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庄周梦蝶 “少爷？少爷？” 迷迷糊糊中，苏尧睁开了眼，眼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一个双环髻，眉目秀丽，一身青绿色的百褶裙。 小丫头小脸红扑扑，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很焦急，轻轻地摇晃着还在床上的苏尧，“少爷，您可不能睡了啊。” 苏尧脑子里一片浆糊，两种不同的记忆一下子全部灌进苏尧的脑子里。 “小玉……”苏尧轻轻唤了一声，却被自己那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小玉连忙道:“少爷，您怎么了？您不会是着凉了吧？” 苏尧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来，“我没事，小玉，先扶我起来。” 小玉接过苏尧递过来的手，却发现苏尧的手一反常态的冰凉，慌乱道，“少爷，您这肯定是着凉了啊，您先躺下，奴婢去找夫人来。” 说完，小玉把苏尧按回床上，小跑着出了门。 床上的苏尧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构造，这房间明显是古代的构造，红木的主调，古色古香。 苏尧脸色沉了下去，面色变得更加的苍白。 我这是在哪？我到底是谁？ 苏尧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理科生，并在后世生活了十八年，梦醒来之后自己却变成了大唐天宝年间的一名贵族子弟。 很荒谬吧？苏尧压根就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做梦还是之前那十八年是做梦。 两种记忆交织，苏尧已经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了。 “尧儿？尧儿？”伴随着一声呼唤，一名美丽妇人推门而入，“尧儿，听小玉说你着凉了？” 苏尧看着这个推门而入的妇人，心里满是苦涩，在他的另一个记忆里，这个妇人也就是他的母亲，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纯阳宫于睿。 这哪里是大唐啊？这明明是剑侠情缘嘛？我到底是在哪里啊？ “尧儿？尧儿？”美妇人见苏尧不说话又唤了两声。 “娘，我没事的，就是没睡好。”眼前的母亲和记忆里另一个母亲一样，那种关怀的眼神带给苏尧的是同样的一种温暖。 看着眼前的妇人，苏尧稍稍有些心安。 于睿是纯阳子吕洞宾的弟子，一身功力也算登堂入室了，她一手抓住苏尧的手腕，一股真气便渗入了进去，在苏尧体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后，于睿稍稍松了口气。 “你这小子又装病是吧？你这是非要吓死为娘才好吗？”于睿笑骂道。 “儿子哪敢吓娘亲啊，我昨夜做了个噩梦，早上起来还有点不清醒罢了。”苏尧解释道。 于睿见儿子如此说话，楞了一下便笑道，“快起来吧，你这懒小子，这都什么时辰了。” 这时，小玉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看到于睿后一脸茫然道，“夫、夫人，您已经到了啊？” “嗯，小玉啊，你太慢了啊。”于睿见苏尧无事，心里有些欣喜，便开玩笑板着脸道:“你走路这么慢，要不是看你伺候少爷这么多年，早把你赶出府了。” 小玉毕竟年幼，听见这话，心里一沉，一时间被吓得脸色苍白，立马跪伏在地上，哭道，“夫人不要啊，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会好好伺候少爷的。” 看着小玉这惊恐的样子，于睿得意的笑了笑，“好了好了，你有心就好，快点服侍少爷穿衣。” 于睿说完便走出了房间，苏尧扯了扯嘴角，不禁腹诽，真是为老不尊啊，自己肯定是施展轻功飞过来的，还偏偏怪小玉走路慢真是无语了。 “咳，”苏尧见小玉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便清了清嗓子，道:“小玉，你起来吧，我娘不会赶你出去的。” 小玉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少爷，我来服侍您穿衣服吧。” “呃，”苏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伙伴因为晨勃而支起的小帐篷，苦笑道，“小玉，你先出去吧，我自己穿衣服就行了。” 小玉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这怎么行呢？夫人刚刚吩咐过。” “没事，她这不是不在吗？你就听我的，出去啊，我自己穿衣服就行了。”苏尧好声劝道。 小玉抬起头，轻蹙着眉头，疑惑道:“以往不都是由奴婢来服侍少爷的吗？怎么今天……” 听到小玉起疑心了，苏尧原本一张温和的笑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说道:“小玉不听少爷的话了吗？” “呀！”小玉见苏大少爷突然变脸竟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少爷别生气，少爷别生气，奴婢这就走。” 见小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退了出去，苏尧莫名有些兴奋，恶趣味涌上心头，这小丫头真好玩。 在这一世的记忆里，小玉可以说是跟苏尧一起长大的，比苏尧小一岁，从苏尧记事起就有这么个小丫鬟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若非主仆之隔，两人便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穿好衣服后，苏尧拿起镜子仔细照了照，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两种记忆里面自己的脸还是没变的，变得只有服饰和发型，眼前的自己一身白色长衫，显出几分儒雅气息。 四下无人，苏尧静静地整理一下思绪，眼下自己这种情况大概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如之前所说自己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只不过自己在梦里生活了十八年。另一种可能便是自己如后世那些个狗屁小说里说的那样，自己穿越了，而且自己还穿越到了一个很神奇的时代。 使劲的摇了摇头，算了，管它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这可是盛唐啊，李隆基的天宝年间，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洗漱之后，拉开那扇楠木门，苏尧用力吸了口空气，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空气纯净多了。 刺眼的阳光射在脸上，似是女神柔弱无骨的柔夷在抚摸着自己的脸，苏尧闭上了眼睛，伸开了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豪气涌上心头，脑子一抽，不禁大声喊道:“大唐，我来啦！” 说完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苏尧扭头一看，小玉正躲在走廊上的柱子后面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少、少爷……” 苏尧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卧槽，自己这样的声情并茂被别人看的一清二楚……好羞耻啊！ 不行！我得挽回我自己高冷的形象。 “小玉？小玉？来，过来，过来啊。”苏尧眯着眼睛，阴测测地呼唤着。 小玉犹犹豫豫地走到苏尧跟前，低着头，小声道:“少、少爷，有、有什么吩咐？” “刚才你什么都没看到吧？”苏尧阴笑着。 “哦嗯，嗯！”小玉看懂苏尧眼神里的暗示，不住的点头，“小玉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见小玉有些试探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苏尧脸上又回复平时温和的笑容，“嗯，不错，回头找钱管家每个月给你涨半贯的月钱。” “啊？”小玉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跳了起来，笑靥如花，惊喜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说完，小玉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了，立马低下头，脸刷一下就红透了，连一对白嫩的耳朵都火烧烧的。 不就加了点月钱嘛，这么开心？ 苏尧摇了摇头，他这样一个大少爷当然不理解下层人生活的艰难。对于小玉来说，增加了半贯钱的月俸更多的意味着自身在苏府地位的提高。 “小玉，我的早饭呢？”实在不忍心看小玉那窘迫的模样，苏尧扯开话题问道。 “啊？”小玉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老爷昨晚回府了，说要考察少爷功课呢？” “哦，这样啊？”苏尧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一世的苏尧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只会死读书。 当然了，这也归功于他的父亲苏有为，苏有为是这杭州府太守，统领一府军政，隶属于江南道节度使，按品级算，是个从三品的大官了。 苏有为是寒门出身，是科举制度的受益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当然，冰雪聪明的一代女侠于睿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苏尧自幼体弱多病，苏有为与于睿深知他不是个习武的料，便想将他培养成一个文人墨客，可惜这苏尧实在是不争气，读书读成了一个书呆子，与父母预想中的文人雅士差远了。 苏尧回过神来，对着小玉道:“那咱们吃过早饭再去吧。” “不、不行啊，少爷，”小玉怯生生道:“老爷吩咐过了，要先考察少爷功课。” 苏尧一听顿时就不开心了，哼，这老爷子什么意思啊？要是我不过关，难道还不让我吃早饭不成？ 苏尧想着那张威严肃穆的脸，索性把心一横，“小玉咱们走，先吃早饭去，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吃早饭，那就直接吃午饭了。” “啊？”小玉苦着一张脸，哀求道:“少爷，不要啊，老爷会怪罪的。” 苏尧哪管这么多，见小玉犹犹豫豫的，直接拽着小玉就往厨房方向走。 “哎呀！”小玉小脸红扑扑的，没想到平时书呆子一般的少爷会反抗老爷，不仅如此，他居然还牵着自己的手，不过少爷的手真的好温暖啊…… 一路上，苏尧倒是见到了不少府里的其他家丁婢女。 “少爷好。” “呃，嗯，你好。” 家丁婢女们一一问好，怎想苏尧反倒有些不习惯，竟一一回应了他们。唬得这些家丁婢女们一愣一愣的 春日里的天空清澈纯净，四处鸟语花香，阳光撒在身上说不出的温暖，苏尧拉着小玉穿过花园直接便来到了厨房。 隔了老远，苏尧冲着自家的大厨张大方喊道:“张师傅，张师傅……” 张大方，一个很朴实的厨子，他跟管家老钱是最早一批进苏府，对苏府有着很深的感情。 此时的张大方正带着几个家仆准备今日的午饭，突然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呼唤他，听声音竟还有些耳熟。 张大方这人朴实，但火气也大，一听有人在府里大呼小叫的，便气不打一处来，抄了把刀就出去了。 我倒要看看哪个混小子敢在苏府大呼小叫！ 可张大方出门一看就傻了眼，原来在府里嚷嚷的竟是苏大少爷？ 此时的苏尧气喘吁吁的，一脸愤恨加幽怨的看着身后气息平稳的小玉。 妈蛋，这身体也太虚了吧，这才走几步路啊，就累成这样？ 小玉却又苦了一张脸，我又做什么让少爷不开心的事了吗？怎么少爷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啊？ 她当然不知道，苏大少爷这么一个大男人此刻正在嫉妒着她这么一个小女孩“强壮”的身体。 张大方见少爷来了，连忙把刀藏在身后，挤出一丝笑容来:“少爷，您这是来……” “哦，”苏尧大手一挥，“少爷我饿了，上早饭！” “哎呀，少爷您饿了，差下人来通知一声不就行了嘛？干嘛还亲自来这油油腻腻的地方。”说完，张大方还瞪了苏尧身后的小玉一眼，吓得小玉往苏尧身后躲了躲。 “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下人的事。”苏尧疑惑的看了一眼张大方，“张师傅，你身后藏着啥呢？” 张大方见苏尧起了疑心，一咬牙把菜刀撂裤裆里，两条腿用力的夹住了菜刀。当然这也就张师傅敢这么做，人家艺高人胆大，大家切勿模仿啊。 张大方摊开空出来的双手，尴尬的笑了笑，“没啥，没啥，嘿嘿……” 苏尧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也没多问，径直走到厨房前的小石桌旁，“我就在这等着啊。” “好咧！”张大方应了声，随即吩咐冲里面吩咐道:“小赵，给做碗银耳莲子羹。” “欸，不用现做啦，少爷我赶时间呢？现在还有啥做好的？” 张大方一愣，“还、还有几个包子和豆浆……” 苏尧眼前一亮，唐朝的包子豆浆啊，这可得好好尝尝。 “那就包子豆浆吧。”苏尧道，“对了，给小玉也来一份。” 苏尧现代人思想根深蒂固，要让这个陪自己来的小姑娘看着自己吃早饭，他还真不习惯。 “少爷……”小玉泪眼汪汪的，被感动的快说不出话了，少爷对我太好了，虽然少爷今天怪怪的，还喜怒无常…… 张大方吃惊的看着苏尧，太奇怪了，少爷平常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不要，偏偏要吃我们下人吃的包子豆浆？而且还要跟小玉一起吃？ 张大方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就一厨子管那么多干嘛？看着少爷今天格外的有精神，张大方也更有干劲了。 这样想着，张大方小心翼翼地夹着菜刀钻回了厨房。 第二章 包子的作用 苏尧很失望，大唐的包子真不咋的，酸酸的，也不知道为啥小玉能吃的这么香。苏尧看着旁边的小玉，又进入了思考人生的模式。 小玉注意到苏尧的眼神，那张比包子还要白皙的脸渐渐红了下去。 “少、少爷？” “哦，”苏尧回过神来，站起身道，“那什么，你先吃吧，我去见我爹。” 小玉连忙三两口吃下包子，看着苏尧道，“少爷，我陪您一块去。” 苏尧也没拒绝，反正这小丫头是一天到晚跟着自己的。倒是现在苏尧有点担心自己了，毕竟自己忤逆了老爷子的命令，心里有点虚。 苏有为可是出了名的严父，虽是文人出身，但也领过兵打过仗。苏尧即便是家里的独子，但老爷子依旧是该揍的揍，该骂的骂。 眼下自己公然反抗老爷子，搞得不好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突然，苏尧灵机一动，把桌子上吃剩下的两个包子拎着，便往书房走去。 张大方见苏尧拎着的那两个包子，连忙道:“少爷，那几个包子都凉了，给老奴留着喂狗吧。老奴让下人在做几个。” 苏尧摆了摆手，“没事，不是我吃，留着有用。” 张大方看着苏尧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总感觉今天这少爷似乎有点不对劲啊，像换了个人一样，还有他走前带两个包子是要干嘛啊？ 不知为何，张大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府，书房。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屋内，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四排红木书架上整整齐齐摆了数百本书。 与其他大户人家的书房不同，其他书房内只有一张书桌，但苏府的书房却有两张，一张在左侧，一张在右侧。 原来苏有为深知养不教父之过的道理，深怕苏尧与其他纨绔子弟一样误入歧途，便把苏尧的书桌搬进了自己的书房，亲自教苏尧功课，即便政务再忙，每个月都要抽出时间考察这唯一的儿子，甚至有时候是专门为此事回来的。 此时的书房内有三人，苏有为坐在左侧的书桌后，妻子于睿立于一旁，书桌前一人低头站在那里，这人穿着粗布麻衣，双手布满老茧，大概三四十岁左右，一张脸出奇的黑，典型的一个市井伙计模样。 三人脸色都有着些许的凝重，似是在谈论什么大事。 “郭将军终究是败了吗？”苏有为叹了口气，他口中的郭将军乃大唐名将郭子仪。 “是，苏将军，陆危楼使了离间计，郭将军出征明教连破三州，却被那李林甫给紧急召了回来。”那黑脸人说道。 苏有为皱紧了眉头，道，“李林甫嫉贤妒能，定是害怕郭将军功劳太大，压住了他这丞相的风头。唉，若是张九龄张老先生还在位该多好啊。” 一旁的于睿笑着把手搭在苏有为的肩上，安慰道:“我倒认为这是好事。” 见苏有为与那黑脸汉子疑惑的看着自己，于睿继续道，“如今的西北地区，我们大唐与明教，突厥呈三足鼎立之势。若是把明教逼急了与突厥联手的话，我们可能会失去那西北十三州那关键地区。再者，西南吐蕃也在虎视眈眈，我大唐虽兵强马壮，但也禁不住三股势力东进啊。” 于睿成名靠的就是这么一股聪明劲，很多时候，苏有为都要靠她出谋划策，一个于睿顶的上成千上万的幕僚。 听完这番话，苏有为脸色稍稍好了点，正想着再说什么，却感觉于睿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动了一下，随即，那黑脸汉子朝窗外看了一眼，双手握拳道，“苏将军，公子快来了，属下先行告退，日后若有吩咐，我天策府听候差遣。” 说完，那汉子竟在原地消失了，只剩下旁边的一扇窗户在那“吱吱”的转。 那人走后，苏有为扭头看向于睿，笑道:“这赵修的武功比夫人如何？” “哼，他这样的来十个才能勉强跟我打个平手。”于睿不屑道。 苏有为嘿嘿一笑，“那下次，我得找十个这样的高手才能对付你啊，省的你一天到晚跟在我后面，妨碍我寻花问柳。” 于睿伸手使劲掐着苏有为胳膊上的肉，笑骂道:“你敢，你要敢寻花问柳，看我不掐死你。” 苏有为吃痛，故意板起脸来，“夫人，不要胡闹。” 于睿得理不饶人，掐的跟起劲了，苏有为连连求饶。 正在此时…… “爹，爹，您找我啊？”苏尧很不合时宜的推门进来。 看见椅子上打成一团的爹娘，苏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嘴角抽了抽，看着自己亲爹那张发青发紫的脸，苏尧强忍着笑意，连忙退后两步，关上了房门。 “哎呀！”身后的小玉跟的太急，加上苏尧又突然后退了两步，小玉便一头撞上了苏尧的后背。 见苏尧进去后又退了回来，还把门带上了，小玉摸着自己撞疼了的秀美微翘的鼻子，皱眉好奇的问道:“少爷怎么不进去啊，老爷不在里面吗？” 苏尧见小玉这么大声的问话，他的心一颤，这死丫头，火上浇油啊。 苏尧瞪了小玉一眼，吓得小玉缩了缩头，呀，少爷这毛病又犯了，怎么老是瞪人啊？ 苏尧吸了口气，平稳了一下心情，脸上有回复了那温和的笑容，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爹，爹，您找我啊？” 苏尧心理素质向来很强大，此时说话的语气竟与之前一模一样，似乎刚才闯进来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书房内，于睿看着苏有为那铁青的脸，吃吃一笑，“你自己看着办吧？苏太守？” 说完，与之前那赵修一样，似是凭空消失一般。 苏有为更加郁闷了，会武功就很了不起吗？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苏有为沉声道:“进来吧。” 苏尧正步走了进来，小玉则在外面侯着。 苏尧上前，躬身作揖，恭敬道:“孩儿拜见父亲。”说着还使劲把手上拎着的包子在苏有为眼前晃悠了两下。 果然，苏有为正准备好好教育教育自己的儿子突然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包子，好奇问道:“尧儿，你这包子是……” 见父亲问起，苏尧连忙递了过去，一脸正气道:“孩儿见父亲日夜操劳，恐父亲误了早膳，故特意去后厨给父亲带了几个包子来。” 苏有为“嗯”了一声，看似不在意的把包子放在书桌一角，但似乎怕包子掉下桌子了，又把包子往里面推了推。 “你可知为父今日找你有何事？”苏有为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了，开口问道。 苏尧心中暗笑，两个包子就打发了，嘿嘿。但表面上依旧一副好孩子的模样，回答道:“孩儿知道，父亲是想考察孩儿功课。” “好，”苏有为道，“那你说说这段时间你都学了什么？” 苏尧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苏有为会这样问，他本以为父亲会让自己背一下《论语》《中庸》什么的，这都是书呆子苏尧最擅长的了，但苏有为这样一问，若是以前的书呆子苏尧定是回答不上的。 即便是现在的苏尧也很难回答啊。苏尧低着头，脑子里不停地翻阅着这两世记忆，答什么好呢？ 突然他看见了那两个包子，顿时计上心来。 整理了一下言语，苏尧开口道:“孩儿学会了百善孝为先。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孟子曰：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可见，无论孔孟皆以孝为百善之先，道德之本。” 苏有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何以为之呢？” “朝夕伺候莫厌烦，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苏有为抚摸着嘴唇上那一抹一字胡，满意的点头道:“不错，你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苏尧得意忘形，心想索性一次性把马屁拍到位，说道:“孩儿能开窍都依赖父亲大人教导有方啊。” 这马屁拍的又稳又准，苏有为很是受用，开怀大笑道:“好，尧儿长大了啊。” 见父亲笑的这么开心，苏尧也跟在后面傻乐。 突然间，苏有为似是想到什么，“对了，过几日便是这西子诗会了，以往都是我们这帮老家伙来镇场面，这次为父便让你去，你可得……” “等一下，等一下，爹，孩儿自知自身学识深浅，那个西子诗会孩儿还是不去了吧？” 苏尧听到诗会这两个字头都大了，一帮子文人墨客在那相互吹捧而已，若是以往的苏尧肯定巴不得去见见世面，但现在的苏尧只想每日逍遥自在，对那诗会实在提不起兴趣。 苏有为皱眉疑惑问道，“你以前不是经常念叨着要去西子诗会吗？” 苏尧解释道:“那是年少不懂事，那样的盛会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孩儿还是磨砺两年再去吧。” 苏有为脸色一沉，“此事为父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这些时日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为父可能会被邀请去赏诗，你小子要是敢给我丢脸，就别回来了！” 见老爷子如此决绝，苏尧有气无力的道:“是，孩儿知道了，孩儿这就回去温习功课。” 苏尧退出书房，心里却不停地腹诽着自己的父亲。 哇？这老爷子翻脸比我还快啊！明明刚才大家还高高兴兴的聊天的。 门外的小玉依旧在那等着，见苏尧出来时一脸苦相，小玉也不敢上前搭话，就静静的跟在后面。 苏尧见小玉跟在后面，随口问道:“小玉，你知道西子诗会是什么吗？” “西子诗会？”小玉一下子就来劲了，两只眼睛都在冒光，“那可是杭州府一年一度的盛会啊，奴婢听说苏杭这一带的才子佳人都会在这里露面呢？” 苏尧知道，在苏杭这一带，西子诗会既是世家大族展现自己地位的盛会，也是那些年轻才子们名扬四海的机会，同样的，那些未出阁的姑们也可以在这里找她们未来的夫婿。 对于苏尧来说，这次的诗会无异于后世的选秀节目，反正上去各自秀一下自己的才艺，然后等着被一些娱乐公司招揽。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西子诗会原本是上任江南道节度使所举办的，而上任节度使同样是寒门出身，故对于参加诗会的才子并不限定出身，所以这诗会也是寒门子弟除科举外的另一个出头之地。许多出身不好的读书人都等着一鸣惊人呢。 想到这，苏尧对着小玉笑道:“小玉啊，你看我去参加西子诗会怎么样？” “呀！真的吗？”小玉惊喜出声，眼睛亮的都快泛出小星星了，“少爷能去太好啦！” 顿了一下，小玉有些期待的巴巴的望着苏尧:“少爷，到时候能带奴婢去吗？” 西子诗会并没有规定参与者不能带下人去，但带过去的下人都得是书童一类的，多少得懂点琴棋书画。小玉虽识字，但对于琴棋书画却是一无所知。 可此时苏尧正担心在那个诗会上自己一个人无聊呢，看到小丫头主动请缨，心中一喜，顿时就答应了，也懒得管那些规矩。 “当然可以啊。”苏尧笑着说道。 小玉深知自己这样的普通婢女是根本不可能进去的，小玉仅是抱着那微不可见的希望随口问了一句，见苏尧答应的这么快，小玉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少爷对奴婢太好……” 苏尧撇过头，最怕女人哭了，这小丫头就这点不好，老是哭哭啼啼的。 苏尧摆了摆手，“别哭啊，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哭？” 说着转身继续往前走去，随口嘀咕了句，“哭了就不好看了啊……” 小玉听到了苏尧的嘀咕声，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用力抹去眼里泪花，柔弱的眼睛里透露着些许的坚定。 第三章 出府 不知道为什么，苏有为今天很高兴。苏尧走后，他就一个人坐在书桌后看着桌子上的两个包子傻乐。 身后，于睿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笑道:“是不是感觉尧儿长大了啊？” 苏有为看见于睿，似是回想起之前的尴尬场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了回去，沉声道:“以后不许在书房里打闹。” 于睿掩嘴笑道:“得了吧，别假正经了，被儿子看到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外人。” 苏有为干咳一声，把目光又投向那两个包子，眼中精光一闪，说道:“你不觉得尧儿今天很不对劲吗？” “你才发现啊？”于睿白了他一眼道，“我早就发觉了，老实说，若不是这两个包子，我甚至都以为尧儿是贼人假扮的。” 苏有为脸色微不可见的出现了一丝柔和，“是啊，这个世上知道我喜欢吃猪肉大葱陷包子的不超过五个人。” “不过我看啊，这包子恐怕不是特意带给你的哦？”于睿神秘一笑。 “哼，这我当然知道，这臭小子肯定是吃早饭的时候怕我罚他才带包子回来哄我开心的。” 于睿脸上又浮现那种母性柔和的微笑，“大概，我们的尧儿真的长大了吧，把他拉扯大还真不容易啊。” 苏有为叹了口气，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当初你有孕在身面临强敌时，我却驻兵在外，要不是那藏剑山庄叶凡相助，我……” 苏有为说到一半，于睿突然打断了他，温柔笑道:“有为，你不必自责，那时突厥南下，吐蕃陈兵金沙江，西北军务繁忙，才让春风阁的人有机可乘。” 于睿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至于那藏剑山庄叶凡与唐小婉的恩情我们也会还的，我们还不了就让尧儿还，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欠他们的都还给他们。” 苏有为眼神黯淡，“有时候我真觉得对不起叶庄主他们一家。” “有为，我们欠叶家的一点一点还给他们便是了，”于睿道，“这样吧，这次西子诗会我们尝试着邀请藏剑山庄，顺便打开这个死结。” 苏有为眼睛一亮，“好主意，倒时候我好好跟叶庄主喝一杯。” 于睿灵机一动，笑道:“不如我们让尧儿去送邀请函吧？” “嗯，也行，得让尧儿见见我们的恩人了。”苏有为拿起一个包子也不顾冷热，一口就咬了下去。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整天了，虽然身体上已经适应，但在身份上却很难去调整心态。 苏尧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少爷命，怎么都不习惯有人伺候着。每次他一拿起杯子小玉就提起了水壶，一走到桌前小玉端来了凳子。 苏尧看了小玉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好无聊啊。” 小玉睁着大眼睛看着苏尧道:“少爷无聊可以读书啊。” 的确，以前的苏尧一有闲暇时间都是用来读书的，可现在苏尧哪有那个心思啊。 苏尧眼珠一转，凑到小玉眼前道:“小玉，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小玉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不行的，要是老爷知道了就要骂死奴婢了。” “你不说，我不说，我们悄悄的走，再悄悄的回来，谁知道啊。”苏尧冲小玉眨了眨眼睛。 “可万一让人看见了……” “哎呀，小玉啊，哪有那么多万一啊，你想，咱们出去了，少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对了，你不是惦记着那个采蝶轩的胭脂吗？”苏尧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后世那些在公园里骗小萝莉吃棒棒糖的黑心大叔一样。 其实在唐代，家教严的贵族子弟是很难出门的，因为对于那些父母来说，自己的孩子有时间去街上闲逛还不如呆在府里学一学琴棋书画。 对于苏尧来说出门更难，苏有为在外有很多仇敌，他唯恐那些仇敌找他家人复仇，即便是他自己治理的杭州府，也很难信任，毕竟十六年前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正因如此，苏有为很早就给苏尧下了禁足令。没有苏有为的允许，苏尧不得出府。 所以对于小玉来说，她的职责之一就是看住苏尧，不让他出府，可此时的苏尧却为了出府对小玉死缠烂打，小玉何曾见过这样的苏大少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茫然的摇头。 见小玉犹豫，苏尧干脆拿出杀手锏，脸色一沉，道:“你听我的还是听我爹的？” 小玉生怕苏尧误会，一脸焦急的抬头道:“当、当然是听少爷的，只是……” “那还只是什么啊，走吧，本少爷带你出去找找乐子。”说着，也不管小玉反不反抗，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去。 “啊？”小玉惊叫了一声，但因为之前已经有过这么一次，小玉心知反抗无用，也只能无奈的跟在后面了。 苏尧有个单独的院子，位置大概在苏府的中后方，要从苏府的后门溜出去就不得不经过厨房，经过厨房就不得不遇到张大方。 张大方看到苏尧如同昨日早上一般，拽着小玉风风火火的朝厨房赶来，以为苏少爷又是来找吃食的，正准备打招呼，却看到苏尧连连朝自己使眼色。 在张大方疑惑疑惑的眼神里，苏尧带着小玉悄悄的后门溜了出去。 张大方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尧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溜了出去，许久才回过神来。 使劲的甩了甩头，张大方低声嘀咕道:“老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就这么就出来了？太简单了吧？苏尧皱了皱眉头，一点也不刺激嘛！ 苏尧觉得不刺激，可小玉却感觉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捂着自己的胸口，喘气道:“少、少爷……” 听到小玉叫自己，苏尧松开了小玉的手，笑道:“好啦，总算出来了。” 正准备考虑去哪里逛逛，可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苏尧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完了，没带钱！ 苏家大少爷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典型的读书宅，身上很少带钱，从来没有问自己的爹娘要过钱，也是，那时的苏尧哪里懂得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啊？ 苏尧无奈的看着天空，在心里咆哮着，老天啊，本少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难道要我灰头灰脑的回去吗？ 苏尧哭丧着脸，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立刻把炙热的目光投向了小玉。 小玉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一条饿狼给盯住了一般，有些害怕的退后了两步。 “少爷，您这是……” 苏尧上前两步，搓了搓手，嘻嘻笑道:“那什么，小玉啊，你在我们苏府干了多长时间了啊？” 小玉老实回道:“小玉自小便在苏府里，到今天已经有十五年了。” 苏尧又道:“那你觉得少爷我对你怎么样？” “少爷对小玉很好，少爷对小玉的好小玉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苏尧尴尬一笑:“小玉啊，少爷呢，出门急，忘记带那啥了？你看能不能先借少爷点？” 小玉茫然不解，“少爷忘记带什么了？” 苏尧伸出一手，拇指与食指交叉搓了搓，另一手挠了挠后脑勺，冲着小玉干干的笑了笑。 小玉瞪大的她那乌黑靓丽的大眼睛，震惊道:“少爷，您不是忘了带钱吧？” 苏尧摸了摸鼻子，不可知否的点了点头。 “噗嗤！”小玉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双大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 苏尧无奈，只能跟在后面尴尬的笑着。 “对、对不起，少爷，小玉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小玉才收住了笑意，从腰间衣服内侧夹缝里拿出来两粒碎银子和几个铜板来，一脸认真的看着苏尧道:“少爷，小玉只有这么多了，不知道够不够？” 苏尧深知这点银子可能是这小丫头的全部身家了，没想到小玉竟然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给自己。 “够！肯定够啊，”苏尧接过那些银子，道，“看少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嗯！”小玉一脸笑容的看着他。也不担心这黑心大少爷会不会还她钱。 苏有为是一个读书人，虽然他不是像苏尧那般的书呆子，但作为一个读书人，一有时间就会静下心来读书。 但今天，听到于睿带来的消息，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这个臭小子！竟敢瞒着我们往外面跑？”苏有为把书合了起来，“这小子的心是越来越野了啊。” 于睿道:“尧儿哪是瞒着我们啊，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跑出去，明显就是在跟我们打招呼了，他这分明是想先斩后奏啊！” “这小子，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苏有为顿了一下，又担忧道，“不过，他在外面我实在有些担心……” “没事，我已经派雪儿暗中保护尧儿了。”于睿淡淡道。 “雪儿？”苏有为诧异地看了眼于睿，“她不是……” “嗯。”于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未多说什么。 似是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话题，书房内陷入了寂静，两人各自思考着一些事情，谁也不曾开口，只有那斑驳细碎的阳光通过镂空雕花窗射入屋内。 第四章 胸口碎大石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瓛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自古以来，江南便多为诗人称道，而杭州更是江南的一颗璀璨明珠，烟雨西子，人杰地灵，孕育了无数文人墨客。就连江湖里公认的七大门派中这里就有两个——位于西子湖畔的藏剑山庄和位于千岛湖心长歌门。 苏尧走出去才知道，这个城市的繁华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街市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座座热闹的虹型大桥，桥上人头攒动，游客行人如织，只见桥上两侧摆著许多小摊，有卖各类杂货也有卖小点乾果的，有算命的也有卖茶水的。凭栏而站，看向河里的往来船只，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苏尧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繁华盛景，心里更加笃定了，这一定不是历史里的大唐杭州，反倒似北宋的汴京，那时的杭州哪有这么繁华啊？走在街道上几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 小玉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苏尧的袖子，死死的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怕自己走丢了还是怕少爷走丢了。 “哇！哇！”苏尧之前很少出门，即便是出府了也是父母陪伴，此刻的苏尧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很没见识地指着路旁一堆人群，激动的对小玉说道，“小玉，你快看，胸口碎大石啊！” 见苏尧大呼小叫，小玉脸色一红，偷偷的朝四周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俩，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周围这么吵，没人听到。 “少爷，咱们走吧，这里不好玩。”小玉劝道。这些江湖人士舞刀弄剑的，伤到少爷就不好了。 苏尧看到正过瘾，哪里愿意走，一双眼睛看的都泛光，“小玉，别急啊，再看看，再看看。” 小玉无奈，只能苦着脸跟在后面。 众人之中，两个全身布满肌肉的大汉正表演着胸口碎大石，一大汉躺在长凳上，肚子上放了一块大石碑，另一汉子抡着一把锤子，围着躺着的汉子转过来转过去，也没急着下锤。 “来来来，南来的北往的都来看一下啦，”那个拿锤子的汉子吆喝着道，“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夏氏本是山东一武学世家，怎想遭遇匪难，落魄至此，今日为赚些生活之需，无奈之下只能与舍弟贱卖这家传绝学。” 听着汉子吹嘘，苏尧不禁嗤笑，偏头对小玉吐槽道：“这全天下江湖人的家传绝学都是胸口碎大石啊？” 小玉尚幼，又未曾出过杭州府，见识短，哪里知道在后世的古装电视剧里，这胸口碎大石是唯一的“家传绝学”啊。 不知道归不知道，见苏尧笑的这么开心，小玉也跟在后面笑着。 他们的笑的开心，却不知自己的笑容在某些人的眼里就变了味道。 “这位少侠？” 苏尧听见似是身后有人呼唤自己便收起笑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色翠烟衫，手持长剑的貌美侠女冲自己笑道:“听这位少侠的语气，莫不是也精通这胸口碎石？不知小女能否有幸能一睹少侠绝技呢？” 苏尧一愣，又仔细打量了这女子一番，散花水雾百褶群，翩若轻风香凝云，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灿如春华的脸上挂着略带俏皮的笑容。 苏尧被这女子的惊世容颜晃住了眼，定了定心神后，从这女子双眸中看出了一丝狡黠。 真是越美的女子就越狠毒啊，苏尧暗暗感叹。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苏尧这身打扮分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爷，哪是什么少侠。这女子之所以要称呼苏尧为少侠，无非就是想诓苏尧上去被那浑身是肌肉的汉子抡上一锤。 这妹子真歹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她，竟使这样的伎俩。 周围人见这貌美女子说这般话，都以为苏尧真是什么少侠，都带着期待看向苏尧。 苏尧暗暗皱眉，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位女侠说笑了，小生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称的上少侠。” 顿了一下，苏尧继续道，“至于这胸口碎石之术哪里是人人都会？若是人人都会怎能称得上绝学呢？” 那女侠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说道，“这倒也是。”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了正中央那表演的两个汉子身上。 苏尧深深地看了那女侠一眼，也没有接话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观众们对于这两个汉子更加期待了。有胆大者见拿锤子的汉子不停的转圈却迟迟不肯下锤，忍不住催道:“你倒是快点啊？瞎转悠什么呢？” “就是，就是，老子的摊子上还有生意等着呢！” 拿锤子的汉子爽朗一笑，解释道:“各位朋友莫急，大家有所不知，我们夏氏这门绝学要求甚多，舍弟需要调整自己体内的气，让这股气与这天地产生共鸣，若是急着下锤，怕是会伤着舍弟的。” 众人听此，把目光投向了躺着的那汉子，只见他胸口剧烈起伏，似是在调整气息的模样。 似乎是回应了众人的眼光，躺着的汉子大喝道:“好了！” 一听这话，观众顿时就来了劲，有些已经打算离开的人又忍不住留下来观看了。 “起锤！” 那大汉也是大喝一声，把锤子举过了头。观众们一个二个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什么细节，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落锤！” 一声暴喝，那汉子手中的大铁锤就落到了那石碑上。 “砰！” 石碑应声而裂，躺着的汉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身体使劲抖了抖，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竟是一点伤也没有，肚皮都不见红，只有一些细碎石子掉落下来。 “好！” 观众也是给足了面子，鼓掌的起哄的比比皆是。 “这是真功夫啊！这么大块的石头就这么碎了！” “可不是！比那些什么藏剑山庄的花拳绣腿好多了！” 听到众人的吹捧，那两个汉子相互对视一眼，其中那个躺着的汉子拿着个锣开始收钱了。 拿锤的汉子朗声道:“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大家要是觉得看的开心呢，就随便给点铜板，不愿给的也没事，就多叫两声好，算是给咱捧了人场了。” 这客套话谁听不出来啊，人家要的也不多，几个铜板就行了，谁也不差这点钱，于是不一会，那锣里的铜板就铺满了一层，甚至有一两粒碎银子掺杂其中。 苏尧那汉子来到跟前，也不好意思不给，随手便扔出了几枚铜板，那汉子笑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一旁的小玉见苏大少爷这么不心疼自己的钱，拽了拽苏尧的衣袖嘟着嘴道:“少爷……” 当然，苏尧直接把小玉这番不满无视了。 待那汉子走到之前那女侠面前时，苏尧有意识的看了一眼，见那女侠也是掏出来几枚铜钱丢了进去。 看完了热闹，苏尧对小玉说道:“走，咱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小玉巴不得苏尧赶快逛完回府，正准备答应时，另一边传来了几声惊呼声。 苏尧停下欲走的脚步，定睛一看，原来那边有个富家公子赏了两锭银元宝，那两个汉子连连道谢。 “嚯！好手笔！这谁家公子爷啊？” “你不知道？这位吴公子是咱们杭州府第一富吴家的独子，别说给两锭银子，就是给咱们每人两锭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苏尧一旁听着，他之前也了解这位吴公子，杭州府纨绔子弟的典范，文不成武不就，相传这小子仗着自己的好爹，一天到晚在外面干些欺男霸女的事。 苏尧拉着小玉朝那边靠了几步，隐约看到人群中那吴公子的面容。 一身白衣，唇红齿白，手持一把折扇，腰间一块翠绿宝玉，头上一根绸带随风飘动，周围有两个壮硕的家丁护卫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苏尧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悔不当初，早知道我也好好给自己捯饬一下就好了，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称呼为少侠啊？ “这位公子一表人才，俊郎非凡，又于闹市仗义疏财，果真是仁义君子啊，在下与夏氏感激不尽。”那个持锤汉子躬身行礼道。 吴公子脸皮甚厚，对于那汉子的称赞全盘接下了，脸色自若，笑道:“这位侠士不必言谢，我辈君子当有一颗侠义之心，行天道之事，且不说我，此时若杭州府任何一名家境殷实的公子小姐在场都会如此行事的。” 卧槽！ 苏尧差点原地摔了个跟头，这鸟人简直无语，无耻程度都快赶上本少爷了！不但装了逼，还打了本少爷的脸啊！ 可恨！可恨！若本少爷带足了钱出门，这个逼咱就装了啊，哪有这吴公子什么事？MMP的！ 旁边的众人见吴公子如此大义凛然，如此的识大体，竟也叫好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居然超过了之前给那两个汉子的。 “说得好，说得好啊！” “看来之前我们对吴公子都误解了啊，真是惭愧，吴公子乃真君子，相比其他的一些公子爷好多啦！” 苏尧郁闷的几欲吐血，满头黑线，一旁的小玉担忧的看着苏大少爷，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尧怎么情绪如此低落。 另一边，那貌美女侠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苏尧，随即便有些明悟了，掩着嘴笑了几声。 第五章 馄饨摊 苏尧很郁闷，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本少爷一个穿越者居然抢不过那个劣迹斑斑的吴公子，真是给穿越者丢脸啊。 “咕～” 突然，如此吵闹的人群中，苏尧竟听到了清晰的饿肚子声音。 苏尧瞪大了眼睛看向小玉，只见小玉低着头，两只手死死的拽着苏尧的衣袖，已经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苏尧干咳了一声，稍稍缓解了小玉的尴尬。 “小玉，这都午时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苏尧试探着问道。 “嗯……” 微不可闻的，苏尧侧着耳朵才勉强听到了小玉的声音。 杭州城很大，最繁华的地带莫过于环绕着西子湖畔的这一带，这里酒栈林立，青楼遍布，大部分的杭州人都喜欢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对着西湖欣赏美人，总有那么几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味道。 醉仙楼，杭州城里最豪华的酒楼，以酒闻名，相传这醉仙楼里的陈年佳酿一旦全部打开，这酒香会传遍整个西湖。另外，醉仙楼的大厨是长安京城御膳房的，告老还乡后来到这醉仙楼，烧出来的菜算得上是这杭州一绝。 就建筑上看，醉仙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西子湖，景色极佳，一向是杭州府中游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此时的醉仙楼大门前，苏尧顿住了脚，这里面传出来的香味让他都走不动路了。 苏尧带着小玉走了好久才找到这里，这一带是杭州府的黄金地带，出没在这一带的大部分人都是世家大族或是富家商贾。 因为之前的苏尧是个“读书宅”，所以无论是苏大少爷还小玉都没有来过这西子湖畔，一时间都被醉仙楼里面的香味给吸引住了。 “哎，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一个店小二走了出来，带着一脸的谄媚笑容。 苏尧摸了摸口袋，仅有两小粒碎银子，恐怕只能在这喝壶茶吧？ 当然了，苏尧并不知道，这点钱在这喝壶茶都难。 苏尧内心抓狂，吃不了饭，装不了逼，这趟出府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啊？ 那店小二见苏尧脸色不对，原先弯下的腰竟一点点挺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收了回去，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看不出丝毫之前的谄媚。 “两位，若不是来吃饭的能否往旁边挪一步脚呢？二位挡住了我们醉仙楼的客人了。” 店小二板着个脸说道，还特意在客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苏尧无奈，暗暗自嘲，你看你，大小一个官二代，竟混到这般地步。 苏尧苦笑着摇摇头，拉着小玉走到一旁，问道:“小玉，这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小玉依依不舍的把头偏了过来，指着醉仙楼对面的那家小摊道，“那里有家店。” 苏尧一看，那家小摊着实寒碜，三两张桌子，几个破长凳，就一个老板娘在那忙过来忙过去。 可奇怪的是，这家店居然生意也不错，三张桌子都坐了人。 苏尧带着小玉走了过去，问道:“老板娘，有什么吃食吗？” 那老板娘倒也是个明眼人，见苏尧穿着就知道是个富家子弟，放下手里的碗筷，凑上前去，大声笑道:“吆！这是什么风给咱们店吹来个公子啊？” 这老板娘粗手粗脚，嗓门竟也大的出奇，一声笑把摊子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苏尧听这老板娘的语气略有不爽，这不是在讽刺我吗？ 苏尧瞥了她一眼:“本少爷吃腻了醉仙楼，想换换口味，怎么？不欢迎本公子吗？” 听了这话，摊子上的人都笑了笑，但谁也没点破，不过这些笑声倒是让苏尧老脸一红。 “哪敢不欢迎呢？公子真爱说笑，公子能来，小店、呃，小店蓬、呃……” 老板娘憋了半天没说出话，一旁桌子上一个吃馄饨的伙计看不下去了，接话道:“蓬荜生辉！” “哎，对对对，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苏尧无语，这老板娘说话像青楼老鸨似的，还偏偏没那个水准。 “小玉，你吃什么？”苏尧扭头轻声问道。 小玉也不挑剔，说道:“少爷吃什么，小玉就吃什么。” 苏尧点头，甩了一粒碎银子在桌上，阔气道，“两碗馄饨。” “好咧！” 老板娘手在桌子上一抖，这一粒银子就不见了。 “两位找个地方坐吧。” 哇！这老板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哪有位子啊？ 苏尧正准备说话，恰好有一桌人吃完了，抹了抹嘴，在桌子上摆了几枚铜板，起身离开了。 咦？这馄饨几个铜板就可以搞定吗？苏尧一愣，偷偷看了小玉一眼，见她苦着个脸，连忙尴尬的移开目光。 苏尧心道:“小玉一定生气了吧，这样乱花她的钱，待会回家一定要双倍还给她。” “来啦！来啦！”老板娘一手一个大海碗放到苏尧的桌子上。 这馄饨倒也简单，一碗开水，里面放了些馄饨，稍许能看到些油星和几片葱花。 苏尧试着吃了一个，着实难吃，比府里张大方的手艺差远了。 勉强咽下去一个后，苏尧看了看小玉，见她却吃的很开心，可能是真饿了吧，一张脸几乎都埋在了碗里。 苏尧突然发现这碗居然比小玉的头还大，若是把这碗倒扣在小玉头上会是什么样的鬼畜场景呢？ 想到这，苏尧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玉从碗里把头抬了起来，睁着亮丽的大眼睛，一脸茫然，“少爷，你笑什么呢？” 见小玉一脸无辜的模样，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惹苏尧笑的罪魁祸首，苏尧笑的更欢了。 这小丫头还是个萌萌的天然呆啊，哈哈。 苏尧忍住笑，说道:“没事，小玉，你吃吧，少爷我想到了好笑的事，你吃完了我来跟你说啊。” “哦。”说着，小玉又把头埋了进去，奋斗起来。 说话间，摊子上又来了几个客人。 苏尧好奇，对老板娘说道:“你这里的生意怎么这么好啊？” 老板娘在锅灶那边下着馄饨，听到苏尧问话，手上的活也没有停下来，扭头便答道:“这位公子哥，你有所不知，这帮人哪是来我这吃馄饨的啊？” 苏尧奇道:“他们来着不吃馄饨，难不成是来这吃老板娘豆腐的？” 说完，摊子上七八个伙计一起笑了起来。 旁边桌子上一汉子笑道:“这位公子慎言啊，咱们哪敢吃她赵家婆娘的豆腐？这一旦发起飙来还不得把咱给剁了包馄饨？” 说着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老板娘倒也不恼，甚至脸也没红一下，只是瞪了那说话的伙计一眼，笑道:“小公子莫要调笑奴家，这帮懒汉子，大都是冲着这醉仙楼的香味来的，闻着这香吃着这馄饨对这帮人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难怪，难怪。”听了这番解释，苏尧点了点头。 又一个汉子取笑道:“要不是这醉仙楼，谁家蠢蛋回来你这吃馄饨啊？俺敢打包票，这杭州府就没一家馄饨比你家这还难吃了。” 原来大家都觉得难吃啊，苏尧看向还在跟大海碗战斗的小玉，心里隐隐有些感动。 “这丫头可能苦日子过惯了吧……” 此时，之前那说话大汉的同桌一人也跟着笑道:“赵家婆娘，你家男人这些年可真的吃苦喽！” 老板娘气的拿起抹布就佯装要抽这两个汉子，那两个汉子笑着丢下碗筷就跑，而老板娘就站在摊口胡咧咧的骂着些脏话。 苏尧开始有些佩服自己家的老爷子了，老爷子治下的杭州城如此繁华，而这些平民却又如此的淳朴，苏尧心里隐约有些自豪。 突然，馄饨摊前又走来一波人，苏尧定睛一看竟是之前耍胸口碎大石的那两个汉子以及之前找苏尧麻烦的女侠。 “老板娘，上三碗馄饨！”之前那个拿锤子的个子稍矮的汉子喊了一句。 “呀！这不是夏家的三位大侠嘛？怎么这胸口碎大石的活还在干啊？” “跟你说多少遍了？这叫家传绝学，什么干活不干活的？”那汉子说道。 “是是是，家传绝学，家传绝学。”老板娘怕赶跑了客人，连连说道。 苏尧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三人，其实他之前就猜到了这三人肯定是一伙的，两个人表演就肯定要有个人当托。 那女侠朝里面的桌椅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苏尧，苏尧见她看向自己，就冲她笑着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女侠皱眉，凑到那矮汉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大哥……” 那汉子脸色一变，有些警惕的看了眼苏尧，对老板娘说道:“赵家婆娘，你家这馄饨太难吃，没一点油水，今天就不在你家吃了。” 说完，三人就转身径直往醉仙楼走去。 老板娘一愣，气道:“这三位大侠发了什么财，今天居然去吃醉仙楼了？” 苏尧也是略有意外，不就碰到了熟人吗？没必要换地方吧？看到我吃不下去馄饨吗？ 目送着这三人走进醉仙楼，苏尧有些不解。 “咦？” 突然，苏尧抬头看向醉仙楼的三楼窗户，窗户边坐着一人，在那自斟自饮，仔细一看正是那吴公子。 苏尧嘿嘿一笑，计上心来，拽着还在奋斗的小玉站了起来。 “小玉，走，咱们也去醉仙楼。” “啊？” 第六章 拍马屁 拉着一脸茫然的小玉，苏尧又来到了醉仙楼大门前。 当然，苏尧无视了身后那个馄饨摊子上无数诧异的眼神。 小玉悄悄凑到苏尧耳边问道:“少爷，我们来这干嘛啊？” “当然是带你来这吃饭啦！”苏尧自信一笑，随后又吩咐道，“待会进去了可千万别说咱们是太守府里的人。” “哦。”小玉虽然不知道苏尧要做什么，但还是很乖巧的答应了。 苏尧朝里面看了一眼，心中一喜，之前那个小二不在，这事能成了。 醉仙楼大门像是个任务触发点似的，只要苏尧站这，立马就有个小二出来。 苏尧看到楼内有一个小二向自己走来，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暗想，能不能混进去就看自己演技了。 突然，苏尧抬起头来，看着醉仙楼楼上，似乎与对楼上的某人对话。 “来了来了，吴公子莫急，小弟路上耽误了点事，这就来，这就来。” 小玉瞪着大眼睛看着苏尧，心想，少爷这是跟谁说话呢？小玉踮起脚，朝楼上看了看，没人啊？ 苏尧这句话虽然突然却不显突兀，一时间，那小二止住了脚，思量再三，还是弯腰上前笑道:“这位公子，是……” 苏尧没等小二把招牌话说完就一把推开他，大步往前走去，嘴里恶狠狠的说道:“别来烦本少爷，要是让吴公子等急了，要你们好看！” 说着便走上了楼梯，回头见那小二与小玉皆是楞在那里，便沉着脸道:“小玉？还不过来？想回去吃板子吗？” “啊？”小玉疑惑的轻蹙着眉头，快步向苏尧走去，似乎是不明白什么是吃板子，她生活在苏府，苏府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她板子是什么。 苏尧冷哼一声，又大步向楼上走去。 楼下那小二看着柜台上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您看……” “看那打扮，估计也是个大户人家，不知道是不是吴公子的客人，”掌柜思考了一下，又道:“你跟过去看看是不是，若不是就肯定是来混吃混喝的，到时候赶出来就行了。” “哎，好咧！”说着，小二也跟着上去了。 苏尧偷偷的笑了一声，心里也有些后怕，若是刚才的表演差了一点，可能就被揭穿了。 苏尧深知，干这种事就必须自我催眠，你得时刻告诉自己，你就是吴公子的客人，你要有恃无恐。 上楼时，苏尧暗地里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醉仙楼，果真富丽堂皇，一楼是非常大的大厅，摆了几十张桌子竟不嫌拥挤，那夏氏三侠就坐在一楼角落的一处桌子上。 二楼是一个方形回廊，回廊上也是摆了十几张桌子，全部都是对着窗户的，一面可以看到窗外风景，另一面可以看到一楼大厅。至于三楼则是一些高贵的包厢，这吴公子正是在这包厢里。 苏尧方向感极好，记得住吴公子在哪个包厢里。走到一件包厢时停下，苏尧抬手敲了敲门。 吴公子今天格外的高兴，本来自己脑子一抽赏了别人一百两银子，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给自己挣了个好名声，这一百两，花的不亏。 想起自己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的那番话，吴公子举起杯子喝了杯酒，心里乐的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一旁给自己倒酒的家奴，吴公子忍不住问道:“你说本少爷是不是个君子？” 那家奴也是个拍马屁的主，讨好的笑道:“那是，那是，少爷您看，今天街上那些人哪个不是对少爷竖大拇指啊。” 另一边的家奴也凑了上来，“就是就是，小人估计少爷的名气都快传出杭州府啦！” 听了这话，吴公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道:“说得好，说得好，回去了有赏！” 两人正准备再拍一波马屁时，敲门声传了过来。 吴公子收起笑容，示意家奴去开门。 门一打开，进来的却是一个吴公子从未见过的人，不由的愣了一下。 苏尧就趁吴公子这愣神的时间，越过了那个开门的家奴，大声笑道:“吴兄啊，你可让我好找啊！” 苏尧走到吴公子桌前，见他一个人吃饭桌上竟摆了上十道菜，心里暗骂吴公子奢侈，却但嘴上却道:“哎呀，吴兄，您这么一个大少爷吃饭怎么就这几个菜呢？” 说着，也不等吴公子回答，便对着后进来的小二吩咐道:“你去再让后厨上十个菜，捡大的贵的上，回头记本少爷账上，哦，对了，还有这桌的账，也由本少爷来付。” 小二见有大生意做，生怕苏尧反悔，便连忙退出了包厢，笑着快步往后厨方向走去，把掌柜吩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小玉一脸担忧的看着苏尧，她很清楚，他们两个身上的钱加一起都不够在这喝壶茶的，不理解苏尧为什么要这么做。 至于那吴公子则被苏尧唬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待苏尧强拉着小玉坐下时，吴公子方才清醒过来，问道:“你是……” “哎呀，吴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忘了，我与家父前几日还上贵府跟吴伯父谈生意呢？” 吴公子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哪里管过家里生意了，见苏尧一身公子打扮，虽不如自己，但也应该是个富家公子，便没有怀疑，只是好奇问道:“这位兄台贵姓？” 苏尧摆手道:“免贵姓苏，家父不过余杭的一个小财主，比不过吴兄家大业大，吴兄不记得也情有可原。” 吴公子又问道:“不知苏兄找在下有何贵干啊？” 苏尧见吴公子问到关键，立马站起身来，行了一个书生礼，凛然道:“吴兄，先受小弟一拜。” 吴公子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伸手扶住苏尧肩膀，道:“苏兄为何行礼？为兄惶恐啊。” 苏尧暗笑，这吴公子也忒不要脸了，我自称小弟，他还就敢自称为兄？ 苏尧抬起头，盯着吴公子，强忍着恶心，一脸崇拜的说道:“吴兄有所不知啊，小弟以前就听闻吴兄大名了，可惜一直未曾得见真容，前几日小弟随家父前往贵府，本想与吴兄结识一番，谁想小弟与吴兄仅是擦肩而过，但吴兄丰神如玉，剑眉星目已然是深刻在小弟的脑海里。 今早于闹市区，小弟亲眼目睹吴兄仗义疏财，又听闻吴兄那一番惊世之言简直犹如醍醐灌顶，这才发现吴兄真乃我辈读书人的典范呐，圣人所言的君子也只不过文质彬彬而已，但我观吴兄色若春晓，清雅出尘，言行上已经远超君子了，故想趁此机会来高攀一番。” 苏尧一通马屁下来，整个包厢一时间竟陷入了死寂，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清楚，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小玉愣愣的看着苏尧，她虽知道少爷有所改变，但从没想过少爷会变成这样。 吴公子身边的两个家奴则心里很是担忧，眼前这小子拍起马屁来，他们自知望尘莫及，心想怕是这碗饭不保了。 饶是吴公子这般厚脸皮之人也都被被苏尧拍不好意思了，脸色微红，连连饮酒以解尴尬。 见苏尧说完了，吴公子小声的问了句，“为兄真的有那么好吗？” 苏尧一脸正气道:“那是当然，吴兄天人之资，切莫妄自菲薄啊。” 说完，苏尧感觉有些口渴，又道:“吴兄如此风范当是吾辈楷模，小弟在此先敬你一杯。” 说着，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着吴公子一饮而尽。 吴公子连忙还礼，也饮尽了一杯酒，两人一起放下酒杯，无形之中，吴公子感觉与苏尧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接下来，苏尧又与吴公子闲吹了几句，直到那小二进来给吴公子上菜。 “苏兄，为兄今日就与你不醉不归！”看着这满桌子全都是菜，吴公子笑着站起身来，对着那小二说道，“快去拿酒来！” “好咧！好咧！”小二又离开去拿酒了。 吴公子被苏尧拍马屁拍的醉呼呼，这时才发现了桌子一旁的小玉，问道:“这位是……” “她是小弟家里的一个婢女。”苏尧笑着回答完吴公子后又对着小玉道，“小玉还不快拜见吴公子。” 小玉心里充满担忧，早就坐立不安了，连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吴公子。” 苏尧道:“这婢女跟着小弟有些年头了，今日本来不想带她来的，但心想吴公子是不拘小节的君子，又岂会在意这些。” “那是，那是。”吴公子又吃一通马屁，心情甚好，心想这少女相貌清丽，又是一个小家碧玉的美人，看着养眼，一起吃饭还求之不得呢？ 苏尧给小玉一个眼色，让她随便吃，小玉跟着苏尧这么多年知道苏尧的意思，同时也忍不住美食的诱惑便开始享用这美餐了。 苏尧清了清嗓子，看着桌子上二十多个菜，道:“吴兄啊，这么多菜，我们三个恐怕是吃不完啊。” “那苏兄的意思是？” 见吴公子问起，苏尧便道:“小弟进门时看到了之前那耍胸口碎石的两个侠士在一楼用餐，要不咱把他们邀上来，一起喝一杯？” 吴公子心神一动，巴不得多两个人来拍他马屁，立马道:“好啊，苏兄，咱们一起去请他们上来，如何？” 苏尧心里偷笑，总算到正题了。 “英雄所见略同啊，吴兄，请。”苏尧起身弯腰道。 吴公子很满意的笑了笑，心想这小子还真懂规矩，让本少爷走前面。 二人下楼时，苏尧注意到吴公子腰间玉佩上刻有“杰超”二字，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小弟惭愧，还不知吴兄大名？” 吴公子嘿嘿一笑，说道:“为兄这名字可有说头了，是二十年前前任宰相张九龄张老先生取的。” 苏尧一愣不禁皱眉，张九龄那可是位贤相啊，想来取名字应该不会差啊？怎么会…… 吴公子继续向前走去，随口说道:“老先生杰超二字，为兄大名吴杰超！” 第七章 饭钱 苏尧怎么也没想到这驰名苏杭的吴大公子的大名居然叫吴杰超？ 也对这倒也符合他本性，张老先生这名字起的很有先见之明。 苏尧二人下楼之后，掌柜的便迎了上来，“吴公子吃得可好？” 吴杰超不愧是纨绔子弟，一点脸也没给掌柜，“去去去，少爷我下来找人，别挡路。” “找人？”掌柜似乎是被骂惯了，一点也没生气，依旧笑脸以对，“吴公子要找人托下人来找不就行了？” 吴杰超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说着，吴杰超扫视了一楼一圈，一下就找到了夏氏那三人。 吴杰超打开手中的扇子走了过去，脸上布满了笑容。 夏氏三侠今日也同那吴杰超一般开心，白白挣了一百两银子啊，这要碎上十块大石才能挣到的。 三人本想就在那赵家婆娘那里将就一顿，但夏氏女侠似乎很不喜欢摊子上的某人，执意要离开那里。 于是这三人便来到了醉仙楼，反正白赚了一百两，索性开一开荤，算是开一场庆功宴吧。 三人酒还没喝上几口，就见到之前赏给他们一百两银子的吴公子朝他们走来，脸上还带有莫名的笑容。 三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带头的汉子面带警惕，他有些担心是不是这吴公子后悔了，想拿回这一百两银子。 “吴公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恩人啊。”那汉子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吴杰超正要客气几句，突然看见那汉子旁边的那个女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顿时色心大起。 “两位侠士，这位是……”吴杰超看着女侠忍不住问道。 那女侠有些厌恶，隐隐皱了皱眉，把桌子上的剑提了起来，抱拳道:“小女与两位哥哥一样，也是夏氏后人。” 那女侠提剑明显是在警告吴杰超，但吴公子丝毫不惧，笑道:“在下姓吴名杰超，不知这位女侠芳名？” 领头的大汉见情形不对，连忙挡在吴杰超前面，指着旁边二人介绍道:“在下夏成龙，舍弟夏成虎，舍妹夏晚晴。” “夏晚晴？”吴杰超嘿嘿一笑，“好名字，好名字。” 女侠夏晚晴见吴杰超这副嘴脸，大概也知道吴公子是个什么货色了，听到吴公子的大名时，她便有了捉弄之心。 “吴公子真是有个好名字啊，”夏晚晴又露出了那种调皮的笑容，说道:“不知吴公子这名字是谁起的呢？” 看到夏晚晴这等风姿绰约的女子对着自己笑，吴杰超心里都乐开花了。 “夏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这名字乃前任宰相张九龄老大人取的。” 吴杰超说完还得意的挥了挥手中折扇，夏晚晴仔细一看，折扇上面工工整整以楷书写了“文质彬彬”四个大字。 初听此话，夏晚晴与之前苏尧一样的表情，高风亮节的张相怎么会给一个地主老财家的儿子取名字呢？不过仔细一想吴杰超这三字，夏晚晴也就明白了。 看着吴杰超使劲的晃悠自己的扇子，夏晚晴突然想到什么，不由一笑，道:“这四个字也是……” 吴杰超见夏晚晴问到扇子上的字，心里一喜，立马接话道:“夏姑娘果真慧眼识珠啊，不错，这四个字也是当初家父给在下求来的，不过，这四个字并不是出自张老先生之手了。” “那这是……” 夏晚晴颇为好奇，殊不知吴杰超身后的苏尧更是好奇，这四个字看起来苍劲有力，力透纸背，显然是一代大家所写。 见夏氏三兄妹都看着自己，吴杰超嘿嘿一笑，说道:“此四字乃苏州张旭张老先生所题！” 卧槽，苏尧心里一惊，这吴公子家里就这么有钱吗？有一代贤相张九龄为其取名，又有后世被人称为草圣张旭为其题字。 苏尧从吴杰超身后转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四个字，心里暗想，这四个字笔法苍秀，确实是大家所作，但草圣张旭何等人，那可是被人称为张癫的啊？写字何曾这般规规矩矩过？ 苏尧并非书法大师，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其实张旭老先生动笔时就已经想好了，这四个略显呆板的字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苏尧绕到吴杰超身侧的时候，着实把夏氏三人吓到了，他们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苏尧，之前看到苏尧是在馄饨摊上，可眨眼的功夫，苏尧竟跑到了吴杰超身边，好像还跟他很熟的样子。 领头汉子夏成龙疑问道:“吴公子，你们这是……” 吴杰超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 吴杰超笑着看了眼苏尧说道，“在下与这位苏兄在三楼喝酒，听闻三位也在此，故与苏兄下来相邀，希望三位能给在下这个面子，大家一起上去喝一杯。” 听了这番话，夏成龙陷入犹豫中，他一方面看到吴杰超对自己妹妹的那份色心，不想跟上去喝酒，可另一方面，他更怕得罪了吴杰超，一旦得罪了他，那一百两事小，可能自己兄妹三人在苏杭这一带都混不下去了。 夏晚晴也陷入了犹豫之中，吴杰超看着自己的那眼神，她岂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冰雪聪明的她始终觉得这事都是旁边这苏公子一手策划的，想跟上去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至于那夏成虎一看就是木讷的老实人，就看着自己的大哥，自己的大哥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苏尧见三人犹豫不决，上前一步道:“吴公子平日里交友广泛，既有才华横溢的君子也有忠肝义胆的侠士，时常摆宴招待宾客，三位侠士可莫要寒了吴公子的惜才之心啊。” 苏尧这话说的的确有很有水平，一个马屁把吴杰超和夏氏三侠都给拍进去了。 夏晚晴最是讨厌那些富家子弟，那些公子哥身上都有着几分酸味，着实难伺候，而在这些富家子弟里，她又最讨厌油嘴滑舌的，很不幸，苏尧恰恰是她最恶心的那一类人。 但夏成龙见苏尧如此说话便由不得他拒绝了，索性干脆的答应下来。也顾不得旁边一直给他使眼神的夏晚晴。 吴杰超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尧，心想，这小子真上道，有了他真给本少爷省了不少事。 殊不知苏尧心里也在打着小算盘，嘿嘿，人越多越乱，这么一来，这顿饭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来付了。 一行人回包厢的时候，小玉竟还坐在那吃，见到苏尧回来，小玉连忙站起身来，擦了擦嘴，小脸红扑扑的，似乎很不好意思的道:“少、少爷……” 看到了小玉桌子上摆的骨头，苏尧汗颜，这小丫头这么点大怎么就吃的下那么多东西？刚才不是吃了碗馄饨吗？难道这小丫头还有一个大胃王的属性？ 吴杰超也有点发怵，这小丫头也忒能吃了。 苏尧佯怒，大声道:“小玉！你看看你，真不争气，看到好吃的都走不动路了，看本少爷回去不给你喂板子吃。” 小玉虽不知道苏大少爷口里一直说的吃板子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少爷这是在训斥她，不由低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夏晚晴见小玉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便为她说道，“苏公子，我看这位姑娘不过吃了点饭菜而已，可能是真的饿了，苏公子教训两句就得了。” 吴杰超见夏晚晴表态便立马站到她这一边来，说道:“的确如此，苏兄不要介怀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说着，扭头看着小玉道:“小玉，你别理你家公子，快坐下，能吃就多吃点，这顿就算是为兄的了。” 苏尧嘿嘿一笑，先把你捧到天上去，看你肯不肯掏钱。 “哎呀，吴兄啊，这怎么可以，之前咱们说好了这顿小弟请的啊！”心里虽这样想，但苏尧嘴上还是要客套一番的。 吴杰超道:“苏兄莫不是看不起为兄？正如苏兄之前所说，为兄平日里招待君子侠士，什么时候要别人出钱了？” 苏尧支支吾吾道:“吴兄误会小弟了，只是小弟见吴兄之前仗义疏财一百两银子，恐、恐怕身上……” 吴杰超听懂了苏尧的意思，苏尧这是怕自己身上没钱了啊，顿时大怒道:“不过一百两银子罢了，我吴杰超何曾差过那点钱！苏兄不要多言了” 苏尧见吴杰超一定要付这个钱，心中大喜，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敬佩的样子，说道:“吴兄果真君子风范，视金钱如粪土，小弟在此敬吴兄一杯！” 吴杰超此时的内心是狂喜的，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今早打赏夏氏兄妹一百两时的感觉，就是自己花了钱，但却为自己挣了好名声的感觉，一时间，他竟感觉自己都被自己给感动了。 夏晚晴一脸鄙夷的看着苏尧，她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是来混吃混喝的，还唬的吴杰超自我感觉良好，整个杭州也就吴杰超肯上这个当了。 苏尧当然注意到了夏晚晴鄙夷的目光，他权当没有看见，又自顾自的跟吴杰超吹了起来。 夏晚晴拉着小玉坐到一起，开始嘀咕起来，两人熟悉起来的速度竟不比苏尧和吴杰超的速度慢。 另一边，夏成龙两兄弟看到如此多的美味，也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苏尧专心致志的拍吴杰超马屁，而吴杰超却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往夏晚晴身上引，大都是问些芳龄几何，可否婚配的问题，但都被夏晚晴巧妙的避开了。 酒过三巡之后，苏尧偶然间说到了杭州府人杰地灵，豪杰辈出，一下子就引起了夏晚晴的兴趣。 “豪杰辈出？怎么个辈出法？” 第八章 把酒话英雄 人杰地灵，豪杰辈出。 这八个字不过苏尧一时兴起随口一说的，没想到这位夏女侠还当真要钻牛角尖了。 豪杰辈出，怎么个辈出法？你这个问题让一个读书宅怎么回答嘛？ 无奈，苏尧只能把这个皮球踢给吴杰超。 “小弟不过余杭一小户人家，见识短浅，认不全杭州这一带的豪杰，再说小弟也不敢妄自评判苏杭英雄，不如请吴兄来跟我们说说吧。” 夏晚晴暗暗骂了句小狐狸，便把目光投向了吴杰超，“小女子还请吴公子不吝赐教。” 吴杰超本就喝了点小酒，又被苏尧拍了半个时辰的马屁，醉呼呼的，见心仪的女子如此问话，哪里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要说这英雄就必然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庙堂上的文人，另一类便是江湖上的侠士。” 夏晚晴似乎很感兴趣，追问道:“这文人侠士都有谁呢？” 苏尧测起了耳朵，他也很感兴趣，之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起过这个。 吴杰超抿了口小酒，说道:“夏姑娘，几年前家父带在下拜访张旭老先生时，张老先生曾点出了两人，一位文人墨客，一个位是仁义侠士。这两人关系到整个江南的气运。” 说到这他突然停下了，悠闲的喝了口酒。见吴杰超卖关子，夏晚晴忍住了砍他一剑的冲动，追问道:“这两人分别是谁？” 吴杰超正欲开口，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顾忌一般，犹豫了半天，说道:“夏姑娘，你们从山东来，自是不知道我们杭州府的往事，其实这两个人在我们杭州这一带都是家喻户晓的，但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致使他们十六年来未曾来往过。这些事，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但这些知情人从来没有提起过。” “什么事？”苏尧与夏晚晴竟同时问道。 “这件事恕在下实在不能说，家父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准往外说，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好。 至于这两位英雄，我倒可以告诉你们，他们一个是藏剑山庄庄主叶凡，另一个是杭州府太守苏有为。” 听闻此言，夏晚晴与夏成龙对视了一眼，夏成龙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两人为何被人称为英雄呢？” 吴杰超一脸向往的说道:“当初叶凡叶庄主背着重伤叶夫人为寻医走遍了大江南北，可算重情之人？师从雪魔王遗风，正邪兼备，武功高强，当可位列天下前十，藏剑山庄有难千里赶来相助，于危难之中力挽狂澜，可算有义之人？” 夏成龙深深地吸了口气，朗声道:“此等有情有义之人，当算的上不世英雄。” 苏尧也在一旁点了点头，似有若无的提了句，“吴兄，那还有一人呢？” 苏尧来自后世，叶凡的事情他大概知晓一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家里那个怕老婆的老爷子在天下人眼里竟是与叶凡这般人物并列的大英雄。 吴杰超看了苏尧，笑道:“苏兄莫急，听为兄慢慢道来。” 苏尧一愣，不禁自问，难道我急了吗？吴杰超都看出来了？ 吴杰超又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尊敬之色。 “苏太守的一生更是传奇，他本是一寒门子弟却一步步的爬到了今天的位置，着实了得，更可贵的是，一府太守竟只有一位夫人，没有一房小妾。” 夏晚晴笑道:“专情于一人，这样的男人确实难得，但也算不得英雄吧？” 想起了昨天自己家的那个老爷子被娘亲按在椅子上蹂躏的场景，苏尧偷偷的笑了笑，什么专情一人，就是怕老婆。 吴杰超脸色严肃道:“夏姑娘听在下把话说完，十六年前，突厥南下，吐蕃东侵，西北明教暗中联络了中原邪教春风阁牵制各路节度使，我大唐江山危在旦夕。 适时，当今皇上号召各路节度使领兵前往战场，前任江南道节度使以海防为由拒不出兵，唯有苏太守领了咱们杭州府仅有的八千精兵日夜兼程北上抗胡，苏太守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啊，而且那时的苏夫人正身怀六甲，邪教春风阁正大肆捕杀这些出兵将领的家眷……” 吴杰超突然停顿了一下，跳过了一段，继续道:“等到苏太守回杭州后，那八千人只剩八百都不到，身上全部带伤，就光是苏大人这么一个书生身上都有十多处刀伤。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大唐在整个北方战场就只有三万人，就靠这三万人守住了大唐的江山。” 吴杰超看着夏晚晴问道:“夏姑娘可曾听说天下义士三万，杭州独占八千这句话？说的正是此事。” “原来如此。”夏成龙与夏晚晴皆是感慨不已。 苏尧没有想到老爷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往事，他抬头看了看小玉，见她依旧一脸茫然，估计也是跟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吧，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我爹啊。 根据吴杰超的叙述，苏尧明显感觉到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叶苏两家的恩怨估计也就在他没有说到的那个地方了。 “吴兄，”苏尧又敬了吴杰超一杯，“吴兄果然博学多才，小弟佩服，只是小弟仍有一事不解，这叶庄主与苏太守都是大豪杰，本应英雄惜英雄，怎么看不到两人之间的交集呢？” 夏晚晴也在一旁问道:“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两人十六年不来往呢？” 此时的吴杰超竟显得格外有原则，说道:“苏兄，夏姑娘，原谅在下实在不能说此事，此二人是我平生最为钦佩的人，对于那些事，我只能说他们两个都没有做错什么。” 苏尧会意，吴杰超这次可能要有节操一回了，他这语气分明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意思。 算了，总有一天老爷子会亲口告诉我的。 苏尧看向窗外，西湖依旧清秀，阳光撒在碧波上，一层层的水浪拍打着湖岸，遥遥望去，苏尧隐约能看到西湖对面藏剑山庄那古朴的建筑，让苏尧这个不懂剑的人感受到了一丝剑意。 夏晚晴见吴杰超什么也不愿意说，又与夏成龙对视了一眼，便换了个话题道:“除这二人外，杭州还有谁能称得上英雄吗？” 吴杰超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多了去了，长歌门门主杨逸飞，四指流云，礼贤下士，广纳天下贤才。 一代贤相张九龄一手打造了这大唐盛世，只可惜前年老先生仙逝了。” “哎，等等，”夏晚晴打断道，“前一代的人离我们太远了，不如吴公子说一说这杭州府的年轻俊杰吧？” 苏尧有意无意的看了夏晚晴一眼，这女子是来打听消息的吗？ 吴杰超倒没想那么多，见夏晚晴问起杭州府的年轻俊杰，便把扇子打开，晃悠了两下，道:“要说这杭州的青年才俊嘛……” 吴杰超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苏尧，眼睛里略有期待之意。 苏尧心里暗骂一声“傻叉”，脸上却布满了笑容，接话道:“要说这青年才俊，首屈一指的当然是吴公子了，放眼杭州，谁人不识吴兄啊！” 这话一说，夏成龙便醒悟过来，连连称是，一旁那两个家奴也跟后面拍了一波马屁。 夏晚晴白了苏尧一眼，心里对这二人充满了鄙夷，心想，要是杭州府的年轻人都像你们这副德行，那你们就得气死那些前辈了。 吴杰超听到苏尧这番话，很是满意，客气的笑道:“不敢不敢，苏兄抬举为兄，哈哈哈。” 夏晚晴对这两人都咬牙切齿了，但脸上还是带着笑说道:“那出了吴公子外，杭州府还有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年轻俊杰吗？” “有！当然有！”吴杰超见夏晚晴也说他是年轻俊杰，心里充满了欣喜，道:“长歌门杨逸飞之子杨子轩，文武双全，志向高远;张旭张老先生的一位弟子颜真卿，弱冠之龄，其书法之道竟已达宗师的境界。” “颜真卿？”苏尧惊讶出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会与如此多历史名人有所交集。 “苏兄认识颜公子？”吴杰超问道。 “呃，”苏尧支吾半晌才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吴兄，你继续说吧。” 夏晚晴看了看苏尧，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苏尧有古怪。 吴杰超继续盘数着:“余杭县那少年县令周正阳学富五车，德才兼备;还有那红尘阁花魁许娘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哦，对了，差点把她给忘了，藏剑山庄大小姐叶浅陌，她也算得上青年才俊。” 夏晚晴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话，彷佛在思考着什么。 苏尧听到了叶浅陌这三个字，心里莫名的一揪，浅陌二字大概是浅然陌弃的意思，叶庄主这四个字大概是要告诉自己家老爷子，我叶凡虽然不能与你相见，但我一直注意着你，你要是有难，藏剑山庄一定会鼎力相助。 想到这，苏尧哭笑不得，这四个字……怎么感觉有基情啊？ 当然了，基情是不可能的，唐代还不兴断袖之癖。 突然，夏晚晴皱眉问道:“苏有为苏太守可有子女？怎么不见吴公子提起？” 苏尧一愣，随即也一脸好奇的盯着吴杰超，他也想知道，老爷子治下的杭州府的人都是怎么看他的。 第九章 小玉 醉仙楼内，吴杰超见夏晚晴提到苏太守的后人，忍不住又喝了杯酒，重重一叹。 “唉！苏大人戎马一生，立功无数，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但这一生最大的败笔就在他这个儿子身上啊！” 苏尧听见这话，心都凉了一大截，都这么说了，肯定没好话了。 果然，吴杰超对那苏大少爷是痛恨非常，咬牙切齿，怒骂道:“苏太守独子名叫苏尧，此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格孤僻极端，相貌丑陋，整日无所事事，闲来虐待自己的婢女，相传甚至对自己的生父苏大人出言不逊。唉，真是虎父犬子啊！” 吴杰超越说，苏尧脸色就越黑，卧槽，本少爷在杭州府里的名气就这么臭吗？ 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小玉忽的站了起来。 “少爷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小玉死死的瞪着吴杰超，小胸脯不停地起伏着，一张脸涨的通红，似乎非要咬吴杰超一口不可。 众人瞠目结舌，没想到安安静静小家碧玉的小姑娘居然突然站了出来反对吴杰超。 苏尧见小玉突然爆发也是吓了一跳，看着小玉这般护主的模样，心里颇为感动。 吴杰超竟被小玉瞪的有些发毛，又想到小玉提到的“少爷”，便皱着眉头看着苏尧道:“苏兄，难道你就是……” 苏尧连忙解释道:“哎呀，吴兄有所不知，小弟的确姓苏，与苏太守算得上远方亲戚，而小弟这婢女呢也的确曾经伺候过苏大少爷，想来是有些感情了，这才出言顶撞，还请吴兄不要见怪啊。” 说着，又板着脸对小玉道:“小玉，快坐下！你这像什么话？回去一顿板子少不了你吃的！” “可是少爷……” “快坐下！”苏尧似乎有些生气了，又加重了语气，小玉旁边的夏晚晴见此情形，便硬拉着气呼呼的小玉坐下了，偏头看着苏尧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怀疑。 吴杰超听到苏尧说他是苏太守的亲戚，立刻脸色一凝，顿时就高看了几分，站起身道:“苏兄原来是书香门第啊，恕在下眼拙，之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苏尧当然注意到了吴杰超的自称由“为兄”变成了“在下”，没想到不过苏家一个亲戚而已，竟让吴杰超如此诚惶诚恐。 苏尧也站起身来，笑道:“吴兄客气了，小弟不过苏家一远方亲戚而已，吴兄不必太过认真。” 苏尧发现只要一涉及自己家的老爷子，吴杰超就一反常态的尊敬，难道吴家曾经受了老爷子恩惠？大概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夏晚晴盯着苏尧，眼里充满了狐疑之色，眼前这人油嘴滑舌，他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 有了这么一个突发事件，大家喝酒都索然无味了，闲聊了一会后，夏成龙站起身来，率先抱拳道:“吴公子乃是我们夏氏的恩人，今日有幸受邀，他日若有什么吩咐，吴公子尽管开口。” 吴杰超留恋的看了一眼夏晚晴，笑道:“三位侠士能来我们杭州实乃杭州幸事，在下岂敢有所吩咐，若以后三位有麻烦了，不妨来吴府找在下，在下必定鼎力相助。” 吴杰超虽是个纨绔子弟，但修养着实不错，客套话一套一套的。 苏尧也起身告辞，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他可是光明正大的偷跑出来的，回去还得挨一顿骂呢。 吴杰超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与苏尧客套一番，便差家奴送他们出去了。 苏尧拉着小玉走在前面，夏氏三兄妹走在后面，那夏晚晴盯着苏尧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她凑到了一直未曾说过话的二哥耳边，低声说了些话。 苏尧心知自己那番鬼话只能骗一骗吴杰超，哪里骗得过精明的夏晚晴？此时走在三人前面就感觉自己芒刺在背。 苏尧原本不想隐瞒身份的，隐瞒身份只是想混吃混喝，但现在他必须隐瞒了，而且苏尧估计以后都得隐瞒下去。 这原因有三，首先，苏尧作为太守之子，要是在外面骗吃骗喝的话，就把老爷子的脸给丢光了。其次，苏有为在杭州的地位非同凡响，若是苏尧公布身份必定引众人围观与非议。最后，苏家名声很大，但仇敌也很多，苏尧若是没人保护上街游荡恐有性命之忧。 苏尧也是考虑到了这三个问题，这才决定了，以后一定要以另外一个身份出门。 走到醉仙楼门口时，冷不丁的，一个陌生的声音高声喊道:“苏尧！” 苏尧正下意识的准备回头，可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试探，身体一僵，后背便冷汗直流。 不错，“苏尧”二字出自之前从未开过口的夏成虎，之前下楼时，夏晚晴要求他这样做的。 在她看来，若苏尧一直是在骗他们的话，离开醉仙楼大门的那一刹那一定是他身心最为懈怠的时候，这时候由一个陌生人唤他名字，若他回头了，他的身份就不证自明了。 苏尧一瞬间也想到了这些，便继续演戏。 “苏少爷？”苏尧扭头四顾，茫然问道，“你们看到苏少爷了？哎，不对啊，你们认识苏少爷吗？” 见他左一口右一口的“苏少爷”，实在不像是在演戏，况且，在夏晚晴的眼里，苏大少爷要么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雅士，要么是个喜怒无常的纨绔子弟，怎么着也不应该像眼前这个苏公子一样如同市井小人一般。 夏晚晴若有所思，说道:“我们在山东有个朋友也叫苏尧，刚才我二哥看错了。” “哦，这样啊。”苏尧坦然一笑，冲夏氏三人行了个礼，就拉着小玉往与苏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夏晚晴站在醉仙楼门口，看着苏尧远去的背影，低声嘀咕道，“难道我真的猜错了？” 夏氏三人离开醉仙楼后，七绕八绕的找了一处无人的小林子，三人围在一起，似是要商议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三妹，那姓吴的跟姓苏的你怎么看？”夏成龙率先说道。 夏晚晴回道:“这两个人很奇怪，吴杰超完完全全就是个纨绔，但他在酒桌上说的那些话与我们近来打听来的消息一般无二，应该都是真话。 至于那苏公子，哼，我感觉他前前后后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假的，可又找不出哪里不对。若以后我们跟他对立的话，他将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二哥，你怎么看？” “我、我不、不知道，”夏成虎终于开口，原来他竟是个结巴，难怪一直不说话，“但、但他们都、都不会武、武功。” 夏成龙道:“是啊，文人世家子弟很少有会武功的。三妹，你看姓吴的提到的那些人……” “大哥，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夏晚晴道，“此事事关重大，要仔细考察一番，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嗯，三妹，你说的对，咱们听你的。”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细碎的投射在地上，林子里寂静非常，夏氏三人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些重要的秘密。 且说苏尧离开醉仙楼后也是在小巷子里七绕八绕，绕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大路上。 今日出门，苏尧收获颇多，对杭州府的了解更为深刻了，当然，苏尧现在对这藏剑山庄也更加的感兴趣了。 想起自己家那个被老婆欺负的老爷子，苏尧忍不住笑了出来。 突然，苏尧驻足，瞪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四周。 “卧槽？这是哪啊？” 苏尧看了眼身后，还好，小玉还在呢？ 小玉今天很生气，那个姓吴的混蛋都那么骂少爷了，少爷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把我凶了一顿，少爷还是第一次对我发火呢！ 如此想着，小玉见苏尧回头看她，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苏尧。 小玉气呼呼的模样，苏尧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小玉还当真生气了，小孩子一样。 “小玉？”苏尧脸上带着笑，好声好气道，“小玉，回府的路怎么走啊？” 小玉撇着头，面无表情，但嘴上还是毕恭毕敬道:“小玉不知道哎，少爷说去哪就去哪呗。” 苏尧无奈只得劝慰道:“小玉啊，你别生气了，少爷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小玉猛然回头，盯着苏尧，大声道:“少爷！该道歉的是那个姓吴的！” “好啦好啦，人家那么一大少爷怎么会道歉呢？”苏尧见小玉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涌出了一丝温暖，自己真是幸福啊，有受人敬仰的爹，有舐犊情深的娘，就连身边的小玉也对自己如此的关心。 苏尧抓住小玉的肩膀，盯着她说道:“别人怎么看少爷，少爷根本就不在乎的。” 小玉看着苏尧，眼睛里茫然一片，她小声的说道:“可小玉在乎啊……” 苏尧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自顾自的收起笑容，认真说道:“小玉，以后少爷都不会以真实身份出门了，肯定会有人说少爷的坏话，要是你以后还这样任性的话，少爷就不带你出门了哦。” 小玉低头思索了一下，便道:“好，小玉保证以后不生气了，但少爷以后出门必须得带着小玉。” “一言为定？”苏尧笑着说道。 “一言为定！” 小玉最终还是原谅苏尧了，不管她之前多么的生气，只要苏尧哄她两句，便一切风平浪静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但小玉明显开心多了，一直找苏尧说话，可能之前一直赌气不说话，把这小丫头憋坏了吧。 而苏尧却是很累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小玉。 太阳慢慢的落下去了，如血夕阳洒在两人身上，给两人度上了一层金光。 夕阳射出一束束金光，照在大地上，照在杭州的一草一木上。一阵微风吹过，西湖边上，许多的树，许多的草轻轻舞动，那样子，就像是一个个美丽的姑娘脸上闪着灿烂的光芒。 “少爷，板子是什么东西啊？好吃吗？” “不好吃，比那碗馄饨还难吃。” “啊？比那馄饨还难吃啊？” “哇？你知道哪馄饨难吃还吃得那么起劲？” “少爷给我买的，小玉总不能浪费了吧。” “诶，对了，小玉，回府的路怎么走啊？” “小玉不是说过了吗？小玉不知道啊，少爷去哪，小玉就去哪。” “卧槽！你还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跟我斗气呢？” “嘻嘻，小玉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 第十章 严父 待到天黑，苏尧二人才通过问路回到了苏府。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他们调皮地眨着眼睛，偷窥着人世间的秘密。偶尔有流星划过夜空，为那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活力。 苏尧没有走大门，依旧绕到后门从后门钻了进去。 “少爷，为什么不走正门呢？”昏暗的巷子里，小玉用那双闪烁着点星光芒的眼睛看着苏尧问道。 苏尧随口道:“咱们是偷着跑出来的嘛，当然也要偷着回去啦，这样才刺激嘛。” 小玉又愣住了，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刺激”是什么意思呢？ 苏尧上前几步，试着推了推门，见后门没有上锁，心里一喜，嘿嘿，张大方果然够义气，给少爷我留门了。 苏尧扭头对小玉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便一把打开了门。 这不开还好，一开，苏尧就吓了一跳，门后竟整整齐齐站了二三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明显是府里的家丁婢女，张大方与钱管家等人皆在其中，人人举着个火把，一股热浪铺面而来，后门附近被火光照的犹如白昼。 在这二三十人前，苏有为笔直的站在那里，所有人都盯着苏尧。 老爷子这是在干什么啊？搞这么大排场？苏尧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问道:“爹，您这是？” 苏有为面无表情，说道:“你的事待会再说。” 说完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二十多人，早年在战场时杀伐之气又涌现出来，看的这二十多人胆战心惊。 “以后少爷出门了，若是入夜未归，你们就像今天一样在这等着，他一夜未归，你们就等一夜！听到没有！” “喏！”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命令，众人都很熟悉该怎么回答。 “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众人又齐声道了“喏”才灭了火把，各自回屋。 苏尧见此心想这老爷子也太狠了，他这样不是变相的让我以后必须得天黑前回来吗？诶？以后？难道老爷子以后随便我出府了？ 待到人都走完了，苏有为头也不回向前走去，说道:“尧儿，你跟我来。” 苏尧见老爷子这般平静，心里便有了不详的预感，回头嘱托小玉道:“你先回去，给少爷洗盆洗澡水，少爷去去就来。” 小玉低声道:“少爷，老爷不会……” 苏尧伸手摸了摸小玉的头笑道:“不会的，小玉你先回去。” “嗯，那小玉洗好澡等着少爷。” “噗！”苏尧差点给自己唾沫给呛着了，小丫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让你烧水给我洗澡，不是你洗好澡等我，算了，不解释了，别让老爷子听到就好了。 安抚好了小玉，苏尧便跟着苏有为向前走去，心里却忐忑不安，老爷子估计要发火，不会要揍我吧？ 记忆中的老爷子经常用木板打自己的手心，这也就是为什么苏尧之前吓小玉的时候说“吃板子”的原因了，他原以为府里的下人都吃过老爷子的“板子”，但实际上吃过“板子”的只有他自己。 苏有为带着苏尧穿过花园来到了家族祠堂，这里苏尧很少来过，以往每年只来两次，一次除夕夜，另一次便是清明节。 十几个牌位整齐有序的摆在檀木案台上，牌位前又整齐的点了一排的香烛。 明柱素洁、气象庄严的祠堂里飘荡着幽幽的檀木清香，让人肃然起敬。 苏有为点燃了三根香，上前鞠躬行礼，苏尧尽管局促不安但也有学有样，上前拜了一拜。 待苏尧行完礼，苏有为开口问道:“为什么？” 苏尧以为苏有为问今日为什么出门，之前他已经把说辞想好了，否则也不会有恃无恐。 “爹，昨日爹命孩儿参加西子诗会，孩儿便想出门寻一些陶渊明、谢灵运等大家的诗集回来品析，哪知父亲治下的杭州府太过繁华，大街小巷，孩儿一时迷了路，并未找到书店，身上又没带够钱，只能借了小玉一些银子，在路旁吃了点馄饨后，就一路问人回来了。” 唐代虽然一书难求，但繁华地带比如杭州还是有那么几家书店的，不过书的价格极度昂贵。 苏有为越听苏尧说话，脸色就越黑，这小子压根就没一句真话，买书不能差下人去买吗？迷路不能问人吗？还吃馄饨？一嘴巴烤鹅味，还吃馄饨？ 但苏有为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苏尧在外面的所作所为，苏有为心里都有数的。 “为父不是问你这个，”苏有为摆了摆手，道:“为父想知道为什么这两日里，你的性情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苏尧一愣，他早已想到自己的行为会遭到父母的怀疑，但他终究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此刻只能支支吾吾道:“呃，这个……” “祖宗面前，不要撒谎！”苏有为低声警告了一句。 苏尧定了定神，思考了一下便道:“孩儿前日晚上做了一场大梦。” “梦？”苏有为皱眉。 “是的，孩儿梦到了自己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生活在一千多年后，而且孩儿整整在梦里活了十八年！” 苏有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尧，他知道这个秘密意味着什么，如若苏尧所言是真的话，那么自己的儿子…… 苏有为又想到了一事，立马睁着眼睛瞪着苏尧问道:“一千年后？那一千年后的大唐是什么样子？” 看到父亲又害怕又有几分期待的眼神，苏尧愣了一下，父亲真的是心系大唐江山啊，自己又怎么忍心告诉他，大唐在此时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呢？ 苏尧摇头苦笑道:“爹，那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孩儿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在那里看到过很多新奇的玩意，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啊？” 苏有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点头道:“也是，也是，一个梦而已。” 苏有为心想，或许这一个奇怪的梦是上天托给自己儿子的，从而影响了他的性情，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啊。 “此时先搁下，暂且说说你今天出府做什么去了。” 苏尧挠了挠头，笑嘻嘻的说道:“刚才孩儿不是说了吗？孩儿买书去了。” “混账！”苏有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才还告诉了苏尧叫他不要说谎。 “你在外面的事，为父早就知道了，你要是再敢有所隐瞒，为父就不客气了！哼！” 苏尧无奈，原来老爷子早就派人跟着自己了啊，转念一想又有些生气，自己居然被人跟踪了，虽然那人没什么恶意。 诶？既然有人跟着自己，怎么自己迷路的时候不出来指一下路呢？老爷子差遣的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 “爹既然派人跟踪孩儿，那便什么都知道了，还要孩儿说什么。”苏尧有些赌气的说道。 “要你说你就说，别磨磨唧唧的跟你娘一副德行！”苏有为见苏尧这副样子实在来气。 “好吧。”苏尧把今日出门的事一一道来，着重诉说了一下夏氏三人，在他看来，这三人一直似有若无的打听着杭州府的名士，似乎有所图谋。 待苏尧说完之后，苏有为稍稍消气，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事为父知道了，你做的不错，以后出门也要这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公开自己的身份。 那夏氏三人，为父早就有所注意了，这三人来杭州一个月了，卖艺为生，但却对金钱毫不在乎，身上肯定藏有秘密，这事你别插手。 至于那吴家公子，本性不坏，但毕竟是个纨绔子弟，你少与他接触。” 见父亲并没有责骂自己，只是吩咐了自己一些事，苏尧讨好笑道:“不会不会，孩儿今天就是耍了点小聪明吃了他一顿。” 苏有为哼道:“无奸不商，他爹什么样的货色他儿子就什么样，你以为是他请你吃了顿饭？那醉仙楼压根就是他吴家的！” “什么！” 听了这话，苏尧如雷灌顶，“醉仙楼是他家的？” 感情这吴杰超是在他家请本少爷吃了顿饭啊？苏尧暗暗下定决心，下回一定要让他出一次血。 苏有为干咳了一声:“以后出去少在醉仙楼吃饭，那里太贵。” “嗯。” 苏尧心里想着如何报复吴杰超的事，没有细听，待他听到“以后”二字便反应过来，又联想到之前老爷子在后门那里对下人门的吩咐，便试探问道:“以后？爹，我以后能自由出府了？” 苏有为淡淡的看了苏尧一眼，转过身去，并没有正面回答苏尧。 “好了，去前厅吧，你娘还在那等你吃饭呢？” 听到这话，苏尧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晚了，父母居然还在等自己吃饭？ 苏尧看着苏有为的背影，视线莫名的有些模糊了。此时，他才有些明白，昨天他在书房的那句“父母在，不远游”的意义。 苏有为走到祠堂门口时，突然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地回答了苏尧之前的那个问题。 “不把你放出去，你又怎么知道外面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第十一章 明天 苏有为虽是杭州太守，但家境并不殷实，一来大唐朝廷的俸禄不高，二来苏有为常在杭州做一些善事，花费了不少银子，最重要的是，苏有为除了太守一职外并没有其他方面的收入。 所以苏家三口吃饭也就五六个菜而已，与其他大户人家那山珍海味根本不能比。 与家人吃完饭后，苏尧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好小玉听了苏尧的吩咐已经把热水烧好了。 苏尧今天着实是累了，他那样弱的身子，走了那么多路。苏尧双腿发软，脚上都磨了好几个水泡。 “不行，为了以后的性福生活，本少爷得锻炼出一副金刚不坏的身体！”苏尧暗暗下定决心。 站在澡盆前，苏尧对小玉道:“明天早上六点、呃、不对，明天早上辰时之前叫醒我。” “辰时之前？少爷，你这是？” 苏尧嘿嘿一笑，“哼，少爷我要跑步！” “跑步？”小玉歪着头看着苏尧。她知道跑步是什么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步。 “跑步就是一种晨练。”苏尧解释道。 “啊？少爷要晨练了吗？”小玉一脸惊喜的看着苏尧。 苏尧的母亲是一代女侠于睿，以前也要求苏尧学一些强身健体之术，但苏尧都是以读书为由拒绝了。 苏尧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啊，小玉记得明天早点喊少爷哦。” “嗯！” “还有，不管少爷怎样赖床，你拖也得把少爷拖起来。” “嗯！” 小玉一脸笑容的看着苏尧。 苏尧也一脸笑容的看着小玉。 半晌，苏尧轻咳了一声，说道:“小玉，少爷要洗澡了，你出去吧。” “诶？少爷不需要小玉搓背吗？” “呃，”苏尧仔细看了一眼小玉那小贫胸，恨铁不成钢道:“不需要，不需要！快出去吧。” “哦。”小玉略带失望地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还抱有期待的回头看了一眼，见苏尧没有看她便垂头丧气的开门出去了。 “小玉这个发育很成问题啊。”苏尧泡在浴桶里，嘟囔着。 “以后得带着她多吃点肉，发育差了吃亏的可不仅仅是她啊！” 苏尧舒舒服服的坐在桶里，拿了块布搭在桶的边缘上，懒洋洋的趴在上面。 “早知道不让小玉走了，搓搓背也不错的……” 另一边，苏有为夫妻的房间里，苏有为一脸焦急的看着床上坐着的于睿。 “夫人，你听为夫解释啊。” 苏有为很郁闷，他怎么也没想到，之前他在祠堂教育苏尧的时候，于睿竟在墙角那偷听。 所以当他说到苏尧婆婆妈妈时顺带提到了自己的夫人，这下还了得，于睿本就江湖中人，从来不提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知道快意恩仇。 “你今晚就去偏房睡吧。”于睿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有为。 “夫人啊，你怎么就不明白为夫的一片苦心呢？”苏有为实在不想去偏房，又冷又湿，哪里是偏房啊？ “为夫想要好好打磨一下尧儿，不得不冒犯夫人，夫人就不能体谅一下为夫吗？” “怎么，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于睿看着苏有为这副样子，强忍住了笑。 在于睿的心目中，苏有为就是个假正经，要是耍起流氓，比那些市井小人还无赖。 苏有为又顺着于睿溜须拍马的了几句才息事宁人，免了那睡偏房的惩罚。 其实这么多年，苏有为也就睡过两次偏房，一次是苏有为决定要带八千精锐出征突厥，那晚身怀六甲的于睿一直冷脸相对，把他赶到了偏房。另一次是用木板打苏尧掌心的时候，硬是把木板打断了，于睿心疼，又把苏有为赶进了偏房。 除这两次外的其他的日子里，无论于睿多么生气，苏有为都把于睿给哄开心了。 “夫人，你说尧儿是不是真的长大了？”苏有为若有所思道。 “是啊，”于睿白了他一眼，“尧儿都知道带自己的侍女去醉仙楼，你呢？我嫁你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醉仙楼里面什么样。” 苏有为尴尬道:“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今天问了尧儿那事，他说他梦到自己在一千年后生活了十八年。” 于睿笑道:“你就别担心了，不管尧儿怎么变，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里的语气，都表明他还是我的儿子，而且我还更喜欢这样的尧儿呢，十六七岁的孩子，就该有点活力。” 苏有为跟在后面嘿嘿的笑着，显然他也很同意于睿的想法。 夜越来越深，晚风也越来越凉，暮色之下，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明天。 苏尧期待着明天能在杭州城闲逛，小玉期待着明天少爷的晨练，苏有为期待着明天更繁华的杭州府，于睿期待着明天更加有活力的苏尧。 两天了，苏尧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了，他已经融进了这个时代里。融进了这个大唐，融进了这片江湖。 初晨的阳光划破了夜色，晨曦带着清新降临人间，一道道鸡鸣声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人就是个奇怪的生物，往往几个时辰前说过的话，几个时辰后就反悔了。 比如苏尧…… “小玉，在让少爷睡会呗？” 苏尧躺在床上，用被子裹着头，床前站着个小玉，正在叫苏尧起床。 “少爷，昨天不是您要小玉辰时之前叫您吗？” “小玉啊，少爷我昨天晚上酒还没醒呢，说的话都是假的。”苏尧闷在被子里，嘟囔着。 “可少爷昨晚很清醒啊，还说让小玉拖要把您拖下来。”小玉鼓着嘴巴说道。 “哎呀，小玉，你就当我昨晚跟你开玩笑，你就当少爷我昨晚放了个屁。”苏尧翻了个身，把脸朝里头。 小玉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奈道:“好吧，那少爷小玉先出去了。” 在前一世，苏尧向来都是睡到九十点的，也就是己时，突然叫他早上六七点起来，还真适应不了。 待睡到己时，苏尧才醒了过来，此时已经艳阳高照。 小玉见苏尧起床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眨着眼睛问道:“少爷，您还晨练吗？” 苏尧老脸一红，眼睛飘忽不定，干咳道:“那个，已经过了最佳时间了，今天算了吧，明天再跑步。” 说着也不管小玉那有些怀疑的眼睛，苏尧拉了张椅子便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春日里万物欣欣向荣，任何生灵都有它生长的权力，即便是野百合也有着独属于它的阳光。 在这阳光下的江南沃土里，有那么一座山，山里有那么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叫慧远，小和尚叫心缘。 两个和尚都很落魄，一身僧衣打满了布丁。庙很破，蛛网遍布，即便是庙中央的那座佛像也蒙了灰尘。 “师父，你怎么又吃肉了？” 寺庙里，白白净净的小和尚看着正啃着鸡腿的邋遢的老和尚说道。 老和尚啃干净了手里的鸡腿，用袖子擦了擦嘴，正颜道:“众生平等，本无差别，怎可以生灵之血肉满足自己果腹之欲求，食肉者皆是在造孽缘，鸡已死，肉以烹，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师为这天下芸芸众生不再造孽缘，便是入地狱又何妨？” 小和尚心缘耸了耸鼻子，看着地上还剩有半只烤鸡，便道:“师父佛法高深，愿坠入阿鼻地狱以求苍生福份，徒儿愿陪同师父一起坠入地狱。” 说着，小和尚眼疾手快把手伸向了那半只鸡。 “啪！” 老和尚慧远比心缘更快，一只手抄起了烤鸡，另一只手打在心缘的手背上。 “阿弥陀佛，孽徒啊，你怎么还是看不开呢？”慧远一副悲悯的模样，说道，“为师手中有肉，眼中有肉，腹中有肉，唯独心中无肉。而你恰恰与为师相反，你的心里充满了对于这只鸡的欲望啊。” “师父在去地狱的路上，而你已经身处阿鼻地狱了啊！” 心缘见半只鸡离自己越来越远，便双手合十，一副受教的模样，“师父，徒儿知错了。” 慧远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着，那半只鸡也下了肚。 心缘看了眼地上的骨头，嘴角微微抽了几下，从袖子里拿出来了块冷馒头啃了起来。 慧远油腻腻的手使劲的在身上擦了擦，瞥了一眼心缘，若有所指的说道:“心缘啊，这么多年了，你想下山吗？” 心缘啃馒头的动作微微一僵，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师父，这山里清净无垢，正是修心悟禅之所，徒儿不想沾染红尘。” 慧远面露慈悲，微笑道:“心缘果真佛缘深厚啊！” 慧远从那油乎乎的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来，说道:“前几日，杭州灵隐寺主持慧果寄来一封书信，邀为师前去灵隐寺探讨佛理，为师便想让你前去代为师前去。这慧果是为师的师兄，你莫要失了礼数。” “阿弥陀佛，师父有命，徒儿愿去灵隐寺与师伯论禅，定不会让师父失望。”心缘双手合十，低头道。 “善哉善哉，”慧远道，“此去路途遥远，为师这便为你收拾行囊，徒儿，你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心缘站在看着慧远往寺庙里走去的背影，依旧面无表情，但眼中的喜自是不言而喻。 见四下无人，许久，心缘嘴角才掠起一丝笑容。 “嘿嘿，这老家伙，终于肯放我走了。” 明媚的阳光下微风轻拂，树叶“哗哗”的作响，心缘抬起头，寺庙顶上，“大觉寺”三个金色大字闪闪发光。 第十二章 司琴 苏尧今天倒是没有再出门了，其实苏尧两世都是宅男，这一世是读书宅，上一世是游戏宅。 所以苏尧并不是很喜欢出门，昨天出门也是一是因为没见过大唐的盛世，图个新鲜，二是因为待在府里实在无聊。 不过，今天苏尧就不无聊了。今早本想找个椅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谁想找遍了这个苏府也没找到合适的椅子。 苏尧索性就琢磨着自己做一个，仔细一想，小玉肯定帮不上忙了，这府里就后厨张大方跟自己熟一点，好办事，这便找到了张大方。 “啊？”张大方听了苏尧关于躺椅的描述，挠了挠头，“少爷，您说的这东西差下人去买不就行了嘛？” 苏尧暗想，这个时代哪有躺椅这个东西啊，有带靠背的椅子就不错了。 “不就是因为买不到才想找张叔帮忙做一个嘛。” 张大方怒道:“买不到？是太贵了还是哪家店不卖啊？在杭州还有太守府买不到的东西？” “哎呀，张叔，”苏尧连忙道:“不是谁不卖，这东西是个新奇玩意儿，还没人做过呢。” 张大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苏尧，道:“少爷，您不会是发烧了吧？” 张大方实在搞不懂，好好的一个大少爷，不读书，非要干这木匠活干嘛？ 苏尧也搞不懂，自己不就是想做个躺椅吗？有这么难吗？ 苏尧无奈，直接差张大方在府里找来了几个熟悉木匠活的伙计，不过这些家丁脑袋不够活络，跟他们解释了半天，他们才懂得苏大少爷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苏尧在苏府里的举动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一天上午，苏府的家丁婢女们都在传苏大少爷魔怔了，闹死闹活要打造一把椅子。 很多胆大的下人就跑到苏尧院子旁边，往里面瞅。 苏尧见那几个伙计在那里又是搬木头又是刨木头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干脆放下茶杯，撸起袖子，跟着那几个伙计一起干了起来。 “少、少爷，您这是……”那几个家丁看见少爷居然帮他们一起刨木头，手上的动作停滞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尧知道他们心里尊卑观念很重，也不多解释，直接说道:“少爷我闲着手痒，你们干你们的，别管我。” 几个下人对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战战兢兢的干着手上的活。 可一旁的小玉就看不过去了，连忙小跑道苏尧旁边，急道:“少爷，您怎么能干这活呢？您别伤了手，让小玉来吧。” 苏尧看着她，苦笑不得道:“少爷会伤到手，你就不会吗？难道少爷连你一个小丫头都不如吗？” 小玉一时语塞，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道怎么阻止苏尧。 苏尧冲小玉笑了笑，说道:“小玉，你别管我，去看看后厨，让张叔今天中午给咱们这几个伙计加点餐，每个人加个鸡腿啊。” 一旁的几个家丁听了这话，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小玉无奈，只能去后厨通知张大方了，心里依旧忐忑不安，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的话…… 厢房内，于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便问旁边的贴身侍女道:“琴儿，今天怎么吵吵闹闹的？” 于睿背后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身红色劲装，肤白貌美，眉宇间隐约有几分英气。 这侍女名叫司琴，在纯阳宫的时候就跟着于睿了，二人情同姐妹，武功也算登堂入室，于睿嫁到苏府的时候也一起过来了。 “小姐，好像是少爷那个院子里传来的。”司琴回答，整个苏府也只有她称呼于睿为“小姐”。 提起苏尧，于睿脸上浮现一丝柔和，笑道:“那臭小子又在搞什么花样？琴儿，你去看看吧，别让他捅出大篓子。” “是。”司琴点头，转身出去了。 待司琴走后，厢房的一处阴暗角落里突然走出了一女子。 她肌肤胜雪，脸上蒙上了一层蓝色面纱，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看到她，于睿之前脸上的那一丝柔和逐渐消失了。 “雪儿，”于睿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眼神里透露着几分复杂，“那夏氏三人怎么样？” 名为“雪儿”的女子淡淡道:“武功平平，依旧在城内游荡。” 于睿眯着眼，思考着，口中喃喃着说着几个词，“姓夏，三人，两男一女，山东……” 静谧的厢房里，蒙面女子一言不发，于睿依旧喃喃着这几个词，许久，于睿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略过一丝自信的微笑。 “安禄山吗……” 蒙面女子依旧一语不发，眼神微微朝下，眼睛里一片冰冷。 于睿收起笑容，吩咐道:“雪儿，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 “是。” 于睿顿了顿，又道：“雪儿，以后你的职责就只有一个，保护好尧儿。” “雪儿”微微抬眼，看着于睿，点了点头。 于睿看着“雪儿”眼神里的那一抹冰冷，叹了口气，道:“除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尧儿看到你吧，你的心已经被仇恨蒙蔽了，我不希望尧儿看到这样的你。” “是。”蒙面女子惜字如金，丝毫不为自己辩护些什么，眼神里透露着某种的坚定。 且说苏尧正带着几个家丁干活之际，院外那些个下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院子里的苏尧。 “少爷这是在干嘛啊？”家丁甲问道。 “不知道呀，说不定在那练什么武功呢？”家丁乙接话道。 “还有刨木头的武功？” “咳咳！” 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几个家丁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冷眼看着他们。几个家丁吓得浑身一颤，顿时就低头哈腰道:“司琴姐，我们正商量着给少爷帮忙呢。” 司琴先是冷眼瞥了他们几个一眼，没有说话，又看向另一边扎成堆的婢女，说道：“他们是来帮忙的，你们呢？” “这、这个、呃……” 司琴毕竟武林中人，手上见过不少血，冷眼看人时倒也有几分气势，把这几个小丫头吓的两腿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司琴冷哼一声，突然提高了音量，“不干活跑到这凑什么热闹？” “呀！”几个婢女被吓得都快站不住脚了，两两凑到一起，一脸惊恐的看着司琴。 “还不快走！”司琴又是一声斥骂，几个婢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了。 另一边，那几个家丁见司琴责骂了婢女没有责骂他们，心里隐隐有些暗喜，脸上的讨好的笑容更明显了。 “你们笑什么？”处理完了婢女，司琴又开始教训家丁了。 那几个家丁见司琴问话，脸上的笑容一收，就板着脸笔直的站在那。 “你们不是要帮忙吗？”司琴盯着他们说道，“去，把少爷的茅房打扫打扫。” “是。”无奈，几个家丁苦着脸去打扫茅房去了。 “哼，姑奶奶还治不了你们？”司琴得意的轻哼了一声。 苏尧正坐在板凳上低头跟木头嘿嘿嘿呢，突然听到院外的争吵声消失了，便抬头想让小玉去看看怎么回事。 而小玉却盯着自己的身后，唯唯诺诺的施了一礼，“司、司琴姐。” 苏尧一愣，回头一看，果然，一年轻女子站在自己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小少爷，你这又是在捣腾什么啊？” 苏尧连忙站起身来，司琴可是苏府的一姐，全府下人就没有不怕她的。 想当初，苏有为本想让司琴来当苏尧的贴身侍女的，但于睿却不同意，一来是怕司琴走后自己少了个说贴心话的人，二来司琴毕竟江湖人，做事大手大脚的，怕伤着苏尧。所以夫妇俩最终还是挑了个心灵手巧又与苏尧年龄相仿的苏尧。 “司琴姐，您怎么来了啊？”苏尧有些心虚的看着她，司琴姐既然来了，就说明自己的娘亲知道这事了。 “我要是不来，小少爷还不得把苏府给拆了？”司琴走到苏尧旁边说道。 “哪能呢？司琴姐。”苏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苏尧的记忆里，司琴就是一个大姐姐的形象，虽然对自己很严厉，但一直暗暗的照顾着自己。 司琴笑道:“说吧，干什么呢？” 苏尧回头看了看已经初具雏形的躺椅，便让开身子，道:“嘿嘿，我就是闲的慌，随便捣鼓捣鼓。” 司琴绕着躺椅转了一圈，啧啧称奇，“不错啊，小少爷，你这椅子躺上去应该很舒服啊。” 苏尧看着司琴似乎有所心动，拍马屁的那套又拿出来了，“司琴姐，你有所不知，这椅子对人身体好，有驻容养颜的起效，这样吧，这把椅子做好，我就送给你。” 听到驻容养颜四个字，司琴心神一跳，更加心动了，见苏尧要把第一把椅子就送给自己，她便笑道:“别，小少爷，先送给你双亲吧，你有心送我就够了。” 苏尧连连称是，这好东西自己肯定是不能独吞的。 又闲聊了几句，司琴便要起身告别了。 “司琴姐留下来吃饭呗，我让张叔中午给咱们加了餐。”苏尧挽留道。 咱们？ 司琴一愣，看了眼那群还在干活的家丁，又看了看苏尧，眼睛里透露出几分一样异样。 “不用了，小姐还等着呢，我还是回去说一声吧，省的小姐担心。” 苏尧咧着嘴笑，冲司琴挑了挑眉，“司琴姐，跟我娘说点好话啊。” 司琴哪里见过苏尧这副模样，“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 “好好好，我到小姐面前就说，小少爷在做好东西，要孝敬小姐呢！” 第十三章 进城 苏尧的躺椅总算做好了，精巧的设计让府里的下人们都啧啧称奇。 苏尧之前承诺了，做好了躺椅要先送给父母和司琴姐，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个家丁很快就又做好了三张椅子。 差几个下人给自己父母那边送了过去后，苏尧便找了个开阔的地方，躺在椅子上，眯着眼享受春风吹拂了。 “总算有椅子了，”苏尧慵懒躺着，心里盘算着，“过段时间要是太阳大了，做个遮阳伞，再把这椅子搬到西湖边上去，嘿嘿……” 一旁的小玉看见苏尧闭着眼嘿嘿傻笑，也掩着嘴无声笑了笑。 远处，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光盘。那万里无云的天空，蓝蓝的，像一个明净的天湖。慢慢地，颜色越来越浓，像是湖水在不断加深。远处巍峨的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涂上了一层金黄色，显得格外瑰丽。 金色的光芒撒在苏尧与小玉的脸上，晚风拂过，脚下的杭州城也被晚霞染成了金色，暮色苍茫里，一片太平长安。 苏有为作为杭州太守每天必须要做的便是巡视城墙守军，虽是太平盛世，但苏有为几十年如一日，居安思危，每天都亲自来巡视一趟。 杭州城内的鼓声传来，这便是要关城门的信号。 苏有为正准备发令关闭城门时，却看见遥远的西边，夕阳里，一骑红尘贴地飞来，眨眼间便到了城门前。 “几位施主，能否行个方便让贫僧进城啊？” 苏有为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便朗声问道。听那声音，居然没有一丝的喘息，苏有为的脸色不禁微微凝固。 风尘散去，一白袍小僧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站在城门前，全身上下全无一点灰尘。这小僧白白净净似是富家公子一般，身上带有一丝空灵出尘的气息。 “晨钟暮鼓，此时已经敲鼓了，小师傅，明天再进城吧。”苏有为旁边一副将提气道。 白袍小僧念了声佛号，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城内的鼓响了，如何能约束的了城外的贫僧呢？” 苏有为站在城墙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墙下的那个小和尚，心中思绪万千。 这个和尚年纪轻轻，武功极高，气质出尘，但对于佛法似乎是一知半解，断章取义，歪理一大堆，就像给人算命的神棍一般，也不知道是哪个寺庙的弟子。 那个副将见小和尚如此说话，脸色一沉，他们这种沙场战将哪里受得了这些和尚神神叨叨的，顿时便大骂:“你这和尚少磨皮，小心你军爷抄军棍把你打出屎来！快说，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小和尚眼角微缩，师父不是说杭州多文人雅士的吗？怎么这人讲话比师父还粗鲁啊？ 小和尚神秘一笑，清了清嗓子，“我是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副将迟疑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当即大骂道:“你这臭秃子，真以为俺包大仁不敢揍你？” 苏有为见跟着自己十几年的包大仁还是这么的“直爽”，苦笑不得道：“大仁，你别冲动。” 那名叫包大仁的副将怒发冲冠，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哼哼了两声，道:“苏将军，这小秃子想来轻功不错，但俺手上这根水火棍也不是吃素的！将军，您等着，一炷香，俺取他首级来见！” “哎哎，”苏有为连忙拽住了包大仁，一脸怒其不争的说道:“包大仁！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娶妻，整天打打杀杀，人家怎么你了啊？还要取他首级？这小和尚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你也下得去手？” 包大仁见苏有为提到了他还没成亲这事，被揭了短，老脸微红，讪讪道:“苏将军，咱能别提这事吗？” 苏有为瞪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了！” 说着，他走到城墙边，看着小和尚大声道：“小师傅，你是哪座庙的，来杭州所为何事啊？” 小和尚见苏有为慈眉善目，说话也和和气气，便道:“贫僧法号心缘，受灵隐寺所邀，从武夷山而来。” 苏有为点了点头，的确，近日灵隐寺主持曾跟他说过，要开一场禅会，会邀请一些名门高僧。 苏有为沉吟了一下，便道:“这样吧，小师父，今日天色已晚，你不妨随本官去本官的府邸，明日再送你启程。” 苏有为本意是想让心缘再自己家住一晚，好弄清他的来历。苏有为很清楚，眼下的杭州城已是多事之秋了，各路高手进入杭州，也不知道这位心缘在里面扮演者什么角色。 心缘自是乐意，管吃管住，何乐而不为呢？ “阿弥陀佛，如此便叨扰施主了。” 苏有为客气的笑了笑，示意一脸不情愿的副将包大仁跟自己下去接心缘进城。 苏有为走进心缘身边，越发觉得这个和尚很不平凡，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夕阳残留之际如同新的一轮朝阳一般。 当然，包大仁可没有这样的感觉，他最讨厌这种鬼神之道，见心缘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他便也瞪着牛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心缘走到苏有为跟前，双手合十又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慈悲为怀，将来必有福报。” “小师傅客气了。”苏有为笑道。 一旁的包大仁忍不住指着自己道:“你这意思是俺不慈悲，俺将来是有恶报咯？” 心缘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道:“这位施主何出此言啊？慈悲之心，人皆有之，施主切莫妄自菲薄。贫僧观施主忠肝义胆、赤胆忠心，必将早登西方极乐世界。” 包大仁愣住了，自己是被夸了吗？包大仁大字不识一个，这些话里的意思，他一知半解，就只听到了“忠肝义胆、赤胆忠心”这几个字眼，显然这是在夸自己，可是…… 包大仁迷茫的看了苏有为一眼，可是，苏将军脸色怎么这么古怪呢？ “咳咳！” 苏有为干咳了几声，“好了，天快黑了，快回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 众人正准备回去之时，突然，又有一人向这边跑来。 这人与小和尚恰恰相反，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披着，脸上满是污泥，衣服也破破烂烂，腰间挂着一黄葫芦，浑身散发着恶臭，一副乞丐模样。 待那个乞丐跑到跟前时，苏有为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乞丐出现的太突兀了，之前自己这边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吗？ 心缘也是一脸茫然，甚至有些忌惮，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从来没有人可以毫无声息的靠他如此近。 师父说得每错！杭州城真的藏龙卧虎啊！心缘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几位官老爷，小人能不能进城啊？”那乞丐点头哈腰，一副讨好的样子。 包大仁看着苏有为，道:“将军，这位小师傅就已经破例了……” “不，”苏有为摇了摇头，“我是一府太守，必须一视同仁。况且，天已经黑了，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荒郊野外。” 苏有为看着乞丐说道:“你是一游民，本官无法确认你的身份，不能带你进城，今晚本官会派几个守卫来安排你住在兵营，明天本官会再来的。 那乞丐抬头看了下苏有为，似是想记住长相，随即便低下了头，跟着包大仁往兵营处走去了。 苏有为遥遥看着乞丐，感觉怎么想都是乞丐，可怎么看却又都不像一个乞丐。 心缘同样也盯着那个乞丐看，那乞丐走路时每一脚都踏出了一股逍遥之意，看似杂乱无章，却暗合天地至理。 “小师傅，请。”苏有为唤醒了心缘，带着他往城里走去。 另一边，包大仁也带着那个乞丐往兵营走去。 “这位军爷，刚才那位大人是咱杭州府太守吧？”乞丐搭话道。 包大仁瞥了他一眼，“别跟俺套近乎，什么咱杭州府？” 乞丐连连点头，“对对，小人这一时口快说错了，小人该死！该死！”说着这乞丐竟然还扇了自己几巴掌。 “哼，”包大仁见他态度还不错，便道：“你今天算是运气好，遇到了苏将军，要是爷爷俺守门，你跟那个臭秃子都别想进来。” “哎哎，”乞丐有陪衬了几句，“早就听说这杭州府苏大人文武双全了，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 “算你有点见识，”包大仁道，“天下义士三万，杭州独占八千。想当年，俺随苏将军北上战突厥的时候，苏将军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啊！从一个笔杆子官，到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苏将军可受了不少苦啊！” “那是，那是。”乞丐笑着跟后面点了点头。 “好了，到了，”包大仁领着乞丐来到一处小营帐，里面堆满了柴火，“今晚你就住这了，记住别到处乱跑，被其他士卒看到了，小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是，是……”乞丐似是很害怕的样子，连忙弯腰点头。 待包大仁走后，那个乞丐腰板子慢慢的直了起来，嘴上带了几缕莫名而神秘的笑容，散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出奇的亮，似是换了个人一般。 他解下腰间的那个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嘴里喃喃自语。 “好个苏有为，果真非凡啊，不知那藏剑山庄的叶凡又是何等的风采……” 第十四章 夜市 此间的夜市极其的繁华，苏尧白天在椅子上躺了一天，晚上便带着小玉出来逛大街了。 大唐天宝年间本不该有如此繁华的夜市的，但苏尧似乎来到了一个另一个历史的时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平行空间，这里的大唐似乎与我们印象里的大唐有着些许的不同。 苏尧自然不会想那么多了，当一个富家子弟，整天无所事事，晚上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出去吃喝玩乐，一想到这苏尧心里就美滋滋的。 “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啊……”苏尧看着眼前这灯火通明的秦安坊，忍不住低声感叹。 “少爷，你说什么？”小玉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没啥？上次出去玩我花了你的钱吃了馄饨，挺不好意思的，这次我要请你好好吃一顿。”灯火阑珊之中，苏尧闻着味找了一家铺子，拉着小玉就往前走去。 “谁要你请啊……”小玉低头嘟囔着，语气里有着些许的怨气。 后世有人描写夜市时曾说道，“无论通衢委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喧阗达旦”，苏尧此时的感觉也是如此，行人摩肩接踵，吵闹不休，他二人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循着香味挤到那家铺子前面。 苏尧抬头一看，“赵氏汤圆”四个正楷大字亮在铺子前，一股勾人食欲的香味从里面传了过来，铺子里面摆了几张木头桌子，桌椅的摆设和款式倒是让苏尧有些眼熟。 “老板？老板？哥几个的汤圆呢？”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几个地痞般的小青年光着膀子，扣着脚丫，咋咋呼呼的喊着。 “哎！来啦，来啦！”一股杀猪般的嗓门伴随着一个膀大腰粗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我说你们几个小崽子急什么急嘛？” 苏尧一见到这老板娘，脸色一变，扭头就准备跑，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板娘就是上次那个馄饨摊的老板娘啊，难怪这么熟悉？这婆娘煮的馄饨出了名的难吃，这要是吃她煮的汤圆还不得噎死？ “诶，这不是上次的那位公子吗？别走，别走啊。”老板娘连忙上前拉住苏尧，大笑道：“哎呀呀，这位公子真是有良心啊，上次在馄饨摊照顾了俺家的生意，这次又大老远的跑来给俺家加生意了啊？” 苏尧无奈，回头苦笑着说道：“大娘，我走错了，我要去隔壁吃东西呢，这一不小心就走错道了，您看这……” “隔壁？”老板娘异样的打量了苏尧一眼，“隔壁有啥好吃的？隔壁是俺家厕所呢？” “呃，这个，这个……”苏尧摸了摸鼻子，感觉真的找不着好的理由了。 小玉躲在苏尧后面吃吃发笑，扯了扯苏尧的袖子，说道：“少爷，要不我们就在这吃吧，还便宜呢。” “就是，就是，小姑娘说太对了，快，里边请！”老板娘半劝半拉的把苏尧二人按在了椅子上。 苏尧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感觉今晚是逃不掉了，得，吃就吃吧，还能吃死人不成？ 苏尧与这赵家老板娘聊天的时机里，一旁的那几个地痞流氓倒没闲着，盯着苏尧身后的小玉不放，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一双双眼睛亮的出奇，似是巴不得把小玉给吃了。 “哥，你看这姑娘怎么样……”一个尖嘴猴腮的小跟班笑嘻嘻的贴着一个肥胖油腻的胖子耳边说道。 那胖子盯着小玉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 转念一想，胖子肥腻的脸上又露出了一股犹豫之色，“只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丫鬟，哥几个不好下手啊……” 尖嘴猴腮的那个小跟班眼珠一转，道：“哥，我看旁边那小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个大户人家，顶多也就是个商贾子弟，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咱不是还能找周大人吗？要不咱们……” 胖子想着小玉与苏尧说笑时的那一颦一笑，犹豫了一会，索性把心一横，举杯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沉声道：“好，干了。” 另一张桌子上，苏尧与小玉对这一切都浑然无知，依旧是有说有笑的。 尝了尝这“赵氏汤圆”，苏尧一愣，同样的老板娘，为什么这汤圆与之前的馄饨差距那么大呢？ 看了眼小玉见她吃的起劲，苏尧无奈的笑了笑，这丫头吃啥啥香。 苏尧抬头瞅着在柜台上忙活的老板娘，一脸的好奇，说道：“赵家婆娘，今天这汤圆煮的不错啊？” 老板娘干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几分，“哪有啊，俺家老赵手艺一直都这样……” 哦～原来这汤圆不是你做的啊？难怪前后差距这么大，苏尧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说道：“那你家男人可真是受累啊。” 粗手粗脚，嗓门大，又不会做饭，简直一无是处嘛，跟这婆娘过日子，也是上辈子造的孽啊。 赵家婆娘尴尬道：“这位公子可真会说笑。” 苏尧满头黑线，谁跟你说笑啊，撇头看了眼小玉，苏尧心中感到十分的满足，虽然是个吃货，但比那娘们好的了，果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咳咳！” 突然后厨的幕布里走出一人，干咳了几声，对老板娘说道：“婆娘，那汤圆好了，快去给客人端去。” 苏尧定睛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这赵家老板长得也是奇葩，其他倒没什么，一副土模土样，偏偏他这皮肤黑的出奇，站在黑色的幕布下面，苏尧愣是看不出这个人的轮廓。 “哎，好咧。”赵家婆娘很听她男人的话，当即便进后厨去了。 赵老板有意无意的看了看苏尧，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位公子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就常到这来，管饱！” 苏尧连连道：“那是，那是，赵老板的手艺没话说的。” 赵老板憨憨的笑了笑，挠了挠头，说道：“既然公子觉得不错，要不带点回去孝敬孝敬父母？” 苏尧一想，倒也是，多拍拍老爹的马屁，说不定还能多要点零花钱呢？这样想着，又要了两份准备带回家。 赵老板看着苏尧嘿嘿傻笑，“令尊有公子这样孝顺的儿子，真是令尊的福气啊！” 苏尧厚着脸皮连连点头说道：“老板谬赞了。” 与赵氏夫妻扯皮几句后，苏尧便拉着小玉离开了这家店，当然那两份汤圆也没忘记捎带着。 看着这苏尧二人离开，门口的胖子眼睛微眯，狭长的眼缝里流露出毒蛇一般的目光，他对身边的跟班们低声说道：“我们走。” 苏尧他们两个并没有注意到，那伙以胖子为首的地痞流氓团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 同样的，这伙地痞流氓团也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赵氏夫妻的眼里。 赵老板收起了笑容与他婆娘对视了一眼，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味道。 那婆娘撇了撇嘴，道：“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吧，你去的话估计要见血吧，我可不想苏大人的杭州府出命案。” 赵家婆娘瞪了他一眼，酸道：“一天到晚就苏大人，苏大人的，嫁给你就没过过好日子。” 说着也不顾赵老板什么反应，径直往里屋走去了。 赵老板似是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不慌不忙的收起了桌椅板凳。 苏尧毕竟年轻人，见时辰尚早，拽着小玉继续在这夜市里找乐子了。大唐时期的夜生活，苏尧还是很期待的。反观小玉却是忧心忡忡，府里的规矩严，之前的小玉是没有这样的逛夜市的机会的，但她心里又念想着杭州府的夜市，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在苏尧连哄带骗之下也就顺了他的意了。 此时，夜市正直最热闹的时刻，有道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苏尧感觉自己真正的融入这大唐的时代中。 正在苏尧感叹大唐的繁华的时候，突然，一股浓郁几近刺鼻的香味扑鼻而来，紧接着，一个娇软的肉体扑到了苏尧的怀里。 “这位公子，进来玩玩呗。”愣了一下，苏尧才后知后觉到发生了什么，这是闯进了红灯区了。顿时就哭笑不得的把怀中的佳人推开了，纵使两世为人，但毕竟处男一枚，老脸一红，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这女人竟是个年近四十的老鸨，穿金戴绿的，脸上画满浓妆。 苏尧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了起来，本来还以为有个漂亮姐姐投怀送抱呢，没想到竟来了个老鸨。 苏尧四处观望了一下，这一块确实好几家青楼，而他此时正站在这附近最大的青楼下，抬头一看，“红尘阁”三个大字十分的醒目，显然，这老鸨便是这家青楼的“妈妈”了。 “这位公子啊，咱们这红尘阁里可是有着大把的姑娘呢，公子要不要进来看看？”老鸨笑嘻嘻的看着苏尧，脸上的褶子一堆，挤下了不少的脂粉。多年来与世家公子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眼前的这位公子穿着普通，但其内在的气质却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定是个既有钱又有权的公子哥。 苏尧正准备拒绝，一边的小玉抢先站了出来，像护小鸡一样的把苏尧藏在身后，皱着眉头气呼呼的说道：“司琴姐说过，你们这样的都是坏女人，就会勾引男人，公子，我们走！” 苏尧看着小玉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转瞬间又想起，上次醉仙楼里面小玉也是这样维护自己的，顿时就有些感动，小丫头蠢蠢的，萌萌的，说到底还是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 老鸨脸色不变，依旧是一副媚笑的模样，说道：“小孩子嘛，说话当不得真的。” 站在小玉身后的苏尧看看小玉又看了看老鸨，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也看到了，今天不方便啊。” 老鸨神秘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让开了半边身子，说道：“如此的话，这位公子请吧。” 似乎与老鸨达成什么协议一般，苏尧带着小玉离开了这片青楼区。 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了，苏尧害怕要是回去晚了，就又跟上次一样，二三十人等着自己。因此苏尧便没有再多做停留，往太守府的方向走去。 可这回去的路上能否能一帆风顺呢？ 之前那伙地痞，看着苏尧二人离开了人山人海的秦安坊，走向了无人的小巷里，悄悄的跟了上去。 第十五章 劫财劫色 秦安坊夜市是杭州城内最大的夜市，灯火通明，达旦不休，苏有为治下的杭州城对市坊有着严格的规范。 秦安坊的夜市只能存在于那两条街道上，空间上不能有丝毫的僭越，这也就造成了秦安坊这两条街上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而其相邻的街道却冷冷清清，甚至一些巷子看起来幽暗阴森。 此时的苏尧与小玉正走在这样的一条巷子里，四周静悄悄的，静的就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少、少爷，”小玉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苏尧的衣袖，泪汪汪的看着他说道，“我们干嘛不走大路啊？” “走小路近嘛，”苏尧看着小玉，见她很害怕的样子，忍不住生出了逗她的想法。 “小玉啊，闲来无事，不如少爷我给你讲个好玩的故事吧。”苏尧笑道。 “嗯。”小玉喏喏的应了声，可怜巴巴的看着苏尧，期待她的好少爷能讲出好的故事来驱散她心中的惧意。 “咳咳。”苏尧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线，开始说道：“这故事啊，我也是听后厨的张大方说的，张大方他刚到我家当下人的时候还很年轻，一些事情也不是太懂，那时相传咱们府上后门的那个巷子里有狐仙，对，那个巷子就跟咱现在这个巷子差不多。“ 苏尧余光瞥了眼小玉，见她听的有些入神了，便继续压低声音说道：“那时候老人都说，晚上走在巷子里要是听到别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自顾自的走路就行了，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可那时候张大方年轻啊，偏不信这个邪，入夜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出去，在巷子里瞎溜达，府里的老人怎么劝也不听，直到有一天，他晚上在巷子里溜达的时候真的听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是个女声，声音似乎很压抑，即便张大方认为自己胆子大，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头一看……” 小玉见苏尧突然不说话了，便问道：“然后呢？他看到了什么？” 小玉怯生生的看着苏尧，既害怕又想知道后续的剧情，苏尧偷偷的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他那时也没有告诉我，搞得神神秘秘的，我气不过就做了一件至今都后悔的事情，我亲自去那个巷子里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天气却出奇十分的凉爽，甚至我都觉得这股凉意都钻到了我的骨头里，直到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是七月十五。” “啊？”小玉吃了一惊，“七月半？那是鬼节啊？不能乱出门的。” “我那时候哪里知道什么鬼节啊，要知道我肯定不会出去的啊，现在想起来都后悔。那天晚上我遇到了和张大方一样的事情，有人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我一开始也是不敢回头的，但一想张大方都敢回头，我怎么就不行呢？于是，我咬着牙回头一看……” “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我第一次回头什么都没看到，”苏尧摇了摇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便继续往前走去，可我没走几步就又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可我一回头什么人都看不到，那声音也没了，这样来回好几次，突然，我意识到这声音好像距离我很近……于是，当又有人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没有回头看，而是用手摸了下我的后背，手上有一股子滑腻的感觉，借着惨淡的月光伸手一看，天呐，我整只右手全是血！” 不知不觉，小玉抱着苏尧的胳膊靠的越来越近，她颤巍巍的问道：“然、然后呢？” 体味着怀中佳人的温软与扑鼻而来的少女清香，苏尧更有劲了，“然后我吓坏了，就疯了一样的往府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可怎么跑都出不了这个巷子，跑着跑着便没了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张大方、钱管家他们都围在我旁边，问我怎么就在后门门口睡着了。我心想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到处宣扬，于是便随便敷衍了他们一下，待下人们都走了之后我问张大方昨晚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这时，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布娃娃，说昨天发现我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布娃娃，而且这个布娃娃是挂在我的背上的。” 小玉双目无神，似乎还沉浸在剧情里面，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小玉现在的感受的话，那个词就是细思极恐了。 “所以说啊，如果晚上一个人走夜路的话有人叫你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乱动哦。”苏尧偷笑道。 小玉脸色有些苍白问道：“那、那个娃娃现在在哪呢？” 苏尧嘿嘿一笑，“去年司琴姐是不是送你一个布娃娃了？” “啊？” 司琴的确送给小玉一个布娃娃，小玉也很喜欢，每天晚上都是抱着它入睡的，苏尧也是根据这一点编的故事。 小玉急的都快哭了，最强烈的害怕是后怕，小玉正处于这个状态，她看着苏尧眼泪汪汪的，“少爷，回去我把那个娃娃扔了吧？” “司琴姐送给你的东西，你要就这么扔了，司琴姐会不高兴的哦。”苏尧饶有兴趣的看着小玉。 “可是、可是……” 看着小玉左右为难的样子，苏尧笑道：“好啦好啦，少爷编故事骗你呢，这世界上哪有狐妖鬼怪的？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啊？少爷，怎么这样？”小玉不高兴得到嘟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随机又道：“这世上还是有神仙鬼怪的。” “不可能的，你见过吗？” “肯定有，说不定少爷刚才说的那个故事还真的发生过呢？”小玉在这件事情上出奇的认真。 “那是我编的，这小巷子夜深人静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喊你呢？”苏尧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一个很突兀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你们两个，站住！” 苏尧一愣，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他实在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真能碰到人。小玉倒是被吓得够呛，一双手掐着苏尧的胳膊，身体不停的打着哆嗦，她以为真是什么鬼怪来了呢，嘴里还念叨着：“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看着小玉这般表情苏尧哭笑不得，自顾自的转身。叫住他们的是四个小青年，各个手里都拿着一个木棍，一副流氓的吊儿郎当模样，苏尧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四个是汤圆店里遇到的那几个小混混。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被几个地痞流氓叫住肯定没好事，一瞬间，苏尧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应对的手段，又对这些手段进行不停的筛选，但不管哪一种方法，苏尧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延时间。 “几位侠士有何见教？”苏尧冷静下来，上前拱手施礼道。 胖子那伙人听到这话明显就愣住了，他们一帮小混混何曾被人称过侠士，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的胖子率先说道：“见教不敢当，小子，想活命的话把你身后的那小丫鬟留下，赶紧滚蛋！” 苏尧心里暗暗的鄙视了他们一番，原来是劫色的啊，这杭州城白日里有多么的阳光，黑夜里就有多么的灰暗。 小玉满眼的惊恐，之前一直听府上的人说外面有很多流氓匪徒，可万万没想到今晚就让自己给遇到了，看着这帮人饿狼一般的眼神，小玉感觉自己浑身直冒冷汗，连手脚都用不上力气了。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她的苏少爷，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眼前的这帮人能放过少爷。 此时的苏尧双目发亮，脑子格外的清楚，短短的几个呼吸，苏尧已经在他想好的手段里面权衡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法。 嘿嘿，现在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 苏尧苦着脸走上前，说道：“几位兄弟，她可是吴家点名要的人，动不得啊，要不我做东请哥几个到那红尘阁玩玩？” 带头的胖子眯起了眼睛，哼道：“吴家？什么吴家？” 苏尧摇头叹了口气，恨声道：“实不相瞒，吴家的那个吴杰超欺人太甚，那日在我家店里相中了我妹妹，便要花一千两银子买走我妹妹，我爹不同意便将我爹毒打了一顿，至今不能下床。” “你妹妹？吴公子？还一千两？你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胖子瞪大了眼睛。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说道：“周哥，别跟他们墨迹，男的打一顿，女的带走不就完事了。” 胖子周哥点了点头正准备抄棍子上手的时候，另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连忙凑到胖子的耳边，说道：“周哥，别急，咱们谨慎点，吴家可不好惹，我来问问他。” 胖子沉吟了一下，心想也对，把事情搞清楚，要不然惹到了吴家，就算是他那个堂兄弟也就不了他。 尖嘴猴腮的地痞问道：“既然吴公子看上了你妹妹，你妹妹现在不应该在吴府吗？” 苏尧咬牙切齿道：“吴杰超那个挨千刀的想让我妹妹过去做妾，下了五百两的聘礼，说是事成之后再给五百两，唉，吴家家大业大，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拿什么反抗他呢？” 说着苏尧还痛惜的看了小玉一眼，见她一脸茫然便冲她挤了挤眼睛。 那四个跟班听到五百两银子便眼睛一亮，聚在了一起商讨着，胖子说道：“这下子麻烦了，听这小子的语气，貌似这事还是真的。” “咱们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跟吴家有关，但咱总不能这趟白来吧？” 流氓团陷入了两难之中。 这时，那个尖嘴猴腮的小跟班眼睛一亮，出一个主意，“咱们把这小子留下，让那姑娘回家取那五百两银子来赎人，如果刚才这小子说的说是真话，那咱拿了五百两就走人，今晚也算是赚了。如果这小子撒谎，那么这姑娘就是他的丫鬟，那么她就更会拿钱赎人的，她拿钱来的时候，咱再来个人财两得。” 胖子问道：“咱们为什么不把那个小姑娘留下？让那个臭小子回去拿钱？” “周哥你想啊，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话，那咱们可就是把那吴公子的小妾给绑起来了，这要是让吴公子知道了，这小子再在吴公子耳边说咱们几句坏话，那咱们就跟吴家翻脸了。” 胖子转念一想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连连拍着那个小跟班的后背，笑道：“不错，不错，小峰，关键时候你脑子最灵活。” “嘿嘿，都是周哥教得好。” 胖子冲着苏尧说道：“小子，别说哥哥不给你机会，让你妹妹回去，把那五百两银子取来，哥哥我便饶你一条小命。” 苏尧嘴角划过一丝神秘的微笑，扭过身子，对小玉说道：“妹妹，快回去，把我爹床底的五百两银子取来，就当我请这几位兄弟喝酒了。” 小玉犹豫不决，看着苏尧的眼睛摇了摇头，苏尧皱眉看着她，认真道：“快去，别让几位兄弟久等了。” 说着，苏尧把小玉往前面推了推，小声说了句，“小玉啊，少爷的命就交给你了哦。” 小玉咬了咬牙，回头看了苏尧一眼，便往前方跑去。苏尧看着她离开了这个巷子，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第十六章 那个女子 黑夜在杭州城蔓延着，黑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的星光，沉寂的夜幕中，只有万家灯火温暖着这死寂的黑暗。 苏尧坐在巷子的一个台阶上，静静的看着那几个流氓匪徒，心里充满了感慨。 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弱点，这样的弱点会把他们推向死亡的深渊。就像眼前的这几个人，他们的弱点就是贪，他们贪财贪色。 他们让小玉回去拿钱赎人，可一会小玉带来的不是钱而是官差该怎么办呢？ 其实他们不傻，他们也应该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他们内心的贪念让他们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这是一种潜意识，他们商议的时候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五百两银子上了，苏尧的的表现让他们以为，苏尧二人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周哥，你说咱拿了那五百两银子该怎么花？”胖子的一个手下问道。 “你这憨货，钱还没到手就想着怎么花？”胖子笑骂着，转念一想又道：“要是真有这五百两银子，咱得回长乐坊把咱前天输给杀回来。” “对，对，周哥说的在理。”几个天真的小伙伴附和着。 “噗！”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苏尧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个匪徒看着他笑起来贱贱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周哥”瞪大了眼睛，怒道：“臭小子，你笑什么？” 苏尧笑道：“几位大哥别生气啊，我是觉得几位兄弟有了这五百两银子为何不去那红尘阁玩一玩呢？几位哥今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泄一泄腹中之火吗？” 那个猴头猴脑的小峰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道：“对啊，哥，这小子话粗理不粗啊，咱有这五百两银子说不定还能在红尘阁与那许姑娘聊上几句呢？” 红尘阁的许姑娘苏尧听说过的，那日在醉仙楼吴家公子可是对她赞赏有加，甚至说她是杭州城第一奇女子，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在杭州城内的名气极高，当然这类女子往往是卖艺不卖身的，重金难求一亲芳泽。 即便是这样苏尧也是没有想到，五百两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她一面，他父亲一个太守的年奉才三百两银子不到啊。 苏尧心里对于这个女子的好奇心更重了一分。 很快的，半个时辰过去了，那几个人见小玉还不回来，心里越来越没底了，胖子走到苏尧面前问道：“你妹妹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不要你这个哥哥了吧？” 苏尧坐在台阶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说道：“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呢？放心，我们世代单传，就我这么一根独苗。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胖子见苏尧这么的悠闲心里也安稳些许，但听到苏尧这话似乎有“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反正闲着无事，哥几个正好手痒，就拿你开开荤吧。” 说着，身后的两个跟班就把苏尧架了起来，为首的胖子冲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几下，看的苏尧一阵恶心。 “别别！”苏尧连忙说道，他倒不是怕挨拳头。 “怎么？知道怕了？”胖子得意的笑了笑，苏尧之前那胸有成竹的表情让他很不爽。 苏尧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就愣住了，意外的看着胖子的身后。不仅苏尧如此，胖子的那连个跟班也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后。 胖子下意识的回头，这一眼过去，心便“咯噔”一跳，在他身后的一个角落里竟站着一个女子，此前月色被乌云遮住，没人注意到那个角落里的人，这时乌云散去，借着月光，几人隐约可以看见那个角落里的那一双秀美的莲足以及她的紫罗裙摆。 女子的位置离他们是如此的近，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她，没人知道她是何时站在那里的，更没有人知道她站在那里多久了。 “你、你是人是鬼？”胖子问出了这一群人包括苏尧在内最想问的问题。 黑暗中，那个女子慢慢的走了出来，提着一把长剑，紫罗青衫，长发披肩，面带蓝纱，轻盈秀丽。当她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连月光都黯淡了些许。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子竟不施妆容，素面朝天。虽是看不见女子的真实面目，但这眉目间的诗情画意，已然是摄人心魂了。 但是苏尧却对她没有任何的感觉，这个女子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似乎她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一具具尸体而已，苏尧面对着她就像是面对着一把剑一样，即便这把剑再美它依旧是一把剑。 至于那四个匪徒见到如此女子，各个目瞪口呆讲不出什么话来。 那女子一步步的靠近，那四个人依旧是停站在原地，突然寒光一闪，苏尧醒悟过来，骤然出声道：“不要，别杀人！” 话音刚落，女子的那把剑便在胖子的肩上停住了，甚至没看到这女子如何出手的，一股凉风便从胖子的脖颈处吹过，胖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向另一边挪去，待到有一段距离后便大呼着救命，向巷子口狂奔而去。 “风紧，扯呼。” 这是剩余的那几个人想到的两个词，眨眼间，他们也追随胖子去了。 数个呼吸之间，原本趾高气昂的地痞流氓团变成了落荒而逃的丧家犬，一切都太突然。 苏尧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问道：“救我的？” “是的。”女子收起剑顿了顿，又道：“回家。” 苏尧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正要挪步的时候，女子突然说道：“还有一个人在附近，需要叫他出来吗？” “还有一个？”苏尧四处看了看，月光下看不到任何人。 女子朝着苏尧身后的一个方向看着，果然，黑暗中又走出来一人。看到他，苏尧就笑了出来，眼前这人站在黑夜里都不需要掩饰，整个人都融到夜色里面了，苏尧也就只能通过他那一双眼白才能确定他的存在。不错，他就是之前汤圆店的赵老板。 赵老板走到苏尧面前，抱拳低头说道：“见过公子，卑职来迟了。” 苏尧一愣，问道：“赵老板，你是……” “卑职乃苏大人的密探，名叫赵修。” 苏尧这才明白原来原来老爹的眼线遍布全城啊，难怪这么放心自己到处跑。苏尧上前一步，郑重的弯腰作辑施礼，说道：“多谢赵叔赶来相救，这份恩情他日必涌泉相报。” “不敢不敢，公子切莫如此，这是卑职的应尽职责。”赵修心里有些意外，他从来没想过，苏尧苏少爷会称呼他为“赵叔”。 苏尧笑了笑，“赵叔的恩情苏尧没齿难忘，只是我以后在杭州城游玩时，还得请赵叔多照顾照顾啊。” “公子以后若是遇到事情尽管来找卑职或是卑职家里的那口子，只是今晚之事属下并未出力，公子还是多谢谢这位姑娘吧。”赵修看了那女子一眼。 “嗯。”苏尧淡淡的应了声，也看了眼那女子，问道：“不知姑娘……” “我是你娘的人，我叫苏雪仇。”女子目视前方，没有多看苏尧一眼。 “哦，原来是苏姑娘。” 苏尧很不喜欢眼前的这个苏姑娘，他喜欢小玉，喜欢张大方，甚至喜欢吴杰超，因为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但苏姑娘不是，苏尧跟她相处的时间一炷香都没有，但她就给了苏尧这样的感觉，苏尧觉得这个女子就是一个工具，就像今晚她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来救自己，而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而来的，这种具有工具性的人往往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他们同样的会把其他人看成工具。 所以苏尧不喜欢她，但是苏尧莫名的隐约有种预感，冥冥中有条锁链把他们两个锁在了一起，怎么也摆脱不掉，因为这个女子也姓苏。 “今夜之事，多谢苏姑娘了。”苏尧冲着苏雪仇道了声谢。 苏雪仇也没客气，直接说道：“苏尧，我们该回家了。” 苏尧万万没想到，这苏姑娘居然直呼其名，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几天了，大多数人都是称呼他为“公子”“少爷”之类的，突然被人喊了名字有种怪怪的感觉。 赵修却没有觉得这事有多么的奇怪，可能他们都是江湖中人，这种事情是常见的吧。 “公子逢难，苏大人和苏夫人肯定会担心，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赵修说道。 “那好吧，咱们就此别过，”苏尧觉得赵修说的对，便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咳咳……”听到苏尧这句话，赵修和苏雪仇都多看了苏尧一眼，苏尧干咳了两声，小声道：“不是这样说的吗？” 赵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声“属下告退”便双脚蹬地一下子跳到了围墙之上，几个翻越之后便不见了身影。 苏尧心里隐隐有些羡慕，飞檐走壁的轻功啊，这要是学会了到时候出去行侠仗义多牛叉啊。 瞥了眼旁边的苏雪仇，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苏尧说道：“咱们也走吧。” 苏雪仇淡淡的“嗯”了声便把手放到了苏尧的后颈。 “喂喂？你干嘛？我不是说用走的吗？不是飞的啊！别别别，慢一点慢一点，我晕机啊……” 苏尧此刻的模样就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崽子一般，只能被抓着后颈飞。 果然啊，这种人最讨厌了，就不能换个好看点的姿势吗？苏尧在空中的时候这般的想着。 第十七章 苏叶恩怨 苏尧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让苏尧意外的是家里的老爹老娘居然一点都不担心，苏雪仇把苏尧带到偏厅的时候，苏有为和于睿还在悠闲的品茶，见到苏尧的之时，二老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苏有为站起身来，对着苏雪仇说道：“雪仇，辛苦你了。” 苏雪仇点头致意，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苏雪仇正要走的时候，于睿起身拦下，“雪儿，你先别走，还有些事。” 苏尧见双亲只字不提今夜之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禁问道：“爹娘，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臭小子，乱说什么话呢！”苏有为瞪了苏尧一眼。 “我今晚可是被人绑架了啊，你们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吗？” 苏有为哼道：“为父巴不得你受伤，能在家安稳几天，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苏尧嘿嘿笑道：“我哪里给您惹麻烦了啊？我这不还给您找出了咱杭州城的几颗老鼠屎嘛！” “哼，那几个人为父早就注意到了，街头流氓而已，但你可知道那为首的周大福是现任余杭县县令周正阳的堂哥？” 苏尧说道：“那又怎么了？您可是杭州的太守啊？” 苏有为叹了口气，于睿上前笑道：“尧儿，这周正阳是少年天才，多智近妖，而且他与当今国舅爷走的很近。” “国舅爷？”苏尧突然想历史上的那个人物，也不知道跟母亲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苏有为开口道：“先不说这个，尧儿，为父有事情要你去办。” 苏尧笑道：“爹吩咐就是了。” “半个月后就是一年一度的西子诗会了，为父要你送一份请柬。” 苏尧道：“就这事啊，怎么不叫府里的其他人去呢？” 苏有为面露复杂之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于睿说道：“这份请柬你去送最合适，尧儿。” 苏尧有些意外的看着双亲，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于睿说道：“你先去送，回来的时候爹娘再告诉你为什么，还有，这段日子里雪儿就跟在你旁边，今晚的事情虽是小事，但算是给我们敲警钟了。” 末了，于睿又说了句苏尧听不懂的话，“尧儿，你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听了于睿的话，苏尧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似乎肩负着什么东西，把本来拒绝苏雪仇跟随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好，那你准备准备，三天后把请柬送过去。”苏有为转过了身子往里面走去。 苏尧见父亲要回房了，连忙问道：“爹，我把请柬送哪去啊？” 苏有为的身子顿了顿，不可见的晃了一晃，他的声音突然就苍老了下去，背也有少许的弯了。 “藏剑山庄……”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苏有为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说出这四个字便用完了他全部的力气了。 苏尧呆呆的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满是复杂，父亲与那叶凡之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这件事情一定与自己有关。 苏尧见父母离去便回头想回自己的院子，自己还没有跟小玉报平安呢？那个小丫头怕是吓坏了。 “嗯？” 苏尧一回头就看到苏雪仇笔直的站在自己身后，“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夫人说了，我得跟着你。” 苏尧无奈道：“我知道，你先回家，明天再来，好不好？这么晚了，大家都很累的。” “这里就是我家。” “？”苏尧一愣，“怎么可能，这里是我家啊，我住这十几年了。” 苏雪仇淡淡的看着苏尧，“我也是。” 见苏雪仇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苏尧突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自己这十六年都白活了？家里有这么一个大活人自己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苏尧问道：“那你住在哪里，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我住在西边的院子里，你没见过我也不奇怪，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就没人能看见。” “就跟今晚你藏在巷子里一样？” “差不多吧。” 苏尧哽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你跟就跟着吧，不行的话你今晚就先跟小玉睡，明天再给你收拾间房子。” 当苏尧二人回到苏尧自己的小院子里的时候，小玉正靠在走廊上的柱子打盹。苏尧走到她身前蹲下，见她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小玉今晚真的累坏了，本来就陪了苏大少爷玩了一晚，遇到了一波匪徒，从那个小巷子里跑回苏府，再加上受到了惊吓，此时已经是身心疲惫了。 “小玉？小玉？” 迷迷糊糊中小玉听到又人再叫自己，便努力睁开了眼睛。 “呀，少爷，你回来了啊！”小玉一见是苏少爷便一头扎进了苏尧的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少爷回不来了呢？吓死小玉了……” 一股少女独有的清香弥漫在怀抱里，小玉青春的身躯温软如玉，柔软的秀发扫在苏尧的脸上，苏尧有些痒痒的感觉，可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手。 “少、少爷……”苏尧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直到小玉在怀里轻声的呼唤着自己，苏尧才醒悟过来，连忙放开手，硬着头皮说道：“不好意思啊，今晚有些累了，没注意。” 小玉低着头，一张脸红通通的，两只手掐着自己的衣角，不敢抬头看苏尧，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少爷，回来就好，小玉去把洗澡水热一下吧。” 苏尧摸摸脑袋，说道：“嗯，今晚多烧一个人的水啊。” 小玉偷偷的抬起头看了眼苏雪仇，见她像木头一样站在一旁，仔细打量了一会，小玉眼睛一亮，惊喜道：“小姐姐？是你吗？” “小玉你认识她？”苏尧有些懵，难道就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府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吗？ 小玉跑到苏雪仇身前，拉住苏雪仇的手，扭头对苏尧说道：“当然了，小玉小时候一直跟小姐姐一起玩呢？” 小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当她拉住苏雪仇的手时，她的手有些抗拒的往后缩了缩。 苏尧不解道：“小玉，你小时候不都是跟我在一起的吗？” 小玉解释道：“少爷经常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小玉无聊的时候就跟小姐姐一起玩咯。”说着，小玉又对苏雪仇问道：“小姐姐，这几年怎么没看到你啊？” 苏雪仇看着小玉，脸上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怀念，她摸了摸小玉的头，说道：“你长大了。” 苏尧异样的打量了这两人，看这两个人的熟悉程度……难道自己没有童年吗？ 看这两个人旧人重逢，苏尧忍不住说道：“好了好了，你们晚上慢慢聊，小玉先去烧洗澡水吧。” “哦。”小玉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的转身往屋里去了。 小玉离开后，苏尧盯着苏雪仇突然说道：“之前在巷子里要是我不拦住你，你会不会真的杀了他们？” 苏雪仇淡淡的说道：“你不杀他们，会后悔的。” 苏尧深吸了口气，看着苏雪仇，苏雪仇也不甘示弱的看着苏尧。 许久，苏尧说道：“或许吧。” 洗完澡后，小玉与苏雪仇睡在一个房间，小玉一直追问着苏雪仇的近况，但都被苏雪仇随意的敷衍过去了，聊着聊着，奔波了一夜的小玉进入了梦乡。 听着身边安稳的呼吸声，苏雪仇却是睡不着了，在她以往的人生中似乎很少与别人同床而眠。 她看着床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听到她轻轻的说了声“苏尧”二字。 另一边的苏尧也是迟迟不能入睡，今夜发生的种种都让他有种迷茫的感觉。 首先就是这个苏雪仇，十六年里苏尧从来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父母与府里的下人说过，如果苏雪仇是父母隐藏起来的杀手的话，那为何小玉认识她还跟她很熟的样子？而且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冷血，无情，苏尧肯定今晚若不是自己及时开口阻挠，那几个匪徒现在就是一句具尸体了。 其次便是父亲的态度，苏叶两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送请柬的人非自己莫属？那日吴杰超也说过，这件事是很多人都不愿提及的，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忌讳呢？ 此外，苏尧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是不是历史中的那个大唐天宝年间，这片江湖是怎样的江湖，这座庙堂又是怎么样的庙堂呢？接下来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会按照前世所学的历史来进行吗？ 迷茫中，苏尧沉沉的入睡了，他曾试图没心没肺的做他的纨绔子弟，但苏尧知道自己始终是没有办法对这一切不闻不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