口。” 贰九本不想跟他解释什么,或许只是他今天突然想多说几句。 “人人都有自己的渡口,人人的渡口又皆不同。” 贰九的话让少年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在陵江边遇到的一个背长剑的女子,那女子说话便像贰九说话这般,让他摸不着头脑。 沿着曲径悠长的小路回到他们的桃源,山花的香气迎面而来,贰九突然站住不走了。 一片郁郁葱葱的墨竹横亘在眼前,小溪从竹林边几株梨花树下淌过。溪水中,少年喂养的十来只鸭子正在戏水。 飘落的梨花顺着溪水一直漂向山谷外面,没有丝毫留恋。 少年不知道他驻足是欣赏从来没发现到的美景还是想其他事情,只听到他自言道: “若他能如这梨花,此生终不虚妄。” 竹林里随处可见争相生长的竹笋,前一天晚上贰九才听到它们破土的声响,此时最高的早已经过了贰九的头顶。 贰九扔了竹杖俯下身子,层层竹叶下面,尚未破土的竹笋正在奋力向上生长。 此时,少年在贰九脸上看到了少有的笑容。 “你治好了我的腿,想要我拿什么来答谢你呢?”贰九捡起竹杖刚要准备向茅屋走去,扭头问道。 “其实,你这腿算不上是我治好的,是你自己恢复的快。说来也真是奇怪,像你这般快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样,我教你如何劈柴。” 少年嘴上没说心中念叨着“你也会劈柴,再说了,我劈了这么多年了,还需要教?” …… “对就是这样,力量要集中在斧刃上,脚一定要扎稳,这样力量才能上的来……” 少年万没想到,简简单单的劈柴中间却又这么多的学问。 “你不光不会劈柴,睡觉也是一塌糊涂。如你那般,精气全都散了。”贰九躺在竹椅上望着天空中日渐圆满的月亮说叨着,这可比他跟山希在一起时话多了很多。 一个黑影划过,竹稍微微颤动着。 “有客人来,快,和大黑狗藏起来……” 少年被贰九坚毅的眼神说服,拉着大黑狗躲入茅屋地窖里。 紫竹林里不断发出令人可怖的沙沙声,吓得鸭架里的鸭子嘎嘎直叫唤。 月光下,透过一根根光溜笔直的紫竹,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就一个人。 贰九缓缓收起眼帘,一只手自然下垂悬浮在竹杖之上。 “啪……啪……” 十几根紫竹被那人贴着地皮徒手斩断,竹竿拖着长长的尾巴向贰九呼啸而来。 贰九并不躲闪,手执竹杖将其一一抛开,并顺手揪下十来枚竹叶向紫竹林抛去。 “不愧有破南山剑阁的本领……你我还会再见面的。” 那人扔下一句话转身腾空而起,一道剑光向着陵江方向而去。 贰九知道是其他宗门的天下行走路过,登门只是想过过手。 …… 次日少年来到紫竹林,找到当晚贰九那十几枚竹叶击中的竹子。 他试图将竹叶拔出来,竹叶倒像是跟竹子融为了一体,撕烂了叶子也未将其拔出来。 “既然你早已知道他们不是来伤害你的,为何还要让我躲起来。”少年群追不舍地问道。 “你且去专心劈柴……我累了,需要歇歇。” 自那日之后少年也不再跟贰九去陵江边,日日只知按照贰九告诉他的窍门劈柴。 数月之后贰九突然不再去陵江边,少年好奇地问道: “你找到渡口了?” 贰九没有回答,转而对少年说道: “你不用再劈柴了。今天开始,你每天从陵江边捡一粒沙回来。把那个瓦罐装满,我便教你。” 贰九没有想到,少年果真去做了,即便是下雨,都从来没有停过。 他也没有问贰九捡沙回来做什么。 …… “你慧根薄弱,我本不想引你走上那条道,念你心性纯厚,也算占上一面。”贰九其实只是想打发时间,捡沙、劈柴也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 这少年根本不是什么修行的料,纵使饮用一辈子净水也不能洗清他身上的浊气。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无意给他扇了一个特别响的耳光。 一日清晨,少年心事重重地走道贰九跟前,他好像很难开口,又像非说不可。 “有什么话就尽管说,你又不是……” “我得走了,我考进东林书院了。” “喔!”贰九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了我叫谷一,我们还会遇到的不是吗?我知道你是从南山下来的。” 那晚竹林中出现的那人带走了那个自称谷一的少年。 接下来的日子贰九每日便只能与大黑狗和十几只鸭子为伴,这倒也符合他的性情。 …… 微风吹过紫竹林,总有那么几片竹叶能够拍打在竹子上发出天地间最美妙的声音,这声音只有心思足够沉静的人才能听到。 贰九发现,竹叶拍打在竹子上发出的声音蕴含着某种力量。 于是他索性把竹椅搬到了竹林里。 在竹林里,贰九能彻夜听竹叶拍打竹子的声音。 听竹成了他唯一做的事情,直到一个人到来。 “你不想过河吗?”那人直接问道。 “没有人能过去。” “但是你能!”那人语气很坚定。 第二十六章 少年再现陵江边 江面上薄雾尚未散尽,漂女们开始陆陆续续顶着一桶桶待洗的衣物往江边走。 陵江边上,戴斗篷的少年再次出现。只是这次他是一个人,他手中也没了紫色竹杖。 这样的画面漂女们见的太多了,多半也能猜到这些在江边一站便是许久的少年是想要过河。 但漂女们不明白,渡口不再此处,他们为何要像木桩一样橱在这里。 多少年来她们从没有看过有人跨过浩浩汤汤的陵江。 “我以为他像其他人一样不会再出现了呢?” “也不知道这些天他去了哪里,有一阵没看到他了。数月前我曾看到一道白光从后面山谷飞出来,到江面上便不见了……” 漂女们洗衣的地方离贰九站的位置并不远,她们的说话声他听得很清楚。 然而此时他无心听这些村妇的对话,望着陵江水,贰九心中还在想着昨晚的事情。 …… “你小子可真会挑地方,这里的景色比起北崖的茅屋美很多啊!”空中的竹叶还未全部落尽,宗师已经背对着站在贰九面前。 贰九知道,那日失败定然瞒不过易中行。 只是他没想到易中行会亲自来找他,不过不得不说他找人的水平实在太差。 “南山需要你,天下的修行者也需要。”易中行转身说了一句极空的话。 贰九依然没有开口,双眼紧闭着,自上南山之后,这几年来他只专注于一件事情。 “明天龙七会来巡江,你随他一起上山……你要知道,当日知你坠落的不止我一个人……” 易中行打量着这间茅屋,似还有话要说,却又没说出口。 贰九也懒得去问。那日在谷一说自己考入东林书院的那日他便知道,此处属于东林书院。谷一救他也绝非巧合。 …… 清晨穿过迷雾重重的紫竹林时,望着眼前一竹竹黑亮透紫的紫竹排,贰九突然对眼前这些事物有了眷恋,这是多少年来他从不曾有过的感受。 每一根竹子中似乎都在流淌着自己的血液,每一滴露都包裹自己用之不竭的念力。 他注视着雾气在竹林立穿梭飘荡,不知到哪里来的力量让它们凝聚竹子上,然后向竹节流淌化作一颗颗丰盈的露珠。 “是劫!”贰九兴奋地惊呼起来。 他突如其来的惊呼声震落了竹叶上千万颗露水。 他放弃了此前的填满念海再上南山的计划,于是披着紫竹林的晨露阔步向陵江边走去。 …… 漂女们全都离开江滩,龙七才以看似极慢的速度向贰九走来。 “过去一年里,我曾两次来到此处,若非宗师知会,我恐怕永远也不会在这里遇到你。” 龙七显然也以为他飞身了,看到贰九的第一眼脸上甚至出现了惊异的神清。 “南山那条道最险?” 见龙七准备用剑识察看他,贰九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看了,我并未破镜,念海都还没填满呢!”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贰九补充道: “你判断的没错,我是要走最艰险的那条道面山。” 说话间夜色已经降临,江面上重新被厚厚的雾气覆盖,霎时一种瘆人的气息弥漫在江滩上。 这要是在以往,无论时独自一人还是巧遇别门天下行走,龙七都会在夜色降临前离开陵江。 今天他却想陪贰九多站上一会儿。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站在江滩上,谁也不说话,就连呼吸产生的鼻息都压到最底。 直到月亮上来,才双双离开向南山赶去。 第二十七章 南山之静 风渐渐变冷,夹杂的云雾也多了起来。 一片金色云海中,犹如一把利剑傲立其中的便是南山主峰——有长峰。 主峰上的无圭院前,山希刚刚驭剑归来,此时正在一株高山柳下休息。 突然东南方一道剑光刺穿云海飞向西峰山脚。 剑锋穿云钻海,念力虽不及宗师那般沉稳又不及洪翁那般浑厚,倒也干净利落。 有此剑锋者,南山只有一人。 “是龙七师兄回来了……”山希将视线从柳枝上吐出的芽尖儿拉回自语道。 如今他已是宗师易中行门下弟子,奉师命在无圭院修习,暂由院长雨玄玑亲自督导。 “山希,去把那盆兰草端出来,太阳快下山了。”雨玄玑不知从何处发出声来。 “师叔,兰草弟子已经端出来了。” 这雨玄玑只告诉了山希石室口诀,从此便仍由山希自己入石室自己照着石壁上岩画练习。 平日里,只命山希将那株她从云影山山涧里采回来的兰草放在高山柳下沐浴夕阳。 那株兰草日日受夕阳滋养,叶子边缘一抹细细的金边越发耀眼。 就在山希回答雨玄玑的话时,龙七送着贰九进山了。 …… 南山脚下,湿漉漉的雾气由于夜色的到来化作一层薄薄的霜,此时贰九的耳朵已被冻的通红。 龙七不明白贰九为啥要选这条路,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由西峰脚下面山。 “这回可没有洪翁师叔助,你要当心啊!”不知龙七是出于担心还是…… 听到他这般说,贰九的脸上却露出了令人难以揣测的笑。 望着消失在雾气中的贰九,龙七本可以离开,但他却还在原地站着。 难道他是在等贰九之难而退吗? 峰顶上的山希只看到了山脚独自站立的龙七,他并没看见再次回到南山的贰九。 有长峰一块青石之上,易中行和洪翁都注视着山脚,他们也听到了龙七刚才那句话。 “师兄,你说他能行吗?”一向比较看好贰九的易中行突然对他没底了。 洪翁像是没有听到宗师的话,因为他看到贰九做了一件让他很不解的事情。 “他要徒手?!”洪翁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搓了搓眼睛继续说道: “我得阻止他这么做,他这样只有坠崖摔个粉身碎骨。” 说着,洪翁指尖剑意已起。 此时易中行回念看到了紫竹林中贰九停留的那株紫竹。 “不能,随他去。” “这?!” 转眼宗师离开了青石,只剩下洪翁一人望着西山半山腰上的贰九。 …… 贰九一只手搭在看起来极不稳定的一块碎石上,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笑道: “还不够高。” 话音刚落,寒风袭来,碎石转瞬脱离山体,贰九手中握着碎石开始向下坠落。 坠落,他已经熟悉的再不能熟悉。 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如同指尖刺破流血时那般真切滚烫。 半空中,贰九奋力扭转身体,让自己的脸朝下,心中默语道: “山上那些人可千万别插手。” 如他所愿,山上没有人向他伸手,是一根多管闲事藤条。 入夜之后,西峰的寒风会比其他时候大很多倍。 借着风势,贰九被抛向崖壁上一株很多年没长出新叶的矮松。 寒风继续肆虐着,矮松不时发出凄厉的断裂声。 断裂声中夹杂着什么口诀。 “不留、不流,念生、撵生……” 这八个字不断重复着,贰九口中也跟着重复念叨着。 最后一个字脱口,一道闪电撕开夜空,响雷紧随其后自九霄之外劈下。 矮松断裂。 借着闪电的余光,贰九看大自己和矮松一同重重地摔在一块磐石上。 磐石一侧,一个九层石阶向石坪伸去。 手脚并行勉强上了石阶。然而,每向上攀爬一侧,都比刚才徒手攀爬无任何阶梯助力的崖壁还要难。 很快,贰九脸上就生出了汗珠。 汗珠被寒风吹落,依在石阶上的手臂和腿开始随风颤抖起来。 他索性坐在了石阶上不再王上攀爬。此时一道白光从石阶上方的石坪射出。 白光转瞬即逝,等到贰九扭头,石坪上出现了一只浑身泛着白光的白鹭。 确切地说那白光是白鹭身上的羽毛随风漂浮产生的,白鹭看了一眼贰九用长长的嘴巴开始锋利地啄食石坪。 看着白鹭,贰九站起身说道:“原来是你啊!” 这白鹭正是那日陵江边上喂食贰九的那只,贰九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南山遇到它。 不对,是白鹭原先就在南山上。 …… 原来石坪和石阶一样,是人凿成的。 用手拂去白鹭啄食处的尘垢,四行七字九死决赫然出现在眼前。 看着石坪中央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字,贰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白鹭说道: “这都是写牛鼻子钻牛角尖所生,没半点用处。” 白鹭大抵是听懂了贰九的话,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泪水落在石坪上,九死决旋即消失。 白鹭扑扇着翅膀向夜空飞去。白鹭离去,风也突然停止,至此南山又陷入一片寂静。 贰九在石坪上盘膝坐了许久,起身笑道:“满山奇葩竟相开,莫道孤魂舍我是谁。” 这句话响彻南山,就连南山之外路过此间的游士也都听到了。 洪翁匆忙赶到石坪,石坪嫣然空空如也。四下里一片寂静。 当晚,洪翁寻遍整个南山诸峰,未见贰九身影。 次日清晨,有长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高山柳刚冒出来的牙尖悉数被突入起来的寒气冻死。 奇怪的是,那盆从云影山采回来的兰花一夜绽放。 “这兰花倒是奇了,这么多年来未曾开花。奈何,一夜成果。”雨玄玑一边焚着香一边念叨着。 她不忍兰花被人叨扰,命山希将其移至石室。 兰花被放在石室一角通风处,因有山希照料,花朵久久未败。 “你不染俗物,香气久久不改,倒是极像一个人。”山希望着点点光影落在花蕊上,顿时繁情四溢。 数日过后,弟子间开始传言贰九二次面山不成自坠山崖。对此山希犹如那盆幽兰,静悄悄地躲在无圭院修习。 久之,关于贰九二次面山的传闻便随一道风消散不见。 第二十八章 人归高阁 第二十九章 你应该有一把剑 即便是太阳落山,南山最高处的云天宫也不会像南山其他地方那般过分地冷。 熊猴苦苦熬到天完全黑尽,藤椅上的少年却依然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这是一种多么难以维持的状态,熊猴作为主峰唯一的动物,见多了惊世骇俗的剑师,却从未见过他这等奇葩。 它终究还是没有了耐心,鼓起勇气作势准备起跳,正当此时,少年靠近果盘的手动了。 猴子哪还收得住,一个趔趄从屋檐上径直掉在了藤椅前面。 一张绯红的脸僵硬地摆在那儿,距离藤椅仅有二步之遥。 少年的手并没有因猴子的出丑而停下,那双眼睛更没有因此睁开。 未待熊猴反应过来,一个上好的坚果已经落到跟前。 它很识趣,捡起果子顺着岩壁回到下面。 贰九不是出于好心,他只是不想要这么美好的夜晚被一只执拗的熊猴给搅和了。 …… 与在北崖时无异,独处的贰九一旦躺下,便没打算再起来。 送果盘的执事在固定的时间用新的水果替换下旧的,从他走过圆木到离开,时间极其短暂,同时也不会留下任何响动。 然而,今天却有点不一样,从他第一只脚落在圆木上,直到手中的果盘放在藤椅旁的磐石上,他感到,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反常。 或许是考虑到对方刻意不愿流露出什么吧,贰九直当什么都没看见,只顾做自己的事情。 “少爷,你应该有一把剑。” 是啊! 可惜贰九的层级真的很低,他之所以能这般逍遥,都是拜南山那些“好管闲事的主儿”所赐。 贰九微微地点了点头,点头的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然而,这一切,山希却看得清清楚楚。 “你……” “以后还是由我来照顾少爷……”山希说话到这里,话语中竟带着满满的幸福感。 贰九放在神阙之上的双手瞬间一紧,让他感到惊叹的不是山希的这句话,而是他这次真的不明白他们一个个都是到底怎么想的。 山希可是南山诸峰大人物们竞相追逐的门下弟子,有谁能替他做这个主?!纵使这是他本人的意愿,贰九也想不出究竟会得谁的同意、经谁的批准。 “是雨师叔同意的。”山希道。 “原来是那个老姑子!” 贰九几乎是惊呼而起。 山希没料到贰九会这么激动,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发现一个事实:他真的不太喜欢雨玄玑。 可是,贰九又喜欢过谁呢?! 这么一想,倒也不奇怪啦,只是也没必要这么激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贰九站起来,走向磐石的另一侧,他弯腰拈起一撮碎土,然后走向崖边,将其撒了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 山希第一次见到贰九做这样的事情。 看他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贰九只是在转身时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多少有几分不满。 山下,苍松旁的洪翁正好在贰九挥手时望向上面。 碎土遇风散落下坡,形成飘飘洒洒的燕尾形,他做出了个和贰九一样的动作——摇头。 只是,他没看清挥土的人是谁。 贰九重新躺下,闭上眼睛,继续做自己那枯燥乏味的事情。 日落日出,不知道又经历了多少次轮回…… 山希还是和第一天一样,放下手中的果盘后,在藤椅前多站了一会儿。 就像四年以前的很多日子里一样,只是,身旁的广安真人换成了贰九。 …… 山希以为今天和往日一样,于是,“站够了”就转身离去。 但是今天注定不是寻常的日子。 “那天你也在场吧?” 山希点了点头。 “若换作你,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吗?”贰九笑着问道。笑,在他身上很少见。 山希依然没有回答,这次他是摇了摇头。 “如果同样的事情摆在眼前,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贰九看了一眼一旁目光浅白的山希,说道。 山希沉默着,很享受此时此刻。 与上一次不同,贰九在躺椅旁拈起一撮碎土。 这一次,碎土在空中遇风,再度化作了一尾燕翅,无论是翅尖还是翅尾,都大有剑锋的意味。 燕翅瞬间形成,瞬间消散不见,纵使是小周境界的大剑师也未见得能捕捉到那一尾燕翅。 可是贰九转身时还是摇头。 他本来想多问几句,可一看到那空中的力道不足的燕翅,全然没有了理会山希的兴致。 眼下,他要考虑的是这两年时间,自己还能做出哪些尝试。 实际上,贰九很清楚,任何尝试都没有意义。 填充念海,实则也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那就继续打发时间吧! 山希看到贰九嘴角突然多了一抹淡然的笑意,他这才转身离去。 …… 高山柳给主峰增添了不少生机,这给山希每次下山平添了不少舒心。 但当大柳树旁一个他不想碰到的身影最终还是出现,山希再也乐不起来了。 “你将俗世里的繁情带到这清净之地,若非念你是出于无忧,我早将你推下山崖。 “若长期溺于其间,何时才能执剑窥探大道?” 雨玄玑一向对弟子疏于管理,自己门下弟子尚且任其心性去修习,对山希这个暂寄身份的弟子自然他更不会多说一句话。 然而今日,一开口雨玄玑便撕开了说,这实属反常。 山希虽不解世事,但耳朵不瞎。 “他应该有一把剑。” 雨玄玑阅人无数,山希这样的奇葩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这是你该考虑的?”雨玄玑怒斥山希道。 可其实,雨玄玑心中是很赞同山希的话的。 “你回去吧!”雨玄玑长出一口气,说道。 山希本以为要被罚,不想雨师叔扔出了这么一句话。 雨师叔并没有乘着剑影离开,反倒顺着山希来时的路直上了云天阁。 山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也生出微弱的剑意,紧跟上去,可他哪里是有着小周境地的雨玄玑的对手。 很快,山希便把人跟丢了。 其实没被雨师叔发现已算是他侥幸了。 跌跌撞撞赶来,半道上,只看到雨玄玑驭剑而起,嘛事也没看见。 直落了个心中弯弯绕: “莫非雨师叔也想看看少爷的容颜?” “难道这背后有惊人的事情?” …… 贰九取剑失手,面山再失手,可无端又一下子出现在主峰…… 山希的多思并不奇怪,只是第一个念头实在太过离谱。 第三十章 小人物而已 嚯嚯余光瞥见宗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宗师这般神情——唏嘘中透着丝丝怒意,疑惑中带着丁点惋惜…… “不就是想上个峰顶嘛,不就是赵师姐在此间修行嘛……” 嚯嚯自觉话多了点,没等易中行扭过头来,忙紧闭嘴巴。 “头发都没长长,你懂啥?” 易中行说着一跃而起落在拿到近乎透明的白光尾端,白光撕开云层直奔峰顶而去。 嚯嚯冲着背光吐着舌头仍站在原处。 “还不跟上,难道要你在剑冢里长随往剑嘛?!” 与层之上传来易中行的声音,嚯嚯这才缓慢起身追了去。 …… 越往上贰九越深切地感受到“高处不胜寒”这五个字的寒意。 倒不是云层下那些破镜洗髓成功的弟子的目光,更不是气温在这个高度被极端降低。 其实他也说不上是什么缘故,总之这种寒意让人刻骨铭心。 而那位天生道种就在这样的地方待了整整一年。 隔着重重云雾,易中行心中很是不解,他是如何知道一薏在此处休息的呢?! 赵一薏穴居峰顶整个南山只有宗师一人知晓,就连各峰教长都不知道。 贰九想知道,自然有他的办法。 只需日日一枚珍果足以。 第三十二章 有牛来,要出事了 猴子已经七日未出现了,最近几日就连老白驼也神色不如往日那般淡然。 南天星空诸宫星辰多有暗淡,看似温和的晨风、晚风总能嗅得出丝丝寒意。 赵一薏下山贰九知道。 这些变故跟她没有干系。 起初贰九自沉醉于暖暖阳光之中,不予理会这些个庞杂。 直到山谷里青牛的嘶鸣声再度响起。 贰九将本以抓在手里的碎土丢下山崖,他也不去看那碎土与风化作的燕翅,双目落于虚空细细品咂这群峰间回荡的青牛声。 此时南山诸峰间或习剑、或静坐、或嚼经,无论是刚入门的弟子,还是已破镜的弟子,乃至各峰执事、教长都加入了品咂青牛的队伍中来。 这声音太过熟悉,又略显陌生。 二十年了,纵使是一个人也有可能被遗忘,何况一头牛呢! 但,二十年前在南山,近日尤在者不会遗忘。 “出什么事了?你瞧,崔执事可从没有过这等神情。” 一个刚入门的少年用下巴指了指石阶上眉头似锁非锁,一只手臂悬在半空不知是要抬起来还是要放下去。 一旁被问及的年龄略长的南涧弟子低声回话道: “不清楚啊,不像是北堂羿师兄的青牛。” 少年身后一个模样略微出众的少年惊叹道: “莫非是那儿!?” 少年身后那位少年说着将目光落向高处。 近旁听到他声音的弟子也纷纷将视线转向高处。 此时,一个叫顾映的少年见他们这般,笑道: “竖子妄言,宗师坐骑,早在二十年前就放归青山……” 顾映是南涧的首席弟子,在南涧乃至整个南山年轻一代中具有很高的威望。 他是南涧唯一有望在两年之内突破初境第四层——通惠境的弟子。 “是啊既已放归青山,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一名女弟子附和道。 听到弟子们的议论声,南涧某处幽谷深处的辟谷的曲一白缓缓睁开双眼。 曲师叔嘴唇微微张开说道: “来了。” 那声音之轻细,只有恰好路过其嘴唇的蚊子才能听得到。 一道剑影飞出幽谷,落在耀莱个前的空地上。 “山上的景色是很好,可也得有本事上的去才行。” 曲一白的声音突然变得犹如浑厚的钟声。 众人还都沉浸在追问青牛声何处来,教长站在了跟前愣是都没觉察到。 “师父,徒儿知错。” 看到辟谷数月的曲一白,弟子们倍感亲切。 于是一个个像大了鸡血一般又都卯足了劲练将起来。 “映儿,来。” 顾映箭步走来,双脚带起的风将两旁弟子的长衫都掀起了。 “非常时期,你可得替为师看好了。南涧可是我南山宗的南大门。” 曲一白极力压低声音只让顾映一人听见。 “师父,难道真的是……” 顾映后面的话还未脱口,曲一白示意其闭嘴。 “去吧!马上又是仙剑联赛了。” …… 当日顾映随南涧四大执事长老顺干溪而下,来到干溪滩上察看剑阵。 黄昏中,当五人站在甘溪滩上的时候,被他们所看到的景象惊呆。 干溪滩是一个空旷的草甸,有四个仙剑台那么大。 整个干溪滩,被一种如血般的红色小花覆盖。 小花有四个花瓣。 此小花名为肆子花。 四个花瓣象征着南山东西南北四峰,二百多年前四峰教长由四个貌美如花的公子执领。 当年四公子在这干溪滩上大战渊地异人四大长老,双方苦战九九八十一个昼夜,而未分出胜负。 四公子未了彻底减轻主峰压力,与异人四大长老执剑相割于这干溪滩上。 后,凡沾染四公子热血的地方便开满了红色小花。 红色小花并非年年绽放,但每一次绽放天下均有要是发生。 最近一次开放在十六年前。 当年司空大人钱南昊惨遭灭门,案发当晚,刚执掌南山宗四年剑脉的易中行就在这干溪滩上看到了一片片如血般的四瓣小红花。 顾映望着其势足以吞噬了落日余晖的肆子花,似乎能感受到四子滚滚热血,甚至能够看到肆子花丛下掩映的四把利剑。 “四位师叔可知这肆子花?” “我南山剑师无人敢忘两百年前那场血战。” 姓崔的执事回答道。 “如此,弟子当立刻告知师父。” 顾映话音刚落忽感有人入了剑阵,转而厉声轻喊道: “有人创阵。” 说着顾映拔剑而起准备冲入剑阵。 “映儿,你快回去告诉教长,来人是黍子的爪牙王子漾。请他速来支援。”一位最年长的执事令道。 顾映望着四道剑光齐齐入了剑阵,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那王子漾在岭南蛰伏七载有余,四大执事联手未见得能占上风。 …… 整个南山诸峰尚未搞清青牛来历,干溪滩上已是剑意凌凌。 只十来息功夫,干溪滩上空的剑意就已消失。 片刻之后,一把黑剑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奔主峰而去。 更奇怪的是,四峰教长无一人挺身而出。 南山弟子中不乏有血气的少年,都吵吵着咽不下这口气。 西峰一个有着初生牛犊之“志向”的少年依然拔剑,亏了被龙七制止。 “教长说了,近日谁也不能离开西峰半步。” 弟子们对龙七的话很是不解,可都不敢言语什么,一个个只能心里憋着那口气。 顾映扭头看着那道升起的黑烟,瞪得眼珠子都快要出来了。 “你瞪什么瞪,给我回去。”曲一白厉声呵道。 “师父,难道你早已经知道。”顾映很是不解,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救四位师叔?” “他们是不会死的。” 曲一白虽然嘴巴上很是坚定,却难掩一脸的心事重重。 南涧一下子折损四大执事,这不光在南山宗,乃至整个天下剑宗都不是一件小事情。 而那把黑剑远远地绕南山诸峰一圈便消失不见。 整个南山如临大敌的气氛随着黑剑的消失不见逐渐消散。 但包括顾映在内的南山弟子,心中始终压不下这口恶气。 只因各教长有话,众弟子只能将这口恶气转接到平日的修行中去。 更有不少弟子心思单纯地誓言要将毕生献给南山,誓死诛杀一切犯我南山者。 第三十三章 开始了 南音想象过多个版本的有关少一的模样,而现实版还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眼前这个八九岁上下的娃子,平淡无奇的小脸上只是眼睛有神些,睫毛长得像女孩子些,除此之外,怎么看都是个不听话、调皮捣蛋的“混”娃子,全无武功,更别提什么修为了,哪里会是什么师父提到的那个稀缺、壮志小少年?! 南音扭头打量了一眼院子里杂七杂八的摆放,自言自语道:“师父说的难道真是这儿?!” 咕咕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他就是少一,没错的。” 南音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个彼时的“打醋少年”就是眼前的少一,她无法反转心中的失落,遂问道:“你就是少一?那你的双剑呢?” 少一差点没把口中的米粒给喷出来,想起在荐福寺时这家伙对自己的不客气,于是乎慢条斯理从方桌底下取出少康和赤焰地说道:“难道只有背双剑的才是少一?你,是来上门挑战的吗?” “闭嘴吧你……南音姑娘来这边坐。”咕咕一边怼回少一,一边热情地招呼南音坐下。 “你就是咕咕吧?师父的朋友曾提起过你,说你做得一手好菜。”南音是个直性子,她对少一的漠视和怀疑很快就被眼前这个热情如火的咕咕给冲淡了。 谈话间,南音的一双纤细漂亮的双手引起了咕咕的注意,她在心中惊叹道:“好一双漂亮的手,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一双手也能握剑。” 南音修长的手指握着少一的少康剑,仔细查看了半天,方确认这个人是师父描述的少一。 …… 少一看了南音师父余姑的信,神色大变,先是惊讶,转而忧心,未了,又是一脸疑惑。 南音并不知信中内容,只顾喝着咕咕招待她的亲酿好酒。作为清虚剑宗首席弟子,南音同时还身兼清虚年轻一代首席祭酒之职,平生除了剑之外,她尤为喜欢美酒。 咕咕自酿的梨花酒在南音喝过的美酒中,虽然算不上什么绝世佳酿,却是她从未曾喝过的、出奇好的…… 如今,南音只身一人来到云中,认识的人中,属知笃观的师叔早年跟清虚宫有些来往,遂可以去走动走动、代师父行问候之礼,然而,毕竟初来乍到,尚不知庙门开向何方。 那响铃公主待她亲如姐妹,可终究有主仆之别。 出宫前,响铃公主特别嘱咐,在外面可以多逗留、玩耍玩耍,回去好多给她讲些坊间趣事。 今日,见到少一和咕咕,虽然先前和少一有些误会,但是能够和同龄人在一起,南音已然很是满足。这会儿,又逢上佳酿,自然有些开怀的畅快,不觉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 咕咕注意到少一看信时的心绪变化,故而,忙抢过少一手中的那枚白鹭尾羽信。 她有印象,村长耿丁每次接到的清虚宫飞信就是这洁白的羽信,可以肯定,这是清虚宫余姑托清虚剑宗首席南音稍来的亲笔信无疑。 然而,在羽信上,咕咕却一个字也未看见。 她转过身,将羽信翻转过来,仔细打量,甚至动用了神识,却依然没有收获。 怎么少一却看懂了这飞信?!少一想和咕咕交代些什么,咕咕却使了个眼色止住了他。 …… “南音姑娘,你为何这般打扮?”咕咕欲在生人面前掩盖尴尬,故而,随口问了一句。 南音放下酒杯,答道:“咕咕你或许还不知道,如今,这整个云中城都在搜查那有胆量杀死魔族武士的勇士……我知道这和你们有关,我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公主殿下虽是个良善、肯相助的人,我此时出宫,还是低调为好,也不能凡事拖累到她。”说着,她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南音,你帮我看看,这信上说的是些什么?”咕咕拿着羽信,要问南音。 南音红了脸,不知是因为这请求,还是因为美酒,道:“咕咕你有所不知道,我师父她老人家写信用的符号,我不识得……何况……来,咕咕,太阳尚高,咱们能饮一杯无?” 酒不醉人,人自醉。很快,三人……烂醉如泥矣。 …… 咕咕攥着手中的羽毛,望着院内堆满枝头的青山楂果儿,听着南音和少一二人震天响的呼噜声,心中滋味,连自己也难以梳理得清。 刚要出门,咕咕就透过窗户瞥见豆芽菜甘二,他正鬼鬼祟祟地透过自家窗户窥视着这边,咕咕打消了出门探寻的念头…… 想喊那二人起来吧,却见他们大醉不醒。咕咕给少一和南音分别灌了自己秘制的伏天解暑酸梅汤醒酒。然后,自己拿着擀面杖,重新来到院里,此时,甘二家已人去房空。 借着擀面杖,咕咕的神识比以前更强啦。 神识摸索处,咕咕发现: 临街茶楼上的“御用保镖”们怎么不见了踪影? 崔天麒所描述的平日里提防少一他们的最外层防线,今天却没人在岗;巷尾房栋胖婶的院子异常安静,胖婶被堵住了嘴巴,给关在了家中的木箱里;余木匠爷孙和小渔母女都不在大杂院…… 异常的状况,让咕咕格外紧张。 …… “哎哟——头真疼!”南音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她醒转了酒劲儿,发现咕咕神色紧张,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咕咕摇了摇头,双手重新握紧擀面杖……此时,咕咕的神识再次探出去,却发现,周遭的一切出其不意地恢复了正常: 那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神色泰然。 茶楼里,“御用保镖”们正谈笑风生。 巷尾的胖婶懒洋洋地瘫在竹椅上,磕着瓜子。 小渔母女俩则刚从外面遛弯儿回来…… 唯独,不见了余木匠爷孙和豆芽菜…… 咕咕闭上眼睛,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收回了神识。 咕咕对少一说:“少一,拿上你的银杉木,咱们去趟木匠铺瞧瞧……南音,你先歇着,我们去去就回……” 南音此时酒劲已过,她哪肯独自留在大杂院里,于是一跟着二人出了大杂院。 第三十三章 就是他 站在崖边的贰九望着群峰间剑意森森然,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他把目光转向了剑谷,那里却仍是一片阴郁。 “我是来告诉你猴子死了。” 嚯嚯站在圆木“桥”的另一头对贰九说道。 隔着层层薄雾,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嚯嚯脸上的泪痕。 贰九听到后只是很轻声地哦了一声。 这让嚯嚯很是不解。 他原本还有话要跟贰九说,见圆木“桥”另一头的贰九并不把猴子的死太当回事,嚯嚯狠狠地瞪了一眼贰九转身要走。 “那头青牛,还有那把黑剑?” “青牛,你不会想不到。至于那把黑剑……” 嚯嚯话说了一半转身走向圆木望着贰九继续说道: “听北堂师兄说你从兴州来,那么南书院你一定知道……” 嚯嚯的话让贰九的内心有点点凌乱。 青牛是易中行的坐骑确定无疑,可贰九怎么推算不出青牛出现的缘由。 这个王子漾显然是冲自己而来,宗师不会不知道,奇怪的是宗师并没有找他。 嚯嚯来只是告诉他猴子的事情,并不是宗师的安排。 猴子的死因自己而起,贰九并非无动于衷。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让猴子去查那件事情。 “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还能好好睡几觉。”贰九心中自言道。 …… “奇怪怎么没人了?!” 嚯嚯一边往回走一边挠这脑袋。 “嘿!可找到你了,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和嚯嚯年龄一般大小的女娃一下子出现在他跟前,着实把他吓了一抖。 “紫芸,你怎么来了。”嚯嚯故作正定反问道。 “师父受你们的宗师邀请,前来一同筹划仙剑联赛。他们聊的实在无聊,我就偷偷溜出来找你来了。 “你刚才又躲到哪里去睡觉了?” 紫芸是灵境宗掌教静海最宠爱的徒弟,年纪虽小,却熟知天下剑宗各派要义,甚至连那浩如烟海的《剑经七十二论》都能背的滚瓜烂熟。 这灵境宗虽然只是个女众宗派,却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对了,南山两年前收了一个天生道种你可知道?” 嚯嚯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听师父提起过,怎么你要带我去看看?” 于是,山道上两个娃娃互相搀扶着向山下无圭院走去,其憨态样霎时招人喜欢。 …… 书阁里贰九或许只是想打发时间,翻出了一本旧卷随意翻看着……一眼横扫万千,突然弃卷而出,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会到崖边,恰巧看见山道上的嚯嚯和紫芸。一时间心中多年疑团终于解开…… “他就是那个从兴州来的少年?” 云天阁一茶室里清茶飘香, 书阁里贰九或许只是想打发时间,翻出了一本旧卷随意翻看着……一眼横扫万千,突然弃卷而出,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会到崖边,恰巧看见山道上的嚯嚯和紫芸。一时间心中多年疑团终于解开…… “他就是那个从兴州来的少年?” 云天阁一茶室里清茶飘香, 书阁里贰九或许只是想打发时间,翻出了一本旧卷随意翻看着……一眼横扫万千,突然弃卷而出,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会到崖边,恰巧看见山道上的嚯嚯和紫芸。一时间心中多年疑团终于解开…… “他就是那个从兴州来的少年?” 云天阁一茶室里清茶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