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象之力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我这是?” 秦霄猛地睁开眼睛,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后背的疼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我不是在邪教的老巢中了埋伏,死掉了吗?” 随着胸腔灌入空气,脑子逐渐清醒,一些涌上脑海的记忆碎片让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穿越了! 原主也叫秦霄,唐国洛阳人氏,今年十七岁,是山下猎豹营的一名戴罪苦役。今午他奉命和另外两名苦役上山拾柴,不料遇上了魔神教的教徒。 从记忆碎片得知,魔神教是关外伪燕朝的国教,据说这个教派以释放天性、随心所欲为宗旨,很是犯下了不少天怒人怨的惨祸。其教徒驭使着一种名为“告死灵”的魔物,普通人遇上了几乎有死无生。 传闻那魔物以吃人维生,所以魔神教的教徒会到处寻找血食供养。 三人中原主最为倒霉,刚一转身逃跑,就被一脚踹死了。 另外两人惊恐地朝山下逃去,魔神教徒追击而去。 “他杀了另外两个,肯定会返回来吞吃原主,但是他一定想不到我又活了。” 秦霄的心情本来很淡定,还有些恶趣味,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超能力失灵,这一惊非同小可。 “喂,我的超能力怎么失灵了?” 他前世是一名超能力者,其超能力名为“英灵档案”,顾名思义,专门收容一些专业人才的灵魂印记,生成相应的能力。 这让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自己变成一名武学造诣绝高的武道家,或者精通不同类型的异能高手,或者精通多国语言的语言大师,再或者世界级的演奏家。 这些能力让他在超能界声名鹊起,年纪轻轻便已是站在巅峰的那一小撮人之一。后来他加入国家所属的特殊部门,专门负责一些超凡事件,没想到在处理一桩邪教徒事件中不幸牺牲,死后却没去阎王爷那报到,而是穿越了无尽的时空,不知怎么来到了这个世界。 “啊——” 远处传来两个惨叫声。 秦霄一下子头皮发麻,刚想爬起来逃,一阵虚弱的晕眩感涌上来,又直接趴了下去,眼前金星直冒。 “气血虚浮,这是精元有亏啊,难怪会被一脚踢死……原主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身体这状况,逃是不可能逃掉了,得想个别的办法。” 关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很少,又很混乱,秦霄慢慢梳理着,只大概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名为檀州,属于大唐帝国,与伪燕朝互为仇敌,战火不断。 从这些记忆碎片里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秦霄忽觉空气有莫名的躁动,心里一动,发现周遭天地之间充斥着一朵一朵尘粒般的萤火,登时喜上眉梢。 这些萤火他认得,前世他八岁觉醒超能力,就是因为发现了类似的萤火。虽然两个世界的萤火稍有不同,不同在哪里,他也说不上,但毫无疑问都是能量体。 等等! 我知道超能力为什么失灵了,因为缺少能量发动。 所谓一窍通窍窍通,想明白了这一点,很多事情就豁然开朗。 超能力是基于能量存在的。 没有能量,超能力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跟肚子饿了需要吃饭是一个道理。 而此刻周围的萤火有些异常的躁动,他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代表天地能量与他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每当他感到“满足”时,就会发生这种共鸣。 “按照前世吸收能量的规则,我现在有什么地方感到满足呢?” “莫非是重生?” “是了,我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竟然重新活了过来,这难道不该满足?” 秦霄才刚开悟,周遭一粒一粒的萤火便蜂拥没入他的体内。 熟悉的暖意通过毛孔渗入,他感到某种神秘的灵感正在悄然复苏,心情顿时一片欢腾。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枯枝腐叶被踩响的声音,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然不知怎么停下了。 “你觉醒成为猎魔人了?” 那人的声音响起。 秦霄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闭目装死。 那声音道:“居然在我面前装死,灵蕴的动向早就出卖你了,你的愚蠢行为真是令人发笑。” 秦霄一听,便坐起来定睛看过去,只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个黑袍人,头脸都罩在兜帽下看不清楚,肩上趴着一只好大的仿佛“异形”般的魔怪,其浑身覆着乌漆甲壳,只在头部的位置裂开一个血盆大口,森森的利齿叫人头皮发麻。 那一定就是告死灵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对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想拖延时间是吧,你们唐人就会耍小聪明。” 黑袍人嘿嘿冷笑,“不妨告诉你,我的本命灵天赋奇高,就算是唐国靖魔司正式的猎魔人来了,我也能叫他有来无回;何况你才刚与灵蕴取得共鸣,没有功法,更没有天赋,连正式的修行境界都没有踏入,就算给你时间又能怎么样,我杀你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秦霄听下来,摘取了多个关键字:灵蕴、靖魔司、猎魔人、功法、天赋、修行境界。 灵蕴说的应该就是天地能量。 靖魔司听起来像是某种用途的机构,靖魔靖魔,从字面意思上判断,像是为了对抗燕国魔神教而建。 猎魔人字面意思就很明显了,黑袍人是魔神教徒,驱使的也正是魔怪。 至于功法、天赋、修行境界,则缺少具体信息无法推理。 秦霄眼珠子一转:“你就这般肯定我没有?” “哦?”黑袍人挑眉。 “还有,你怎么断定我才刚与灵蕴取得共鸣?”秦霄气定神闲接着道,“说不定我只是故意装出来给你看的。” 他那样子好像已经反过来制住了黑袍人的要害。 黑袍人忽然想到,方才这小子明明已经气绝身亡,怎么会突然活过来的?难道真是隐藏的高手?他一下有些拿捏不住了。 “难道你是猎魔备身?”他试探问道。 “我不是。” “你敢耍我?” “我只是假设而已。” “小子,你会后悔的!” 黑袍人暴怒,当即给本命灵下令,他肩上那魔怪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猛地向秦霄扑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秦霄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户,那门户持续闪烁,就好像游戏的抽卡界面,不住变换着不同的光影,最后定格为一个威武雄壮的影子。 巨大门户就是英灵档案的具象化。 而影子正是英灵之一,名为象王。 象王生前也是一名超能力者,而其超能力就是象之力,传说一象之力等于一万两千五百斤,因其灵魂印记是残缺的,所以秦霄施展开来只有八千斤。 但八千斤是什么概念? 大概就是说,八百斤的兵器,耍起来就跟玩具一样简单,要知道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也才八十多斤。 感受到磅礴的力量涌上来。 秦霄站起来伸出左手,轻描淡写地抵住那魔怪,任其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我虽然不是什么猎魔备身,但在我所在的世界,我是站在顶峰的那几个人之一。” 他微笑,握拳。 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空气肉眼可见扭曲旋卷起来,如同有一道看不见的龙卷风肆虐,周遭林叶簌簌抖动。 黑袍人瞳孔骤然收缩,惊恐不知何时已爬满他的脸庞。 下一刻,气浪滔滔滚滚。 挣扎尖叫的告死灵直接粉碎成漫天的黑烟。 气浪持续冲击,黑袍人躲闪不及,惨叫着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哇”的喷出一口血箭,眼白不住地上翻着,只觉五脏错位,肋骨几乎全断,简直痛不欲生,而随着护体魔元被打散,他的心脉也随之破碎,只挣扎了一会儿,便腿一蹬,死不瞑目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2、周备身,靖魔司包吃住吗?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难道那两个家伙用了我不知道的方法给魔神教报信,这是来寻仇了?” “但是只来一个,也太小瞧我了吧!” 秦霄想了想,故意装作没有发现,不慌不忙烤兔子。 从黑袍人身上还意外的搜出了两包调料,一包是盐粒,另一包尝起来像孜然。 有了调料,这顿大餐立刻有滋有味起来。 饱餐后,满足感上涌,周遭的灵蕴与他产生共鸣。 秦霄盘膝端坐,静心凝神,大量的灵蕴涌入他的体内,一部分疗愈他的伤势,一部分进入到了神秘的领域。 不到半个小时,他缓缓睁开眼睛,可见面色红润了少许。 然后他躺下开始睡觉。他的睡眠很浅,保证二十米内一有动静就会醒,可是直到天亮,那个窥探的家伙始终没有动作。 “难道不是魔神教徒?” 他简单地做了洗漱,继续向深林进发。 接下来三天,秦霄进行各种“满足感”尝试,但是进展缓慢。 每个超能力者吸收能量的规则都不一样。 秦霄的“规则”说白了就是满足各种欲望、需求,比如说探索欲、求知欲、饱腹感等等,欲望越强烈,被满足后所共鸣的灵蕴就越庞大。 第三天的夜里,秦霄忽然想吃鱼,就下水摸了几条,用精湛的手法烹调,美美享用。而这一需求被满足后,灵蕴大范围共鸣。 随着大量灵蕴入体,秦霄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蜕变,恍惚间意识被拽入一个浩荡云空,周围是一座座悬浮的灰山,忽地抬头望天,只见漫天萤火降落下来,攀附到其中一座灰山之上,霎时间如同点燃了熔炉。 黑暗之中,如有一道超巨火光冲天而起。 这片深暗的夜空中悬挂着一百零八颗晦暗星辰,超巨火光穿过层层云雾,点燃其中一颗,于是星的微光饱含缕缕的生命活力,向黑暗波荡开了。 “总算重新踏出了第一步!” 秦霄颇为喜悦。 这个现象他并不陌生,前世他八岁觉醒超能力,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点燃了六十多颗星辰,几乎所有英灵的能力都固化在身上,根本用不着担心能量的消耗。 “看来你正式踏入修行境界了。” 就在这时,那个暗中窥探他的人突然出现。 秦霄盘膝不动,眯眼打量来人。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束着银色发冠,身穿水蓝色云纹服,白中衣,脚踏飞云錾金靴,身量中等,手臂奇长,长得颇为耐看,但是仿佛天生不幸,自带一点儿忧郁的意味。 秦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深不可测的灵蕴波动,不动声色施展了超能力,磅礴的力量涌上来。 “你现在燃星境一层,最好不要轻易动用天赋。”来人忧郁地说道。 燃星境? 天赋? 难道这个世界对超能力有不同的解读,并且形成了一个完备的体系? 秦霄眼睛发亮,直接开问:“请问什么是燃星境?天赋又是什么?” 来人觉着解答这些事情有些麻烦,但不解答好像又无法把对话进行下去,于是面带忧郁道:“我们猎魔人把修行境界划分为燃星境、照骨境、开源境、小天境、中天境、大天境。天赋是点燃一百零八星图,就有可能觉醒的独门神通,而有些气运傍身的猎魔人会提前觉醒。” 秦霄听下来,只觉眼前轰然洞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所谓的猎魔人,差不多就等同于前世的超能力者。 那虚幻之地的一百零八颗星辰,对应着燃星境一百零八层。 燃星境后面就是照骨境。 而他八岁所觉醒的英灵档案,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天赋神通。 接下来,因为求知欲得到极大满足,方圆十米内的灵蕴纷纷共鸣响应,直接形成了一个金龙吸水的奇观,呼啸声中倒卷而下。 男子慢慢睁大眼睛,忧郁之相直接破功,面上布满了震惊。 不知过去多久,秦霄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的灵蕴波动俨然已是燃星境第二层。 男子恢复了惯常的神状,并且郁色更浓:“看来你的修行门径是‘求知’。” 秦霄心里一动,原来这里把吸取灵蕴的规则称为“修行门径”,倒也贴切。但这人显然低估了自己,“求知”不过是欲望的一种。 “为什么不要轻易动用天赋?” “因为你每用一次天赋,灵脉就多一道裂痕,最多再有十天,你就会暴毙。” 秦霄瞳孔骤缩。这三天他确实发现,每次使用能力都会损耗气血。昨夜强行催动“武魂”练拳,今早咳出的血里带着金丝。 “想知道怎么修复灵脉吗?”男子举起一个流转银光的腰牌,上面‘猎魔备身’四字古篆仿佛蕴藏着神秘的力量,“加入我们。” “代价呢?”秦霄皱眉。 “维护世界和平。”男子忧郁地说。 秦霄眉毛一抖:“过于崇高了。” “打击魔神教。”男子换了个说法。 秦霄想了想,道:“阁下是谁?认得我?” “周过,靖魔司猎魔备身。”男子幽幽地道,“你是秦霄,当朝户部尚书秦正的嫡四子,半年前因犯大案而被流放至河北道,作为驻檀州武威军猎豹营的苦役服刑。” 户部尚书?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官,掌控着整个帝国的财政大权,如此实权大员都保不住原主,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通天大案? 秦霄眼珠子一转:“我被魔神教徒打成重伤,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敢问周备身,我犯了什么大案?” “勾结魔道。”周过淡淡说。 “勾结魔道?”秦霄挑眉。 周过转头目视苍茫黑夜,阴山深处魔影憧憧:“你是魔神教设计的整个阴谋里的一环。” “什么阴谋?”秦霄凝声问。 “这属于机密,无可奉告。”周过道:“不过,洛阳本部司闻馆有整个案子的卷宗,等你升到猎魔备身就有权限调阅。” 秦霄大概清楚了,靖魔司就是猎魔人们所在的官方组织,与他前世所在的由超能力者组成的特殊部门差不多。 既然重活一世,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加入靖魔司,修复灵脉保住性命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 “周备身,靖魔司包吃住吗?” “嗯?” “我的前单位,三餐管饱,夜宵还有酱肘子,加班补贴烧鸡两只!还有五险一金……” “五险一金?” “没有五险一金,那金疮药、金丝甲、金元宝也行啊……” 3、修行门径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翌日。 周过天不亮就带着秦霄起程,大概晌午时分,来到了河北道阴山山脉深处。 秦霄惊讶发现,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居然有一个非常热闹的小镇。 进入小镇,秦霄被道旁林立的形形色色的商铺摊子所吸引,并发现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几乎都有灵蕴波动,显然都是猎魔人。其中有少数一部分人,跟周过一样身穿水蓝色云纹服,秦霄猜测这是猎魔备身专用的官服。 “周备身,我一直想问,备身二字何解?” “取自北朝的千牛备身,原意是禁宫的带刀权,出入禁宫无所拘忌,后引申为猎魔人的各种特权,比如见官不拜,比如先斩后奏便宜行事,比如到地方州县出任务,可直接调动当地军队,虽只有从四品,权位却堪比替皇帝巡牧的钦差。” 周过说着,发现周围的灵蕴又来和秦霄共鸣了,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他的修行门径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论喜怒哀乐都要表现成忧郁,如此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才能引发灵蕴共鸣。 可这一路上秦霄共鸣了好几次,他也跟着不知破功了多少次。 谁家猎魔人解个疑惑就能共鸣的? 简直妖孽啊! “周备身,此地……” “别问了。” 再问下去,道心要破碎了。 周过面无表情地做了最后的解答:“此地名为阴山府,乃是靖魔司设在河北道的分部,由河北道黜置使兼幽州大都督程戍统管,不过他军务繁忙,平常不会出现。其他别问了,具体的事情,会有专人给你解答。” 接下来他带着秦霄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带着来到一个学堂,二人到的时候,里面正在授课,十几个年纪大小不一、身份也全然不同的人坐在堂下,讲课的人也身穿水蓝色云纹服。 “老周,听说你消失好几天,我还以为你执行什么机密任务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孩子?燃星境第二层,还不错,还不错,不过,给镇北司引荐新人的这点贡献你也看得上?啧啧,真不像你,真不像你。” 讲课人说着上下打量秦霄,“你还别说,你还别说,这个小家伙模样真俊呐。” 台下十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到秦霄身上。 秦霄这几天很是养回了些元气,而他本就身量颀长,虽有些清瘦,但是长相清俊贵气,尤其在洗过澡换过衣服后,一身墨青色长衫让他更加的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讲课先生又道:“不过,按流程你该先带他去登名造册,待成为正式的猎魔人后,才可以申请上我的课,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他。” 周过忧郁地道:“就今天。” “嘿!” 讲课先生没明白周过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想到这个好友一向不喜欢解释,也就没有再问,点头道,“好吧,虽然不符合流程规制,但既然是你带来的人,就破例一回。” 周过这才向秦霄介绍:“他叫杜子钧,跟我一样是个猎魔备身,负责给新人讲课。” “你先上一堂猎魔人的基础课,杜备身在司里是出了名的博学广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课后还有自由提问的时间,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他。”他把“疑问”二字咬得特别重。 道心破碎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忘了好朋友。 秦霄眯眼直笑,仿佛看到好多的灵蕴在向他奔赴而来,于是躬身行礼:“在下秦霄,请先生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找个位置坐吧。”杜子钧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周过看到他这样,心想等会有你哭的,面上却满带忧郁之色,转头去了。 “晚上邀月楼喝酒,我请。” 杜子钧一愣,阴山府的邀月楼可不便宜,周过平常铁公鸡一样,怎么今儿个那么慷慨了?他没多想,随后笑着望堂下众人:“好了好了,让我们继续讲课。方才本先生讲到哪了?” 台下有个高个青年瞥了眼秦霄,高声道:“先生讲到了修行门径,乃由个人天赋、学识、志趣、性格等等因素共同形成,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所以也绝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修行门径,此乃猎魔人最核心最紧要的功课,高等优质的修行门径,决定了未来所能抵达的高度。” 他又瞥了一眼秦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猎魔人讲的可是实力,我的修行门径只要读书十本,即可正常引发灵蕴共鸣,每次最少半刻钟。”说完骄傲地环视众人。 半刻钟大概七八分钟。 秦霄愣住了,这实在是……好慢啊。 “好厉害的修行门径。”堂下却嘈杂起来,有羡慕有嫉妒。 其中一人惊叹道:“十本书读下来,以猎魔人的精力,速度快的话只要三天,三天就能顿悟引发灵蕴共鸣,实在太可怕了,我的修行门径是锻造,必须锻造出上品的兵器才算,所以每次共鸣都需要七天以上……” “七天已经很不错了,我继承了我阿爷的手艺制作棺椁,所以我的修行门径也是……每次都要小半个月呢。”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把那青年说得更为骄傲,看秦霄的眼神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这很厉害吗? 秦霄有些不能理解,他前世一天最多的时候,共鸣了二十多次,每次都不少于十分钟,所以不明白三天一次有什么可得意的,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 他仔细看了眼那位说话的高个青年,其身上的灵蕴波动,在燃星境五层左右,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说得不错,说得不错,”杜子钧笑着说道,“修行门径几乎可以说是除了天赋、功法以外,对猎魔人最重要的东西,所以诸位一定要重视起来。那么,与猎魔人基础相关的,最后还有一个要点,那就是纳蕴丹。” 秦霄眼睛发亮,开始发问:“先生,什么是纳蕴丹?” “纳蕴丹由多种灵物炼制而成,最差都是十年以上的山参,它可以帮助我们补足灵蕴。” “共鸣时,灵蕴自发入体,为何还需要丹药辅助?” 杜子钧笑了一笑:“年轻人,我只能说你太年轻了。共鸣并非时刻发生,而灵蕴也并非每个地方都有,有些地方比如地底下,或者阴气重的地方,或者魔神教徒的修炼场所,这些地方都会排斥灵蕴,如果在那样的环境里共鸣怎么办?” 秦霄若有所思,周围的灵蕴隐隐又躁动起来。 4、还不够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这里就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所谓的共鸣,其实提高的是我们灵神的境界,纳蕴丹的存在,就是帮助你补足灵蕴,将修行境界提高到与灵神对等,举个例子……” 杜子钧指着学堂中间承重的柱子道,“灵神境界就好比这根柱子,越粗越能承重,但如果缺少灵蕴,柱子就是中空的,徒有其表而已。” 秦霄心里一动:“先生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的灵神境界是十层,但我的灵蕴只有两层,只要拥有足够的纳蕴丹,就可以立刻补足这之间的差距?”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杜子钧露出满意的笑容。 秦霄猛然想到,自己前世已经修到了六十多层,岂不就是说,只要纳蕴丹足够,就可以完全恢复? 这时空气里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众猎魔人都很熟悉,这是有人与灵蕴产生共鸣引起的动静。 “谁共鸣了?” 课堂上共鸣,简直不当人子。 随之整个课堂,不,连课堂外的灵蕴都涌进来,朝着秦霄飞扑而去。 众人惊讶地望着秦霄,后者身处灵蕴大潮却神情自然,表现得就好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是秦霄,他突破了!” 随着大量灵蕴入体,秦霄发现境界松动,自然遁入燃星境第三层。 那高个青年回过神来,冷笑道:“肯定是故意积累了很长时间,到课堂上卖弄来了,燃星境第三层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秦霄忙着吸收灵蕴懒得理他。 待所有动静收歇,杜子钧正要说话,秦霄忽然接着发问:“敢问先生,纳蕴丹从何处可得?” 杜子钧道:“阴山府的宝库就可以兑换。” “代价是什么?” “三个贡献点换一颗纳蕴丹。” “贡献点怎么得?” 杜子钧笑了笑,道:“你别急,你别急,接下来我们要讲解的是敌人的具体情况,稍后就会讲到贡献点的获取机制。在座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阴山后边被伪燕朝奉为国教的魔神教,这个教派丧尽天良,驭使一种名为‘告死灵’的魔物,他们的入教试炼,就是让这种魔物附体,活下来就可以成为正式教徒。” “何为告死灵?” “古有赴告者,所告为讣也,为恶之始,故告死成灵,为魔之始。” 杜子钧说到这里神色渐渐肃然,“上面是魔神教对它的解释,大概是说:死亡的噩耗会传递邪恶的力量,集聚的多了,就变成了魔。换用人话来说就是,告死灵由邪恶的力量演化而成,而邪恶以人的心魔为最,不止是死亡,每个人心底都会有嫉妒、疯狂、自私、贪婪、险恶的部分,这些心魔一旦被无限放大,就会变成告死灵。” “当然当然,”他很快又轻松地笑起来,“这些对新人而言还太早了,至少两年内,你们都没有单独出任务的资格,慢慢了解就行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嘛。” “那么接下来说说获取贡献点的机制,正常出任务就会得到贡献点,具体看任务难度,现在的你们只能作为辅助,跟随猎魔备身出去,所得贡献点不会很多。” “另外,每个魔神教徒身上都有魔神令,杀死魔神教徒也会得到贡献点。” 秦霄心里一动,当即拿出从黑袍人身上获得的令牌:“是不是这个?” 杜子钧吃了一惊,点头道:“上面残留有魔物的气息,确实是魔神令。铜制为魔神教徒,可以换一个贡献点,实力对应猎魔人的燃星境;如果是铁制的就是魔神护军,可以换六十个个贡献点,实力对应猎魔人照骨境;如果是银制的就是受印魔将,可以换三百个贡献点,实力相当于猎魔人的开源境,个别强大的,甚至可以对抗小天境。” 秦霄目中爆射惊人神采:“就是说,杀死一个受印魔将,就可以兑换一百枚纳蕴丹?敢问先生,在哪里可以找到受印魔将?” “年轻人,年轻人,别好高骛远。”杜子钧只是笑呵呵的。 课堂上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区区一个猎魔人新人,居然幻想斩杀受印魔将,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那青年笑得最大声,刚想开口嘲讽,突闻周遭空气嗡嗡作响,只见课堂里才刚填充进来的灵蕴再次躁动。 “我的亲娘,谁又共鸣了,简直不当人子啊!” “该不会又是秦霄吧?” “他才刚共鸣,怎么可能是他?” “你们真蠢,看灵蕴朝谁去就知道了。” “我的亲娘啊,你们快看,灵蕴真的朝秦霄去了。” 惊叫声中,课堂上下一众人等皆骇然失色,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接连两次共鸣,再联想到自己的情况,道心直接碎了一地。 “不对劲,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 杜子钧瞪大眼睛,好像有点明白了铁公鸡周过为什么要请酒了。 要知道共鸣这种事情是很私人的,大家都会找一个安静的没人的地方悄悄滴干活。 而人心是很脆弱的,看不得别人好的,共鸣一次就罢了,还来两次,这是让人想不心生嫉妒都不行了。而嫉妒是什么,心魔啊,对猎魔人而言就是妥妥的毒药,试想想心绪紊乱怎么引发灵蕴共鸣,不走火入魔都是烧高香了。 这种事情偶尔看看还行,一天之内连续目睹,是会击垮道心的。 “周公鸡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他娘的敢坑我……” 杜子钧稍一动脑筋就完全明白了,周过分明是故意拖他下水。他在心里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上却仍保持着笑容,毕竟课还要上,他在司里授课是出了名的受欢迎,很多猎魔新人慕名而来,而每完成一堂课都能获得相应的贡献点,比在外面打打杀杀强太多了,所以万万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过了一刻钟左右,秦霄缓缓睁开眼睛,遗憾地摇头道:“周围灵蕴被吸收过一次,数量不太够,要不然说不定能一口气突破第四层。” “既然是这样,秦霄,你就当堂服用纳蕴丹,正好给大家演示一下。” 杜子钧微笑着取出一枚包着丹衣的药丸,大概有半颗龙眼那么大,松手轻送到秦霄眼前。一颗纳蕴丹三个贡献点,平常他可不会这样大方,这是看出秦霄身上的潜力惊人,准备卖他个好。 秦霄接住,只见丹衣下华光隐隐,并有奇香溢出,想来能成丹的都是灵物精华,不过,相比起自己前世六十多层的修为,一颗纳蕴丹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摇着头道: “一颗怕是差得远。” 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显得非常狂妄了。 高个青年大声冷笑道:“真是个孤陋寡闻的乡巴佬,谁不知道燃星境十层之前,每颗纳蕴丹都能增进两层修为,而燃星境十层以下,通常三次共鸣突破一层,怎么你一次共鸣能进境两层以上?” 杜子钧也微微笑道:“秦霄,你只管服用,若是不够,本先生给你补足。” “此话当真?”秦霄眼睛发亮。 杜子钧的心底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但为了备身的体面,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当然。” 秦霄欣然剥去丹衣塞到嘴里,丹药入口即化,随即化作一股暖流冲向四肢百骸。 意识被拖拽着遁入那个深暗的夜空,此次灵蕴数目极为惊人,直接点燃了两座灰山,于是两道超巨火光冲天而起,点亮了两颗星辰。 现世层面,秦霄身上的灵蕴波动接连壮大两次,直接从第三层突破到了第五层,看得学堂内众人目瞪口呆。 “先生你看,我说了不够。” 秦霄睁开眼睛,直接向杜子钧伸手。 “好好好,管够……” 杜子钧脸上抽搐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再次取出一颗纳蕴丹。 秦霄接住服下,身上灵蕴波动继续变化,从第五层突破到了第七层。连续两次之后,他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只要有足够的纳蕴丹,就可以直接恢复前世的巅峰实力。 “先生,还不够。”他再次伸手。 杜子钧的心里开始滴血。 为了备身的体面! 他面无表情地取出纳蕴丹。 “先生,还不够。” 秦霄还在突破。 学堂里一众猎魔新人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终于,眼看秦霄第六次伸手讨要,杜子钧绷不住了:“你是无底洞吗,你是无底洞吗?” 这小子就不会有点眼力见? 老子一堂课就赚十个贡献点,全赔给你不够还得倒贴,完了你还不知足? 秦霄无辜地道:“先生说的管够。” 杜子钧很想原地爆炸,但为了维持体面,还是强笑一声:“咳咳。本先生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取消自由提问的时间。”说罢沉着脸找周过算账去了。 “还以为能多要几颗呢。”秦霄有些遗憾地咂巴了下嘴。 一众新手猎魔人感受到他身上十二层的灵蕴波动,不禁无言以对。 那高个青年脸色发白,自打秦霄来后,自己每说一句话,都会被现实“啪啪”打脸,接连数次下来,道心濒临破碎的边缘。不甘与嫉妒像是毒药一样不断侵蚀着他,他霍地瞪住秦霄: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连续突破,肯定是修了魔道!” “傻逼。”秦霄丢下一句,扬长而去。 此话一出,高个青年面色泛红,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来,身上灵蕴大量流失,竟是从燃星境第五层跌回了第四层。 灵蕴流失可以用纳蕴丹来补足,但道心破碎,最少要闭关半年以上。这意味着半年内都无法出任务,修行资源的积攒也落后别人一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就算他原先还有些天资,没有特殊机缘也只能泯然于众了。 5、打脸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离开学堂便直接来到名录馆,负责登名造册的是一名身穿红袍的官员。 “本官靖魔司阴山府名录馆郎中郑樵,例行问讯,请你见谅。” “郑郎中请问。” 秦霄很是惊讶靖魔司的规格,红袍说明郑樵是六品以上的官员,竟然只负责登名造册。 “你叫什么名字?引路人是谁?” “我叫秦霄。引路人应该是周过周备身。” “原来你就是秦霄,”郑樵面露喜色,“周备身已经交代过了,说你不止是醒灵者,还是罕见的天赋觉醒者,本官候你多时了。” 接下来,秦霄在郑樵的指引下坐了。 把名字、年龄、出身、籍贯等一一报备。 郑樵在一个微微焕发灵光的金色封皮册子上书写,不一会功夫就登记完毕。 随后他从下层柜子里取出一块铜制的腰牌,巴掌大,上面也焕发着灵光,他示意秦霄咬破手指滴滴血上去,秦霄依言而行,腰牌吸收了血液后,灵光就消失了。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靖魔司的一名猎魔预身了。” 郑樵站起来,把腰牌郑重递给秦霄,“这腰牌已记录了你的血液气息,就和魔神令差不多,没有人能够仿造,秦预身务必要妥善保管。” 秦霄一面接过来收好,一面问:“敢问郑郎中,靖魔司的职位是怎么排的?” 郑樵也不意外,靖魔司的事情都是机密,泄密是要砍头的,所以很多新人都不知道靖魔司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他和颜悦色解释道:“初入靖魔司为预身,相当于从六品,月俸为二千钱,不须每日到衙,任务的接取也全凭自愿,但很多与修行相关的东西,都需要贡献点来兑换,所以如果躲懒不去,是不会有长进的。” 秦霄点头,这一点倒是和前世很像。 随着疑问被解答,灵蕴隐隐躁动起来。 郑樵是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到灵蕴,所以自然也不会有猎魔人的烦恼。 但这回秦霄没有放任共鸣,前世超能高手都知道,共鸣最好积攒起来,因为共鸣的程度越强烈,就越容易突破瓶颈。现在他已经恢复到了燃星境十二层,灵蕴暂时够用,所以准备积攒一段时间再释放。 “听杜备身说,预身不能单独出任务?” “是这样。” “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秦霄微微皱眉,前世他是组织的骨干,要么作为任务的主导者,要么独来独往,让他依附别人实在过于别扭。 “有倒是有……”郑樵有些迟疑。 “郑郎中请快快说来。” “是这样,每个月的月初都会对上个月加入的新人进行考评,成绩会被记录在司闻馆,成绩越优异,越容易被出任务的猎魔备身选中,而如果在考评中夺得魁首,证明实力超人一等,就可以像备身一样主动接取任务,另外还能在阴山府周围得到一栋单独的院落,用于安静修行。” “今天初几?”秦霄眼睛一亮。 “今天正好是初一,下午就有一场。”郑樵说着摇头道,“不过,秦预身登记造册的时间是这个月,那么考核时间就是下个月一号,不用急着参加的。” 秦霄微笑道:“周备身是昨天夜里找到我的,所以我加入靖魔司的时间准确来说应该算上个月。” 郑樵探了探脑袋,悄声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反正没人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秦预身恐怕不知道,每个新人只有一次考评的机会,这个成绩是无法更改的。另外,每个登记过后的新人都可以在宝库选择一门功法,本官建议秦预身先去选一门功法参悟,一个月后再来考评,毕竟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是没错的。” “多谢郑郎中的提醒,”秦霄摇头道:“但是不用了,我今天就要参加考评,请郑郎中受累带我去一下会场。” 前世燃星境十二层的时候,他已经在好几个绝地探过险了,实在用不着浪费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他的目标就是赚取足够的贡献点兑换纳蕴丹,把修为恢复到前世巅峰的状态,那样不管有什么危机凶险,都能够游刃有余。 郑樵见他态度坚决,心说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别的新人都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瓣来埋头苦修,好在考评中取得一个好名次,为未来的修行、升迁之路打下良好的基础,他倒好,巴不得立刻开始,生怕自己取得太好名次。 真是的,天赋觉醒者又怎么样?听说这次考评也有天赋觉醒者,到时候名次不佳可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郑樵摇头道:“既然秦预身铁了心,那本官就领你去吧,在隔壁校场。”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外面,这时有个身穿天青色衣裙的少女迎面走过来,与秦霄擦肩而过。 秦霄神情微动,回头看时,却没有了少女的影子。 街道尽头拐角,一栋高大官署的阴影里,周过向走过来的少女躬身行礼:“首座。” “秦霄看起来跟之前不太一样。” 少女的嗓音极是悦耳动听,像是穿过竹林的风吹响了风铃。她的脸庞如同蒙着江南水乡里的雨雾轻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周过还是那副忧郁的样子:“哪里不一样?” “你看,他步履悠然闲适,就好像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仿佛所有的阳光都在为他开道。” “在用贡献点抵消刑罚之前,他仍然是猎豹营苦役。” “你错了周过,一个人自由与否,跟他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很多列了仙班做了老祖的,照样身不由己。” …… 秦霄踏入校场的时候,已有数十考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嘿嘿,我的运气实在不错,加入靖魔司的时候正好是上个月初一,筹备了一个月,我有信心取得一个好名次。” “妈的,那我真是倒霉,居然是上个月二十七号,领的功法都还没完全参悟,目前只能粗浅地调动灵蕴附着在兵器上,这次考评怕是惨了,名次落后对以后影响太大了。” “没办法,名次越高,越有机会出任务,积攒贡献点越快,日后修行需要的灵玉、聚灵阵的图纸、天材地宝等等,都要靠贡献点来兑换;而且这次考评的成绩,会由司闻馆送到靖魔司本部,作为日后能否晋升猎魔备身的参考标准。” “嗨,算了,放宽心,日后说不定还有未知的机缘等着咱们。对了,你们说这次谁会夺得魁首?” “应该是上个月七号来的徐凯。” “你是说那个觉醒了天赋的超级天才?” “就是他。据说他的天赋是一层先天气罡,运转时浑身金光灿灿,不仅刀枪不入,还能克制告死灵,有个照骨境的高手出了一招,竟然只打掉了半层,那可是照骨境啊,跨过燃星境一百零八层大圆满的可怕存在!” “他只是防护强,我看应该是柳如歌,她是元山剑派掌门之女,从小就接触修行之道,今年不过二十岁,就已经修到了燃星境三十多层……” 这时校场外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俊逸非凡,面带笑容摇着把折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女的肤白貌美,但是神情高冷,仿佛对周围的人都不屑一顾。 二人便是徐凯和柳如歌,这届考评备受瞩目的新星。 “如歌你听,他们又在讨论我们了。” “哼,无聊。” “那就说点有趣的,听说杜先生的课上出了一名奇才,单单听课就共鸣了两次,随后服下五颗纳蕴丹,修为从燃星境二层蹿升到十二层,导致有个同堂的新人道心破碎,不得不去闭关恢复。” “哦?”柳如歌美眸一闪,“他叫什么名字?” “我听说是叫秦霄。”徐凯面带玩味道,“如歌,你出身元山剑派,应该很清楚修行资源其实是很有限的。” 柳如歌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这种人以后肯定会跟我们争夺资源,等你夺下魁首就找他一起接任务,”徐凯走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任务地点最好选在你们元山剑派,我们找个机会废了他,事后推给魔道即可。” 柳如歌刚要说话,忽有所感,转头看向校场边上,树荫下正有个墨衣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她有种强烈的直觉,眼前的少年,很可能就是徐凯口中的秦霄。 “正主听见了。”她示意徐凯。 徐凯看了一眼,嘴角扬起:“听见就听见了,燃星境十二层而已,我的先天气罡连照骨境高手都奈何不了,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的话,就接我一招。”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 二人霍地转身,瞳孔皆是一缩,因为就在那个瞬间,树荫下的少年背后闪烁焰光,人就瞬间出现在他们身后。 瞬移还是缩地成寸? 难道他也是天赋觉醒者? 徐凯反应极快,身上立刻出现一层金光熠熠的气罡。 秦霄脑海中的英灵档案里,光影变换着定格成一幅熊熊燃烧的火焰印记。 他微笑,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砰! 那气罡上出现一道恐怖的凹痕,随之爆碎开来。 徐凯惨叫一声,整个人在恐怖力量的作用下飞射出去,轰然撞在比武台的柱角上,一口血没忍住直接吐出来,霎时间脸如金纸,如若不是高达二十层的灵蕴护体,此刻已然心脉破碎而死。 6、魁首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在英灵档案众多的能力里面,焰舞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它可以给秦霄的每个招式、动作加装“火焰引擎”,施展的时候仿佛有强烈的火焰在背后推动,所以往往会被反应不过来的人误以为是瞬移。 在象之力的基础上堆叠火焰推动的力量,于是造成了这样惊人的一幕。 秦霄再一闪身来到比武台上,蹲下去望着徐凯微笑:“不巧我会读点唇语,听你说要废了我?来,我给你机会,签个生死状到台上来。” 徐凯顿时满脸惊恐,拼命摇头。 柳如歌脸色大变,她很清楚徐凯那天赋神通的强度,自己燃星境三十一层,即使全力一剑斩下去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燃星境十二层就这样了,秦霄还是人吗? “徐凯,你没事吧?” 柳如歌跑去扶起徐凯,看到好友这惨状,不禁怒道,“秦霄,徐凯只不过是喜欢开玩笑而已,你就下这等重手?” “那又怎么样?”秦霄道。 柳如歌一愣。 “要不然你替他签了生死状?”秦霄淡淡笑说。 柳如歌屈辱咬唇。徐凯的先天气罡都挡不住对方一巴掌,她哪里敢签。 “开玩笑呢,要有承担得起后果的实力,打抱不平也要有打抱不平的实力,都没有就安分守己一点,听明白了吗?” 两人在秦霄愈渐凌厉的逼视下连连点头,当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就很难再生出反抗的勇气了。 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看到徐凯的惨状,尽皆骇然色变。 看来阴山府来了个狠角色啊! “考生之间不得私下斗殴。准备开始考评了。” 这时一个猎魔备身带着郑樵和另外几名登记官打着呵欠走进来,示意众人跟着他走。 众考生跟着他来到一个宽敞的练功大殿。大殿被一个阵法笼罩,里面摆满了测验功法用的木人,每个都有两米多高。 “这里的木人身上都有一层硬化天赋,用你们最强的手段功击木人,一刻钟内,击毁击毁十个以上为劣等,击毁二十个以上为合格,击毁五十个以上为优良,击毁一百个以上为优等。击毁最多木人者为魁首,可得一栋独立小院,可得十颗纳蕴丹,可获得备身的部分权限……” 众考生来到殿内站定,在考官的一声令下,呼呼喝喝地冲向木人。 柳如歌第一个拔出剑来,大量的灵蕴集聚,元山剑派的剑诀施展开来,从剑上挥斩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一个木人应声破碎。她面露欣喜,正准备再接再厉,却见十步开外的秦霄一拳打出,空气滚滚卷动,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十几个木人霎时间四分五裂,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心气顿时松懈了去。 想到自己从六岁开始修行,到今天整整十四年时光,从未有过一刻的懈怠,到头来还不如人家几天功夫,难道天赋真的胜过一切? 一时间道心破碎,竟有万念俱灰之感。 旁边努力进攻木人的徐凯有所觉察,连忙发声提醒:“如歌,你忘了你多年来的夙愿?” 柳如歌刹那间惊醒,不禁心生感慨,这个好友身上虽有诸多恶习,但却是个乐天派,于是感激地向好友点了点螓,扫除杂思重新投入考评之中。 另一边,秦霄所到之处,木人大范围被击毁,他的气力似乎无穷无尽,很快数目就超过了一百。 站在门口郑樵与同僚们震惊对视,那频频打着呵欠的考官也认真起来了:“才刚听说周备身领了个天才回来,难道就是他?他怎么今天来考核了?嗯,但凭他这份实力,什么时候考核都一样。” 一个考生奋尽全力一刀劈下一个木人的脑袋,陡觉一股拳风冲击而来,骇然转头,只见一道冲击波势如破竹地扫清沿途的木人,及至他面前,又向两边分叉,竟未伤到他分毫。 再看拳风的主人秦霄,向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不禁心生好感,想着道:“秦霄这人还蛮好相处的,看来徐凯肯定是触到人家底线了,才会被教训得那么凄惨。” 半刻钟很快就过去,最后一统计,秦霄居然击毁了五百多个木人,直接把历届考评最高纪录给破了,当之无愧的魁首。 排在第二名的是柳如歌,击毁了八十多个,虽然没破百,但是把第三名远远甩了下去。 徐凯由于受了伤,只击毁了三十多个,得了个合格,却表现得很平静,也不敢向秦霄表露分毫的不满。开玩笑,人家击毁五百多个木人后,仍然心不跳气不喘,再去找不自在,有几条命来赔? 登记官记录了各个考生的成绩后,郑樵拿出个锦盒递给秦霄,一面惭愧道:“想不到秦预身的实力如此强大,下官真是多虑了。” 秦霄接过来,里面装着十颗纳蕴丹,他欣然收在怀中,笑着道:“郑郎中也是为了我好,请快别这样说。” 郑樵忍不住感叹道:“《尚书》云:满招损,谦受益。秦预身实力如此强大,却又如此谦和,真让人不得不钦佩。” “对了,秦预身有其他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下官现在就可以领你去独立小院。” “小院不急,郑郎中可否先领我去宝库?” “没问题,请随我来。” 郑樵当即带着秦霄来到阴山府的宝库外:“秦预身,宝库非猎魔人勿入,下官在外面候着。” “有劳有劳。”秦霄笑着拱了拱手,走入宝库之中。 走入大门,出现了两个小厅,厅上各自挂了一块牌匾,分别是“藏书阁”与“珍宝阁”。 他走向藏书阁,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拦下他,在他出示了预身的腰牌后,才把路让了开来。 他走进去,只见十几排书架陈列过去,架子上是各种名目的秘籍,比如什么烈火掌、伏虎拳、六合剑诀、天地刀诀之类,琳琅满目,一时间让他不知从何选起。 “我看你身上不带兵器,想是拳脚功夫了得,可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选一门剑诀试试,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用剑的对手。”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秦霄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少女,像亭亭玉立的一朵荷花,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她的嗓音极是悦耳动听,像是穿过竹林的风吹响了风铃。她的脸庞如同蒙着江南水乡的雨雾轻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秦霄发现对方身上竟没有灵蕴波动,是个凡人女孩,在阴山府倒是罕见。 “你是守阁人?” “书上说修剑可以温养剑意,”少女没有回答,而是走向一个书架,从最上面取下一本秘籍,笑着递给秦霄,“剑意养得凌厉了,附着在兵器上,可以所向披靡。书上还说,待日后修为高深了,修出了神识,还能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秦霄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千瀑神流。 “这是?” “书上说,此乃天山的秘传剑诀,虽只有第一式,但修到大成之时,剑气如同一千座瀑布倾泻而下,任何挡在你面前的敌人都将灰飞烟灭。” “听起来真不错。” “书上说的。” 秦霄想了想,收起了剑诀,嘴上笑着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相信。” “为什么?”少女好奇道。 秦霄坦诚道:“因为你让我感到很放松,我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的感觉。” 少女“格格”娇笑:“你用这话骗过多少女孩子了?” “也不是很多,也就十七八个吧。”秦霄眨了眨眼睛,迷人地笑了起来,“我叫秦霄,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娇声道:“如果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你,你一定会随随便便把我忘掉,等下次见面,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这已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少女一怔,秦霄却已洒脱转身,摆手而去,“不过不要紧,我一直认为强迫女孩子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情,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时从书阁后堂走出个猎魔备身来,他似乎才是真正的守阁人,因为他看到少女后明显一愣,随即呵斥道:“你是何人,怎敢乱闯藏书阁,还不快快退去!” 少女取出一枚镶金边的令牌亮了亮。 守阁人看到令牌上的“幽”字,脸色一变,单膝点地道:“此乃大都督颁发的幽州令,见令如见人,尊足是大都督的什么人?” 少女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方才我拿了一份《千瀑神流》起剑式,跟你知会一声,过几日我会补上的。” 守阁人面露苦色:“尊使可知,那剑诀可是高阶功法,价值三百个贡献点,就这样被拿走,属下,属下要怎么像上面交代呀。” “那是我刻录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都说了过几日就补给你,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少女娇声说罢,身子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7、第一个任务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出了宝库后,又请郑樵领他去匠造馆买了把百锻青钢剑,随后才来到阴山府三里外的一片竹林里,只见幽僻之间掩映着一幢别致的独栋小院。 竹制栅门外,郑樵行礼告退:“秦预身,这就是司里给你准备的小院,下官这就告退了,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可以随时到名录馆来,下官随时效劳。” “多谢郑郎中。”秦霄还礼。 待郑樵远去,他在小院里逛了逛,发现除主卧次卧以外,还有个厨具齐全的火房。 收了玩兴,他盘膝坐在榻上,把《千瀑神流》取出。在来阴山府的路上,周过曾经跟他简单说过,所有能称之为秘籍的,都由猎魔人亲手“刻录”而成,所以只要注入灵蕴,里面的秘文就会直接印入脑海。 “前世倒是见过用剑的高手,确实飘逸潇洒又省力,既然有这个机会,那就尝试一下。” 想到这里,他把手放在秘籍上,注入少许的灵蕴。 轰然之间,如有庞大的信息蜂拥入脑,却又相当的井井有条、博而不杂。 心神仿佛来到一座座巨大的瀑布之间,到处都是飞剑的神光纵横交错,心神随其翻飞遨游,一种无垠远阔的自由感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英灵档案光芒大放,秘文自然而然飞入其中,在一道道玄光的交织下迅速演化着什么。 沉醉在剑的世界之中,不知时日之变迁。 转眼竟已是三日之后的下午。 秦霄是被五脏庙的抗议叫醒的,睁开眼睛,身上灵蕴忽而凌厉,周身灰尘如同一件薄纱般被震开,细微如牛毛般的剑气隐隐形成了一座小瀑布的模样。 “想不到英灵档案还能帮助我领悟秘籍,不可思议。” 他缓缓吐了口浊气,在超能力的辅助下,剑诀已领悟了九成,欣喜自然不言而喻。 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出门准备到阴山府找一家酒楼大吃一顿,然后去司闻馆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任务可以接。 谁知一出门,就看到柳如歌盘膝坐在栅门外,斑驳的阳光星星点点洒落在她安静的脸庞之上,竟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她的额头饱满有力,可以看得出她是个很倔强的人。她的眉毛很细,像淡淡的月牙,乌发束了个马尾,显得利落干练,而两边鬓发垂在高耸的胸脯上,却又添了几分柔媚。 “如歌姑娘?”他叫了一声。 “你出关了?” 柳如歌睁眼,欣喜地站起身来,“我等了你三天,可算把你等出来了。” “为何等我?” “我想奉你为主。” 柳如歌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霄轻轻地笑了起来,道:“你能为我做什么?” 柳如歌一愣,她没想到秦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她闷闷地说道:“我从出生就能过目不忘,六岁的时候机缘巧合,在洛阳弘文馆待了六年。” 所谓的弘文馆,大概就是国家图书馆。 秦霄道:“我身边确实缺个博学广闻的,可是为什么?” 柳如歌心说你终于问了,还以为你没有好奇心呢。但谈到这个问题,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 “不想说就走吧。”秦霄肚子很饿。 “等等!” 柳如歌挣扎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简单地说,我立志长生永驻容颜,父亲斥骂我痴心妄想,不仅不给我提供修行资源,还强迫我嫁给一个傻子,只因为对方答应每年供给十万两白银。为了抗争,我承诺每个月给家里赚取一定数量的贡献点,换来了暂时的自由身。” “你想跟我出任务。”秦霄明白了。 柳如歌轻轻点螓:“你的实力很强,跟着你我才能赚够贡献点,不然我只能回去嫁给傻子了。而且靖魔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出任务的小队最少要有两个猎魔人。我实力不差,还能过目不忘,你有什么疑问,我随时可以给你解答,至少短时间内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搭子了。” 秦霄轻声道:“奉我为主的条件自然是更多的贡献点。” “你放心,我可以发下道心誓,只要你不阻碍我的修行之路,我……”柳如歌咬了咬下唇,低头望着路面,“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这样吧,你现在持我腰牌去司闻馆,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找到一个适合我们的任务,我在酒楼等你。”秦霄说罢径直走向阴山府。 柳如歌一怔,旋即明白对方这是要考察她的能力。 …… 秦霄径自去了酒楼,点了一大桌子菜开始大快朵颐。他吃相优雅,速度却又不慢,很快就消灭了几盘菜和一大碗饭,在让小二哥盛饭的时候,柳如歌就找上来了。 “看来你早有准备啊。是什么任务?” 柳如歌倒也不客气,给自己盛了碗汤,然后慢慢喝着:“司闻馆的密谍送回消息,说檀州有军官用苦役作血食上供给魔神教徒,换取好处。” 檀州只驻扎了一个武威军,武威军中的猎豹营就是原主服刑的地方。 秦霄神色幽微:“你调查我?” 柳如歌连忙站起来,脸色发白:“秦霄,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更好地发挥作用。” 秦霄忽又笑起来:“既然奉我为主,还叫我名字?” 柳如歌俏脸一红,强忍着难为情,低声唤道:“主君……” 秦霄点头问:“司里的要求是什么?” 柳如歌顿时松了口气:“一旦查实,校尉以下军官直接处死,校尉以上抓回来细审,另外解决掉与之勾结的魔神教徒,完成任务可以获得三十个贡献点。” “去备马,我们立刻出发。” …… 两骑自阴山而下,直奔檀州。 靖魔司把河北道分部建在阴山是有原因的:一个是阴山后边就是伪燕朝;另外一个,自然是地理位置四通八达了。 “军中下层军官常有勾结魔神教徒的事情,而且屡禁不止,司里对此深恶痛绝,一旦发现必然斩草除根,所以才给出三十个贡献点的报酬。” “看来你虽然最近才加入靖魔司,但对靖魔司却很了解。” 两人一面赶路一面对话。 柳如歌在马上大声回答:“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瞒主君,早在五年前我就开始为今天准备了。” 秦霄对她愈发的满意,又道:“说说你对这个任务的看法。” “经过我事先调查,猎豹营队正冯浩有极大的嫌疑,此人是校尉冯容的侄子,近来频频抓到伪燕朝混入我朝境内的游谍,我怀疑他正是通过给魔神教徒提供血食,才换来的这些游谍的身份情报。” “那就先把冯浩抓来审问。” 约莫掌灯时分。 秦霄二人来到猎豹营驻地不远的小树林,安置好马匹,便向上走去。 这猎豹营门口大开,居然无人值守。 而才刚踏入营中就嗅到了魔道的气息。 “看来不用查了,那个位置就是冯浩的营帐。” 秦霄淡淡说着,原主的记忆又涌上来了一些,大多是被冯浩殴打、辱骂的情景,于是暴躁的杀意在眼底氤氲开来。 柳如歌怒道:“居然毫不掩饰?真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二人径往冯浩的营帐而去。 “咦,这不是秦霄吗?” “他逃营被抓回来了?” “哇,他身后那个美人是谁,莫非是官差?” 这时营中军士和苦役发现了秦霄,顿时如同炸了锅一样,吸引了更多的人围过来。 人群里跳出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来,指着秦霄的鼻子骂道:“小杂种,让你去拾柴,你竟然敢逃营,是不是活腻了?” 秦霄轻描淡写擒住他的手一拗,只听“咯嚓”一声脆响,对方的手腕直接变形扭曲,腕骨在强大的力量下断折,刺穿血肉露在外面,一时间血流如注,令人触目惊心。 “啊——” 凄厉的哀嚎响彻全营。 “你太吵了。” 秦霄一脚踹出,那大汉以蛤蟆的姿势摔飞,落地后直接昏迷不醒。 全场寂静,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还是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秦霄? “靖魔司办案,再围观或者乱嚼舌根或者辱骂上官者,有如此贼。”柳如歌忽然拔剑一斩,那辱骂秦霄的大汉便直接分成两截。 “靖魔司……”全场立刻惊恐逃散。 “净是些鼠目寸光的家伙。”柳如歌冷笑一声,随后发现秦霄站在原地环视,“主君,怎么了?” 秦霄道:“按照我朝的军制,一个营最少七百五十人,方才我们见到的最多不过三五十个,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柳如歌猜测道:“这个时辰也许都睡下了?” 秦霄摇头不置可否:“走吧,先完成任务再说。” 到冯浩的营帐有一条斜坡,走上斜坡,营帐就在拐角处背对着营地搭成。 冯浩看着三十来岁,穿着皮甲站在桌子旁,正弯腰给一个黑袍人倒酒。 “黄先生,那就说好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嗯。”黑袍人淡淡应着。 冯浩给自己也倒上酒,大笑着跟黑袍人共饮。 秦霄走入帐中扫了一眼,直接笑了:“人赃并获,罪证确凿,真省事,三十个贡献点到手。” “秦霄?”冯浩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你不是逃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穿得人模狗样的,这是在唱戏呢?” 柳如歌紧随而至,冷然道:“冯浩,靖魔司查到你勾结魔神教徒,罪证确凿原地处死。”语罢拔剑就斩。 一道剑气悍然破空而去。 “黄先生救我。”冯浩脸色狂变。 “慌什么。”那黑袍人一手仍自端着酒杯,一手屈指轻弹,其身上抑制不住的跳跃着黑色粒子,凛冽的微光闪烁间,那剑气就“啵”一声消失了。 柳如歌大吃一惊,自己多年苦修的三元剑气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黑袍人黄先生淡淡笑道:“女娃娃,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乖乖过来陪我喝酒,我会考虑给你一条生路。” 冯浩见状,顿时猖狂大笑:“靖魔司又怎么样,有黄先生在,你们能奈我何?贱女人,还不过来陪酒,还有秦霄,你现在给我跪下来求饶,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秦霄微笑,身上蓦地腾起沛然之力,空气在莫名的力量下旋卷起来,如同有一道看不见的龙卷风肆虐,帐篷霎时间被撕裂。 黄先生霍地放下酒杯。 下一刻,秦霄身后焰光一闪,便来到那黄先生面前,一记冲天掌击中后者的下颔。 黄先生的脸部层层变形,整个人如同炮弹出膛般飞射出去,而刮起的劲风,顺便也将兀自狂笑的冯浩一起卷走。 “正好,试试我新学的剑诀。” 秦霄骈指一勾,身后青钢剑“锵”一声出鞘,牛毛一样的剑气旋卷着,在青钢剑的挟裹下,形成一道银亮剑河。 那二人被剑河透体而过,随之砰然爆裂开来,血雨瓢泼而下。 8、猫腻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只觉燥郁之气尽去,周围灵蕴再次涌动,且规模比前面几次加起来都要庞大。他心中若有所思:“前世邪教徒为了埋伏我,不惜动用生化武器,这一世邪教徒又来犯我,所以自然变成了一种报复的欲望,往后我每杀一个邪教徒,应该都会有所触动,加上冯浩对原主多有欺压,杀死冯浩之后,两重欲望叠加,才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他仍然选择压下了共鸣。 一旦共鸣到了压制不住的时候,厚积薄发之下,可大幅度突破瓶颈。 柳如歌有些失神,那样强大的魔神教徒,居然死得这样干脆,连本命灵的能力都没来得及施展。 这时青钢剑飞回来,但是已经严重卷刃。 “有点废剑。” 秦霄看了一眼,收回鞘中,“如歌,你代写一份认罪书,把冯浩的手指头找出来,画个押,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得令。”柳如歌回过神来,当即写了认罪书,在满地的残肢断臂中找出冯浩的手指头画了押,然后把黄先生的魔神令收起来交给秦霄。 这时营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百多骑疾奔而至,把二人团团围住。 秦霄发现,这些骑士满身的土腥味,像是刚刚从坟里刨出来一样。 群中越出一骑,八字胡,三角眼,灰羽翎盔,在血泊中看到冯浩的头颅,顿时恸叫一声:“浩儿!” 他咬牙切齿道:“竟敢杀我侄儿,给我宰了他们!” 数个骑兵立刻拔刀杀上来。 秦霄身子晃了晃,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样动的,那几个骑兵的刀就“啪嗒啪嗒”碎裂,断刃劈里啪啦打在他们身上,惨叫着摔落在地。 “你们到底是谁?” 那将领终于冷静下来,“铁血帮还是暮云楼的猎魔人?敢在武威军驻地杀人,我承认你们有点本事,但你们若以为今日可以全身而退,那本将只能说你们实在太天真了。” 秦霄打量着那将领,脑海中浮出一些原主的记忆碎片:“冯容冯校尉,来点真章的,还是说,躲后边让手下拼命就是你的本事?” “好个法外狂徒,”冯容勃然拔刀,遥遥指着秦霄喝道,“别以为在江湖上混出了点名堂,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你这种人本将杀得多了。来呀,列阵,将此狂徒乱刀分尸!” “喏!” 众骑纷纷拔刀,围绕着秦霄二人动起来。 柳如歌神色微动,正要亮明身份,毕竟骑兵一旦摆出阵势就会很难对付。 秦霄身上隐约浮现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的虚影,在柳如歌惊骇的目光中抬脚一跺,大地轰然巨震,泥土如流沙般辐散,众骑惊叫着从马上跌落,摔得哎哎叫痛。 这就是秦霄最为核心的能力——武道之魂。 武道之魂来源于一名隐世老人,这位老人是秦霄的邻居,从小就给秦霄讲述年轻时候冒险的传奇故事,由此激发了小秦霄骨子里的冒险精神。 秦霄十六岁那年,老人安详离世,享年一百岁整。在超能力收容了老人的英灵后,秦霄获得了第一个也是最核心的一个能力,那就是武道之魂。秦霄离开家里后才知道,这位老人并非超能力者,只凭着一身强横的武道修为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到底是谁?”冯容失声尖叫,江湖上跺一跺脚就能破骑兵阵的,莫说檀州,就算是整个河北道也屈指可数。 秦霄不语,身后焰光一闪,便来到冯容身后,一巴掌把他从马上扇落在地。 冯校尉只觉脑髓震荡,眼前金星直冒,半边脸颊迅速肿胀,一阵怒恶涌上心头:“混蛋,你真当武威军没人了吗?不怕告诉你,我军有靖魔司的猎魔人驻守,你再猖狂,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霄大笑一声:“如歌,告诉他我是谁。” 柳如歌冷笑着亮出腰牌:“冯校尉你听好了,主君从阴山府而来,调查冯浩勾结魔神教徒一案。” “靖魔司?”冯容看到腰牌骇然色变,连忙翻身跪在地上,“末,末将不知是上官驾临,实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柳如歌收了腰牌继续冷笑:“冯校尉方才命令手下袭杀上官,此事我会上报给阴山府的。” 冯校尉面露谄媚:“方才末将一时情急……冯浩取死有道,竟敢犯下这等滔天大案,二位上官请放心,末将日后一定严加约束手下,绝不会再让此类事件重新上演。” “能屈能伸,倒是小瞧你了。”秦霄挑了挑眉,“不过,冯校尉夤夜归营可是奉了军令?私自出营可是重罪,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冯校尉连忙道:“末将是奉大将军军令巡查草场。” “最好像你说的那样。” 秦霄径自穿出人群,柳如歌连忙跟上去。 随着二人消失在夜色里,冯容的脸便逐渐扭曲起来,在召来留营将领了解情况过后,顿时又惊又怒:“竟然是他?我看他就是蓄意报复,真是气煞我也!” “幸好姓黄的被他杀了,要不然真就麻烦了。” 他又召来一个心腹低声嘱咐,“速去汇报给大将军。” …… 秦霄二人拿了马慢慢往回走。 柳如歌见秦霄始终处于沉思状,便问道:“主君在想什么?” “武威军还有猫腻。”秦霄缓缓道。 “怎么说?”柳如歌一怔。 秦霄道:“第一,冯浩勾结的魔神教徒应该是前几天被我杀死的那个,寻常猎魔人燃星境五层就足以对付,刚刚的黄先生,则最少要燃星境七十三层以上,不是冯浩这种低级军官可以接触到的。” 柳如歌一怔,明白了秦霄的意思。燃星境一百零八层分为初、入、上三个阶段,前三十六层为初境,三十七层以上为入境,七十三层以上为上境。境界之间差距非常大,别看她现在已经三十一层,但五个现在的她加起来,也打不过入境之后的她。 “第二,冯校尉撒谎了,他不是去巡查草场,那些骑兵身上带着浓重的泥腥味,像是去挖土刨坟。” “难道勾结黄先生的是冯校尉?”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秦霄一拍马臀,“如歌,你持我腰牌去司闻馆,让檀州的密谍继续盯着武威军,另外,先把这次的任务给结了,三十个贡献点,你拿十个。” 柳如歌一怔,连忙拍马赶上去:“会不会太多了,属下什么力气也没有出。” “没有你事先调查的情报,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抓到敌人的马脚。情报很重要,你当然也很重要,不过,如果你真的感到受之有愧,我不介意减掉几个。” “什么?风有点大!主君,夸我的话不用小声说,如歌爱听。” “哈哈哈,你爱的是贡献点吧。” “那当然,傻子才不爱。” …… 回到阴山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在阴山府的巨大牌楼前,秦霄忽然勒住马头。 柳如歌连忙停下来:“主君,怎么了?” “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帮我调查两个人。” “谁。” “一个是周过,阴山府猎魔备身。另一个我不清楚她的名字,身上穿着天青色的衣裙,那裙子的裁剪手法很特别,也很精致,她的脸很朦胧,让人看不真切,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身上没有灵蕴的波动,却能出现在藏书阁。这件事你慢慢做不用急,有结果了再告诉我。” 柳如歌道:“是,我记下了。” 收集情报的能力强,乖巧懂事,不该问的不会问,秦霄对这个“新女仆”又多了几分满意:“明天巳时左右带着新任务到匠造馆来,我要更换佩剑。” 9、凡兵成灵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很快已经是第二天。 秦霄与柳如歌分开后就回到居所,把考评奖励的纳蕴丹取出来,在榻上盘膝而坐,用了一夜的时间把药力完全炼化吸收,修为顺利踏入燃星境二十一层。 约莫辰时,秦霄收拾了一下仪态,来到阴山府的四海酒楼,照旧点了一大桌子菜。四海酒楼这个名字取的还真不夸张,大厨都是特意从各地聘请过来的,而且食材每天换新。当然,价格也非常感人,以秦霄的月俸大概吃个十顿左右就得喝西北风了。 不过他不在乎,没钱有没钱的活法。 “咦,秦霄。” 这时楼下走上来两个熟悉的身影,打头开口招呼的是杜子钧,随之出现周过那张忧郁的脸庞。 “八宝鸭,素蟹粉,水晶虾仁,麻皮乳猪,锅包肘子……好家伙,全是各地的名菜。自己吃这样多,像过节一样,真奢侈真奢侈。”杜子钧说着话时,直咽口水。 “先生,周备身,俗话说的好,相请不如偶遇,坐下共享美味如何?” 秦霄笑着站起来,伸手虚引。 “哈哈,不愧是我的学生,说起话来那么的让人舒服,既然如此,本先生倒也不好拂你的美意,就勉为其……” 杜子钧话没说完,看到周过径直坐下去吃,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于是生怕吃少了,把要说的话都咽回去,坐下去大快朵颐。 三人吃起东西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很快就把满桌的饭菜消灭得一干二净。 末了,杜子钧瘫在椅背上抚着肚皮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秦霄啊,听说你才刚完成登名造册就去参加考评,还在考评上取得魁首,真不错真不错,过往总是听说哪哪哪分部又出了一名绝世天才,这回终于轮到咱们阴山府分部露脸了!” 秦霄好奇道:“敢问先生,除阴山府外,还有几个分部?” 一听问题,杜子钧连忙坐直起来,正色道:“秦霄,回答你的问题可以,但你不好这样动不动就共鸣的,本先生不担心自己因嫉妒产生心魔,但周公鸡就不一定了。” 周过吃得太饱不想说话,别了他一眼。 其实秦霄那时初来乍到,急需灵蕴自保,这才放任共鸣,如今已然过了那个阶段。 杜子钧面不改色继续道:“除咱们阴山府,还有河东道的太原府、剑南道的成都府、江南东道的苏州府,加上靖魔司本部,五方并立,奉皇命监管天下。” 秦霄若有所思:“这几个分部除苏州府以外都有驻军,也就是说都是边境之地,看来伪燕朝与魔神教的势力范围很大。” “不错。”杜子钧面露赞许,然后转成恨色,“伪燕朝出关后,在魔神教的支持下以宗主国自立,突厥、契丹等族迫于魔威不得不依附,加之这些蛮夷本身就狼子野心,对我天朝边境多有袭扰,令人生厌。” “好了秦霄,接下来要不要本先生带你在阴山府逛逛,就当作这一顿大餐的报答了。” “我想去匠造馆更换一把佩剑,不知先生可有熟识的匠师?” “换剑?”杜子钧一愣。 秦霄便将那惨不忍睹的青钢剑解下来:“学生在宝库选了一门剑诀,昨日小试牛刀,没想到它就变成这样了。” 杜子钧吃惊道:“这可是百锻剑啊,什么剑诀用一次能毁成这样?” 周过目光一闪,郁色更浓:“千瀑神流起剑式,是不是。” “正是。” 杜子钧更吃惊了:“你一个猎魔人新手怎么能选高阶……” 周过却在这时打断:“我认识匠造馆的匠师,你随我来吧。”说罢径直下楼。 秦霄付钱跟了上去。 杜子钧面露思索之色,随后也跟上去。 来到匠造馆,穿过琳琅满目的兵器架,来到后堂,见到一个赤着臂膊的孔武大汉正在打铁。 “咦,周过,你今天怎么有空来?”那大汉回头笑道。 “带一个新人来看看剑。”周过指着大汉介绍,“杨金失,也是备身,阴山府专职匠师,打铁很有一手。”然后又对杨金失道,“这是我带进来的新人,名叫秦霄,你给他选一柄受力的剑。” “你就是那个在课堂上连续两次共鸣,又在考评里击毁五百多个木人的秦霄?” 杨金失眼睛一亮,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秦霄,“好好好,咱们阴山府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秦霄行礼道:“见过杨备身。” 杨金失瞥见秦霄背后的青钢剑,笑着道:“秦霄,介意让我看看吗?” 秦霄点头,取下来捧过去。 杨金失拔出剑来,神色微闪:“剑已损毁到这个程度,直接丢弃便是了,为何还要带着它?” 秦霄道:“倘若万物有灵,它与我已有并肩作战之谊,岂能随随便便定下它的埋骨之所。” “你想让他回炉重造?” “是。” “可你想过没有,它回炉重造之后,就不是它了。对它来说,死在战场上既是宿命,也是荣光。” “请问杨备身,什么宿命?什么又是荣光?在下窃以为,如果它真的存在,它应该自己去寻找它的意义,而不是由我们来界定它存在的方式。” 秦霄此话一出,馆内静了片刻,那青钢剑突然震颤起来。 杨金失大笑一声,从青钢剑上一抹,往秦霄胸口拍去。 秦霄发现对方没有恶意,就没有躲闪。 果然,胸口只是微微一震,心灵深处仿佛被注入了什么东西,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跟着心神就与青钢剑相互牵系,心里一动,灵蕴汹涌而出,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本已完全损毁的青钢剑,像被抚平褶皱一样重新光亮如新。 杨金失带着淡淡满足笑意:“我的天赋是点化凡物成灵,简单地说,把你在它身上投入的情感具现出来,让你们心神相通,而看来它也回应了你的期待。” “我的期待?” 杨金失示意秦霄把剑递给周过,并让周过注入灵蕴。 以周过的灵蕴强度,青钢剑支撑没多久就“啪嗒”的碎裂开来。 神奇的是,碎片并没有掉地,而是在神奇力量的牵引下悬浮在空。 10、礼尚往来!(求追读)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断剑嗡鸣着,忽然回到秦霄手上,随着灵蕴包裹,一截一截的剑身自然熔接、拼合,最终断痕了无踪迹,竟又恢复了原样。 杜子钧与周过对视一眼,心底里皆震惊莫名。 怎么秦霄这小子身上总是发生不可思议的超格事件? “此剑难道诞生了永不磨损的灵性?”杜子钧忍不住问。 “你说对了。”杨金失大笑一声,“万物有灵,这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可惜世上很少有人能真正明白这个道理,世上也很少有人明白,自己为之执着的心念才是最强大的,一味追求神兵利器,不过是舍本逐末。” “秦霄,此剑因你而生,给它取个名字吧。” “谢谢你回应我的期待。”秦霄轻抚剑脊,“你本是凡兵,却在不可逆的毁灭中觑得一线道的真意,从今往后,你便名为‘折翼’。” “为何是折翼?”众人一怔。 “晋时有一位名叫陶侃的人,他曾经梦见自己生出八只羽翼,但是飞到九重天的时候被守门者打回地上,折掉了左翼。后来陶侃督八州,手握雄兵,但常常会想起那个折翼的梦境,所以不敢萌生异志。” “后以折翼为自警之典。不过我想自警的,是小小凡兵尚且被点化成灵,可窥天下英才倍出,吾辈当戒骄戒躁,持身慎独。” “折翼折翼,简直就好像扑火重生的飞蛾。” 这时柳如歌从外面走进来,神色痴痴地呢喃着,她的情形岂非也如折翼一样,在命运的洪流中颠沛流离,叫她如何能不产生共情。 随后才看到周过等人,连忙行礼,“周备身,杨备身,先生。” “呀,最美新人如歌妹妹来了。” 杜子钧整了整衣衫迎上去,“别叫我先生,别叫我先生,我跟你差不多大,你就叫我一声子钧哥哥吧。” 柳如歌忍住笑意:“先生,如歌记忆里可没有大我十二岁的兄长。”随后转向秦霄,“主君,新任务已经接好,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秦霄挽了个剑花,还剑归鞘:“这就走,再耽搁下去,你可要多出个兄长了。” 众人不禁莞尔。 秦霄带着柳如歌道谢辞行而去。 …… 两骑疾驰在阳光下。 “主君,这次的任务是这样的:檀州城里出现多起猎魔人杀人事件,官府调查之下,发现凶手名叫张宪,是一名江湖散人。案发之后,檀州刺史魏文忠调来府兵围捕张宪,却被他逃入了铁血帮,魏刺史派人上门索拿,对方不但不肯交人,还把一干衙役捕手暴打一顿,魏刺史担心与之火并会波及到无辜百姓,这才向阴山府求助。” “铁血帮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铁血帮由其四大天王之首的孟超所建,此人原为军中将领,因收受贿赂被军部革职,后来在檀州城里高举‘保家卫国、除暴安良’的义旗,招揽了一批高手建立了铁血帮。但铁血帮成立后,干的却是强收保护费之类的行径,倒是也‘伸张正义’了,不过目标都是被大族富户敲骨吸髓的穷苦百姓,总之这个帮派的宗旨就是,有钱就有正义。” 秦霄眉头皱了起来:“官府怎会放任此毒瘤?” “官府有官府的难处。”柳如歌叹气道,“首先铁血帮的四大天王都是猎魔人,尤其是孟超,已经是燃星上境,檀州境内鲜有敌手;其次他们做事很讲究方法,事发后要么取证困难,要么让手下帮众顶罪。这么多年过去,铁血帮俨然檀州一霸,历任刺史都拿他们没办法。” “巧了,我最擅长治霸。” 柳如歌抿嘴一笑:“主君,司里有两个要求,第一,镇压铁血帮;第二,抓捕张宪,查清楚他杀人的动机,然后交给官府处置,若有妨碍,可便宜行事。另外,这个任务由于涉及到了铁血帮,所以司里给出了五十个贡献点。” “便宜行事?”秦霄大笑一声,“这是让我们放开手大干一场的意思了。如歌,檀州苦铁血帮久矣,让我们把他踩个粉碎,还檀州百姓一个公道。” …… 大概未时左右,二人赶到了檀州城,径直驾马来到刺史府。 柳如歌走上去出示腰牌,守门的衙役连忙带二人入府。 刺史魏文忠听闻阴山府的援兵抵达,连忙来到正堂外面准备迎接,看到衙役领着两副年轻的面孔进来,不由得一怔,心想阴山府怎么就派来两个娃娃? 难道大部队还在后面? 魏文忠想到这里笑着略一拱手:“本州潭州刺史魏文忠,二位是先行军吧,敢问领队的是哪位备身?” 秦霄拱手还礼:“在下秦霄,这是柳如歌,不瞒魏刺史,来的就我们两个。” “什么?”魏文忠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胡闹吗,铁血帮何等凶顽霸道,岂是两个娃娃能治的? 他正烦躁,外间匆匆跑来一个衙役,面带慌乱大声叫着,“府君,不好了,刘长史被铁血帮扣押了!” 秦霄眉头一挑,长史乃一州副官,仅在刺史之下,好个胆大包天的铁血帮。 “你说什么?”魏文忠一下子血压升高,瞪着那衙役,“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衙役带着哭腔道:“昨儿咱们去索要凶手不是挨了一顿毒打么,今天中午李四重伤不治,刘长史得知后一怒之下带人去讨说法,谁知铁血帮根本不认,说是咱们故意害死李四,嫁祸在他们身上,说我们是官逼民反,囔囔着要去幽州找黜置使告状,刘长史气不过就骂他们,孟超就让人押了刘长史,还说……” “说什么?”魏文忠面色冰冷。 衙役咬牙:“说,说我们官府的人都是窝囊废,还说除非刘长史道歉,否则别想踏出铁血帮的大门。”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魏文忠勃然大怒,“来人,传本州命令,让王都尉即刻率军包围铁血帮!本州倒要看看,铁血帮是不是要造反!”说罢怒气冲冲而去。 秦霄与柳如歌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来到铁血帮,府兵已经把这个地方重重包围,街上行人都被驱赶回家。 魏文忠派一个军官敲响大门。 过了很久那大门才勉强开了一个缝,从里面走出个小厮装扮的人,懒散地打着呵欠:“好叫府君知道,孟大天王说了,刘长史嘴上无德,不配为官,铁血帮代檀州百姓教训教训他,好让他长个记性,三日之后再来领人吧。” “就凭你这小厮也敢在本州面前装腔作势?”魏文忠疾言厉色,“铁血帮扣押朝廷命官,形同造反,王都尉何在!” “末将在!”军中站出个黑脸将领来。 “立刻进攻铁血帮,把刘长史带出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 黑脸将领拔刀大喝,“弟兄们,莫叫铁血帮小瞧了咱们,给我杀进去!” “嘿,我看谁敢。” 这时那扇黑沉沉的大门里传出一个浑厚嗓音,音波滚滚如潮,如同猛兽咆哮般冲击出来,黑脸将领猝不及防被冲飞,惨叫着摔在人群当中。 一时之间人人变色。 魏文忠气得脸色煞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普通人而言,哪怕是久经沙场的士兵,猎魔人也是降维打击。 那小厮面露冷笑:“就凭你们这些窝囊废,也敢包围铁血帮的大门,当真是不知死活。” “哦?”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背剑少年,魏文忠愣了愣,只见那少年走到铁血帮小厮面前,微笑握拳,打出去。 空气滚滚旋卷,那小厮骤觉天旋地转,“砰然”撞在黑沉沉大门上,炸开了一朵血花。 “铁血帮走到头了,我说的。” 少年抬脚一踹。 仿佛有焰光推动,那两扇厚重如铁的大门在沛然巨力的作用下脱离门框,最后砸在中庭的影壁上粉碎开来。 11、境界不等于实力(求追读!!)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那两扇门怕有千斤重,怎么在他脚下像纸壳一样?” 眼看那少年悠然踱步走入铁血帮,魏文忠傻眼了,王都尉也傻眼了。 士兵们却振奋起来。 “魏刺史,王都尉,我家主君既然放了话,铁血帮今日必然除名,不进去观赏观赏么,日后可就见不到了。” 柳如歌的声音让两人醒过神来,魏文忠振奋高呼:“进去,都进去!” 众人蜂拥而入,只见影壁已经不翼而飞,少年站在中庭,两边各有四根柱子,柱子上是熊熊燃烧的火盆,铁血帮的帮众就在这些柱子周围,各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般瞪着少年。 面向正厅的位置,四张太师椅一字排开,铁血帮的四大天王分坐,面目冷沉地打量少年。 孟超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三角眼络腮胡,围着虎皮裙,像个聚义山林的强盗头子。他盯着少年的目光极是凌厉:“本座纵横檀州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敢砸我铁血帮的大门,报上名来。” “靖魔司,秦霄。”少年淡淡微笑,“交出刘长史以及杀人凶手张宪,解散铁血帮,但有人说出半个不字,死。” 庭内一静,旋即哄堂大笑。 孟超大笑道:“靖魔司没人了是吧,小小燃星初境的小崽子,也敢在铁血帮大放狂言,真是不知所谓。弟兄们,给他瞧瞧你们的能耐。” “杀了他!” 杀气刹那间爆发,一瞬间数不清的暗器利刃朝秦霄身上招呼而去。 秦霄骈指一勾,折翼“锵啷”出鞘,大规模的剑气随剑而起,形成剑河横扫全场,惨叫声中,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中庭很快血流成河,把铁血帮众震在原地。 “燃星初境也敢猖狂,让爷爷来会会你。” 这时那四把太师椅上一个高大雄壮的男子猛冲上来,身上灵蕴都向右臂聚集,其上铁环震得“咣咣”作响,随之打出排山倒海般的重拳。 “实力与境界并非一等于一,可惜你永远不会明白了。” 秦霄微笑着,以拳迎之。 象王的力量叠加焰舞的推动力,再加上武魂的发力技巧,三者合一,拳碰处,气爆炸开,秦霄岿然不动,那猛男却脸色狂变,右臂上的铁环一个接一个破碎,随之是灵蕴被层层摧灭,紧跟着拳骨粉碎,整个右臂扭曲弯折,他惨叫着摔飞回去,砸碎了太师椅后在地上连连翻滚。 另外三大天王霍然起身,再定睛一看,只见猛男的手骨断裂,骨头茬子露出来,反插入了他的胸腔里,赫然已是气绝身亡。 “老四!” 其中一个八字胡男悲怒交加之下,拔刀指着秦霄,“你敢杀我弟弟,我要你偿命!” “哦?” 秦霄淡淡挑眉,身上焰光乍起,人已来到那八字胡男身后,一脚踢中他的后腰。 八字胡男反应极快,身上立即腾起灵蕴护体,但还是被往前推了好几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你!”他回身就是一刀,但劈了个空,惊骇中满场寻找,却发现秦霄竟已来到侧面,并且以极高明的擒拿手法扼住了他的手腕。 “你有弟弟,衙役李四就没有亲人?你会心痛,李四的父母亲人就不会心痛?他来索拿凶犯是职责所在,你们凭什么把他毒打至死?” “区区一个衙役,死就死了,我们可是猎魔人,日后魔神教若大举来攻,还要靠我们来抵挡,李四他算个屁!” “那我也借用你一句话,你算个屁。” 秦霄属实有些红温了,用力拗着八字胡男的手倒转一刺,八字胡男发现自己三十多层的修为如同摆设,手臂根本不由自主,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刀捅穿自己的咽喉。 周围帮众骇然失色,连连退步。 孟超瞳孔微缩,但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便悄然对二天王道:“老二,封住他的身法。” “明白了。” 二天王立刻会意,他将燃星境五十多层的修为彻底释放出来,在中庭铺开了一张大网,忽听细微破空音,忍不住抬头一看,却见那青钢剑携裹剑气大潮,幻化成剑河从天而降。 “啊——” 一声凄厉哀嚎,在不知多少剑气的灌注之下,他的身体直接炸成一片片血淋淋的肉条。 “抓到你了!” 孟超张嘴一吼,音波如同无形的大手将剑河撕碎开来,折翼断成数截摔落在地。 “大天王威武!” 周围帮众重又燃起了希望。 孟超奸笑起来:“秦霄,本座的修为已然达到燃星上境,灵蕴的强度、规模都不是初境可以比的,另外狮吼功也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的,我这三个结拜义弟之所以会轻轻松松败在你手上,就是因为吃了没有功法的亏,现在你没了兵器拿什么跟我斗?” “其实在如歌的描述下,我还以为会是一场不错的战斗,没想到铁血门那么的让我失望。” 秦霄伸手虚握,断成数截的折翼重又拼接、熔合,“咻”的飞回到他手里。 孟超脸色一变:“你这剑明明是凡兵,怎么会……” 秦霄却将剑归入鞘中,带着淡淡的失望:“你空有修为,却连我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都觉察不了,就跟你手下那些帮众没什么不同。” 孟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精彩,他苦苦修炼那么多年,从没有想过会被与凡俗之辈划上等号。就这一失神的功夫,心里头警兆陡升,霍地转身抬手封住下颔,果见少年兀然现身,右脚笔直上踢。 他提前觉察封住这一脚,刚要调动灵蕴狠狠还击,身子却不由自主向上飞升。 没有亲身体会,根本无法明白这一踢的运力之精绝,仿佛所有的力道都集中在一处关节爆发开来,令人无从抵抗。 孟超的身子虽是僵直的,但脑子却前所未有活跃开来,瓶颈已久的境界开始丝丝松动,他霍然明白了少年话里的意思:力量并非单纯的叠加与释放,所有的功法都蕴含上乘的运力技巧,而如何灵活运用这些技巧,才是个人实力的体现。 秦霄屈膝一蹬,焰光一闪,人已越过孟超冲天而起,在最高处一顿,翻身下落间,足跟又有焰光闪烁,随后如同战斧般劈下。 轰! 惊人的爆响声里,孟超如同流星般摔落在地面,力道之大,直接掀起了一道带着丝丝焰色的龙卷,离得近的铁血帮众惨叫着四分五裂。 12、英灵现,狮吼功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不知过去多久,秦霄轻轻下落,一脚踩住孟超。 “住,住手,我败了,我认输,别杀我……” 孟超一面呕血一面求饶。可是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仿佛已悟见了自己的道,仿佛对前路已再无迷茫,只要撑过此劫,必定能够别开生面。 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展开复仇的时候。 秦霄转头望向魏文忠:“在下已制伏贼首,请魏刺史问话。” 魏文忠后者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想好个聪明又知进退的少年郎,这时候竟然懂得让自己来主持大局,可以说给足了体面,跟以往来檀州办案的猎魔人全然不同。 “咳咳,本州问你,刘长史在什么地方?” “就在西跨院,好吃好吃招待着,小人哪有那个胆量真的伤害朝廷命官……” 魏文忠率众来到中庭,看到孟超缩得跟虾米似的,心中忍不住的畅快,一面命人进去搜查,一面冷声说:“孟大天王,适才你不是很威风吗?不是派小厮当众给本州难堪吗?现下怎么连站也站不起来?这等丑态也配称大天王?” 孟超面露讨好:“小人在府君面前,就是在泥浆里打滚的土虫,哪敢称天做王。” 魏文忠冷哼一声:“小小帮会,乌合之众,也敢挑衅朝廷法度,不知死活这句话,本州现在还给你。” 出了一口恶气后,他没有忘记秦霄的任务,接着喝道:“本州再问你,张宪现在何处?” 孟超露出一脸懊悔:“秦备身,府君,好叫二位知道,那张宪早就逃走了。”他以为秦霄最少是个备身。 秦霄给柳如歌使了个眼色,后者适时接口:“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孟超唉声叹气:“是这样的,那张宪在檀州城里杀人,铁血帮怎能容忍?于是派人去抓捕,没想到此獠端的是狡猾,他知道官府也在缉捕他,所以故意束手就擒,待被我抓进帮中地牢,便伺机逃了个无影无踪,小人恨的呀……” 这时搜查的军士们带着一个身穿浅红色官袍的男子回来,应该就是刘长史了。 “刘兄可无恙?”魏文忠连忙迎上去。 “下官无恙,下官无恙。”刘长史激动地挽住魏文忠的手。 魏文忠欣然地拍着老伙计的肩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刘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阴山府派过来的猎魔人,秦霄兄弟和柳如歌姑娘。此次能够大破铁血门,可以说全是他们的功劳。” “刘长史。”二人行礼。 从头到尾都在观战的柳如歌则有些脸红。但是没办法,谁叫秦霄这么变态,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好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刘长史连连还礼。 负责搜查的军士带回消息,确实没有看到张宪的踪影。 柳如歌脸色难看起来,踢了孟超一脚:“既然张宪已经逃走,你为何不据实上报官府?非要与官府作对,落到这个下场你满意了?” “只因为……”孟超有些迟疑。 “还敢隐瞒,快说!”柳如歌拔出剑来。 孟超慌忙说:“经过本帮的调查,张宪杀人是为了抢夺英雄帖。” “什么英雄帖?” “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为英雄会的组织,据说在河北道很是招揽了一批成名高手,他们一共下发了三百份英雄帖,只要拿到这个帖子,就有机会加入其中,可以共享组织里的所有情报、资源以及人脉关系网。” 孟超叹了口气:“小人之所以隐瞒不报,就是担心英雄帖的事情泄露出去,准备暗中调查张宪的行踪,再集结全帮之力抢夺英雄帖,那样铁血帮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 魏文忠冷冷插了一句:“更上一层楼,好方便你们更好地作恶?” “不敢不敢……”孟超讪讪笑着。 秦霄忽然道:“铁血帮今日人员齐全,是打探到了张宪的踪迹?” “秦备身好生了得,这都被你猜到了。” “别废话,说他在哪?” “秦备身问话,小人当然知无不言,只是不知可否饶过小人一条狗命?” 秦霄忽然拔剑一挥,孟超的脑袋就与身体分了家,他到死也没明白,秦霄杀人之前一声不吭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孟超的尸身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淡蓝色光球。 “英灵?” 秦霄吃了一惊,因为孟超实在太弱了,能形成英灵着实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他目前收取的英灵里,每个都在独特领域里取得了相当的成就,甚至是顶尖的存在。 英灵只有他可以看到,他不动声色地收入英灵档案里,脑海中透明气泡撑开,蓝色光球一入此间,就形成了一张卡片状的能力档案,上面的光影慢慢显现,是一个蹲着马步的和尚模样的人,根本不是孟超。 “难道是狮吼功?”他想到了孟超的功法。 现在不是验证的时候。 秦霄环视周遭,高声一声:“提供张宪下落者,可免死罪。” “我知道!”响应云集。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机灵的铁血帮帮众挣脱官兵的束缚,抢在所有人前头大声喊道,“是三天王查到的,张宪那小贼就躲在朝阳县的暮云楼里。” “暮云楼?” 柳如歌哑然,好家伙,檀州本土两个地头蛇,这下全齐了。 秦霄打量着那个帮众:“会不会画画,把张宪的模样画出来,我就放你走。” “上官此话当真?”那帮众大喜。 秦霄转向魏文忠抱拳:“魏刺史可否行个方便?” “当然可以。”魏文忠对那帮众威严道,“就按秦兄弟说的,只要你能画出来,本州即刻放你走,绝不食言。” 那帮众要来笔纸,把张宪的模样画在纸上。他的画功虽然粗劣,但到底是描摹出了个轮廓。画像上张宪中等身材,头缠包巾,鼻子很大,嘴角还有一粒很大的黑痣,倒是很好辨认。 魏文忠为了稳妥,又找来几个帮众认画,都指认说是张宪,这才把画像交给秦霄。 “魏刺史费心了,我二人这就赶往朝阳县。” “这就走?天色已晚,秦兄弟何不在刺史府歇上一晚,也好让本州尽尽地主之谊。” “张宪此人确实狡猾,去晚了恐怕又扑空,下次有机会一定叨扰。” 秦霄摇头笑着辞行。 13、所谓绝望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檀州城通往朝阳县的官道上,两骑迎着夕阳飞速疾驰。 柳如歌忽然侧头看秦霄:“主君与属下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怎么个不一样?”秦霄微笑回视。 四目相对,柳如歌面颊上浮起一朵淡淡红晕,连忙移开目光正视前方:“我能调查到主君的来历,可以算是机缘巧合吧。那天考评结束后,徐凯告诉我,主君与洛阳著名纨绔同名同姓,也就是秦尚书家的四郎秦霄。” “在司闻馆又探听到主君是戴罪苦役,我很疑惑主君年纪轻轻怎会犯下这等重罪?徐凯又说半年前秦四郎闯下滔天大祸,我于是肯定,主君就是秦四郎。” “传闻秦四郎愚钝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把秦家家塾齐先生气到吐血;可从应对魏文忠的情形来看,主君明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 秦霄听到这里淡淡笑了起来:“怎么说?” 柳如歌道:“魏文忠主掌一州军政要务,主君给了他体面,日后我们再来檀州执行任务,他岂会不给我们方便?他需要镇得住场面的声威和颜面,我们需要准确的情报和支援,可谓是各取所需。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连很多猎魔备身都不明白,一个个自恃身份妄自尊大,不把普通官员放在眼里,就拿今天画像的事情来说,魏文忠不点头,我们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见不论是官场还是江湖,都讲究一个人情往来。” 秦霄道:“你能说出这些话来,岂非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不过,我只要聪明不要绝顶。” “为什么?”柳如歌道。 “难看。”秦霄向她眨了眨眼。 柳如歌一愣,旋即会意过来,想象了一下秦霄秃顶的模样,忍不住发出笑来:“那我也不要绝顶。” “如歌,你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然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不公平吧?” “这怎么能怨我,是主君从来不问。” “我不问,你就不会主动说说?” “我以为主君不在乎。” 柳如歌叹了口气,“准确地说,主君需要的是一个会整理情报和打杂的人,我是谁,什么身份,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些你都不在乎。” 秦霄轻轻地笑了一下,刚好柳如歌转头看到,橘红的夕阳如同一匹柔软的绸缎铺在少年身上,那张清俊面庞上的笑容被映得格外独特,如同残照晚舟被拉长的剪影,温柔却又带着一点遗世而独立的孤独感,她的心没来由痛了一下。 “其实,我虽然知道了主君的很多事,但我总有一种感觉,真正的主君离我很遥远,像是幻梦里从天而降的神祗,可望而不可即。” “如歌,你若是想在这路上走得更远,最好不要分心他顾,任何伟大的目标,都需要从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开始。” 柳如歌心神一震,连忙点头应是。 “说说暮云楼。” 柳如歌迅速收拾心情:“主君,这暮云楼是由百来个猎命郎君组成的,性质跟铁血帮一样,甚至更为恶劣,只要你肯花钱,让他们杀掉双亲都会毫不犹豫,是一群只认钱的极其冷血的人。” 猎命郎君就是职业杀手。 “不过,暮云楼的猎魔人只有其楼主江白鹤一个,我在元山剑派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此人是个油滑之人,应该不会像孟超一样愚蠢。” 秦霄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听过英雄会吗?” “从未听过。”柳如歌摇头。 秦霄淡淡笑道:“孟超不是蠢,相反他挺聪明的,只不过野心突然间膨胀了而已。膨胀的原因很明显,就是这个英雄会。不过,这跟我们的任务没有关系,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张宪的杀人动机,找到他抓起来交给官府处置,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 他们大概二更时分抵达朝阳县,出示腰牌后,守城的士兵连忙把门开开。 秦霄轻打马腹进城,才刚穿过门楼,就看到城中一处半山腰隐隐火光憧憧,便勒住马头,向士兵询问:“差大哥,请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差大哥受宠若惊:“启禀上官,那里是暮云山庄。” 暮云山庄就是暮云楼的大本营。 二人确定了地点,径直驾马来到暮云山庄外,却隐隐听见嘈杂的喊杀声,再细看山庄外,竟被一群手持火把的衙役团团包围。 “站住,什么人?” 为首的是个身穿九品浅青色官袍的男子,看到二人驾马而来,当即拔刀拦路。 二人下马亮了腰牌,那男子连忙收刀抱拳:“下官朝阳县县尉林东,二位上官可是来与王备身他们会合的?” 秦霄摇头:“我二人另有任务。林县尉可否简单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是这样的,傍晚时分,两名从阴山府来的备身找到下官,说司闻馆查到暮云楼不仅干杀人的买卖,还暗中勾结人贩子拐卖儿童,于是奉命前来剿除,二位备身命令下官率领合衙役丁围住暮云山庄,不许半个贼人走脱。” “啊——” 话音方落,山庄里面传来一个痛苦的惨叫。 “小心,是江白鹤。” “把他给我围起来!” “啊——” “不行,他的身法太快了……” 接连响起的惨叫声之后,是一片混乱的嘈杂声。 “哈哈哈,就凭这点实力,也敢到我暮云山庄来杀人,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一个嘶哑难听的嗓音响在山庄上空。 柳如歌脸色微变:“主君,说话的就是江白鹤,看情形他的修为好像有所突破,上次见他的时候,威压感还没有那么强烈。” “哦?” 秦霄挑眉,举步而上,“那我们就进去会会这个杀手兼人贩子,看看他是怎么坏事做尽还能活得那么滋润的。” 二人踏入山庄,只见到处都是散落的火把和尸体,山庄上空,十来个身影高速穿梭,追逐着一个如同鬼魂般的幽影。但他们的身法明显差了不止一筹,不仅抓不到那人,几个呼吸的功夫,又被伺机干掉一个。 “有人来了,先散开隐蔽好!” 说话的人飞身落到秦霄二人面前,宽厚的面庞上带着警惕,“你们是谁,与江白鹤是什么关系?” 二人取出腰牌。 “原来是自己人,我叫王欢,莫非是司里派你们来支援的?” 那人激动了一下,但看到腰牌上“靖魔司阴山府猎魔预身”的小楷,顿时泄了气,“预身顶什么用啊,挨千刀的江老贼,窜起来跟个鬼一样。” 说着又凝神警惕起来,“你两个速速找个地方躲好,情报有误,那老贼的修为已经踏入燃星上境,而且身法非常诡异,经常消失不知躲在什么地方。” 说着话时,忽有个幽影悄然来到王欢身后,他才刚有所警觉,背部就有利器刺来,登时又惊又骇,调动全身灵蕴怒吼着回身打出一记开山拳。 拳劲暴烈突进,沿途的游廊被摧毁大片,但那幽影早就躲了开去,并在飞旋中再次探出手中淬毒的短刀。 “乖乖受死反而不会感到痛苦,挣扎只会让你更加绝望。” 嘶哑难听的嗓音发出“桀桀”怪笑。 王欢不及反应,只觉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此刻他无比的懊悔,司闻馆再三提醒,让他们最好凑足三个猎魔小队再来,他非贪那一点贡献,只叫了好友刘世杰的小队,如今不仅自己要死,还连累其他同僚。 “江白鹤,知道绝望怎么写吗?” 就在这时,秦霄闪身出现在二人身旁,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擒住了幽影的手腕,就如同铁钳一样,淬毒短刀再也无法寸进。 14、缩骨功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幽影用力挣扎,却发现纹丝不动,忍不住大吃一惊:“你是谁?” 王欢定睛一看,套在灰袍下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瘦小老头,光秃秃的头顶只剩下几根杂毛,长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简直就好像披上衣服的老猴。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这老东西长成这样,难怪不敢见人。”王欢可乐坏了,不仅捡回一条命,还看到了江白鹤不堪的一幕,“大家快来看啊,这家伙又老又丑,相由心生,可见他的心肠有多么恶毒了。” 一众猎魔人都跑过来。 “你们全都要死!” 江白鹤被触到了心内隐痛,暴怒下不再隐藏,被秦霄擒住的手臂“喀喀”的缩小,随后一闪就消失不见。 “你们全都要死!”他又怨毒地补了一句。 “缩骨功么,是功法还是天赋?” 秦霄身上焰光一闪,轻轻松松追上了江白鹤。 江白鹤一惊,自己在江湖上一向以身法著称,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燃星初境怎么可能有这等身法? 二人一追一逃,来到一处大厅。 江白鹤如同蝙蝠般窜上房梁,然后利用“缩骨功”把自己的身子隐蔽在梁上,却不见秦霄追进来,正疑惑时,忽听身后有人轻笑,他骇然倒立回身,借着烛光看到秦霄倚着梁柱悠然坐着,像是早就在这等他了一样。 “你,你难道是鬼?”他神色凝固。 秦霄微笑:“我们两个一起走出去,绝不会有人会说我像鬼,也绝不会有人说你像人,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是鬼?” “哼!” 江白鹤飞身落下,穿出大厅,来到庄子后面的一个荷塘,再度利用缩骨功,在荷叶丛中宛然飞燕般七旋八绕,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不掠起一滴水花,甚至连荷叶杆杆都没有一丝晃动,这等身法已将其天赋“缩骨功”运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等他以为秦霄被他甩晕了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已经在他即将穿出去的栈道上等着了。他再次改变路线,然而接下来的半柱香里,无论他怎么逃,少年都会出现在近旁,他终于明白不可能逃掉,于是拐上一处屋顶,咬牙瞪着随后赶到的秦霄。 王欢等人在高处看得分明,一个个瞠目结舌。 “妈的,是我没睡醒还是怎么?我好像看到一个燃星初境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撵着一个燃星上境?” “如果你没睡醒,那么我也一定还在梦里。” “不管是不是发梦,我看江白鹤这老狗要倒霉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江白鹤脸色发紫。 秦霄意态悠然:“现在你明白,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了吧。” 天上一轮清辉洒下来,少年丰神绝世,与“沐猴而冠”的江白鹤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他是秦霄,新人考评上击毁五百多个木人的秦霄!”有个猎魔新人大叫起来。 “他就是秦霄?”王欢震惊,“我当年击毁一百多个已惊为天人,没想到跟秦霄比起来,我就是个小老弟啊。” 江白鹤咬牙切齿道:“你不过是燃星初境,本座已是燃星上境,单凭灵蕴的强度就可以镇压你。虽然不知道你的身法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不过没关系,待本座抓住你,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慢慢地逼问就是了。你最好不要那么快告诉我答案,因为我喜欢把人折磨至死。” 底下柳如歌冷笑:“江白鹤,你如果知道他刚刚一人一剑灭了铁血帮,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什么?”江白鹤瞳孔一缩,随即大笑起来,“差点上了你这小贱人的恶当!你分明是想坏本座道心,灭了铁血帮这种话,也好意思在本座面前说出口,当真是大言不惭!你若知道我暮云楼全盛时期倾巢出动,也挡不住孟超一记狮吼功,就不会那么幼稚了。” “不就是狮吼功吗,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毕竟我说过要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话音方落,秦霄已闪身来到江白鹤身侧。 下一刻,但闻一声惊天怒吼,整个山庄“咣咣”震动。 恐怖的劲风瞬间掀起好几层屋顶,劈头盖脸地打向江白鹤。 江白鹤又惊又恐,将浑身的灵蕴都聚到体表,然而却被层层撕碎,随之犹如被千万把利刃切割,身上袍服粉碎,露出干瘪瘦小的身躯,血流如注。 尽管他还站在屋顶上,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心力和勇气都已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会,怎么会狮吼功,那是孟超的绝学……” “当然是杀了他,然后从他身上得到的秘籍。” “老朽服输了。”江白鹤颓然跪倒。 秦霄面沉似水:“我来问你,司闻馆查出暮云楼拐卖儿童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江白鹤颤巍巍地拱手:“少侠容禀,实在是这年头的人命买卖不好做,又有官府阻碍,想要做得天衣无缝非常困难,老朽手底下百来号人要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少侠能否看在老朽坦诚相告且已行将入土的份上,饶过我一条贱命,老朽保证,日后绝不会再干为非作歹的事情,我可以发道心誓。” “放过你?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秦霄的眼睛冷冷的毫无温度,“被你拐卖的孩子们有没有这样求过你?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们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人生在世,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你知不知道你拆毁了多少户人家?像你这种连禽兽也不如的人贩子,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宰了你已经算是对你格外的开恩了,还敢求饶?” 他的右手一阵“喀喀”的响,五指青筋毕露,指甲锋利如刀,一个探手就从江白鹤的胸口里掏出其心脏。 “不,还给我,还给我……”江白鹤狂喘着,对生的渴望与对死的恐惧全挤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秦霄一个用力,手中心脏爆裂开来。 江白鹤最后狂吼一声“主人不会放过你的”便倒了下去。 主人? 难道这老狗背后还有人? 15、一阶告死灵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有点冲动了啊。 秦霄甩掉手上的血迹,眉头皱着。忽然惊讶发现,老狗身上居然也飘起了个淡蓝色光球。这个世界怎么回事,英灵这么容易诞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 英灵档案里,淡蓝色光球却没有生成卡片,而是没入特技大师的光影里,两个能力竟然融合了。 “难道是缩骨功?” 秦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他心里一动,手臂“喀喀喀”的缩回袖子里,随后又“喀喀喀”的伸出来。 “特技大师全面进阶,日后应该大有作为。” 这时柳如歌爬上来,看到江白鹤死成了一条老狗,一面拿出锦帕给秦霄擦手,一面弱弱地说了一句:“主君,咱们还没拷问张宪的下落呢。” 秦霄一拍脑袋:“哎呀,抱歉抱歉,我一生气就把这事给忘了。” “什么张宪?” 这时王欢等猎魔人也飞身而来。 二人便把追踪张宪来到朝阳县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欢道:“那简单,你把画像给我,我让人帮你搜查,只要那人还在暮云山庄,就不可能跑掉。” 秦霄道:“那就有劳王备身了。” 王欢大笑道:“秦兄莫要跟我客气,若不是你出手,我们还不知道要死几个人呢。” …… 王欢大包大揽,带着画像和手下亲自去搜查,让秦霄在前庭歇息。 柳如歌给秦霄擦完手,又细细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地方,一面嘴里略带埋怨道:“江白鹤整颗心都是黑的,主君杀人手段那么多,何必用这自污的办法。” “老话说越老越怕死,江白鹤就是典型,任何的折磨都比不过眼睁睁看着心脏被捏爆来的深刻。” 柳如歌道:“看来这老东西就算变成了鬼,也难以磨去对主君的恐惧了。但是没想到主君也有冲动的时候。” 秦霄眨了眨眼:“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本来就是个比较冲动的人,只不过平常伪装得很好,让你误以为我很冷静。” “我才不信呢。”柳如歌掩唇直笑。 秦霄笑了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像王备身他们这样出任务,贡献点分到每个人身上就不多了吧?” 柳如歌道:“何止不多!这样说吧,一个刚加入靖魔司的猎魔预身,一整年勤勤恳恳下来最多积攒三百个贡献点。没有主君这样的实力,单独执行任务根本是不可能的,就拿猎豹营军官勾结魔神教徒一案来说,那姓黄的魔神教徒可以任意屠杀燃星初境,换成王备身他们,即便整队联手也需要事先精心策划,甚至提前布置好陷阱才行,即使如此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秦霄听下来,对贡献点有了全新的认识,忽然问:“你每个月给家里多少贡献点?” 柳如歌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道:“一百个。” 秦霄慢慢睁大眼睛,很少有事情可以让他这样的吃惊。 夜风吹起柳如歌的发梢。看得出来,她忽然间变得心事重重。 在这个娇艳如花的女子身上,仿佛趴着数不清的蚂蝗,正在一点一点吸食她的生命力。 “秦兄,找到那个人了。”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快步走出来,向秦霄抱拳,“我叫刘世杰,王欢让我出来请你们进去辨认。” “太好了,多谢刘备身。”秦霄抱拳还礼。 “秦兄太客气了,如果不是你,我们今天要倒血霉。” 刘世杰笑呵呵地在前面带路。 来到中庭,就看到王欢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等在那里。 “秦兄,来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哈哈哈,这家伙扮成伙夫躲在厨间,幸好老子眼睛锐利,不然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二人来到中庭,仔细打量那人,一身仆役装,头上缠着包巾,鼻头很大,嘴边有颗大黑痣,赫然就是画像上的人。 张宪冷冷道:“哼,落到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霄示意柳如歌接管犯人,然后向王欢和刘世杰抱拳:“案子告破,我们还要把张宪交给官府,这就告辞了。” “秦兄这就走?还想邀你到县里找个地方一起喝酒呢。” “下次会有机会的。” 秦霄忽然想起什么,便让柳如歌押着张宪先行,然后低声说,“二位备身,江白鹤身后疑似还有主谋,若是有心,不妨稍作留意。” “贩卖儿童在我朝本就是重罪,其行可诛,其罪天理难容!”王欢正色道,“秦兄放心,我二人一定会继续查下去。” …… 二人押着张宪走在朝阳县大街上。 “主君,咱们现在回潭州府把他交给魏刺史吗?” “不急,奔波这一路你不累我还累呢,找个客栈歇一宿再说。” “是属下疏忽了。”柳如歌很是难为情,“这一路上都是主君在冲锋陷阵,属下好像什么都没干。” 秦霄打了个呵欠:“作为补偿,等会由你看着他,我要好好补一觉。” 二人敲开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由柳如歌看守张宪,秦霄在另一间房直接躺下呼呼大睡。 夜色渐深,柳如歌赶了一天的路也甚是疲惫,见张宪蹲在角落老老实实睡觉,还打起了呼噜,便慢慢也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烛光摇曳。 光影渐渐扭曲。 熟睡的张宪突然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也不知怎么的一用力,身上的麻花绳条条崩裂,缓缓站起来,目光贪婪地在柳如歌身上扫视:“好久没遇到这样的极品了,小美人你等着,待我把那小子解决,便让你感受一下人间极乐。” 说着窜出窗去,来到隔壁间的床头,借着月光看到,少年兀自蒙头大睡,浑然不觉危险已经降临。 “小子,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张宪阴冷一笑,拔出一柄淬毒短刀便狠狠地扎下去,可是反馈回来的触感不对,他猛地掀开被子查看,这才发现被子下是用另一床被子叠成的假人。 “上当了!”他一惊,立刻窜出窗子来到大街。 两个影子紧随而下,一前一后拦住他的去路。 “没想到吧,主君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柳如歌笑语嫣然。 张宪冷冷道:“你是怎们看出来的?” 秦霄道:“你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不过是因为没有把握对付那么多的猎魔人,才故意束手就擒。” “你还看出什么了?” “你能藏住魔素,却藏不住邪教徒偏执、狂热的臭味。” 张宪眯眼:“你既已识破我,为何还要上当?” 秦霄悠然地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准备演到什么时候,毕竟像你这样能把‘魔素’隐藏起来的魔神教徒,在我朝境内很是罕见。” 魔素为天下一切恶的总纲,魔神教徒的魔元,就是由魔素构成,本质上也是一种力量的体现。 就好比猎魔人隐藏不了灵蕴的波动,魔神教徒也很难隐藏魔素的波动。 柳如歌脸色一变,张宪一愣,旋即低声地笑起来:“好好好,没想到你居然真能看穿我的身份,小子,报上名来,你死后我会把你记住的。” 说着话时,隐藏的魔元丝丝弥漫,空气如同潮水般被推挤开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波动。 柳如歌骇然色变:“主君,此贼本命灵已达一阶?就像燃星境修满之后有可能诞生天赋一样,一阶告死灵也会诞生特殊的能力。” “说对了。” 张宪阴阴一笑,嘴边那颗黑痣跳到他的肩膀上,随之膨胀成“异形”般的魔怪,“我的本命灵达到一阶后,诞生了硬化的能力,就算是照骨境的猎魔人,也根本打不穿,所以你们今天死定了。” 魔怪不知怎么溶解开来,化成一件漆黑色的甲壳,将张宪整个人包裹起来,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 “你的话太多了。” 秦霄骈指一勾,折翼出鞘,携剑河飞射而去,势如破竹地穿透了张宪的身体。 那号称照骨境猎魔人都打不穿的甲壳,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就此湮灭成了漫天的飞灰。 张宪脸色突然间煞白,突然间“哇”的吐出一口血箭,随之整张脸爬满了惊恐,一步步后退,却被自己给绊倒在地。 柳如歌微感恍惚,上一个号称照骨境猎魔人打不穿的先天气罡,也是这样被一招打了个粉碎。而她也终于认出了这门天山的秘传《千瀑神流》。 折翼化光倒飞回来,悬在张宪的脖子上。 秦霄道:“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要招惹铁血帮与暮云楼?” 本命灵被杀,张宪的嚣张气焰尽消,颓然道:“起初,我并没有要招惹他们,在发现被官府缉捕之后,为了脱身才故意被孟超抓获,我深知孟超不会放过我,从地牢逃走后,就躲到暮云楼里,打算等他们火拼起来再趁机逃走。” 秦霄神色幽微:“你再编一句谎话,我立刻宰了你。” 16、身份疑团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我说的都是真的!”张宪慌乱道。 “你想把别人当成傻子,自己最好聪明一点。” 秦霄剑指微微一动,折翼划出一道圆弧斩去了张宪的右手,后者撕心裂肺在地上翻滚哀嚎。 “主君怎么知道他在说谎?”柳如歌好奇道。 秦霄道:“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因为害怕官府的缉捕而故意被铁血帮捕获,那么逃走之前又为什么要暴露英雄帖的事情?” 柳如歌美眸一亮:“主君是说,他故意利用英雄帖挑起官府与铁血帮的冲突?然后躲到暮云楼,铁血帮为了得到英雄帖,势必倾巢出动进攻暮云楼,檀州两大势力火并,肯定会出大乱子,他好趁机浑水摸鱼……” 她越分析越觉着接近真相,“莫非英雄帖根本不存在,是此贼故意杜撰出来的?” “不,英雄帖应该确有其事,否则骗不了孟超。” 秦霄凝视张宪,“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潜入檀州到底有什么阴谋?” “告诉你我的下场只会更惨。”张宪苦涩一笑,然后咬破了嘴里的毒囊。 “不好!”柳如歌想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看他毒发身亡。 “主君,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拿上魔神令,把他的尸体放到衙门门口,咱们任务完成可以回阴山府了。” “可是,魔神教徒伪装成猎魔人,这件事……” “这件事仅凭目前掌握的线索,强行推理或草草结论只会越发偏离真相,回去你如实上报司闻馆就是了。” …… 月夜下,两骑徐徐并行。 柳如歌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叹气道:“我本来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任务,不涉及魔神教,贡献点也还算丰厚,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还有,在他身上也没搜到所谓的英雄帖,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是被他藏到别处去了。”秦霄笑了一笑,“这个任务,给你二十个贡献点。” 柳如歌连连摇手:“不,主君已经够照顾我了,我拿十个贡献点就够了。” “就二十个。”秦霄笑着道,“今天你发现了我的一个秘密,这算是封口费吧。” “秘密?” 柳如歌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主君是说狮吼功?” 秦霄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却被你给发现了,本来想把你灭口,心里又舍不得。” 柳如歌俏脸一红,心里又欢喜又羞涩又感动,胸口堵堵的,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少年忽然大笑着一拍马腹,纵声高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柳如歌受到感染,收起小儿女意绪,纵马迎风,尽情展露北地女子的豪迈风采: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月夜下的诗歌,是那么的美好灿烂,一如少年少女身上的磅礴的生命朝气。 …… 回到阴山府已经是后半夜。 两人皆是饥肠辘辘,敲开一家酒楼,买了点食材回到小院,秦霄利用大厨英灵带来的顶级厨艺煮了一大桌子菜,吃得柳如歌差点把舌头给吞下去。 当夜柳如歌就在小院偏房住下,翌日去司闻馆交付任务。 秦霄接着来到宝库,两个任务积累了五十个贡献点,用四十八个贡献点换了十六颗纳蕴丹,随后回到小院闭关。 转眼已经是两天之后。 秦霄盘膝坐在榻上,呼吸似有若无,周身灵蕴丝丝缕缕缭绕,像绘制成了一幅神秘的图案。意识层面,那个虚无世界里,三十六道超巨火光点燃了三十六颗星辰,星光遍洒大地,驱走了大量的黑暗,世界仿佛随之生动起来。 “三十六层,初境大圆满。” 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又到了这一步,不过打破境界的壁垒所需的灵蕴是一个天文数字,前世积累了半年才堪堪完成,也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捷径。” 这两天除吸纳灵蕴以外,便是继续琢磨剑诀了。 这段时间下来,《千瀑神流》不可思议的强大,在秦霄的战斗能力体系里超过了焰舞与象王,稳稳排在了第二名,仅在武魂之下。 加上“折翼”的诞生,现在他对剑修之道愈发的感兴趣了。 “哎呀!” 这时外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惊叫声,然后秦霄就嗅到了一股子烧焦的味道,紧跟着是“砰砰啪啪”的声响。 拆家似的动静让秦霄坐不住了,连忙推门而出,循着气味来到厨间,只见柳如歌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忙碌着,灶里的火都烧出来了,锅里的菜也黑糊糊的,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柳如歌看到秦霄出现在门口,兴奋地道:“主君闭关两天,一定饿坏了,再等等就能吃了。” “别别别,”秦霄脸色一黑,“吃了这一顿,我怕就没有下一顿了。” “不会的主君,如歌愿意天天给主君做饭。”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就让我做嘛,求求你了。” 秦霄叹了口气,忽然屈指一弹,英灵档案里属于大厨的淡蓝色光球飞射而出,落到柳如歌身上。这是英灵档案的另一个能力,可以把能力赋予指定目标。 柳如歌娇躯一震,忽然把黑糊糊的东西倒掉,然后洗锅,重新备菜、烧火,各种厨具忽然间用得炉火纯青。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能帮秦霄做点事情,让她很是欣喜。 很快,一顿大餐就摆上了桌。 秦霄满意地吃了起来。 很快,一大桌菜就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一空。 他抚着肚皮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柳如歌也高兴起来,哼着小曲收拾了碗筷,然后神秘地笑道:“主君猜猜我这两天去了哪里。” “赚到贡献点了吧。”秦霄道。 “果然瞒不过主君。”柳如歌雀跃地伸出五根手指,“五个贡献点哦,我临时参加了王备身的任务,剿灭了一股盘踞在贝州清河的水匪,另外还分到了不少缴获的财宝呢。” “当然,这两天我没有只顾着自己的事情,主君让我调查的有眉目了。” “哦?” 秦霄来了兴致,“那就说说吧。” “先说周过,此人今年二十七岁,八年前在洛阳靖魔司总部登记造册,不到半年就因功晋升为猎魔备身,大约七个月前,他忽然请调阴山府,本来这种调动需要层层审核,司里却痛快地给他批了。” “七个月前?” 秦霄眯起眼睛。 柳如歌凝视着他,一字一字低声道:“这个请调申请的日期,与主君被判流放为同一天。” 17、她的名字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果然。”秦霄仿佛解开了什么疑惑,笑了起来。 “他会不会对主君不利?”柳如歌忧虑道。 秦霄望着她的眼睛:“如歌,有些话我找不到别人来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柳如歌神色郑重:“如歌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对主君不利,如果违背此誓,就叫我夙愿破灭、道心粉碎而死。” 秦霄站起来走到院子的角落,透过摇曳的竹林看着阴山府那错错落落的建筑: “那一天我上山拾柴,遭到魔神教徒的袭击,因而觉醒了修行天赋将他反杀,后来我躲入深山,周过一直暗中跟随,表面上是为阴山府吸收新鲜血液,所以暗中观察我能否踏入修行境界,可通过杜子钧的说法可以断定,周过从来不做这种事情。”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柳如歌忍不住道。 “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把我来历和遭际说得清清楚楚。”秦霄神色淡淡,“从那时候起我就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特别关注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起初我以为他是我父亲派来的,加入靖魔司后,我发现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柳如歌默然,户部尚书虽然职权不小,但也没办法把手伸入靖魔司。 “另外一个呢?”秦霄问。 “另外一个,很奇怪,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我用了好几坛猴儿酿,才从藏书阁的守阁人口中问到了一点线索,他告诉我此女身上带着大都督的幽州令,见令如见人,但整个河北道持此令者,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 “谁?” “靖魔司四大猎魔使令之一陆光轮。” “什么是猎魔使令?” “职权在备身之上,简单地说,就是各大分部的实际负责人。但那个女孩子不可能是陆光轮。” “为何?” “因为陆光轮是男的,而且他人一直在幽州城里,是大都督程戍的贴身卫队首领。不过,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属下倒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 “说来听听。” 柳如歌正色道:“主君可知河北道分部为何建在阴山?” “说下去。” “因为魔神教的教坛就在阴山深处,魔神教的威胁太大了,阴山府的主要责任就是监督魔神教的动向;但这需要强大的实力,否则反而会被对方杀上门来……” 柳如歌深吸一口气,“实际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也正是那一次,阴山府惊现一位大天境的超级强者,仅用了一招,就将来犯的魔神教高手悉数斩杀,天下为之震惊。此后虽然司里没有明言公告,但阴山府藏着一位大天境的强者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是她的话,身上带着幽州令就不奇怪了。” “你怀疑她就是那位大天境强者?有什么佐证吗?” “当年那位大天境强者施展的,是《千瀑神流》剑诀。” 秦霄沉思了片刻,笑着道:“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推断,他们对我应该没有恶意。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继续调查那两人的身份,暗地里进行就好了,不要太过声张。” “是。” 柳如歌应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王备身说上次暮云山庄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主君,所以把剿灭暮云楼所获得的贡献点,分出了十个划到主君的账上。另外,还请主君今晚到邀月楼赴宴。” “邀月楼是什么地方?” “据说是男人的天堂。” 柳如歌转身去换了一身男装出来,“主君也带我去长长见识呗,看看男人的天堂长什么样。” …… 是夜华灯初上。 阴山府像赶集一样热闹非凡。 邀月楼外矗立着一座装饰着彩色丝绸的两三层楼高的牌楼。 秦霄带着柳如歌走进牌楼,只见一个简约别致的园林展现在眼前,踏入走廊,帘幕外是各种奇珍异卉,一排六角宫灯从梁上垂下来,每一根柱子上都有一幅名人字画。 “这个地方还真不错。” “主君没来过?洛阳也有邀月楼,而且听说规格比这更大更漂亮。咱们阴山府的邀月楼,据说一副座头要五个贡献点呢,酒水钱另外算,洛阳肯定更贵……” 秦霄不禁暗暗咋舌,嘴上笑着道:“就是因为太贵了来不起,我父亲只是户部尚书,又不是靖魔司司主。” “秦兄,快来这边。” 这时王欢在前面大声招呼。 “王备身。”秦霄笑着拱手。 “嗨,快别跟我客气,叫我老王或者阿欢都行,咱们兄弟之间不讲究官场那一套。”王欢热情地挽住秦霄的手,见柳如歌也在,便挤眉弄眼道,“嘿,如歌也来了,这是小媳妇监督郎君呢?你放心好了,邀月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王备身误会了,”柳如歌很淡定,“如歌与主君是主仆关系,跟着来长长见识而已,主君在洛阳欢场名声响亮,邀月楼不过是小场面。” “嘿,那倒是我小看秦兄了?” 王欢引着二人来到一个雅座,只有刘世杰一个人,桌上摆着精美的点心和几坛酒。 “秦兄,快快请坐。”刘世杰站起来迎接。 众人互相见过礼,王欢坐下就开始倒酒,秦霄也不含糊,盏来必饮。 几人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络。 “秦兄弟,你可能不知道,这玉簟春算是北地难得的好酒了。” 刘世杰喝了几盏酒后,满脸通红,一下子话多了起来,搂着秦霄的肩膀大声说话,“阴山府是比不了洛阳,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怠慢你。说实话,要是那天被江白鹤逃走,第二个暮云楼很快又会出现,谁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被他所害,为兄心里是真的感激你啊!” “什么都别说了,刘兄,一切都在酒里。” 秦霄喝得也有些上头,打着嗝,给刘世杰倒了满满一盏,两人勾肩搭背一饮而尽,然后放声大笑。 王欢大笑:“哈哈哈哈,刘世杰,你可真够肉麻的,喝酒就喝酒,煽什么情啊。哎,你们看,邀月楼今夜的表演开始了。” “还有表演?” 秦霄就往那透明的帘幕看出去,果然看到一个好大的圆台,伴随着一声琵琶开场,一个个身材窈窕蒙着面纱的女子鱼贯入场。 “哈哈哈,好好好,跳得好。”王欢吃得半醉了,不住地鼓着掌。 秦霄正欣赏着,忽然透过舞姬,看到对面雅座里有个熟悉的少女,仍然穿着那件裁剪独特的天青色衣裙,让人见之忘俗。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秦霄,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秦霄端起酒盏示意了一下,少女轻笑,返身去写了一张纸条,然后铺展开来,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下了她的名字。 18、惊天大案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羽青……”秦霄忍不住念出了声,但不知道因为喝得半醉还是怎么样,最后一个字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主君,你说什么?”柳如歌脸颊酡红醉态惺忪,傻笑着爬到秦霄身后,从背后环抱他,“嘿嘿嘿,主君长得好好看,如歌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这样抱着你……” 秦霄感到一个绵软的娇躯紧密无间地贴上来,两座峰峦硕大而又充满弹性,如兰似麝的处子体香绕到鼻间,浑身的血液不禁加速流动。 柳如歌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这样会给男人带来怎样的诱惑,嘟着嘴咕哝着:“主君,别看那些妹妹跳舞了,看我跳,阿娘说我天生就是跳舞的,让我给你表演一下,嘿嘿嘿嘿……” 然后她就真的在包厢里借着外间美妙的音乐舞动起来。她的舞姿兼具健美与柔媚,仿佛在二者之间抵达了一个平衡,近乎于道的品相,又兼之男装扮相,英气非凡之余还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直接把三个大男人都看呆了。 王欢喃喃道:“原来我们的如歌妹妹才是真正的舞者,此舞应从天上来,人间哪得几回见……” “如歌妹妹,我愿封你为河北道最美妹妹。”刘世杰高声欢呼。 王欢也哈哈大笑着:“从此天下皆是庸脂俗粉,唯我如歌妹妹艳冠群芳……” 待秦霄回过神来时,对面包厢的佳人已经不知所踪。 这场酒直喝到后半夜才结束。 四个人只剩秦霄还勉强留有一点意识,幸好王欢已经提前结过了账。他背着柳如歌回到小院,把她往偏房床榻一放,正准备回主屋,却被柳如歌拽了一下,他本就昏昏沉沉的,一下子立足不稳栽倒在柳如歌的身上。 “主君,如歌好热……” 柳如歌无意识地呢喃着,衣衫半解。 秦霄勉力定睛一看,眼前的美景让他一阵头昏目眩,两行鼻血滴落下来,跟着酒劲一冲,意识便不住地往下沉去,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枕在两团绵软温热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短,二人都是猎魔人,体内灵蕴不断地消解酒精,很快醉意就散去,正常睡眠之下,二人都感到睡姿有些奇怪,于是同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柳如歌的脸霎时间烧成了红苹果,想叫又不敢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鼓起勇气用力推开秦霄。 “主君……你,我们……” 秦霄顺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衣服是你自己扒开的,我之所以会睡在你房里,是因为送你回来的时候被你拽了一下,我醉得厉害,栽倒在你身上后爬不起来,就睡了过去。” 柳如歌急了:“胡说,我,我怎会如此的不知检点……明明是你好色!都说秦四郎是个登徒子,原来是真的!” 秦霄大声笑道:“《登徒子好色赋》里,宋玉为了说明登徒子之好色,把登徒子的妻子形容成龅牙歪鼻的人间惨色,意思就是登徒子连这样的女人都不放过,其好色程度令人发指,而我就高明多了。” “高明在哪里?” “我只好如歌这样的绝色。” 秦霄俯身眨了眨眼睛,还想继续逗弄小女仆,外边响起“梆梆”的敲门声。 他只好起身开门,只见名录府郎中郑樵气喘吁吁站在主卧外面,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郑郎中?” 看到秦霄从偏房出来,郑樵愣了一下,随后道:“夤夜搅扰秦预身清梦,实在对不住,只因事态紧急,实在顾不得这许多了。” “进来喝口水吧。” 郑樵跟着秦霄走进主卧,喝下一大杯水定了定神,这才凝声道,“昨夜河北道发生了一桩惊天大案。” “哦?” “大概子时左右,押送五百万两饷银的三千龙武卫,在檀州境内人间蒸发,饷银也不翼而飞。” “龙武卫?那可是拱卫京师最精锐的卫士,个个身穿重甲,在野外就算遭遇契丹铁骑,也不可能被冲垮,更遑论蒸发不见!” “事实却真的发生了。” 郑樵苦笑着压低声音,“此等要案,下官绝不可能哄弄秦预身。自打承佑元年至今,朝廷连年与伪燕朝作战,国库早已打空,这五百万两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大都督正等着这一批饷银安抚边军,一旦那些戍边的军将得知饷银被盗,必然军心大乱,若是被别有用心者煽动哗变,边防全线告急,恐怕幽州危矣!” “大都督已经在赶来阴山府的路上了,他给司闻馆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找回饷银。” 秦霄道:“我能做什么?” “是这样。”郑樵正色道,“本来此等紧急任务非猎魔备身不可,事实上也是,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个备身率领各自的小队前往檀州调查了,然而檀州刺史魏文忠在塘报里特别提到了秦预身,说希望你也能接下这个任务,司闻馆这才派下官来此。” “原来是魏刺史引荐。” 秦霄一下子都明白了。他郑重抱拳:“事关国运,在下当仁不让。” “好一个当仁不让!”郑樵动容还礼,“那么秦预身,下官这就回禀司闻馆,等你的好消息了!” 半刻钟后,两骑自阴山府疾驰而出。 …… 翌日巳时。 阴沉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檀州城刺史府公堂外面,五十多个阴山府的猎魔人分成两拨,一拨是数十个预身,一拨是九个备身,毛毛细雨落在他们护体的灵蕴上无声滑落,点滴不沾身,周围值守的府兵则淋湿了衣物。 预身里有许多新人,不敢多说话。 备身们则聚在一起讨论各种可能性。 “此事一定是魔神教干的,不然谁这样胆大包天?” “现在下结论太早了,那可是三千龙武卫,就算并排站着让我们杀,也至少能看到痕迹,怎会像这般人间蒸发?” “确实如此。而且,如果是魔神教,想完成这等规模的袭杀,必然是一场激烈的入侵,我们站在十里外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魔素的臭味,各路关卡怎会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魔神教,难道是铁血帮或者暮云楼?” “这两个势力作为檀州地头蛇,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好像铁血帮就在檀州城内,不如让衙役去把主事的传唤过来,咱们先行审问一二。” “说的是,不过咱们既以王备身为领队,此事还是要先得到他的首肯。” 十个猎魔备身小队以其中一个成名多年的宿将王通为首。 王通约莫五十来岁,有些中年发福,但身材高大,四肢雄壮,一双虎目精光涟涟。他原来也是军中的将领,有着丰富的领兵作战的经验,来到阴山府后先后立下了不少大功,是以被另外九个备身推举为此次行动的首领。 收到递话,王通不置可否,看了看身边另外两人:高大但较为瘦削的将领、中等身材的紫色脸庞的男子。 “陈大将军,陆备身,魏刺史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们?” 紫脸男子耸肩摇头。 “这个,我也不知道。”那将领说。 “哼!”王通怒火升起来,“我是阴山府此次行动的首领,你则是武威军大将军,他区区一个下州刺史,把我们晾在一旁是何道理?” 他的声音毫不掩饰,整个刺史府都听到了。 “王备身,陈大将军,对不住对不住,下官来迟了。” 这时魏文忠带着刘长史匆匆跑出来,连连拱手作揖致歉。 王通不耐烦道:“魏刺史快别废话了,赶紧述说案情,然后带我们去饷银被劫的地方勘察。” “能否再稍等一下。”魏文忠苦笑道。 “还等什么?”王通虎目瞪圆,不怒自威。 魏文忠与刘长史对视一眼,苦笑着拱手道:“实际上,下官此次还邀请了一位得力援助,也是阴山府的,不过他可能消息收得晚了,现下应该就快到了。” 王通目光渐渐凌厉,如同猛虎盯住了猎物:“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那么多人等他一个?” 19、你在狗叫什么?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猎魔人身上灵蕴的波动非常明显,尤其是高手,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威压,如果稍微带点恶意,就如同被猛兽盯上,那种来自血脉的恐惧,是根本不由自主的。 魏文忠冷汗暗流,却仍然强自镇定,拱手道:“请王备身稍安勿躁,此案实在过于诡异离奇,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破案的希望,还是再稍等片刻吧。” 他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直觉,如果说有人能勘破此次奇案,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他所等待的那位少年。 但这“地图炮”他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王通胸膛里怒火滚动,心说檀州区区六千户,不过是下等小州,你一个小州刺史不过是个从四品下,自己可是对抗魔神教的猎魔备身,从四品上,竟敢这样怠慢……但转念又想,刺史毕竟是皇帝敕命的一州主官,闹将起来不仅对破案不利,对方若心怀怨怼,在邸报里弹劾自己横行跋扈、目中无人,那么今年晋升使令的希望怕是又要破灭了。 靖魔司的猎魔人因享有诸多特权而自命不凡,每每与地方官员产生矛盾冲突,每年各地送往朝廷的邸报,至少有两成是弹劾猎魔人的,已是屡见不鲜了。 想到这里,王通强行按捺住怒火,阴阳怪气说道:“也罢,饷银在檀州境内被劫,一州主官高低要论个‘治境不严’的罪名,魏刺史都不急,本座急个什么?本座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样大的架子。” “是是是,实在抱歉。”魏文忠赔着笑脸。 王通冷着脸道:“还有,此次饷银被劫,檀州本地帮派甚为可疑,魏刺史可曾派人传唤讯问了?” “王备身有所不知,檀州本地已无帮派。”魏文忠道。 “哦?”王通冷冷道,“莫非铁血帮暮云楼一流已从檀州迁走?可是为何而迁,迁去哪里,魏刺史为何不上报阴山府?” “几天之前,”魏文忠苦笑道,“铁血帮因一个案子已被人所灭。” 人群里登时一阵窃窃私语。 “哦?”王通吃了一惊,那孟超他认识,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一手狮吼功颇为了得,寻常照骨境都不是对手,何况他还有三个结拜兄弟,就算自己带队也很难办到,怎么说灭就灭了? 那位紫红脸庞的男子目光一闪,笑着问道:“敢问魏刺史,是被谁所灭?” “来了来了!” 这时王都尉快步而来,高声叫道,“禀刺史,秦兄弟到了。” “快请进来!”魏文忠精神一震。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魏文忠等的人到了,于是纷纷望向门口,却见一个背剑的墨衣少年跨入庭中,众皆一愣:这样年轻? 少年身上燃星初境的灵蕴波动,让猎魔备身们面面相觑:一个燃星初境,这就是魏文忠非要等的人?太可笑了吧! “秦霄收到消息不敢耽误片刻,想不到还是来迟了,实在抱歉,万望魏刺史与诸位僚君海涵。” 少年一面快步走入,一面拱手致歉。 “我记起来了,他是那个秦霄!” “莫非是阴山府最强新人秦霄?” “长得这样好看,阴山府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听说他在杜先生的课上连续两次引发共鸣,有个新人道心直接破碎,至今还在闭关恢复,随后又在考评上击毁了五百多个木人,比原来两百多个的记录高了两倍有余,司闻馆为了他,在优等之上增设了一个‘绝世’,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他后面那个好像是柳如歌,阴山府最美新人妹妹。” “简直胡闹!”王通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他秦霄就算再怎么神异,也不过是个刚入阴山府的猎魔预身,你让我们那么多备身等他一个?我告诉你,若是因你延误而错过破案时机,你魏文忠就是千古罪人!” 秦霄一听,立刻明白魏文忠是顶着压力在等自己到场,为的就是让自己掌握此案的第一手线索,因为他势必要亲自带人去现场勘探的,到时候由他人转述,必定会有所漏缺而影响判断。 柳如歌悄声给秦霄介绍了王通的来历。 秦霄心中有了数,大步跨过去替魏文忠拦截王通的威压,朗声道:“都是为了破案,王备身何以大动肝火?在下已为迟到致歉,若是王备身还有什么不满,不妨都冲着我来。” 王通正要发作,魏文忠明白此事皆因自己而起,连忙站出来拱手道:“还请王备身息怒,此事全怪下官思虑不周,耽误了破案,实在深感惶恐,加之治境竟出此等大案,待找回饷银,下官愿辞官以谢天下。” 读书人说要辞官谢天下,这话里的决心就有点分量了。 那紫脸陆备身也连忙劝道:“王兄,魏刺史都这样说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且宽宥他这一回。现下人员都已到位,我们还是开始分析案情吧。” “说的是,秦兄弟,我先给你绍介一下,”魏文忠连忙指着那位瘦高将领道,“这位就是武威军大将军陈烈,他身边的是驻武威军备身陆寅。” “秦预身。”陆寅向着秦霄露出友好的微笑。他的颧骨对称,鼻梁端正,一副相貌堂堂的样子,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原来是陆备身。”秦霄抱拳行礼,然后又向陈烈行礼,“陈大将军。” “嗯。”陈烈面色淡淡的,在场论品级,他这个怀化大将军最高。 “慢着!” 王通心有不忿,想自己作为阴山府实力与名望并重的宿将,居然沦落到卑微候场,候的还是个新人预身,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秦霄,魏文忠区区凡人而已,他把你捧上了天,可是本座不瞎,试问在场有哪个猎魔人修为比你弱?有哪个官将身份比你低微?你区区一个六品猎魔预身,居然敢厚着脸皮让我们等你,当真是恬不知耻!” 柳如歌听得大为光火,激烈辩驳道:“主君收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一路上马不停蹄,王备身这样说话未免也太伤人了吧!” 王通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退下。”如有灵蕴跟从,其声波竟如虎啸,柳如歌只觉周身灵蕴动荡不休,血气翻涌,脸色立即苍白如纸,蹬蹬连退十几步,撞到了公堂前的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来。 照骨初境的灵蕴强度,属实不是她可以抵抗的。 “你在狗叫什么?” 秦霄冷冽挑眉,一脚跺地,声波即刻消弭于无形。 他的身上浮现出白胡子老爷爷的虚影,握拳,打了出去。 空气疯狂旋卷,拳劲势如破竹地冲开层层灵蕴,王通猝不及防地被掀上了高空,划出一个抛物线,将门口照壁撞了个粉碎,烟尘弥漫间,只见他嘴角挂血形容狼狈地爬起来。 全场呆滞凝望。 柳如歌心中暗感快慰,嘴上冷笑道:“接主君一拳不死者,你王通倒是头一个,皮肉如此厚实,难怪这般嘴贱还能活到现在。” 20、推理案情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你,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王通又惊又怒,此刻停手势必威望扫地,加上柳如歌的嘲讽也把他剩下的理智焚烧殆尽,情形迫使着他调动灵蕴,要跟秦霄一决高下。 秦霄面色平淡,骈指引了个剑诀,折翼“铮铮”着,似已迫不及待要出鞘饮血了。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魏刺史,”这时陆寅忽然闪身拦在二人中间,“在下方才听到柳预身的言讲,莫非灭铁血帮者,便是秦霄秦预身?” 众人齐刷刷望向魏文忠,后者忙道:“确为秦兄弟一人之力,若非如此,本州何以强力举荐,全是为了破解案件找回饷银,不曾有半点私心啊!” “一人?” 众皆震惊。 王通更是脸色大变,心说你个混账要是早点说老子至于跟他来横的吗?现下骑虎之势已成,叫老子怎么下得了台? 陆寅笑着道:“诸位僚君想必都知道,王备身素有提携后进之德,方才他忧虑两位猎魔新人的安危,这才出言激将试图将之赶走;如今看来,王备身的忧虑是多余的,毕竟秦预身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有他参与勘探案件,咱们可谓是如虎添翼呀。” 他把王通挑衅秦霄的行为粉饰为爱护晚辈,众人心知肚明,当然也不会说破。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王通也知道众人心知肚明,但他不傻,有台阶下已算不错了,于是松了口气,向秦霄略一拱手:“言语上多有得罪,秦预身多多见谅。” 秦霄直接不搭理,转身去关切柳如歌了。柳如歌摇头说自己没事,然后瞟了一眼陆寅,低声说:“主君,方才我也是气得糊涂了才出言嘲讽,现下想想真是危险,王通毕竟是阴山府老人,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来,主君少不得要被问个殴打上官之罪,品行上若是有劣迹,日后晋升备身可就难啦。幸亏这位陆备身机智,等案子结束了,咱们私下里找他道个谢吧。” “你啊,净想着我了,也不关心关心自己怎么样。”秦霄摇头微笑,“不过,这位陆寅确实是个人物,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这样的局面,那就依你说的,事后找他道个谢。” 王通见自己如此的摆低姿态,少年却跑到一旁与女伴窃窃私语,不禁暗自着恼,但不言语,若无其事道:“请魏刺史开始吧。” 魏文忠先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缓缓道:“按规制,龙武卫押运饷银要提前通知沿途各州府,两天前,本州收到龙武卫大将军许雄的传信,得知饷银要从檀州路过,于是命王都尉带兵巡境以震宵小,昨天夜里大概二更初,一名龙武卫斥候赶来相告,说饷银已入檀州境内,大将军许雄下令在卧云岗歇宿,本州于是急命王都尉带上米面等物前去接应,谁知王都尉到后……” 他转头示意王都尉接着说后面的事情。 王都尉脸色渐渐变得十分苍白,深吸了一口气,道:“末将率军赶到卧云岗,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三千龙武卫人间蒸发,饷银不翼而飞,运载饷银的马与随军携带的信鸽全都不知所踪。末将仔细检查了通往卧云岗的小路,除了末将与手下士兵,没看到任何足迹、马蹄印与车辙印!” 秦霄与陆寅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齐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注意到信鸽也不见了?” 王都尉脸色愈渐铁青,牙齿“咯咯”打颤:“因,因为末将到场时,整个临时营地一片死寂,像是所有的活物在某个瞬间被什么东西吞噬一空。末将为了印证猜测,这才在杂乱的营地里发现翻倒在地的鸽笼,笼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信鸽是凭空消失的。” 众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冒。 陆寅忽然道:“此等种种皆是贼人故布疑阵。” “怎么说?”王通问。 陆寅道:“信鸽完全可以打开笼子放走,然后再关上,营造活物凭空消失的错觉。” 王通忍不住又问:“那消失的脚印、车辙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更简单了。”陆寅淡淡冷笑,“运走饷银之后再抹去地上的痕迹就可以了。仅这两点就可以证明,劫银的不是什么鬼怪,而是跟我们一样的人,正因为他们并非无所不能,害怕被追踪才要抹去痕迹。这就叫欲盖弥彰!” 众人不禁恍然大悟,王都尉一拍自己脑袋,懊恼地道:“末将怎么没想到呢,差点误导了诸位上官。” 秦霄忽然道:“带信的斥候何在?” 魏刺史连忙示意刘长史去把人带上来。 很快斥候带到,陆寅笑着对王通道:“王备身,此行你是领队,问话的事情我们就不好僭越了。” 王通点了点头,对着斥候严肃道:“我等是阴山府派来查案的猎魔人,请你务必好好配合。” “是。”斥候连连点头。 王通问:“龙武卫几时几刻入境?你几时几刻出发?又是几时几刻赶到檀州城?” 秦霄心说这老匹夫倒不完全是个草包。 斥候道:“具体小的不知道,龙武卫大概戌时前后入境,许大将军命在卧云岗歇宿,才刚开始扎营,许大将军就命小的立刻赶来檀州城告知魏刺史,进城时听到更夫报时,大概是二更初。” “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 王通想了想,道:“魏刺史,案情具体我们都了解了,接下来烦请你带我们去现场勘察。” “正是应有之义!” 魏文忠立刻命王都尉带路出发,众人骑行直奔卧云岗。 …… 官道旁矗立着一座名为“卧云岗”的碑。 众人来到碑下,秦霄转头看到来的路上旁边有一条岔路,于是问道:“魏刺史,这条路往哪里去?” 魏文忠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旁的陈烈忽然道:“这条路是出关的,也就是本将所率武威军的驻地西路关。” 秦霄点了点头,转头看到碑下有条小路,循着小路看下去,只见一个杂草丛中散落着各种物事,有被卸下来的车架,锅碗瓢盆,还有军旗和扎到一半的营帐。 21、线索直指武威军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去看看。” 王通一挥手。 马蹄徐徐,雨线渐频。 衙役们拿出早就备好的雨披分发。 来到营地前,众人翻身下马。 柳如歌从马腹旁褡裢里拿出雨伞,支起来给秦霄遮雨。然后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近距离观察这个临时营地,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阵阵寒意。 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恐惧。 只因为太安静了,静得没有一点生机活力。 可以明显看到,营地的杂草被轧平软软地贴在地上,可是谁都知道,杂草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不把它连根拔起,根本不可能消灭它。 可现在这些杂草却像真的死了一样。 本来已被陆寅说破的“疑阵”,不禁又浮上众人的心头。 秦霄抬步跨入。 柳如歌连忙举伞紧随。 众人对视一眼,总算是人多胆壮,步入营地四处搜查起来。 半炷香后。 王通目光锐利如鹰眼般扫视全场,忽然对撑伞的衙役道:“取几张纸来。” 衙役连忙去办。 “纸。”另一边,往营地边缘勘察的秦霄似乎也有所发现,便也让柳如歌去找纸,又补了一句,“还有笔。” “乳臭未干!故弄玄虚!”王通见状,暗暗冷哼一声。 待衙役取来纸,他蹲下在地上拓了个马蹄印,又到另外一个早已看好的位置拓了个马蹄印与脚印。 这时陆寅从外面走过来,手中拿着两张纸,上面分别拓印了一个马蹄印与脚印。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另一边,秦霄在营地边缘慢慢踱步,时不时蹲地查看,柳如歌注意到,秦霄不断地在找一个孔洞,像是旗竿孔,但着实有些深不见底。 待一整圈下来,秦霄停在原地,在纸上点点画画。 “这是?” 柳如歌凑上来看,发现纸上是一个椭圆形图画,还有七个小圆点分布在椭圆的周围,似乎隐隐形成了一个图形。 “这个形状好像就是临时营地。”她看出了一点东西,但是不多,“主君到底发现什么了?” 秦霄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你看。”他把纸倒转过来,七个小点组合成了一个斗状。 柳如歌睁大美目,抑制不住惊呼道:“这是北斗七星?” “如果严格依照北斗方位,准确地说,这是一个逆北斗。”秦霄道。 柳如歌道:“会不会是巧合,毕竟龙武卫扎营,肯定要竖旗以震慑宵小。” “也许是,也许不是。”秦霄未置可否。 这时王通招呼众人集合:“诸位僚君,我与陆备身有所发现,咱们先回去再说。” 一行又马不停蹄回到檀州城,直入刺史府后堂小厅。 王通对魏文忠低声嘱咐道:“魏刺史,请你把军中负责打造马掌的工匠找来,要年纪大见多识广的。” “是。”魏文忠连忙吩咐下去。 众人围着行军案而坐,王通坐在首位,笑着道:“诸位僚君方才勘探可有收获?咱们不妨分享出来,集思广益嘛。” 见皆是摇头,他意有所指道,“秦预身好像有所发现?” “是,诸位僚君请看。”秦霄也不藏着,把那张纸拿出来给众人传阅。 “这似乎是龙武卫驻扎的营地,这些小点是什么?” 秦霄解释道:“北斗七星的方位,不过是逆转的。” “这能说明什么呢?” 众人一头雾水。 有个备身道:“嗨,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那些小孔,我也发现了,应该就是竖旗的地方。” “看来秦预身虽然实力强大,但破案方面还是不太成熟呀。” 众皆轻笑。 王通笑呵呵道:“快别这样说,秦预身年纪轻轻,前程远大,可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可以比的,说不定他对此有特殊的解读?” “王备身说得是啊。”陆寅也道,“秦预身,不如你给大家说说?” 秦霄仔细观察着众人神色,笑了一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他把图纸收入怀中,然后接着道,“那么接下来,我说说我的发现。第一,营地杂而不乱。” “此话何解?”魏文忠立刻问。 “杂,就是才刚扎营、埋锅做饭,事物散落一地;不乱的意思,就是说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是以马不惊、人不乱。” 众人细细咀嚼这些话,听出了些意味来了。 一股凛冽的深寒再次来袭。 陆寅凝声道:“秦预身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在扎营、做饭的时候突然人间蒸发?” “差不多是这样。”秦霄点头。 王通忍不住问道:“第二呢?” 秦霄看了他一眼:“第二,小路上没有车辙、足迹,但外面官道与临时营地却很多,为什么劫饷的贼子要留线索给我们呢?” 陆寅笑道:“这个倒很好解释。诸位想想,想要把官道所有痕迹抹除,这是何等庞大的工程。而营地的痕迹,我也有个猜测,那就是贼子已经发现许雄大将军派出了斥候,担心运走饷银时与王都尉撞上,于是匆匆忙忙逃走,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清理。” “原来是这样!”王通赞叹道,“陆备身当真是才思敏捷,这般抽丝剥茧下来,此案终于不再如同迷雾般让人看不透了。” “确实如此,陆备身大才。” 众人皆是认可。 秦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但是没有再说下去。 王通又把昨日那斥候召进来:“我来问你,昨夜扎营之前,龙武卫可曾遇到什么人?” 斥候想了想,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进入檀州之前,大概是昨日下午未时,我们遇到了一支车队,许大将军传来主事的问话,那主事的出示印信,说他们是巨鹿商会的车队。” “巨鹿商会!”柳如歌脸色一变。 “巨鹿商会怎么了?”秦霄立刻问。 柳如歌带着淡淡厌嫌道:“巨鹿商会是个庞然大物,总部位于河北道最为富庶的魏州元城,其会主王瑭遍结黑白两道巨擘,是个跺一跺脚就能让河北道抖三抖的人物。” 秦霄隐约想起来,柳如歌就来自魏州的元城。 这时打造马掌的工匠被请了过来。 王通立刻把拓下的两个马蹄印拿出来。 工匠仔细辨认了一番,指着其中一个道:“小人认得这个,这上面的蹄花纹样,是武威军专用马掌。” 此话一出,人人色变。 原本事不关己的陈烈霍地站起来瞪住那工匠:“你再说一遍!” 22、疑阵又现疑阵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工匠被吓得不敢说话。 魏文忠眯起眼睛道:“老许,你就按陈大将军的要求,再说一遍。” 工匠老许壮胆道:“小人在河北道牧监所干过二十年匠作,打制的马掌数不胜数,不可能看错,这蹄花纹样确为武威军所有。” 王通冷冷道:“陈大将军,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陈烈面色下沉。 陆寅连忙站起来打圆场:“诸位稍安勿躁,可否听陆某一言?” 众人对他印象极好,于是气氛稍缓。 王通道:“陆兄但说无妨。” 陆寅抱拳致谢,然后说道:“陆某常驻武威军,大将军成日在陆某眼皮底下,他若是谋划了这件事,陆某不可能不知道,难道说在下也参与了此事?” 柳如歌忍不住道:“陆备身光明磊落一身亮堂,如歌相信此事定与你无关。” 此话得到许多附和。 陆寅一一道谢,然后温言道:“既如此,陆某愿为大将军做担保,他绝没有参与到劫饷事件当中,不过我也相信老许大哥不会看错,所以我想,参与劫饷的会不会是武威军中的其他将领?” “武威军的其他将领?” 柳如歌心里一动,与秦霄对视一眼,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向陈烈问道,“敢问大将军,冯容可是武威军军官?” 陈烈皱着眉头道:“冯容是本将手下十一个校尉之一,何故提他?” 柳如歌望向秦霄,见后者点了点头,她这才说道:“日前我与主君接了一个军官勾结魔神教徒的任务,那是一个夜晚,主君诛杀犯人后,正巧碰见冯校尉回营。对话之下,对方说是奉大将军命令夜出巡查草场。” “一派胡言!”陈烈立刻严声道,“西路关附近哪来的草场?本将从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柳如歌点头道:“正是如此,他夤夜归营,其中必有蹊跷,我想不如直接提审冯校尉。” 王通当机立断道:“请魏刺史留在檀州城做后援,其余人立刻跟我出发前往武威军。” 有了线索,查案大队直奔西路关。 约莫入夜时分来到军中。 王通召来几个得力手下吩咐了几句,然后让大部队警戒在附近,自己则带人去大将军行辕,本来他不想带秦霄和柳如歌,但考虑到少年的实力,还是不敢不带。 到了行辕,陈烈命人找来副将张错。 张错很快来到行辕,看到好几个陌生面孔,不禁一怔:“大将军,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烈道:“你立刻去猎豹营找个苦役来问话,注意不要惊动冯容。” “是!”张错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也不敢多问,连忙去办。 很快,一个猎豹营的苦役被悄然带过来。 陈烈直接道:“本将问你话,你好好回答,切不可谎言相欺,否则立斩不赦,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大将军。” “我来问你,昨夜子时左右,冯容可曾带队出营?” “是,是有这回事……” 众人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居然这样顺利。 秦霄忽然质问:“子时已经深夜,你怎知冯容率队出营了,难道你不用睡觉?” 那苦役道:“回禀上官,冯校尉初更就离营了,听守夜的说,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的。” 秦霄刚想问冯容回营时带了什么东西,这时王通派去的手下飞奔入帐,兴奋地道:“王备身,我们找到了,对比了拓下的马蹄印、足迹与车辙,我们敢肯定,饷银一定藏在猎豹营里。” 陆寅欣然道:“那真是太好了,饷银找回来,边事就安定了。” “正是如此!”王通大笑一声,然后向陈烈道,“大将军,既然事情发生在武威军,还是请你定夺吧。” “我武威军竟然出了这种败类!”陈烈冷怒道,“张错,立刻带人搜查猎豹营,把冯容给我押过来!” “是!”张错领命大步而去。 王通示意手下猎魔人跟着去一起搜查猎豹营。 柳如歌注意到秦霄眉头紧锁,于是悄声道:“主君,饷银下落有眉目了,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秦霄舒展眉头笑了笑:“能这样找到饷银自然最好,但只怕没那么简单。” 王通淡淡道:“秦预身初入阴山府可能有所不知,查案这种事情是要经验积累的,年轻人最好还是多看多学。” 秦霄懒得搭理,他向来不与傻瓜论短长,不过如果王通再聒噪下去,他不介意再送对方一拳长长记性。 少时张错押着冯容回转,众猎魔备身也一起来到,为首的脸色难看地向王通摇头道:“王备身,我们没在猎豹营里找到饷银,只有一堆粮食。” “什么?” 王通脸色一变。 陈烈霍地站起来,来到冯容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冯容,你好大的狗胆!” “大,大将军何故打我?”冯容似乎不明所以。 王通走过去,掐着冯容的脖子提起来,面无表情道:“昨夜子时你在什么地方?” “末将在营帐里睡觉啊!”冯容颤声道。 “还敢抵赖,有人说你出营去了!”王通冷冷道,“五百万两饷银被劫,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你再不老实交代,我立刻捏死你!” “什么?饷银?”冯容脸色一阵阵变化,但是咬着牙道,“末将不,不知哪里开罪了诸位上官,谁说末将出营了,可让他与末将当面对质……末将为何要承认没有做过的事?” “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陆寅走上去直接拗断冯容的几根手指。 哀嚎声中,冯容终于承认:“是出营了,是出营了……” “说,饷银在什么地方?”王通喝道。 “我,我不知道啊,那边的人只让我运一批粮食回来,饷银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啊……” 那边的人? 陆寅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张副将,从昨夜子时到现在,可曾有人出关?” 张错想了一下,道:“有,两个时辰前,巨鹿商会的车队出关了。” 众人脑子里轰隆一响,冥冥中仿佛有一条线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柳如歌喃喃道:“原来冯容这里仍然是‘疑阵’,粮食只要与饷银等重,自然会有相同车辙……” 23、每个生命都在野蛮地生长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陈烈目眦欲裂,忽然一巴掌甩到张错脸上,咆哮着道:“谁允许你放车队出关的?” “大将军忘了么,巨鹿商会是本朝指定与契丹、突厥通商的商会……”张错委屈地捂着脸。 陆寅深吸了口气,梳理着道:“线索很明朗了,那支巨鹿商会的车队就是劫夺饷银的贼人,他们得到饷银后,把随车的粮食让猎豹营运回营里混淆视线,然后把饷银当成粮食运出关去。” “去关口!” 王通怒而下令。 众人来到关口拒马处,雨停之后,路面上的各种痕迹愈加明显,果然找到了相同的车辙,王通还在一处水洼旁边找到了与临时营地发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足迹。 “诸位僚君,饷银出关才两个时辰,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通把所有人召集起来,严肃地凝视众人,“他们运送饷银走不快,我们轻装疾行一定可以追上,你们信不信我?” 众备身齐声道:“为了边关宁定,我等唯王备身马首是瞻。” “我也是阴山府的一员,陆某在所不辞!”陆寅义正言辞道。 “好好好,陆兄,什么话也不说了,从今往后我就认了你这个好兄弟!”王通心潮澎湃,过了会,望向秦霄,“秦预身,你呢?” 柳如歌热血沸腾,刚想说你都不怕,主君怎会退缩?不料秦霄却摇着头道:“我有别的线索要调查。” 王通也不纠缠:“既然如此,那我们兵分两路吧。” 柳如歌愕然,秦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备身,我希望你信我一次,饷银应该还在关内。” 众人面面相觑。 “你有线索?”王通道。 “目前没有,但……” “不必再说了。”王通摆手,“我没有强迫你跟我出关,你也没必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说罢翻身上马,率队而去。 秦霄骑在马背上静静看着,深邃的瞳孔里,一泓月晕漾开点点涟漪。 …… 王通带人出关狂追一个半时辰,在抵达一片峡谷时,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个车队的轮廓。 “快看,哈哈哈,秦霄说饷银还在关内,可我们才是对的,那一定就是巨鹿商队的车队!” “王备身,那还等什么,快追上去啊!” 大队兴奋起来,全力挥动马鞭。 没多久他们就追上了车队,然而诡异的是,这个车队并没有在动,也没有看到人影,马车停在原地,上面是一个个贴着封签的箱子。 如果起初他们还有疑虑,在看到封签上“龙武卫”的字样后,他们的心就彻底放下来了。 “龙武卫的封签,果然是饷银!那些贼子怕是以为暴露,直接弃车而逃了吧!哈哈哈,真是一群无胆鼠类。” 王通大为得意,想像着秦霄看到自己等人带着饷银回去的样子,那脸色一定会很精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个情景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下令道:“打开箱子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立刻运回阴山府。” “是!”众猎魔人轰然应诺。他们都已经在幻想着运送饷银回到阴山府的风光时刻:邀月楼的美人们夹道欢迎;猎魔人同僚嫉妒羡慕;整个河北道的百姓为他们歌功颂德…… 然而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王通打开第一个箱子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因为里面装着满满的一车石头。 “王备身,箱子里不是饷银,我,我们上当了!”另一个猎魔备身打开箱子,也看到了石头。 他们不敢置信,直到把所有箱子都打开,一粒碎银都没找着才不得不信。 面对这样的结果,猎魔人们不由得遍体生寒。 “王备身,现在怎么办?” “陆兄,你有什么想法吗?” 王通转头在人群里询问,这个时候他迫切需要一个分量足够的人与他商谈,然而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陆寅的踪影。 “陆备身呢?” “不知道啊!” “刚刚还跟着呢!” “我在这。” 这时前方缓缓出现一骑,却见陆寅面带微笑出现。 王通发现,此刻的陆寅稍有变化,就是这一丝变化,本来极易博人好感的笑容竟变得邪恶凛然,脑海中轰然劈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查案的过程,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陆寅,是你!是你劫的饷银!” 众猎魔人还在发愣,陆寅却已坦然承认:“不错,我是魔神教的护军之一,奉命卧底阴山府,饷银是我劫的。” 说着拍了拍手。 周围从天而降十几个魔神教徒,并且其中七个手持奇怪的黑色招魂幡,以车队为中心,插在了七个不同的方位。 王通的心神巨震,失声惊叫道:“魔血幡!” “你这样的猪脑子居然认得魔血幡,真是难得。”陆寅啧啧称奇。 “散开!”王通只知道魔血幡是魔道法器,可以释放邪恶的法门,但不知道这些魔血幡具体是干什么的,又为什么刚好是七支,此刻散开是最佳的应对。 “晚了。” 魔神教徒们狞笑,抬手往魔血幡注入魔元,幡上迅速涌出黑暗之雾,围住了猎魔人们。 这些黑暗之雾在车队上空形成了一个不知是海妖还是罗刹的巨大形影,然后开始放声歌唱,歌声竟是异常动听,在一种难以言述的迷幻之中,歌声肉眼可见幻化成一缕缕丝线,竟织造出一具一具的棺椁,将所有的猎魔人定在原地。 当所有猎魔人发现自己不能动弹的时候,恐慌开始蔓延。 而修为差一些的,甚至连神情都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王通脑海里划过一道霹雳,一张糙脸变得毫无血色,喃喃说道:“北斗,逆运北斗,这是与星辰背道而驰的魔道术式……” “哈哈哈哈哈,你说对了!” 陆寅张开双手,脸上出现了痴迷、狂热,“啊!!多么伟大而崇高的力量啊!啊哈哈哈,这迷幻的欢愉,真叫我欲罢不能……我来告诉你吧!” “它就是我教至高无上的真理:‘魔道术式·镇魂歌’。” 王通一下子愤怒,一下子痛苦,一下子目眦欲裂,一下子失声痛哭。 陆寅身上魔元汹涌,在头顶上空凝成一个漆黑色的告死灵,随后这魔怪张开血盆大口,呕出一只巨大而干枯的魔爪。 它看起来很虚幻,像是魂体。 而这爪子一来到现世,方圆数十丈内就充斥着一种异常可怕的毁灭气息,竟连那巨大海妖的歌声都被压制下来。 爪子左右晃了一下,从中间裂开一张布满密齿的血口开始猛吸。 车队的马率先遭殃,在无形的吸力下飞腾而去,并在半途就崩碎化成细细的血粉被吞噬殆尽。 王通终于明白三千龙武卫是怎么人间蒸发的了。他懊悔痛哭,涕泪横流: “悔不该,悔不该不听秦预身的话,他早就发现了异常,一直提醒我们,一直在提醒我们,甚至到了最后,他还在试图说服我,是我急功近利,是我心怀不忿,是我一手把你们带上了绝路……是我的错,我才是那个千古罪人!” “哈哈哈,你这样的蠢货唯一的下场就是成为血食,带着你的猪脑子下地狱去吧。” 魔爪的吸力加强,眼看着猎魔人们就要变成血食。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地响在场内。 所有人转头,只见一个墨衣少年坐在旁边的峭壁上,一手撑在膝盖上支颐而笑,意态悠然:“我虽然也不喜欢笨蛋,但活下去也是笨蛋本来就有的权利。” “毕竟,每个生命都在野蛮地生长。” 正巧天上的乌云散去。 猎魔人们怔怔失神。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星星都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骈指往前一引,背后折翼“锵啷”出鞘,向那魔爪破空而去,剑锋上凝聚牛毛一样的剑气,拉长的剑光如同一条横绝在空的星辰瀑布。 24、真相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砰! 魔爪受到强烈冲击,翻飞出去十几米,随后定在半空中摇头晃脑寻找凶手,但似乎“视力”太差什么也看不着,于是团团乱转着。 古怪吸力消失,猎魔人们惊喜地叫出声来:“秦霄?” 王通哆嗦着唇,一时哽咽无言。 陆寅心念微动,趴在他身上的告死灵就射出一只触手,将魔爪给拽了回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淡淡看着少年。 秦霄道:“当然是从你破解疑阵开始。” 陆寅有点意外:“为什么?” “因为仅凭王都尉的口述,轻易下结论反而会影响大家对案情的判断。我奇怪的是,你三言两语就缓解了我与王备身的矛盾,可见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你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要犯这种错误呢?” 秦霄笑着道,“所以我心里对你产生了一点怀疑。” 陆寅也笑道:“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大家都被未知的恐惧所左右,我就不能是为了鼓舞军心?” “这当然很有说服力,所以为了验证猜想,勘探现场过后,我再次把某种未知的恐惧摆在台面上——那些人间蒸发的龙武卫。警醒他们对手非常可怕,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你本来已经成功了。” “不错,跟着在我提到第二个可疑点时,你立刻用巧妙的话语,把劫饷的人误导成是做贼心虚的不入流的货色,以削弱王备身他们的戒备。” “我的破绽在哪里?” “很简单,劫饷分明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大阴谋,你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三千龙武卫人间蒸发,区区一个报信的斥候怎会截不下来?只要想明白了这些,听你说什么贼子害怕王都尉接应而来不及清理痕迹这些话,简直笑破我的肚皮。” 陆寅面色渐渐下沉。他本来对自己设计的一切很满意,简直天衣无缝,如今在少年的口中,却处处都是破绽。 王通的脸红一阵青一阵,简直恨不得把头埋下去。 “然后我自然就明白了,你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我们查案的方向,而整件事,我相信大将军陈烈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也是你的人。” “可是你明白这些没有用。”陆寅又笑了起来,“因为我已经取得了大部分人的信任,包括柳如歌。” 秦霄道:“当我发现连如歌都对你信任备至的时候,我就知道强行揭破你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真的很聪明。”陆寅不由得心生钦佩,“你知道你在团队里没有话语权,因为王通的缘故,大家又对你有所排斥,所以每次提醒都是点到为止,避免引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更加与你对抗。” 秦霄道:“那些车辙、马掌、足迹,当然也是你故意留下来让我们发现的,所以案情才会有如此惊人的进展。于是我们查到了武威军,碰巧的是,我和如歌在猎豹营执行过任务,发现了冯容的蹊跷,这让你们更加省事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猎豹营,商队、粮食、车辙、足迹等营造出饷银已被运出关的假象,这一切组合起来形成了环索,套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陆寅拊掌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年轻人,全都说对了。还有吗?我很喜欢听你分析,对我很有启发,这样以后布局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秦霄伸手接住飞回来的折翼,看了眼血爪:“在看到这个怪物之后,我终于发现劫饷并非你们的真实意图,或者说,不是主要意图。” “哦?” “从案发到现在,你们明明有足够的时间抹去所有痕迹,隐瞒所有消息悄悄转移饷银,可你们没有这样做,反而放任阴山府来查,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发现你诱骗我们出关,我才隐约猜到了一点,待到这个怪物在我面前吃掉了马,我基本可以断定,你们的目标应该是体魄远超普通人的猎魔人,我猜这个怪物是你们魔神教重点培育的东西,需要更高级的血食。” 陆寅神色一变:“那你就应该知道,你暴露自己不过是死路一条。镇魂歌下,难道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们?年轻人,这个世界终究是强者为尊,聪明只不过是你的加分项,不是你的保命本钱。” 秦霄笑了:“从你的反应来看,这件事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甚至一点消息也不能走漏。现在你还有心情听我分析吗?” “杀了他!”陆寅暴喝。 两个早就悄然摸到峭壁下的魔神教徒猛然一跃,附着在手臂上的告死灵向秦霄咬去。 秦霄手腕一转,折翼划出一个圆弧,淡淡剑光一闪而逝,两个魔神教徒的脑袋就冲天而起。 突然,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焰光一闪,已来到高空。 下一刻,一个告死灵破壁而出,并从口中喷出一大股如同浓酸般的绿色液体,他在半空中打出一拳,轰没半个悬崖,那告死灵便也化作黑烟飘散了去。 然而就在此时,女妖的歌声陡然放大。 秦霄刚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身上出现歌声交织成的虚幻棺椁,四肢逐渐僵硬,就这么定格在半空中不能动弹了。 “秦霄兄弟,”王通满脸绝望,“是,是我害了你啊!” 陆寅大笑道:“秦霄,你没想到吧,镇魂歌可不止魔血幡圈住的范围。任你天才绝世又如何,告诉你吧,所谓的天才,就是过分地高估自己低估别人,所以最容易陨……” 话未说完,突然撞鬼似的变成尖叫,“缩骨功!!?” 只见秦霄的身体“喀喀”缩小,然后若无其事地从棺椁中走出来:“镇魂镇魂,是这个魔道术式夸大其词,还是你的造诣太差?只能困住身体叫什么镇魂歌啊。” 陆寅瞳孔骤缩,这个魔道术式他确实掌握得很粗浅,没想到被对方一语道破。 “轮到我了。” 秦霄张嘴一吼,咆哮的音波如同海啸,音浪裹挟着青铜古钟虚影轰然炸裂,掀起数十丈的巨浪,女妖连同歌声被摧枯拉朽地湮灭了去。 25、九洲鼎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几个魔神教徒瞬间七窍流血,手中魔元锁链寸寸崩断。王通趁机暴起,虎爪撕开血色结界,猎魔人们咆哮着冲杀而出。 “姓陆的哪里走!”王通矮身如同猛虎般疾奔,挡住了陆寅。 陆寅随手一拍,沛然魔元凝成一个手印打过去。 猛虎异象凹陷爆开,王通闷哼着向后平移,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又有数个猎魔人围过来。 “找死!” 陆寅不耐烦了,以告死灵的触手为媒介,将魔元注入魔爪,那魔爪便释放出一种可怕的毁灭气息,跳动着、扩散着,几个猎魔人脸露恐惧,那爪子狠狠一扒拉,虚空出现几道浅浅的缝隙。 下一刻,几个猎魔人的身体直接分成了数瓣,断口处,是想要弥合的虚空被不断破坏的可怕情景,其余的猎魔人们头皮发麻,有些不敢上前。 秦霄缓缓拦住陆寅去路。 陆寅目光一闪,身上告死灵发出凄厉尖啸,刺出漫天快出残影的触手。但是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少年利用缩骨功轻描淡写地穿透触手围剿。 二人距离不到五步时,秦霄耳后浮现饕餮纹章,随后浮空的魔爪在众目睽睽下消融成紫雾没入他的眉心。 陆寅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气急败坏:“你做了什么?” 秦霄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意识沉在脑海里,看着英灵档案里静若处子的魔爪,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然后,一个字眼出现在脑海中:饕餮残魂。 饕餮? 《神异经》记载,饕餮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饕餮的暴食,可鲸吞东方丰饶的土地。 英灵档案这个名字,是秦霄根据能力特性取的,现在看来,连上古凶兽的残魂都可以随随便便镇压、收容,这个天赋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秦霄眼珠子一转,玩心大起,佯作无辜道:“我只不过想跟它打个招呼,谁知道它害羞地逃走了,你这么紧张,莫非它是你的新娘?你现在快快去追,兴许还能把它追回来。哎,真没想到,它那丑陋的外表下,是一颗纤细敏感的心灵。” 猎魔人们登时哄笑。 “你是不是当我跟王通一样蠢?”陆寅眼睛冒火,肺都要气炸了。 “我干你娘咧!” 王通突然出现,整个人如同泰山压顶般从天而降。 陆寅紧急释放魔元应对,身上告死灵如水一样化开,融入他的身体,跟着随手打出一掌。 拳掌相碰,陆寅纹丝不动,随手的一掌竟然与王通全力一拳平分秋色。 “秦霄,你今天要是不把它交出来,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陆寅面上绽起一根根横竖交错的青筋,发髻松散开来,瞳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泾渭分明的灰白两色。 “额的娘咧!他咧告死灵完全附体,魔化咧。” 王通震惊之下飙出了方言,然后被可怕的力量震飞开去。 轰! 邪恶的魔元制霸全场,将所有灵蕴毁灭殆尽。 “什么是完全附体?”秦霄好奇发问。 “我的秦霄兄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问,逃命要紧啊!” 王通拽起秦霄就跑,但还是解答道,“告死灵本身的进化有四个阶段,而每个阶段又有三个不同的层次,即初步附体,半附体,最后才是完全附体。完全附体后,告死灵融入血脉之中,会带来可怕的增幅,陆寅的告死灵是一阶段,就称之为一阶段魔化。” 秦霄想起了张宪,其告死灵在体表形成一具盔甲,应该就是初步附体。 “每个阶段的完全附体最难,据说要承受数倍于女人分娩时的痛苦,意志力弱一些的,甚至都不敢尝试。” “这样说来,你倒还算个人物。” 秦霄突然停下,回身一拳打出。 空气旋卷,轰然与陆寅的飞踢碰撞,炸开一道接天连地的气浪,仿佛将峡谷一分为二。 陆寅面目狰狞:“秦霄,珍惜来之不易的天赐机缘,不要试图招惹不该招惹的,不然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 秦霄岿然不动:“你还能活着,是因为我想更多地了解魔神教,了解你们的体系。现在我再问你,你既已让告死灵附体,是怎么吸收灵蕴的?” 王通在后面大声说:“秦霄兄弟,他这种情况是在加入靖魔司后成为魔神教徒的,平常利用灵蕴压制体内的魔元,所以我们才会被他所骗。靖魔司称这类叛徒为‘变灵’,杀一个变灵,可得双倍奖励。” “护军是六十个贡献点,他价值一百二十个?” 秦霄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贡献点赚到手。 陆寅突然发现秦霄从眼前消失了,极力释放五感,才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他身后,站定后一个回旋踢。他控制魔元涌到后腰,却听“砰”的一声急响,跟着骇然发现自己的魔元层层破碎,然后整个人撞到岩壁上。 他的五指深深扣入岩壁,冷汗浸透后背。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对手——修为分明不高,却似乎将每一粒灵蕴运用到了极致,且身负多种功法、天赋,每个都运用自如,将实力堆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峡谷突然陷入死寂。陆寅颤抖着看向自己逐渐沙化的右手,暴吼声中魔元冲天而起。岩壁崩裂处渗出黑血,千百具骷髅破土而出,每具骸骨眼窝都跳动着告死灵幽火。 王通嘶声示警:“当心幽冥道!这叛徒用灵蕴温养魔种多年,已是半人半魔……” 秦霄并指,忽觉脑中魔爪异动,冥冥中的三十六座超巨熔炉排列,与之对应的三十六颗星辰绽出星图的一角,漫天魔气不知受到什么牵引,竟飞旋到半空中,魔爪虚影跳到现世大口鲸吞。 少年眼中金光暴涨,众人惊见虚空浮现淡淡青铜巨鼎,鼎身饕餮浮雕竟与秦霄背后虚影共鸣。 魔化躯体突然僵直,陆寅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浮现的“囚”字古篆。 “原来如此……”秦霄若有所思地抚过鼎纹,战场突然陷入时空凝滞。待众人回神,只见少年指尖轻点陆寅眉心,魔人浑身密布金色裂痕,如同被上古封印击碎的陶俑。 王通正要欢呼,却见秦霄突然闷哼一声,耳后纹章渗出血珠。少年抬头望向西方阴云,那里隐约传来恐怖的气息——某种沉眠的远古恶意,不知因何而躁动…… …… 京都靖魔司摘星阁顶,绯色流云簌簌垂落。绯行云赤足斜倚凭栏,朱唇叼着小鱼干含糊道:“我的青瓷妹妹,阴山魔影都爬到玄武岩碑了——”她突然被鱼骨呛住,胸前雪浪随咳嗽剧烈翻涌。 千里外的元城小院,天青色广袖悬停在焦尾琴上。羽青瓷指尖凝着半颗将坠未坠的血珠:“师姐既已焚了七道传讯符,何须再窥我庭院?” 绯行云捏碎琉璃盏,残渣在掌心凝成血色铜镜。镜中阴山魔气正如墨莲绽放,十二层镇魔印接连熄灭。“秦霄那小子就在魔障里打转,你这护命人……” 琴弦无风自动。 玉指扫过冰弦的刹那,整个河北道的云层都泛起青纹。八百里阴山突然寂静如死,正在啃噬结界的魔物们惊觉利齿间渗出霜花——天穹裂开深蓝罅隙,无数星屑汇聚成横贯长空的巨剑。 绯行云瞳孔映出镜中奇景:剑锋过处,魔素塑成的十二魔将瞬间冰封,却在触及核心魔影时轰然崩碎。她捻着发梢轻笑:"用本命剑灵强催太乙分光诀?师妹这是要拿千年道行来为情郎铺路啊。” 铜镜砰然炸裂,最后映出羽青瓷染血的唇角。绯行云舔去指尖血迹,腰间九黎壶突然泛起青铜幽光。 “九洲鼎的气息……原来如此。” 她望着壶身浮现的饕餮纹,赤瞳燃起妖异金焰,“好个瞒天过海,连本座的混沌之眼都骗过了。” 26、铁树上盛开的玫瑰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阴山深处的躁动平息。 来自神魂深处的威压悄然消失,秦霄眉头仍然紧锁,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整个天空的颜色都变了,但周围王通等人竟然毫无察觉。 他索性装作无事发生。 至此,大部分猎魔人获救。 秦霄也得到了别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好处。 他的修行门径是“欲望”,而欲望的高级形态是实现自我的价值。 如果魔神教的阴谋得逞,还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最终受难的一定是河北道的无辜百姓。 意识层面,虚无的天地之中,第三十七道超巨火光冲天而起。 境界的壁垒,就这样悄然打破了。不过,那尊由星图映现的青铜巨鼎,却不知去了何处。 “怎,怎么可能?” 觉察到秦霄身上的灵蕴强度跨入燃星入境,王通难以置信道,“不用破境丹破境?简直前所未闻!” “什么是破境丹?”秦霄好奇问。 “顾名思义,服下之后,它会在一瞬间产生海量的灵蕴,辅助猎魔人破境。此丹在宝库就能兑换,一颗五十贡献点。”王通已经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境界的壁垒实在太难突破,不用破境丹破境,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有个机灵的猎魔人跑去陆寅的碎尸堆里一顿翻找,翻出一块银色的魔神令,擦干净掷给秦霄。 秦霄不客气地接住收下。这可是价值一百二十个贡献点的魔神令。 随后,王通带着所有猎魔人默默来到秦霄的周围,抱拳道:“秦霄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等日后任凭驱使,若是眉头皱上一下,便不算带把的好汉。” 秦霄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饷银。” “说的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把陆寅的脑袋拿来。” 众人一听,争先恐后地冲向陆寅的脑袋。 “全都住手!”王通突然大喝一声。 众猎魔人茫然看他,他大步挤入人群,在碎尸堆里找到了陆寅的脑袋,嘿嘿一笑,“秦霄兄弟,陆寅的脑袋我拿到了,然后呢?” 好你个王通,当狗腿子也要抢……猎魔人们猛翻白眼。 秦霄大笑一声:“带上陆寅的脑袋,我们去拿饷银。” …… 西路关。 大将军行辕。 陈烈不紧不慢地提着一杯酒在喝。 “柳预身说大都督马上就到武威军,可是两个多时辰了,为何还是没有音讯?” 柳如歌按剑而立,目光冷冷地盯着陈烈,一语不发。 陈烈笑道:“其实我知道,大都督根本没有来,你无非是听秦霄那小子说了些什么话,被他给误导了。不得不提醒你的是,本将乃是皇帝钦点的怀化大将军,你们没有任何证据禁锢本将的自由,轻则丢官,重则斩首,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柳如歌恍若未闻。她骨子里对秦霄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所以不管陈烈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然而她劫持陈烈的事情,终于还是败露了。 陈烈的亲兵发现了异常,立刻报给张错。 张错布置好弓弩手,来到行辕门口厉声喝道:“阴山府没有任何证据,就敢抓捕一位三品怀化大将军,一旦最终调查结果与大将军无关,就算是你们阴山府陆光轮陆使令也担待不起,还不快快放人!” 柳如歌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拔出剑来架在陈烈脖子上,大声喝道:“谁敢进来,立刻会看到陈烈的人头落地,不信你们就试一试。” “一个区区预身,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谁给你的胆量?” 就在这时,大军中响起一个浑厚的嗓音,那嗓音在强大灵蕴的加持下,化作飓风冲入大将军行辕,虽然没有狮吼功那么可怕,但仍让柳如歌“噔噔”连退数步,她本就被王通震伤了内腑,如今更是伤上加伤,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来。 军中缓缓走出一个两鬓斑白的灰袍老人。 “郭先生。”张错精神一震,忙向老人抱拳道,“阴山府欺人太甚,还请郭先生主持公道。” “老夫虽非阴山府之人,可是在阴山府却也认识不少朋友。” 灰袍老人郭先生负着手一步一步走到行辕外面,庞大的灵蕴顶开一切障碍物,大将军行辕被整个掀起,内外两相照面。 他上下打量着柳如歌,似乎没想到劫持陈烈的会是一个这样美貌的女子,眼缝里透出丝丝贪婪,“小姑娘,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惹恼老夫,否则不管你是不是阴山府的人,老夫都不会再手下留情。” 柳如歌从灵蕴的强度判断,这是一个照骨入境的高手,至少在檀州是可以横着走的。她知道就算自己全力出手,将家传剑诀发挥到百分百完美的程度,也不可能伤到对方一丝一毫。 但她是一个很倔强的人。 她一旦决定相信一个人,就会无条件相信到底。 她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不到最后结果出炉,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动摇她的决定。 她冷冷地盯着灰袍老人,一字字说道:“我也给你一个忠告,你再有任何异动,我保证陈烈的脑袋一定会掉下来!” 她的咬字是如此的清晰入耳,话音是如此的铿锵有力,语句是如此的坚定不移,让人无从怀疑她的决心。 她就像铁树上盛开的一朵玫瑰花,那么的娇艳,又那么的顽固。 周围的每个士兵都动容了,他们知道,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么在她死之前,就一定会斩下陈烈的脑袋。 陈烈脸色变了,张错脸色也变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暴烈、顽强的女子。 “老夫纵横河北道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郭先生跺一跺脚,庞大灵蕴涌出,如闪电般快速,如毒蛇般精准,霎时间咬住柳如歌的剑。 柳如歌脸色一变,但她除了握剑的手以外,还有一只左手。她的左手已经掐住陈烈的脖子,但是陈烈突然拧转身形,突然从小腿上拔出匕首刺向柳如歌的小腹。 这一切的变化是如此之快。 柳如歌眨眼就陷入了必死之境。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墨衣少年从天而降,一脚就踩灭了郭先生的灵蕴,另一手以极其精准的擒拿手法扼住陈烈的手腕,匕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刺入陈烈自己的胸口。 砰砰! 场外人只听见两个奇怪的响,郭先生“噔噔”退了两步,陈烈惨叫着飞了出去。 “主君……” 柳如歌定睛看清来人,心神一松,软软倒了下去。 “如歌,你立了大功,整个河北道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来人自然是秦霄,他及时扶住柳如歌。看到小女仆苍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脸色,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来了。 27、饷银又又不见了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燃星入境?” 郭先生发现自己的灵蕴被一脚踩灭,这才退了两步以防万一,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小小的燃星入境。 “在你这个年纪能修到三十七层,是个天才,可惜你遇到的是老夫。” 郭先生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神采。 柳如歌恢复了些气血,勉力站定:“主君,此人是个老江湖,名为烈焰神掌郭泰,照骨入境的高手。” “哈哈哈,小丫头能认出老夫,眼力真不错。” 郭泰大笑数声,“也罢,看在你是个美人的份上,莫要说老夫以大欺小,只要这小子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你再陪我喝点酒,我就饶过你们的小命。” 秦霄笑了。 “郭泰,我劝你把这些话通通收回去,不然你就惨了。” 这时一个冷笑声由远及近,先见一颗人头落在行辕门口。 众人定睛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陆寅,陆寅死了?”陈烈捂着伤口难以置信道。 这时外面大军一阵骚乱,只见以王通为首的猎魔人们骑马闯进来,这些普通士兵哪里敢真正对猎魔人动手,纷纷把路给让了开来。 王通扫视全场冷冷道:“我乃阴山府猎魔备身王通,现在我临时接管武威军,全部后退百丈,否则视同造反!” 大军“哗啦啦”向后涌动。 郭泰淡淡笑道:“原来是王备身,怎么,难道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不成?” 王通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因为他看到秦霄把柳如歌按到陈烈的座椅上后,已缓缓地走向郭泰。 “敢惹这个煞星,真是嫌命长。”他摇了摇头,抬手大声喊道,“不想死的再退百丈。” 大军再次“哗啦啦”涌动。 张错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慌忙扶起陈烈与大军一道后退。 郭泰眯起眼睛,手掌有烈焰燃起: “我这一掌会把你的修行根基全部废掉,我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别人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尤其是你这样的天才。”语罢一掌推出,空气里出现了一个骇人的烈焰大手印。 “我这一拳能让你看到你的脑浆。” 秦霄低声地笑了一下,一个透明的“圆”扩展开来,身上隐约浮现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此时的老爷爷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握拳。 象王加持。 焰舞推动。 他平平朝前移动,拳出,掌印破碎。 郭泰的手臂刹那间弯曲,手骨向内凹折,痛感还没有开始传递,鼻梁骨已然粉碎,再然后是脸骨、头骨,最后遍及全身。 砰的一声响,血沫在地上渲染出一个人形图案,白花花脑浆的位置,两颗完好的眼球转了一下。 就像秦霄说的,郭泰在死前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脑浆。 观者无不深深颤栗。 远处的王通暗暗庆幸自己是阴山府的猎魔人,要不然恐怕早在檀州刺史府里就被这煞星一拳打死了。 随后,郭泰的葬身之地飘起一个淡蓝色光球。 秦霄有些意外,随手收下。 陈烈看到郭泰的死状,脸如死灰,忽然道:“王备身,我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哼,你可真不要脸!”王通翻身下马,指着陈烈大骂道,“勾结魔神教徒已是罪该万死,堂堂怀化大将军变节投靠敌人,置河北道的安危于不顾,你还有脸跟我提条件?”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出来,旁边一个手下拽了拽他,他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向秦霄请示道,“秦霄兄弟,你看怎么处置?” 秦霄缓步来到陈烈面前,淡淡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郭泰跟你是什么关系?” 陈烈终于明白,此刻秦霄才是真正的领队。他领教过少年的手段,不敢再隐瞒,叹了口气道:“他自称是英雄会的,说什么组建英雄会的目的是为了匡扶正道,想让我出席成立大典以壮声势,我拒绝了好几次,他却锲而不舍。” 英雄会? 秦霄眉头微挑,想了想,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又问:“你知不知道陆寅是魔神教的护军?”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柳如歌震惊地走过来:“陆备身是,是魔神护军?” 陈烈默然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大概一个月前,陆寅忽然告诉我,他是魔神教的卧底,并且告诉我,我在洛阳的父母与妻儿全部在他们手里,要我配合他的行动。我自然不信,暗中派人回洛阳,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大将军?”张错难以置信。 陈烈接着道:“我只能答应帮他劫夺饷银……” 秦霄忽然道:“昨夜子时,陆寅带手下埋伏在卧云岗,龙武卫一踏入檀州境内,就跳进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里。” 陈烈点头:“在此之前,陆寅扮成檀州城的粮商,高价向巨鹿商会订了一批陈粮,昨天下午,巨鹿商会的车队在遭遇龙武卫之后,陆寅让冯容扮成马贼突袭,杀光了车队的所有人,然后把陈粮运回猎豹营,留下车辙印。” “子时,陆寅消灭龙武卫,让冯容把饷银藏在密云山里,然后又命令手下押上一批假饷银,利用巨鹿商会的通关文书骗过守关的张错,营造饷银出关的假象。张错是无辜的,他对此事一概不知,请你们不要为难他。” “大将军,”张错又愤怒又痛心,“你真是糊涂啊!你以为听了话,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就真的会放过你的家人?” 陈烈黯然一叹。 秦霄问:“饷银藏在密云山什么地方?” “这个要问冯容。”陈烈道。 冯容很快被押上来,自知死路一条的他却不肯坦白,咬牙道:“除非你们答应饶我一命,否则我什么也不会说。” “不用你说。”秦霄直接拔剑砍下冯容的脑袋,然后对王通道,“王备身,你带人去猎豹营,一个不说就杀一个,两个不说就杀两个,全都不肯说,就全部杀,反正密道就在西路山,我们地毯式搜索迟早能找回饷银。” “我明白了。” 王通眼睛一亮,当即带人去盘问,很快就有人招供。 秦霄就让他们跟随招供的士兵去把饷银取回来。 半炷香后,王通惊慌失措地跑回来道:“秦兄弟不好了,那批饷银又又不见了!” “又不见了?”秦霄眉头一皱,“到底怎么回事?” 王通急得直冒冷汗:“招供的家伙带我们上山,确实在发现了饷银堆叠的痕迹,我还捡到了龙武卫的封签,但饷银已经不知道被谁转移了……”他说着连连跺脚,“哎,这可怎么办呐!” “主君……”柳如歌脸色发白,“难道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插手了?” 28、结案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望向陈烈,后者苦笑道:“秦预身,你看我这样还有必要藏住银子吗?况且我被柳预身控制在行辕里,冯容又被关押着,就算是想藏也没机会啊。” 王通急得原地团团转:“怎,怎么办?大都督已经在阴山府了,若是他知道饷银是从我们手上被人拿走的,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啊!秦霄兄弟……”他气急之下,不管不顾地说道,“你说说,你说说,为什么非要把冯容杀死不可,现在倒好,他死了,咱们现在去哪里找饷银啊?” 柳如歌怒道:“你有脸说这种话?主君一而再再而三向你们示警,是你们这些个猪脑袋自己一步步落入人家的陷阱里的。” 王通眼睛通红,如被激怒的兽王,讥讽道:“柳预身,我记得你对陆寅那个混账也是信任备至。” 柳如歌冷笑回击:“至少在出关前,我选择相信主君,不像你们这些猪脑袋,乖乖踏入陆寅的陷阱!” “你……”王通气得满脸通红。 “我什么我?”柳如歌疾言厉色,“我哪句话说错了?王备身,你知不知道当时主君面临什么情境?找回饷银意味着在靖魔司名声大噪,可主君还是毅然出关去救你们,当时他若是直接去找饷银,现在说不定已经押着饷银回阴山府了,而你们现在居然掉过头来数落他的不是?” 数十个猎魔人被说得无地自容。 “我,我这不是太心急了嘛……”王通满脸羞愧,低着头向秦霄抱拳,“秦兄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对不住……” 柳如歌又道:“再者说,冯容未必就知道饷银的下落,主君杀了他又怎么了?” “不,他知道。”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秦霄已把整个案子的细节梳理了一遍,终于发现漏掉的细节,于是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主君怎么知道冯容知道?” “如歌,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吗?” “是冯浩勾结魔神教徒案。” 秦霄问:“那晚,从我们踏入猎豹营到杀死黄先生,用了多长时间?” 柳如歌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最多不过半刻钟。” 秦霄道:“当晚,偌大猎豹营竟无人值守,留下来的多是些苦役,我们刚办完案子,冯容就率着轻骑回营了,还记得离开之后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主君说武威军还有猫腻,”柳如歌记忆力超强,“还说冯容撒谎了,他不是去巡查草场,那些骑兵身上带着浓重的泥腥味,像是去挖土刨坟。” “等等,挖土刨坟……主君是说?” 柳如歌心里猛一跳,“冯容早就知道劫饷案会发生,他胆大包天为了独吞饷银,所以预先挖了一个银库?是了,一定是这样了……当晚我们办案的时候,有人去通风报信,冯容回营那么快,说明那银库与猎豹营的距离不会超过三里!” “聪明。” …… 半刻钟后,密云山下一个灌木丛被扒开,秦霄带着人走入新掘出来的山洞,果然看到了数不清的黑色大木箱。 王通冲入洞中,连续翻开几个箱子,看到白花花的银铤静静地躺在箱子里,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心悦诚服地喃喃道:“这秦兄弟真是太神了……” 秦霄注意到山洞很深,地上的脚印很乱,于是沿着脚印走进去。 “主君?” “秦兄弟?” 王通和柳如歌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接下来,三人竟然足足走了半刻钟才到头,而且直接走出了山洞,密云山另一边的广阔草原在眼前豁然洞开。 王通不解地喃喃道:“挖个银库,怎么还挖穿了密云山?” 柳如歌注意到山洞外有密集的脚印,粗略一数,怕有上百人的规模。 “主君,这地上的脚印显示,至少有上百人从关外潜入了密道,该不会是魔神教徒吧?” 银库突然变成了密道。 王通想到暗中还有一百多个魔神教徒在盯着他,就忍不住的浑身发冷打颤:“秦,秦兄弟,要不,咱们还是先把饷银押回去?” 秦霄凝望草原深处,天边暗云丛丛,仿佛无边魔气向中原汇聚而来。 “回去吧。” …… 此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秦霄让人填了山洞。 王通带队连夜运送饷银回阴山府,顺便将陈烈等武威军将领全部押回阴山府审问。 秦霄为防万一,与柳如歌一起慢慢骑马跟在后边,直到饷银安全进入阴山府。 回到小屋,柳如歌去买菜做饭。 吃完饭,二人懒洋洋地靠着院中大树席地而坐,柳如歌在路上已经听秦霄讲述了案子的经过,此时闲下来,忍不住地感叹道:“陆寅居然是变灵,往后真不知道什么人该相信,什么人不该相信了。” “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是先入为主的缘故。”秦霄笑着分析道,“你想想,一开始你只看到陆寅及时站出来解决了我的麻烦,你对他的印象自然就好起来了。” “但对我而言,陆寅化不化解矛盾都无所谓,王通不是傻子,只要再吃我一拳也就明白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了。所以,我对陆寅的印象仅止于机智过人,后面自然旁观者清,否则也跟你们一样要被骗的。” “好像也是。”柳如歌若有所思地点头。 秦霄又道:“倒是郭泰强压下,你为何不先避其锋芒?” “主君出关前说,务必要等到你回来。”柳如歌轻声说,“我既已答应了主君,就一定要信守承诺,我阿娘说,女子柔弱,但若是像武皇一样一诺千金,别人就不敢小看你,甚至会来敬重你。” 秦霄动容道:“令堂很有智慧。” 柳如歌嫣然一笑:“谢谢主君的认可,我也这样认为。” “对了,武皇是谁?” “主君不知道武皇?”柳如歌有些吃惊。 秦霄含含糊糊道:“我被魔神教徒追杀时,受了重创,大部分记忆都丢失了。” 柳如歌面露恍然:“武皇就是天册金轮圣武皇帝,是始皇一统六国以来的第一个女皇帝。她出身太原武氏,名玥,主君可知‘玥’字何意?” 秦霄回忆了一下:“传说是上天赐予有德圣皇的一颗神珠。” “不错!”柳如歌又吃了一惊,随后充满骄傲地说,“大约距今一百年前,那时是太宗朝,武皇先是任女官,后来因为能力出众,做了内卫大阁领,此后连破宫中奇案,深受太宗皇帝的倚重,甚至参与到了边事,后来更是率领李靖大将军横扫吐蕃、暹罗、突厥、契丹等异族,将前突厥王庭打得支离破碎……高宗即位后,对武皇深为器重,史书记载,其时国有二王并立,日月同天,百官朝贺,万民敬服……” 秦霄至少可以肯定,这与他所熟知的历史有很大的偏差,或许是平行世界的缘故? “几年后,高宗罹患重病,将帝位禅让给武皇。武皇登基后迁都洛阳,此后二十载,天下承平,万国来朝,铸造了我朝最为辉煌鼎盛的时期。可惜二十年后,武皇留下退位诏书,归还李唐神器后便下落不明。” “哦对了,靖魔司的第一任司主,就是武皇。” 秦霄对这个世界忽然间有了全新的认识。 也许,该找些书看看了。 从前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一心埋头在实力的恢复上面。 现在看来,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也是很重要的功课。 “如歌,你受了伤需要静养,咱们休息一段时间,我正好打算闭关,你替我找些书来,最好是像《史记》、《汉书》这样一类的史书。” 柳如歌正要答应,这时郑樵从外面走来。 “二位都在。” 二人站起来迎上去,秦霄笑道:“郑郎中怎么来了?” 郑樵躬身道:“多亏了二位预身及时找回饷银,避免了一场动乱,下官替河北道的百姓向你们致谢。” “哦对了,鉴于秦预身的优异表现,下官现已调到司闻馆任员外郎,作为秦预身的专职联络员,往后秦预身不用到司闻馆,下官会把任务直接带过来。” 员外郎比郎中要低半品,郑樵看起来却十分欢喜。 秦霄稍微一思考便明白过来,名录馆作用不大,都是闲职,司闻馆是靖魔司的核心机构,虽然低了半品,但是实权在握,这是明降暗升了。 “恭喜郑郎中,哦,现在要叫郑员外了。” “咳咳。”郑樵极力掩饰还是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另外,秦预身此次夺回饷银,救下以王通为首的数十个猎魔人,避免了一场浩劫,大都督亲自下令,奖励秦预身所率的小队三百个贡献点,你二位可以自行分配。” “如歌此次出力不小,划给她一百个。” “一百个?” 柳如歌一下子睁大美眸。 郑樵也是一愣。 秦霄笑着捏了捏柳如歌的鼻子:“如果不是你拖住陈烈,那些饷银肯定会被他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这是你应得的。” 亲昵的动作让柳如歌脸一红,却没有躲闪。 光天化日之下不考虑一下老光棍的感受吗? 郑樵眼观鼻鼻观心,接着道:“经过审讯、调查,司闻馆判断陆寅应该是归属于加什部魔神殿,受印魔将阿史那珲的心腹手下。” “什么是加什部魔神殿?阿史那珲又是谁?” “魔神教在关外设立了多个魔神殿,用来监管与掌控那些游牧民族的部落,每个魔神殿的殿主最差都是受印魔将,阿史那珲就是加什部魔神殿的殿主,距离幽州城不到三百里。” 郑樵神色肃然道,“阿史那珲是突厥人,不仅实力可怕,且素来狡诈狠毒,每次他有动作,河北道与阴山府都会损失惨重,大都督视其为心腹大患。” “此次秦预身大破魔神教的阴谋,据王通王备身的言讲,似乎出现了一个需要更高级血食喂养的怪物?” “是,不过那怪物现下不知所踪。” 秦霄并没有透露饕餮残魂的打算,因为解释起来势必要暴露英灵档案。而看来王通他们也没有乱说,不然司闻馆应该早就派人来问话了。 “司闻馆已根据现有的线索展开调查了。”郑樵点了点头,害怕秦霄反感,就没再问下去。 秦霄取出得自陆寅的银制魔神令递给郑樵。 “这一定就是陆寅的魔神令了,银制为魔神护军,加之其变灵的身份,可以兑换一百二十个贡献点。” 秦霄把身上铜制的魔神令一起取出交给郑樵,加在一起总共换来了一百二十三个贡献点,加上此次任务所得与王欢划给他的,账上竟有了三百三十三个贡献点。 三人又说了会话,郑樵便起身告辞。 送走郑樵,秦霄让柳如歌先去休息,自己兴冲冲去了宝库,花费三百个贡献点购入一百颗纳蕴丹。 回到小屋,开始闭关。 29、易燃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这是一个黑色大殿,殿高十丈,中央凿井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告死灵,周围的壁龛里,座立着五个身披猩红大食长袍的雕塑,看不清脸容。 刻在殿壁上的图画,是一幅幅破碎星辰的图景,下方大地上是各种形态的魔物,它们扭曲着,仿佛在吞食着什么,一幕幕情景表明这个世界已经破灭,而黑暗还在不断地蔓延。 柱子上缠绕着带鳞片的飞蛇。 这不能说是魔神教的图腾,魔神教没有图腾,他们是没有终焉的起始。 而像这样的魔神殿,在伪燕朝的势力范围内遍地皆是。凡魔神殿二百里方圆内,各部落的民众、军队,皆要听从号令。 阿史那珲络腮满面,眉淡而眼斜,给人以刻薄寡恩的感觉。他的身高最多不过七尺,但身上蒸腾着魔素,仿佛连十丈高的大殿都容不下他伟岸的身躯。 “谁来告诉本座,陆寅到底在哪里?”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话,话音里每个字都像拳劲,在大殿中来回震荡。 魔神教徒们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属下也许可以解答。” 班中站出个中年男子,在满殿黑袍之中,他一袭灰白色道袍显得是那样醒目惹眼,身上背着个灰色褡裢,手中还拿着个米色的招魂幡,一面书写“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一面书写“天机尚可泄露”,活脱脱一个算命先生。 “谷正,你最好能让我满意。”阿史那珲沉声道。 名为谷正的算命先生说道:“此次谋划,陆寅说好昨夜子时带着饕餮残魂回归,然而直到天亮也不见他回转,派去的教徒也都杳无音讯,属下推断计划有所差池,立刻赶赴西路关调查。果然,陆寅的身份已经暴露,武威军大将军陈烈被抓回阴山府审问。” “属下继续追查,发现让陆寅功亏一篑的是一个名叫秦霄的阴山府新人。” “本座只想知道,饕餮残魂呢?” 阿史那珲一字一字道。 谷正道:“属下继续追踪,找到了陆寅的葬身之地,他死得很凄惨,很诡异,像是某种超卓的天赋,而魔血幡也被毁,饕餮残魂则不知所踪。” 阿史那珲咧嘴一笑,大殿内掀起滔天杀意,一众魔神教徒颤抖着跪倒在地。 “殿主息怒。”谷正微微躬身,“属下早就说过,陆寅虽有小聪明,却缺少大局观,阴山府作为靖魔司的分部,功法秘籍丹药都不缺,很容易培养出高手,不是那些所谓的猎魔宗派可以比拟的,加上他的本命灵还没有诞生特殊能力,遇上真正的高手只有死路一条。” “你在质疑本座用人之能?” “属下惶恐。”谷正低头。 “继续说。”阿史那珲冷冷道。 谷正接着道:“幸好当初属下建言,把饕餮残魂一分为二,如今虽然丢失了一份,但另外一份仍可堪大用,只要按照属下的计划继续进行,相信一定能完成赵劫使的命令。” 说到“赵劫使”这三个字,殿内的魔神教徒明显地缩了缩脖子,而谷正与阿史那珲的脸色也稍有些不自在起来。 阿史那珲沉吟许久,终于缓缓开口:“谷正,你应该清楚,如果你的计划也失败,我们整殿三百多人的性命都难逃赵劫使的怒火。” “殿主放心。”谷正那清癯的面容上挂着自信的神采,“属下以‘逆天改命’为诱饵,巨鹿商会的会主王瑭现在对属下可谓是深信不疑,为了他那个痴傻的儿子,不惜费重金组建英雄会,咱们的人手,也已经通过商会的车队潜入关内,虽然陆寅败露身死,却也给咱们接下来的计划做了少许的贡献,而且短时间内,阴山府会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各大魔神殿上,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阿史那珲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即刻带上饕餮残魂入关,继续执行计划。另外,杀死陆寅的人,叫什么来着?” “秦霄。”谷正道。 阿史那珲眯起眼睛:“给我查,查出他的底细来,本座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 阴山府,竹林小屋。 秦霄盘坐在榻上,识念潜入脑海,在英灵档案里观察着。 饕餮残魂静静漂浮在角落,没有什么动静。它不吵也不闹,更不生成能力,秦霄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英灵”,观察半晌也没个结论,索性不再管它。 青铜巨鼎彻底失去了踪影,耳后留下来的饕餮纹章也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郭泰的英灵,在完成收容后就不见了。 他寻找了半天,才在“焰舞”的能力卡上发现其踪迹。 郭泰的天赋名为“织焰”,竟然与焰舞融合了。 两个能力融合之后,能力卡变成了全新的“易燃”。 秦霄心里一动,睁开眼睛,身上竟燃起了火焰,顿时有些吃惊。焰舞是给所有动作加装“火焰引擎”,而进阶为“易燃”后,却变成了持续燃烧的火焰,这让他看起来好像掌控火焰之灵的火神。 他尝试挥拳,动作快成了残影,并且伴随着焰火爆裂声,空气里出现了烧焦味。这把他吓了一跳,他可不想把小窝给烧掉,于是闪身来到院中。 “速度增长了不止一倍,而且招式附带上了火焰爆裂的效果,威力的增幅应该也很可观。” 秦霄心念又一动,身上燃烧的火焰一下熊熊猛烈起来,灵蕴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消耗着,但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全部的火焰粒子推动下,他竟然离地悬浮而起。 “我能飞了?” 这一刻秦霄又惊又喜。 前世他看过一部动漫,里面有个种族叫超级赛亚人,小时候最爱的就是超级赛亚人的变身情景,金色的能量烈烈作响,给予了他强烈的视觉冲击。 易燃全力驱动时,竟出现了异曲同工之妙。 “主君,你你你……你怎么在天上……在天上飞,难道你是神仙不成?” 就在这时,外出搜集书籍归来的柳如歌刚好看到这一幕,震惊得语无伦次,以为自己发现了秦霄了不得的秘密。 秦霄大笑一声,火焰粒子继续推动,将他推到了高空,周围竹海如波,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阴山山脉,天上飘着云波雾浪,初秋飒爽的凉风扑面而来。 30、搞快点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接下来,他发现只要改变火焰粒子推动的朝向,就可以上下左右变换位置,或升或降,也尽在一念之间。 一种超脱于凡尘俗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半个时辰后,秦霄已熟练掌握各种飞行技巧,在柳如歌近乎于膜拜的眼神中,收功缓缓落下。 稍一体察,灵蕴消耗近半数,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修为大概能在天上自由翱翔一个时辰,算是很不错了。 柳如歌按捺住好奇心,打探别人的天赋能力,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天赋能力暴露给别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敢多问,把搜集来的书籍放到秦霄的房间里,然后实在熬不住了,就跑回自己房间休息。 转眼已经是七天之后。 这一天,秦霄盘膝吸收纳蕴丹的药力,忽闻外间传来一个呼唤声。 “秦兄弟,秦兄弟在吗?” 秦霄睁开眼睛下了床榻,套上靴子开门来到院中,就见来者竟是檀州刺史魏文忠,他一身便服站在栅门外,看到秦霄顿时笑容满面道,“秦兄弟,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出任务去了。” “原来是魏刺史,快快请进。” 秦霄有些吃惊,一州刺史私离洵地可不是小事。 魏文忠摇头道:“我非阴山府之人,不可在此地久留。其实,我是来和秦兄弟你道别的。” “道别?”秦霄不解道,“饷银案不是已经破了吗?” “非也非也。”魏文忠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大都督听闻我在此次劫饷案中坚持请来秦兄弟你,最后不仅找回饷银,还破了魔神教的大阴谋,于是在塘报里向皇帝提了几句我的好话,皇帝龙颜大悦,着令吏部拟旨调我回京,擢升工部侍郎。” 下州刺史与工部侍郎都是正四品下,但从下州一跃迁入京中核心官员体系,在魏文忠这个年岁的官员里并不多见,只要得皇帝青眼,日后封阁拜相也未必不可能。 “原来是高升。”秦霄恍然大悟,笑着抱拳道,“恭喜魏侍郎,贺喜魏侍郎。” “哪里哪里,秦兄弟在阴山府接连立功,相信也很快可以参与晋升考核。我听说备身考核统一在靖魔司本部举行,秦兄弟若是来了洛阳,一定要来找我。” “到时候魏侍郎可别舍不得酒。” “哈哈哈,没问题。” 二人相视一笑。 又说了会儿话,魏文忠拱手告辞离去。 秦霄回到屋中继续闭关。 两天后,一百颗纳蕴丹终于消耗一空,修为也来到了燃星境六十九层,他前世达过的最高境界。 “上个世界的灵蕴显然稀薄得多,共鸣起来很费劲,这个世界很适合修行,难怪会形成完备的体系。” 秦霄思考了一下,决定放开共鸣,将修为推到七十二层大圆满再说。 与此同时,小屋外正有数十个猎魔人围过来。 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起因是,徐凯公然宣布要挑战秦霄。 “听说徐凯闭关冲击入境,如今敢于挑战秦霄,大概率是突破成功了。” “他才刚加入阴山府,哪来的贡献点兑换破境丹?” “听说他家是魏州大户,直接用钱买的,哎,有些人跟咱们不一样,出生就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也难怪他有底气挑战秦霄了。” “秦霄现在就是阴山府的新星,谁要是赢了他,一下子就能名利双收,换我我也干。” “你算了吧,徐凯也是觉醒天赋的天才,这才是他最大的底气,家世不过锦上添花。” “依我看,徐凯恐怕要惨败。你们不知道,秦霄在考评上被评为绝世,之前一人一剑灭了铁血帮,前几日又在劫饷案中力挽狂澜,徐凯赶他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是徐凯突破入境的话,先天气罡也进化了,秦霄未必能突破他的防御。”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以往僻静的竹林闹热非凡。 徐凯来到栅门外,向着主屋的方向大声道:“秦霄,我知道你在,你出来,我要挑战你!” 主屋的门被推开,秦霄慢慢走出来,头顶上有个奇妙的小漩涡,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这是,共鸣?” “喂喂喂,规模还在扩大,大家保重道心啊!” 除徐凯外,看热闹的人群慌忙退到数十丈开外,秦霄在课堂上连续两次共鸣导致别人道心破碎的“壮举”已是无人不知了。 徐凯脸色一变,咬牙道:“若,若是我赢了,请你放如歌自由!” “如歌不自由吗?”秦霄莫名其妙。 小女仆只静养了三天就歇不住,跑去跟别人接任务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算了,你搞快点,我赶时间。” 秦霄懒得纠正。 徐凯低喝一声,身上浮现出先天气罡。 秦霄骈指往前一引,折翼出鞘破空而去。 先天气罡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随之一点一点粉碎。 徐凯瞳孔骤缩,惨叫一声,被掀起翻了个跟头,跌到竹林里连滚数丈远,脸色惨白一片。 “还打不打了?”秦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骈指斜挈,折翼围着他悠悠地转着。 徐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苦涩地道:“我,我输了。” 此时秦霄已经完全放开共鸣,这就好比在堤坝上开了个口子,在水位降下去之前,都不可能堵住这个口子了。 为了不浪费共鸣之力,他也顾不上有人围观,在数不清的火焰粒子的推动下升到高空,以扩大吸收灵蕴的范围。 “是我眼睛花了吗?” “秦霄他,他会飞?” 底下炸开了。 “先生不是说,只有小天境的高手才能凭借强大的灵蕴短暂御空?秦霄分明是燃星入境……” 少年身上烈焰熊熊,仿佛每一粒火焰都在极力地释放热量,营造出绝无仅有的风采,如同天神下凡,在巡视他的领地。 方圆数里的灵蕴都被席卷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吸水的奇观。 “六十九层,七十层,七十一层,七十二层巅峰……” 徐凯脸色从惨白到逐渐释然,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赶上秦霄了。怎么赶?自己花费了家里大量的钱财,才从二十层冲击到了三十七层,而对方参加考评时才十二层,现在已经是七十二层,入境巅峰了。 赶不了一点。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觉得道心保住了,因为秦霄俨然是天神下凡,谁会跟天神比较呢,那不是自找烦恼吗? 31、那就看剑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闭关第十天。 秦霄放下柳如歌搜集来的最后一本《左氏春秋》,躺下去梳理着思绪。 纵观各类国别体、编年体史册,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前世的偏差不多。夏,商,周后是春秋战国,而后秦一统六国,建立第一个中央集权制封建帝国,然后是东西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乱世直至如今的大唐盛世。 历史的拐点,就出在“武皇”身上。 具体的还有待详勘。 目前所能知道的是,武皇建靖魔司,确为对抗魔神教,也就是说,魔神教已经有很长一段历史了。 自历史拐点后,似乎到处都有魔神教的影子。 种种的迹象让秦霄感到这个世界藏着一个巨大的隐秘,只有解开这个隐秘,他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主君,我回来了。” 柳如歌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走入院子,把东西放入厨间,然后来到主屋,见秦霄倚着床头面露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自己回来都不搭理一下,于是忍不住说道: “主君这是在思念洛阳哪个相好的了?听说主君是天水苑的常客,那么想必就是天水苑里的花魁娘子吧?” 秦霄喃喃地说道:“今天怎么回事,又没人包饺子,我怎么闻到了浓浓的醋味?” 柳如歌脸一红:“我去做饭了。”然后飞也似的跑走了。 很快,院子里就摆起了一大桌菜。 二人用罢,柳如歌道:“主君闭关读书可有收获?听杜先生说,读书有助于开明悟道,猎魔人与灵蕴的共鸣,本就是对真理的一种精益求精,所以读书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秦霄道:“是有些收获,不过与修行无关。” 柳如歌随后觉察到秦霄身上的灵蕴波动,赫然是入境大圆满,虽然有些见怪不怪,但还是惊叹道: “主君的进境也太吓人了,如此下去很快就能突破照骨境,灵蕴照骨,洗髓换液,大幅度减缓容颜的衰老,据说哪怕活到八十岁,看起来最多也就四十岁。而且,到了照骨境九重天时,骨相彻底丰满,据说每个人的星图会与骨相对照,契合度愈高,破境时所引发的异象越明显,代表着‘道’的根基愈是深厚,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愈是难以想象。” 正说着,竹林里忽然传来一个呼唤声。 “阿姊,阿姊,你在吗?” 秦霄发现柳如歌的神情有些异样,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郑樵领着一伙人走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赭衣少年径直来到栅门处,伸手就要推。 “秦预身的住处,是你想进就进的?” 郑樵连忙抓住少年的手。 “我找我阿姊,关别人什么事?”那少年不悦道。 郑樵脸色一冷:“你再跟本官啰嗦一句,下次就别想再踏入阴山府半步。” “你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威胁我?” 那少年目中煞气一闪,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向郑樵。 “住手!”柳如歌大惊失色。 “哦?” 秦霄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焰光飞射而去,赭衣少年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停住手。 竹林里有个中年锦衣男子身形一闪,便已来到少年的面前,解下佩剑带鞘一格,一蓬火光炸开,他原地不动,余波向两边倾泻,推倒了成片的竹林。 “鄙人三元剑派二长老鲁志忠,年轻人火气太旺了吧,一言不合就动手。从你的手段来看,应该是觉醒了与火焰相关的天赋,燃星入境大圆满,修为也还不错,可惜你一定没听过一句话。” 锦衣男子释放灵蕴,照骨入境的强度,让他满怀镇压全场的自信。 “什么话?”秦霄安坐不动,面带微笑。 “猎魔人只有剑修和其他。”鲁志忠冷笑,指着赭衣少年,“这位呢,是我们三元剑派少掌门柳如枫,那小官冒犯少掌门在先,打他一巴掌算很便宜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做你的看客,不然别怪本座不给你留情面。” 他说着就要给郑樵补上一巴掌。 秦霄轻轻地叩响桌面,“笃笃”的声音,如同缓慢而沉闷的鼓点。 “看来你并不打算乖乖做个看客。”鲁志忠目露阴狠。 “看来你对自己的剑道很自信。”秦霄看也没看他一眼。 鲁志忠被他的样子激怒,冷冷道:“是又怎么样?” 秦霄道:“那就看剑。” 秦霄骈指一引,折翼自然出鞘,拉长的剑光如同瀑布横绝在空。 鲁志忠大吃一惊,不敢丝毫保留,通身的灵蕴都涌出来,化作三元剑气自剑上迸发。 双剑在空中交击。 鲁志忠发现手中蕴养了十年之久的本命剑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随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又惊又恐:“千瀑神流,怎么可能?就算是天山核心弟子,最少也要五年才能修成,难道你是天山弟子?” 柳如歌心里充满了快慰:“鲁长老,不妨告诉你,主君得到这门剑诀至今,才只不过半个月而已。” “半,半个月?不可能,绝不可能……”鲁志忠面色一阵青红闪烁。 然后下一刻,他的本命剑寸寸破碎,在剑河倾轧下,不由自主蹬蹬退步,周围三元剑派的弟子们脸露惊容,二长老在整个河北道都算是有数的高手,竟会败得如此彻底,连蕴养多年的本命剑都承受不住。 “我的剑,我的剑……”鲁志忠充满绝望。 剑修修的是一道剑意,在剑意成形前,本命剑就是最重要的承载媒介,一旦破碎,之前的所有的苦功便都付诸流水。 “郑员外不但是阴山府的官员,还是我的朋友,你们打我朋友的脸,就是打我秦霄的脸。” 秦霄身影模糊了一下,众人只听到“啪啪”两声脆响,遂见柳如枫与鲁志忠双双惨叫滚入竹林之中,一个惊恐万状如同撞鬼,一个心如死灰呆若木鱼。 “朋友!” 郑樵没想到秦霄在心里是这样看自己的,不禁又感动又沸腾。 “再不滚,就全都留下来吧。” 秦霄眉头一挑,折翼飞射而去,落到栅门中央,可怕的剑气不断地冲击每个三元剑派的门人。 32、新任务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阿姊……”柳如枫向柳如歌投来求助的目光。 “你来干什么?”柳如歌不耐烦道。 “来拿贡献点……”柳如枫颤声说,“父亲让的……” 柳如歌皱了皱眉,站起来向秦霄抱拳:“主君暂且息怒,我来处理这些人。” 说着来到门外,又郑樵抱拳致歉道,“舍弟年幼,冒犯郑员外,实在对不住。” “罢了。”郑樵冷着脸道。 柳如歌走过去,对一众三元剑派的人喝道:“还不快滚过来?” …… “这些江湖门派既不能救助一方百姓,又不参与对抗魔神教的行动,还敢如此张狂跋扈,朝廷迟早收拾他们!” 郑樵心怀不忿,走入院中仍是眉头紧皱。 秦霄请郑樵入座,郑樵坐下,忽然意味莫名道:“秦预身可知柳预身的出身来历?” “只知她是三元剑派的弟子。” “三元剑派如今倒是成为魏州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了,”郑樵意味莫名笑道,“不过其掌门柳慕言是靠女人上位的,这个在河北道都算不上秘密。” “哦?”秦霄来了点兴致。 “柳慕言年轻的时候是魏州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后来跟他师娘好上了,二人私奔,再后来他们到了洛阳,柳慕言为了富贵抛弃他师娘,转而去追求一个名门贵女,也就是柳预身的生母黄丹荷。” “这信息量有点大。”秦霄有些吃惊。 郑樵接着道:“柳慕言在王家捞了一大笔钱后,带着黄丹荷与刚出生的柳预身回到魏州,以庞大的财力创立了三元剑派,可惜他修为不行,花大价钱请来的高手也不听他指派,然而接下来的故事,连传奇都不敢这么写。” “哦?” “那个被抛弃的师娘带着好几个高手前来投靠,三元剑派一跃成为威震一方的霸主,柳慕言为了笼络住这些高手,又跟他的师娘暗中幽会,还生下了小儿子,也就是柳预身的弟弟柳如枫,黄丹荷发现后,气得一病不起,没几年就撒手人寰。” 郑樵颇为唏嘘道,“可怜柳预身那年才六岁,她外祖父时任门下侍郎,得到消息后便派人把她接去了洛阳养在身边,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六年前一场恶疾要了这位老人的性命,黄氏这一支脉就此沦落,柳预身最终只能回到他父亲身边。” “现在有传闻说,柳慕言为了让三元剑派成为魏州第一大派,意图与魏州巨富王氏缔结姻亲,但我听说王家独子是个痴呆儿……啧啧啧。” 郑樵说到这里就止住了。 相信柳如歌在名录馆登名造册的半个月内,祖宗十八代都已经被司闻馆查了一遍。 猎魔人的个人信息肯定属于不能往外透露的机密。 秦霄知道郑樵是为了暗戳戳指出柳如歌身上背着麻烦的因果,他笑着抱了抱拳,表示领受了这份好意。 “郑员外应该是带着任务来的吧。” “果然瞒不过秦预身。”郑樵正色道,“三天前,司闻馆的密谍从平州城传信回来,说城内一到午夜就如同‘百鬼夜行’般阴气森森,隔天就会有数十人死于非命。奇怪的是,平州刺史刘敬远却未将此案上报,司闻馆立刻派了猎魔小队前去查看,可是两天后,密谍又传信回来说,派去的猎魔小队全员横死,平州城内依然每天在死人。” “横死?” “是。” 秦霄面露诧异:“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郑樵摇头苦笑道:“下官其实也很迷惑。毕竟,普通人没有醒灵,看不到灵蕴,也看不到告死灵,更不可能看到鬼魂。如果不是靖魔司需要有人管理、运转,下官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任务,经过审慎考量,司里认为需要一个拥有丰富经验的高手,但劫饷案发生后,边关异族开始不安分起来,司里的高手都有任务在身,这才找到了秦预身。” “任务目标是什么?” “第一,查出前去调查的猎魔小队的死因;第二,查出平州城命案的原因;第三,查一下刘敬远为何不将诡案上报。下官建议,先去找密谍了解一下情况会更容易展开。” “怎么联络?”秦霄问。 郑樵低声道:“到了平州城,你到城东去一个叫罗通车马行的地方,找到掌柜罗通,他若是问你租车还是买马,你就说买马,他接着问你,买什么马,你就说买大宛马。大宛马是官马,民间不允许买卖,所以只要你一说,他就大概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只要向他出示你的腰牌,他就会听你的吩咐。” 郑樵又补充了几个细节,然后告辞离去。 秦霄在院中等着他唯一的队员柳如歌,但是柳如歌没等来,却来了一位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她的长相丝毫不输于柳如歌,罗衫覆体,领口开得很低,娇媚的眸子仿佛随时会滴出水来,被这么样一双眼睛看着,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 “奴家李妙,是如歌师妹的同门。家师便是三元剑派大长老康怡。” “哦,就是那个和徒弟私奔的师娘。” 李妙脸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常色,若无其事地款款行礼:“家师叔鲁志忠莽撞跋扈,奴家代他向少侠赔罪。”说着故意弯下腰去,露出深深的沟壑。 秦霄的眼睛果然被吸引过去:“无妨,他已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代价。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只要他往后别再犯到我手里,至少还能够活下去。” 李妙心下暗喜,心想天下果然没有不好色的男人,于是妙目流转醉人烟波,娇滴滴说道:“奴家逛了一下阴山府,发现外面十个有九个在传少侠的故事,也不知如歌师妹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能得少侠青眼相待。” 秦霄笑道:“如歌能走到这一步,当然有她的本事。” “奴家也有奴家的本事。” 李妙款款步入小院,在秦霄面前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摘去。她除衣的动作甚是优雅,神情也甚是端庄,仿佛她正在做的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而不是在勾引男人。 她无疑很懂得男人需要什么——征服一个放荡的女人远比征服一个端庄的女人要来得有成就感。她这一招从没有失败过,不论是二长老鲁志忠还是少掌门柳如枫,甚至还有掌门柳慕言,都曾在她面前像狗一样渴求。 近乎于完美的胴体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秦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但是他没有一点要动起来的意思。 李妙忽然有些拿不准了,原以为少年这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只要略施手段就可以将他拿下,没想到对方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33、星星眨眼睛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所有柳如歌能得到的,奴家都想要。” 李妙忽已如同美女蛇一样溜到秦霄怀中,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欲求,她决定把自己完全暴露在这个小男人面前,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相应的,柳如歌能做到的,奴家也都能做到,甚至比她做得更好,少侠难道不想试试吗?” “是吗。” 秦霄的手已从她的锁骨滑下去,她闭着眼睛发出一声诱人的呻吟,但紧接着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竟飞上了天,笔直地飞出院子,落到了竹林之中,随后是她的衣物,一件件落下来盖在身上。 “你,你……” 巨大的屈辱让她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我哪里不如柳如歌?”她面带恨色站起来。 “只有一点。” “哪一点?” “如歌从不主动勾引我,她总是等着我去勾引她。” 李妙狠声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喜欢她故作矜持的样子,她越是不让你得到她,你越是为她所着迷。” “你又说错了。” 秦霄轻轻地笑着,“看来你心里对如歌有很大的偏见,或者说你嫉妒她,一个女人只有嫉妒另一个女人,才会把她说得很不堪;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歌从不勾引任何人,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 李妙把衣物一件一件穿了回去,她又恢复了那副烟视媚行的模样:“我迟早会证明给你看的。”她没有说她要证明什么,款款地走了。 路上正好遇见柳如歌,她停下来,面颊上不知怎么地升起晕红,就仿佛才刚进行了一场别样的激情。 “师妹。”她的声音酥酥的带着一点慵懒,“我替你试过了,真不错的男人。” 谁知柳如歌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气我,但你失算了,主君的品味还没有那么糟糕,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连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都不放过的地步。” 院子里,秦霄没忍住发出大笑。 李妙的脸色一下子铁青,冷哼一声,切齿道:“你给我等着!”说罢怒气冲冲而去。 秦霄看着美丽的小女仆像个得胜的小母鸡一样走过来,笑着道:“你怎知我没有碰她?你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个登徒子?” 柳如歌翻了个白眼道:“那只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她若是真的跟你发生了什么,一定会像蛇一样缠在你身上对我耀武扬威。” “原来你是因为了解她,而不是因为了解我。”秦霄佯作怅然。 柳如歌脸一红:“主君胡说什么呢,我了解她是因为吃了很多她的亏。” 秦霄道:“我帮你气了她,你要不要补偿我?” 柳如歌脸更红了:“怎,怎么补偿?” 秦霄勾了勾手,柳如歌走到秦霄身旁。少年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像儿时暑夜纳凉的树荫下,突如其来的一阵爽风,将她的心儿攫走,去往无垠远阔的天地。她随着少年的示意俯下身去,耳边就拂来字句: “像这样闻你一下,就值了。” 柳如歌一怔,这句话读来闻和吻同音,文字总是这样暧昧得可爱。在少女心里,却别有一层解读:仿佛在说,轻吻她,胜过与李妙干柴烈火的欢爱。 她侧过面庞,鼻尖几乎撞上鼻尖。这一刻,四目相对,她仿佛看到了星星在眨眼睛。 柳如歌忽然溜走了,只是看少年的眼神里,多了几缕隐微的温柔:“我现在对主君也有一定的了解,登徒子这一点肯定没有错,至于主君为什么没有要了她,那一定是发生了不可抗力的事情,比如说突然闹肚子失去了兴致。 秦霄被逗笑了:“虽然我没有闹肚子,但确实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发生什么了? “司里下达了新任务,平州城疑似闹鬼,前去调查的猎魔小队离奇死亡。” 柳如歌立刻正色道:“请主君详细说说。” “路上说。” …… 平州城。 夜幕降临,到了关城门的时辰,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 “且慢关门!” 突有两骑疾驰而至。 官兵队长皱了皱眉,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通关文牒?” 两骑自然是秦霄和柳如歌。 柳如歌正要出示腰牌,秦霄按住她的手,翻身下马抱拳道:“我二人是巨鹿商会派来平州公干的,还请差大哥行个方便,一点点茶水费请军爷们解个渴。”说着拿出一锭五两的银铤塞到那队长手中。 “原来是巨鹿商会的。”官兵队长一下子眉开眼笑,示意手下把城门开出一条缝,容二人牵马而入。 官兵队长似乎觉着进个门收五两银铤有些愧对良心,又提醒了一句:“二位远来,切记三更后不要外出,平州城近来可不太平。” “哦?”秦霄停下来,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个不太平?” 官兵队长左右瞅了瞅,凑近秦霄低声道:“贵人不知,平州城怕是被妖人下了诅咒,又是丢失小孩,又是闹鬼的,搞得人心惶惶。” “这可不是小事,府君不管吗?”秦霄吃惊道。 “嗨,都是神神鬼鬼的事情,府君老爷也是人,人哪里管得这些。” “为何不上报阴山府?” “这我就不知道了。” 官兵队长疑惑了起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好奇而已。”秦霄笑了一笑,然后抱拳告辞。 二人牵着马走在平州城的街道上。 夜寂无人,灯火都不见几盏。 偌大的一州府城竟有些死气沉沉的。 “主君,咱们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猎魔小队横死,内中蹊跷耐人寻味。” “我明白了,现在暴露身份就等于警示幕后凶手,会打草惊蛇。” “可以啊如歌,跟了我几天,越来越聪明了。” “人家本来就很聪明好不好。那咱们下一步怎么行动?” “先去见司闻馆的密谍,他们应该掌握了一些线索。” 二人骑上马直奔城东,找到了罗通车马行。 秦霄径直来到柜台,向着柜台里正在算账的掌柜道:“罗通罗掌柜?” 罗通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闻言心里一动,道:“客官租车还是买马?” “买马。” “买什么马?” “大宛马。” 罗通脸色微变,连忙丢下算盘和笔,拐出柜台把门窗等全部关好,然后向秦霄二人拱手道:“请上官出示凭证。” 秦霄取出腰牌。 罗通一看,立刻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秦预身。” “进去说话。” 秦霄率先走入车马行的后院。 罗通快步来到前头引路,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偏房里,点燃了烛火。 秦霄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从头开始说。” 罗通道:“属下等大概半年前来到平州城。” 秦霄问:“因为什么任务来到平州城?” 罗通苦笑着道:“按照司里的条例,属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任务的内容,但如果不透露,却又很难把整件事讲清楚,所以希望秦预身替我保密。” “没问题。”秦霄爽快应下。 罗通顿了顿,深吸了口气,道:“半年前,属下奉命前来调查儿童失踪案。” 34、赣巨人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儿童失踪案?”柳如歌脸色一变。 “正是。”罗通低声道,“一开始,说是平州各地县城出现了山魈,会幻化成大人哄骗孩子进山,然后煮来吃,周围的村民到县里报案,各地县官组织皂隶进山,但数次大规模搜山下来,别说山魈吃孩子的情景,就是连根毛也没找着。” “于是报案的人反而被打了板子。自那以后,家里有丢了孩子的,都不敢上报,然而丢的多了,终于引起了一个县令的注意,他将此事上报给了刺史刘敬远。” 罗通说到这里面露疑惑。 “刘敬远怎么了?” “属下发现刘敬远到平州来任职的时间,是今年的二月初二,丢孩子的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发生的。” 秦霄眯了眯眼睛。 罗通接着说道:“不过,刘刺史确实有些手段,他听闻此事后,派了几个嗓门洪亮的,在山里大声詈骂,没想到真的把山魈给骂出来了。这些精怪通人言,会驯野兽,还会隐身、下咒、幻术等,颇有神通,官府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们悉数剿灭。” 秦霄问:“食婴之事,我从未听过,这是何故?” 柳如歌道:“山魈又名赣巨人,《山海经》记载,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独足反踵。晋时郭璞为《山海经》作注,说他们身高丈许,独脚,脚跟反向,健走、披发、好笑,有神通,原本只在岭南一带活动,至于他们煮孩子来吃,有可能是因为一桩陈年惨案。” “哦?” “主君可知天地灵蕴从何而来?” “说下去。” 柳如歌道:“传说一百多年前,有天魔自域外降临,要将人间大地化作天魔乐园,一名隐在深山修炼的仙人为了阻止天魔毅然挺身而出,但最终不敌陨落。仙人死后,其身躯血肉流散化作天地精元,点化凡物,给予万物以神秘的灵感,这就是灵蕴和猎魔人的由来。” “人类能醒灵,精怪当然也能,他们本身就有神通,吸收灵蕴不上数年就能幻化人形,于是学习人类那样聚族而居,其中以岭南的赣巨人势力最为庞大。” “然而先帝灵宗朝时,大概是开元二十年,为了抑制这些精怪过度发展,灵宗皇帝下令在汀州建制,为建州而大肆砍伐,与赣巨人的族群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在靖魔司的镇压下,精怪们终于还是被悉数剿灭,独有一支萧姓赣巨人躲在树洞中苟活下来。” “这支精怪族的族长自号萧山君,带着族人躲在汀州刺史府后衙的枯树里,平常幻化成衙里的老人以避耳目,苟延残喘。” “开元二十一年,朝廷派了一个叫元自虚的官员出任汀州刺史,此人对鬼神精怪无敬无畏。一开始,萧山君为了讨好他,常以灵通占卜警示凶祸,但元自虚狷介刚愎,即使次次灵验亦仍自不信。” “有一天,萧山君恰好有事外出,便请元自虚代为照看后院的家口,元自虚刚好有暇,就想到后院去查访,想不到去了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座废墟,元自虚意识到被骗了,唤来老吏一问,这才知道,萧山君分明是靖魔司镇压下残存的精怪。” 柳如歌叹了口气,“元自虚大怒之下,派人把后衙的枯树尽数焚毁,果然听到很多凄厉的惨叫,其中就有萧山君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儿。” 秦霄听到这里,大概已经明白了:“萧山君回来之后,报复了元自虚?” “不错。”柳如歌面露不忍,“元府一百多口人,全都死在萧山君手中。从此以后,萧山君纠集各类精怪到处作乱,甚至残杀婴孩,并立下誓言,说除非世上不再有人族,否则此仇不共戴天。” “当年我看到这案子的卷宗时,才十一岁,只觉得是元自虚自作自受;可随着这些年踏入修行之道,深深感受到猎魔人掠天夺地的共性,才明白生命的演进本就是如此的残酷。” 秦霄笑了一笑:“那至少可以说明,你冀望长生并非空想。” 他解开了疑惑,便让罗通继续说。 罗通道:“按道理来说,解决了这些山魈之后,孩童丢失案也就破了,哪曾想此后一切如旧,且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山魈的踪迹。司里这才派我们潜隐平州,调查可能的线索。” “约莫半个月前,属下发现城中每到子时就犹如百鬼夜行般阴气森森,隔天就会有十数人或者数十人死于非命。” 秦霄道:“这等诡案,刘刺史何以不上报?” “属下也不明白,”罗通脸色逐渐发白,“但属下隐隐觉得,孩童失踪案与闹鬼之间存在着关联,于是暗暗查察,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线索。” 柳如歌连忙追问:“什么线索?” 罗通望着二人,脸色一点一点由白变青:“所有的死者,都是这个月陆陆续续从各县赶来准备集体告官的失踪孩童的家属,属下记得,这些人怨恨官府治怪不力,曾围聚刺史府喧闹,刘刺史被闹得冒火了,说了些重话,就有人囔囔着要上京投铜匦。” 铜匦类似于检举箱、报冤盒,为武皇首开先河,本朝延之。 秦霄与柳如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背后黑手担心暴露,所以假借鬼魂作祟之迷雾,行杀人灭口之实?” “属下也只是猜想。”罗通接着道,“所以属下于三日前密报阴山府,但此事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于是便想等阴山府派猎魔人来,再暗中接洽当面禀告内情,谁知那些猎魔人上官进了刺史府之后再也没出来,两天后,他们的尸体出现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柳如歌不禁心生寒意,正要说话,突听外间刮起”呜呜”的阴风。 罗通骇然色变道:“还没到子时,怎么就开始了?” “难道是?” 秦霄心里一动,闪身来到屋顶上,就见平州城的上空降下一层惨白的幕布,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幕布,分明是一个又一个的鬼怪从天而降。 35、生魂祭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百鬼夜行提前了!”罗通翻身来到屋顶上,凡胎肉眼看不到鬼魂,但只觉浓重的阴气掀起了他的一层头皮,不由得跌坐在瓦片上。 “主君,是枉死鬼,人死后怨气不散,缠绕阴魂,就有可能形成鬼魂!” 柳如歌话未说完,一个鬼魂已落入邻街一户三进大宅里。 “那是什么地方?”秦霄立刻问。 罗通慌忙定住神回答:“那户家宅的主人也丢了小孩,所以收容了一批丢了孩子的父母,大概有二十多人。” “不好!”柳如歌脸色一变。 “如歌随我镇鬼!” 秦霄身上燃起火焰,横越屋顶长街,落到那院中。正见一个妇人惊叫着从厢房的窗户撞出来,滚到院中仰面朝天,面色幽绿带着狰狞,双手恶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谷正,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妇人根本发不了声,却从她身上响着个凄厉的尖叫声。 “主君,她被鬼魂附体了!” 柳如歌飞身落下,径直在妇人面前盘坐,随后神色肃穆地念起经文,灵蕴随之化成神秘的力量裹住妇人,妇人的意识稍微恢复,对抗着鬼魂。 鬼魂尖叫一声,从妇人身上跳出来,扑向秦霄。 秦霄身上腾起火焰,鬼魂还没碰到他,便被火焰炙烤得冒出黑雾,不一会就彻底蒸发。 鬼魂的怨气和魔素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其本质也是能量体的聚合,只不过较为的混乱,相比魔素,它又不知道为何而混乱,层次低得多了。 可能高阶鬼魂有所不同? 这时周围听到动静的人纷纷围涌而来,大概有二十多个,应该就是罗通说的那批人。 柳如歌站起来安抚道:“不要害怕,我们是阴山府派来的猎魔人,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这些凡人只感觉阴风阵阵,心中害怕又不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自然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我们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孩子。”一个妇女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同伴,还以为是二人所为,垂泪说道,“官爷能不能放过我们?” 这时鬼魂大军铺天盖地落下来,有些是无头鬼,有些胸口被开了个洞,有些七窍流血,但他们都没有下半身,并且都在叫着一个名字:谷正。 织焰! 秦霄抬手,所有的火焰粒子聚集到掌心,如同漩涡般飞速转动,每转一圈就扩大一分,转眼就织出了一张火焰巨网,将整个小院护住。 鬼魂们落在火焰巨网上,被烧得撕心裂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平州城上空。 后边更多的鬼魂生生扼住身形,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谷正是谁?”秦霄问。 尽管早已习惯了秦霄的各种神异,柳如歌还是陷入了呆滞之中,听到问话才回过神来:“普通的鬼魂会把生前最为痛恨的人记住,谷正应该就是杀死他们的人。但是人死如灯灭,灯火即命火,人的命火一旦熄灭,很快就会消散在天地间,所以鬼魂很难诞生,何况是大规模诞生,除非有一个怨气极重的厉鬼……” 话音方落,后头鬼魂大军向两面分开,浓重的黑色阴气缓缓凝成一个两丈多高的鬼魂,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磷火,张口发出低沉的咆哮,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 柳如歌捂住口鼻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主君,他是平山派掌门朱观棋。” “你不是谷正!” 那厉鬼低嚎着发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携众鬼向远空飞遁而去。 “如歌,把手给我。” 柳如歌一怔,旋即把手放到秦霄手中。 秦霄收了火网,火焰粒子收缩在身上向后推动,便牵着柳如歌浮空而起,向着那片阴云惨雾疾追上去。 “主君,我这是在飞吗?”柳如歌颇为激动,平州城夜景尽在眼底,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甚至在某一瞬间竟产生了超脱凡尘的错觉。她很快意识到不是分心的时候,“主君,厉鬼是命火不灭的鬼魂,通常身负滔天怨念,朱观棋竟然变成了厉鬼,看来平山派多半已经被谷正给灭门了。” 阴风呼啸着掠过飞檐翘角,秦霄带着柳如歌在夜空中划出赤色流火。下方青石街道上,更夫惊恐的梆子声隐约传来,整座平州城都笼罩在诡异磷光里。 “主君,阴气在向城郊聚拢!” 柳如歌话音方落,数十道幽蓝鬼火突然从深巷窜出。那些火焰中浮现出孩童哭脸,尖利啼哭竟让秦霄身上火光明灭不定。他瞳孔微缩,发现每簇鬼火里都裹着枚带血的乳牙。 “是生魂祭!”柳如歌失声惊呼,“我在《龙虎山道真录》里看到过,这是有人在用童男童女的魂魄炼制阴兵!” 前方厉鬼群突然发出震天尖啸,化作黑雾涌入一座道观。秦霄凌空收势,落地时青砖在烈焰余温下龟裂如蛛网。破败的“平山派”匾额斜挂门头,裂缝里渗出暗红液体,分明是干涸的人血。 道观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响动,而庭院中央竖着七盏白骨灯,每盏灯芯都囚禁着个蜷缩的孩童魂魄。 “谷正……还我英雄帖……” 朱观棋的厉鬼从阴雾中显形,腐烂的右手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诡异的是,剑身竟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金光,与周遭阴邪之气格格不入。 “又是英雄帖?” 秦霄屈指一弹,“织焰”的火光在他指尖积蕴,空气出现大范围凹痕,火光如超新星穿透而去。 厉鬼怒吼,音波与火光一道迸散开来,道观主殿轰然洞开,十八具悬空棺椁齐齐震颤,棺盖上用朱砂绘制的镇魂符正在迅速褪色。 “平山派七星剑?”柳如歌盯着青铜剑骇然道,“此乃平山派镇派之宝,怎会沾满怨气?” 话音未落,七盏白骨灯同时爆燃。孩童魂魄凄厉哭喊着被吸入剑身,朱观棋的鬼躯竟开始凝结实体。秦霄猛然抬手,三道火环如流星般砸向白骨灯,却在半空被突然浮现的八卦阵图吞噬。 空气里遍布浓重的魔素气息。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沙哑的诵经声从殿内传来,身着灰白道袍的身影缓步而出,左手提着盏人皮灯笼,右手法诀变幻间,满地青砖竟渗出黑色血水。 36、疑团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柳如歌突然捂住心口倒退两步:“主君小心!这是魔道禁术血池阵,他在用童男精血温养厉鬼!” “谷正?”秦霄周身烈焰暴涨,在血水中蒸腾起猩红雾气,“你半年前杀掉刘敬远取而代之,我说得没错吧?” “你很聪明,”谷正淡淡地笑起来,“莫非你就是阴山府最强新人秦霄?正好把你一起收拾了。” 朱观棋突然发出惊天怒吼,青铜剑金光大盛。七道孩童虚影破剑而出,竟在半空结成北斗阵势。秦霄敏锐察觉到,每颗星位对应的都是逆向走势。 “主君,这是魔道术士!”柳如歌失声喊道,“他要利用童男童女的怨气增强魔素,构画魔血幡!" 血水已漫至腰间,无数苍白手臂从血池伸出抓向二人。秦霄反手将柳如歌抛向屋檐,随后一脚跺地,血浪层层向外翻涌,脚下青砖寸寸开裂,火焰的粒子渗入砖缝,整座道观的地基开始剧烈震颤。 谷正目中闪过异色。 青铜剑发出的金光与血池黑气绞成漩涡,朱观棋腐烂的面容突然扭曲出痛苦神色。秦霄敏锐捕捉到这个细节,气沉丹田发出狮子吼:“朱掌门,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吼——!” 厉鬼受到直逼魂魄的震动,仰天嘶吼,七道孩童魂魄突然调转方向反噬施术者。谷正手中人皮灯笼轰然炸裂,如沥青粘稠的黑血四面飞溅,所触之物皆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谷正眉心煞气一闪,捏了个法诀,十八具棺椁同时炸开。漫天碎木中飞出数百张人皮符咒,每张符上都画着扭曲的经脉图。紧跟着徒手抓住朱观棋的天灵盖,眼珠里突然迸射紫芒:“秦预身,且看这招‘百鬼夜宴’如何?” 地面血水骤然沸腾,那些惨白手臂竟拽着完整的腐尸爬出。更可怕的是每具尸体额间都嵌着枚铜钱,铜钱孔洞里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落地便化作重甲武士。 秦霄眯起眼睛,这些重甲制式分明是龙武卫所有。他想起卧云岗被饕餮残魂吞噬的三千龙武卫,莫非残魂不止一份? 朱观棋突然剧烈抽搐,眼眶里的磷火变成血红色。青铜剑发出龙吟般的震颤,竟挣脱控制直刺谷正后心。魔道士身形诡异扭曲成麻花状,剑锋擦过时带起一串腥臭血珠。 “就是现在!”秦霄二次跺脚,先前渗入砖缝的火焰粒子轰然爆发。整座道观瞬间化作烈焰熔炉,那些重甲武士在火海中化作飞灰。他凌空抓住柳如歌的束腰丝绦,飞上主殿横梁,并指为剑,折翼“锵啷”出鞘。 失算了! 谷正没想到狮子吼竟有唤醒厉鬼的作用。他的右臂突然脱落,断口处钻出条白骨蜈蚣。那毒虫迎风便长,驮着他撞破西墙就要遁走。 折翼引剑河凌厉追击,却见蜈蚣尾部喷出浓黑毒雾——竟是掺了魔道术士之力的化功散! 剑河破碎,折翼锈迹斑斑断裂开来。 “主君小心,不能硬接!” 柳如歌抛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隐约出现二十八宿的图形星芒,将毒雾生生定在半空。然而这瞬息耽搁,谷正已然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怨毒的长笑在废墟回荡。 毒雾终于消散,但铜镜也裂解开来。 柳如歌跃下去捡起翻看,无声叹息。这是前朝的古物,受了国师的加持,是她外祖父为她求来护身的,没想到毁在这魔道手里。 秦霄伸手虚握,折翼还复拼接。 朱观棋的鬼躯突然开始龟裂,七星剑悬浮在他头顶发出悲鸣。秦霄飞身接住坠落的青铜剑,剑柄传来的记忆残片让他神色下沉——谷正携大量山魈夤夜攻入平山派,满门皆死。 最后这柄剑也裂解开来。 “英雄帖……在魏州……”厉鬼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话未说完,鬼躯轰然炸开,但那些鬼童却不翼而飞。 “英雄帖在魏州?这是什么意思?” 柳如歌诧异道,“主君,难道谷正灭掉平山派,是为了他手上的英雄帖?这好像也说不通吧!” “谷正半年前杀掉刘敬远,然后用他的敕牒来平州上任,萧山君手下山魈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受他指派,他们潜隐平州抓捕孩童,做生魂祭、炼制阴兵、熬制魔血……所图必定非同小可,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英雄帖。” 秦霄面色冰冷,“可怜那些无辜的孩子,就这样枉送了性命。” “该死的魔神教!”柳如歌同样愤慨。 秦霄叹了口气:“把他们的尸身殓了吧。” 二人正要撸袖子干活,突然,西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罗通浑身是血地撞破围墙:“二位上官……救命……” 废墟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刺史府的官兵举着火把将道观团团围住。为首的校尉举起弓弩厉喝:“妖人秦霄屠灭平山派,还不速速就擒!” 秦霄冷笑看着弩箭上闪烁的绿芒,朝廷的官兵堂堂正正,绝不可能用毒,那么来者自然是谷正手下幻化成人的山魈。 他的掌心火焰旋卷而出,如同一条火焰长鞭横扫,中者在地上翻滚哀嚎,并且一个接一个现出原形——果然是独足反踵的山魈。 不到几息,这些山魈全都被烧成焦炭。 普通的火焰绝没有这等威力,可见织焰与焰舞的融合,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秦霄突然飞身穿过火幕,一脚踹翻试图逃跑的山魈,折翼凌空射去,悬在其头顶:“我来问你,谷正去了什么地方?” “小,小的不知啊……”山魈结结巴巴道。 秦霄笑了一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山魈为什么要听从魔神教徒的指派?” 山魈颤声道:“是,是山君派我们来的,只说让我们听从命令,其他什么也没说啊……” “谷正为什么要带你们屠杀平山派?” “谷正没说,但他杀死朱观棋之前提了一嘴,说什么‘谁叫你发现了英雄帖的秘密’。” 英雄帖有什么秘密? 37、意念如我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之后再也问不出什么,秦霄一剑解决山魈,然后给罗通包扎伤口,跟着把一具具尸体拖到院中,又让柳如歌回城去把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属叫来认尸。 此后少不得一番呼天抢地,死了孩子的终于死心,那些没找到孩子尸身的仍然心怀侥幸,对着秦霄下跪口呼神仙,祈愿当然是找回孩子,这让秦霄更感责任重大。 整夜忙碌,直到翌日晌午才结束,回到车行已是身心俱疲。 简单睡了两个时辰,洗了个澡,便骑马出城。 “原来朱观棋是被谷正灭口的。” 两骑在官道上缓行,柳如歌沐浴更衣后更如娇蕊明艳,唇珠如樱桃殷红,“英雄帖到底有什么秘密?朱观棋死前说的英雄帖在魏州是什么意思?” 傍晚的阳光懒洋洋洒下来。 秦霄信马由缰,一路思索下来,隐约有了个猜测:“英雄帖在魏州,朱观棋或许是想说英雄大会在魏州举办。” 柳如歌道:“那倒是有可能。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好像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谷正灭口的动机站不住脚。” 秦霄提出了两个假设:“如果魔神教里吞噬龙武卫的那种怪物不止一个呢?如果劫饷案的夜里,巨鹿商会的人并没有被灭口呢?” “你还记得冯容挖的那个密道么,劫饷案告破时,我们发现了一百多个魔神教徒潜入关内,但司闻馆却始终查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出现在猎豹营的魔神教徒黄先生,就是陆寅派去的,但如果他是谷正的手下呢?” “主君的意思是……”柳如歌慢慢体悟到什么,瞳孔布满震惊。 “如果这件事真如我们所推理的那样,那么谷正布置这个阴谋需要大量人手,魔神教徒不是伪燕朝的游碟,尤其是大规模的组织,所以一定有人在暗中掩护,比如……” “巨鹿商会!”柳如歌一字一字道。 秦霄一挥马鞭:“如歌,我们要尽快赶去魏州元城。” 柳如歌脸色悄然变化,但没有说什么。 …… 同处河北道,平州距离魏州算是天南地北了。 翌日清晨,二人在城外乔装一番,主要是秦霄扮成了江湖武夫,折翼成了最好的掩护——江湖上这样打扮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柳如歌也要换上男装掩人耳目。 为了不被看破,秦霄特意要求柳如歌束胸。 “主君,你保证不偷看?” “我保证不‘偷看’,但你最好藏得严实一点,要不然可不能怪我。而且我站在这里是为了替你望风,万一被别人看去,我不就吃亏了?” 秦霄站在大树的另一面做着不是很靠谱的保证。 “被偷看的是我,怎么成你吃亏了?” 树后柳如歌咬了咬唇,强忍羞怯,终于一件件除掉衣物,把规模不小的胸脯束好,然后穿上男装。虽然还不够扁平,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是女儿身了。 她松了口气,走出大树,秦霄却不见了踪影,左看右看也找不着,忽然一个抬头,只见秦霄盘膝坐在树干上,如同涅槃的佛祖般微笑着,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圣模样,鼻孔下残留一点点血的痕迹。 “主君!你……” “你不要误会,我发现有人靠近,立刻上来震慑他,那人真的很强,我们用意念交战,然后受了点轻伤。” …… 元城之繁华,让人目不暇接。 柳如歌却没心思看,脸还是红的。 “说说巨鹿商会。”秦霄若无其事地打破了沉默。 柳如歌迅速收拾心情,说道:“巨鹿商会掌控了河北道近八成的商道,还是朝廷指定与外族通商的商会。我朝战马稀缺,尤其是品种优良的战马,需要巨鹿商会帮忙采购,所以它在河北道是个巨无霸,黑白两道都无人敢惹。” “不过,”柳如歌说到这里,面露厌嫌,“其会主王塘纳了十几房妾室,却只有一个独生子,还是个痴傻的,也算是他的报应吧。” “怎么说?” “王塘早年是开盐铺的,算是最早与官府合作的商行,后来他为了把买卖做大,用各种手段除掉同行,先是元城,然后是整个河北道,盐价当然也就随他的心情了,百姓们吃不吃得上盐,都要看他的脸色。” “后来,他为了扩大买卖,成立了巨鹿商会,将元城各大商行吸收进来,要是有人敢说个不字,第二天就会离奇地家破人亡。” 柳如歌厌嫌之色愈来愈浓。 “你家里要联姻的对象就是王家?” “嗯。” 柳如歌答道,“有次王塘来三元剑派做客,他那痴傻儿子一看到我就想扑上来,我踢开他,父亲斥骂我无礼,还罚我在祠堂跪了两天。王塘回去后,说什么从没有人敢踢他的儿子,我是头一个,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除非把我嫁入王家。” “父亲不敢得罪王家,让我准备嫁人,最后我以性命相要挟,他才改变了主意。” “原来是这样。” 秦霄点了点头,劝道,“靖魔司猎魔人的地位还是很特殊的,我建议你把每月一百贡献点留给自己。有我在,你不用怕他们的。” 柳如歌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有一次,我记得我当时六岁,阿娘病得快死了,我守着病榻不肯离开,就跟着受了风寒,烧得厉害,那时官道被雪埋了,父亲背着我连夜徒步到城里找大夫,这才保住了性命。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他宽厚而温暖的背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明亮而耀眼的光芒。” 秦霄见此,没再劝下去,转而道:“记住我们的行动目标:一是查出劫饷案那晚,出现在潭州的巨鹿车队有没有回来;二是查出英雄大会的会址与举办的具体时间。” “可是我们要怎么查呢?暴露身份会打草惊蛇,不暴露又很难有所收获。” “当然是潜入调查,不然我为什么让你换上男装。” 秦霄停在一个招牌前,上面写着“以武镇山河,以义承千金”。 下面则是:巨鹿商会全年无休广邀豪侠,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绿林巨寇,但凡能——拳打九天,脚踏十地的好汉,本商会无条件欢迎。月钱管够,揍人管爽。” 底下还有三行大字:立约三则: 凡伤我商户一缕布帛者,追缉千里。 凡劫我镖车半枚铜钱者,血债血偿。 凡叛我商会一纸契书者,天地共诛。 然后是鹿头铜印盖于告示右下,隐隐透出沉木香气息。 “巨鹿商会好大威风。”秦霄挑眉。 招牌后边果然有个会馆,里边已经排起了长队。 两人走进去,立刻有个小厮递上来两张纸:“应征供奉的请填好姓名、籍贯、修为、战绩、天赋、功法,总之越详细越好。” 好家伙,比阴山府名录馆还严格。 秦霄微微一笑,当场撕了纸张:“你好,请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我有话问他。” 柳如歌错愕,不是说好的潜入调查? 小厮一愣,旋即勃然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损坏巨鹿商会的财产,我告诉你,你完……” 话未说完,小厮骤觉腹部剧痛,人已如流星般飞入内馆,“嘭嘭啪啪”撞倒了不少人。 38、暴打不平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哪个活腻的敢在巨鹿商会撒野?” 铁塔似的络腮胡壮汉撞开人群,却在抬脚瞬间被柳如歌用剑鞘戳中涌泉穴,整个人抽搐着倒飞回去,哗啦啦撞翻八张酸枝木茶案。十二个打手刚要拔刀,秦霄足尖轻点青石地砖,满地落叶突然凝成青龙图案。 “诸位——“穿团花锦袍的胖子气喘吁吁冲出来,金算盘在腰间叮当乱响,“有话好……嗷!”他眼睁睁看着秦霄的拳头在鼻尖三寸处停住,拳风掀得他玉带钩上镶的翡翠“咔哒“裂成两半。 “少侠且慢!”胖子死死抱住廊柱,“在下彭春,商会总管之一!”他抹着汗瞄向满地哀嚎的打手,“这些蠢货每月总要挨三四顿揍,就当免费帮少侠扬名了!” 秦霄收拳时带起的气流卷着柳如歌的刘海糊了她满脸:“潭州,拳剑双绝帮秦歌,这是我师弟柳霄。” “柳……柳什么?“彭春突然结巴,“流星追月剑柳笑尘前辈的公子?“ “是霄汉的霄。”柳如歌默默把粘在嘴边的发丝扯下来。 “哎呀呀!“彭春惊容满面,“前日刚收到潭州分会飞鸽传书,说拳剑双绝要南下历练——来人!把试功石撤了,换新茶!” 穿过种满金丝垂柳的庭院。 彭春请了两位年轻少侠就座,晃着翡翠扳指如数家珍:“咱们供奉任务分三味:护镖是红烧肉管饱,护卫是燕窝漱口,执事嘛……”他忽然压低声音,“上月幽州赵掌柜的小妾卷款私奔,追到江南时发现她跟五柳剑派长老私订终身……” “我们选护镖。”秦霄直接打断。 “得嘞!“彭春变戏法似的摸出两枚玄铁镖旗,“正巧有趟红货要送江南百月堂,对方指明要二十岁以下、没成亲的俊俏少侠押送——说是防着镖师跟百月堂大小姐私奔……“ 柳如歌突然被茶呛住,秦霄轻轻叩响桌面,空气里泛开波纹,镖旗“唰”地钉进三丈外的箭靶红心。满院伙计默契地后退半步,彭春笑得像偷鸡被发现的黄鼠狼:“明白了,这种小场面满足不了二位,——来人,送两位少侠沐浴更衣!” …… 巨鹿园听雨轩。 秦霄吃饱喝足,惬意地躺在院中消闲。 柳如歌看他仿佛来度假一样,走到旁边说:“主君,不是说好潜进来调查?” “这不是已经潜进来了?” “可这样也太招摇了,以巨鹿商会的能耐,不用半天时间就能查到,潭州根本没有什么拳剑双绝帮。” “半天时间已经够用了,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发现镖堂的账房了吗?” 柳如歌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三个账房,主君是想查劫饷案那一日护镖的供奉是谁,有没有支出银子?” “聪明。我们现在安心养精蓄锐,到了晚上再行动,只要证实那个车队……” 秦霄话未说完,院外突然有个女子抑制不住的痛叫声。 紧跟着是“嘭嘭”的殴打声,同时有个恶声说道:“少主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还敢抗拒,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还是你以为巨鹿商会的钱那么好拿?” 两人走出去,隐在门洞里探头看去,只见一群打手家甲围殴着一个女婢,旁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大胖子,一副拿不到糖果吃的小孩的委屈状,嘴角流涎,一会痴痴呆呆,一会拍手兴奋怪叫。 柳如歌看到此人直接怒火上窜:“主君,那傻子就是王塘独子王不平。” “哦?”秦霄若有所思。 只听地上那女婢虽然哎哎叫痛,却仍然面带倔强之色:“武皇在位时,扫荡天下牙行,在永徽律上新增禁止人口买卖一条,我等仆丁契书皆在官府,属于官府派来做工的,你可以让我干活,但不能让我侍寝,而且打死我就会背上人命官司,不信你试试!” “嘿!” 打手头子双目斜狭,一脸狰狞,抬脚踩住女婢的手腕,“林小秀,你读了几年书,真把自己当成自由人了?我告诉你,这天下没有人是自由的,皇帝老儿尚且不能自由,你算个什么东西!——打,给我狠狠地打,老爷说了,巨鹿园里不论男女,谁敢抗拒少主求欢,就是一个死字!” “死,死,嘿嘿嘿,打死她。”王不平在旁边拍手叫好。 柳如歌忍无可忍,在青石地上疾点,人已掠过门洞:“住手!” 却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晃眼已来到场间,劲风旋卷,不知怎么一推,就把围殴婢女的打手给撑了开来。 秦霄身形站定,淡淡环视:“皇帝能不能自由,那是皇帝的事,她能不能自由,是她自己的事。” 柳如歌搀起那婢女,婢女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光景:“谢,谢谢……” “你们是什么人?” 那打手头子一看是生面孔,厉笑一声,“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诉你,在巨鹿园里,老爷的话就是圣旨,你若是还想在巨鹿园舒舒服服呆下去,就最好不要多管少主的闲事,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秦霄微笑。 “不然就死。” 打手头子面露狠毒,悄然带上淬了乌头碱混合鹤顶红的尖刺指环,一拳打向秦霄的脸。他盘算着对方如果是供奉,手上肯定有两下子,但只要擦破点皮,大罗神仙下凡也只能任由自己拿捏。 秦霄嗅到毒药臭味,立刻猜出对方盘算,笑了一下,肩膀一抖,空气小范围震动。 打手头子不过是普通武者,根本感受不到灵蕴的动向,于是当然不明白拳头为什么会”斗转星移”,“嘭”的一声,竟然把自己打破了鼻子。惨叫声中,毒素迅速在脸上蔓延,不一会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两个打手怒喝着冲上来。 柳如歌冷然并指疾点,两个打手闷哼着倒翻回去,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王不平指着他们兀自一副蛮横模样:“你,你们欺负我,我告诉爹爹,让他打死你们!” “不要以为你是傻子我就不打你。” 秦霄一巴掌把傻子抽翻在地,痛得他直接大哭起来。 “如歌,还愣着做什么?” 柳如歌美眸一亮,立马冲上来“暴打不平”。 39、线索浮现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巨鹿园九曲游廊在晨雾中蜿蜒如蟒。 王塘玄色软靴踏过第七块螭纹地砖时,掌中盘着的两枚翡翠胆恰好转过四十九周。 这位商会魁首驻足望着廊外太湖石,晨光将他的倒影拉长成嶙峋的山岳——六十五载岁月仿佛刻意绕开了这副身躯,唯有悬胆鼻上沉淀着紫玉髓般的暗芒。 “谷道长回来了吗?” “昨夜就回来了。” 彭春在五步外垂手。三十年侍奉让他深谙规矩:主子丈量领地的辰光,汇报需卡在右脚踏上鹿头浮雕的刹那。 “让他抓紧时间,我再也不想等下去了。”王塘道。 “谷道长的身份……”彭春压低声音,“老爷真的相信他能为少主逆天改命?” 王塘的手在廊柱上轻轻一摁:“不平是我唯一的孩子,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 游廊尽头传来日晷的嗡鸣,王塘的倒影正巧切断晷针投影。 彭春盯着柱子上深陷的掌印,突然想起当年货船里那个捏断叛徒喉骨的年轻人,那双手掌依旧如镇海铁锚般宽厚可怖,后颈顿时沁出冷汗。 “你跟了我三十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搞不明白的话,就去城外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属下知错了。” 王塘缓步而走,彭春连忙紧跟上去。 来到听雨轩附近,二人听到隐隐然的哭喊声,不是很真切,都以为是家里那个痴傻的儿子又在欺负人了。 王塘淡淡一笑,浑厚的声音透过重重的门廊:“王不平,我给你取名不平,是希望你能有侠义精神打抱不平,成天欺负人有伤天和,罚你今天不许吃饭。” 转过门洞,翡翠胆戛然而止。 彭春探出脑袋,险些停止了呼吸——只见王不平凄惨地趴在地上,两只眼睛只能睁开半只,里面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口中还在呜呜的呢喃着: “阿爹,我没有欺负人……我被人打成这样,你还要罚我啊……” 凶手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王塘的脸色一点一点铁青。 …… 听雨轩的门轰然洞开,彭春脸色不善地冲进去,身后跟着供奉堂豹堂十大高手,威压覆盖全场,然而入目的情景,却把他们镇在原地——只见两个俊秀的美少年衣衫不整地拥抱在一起,地上散落着绳子、蜡烛等物件,似乎已经发生过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并且还在继续,房间里充满了只能意会的气息。 “秦歌……兄弟?” 彭春突然变色,“你们一直在屋里?” 秦霄缓缓侧目,空气里仿佛酝酿着丝丝缕缕的杀机,就好像被撞破了最深的隐秘,下一刻就要动手灭口的感觉。 十大高手不动声色分散站开。 彭春紧盯着秦霄的脸色,没能看出破绽:“咳咳,方才府里来了刺客,不知道二位听没听到动静?” “没听到。” 彭春挥手,一行人掉头就跑,生怕再看下去长针眼子。彭春返身关上房门,赔笑道:“嗨,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恭祝二位白头偕老啊。哦对了,老爷准备了秋岁宴,府里供奉都会到场,还请二位少侠不吝赏光。” 林小秀从床底下钻出来,柳如歌像兔子一样缩到一边整理装束,秦霄慢条斯理满怀笑意。 “你们为了救我这样一个奴婢,居然扮成龙阳之好,我真是无以为报……” 林小秀轻咬贝齿,淤青遍布但不失秀气的小脸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从今往后,我愿奉二位为主,任凭驱使。” 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要认人为主……秦霄暗暗吐槽:“呵呵,小妹妹你太客气了,抱打不平乃我辈修行之人的本分,拿个三五百两黄金就可以了。” 柳如歌心说她这样哪里拿得出金子,主君怎么消遣人家,嘴上道:“小秀妹妹,你误会了。”她说着走过来在林小秀耳边私语两句。 林小秀渐渐睁大眼睛,指着秦霄说:“那姐姐岂不是被他占尽了便宜?那我收回前言,我只愿奉姐姐为主。” 秦霄不服道:“凭什么,把你从王不平手中救下来的人可有我一份。” “哼!”林小秀理直气壮道,“因为姐姐牺牲比你大。” 原来主君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柳如歌暗笑,挽着林小秀的手道:“小秀妹妹,你是怎么知道永徽律的?”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武皇,”林小秀骄傲地说道,“喜欢读她的诗和文章,我阿娘说,女孩子一定要像武皇那样自尊自爱。” 听得出来,她原来家境一定不错。而家道中落后,小姑娘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努力生活,单是这一点就很让人钦佩。 柳如歌心里愈发喜爱,只是现下还负着查案重任,不是交谈的时候。“小秀妹妹,你得罪了王不平,等那三个帮凶醒来,一切都会暴露的,你还是快快逃出府去吧。” 林小秀忧虑道:“那姐姐哥哥怎么办呀?” 柳如歌温言宽慰“无妨的,那三个帮凶不认得我们,而且近期巨鹿园将有大事发生,王塘也顾不得找我们算账。” 林小秀蛾眉抖了抖:“哼,一定是什么英雄大会的事情了。我看那些人一个个凶巴巴的,走路都把眼睛长在头顶上,有次还嫌我斟的茶水不好喝,明明是他自己嘴巴有问题,真是气人。” “英雄大会?” “是啊,怎么了?” 柳如歌与秦霄对视一眼,这真是意外之喜。 “小秀妹妹,那你知不知道英雄大会什么时候举办?在什么地方举办?”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送茶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秦霄示意柳如歌先把小姑娘送走,待柳如歌办完回到房间,他笑着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柳如歌也振奋道:“这下终于可以肯定,巨鹿商会与英雄帖有脱不开的关系。我看那谷正一定就藏在巨鹿园里。主君,我们接下来怎么行动?” 秦霄沉思片刻,说道:“虽说现在已经找到了英雄帖的源头,但还不能肯定背后就是谷正,我们需要决定性证据。这样,你我分开行动,晚上我去赴宴打探消息,你去镖堂账房搜查。” “好,主君一定要小心,王塘把手下的供奉分为龙、虎、豹三堂,每堂都有十大高手,非寻常江湖猎魔人可比。” 40、秋岁宴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天鹿院。 巨鹿园群医会诊。 王塘站在帘外,面皮上无喜无怒,只有彭春知道,自家主子没有表情的时候,就代表火山即将爆发。 “会主,下手之人留有分寸,少主受的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将养两日即可恢复元气。” 一个年纪最长的大夫颤巍巍走出来,拱着手说。 这时有个役丁匆匆跑进来,在彭春耳边说了两句话。 彭春脸色巨变,向王塘躬身道:“老爷,那三个废物醒了,说凶手是新进供奉……” “拳剑双绝帮?” “老奴查了,潭州并无此帮。” “秋岁宴上,把他俩的脑袋给我带来。事后你自断一指。” 彭春深深伏首:“谢老爷不杀之恩。” 王塘拂袖,突听帘内一个微弱的嗓音:“阿爹,阿爹,孩儿好像好了……” “不平!” 王塘霍地转头,神色由惊诧转至震动,这位叱咤河北道多年的巨擘踉跄撞入帘内——只见王不平靠坐在床榻上,痴傻的神态全然没有了,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泽。 “怎么可能?” 那年纪最长的大夫夺步来到榻旁,极失态地把住王不平的脉象,脸上鸡皮簌簌抖动,嘴唇翕动着:“真是天降神迹,天降神迹啊……” “快说!”王塘快疯了。 “恭喜会主,贺喜会主……” 老头站起来一躬到底,“少主脑内淤血全消,智识通走九窍,从今往后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彭春胖躯一震,偷偷猫进帘里来,看着父子两个相互拥抱,心里震惊:治疗少主的办法竟然是一顿毒打?小混账多招人恨啊,早知道这件事我来干了…… 末了,他小心翼翼问:“老爷,那拳剑双绝还杀吗?” 王塘淡淡道:“那就要看他有没有活命的价值了。” …… 入夜。 巨鹿园千盏石灯逶迤,灯光仿佛塑成卧兽,无声巡望领地。 “四季宴乃是巨鹿园的传统,每到了这个时候,老爷都会宴请各大掌柜与供奉,寓意季季平安。对了,柳兄弟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身体不适了?” 彭春亲自引路,佯露关切,“园内医馆有各地首屈一指的神医坐镇,要不然我派一个到听雨轩去瞧瞧?” “彭总管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秦霄淡淡冷笑,“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怎么还好意思露面?” 彭春赔笑,“秘事”被撞破,少年人面皮薄确实情有可原,于是心生惭愧,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人本来就是他俩打的,还冤枉了他们不成?再说柳霄都不好意思来了,他倒一副没事人样,要么是脸皮厚,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嘿,这小子…… 胖子心中冷笑,嘴上不动声色道,“秦少侠可知四季宴真正内容?” “愿闻其详。” “龙、虎、豹三榜各十把交椅,供养丰厚,所以要在四季宴上无条件接受挑战,胜者上位败者降级。” “正合我意。”秦霄挑眉。 很快,前方出现一个广场——四面二十八根峥嵘巨柱高悬明灯,侍从端盘如水流动。浮华照宴,气氛正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席中有一四方台隆起,上有舞姬随乐声翩跹。坐北朝南处,斜铺着大理石台阶,每丈两级,下有金柱支撑,随即如枝开叶展,四个乳白玉台次第而列。 打头的玉雕是个豹子,上有十把交椅,豹堂十大高手排着长桌,吃喝的规格更高;随后是虎头玉雕,也有十把交椅,虎堂十大高手各得一几悠然享用,无须与人争抢;随后是龙头玉雕,也有十把交椅,龙堂十大高手皆有美姬相伴。 最顶上的才是鹿头玉台——华贵的黑色鹿雕鎏金玉座上,王塘转着翡翠胆,目光睥睨,如同君王在检阅自己的军队。 暗金蟒纹长袍垂落阶前,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许正是在这份权力的加持下,王塘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闪耀,要不然那些双颊绯红的女猎魔人们何以频频向他注目? 王塘对此习以为常。 直到背剑的少年跨过月影,冷白肤色如同尖刀,撕开凛冽裂隙,墨衣玄鞘上,清辉的光斑随步伐明灭,整座宴场的流光突然凝滞,宴场外二十八根通天巨柱莫名发颤,先前偷觑玉座的女猎魔人们失手打翻了陶瓷盏,却浑然不觉衣襟浸染——被她们所凝视的少年的黑色眼眸,带着深邃的色彩,仿佛包含了宇宙的本来面目。 玉座上翡翠胆悄然停止转动。 随着王塘抬手,台上舞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一步横跨十丈,彭春把“新进供奉坐外围”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你叫秦歌?”王塘道。 “我是。”秦霄轻点下颔。 “所为何求?”王塘道。 “英雄帖。”秦霄道。 “英雄帖?”王塘神色隐微变幻。 秦霄微笑,首次抬望巨鹿会主:“想必以王会主之能,拿到英雄帖不过等闲小事。” 王塘道:“有是有,凭什么给你?” 秦霄道:“王会主是生意人,连关外的买卖都能做,遑论英雄帖?” “那要看你开什么价钱了。”王塘嘴角勾出一抹冷嘲,“每年像你这样想要一步登天扬名立万的年轻人,本座见得太多了。” 秦霄笑而不语,向豹堂十大勾了勾手。 “年轻人太狂妄!” 座中一个裸露上身满是刀疤的男子厉喝一声,身上灵蕴如潮般推开空气,一个纵身来到台上。剩下九个豹堂高手想到白天在听雨轩撞见的情景,目露玩味:“林豹,你要是输给了他,从此就别再提自己当过豹堂十大,丢人。” “屁话多!” 林豹怒喝一声,身形矮下,燃星入境的灵蕴营造出猎豹形影,一记豹突拳向秦霄的面庞狠攻而去。 秦霄微笑,右臂如灵蛇曲摆进袭,先一步在林豹额上屈指一弹。 “梆——” 小小指弹好似一发炮弹炸响空气, 林豹的神情霎时间归零,面皮波浪般荡动,意识刹那间昏聩,倒翻着摔下了台,再也没有站起来。 41、忠义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台上台下皆无人声。 豹堂高手突然如坐针毡,再次回想白天撞见的情景,“灭口”二字在眼前反复闪回,冷汗不由浸湿后背。 秦霄朗声问道:“王会主,够不够?” “不够。”王塘道。 秦霄很干脆,并指向虎堂十大勾了勾。 台下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如潮的欢呼,换句话说,就是场子热起来了——龙、虎二堂十把交椅已数年没有挪动,一成不变的东西,难免的让人枯燥和无聊,看如今这情形,似乎终于要发生变化。 虎堂十大相互对视。 “我去吧。” 一个背着牛角长弓围着虎皮裙的男子纵身跃落,向秦霄抱拳,“雁荡山猎户林良,修为略长少侠一些,是照骨初境,请多指教。” “请。”秦霄微笑虚引。 林良见他既不拔剑,也没有任何动作,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目中厉芒一闪,撮指变出两块符牌,掷地化作两个手持钢刀的金银娃娃,上下嘴唇磕碰发出怪笑,将身旋扭化作金银二色龙卷。 秦霄微笑,握拳。 嘭嘭! 谁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的拳,二色龙卷寸寸崩碎,金银娃娃四分五裂。 “果然有千钧巨力。” 林良闪身退到边角,灵蕴牵引的金银娃娃霎时间恢复如初,滴溜溜旋转,眨眼攻向秦霄双腋,同时身影晃了一晃,只见台上四角竟出现三个林良,同一时间搭弓射箭。 咻! 四支箭几乎同一时间射出,破空音重叠成一重,凛冽横扫全场。 秦霄纵身跃起,两只脚尖轻点,空气泛开肉眼可见的波纹,若是细细一看,内中跳动着数不清的毁灭粒子,金银娃娃从头到尾无声裂解。 林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隔空并指一引,四箭在中心汇聚融合,只见一道流光笔直腾空贯穿秦霄的身体。 台下热情登时熄灭,心想着这样风采的少年终究也逃不过陨落的命运,颇有“天妒英才”的唏嘘。但每年都有很多上门挑战的后起之秀,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只当是这次秋岁宴的佐料了。 然而下一刻,真身林良霍地回身,却见少年似笑非笑地一脚蹬来,脸色剧变间,通身的灵蕴涌到脚上奋力抵抗。 咯! 仿佛听到腿骨丝丝开裂的声响,林良闷哼一声,身子如破稻草人般飞滚到台子的另一边,摔到宴场里,扫飞了十几桌宴席与宾客。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虎堂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堪一击了? “可恶!” 林良不住呕血,但仍强撑着站起来,从箭筒摸出三支箭,空气里发着莫名吟啸,方圆十丈的灵蕴被莫名的力量糅解成肉眼可见的粉尘,汇聚在箭上,一时间米粒的毫光竟与皓月同辉。 “是林供奉的绝技——三星夺月!” 周围宾客心生惊惧,人群如潮般往后涌退。 秦霄身形一闪,来到比武台的边缘注视着林良:“会死的。” “哈哈哈,”林良慨然大笑,“胜者生,败者死,自古皆然。”话音方落,牛筋弦切割空气,三星衔尾犹如苍龙出水,气爆声刺破观众耳膜。 “是条好汉。”秦霄微笑,握拳打出去。 空气围绕旋卷,拳劲带着丝丝焰色如山岳平推,席卷沿途的无数物件,一时间遮天蔽日,宴场周围二十八根巨柱上的火盆明灭不定,灼热风波掠过所有宾客的面孔,修为弱一些的,气血阵阵翻涌,不由惊骇后退。 再定睛一看,林良颓然坐倒在地,拳劲中分与他擦肩而过,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直通场外花园围壁。 “多谢秦少侠不杀之恩……” 林良站起来,向秦霄一躬到底,随后又向王塘遥遥抱拳,“王会主,林良力弱,无颜再据高位,自愿降至豹堂。” “慢着。” 就在这时,宴场外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虽然鼻青脸肿但神凝慧聚的王不平,他的步伐虎虎生风,身躯笔直如柱,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痴傻愚妄。 “少主,是少主!” “听说少主变得聪明了,原来是真的!” “天下竟有如此奇事,当真是天佑会主,天佑我巨鹿商会!” “父亲。”王不平先向巨鹿台抱拳行礼,“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来,智窍不开,蒙昧无知,累父亲又要照顾孩儿,又要操劳会内大小事务;而今天幸孩儿,病状自然痊愈,自不能再浑浑噩噩度日,理当要多为父亲分忧才是。” “有这种事?该不会是我俩给他打聪明了吧?”秦霄喃喃道。 “好好好!” 王塘听得欣然抚须,只觉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有了成果,不禁老怀大慰,“爹爹支持你做任何事。” 王不平再一抱拳,然后转向林良:“林供奉,你身为巨鹿供奉,若你家少主我差点遭人殴打至死,你会怎么办?” 林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要少主一句话,属下这就去找他算账!” “那么好,伤我之人……”王不平一指点中秦霄,“就是他,秦歌!” 全场掀起轩然大波。 林良一呆,迟疑道:“可是少主,秦少侠方才手下留情,于我如有再造之恩,我若是再找他的麻烦,岂非违背了做人的道义?” “林供奉,”王不平冷笑,“你左一句受人之托,右一句忠人之事,真正事到临头,却百般推诿,你拿着我巨鹿商会优厚的供养,却又不肯为商会办事,未免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林良苍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他的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周身空气里不知为何缭绕着丝丝缕缕的黑线。 “入魔?”台上眼力非凡的猎魔人神色微变。 林良双目赤红地抬头:“王会主……” 王塘面无表情道:“我儿说的话,代表了巨鹿商会的意志。” “好!自古忠义两难全,我林良绝不入魔……” 林良惨笑一声,突然调动灵蕴汇聚掌中,猛地拍向自己胸口,“嘭”的一声,力透背心,裂帛声中,只见其背心鼓起,迅速淤紫,脸孔一瞬间被抽走全部血色,软软倒了下去。 42、大慈悲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全场沉默。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是王不平生生逼死了林良。忠义两难全不仅是千古难题,更是林良这种人的心魔。猎魔人最重要的就是道心,一旦出现瑕疵,要么入魔,要么自戕,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秦霄看着林良的尸体喃喃道:“身为猎魔人的骄傲,你不允许自己入魔,这就是你的信仰么……”他的心里重新自我审视。猎魔猎魔,猎的究竟是外道邪魔,还是自己的心? 王塘更为开怀,儿子开窍第一天,就给他送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此举既能在会中立威,以心狠手辣取代原来痴傻顽愚的形象;又给新进供奉秦歌布下了一个心灵拷问的陷阱。而相信儿子在来之前,已把供奉们的名册研究透彻了,说明其继承了自己谋定而后动的韬略, 王不平看也不看林良的尸体,若无其事地打量着秦霄,却发现后者神色幽深,根本看不出是喜是怒。这些年他虽然活得浑浑噩噩,但本我的意识一直在暗中成长,此刻竟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父亲相似的城府。 他想了想,笑着道:“孩儿的事情做完了,接下来还请父亲主持大局。” 父子连心,王塘一听,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他仔细观察秦霄,发现此人竟还沉得住气,河北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年轻人? 他暗暗思忖:如今不平开窍,改命之术用不上了,不如借此机会与谷正撇清关系,省得阴山府上门来找麻烦。而这小子来历不明,且再试试他,若真是个硬茬子,正好借谷正之手将之除去。 想到这里,他抬手夹着一张鎏金名帖:“秦少侠既非诚心加入巨鹿商会,本座倒也不好强留,加之巨鹿商会以做买卖为本务,确实也不适合参加英雄大会,本座愿将此帖转让给少侠,但是……” “但是什么?”秦霄抬头望着那张英雄帖,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定,这王塘究竟是故意与英雄大会撇清关系,还是真的不知内情。 王塘笑容玩味:“英雄大会自有门槛,须少侠证明自己。” “如何证明?” “接我龙堂高手一招。” 场内“哗”一声炸了锅——他们不知有多久没看过龙堂高手出手了。 “看来今日不止是美食盛宴,还是视觉盛宴。”彭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那就来吧。”秦霄朝龙台并指一勾。 “本座久未舒展筋骨,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吧。” 台上一个喝酒吃肉的黑脸和尚在美姬胸脯上狠狠抓了一把,然后站起身来,一纵已来到比武台上。他长相粗犷,身形高大,僧袍沾满了油污,也不知多久没换下来洗过,泛着一阵阵令人不适的臭味。 “听好了小子,本座法号广照。”黑脸和尚狞笑,“你知道会主为什么只让你接一招?”他不等秦霄答话就自顾自说下去,“因为你接不住我一招就会凄惨死去。” 话至后面,已声若洪钟,在人的耳膜里鼓荡肆虐,显现出其深厚的修为与强大的掌控力。 “广照上人要施展狮吼功了,大家快退后!”彭春第一时间拽着少主王不平溜出宴场。 本就退到角落的宾客们脸色一变,一个个家里着火了般翻墙而出。 豹堂剩余的九大高手二话不说跳台就走,虎堂的高手也瞬间跑了五六个。 “呵呵,碍事的都走开了。” 黑脸和尚广照张嘴一喝,霎时间一道音波直冲天际,天地双分,犹如史前荒兽从沉睡中被吵醒而发出来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身前呈扇面形状的地砖直接粉碎,尘末向秦霄劈头盖脸地打过去,每一粒都仿佛撕开了虚空…… “哦?” 秦霄眯眼,身上正浮现“圆”时,脑海中的英灵档案瞬间被某种气息撑开,只见记录着“狮吼功”的卡片飞将出来,上面蹲马步的僧人盘膝作佛祖拈花状,一个个梵文从其口中吐出,被英灵档案揉碎融入四周。 “原来是这样……” 秦霄接收到了一部分信息,笑了一笑,收缩了“圆”,同时拇、中二指轻拈,身后白胡子老爷爷被一尊明王虚影取而代之。 “广照,狮吼功的真意你修明白了吗?这道佛门大神通来自于‘本师释迦佛说法如狮吼’,指的是佛陀宣讲教法时,如同狮子吼般威猛有力,能破无明、震慑外道。” 说话声犹如梵唱,平和而充满无畏,有着大道直指根本、粉碎众生烦恼执着的神奇力量,天地间无处不在滚荡的兽吼,竟如有被同化的趋势。几个留下来的虎堂高手,本来已快要坚持不住,突然间压力骤消,在梵唱洗礼下,竟面露虔诚,一副马上跪下去礼佛都不奇怪的样子。 “你,你难道是南山寺来的?”广照脸色巨变,“不,不可能,南山寺早已被人所屠灭……不可能……不可能……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啊……啊……”他发了疯一样抱住脑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大和尚死都死了,还想利用我替你教化徒弟,我偏不如你愿。” 秦霄突然收功,这英灵虽说被抹除了自我意识,可仍然被生前的宏愿所影响,居然试图反过来影响宿主。 “秦某一生不敬天地神佛,你给我歇着吧。” 英灵档案里,大和尚重又恢复了蹲马步的姿势,现世层面,明王虚影改换成白胡子老爷爷,且已睁开了一只眼睛。 秦霄握拳,打出去。 空气疯狂旋卷,一个拳印如同流星般穿透声波掀起的巨浪,沿途的虚空如同镜碎般层层龟裂,如同一朵一朵的霜花绽开……龙堂高手们瞳孔骤然收缩,这一拳,竟隐含着拳意的雏形。 广照回过神来时,狮吼功已经被破,胸口如遭重击,整个人轰然倒飞回去,重重撞在通天巨柱上,上面的火盆“咣当”掉在地上,火光映出的广照的惨白脸孔——上面爬满了深切的恐惧。 43、鬼门关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朗声道:“王会主,一招已过,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不想在对上魔神教徒之前损耗元气大开杀戒”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神无疑已经表露得很清楚了。 “哈哈哈!”王塘大笑,笑声震动全场,“我王塘居然沦落到被人质疑信用的地步,这倒是前所未有的头一遭。秦少侠,你确实很有实力,本座突然有些动了惜才之心,你打我儿不平的事情我既往不咎,英雄会所能给你的,本座都能给你,英雄会给不了你的,本座一样能给你,名声、财富、女人、资源、功法、只要你诚心入我麾下,这些全都不成问题。” “多谢王会主看重,不过不必了,把英雄帖给我。” 秦霄伸手。 “好你个不识趣的小子,广照这样,多半是你用了什么邪术勾起了他的心魔,还以为是你自己的实力?”一个龙堂高手拍案厉喝。 “你不服就下来。”秦霄微笑,充满杀意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不耐,这预示着接下来再有人阻拦,他必定会痛下杀手。 “好好好……”那高手正要下场,突有所觉,转头对上王塘的视线,顿时心里一颤。 “本座已经答应过秦少侠,不过是因惜才招揽,这才耽搁了英雄帖的交付,你是不是觉得本座说话像放屁?” “属下不敢!” 王塘冷哼一声,“巨鹿商会是做买卖的,连我这个会主都不讲信用的话,天下还有谁敢跟我们做买卖?”说罢掷出英雄帖。 秦霄伸手接住,看了一眼,笑着抱拳:“王会主一诺千金,让人佩服。今日为了英雄帖而扰贵会秋岁宴,真是过意不去,来日定当亲自登门赔罪,告辞。”说罢闪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爷……” 这时彭春扶着王不平以极精妙轻快的身法登上鹿台,王不平神情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向王塘抱拳道:“父亲,平州分舵飞鸽传书,那小子名叫秦霄,真实身份是阴山府猎魔人,新近崛起的猎魔人天才,奉命前去平州城调查百鬼夜行案,不知为何跑到魏州来了。” “百鬼夜行?”王塘望向彭春,后者压低声音说,“恐怕与谷正有关。” “难怪他非要英雄帖。”王塘笑了起来。 彭春也笑了起来:“按照老爷的吩咐,所有与谷正往来的证据都已经销毁,所有知情人员都已经灭口,阴山府最多只能查到商会出了钱,只要我们推说不知谷正真实身份,就奈何不了我们。” 王不平突然道:“父亲,与秦霄一起来的,是三元剑派踢过我一脚的臭女人柳如歌。这个贱人,把我打了一顿之后,与秦霄扮作龙阳之好混淆彭总管的判断,实在可恶至极!父亲,我想到一条报复她的妙计。” “哦?” “彭总管,”王不平转向彭春,面带阴刻笑意,“你现在跑一趟三元剑派,告诉柳掌门,明日午时之前,如果他不把女儿送到巨鹿园来与我成亲,从此以后休想再从我们这里拿到一文钱。” “我儿果然有为父的风采。”王塘大笑。 “少主高啊!”彭春眼睛一亮:“这样一来,柳如歌被至亲出卖,想不诞生心魔都难。属下这就去办。” …… 月夜昏黑。 秦霄来到商议好的指定地点,柳如歌已等候多时。 “主君,那三个账房里没有任何线索,我抓了一个账房先生拷问,他们说几天前账房着火,把旧的账本都烧干净了。后来我又详询劫饷案那日的情形,他说当日运粮的那批人都死了。” “也就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没有了?” 秦霄喃喃道,“看来王塘早有准备,他与谷正合谋英雄大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没有证据,暂时动不了他。”说着拿出鎏金名帖,“罢了,先不管他们,我已经拿到英雄帖了。” “我看看。”柳如歌美眸一亮,连忙拿过来翻开,脸色顿时一变,“主君,你快看!” 秦霄凑上去一看,只见烫金正楷书写着一行字: 七月十五,亥子之交,五鹿山庄,英雄大会,扫榻虚席,盼君莅临。 字字都透着血的味道。 “七月十五?”秦霄抬头望向天空,“好像就是今天吧?亥子之交,那不就是三更二刻左右?现在是什么时辰?” 正巧街上传来更夫敲响三更天的报时声。 “糟了!”秦霄瞳孔收缩,“如歌,你熟悉魏州,五鹿山庄在什么地方?” “主君,我从没听过五鹿山庄啊!”柳如歌急得团团转。 秦霄抓住她的手:“你别急,仔细想一想,一定有什么线索。” 温暖的力量沁入肌肤,她的心由此安定下来,脑子里急速转动,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喜地叫起来道:“主君,我知道了,《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记载,晋文公伐卫智取五鹿。随着时光变迁,五鹿先民迁移,只剩下废墟,它本身也只是河北道平原上不起眼的小土丘,但因此历史事件而始终被人铭记。” “我想想,位置就在元城南郊……” 秦霄随着柳如歌的指引抬头,只见南方天凶星倒悬,浓雾如同魔气般沉沉铺盖而下,自中如有森森白骨巨人,正向下俯瞰着人间大地。 “主君,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谷正所修幽冥道受冥狱之力的加持,实力直逼第三境,而且他用了半年布局,庄内一定步步皆是魔道术式,这可怎么办啊!” “先去看看再说。” 秦霄牵起柳如歌,纵身化作赤色流炎,向南郊疾飞半刻钟,逼近浓雾,果然远远看到一座新建山庄屹立在土丘之上。 突然,天地间阴雷翻滚,庄内七十二盏长明灯骤然转为幽绿,随之响起阵阵颤吟——那是常年受灵蕴浸染的猎魔神兵的悲鸣。 秦霄灵视之中,一道猩红凶煞冲天而起,比那日在关外所见的饕餮残魂更盛十倍。 他二话不说带着柳如歌返回元城,在南城门内降落,松开她的手:“如歌,你立刻回阴山府求援。” “主君呢?”柳如歌一怔。 秦霄笑道:“我又不傻,我就在五鹿庄外盯着谷正。”说着又即化光而去。 柳如歌强忍不让眼泪落下来,转头冲入雾色之中。 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道赤色流炎,正笔直地落入五鹿山庄。 44、闯庄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姐姐,姐姐……” 柳如歌忽然听到呼唤声,停下来循声看去,只见街道旁边小巷子里冒出一个小脑袋来,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珠子正望过来,她不禁道,“小秀,你怎么没回家?” 原来这个小脑袋竟是他们白天救下的林小秀。 “如歌姐姐快过来说话。”她小声招呼道。 “你怎知我名字?” 柳如歌心怀警惕,慢慢靠过去。她心里怀疑巨鹿商会利用林小秀来对付她。 林小秀见她这样,笑嘻嘻道:“姐姐莫怕,没有埋伏。”将身子也露出来。 柳如歌转到小巷正面,确实没有第三个人,便走过去:“小秀,你怎么不回家,大半夜的在城里乱跑很危险的。” “姐姐,其实我骗了你们。”林小秀探头凝望一眼南方天倒悬的星斗,然后面向柳如歌,“我是阴山府派来潜隐巨鹿商会的密谍。” 柳如歌大吃一惊:“你是司闻馆的密碟?” 林小秀点点头:“秋岁宴的时候,我乔装混入宴场,看到了秦预身大杀四方,他真的好厉害,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无所顾忌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把全天下的坏人都绳之于法。” “秦预身现在是不是已经冲入五鹿山庄了?” “你连这些也知道?” “我还知道,那里很危险。” 柳如歌道:“何止危险,主君借口把我支开,就是没把握护我。我知道救人如救火,可是我担心他发生什么不测。都怪我……都怪我无能,若是我的实力有主君的十分之一,至少不会拖后腿……”说着面露焦急,“小秀妹妹,我没功夫同你说了,你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要回三元剑派请父亲来支援。” 林小秀握住她的手,亮亮的大眼睛闪了闪说:“姐姐莫慌,我一早传信告知阴山府,现下司闻馆派来的猎魔援军,应该就快要到了。” 柳如歌一怔,旋即大喜过望:“小秀妹妹,你太棒了!” …… 五鹿山庄。 三百多个猎魔人盘坐在蒲团之上,当他们觉察到酒水里有毒时,已经来不及。 毒并不烈,但将他们暂时锁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山庄大门轰然洞开,一阵炽热的火雾涌进来。 墨衣少年背剑闯入。 正前方高台上,谷正睁开眼睛,瞳孔幽绿一闪而过,冥狱的气息在他周围形成隐隐的白骨魔域。 “你居然能追到这里。”他说。 秦霄道:“猎豹营姓黄的魔神教徒是你的手下。” “你终于想到了。”谷正笑容谲诡,“我借陆寅实施计划的时候,安排手下找到冯容,告诉他只要挖通密云山,五百万两饷银双手奉上。” 秦霄道:“你那些手下入关之后,由巨鹿商会设法运送。” 谷正道:“我们打造了一种特制的匣子,可以阻隔魔素的气息。” “你是怎么说服王塘的?”秦霄道。 “反正你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谷正冷笑了一声,“每个人都有弱点,王塘的弱点就是他儿子,我骗他说可以帮他儿子逆天改命,他相信了。闲话就说到这里,小子,既然来了就一起成为饕餮凶魂的养分吧!” “起阵!” 谷正一扫本来面目,阴阳道袍猎猎涌动,瞳中倒映森然白骨。 轰隆隆! 巨响声中,七座祭坛拔地而起,上面各有十五名魔神教徒围成圈,伸出刻画了唤魔阵的手掌,魔元汩汩流向矗立在祭坛中央的魔血幡,幡上亮起诡异的魔纹,并涌出滔天黑雾,于山庄上空交织演化成近乎于实体化的巨大海妖。 海妖的歌声幻化成丝丝缕缕的线纹,在每个猎魔人身上织出一个青铜棺椁,那些本来快要解开毒药控制的猎魔人一下子心如死灰。 秦霄脑海英灵档案里,大和尚盘膝涅槃,一遍一遍诵念“本师释迦佛说法如狮吼”,身上波纹阵阵,自然流转一层梵文金光,所有的线纹全都绕过了他。 “咦!”谷正神色略有异色,“《佛说如来涅槃经》,这是南山寺的真传,那破庙灭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会他们的神通?” 秦霄不语,身上爆闪炽焰,人已破空来到其中一座祭坛上空,握拳重重打下去。魔血幡一阵阵扭曲,黑雾缠绕空气,拳劲一时间竟如同陷入沼泽无法动弹。 十五名魔神教徒肩上皆跳出告死灵,朝着秦霄喷出一口化功散。虽未经过魔道术式的加持,但这化功散亦有消融血肉的邪恶力量。 秦霄翻身下落,谷正趁机厉啸,青石地面裂开,潜伏的魔神教徒从地脉裂缝爬出,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个人皮灯笼,光源是灯笼里一团蜷缩的童男童女的生魂,燃烧着绿色磷火。 哀怨的童魂发出凄厉的尖叫,幻化出生前被害的过程。 秦霄心神一时为之所夺,脑海中涅槃而坐的大和尚诵念声猛地加大,梵文飘旋着形成一个”卍”震醒了他,他的目中怒意暴涨,并指一勾,折翼出鞘携剑河横扫,数十几个魔神教徒直接被拦腰斩断。 人皮灯笼掉落在地,绿色磷火蔓延开去。 若是从上空俯瞰,可见磷火构成了一个诡谲法阵。 山庄四面八方的廊沿,数百名童男童女被铁链悬于半空,腕间鲜血凝成血河。 地上只剩上半截身体的魔神教徒划开胸膛,将跳动的魔心掷向血河,化作数十枚猩红的符文,在山庄上空结成罗网,狰狞的魔爪在虚空显现,猎魔人们体内的灵蕴逆流,与血肉一起化作缕缕的血光被魔爪裂开的巨口吞噬。 “你可知童男童女的好处?他们身负星图,却又懵懂无知,也还未被后天的浊气浸袭,所以年龄越小,身上的先天之气越浓,可以修复饕餮残魂的本源。说起来,本座之前在一个孕妇肚子里剖出个新鲜的,那先天之气非常之浓烈惊人……” “谷正!” 秦霄身上烈焰冲天而起,地面龟裂开来,折翼化光飞回他手里。 轰隆! 九霄云外炸开千重雷光,墨衣翻卷似黑沉沉的海浪。 足下绽开十丈瀑布虚影,手腕转动间,剑光横掠虚空,扫过之处,缠绕孩童的铁链尽数化作飞灰。 45、突破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那日追出关外,秦霄目睹千里外巨剑斩落,才明白剑道之博大精深,由剑气具现的霜花、星屑等自然元素,是他目前远远达不到的境界。此后闭关他不再依赖英灵档案,极下苦功钻研,才渐渐发现《千瀑神流》起剑式还有另一个名目——星瀑倒悬。 万千牛毛般的剑气如附星屑闪耀,冲破罗网后,仿佛牵引了神秘的星辰之力,垂下十几条星河瀑布,其中一条扑向谷正,剩余的悉数缠绕饕餮残魂,打断了它的吸食。 “尔敢!” 谷正厉喝,右臂格挡星河瀑布,上面的血肉霎时间被层层搅碎,他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背后阴阳道袍裂开,骨骼“咔咔”响着,长出一只白骨虬龙爪,并在瞬间暴涨三倍,裹着九幽煞气横扫星河瀑布。 秦霄周身突然浮现十八道幻影,缩骨功催动的身法在方寸间挪移,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燃烧的火粒,随后拉长交织,如同凝成火凤长唳,叼住虬龙爪凌空一撕,白骨爆碎成粉,纷纷扬扬洒落。 “哼!尝尝我准备了半年的血煞大阵!” 谷正面上涌上黑色裂纹,眼角青筋隆起,魔气狂涨,只剩白骨的右臂在地面的裂缝一扒拉,便见血河滔滔涌出,自中不知凝聚了多少个冤魂的煞气,哀嚎翻涌着没过猎魔人们的胸口。 秦霄眉头一皱,身上火焰燃起,人已踏空而起。突然,他的身上金光暴涨,双掌合十结出大金刚轮印。他立刻觉察到不对劲——脑海英灵档案里,大和尚也做出了双手合十的动作。 “你再敢影响我的意志,我立刻碾碎了你!” 秦霄暴躁解除金刚轮印,大和尚又恢复成涅槃状,随着饱含灵蕴的怒喝,狮吼功混着象之力震荡八荒,音波具现成金色狂潮,所过之处冤魂冰消雪融,血煞大阵竟直接化为乌有。 谷正瞳孔骤然收缩,面上首次浮现不可置信:“小子,你哪来的佛法修持,难道你是佛子转世?” 他的声音在如同洪钟般金色狂潮下,一个字也传不出去。 七座祭坛之上的魔神教徒纷纷七窍喷血。 魔元的输送中断,海妖的歌声开始减弱。 谷正所准备的“魔道术式·镇魂歌”显然远远超过了陆寅,三百多个猎魔人里,不乏修为照骨境巅峰的,能制住他们的神魂与肉身,由孩童完成的生魂祭所造的魔血功不可没。 然而谁能想到,秦霄为了镇压狮吼功的英灵,无意中与象之力融合运用,起到了神奇的效果,三百多个猎魔人的眼珠子开始转动,一旦他们恢复行动自由,就是谷正的末日。 谷正深知这一点,再也顾不上别的,隔空发出指令。 “正是尔等献身的时候!” 祭坛上的魔神教徒们瞪大眼珠子,临死之前不由自主地额上一划,头盖骨被掀开,脑髓呈黑莲状飞出,旋转着射出魔元,继续维持魔血幡。 “受死!” 谷正随之掐诀,血河中残余的冤魂凝聚成刃。魔刃未至,煞气已在地面蚀出蛛网裂痕。空气里具现出白骨阴兵,随煞气组成千军万马。 秦霄化光落到屋顶上,并指一斩,折翼化光落下,剑河轰然打灭魔刃,白骨阴兵被笔直洞穿,剑河闪烁星光,所过之处皆化作齑粉,眼看就要摧毁祭坛。 谷正目眦欲裂,突然发现秦霄脸色苍白,顿时明白了什么,狰狞大笑:“小子,灵蕴枯竭了吧,《千瀑神流》出了名的损耗,你连用两次完整的第一式,还能站着已经算你厉害了。” 功法与天赋完全不同。天赋是由猎魔人自己的星图构造而成,属于天生就掌握到最高境界的神通,所以耗力很少;功法由浅入深,消耗的灵蕴也是由少变多。 秦霄原来领悟《千瀑神流》第一式九成,可以隔空御剑、具现剑河,可自从目睹了阴山深处的巅峰剑意,他就明白剩下的一成比前面九成要难上千倍万倍,所以他虽然勉强模仿出了“星瀑倒悬”的真意,但消耗的灵蕴却是个天文数字。 “杀你够了。” 秦霄眉头一挑,焰光乍起,人已来到高空开始下坠,每坠数百尺,身后焰光便炸开一层,连续七次下来,只见黑夜里出现了七道明亮的火环,震荡着空气不住扩散开来。 谷正脸色一变,口念咒语,冥狱涌上来数不清的骷髅,爬过谷正头顶后消融,塑成了一面巨大的白骨盾牌。 轰! 巨响声中,一团蘑菇云冉冉升起,白骨盾牌寸寸龟裂,底下谷正趴跪在地上连连咳嗽呕血。 秦霄冲出蘑菇云,正要一次解决谷正。突然,饕餮残魂猛然震动着射出煞气锁链,“铛铛”的飞射而去,三百多个猎魔人与数百个昏迷的孩童皆被缠绕拖拽而去。 “休想!” 千钧一发之际,秦霄半途转道,来到魔爪上空,此刻死马当做活马医,在脑海中拼命想象“青铜巨鼎”的模样,冥冥中的七十二座超巨火山震颤起来,于此星光遍布的天地间再次浮现。 饕餮魔爪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涌出滔天血煞来抵抗,但全都被青铜巨鼎吸收,鼎壁上的饕餮浮雕焕发金芒,“嗡”一声,厚重的鸣响震荡开来,时光仿佛凝滞。 秦霄耳后浮现饕餮纹章,指尖轻点魔爪。后者通体化金并寸寸开裂,被吸入秦霄眉心。 “不可能,不可能……我要杀了你!” 谷正怒吼着,庞大的魔元倾泄出来,震碎了周身空间,告死灵扭曲着塑成他的第二具身躯。新旧两体背脊相连,四臂各持骷髅念珠、人皮战鼓、婴孩脊柱剑、颅骨盏,魔器相击奏出恐怖魔音,音波凝成实体夜叉,手持钢叉扑向四周所有活物。 秦霄突然笑了一笑,右手呈龙爪轻轻一撕,一道黑气弥漫的爪击撕开虚空,将谷正整个人撕碎开来,只见三道裂隙残留在空气里,恐怖的黑色粒子在裂缝跳动着,虚空久久无法弥合。 脑海中英灵档案里,两只饕餮的爪子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黑气弥漫的全新能力卡:饕餮的爪击。 境界的壁垒悄然突破。 冥冥天地里,第七十三道超巨火光点燃星辰。 46、如此恶恨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三十多骑疾奔在月色之下。 前头五骑并行。 周过遥望天边一轮血月,心里隐隐不安,面上郁色沉沉:“今天鬼门关大开,修炼幽冥道的魔神教徒很难对付。” “呵,”杜子均冷笑,“不巧谷正就是幽冥道,而且此人是出了名的阴毒狡诈,偏又智谋过人。我说老周啊,司闻馆的消息准不准确啊?” “嗯?”周过一副你居然敢质疑我的模样。 猎魔人的五感敏锐,骑马交谈不在话下。 另外三个猎魔备身分别是王通、王欢与刘世杰。 王通突然道:“我记起来了,之前劫饷案时,有个叫郭泰的出现在武威军,说是想要陈烈出席那什么英雄大会的成立大典,如果背后真是谷正在操纵,他肯定是想利用军部的关系吸引更多的猎魔人。” 回忆起饕餮残魂吞噬血食的情景,他不禁暗暗打了个冷颤。 他一沉默,众人各有心事,就都没人开口。 但骑马实在枯燥,王欢是个跳脱的性子,便忍不住问道:“杜先生不是从来不出任务的吗?” 杜子均道:“天赋比我们好的人还比我们努力,加入靖魔司半个月,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出任务,我再不出来动一动,怕是没人认得我咯。” 众人稍加思考就明白过来。 王通感叹道:“秦预身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所以这次由我击杀谷正!”杜子均摩拳擦掌,“你们不要跟我抢,你们不要跟我抢。” 周过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还有巨鹿商会。” 此话一出,王欢睁大眼睛:“不会吧,那可是个庞然大物,仅凭我们几个……” 周过郁郁道:“王塘把与谷正勾结的证据全部销毁了,司里要求我们潜入调查。” “原来是这样。”王欢松了口气。 杜子均冷哼一声,道:“王塘仗着帮皇帝买马,在河北道只手遮天,阴山府早就想动他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说着嘿嘿笑起来,“哥几个,哥几个,这次我们先杀谷正,再灭巨鹿商会,让秦霄那个小子好好看看,阴山府可不只有他一枝独秀。” “杀!”刘世杰突然振臂高呼。 然后他们来到了元城,东门外,他们正要叫开城门,却见城下有两人迎上来。 “咦,如歌妹妹,你不是随秦霄出任务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杜子均眼尖,认出其中一个是柳如歌。 柳如歌焦急道:“杜先生,来不及细说了,主君一个人闯入五鹿山庄救人去了,咱们赶快去支援。” “五鹿山庄是什么地方?”杜子均一愣,“他要救什么人?” 旁边小姑娘林小秀跺了跺脚:“哎呀,你这人怎么那么笨,五鹿山庄就是举办英雄大会的地点,我在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 “什么?”众人一惊。 周过略显诧异:“你就是那个密碟?” 杜子均顾不上跟小姑娘计较,紧握缰绳的手一阵阵泛白:“坏事了坏事了,那小子怎么敢一个人闯啊,快快快,我们快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叫开城门!”周过沉声道。 “不要叫门!”林小秀连忙阻止,“你们一叫门,巨鹿商会就发现了,何况绕过去更快,你们随我来。” 周过让手下预身匀出一匹马让小姑娘和柳如歌共骑,一行狂抽马鞭,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五鹿山庄外。 然而此刻周围的鬼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众人甚至感受不到多少魔素。 黑暗中,五鹿山庄破损的大门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秦霄,是秦霄!”眼力最好的杜子均第一个叫出声。 柳如歌翻身下马冲上去,只见秦霄脸色苍白地走出来,步伐有些艰难,嘴角挂着血迹,心里“咯噔”一跳:“主君,你,你怎么样?” 周过等人也下马冲上来:“秦霄,谷正呢?” “已经死了。”秦霄缓缓说。 “你没事吧?” “我没……”秦霄话未说完,已软软倒下来。 “主君!”柳如歌连忙扶住秦霄,却听少年气若游丝地在耳边说,“如歌……我终于坚持到见你最后一面了,如歌……” “秦兄弟!”王欢失声叫起来。 柳如歌如遭雷击:“不可能,我不相信……” 秦霄断断续续道:“如歌……还有大家……我能请……你们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王通咬牙道:“秦兄弟,你只管说,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一定帮你完成!” “是啊秦兄弟,我,我们一定帮你完成……”王欢怔怔失神,难以相信这样一个绝世少年会就此陨落。 秦霄重又站直,向众人眨了眨眼睛:“我身上脏脏的,烧桶热水给我洗澡吧,不然我就快要死了。” 众人:“……” 周过面无表情道:“揍他。” …… 三元剑派距离元城二十里。 门派驻地由十几幢气派的院子连缀而成,坐落在一片小土丘上,周围是平坦开阔的原野。 掌门柳慕言自创《三元剑诀》,在河北道名气不小。但真正让三元剑派在魏州脱颖而出的关键原因,却是大长老康怡。 康怡今年四十有六,照骨上境的修为让她的容颜维持在三十岁左右,腰肢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窈窕,肌肤也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白皙,双腿也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紧致。她长得面若桃花,眼睛甚是妩媚勾人,所以想跟她亲近的男人当然也不少,其中就有彭春。 作为巨鹿园的大总管,彭春哪怕深夜登门,三元剑派也不敢丝毫怠慢。 “掌门闭关,只得奴家招待,还望彭总管见谅。彭总管夤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康怡的声音很入耳,有种勾动人心的力量。 上首处,彭春喝完了半盏茶,目光贪婪地在康怡身上定住:“少主想如歌姑娘了,让你们明日午时之前把她送到巨鹿园,要是办不到,就取消商会对贵派的供养。” “这……”康怡目光如波,在彭春身上流转,“彭总管能否指点迷津?” 彭春脊柱一抖,舔着嘴唇道:“柳如歌打了我们少主,再多的,恕我不能透露了。”他只觉小腹里有邪火窜动,但康怡是出了名的难搞,留下来也解决不了,说完站起身来就走。 “彭总管这么快就要走?”康怡连忙站起来,“妙儿,快替为师送送彭总管。” “是。” 亲传弟子李妙款款而去,过了会回转而来,“师尊,这巨鹿商会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我们的机会来了。”康怡慵懒地说道。 “师尊的意思是?”李妙妙目一闪。 康怡妩媚地一笑:“那个小贱人,不知怎么恶了巨鹿商会,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让她身败名裂,甚至引发心魔,到时候……”她想到快意处,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地发白,茶沫里映出一张狰狞的脸庞。 李妙嘴角挂着隐微的笑意:“师尊,据说如歌师妹给自己找了个主人,徒儿见过他,此人年纪轻轻却强得发邪,咱们真的要招惹他吗?” 47、跌宕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小贱人,跟她娘一样喜欢犯贱!”康怡不知想到什么,切齿骂了一句,然后喃喃道,“黄丹荷那个下贱胚子,背着我勾引慕言,生下这个小贱人,这么多年来,为师每次看到她的脸都会痛恨欲狂……” “弟子明白了。”李妙微笑道,“秦霄虽强,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就难逃我们师徒的手掌心。不过……” “不过什么?” “小贱人毕竟是掌门的亲生女儿,”李妙压低声音道,“巨鹿园既无媒人礼聘,亦非良辰吉日,就跟奴婢一样送进去的话,三元剑派还有何颜面可言,掌门只怕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我自有办法,你去把枫儿叫来。”康怡妩媚一笑。 “是。” 很快,柳如枫被带过来。他随着李妙走入正厅,睡眼惺忪地说道:“母亲,这么晚叫我来,什么事情啊,困死了。” “枫儿,你过来。” 柳如枫来到康怡面前,康怡握住他的手,“枫儿,母亲心里一直有个夙愿,你愿不愿意帮我完成?” “别说一个,母亲,就算是十个孩儿也愿意。” 柳如枫垂下目光,偷偷在康怡高耸的沟壑瞟了一眼,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但心底里的罪恶感又来谴责他,令他有些局促不安。 康怡怎会发现不了儿子的小动作,心里既欣慰于儿子长大了,又骄傲于自己的魅力不减当年。她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他到旁边坐下。 “巨鹿园派人来,说明日午时之前不把柳如歌送去,就断了供养。” “那我不就没钱用了?这事可不成!可不成……” 柳如枫险些跳起来,“母亲,快把姊姊送去吧!” “你父亲最要颜面,怕是不会同意的。” “那怎么办?” 康怡笑道:“但你父亲最是看重你,若我们假说巨鹿商会殴打了你,他就会同意的。” “这个主意好。”柳如枫眼睛一亮。 “师弟,为了逼真,你忍着点。” 李妙突然一拳打在柳如枫的眼眶上,柳如枫“哎唷”一声痛叫,捂着眼眶埋怨道,“你轻点,痛死我了……” 柳慕言一听儿子被人打伤,直接破关而出来到正厅,康怡眼眶通红迎上来,“老爷,巨鹿商会派人把咱儿子打了一顿,这事可怎么办呐?” “巨鹿商会?” 柳慕言今年四十出头,但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下颔续着山羊胡,面容俊朗。看着柳如枫的青紫眼眶,他又痛心又疑惑:“巨鹿商会为什么要这样做?” “启禀掌门,是因为如歌师妹。”李妙说道。 柳慕言诧异:“她远在数百里外的阴山府,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是我来说吧。”康怡叹了口气,“方才彭总管怒气冲冲登门,说如歌不知为何跑到巨鹿园大闹了一场,还把他们少主给打了一顿,他要求我们明日午时之前把如歌送去赔罪,不然……”她说着看了眼儿子,那意思不言而喻。 柳如枫趁机委屈道:“父亲,孩儿可什么坏事也没干,突然就祸从天降。阿姊自从加入靖魔司,整个人就变得目中无人,上次孩儿去拿贡献点,她还联合外人给了我们一顿难堪,二长老至今都还在闭关呢!” “哼!”柳慕言一拍茶案,“这个逆女,她说不想嫁人,我就遂了她的心愿,允她加入靖魔司,如今竟给我惹出这样大的事端来,真是气煞我也!” 康怡假意道:“老爷快别动怒,也许如歌是奉命行事。” “奉什么命?”柳慕言怒道,“父母之命都不听,她还奉什么命?是我太纵容她,把她惯坏了!好哇,以为自己的翅膀硬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妙儿,你去把她给我带回来!” “是。”李妙暗喜。 “妙儿,你这样去她可能不会听你的。” 康怡示意李妙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另一边,秦霄搞怪遭到众人“围殴”。 柳如歌气恼之余,心底有一种奇异的安宁,只觉得人生前二十年的命运多舛,换来了这样一场邂逅,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不管众人打闹,走入五鹿山庄。 战场已是一片废墟,一道道骇人的裂痕述说着战斗的惊险。 裂开的青石地面仍然在涌出阴气,七十二盏长明灯几乎都熄灭了,三百多个江湖散人在中庭打坐调息,逼出入体的魔素,周围廊檐下,数百个童男童女昏迷在地,有的手腕还在流血。 她正要返身叫人一起救治孩子们,突听一声非人喘息,心里不由得一紧,四面环视却发现不了异状,突然低下视线,只见大地裂缝中竟有个巨大的白骨骷髅爬上来,硕大而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磷火,口中喷吐的是浓烈的暗绿阴煞,而在巨大骷髅的肩膀上,正有个人恶毒地看过来。 “幽冥遁?” 柳如歌心神惊骇,猛地扑倒在地。 下一刻,一只尖锐的触手擦着她的鼻尖掠过虚空。 噗噗噗! 随后是密集的闷响声。 “快躲开!” 柳如歌突然意识到什么,但示警已经晚了,三百多只触手同一时间戳入周围猎魔人的身体,惨叫声顿时连叠不休。 这些触手上满是吸髓咒文,猎魔人们的精血被“汩汩”吞噬,皮肤迅速干瘪,像漏气的皮囊瘫软在地上。 “你,你是谁?” 巨大骷髅猛地冲出裂缝,柳如歌定睛一看,那人身穿大食黑色长袍,满面络腮,中等身材,背后正有个硕大的魔怪,触手就是它的口器,随着吞噬精血,体表鼓囊鼓囊地涨起来,像吸饱了血的牛虱,赫然是告死灵。而能同时吸干三百多个猎魔人,至少也是二阶以上,也就是说,来人最差都是受印魔将。 “就是你杀的谷正?” 来人盯着柳如歌,突然厉叱一声,告死灵的口器收缩旋卷成一束,变成如同章鱼般的硕大口器。 柳如歌强忍恐惧拔剑,但她挥出去的剑气却被对方轻而易举要啃碎,周身防护如冰消雪融般化为乌有。 她仿佛已闻到了告死灵那混杂着腐肉的恶臭,心里一片灰暗,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48、噬魔者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突听火焰炸响,一道火光轰然贯来。 尖锐的惨叫声中,硕大口器迅速回缩。 秦霄拎着柳如歌退了几步。 “主君……”柳如歌又惊又喜。 秦霄扶着她,扫了一眼被吸成人干的猎魔人:“哦豁,白救了。” “哦?”来人仔细打量秦霄,“莫非你就是秦霄?” “是又怎样?”秦霄挑眉。 “又是你坏我好事!”来人尖叫一声,漫天黑色触手齐齐射出。 “阿殿主好大的火气。” 铺天盖地的符箓骤然涌入山庄,在秦霄二人面前形成一面符箓墙,稳稳挡住触手。杜子均捻诀飞身而来,“要不要给你找桶冰块冷静冷静?” 随后是满脸忧郁的周过:“人家姓阿史那。” 王欢与刘世杰紧随其后,看到巨大骷髅脸色大变:“幽冥白骨术……受印魔将阿史那珲!” 杜子均冷笑:“我管他姓甚名谁,既然敢用幽冥遁深入中原,就做好永远留下来的准备。正好没能杀到谷正,换个魔神殿主也不错。” 这时周围数百孩童陆陆续续醒过来,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大哭起来。 “就凭你们这几个蝼蚁?” 阿史那珲跺一跺脚,巨大骷髅长出数不清的骨刺,悬在那些孩童的要害上,“交出饕餮,我给你们一个全尸!” 杜子均勃然大怒:“你有能耐冲我们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秦霄向后一纵,炽焰燃烧,凌虚而立:“姓阿的,陆寅和谷正都是我杀的,想要饕餮就跟我来。如果你敢动那些孩子一根汗毛,我会让你永远找不到我。”说罢化作一道赤炎划破夜空。 “好好好!” 阿史那珲心里一动,巨大骷髅屈膝一蹬,大地震颤着,它已飞跃了数十上百丈距离,如是移动,紧紧缀在赤炎后面。 约莫半炷香后,秦霄见已远离五鹿山庄与元城,便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上方凌空而立。 阿史那珲随着巨大骷髅落下,虽然不知道秦霄为什么会飞,但饕餮残魂性命攸关,也懒得深究,直接控制骷髅骨臂抓过去。 “看好了,这就是你要的饕餮。” 秦霄伸指在虚空轻轻一扒拉,一道黑色爪击“噗嗤”的斩下巨大骨臂。 阿史那珲瞳孔骤缩:“你……” 裂隙久久无法弥合,他接下去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脸色不住变幻。但他很快想到什么,突然大声嗤笑起来:“之前陆寅败在你手上,本座没有深想,谷正筹备了近半年之久,加上鬼门关大开与预先布置的魔道术式,实力直逼猎魔人第三境,就算是本座也不能轻易击败他,凭你小子怎么可能杀死他?” “看来你心里有了某种答案。”秦霄道。 “不错。”阿史那珲一字一字道,“你触碰了猎魔人的禁忌——噬魔。” 秦霄听他说得煞有介事,顿时笑了起来:“那是什么?” “还装傻。”阿史那珲面露嘲讽,“你为了增强实力,选择吞噬告死灵来刺激灵蕴的增长。本座不妨告诉你,饕餮之爪并非告死灵,如今二爪在你体内合并,短时间内确实增强了你的实力,但不出两个时辰,你的肚子就会被饕餮抓破,我根本用不着动手杀你,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秦霄笑道:“那么两个时辰后,我如果没死呢?” “你还是先跟他们解释清楚吧。哈哈哈哈……” 大地裂开,阿史那珲大笑着跃入其中消失不见。 第一个到达的是周过,随后是杜子均、柳如歌、王通、王欢、刘世杰。 “主君不可能是噬魔者。”柳如歌第一个说话。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杜子均抬头皱眉道:“秦霄,你真的在吞噬告死灵修炼?” 王通心里暗暗嘀咕,那日秦霄吞噬魔爪是他亲眼所见,回到阴山府后因为感激而选择隐瞒,但如果秦霄真的在借助告死灵修炼,他也实在不敢隐瞒下去了。如今看来,秦霄是噬魔者的可能性太大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半个月修到燃星七十三层? 王欢忍不住道:“我相信秦兄弟的为人,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刘世杰猛点头。 杜子均道:“你们认识他才多久?多少猎魔备身就是因为偷偷吞噬告死灵修炼,最后魔素压过了灵蕴,不得不踏入魔道成为人人唾弃的变灵,现在的魔神教驭劫使赵斩就是典型的例子。” 他面色沉重地凝视秦霄,“我不希望你步赵斩的后尘。” 周过面带忧郁,但始终没有说话。 “先生,我们打个赌如何?”秦霄道。 “赌什么?”杜子均道。 “两个时辰后,我的肚子若是好好的,就把你身上最贵的东西赔给我。”秦霄说着,瞄向杜子均别在腰后的玉尺。 “好小子,这可是我的看家法器。” 杜子均沉吟了一下,“好,如果真是我错了,法器没办法给你,但我可以赔给你一块聚灵阵阵盘。” …… 四更天一过,阳气上升,月华渐渐清明。 东方见曙时,官道上出现了一匹骡子,一个形似乞丐般的男子倒躺骡背,翘着二郎腿,脚上的破草鞋露出脏兮兮的脚趾头,一顶破斗笠盖在头上,斗笠的一端露出一截墨绿刀鞘,鞘的一头拴着一根胡萝卜。 骡子想吃到胡萝卜,就不住地往前走,但它越往前走,就越吃不到胡萝卜。 这世上有很多事也是如此,越是渴求什么,越是得不到它。所幸骡子没有什么智慧,它也不会有太多的烦恼。 这时一辆马车从通往三元剑派的岔道驶出来,车夫不屑地扫了一眼乞丐,“驾”的一声越过骡子,正要尽快赶回元城,好舒舒服服地钻入婆娘的被窝,趁天亮之前再温存一番。谁知那骡子突然加速,速度竟然不慢,很快又超过了马车。 “嘿。” 车夫脾气上来了,奋力抽动马鞭,与骡子激情竞速。 颠簸加剧,彭春皱眉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一匹骡子在跟自己的车驾并行,他也来了脾气,正要斥骂车夫不顶用,连骡子都跑不过,突然瞥见那乞丐怀抱的墨绿长刀,逆浪螭吻造型的刀镡下,铭刻着“吞江啖月”四字篆文,浑身血液骤然冻结。 “妖刀赵斩!” 49、阿瓷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彭春只觉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小腹邪火冻结成冰,强忍着一脚踹死车夫的冲动,仔细回忆着关于赵斩的种种传说。 传说中赵斩最喜欢竞胜,无论什么他都喜欢跟别人比上一比。 愚蠢的车夫根本不知道勾起赵斩的好胜心有多么可怕——除非他胜出,否则就要一直比下去,没有人敢不听话,因为不听话的人都死了。 “我要冷静,一定要冷静,现在事已成定局,我必须装作一无所知,巧妙地让他胜出,不然小命难保……” 想到这里,彭春掀开另一边的帘子,悄摸摸伸出手去,用自己肥厚的手掌减缓车轮的速度,实现“人肉手刹”的作用。 前面车夫听到肉掌与车轮激烈摩擦的“呲呲”声,以为车轮卷入了什么异物,但此刻正要和骡子分个高下,哪里有停车检修的功夫,于是更加奋力挥动马鞭。 马车在官道上剧烈颠簸,彭春脸上的肥肉随之上下抖动:一半是恐惧的青气;一半是疼痛的狰狞。 “回去非宰了你喂狗不可……”他的眼珠子瞄向车夫的背影,想着待会从哪里下刀更解气。 那车夫还不知死到临头,嘴上仍在哄弄畜生:“马儿马儿再跑快些,回去给你吃豆料。” 那马被他喂养多年,早与主人心灵相契,一听那更是撒开蹄子狂奔,直跑得热汗津津,舌吐眼翻。车夫偷眼看隔壁骡子,那同样四蹄的畜生竟无半点变化,心里不禁暗暗称奇。 就这样,一骡一马在彭春提心吊胆的竞速中来到终点——北城门。 守门的军将早在外头等候多时,却见骡马齐来,那骡子竟更先一步抵达,不禁愣了愣神。 “彭爷回来了。” 彭春收回肿胀成猪蹄的手掌,欲哭无泪,没心情虚与委蛇:“别废话,开门!” 城门开了,骡马又要并进,守门军将拦喝道:“骑骡子的,寅时才开城门,你且在城外候着。” 彭春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上,脱口道:“那是我朋友!” “原来是彭爷的朋友,冒犯了。”守将这才放行。 骡、马进了城,彭春暗暗嘱咐车夫改道而行,车夫虽疑惑,却不敢违抗,与骡子分道扬镳了去。 骡子径走。 斗笠下,满脸胡渣子的赵斩牵了牵嘴角,坐起来戴好斗笠,抻了抻四肢,仍自怀抱妖刀信步由缰。不一会儿转入一个小巷停住,青石板地绽裂,阿史那珲跳将出来,单膝跪地以手抚胸: “属下参见赵劫使。” “饕餮呢?” “被一个叫秦霄的猎魔人吞噬了。” “敢吞饕餮?” 赵斩嘴角浮现冰冷笑意,“你为何不将他带回来?” 阿史那珲道:“不出两个时辰,那人定然破肚而死,魏州地处中原腹地,属下认为以逸待劳方为上策。哦对了,谷正虽死,却完成了血食的收集,只待回收饕餮之爪,即可完成转轮魔王的圣谕。”说着话时,肩上浮现鼓鼓如巨大牛虱的告死灵。内中猎魔人精血,他是一滴也不敢享用。 “你认为?”赵斩嗓音嘶哑,“倘若他不死呢?” 阿史那珲一愣,心想莫说是那小子,就算强如赵斩你,敢吞饕餮也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信心满满道:“属下用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无可能。” …… 天光还没亮的时候,如意客栈就被敲开,要不是客人一口气要了八间上房,伙计阿喜肯定会撵客。这伙客人也是怪异绝伦,明明开了八间房,八个人却集中在一间屋子里,围着桌子正襟危坐。 阿喜在客栈那么多年,见识过不少古里古怪的“癖好”,却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形——七个人共十四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其中一个墨衣背剑的少年。 “客官,按你们的要求,茶与果脯上好了,还需要什么吗?” “伙计,两个时辰后,给我烧一桶热水来。” 墨衣少年翘起二郎腿,两只椅脚悬空,解下玄鞘长剑放在腹上。 “好嘞。”阿喜打着呵欠睡回笼觉去了。 “用不着防贼似的看着我。”秦霄懒洋洋道,心知杜子均等人并无恶意,只是担心他误入邪道,才按捺着性子没有发飙。“方才说起一位变灵,我看你们脸色都不是很好,那位叫赵斩的,到底是什么来历?” “主君,天下猎魔人难以计数,成为噬魔者的十中有一,但多数遭到反噬,最终反过来驾驭告死灵的寥寥无几,妖刀赵斩就是其中一个。” 柳如歌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此人性格高傲孤寡,不爱金银财宝与女人,平生只好两件事:一是竞胜;二是练刀。他的刀道修为在整个河北道无出其右,人称妖刀赵斩,乃是魔神教九大驭劫使之一。” “他手中的妖刀也大有来历,以沉船龙骨为鞘胎,覆深海巨蚌青珠粉。刃体采用玉化鲸骨与陨铁叠锻,挥起波浪纹时可见流动磷光。刀镡是逆浪螭吻,两面各有四字篆文:一面是吞江啖月;一面是镇海平波。” “哦?”秦霄眼睛发亮,“这么说来,赵斩级别比受印魔将还高,他的脑袋价值多少贡献点?” 众人不禁哑然。王欢喃喃道:“秦兄弟,你是真的勇。” 杜子均没好气道:“你就晓得贡献点!那你知不知道杀一个驭劫使要付出多少代价?” 周过满面忧郁:“真是不知者无畏。” “主君,”柳如歌苦笑着说,“魔神教的驭劫使与天灾相等,根本无法界定,何况赵斩还是变灵。” 王通叹气道:“赵斩那种人,这辈子最好不要遇到,要不然就是老天爷要收咱们了。”这话虽有长他人志气的嫌疑,在场却无人反驳。 刘世杰总结道:“珍惜生命,远离赵斩。” 此后再无人说话。小密碟林小秀一坐下来就靠在柳如歌的身上睡过去了,众人听着她细微的鼾声,各怀心事。 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了,秦霄身上无事发生。 杜子均不信,又拖了半个时辰,直到大家都哈欠连连才终于认输,有些肉疼但欣然地拿出一块聚灵阵盘:“这可是价值五十个贡献点的宝贝,够我上好几天课了。” “愿赌服输,记得房钱也一并结算了。”周过径自起身离去。 杜子均不服气地追出去:“凭什么,周公鸡,再怎么也该你出一次了吧?” 众人莞尔,然后各自回房歇息。 秦霄叫来热水,脱去衣物泡入水中,只觉慢慢洗去了魔素的污浊感,精神放松下来,便将聚灵阵盘拿在手中仔细观摩。 这阵盘通体由某种灵石打造,触感温润如玉,却隐隐透出金属冷光。 直径约只有半尺,寸许厚度,边缘刻有九道凹槽,象征“九宫聚灵”之意。 盘面微凹,表面遍布繁复的暗金色符文,纹路如龙蛇盘绕,时而隐现幽蓝荧光,似有灵性般自行游动重组。 他不懂阵法奥义,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觉得玄妙而已,便放到了一旁,头枕毛巾小寐。 临街忽来一簇清音,如夜露坠入青瓷盏,在秦霄的心底漾开细密的涟漪。最深的记忆就此被勾起来,思绪发沉,渐渐睡了过去。 水雾氤氲,记忆碎片如沸腾的气泡接连炸开——他看见自己站在战术投影仪前,迷彩服上别着二星的胸章。 “报告队长,我叫阿瓷,瓷片的瓷。”少女将贝雷帽檐往上轻推,暴露出绝美的脸庞以及眼尾淡红的胎记。这个标志性的小动作让监控屏幕前的教官们同时倒吸冷气——那是精神力超频者的烙印。 “阿瓷,”彼时的他故意用战术笔敲打全息沙盘,“你的超能力总不会是这张脸吧?” 新兵们压抑的笑声里,女孩耳尖泛起薄红,却挺直了纤薄的脊背。当她抬手时,整座训练场的金属器械突然共振轰鸣,悬浮的军刀在空中拼出青花瓷纹。 “分子级金属塑形。”她眼里的羞怯化作灼灼星火,“而且……”话音未落,三枚模拟弹头突然调转轨迹,在距离他太阳穴零点三厘米处凝成冰晶般的陶瓷护甲。 这段记忆突然被猩红的警报撕裂。秦霄感觉后槽牙渗出血腥味,时空裂隙将他拽入狂风呼啸的天台。阿瓷的作战服已换成暗纹流转的墨色旗袍——这是她晋升特勤组后独有的战袍。 “九点钟方向!”他嘶吼着撞碎第二枚穿甲弹,飞溅的弹片在少女脸颊犁出血线。那个会为擦伤哭鼻子的菜鸟,此刻却借着风势将电磁长鞭甩出凄厉的弧光。 当深渊巨口冲破云层时,秦霄终于读懂她最后的唇语。阿瓷颈间那枚青瓷吊坠骤然迸发强光,数以万计的纳米陶瓷从她毛孔中喷涌而出,在苍穹之下织就一张宿命的罗网。 “别回头……”她破碎的呐喊混着陶瓷开裂的脆响。秦霄的指尖堪堪触到她发梢,却只抓到一把闪着虹光的瓷粉。那些粉末在空中聚成她惯用的笑脸符号,又转瞬被血雨浇散。 …… 古琴余响,最后一缕颤动的弦仍悬着半枚将坠未坠的晨露。 秦霄在睡梦中抚摸着胸口。那里本该有道贯通伤——直到现在他仍能感受到阿瓷掌心的温度,在爆炸前零点几秒,她用毕生的能量将他推离死亡半径,而自己化作漫天瓷雨。 瓷片刮擦地面的轻响从记忆深处传来,混着少女初次见面时未说完的低语:“我的能力……其实是让破碎的东西变得完整啊……” 50、脊梁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辰时。 阿史那珲在一个笼饼铺上买了几个蟹黄毕罗,与赵斩分吃,期冀这杀神吃到无上美味,就把他说过的话忘在脑后。 “要做一个饱死鬼上路吗?” 赵斩吃东西只为了果腹,所以三两下就咽了下去,手触刀柄的动作,让半条街的人都感受到了凛冽的深寒。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凝视着骑骡男人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赵劫使,我手上有王塘与谷正的往来信件。”阿史那珲冷汗狂飙。 “所以呢?”赵斩道。 “王塘不敢不听话,他是地头蛇,一定有办法引出秦霄。”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巨鹿园。 彭春等在观火院门洞外,焦急得来回踱步——寅时到巳时,是主子修炼的时间,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突然间,凛冽的阴风从大街涌入巨鹿园,园内的所有人齐齐抬头,只见一丛阴云惨雾矮矮地飘过来,看门的护院立于原地,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化为枯骨,龙堂、虎堂的高手霍地从住处窜出,来到观火院四周埋伏。 彭春的脸色变成青紫,顾不上主子的责罚便要闯入院中,正巧看到王塘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躬身侍立。 “为了撇清与谷正的关系,昨夜我没派人刺探,”王塘语疾如电,“一定发生了我意料不到的事。” “老爷,是赵斩!”彭春凝声道。 “难怪有这样大的阵势。”王塘抬头,目光幽冷,“彭春,看来我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事情,能否度过此劫,就看接下来的造化了。” “怎,怎么说?”彭春艰难地咽着口水,巨鹿商会成立三十年,主子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王塘接腔,突然吐气开声:“敢问尊客可是赵劫使?” “还有我,阿史那珲。” 一大食黑袍装,一乞儿破洞装,先后走下桥廊。 阿史那珲落后半步,微曲的身形与彭春一般标准——在魔神教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他早就把唐人那套生存法则融会贯通了。 赵斩往上推了推斗笠沿,露出凌厉如刀的眼眸:“王会主,今天之内把秦霄引到巨鹿园来,我不杀你。” 秦霄? 出乎意料的话语,再一次让彭春手心冒汗,斜睨一眼,自家老爷仍然镇定自若,心里于是稍稍安定。 “我拒绝。”王塘轻描淡写说。 场内顿时一片死寂。 彭春本已放松的心立刻攥紧,周围埋伏的猎魔人们后背沁出冷汗,心想会主莫不是得失心疯了,为了个非亲非故的小子开罪妖刀赵斩? “理由?”赵斩问。 王塘掷地有声道:“我是猎魔人,你是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彭春戛然失色,突然想起主子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上有很多猎魔人,但很少有猎魔人明白猎魔的含义。想到这句话,他突然就明白主子说的“劫”是什么了,家国家国,先家而后国,这才是主子的心中所想。 随着赵斩触刀,空气中的灰尘都发生了可怕的裂解,墨绿的刀鞘一颤,滚滚浪涛之中,隐见一尾巨鲸虚影,发出攫夺人心的长鸣。 王塘抬掌,如同深山寺庙里的古钟被撞响,深海铁锚般的手掌重重印入虚空,却在瞬间裂解成数千等分,护体灵蕴冰消雪融,蹬蹬退了两步,身后观火院呈扇形毁灭。 “巨鹿所属,随本座猎魔!” “慢着!” 就在这时,王不平快步而至,凝视着父亲王塘嘴角的血痕,“为了巨鹿商会数千弟兄,为了孩儿,请父亲三思!” 王塘怔怔看着儿子。 彭春心里隐隐一叹:少主啊少主,你这是要主子抽掉自己的脊梁骨啊! “你想清楚了?”王塘道。 “孩儿想清楚了。”王不平说着转向赵斩抱拳,“赵劫使,抛开立场不谈,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引秦霄来的办法很简单,巨鹿园里混进来了五个阴山府的老鼠。” 话音方落,三个新进供奉与两个杂役骤然朝外冲去。 “呵。” 赵斩嘴角牵动,妖刀连鞘在青石地上一点,波浪纹状磷光铺开,形成一片深海,从中射出五条幽绿铁链,以迅雷之势刺穿了逃跑的五个人。 血洒长空。 闷哼声中,满脸忧郁之色的杂役在被幽绿火焰吞噬之前并指一斩,星辉色剑气汇聚,另一个杂役身上的铁链应声断裂:“带秦霄走!” …… “阿瓷……” 秦霄睁开眼睛,抹去眼角的泪痕,怅然若失。 洗澡水早已凉透,刺目阳光铺满整个客房,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他爬出浴桶,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拿上折翼推门而出,走在过道上,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便停下来推开窗缝。 客栈院子里的马棚旁边,李妙拉着柳如歌说话。 “你说什么?我父亲与人斗剑,重伤濒死?” “掌门想在死前见你一面。” 所谓关心则乱,柳如歌一下子六神无主,就要跟李妙回三元剑派。 “慢着。” 秦霄推窗闪身跃落,李妙脸色一变,语速又快又疾道,“秦霄,就算我师妹已经认你为主,你也不能阻挡她回家省亲吧?” “柳掌门与什么人斗剑,为什么斗,斗了几招,伤在哪里?”秦霄疾声道,“不许思考,立刻回答。” “你……”李妙发现柳如歌目露狐疑,脑筋急转,泫然欲泣地找补道,“还不都怪你们大闹巨鹿商会,掌门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巨鹿商会的谁?” “林良,是林良!” 秦霄笑了:“林良昨晚就死了。” 柳如歌本来还提心吊胆,闻言直接一巴掌抽在李妙脸上。 “你,你敢打我?”李妙捂着脸。 “打你怎么了?” 柳如歌怒火中烧,正要再补两下,客栈的门突然被人撞破,杜子均浑身冒着黑气冲进来:“秦霄快走!” 后边巨鹿商会豹堂、虎堂的高手悉数到场,带着无声的冷笑围住了小院。 秦霄注意到,杜子均的胸口被一截幽绿铁链穿透,伤口已然发黑发紫。 “秦霄,有人要见你,识相的跟我们走一趟巨鹿园。” “供奉变魔道走狗,杀之合法。” 秦霄话毕,并指横向一划拉。 供奉走狗们心里隐隐浮上不安,正待施展绝技反击,就发现身前的虚空莫名裂开,墨青色的粒子暴躁地跳动着,身体突然就裂成了两半。 51、癫狂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十数个猎魔人死状一致,但有些生命力较为顽强,半截身子在地上还爬了几步,吓得李妙缩到角落里,惊恐不敢出声。 “先生!”柳如歌扶着杜子均进入大堂,看着这个男人的惨状束手无策,内心十分焦灼。 “先生,忍着点痛。” 秦霄走进来,沉声说完直接上手抓住铁链。 “不要碰!”杜子均大惊。 秦霄掌心亮起金色梵文,与铁链上的魔纹相撞迸发出青烟。 杜子均体内传出魔鬼尖啸,七窍渗出黑血。随之剧痛传来——铁链被一点一点抽出体外。 “哇——” 一大口黑血喷出来,地面被蚀出逆运北斗阵图。 “本师释迦佛说法如狮吼……” 秦霄默念《佛说如来涅槃经》,掌上金色梵文更盛,深入杜子均体内,慢慢剔除着魔毒,直至对方能用自己的灵蕴来对抗为止。 “周备身他们呢?” “巨鹿园……赵斩目标是你……” 杜子均抓着秦霄的手臂,“你不要去,快回阴山府,听话……” “如歌,照顾好先生。” 秦霄轻轻挣脱,化作赤炎冲天而去。 柳如歌怔怔望着,深沉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包裹着她,心里交织着对自己孱弱的怒恨。 客栈外马棚里,李妙的眼眸中,恐惧的表层下燃烧着恶毒,袖子里滑出一截淬毒刀锋。 …… 赤炎轰然落在宴场。 秦霄又回到了比武台上。 四条铁链如章鱼的触须,分别吊着周过等人。 王家父子被龙堂高手围在台下,四色高台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阿史那珲,站在龙头台子上冷笑;一个是赵斩,座下的鎏金玉座流淌着液态魔气,淡淡地向下俯瞰而来。 “秦霄……”王通勉力地睁开眼睛,脸庞与嘴唇青紫,惨笑着蠕动嘴唇,好像是在说“你怎么那么傻,跑回来做什么”,又好像在说“我欠你一条命,可是这辈子还不成了”。 王欢与刘世杰修为太弱,还没有突破照骨境,体表布满蛇蜕般的紫灰色裂纹,神智已经被魔念占据,成了魔傀,脖颈诡异地扭转一百八十度,咧到耳根的嘴里伸出三寸骨刺。 周过浑身魔气笼罩,眉宇紧缩,仍在苦苦抵抗。 赵斩动了动手指,两个魔傀号叫着扑向秦霄,却在金色梵文冲击波下,无声地化作粉尘。两个阴魂从黑气中跳出来,迎着阳光上升,并对秦霄微笑感激。 早上还在谈笑的人,忽然就随风而去了,生命之脆弱,实难用言语注解。 “哈哈哈,秦霄,亲手杀死朋友的感觉如何?” 王不平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脸孔也逐渐狰狞扭曲,“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个事实,你惹错了人,我是巨鹿商会少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王塘默然无言,原来儿子的内心已经异化。是什么时候?他突然明白过来,秦霄昨晚来讨要英雄帖的样子,实在太耀眼了,一个当了二十几年傻子的人,在亟需认可的时候被深深刺痛了自尊心…… 赤炎爆闪。 秦霄瞬间出现在王不平面前,后者瞳孔缩成针状,突然被旁边一个肥胖的身躯撞开:“老爷,带少主走,赵斩不会帮我们的!” 嘭! 彭春的胸膛炸开一蓬火光,退步、咯血、跪倒:“求你……放过少主……”他死前佝偻伏地的样子,把愚忠诠释得淋漓尽致。 王不平癫狂地踩着彭春的尸体:“不许求他!” 十个龙堂高手凌厉出手。 秦霄化光闪出包围圈,并指划破虚空,墨青色的斩痕带走一个龙堂高手的脑袋。广照不退反进,双手合十,一记猛兽怒吼震荡而出,将秦霄掀到了半空,他厉笑着屈膝跃起,于狮吼功的波浪中抓住秦霄的脖子,还未得意多久,就听到骨头“咔咔”的声响。 “缩骨功?”他诧异。 下一刻,在“哞”的梵响中,所有冲击开去的音波又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下倒返回来,广照如同被海啸拍中,砸在大地上后直接破碎开来。 照骨上境的高手,死得一文不值。 唯有空气里隐约回荡的老僧的叹息,是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余下八个龙堂高手都是人精,眼看不敌,轰然做了鸟兽散。 王塘拎着儿子突然停下脚步:“身法,招式,天赋……” 王不平突觉一股劲风削去了他的耳朵,霎时血流如注:“啊!父亲,我好痛啊!” 王塘终于不再废话:“住手,只要你不杀他,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魔神教的巨大隐秘!” 话音方落,大地轰然裂开,远处传来阿史那珲的阴笑声,巨大骷髅破土而出,一巴掌拍飞了王塘。 王不平一惊的功夫,秦霄已经捏着他的脑袋提在眼前。 “怕痛啊。”秦霄一脚踩断王不平腿骨,喀嚓一声脆响,随之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整张脸都变青,任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演化到这一步。 “赵斩!赵劫使救我……”王不平狂吼着,“说好了帮你引来秦霄,你护着我们,你说话不算话!” 喀嚓! 另一条腿骨也被生生踩断。 “啊——” 阿史那珲冷笑:“连这点痛苦都受不了,我教最低级的教徒都比你强。” “儿子!” 王塘目眦欲裂,突然掐诀,通身的灵蕴都被逼出体外,如同晨雾般涌向二十八根石柱。这些石柱是他花费大价钱布置的阵法,分别对应二十八星宿,每根石柱里都嵌了价值巨万的上品灵石。 这个法阵最独特的地方,就是只有他亲自注入灵蕴才会启动。 柱身上,暗金的符文一个一个亮起,火盆骤然自燃,从中跳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二十八颗新星投射星线,在天穹下织出一个细密的星光罗网,一时间犹如上万道剑光扫射,宴场霎时间满目疮痍。 阿史那珲诧异之下控制巨大骷髅跳到鹿台融化成白骨盾,护住他与赵斩。 王塘奋力冲过去,双掌蕴积庞大掌力,星光罗网随他目光调集,半途却见儿子王不平被抛过来,他下意识接住,才看到儿子的胸膛已经被生生挖走,凝固的血珠展现出凶手高超的“掏心”造诣。 “不!” 恸叫声中,只听王不平喃喃地说了一句“还是做傻子的时候快乐”,就此没了气息。 王塘血丝密布的瞳孔,看到秦霄斩断幽绿铁链救下周过与王通,心里霍然明白:少年是在利用自己救人。 52、囚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扛着二人冲出宴场,来到一个僻静小院的屋子里,把两人分别放在椅子上。 “忍着痛!” 金色梵文缠绕双手,幽绿铁链一点一点拔除。 王通的生命线已经走到了头,哪怕抽出铁链也无济于事,但留了一具全尸。 “为什么不走?” 周过一面呕出黑血,一面推秦霄,“赵斩的目标是你……” 秦霄轻声说:“周备身为何如此护我?” “你是希望……”周过闭上眼睛,嘶哑地说,“想知道真相,就努力活下去……” 希望岂非也正对应着绝望? 秦霄神色闪动,原主的身世浮上脑海。 外间阴风鼓噪,院门轰然炸裂,王塘破碎的身躯翻滚进来,猩红的瞳孔里满是恨意,但身上的灵蕴都已被魔气吞噬,死亡的气息从这位河北道巨擘的身上弥漫开来,巨鹿商会也将随着他的死亡而土崩瓦解。 “我挡住他们,你快走!” 周过一拍扶手,人已横移来到院中,振声怒喝,并指探出,自其天灵射出一道剑光冲破苍穹。 霎时间,宛如九天星斗纷落凡尘,坠星碎片悬浮重组,在虚空铸成九十九柄星辰剑,剑阵起时银河倒卷,北天紫微垣在剑锋显形,星光如链缠住巨大骷髅。 远处湖泊假山之上,阿史那珲失声叫道:“你是天山弟子?”告死灵在身上溶解,沁入血肉,瞳孔迅速涣散,只剩灰白一片,眼眶旁隆起粗壮的青筋——这是二阶告死灵完全附体的特征。 魔元陡然增幅,巨大骷髅咆哮着生生扯断星光锁链。 “我有一剑,要为天下开太平!” 周过几步掠过院墙,在强大灵蕴的推动下来到巨大骷髅上方,如悬蛛倒挂,伸手握时,一柄星光大剑在他手中生成,随后推动着刺入骷髅脑袋。 轰轰轰! 难以形容的剧烈碰撞声下,巨大骷髅从头到脚寸寸绷断,阿史那珲身上“哔哔啵啵”乱响一阵,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假山上:“这就是……猎魔人的……信仰吗……”加什部魔神殿主,就此一命呜呼。 周过翻身落在假山上,喘息着:“还有一个……” 突听空气细微鸣响,天地间骤然无光,黑暗罅隙里,一屡隐微的刀光掠过空气。 九十九柄星光剑组成大阵,强行照亮世界,但仍被刀光一点一点裂解。 周过吐出一大口血来,脚下如同裂开了深渊,将他往下拽去,无尽的混沌之中,翻腾扭曲的魔山上下起伏,血海掀起万丈浊浪…… “到此为止了么……” 他的嘴角微带一丝解脱,躯壳被魔气腐蚀来不及祛除,又被拖入魔境,已是强弩之末。失血过多的昏眩感中,脑海里浮上儿时的记忆:七岁的时候目睹魔神教徒屠村,父母在他眼前惨死。后来被天山收养,立志斩尽天下魔道而刻苦修炼,从剑侍一路升上正式弟子。出师后当了几年猎魔备身才知道,这与“地狱不空”是同等的宏愿,很多猎魔人的成长路线都是如此,但他与众不同的,是从未忘记儿时的志向。 突然,赤光强行撕裂深渊,混沌炸裂时,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崩毁。 秦霄破界而来,身上漂浮着一个明王的虚影,织焰与金色梵文融合,荡除大片黑暗。 鹿台鎏金玉座上,液态魔气震开,赵斩一步跨出,悬立于湖泊之上,一时间波翻浪扬,“锵啷”一声,妖刀第一次出鞘。 天光二度暗灭。 秦霄身上老爷爷虚影睁开一只眼睛,握拳打出。 拳、刀相碰,湖水诡异凹陷,湖底游鱼无声无息湮灭成血沫。 秦霄的拳分成几个阶段,最初是普通的一拳,只有单纯的象之力,然后加上焰舞,是认真的一拳,再加上武道之魂,就是专注的一拳,最后是白胡子老爷爷半睁眼,是极致的一拳。 极致的一拳,打不过赵斩轻轻一记拔刀。 秦霄身上骨骼“咔咔”作响,气血剧烈翻涌,一口心头血喷将出来,刀光加剧,掀了他一个趔趄,他翻身卸势,拎起周过放到安全的地方,掠过几排屋顶,伸手摸到了“聚灵阵盘”,毫不犹豫地掷出去。 “哦?”赵斩停下追击,饶有兴味。 阵盘一出,方圆数百丈的灵蕴被强行抽取,因为数目过于庞大而呈液态,在秦霄的头顶汇聚成一个灵涡,不断地压缩再压缩,最终化为灵蕴雨降落。 秦霄只觉呼吸之间就有庞大灵蕴入体,当即彻底放开共鸣。 冥冥天地,七十四道超巨火光燃起,紧跟着是七十五道,七十六……这段时间所杀的邪教徒比前世三年还多,所以积累了难以想象的丰厚底蕴。以普通欲望——求知、饱腹、报复等与灵蕴共鸣,架设境界与境界之间的阶梯;以高级欲望——自我价值的实现突破境界之间的壁垒。 “还能这样?”赵斩踏波而立,嘴角冷笑,“难道你还能突破照骨境不成?”他自己原来就是猎魔人,深知苦苦积累共鸣的不易,哪有魔道这般快活。 谁知他一语成谶,秦霄的修为一路高歌猛进,来到了一百零八层。混沌天地,星光闪耀无极,映出万万里疆域,一百零八座灰山尽数点亮,无数的星辉在虚空中汇聚成一个青铜巨鼎,随之出现九道通天巨柱,灰白的柱身在灵蕴的冲刷下,不断提升层次,有一部分已经呈现玉润的光泽。 这就是照骨境。 九柱分别对应照骨境的一到九层,灵蕴照骨,洗髓换液,能大幅度减缓容颜的衰老。 “哼!” 赵斩不知想到了什么,妖刀在虚空轻轻一顿,刀鞘上长出血肉,连在赵斩的手臂上,精血汩汩涌入刀中。深黑的波纹涌现,整个巨鹿园仿佛被深海包裹,数十条幽绿铁链拧成一条毒龙。 “叮——” 不知何处响起古琴,天空飘来一片墨青色的云,仿佛用陶瓷拼接而成。洛阳摘星阁顶,琉璃碎片塑成的镜面被遮挡,绯衣美人吐出小鱼干,“嘁”了一声。 青铜巨鼎赫然来到现世,秦霄指尖轻触虚空,饕餮之爪握住毒龙,大口大口吞噬着魔元。 “嗯?”赵斩目光一冷,拔刀出鞘。 时空骤然凝滞。 秦霄横移虚空,指尖轻点将出未出的刀柄。 下一刻,赵斩低头看到胸口的“囚”字古篆,心神震裂:“九洲鼎真的存在?”身上出现斑驳的金色裂纹,他随即低笑一声,“那又怎么样,我就算死,这一刀你还得受着。” 53、千国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心里头警兆暴跳,抽身退到屋顶上凝神注视,妖刀半出鞘时,巨鹿园瞬间消失不见——如有无数的刀光在切割虚空,从裂缝里涌出漆黑的海水,淹没了一切。 青铜巨鼎闪烁发光,“囚”字古篆相互辉映,赵斩身上的金色裂纹蔓延加速。可是在他狂热的神情里,半点也没有分给恐惧,只有“生死决斗”带来的无上快感,仿佛只有在这一刻,他的人生,他的刀,他追求的一切才绽放出价值来。 非常年游走刀尖之人难以体会。 深海是什么模样的? 秦霄此刻已体会到了。首先是静,绝对的静止,万顷的重压下,所有的事物都不得不沉淀下来,包括呼吸;其次是悄然逼近的死亡阴影,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忽如烟花绽放后的余烬。 妖刀终于出鞘。 刀光塑成一尾巨鲸,也唯有这等规模的体量才能荡动深海。 秦霄握拳,打出去。 极致的一拳,在深海激不起半点的浪花。 第二拳。 第三拳。 全是徒劳。 “我知道你绝不止如此,为什么不同我一起绽放?”赵斩狂热说道,“你的三个同僚因我而死,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报仇?来吧!让我们一起完成它……” “欢哥,杰哥……” 死者的脸庞在眼前浮现。 透明的圆从秦霄身上扩展开来:“生命在你们眼中算什么?” “愉悦我和我们的玩具。”赵斩咧嘴,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原始的野蛮,“而你也一样,用你最强的招式,不然你会死!” “圆”名为武界,乃武道英灵的“特殊能力”,可以极大增幅五感,从而洞察对手的破绽,这才是他的拳头无往而不利的根本原因——世上也许有完美的功法、招式、绝技,但很少有人能完美施展。 “深海”是赵斩以刀道营造出来的意境,既是幻象,也非幻象。深海之广阔细密,本身已超脱于“破绽”之上,除非“视界”能超过深海通观全局,以秦霄目前的境界是不可能办到的。 既然不能通观全局找到破绽,那就暴力摧毁。 这是秦霄一贯信奉的思想美学。 一拳不够,那么两拳。 两拳不够,那么三拳。 三拳不够,千拳如何? 秦霄双手并指交叠,周身气机连贯流转,往复循环,若是能透视,就会看到流转的气机循环成一副生生不息的太极阴阳图。 “武界·千国。” 秦霄结印刹那,太极阴阳图化作吞噬天光的黑洞。 被深海包覆的空气乍然间嗡鸣,赵斩的狂笑突然卡在喉间——他听见地脉断裂的悲鸣。整片深海开始逆向升腾,无数气泡倒卷着灌入秦霄足底。当千手塑像破土时,其青铜手掌竟裹挟着地火岩浆,每根指节都篆刻着“兵”、“阵”、“伐”等血色古篆。 “喀啦!” 深海率先崩出裂痕。周过咳出的血珠悬停在半空,他看见千手塑像背后浮现十二面血色战旗,每面旗帜都涌出金戈铁马的虚影——那是历代武道霸主征伐天地的残念。 洛阳摘星阁顶,琉璃镜面倒映出绯行云绝美的脸庞,混沌之瞳氤氲着赤金色流炎,始终未能窥破瓷云后的情景,气得她一口咬断小鱼干,“啪”一声,天边卷云染上“彤色”,遂如流星横跨千里,在瓷云上灼开一个小孔: “呵,原来是这样……” 她透过瓷云破孔窥见的不是塑像,而是由十万武道意志凝聚的战争具象:千手每挥一拳,便有一国疆域在拳风中坍缩成星火。当第一千只手掌舒展时,整个深海已化作悬浮着文明残骸的坟场。 第一千零一拳落下时,巨鲸骨架发出冰川崩裂的哀鸣。 赵斩的妖刀开始褪色。他眼睁睁看着刀光铸造的深海变成琥珀——千手塑像的拳印在其中凝成无数气泡囚笼。当某个临界点被突破,整片凝固的深海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日光下折射出千年征伐史。 秦霄踏着文明残骸走来,右臂衣袖尽碎。暴露的皮肤上爬满裂岩纹路,那是强行驾驭千国反噬的代价。他踩住赵斩的妖刀,身后千手塑像正将最后一片深海碎片捏成星尘。 “现在你明白了?”少年染血的眼睫低垂,“千国不是招式……” 塑像突然坍缩成光粒,涌入秦霄的瞳孔:“是文明对野蛮的降维审判。” …… 阴山深处。 巨大的玄武岩雕塑之上,悬浮着一座黑曜石铸造的巨大魔神殿。 至高王座之下,五盏魔火按照逆位星辰的方式排列,最左侧的幽绿魔火发出蟾蜍吞咽的黏腻声响,于冥冥中捕捉到绯行云灼穿时空结界的小孔。 “有趣……河北道竟有人能杀死赵斩。” 大殿嗡嗡作响,四十九根黑曜石梁柱同时震颤。中央悬浮的苍白魔火幻化出转轮轮廓,七百二十枚锯齿状光轮切割着虚空——那是无色转轮魔王的本相在此界的投影。光轮转动间,秦霄施展“千国”的残影正被反复解析。 “拳意中暗藏十万战魂。”靛蓝魔火里浮现出女人面孔,唇角泛起的粉红气雾,可以让任何男人癫狂至死,“把他抓来,让我剖开他的灵台……” “且慢。”猩红魔火炸开三千只眼球,每颗瞳孔都在映着不同世界的战争画面,“他的因果线正在侵蚀命运长河——看,那些缠在因果线上的金戈虚影。” 祭坛突然陷入死寂。五道魔火同时聚焦在赵斩的金色余烬上,魔火炙烤下凝出半枚破碎的“敕”字。 “九洲鼎的金色咒印?”紫色魔火突然暴涨,火舌舔舐的虚空浮现十八层炼狱图,“前段时间圣主异动,是因为他?” “张文通何在?”苍白魔火震动。 骸骨地面渗出沥青状物质,凝聚成披着星骸斗篷的人形。张文通脊柱上镶嵌的七颗古魔眼珠同时睁开:“是否启动‘猎凰’?” 无色转轮的光轮突然停止转动。祭坛上所有魔火被压缩成针尖大小的光点,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比虚空更深的黑暗——这是魔神教最高警戒的征兆。 “用三生棺分离他的修行因果。” “遵命。” 张文通退入阴影时,靛蓝魔火中的女人突然轻笑:“转轮大人是否太过谨慎?不过是个……”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七百二十枚光轮不知何时已悬在其魔火核心,最细微的锯齿距离本源魔灵仅有半寸。整个魔神教总坛的时空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四十九根黑曜石梁柱表面爬满血色裂纹。 “你们感受不到么?”无色转轮的声音像亿万把碎剑在摩擦,“那千手塑像挥拳的轨迹——分明是在摹刻‘那位’陨落前的最后一式。” 祭坛底部传来远古天魔的呜咽。 整座阴山震动起来,无数的魔气汇聚成“人道之主”四个血字。 五道魔火不约而同地收缩成茧状,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某种跨越纪元的凝视。 54、好清秀的姑娘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赵斩身体彻底被“囚”字封印,在“千国”的余波下化作齑粉。 一颗淡蓝光球飘浮起来。 秦霄捡起妖刀,收了光球。抬头看时,瓷云结界已然消失不见,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间已下起小雨。他站在雨中,任由雨滴触摸肌肤,血色诅咒以裂纹形式展现,代表着难以启齿的副作用——接下来几日,武魂会以人格形式依附在他身上,影响他的言行。 “你赢了。”周过一瘸一拐走过来。 “我可是‘希望’啊。”秦霄微笑。 “幸好没有跟你赌。”周过难得地笑了起来。 古琴声中,二人扭头。 “她想见你。”周过说。 秦霄化作赤炎离开巨鹿园废墟,来到一个清幽的庄园后院,隔着荷塘,只见一个临水水榭里,一席绿帘垂下来,隐约有个天青色的身影。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秦霄一步已跨入水榭,只见少女指尖的古琴断了两根弦,藏之不及的广袖里,隐隐有黑气流转。而在他所看不到的中衣里,魔气具现成黑色魔爪正向少女的颈部挺进。 “我告诉过你。” 秦霄想到那天写着名字的纸条。 “秦霄,回洛阳吧。”少女轻轻抬眸,没有看到秦霄,低头时,指尖险些勾响杀招——少年不知何时躺到她裙下去,“好清秀的姑娘,让我看看你的内裤好吗?” 水榭外的雨突然凝成细针。 少女的尾指堪堪悬在宫弦上方,魔爪尖端已刺入她后颈半寸。秦霄仰躺的姿势恰好将咽喉暴露在琴弦杀机之下,可那双浸染千国血气的瞳孔,此刻正倒映着魔气具象化的轨迹。 “姑娘的罗袜绣着金线牡丹呢。”少年伸手虚点她裙裾,指尖离缎面始终隔着一粒雨珠的距离,“但真正好看的,怕是藏在更深处的……” “锵!” 第三根琴弦毫无征兆地崩断。魔爪突然调转方向刺向少女心脉,却在触及肌肤的瞬间被某种咒印弹开。秦霄身上武界悄然展开,瞳孔深处太极图悄然轮转,瞥见少女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九瓣莲纹,心里不禁一震——与阿瓷眼角的淡红胎记竟有七分相似。 少女突然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腕:“你当真要在此刻发疯?”广袖翻卷间,秦霄的虎口触到她腕脉处跳动的魔种,“那日阴山魔气躁动,是你帮了我。” 话才说完,少年突然翻身将她扑倒在琴台上。四目相对的刹那,秦霄的右眼突然渗出金红血泪,左眼却漆黑如墨——这是武道英灵与本体意识在争夺控制权的征兆。 “嘘。”少年染血的指尖按上她唇瓣,“有人在看。” 同时在与绝世高手的对抗中隐隐窥见了命运长河的轨迹。 荷塘里的锦鲤突然翻起惨白眼珠,每一颗鱼目都映出转轮魔王的七百二十枚光轮。少女袖中魔气瞬间凝成利刃,却见秦霄叼住她耳垂轻语:“告诉我饕餮是什么,我看到了它与我的因果线。” 说话的同时,金色梵文融合易燃包裹魔种。 暗处的窥视者看见少年撕开少女衣襟,却不知魔种已被金色梵文控制。当第四根琴弦绷断时,荷塘里所有鱼目同时爆裂,混着血雨的池水在雨中蒸腾成血色雾障。 “天崩计划……” 剑气震开秦霄,少女手腕的魔气坍缩成茧状,连日来强行出手的代价得到减缓:“真相在洛阳,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秦霄望着少女逐渐透明的幻影,咀嚼着“天崩计划”四字。 而真正的少女早已化作雨燕掠过屋檐,不见了踪影。 “不解真正佛理,总有一天,你便是如来……” 空气里残余着她悦耳的嗓音。 秦霄低头望着指尖跳动的金色梵文,还有被梵文一点一点蚕食的魔种:“人生在世,偶尔难免总要过过河拆拆桥的。” 英灵档案里,大和尚虚影立刻恢复成蹲马步的姿态。 更深的天际雨幕里,羽青瓷轻踩九瓣莲纹,少年那宽厚手掌的余温还在肌肤里跳跃,耳尖泛起薄红,轻咬下唇:“你若不是他,纵使有负苍生,我也要杀了你!” …… 秦霄回到客栈的时候,只见周过在给杜子均疗伤。看到杜子均泛紫的面庞,他吃惊道:“赵斩的魔煞还在影响他?” “不,他中了毒。”周过面色凝重。 杜子均勉力睁开眼睛:“秦霄……如歌,如歌被人掳走了……” “谁?” “她的同门,假装给我疗伤,然后给了我一刀……可恶的女人!” “你迟早死在‘色’上面。”周过面色忧郁,转头却不见了秦霄的踪影。 …… 三元剑派的牌楼下,无人值守。这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整个门派宛如空了一样,没有半点的生机。 “来晚了……” 雨雾朦胧中,连排的楼阁里分明沁着血色。 秦霄心里浮上不好的预感,跨入牌楼,天上猛地打起一道响雷,雷声之盛,如同雷神暴君亲自打下天谴,小雨转为暴雨。 雨雾中便显现出一个纤细高挑的女子身影。 “如歌?” 秦霄走近了些,只见柳如歌的素白长裙上染着鲜红的血渍,如同冬夜里悄然盛开的血梅。三千青丝披散开来,任由暴雨冲刷而一动不动,仿佛要洗去身上的某种命运枷锁,即使春光乍泄也毫不在乎。她的手上紧紧地握着本命剑——逐月剑上凝着连暴雨也冲不开的血迹。 “好清秀的姑娘,让我看看你的内裤好吗?” 柳如歌仍然只是木讷地站着,即使秦霄钻到了她的裙底下。 秦霄敏锐感知“大道”气息——与折翼成灵那日极为相像。 人本就是万物之灵,还怎么点化呢? 除非觑见了自己的“道”。 如歌,你的道是什么? 秦霄利用武界深入探索,在与武魂艰苦的对抗下,终于感知到女仆身上的变化——命运长河里偶然溅起的水花,隐隐形成一个“杀”字。 柳如歌忽然退了一步,跪下来捧着秦霄的脸:“如歌的家,没有了。” 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扑簌扑簌打在秦霄脸上。 “我们回家。” …… “主君,内裤是什么?” “哦。就是亵裤。” “下流。” “真下流。” “嗯?” “没事,我在谴责内心。” 55、备身提名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此后三日,秦霄躲在竹林小屋像坐月子一样半步不出,避免到处问漂亮姑娘给不给看内裤。以武魂人格之好色程度,前世隔壁老爷爷的三个女朋友在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老色狼不好男色。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赵斩的英灵单独形成了能力卡,但出乎意料的是,饕餮之爪被其吸附融合了,这仿佛是为了完成其生前的执念——找回饕餮。 英灵档案让他继承了赵斩的刀道修为,妖刀自然就留着自用了。 柳如歌回来后除了稍显沉默外一切如常,但听郑樵无意提起,三元剑派核心人物死绝,大长老亲传弟子李妙失踪,群龙无首之下,众弟子作了鸟兽散,巨鹿商会土崩瓦解的那一天,这个魏州影响力极大的剑派竟也悄然覆灭。离奇的是,在三元剑派的废墟里,还发现了司闻馆优秀密碟林小秀的尸体。 那天在三元剑派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小秀为什么会死在那里? “多好多清秀的姑娘……” 秦霄看着窗外摇曳的竹林,不由自主地惆怅伤感着。 …… 这天柳如歌在厨间忙碌,郑樵来到栅栏外呼唤:“秦预身可在?” 秦霄迎出去,注意到郑樵手里提着酒,就笑问有什么喜事? 郑樵笑着拱手说:“喜事有,是关于秦预身的。” “关于我?” “鉴于秦预身的精彩表现,先后破解、镇压平州闹鬼案、孩童丢失案、巨鹿商会勾结魔道案、英雄大会案……杀死赵斩之功,足以抵消秦预身的刑罚,司里已经正式向大理寺投去申状,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几个案子合并共赏,除奖励三百个贡献点外,还决定为秦预身提名备身的考核。” 说到这里,郑樵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前几日秦预身询问的‘天崩计划’,下官没有权限透露,但备身却可以直接到本部司闻馆查阅卷宗。” “哦?”秦霄一听来了兴致。那日与武魂对抗时,隐隐窥见饕餮的一部分因果线缠绕在自己身上,这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也正是那时候,他发现了无色转轮魔王的窥探,危机感一下子爆棚。 郑樵突然嗅了嗅,直咽口水道:“今天有牛排?” 柳如歌这次回来后,竟将“大厨”英灵完全掌握,开发出了许多“新”菜品。 “郑员外来得正好,多煎了一块。” 柳如歌的声音从厨间里传出来。 “太好了!”郑樵大喜。 很快,一样一样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端到院子里。 除了“牛排”以外,还有各种煎、炸、蒸的美味烹饪,让郑樵大大地满足了口腹之欲。 酒过三巡,郑樵嘿嘿笑道:“也多亏了秦预身,哦不,马上就是秦备身了,下官近日也将调任本部司闻馆。” “好哇老郑,你带酒来是给自己庆祝的。” “也不是。”郑樵神神秘秘道,“我猜此次调任与秦备身也大有关系。” “哦?” “作为秦备身的专职联络员,我调回本部应该是为了继续旧职,以秦备身之能,通过考核后留任本部再正常不过了。” “留在洛阳?” 秦霄愣了愣神,脑海中回想起神秘少女的话语,自己能以戴罪之身提名考核,应该是她在背后推动的缘故。如今阴山魔影蠢蠢欲动,那个被封印在玄武岩碑的远古意志似乎对星图所塑的青铜巨鼎非常有兴趣,留在洛阳倒不失为上策,而且…… 那日他注意到少女的焦尾琴乃由剑意所化,琴弦已断四根,恐怕积蓄不易,继续留在阴山府,迟早会连累到她。少女身上有与阿瓷相似的胎记,自己都能转世重生,阿瓷未必不能? “也罢,很久没有‘回家’了。” 又说了会话,郑樵告辞,来到栅门外,他驻足拱手:“秦备身,记住考核日期是八月八号辰时,地点是靖魔司本部。” …… 雨雾朦胧。 阴雨连绵数日,墓园到处都很泥泞。 王通等人的葬礼,来了很多人。 静默中,秦霄解下妖刀插在墓碑前:“愿尔等得享来世的果报。” “愿尔等得享来世的果报。” 没有人再说话,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躺在底下的会不会是自己,这是加入靖魔司那一天就要做好的心理准备。 葬礼后,周过杜子钧与秦霄并行,杜子钧看了眼秦霄背后的妖刀:“如果不是对你知根知底,还以为你是哪个大天境高手哄弄我们玩的。不过,妖刀毕竟是妖刀,你马上就要回洛阳了,这样背着不怕太招摇了吗?” “正好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秦霄一副即将扬眉吐气而意气风发的模样。 到底还是个孩子……周过与杜子钧对视一笑。周过道:“洛阳绝非善地,逢人遇事,多长个心眼。” 岔道口,秦霄抱拳:“先生,周备身,后会有期。” “唉,阴山府才刚热闹起来你就要走了。你自己走就算了,还把如歌妹妹给带走。”杜子钧叹了口气,今天的他比周过更忧郁。顿了顿,拿出一个玉瓶来,“我和周公鸡凑了些贡献点,换了这点天山玉露,你马上就要晋入照骨境一层了,它可以帮你深入剔除骨骼杂质,让你的道基更加稳固。” “这怎么好意思呢。”秦霄快速收到怀里。 “你说不好意思的时候,能不伸手吗?”杜子钧又好气又好笑,回想起课堂上少年讨要纳蕴丹的情景,有种“不要脸但清澈”的奇怪感觉。“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骨相越是完美,顿悟时灵蕴共鸣的范围就越广大,我和周公鸡当初照骨境的时候都用不起……咳咳,苟富贵,勿相忘!” “大家互不忘。” 走到竹林小屋,周过让杜子钧先走,杜子钧不明所以,但没有多问直接离去。 来到院子里,周过拿出禁音符,一道透明气罩无声撑开。 “此去洛阳,有两件事你务必小心在意。”周过面带忧郁,压低声音道,“第一,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与首座皆来自天山,但天山的理念也有分歧,有些人中立,有些人则认为你该死;第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对话吗?你被流放是一个阴谋,与‘天崩计划’有关。” 又是“天崩计划”? 秦霄还想问点什么,周过突然拿出一本秘籍来:“首座让我给你的。” 取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千瀑神流》第二式。 周过充满忧郁道:“第二式从不外传,且只有核心弟子才能修炼,我这个正式弟子,还没有你的待遇。这秘籍须十年苦功凝聚,希望你不要辜负首座的一片苦心。” 秦霄沉默片刻,道:“周备身,你们首座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周过:“……” …… 56、撞上去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接下来一段时间,秦霄只修身养性,看书读经,钻研佛理、道藏、儒学,直至右臂的岩裂痕迹淡至不可见,才决定起身。 午后一辆马车驶出阴山府。 七日后,八月初六,距离考核还有两天。 马车从洛阳载厚门而入,在西市停了一下,柳如歌钻上车来,把几页纸放到秦霄手中。柳如歌被他先一步派来打前站——既然要“回家”,至少要知道自己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跟自己的关系怎么样。 “这就是秦府的全部信息了?” “是。” 秦霄一面翻看,一面道:“你给我简单说说。” 柳如歌轻轻点螓:“主君的父亲名秦正,当朝户部尚书,脾性好,待人宽容温和;母亲刘蕙,脾性有些难以捉摸;秦府大郎秦醒,现任金吾卫中郎将,从四品,尚未婚配;二姊秦宓,两年前嫁入东宫,是太子正妃;三郎秦俊,现任平安县县令,几年前娶了名门清河崔氏,名叫崔莹……” “不对劲。”秦霄眯起眼睛。 “主君也发现了?”柳如歌美眸闪烁着道,“秦府上下皆是官贵,唯独主君一个白身,坊间传闻,主君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把家塾的齐夫子气到吐血。” 原主这么草包? 秦霄有些头皮发麻,沉默片刻,道:“还有别的吗?” “有。”柳如歌面带古怪之色说,“坊间传闻,主君对穆国公冯丙的嫡女,也就是安阳县主冯伊情有独钟,为了她做了很多蠢事。” “比如说什么?”秦霄疑惑。 “比如说,洛阳珍味阁有一味桂花糕,软糯香甜入口即化,素为京中贵人所钟爱,然而珍味阁每天只做五十盒,所以每次推出不到半炷香就会售罄,很难买到。某日安阳县主不经意提了一嘴,翌日主君寅时天不亮就去排队,把当日所有桂花糕全部买下,没想到与另一个权贵公子起了冲突,主君让手下把人家打得半残……这事后来闹得对簿公堂,到底还是秦尚书势大,主君才幸免于难。” 柳如歌说到这里,神色幽幽,“主君对这个安阳县主还真是够上心的。在阴山府想起她的时候,是不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 原主居然是个舔狗? 秦霄一下子浑身不自在,有种重开一局的冲动。 柳如歌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又在想冯伊,幽幽地道:“奇怪的是,之后在穆国公冯丙的寿宴上,主君潜入安阳县主闺房欲行不轨,皇帝当场审问,主君一口咬定是安阳县主写信约他到闺房见面,并且拿出那封信来当场比对,然而字迹却并非安阳县主所有,皇帝认定信是主君自己假造,当场打了你二十大板,然后贬到武安县做了一名衙役。” “之后,就发生了勾结魔道大案。她补了一句。 秦霄目光一闪:“说下去。” “头前几天,关于此案一点线索也摸不到,几乎所有知情者都缄默再三,我到本部寻找别的猎魔人,他们也是一个字也不肯说,后来我花重金买到了武安县捕头的把柄,才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这个案子要从主君的一个朋友说起。” “我还有朋友?” 柳如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道:“顾白,武定侯顾远的嫡长子,自小被送入秦府家塾就读,与主君臭味相投,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你俩一起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呃……”秦霄下意识想用战术笔敲打柳如歌的脑袋,然后才想起已经穿越重生了,于是略带责备道,“如歌,以后汇报捡重点说。” “哦。”柳如歌悄悄扁嘴。“两年前,顾白不知何故加入太真观成了一名道士,深居简出潜心修道,听秦府的老人说,主君因此伤心过度突发恶疾,病得差点死了。” 我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秦霄的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道:“从前的我,还真是……真性情。然后呢?” 柳如歌道:“然后勾结魔道大案就发生了啊。” “具体呢?” “主君不是只让说重点。” “怎么还委屈上了。”秦霄略感好笑,“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如歌最乖了,快告诉我具体的情况。” 柳如歌得意地轻哼一声,然后正色道:“据那捕头回忆,二十杀威棒,差点要了主君的命,主君小小年纪,却不知为何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伤好后,主君成日郁郁寡欢,半个月后,突然出现一个名叫高阳的人,称是主君的朋友,天天带着主君出去寻欢作乐,如是数日,到了今年二月初二那天夜里,大概子时的光景,那捕头说看到主君带着高阳偷跑出去,没多久,通济坊方向的城墙就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当天夜里群魔乱舞……” “那捕头说到这里冷汗直流,根本不愿细说。”她蹙眉接着道,“翌日,官府就贴了告示,说国师亲传弟子顾白被主君怂恿着打开了真武大阵的阵眼,魔道贼人趁机潜入破坏……主君被以勾结魔道论罪,是秦尚书苦苦哀求皇帝,这才从凌迟处死改判流放。” “整件事太奇怪了……”秦霄喃喃说道。 “一切都太过巧合,”柳如歌点螓认同,“主君刚好与顾白相交莫逆,又刚好被贬到武安县衙,在秦府四郎与县衙衙役之间的巨大落差下,刚好有人上门结交。几乎可以想象到,主君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曲意逢迎下,飘飘然忘乎所以,最终被利用与顾白的关系,打开真武大阵的阵眼,犯下滔天大罪……” “你怀疑这背后都是魔道之人布局?”秦宵道。 柳如歌冷声道:“也许不止魔道。” “那就一个一个查,从源头开始。”秦霄淡然说道,“既然整件事始于穆国公寿宴,那就从这里入手,第一个就查安阳县主冯伊。” “喂,前面那车给我让开,是不是没长眼睛,安阳县主的车驾也敢挡?”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不善的喝骂声。 安阳县主? 不是冤家不聚头。 柳如歌心里正来气,冷笑一声,对车夫道:“不用管他,撞上去。” 57、倒打一耙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两车都是高头大马,互不相让之下,一头撞在一起。 车厢震动,柳如歌立刻释放灵蕴以增强马车的力量,对面车驾旁一个抱着刀的落拓汉子目光一闪,一掌拍在车轮上。 两车在莫名力量的加持下,皆受到了沛然巨压。 最终“轰”一声响,马声长嘶,两车倒翻,从左边车道直滚到右边车道。车厢脱离车架,飞在半空中,那抱着刀的落拓汉子目光一闪,疾步接住坐着自家主子的车厢,稳稳立在一个小摊前,轻轻放下。 随后瞳孔一缩,只见对面车厢在空中诡异悬停,然后缓缓下落,心知遇到了可怕的高手,正要拱手致歉,那帘子里掀开,走出一个身穿素白长裙的女子,冷冷说道:“长着眼睛不用,不如挖掉的好。” 他怒气一闪,正要说话,随从里边管家模样的人跳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撞了车还要伤人,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要造反呐!” 听声音正是一开始喝骂的人,柳如歌冷笑一声,身子诡异地贴地滑行,速度快成一道残影,抱刀汉子只觉眼前一花,管家的影子就诡异地塑成柳如歌的模样,逐月剑半出鞘,架在其脖子上:“我家主君不喜欢别人太吵,你最好闭上你的鸟嘴,不然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天赋还是功法? 抱刀汉子心中一凛,修行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法门。 “明,明明是你们那车撞我家安阳县主……”管家骇然色变,语调一下子降了八个度,舌头打结、冷汗淋漓。 “安阳县主就可以不要脸?”柳如歌不无讽刺意味道,“我朝规定,马车靠左行驶,分明是你们不讲道理撞过来,赖上我们了?” “你说谁不要脸?”车厢帘子被掀开,钻出一个身着粉红襦裙的女子,看着十七八岁的光景,身材玲珑有致,长相甜美可人。此刻那甜美的脸庞上满是不悦,“哪里来的粗蛮女子,仗着自己是猎魔人就欺负人?我们伊姐姐可是京中有名的贤良淑德,不许你诋毁她。” “瑶妹妹,发生什么事了?”车厢里传出另一个清幽的嗓音,车帘轻响,一缕沉水香自车内溢出,似有月光先于人影流淌而出,只见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子走出来,眉若新月,仿佛凝着远山黛色都化不开的轻愁,杏色罗衫滑落半截皓腕,露出的羊脂玉镯随着抬臂动作泠然生光,倒比不过凝在眼睫上碎钻般的泪意动人。 待要启唇,先以绡帕轻掩,素绢上并蒂莲纹被春葱似的指节揉皱,恰似她眼底那汪被细雨搅碎的幽潭,明明漾着潋滟秋波,偏教人读出一捧捧化在眼眸深处的寒烟翠。 柳如歌一见,心底里漾开异样的涟漪,难怪主君被她勾得五迷三道,自己若是个男人,也实在很难不动心。 抱刀汉子压低声音道:“县主,此女修为虽才燃星入境,但天赋很强,属下没有把握救人。” “哼,真是个废物。”那个瑶妹妹把眼睛一瞪,“国公府花大价钱养着你,你就是这样办事……” 冯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然后向柳如歌微微欠身:“这位女侠,能否先把人放了,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柳如歌冷冷道,“我们的车被你撞坏了,要么赔钱道歉,要么割掉他的舌头。” “冯管家,到底怎么回事?”冯伊面色微沉。 冯管家哀切道:“老奴可是严格遵照行车条规,依左而行,是他们撞上来的——刘波,你来作证,是不是那样?” 抱刀汉子一听到自己名字,迟疑了一下,心想对方身为女子,却毫无女德,如此凶暴蛮横,合该受点教训,于是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车厢、车架和马全都在冲撞下移了位,冯伊据此判断他们没有说谎,于是冷淡道:“姑娘,国公府不会欺负人,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若就此罢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再冥顽不灵,别怪我报官抓你了。” 逐月剑在颤吟中“锵”的完全出鞘。 三尺青锋在晚照下拂出森森寒意,冯管家脖上血痕拉长,使其哀切的神情凝固在风中。 “国公府净是睁眼说瞎话的货色么,我突然觉得,你根本不配主君喜欢。”柳如歌齿间迸出的冷笑,劈开凝滞的暮色。 “既然不会说真话,留着舌头也没什么用了。” 剑光一闪,冯管家的脖上血痕从口腔里绽开,一截舌头飞出来,痛得他的脸扭曲变形,在地上翻滚哀嚎,却又发不出具体的声音。 对面冯伊等人纷纷色变,大家闺秀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冯伊的闺中好友顾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围观人群纷纷向后涌动,更有人大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车厢里传出秦霄的笑声:“如歌,你漏了一个。”话音方落,“嗡”的射出一道凛冽寒光。 刘波面色骤然一变,悍然拔刀,那寒光在刀锋上一绕,就落入他的口腔里,他闷哼一声,紧闭的嘴唇抑制不住地渗出血来,他怒吼着吐出一截舌头,刚想冲上去拼命,脖子上就被逐月剑架住。 “你叫刘波?身为猎魔人,为了讨好主子作假证,跟那些为了三餐果腹的恶棍打手有什么区别?” 原来柳如歌已经脱离了冯管家的影子,来到了刘波旁边。 “我知道,主君抢我的舌头。”她随后面向车厢用略带嗔怪的语气说。 甜美姑娘顾瑶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在她眼中无比强大的刀客刘波,舌头说没就没了,哪里还敢出声,只拼命地捂着嘴。 冯伊惊惧中带着狐疑,车里少年的声线,为何如此的耳熟? “住手,当街行凶,谁给你们的胆子?” 就在这时,一伙衙役拔刀冲过来,团团围住了柳如歌,随后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英俊青年排众而出,炯炯的目光观察了一下地上的车辙,就把现场的情况判断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心中暗暗窃喜:讨好安阳县主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58、怒火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作为今科春闱进士及第,李阔年纪才不过二十八,所以放榜那一天,洛阳城里数不清的高门大户来钓他这个金龟婿,但都被他拒绝了。他的目标绝不是普通的有钱或官贵人家。他信奉“选择大于努力”的真理,经过数月奔走钻营,终于谋了个武安县县令的职位。京县令虽才从六品,但作为跳板却是绰绰有余。 而下一步,就是好的姻亲。一个好的姻亲,足以让他少走二十年弯路。 他的目标有三个:一个是秦尚书家的二姑娘;一个是武定侯府的庶女顾瑶;最后一个就是安阳县主冯伊了。 第一个秦宓已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第二个顾瑶才学粗浅,又被娇惯得十分任性,娶之长脸却非良配,不过深得武定侯顾远的宠爱,顾远可是皇帝亲信,有这一层关系在,依附上去也不是不行;第三个作为穆国公的嫡女,又是远近闻名的贤良淑德的才女,娶之无论对仕途还是家宅都有补益,可谓是如虎添翼。 今日突听安阳县主遭到为难,他正苦于没有表现的机会,当即带上衙内众好手到场。 “县主受惊了,下官李阔前来护驾。” “原来是李县令。”冯伊松了口气,正身直立,两手当胸前,微俯首,微动手,微屈膝。正是由武皇制定,时称“女人拜”的万福礼。“路遇车祸,府中二仆皆因此受创,心里实在不忍,万望李县令主持公道。” 柳如歌冷笑看着。 李阔道:“自要辩个清楚明白。”他转向柳如歌,威严说道,“本官到此,你一个民女为何不拜?还有,车里是什么人,还不速速出来见过安阳县主?” “官大了不起?”柳如歌把逐月放在掌上轻轻摩挲,美眸里流转着血色杀意。 “你不用威吓本官,”李阔有恃无恐,“此处是洛阳,皇城脚下,圣上威临四夷,一个小小江湖猎魔人也敢犯上作乱?靖魔司的人立刻就到,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交代什么?”柳如歌冷冷道。 李阔喝道:“本朝行车法令为左行道,你何故让车夫驾在右行道,还如此蛮横地冲撞安阳县主的车驾?” 顾瑶一听靖魔司的人要来,立刻底气十足,大声道:“我看你们分明是别有企图,别是来刺杀伊姐姐的刺客吧!” “胡说,你,你们信口雌黄……” 阴山府派给秦霄的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此刻一听,气得肺都炸了,自己明明遵纪守法,是对面车驾逆行冲撞上来,现在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倒打一耙。 “老胡,不用跟他们啰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柳如歌心如明镜,县令李阔分明是为了讨好冯伊而来,本来全部杀光就没事了,但却会连累主君站在靖魔司的对立面,个人的力量再强,也难与朝廷对抗。 “人是我伤的,车是我让老胡撞的,与车里人无关,我跟你们回去便是。”她还剑归鞘,摆出束手就擒的模样。 “慢着!”顾瑶底气愈来愈足,“果然是贼子,一听靖魔司的人要来,就吓成了缩头乌龟,不过,你要替车里人顶罪,却是不可能的,我们亲眼看到他割下刘波的舌头。” 李阔威严喝道:“既然有人证,那就由不得你了,车里的人速速出来伏法。” “呵。” 带着莫名慈悲的笑意,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远在洛阳另一边的白马寺高塔巨钟忽然自鸣,在洛阳城上空震颤着,顾瑶耳垂上的明月珰毫无征兆地迸裂,碎玉溅落青石板的刹那—— 洛阳万禽齐飞,晚霞之下,只见得光影憧憧,仿佛诸天佛陀的朝拜。 “现在。”秦霄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佛经,晚霞突然凝成韦陀怒目法相,“不如让真相大白于青天白日下。” 周围躲在暗处看热闹的摊贩如同受到佛祖感召,纷纷洗心革面,来到长街虔诚跪地,诉说着他们方才见到的情景。 “方才明明是安阳县主的车驾逆行,才发生的车祸。冯管家跟那个拿刀的说了谎话才被割去舌头,这是佛祖对他们不诚实的惩罚。”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把撞车时的情景重新勾绘出来。 冯伊转头望向冯管家,后者早已痛得昏死过去,她又转头望向刘波,见刘波惭愧点头,心里一阵愠怒。她生气的不是他们说谎,而是让穆国公府丢了大脸。难道自己堂堂安阳县主、皇帝的义女,真的要向这些平头百姓低头认错? 李阔心中暗喜:情况对冯伊不利,我再力挽狂澜,她一定会对我芳心暗许。 想到这里,他厉喝一声:“都给本官闭嘴!” 众摊贩吃惊地看着他,他冷冷说道:“车里那人分明施了邪法,你们的神智都被妖邪影响了还不自省,非要等到精元被吸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才后悔?” 一番话说得他们心生惊骇,既然是青天大老爷说的话,管他是真是假,先逃跑再说。于是眨眼功夫,作证的人就逃之一空。 “宝淑,你没事吧?” 李阔心中得意,刚打算宽抚冯伊两句,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愚兄听说你出了事,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人群外挤来一伙三个人,为首的束着银色发冠,身穿水蓝色云纹服,白中衣,脚踏飞云錾金靴,赫然是靖魔司猎魔备身的装束。 李阔慌忙行礼:“下官拜见宋备身。” 来者似乎与冯伊极为相熟,否则也不会以冯伊的字相称。他看也不看李阔一眼,径自走到冯伊身旁,看到佳人无恙,松了口气道:“我听说有人欺负你了,别怕,为兄替你出气。” “宋哥哥……” 冯伊正要说话,李阔生怕风头被抢,突然抢着道:“好个小贼,竟敢惊扰安阳县主的车驾,实在罪不容赦,来人,把车上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给本官拖出来杖打五十!” “喏!” 众衙役轰然应声,就要冲上去。 “非让我出面?” 车厢里那声音分明还是少年,裹着三分意气,震得李阔的腰间玉佩簌簌开裂。整条长街的青砖突然泛起金色梵文,秦霄墨衣衣角尚在数十丈外,黑色錾金靴已踏碎李阔足前三寸地砖。 “可要担得起我的怒火。” 59、你贵姓啊?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第一记耳光抽在李阔左脸时,白马寺五百罗汉铜像同时睁眼。 第二记耳光落在右脸,顾瑶发间金簪熔作赤红铁水,于秦霄指尖凝成九环锡杖,杖头环扣相击之声竟与李阔吐出的三颗后槽牙落地节奏完全吻合。 李阔的身子如同破布一样飞出去,在混乱的车辙印上翻滚而过,最后停在两车相撞之地,红肿鼻头对准的位置,青石砖裂开清晰的马蹄印。 全场惊愕。 “秦,秦霄?” 终于,冯伊认出背着一刀一剑的墨衣少年,是噩梦里不愿面对的脸孔。只是为何会变得那么生疏?从前那个无怨无悔爱着自己的少年,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陌生人的模样? “你是秦霄?”顾瑶一愣,怎么也无法将眼前丰神绝世的少年与记忆中那个猥琐恶心的形象重叠。突然,她颤抖着指尖,“你,你怎么熔我金簪,那是父亲送给我的及笄礼。” “哈哈哈,原来是咱们洛阳出了名的废物秦四郎啊。”宋书圣身后的两个猎魔预身大声嘲笑,“你小子该不会还对安阳县主贼心不死吧?” 另一个大笑道:“肯定是了,要不怎么会冲撞县主的车驾?真是不知羞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秦霄,你怎么从河北道跑回来了?”那姓宋的备身面带玩味,“你还记得我吗?半年前穆国公寿宴上,圣上下令打你板子,是我动的手,我叫宋书圣。” 秦霄淡淡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宋书圣莫名感到有些危机感。他心里莫名其妙,难道我会怕这小子?于是变本加厉嘲笑道: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哭丧似的哀嚎,啧啧啧,涕泪屎尿俱下,被圣上斥骂你不是男人,你难道都忘了?” “哈哈哈……”两个猎魔预身爆笑。 “宋哥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冯伊柔声劝解,突然,杏色广袖被人轻扯了一下。她回头,是被削去舌头的刘波,其脸上带着莫名的惊恐,拼命地指着秦霄背后的长刀,似乎在警示什么。 那把刀还挺好看,只是有点吓人。 它怎么了? 冯伊不着痕迹皱眉,安阳县主的身边自然容不下一个哑巴,回去就让父亲换了他。 然而她不明白的是,刘波作为刀客,已经认出了妖刀。最近京中盛传,赵斩死在一个神秘人手中,如今妖刀出现在少年身上,这让他怎能不产生恐怖联想? 能杀死赵斩的,靖魔司最少要出动五名使令级别的猎魔人才能对抗,这样的存在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县令啊县主啊能招惹的。 冯伊当然明白不了一个哑巴的表达,她轻抚腰间双鱼佩,指尖忽然顿住——从前每回这般动作,少年总会红着眼眶替她寻来更珍贵的宝物。此刻她唇角噙着七分笃定的笑,连眼尾垂落的弧度都与半年前逼着少年认罪挨板子时一般无二,像极了佛龛上慈悲又冰冷的白瓷观音。 “秦霄,你能回来,想必秦伯伯费了不少的功夫。过往的事情我不再与你计较……” 话未说完,她腕上羊脂玉镯突然爬满裂痕。秦霄的墨色袖口掠过她鬓边,一记响亮的耳光炸得众人瞠目结舌。 冯伊错愕,耳中突然灌满三年前的雪声。那日她故意跌进冰窟窿,少年毫不犹豫割开手腕用热血融冰,此刻掌心与脸颊相接处炸开的剧痛,竟与当年冰锥刺入他骨缝的脆响如出一辙。 “你贵姓啊?”秦霄面色淡然。 冯伊的脸顿时惨白如纸——这四个字比打她十个耳光还要响亮。 柳如歌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笑声畅快得如同斩尽仇敌。 “你,竟敢在我面前打宝淑?”宋书圣因为方才莫名的危机感慢了一拍。他背后两个猎魔预身正要表现一番,其中一个骂咧咧道: “秦霄,你这个废物,背口刀和剑,就以为自己是个江湖人了?” 他冲上去,“结果还不是个只会殴打女人的混账,让我揭穿你的真面目!” 猎魔人的指尖刚触到刀柄,暗红血管纹路突然从刀镡处炸开。众人清晰听见皮革撕裂般的声响——那墨绿刀鞘竟蠕动着裂开七道肉膜,露出内里暗红筋膜包裹的刀身。猎魔预身惨叫着想抽手,却发现五指已被增殖的神经突触缠成赤红蚕茧。 “这刀……在吸我的灵蕴精血!”他脖颈青筋暴起,瞳孔逐渐蒙上蛛网状血膜。围观众人惊恐后退,眼睁睁看着青年预身左臂皮肤下鼓起数十个游走的肉瘤,顺着经络钻进妖刀之中。 秦霄任由妖刀将人吸成裹着袍服的枯骨。当最后缕精血化作刀身血槽里游动的金线时,他忽然轻笑着说:“你们看见了,我动也没有动。” 另一名猎魔预身怒吼着掷出镇魔铜钱,却在触及秦霄衣角瞬间燃成灰烬。妖刀吸饱了血,突然自行出鞘,将偷袭者钉死在尚带余温的白骨上。 “你敢在洛阳杀靖魔司猎魔人?吃我一记排风掌!” 宋书圣难以置信,暴怒之中调动灵蕴,然而掌心罡风还未成型,忽觉脚底青砖泛起寒意。低头竟见自己的影子扭曲,柳如歌的逐月剑尖正从影子里刺出三寸寒芒。 “排风掌?”冷笑声从他自己影子里渗出,“不如叫漏风掌。” 鎏金腕甲突然爬满蛛网裂痕,众人尚未看清剑势,柳如歌已从十二丈外酒旗阴影里缓缓走出。逐月剑剑穗上坠着的昆仑玉叮咚作响。 宋书圣掐诀的左手突然僵在半空:“你这是什么妖术?”脚下影子不知何时缠满银色丝线,每根都连着柳如歌裙裾翻涌的暗纹。随着柳如歌指尖轻勾,这位四品备身竟当众跳起胡旋舞,只是每个旋转都伴着关节错位的脆响。 “半年前打主君的人,”柳如歌忽然出现在冯伊的影子里,冰凉剑脊拍打着县主惨白的脸颊,“也有你的一份。” 冯伊浑身僵直,当宋书圣恢复自由时,右腿已拧成麻花,森森碎骨岔子暴露在空气里,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痛哭哀号,一时间涕泪俱下、屎尿齐飞。 60、聂湘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谁能想到,三元剑派灭门的那一天,柳如歌觉醒了天赋。她对秦霄没有保留,其天赋名为“玄阴法相”,一种将血肉化为仙神法相的神通,可在阴影界跳跃,可藏身别人的影子伺机刺杀,可以影为链束缚、操控敌人。 围观群众生怕殃及池鱼远远躲开,长街空空荡荡,。 顾瑶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她有限的脑容量实在想不通半年前那个猥琐好色的纨绔,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身边又怎么突然间多出一个这样可怕的高手。宋书圣十来岁就醒灵,从小跟随其父修行,长大后为靖魔司立下不少功劳,还杀过两个魔神护军,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却连那可怕女人的衣角都碰不着。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恐怖而荒诞。 洛阳城还是那个洛阳城吗? 冯伊想的就比较复杂了。在她看来,秦霄一定是被这个妖女控制了心智,要不然怎会打自己的脸?自己就算掉一根头发,蠢小子都要心痛好久的。 “谁敢伤我儿!” 就在这时,夕阳将落未落之际,十数身影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落在长街四面的屋顶上,每一个的灵蕴释放开来,都如同经年老酒般醇厚,并隐隐相互连结,形成了一个天然结界。 其中一个身着火纹法衣的中年男子怒目倒竖,并指掐诀:“妖女死来!” 冯伊身周青砖立即浮现灼热符文,火星猛烈迸发,直袭藏在冯伊影子里的柳如歌。 “呵。” 柳如歌发出一声带着嘲讽的轻笑,“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等会打了老的,该不会又来个祖宗吧?” “就算他家祖宗十八代排着队来,也不妨都收拾一遍。” 秦霄话音落下时,柳如歌已从他的影子里塑形,二人仿佛双生子,面向着靖魔司本部的高手。 “住手,快住手,都是自己人,怎么打起来了?” 这时长街尽头有人大声疾呼。 “老郑?”秦霄一愣。 来者竟是被调本部,先一步抵达洛阳的郑樵。此刻他身着本部司闻馆特制的襟口绣金线的红色官袍,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宋尧宋使令,快快住手,这两位是阴山府猎魔人,秦霄秦预身、柳如歌柳预身,都是自己人。” “谁跟他自己人!” 宋书圣在剧痛中死去活来,此刻尖叫反驳,“靖魔司律令,杀戮同僚者,当万剑剜心而死!” 宋尧听到那嘶哑的嗓音,心痛得无以复加,沉着脸落在儿子身旁,取出一颗丹药来喂儿子服下,待儿子痛楚稍缓,他站起身来,直视着郑樵一字字道: “郑员外,柳如歌废了我儿子一条腿,今日不论谁来说情也没用,我要他们两个拿命来赔!” 郑樵满面焦急,还待再说,却被宋尧强大的灵蕴堵住了嗓子眼,人不由自主蹬蹬退到酒肆里,喉咙里那句“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啊”,始终没能吐出来,躲在人群中的刀客刘波向他投去“我懂你”的眼神。 场内宋尧话音方落,四周围涌现数不清的火纹符咒。 秦霄足尖轻点青砖,方圆十丈地面莫名震碎,墨色袍角猎猎作响间,身后折翼骤然出鞘,数不清的剑气如瀑布横贯虚空,将袭向柳如歌的火线尽数绞碎。火星坠地不灭——被更强的火焰取而代之。 下一刻,漫天焰火熊熊燃烧,火光织成细密的火网。屋顶十二名猎魔备身布下的结界,霎时爬满燃烧的蛛网裂痕。 宋尧怒喝结印,火纹符咒凝成一条炎龙,忽见秦霄背后浮现巨象虚影。少年单臂擒住炎龙的脖颈,以无匹怪力抡圆了砸向结界——象鸣混合着狮吼功的梵音,震得十二猎魔人齐齐吐血。 “这他娘是猎魔预身?”有人捂着碎裂的耳骨嘶吼。 秦霄踏入照骨境后,这些人里修为最高的宋尧也才第三境开源,根本不够看。 柳如歌的玄阴法相突然从结界裂缝渗入,将十二人的影子钉在屋顶。 秦霄并指一挥,折翼所携剑瀑分化十二份,精准地对住每个猎魔人的丹田要穴。 “秦霄,你敢以下犯上?”有人颤声说。 靖魔司本部摘星阁顶,似有个妩媚的轻笑。 秦霄腰间预身铜牌突然裂开,露出内里华光璀璨的备身银符——赫然是司主隔空授命,跳过了繁复的考核程序,直接晋为备身。 “瞧见没?我家主君现在也是猎魔备身了。”柳如歌冷笑。 当夕阳彻底坠下最后一缕余光,天边一道剑光横贯洛阳上空,空气里突然洒下如粉色花瓣般的剑气,一股雪松混合蜜桃味的体香侵入场间,柳如歌的玄阴影链与秦霄的剑瀑无声无息凝固,残余的花瓣触地即爆裂成剑芒,然后炸出三尺剑坑。 折翼被迫回鞘,秦霄指尖凝着一颗血珠,一个专注于剑道的高手的剑意,几乎瞬间摧毁他体内筑起的剑道城墙。但他可不只有剑道,妖刀悄然回到他背后,身上的气息隐幽地变幻着,酝酿着。 “靖魔司本部的脸都让你们这群废物丢尽了!” 名为“哑骨”的巨大剑鞘上,十四五岁的少女晃着踝间九颗铃铛。宽大樱花粉色的剑袍掀起一角,露出裹着黑丝缎带的纤细腰肢与波澜壮阔的胸围,鹤顶红口脂在暮色中泛着剧毒光泽。 她的嗓音甜如蜜糖,尾音却淬着冰渣子。街角有只瘸腿黑猫,猛地炸毛窜上房梁,远远看到少女对着宋尧数落:“炎龙咒练成蚯蚓钻土的德行,宋家祖坟冒的不是青烟是沼气吧?” “你说什么?”宋尧神色一变,数不清的火纹咒符聚拢。 少女掷出一方锦帕,化作一道剑阵困住宋尧。 柳如歌在秦霄耳边低声道:“主君,她是聂湘,天山首座聂隐的女儿,靖魔司司主绯行云的师侄。目前天山只有两个核心弟子,她就是其中一个。十五岁的小天境,当世年轻一辈剑道天赋无出其右,靖魔司本部最强天才。她的剑意强到无法控制,其脚下的剑鞘‘哑骨’是天山特地为她锻造,用来收容抑制不住的剑意;那锦帕也是她的法器,名为怜香帕,据说对男人是剑阵,对女人就会变成绣花针。” 少女聂湘蹲在秦霄剑瀑上啃糖葫芦,山楂核精准射向柳如歌的影子:“法相藏影这招,比我家剑尊埋屎还糙。” 瘸腿黑猫冲出来,配合地扒拉青砖。 秦霄缓缓握住了妖刀,所有的樱色剑气开始震颤。 聂湘忽然将啃剩半颗的糖葫芦递到少年嘴边:“你吃。” 61、猎凰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秦霄嗅到一股灵丹药味,灼热的心火在雪松蜜桃香下缓缓熄灭,终于一口咬下咀嚼。 聂湘随手抓来怜香帕,一副“真不让人省心”的小大人模样,粗暴地擦拭秦霄嘴角的糖渣:“吃相比我家剑尊还要难看十倍,浪费了我这混合了九十九味灵药制成的糖葫芦。” 瘸腿黑猫龇牙刨土,搅得漫天迷尘。 秦霄闭目,沛然药力在体内炸裂开来,将侵入体内的剑意尽数驱除,伤势转瞬完好,右臂岩裂痕迹彻底消除,修为无限接近照骨境一层,浑身骨骼麻痒,洗髓换液的进程跨了一大步。这半颗灵丹竟直接省了他百日苦修,还彻底消除了“千国”的副作用,杀意于是收敛于无形。 “聂姑娘,我儿也要百灵丹!” “你的儿子关我屁事?” “那你为何给他?” “我高兴给谁给谁,你管得着吗?” 聂湘飘然落在宋书圣旁边,查看青年备身的伤势。宋书圣悠悠转醒,看到少女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一下子忘却了疼痛,直咽口水。 少女挑眉,指尖戳进他腿伤处:“哦豁,这腿断得很有艺术成分,像天水苑花魁娘子闺房剪烂的鸳鸯帐。”说着暗渡一缕嗔怒剑气让他半年内无法行房。 宋尧敏锐觉察,暴怒欲起,却被樱花剑气压得半跪:“聂湘!你师伯没教过你尊卑有序吗!” “师伯只教过——”聂湘舔掉唇边糖渣,琥珀色瞳孔骤亮,“废物不配讲规矩。” “你……”宋尧狂怒中具现九条炎龙。 剑鞘“哑骨”突然开口:“老东西丹田有旧伤,左肩三寸下死穴!” 聂湘一脚踹飞剑鞘:“要你多嘴?本姑娘三岁就背熟《人体经络全解》了!” 说话间,漫天粉色剑气凝成巨大蝶翼横扫,九条炎龙从中断开,宋尧吐血半跪:“这是司主的意思?” “这是本姑娘的意思。”聂湘暴躁地指着地上的车辙,“安阳县主,你的车撞了人家,难道就只会躲着不敢吱声,道个歉是会破相还是怎么?” “对,对不起。”冯伊屈辱低头。 宋尧怒道:“前面就算了,秦霄连杀两名预身,你又怎么说?” “什么叫前面算了?”聂湘把哑骨拍得“梆梆”作响,“你呼吸都在浪费灵蕴,干脆自封丹田当个吉祥物,至少蠢得心安理得……没有前因,哪来的后果?况且那是妖刀,你知道什么是妖刀吗?谁让你们去碰它的?” “此事到此为止,谁再扩大争端,本姑娘会好好‘招待’他的。” 她甩给宋尧半瓶丹药,“每日卯时服一颗,你儿子的腿可以无恙。”转身嘀咕:“第三条腿就不一定了……” 翻身跃上哑骨准备离去,瘸腿黑猫突然窜到她肩上。 “蠢猫,说了多少次,”聂湘揪着猫后颈拎到前面,“要偷袭就掏丹田,挠脸算什么本事?” 黑猫尾巴炸成鸡毛掸子,街边无知稚童指着它欢呼:“看!会飞的毛球!” 哑骨一晃,没入云霄,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秦霄一挥手,车厢翻飞着嵌入车架,车夫老胡连忙套上马匹。 “老郑,一起走。” “固所愿。” 宋尧看着车子的背影,后槽牙咬得“格格”作响。扛起已然意识昏聩的儿子,向冯伊点了点头:“今日是我等无能,让县主受委屈了。” 冯伊勉强笑道:“哪里的话,宋叔快带宋哥哥回去治伤吧。” 回去的路上,顾瑶着急忙慌凑上来:“伊姐姐,我们快出发吧,随园诗会都开始了。” 冯伊真想一巴掌扫过去,都这样了还想着诗会?但她要维持淑女的形象,只能勉强笑着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便罢了,妹妹若是还有兴致,我让车子送你过去。” “伊姐姐哪里不舒服啊?是方才他们斗法误伤到你了吗?要不要去看大夫?慈安堂的大夫医术非常高明,我不去诗会了,陪姐姐去看看……” 顾瑶有些脱线,把冯伊弄得更加烦躁,好不容易把顾瑶打发走,刘波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回来,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妖刀”二字。 “你到底想说什么?”冯伊不悦皱眉。刘波连连比划着,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冯伊猛然想起近日京中流行的传说——魔神教九大驭劫使之一的赵斩,被神秘人杀死在巨鹿园,天下第一妖刀下落不明。 妖刀下落不明? 妖刀岂非就在少年身上? 那个曾经无怨无悔爱着我的少年,难道已经成长为绝世高手? 冯伊终于明白刘波想要表达什么了——如果赵斩真为少年所杀,穆国公府还真的惹不起人家。但是怎么可能,他半年前还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不可能……不可能……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能醒灵?我都不能醒灵,凭什么……不可能……” 她失魂落魄地往家走,不觉间周围人都不见了,建筑物突然一阵模糊,来到一个四面起雾的空间,雾气凝结成青灰色绸缎的质感。暗影里有七只魔瞳转动,然而并非悬浮空中——它们长在一个人的背脊上。 冯伊耳边响起一个幽幽的呢喃:“安阳县主,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敌人?” “秦霄。” “你是谁?” “安阳县主连故人都不认得了?” 黑暗中浮现出一张人脸,轮廓逐渐清晰,带着刻骨恨意——竟是五年前弹劾穆国公却反遭流放岭南的御史张文通。 “你是张文通!”冯伊惊叫一声。 “托穆国公的福……”张文通指尖瞬间白骨化,“张某在岭南被毒瘴腐蚀得面目全非,天下之大,唯独魔神教有鄙人的一席容身之所。” 他发出尖锐怪笑:“在那样一个炼狱里,张某读了三年《论语》,终于悟透何谓‘以德报怨’。” “真武大阵下,你怎么潜进来的……”冯伊浑身颤抖,恐怖欲死。 “嗬嗬。”张文通笑时,嘴角裂至耳根,裂缝里钻出半透明傀线,“真武大阵已经有了破绽,就像碎掉的陶瓷,再怎么修复都不可能完整如初。” 冯伊踉跄后退,靴跟陷入突然软化的地砖。青砖化作千百条交尾期的盲蛇,绞住她脚踝向傀儡线方向拖拽。蛇群鳞片折射出走马灯般的画面:半年前她诬告秦霄,二十杀威棒下,少年薄弱的身躯骨开肉绽。 “猎凰行动,现在开启。” …… 62、盖章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马车徐徐向南市而去——秦府位于南市的永泰坊。 距离坊门关闭已不足一个时辰,所以马车跑得飞快。 车厢里,郑樵拱手恭贺:“秦备身果非常人,司主隔空敕封,直接跳过繁琐的考核程序,她上任至今,只给聂湘姑娘行使过此特权,秦备身是第二个。” “靖魔司本部都有些什么人?” “本部备身、使令不好统计,因为资历、功勋积累足够,即可正常参加晋升考核,所以下官也不知道具体都有些什么人。” “那就说一些值得注意的。” “靖魔司本部最高者为司主,”郑樵组织了一下语言,“她是天下第一猎魔宗派天山的掌教,名为绯行云,但她甚少现于人前,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副司主赵年鹤,武神门执法长老,人称不动明王,传说他还兼领暗卫大阁领,是皇帝的心腹。在这二位之下,便是九星使,职权在使令之上,每个都异常神秘,直接受皇帝与正副司主的指派。” “我听说过他们!”柳如歌忍不住道,“据说他们的实力都在小天境以上,以北斗九星命名,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洞明、隐元,与魔神教贪、嗔、痴、慢、疑、见、业、死、空九劫相当。” “驭劫使还有说法?”秦霄道。 “是这样的。”郑樵点头,“秦备身杀死的赵斩,就是痴劫使,其痴于刀,把灵魂与生前死后名全都付诸于刀,为世人带来可怕的灾难,故谓之痴劫。” “另外聂湘姑娘自然也不用说,”他感叹道,“就算下官不是猎魔人,也很清楚她在修行界的地位,堪称百年来天赋第一人……哦,当然,如今秦备身来了,那就不一定了。” 秦霄突觉手臂有轻微疼痛,撸起袖子一看,只见被嗔怒剑气同化的伤口开出樱花。 柳如歌嗅到雪松蜜桃香:“那小妮子给主君盖章呢。” “盖章?”秦霄一愣。 柳如歌轻笑,心想主君有时候还挺迟钝的。她转移话题道:“老郑,靖魔司本部在北市,你怎么会出现在西市,天南地北的,距离可不近。” “嗨,”郑樵苦笑道,“说来也是巧了,下官刚好在附近访友。幸好聂备身出面,要不然今天可就难收场了。” “有什么难的。”柳如歌冷笑,“凭宋尧他们能奈何主君?” 秦霄与郑樵对视一眼,都感到柳如歌的性格变得愈发尖锐了。但想想也能理解,三元剑派突然灭门,血肉至亲一天之内无一幸存,任谁也难免性格大变。只是不知为何,柳如歌始终讳莫如深,那天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哦对了,下官对秦备身的遭际感到好奇,回洛阳就做了调查,发现……”郑樵说着,忽然压低嗓音,“半年前发生在穆国公寿宴上的非礼事件别有猫腻。” “哦?”秦霄目光一闪,“具体说说。” “下官认识穆国公府的一位总管,我们叙旧喝酒的时候,他无意中说漏了嘴,寿宴那天有人提前找到安阳县主,二人在花园密谈,隐约提到了‘非礼’、‘陷害’等字眼,并且给了她一封信。” “信?”秦霄很快反应过来,“是那封约我见面的信?这么说我真是被栽赃陷害的?” 这是怎么说的?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清白? 郑樵不知就里,强忍着笑,秦霄看他这样,只得无奈解释了一句:“醒灵后,我的大部分记忆都丢失了。” “老郑,那封信现在何处? 郑樵望着少年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皇帝?”秦霄感觉到了什么。 郑樵的喉结突然急促滑动,仿佛“皇帝”二字化作无形山岳压在舌根。他下意识瞥向马车顶棚鎏金的蟠龙纹——那里悬着御赐的靖魔司符牌,龙爪正按在“如朕亲临”四个阴刻篆字上。 “秦备身可知‘金口玉言’四字的分量?”他指尖轻叩车壁,暗格弹出半卷蒙尘的圣旨,“三年前剑州刺史上奏灾情,陛下朱批‘风调雨顺’,第二年饥荒就真的凭空消失。” 这是专门运送高阶官员、传达圣旨的御用马车。 秦霄掀帘的手停在半空。远处皇城方向,九重宫阙的琉璃瓦正在月光下泛起血痂般的暗红。那些飞檐上蹲守的嘲风兽,仿佛随时会扑下来撕咬逆鳞之人。 “历任皇帝金口定谳的案子,证物都封存在大理寺的龙吐珠匣。”柳如歌突然开口,逐月剑上的昆仑玉随颠簸晃出清脆声响,“我外祖父在世时曾经跟我说过,那匣上嵌着陛下钦赐的‘天宪锁’。” “去年,”郑樵点着头,用几乎停止了呼吸的语调说,“靖魔司一名使令奉命前去,想调阅先帝旧案,碰到锁扣瞬间就口吐鲜血。” 夜风灌入车厢,郑樵官袍上的云纹仿佛涌动起来,好似有人冒犯天威而酝酿着滚滚天雷。 秦霄忽然笑起来。透明的圆扩展开来,仿佛文明的辉光驱尽了封建的阴霾。 “真话最不好听,真相最不好看。” 车厢骤然死寂。车辕上悬挂的避尘铃无风自动,铃芯里沉睡的窥天蛊虫集体爆体而亡。 皇宫深处,一个苗疆控蛊师口吐鲜血倒地昏迷。 摘星阁顶,绯行云如血的红唇轻轻叼着半截小鱼干,赤金色的瞳孔倒映出琉璃镜面的情景:少年后背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饕餮虚影。 “这盘棋,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小小九离,在本座眼皮底下玩金蝉脱壳的把戏,可是你绝想不到,你的遗蜕,正在以本座都看不透的速度成长着,日后成就远远在你之上,不知你那时又是什么表情呢?呵呵呵……” 妖异的轻笑声突然被一阵咳嗽打断。 “可恶,小小鱼骨敢呛本座……” …… 车至南市永泰坊秦府大门外,秦霄让车夫老胡送郑樵回家,然后转身打量。 两扇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黑色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秦府”二字。 两个大红灯笼下,正对着两尊石狮子。 阶台明净,气象卓然。 高墙黑瓦,斗拱飞檐。 数个身着劲装的护院家甲佩刀来回逡巡。 “滚滚滚,不招护院。”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家甲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秦宵回过神来,眉头一挑:“你们不认得我?” “你是?” 几个护院借着灯笼火光看清了少年的相貌,揉了揉眼睛,虽然眼前之人神态、气场变化极大,但终于还是凭着记忆认了出来,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你你你你,你是四郎?” “不然呢?”秦宵道。 “四郎回来了?”众护院全都呆在原地。 一个机灵的护院疾奔进去大声叫喊通报。 “不好了,四郎回来了。” 霎时间,整个秦府鸡飞狗跳。 我这么不受欢迎? 秦宵脸色一黑,踢开护院首领,径自往里面闯,路上护院、杂役见到他噤若寒蝉、瑟瑟发抖,使女仆妇见到他,直接吓得花容失色、捂胸护臀,最可怕的是其中竟还有个老妪。 “色魔。”柳如歌毫不留情地批判。 秦霄不动声色道:“我想起来了,她犯过错,被我下令打过板子。” “解释就是掩饰。”柳如歌轻哼。 “四郎,你终于回来了!” 这时一个抱着扫帚的五六十岁的小老头扑到秦霄脚下,眼眶发红,哭天抢地道,“你不在府里这半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好苦哇!”他身后跟着好几个打手,动作整齐划一,连连点头垂泪。 这些人无一例外蓬头垢面,身上衣服都打着补丁,只比大街上的乞丐少了个碗而已,可见日子确实艰苦。 秦霄发现小老头哭得涕泪横流,间歇性停顿,往自己身上擤鼻涕,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谁啊?给我起开先!” “四郎不认得老奴了?”小老头哭得更凄惨了,“老奴赵德柱啊,他们是赵一,赵二,赵三,赵四……我们是点翠轩五虎上将,你最忠心的部下啊!” 63、老夫掐脚一算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罩得住? 五虎上将? 秦霄脑子宕机。 柳如歌没忍住笑出声来:“主君在家原来这样的威风,还有五虎上将贴身护卫。” “那可不。”小老头赵德柱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甭管是帮助良家妇女还是拯救失足少女,抑或是镇压纨绔恶霸,小的们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前仆后继难以为继……” 柳如歌听他乱用词语,难以忍受地打断道:“救赎良家妇女?怕不是强抢民女吧!镇压纨绔恶霸,不就是打架斗殴争风吃醋?” 秦霄的脸有些挂不住了,那些事虽然都是原主做的,但现在原主没了,就只能算在自己头上。小女仆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点面子。 “咳咳,赵老头,你给我起来说话。” 赵德柱终于爬了起来,身上咣当咣当挂着好些物件,有特大号板砖,用得发黑的洗衣棍,荷叶包裹的石灰粉,有这些“神器”在,就算被十几个人围殴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另一边倒是正常些,有酒葫芦,签筒跟扫帚,一副全副家当带着随时准备跑路的架势。 秦霄的脸又黑了一层,只是看他一把年纪,又穿得如此寒酸,脚上布鞋都破了洞,露出泛黄的脚趾甲,不忍继续苛责,叹了口气道:“你既是我点翠轩的人,怎么过得如此落魄?” “四郎出事后,府里就断了点翠轩的供养。” “断了供养?” 秦霄一怔。 “是啊,我们五虎上将的日子越来越难挨,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赵德柱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四郎给盼回来了……老奴早上掐脚一算,卦象显示凶星高照但峰回路转,果然偷鸡腿的时候挨了顿毒打,回来就听说四郎回家了。正所谓养兵千日,四郎身上带钱了吗?” “你要干什么?” “还不是街头开酒铺的那个钱老头,”赵德柱愤愤不平,“从前咱们阔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头磕破,舔老奴的鞋面,现在不过欠了他一点酒钱,看到老奴就喊打喊杀,老奴要用钱砸断那混蛋的鼻梁。” 说着话时,秦霄凭着零星记忆来到点翠轩。 庭院深深,红墙绿瓦。 一些新的记忆涌上脑海——原主出事前,点翠轩每天都是门庭若市,此刻人烟稀落,无声演绎着“树倒猢狲散”。 就凭这个,“五虎上将”能坚持到现在,确实忠心可嘉。 秦霄心中略微感动,正准备让柳如歌拿个几百两犒赏,不经意透过门洞一看,顿时沉默下来——只见院中如同蝗虫过境,空荡得连杂草也不敢在这生长。 柳如歌愕然:“还真是能卖的都卖了?” “除了老奴等几个的底裤——”赵德柱突然“咦”了一声,严肃地上下打量柳如歌,“小姑娘,我看你面相带煞,有大凶之兆。” 柳如歌心里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道:“老先生会算卦?” “老夫掐脚一算——” “你还真的掐脚啊?” 秦霄脱口道。 只见赵德柱翘起的脚趾头里夹着三枚古旧通宝,他摇头晃脑解读着卦象:“乾离散位卦,乾为阳,主女德过甚,往往因为见闻广博而杂念丛生;离为火,女身阳火旺盛,但是散位,说明还是黄花大闺女。然而阳火阴聚,说明最近有犯天谴之兆……” 柳如歌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膛:那件事绝不能让主君知道! 她目露杀机。 “需寻个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男子行房,方可消灾解煞,”赵德柱严肃说罢,暧昧一笑:“老奴突然想起来,四郎的生辰不就是阴月阴日阴时?” 说完,小老头对着秦霄一顿挤眉弄眼,“四郎,老奴只能帮你到这了,这小妞屁股大,好生养。” “滚啊!” 柳如歌羞恼中一巴掌拍向赵德柱。 赵德柱溜得比兔子还快,眨眼躲到秦霄身后:“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你别闹,”秦霄悄悄在身后竖起大拇指,“那个,我……父亲母亲呢?” “主君与主母去白马寺烧香了。”赵德柱面上隐露不屑,“主君惯爱与住持玄照大法师谈玄论古,今夜这个点未归,想必是宿在寺中了。” 秦霄悄悄松了口气。零碎的记忆拼凑出一个慈父印象。那位户部尚书似乎对原主极为爱护,以至于一想起来就生出依赖之情。可从原主的成长历程来看,这份爱护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暂时也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一世的父母。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他说着摸出一几大锭银铤塞到赵德柱手上,“去给五……弟兄们置办几身行头,别丢我点翠轩的脸。” “得嘞。” 赵德柱心花怒放,捧着银子屁颠屁颠去了。 柳如歌气愤道:“看你们这样熟练,不知有多少良家遭殃。” 秦霄很无辜,但既然被误解,他一抖眉毛:“事不宜迟,咱们解煞去吧?” “主君!” 柳如歌跺了跺脚,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下子满面通红,娇艳如初春的新蕊。 …… 半个时辰后。 二人联手把点翠轩简单收拾了一下。 房间里,秦霄喝着柳如歌刚煮的秋茶沉思着。 柳如歌轻声道:“主君,这秦府还真是怪,你回来这么小半天,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 “也许都不在府里。”秦霄用茶盖挑茶沫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受原主的情绪烙印影响,虽然有疑点,他还是不想把这家人想得很坏。“既然那封信暂时拿不到,就撬开冯伊的嘴。” “月黑风高,适合杀人、放火、拷问。”柳如歌冷笑。 “走。” 二人悄然潜出秦府,在屋顶上穿行,避过夜巡的金吾卫,来到穆国公府外。 今夜云层很厚,黑暗之下,庞大的穆国公府静谧幽深。 三更过的梆子声在坊墙外渐渐消散,秦霄的靴底碾过青瓦。 俯瞰穆国公府,飞檐斗拱在浓云下蛰伏如兽,唯有西跨院游廊还亮着几点昏黄灯笼。 雕花木窗被夜风吹开半隙,鹅黄帐幔如活物般蠕动。 秦霄走到床榻边上掀开帐慢。冯伊睡得很沉,呼吸很均匀,鸳鸯戏水的罗衾下,隐约潜藏着惊人的诱惑。 柳如歌从秦霄身后探出脑袋:“好个睡美人。主君,直接唤醒她逼问,还是抓到别处去?” “直接问。” 原主的记忆残片又来作祟,秦霄竟不由自主心生怜惜,他为了镇压“舔狗属性”,抬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 冯伊突然睁开眼睛,眼中流转着惨白咒文,张嘴吐出一尾白骨毒蝎,尾针刺破秦霄的手掌,鲜血霎时间变得浓黑。 64、三生棺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主君!” 柳如歌的逐月剑划出新月弧光,剑锋撕裂夜幕,毒蝎坚甲在剑光中迸裂,暗紫色浆液尚未溅落便化作青烟,腥臭魔素如蛛网般蒸腾。 秦霄闷哼一声,右手反扣左虎口伤处,金红火焰自指缝窜出,焚尽皮肉间蠕动的魔气时发出烙铁淬水般的嗤响。鲜血由黑转殷红,火焰一撩,伤口焦黑止血。他强忍疼痛,掐灭最后一缕黑烟时,指节暴起青筋,闪电般锁向冯伊的咽喉。 不料冯伊诡异一笑,竟如蜕皮蟒蛇般扭身疾退,发间银丝步摇叮当乱颤,后背生生撞碎檀木雕花床架。木屑纷飞间,她已攀到梁上,瞳色木讷,细若蛛丝的傀线在她身周织就致命罗网,每一根都折射着致命杀机。 “妖孽!” 秦霄口吐梵音,火舌舔舐的虚空中隐现火纹、巨象、僧人法相,音波在巨大的力量下具现成形,焰流凝成的巨掌裹挟炽风。 冯伊腰肢如蛇弓起,金焰自虚空燃起“卍”字法印,擦着她的鬓角贯透天花板,碎瓦如雨坠落。 黑暗中如同苍龙吐焰,远处骤然炸开铜钲示警,火把长龙朝此处游来。 “主君,不能被他们看到你,我去引开他们!”柳如歌话音未落,逐月剑寒光已流泻至廊外。 冯伊自梁上倒垂而下,诡异地发着如瓷器碎裂般的尖笑。发间珍珠步摇突然炸裂,飞溅的珠粉在空中凝成“秦郎好狠”四字楷书,转瞬被屋顶灌进来的夜风揉碎。 秦霄欺身上去,冯伊已自豁口飞射而去。秦霄抬头,惨白的月光下,冯伊忽地回眸,舌尖扫过朱唇的瞬间,瞳孔里游弋的银线竟似蛛妖的复眼。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来路。” 赤色流火划破夜空,国公府屋脊上的薄露轰然蒸腾,两道身影在隐晦的月轮中拉出纠缠的光痕。 摘星阁顶,绯行云的赤金瞳孔突然扩散——她看见少年背后悬浮着三道透明棺椁。这并非真实存在的物体,而是通过《大暗黑天经》投射的命运预兆。 “羽青瓷,你也有漏算的时候。” 轻笑声中,彤云涌动,她的身影霎时间消失无踪。 …… 西市淳和坊。 秦霄在零星的记忆碎片中回想起来,淳和坊是洛阳唯一不行宵禁法令的地方,传说中也是洛阳鬼市的入口,原主曾派“五虎上将”求购神秘药粉,结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没办成还惹来一身臊。 冯伊逃入淳和坊后就消失不见。 秦霄信步来到一个当铺门口,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蜃楼”二字。透过门槛,柜台后的独眼掌柜正打着盹。 “掌柜的。”他跨进去。 独眼掌柜醒来,热情招呼:“哟,客官当何物?” “当你们的性命。”秦霄摸索着左手虎口焦黑血痂,“换冯伊的秘密。” 暗室里的六十四盏人皮灯笼同时熄灭。掌柜独眼炸成血雾,身体却仍在说话:“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方落,当铺地砖化作流沙,十八具缠满咒链的干尸破土而出,每具尸身额头都刻着“贪狼吞日”的图腾。 秦霄并指在虚空一扒,虚空产生裂隙,十八具干尸爆碎,裂隙延向掌柜,其躯被骤现的漩涡绞成碎末,柜台后的墙面裂开,形成一个血色深渊,隐见冯伊急速下坠的身影。 “原来是针对我的陷阱。” 秦霄突然间明白过来,这是魔神教针对他的陷阱。他冷笑:“你敢以身入局,可知‘死’字怎么写?”说着身上燃烧金焰,一步跨入血色深渊。 后头彤云来晚一步,只见血色深渊如同肉瘤合拢,消失于现世之中。 “师伯,你又不穿鞋,硌到脚怎么办?” 哑骨剑鞘破空而至,聂湘翻身跃落,樱粉色剑袍猎猎响动,身后跟着一个缠绕着陨铁锁链的高大男子,他的双眼蒙着白绫,右臂仿佛由机械所造,上面刻满了压制煞气的梵文。 “世上能硌我的还没生出来。”绯行云两行贝齿轻咬,吐出一截鱼骨,当铺瞬间被庞大的力量推成废墟。但血色深渊却没再露头,她眉头一皱,“羽青瓷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遂于虚空排列灵蕴,一面琉璃镜面拼凑出来,血色深渊里的情景跃然镜面。 “三生棺?”聂湘小脸浮上暴躁之色,一把抓住旁边男子的锁链掷出去。 男子滴溜溜转着,天上飘的剑鞘哑骨突然发出声音:“哎呀哎呀,我好晕。”很少有人知道,哑骨能具现出剑灵。 锁链穿过冥冥中的通道,直入血色深渊,然而很快被腐蚀成青烟。 “猎凰行动已经开始,三生棺由《大暗黑天经》生成,恐怕是转轮窥探时就布置的后手,此物并非实体,而是将人拖入过去、现在、未来的三重杀局。” 绯行云混沌之瞳的赤金色光芒投射在琉璃镜上,血色深渊正在演化的幻像浮现:大雨淋漓,每个水洼都倒映着不同年龄的秦霄。七岁幼童正在被一个女子斩首,十五岁的少年蜕下一壳,当下的他则被三生棺钉入脊椎。 “转轮大王托我向司主问好。” 血色深渊诡异地浮出张文通的脸庞,星骸斗篷垂落漫天辰砂,七只魔瞳骨碌碌转动。他手中提着的人皮灯笼里,封印着秦霄和羽青瓷在荷塘水榭纠缠的画面。 儿童不宜的画面让聂湘睁大眼睛,耳垂发烧,暴躁地捶打哑骨剑灵的脑袋:“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 “哎呀哎呀,我好痛。”剑鞘发出尖叫。 “区区一个劫。”绯行云伸手摸向腰间九黎壶,上面的饕餮纹章猛地亮起。 然而就在这时,血色深渊中的秦霄忽然握住妖刀,深黑刀光旋出一道螺纹,所有的幻像砰然破碎。 张文通脸色一变,呕出一大口血来,忙将星骸斗篷覆体,却被闪电般探过去的大手撕裂,咽喉被掐住。 “就是你装神弄鬼?” “不可能,你的修行因果正在被剥离,怎么还能行动?” 张文通尖叫声方落,瞳孔一缩,只见秦霄袖中飞出一本秘籍,上面“千瀑神流”四字爆射出骇人剑光,一枚染血的琴弦骤然弹出宫、商二音。 65、绯云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这枚染血琴弦,赫然是那支焦尾上的第五弦。 “你的剑意具象所剩不多……是你吗,阿瓷!” 秦霄心神大震,隔着时空向远处发出呼唤。 琴弦崩断的刹那,血色深渊里浮现万千焦尾琴虚影。每架琴的五根弦都在燃烧,羽青瓷留在时光长河里的十三万六千道剑意,此刻化作衔着星火的青鸾,将魔气凝成的血潮灼出琉璃状孔洞。 血色深渊被骤然凝聚的剑光吞噬,沉重如枷锁的命运预兆被剑光粉碎,血色深渊连通的另一边,黑曜石打造的魔神殿里,无数的星屑凝成巨剑横扫。 魔影冻结,四十九根黑曜石巨柱齐颤,七百二十枚锯齿光轮“喀喀”的发出噬魂夺魄的魔音对抗。 碰撞的刹那,大殿中央,三生棺的投影碎成齑粉。 “她的本相暴露了!”靛蓝魔火发出女人尖叫,“天山首座只是她的掩护!” 猩红魔火的三千只眼球里,疯狂跳动着诸天世界的影像,最终仍然无法定格:“信息太少无法追踪……但是很奇怪,她的因果线与秦霄缠得很深,这似乎可以排除秦霄的嫌疑……” 幽绿魔火发出“汩汩”的流水声:“可饕餮为什么会被他收取?” 紫色魔火突然暴涨:“难道与九洲鼎有关?” “九洲鼎不在此界!” 七百二十枚锯齿光轮绞碎最后一道剑光残痕,大殿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管他是什么根底,务必夺回饕餮残魂。” …… 血色深渊里,秦霄掌中织出金色焰光,形成一个囚笼困住张文通,顺手一把抓住坠落的冯伊,金色的梵文在其身上旋绕一圈,烙铁入水的声响里冒出一阵阵腐蚀性的青烟,银色傀线化作飞灰。 张文通大口大口呕血,身上的血肉像蜡烛一样融化。他怒吼一声,七只魔瞳破骨而出,竟在虚空中伸展成魔血幡的模样,乍一看好似七只羽翼在他背后猎猎煽动,异样的魔元冲破囚笼,化成巨大骨手抓向秦霄。 跳动的魔元粉碎了金色梵文。 秦霄眉头皱起,张文通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要进一步用“狮吼功”镇压,意识势必要入驻大和尚的残念,那未来说不定真的会变成“如来”。 “既然如此……” 秦霄一把握住妖刀,“锵”一声,刀光十面八方无所不至,将极凝练的魔元、恶意统统粉碎。 “赵斩?”张文通心胆俱丧,“你怎会他的刀法?” “我还会他的刀意。” 秦霄冷笑一声,手腕转动,刀光切割虚空,无尽的深海涌入血渊。 …… 当铺外,琉璃镜面炸成粉末。 少女转嗔为喜,“梆梆”捶打声变成说话声:“师伯,你一直说羽师叔心眼多,真是一点没错。她早就发现转轮魔王的阴谋了——用三生棺分离秦霄的三世修行因果,判断他是否为……” “真是个滴水不漏的女人。”绯行云瞳孔闪烁,不知脑海里转着什么念头,“湘儿,这种女人很危险的,听师伯的话,离她远一点。” “这不隔着上千里呢嘛。”聂湘撅嘴道,“从我出生到现在,她就来看过我一次,她是不是不喜欢湘儿啊?” “怎么会呢,湘儿那么可爱,”绯行云揉着少女的嫩脸,“我跟你父亲形同水火,见面不是吵就是打,还不是照样把你放在心尖上疼?” 聂湘眨巴着眼睛,突然道:“老头子为什么讨厌师伯?” “可能是因为打不过我。”绯行云说着突然闭上嘴,摇身化作绯色流云,随即塑成通体火红毛发的巨尾狮猫。 聂湘一愣,耳畔传来废墟异响,只见虚空开裂,一丝血色残影如巨兽吐嗝涌出来,随即出现秦霄的身影。他一手拖着死狗一样的张文通,一手拎着昏迷不醒的冯伊,看到少女也是一愣: “是你啊,怎么你家剑尊染毛了?” 聂湘不知绯行云为何不与秦霄照面,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这都被你发现了,你那么聪明怎么不去参加科举啊。” 秦霄越看绯猫越喜欢,丢下张文通和冯伊,笑着走过去抱起来:“剑尊染了之后真是猫大十八变,它平常喜欢吃什么?” 聂湘大惊,师伯向来不喜欢被人触碰的,尤其是男人,秦霄这是在找死啊。 谁知绯猫“喵”一声,竟然十分享受秦霄的抚摸。 “灵丹。” 聂湘狡黠的眼珠子慢慢变坏,变魔术般捏住一枚乌漆嘛黑的丹药,面上挤出梨涡甜甜道:“剑尊最爱这‘八宝凝神丹’,闻着是有点焦苦……”话音未落,丹药表面突然鼓起个气泡,炸出股混合鱼腥与硫磺的怪味。 喵! 绯猫浑身毛发炸成蒲公英,翡翠色猫眼里翻涌着滔天怒火,偏生秦霄手指正挠着她下颔软肉,舒服得喉咙里咕噜声与哈气声拧成一团。 “小猫猫张嘴——”秦霄捏着丹药往猫嘴边送。 “喵嗷!”绯猫后爪突然踹向少女腰间,绯色流云在空中拼出个“怒”字。聂湘憋笑憋得肩膀直颤,故作惊讶道:“哎呀,剑尊这是害羞了呀。” 眼看黑丸要入口,绯猫突然弓背亮出左前爪——那肉垫上赫然印着“有毒”两个字。 “这……”秦霄动作一顿。 “她通了灵性,快成精了。”聂湘指尖突然弹出道剑气,丹药顺势滑入猫喉。 绯猫瞳孔地震,火红尾巴猛地缠住秦霄手腕。只见它浑身绒毛倒竖,每根胡须都开始往外滋五颜六色的丹雾——正是化解毒丹药性的异象。 聂湘戳了戳翻白眼的猫肚子:“看来她很喜欢你呢。” 秦霄望着怀中口吐彩虹雾气的绯猫,若有所思道:“你养猫的方式……挺别致啊?” 这时街头跑出一只瘸腿黑猫,龇牙咧嘴地冲过来。 “剑尊有两个?”秦霄怔住。 聂湘一本正经道:“剑尊有个双胞胎姐姐,这个就是姐姐,本来也是黑毛,我给她染成这样的……” 秦霄面色不善道:“可是,剑尊好像不是狮猫。” “好吧,我不骗你了,她是……哎唷!” 虚空里绯色流云塑成手的形状,在聂湘臀上重重捏了一把,痛得少女眼泪都飙出来,“她,她是绯云!” “绯云?”秦霄眼睛一亮,“好名字。” “哈哈哈……哎唷!” 哑骨幸灾乐祸地捧腹大笑,剑灵负责动作,本体负责声音,居然神同步。笑着笑着被聂湘报复般踩住脚背,痛得他发出猪叫。 秦霄一愣,刚想询问,耳边传来冯伊的声音。 “你,你们是谁……” 冯伊悠悠转醒,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秦霄放下绯猫,绯行云一瘸一拐地窜入黑暗,消失前恨恨地剜了眼聂湘,少女吓得缩了缩颈子。 他也没多想,走向冯伊道:“半年前谁让你引我去你房间的?快点说,不然我宰了你。” 66、环环相扣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你是,你是秦霄弟弟?”冯伊突然傻笑起来。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秦霄挑眉。 冯伊吓得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伊伊害怕,伊伊要回家,父亲救救伊伊,呜呜……” “安阳县主这是神智退化了?” 聂湘想了想,一拍哑骨剑灵,铁链“叮叮”射过去,缠绕着张文通提起来。铁链绞着张文通的下吧咔咔作响。少女指尖弹出一枚铜钱嵌进他眉心,“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来洛阳的?” 张文通睁眼浑浊的眼睛,气若游丝地回答:“我叫张文通……听命于转轮魔王,执行猎凰行动……” “张文通?”聂湘一下子跳起来。 “怎么了?”秦霄不解。 “五年前,他弹劾穆国公被流放,在岭南离奇失踪,后来就变成了魔神教徒,在剑南道犯下了好几起滔天大案。” 聂湘若有所思道,“秦霄,听说你在河北道是罪案克星,没想到你一回洛阳就抓到一条大鱼。” “他能换多少贡献点?”秦霄微喜。 “他能自己起阵构筑魔道术式,最差也是受印魔将,怎么也能换个三百点。不过,靖魔司只认魔神令。” 聂湘说着,突然转头对冯伊绽开甜甜的笑容:“姐姐要不要吃糖画?” 冯伊挂着鼻涕泡往秦霄身后缩:“要,要蝴蝶形状的。” “哑骨,轮到你出场了。” 随着聂湘一声令下,剑灵袖中窜出机关木鸢,叼着块麦芽糖就开始雕花,很快就雕出了蝴蝶模样的糖画。 聂湘举着蝴蝶糖在冯伊眼前晃:“姐姐你看,这糖宝宝可爱不?” 冯伊懵懂地舔了口糖翅膀,舌尖突然泛起参汤苦味——原来是聂湘在糖里掺了神秘药散。冯伊顿时眼泪汪汪:“苦苦!伊伊要秦霄弟弟吹吹!” 秦霄正在张文通身上扒拉,没扒出魔神令,被扯着袖子的手僵在半空。聂湘憋笑憋出鹅叫:“秦弟弟快吹呀,要不要我借你本《育儿心经》?” 剑灵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发出声音的却是天上飘着的剑鞘哑骨。 “都给我闭嘴。”秦霄目露不善。 聂湘与剑灵缩到一旁捂嘴。 “晦气,把她丢给金吾卫吧。” 秦霄既没找到魔神令,冯伊又变成这样,想要逼问都无从下手,一个晚上白忙活,心里有些气闷,脸色一阵阵发黑。 二人找到巡街的金吾卫,出示腰牌后,把冯伊和张文通交给他们送去该去的地方。 回秦府的路上,秦霄发现聂湘还跟着自己:“聂备身,你还有什么指教吗?”他感到很奇怪,自己遭到张文通的埋伏,聂湘到现在一句话都没问过,好像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她一个小姑娘,大半夜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聂湘突然道:“你夜闯穆国公府,是为了逼问聂湘半年前的非礼案的真相吧。” “你知道?”秦霄神色一动。 聂湘神秘一笑,瘸腿黑猫突然跳到她肩上,被她一指崩飞:“我虽然不知道那封信是谁给她的,但我知道这是魔神教布局的一环,你被贬到武安县县衙是整个阴谋的开始。” “又是魔神教!”秦霄眼睛微微眯起。他记得当初周过找到他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这次回洛阳来,不止是为了疑似阿瓷的女子,也为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世状况。他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什么,即使到现在,即使他的实力已经远超前世,隐隐的提线木偶的违和感还是没有消失。 “魔神教的布局,就是‘天崩计划’?”他突然道。 “羽师叔已经透露给你了?”聂湘有些气鼓鼓的,“说好的大家都不告诉你这件事。” 秦霄翻了个白眼:“你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聂湘哼哼道:“这也是为了你好啊。魔神教的实力你只见识了冰山一角,一旦他们发现……动真格的,可不是‘三生棺’这种小场面。” 发现什么会动真格的? 秦霄皱眉,“大家”又是谁?难道是整个天山?原主与天山到底有什么渊源?周过口中的“希望”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些疑问在他脑海里像秃鹰一样盘旋着。 非礼案、勾结魔道、天崩计划、饕餮凶魂,目前已知的是这四个事件环环相扣,冯伊在这里面,恐怕连过河卒都算不上,顶多只是湍流里的一粒河沙。 “从前我在洛阳做那些混账事,你不反感我?”他旁敲侧击地试探起来。 “那时的你还没有醒灵,是个十足的被门板夹过的笨蛋。”聂湘歪头回忆,“而且师伯说,你会那样也是有因果的,这个因果我们不能插手,只能你自己去发现、去领悟,因为那是你的人生。湘儿不太懂呢,湘儿只觉得,从前的秦霄蠢笨得讨人嫌,现在的秦霄很聪明,身上气息也很好闻……” 少女的耳垂悄然泛红,夜风轻吟,拂动着心弦。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她突然眼珠子乱转,“如果你能收留我两天的话,我可以帮你解答其中一个。” “说话算话?” “你小看我,本姑娘向来一言九鼎!” 秦霄不怀好意道:“你不怕我对你心怀不轨?” “哼。”聂湘傲然挺胸,剑袍旋开如樱花绽放,“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一股强横的灵压混着雪松蜜桃香震荡开来,四面窥探的视线立即消失于无形。 秦霄瞥悄悄对比了那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傲人曲线,发现竟与小女仆不相上下。 二人飞过秦府高墙,来到点翠轩外,只见“五虎上将”醉倒在墙根下,赵德柱抱着一大坛酒,嘴里喃喃念叨着:“四郎,老夫掐脚一算,今夜凶星高照,恐有小人作祟,不宜出门啊……” “靠,都被埋伏完了才说。” 秦霄很想踹上一脚,但想到小老头半年来孤苦无依,又心生不忍。 这时柳如歌突然从门洞里疾步走出来,看到聂湘微露愕然,也顾不上询问,凝声道:“主君,我查到冯伊背后的人是谁了!” 67、真相总是难看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哦?”秦霄道。 “进去说。”柳如歌低声说。 三人走入点翠轩。 点燃灯盏,柳如歌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正要说话,抬头望见聂湘带着剑灵哑骨一起走了进来,顿时欲言又止。 聂湘一挥手,剑灵与哑骨便合为一体,随后融入她的眉心消失不见:“没闲杂人了,你可以说了。” 柳如歌还是不说。 秦霄笑道:“聂备身是自己人。”他感觉聂湘与周过是一派的。 “哼。”聂湘抬头挺胸,好像骄傲的孔雀。 柳如歌暗暗吃惊,当然不会和小女孩一般计较,便向少女歉然一笑,然后道:“属下引开穆国公府的卫士后,又潜回冯伊的房间,没看到主君,便简单搜查了一下,没想到就找到了它。”她举了举手中的小书册。 “这是什么?”秦霄问。 “这是冯伊的日录,上面记载着她的日常琐屑之事。” 秦霄在灯下随便翻到中间,只见娟秀小字写着:是日,宋氏子书圣复至。每近前辄气息迫人,犹携浊风扑面,殊难消受。欲掩鼻避之,然观其父宋尧颜面——昔为家严帐下裨将,今已擢猎魔使令,掌魑魅魍魉事。吾惟强咽浊气,佯作观檐下新燕哺雏状。 暮色侵窗时,对铜鉴自照。齿叩青玉,掌抚檀中,灵台依旧混沌。忽忆及去岁重阳,见宋使令驭赤炎降魔于西市,其焰灼灼,竟使满街丹桂刹那绽蕊。若吾亦得醒灵之机,何须枯坐此间忍此腌臜气?然三焦未通,百骸滞塞,唯见烛泪垂落如冰蚕丝,渐次凝于青玉案头。 翻译一下大概就是说:宋书圣今天又来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口臭?每次都故意凑上来,熏死我了,还不能发脾气……谁叫他父亲宋尧从我父亲的部下变成了猎魔使令,要是我也能醒灵成为猎魔人,就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后面一页,大概是说:今天天气太差了,顾瑶真是又蠢又笨,非要今天爬山,还说什么心诚则灵,爬上去一定能觅得如意郎君……我才不信她的话,只不过我非皇裔却顶着安阳县主的名头,肯与我亲近的人只有她罢了……要是我能成为猎魔人就好了,区区两步山路…… “这有什么?”聂湘不解,“洛阳大家闺秀写此日录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正常不过了。” 柳如歌没有说话,而是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面的内容一经展在灯下,秦霄的瞳孔立刻收缩。 翻译一下大概就是说:他为什么要让我陷害他的弟弟,还说事成之后给我醒灵丹?可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东西……也罢,反正秦四成天跟苍蝇似的讨人嫌,若是能就此摆脱他,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陷害! 弟弟! 秦四! 三个关键信息无疑已透露了很多。 秦霄行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这个“他”会是谁呢? 柳如歌发狠道:“臭女人明明知道这世上没有醒灵丹,还是要陷害主君,我真恨不得杀了她!” “嘿嘿,她现在比死更惨哦。”聂湘轻抚剑尊的第三节脊椎骨,瘸腿黑猫舒服得直眯眼睛。“魔素入体,又被张文通以傀线操控深入三生棺的意象界,导致魂魄受损,智识退化到十岁以下,我用吐真散试探过了,不像是伪装的。” 柳如歌愣了愣,这才知道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如歌,带聂备身去客房休息。还有外面五虎……赵德柱他们,统统赶回房间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点翠轩虐待下人。另外,明早随我去靖魔司调阅那两个案子的卷宗。” …… 房间里清净下来。 秦霄淡淡望着日录,墨迹是干透了的,显然绝非近期书写,也就排除了造假的可能。脑海里浮上零碎的记忆片段,原主似乎和他们相处得确实不愉快,但何至于手足相残、兄弟阋墙? “我会查下去的。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 盘膝,打坐冥想。 过了半刻钟,感觉到身心放空,便拿出周过与杜子钧合凑的饯别礼——小半个巴掌大的玉瓶里,大概装着三口玉露。就这么小小一瓶,居然就要五百个贡献点,真是太夸张了。可见修行四要素的“财”为什么放在首位了。 如此珍贵的天山玉露作为饯别礼,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偿还的是救命之恩。 仰头喝下一口。 取出聚灵阵盘。 放开共鸣。 识念立刻下沉。 冥冥的天地间,九柱在星光的映照下愈渐醒目,第一柱完全泛白。突然,天穹上星云汇聚,如九天银河倒灌而下,将第一柱完全浸泡、渗透,泛白的柱子竟渐渐显出玉润的光泽。 天山玉露贵有贵的道理。 这是天下洗髓换液最顶级的灵物。骨质玉化,能承受更庞大的灵蕴冲刷,这意味着更快的修行速度与更从容的施展功法。 胸中充盈,只觉共鸣程度积累到了极浑厚的地步。突然,聚灵阵盘“啪嗒”一声碎裂开来——原来是阵盘的灵力枯竭了。 漫天涌聚的灵蕴顿时消散。 秦霄只好停下共鸣,但第一柱已彻底玉化,修为稳固在了照骨境一层。 休息了一会,脑海中英灵档案以青铜卷轴的形态具现到现世,上面依次排列着武魂、易燃、赵斩、缩骨功、象王、大和尚等核心英灵。 回忆着与张文通的一战。三生棺的意象界里,极大增幅了魔道术式,如果不是粗浅掌握了赵斩的刀意,还不能如此顺利地破界而出。 “这样看来,洛阳也是危机四伏,但查找真相对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 翌日卯初。 奇香从门缝透入。 秦霄的肚子一下子“咕咕”直叫。推门出去,见院中摆了个大圆桌,柳大厨“素手调羹”,云鬓微沾灶烟。瓷碗中琥珀羹,白玉碟内胭脂脍,皆在晨光里浮出金晕。 在大厨英灵的辅佐下,柳如歌的厨艺愈渐精湛。 两边厢房大门“砰”的一声洞开,聂湘与赵德柱闻着味踉跄扑上桌。刚用筷子夹了一口鲈鱼脍,赵德柱便猛拍桌案长啸。看他这样,聂湘也急急舀来莼菜羹,玉匙未离檀口,已作呜咽声。她的神情如饮琼浆喝仙露,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 “喂,给我留点!” 秦霄暗道不好,一个院子里居然有三个吃货?火速冲上去加入狼吞虎咽的行列。 半刻钟后,三人瘫坐在椅子上,聂、赵二人向柳厨娘猛竖大拇指,表达他们崇高的敬意。 “老四,你干的好事!” 就在这时,一声暴雷般的怒喝从院外撞进来,只见一伙人风风火火闯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绿官服的青年,他指着秦霄的鼻子大声怒斥,“自你出事后,父亲愁得头发花白,东奔西走四方斡旋,如今终于把你弄回洛阳,岂料你一回洛阳就又闯下滔天大祸,你对得起父亲吗,你对得起秦家吗?” 68、那孩子很善良的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呵?” 能回洛阳是因为我宰了赵斩而被提名备身,怎么变成秦正的功劳了? “主君,他就是秦俊,平安县县令。”柳如歌悄声传音。 秦霄端着一盏茶慢慢漱完了口,才缓缓望向秦俊。 此刻青年的面庞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眼睛里满是官威,他满以为秦霄看到自己这样,该吓得魂胆俱灭、丑态毕露,没想到少年望着他的眼神里全是审视,那种上位者俯瞰众生的气势,他只在皇帝身上感受到过,不禁暗暗吓了一跳。 是你陷害我,还是秦醒?还是秦宓?还是你们三个都有份? 秦霄目光淡然里透着一丝锐利:“不要大呼小叫,有事说事。” “你……”秦俊面色一沉,摆出长兄的威严,“敢这样跟我说话?出去半年就野成这样,看来有必要让你好好回忆一下秦家的家规。——来人,抓住他。” “住手,老夫掐脚一算,今日你们要是敢动手,就会有血光之灾!呃……” 赵德柱一手板砖,一手扫帚,翘脚上夹着三枚铜钱。但因为吃得太撑,紧张之下居然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秦霄没想到秦府里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他的人是一个老仆。可看他这样要气势没气势,甚至还有点滑稽,感动之余,不禁又有些好笑。 “什么时候秦家的奴仆可以上桌吃饭了?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秦俊挥手,身后一个护卫闪电般窜出,一脚直蹬赵德柱腹部。 “哎唷……”赵德柱挨打挨习惯了,抱着腹部先一步惨叫起来,但没想到这一脚却没碰到他。 逐月剑连鞘横来,稳稳挡住这一脚。 那护卫赫然是个修为不太高的猎魔人。正因为修为不太高,他感受不到秦霄身上的灵蕴波动,但柳如歌燃星四十一层的波动却很清晰。他瞳孔一缩,这才发现,点翠轩也有了猎魔人护卫,再也不能像半年前那样随随便便镇压秦四了。 “敢问女侠怎么称呼?” 护卫收脚后退,摆出友善的神色拱手,表面上是尊敬对方的实力,实际上是替主子探听对方来头。 “柳如歌。”柳如歌抱剑而立,神色冷淡。 完了,我怎么觉着她有点帅……聂湘看了看自家剑尊,瘸腿黑猫趴在桌上,兀自舔着鲈鱼脍的空盘子,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把它拍到桌下去:“骂你呢,敢上桌吃饭!会做饭吗,会打架吗,什么都不会,要你何用?” 剑尊“喵嗷”炸毛,对着少女龇牙咧嘴,突然窜到房梁上不下来了。 秦俊心中大吃一惊,仔细打量柳如歌,又升起一股子嫉妒,心想秦霄这小子哪里找来的高手,居然有如此姿色,不禁有些垂涎,脑海中幻想着不堪的画面。他越过众人来到前面,面上淡淡不动声色: “柳女侠可听过一句话?” “哼。”柳如歌别过脸去。 秦俊的脸挂不住,道:“你不听没关系,但我教训家奴,你最好不要插手,如若不然……” “小小绿袍县令。”柳如歌不屑冷笑。 秦俊大怒:“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乃平安县县令秦俊,圣笔朱批,金字御赐。我大唐威临四夷,万国来朝,江湖猎魔人胆敢触我天朝霉头,顷刻间就叫你化作齑粉。 柳如歌一字一字道:“今天点翠轩的人,你一个也动不了。” “今天我还非要教训这上桌吃饭的老奴才不可!”秦俊大手一挥,院中三个猎魔人齐齐出动,三道残影如箭矢划破空气。 柳如歌一语不发,逐月剑剑锋映出的杀机,在晨光中铺盖半个点翠轩,杀机凝固的一刹那,剑脊映出第一个护卫的下颔,他蓦然低头,只见腿根迸裂的血花如同黄泉路上的荼蘼,一股剧痛直击脑仁。 惨叫声中血洒长空。 伤者摔在地上,蜷成虾米哀嚎。 赵德柱摇头叹气道:“看吧看吧,老夫就说了,谁敢动手谁就有血光之灾,不听老人言呐……” 另两个看到这的惨状,脸色大变退回去:“天赋觉醒者?” 猎魔人的体系当中,燃星、照骨、开源,都属于筑基阶段,在这个阶段对功法的领悟多半都很粗浅,连秦霄都只摸到了《千瀑神流》的皮毛,于是强弱主要看是否觉醒了天赋,所以天赋觉醒者又与普通猎魔人区分开来。 聂湘目光微微闪烁,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魔有魔道,剑有剑道,刀有刀道……天下任何事物都有其延展的可能性,“庖丁解牛”就是最典型的“技近于道”的例子。而这位厨娘姐姐,分明是用杀意驾驭剑诀。 柳如歌仍然抱剑而立,垂眸一语不发。 秦俊骇然失色,突然一瞪双目,指着秦霄怒道:“你是不是还跟魔道有勾结?父亲千辛万苦把你捞回来,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全家人都害死才甘心?” “你太吵了。”秦霄淡淡下令,“把他衣服扒了,吊起来。” “你敢!”秦俊怒目圆睁。 柳如歌突然拔剑,剑气撕开秦俊的官袍:“老赵,还不执行主君的命令?” “赵一赵二赵三赵四,干活了!” 赵德柱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绳子,叫上五虎将嘿嘿笑着扑上去,把秦俊五花大绑,绳头穿过正屋的横梁吊了起来。 “秦霄,你敢绑朝廷命官,你是不是疯了……”秦俊疯了一样挣扎咆哮。 “从今往后,我的规矩才是规矩,我让你说话你再说。”秦霄轻轻地用指节叩响桌面,两个想要救主的猎魔人僵在原地,秦俊剩下的话也全都被迫咽了回去。“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到点翠轩来大吼大叫?” 秦俊咬着牙,想要发怒,但不知怎么的,心底里有一种面对荒古巨兽的恐慌感,不由自主地吐露实情:“今早我刚要上衙,在门外撞见穆国公冯丙,他带着手下卫士怒气冲冲闯进府里,大声说你害了安阳县主,说来讨个公道,我这才急匆匆……” “国公爷是不是太急了点,犬子昨日傍晚才刚回府,怎么有机会去害安阳县主呢?”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一个温和儒雅的嗓音。 “金吾卫亲口告诉我的,秦霄把我女儿交给他们之前,就已经是痴傻的状态。昨夜我府中惊现刺客,宝淑随后就失踪,最后却出现在西市淳和坊,一定是秦霄把她抓到淳和坊去侵犯,宝淑受不了被侮辱的刺激,才变成现在这样…… “不会的,霄儿除了顽皮一点,还是很善良的孩子,会扶老奶奶老爷爷过马路,走在路上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踩踏,肯定不是国公爷口中说的那种人。” 嘈杂的步伐与说话声交相起伏,随之从门洞外涌进凛冽肃杀之气。 甲叶铮铮声中,两列披甲卫士簇拥着一个年逾花甲的披甲老将与一个身穿团花圆领紫袍的儒雅男子走进来,在看到只穿着白中衣的秦俊被吊在正屋梁下时,对话声像公鸡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披甲老将面无表情道:“这就是秦尚书说的善良?” 69、自曝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父亲快救我。”秦俊如蒙大赦。 儒雅男子自然便是秦府当家主人——秦正。他面相儒雅,脸型方正,须发打理得井井有条,浑身上下整洁得挑不出一处毛病。 “霄儿,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又跟英杰玩绑来绑去的游戏,快快把你兄长放下来,国公爷在场,不可如此无礼。” 英杰是秦俊的字。 秦正反应极快,立刻为秦霄做了找补。 秦霄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来者又是原主的父亲,一种难以抵抗的强大情绪狂潮涌上来,促使他站起来向秦正行礼:“父亲。”一面让赵德柱把人放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正目中闪烁泪花。 披甲老将自然便是穆国公冯丙。他突然指着地上的断腿道:“谁家兄弟游戏砍腿的?秦县令,你作为一县主官,不如说说永徽律里斫人腿者怎么判?” 秦霄面色不善道:“冯丙,别人家的事你管太多了。” 冯丙道:“好,你家的事我不管,我女儿宝淑的事,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秦霄淡淡冷笑,“你要什么交代?” “随我去大理寺认罪伏法,承认你侵犯宝淑,致其智识退化。然后,我给你两条路走……” “哪两条?” “第一,自然是自认刑罚,看大理寺怎么判。” 冯丙冷笑,“依我看,你才刚脱离囹圄,不会选这条路的对吧。” “第二呢?”秦霄不置可否。 冯丙道:“第二,我方出具谅解书,可以让你免于刑罚,但你玷污了宝淑的清白,你要娶她为妻。” “国公爷,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秦正脸色不太好看地道,“况且,你并没有证据证明霄儿玷污了安阳县主,不然你就直接上报大理寺了,何须闯到我家来闹?这门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冯丙沉下脸:“秦伯言,今日我女儿的事情得不到解决,休怪我撕破脸皮!” 伯言为秦正的字。 话音方落,人群中跳出两个猎魔人来,一个白袍蒙面,一个黑袍蒙面,身上灵蕴激烈蒸腾着,使整个点翠轩都被莫名的压力震得簌簌作响。 “阴阳双煞?” 柳如歌目光一闪,“你这两个杀人如麻的大盗居然躲在国公府里。” “认得我哥俩,那就好办了。” 白煞嘿嘿一笑,“按国公爷说的办,白得一个好娘子,也算便宜了这个傻小子。” 黑煞嘶哑地附和道:“只可怜我兄弟两个年纪大了,不然也想娶个县主快活快活。不过,虽然我兄弟两个年纪大了,但这手段却是越发狠辣了,谁要敢阻拦国公爷办事,今日便叫他尝尝蚀骨断肠的滋味。” 原来是两个白痴……秦霄笑了起来。 “小子,你笑什么!”白煞厉喝。 黑煞尖叫道:“我看你身上也有照骨境的灵蕴波动,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别说我们以大欺小!” 柳如歌脸色古怪,这俩大盗在江南一代很是活跃过一段时间,那时靖魔司正与魔神教斗得如火如荼,根本没功夫管他们。后来靖魔司抽出手来,他们却已隐退江湖,刚好躲过一劫。 如果他们知道主君斩杀了赵斩,不知道还敢不敢用这种语气。 她心中暗自冷笑,嘴上道:“白煞黑煞,主君不说话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先出手,免得被别人说他欺负老人。” “好小子!那就试试我哥俩的绝技!” 说着话时,双煞的灵蕴在空气中汇聚,形成一尾淡紫色的双角毒蛟的形影,这毒功已接近魔道法门,灵蕴的气息竟无匹邪恶。随着双煞一声厉叫,毒蛟一头栽下,贴地而行直逼秦霄。 柳如歌的逐月剑尚未出鞘,青石地砖突然泛起墨色涟漪。阴阳双煞足下影子陡然暴起,化作七条玄铁锁链缠住二人脚踝——竟是柳如歌早在对话时便将法相渗入他们影中。 白煞催动的毒蛟刚扑至秦霄面门三寸,突然被冻结在虚空。众人只见少年悠然抬手,指尖燃起的金色炽焰竟将毒液囚禁焚烧,吱吱冒着青烟。“这是喂了多少毒物才练成的毒功?灵蕴的本相都扭曲了。” 黑煞暴喝掐诀,袖中射出九枚透骨钉。柳如歌忽然从冯丙影子里浮出半身,剑锋轻挑便将暗器全数钉回施术者膻中穴。更诡异的是,透骨钉上的“黑”字篆文竟变成了“白”字。 “你……你何时调换了……”黑煞呕着黑血跪地,眼睁睁看着兄长浑身冒出自己独门的腐尸毒泡。 秦霄靴尖轻点,火苗顺着双煞影子烧到本体,将他们毕生修为凝成的魔蛟纹身灼成灰烬。 秦正袖中白马寺灵符突然发烫,烫出“佛骨”二字。这位素来端方的尚书瞳孔微缩,终于意识到今晨回家时听到的那些传言多半是真的——幼子已成执棋之人。 “国公爷,不如让霄儿与县主当面对质?” “安阳县主现在就是个傻子。穆国公好大威风啊。” 聂湘悠然走出来,“谁给你的底气,你手下这些虾兵蟹将,还是皇帝老儿?” “聂,聂备身!” 冯丙这才发现少女,脸色一变,“你,你怎么在这?” 聂备身? 秦正、秦俊脸色皆是微变。无他,实在聂湘的名头在洛阳太响亮了,而且靠山很硬,又酷爱恶作剧,被她整了就是白整。 聂湘道:“我要是不在这,怎么能看到你冤枉人也能那么理直气壮?” “我冤枉人?” “金吾卫怎么就提了秦霄,没提我?明明是我和秦霄一起把冯伊交给金吾卫的,说谎吞一千根针,你敢吗?” 冯丙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胡搅蛮缠:“你,你仗着司主欺人太甚!” “欺负你还需要我师伯?”聂湘并指一扫,哑骨将空气推出肉眼可见的气浪,只听甲叶喀喀破碎,数十个卫士哎哎痛叫着摔在地上。 “赶快滚,不然就把你扒光了吊在明堂下,让皇帝老儿看看你的丑态。” 冯丙脸色急变,想到少女真的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但今日来秦府大闹,他本就是别有用心,眼见硬的不行,便直接大声喊道:“秦霄,你答应娶我女儿,我告诉你半年前在老夫寿宴上是谁陷害你!” 70、猎凰第二步:吞界瘴蟾魔王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此言一出,全场炸裂。 秦俊的脸霎时间被抽干血色。 秦正一愣,旋即止不住地露出少许怒意:“你的意思是,霄儿半年前在寿宴上侵犯安阳县主一案,是被人陷害的?半年前你怎么不说?” 连冯丙都知道? 秦霄直接被原主的蠢气笑了,仿佛整个京都洛阳,唯独原主自己不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他的惊天阴谋。 然而冯丙此话一出,脸色就突然变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调头就走。 “国公爷且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半年前的寿宴……” 秦正见状,快步追上去,异变陡升,冯丙又不知何故急顿,身子僵住。 晨光穿透窗棂的瞬间,冯国公的面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冰晶。那张苍老的面孔定格在惊惧的弧度,灰白霜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后,仿佛有人将寒潭之水灌进了他的七窍。 “国公爷,国公爷……你怎么……”秦正叫唤了两声,看到这异状,骇然退了两步。 “有刺客!”秦俊尖叫一声,冲上去把秦正扶回院子里。 尖叫声中,点翠轩一片骚乱。秦霄不动声色观察四周,柳如歌化影藏于秦霄脚下凝神警惕,五虎上将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阴阳双煞的尸身突然自燃,腥臭黑雾四面扩散。 “小心,是洛阳鬼市的尸蹩毒,生人触之,血肉融化,无药可解!” 聂湘示警声方落,周围离得近的卫士惊恐尖叫,身上盔甲完好无损,但内里的血肉却如同蜡烛油一样流淌而下,场面异常血腥恐怖。 秦俊拽着老父亲躲到正屋里,急急要关上门,秦正顶着门板向外面喊:“霄儿,霄儿快到为父这里来……” “父亲,咱们都自身难保了,别管老四了……”秦俊巴不得秦霄也沾上点毒雾。 秦正怒容上涌,一巴掌抽在秦俊脸上:“他是你弟弟!”说罢便不顾危险冲了出去。 秦俊的面容一瞬间扭曲,火辣辣的刺痛让他双拳紧攥:为什么你永远是这样,这样偏袒他,爱护他,同样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对我们总是这样严苛、忽视…… 他的内心被怨愤填满,所以无法去深想,严苛与忽视有多么的自相矛盾。 秦霄看到秦正冲过来的时候,心底涌上来一大段记忆碎片。从小秦正就对秦俊他们非常严格,独独对幼子异常宠溺,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在整个洛阳的人看来,秦尚书对秦霄,那叫一个“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秦正刚下正屋阶台,毒雾便如同有所感知一样,向他涌了过去。 秦霄眉头微皱,易燃涌开,形成一个火圈,将毒雾隔绝在外。秦正松了口气,来到幼子身旁环视火圈:“霄儿,你这是?” “我醒灵了,现在是个猎魔人,这是我的天赋。”秦霄强忍着陌生感带来的不适,“父亲不要离我太远,刺客有可能还躲在附近。” 毒雾突然凝出一个诡异法相——墨绿色粘液构成的不定型躯体,表面浮动着数万颗蟾卵状脓疱,每颗脓疱破裂时都传出婴儿啼哭与腐尸吞咽声,内中隐约可见不断增殖的腐烂胃囊,数十条肠管状触须末端生长着青铜秤砣,秤砣刻满“饥”字古篆。 周围所有可接触的实体物质,在这些肠管状触须的碰触过后,青石竟长出獠牙,还活着的卫士则膨胀为不停吞食同伴尸体的肉山。 “是魔,魔王,魔王……”赵德柱被吓得魂不附体。 聂湘发声示警之后,便盘膝悬浮在空,同时周围涌现粉色花瓣状的剑气。此刻骤然睁开美眸:“秦霄,中奖了,他还真是‘吞界瘴蟾魔王’,应该是冲你来的!但他借尸蹩毒在真武大阵里强行生成投影,维持不了很久的,我已烧传讯符通知师伯。” 说话间,数不清的粉色花瓣状剑气,在点翠轩上空猛然爆裂。 梆! 虚空在一声难以形容的巨响中裂开,随之洞开一个穴口,仿佛连接着彼岸的异空间,大口大口地吞噬毒雾。 随着毒雾的减少,瘴蟾魔王的投影一阵模糊。他浑身一震,诡异的音波化形而出,在剧烈的腥臭中,易燃形成的火圈轰然破灭,躲在桌下的五虎将惨叫着跌飞,撞到厨间里去。 聂湘大吃一惊:“臭老头你们没事吧!”只听得里头“哎哎”叫痛,这才放下心来。 而柳如歌则被直接从秦霄的影子里剥离,玄阴法相无法维持,破功吐血飞退,摔飞到正屋里。 魔王之怒,又岂是秦正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抵挡的,霎时间七窍流血软软倒地,如果瘴蟾魔王的主要目标不是秦霄,此刻他必然已被震碎全身经脉而死。然而其嘴里仍在喃喃念叨着:“霄儿快跑……” 易燃被破对秦霄的影响异乎寻常的大,首先是天赋的反噬,浑身游走灵蕴的经络都炙热如烙铁。然后是强大的耳鸣,耳膜近乎于被撕裂,眼前一阵阵模糊。 这就是灵境差距上的绝对统御力。 哪怕只是一个魔王的投影。 但秦霄也不是普通的照骨境,他猛地咬破舌尖,嘴角渗血时,目中绽开金色火焰:“瘴蟾魔王,你今日敢来犯我,来日我必踏碎了你的魔王殿!” 象王与大慈悲八臂明王的虚影同时浮现。 声量若洪钟,远处白马寺巨钟再次自鸣。 两处不同空间的梵音,仿佛凝滞了晨光。 在澎湃的挤压之力下,瘴蟾魔王体表脓疱一个接一个破碎,霎时间如同数万婴儿尖锐啼哭。 “无知小儿。交出饕餮。” 瘴蟾魔王首次开口,肠管状触须的吸盘裂开,从中喷吐出海量的绿色瘴气,点翠轩忽而陷入三十三重贪食地狱,漫山遍野的怨魂在胃酸状的绿泥里挣扎翻滚、痛苦哀嚎,他们的眼球里都在重复演化着“啖己五脏——食己亲眷——吞噬星辰”的堕落轮回。 “想要饕餮?” 秦霄淡淡一笑,伸手虚握,倚在正屋茶案旁的妖刀激射而出,落到他手中,“那就如你所愿。” 妖刀,出鞘。 71、断代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点翠轩的异变发生得非常急促,让人猝不及防。 外面的动静秦俊统统感知不到,他躲在正屋之中,突然被茶案上随意摆放着的墨绿妖刀所吸引。那妖刀仿佛活物,墨绿荧光如同心脏跳动一样,一鼓一鼓地搏动着,释放着一种诱惑:握住我,即刻拥有强大的力量,再也不用看靖魔司猎魔人的脸色;握住我,就可以把秦霄踩在脚下蹂躏;握住我…… 他内心的欲望被妖刀无限放大,在巨大的诱惑力下,他魔怔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朝妖刀走过去。 也算他命大,就在这时,瘴蟾魔王的投影降临点翠轩,柳如歌撞破正屋大门,摔在窗根下,看到秦俊摸向妖刀,她犹豫了一下,心想到底是主君的血肉至亲,再怎么也罪不至死,于是厉喝一声:“不要命了!” 秦俊一呆,旋即面庞扭曲:“我从小读书却不能醒灵,我的功课向来是第一,父亲却从来不关心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凭自己的能力考中进士,做上平安县县令,父亲却从未夸过我半句……秦霄,那个只会闯祸的混账,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把齐夫子气回了老家,父亲却不罚他,不骂他,凭什么?如果,我也能像大郎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我就可以改变命运……我要改变命运……” 他的目中射出贪婪的光,突然疯了似的扑向妖刀。 然而就在此时,妖刀却突然越过他飞射出去,欲望如潮水般退却,他心里一惊,一阵后怕下,冷汗打湿了后背,猛地回头,只见点翠轩上空出现一个难以形容的怪物。 秦霄微微抬眸,妖刀入手刹那,左瞳燃起赵斩的癫狂黑焰,右眼却翻涌着饕餮的混沌漩涡。刀身墨绿荧光突然凝固成九百道环形血槽——那是赵斩毕生收集的高手命纹。 锵啷! 刀光乍起。 瘴蟾魔王的投影正在吐出腐世毒瘴,蟾蜍表皮上数万脓疱如同人脸般同时嘶吼。可当他看到少年横刀的姿态,所有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此刻的秦霄背后悬浮着双重虚影:赵斩的断刀残魂正被饕餮利齿嚼碎吞咽! “这一刀,叫断代。” 刀锋轻描淡写地划出半圆。霎时间九百道血槽中爆发出被赵斩斩杀的高手残念,却在触及空气的瞬间被饕餮之力碾成漆黑星屑。刀光过处出现环状黑洞,瘴蟾体表的数万脓疱如遇沸雪的亡魂,尖叫着被吸入时空奇点。 最恐怖的是斩击轨迹本身——赵斩的“深海刀意”与饕餮的小部分“吞天法则”竟完美交融。 刀气经过的路径上,隐藏在空气中的真武大阵的黑白阵纹如巧克力般融化重组。太真观里,国师李玄微突然睁开眼睛遥望秦府方向,瞳孔里绽出惊人神采。 瘴蟾魔王的投影只来得及吐出半颗毒丹,整个蟾身突然裂解成亿万粒腐烂星辰。这些蕴含千年尸毒的颗粒本该污染方圆百里,此刻却像被无形巨口吮吸的果冻,螺旋着涌入妖刀血槽,成为第九百零一道命纹。 摘星阁顶,涌向秦府的漫天绯云收缩,显化成绯行云的模样,眼角妖纹仍带着一丝忌惮的余悸。她轻舔着如血的红唇:“这个世界的命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秦霄收刀入鞘时,刀柄护手上睁开一只金红交织的竖瞳——赵斩的刀道执念与饕餮的贪婪本性正在孕育某种超越规则的怪物。 聂湘想到昨天傍晚,秦霄未出的那一刀,美眸中恐惧与兴奋并存。她自忖在真武大阵下,斩一个魔王的投影也能办到,但绝没有那么轻松。 秦霄突然踩着灰烬走向吓瘫的秦俊,妖刀上若有似无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温柔:“现在明白了吗?”他将刀鞘贴上兄长颤抖的颈脖,“你渴求的力量,是要拿魂灵喂刀的。” 秦俊一瞬间心若死灰。 …… 普通人,甚至修为弱一些的猎魔人,根本看不到这场战斗的核心,自然也感受不到秦霄这一刀的可怕。 聂湘给秦正喂了一颗丹药,后者悠悠转醒,奇迹般没有什么大碍。 危机虽然解除,冯丙带来的数十卫士却都已化为黑色血水。 而冯丙死后,也难逃被毒雾蚀化的结局,竟连尸体也没能留住。 “秦霄,冯丙是被人灭口的,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蠢猫,血水有毒不要碰!”聂湘说到半截突然闪身捏住剑尊的脖颈提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跟了我那么久,别说醒灵成精了,连最基本的危机意识也没有,再犯蠢信不信我把你塞回你娘肚里重新改造?” 瘸腿黑猫“喵嗷喵嗷”地挣扎着。 柳如歌来到秦霄身边低声道:“主君,能无声无息给阴阳双煞下毒蛊的,应该只有魔道的影傀术,此术施展条件非常苛刻,除非是驭劫使级别的,否则那人的真身一定在三丈内。” “三丈么?” 秦霄突然目光一闪,屈指弹出一道火光,角落树干燃起烈焰,树皮在“哔啵”声中裂开,从中钻出个驼背老仆。 秦正看到那老仆居然是给自己捧药罐倒夜壶的哑奴,不禁一愣:“怎么是你?” 哑奴撞破围墙窜出去,外间即响起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咻咻! 秦霄与聂湘的身影破空而出,在鹅卵石小径一前一后拦住,就见哑奴掐着一个女子的纤细咽喉,胸腔震荡着发出了沉闷的嗓音:“放我走,不然她死!” 秦俊隐隐觉着那声音很熟悉,冲出去一看,忍不住喊道:“阿莹,你怎么跑这来了?” 那女子一身鹅黄襦裙,束发粘钗,一双美眸如点星,眼尾上翘,即使此刻被劫持成人质而面色仓惶,也难掩妩媚之色。 “奴家,奴家听说郎君来点翠轩了,担心你和四郎又闹不和气,就想着来看看……” 秦霄一听,大概猜到了此女的身份,与聂湘悄然对视,后者极是聪慧,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盘算,于是微不可察地点螓。 72、崔莹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二人悄然挪动,随着身形的错位,晨光下,拉长的影子联合在一处,正好将哑奴与女子覆盖。 就在这一瞬间,柳如歌借了二人的影子分裂影链缠住哑奴。 哑奴脸色一变,却发现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秦霄闪身掐住他的脖子往后一掼,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苦水,身上腾起魔怪刚要反击,就被从天而降的剑鞘哑骨砸碎了脑袋,在夜枭尖叫般的音波下,魔怪湮灭成灰烬。 “一阶告死灵?” 聂湘一怔,这个魔神教徒弱得超乎想象,“但是让人无法识破,也是他的本事。秦霄,你抢了头功,这个可不让你了。” “怎么就给杀了,说不定能问些魔神教的情况。” 秦霄对饕餮的来历越来越好奇了,魔神教到底要用它来做什么?为什么不惜代价地来抢夺? “多谢三位的救命之恩。” 女子松了口气,向二人盈盈行礼。随后望向秦霄,“四郎,你怎么变得这样厉害了?从前都是郎君欺负你,往后怕是颠倒过来了。” “阿莹!”秦俊走过来,听到这话不悦地皱眉。 女子自然便是崔莹,秦霄的三嫂嫂。 秦正紧随其后,微微笑道:“不会的。今日霄儿连斩两个妖魔,救了咱们秦府上下,可见他一直念着我们的骨肉亲情,怎会真的为难英杰。英杰,你虽作为长兄,但霄儿如今却是靖魔司的官员了,你往后要好好向霄儿看齐。” “是。”秦俊低声应着。 秦霄道:“此处魔气深重,父亲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好好。为父稍后命人整顿点翠轩。”秦正说着,拍了拍秦霄的肩膀,微笑说道,“对了,明晚大郎和你二姊姊都要回来,我们全家人一起为你接风洗尘,记得不要迟到,你二姊姊最不喜欢人迟到,她若是大发雷霆,为父也没办法救你。” “聂备身,今日多谢你仗义出手。”他又向聂湘拱手。 “秦尚书就口头道谢吗?毫无诚意呀。”聂湘翻身跃上哑骨,“嘴上说谁不会?真的感谢我,怎么不邀请我赴宴呢?” 秦正一怔,旋即拊掌而笑:“聂备身肯赏光,那真是太好了。” 聂湘朝着秦霄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不用怕,明晚本姑娘给你撑腰”,然后丢下一句:“我巡逻去咯。”便隔空吸走剑尊,冲天而去。 秦正感慨笑道:“这样小小的年纪,却有如此可怕的力量。霄儿,我看聂姑娘好像对你颇有好感,不如趁热打铁,跟她成就一桩好事,如此一来,你的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为父就放心多了。” 崔莹附和道:“我看也确实不错呢,郎才女貌,年纪又相仿。郎君,你看呢?” “是不错。”秦俊不得不接腔。 “她还是个孩子。”秦霄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聂姑娘天姿国色,又是天山高徒,”崔莹笑盈盈道,“再过两年,追求她的人可以从朱雀大街排到皇城门口,到那时候呀,四郎,你可不定还有机会哦。” “我还有公务在身。”秦霄丢下一个借口溜之大吉。 “四郎,你听三嫂嫂的,聂姑娘真的不错欸……” 眼看秦霄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崔莹喃喃道,“这孩子莫不是害羞了?” “父亲,孩儿上衙去了。”秦俊面无表情向秦正施了一礼,大步离去。 “儿媳也回去了。” 崔莹告别秦正,却没有人发现,哑奴的尸体上分裂出一只血虫,以极快的速度溜到了她的袖子里。 秦正低头望着哑奴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 崔莹回到碧雨轩,屏退了侍女,待房中空无一人,她懒洋洋地坐在轩窗下,玉指轻拂空气,一道无形的水波撑开。 “出来吧。” 血虫爬到她的指尖,复瞳转动着,有光影闪烁,隐现一个躬身行礼的人影:“属下参见崔劫使。” “你是张文通的属下?”崔莹淡淡问。 “是。”血虫低声说,“我是张大人手下的血傀,因张大人落入靖魔司之手,属下负责‘猎凰’的后续行动。” “回收饕餮,又失败了?”崔莹道。 血虫没有回答问题,复瞳里幽幽烁烁,仿佛有许多视线借着复瞳注视崔莹:“转轮魔王问,崔劫使为何要冒险出手杀死冯丙?” 崔莹缓缓坐直:“冯丙掌握着关键证据,若是被有心人调查下去,‘天崩计划’的核心将暴露给天山。” 虚空骤然嗡鸣,光轮虚影自血虫复瞳里投射的一刹那,轩窗外竹影诡异地静止。虚影的声线突然分裂成五重声线:“你真以为能瞒过转轮大人的因果轮?” 崔莹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跳动的五瓣黑莲:“你们若是质疑我的忠心,不妨拿走魔莲。” 血虫突然爆裂成血雾,在空中凝成转轮魔王的七百二十齿光轮。崔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耳垂渗出黑血——这是跨越空间的因果惩戒。 “记住你的身份,崔念雅。”光轮中传出金属刮擦般的嗓音,“尽快锁定‘仙蕴’的因果线。” 血雾消散时,轩窗竹影恢复摇曳。 崔莹擦去耳际血迹,袖中滑出一枚刻着“固”字的婴孩长命锁,锁芯里封存着一缕淡金色的魂魄:“弟弟,姐姐一定会救你……” …… 马车上,柳如歌调息完毕睁开眼睛,见秦霄透过车帘看着窗外的街景出神,忍不住道:“主君在想聂姑娘?”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秦霄回过神来,轻轻摇头。 “其实,聂姑娘真的很不错。”柳如歌语声幽幽,“实力又强,长得又好看,又出身名门,与主君确实蛮般配的,可以考虑考虑。” 秦霄心生疑惑,定定地注视着她:“如歌,你最近有点怪怪的。关于三元剑派的事情,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你记住,你已奉我为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允许你离开我。” 柳如歌别过脸去,掩饰悄然湿润的眼眶。 秦霄故意装作没看见,淡淡说道:“我是在想那个哑奴,他到底是被魔道附体还是潜伏者?还有冯丙,魔神教为什么要灭他的口?” “我知道。” 突然,车厢内混入雪松蜜桃香,下一刻,少女聂湘便已挨着柳如歌而坐,她的手高高举起,轻轻拍着柳如歌的脑袋,好似小大人一样安慰着她。 73、仙人至宝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我已将点翠轩发生的事情报给司闻馆了,尸蹩毒的来路,可以肯定出自洛阳鬼市。”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柳如歌收拾情绪,应道:“鱼龙混杂,只有利益没有信仰的地方。靖魔司围剿过很多次,但那些法外狂徒沉寂一段时间,又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后来就干脆听之任之,只要他们不残害普通百姓,就不再针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行动。” “赌场、妓院、酒楼、暗网、猎命楼,很多都有鬼市的背景。师伯说,世界由生灵组成,万物向往美好的心灵,构筑起一幢幢大厦,在这些大厦之间总有阳光照不见的阴影,鬼市就在这阴影里面诞生,就好像光暗相互依存,只要万物不灭,鬼市便也永远会存在下去。” 聂湘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一粒傀儡虫的蜕壳,“在哑奴房中找到的,可见他是被寄生了,应该是张文通手下的血傀,告死灵只是个掩护,血傀没有死。张文通利用魔道术式篡改了自己的记忆,司里用了大量吐真散,也找不到血傀的根底,这对你是个很大的隐患,师伯嘱咐你一定要小心。” 秦霄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这件事有两个我想不通的疑点。”少女捏碎傀儡虫蜕壳,蹙起锋利而细长的新月眉。 “哪两个?”秦霄问。 聂湘道:“第一,魔神教为什么会对你的行动了如指掌,从而精准布置猎凰行动,要知道三生棺从命运预设到成为现实,需要非常复杂的因果条件,更别提瘴蟾魔王借尸毒强降投影,媒介也必定早就准备好了的;第二,魔道有什么理由要灭冯丙的口,他的死与猎凰行动之间不存在关联。” 秦霄轻轻叩响车厢壁,用特殊的节奏整理思绪:“你的意思是,杀死冯丙的刺客不是血傀?” “绝不是他。”聂湘发出淡淡冷笑,“看来秦府里暗藏的魑魅魍魉还真不少。而且,那刺客很聪明,等尸蹩毒爆发的时候才出手,冯丙的尸体现在只剩血水,司闻馆的人一点痕迹也提取不到,其心机之深沉,比我羽师叔也不遑多让了。” “你羽师叔……”秦霄问题还没问完,聂湘突然想起三生棺映射的画面,耳后浮上薄红,丢下一句,“色魔,羽师叔报复心很强的,你小心睡梦中被她斩了脑袋。”说着就闪身消失不见。 秦霄在柳如歌的注视下,轻咳一声:“童言无忌。” 柳如歌心想,若真是童言无忌,耳边怎么会有奇怪的琴声,琴声响的时候,主君怎么看起来有些尴尬的样子。 “给我说说天山。”秦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发现,好比魔神教的无孔不入,天山的光影,也映照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从前不问,是认为彼此相距千万重山水,而身上的事情又是一桩接着一桩。 如今周过自曝了身份,神秘少女三番两次救助,聂湘、绯行云皆莫名与他亲近,这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个门派非常神秘,收徒条件异常苛刻,前去拜师的多半被拒在山下,甚至连天山山门都看不着。”柳如歌正色道,“根据目前我所掌握的线索,只知道天山是天下第一个成立的猎魔宗派,其历史比靖魔司还要久远。” “第一个成立?”秦霄暗暗咋舌。 柳如歌点螓,接着道:“主君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仙人创造体系说’么?” “灵蕴、醒灵的来由。”秦霄当然记得。 “天山的诞生极具传奇色彩,可以说它能够成为屹立于人们心中的神圣殿堂,就是因为这个传奇故事。 柳如歌没有卖关子,“传说天魔降世,以驱动天下一切恶的总纲为要旨,试图将人间变成炼狱。世间最后一个隐遁尘世之外的九离仙君毅然挺身而出,与天魔决战于阴山;然而不敌,最终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召唤远古神兽玄武,将天魔镇压在阴山无底洞。” “九离仙君陨落后,法身血肉化为灵蕴充斥天地间,对抗着无处不在的魔素;其双睛化为法宝定神珠与轮回珠;却被天魔炼化,如今是魔神教的无上魔器;还有个至今都无法考证的说法……” “什么说法?” “说是九离仙君遗落了一样至宝在无底洞,那件至宝一旦被天魔炼化,灵蕴便会转化成魔素,天魔可以轻松破解封印,天下也将成为新的炼狱。” “转折呢?” “转折就是仙人的五位护道剑使,在预见世界的命运后,毅然冲入无底洞,一番苦战下,终于夺回至宝,但却只有一位护道剑使逃出来。他就是后来创立天山的祖师——澹台烬明。” “澹台烬明一生收了五个亲传弟子,分别是……” 柳如歌说到这里,外面赶车的赵德柱突然道:“四郎,靖魔司到了。老奴嘴馋,想去沽二两酒喝……”他嘿嘿笑着探进一颗脑袋来,举了举手中的酒葫芦。 “别耽误事,快去快回。”秦霄无奈摆手。 赵德柱走后,柳如歌忍不住劝道:“主君还是别对老赵太过包容,以免他……” “他要是那种人,就不会在点翠轩空等半年之久。”秦霄微微一笑,解下腰牌递给她,“你持我腰牌去把‘勾结魔道大案’与‘天崩计划’这两个案子的卷宗拿过来。” “是。” 柳如歌领命而去。 靖魔司本部驻地,位于南市朱雀大街的中部,与金吾卫驻地隔街相对。 秦霄掀帘观看时,朱雀大街两侧的青铜灯柱突然扭曲成竖瞳。 妖刀突然震颤。 高大的青铜牌楼里,靖魔司正门处的两尊青铜玄武像昂首嘶鸣,龟甲上凸起的数百枚古篆“镇”字同时泛起血光——这是感应到妖刀的凶煞之气,启动诛魔大阵的前兆。 “猎魔备身秦霄。”柳如歌出示腰牌,玄武眼中射出的红光在她掌心凝成“准”字。当值卫率这才收起弩机。 秦霄注意到,那些架在门楼暗格的破魔弩,箭簇隐隐透出凶煞之气,不知是由何种凶兽獠牙锻造。 74、问心关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与对面金吾卫鎏金飞檐的恢弘不同,靖魔司建筑群通体采用阴山玄铁浇筑。廊柱表面布满倒刺状凸起,细看竟是无数微型困魔符组成的立体阵图。最诡异的是主殿飞檐,九十九颗囚魔颅骨镶嵌成嘲风兽形态。 柳如歌踏过中庭时,脚下青铜地砖突然浮现流动的符文。那些玄奥纹路像活过来般触摸她的影子——这是国师设计的“索影阵”,专防魔神教的傀儡替身。 她才刚踏入档案库前的门庭,就被一股力量猛烈推将出来——照骨境第九重的澎湃灵蕴强度,将她的玄阴法相禁锢,一直到她摔飞出靖魔司才解除。 “何人擅闯档案库?” 冷冽的音声中,玄武像前现出一个人影,抬手拍下,背后浮现藏青色麒麟虚影,澎湃的掌力直接拍碎玄阴法相,同时已掐向柳如歌的咽喉。 柳如歌的背脊即将撞上玄武铜像的瞬间,手中的备身腰牌突然震出低吟,秦霄的武道魂影自腰牌中显化,掌对掌堪堪抵住麒麟利爪,激荡的灵蕴波纹将九十九颗囚魔颅骨震得咯吱作响。 “你又是什么阿猫阿狗?” 秦霄真身踏火而来,妖刀未出鞘,凶煞之力已先一步冲向玄武铜像。 那人怒容一闪,冷哼声中,掐向柳如歌咽喉的麒麟利爪突然爆出青焰,却在触及皮肤时被妖刀煞气腐蚀成焦黑。 他大吃一惊,退到玄武铜像之后:“我乃猎魔备身张淮真,奉命镇守档案库,你是何人,如此妖刀,也敢伪装猎魔备身到靖魔司来撒野?” 街上涌现肃杀卫率,森森弩机对准秦霄二人。 柳如歌大声道:“张使令,这备身腰牌上‘秦霄’二字写得明明白白,还有假的不成?我听说你与宋尧宋使令关系密切,莫非你是因为他而为难我们主君?” 张淮真脸色微变,随即呵斥道:“胡说八道,我与宋使令确有私交,但本备身岂是公报私仇之人?” 柳如歌道:“既然如此,主君调阅卷宗,你何故阻拦?” 张淮真冷笑道:“就算备身令牌为真,但他就是没调阅的权限,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琢磨去,本座可没义务指点你们。” “若我今日非要调阅呢?”秦霄突然道。他此次回洛阳,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出这两个案子的始末,搞清楚饕餮残魂与自己到底有着什么因果。郑樵与周过都说过,备身是有权限调阅卷宗的,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却被人挡在真相大门之外,叫他如何不冒火。 “那你就试试……”张淮真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似乎就是要逼秦霄出手。无故挑起争端,在靖魔司可是大罪。但他突然从柳如歌的眼神中读出“同情”二字,心里不知怎么隐隐涌上不好的预感。 柳如歌很想告诉他,秦霄今早才刚粉碎猎凰行动第二步,以他的脾气,老是这样被动挨打,已经是积了一肚子怒火,这个时候谁惹他谁倒霉。 果然,秦霄突然笑了。 “今早我斩瘴蟾魔王的投影时,他的眼神跟你很像,就好像我是个不自量力的蝼蚁。” 下一刻,张淮真尚未反应过来,妖刀鞘已狠狠抽在他脸上。他轰然摔飞出去,撞在玄武铜像上,而在刀鞘触到他脸颊的刹那,饕餮凶魂的煞气顺着鼻腔灌入他的灵脉,将他苦修二十年的麒麟掌所具现的麒麟法相污染成浑身脓疱的怪物。 妖刀吸收了瘴蟾魔王的命纹,得到了一部分魔王之力。 “你……” 张淮真懵了,照骨一重天与照骨九重天,其间差距有如天渊,自己连对方怎么出的手都不知道?他想爬起来,却猛地弯腰呕吐。 “都住手!” 就在周围的卫率即将发射弩机时,郑樵从里面匆匆跑出来,斥退卫率后急声道:“秦备身,张备身,都是误会,快别打了。” 秦霄按捺住怒火,淡然说道:“老郑,你告诉过我备身权限可以调阅卷宗。” “是这样没错,可是……”郑樵急得扇了自己一下,“这事全都怪下官,是下官没有说清楚。司主虽然直接擢升了秦备身,但还有个问心关呢……” “问心关?”柳如歌一愣。这连她都不知道。 “是。”郑樵苦笑,“每个备身提名通过考核后,都要参加问心关,防止魔神教派人渗透。” “真他妈的麻烦。”秦霄沉着脸。 “但是问心关成绩最好的,”郑樵凑近秦霄悄声说,“奖励一瓶天山玉露。” “天山玉露?”秦霄怒火稍霁,那可是价值五百贡献点的好东西。 “是,秦备身,咱们进去说话。”郑樵躬身虚引。 “慢着!”张淮真咬牙切齿道,“此人身怀妖刀,与魔道无异,不可放他进去,速速通知司主启动诛魔大阵击杀此獠,否则后患无穷!” 老子这是在救你……郑樵气得脸色发白:“张备身,天下妖刀数不胜数,但它们各自有各自的名目,唯独其中一把,人们看到它就知道它,而不需要名目来作为标记。” “你是什么意思?”张淮真不解。 郑樵很想骂人,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反应不过来,难怪一把年纪还是个备身,真是愚蠢得无药可救。“你被人当枪使了,这么说明白没有?” 张淮真突然凝神注视妖刀,只见那刀通体墨绿,逆浪螭吻刀镡天下无双,心里“咯噔”一跳:“司里传闻,河北道有个神秘高手在巨鹿园杀了赵斩,莫非就是……”他骇然退步,躲到玄武铜像后头,眼中充满恐惧。 那可是赵斩,一百个他也敌不过的赵斩。 他突然想到宋尧与自己喝酒诉苦时吞吞吐吐,原因竟然是这样。好你个宋尧,故意让我来试探秦霄的深浅,自己躲在暗中观察,老子的修行根基差点毁于一旦,还得罪了这个煞星…… 柳如歌摇头叹着气越过他,喃喃自语道:“自带神兽魂影的诛魔大阵都偃旗息鼓了,怎么还有人敢惹主君啊,真是想不通。” 他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74、意外奖励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靖魔司进门左转,甬道尽头就是司闻馆。 司闻馆的角厅,三人围炉而坐。兽头金炉在炭火上微沸,火烟几乎无形,可见是上等的白炭。司闻馆的用度,就此可见一斑。 郑樵将茶饼在火上烤至像蛤蟆背部突起的小疙瘩,不再冒出湿气而散发出了清香,便夹入预先备好的特定容器中,防止香气继续散发,待冷却后碾成粉末状,转而放入竹盒内备用。 “这煮茶八味,备茶为首要,讲究的是一个火候,少了火候会潮,茶汤就有异味,多了火候,又失去它本来口感,其中精要甚是耐人寻味。平常难有机会请到二位,今日也是恰逢其会,咱们就边品茶边谈话。” “郑员外煮茶的手艺很正宗啊。”柳如歌微微吃惊道,“我也只在外祖父会客时看见过,可惜当年一心扑在书海里,对这些都没什么研究。” “下官这点微末伎俩,哪里比得上黄侍郎。”郑樵摇着头道,“令祖在世时,品茶一道不敢称第一,但也绝没有人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托大。” 第二味备水。郑樵所用之水,是清晨从城外运来的山泉水。 第三味煮水,熟练者都已预先烧上了。 第四味是调盐。目的是为了调和茶味。 秦霄不甚关心茶的品质,只对天山玉露感兴趣,但见柳如歌神态专注,也不好扰了二人的雅兴。但随着心情的沉淀,他竟从郑樵煮茶的手法里,慢慢感受到非常细微的“道”的神韵,才明白“万事万物皆是修行”这说法是有道理可循的。 其实仔细想想不难发现,每个人都有其修行门径的原理,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要么耳濡目染,要么天赋异禀。人为万物之灵长,在这方面可谓是尤其突出。 郑樵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一面准备下一步,一面笑着说:“明日上午便是备身考核,脱颖而出者,即可参加下午的问心关。问心关的内容是固定的,即闯摘星阁。” “摘星阁?” “摘星阁共十一层,下九层是九位星使的修行残念,过关条件要看各位星使留下的考题,通常来说,每年都有所不同,看他们的心情吧。而每届能在问心关有所建树的,也就一两个人,至多也不过闯到第五层或第六层。” 郑樵说到这里顿了顿,“下官非修行中人,也不解其中意味,但听说每闯过一关,都能得到些修行上的领悟。最终所闯楼层最高者为头名,奖励一瓶天山玉露。” 秦霄心里一动,从目前的修行来看,照骨境九层都需要相应灵物才能突破。天山玉露是最顶级的灵物,决定着所能共鸣的灵蕴的范围大小,也决定着突破开源境时,第一缕源海真气的质量。一瓶天山玉露大概可以饮用三次,但饮用一次未必足够突破一层,所以这东西肯定是多多益善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感慨修行的烧钱。五百个贡献点一瓶天山玉露,虽然不知道制作成本几何,但换算成金银钱财,已是一笔天文数字。 此后第五味投茶,郑樵见柳如歌十分感兴趣,就解说道:“当炉边涌泉连珠之时,为二沸。此时要从炉中舀出一瓢,以备三沸波鼓浪茶沫要溢出之时,救沸之用。同时以竹夹绕沸水中心环绕搅动,以使沸水温度较为均衡。然后就可以投茶了。” 柳如歌连连点螓,神态认真好学。 “随后是第六味育华,水三沸时,势若奔涛,炉中茶之浮沫溢出,要随时备好之前二沸舀出的浇点茶汤,这就叫止沸育华,保持水面上的茶花不被溅出。但周围浮在水面上的黑色沫子要及时挑去,以保持茶汤之香醇。” 说着话的功夫,茶沫精华渐生于水面之上,如雪似花,茶香满室。 秦霄心情为之开阔,只觉前面等待的焦躁之火都被一股馥郁的芬芳所驱散,这就是茶道所给予人的精神上的满足。他感到共鸣隐隐生成,这才明白,品味艺术也是一种修行。 “第七味便是分茶,要注意沫饽的均匀。”郑樵熟练地将金炉茶汤分至三碗。 “什么是沫饽?”柳如歌忍不住问。 “沫饽是茶的精华。”郑樵不厌其烦地微笑道,“薄者曰沫,厚者曰饽,细者曰花。” “最后一味,便是饮茶,两位快趁热喝,凉了就可惜了。” 秦霄依言端起瓷碗,轻轻嘬了一口,只觉一股鲜醇浓烈的芳香在口腔中氤氲开来,闭上眼睛细细体味,只觉心神竟为之宁静舒缓,连日来生死厮杀引发的燥郁之气都融入茶汤之中,饮后便无形无迹。忍不住感叹道: “原来喝茶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细细回忆对照,这个时代茶圣陆羽好像还没扬名。 一盏茶喝完,众人心情都十分舒畅。 郑樵忽然道:“下官听闻,问心关还有个从未有人拿过的奖励。” “什么奖励?”秦霄心里一动。 郑樵道:“登顶者,可得国师亲手制作的上品聚灵阵盘。” 柳如歌吃惊道:“国师可是道门奇才。他制作的聚灵阵盘就算是下品的,也是有价无市。而且靖魔司的宝库是没有上品聚灵阵盘的,天下也只有国师能做出来。” “这等宝贝根本不能用贡献点来衡量……” 秦霄暗暗记下,为了以后的修行,明日要努力登顶。 “对了秦备身,张文通身上虽无魔神令,但他在岭南一带危害极大,且抓到他之后,司闻馆得到了几个非常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司里经过综合考量,决定奖赏秦备身二百个贡献点。” “二百个?” 秦霄眼睛一亮,加上原来就有的三百个贡献点,竟刚好能换一瓶天山玉露。 …… 揣着新兑换的天山玉露坐在马车上,秦霄心情大好。虽然没能拿到案子的卷宗,但也就晚一天而已。 不过,这趟来靖魔司,还有特殊的收获。 柳如歌心情沉重道:“我按照主君的嘱咐,以玄阴法相偷偷刺探老郑的影子,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嗅到了尸蹩毒的气息……” 秦霄透过窗帘,淡看天边云卷云舒:“看来我的推断接近真相了。” 柳如歌心里实在不愿意相信,叹气道:“老郑与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主君,我们还是保险一点,再去验证一下。” “也罢,”秦霄以脚风轻踹赵德柱后腰,“赵上将,转道柳条巷。” “嘿嘿,四郎这样叫老奴,怪难为情的。二位坐好了!” 一声“驾”,马车全力开动。 秦霄从帘缝看到小老头一手持缰绳,一手举着酒葫芦豪放狂饮,可见熟稔已极,脸色不禁黑了一层:“酒驾还如此明目张胆?难怪我不受人待见。赵上将,要是撞到了人,罚你一个月不许喝酒。” 76、弃子无情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柳如歌不禁啧啧称奇,因为朱雀街近日涌来了不少异域商旅、江湖豪客,都是为了参与靖魔司盛事——问心关。 而赵德柱在“老夫掐脚一算”中,算出此行路径畅通无阻。也不知小老头是对卦象深信不疑,还是“为虎作伥”惯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而狂飙车速;但居然一个人也没撞到,堪称奇迹。 最终马车平安抵达柳条巷。 柳条巷位于南市与北市之交的惠慈坊,紧邻洛河。 秦霄带着柳如歌走入小巷,稍作打听之后,来到一户人家面前敲响。 “是谁?” 门吱呀的开了,一个中年妇女面露疑惑,“二位找谁?” “请问胡铁军在吗?”秦霄面露微笑,“我叫秦霄,从阴山府而来。” “原来郎君就是老胡从河北道送回来的贵人啊。”中年妇女顿时热情地请进二人,“哎呀,我家老胡从昨晚到现在可提了贵人好几回呢,说贵人跟那些官爷都不同,一路上多有包容,即使错过了宿头也不苛责打骂。就这样,贵人还赏了那憨货五十两银子,真是太感谢了。” “大嫂客气了。”秦霄踏入院中四目搜查,一面拱手,“老胡尽职尽责,略表一点点心意罢了。对了,老胡在家吗,我正好闲来无事,找他喝酒。” “在的在的。”中年妇女热情地给二人倒了水,然后跑去敲打屋门,“死人头,贵人来了还睡。”说着一面回头向秦霄赔笑,“这个憨货,每回跑车回来,定要自己喝上一盅,睡个昏天黑地,想是昨夜醉得厉害……” 秦霄突然目露冷光,手掌燃起金焰抓向中年妇女,后者一愣,而门框同时破裂,射出一尾指头大的血虫,被秦霄用指头捏住,“滋滋”冒着腥臭的青烟。血虫感受到痛苦,发出“吱吱”的尖叫,并剧烈挣扎。 突然,其头部裂开口器,竟又从中脱壳。秦霄冷目如电,焰光一闪,就将血虫焚成灰烬。 柳如歌惊声道:“这是血傀的傀儡虫!” 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人色地喃喃道:“妖,妖魔……” “不好!” 秦霄突然意识到什么,撞破房门冲进去,只见车夫老胡躺在床上没了声息,凑近一看,额上有个醒目的血洞,正是傀儡虫破颅而出的痕迹。 “老胡!”老胡的妻子反应过来,踉跄着撞入屋中,看到丈夫死在床上的情景,面皮一抖,嘴唇翕动着,“不,不……你个挨千刀的,我早就劝你辞了这个活计,你非不听,非不听……现在好了,遂你心愿了?”她的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扑到尸体上失声恸哭。 秦霄转身走出房间。 柳如歌跟在后面,淡淡说道:“虽说弃子无情,但他毕竟也参与了,这是他的取死之道。” “暂时不要声张。”秦霄说着掏出一锭五两的银铤放在门槛上,“被动挨打两次,也该轮到我了。” “主君准备怎么做?” “先通过问心关再说。” …… 是夜,华灯初上。 天水苑一个装潢精致奢侈的包房里。 秦俊搂着一个妆容婉约的女子喝着酒,周围另有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也各自搂着一个美人调笑。 秦俊左手边一个华服少年突然道:“我们的大县令今日为何闷闷不乐啊?连天水苑数一数二的花魁衔香姑娘都不能逗你开怀么?” 那女子幽然说道:“顾小侯爷说笑了,衔香在天水苑不过是二流,哪比得上真正的花魁,秦县令不喜小女子,这就退下便是了。” “别别。”秦俊急了,连忙拽住衔香的手,“你可是我的心肝小宝贝,我怎么会想别人呢?不说别的,每回我到天水苑来,你都直接推掉别的恩客,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意?” “哼。”衔香轻哼一声,这才坐回来。 秦俊瞪了那华服少年一眼:“顾二,我看你是嫉妒衔香对我的深情,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呢吧!” “哈哈,小弟自罚一杯。” 顾二名为顾城,武定侯府家的二郎。自顾家世子顾白出家做了道士后,爵位继承权就落到了顾二身上,所以这两年他是风光无限。 “小侯爷这是明知故问呐。”顾二对面的青年在美人胸脯上抹了一把,嘿嘿说道。 顾城一愣:“元禄兄是英杰兄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青年嘿然笑道:“我当然知道他在苦闷什么。” 青年名叫张寿,字元禄,其父在靖魔司任职,虽然官品不高,但是地位特殊。在现如今的大唐官场,有着三个层次明显的阶级,最底下的是地方官,然后是京官,最上层的便是靖魔司的官员了。 秦俊是平安县县令,从六品。京官比地方大一品,历来都是如此。而且平安县县令,也是一个前程远大的跳板,加上其父秦正为户部尚书,背景加上自身的努力,京中欲与之结交的官贵数不胜数。 然而要论影响力,却比不过无权无势的张寿。原因就在于,张寿可以接触到靖魔司的猎魔人,那里才是当下真正的权力核心。猎魔人身怀惊天伟力,哪怕没有兵权,修为高深者,一人足抵千军万马,京中权贵都很想结交到靖魔司真正的高手,好在这个天魔横行的世界里为自己的性命加上一重保险。 这就是为什么,秦俊哪怕骨子里看不上不学无术的张寿,还是会与之结交的原因。 张寿忽然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秦霄”二字。 “秦四?”顾城淡淡冷笑,“昨晚确实听我三妹说了,秦家四郎突然被赦免回京,据说是靖魔司向大理寺投递了赦其勾结魔道大罪的申诉文书。听我父亲说,大理寺把这文书递到宫中,被卡在了门下省,说是最近陛下龙体不安,依我看呐,陛下这是故意拖延不给赦免呢。毕竟,半年前穆国公府非礼案,秦四可是让陛下发了一通雷霆之怒呢。” “可秦四还是回来了,”张寿神秘笑道,“二位可知为何?” “为何?” 张寿看到两个权贵之子都竖起耳朵听自己言讲,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因为他回来参加备身考核。” “什么?”秦俊霍然站起。 77、天骄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张寿和顾城都能理解秦俊的失态。 衔香不解道:“备身考核怎么了?” 张寿如数家珍道:“衔香姑娘有所不知。靖魔司猎魔备身,从四品下,与六部侍郎、中下州刺史相当,要知道半年前秦四郎还只是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蠢蛋,如今却被提名备身考核,而且据我所知,能参加备身考核的,都是在靖魔司积累了足够功劳和资历的预身。” “哪怕只是猎魔预身,也相当于从六品,与英杰兄平起平坐。”他的面上挂着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英杰兄自启蒙至今,寒窗苦读十五载,终于高中进士,凭自己的努力才争取到平安县县令之职,相比秦四郎不知多付出了多少心血……” 衔香一下子豁然贯通,满面薄霜为心上人鸣不平:“凭什么呀,就凭他是猎魔人吗?” “我约了一个朋友,”张寿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靖魔司正式的猎魔人,他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张寿,你在吗?” 这时门外有人敲了一下,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寿连忙亲自开门,把外面一个男子请了进来。 顾城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 众人见过了礼,表面客套地寒暄两句,又分别坐下。 通过交谈,秦俊得知男子名为林涛,今年初加入靖魔司的猎魔预身。 林涛不是很热情,只对着张寿说话:“你父亲让我转告你,不要成天花天酒地,多回家温习功课。毕竟在这个时代,不能醒灵就只能科考才有出路,没有功名官身,你就算有钱也是人下之人。” “是是是。”张寿赔着笑脸说,“林预身,这趟请你喝酒,是有些小事要打听。”说着很识趣地端上一盘银子,又给身边美姬使了个眼色。 身边美姬有所意会,便款款地扭到林涛身边坐下。 林涛脸色稍霁,但还是有些不耐烦:“你们这些官官贵贵的也真是奇怪,猎魔人的事情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快点问吧。” 秦俊与顾城的脸色都很难看,张寿却习以为常,嘿嘿笑着道:“是这样的,我听说靖魔司有个很奇怪的人,名叫秦霄,明明是戴罪之身,却被提名备身考核,这是为什么呢?” “秦霄?”林涛眼睛眯了眯,“你们的消息落伍了,他已经不用考核,司主当街授予他备身之衔。” “他凭什么?”秦俊险些情绪失控掀桌。 “就凭聂湘聂姑娘看上他了。”林涛说这话的时候目中闪过嫉色,报复性般在身旁美姬的神秘部位上抓了两把。美姬面露痛苦之色,却不敢叫,仍自强颜欢笑。 “林预身是说,那位聂姑娘?”张寿震惊。 秦俊想到白天在府里出现的聂湘,不由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顾城不明就里:“哪个聂姑娘?” 张寿道:“小侯爷可知一年前轰动洛阳的‘花魁失颜’事件?” 顾城细细回想:“你说的是一年前天水苑新选花魁步摇姑娘游街时……” 张寿接着道:“不错。步摇姑娘遇到年仅十四岁的聂湘聂姑娘,相形之下,这位新选花魁娘子竟黯然失色,一时间引得万人空巷,不知多少人挤破头,就为了一睹聂姑娘的芳容,甚至还发生踩踏事件,最后还是金吾卫出动,才平息了这场风波。步摇姑娘颜面无存,一怒之下弃车而走,引为笑谈。” 林涛扒了一根鸡腿来嚼:“昨日傍晚安阳县主的车驾被人撞了,你们知道吧。” “这我倒是知道。”顾城道,“昨晚我那娇惯得不成样子的三妹从随园诗会回来,说什么安阳县主的车被撞了,什么靖魔司司主偏袒秦四郎,我听得云里雾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涛“呸”的吐出一块鸡皮:“撞安阳县主车驾的就是秦霄。那小子命好啊,生得一副好皮囊,前去调解矛盾的聂备身一眼就相中了他,把宋尧宋使令都给镇压了,然后不由分说把罪责都归咎到安阳县主头上,逼着安阳县主给那小子道歉。司里谁不知道,司主对聂姑娘宠爱有加,随后就爱屋及乌,给那小子升了职,直接免了考核。” “还能这样?”顾城喃喃皱眉,“这小子有点邪性啊,我那兄长也跟着了魔一样,居然为他开启了真武大阵阵眼,到现在人还被关在天牢里呢。” “不过……” 看在银子与美人的份上,林涛冷笑着透露道,“那小子明天可要丢个大脸。” “怎么说?”几人精神一振。 “明日就是八月初八,靖魔司一年一度的考核日,也是问心关开放的日子。” 林涛冷笑不止,“考核其实是走个过场,真正难的是问心关。你们应该也知道,届时摘星阁会出现在朱雀大街,向洛阳百姓展现闯关全过程。是龙是虎还是鼠,问心关下无所遁形。到时候那小子要是连第一关都闯不过,就算当上备身,也会被人所唾弃。” “这个好呀!”张寿忍不住大笑,“我看司主不是爱屋及乌,而是嫌弃他,故意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可是……”秦俊想起白天在点翠轩的事情。其实他到现在还有些恍惚,已不太记得起当时的具体情况。毕竟在他内心深处,本能对秦霄怀有偏见,不相信他会突然成为猎魔人高手。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 “英杰兄有什么顾虑吗?”张寿道。 “不用顾虑,明天那小子丢脸丢定了。”林涛炫耀般说道,“不妨给你们透露一下,今届靖魔司百花齐放,其中尤以四大新星为最,他们如同巨轮般冉冉升起,且都剑指摘星阁顶。” “哪四位?”张寿眼睛一亮。他最喜欢天才猎魔人的故事。 “出身河东道太原府的李长策,其天生冰魄灵体,人称霜河星主。” “出身江南道苏州府的苏护,青崖山巅七日悟剑,人称青崖剑胆。” “出身剑南道成都府的慕容嫣,可操纵傀儡雀鸟演化三千幻像,人称百翎幻枢。” “出身洛阳本部的陆云,九星使之一玉衡使公输墨的亲传弟子,人称天工谪影。” 众人不禁心驰神往,只恨自己不是其中一员。 林涛末了微微冷笑说道:“此次问心关之争,乃二十年来最鼎盛的一届,摘星阁登顶,事关荣耀,必有一番龙争虎斗。相比之下,秦霄在其中就如同璀璨星河里的一粒沙,想不丢脸都难。” 秦俊大笑一声:“明日朱雀街新月茶楼,我去订座,请诸位赏光。” …… 78、八仙过海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与此同时,点翠轩秦霄的案台上,也正摆着这四位超新星的资料。 柳如歌认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千古颠扑不破的兵家决胜妙策。于是离开柳条巷后,就立刻去调查与问心关相关的一切,很快就查到了四位超新星的各种事迹。 秦霄对此不是很感兴趣。 “主君,摘星阁从未有人登顶,是靖魔司成立以来荣耀之最,新晋备身都会卯足了力气闯关。就算不能登顶,所闯楼层越高,获得的好处越多,自然也会更受瞩目。” 柳如歌为了让秦霄重视起来,可谓是极尽舌灿莲花之能事。“历届问心关都是洛阳一大盛事,会有很多异域能人异士、江湖猎魔人前来观摩,到时候万众瞩目之下,摘星阁闯关的情景毫无保留地呈现开来,要是栽了跟头,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秦霄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拿起资料看起来。 柳如歌于是更加卖力解说:“霜河星主李长策天生冰魄灵体,出身太原李氏嫡传。一年前,他在魔神教三个受印魔将的围攻下突破开源境,源海开辟的刹那,竟引出冰河倒悬星空的异象。” “你说他是不是会制冰?”秦霄若有所思,“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我们在点翠轩打造一个冰窖?” “据说他脾气不太好,这话被他听去,怕是少不得要和主君较量一番。”柳如歌哭笑不得,接着道,“第二位苏护,江南道最顶级的世家之子,从小就有名师教导,据说有天山的首座曾在他家里住过几年,指点他修剑。但后来他却没有拜在天山,而是成为青崖剑仙的亲传弟子。据说苏护出生的时候,自带‘碎玉鸣鸿’剑冢,与聂姑娘一样,是个天生的剑修胚子。他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在青崖山巅七日悟剑,剑意勾连星斗成阵,人称青崖剑胆。” 秦霄目露亮光:“嗯,江南道的绝顶天才,听起来有点意思。” 柳如歌又道:“慕容嫣,南疆慕容世家掌上明珠。据说她给自己炼制了一种名为‘牵机丝’的法器,能编织海市蜃楼,所以被称为百翎幻枢。” “与你的玄阴法相有点像?” “差很多,属下的天赋并不算很好,只胜在一个出其不意。然后就是第四位,天工谪影陆云,玉衡使公输墨的嫡传弟子,机关术、遁甲术双绝,靖魔司本部很多重要的机关都是他弄的。” 柳如歌接着道,“据说他十二岁复刻了失传的‘谪仙巡天辇’,天工谪影这个别名,是皇帝御赐,整个靖魔司只此一位哦。” 说到这里,她有些恍惚失神。四位天骄皆是年轻一辈佼佼者,如果不是奉秦霄为主,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命运之神妙莫测,有时候不得不让人心怀敬畏。 但是想到那件事,她的心又猛地往下沉,直沉到谷底:这样的日子维持不了太久,过一天就少一天,审判降临的那一日,主君毫无疑问会厌弃我……至少在那天之前,让我多为他做一点事情,哪怕微不足道也好…… …… 翌日午时三刻。 朱雀长街已化作沸腾的熔炉。卖灵符的老道抖开《降魔八十一变》绢册,纸人傀儡踩着傩戏鼓点兜售“破障丹”;西域幻术师指尖绽开曼陀罗,花蕊里跳出戴青铜傩面的舞姬,踩着悬空丝线向摘星阁抛洒朱砂符钱。 摘星阁忽而拔地而起,悬浮在靖魔司本部上空。 底下人们激烈沸腾。 “开盘咧!”金吾卫一名校尉踹翻酒坛充作赌桌,“苏护公子赔率一赔三,冰魄魔……咳,李长策公子一赔五!”他心虚地瞥了眼街角冰雕——方才说漏嘴的赌徒正被封在玄冰里示众。 秦霄低调地混杂在人群里,然而踏过蒸腾着灵雾的青砖,妖刀突然震落三粒魔涎。卖糖画的老人手一抖,糖稀竟凝成瘴蟾魔王的狰狞模样——昨夜被吞噬的妖魔残念仍在作祟。 卖糖葫芦的小贩趁机叫卖:“玄武像同款糖人!舔一口体验神兽仙气灌顶!” “让让!”六匹踏雪乌骓的鬃毛间跃动着冰屑。一袭白衣胜雪端坐寒玉榻,车辕镶嵌的“冰魄”二字随寒气蔓延,街边酒肆的竹叶青瞬间冻成冰柱。更绝的是车顶蹲着只三尾冰狐,正将路人呼出的白气凝成冰晶吞食。冰狐旁边悬浮的“寒螭玉珏”投影出极光,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极北幻境。 “是李长策!”有猎魔人发出惊呼。所谓内行看门道,他们看得出来李长策对灵蕴的运用达到了一个极为高深的境界。 新月茶楼邻街雅座,除昨晚包间四人外,还有个天水苑第一情深意重的衔香。五人看到李长策出现,精神都是一振。衔香忍不住喃喃说道:“天下有此男子,谁还能抢过他的风头?” 话音方落,忽然天降青鸾清鸣,只见一位谪仙下凡般的潇洒公子御剑掠过冰车,隐约相随的剑冢震落漫天剑屑。朱雀长街尽头的洛河方向传来尖叫——他的剑意扫过的护城河竟浮起千尾金鲤,每片鱼鳞都刻着微型剑诀。 “苏郎看这边!”胭脂铺老板娘挥动鲛绡,身旁一群“姐姐粉”激动得大声尖叫。 然而紧跟着的是九百只翡翠雀鸟衔着月光纱逶迤三里。当轿帘被傀丝掀开刹那,整条街的兵器突然软化如绸——这是慕容家秘传“绕指柔”引发的奇观。 喀喀喀! 紧随其后的是木甲麒麟缓步而来,每踏一步,机关鳞片便脱落重组,落地化作算命幡、茶博士等市井傀儡。最绝的是骑在上面的陆云,正用手中的青铜鲁班锁,将摘星阁飞檐的嘲讽兽投影改造成机关兽形态。 林涛仿佛自己也沾了荣光,骄傲地说道:“有这四位天骄,秦霄就算有些本事,也只能是陪衬。聂姑娘一定会看到他无能的真面目,从而对他死心。” 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比较敏感。 哪怕是在嘈杂的街道里,被激动瞻仰四天骄的人潮挟裹到街边的秦霄,听到这样的言讲,虽然很疑惑这跟聂湘有什么关系,也不妨碍他被激起胸中意气。 79、问心关第一难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问心关第一难,首先要能登上第一层。这就是摘星阁悬浮在空的第一重用意;而第二重用意,当然是彰显伟力,以镇定民心。 能在问心关取得成绩的,都会成为司里重点培养的对象。 四位天骄以自己的方式闪亮登场,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但这也激起了秦霄的意气,他可从来不知道“低调”这两个字怎么写。 密集的人群被难以抵抗的沛然炽热强推开来,秦霄一只脚正踏上火焰织造的直通摘星阁的天梯,另一只脚却被老仆死死抱住。 “赵上将,你这是干什么?”秦霄挑眉。他之所以会以“赵上将”称呼老仆,是因为小老头有次醉后说自己是“赵子龙”的后裔。 这不就对上号了? 赵上将翘起他的脚来,三枚通宝两正一反:“老奴掐脚一算,卦象显示树大招风,引人嫉恨呐!四郎,咱们以前有过血的教训——板砖偷袭从背后发动成功率最高。扮猪吃虎的精髓在于,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猪。”说着抠了抠脚趾头。 秦霄险些被腐烂的老坛酸菜味熏晕:“臭老头,你多久没洗脚了?” “嘿嘿,上次洗是三年前。” 周围人呆呆地看着这对主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因为,四位天骄花里胡哨的出场,都有法器或者宝贝辅助,对普通人的视觉冲击很强烈。织焰术织造的天梯,虽然也很突出,但对于看不到灵蕴的肉眼凡胎,就等同于零效果。 秦霄捂着鼻子琢磨,赵德柱的话不无道理,摘星阁的情况还不清楚,闯关时会遇到什么也不清楚,此刻韬光养晦才是上上之策。但下一刻,他发现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人气”——所有的人,都在向崇拜、憧憬的对象释放一种能量。 突破照骨境后的识念更加敏锐,会发现灵蕴只是游离在天地间的其中一种能量。 而四位天骄身上的势气在这些“人气”的加持下愈来愈旺盛,这足以成为推动他们闯关的巨大动力。这就是摘星阁向公众呈现的第三重用意——让靖魔司吸收更多人气,让后起之秀们开阔视界。 好死不死的,冰魄车驾上的白衣公子李长策注意到织焰天梯,为了争夺“人气”,悄然驭使车顶上的三尾冰狐吹出一口妖力,将天梯给冻结,又用狐尾勾来天梯,车轮便顺势碾在冻结过后的冰路上直登摘星阁。 普通人看不着天梯,但冰魄车驾登天的异象,却实实在在映入眼帘了。于是引发了新一轮的尖叫。 赵德柱下意识松开手。他看不到秦霄的表情,但隐约能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下子汗毛直竖,以比剑尊还快的速度窜上街旁建筑的屋顶——这足以证明,人在危机时刻的潜力不差于野兽。 当四大天骄的华彩即将攀至巅峰时,朱雀长街突然陷入死寂。 “喀啦——” 青石板路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秦霄每一步踏下,裂缝中都涌出墨色岩浆。那不是真正的熔岩,而是被妖刀吞噬的残念具象化的诸道煞气。街边兵器铺的刀剑突然齐齐震颤,竟挣脱剑架朝着裂缝跪拜。 “快看天上!”有人嘶声尖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天穹之上的云层被撕开一道缺口,千手青铜巨像的虚影破空而来。每只手掌都托着被秦霄斩灭的高手命纹——赵斩的刀光、瘴蟾魔王的毒瘴、谷正的白骨魔火……一次次回放谢幕前的高光时刻。更恐怖的是巨像心口处睁开的与妖刀刀柄一模一样的竖瞳,正将四位天骄营造的异象虹光当作零食般吸食! 千手巨像并非灵蕴塑造,而是十万武道残念汇聚,存在感直接越过现世,在人们心中形成投影,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是谁的武道通神?”李长策脸色一变,悬浮车顶的寒螭玉珏突然炸成冰雾,冰魄车驾失去光耀,恢复本来颜色,原来也就不过是普通的车驾而已。如同褪去了群星的光环,他的形象在人们心中一落千丈。 秦霄轻轻一笑,背后妖刀震颤,兵器铺与江湖人士的兵器突然冲天而起,凝成一柄横贯长街的巨大妖刀。千手巨象抓住妖刀的刹那,冰魄车驾轰然坠地,又被庞大煞气压得陷入地砖三寸。 “嗡——” 与此同时,摘星阁前九层星灯同时爆燃!九位星使留在阁内的修行残念在阁外显化,朝着千手巨象行注目礼。 环绕苏护的鸿鸣剑冢突然迸裂开来,在秦霄头顶凝成碎剑王冠——这是剑灵在恐惧中自发臣服! “问心关可以开始了吗?”秦霄漫不经心弹了弹王冠,一缕发丝垂落额前,“我怕再等下去……”他忽然朝着慕容嫣的千机鸾轿淡淡一笑,“慕容姑娘的傀丝就要被妖刀煞气熔断了。” 话音方落,九百只翡翠雀鸟动作全乱,瞪眼吐舌歪飞,月光纱迅速收缩,却也没能自救,随着一个骂娘声团成一个圆,被缠绕其中的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困出来。突然侧头,只见木甲麒麟缓慢如龟,麒麟骑士陆云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只是路过打个酱油”的模样。 摘星阁顶突然绯云铺排,如同晚霞般的瑰丽中震荡出大道天音:“问心关,现在开始。” 朱雀长街上大多是普通人,所以只看到四天骄莫名失了风采,各自的“人气”急速下滑,他们刻意营造的气象不知被谁打得稀巴烂。 秦霄因此占得先机,易燃彻底放开,化作一道赤色流星冲入摘星阁第一层。 四天骄再也顾不上怨恨,各施手段登天。本来小天境以下是无法御空飞行的,但备身们总有自己攀登高处的办法,毕竟这是问心关最基础的门槛。 另一边,新月茶楼里众人眼看秦霄第一个入阁,心情各异。 “聂姑娘看上秦霄这件事,看来确凿无疑了。”张寿打破沉默。 “靠女人上位,算什么本事。”衔香见心上人眉头紧皱,鄙夷冷笑道,“我大唐男儿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80、太上问情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确实,相比起英杰兄凭借自己的努力坐上平安县县令,这个秦四郎分明是坐享其成。”顾城眉头高高竖起,“我大唐男儿要么执笔制定治国安邦的妙策;要么上马建立不世功勋。靠女人上位,真是太可笑了!君不见前汉冠军侯封狼居胥?李广将军镇在龙城,匈奴就不敢来犯!往近了说,我朝太宗英明神武,奠定我大唐千秋霸业,这些才值得我辈效仿啊!” 张寿道:“正是如此,英杰兄不用放在心上,问心关才刚刚开始,每次司主都会用仙术转映摘星阁内的情景,稍后有的是秦霄丢脸的时候。” 秦霄故意把千手巨象的气机混杂着摘星阁周围庞大的修行残念里,就连四位天骄都不太确定千手巨象与秦霄的关系,何况在场除了林涛以外都是凡人,自然更不能准确判断,还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司主故意镇压四位天骄,让秦霄取得先机。 林涛此刻如坐针毡,燃星境十二层的他虽然搞不清楚那里面的玄奥,但秦霄的实力必定在他之上,这一点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或许秦霄有点东西在身上? 他有心想要提醒,但那样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于是,他被架在一个尴尬的境地,说破也不是,不说破也不是。 “快看,摘星阁上面出投影了。” “司主的大琉璃映世镜!” 只见摘星阁顶端,彤色绯云滚滚铺排,在万丈霞光中突然平整如镜,从中映射出摘星阁一层的影像。 林涛忍不住脱口道:“司主的神通能直接照见本源,让肉眼凡胎也能观测到灵蕴的层面,秦霄丢脸的时候到了。” 众人精神一振,他愣了一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真的是条件反射,毕竟误导秦霄“吃软饭”的就是他,心里还是抱着几分侥幸。 万一他真的是个无能废柴呢?万一之前发生的都是司主刻意制造的假象呢? 现在他只能祈祷是如此了,要不然今后在洛阳京圈的宴场里,他怕是要抬不起头了。 …… 秦霄一踏入摘星阁一层,立即感受到刺骨寒气,只见周围的环境根本不是封闭的楼阁,而是一片冰天雪地。脑海中回荡起早间与聂湘的对话。 “听好了剑尊二号……”少女一面跟秦霄抢吃一面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但只说了个开头就被秦霄的抗议打断。 “且慢,我又不是你的猫!” “真麻烦,”聂湘一副“不耐烦但谁叫我宠你”的表情,“那,剑尊做小好了,以后你就是剑尊一号。” “喂喂,是大小的问题吗?” “关于问心关的独家情报,你要不要听?” “你……好吧,我要听!” 少女满意地把刚剥好的虾仁放到秦霄的碗里,然后摸出一颗乌漆嘛黑的灵丹塞到“嗷呜嗷呜”抗议的剑尊嘴里。瘸腿黑猫突然肚皮朝天、口吐白沫。少女看起来已习以为常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秦霄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胃口。最后在少女的逼视下硬着头皮吃掉虾仁,幸好让他提心吊胆的事情没有发生。 “第一关是天枢使李载之的太上问情。这个臭冰块表面上冷冰冰的,心里也是冷冰冰的,而且性格特别恶劣,喜欢折磨人。记住,他出的考题,你一定要多想想再作答,要不然就会落入他的陷阱里。” 考题? 秦霄猛地抬头,只见万剑倒悬如林,每柄剑的剑柄上都刻着“斩情”两个古篆,散发着冷冰冰的灵蕴气息,想来冰天雪地就是它们的杰作。 修行残念可以看作是猎魔人的一部分内心映现。能具现到这个地步,本体的境界可见一斑。 而随着寒意入侵,灵蕴自发护体对抗,消耗非常惊人。 这个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假如方才没有赵德柱拦那一下,他借助火焰天梯登天之后,识念被摘星阁强大的气场所蒙蔽,可能就发现不了“人气”的奥秘了。 外间所获的“人气”,俨然可以抵抗这里的寒潮规则之力,这便是莫大优势。 灵蕴是秦霄最大的弱点,四位天骄修为最弱的是陆云,但也有照骨八重天的层次,最强的是李长策,开源二重天,单论灵蕴的数目,他已被远远甩开几条街。幸好最后时刻李长策突然作死,逼他出手破坏,如今五人重新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好家伙,果然任何事情想要成功都不可掉以轻心,问心关不是擂台决斗……可那位司主若扮演的是周过的角色,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罢了,先闯关。 秦霄环视周遭。 天枢使李载之的考题会是什么呢? 没等秦霄想明白,李长策第二个冲进来,肩上三尾冰狐朝着秦霄龇牙咧嘴。 “哼!”李长策冷冷瞥了眼秦霄,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这个地方他从小就见识过,很少有人知道,李载之曾经到太原府指导过他的修行,算是他的半个老师。这一关就会把闲杂人等,比如眼前这个投机取巧的家伙淘汰掉。 “小畜生牙痒了?” 秦霄突然并指一勾,许久未曾出鞘的折翼化光而去。 外间新月茶楼众人脸色一僵,衔香悻悻道:“原来那剑不是装饰品……” 唐人受太宗影响而尚武,因而官府对兵器的管制采取松紧结合的政策,除了少数几样“禁器”,佩剑带刀都是合法的。是以洛阳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背着刀、剑的贵公子或是江湖人士。 剑河惶惶,冰狐慌慌。 在突然具现的冰花被洞穿后,冰狐满嘴的利齿受到暴风骤雨般的剑气撞击,“喀喀”的粉碎开来,小畜生摔飞在地,满嘴流血,“呜呜”哀鸣。 李长策先是难以置信——自己的冰魄功会被一个照骨境一层的蝼蚁如此轻松击破。随后痛呼一声“爱爱”,心痛难当地跑去捧起爱宠。 爱爱? 秦霄险些笑出声来:“兄台很有爱心啊。” “你混账,我要杀了你!”李长策充满杀机地瞪住秦霄,空气中的寒流霎时间裹住折翼与剑河。 81、国是谁的国?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两位住手。” 这时青崖剑胆苏护第三个现身,秦霄头顶王冠分解成鸿鸣剑冢,在他的指引下形成一面剑墙隔断冲突的双方。 “闯关要紧,个人恩怨请私下解决,谢谢。” 陆云是第三个,一身水墨服,头戴纶巾,墨门传人的标准扮相。 “问心关后,是要好好解决的。” 慕容嫣随后入阁,她一身苗服,身上银色配饰随着行走而叮当作响。姣好的面容上,一双漾着水波、仿佛两汪寒潭的妙目正带着莫名狠色瞪着秦霄,“不要忘了,大琉璃映世镜下,现在全洛阳最少有数十万只眼睛看着我们,要是不想被另外几人联手围攻,最好安分守己一些。” 她的话虽然是针对秦霄的,但秦霄本来就只是给李长策一个教训,得手之后已经心平气和,所以反倒是李长策气得脸色铁青。 “哼!”李长策权衡了利弊,终于还是收了手。 苏护见状,笑着收起剑冢,向秦霄抱拳道:“想必阁下就是河北道新秀秦兄了,在下苏州府苏护。”他极有诗人的风骨,气质儒雅随和,语声让人如沐春风。 “好说。”秦霄抱拳还礼。 苏护悄然打量少年,心想方才那千手巨像的气机混淆不定,究竟是否有人暗中助他,也还未可知。但其背后那刀,恐怕来历不凡,看来此人绝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他想到这里,微微笑道:“昨日刚到洛阳,就听到不少关于秦兄的传闻。 “哦?”秦霄来了兴致,“说我什么?” “说你是靠女人上位的。”慕容嫣面带嘲讽。 靠女人,哪个女人? 不会是司主吧? 那个女人连问心关的关窍都不给我透露,我靠她什么了? 秦霄不动声色地笑笑:“谁说的?” 慕容嫣心想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于是冷笑道:“他叫林涛,也是个猎魔人。怎么,你敢屠戮同僚?” 也不知绯行云是有意还是故意,破天荒将摘星阁内的声音也投递到大琉璃境上。 新月茶楼,林涛手足冰凉,隐约感受到了司主的不悦。 这时,他从琉璃镜里感受到了秦霄穿越时空的冰冷视线:“如歌,找到林涛,割了他的舌头。” 四位天骄尽皆愕然——先不谈“如歌”会不会去办,或者能不能办成,秦霄竟丝毫不顾场合,在数十万人眼皮底下对一个人的舌头判了死刑。难道他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这是何等的……自由且无所顾忌啊! 这不禁让人产生一种错觉:皇帝的权柄都不如他。 盘膝坐在一棵树上的柳如歌缓缓睁开眼睛,化影没入闹热的人潮。 新月茶楼雅座,众人面面相觑。 “他在装模作样!”林涛只觉颜面全失,身而为猎魔预身的体面,让他短暂放下了对威胁的恐惧,“我乃朝廷命官,就算是大理寺也不能轻易定我的罪,何况我又没说错……”他还在犟嘴,却不知危险已悄然逼近。 摘星阁里,经过这短暂的插曲,阁内陆陆续续又进来了数十人。 没有人再交谈,在天枢使的修行残念里,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灵蕴。 李长策凝视着那些“斩情剑”,突然一个纵身,人就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挣扎吧。” “好个李长策,竟被他抢了先!”慕容嫣懊恼跺脚。 但众人却觉察出了端倪,于是也跟着凝神注视那些“斩情剑”。 “我明白了!”一个猎魔人突然惊叫一声,其中一柄“斩情剑”落下来,竟幻化成了一个妇女,他大吼一声,竟一刀斩了幻影,“轮到我过关了!” 但他并没有像李长策那样凭空消失,冰天雪地里回荡起一个冷冰冰的嗓音:“为了修行进步,连自己的生母也可以舍弃,这就是你的道?” 那人还没说话,就被莫名的吸力卷走,下一刻在长街重重摔了一个屁股墩。周围嘘声响起,他气恼懊丧,悻悻逃离现场。 “看来‘斩情’并不能真的过关。”苏护轻声说罢,转头观察秦霄,后者若有所思,却没有搭腔的意思。 “你们看。”陆云突然指着另一人。 那人仿佛明白了什么,在“斩情剑”坠下幻化成心中所想之人后,放开怀抱迎接,胸膛却骤然裂开。他愕然,也跟着被莫名吸力卷走。 “愚蠢。”那冷冰冰的嗓音给出一个带着讽刺的评语。 “不斩也不能过关?这算什么?”慕容嫣不解。 “原来如此。”秦霄突然笑了一下,纵身而起并指轻划,其中一柄“斩情剑”还没开始幻化出影像,就悄然粉碎开来。下一刻,他的身影便也消失不见。 过关与淘汰,只在一念之间。 “太上问情,不是太上斩情,我们要突破的是自己的怯懦。”苏护大笑一声,跟着纵身而且,“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诗歌仿佛化作剑意,连碎七柄“斩情剑”,他的身影也跟着消失。 …… 摘星阁第二层。 秦霄一落地,就觉察到李长策愤恨的目光。他稍微一思考就明白过来,对方怨怪他暴露了破关的线索。“年轻人,目光要放长远,后面还有十关,凭你一人之力又能走多远?” 他一副少年老成之色,语气充满了过来人的“沧桑”。在洛阳群众看来就显得高深莫测,而且“心胸开阔”,并不在乎别人跟他一起过关;相形之下,李长策就显得小肚鸡肠。 前一刻,秦霄还是跋扈纨绔,突然形象就扭转了。 但没有人知道,秦霄就是抖个机灵,根本没想那么多。 随着苏护等人破关而来,第二层的考题也开始显现了。 此时在每个人的意象之中展开了一片无垠星空。星空之下,投射出一幅洛阳城微缩图,城外是密密麻麻的披着黑袍的魔神教徒,率领着奇形怪状的魔物大军正在攻城。 同一时间,每个人都感到自己是这幅微缩图的一枚棋子,有的人是城上的兵卒,有的人是躲在家中的百姓,有的人是豪门大宅院里的贵人……扮演着城中各种不同的角色。 这一关又有什么说法呢? 秦霄脑海中浮现出早间的对话。 少女蹲在地上查看瘸腿黑猫的死活:“天璇使上官无颜。这是个阴暗的女人,暗卫出身,替皇帝干过不少脏活。手脏,心也脏,她出的考题,不要以常理去揣摩,剑走偏锋是过关诀窍。” 秦霄正回想时,突然发现扮演城投士卒的慕容嫣以牵机丝缠住无辜百姓充当肉盾,然后她居然就破关而去了。 空气里回荡着一个幽幽的嗓音:“国破则家亡,是这个道理。” 此话几乎已等同泄露考题了。 接下来每个人都找到了破关的诀窍,不外乎“表忠心、知人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踏入第二关的十七人竟有十六个冲入第三关。 最后只剩下秦霄。少年迟迟没有作答。 新月茶楼,林涛嗤笑道:“答案都摆在他眼前了,连抄都不会吗?” 众人皆露嘲笑。 “国是谁的国?”秦霄突然眉头一挑,“这关不闯也罢!” 话音方落,他一刀劈碎了微缩棋盘。 82、国……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国是谁的国? 振聋发聩的问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洛阳城百姓的脑海中。 黑暗中那个幽幽的声音仿佛充满迷惘,“国是谁的国?” “国是谁的国?” 问心关诞生以来,前所未有的事件发生了。 仿佛会传染一样,这个疑问竟深入洛阳百姓的心头。 国是谁的国? 新月茶楼,林涛“哈”一声笑了出来,面对众人齐齐注目,他充满自信地道:“这位秦四郎可真是个人物。” “怎么说?”秦俊道。 林涛紧张的心情缓解下来,便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边大口咀嚼:“你们想想,他这样劈碎了问心考题,丢下这么一句话,既颠覆了以往混账纨绔的形象,又体面地退出了闯关,让人以为他并非无力闯过后续关卡,而只是不屑参与。” “投机取巧,吾辈所不为也。”秦俊大笑。 顾城反应过来,恍然道:“好哇!这小子半年前被人坑了一把,倒是学得很精明了,可惜还是瞒不过林预身的火眼。” “喝茶。林涛淡然举盏。 紫微皇城城楼上,剽悍的千牛卫一字排开。皇裔依身份大小排座次。垂帘黄金华盖下的鎏金御座上,身披龙袍的男人面带微笑,手中把玩的昆仑玉珠“喀”地裂开细纹,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越亲近越明显。 这位自然便是当今大唐天子李稷。 所谓伴君如伴虎,侍候在旁的宦官总管元一后背被沁出的冷汗打湿,心里暗骂摘星阁里的少年不知死活。 “元一,国是谁的国?”皇帝问。 “当然是陛下的国。”宦官总管元一躬身面露谄笑。 “皇后。”皇帝又叫了一声。 皇帝身旁的雍容华贵的宫装美妇颔首而笑:“当然是陛下的国。” “太子。”皇帝又叫。 紧挨御座的身着玄色冕服的太子李嗣忙站起来,向皇帝作揖:“儿臣在。” “国是谁的国?”皇帝问。 李嗣望向大琉璃镜里的意气冲霄的少年,心想小舅子你真是让姐夫汗流浃背啊。他嘴上淡淡笑说:“当然是我李唐的国,是父皇的国。” 太子金座旁,美艳绝伦的太子妃秦宓望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柳眉悄悄地竖了起来。 “问问他,国是谁的国?” 皇帝口含天宪,整座皇宫都震荡起来,九重宫阙檐角的嘲风兽突然集体转向,好似模仿天宪,发出天雷滚滚的问话:“国是谁的国?” 摘星阁里,微缩洛阳崩裂的刹那,秦霄便已感受到来自皇宫的威压,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这个皇帝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关我不闯了,奖励我不要了,你还想怎么样? 突然,阁内星图重组,戴着青铜面具的上官无颜向秦霄转递皇帝的问话:“陛下问秦备身,国是谁的国?” 这一刻,秦霄感受到了无数的视线,同时,由上官无颜转述的话语里,隐含着皇帝“金口玉言”的威慑力,全身都有种被利器刺痛的感觉。 这一刻,整个洛阳仿佛都静了下来。 更多的忙着“活”的百姓们来到街上抬头仰望,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心底里隐隐期盼的是什么。 哑骨剑鞘飘到一片绯云下,聂湘盘坐在哑骨上,轻抚着剑尊的毛发,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秦霄。身旁突然显现出绯行云的赤足,她大惊想逃,颈子就被纤细修长的玉手掐住,像捏小猫一样提起来。瘸腿黑猫浑身炸毛,少女踢了它一脚,然后装出楚楚可怜相。 绯行云的两片唇瓣嗫嚅着,小鱼干一点一点消失,这是她冥思苦想出来的不被鱼骨呛喉的办法:“自己吃一颗那天你喂我的丹,我就原谅你。” 聂湘可怜兮兮道:“可是,人家没有师伯那么强的修为,会毒死的。要不这样吧……”她突然嘻嘻笑道,“我让剑尊一号帮我吃,他跟剑尊二号一样笨笨的,笨蛋是不会被毒死的。” 绯行云直接从少女身上摸出毒丹。少女“呜呜”的紧扣玉齿,却被强行掰开喂下,随后软软趴在剑鞘上,像是刚刚遭到凌辱,泫然欲泣道:“师伯好狠的心……”随之七窍开始喷出五彩丹雾。 “陛下问秦备身,国是谁的国?” 琉璃镜里,上官无颜又问了一遍。 聂湘顾不上驱毒,睁大眼睛:“师伯,剑尊一号的处境很危险啊,你帮帮他嘛。” 绯行云瞪了她一眼:“我说你躲我那么久,怎么突然暴露行迹,原来是为了替他求情。你让我怎么帮?别人趟过的路不走,非要惹怒皇帝!” 聂湘据理力争道:“可是,哪怕在幻境里,他也遵从本心,不愿意牺牲百姓拯救洛阳,这难道不是我大唐男儿该有的担当和风骨吗?” 绯行云一时竟哑口无言,只得喃喃辩驳了句“我又不是大唐人”,跟着叹气道:“现在谁也帮不了他。他若是足够聪明,服个软,这事也许就过去了。” 聂湘想到昨日少年斩杀瘴蟾魔王投影的情景,心想秦霄若是个会臣服的人,就不可能把妖刀驾驭到这个地步了。 “陛下问秦备身,国是谁的国?” 琉璃镜里,上官无颜第三遍发问。 这一次,她似乎已经不耐烦了,接着发出一声厉喝:“说!” 这一喝如借“天宪”,阁内“咣咣”作响,星辰动荡不休,宛如大厦将倾。 “泱泱华夏,上下八千载,只有一人高呼‘人民万岁’。”秦霄嘴角渗出血迹,却缓缓笑了起来,“我秦霄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但也不敢玷污这份荣光。你要问我国是谁的国,那么我告诉你……” “国……”他的话突然失去了声音。 大琉璃映世镜好像突然失去了效果,竟无人听见少年的最后一句话。 屋顶上,赵德柱停下扣脚,脑海里浮现出道观、庙宇里的得道天尊与功德菩萨的面孔,此刻在少年身上泛起的,竟是“道”的具体纹刻。 “四郎,老夫掐脚一算,汝道成矣。” 83、皇权压迫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午后的阳光透过绯云,洒下万点金斑。 柳如歌的绣鞋碾碎一片梧桐落叶。她忽然收住赶往新月茶楼的步子,檐角铜铃正把琉璃镜的碎光筛在她鬓间。那些浮动的光斑,原是少年斩碎棋盘时溅落的星火。 琉璃镜里,少年的话语被掩盖,但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尖刀撕碎了这个时代给予皇权的统御力。茶楼酒肆的闲人们指指点点,说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这人真是个莽夫,还舍了五百贡献点的天山玉露。可他们看不见那些幻境里蜷缩的魂魄,正如看不见柳如歌袖子里暗藏的绣到一半的“霄”字香囊。 她想起那个月夜,少年半开玩笑说自己是个很冲动的人,如今才知道是真话。她沐浴在金斑里,裙裾仿佛淌出蜿蜒金溪,倒映出她在这座城里的生活印记——那时的洛阳夜雨,可没教过她何为风骨。 茶楼飞檐上惊起寒鸦,柳如歌的指尖轻抚过逐月剑。剑穗缀着的昆仑珠,恰似新月茶楼三层雅间透出的那抹朱红帘影。 她忽的轻笑出声,惊散梁间筑巢的灰雀。原来所谓男儿气魄,竟是这般叫人甘愿做他刀鞘里的绸布。 “林预身。”她踏碎最后一阶青石,杀意凝作针尖上的血珠,“你的舌头,我收下了。” …… 哑骨剑鞘上,聂湘轻抬眸子:“师伯,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绯行云不语,指间流转金红流光,蹲下去,轻抚剑尊耸立的毛发,瘸腿黑猫渐渐放松下来,发出“喵喵”的叫声,谈不上享受,只是觉着不讨厌。 但聂湘却很有一脚把它踹下去的冲动,毕竟当初她在城南捡到它的时候,一人一猫可是对峙了整整一个下午。 “怎么,难道我不如师伯有魅力吗?” “剑尊一号看到师伯,会不会就爱上她了?” 少女这样想着,额头却突然被绯行云弹了一下,她“哎唷”一声,委屈地看着师伯。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绯行云叹了口气,有些头疼道,“这分明是个愣头青啊……我知道为什么,但是无法理解!你羽师叔甩锅的功夫,要比她的剑道强多了。” 少女怔怔听着,每个字她都知道,但合起来却没有一句听得懂。 …… 皇宫城楼,宦官总管被冷汗浸湿,无法形容的恐惧占据了他的身心。 “怎么?”皇帝轻抚雕龙扶手,望着侍候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宦官,“你很热吗?” “老奴该死!”元一连忙跪倒在地。 “怎么就该死了?”皇帝轻轻微笑。 元一喉咙干渴,嘶哑道:“老奴,老奴不该在陛下面前大失体统,污了圣目。” “朕看得出你很热,”皇帝微笑下令,“来人,带元总管去冰窖降降温。” “多谢陛下……”元一能预想到自己接下来几天都要在严寒里度过,但总算是保住了脑袋。 元一被带走,场内气氛更加凝重。 皇帝笑着道:“虽然不知秦备身说了什么,不过,看起来是不违本心的。不像很多人,只会对朕阿谀奉承,一点自己的主意也没有。他很好,该赏。” 恐惧开始蔓延,没有人会相信皇帝说的是真话。 太子妃秦宓的翡翠色步无故晃动,刺金广袖里的玉指如磨盘般绞在一起,美艳的面庞微微闪烁。 太子侧头看她,眼神玩味,嘴上道:“父皇认为该赏,自然就该赏。但不知赏他什么呢?” “太子有什么想法?”皇帝问。 “儿臣倒有个主意,请父皇让秦备身继续问心关,若秦备身能登顶,证明大器已成,区区第二关的失利也就不算什么了。” “否则呢?” “否则,说明秦四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靖魔司备身位高权重,不是给纨裤子弟镀金用的,儿臣认为应该遏止这种不良风气,将秦四贬为庶民,以儆效尤。” 秦宓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 皇帝微笑:“既是太子的主意,那么朕允了。” 父子两个一唱一和,秦霄的命运就被悄然改写。 …… 摘星阁二层,上官无颜在最后一刻,也被封锁了视听,她知道是绯行云搞的鬼,青铜面具骤然狰狞:“好胆,竟敢动摇国本。” 莫名的吸力传来,秦霄想到离自己远去的天山玉露与上品聚灵阵盘,决定化悲愤为食欲,找个酒楼放开肚皮吃上一顿。 这时阁顶大琉璃映世镜镜面掀起波浪般的涟漪,阁内星空被莫名的力量震碎,绯云汹涌而落,聚成熊熊燃烧的红绸,如火舌般舔舐,青铜面具裂开蛛网状纹路。 “司主……”她的话才吐出两个字。 “你修行残念被破,就乖乖放人过关。”绯行云的话语蕴含神秘的规则,扼住了上官无颜的咽喉。 “可是……” “听话,不要惹我生气。” 上官无颜沉默片刻,做出了选择。 星空突然裂开,砰然声中,秦霄来到了第三层。 阁外圣旨恰在此刻荡开龙吟:“自三皇治世,五帝分伦,帝者以牧养生民为社稷,当体上天好生之德,循加万物,君明则臣举,朝野同心矣!所谓为官,举凡诸事以民生为第一。时刻有替天子巡牧之心,安抚百姓之举……秦卿体恤万民,朕便允汝代民问天。” 话音方落,九重宫阙檐角嘲风兽齐齐吐出金色诏书:“问心登顶,补关二之孟浪,以证其器。如终不如其所行之慨慷,辄视哗众而取宠,贬为庶人……” 圣旨内容一经传达,全城沸腾起来。 皇帝分明是把秦霄给架了起来,如果他不能在问心关证明自己就会丢官。或者不愿妥协为了证明而证明,则又会让人们大失所望,斩碎棋盘的慷慨气概,就成了一个笑话。 …… 摘星阁第三层,秦霄神色冰冷,一股无名怒火冒了出来。他此回洛阳,为的就是查出饕餮与自己的因果,没想到寻找真相的路上一再受阻。如果被贬为庶民,他就再也没机会接触案子的卷宗了。 而且,他得罪过的那些猎魔人,比如宋家父子,这些人肯定会来找他的麻烦。失去了官方的身份,再大打出手,那必然会站在靖魔司的对立面。 “皇帝老儿这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他忽然想到,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对抗皇权了,那天晚上马车里的窥天蛊被他所毁,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迟早也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这是认为我登不了顶?今日我非登顶打你的脸不可。” 第三关的修行残念展现开来。 他仔细观察,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四颗十丈高的黄金狼首的獠牙间正流淌着金玉洪流。 84、直闯云霄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李长策展开霜河灵域,冰晶瞬间染成铜臭色——这是贪欲对道心的腐蚀。 秦霄回想着聂湘的话:“天玑使裴十二,贪狼商会的少主人,这个商会的总部位于西京,其父裴润之是长安首富,与毁在你手里的巨鹿商会齐名。裴十二是出了名的贪财,这应该和他的修行门径有关,他认为出考题会影响赚钱的速度,所以不会七弯八绕,考题多半也与钱相关。” 众人眼前突然现出一杆富贵秤。 慕容嫣心里一跳,她眼中的两边秤盘,一端坠着慕容世家的存亡,一端是她渴求的长生秘法。 “选啊!”秤杆浮现父亲呕血画面,“是要家族永昌,还是自身不朽?” 慕容嫣额上渗出汗粒,紧攥的双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与此同时,另外十六人也被迫面临相似的抉择。 这一次,他们看不到别人的画面,这意味着不可能再从别人那里获取答案。 秦霄的富贵秤的秤盘,一端坠着柳如歌在三元剑派遭遇的事情;一端是神秘少女脸上的迷雾。搞清楚小女仆的心结,还是搞清楚神秘少女到底是否阿瓷转世? 其实这个权重在他心里当然是有答案的。 但他不认为选了就能通过。 “贪财的裴少主……” 秦霄发现两端秤盘好像并不平衡,忽然灵光一闪,取出一锭银铤,放在稍高的柳如歌的一端。 “哈哈哈,小伙子真聪明。” 耳畔响起一个大笑声。 秤盘忽而等高。 秦霄眼前一闪,已来到了第四关。 而剩下的人能抵达第四关的都寥寥,慕容嫣的道心被秤盘搅乱,最终没有觉察到陷阱,不甘地倒在第三关。 第四关,整个空间都在燃烧,如同太阳坠毁在地上,恐怖的高温炙烤着秦霄的神智,须消耗大量灵蕴才能维持头脑的清醒。 脑海里回想着与聂湘的对话。 当时聂湘一面骂瘸腿黑猫是废物,吃了那么多灵丹也没能化妖,转头又掏了一颗乌漆嘛黑的灵丹塞入猫喉:“天权使伽罗夜,出身西域拜火教,她的太阳真火可以捕捉到人们心底的罪恶……她的考题每次都一样,只要能通过她的业火焚烧。” 不远处突然出现苏护的身影,微笑着正要和秦霄打招呼,不料一踏入此层的瞬间,鸿鸣剑冢就燃起“弑师”罪业怒焰。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霍地浮上心头,他的神情一下子陷入癫狂。 这位苏州府来的剑道高手低吼着“我没有错,师父已入魔”,随后失控的剑意被无处不在的太阳真火所吞噬,他也因道心紊乱而被送出摘星阁。 谁也想不到,备受瞩目的四大天骄先后被淘汰两位。 但是秦霄并不轻松。到他登上第五层的时候,已被太阳真火烤去了六成灵蕴。 “按照聂湘的说法,往后直到第十关都没什么机巧,拼的就是修为的深厚,要承受住各大星使的修行残念的倾轧。” 秦霄默默感受了一下,所剩灵蕴最多撑到第七层。他喘着粗气流汗:“娘的,这比跟魔神教生死厮杀累多了……硬闯是不可能了,我得想个办法,不然真的会被狗皇帝贬为庶人!” 接下来第五层,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先被淘汰的是陆云。 之所以出乎意料,是因为第五关的修行残念为玉衡使公输墨所留。这位掌握了墨家机关术的怪才竟对徒弟毫不留情:陆云一踏入第五关,机关匣就失控,重新塑形成他早夭的妹妹。 “哥哥,用你毕生所学把我做成傀儡,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云一心动,就被丢到了大街上去,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向周围的看客拱手表示自己让他们失望了。 跟着是第六关开阳使白胜,第七关摇光使……李长策几乎与秦霄一前一后抵达第七关。 两人踏入摘星阁第七层时,秦霄的灵蕴即将告罄,脸色十分苍白,李长策却还有余力。 李长策的修为是第三境开源,源海洞开,灵蕴的数目“可视化”,而且境界之间的差距也很大,所以同等消耗下,他所剩的灵蕴比秦霄多得多。 秦霄的指尖在妖刀纹路上轻轻摩挲,刀柄竖瞳倒映着星阁穹顶的裂缝。他忽然发现那些流转的星辉始终遵循北斗轨迹,每隔三息便在摇光位形成灵蕴漩涡——这是残念运转的规律破绽。 名为“爱爱”的三尾冰狐,发现秦霄不怀好意地看过来,吓得缩到主人背后瑟瑟发抖。现在它一开口,就跟说话漏风的老太太一样,半点气势也没有。 爱宠的表现一下子让李长策失去了笑容,只得冷冷道:“能闯到第七层,我承认你有点实力。但越往后压力越大,你的灵蕴所剩不多,直接认输留个体面吧,不要逼我出手。” “霜河星主可知,”少年突然收刀入鞘,靴跟轻叩地面冰晶,“摘星阁每层残念都在相互吞噬?” 李长策的霜河星链骤然悬停,冰雾中浮现出扭曲的星图。他注意到秦霄足下冰晶正以特殊频率震颤,竟在模仿残念的灵蕴波动。 “装神弄鬼!”三尾冰狐突然炸毛,口中喷出的冰锥却在触及秦霄前诡异地拐弯,射向穹顶洞明星位。整层星阁突然倾斜,第八层的修行残念从裂缝中倾泻而下。 秦霄顺势欺近李长策五步内,妖刀连斩:“第七层摇光使的盗命法则,第八层洞明使黄泉引,第九层隐元使的归墟——”他每说一句就斩断一根霜河星链,“星主可愿替在下试试三念齐发的滋味?” 李长策瞳孔骤缩,正要收势却已不及。被斩断的星链冲开结界,精准击中第五层公输墨的玉衡星位、第六层白胜的开阳星位。机关齿轮的轰鸣声中,三千机枢与蜃楼镜映现的十万阴魂同时显化。 “你算计我!”李长策暴喝。 秦霄趁机跃至摇光位,妖刀插入星轨裂缝:“多谢李星主开路。”饕餮煞气顺着星链逆流而上,将李长策化作人形钥匙插入阵眼。 整座星阁轰然剧震,四道残念在李长策体内碰撞湮灭。当冰晶棺椁炸成碎片时,秦霄利用最后的灵蕴施展易燃,化作一道赤炎踩着霜河星主的本源寒气,如离弦之箭穿透第九层结界。 阁外琉璃镜忠实地映出这荒诞一幕:李长策浑身缠满机关齿轮与黄泉阴魂,在数种修行残念的撕扯中发出不甘怒吼。而那位灵蕴枯竭的少年冲入结界之前,回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混账东西!!!”霜河星主捏碎本命玉珏,却在爆发前的刹那被启动的保护阵纹弹出星阁。他重重摔在朱雀大街中央,头顶还挂着半截燃烧的傀丝。 新月茶楼顶层,林涛痛苦地捂着嘴,柳如歌剑尖挑着他的舌头,垃圾一样甩在地上,归鞘后,逐月剑迸发清鸣。 雅座几人的舌头一下子抽筋打结,痛得涕泪横流。 神秘的猎魔人世界如他们所愿,在他们眼下展现开来,曾经目睹林涛“猎魔”的张寿,无法想象有人一剑就能挑去这位猎魔预身的舌头,其间的实力差距简直如同鸿沟。 这位名为如歌的剑客尚且如此,那些攀登摘星阁的真正高手呢? 那位独领风骚,登上第十层的秦霄呢? 张寿喃喃道:“原来秦四郎已非我等所能仰望……” 秦俊的痛苦,更多的是来源于恐惧。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渴望“醒灵”,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命官权柄,都不如手中握有伟力。 85、最后一问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最后一滴灵蕴随着赤炎缓缓褪去,秦霄已踩上摘星阁第十层。 这是一个空旷的大殿,一个束着马尾、穿着随性、胡子拉渣的男人席地坐在矮几前,几上只有一壶酒。男人倒一杯喝一杯,动作不快,但那酒壶却怎么也喝不空。 秦霄喘着粗气,强忍着脱力带来的晕眩感,打量着那个男人。脑海中迸出来一个名字:赵年鹤。 靖魔司的副司主。 聂湘说起此人时,正在给剑尊洗澡:“赵年鹤除了是靖魔司副司主,还是武神门的执法长老,师伯说此人手段狠辣、睚眦必报,洛阳得罪过他的人,几乎都已经死光了,让我离他远一点。哼,我可不怕他的‘兵主九劫’……万一,我是说你万一真的登上了第十层,最好直接放弃。” “为什么,你不怕他,难道我怕他?” “你听人家说完嘛,猴子都没你急!”少女眉毛倒竖,搓猫毛的力度骤然加重,瘸腿黑猫猝不及防全身一抖,洗澡水溅了众人一身。“你那时候肯定已经耗尽了灵蕴,第十层是没有应急保命阵纹的,不管你受多重的伤都不会被送走。” “过关条件呢?” “接他一拳。” 时间回到现在。 秦霄发现自己的弱点太明显了,就是修为太低,如果能有个照骨八重天的修为,取巧利用了李长策之后,到这一层还有还手之力。现在体内空空如也,感应不到超能力英灵档案。平常加持在身上的各种天赋一消失,身体变得十分沉重,疲惫欲死。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明白其中的原理:灵蕴游走身体,可以不断活化细胞。 加上摘星阁第十层的可怕威压,无时不刻消耗着他所剩不多的体力,身后妖刀、折翼是如此的沉重,让他有种卸下来的冲动。 这种逃避痛苦的本能,已有很多年没体会过了。 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太依赖英灵档案了?万一哪天英灵档案被人夺走,或者失效,我就只剩‘千瀑神流’第一式,那不是死定了?” “面对本座还敢分心?” 赵年鹤的眼神缓缓扫过来。 秦霄一下子头皮发麻,再也没有功夫去深想。 直面这位副司主,秦霄的呼吸都有些喘不动。 难怪问心关成立以来,从未有人登过顶。第十层的保命术不会触发,还要挑战“不动明王”赵年鹤,这两个可怕条件足以让人知难而退。 但秦宵的情况又不同。他如果不能登顶会被贬为庶人,那么所渴求的真相就会离他越来越远。作为一个以“满足欲望”为修行门径的人,被摁断求知欲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你要挑战本座?” 随着赵年鹤那碎刃摩擦般的嗓音响起,殿内场景天翻地覆,突然如同置身古战场,周围是燃烧的青铜战车、剩半面的战旗、被万箭穿心却屹立不倒的战神……到处散发惨烈的气息。 数十万人的心一下子提起。他们未必把少年斩碎棋盘幻境一事放在心上,但皇帝那违背常理的圣旨、摘星阁从未有人登顶,这两件事合在一起,足以让他们对少年的命运产生强烈关注。 在普世情感当中,平凡的、一地鸡毛的生活里,总是让人渴望奇迹的发生。 所以,此刻在宏伟异象下显得单薄而渺小的少年才会揪住他们的心。但人们仍能从少年挺得笔直的腰骨与明亮的眼睛里看出来,他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散落在地的青铜盔甲一件一件飞到空中,塑成一个巨大的青铜明王虚影。 赵年鹤那两条浓黑的眉毛下,深陷的眼窝里泛着淡淡杀伐血光,古战场里刮起了风,是一种层次感分明的罡风,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感受到,接下来这位不动明王的一拳,会是多么的惊天动地。 人们眼前甚至已经浮现出了少年粉身碎骨的幻象,不忍的闭上了眼睛。上了年纪的,则在心里生出怨怪之情。 紫薇城城楼。 秦霄能登上第十层,已经狠狠打了皇帝的脸。这位九五至尊的脸色还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秦宓终于觑得一线机会,不顾太子用冷眼制止,站出来向着皇帝拜倒:“陛下万安。” “洛君有话要说?”皇帝问。 洛君为秦宓的字。 秦宓深深伏地:“四郎自少顽劣,今获赦而归仍不知悔改,竟在父皇面前斩碎问心棋局,属实大逆不道。但请父皇看在家严为国操劳之功,赦其莽撞之罪。兼其问心十层,历来少有,既有如此才干,何不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太子妃,君上一言九鼎,岂能儿戏?” 太子李嗣脸色一变,连忙站出来拜倒,“父皇,洛君想是乏了,儿臣这就送她回去。” “洛京所言甚是。”却见皇帝摆了摆手,微笑说道,“如此国之栋梁,朕怎会真的贬为庶人。传朕谕令,今日问心到此为止,秦备身已证明了自己,一应嘉奖仍循旧例。” 秦宓嘴角微微一勾,眼角余光瞥见太子面上闪过一丝青气。 …… 圣旨突然大改。 问心关竟要中止。 洛阳百姓心情一松,虽有遗憾,但如此收场不失为“君臣和睦”的完美结局。那些因为少年的命运而生出怨气的,以为皇帝是对少年小惩大戒,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给人一种“长辈爱护晚辈”的感觉,于是民心风向大转。 经此事件,皇帝竟反而在民众心里树立了宽厚仁爱的形象。 摘星阁第十层。 青铜明王塑像那一拳凝固在空中。圣旨由嘲风兽传遍全城,赵年鹤不得不收束拳意:“你走吧。” 秦霄胸中一股意气难平。 什么意思? 说贬就贬,说不贬就不贬? 我可不是从前那个任你们搓圆捏扁的秦四郎。 “我还没登顶。赵副司主出拳吧。” 大琉璃映世镜里,秦霄此言一出,本来以为结束了的观众们纷纷跑回来。 赵年鹤举杯的动作一顿,“嗤”一声笑了,目中血色杀伐之力骤如烈焰:“带着你那多余的自尊心,化成灰吧。” 拳出,虚空崩碎。 “四郎!”紫薇城城楼上,秦宓脸色倏地煞白,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86、登顶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在那个刹那,秦霄的指尖划过妖刀脊线。 当赵年鹤的青铜拳印触及眉心的刹那,墨绿刀鞘上长出血肉经络,缠绕他的手臂,血液“汩汩”注入刀中。 刀身突然爆出凄厉尖啸,被妖刀吞噬的九百零一道残念竟化作血色铠甲。 虚空崩碎的一刹那,铠甲同时粉碎,秦霄体表飙射血光,墨衣被染成更深的玄褐色。 然而被拳意洞穿的少年的身影,却出现在半空——真正的刀锋已刺入青铜明王。 “哦?”赵年鹤的视线缓缓上移,眼白里尽是暴躁的杀意。 阁外百姓看到骇人一幕:青铜明王像心口裂开漩涡,秦霄踩着崩解的法相残骸冲天而起。他每踏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禁锢着残念的血花。 大琉璃映世镜最后映现的画面是:少年以最后的精血在刀尖凝成血色星辰,苍白以至于透明的脸庞,带着一丝满足,随后劈开了通往第十一层的混沌迷雾,在重新塑形的青铜明王的大手抓住他之前,一头闯了进去。 洛阳城寂静一刹,旋即爆发冲霄的欢呼。 “登顶了!” “他登顶了!” “我们见证了历史!” 随后,大琉璃映世镜就消失了,摘星阁在“隆隆”的声响中落回原位,没有人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 摘星阁顶。 秦霄强忍着失血过多的晕眩感,拄着妖刀爬起来,喉头一甜,一大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浆吐出来,又不由自主地坐倒下去。刀身哀鸣着,九百零一道高手残念瞬间消耗殆尽,但如果不是那件血色铠甲,秦霄现在已经粉身碎骨。 “吃了它。” 耳边响起一个充满魅惑的嗓音,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 秦霄虚弱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颗泛着淡淡彩色神光的丹药悬浮在眼前,丹衣已经剥开,难以形容的馥郁芬芳散发开来,喉头不禁一阵滚动。 “你放心吧,没有毒。这是天山的九花玉露丹,九种奇花的药力被完美融合,对内伤有神效。” 秦霄听到这话,慢慢咬住丹药,艰难地吞咽下去。重伤之下失去味觉,尝不出什么味道,但觉一股强大的暖流顺着喉管滑落,所过处,灼痛感大幅度减轻。 如此,他才终于得以吐字:“谢谢……” “不用谢我。”那声音道,“此丹为绝品,炼制时须以十份天山玉露冲洗,九种奇花的价格我不跟你算,折价五千贡献点,慢慢从你账上扣吧。” “什么?那不要了,我吐还给你……”秦霄作势欲抠。 “你敢弄脏本座的地板,我就送送你。” “去哪里?” “投胎。” “我要求分期付款。” 秦霄抬头,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呼吸一滞:漫天绯色流云簇拥着一个赤足女子,从未见过的绯色及踝长发如同熔融的晚霞,发梢自带星屑光晕,静止时似凝固的绯云瀑布,行动间流淌着熔金质感。 高挑而丰满的玉躯,裹着如同混沌初开时的劫火织造的仙袍,外层轻纱透出星陨残骸般的银斑,内衬绣满古老的符文。 这就是靖魔司司主绯行云? 她为什么背对着我? 这个背影…… 秦霄的脑海中轰然涌上一段记忆:那是在一个晚霞遍布的黄昏,他和阿瓷执行完任务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段枫林,阿瓷忽然拖鞋漫步,火红的枫叶旋舞如云浪,将墨青色旗袍下的身材完美映现,削玉般的肩形、柳月般的腰肢,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阿瓷,是你吗?” 绯行云娇躯不着痕迹地一颤,绯云急剧动荡,仿佛传递无声的叹息,“我不是她”四个字音融在其中无影无形:“你知道问心关的真正用意吗?” “什么?”秦霄一个恍惚时,绯行云已转过身来。 她抱着一盒小鱼干,面容如蕴江南烟雨,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然而其眼尾天然晕染的绯色焰纹,让秦霄心中巨震——这个纹样与阿瓷也有七分相似。 到底谁才是阿瓷? 绯行云咬断小鱼干:“问心关历来就是给皇帝办的,这是他招募高手的途径。所以赵年鹤的本体守在第十层,一旦出现你这样的天才,大棒加甜枣,就问你晕不晕乎……” 话才说完,又被鱼骨呛喉,急咳中一阵雪浪翻涌,秦霄眼花缭乱:“晕乎,晕乎……”鼻子渗出两行血迹。 绯行云耳垂悬着琥珀一样的耳坠,在咳嗽中跳动着被她吞噬的魔神真灵。虚空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蛊惑着她:你看,他被你迷住了,你不是从小就喜欢抢她的心爱之物? 每个字音都如同催情蚀骨的热流,从绯行云的耳孔深入脑膜,她的呼吸逐渐急促,幻术后的美眸迷离梦幻。突然,她一咬舌尖,暗道一声好险,嘴上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你的内伤加深了,再来一颗九花玉露丹?” “别,还不起了!”秦霄连忙摆手,若无其事地擦掉鼻血,“我明白了,皇帝把人才截断在第十层,架空你这个司主。而司主并没有阻止皇帝,是因为背后站着天山。你是为了让皇帝安心。” “皇帝要用我,当然也会防着我。你这脑袋瓜子明明那么聪明,怎么在第二关如此的不理智?”绯行云说到这,发现一只咸猪手居然试图染指自己的小鱼干,眉头竖起,绯云凝成手状一拍。 秦霄“哎唷”一声,吃惊地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奇痛的手背。他故意回避这个问题:“咳咳,那个,我既然强行登顶,等于彻底得罪了皇帝,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五千贡献点的账……” “一个子都不能少。”绯行云淡淡说。 “资本家的嘴脸……”秦霄愤愤,但是相比狗皇帝,投靠天山显然更靠谱一些。“我可以还,但只能从我每次任务的奖励扣,一次扣一成,直至还清。” “三成。”绯行云道。 “一成!”秦霄咬牙坚持。 绯行云捏起小鱼干,如啮齿动物进食般吃完,才慢慢开口:“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有的时候过于依赖天赋,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司主想说什么?” 87、上品聚灵阵盘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绯行云解下那琥珀状耳坠丢给秦霄:“这里面封印着一个魔头真灵,可以在你的识念里随你心意幻化成你遇到过的强敌,并且完美复刻他们的招式。此物算是租借给你,租金就是你每次任务的三成贡献点。想做我绯行云的人,第一步,先真正掌握你的天赋。” 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哦对了,你每打碎她一次,就可以得到共鸣,效果相当于你自己的十次。” 不要啊我的主人,兰兰不要离开主人,兰兰以后再也不敢蛊惑主人了…… 耳坠好像有声音? 秦霄一愣,那声音太微弱了,还以为是错觉,就没放心上。他本想拒绝,但心里暗暗一算,这不是赚大发了?自己现在如果放开共鸣,灵蕴足够的情况下,至多不过冲到照骨二重天。有了这玩意,修行速度就会大增特增,比那点贡献点强太多了。 “明面上好像被她坑了,实际上却是我赚了,绯行云不会暗恋我吧?” 他收下耳坠暗自嘀咕,嘴上道:“咳咳,那就这样说定了。另外,我优胜、登顶的奖励呢?” 绯行云广袖轻拂,鬓间扬起一缕霜色发束。 秦霄吃惊发现,广袖曳过处,虚空震荡起来,形如被火焰灼烧的丝绸褶皱。 虚空中出现一瓶装天山玉露特有的瓷瓶,以及一件磨盘大的法器。那法器上氤氲着七彩霞光,是由嵌在盘面中枢的“晶核”所散发,周围布满暗金色符文,纹路如龙蛇盘绕,时而隐现幽蓝荧光。 外圈浮雕是“吞云貔貅”,兽口对准阵心,象征吞噬天地灵蕴。 四角悬挂玄冰银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鸣响,闻之清心明目。 背面刻有“太虚衍化图”,云雾缭绕间,隐约浮现出山川河岳虚影,仿佛自成一方小世界。 “这就是上品聚灵阵盘?”秦霄抚摸着阵盘表面,就好像在欣赏精致的艺术品。 “李玄微确实是道门少有的奇才。”绯行云指着阵盘中心的形似星辰碎片的晶核,“这是一种从大型灵石山里发现的灵蕴核心,理论上可以持续催动阵盘五十年。” “五十年?”秦霄吓了一跳。 “只是理论上。”绯行云有些不满,塞了块小鱼干到秦霄嘴里,“不要大惊小怪的。” 秦霄自然而然咀嚼起来,发现味道还不错,然而吞咽的时候不知怎么被呛了一下,顿时一阵急咳,眼角余光瞥见绯行云憋笑憋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气闷道:“它长了反骨……” “你催动它时,它会强行抽取方圆十里内的游离灵蕴,如果你嵌入一定数量的地脉灵石,它还能连接地脉灵泉,将一定区域化为伪·洞天福地,持续数日。” “它还有洗髓锻魄的能力,用它修行,可以缓慢修复暗伤。另外,每次激活会自动生成‘蜃楼结界’,外界所见仅为荒山野岭,小天境以下猎魔人触及结界,会陷入问心幻境。” “而如果你逆转阵纹,引爆积蓄灵蕴,会释放相当于大天境全力一击的灵蕴冲击,但是用后阵盘崩碎……注意,每次用过之后,须静置六个时辰,否则符文过热会反噬你的神魂。另外,每月要用上品灵石滋润晶核,否则霞光黯淡,聚灵效率减半。” 秦霄听下来,目瞪口呆道:“这是会让人疯狂的修行至宝啊!” “现在整个洛阳都知道你登顶了。”绯行云莫名坏笑着,“而且李玄微只做了这一件,所以它是‘独珍’,打你主意的人肯定如过江之鲫,你好自为之。” 说罢轻轻拂袖,秦霄突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定睛时,人已出现在靖魔司档案库门口。 正捧着两个案子卷宗、焦急地来回徘徊的张淮真先是一惊,然后一喜,看到悬浮在秦霄身旁的硕大阵盘,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秦,秦备身终于来了。” 秦霄防贼一样把阵盘往身后藏,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秦备身误会了!”张淮真又咽了一下口水,“是,是这样的,在下知道你想调查这两个案子,这不等你一通过问心关,就拿着卷宗等在这里。——那就是上品聚灵阵盘,能不能让在下摸……” “不行!保持三丈距离!” 秦霄严肃地伸手抵制。 “好好好,在下明白。”张淮真把卷宗往地上一放,连忙退到三丈外,面露谄笑,“昨日是在下不长眼,惹恼了秦备身,在下实在过意不去,今晚可否赏脸邀月楼,咱们靖魔司本部的邀月楼,可不是外面能比的……” 在靖魔司本部流传着这样的话:如果你想跟上司搞好关系,就请他去邀月楼;如果你想调解恩怨,请他去邀月楼;如果你请人去邀月楼,又没有索求,那人要么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么是你的生死之交。 靖魔司本部的邀月楼,突出一个字:“贵”。 秦霄取来卷宗,塞到怀里:“张备身有心了。但是邀月楼就不必了,晚上我有家宴。” “那改日?”张淮真道。 “再说再说。”秦霄环视周围,想找块布掩住大宝贝带回去。 “那在下这身上的妖煞……”张淮真轻咳着暗示。 “你等会。”秦霄盘膝坐着调息,待恢复了少许灵蕴,便施展狮吼功与易燃。 金色火焰往张淮真身上一燎,后者发现入侵体内的妖刀煞气蒸发得无影无踪,不由得一愣,随后才真心实意地向秦霄躬身拱手:“秦备身敞亮人,往后有什么事情,只要吩咐一声,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秦霄忙道:“现在就有,帮我找块布来,要大的。” 张淮真瞥了眼那大宝贝,心领神会去了,不一会找来一匹绸布,又帮着把大宝贝裹严实。 秦霄背着大宝贝冲出靖魔司,来到朱雀大街就要直奔秦府,这时霜河星主李长策与百翎幻枢慕容嫣一前一后落在长街,堵住了他的去路。 李长策盯着那散发七彩霞光的大宝贝,怒喝道:“这是我的机缘,把九极璇穹貔灵阵盘交出来!” 88、大道之争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九什么屁灵?”秦霄很吃惊。 “九极!璇穹!貔灵!”李长策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迸,肩上名为“爱爱”的三尾冰狐龇起由冰晶塑造的尖牙,仿佛在嘲笑秦霄连至宝的名字都不知道。 秦霄没忍住笑起来:“果然这对主仆不太聪明的样子。”突然捂住嘴,一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的样子。 “蠢货!”那边慕容嫣气得大骂,“他灵蕴枯竭,故意耍你拖延时间,还不快动手?” 李长策面皮一阵青红闪烁,随即跳脚:“丑女人,不许你命令我!”冰河气息掠向慕容嫣,空气中的牵机丝根根碎断,翡翠雀鸟下饺子般栽落。 “什么?老娘自打生出来,还没被人说过丑,你找死!”慕容嫣美眸几欲喷火,周身缀饰“铃铃”作响,牵机丝重新缠绕坠地雀鸟,然而目标却是秦霄。与此同时,本来掠向慕容嫣的冰河突然转道,目标也直指秦霄。 “都是别人玩剩的把戏。” 秦霄却早有防备,嗤笑一声,闪身躲入靖魔司,不出来了。 “好个奸诈狡猾的小子!”慕容嫣气得直跺脚。她不敢再动手,因为两座青铜玄武睁开了眼睛,一旦激发了“诛魔大阵”,秦霄固然会倒霉,他们也难以幸免。 李长策当然不会懊恼自己反应慢,而是归咎于秦霄的“无胆”,于是指着秦霄喝骂道:“是男人就出来决一死战!” “决你娘啊!” 秦霄立刻反骂,“好你个李长策,我以为你只是蠢,没想到你是又蠢又坏。你有能耐等我恢复了灵蕴,我一巴掌把你扇回娘肚子里信不信?” “你当我真的蠢?” 这回李长策反应极快,冷笑着用一颗灵石激活了个聚灵阵盘,有灵石的辅助,方圆百丈的灵蕴被强行聚到长街上空。“敢辱骂我母亲,我不会放过你的。” “还能这样?”慕容嫣暗笑,也取出聚灵阵盘效仿,于是靖魔司周围的灵蕴为之一空。 “人居然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秦霄目瞪口呆。 哑骨剑鞘载着聂湘翩然而至时,少女正用鞋尖百无聊赖地踢着剑鞘上镶嵌的骷髅头。瞧见秦霄背着阵盘缩在门廊下的模样,她突然捂住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让我想想,上回见人这么狼狈还是剑尊二号发情期,被三只野猫追着啃了三条街——不过人家好歹是去争当种猫的,你这是……准备改行当乌龟?” “乌你个大头鬼。”秦霄很不客气地跃上剑鞘:“你来得正好,快带我去一个偏僻没人的地方。最好是荒山野岭。”剑鞘明显一沉,内中剑灵发出“沉似猪”的刺耳尖叫。 “你想干什么?”聂湘捏起“香包”大的拳头作威胁状。 秦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这内伤最多就好了五成,能干什么? “重伤也不改色中饿鬼本性。”眼见秦霄要反驳,聂湘杏眸弯成两泓毒月牙,“所谓色魔,就是全身瘫痪了,也要用眼睛占人家的便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偷看我的胸。” “哪有经常?”秦霄惊愕辩驳。 “那你是承认偷看了?”聂湘忽然倒抽冷气退后半步,故作惊恐地环住自己,“天呐!你不会连十五岁小姑娘都不放过吧?变态程度简直和那个被阉了还坚持逛青楼的老宦官有得一拼!” 话音未落,少女突然眯起眼睛望向天际。三个黑点正撕裂云层急速下坠,她立刻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瞧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派人来收你了。先说好,等会儿可别吓得把尿撒我剑鞘上。” 咻! 剑鞘化光冲天而起,直向城外驰去。 秦霄从那三个黑点里感受到熟悉的灵蕴气息:“天枢使李载之、天璇使上官无颜、天玑使裴十二。看来都是本体!” 随着他们移动,城中另有数十个气息随之飞速移动,包括参与问心关的四位天骄。 秦霄由此终于明白“九极阵盘”的真正分量:“这阵盘的名字为什么那么拗口?” “九极呼应九宫阵纹,暗含‘穷极天地’的霸道聚灵范围。璇为北斗星枢,穹指天域,凸显接引星辰之力的特性。貔灵点明阵盘外雕的吞云貔貅,又暗喻‘吞噬灵蕴’与‘生灵造化’的双重能力。李玄微那老道确实很有本事,就是特爱炫耀,把阵盘的说明书刻成道录在江湖印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本事。” 秦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孔雀国师”的形象。 “师伯说你能登顶的局面是很多人想不到的,所以不可能预先准备,真正敢出手的也就那几个。” “同为靖魔司,为何如此的明目张胆?” 聂湘奇怪地看着他:“为了修行大道,同门相残都不奇怪,何况你跟他们有交情吗?” 秦霄一怔,旋即哑然失笑。 说话间已来到一处瀑布下。 聂湘把秦霄放到瀑布旁边的山洞外:“我给你护法。师伯说,如果这次不打痛他们,你以后的麻烦会无穷无尽。”说着掷出一块巴掌大的镌刻八卦的地脉灵石。 秦霄接住,心情沉重:“他们三个若是联手……” “我很强的,”少女笑出甜甜梨涡,“不用怕,我会像保护二号一样保护你的。” 秦霄看到她这般自信,心里安定不少。当即盘膝坐下,咬破指尖,一滴血珠坠向阵盘中央的灵枢晶核——刺目的闪光乍起,手中地脉灵石化作丝丝缕缕的流光没入阵盘。 刹那间,貔貅浮雕兽瞳赤红,九道凹槽迸发刺目金芒,盘面篆文似活蛇般挣脱桎梏,凌空交织成倒悬的北斗星图。玄冰银铃狂震,音波荡开,一时间竟压过瀑布的水流声。 阵盘下方岩层轰然龟裂,地脉紫气如蛟龙破土,裹挟着枯叶碎石卷入星图漩涡。灵枢晶核嗡鸣剧颤,七彩霞光化作千缕丝绦刺入云层,天空竟被撕开一道银河缺口,磅礴灵蕴混着暴雨倾泻而下,却在触及阵盘三尺时凝作翡翠色的灵液珠,悬浮成莲苞状。 十里外追击的猎魔人衣袂猎猎,耳畔忽闻苍茫兽吼—— 盘背太虚衍化图中群山拔地而起,虚影与现实重叠,吞云貔貅化作百丈法相虚影仰首吞天。阵中青莲倏然怒放,莲心腾起的紫雾裹住秦霄躯壳,其皮下经脉如萤河流转,骨骼爆出金石相击之声。 秦霄赫然瞪目,只放开共鸣的一刹那,修为就冲入照骨境二重天。 89、怪物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十里外,一行猎魔人追踪而至,只见荒草簌簌,其中一人抬脚欲进,指尖甫触无形屏障,瞳孔骤然涣散。同伴眼中,他僵立原地痴笑呢喃;实则其魂魄已坠入阵盘幻化的炽焰刀山,业火正在放大他的道心漏洞。 夕阳斜坠时,阵盘边缘开始沁出血色露珠。 秦霄浑然不觉,任由灵液渗入七窍。共鸣积蓄的比他以为的更丰厚,因为“登顶”所带来的满足感远超平常。 幻阵边缘,柳如歌在一棵棵树影间跳跃,每次都能收割一个猎魔人的性命。杀气凝成的血雾笼罩着她,如同刚从炼狱挣扎而出的女妖。 这是一片桑木林,慕容嫣站在幻阵外,目光却仿佛穿越了重重的时空,凝在秦霄身上:“小贼,那是我的机缘,我的阵盘,你不该拿我的东西,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你以为这幻阵能挡住我?” 她五指轻动,翡翠雀鸟发起自杀式进攻,在触及幻阵时轰然爆裂,炸开了一片真实空间,尽管很快就被幻阵弥合,但只要一路炸过去,迟早可以抵达阵心。 “一个第三层就被淘汰的人,在那里发什么痴梦。” 这时柳如歌从树影里显出行迹,面上带着嘲弄之色,但眼神却像在打量另一个自己。 慕容嫣缓缓转头,轻轻笑了:“燃星五十一层?你确定要来惹我?小妹妹,男人都没睡过吧,劝你别来惹我。” 她发间银饰一颤,一只银色蛊虫无声无息飞到桑树上,随后直扑柳如歌的后颈。 柳如歌仿佛后背长了眼睛,拔剑一斩,蛊虫就在半空中爆碎成血沫。没有人知道,方才新月茶楼一剑,在完成秦霄命令的一刹那,她的修为从燃星四十一层瞬间飙升为五十一层,是奉秦霄为主以来最夸张的一次。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柳如歌的修行门径。 柳如歌道:“主君登顶后,我看到你们暴露贪婪的嘴脸,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傻。” “哦?”慕容嫣听明白了一半——这是秦霄的人。 柳如歌道:“大道之争向来不择手段,适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之所以弱小,便是一直囿于心灵迷障,瞻前顾后。” “妹妹,恭喜你识破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慕容嫣嫣然笑道,“如果是其他时间,我会很欣喜,你是少有的觉醒了的女人,我很愿意跟你秉烛夜谈。但是现在,你若是再不滚出我的视线之外,我会让你后悔是女人。” 柳如歌轻轻摇头:“扫除迷障,就从现在,从你开始。” 话音方落,慕容嫣突然惊觉周围的树影莫名延长,触及她的影子时,浑身便如同被树根缠住而不能动弹。 “这是什么天赋?”她心中一惊。随即冷笑,“天真。”发间银饰骤然爆裂,密密麻麻的银色蛊虫噬咬桑树,本体都没了,又哪来的影子。 果然身子即刻松动,她娇笑着摇动五指,一只翡翠雀鸟直扑十丈外的桑树,轰然声中,柳如歌闷哼着滚出来。 “吃了她。”她目露杀意,立刻指挥蛊虫涌上去。 柳如歌再次化影投入别的影子之中,在各处影间跳跃。 但是蛊虫一点一点啃掉周围所有能形成影子的事物,柳如歌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眼看被逼至幻阵边缘。 “死在蛊虫的噬咬下,还是你家主君的幻阵下,你自己选吧。” 慕容嫣微带着兴奋,她喜欢别人恐惧求饶,又最终没能活下来的绝望感。 突然,夕阳斜坠的一刹那,柳如歌的身子全部影化,竟以蛊虫的影子为桥梁,直接融入慕容嫣的影子,逐月剑从慕容嫣的后背伸出,无声无息地抹向慕容嫣的脖子。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找一百个男人凌辱你,让你死在悔恨之中。” 慕容嫣的脸骤然暴怒扭曲,其后背骤然开裂,尾椎骨的位置竟长出一尾蝎针,“咻”的刺入影中。 嗤! 闷响声中,柳如歌的真身滚出来,右键血洞肉眼可见的泛绿,显见蝎针有剧毒。她强忍剧痛,化影潜到数丈外一块石头下,然后定睛看去,只见慕容嫣如同妖化,脸上浮现南疆毒蛊特有的蛊纹。 “早就听说慕容家以人体饲养蛊虫,竟然是真的。”她不禁喃喃说道。 慕容嫣一恨被个蝼蚁逼出见不得光的底牌,二恨这般连她自己都厌憎的模样被人看去,三恨在家族惨无人道的遭遇,如此种种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没了光,我看你怎么利用影子!” 她尖叫一声,数百雀鸟衔着幕布遮天蔽日,整个空间失去光影,陷入一片绝对的深暗之中。 “我正等着呢。” 柳如歌轻笑一声。 暗幕垂落的刹那,柳如歌耳畔响起血肉破碎的脆响——那是她亲手捏碎了自己左腕的守宫砂。点点猩红坠入黑暗时,蛰伏在经脉深处的凶兽终于挣断锁链。 慕容嫣的尖叫还卡在喉咙里,突然感觉有冰凉黏腻的触须爬上脚踝。她下意识要甩出蛊虫,却发现整片黑暗都在蠕动。数以万计的阴影尖刺从四面八方刺入她的毛孔,每根尖刺末端都裂开细密的锯齿状口器。 “不,可能……” 慕容嫣想不通,她惊恐发现自己的血肉竟被熔化,一点一点没入暗影中。“不……你只是……蝼蚁……为什么?” 影子隆起,显出柳如歌的模样。她解开慕容嫣的脸,轻轻地抚上去:“玄阴法相只是我的伪装,真正吞噬你的,是我的杀意。” “你把自己的杀意炼成了活物……这是你的……道?”慕容嫣恐惧,但是咬牙直笑,“原来,你才是怪物……” 柳如歌转头望向幻阵核心:“只要能成为对他有用的人,我不在乎。事实上,我从前以为在乎的东西,比我以为的更早地粉碎了。” 淡淡的哀伤,淡淡的。 慕容嫣仿佛已忘了自己的死,她仿佛在看着另一个自己,一个突破了“本该如此”的桎梏的杰作:“答应我,帮我杀了……” 她不住咯血,“慕容家的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仙人至宝……那个可让人长生……的宝贝,就藏在……洛阳!” 柳如歌一怔。 慕容嫣整个人化作血雾,融入她周身的血雾中,又没入法相里消失不见。 灵蕴的气息迅速膨胀。 燃星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及至燃星七十九层。 暗潮退去时,满地银饰正在被蠕动的阴影吞噬。柳如歌弯腰拾起半片染血的翡翠雀羽,阴影中突然伸出无数黑色丝线,将残羽编织成新的发饰。 …… 幻阵中心,秦霄喝下第二口天山玉露,开始冲击照骨第三重。 90、少女剑修的高光时刻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三个黑点追击到瀑布,亲眼看到幻阵腾开,但这九极盘的幻阵还不足以拦住他们的脚步,真正让他们悬停在半空中的,是少女剑修。 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剑鞘上,黑金色绣樱粉绣线的剑袍无风自动,傲人的身材曲线若隐若现,鹤顶色口脂带着剧毒的甜腥气。 “李载之,上官无颜,裴十二,你们三个的年龄加起来够做我曾曾祖了,好意思欺负我一个小孩?” 她变戏法般拿出一串糖葫芦啃起来,“怎么每岁年轮没长在脑子里,而是在脸上吗?” 左边一个衣着华贵,浑身上下珠光闪闪的富公子捧腹大笑:“哈哈哈,李载之,她骂你脸皮厚。”他半坐在一个由数不清的金珠连缀而成的轿子上,每粒金珠都在散发着灵蕴的气息,其背后有个十丈多高的贪狼虚影,獠牙间流淌着珠玉金粉,落在轿子旁边溅开一缕缕金屑然后消失。 右边一个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男子,踩着一把青铜古剑,方圆五丈内的气流皆染上霜屑:“蠢货,她也在骂你。” 中间一身黑衣,戴着青铜面具的上官无颜冷冷道:“都闭嘴,本座奉圣旨取回九极盘,现在命令尔等配合行动。”说着面前浮现出一副棋盘,上面已有棋子的位置,赫然应对当下的情景。她捻起一粒白子撞向代表聂湘的黑子。 现世层面,只见天空开裂,一块燃烧的巨石撕开云幕,毫不留情地朝着聂湘脑袋砸去。 “哇哦!好可怕的《弈天术》。”贪狼少主裴十二吹了一声口哨,却坐在金珠轿上没有动。 李载之瞥了他一眼,并指一挥,虚空染霜,古剑迸出一道剑光直射聂湘。 聂湘张嘴吐出糖葫芦核,就好像破空而去的箭矢,每一粒都拽出樱粉色剑气的尾羽,碰撞瞬间,燃烧的巨石霎时间四分五裂,余波横扫过瀑布,数十丈飞瀑水帘近乎被截断,凝滞了两息才恢复流动。上官无颜的青铜面具泛起波纹,被无形的力量迫退十丈。 与此同时,哑骨剑鞘竖起呈盾牌状,挡下了李载之的冰玉剑光。 轰! 余波彻底震碎飞瀑。 聂湘足尖点着坠落的冰锥,一拍哑骨,剑鞘喷出金属色光雾,随之凝成剑灵,刻满咒文的铁链“玎珰珰”飞射出去,目标直逼上官无颜。 上官无颜似是知道这剑灵的厉害,尖叫一声:“裴十二,工部欠贪狼商会的那笔货款还想不想结算了?”同时青铜面具上的符咒吞吐白子,当白子撞上代表聂湘的棋子时,天际坠落的根本不是陨石——而是被弈天术召唤的武神门的镇山鼎!鼎身浮雕的十八路反王突然睁眼,喷出武神门执法长老赵年鹤的拳意。 “哎呀呀,副司主都来了,晚辈也献丑了。” 裴十二微微抬手,金珠轿突然解体,还复成本来形态——九百颗灵蕴珠结成贪狼吞星阵。他翘起镶满玛瑙的鹿皮靴,指尖弹出一枚“落宝金钱”击碎缠向上官无颜的铁链:“聂姑娘,俗话说在商言商,贪狼商会不想与天山为敌,只要你肯收手,往后你的胭脂钱,哥哥都替你省了。” 落宝金钱过处,聂湘的剑袍樱绣竟开始褪色——这是《黄金律》在剥离法器灵性。 “一把年纪的老古董,装什么嫩。” “本少主今年才二十六!”裴十二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 聂湘小脸凝重,伸手虚握,剑灵于她手中凝成一柄虚幻长剑。剑身震动,底下瀑布深潭骤然沸腾,并涌起一道冲天的水柱,手腕转动时,虚幻长剑一挑,水柱凝成巨剑形状猛地一斩。 咣! 镇山鼎上拳影重重,难以形容的重击声下,坠下瀑布的山头被平平削去,巨石朝着九极幻阵里的秦霄轰然砸去。 剑袍失去灵性,聂湘承受不住大天境高手的棍意,吐出一口血来。但是目睹此状,不顾气血翻涌,强行俯冲而下,在巨石砸到秦霄之前,使剑灵幻化铁链缠绕,奋力甩了出去,砸向上官无颜。 然而下一刻,镇山鼎上释放出来的属于中天境强者的威压,将九极幻阵摁得下陷,鼎上浮现出赵年鹤的身影,只随手一拍,那巨石就碎成了同等份大小的齑粉。 “让路,或者死。” 聂湘低头望了眼秦霄,少年此刻正在紧要关头,五感都已沉入修行状态,觉察不到外界的动静。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老匹夫,谁死还不一定!” 她拍了拍哑骨,剑灵缩入剑鞘,鞘身黑色骷髅头张嘴猛吸少女身上释放出来的樱粉色剑气。 哑骨剑鞘的骷髅双目突然淌出血泪,右侧瀑布刹那凝固——这是被剑意冻结的征兆。她每踏一步,便有一段凝固的水帘炸成樱粉色剑气,在身后织成垂天羽翼。 年鹤的拳锋未至,镇山鼎上的十八反王浮雕已齐声咆哮。拳意凝成九个巨大拳印,拳缝渗出武神门的“裂穹罡气”,所过之处,虚空如陶瓷般龟裂。 “破!” 少女剑指抹过唇间血渍,樱翼猛然收拢。万千剑气化作浴火青鸾撞向龙群,鸾鸣声竟将瀑布震成粉末。裴十二的金珠轿被余波掀翻,九百灵珠滚落深潭,贪狼虚影哀嚎着吞食自己溃散的利爪。 “雕虫小技。”赵年鹤屈指轻叩鼎身,鼎内突然探出公输墨改造的机关巨掌。掌心“破魔”阵图闪烁,竟将青鸾剑气拧成麻花状!聂湘闷哼一声,左臂樱绣爆裂,雪肤上浮现齿轮状灼痕。 哑骨剑灵突然反噬,骷髅口中喷出混沌锁链缠住主人腰肢。聂湘借势旋身,以身为剑直刺巨掌阵眼。樱粉色剑气在接触瞬间褪为惨白,那是她燃烧本命剑魂的征兆。 “蚍蜉撼树。”赵年鹤冷笑跺脚,整座山峦突然下沉三丈。镇山鼎迸发乌金光环,十八反王浮雕齐齐挥拳——竟是安道成的《破军七杀拳》精要! “喀啦!” 聂湘的剑翼寸寸崩碎,樱色发带突然燃起琉璃火。一口心头血喷出来,眼前一黑,意识险些溃灭。 91、越暴躁越凌厉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九极盘幻阵上空的战影烙入各方密探瞳中时,整座江湖都在震颤。 十五岁少女独挑三星使与副司主的画面,像一柄淬毒匕首扎进所有观战者的命门——七息溃败又如何?那七息间崩碎的十八道武神拳意、反噬的九百贪狼灵珠、逆流的弈天棋局,已足够在《承佑异闻录》烙下血色注脚。 “天山真传?”鬼市赌坊的庄家捏碎骰盅,看着赔率榜上暴涨的盘口苦笑,“从前我们让的是她腰间哑骨,今日之后……”他望向染血樱袍,“该怕的是剑鞘里藏着的可怕剑意。” 裴十二的金珠轿残骸旁,一枚落宝金钱正在吞噬主人的本命精血。这位素来玩世不恭的贪狼少主,此刻盯着掌心被樱剑气割裂的命纹,突然想起去年问心关,少女在第一关自己退出,路人以为她名不副实,原来问心关在她眼中只不过是儿戏。 …… 幻阵中心,秦霄其实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聂湘为了救自己强行御剑,也看到赵年鹤毫不留情地威逼,少女却依然义无反顾地拼命对抗。心急如焚的他,急欲要解除修行状态。但这次共鸣竟然不由自主,照骨三重天的意象仍在强行演化。 他感到一丝诡异,然后就发现脑海中“英灵档案”正在海量鲸吞灵蕴,这个原本虚无的空间在灵蕴的加持下不断撑开、扩张,如同宇宙大爆炸……黑暗中出现了几个接天连地的巨大轮廓,散发着与英灵相似的气息,只是更为古老、久远,而且强大,无边无际的强大。 秦霄感到如果得到这些英灵的辅助,就算大天境也是蝼蚁。他的心神由此被攫夺,向着黑暗游去。 铮! 骤然一声剑鸣,黑暗里浮现出神秘少女的身影,焦尾琴的第六根弦崩断,剑光劈裂黑暗。 秦霄看到酷似阿瓷的神秘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檀口翕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原来当初替她消除魔种的时候,她也在他的脑海中种下了剑意的种子。 为什么会这样? 英灵档案里藏着更深的秘密? 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秦霄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聂湘脸色惨白,浑身染血下坠,一股怒火熊熊燃起,正要强行中断修行,却觉浑身经脉刺痛。他一下就明白了缘故。此刻共鸣状态下,九极盘聚来的灵蕴呈莲包状态,内中蕴含的灵蕴数目何等庞大。这些灵蕴渗入体内“洗髓”,如果强行终止,灵蕴逆流,会冲毁他的经脉。 聂湘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强行睁眼:“不要动!你正在破境……一旦终止毁了道基,你终身难窥大道。” 她说着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浑身缠绕的咒文锁链溶解成粉末,与血雾融合后,在虚空绘成一枚“离卦”符文。 “赵年鹤老匹夫——” 她在方才的对决中窥见一线天机:镇山鼎内阵图某处缺了枚“离卦”符文。 血卦与阵图残缺处完美契合的刹那,剑灵所化铁链突然从鼎内反卷而出。 赵年鹤惊觉拳意失控,十八反王浮雕竟调转矛头轰向自己!趁这电光火石的间隙,聂湘化作流光撞向鼎耳,将最后的本命剑气灌入“坎位”阵眼。 “噗!” 少女如断线纸鸢坠落潭底,樱袍浸透血色。而那承载着武神门百年气运的镇山鼎,正在她模糊的视线中缓缓倾斜——鼎足裂纹处,隐约露出半枚刻着“破魔”的齿轮。 秦霄呆呆看着,心想我们才认识两天啊!你用得着那么拼命吗?或许不止……但那不是我啊!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嫉妒原主。 赵年鹤震碎反噬拳意,古铜色脸庞首次浮现裂痕:“小辈,你竟敢……” 话未说完,鼎内突然传出绯行云的轻笑。金红的混沌之气顺着裂纹喷涌,将武神门执法长老的咆哮完全镇压:“赵年鹤,镇山鼎在你手上破损,你还是想想怎么向安道成交代吧。” “绯司主说笑了,不管是什么宝物,终归是给人用的,既然是‘物’,就总有一天会坏,倒也不需要怎么交代。” 天穹骤然炸开,一个苍老的嗓音震荡四方。所有窥探的猎魔人抬头,只见一个白发苍苍但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负手悬停在半空,一双炯炯的眼睛,正向下俯瞰而来。 他便是当世大天境强者之一,武神门的门主安道成。 “你终于来了。”漫天绯云凝聚,簇拥着绯发女子登场。 “半年前,绯司主强行击毁饕餮凶魂,其气魄令人心折。”老人负手大笑说道,“但只怕绯司主重伤未愈,老夫今日若与你动手,会让江湖朋友笑话的。” 绯行云轻轻发笑:“小伤无妨,打死你绰绰有余。”嗓音悦耳,带着充满蛊惑的妖媚,声震百里,九极幻阵外围窥探的猎魔人不由自主手舞足蹈、放浪形骸。 安道成眼睛微微眯起,当世大天境高手里,羽青瓷与绯行云最让人看不透。但是局面演化到这个地步,已由不得他不出手了。 事实上,绯行云话音方落,四面八方的晚霞便已涌动着形成一个包裹的琉璃小世界,凝聚的绯云形成一面面棱镜,倒映出数万张安道成的面孔,悲伤、愤怒、狰狞、邪恶、欢乐等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安道成的脑海。 这要换个大天境以下的猎魔人,在万化洪流般的情绪冲击下,会直接神经错乱失去本我意识。 “绯司主,那就来打个痛快!” 安道成紧守心神,只狂笑一声,右足在虚空一蹬,人已炮弹般射向绯行云,在半途伸手虚握,比普通灵蕴凝练百倍的力量塑成一根乌金长棍,棍身刻满绿林暗语,沿途过处,空气重力倍增……他挈棍猛击,空气呈现环状递增波动。 一瞬间,炸裂的闷响传递出来,琉璃小世界其扭曲变形。 外界猎魔人巴巴仰望,大天境高手的对决,可能终身就只能看到这一回。 这个时候,赵年鹤正在驱除入侵镇山鼎的绯色火焰,暂时顾不上抢夺九极盘。上官无颜与李载之对视一眼,前者掷出棋盘,倾斜而下的棋子化作一块一块燃烧的巨石,九极幻阵猛烈震荡。 李载之伸手虚握,脚下青铜古剑落于他手,冷冷一笑:“死在‘镇岳’下,你可以无憾了。” 虚空结出冰花,成千上万的剑气化形而出,朝着幻阵的裂隙灌注而下。 92、大杀四方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千钧一发的时刻,秦霄顾不上道基被毁,就要强行中断破境,这时旁边深潭轰然旋卷,一道水龙滚滚而上,外层赫然镀着樱粉色剑气。 轰隆隆! “这剑意怎么软绵绵的,跟天水苑姑娘们的香帕一样,李星使是什么时候挥剑自宫的?” 碰撞声中挤出聂湘的辛辣嘲讽,只见少女脚踩哑骨,并指上扬,与水龙合二为一。嗔怒剑意是越暴躁越凌厉,越凌厉越毒舌。 而问情剑意却是越无情越凌厉。 李载之还做不到真正无情,否则他今日就不会出手。他出手,证明他有情,七情六欲都是情感的体现。 “黄毛丫头,待本座绞碎你的牙齿,看你还说不说得了话。” 李载之眉毛染上冰白,拧成一个川字,一个俯冲而下,手中古剑重重斩下。兴许是被刺痛了自尊心,古剑中蕴含的远古剑意被激发,山岳般厚沉的剑光全面覆盖,虚空肉眼可见地层层坍塌。 水龙瞬间被挤压成水涡,跟着溅成漫天雨幕。 樱粉色剑气四面爆出剑芒。 尽管哑骨已预先一步挡在主人面前,庞大的冲击还是让少女如同流星般下坠。 “湘儿!” 秦霄心里五味杂陈。今日问心关一桩意外接着一桩意外。但是,终于要结束了。照骨境四重天,已经圆满。 恰在此时,积蓄的共鸣告罄。 他探手收回缩成巴掌大的九极盘,纵身接住下落的聂湘。 少女像流浪猫一样蜷缩着,模模糊糊看到秦霄的脸,勉强浮起浅浅梨涡:“本姑娘说过会保护你的……” 秦霄轻轻擦去她唇角混着鹤顶口脂的血迹:“接下来,交给你的剑尊一号。” 他落地,把少女交到恰好赶到的柳如歌手上,“照顾她。” “是。”柳如歌抱着少女直接冲入山洞中。 “秦兄,交出九极盘,今日的纷争就会结束。” 这时三位本就在闯阵的天骄先后赶到,以扇形隐隐堵住秦霄。说话的是苏护。在三人身后,还有二十多位猎魔人,有能耐闯阵的,都是各方势力的好手。 这还只是地上的,天上还有以赵年鹤为首的四个强者,除了贪狼少主裴十二远远躲在后面摆出无力争夺的姿态之外,其余三个都不可能放过他。 “可是,九极盘只有一个,给谁好呢?” 秦霄抬手,九极盘在掌中呈现。 众人呼吸急促,目露贪婪。 “那是我的机缘,还给我!”李长策第一个冲上去。 其余人等也争先恐后地冲向秦霄,只见各色灵光如流星般迸射。 秦霄翻掌,九极盘滑入袖中,舔了舔唇:“大家都会有的,在黄泉路上。” 他身上火焰燃烧,握拳,打了出去。 虚空“梆”一声开裂,拳劲旋卷成火龙,李长策的霜河异象直接粉碎,整个人闷哼着飞退,翻身落在林中,瞳孔里布满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你的修为……” “照骨四重天,但这拳劲未免过于惊人……难道是天赋?”苏护暗暗心惊,在半空中调整剑势,收了五成力道。 秦霄并指一勾,折翼出鞘而去,漫天剑河撞在鸿鸣剑冢上,隐隐呈现出分庭抗礼的势态。 苏护心中更为震惊,自己从小修剑,剑冢又暗藏古神意志,居然奈何不了对方的一式剑诀? 骑着木麒麟陆云大声道:“秦兄,我就是想借九极盘研究研究,研究完了就还给你,不是真的想与你为难。” 话音方落,木麒麟倏地解体变形成盾,陆云脸色一变,本命器只有在他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自主变换形态。下一刻,盾面“喀”的碎裂开来,只见虚空留下一道深黑色的裂痕,上面跳动着邪恶的粒子,毁灭还在扩散。 “秦兄,我明白了,我这就走!”陆云也很光棍,一看这架势,根本不是他能应付的对手,“今日的冒犯,改日再赔罪。”说着转头就跑,那碎盾变形成机关羽翼,一下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哈,什么天工谪影,都是无用噱头。” 一个猎魔人兴奋地冲到秦霄左后侧,掌中生成罡气重重拍去,却被秦霄随手弹出的火光洞穿,手掌被灼出一个血洞,笑声直接变成惨叫。 秦霄一记回旋踢踹飞了他的脑袋。破碎的脑壳变成新的凶器,将后一个猎魔人的腹部打得凹陷,瞬间清空了胃部,死状触目惊心。 刺目血腥唤醒了猎魔人们的恐惧,一下子压过了贪婪。他们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于是不再没有章法地围攻,而是分散开来。 “呵。” 秦霄直接并指在虚空横挥竖斩,饕餮的爪击施展开来,惨叫声一个接一个响起,没有人能挡住这毫无道理的恐怖撕裂之力,中者的部位直接裂解,其中最为凄惨的是被腰斩的,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爬着逃,大肠小肠都被勾出来,然后才慢慢死去。 剩下的十几个猎魔人再也支撑不住,面带惊恐转身就逃。 秦霄握住兴奋颤鸣的妖刀,墨色刀光绽放,被撕开的虚空涌现海水,方圆百丈瞬息间被深海吞没。 一个年长的猎魔人惊叫一声:“这是赵斩的绝技,你怎么……”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已被肢解。 深海过处,剩下的猎魔人直接被刀光风暴肢解成等份的肉堆,遗留的残念被妖刀吸收,形成全新的血色纹路。 “传说河北道有个高手杀了赵斩,原来就是秦兄!”苏护惊叫一声,“我等再不敢觊觎九极盘,请饶我们一次!” 他与李长策都判断出形势不妙,先一步开始撤退了的,但等他们冲出刀光笼罩的范围时,已是遍体鳞伤,此刻心、胆、魂皆丧,丝毫不敢停留,逃得比兔子还快。 秦霄没有追,因为真正难对付的都在天上。他一个纵身,携深海斩向上官无颜。 “这是赵斩的刀意,他是怎么掌握的?” 上官无颜瞳孔骤然收缩,随后冷冷道,“他身上一定藏着比九极盘更惊人的秘密!抓住他,我亲自拷问!” 李载之目光一闪,四周虚空染上冰纹,手中青铜古剑脱手,如同一座山岳镇向深海。 93、千国·贰 - 大唐猎魔人 - 一介白衣 深海剧烈震荡,空间仿佛嵌入铅块,刀光所汇之巨鲸,被凝滞在空。 上官无颜冷笑一声,掌中托出棋盘。 秦霄足尖点碎冰岩,妖刀竖瞳迸发幽光。墨色刀锋过处,飞瀑竟逆流成海,每一滴浪花都凝成赵斩的断刃残意。这不是简单的模仿——深海刀意中游弋着少年对力量的解读,武魂里的十万英灵被具现为实体! “葬海!” 少年低喝如龙吟,刀光裹挟着深渊威压直冲云霄。上官无颜的弈天棋盘刚铺展到一半,白子就被巨浪拍成齑粉。她面具上的饕餮纹突然泣血,这是《弈天术》反噬的征兆。 “你半年前还是个凡人!” 她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叫,随后与少年错身而过,身上黑色衣袍瞬间被撕裂,全身有数百处伤口同一时间飙出血花,胸口随之被少年一记战斧劈得凹陷,沉重的力量让她感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意识瞬间已在幻灭和清醒之间徘徊了上百次。 李载之的青铜古剑已化作冰山镇压而下,剑脊上浮现太原李氏的“寒螭镇狱图”。可当冰山触及深海漩涡的刹那,十万战魂突然冲击剑意,冰层表面瞬间爬满血色裂纹。 “喀嚓——” 冰山崩裂的轰鸣声中,秦霄踏浪而起。这一刀不仅承载着赵斩的癫狂,更融入了“千国”武道镇压文明的厚重。 上官无颜于巨大痛苦中急速掐诀,青铜面具裂开七道缝隙:“祭!” 七枚染血黑子化作陨星扑向深海。可这些天外来物尚未触及刀光,就被秦霄一声怒吼摧毁。 “噗!” 上官无颜喷出带着冰渣的黑血,面具彻底碎裂。露出的面容竟十分苍老,她在惊恐中发出“不要看我”的尖叫,身体不由自主地摔落下去,却恰好撞到深潭旁边的空地上,那后边就是柳如歌与聂湘所在的山洞。 眼看上官无颜反应过来冲进山洞。 秦霄瞳孔一缩,刀势慢了半拍。 李载之抓住破绽,抬手震碎三丈怒涛。青铜古剑穿过水幕直刺秦霄后心,剑尖凝聚的霜华映出十八重寒狱幻象。这一剑带着他毕生剑道精粹,所过之处连深海刀意都开始冻结。 “小心!” 深潭旁边山洞射出樱粉色剑芒,聂湘的哑骨剑鞘破空而来。少女以身为剑,聚起残存在空气里的嗔怒剑意,化作三千花瓣缠住古剑。虽然只阻滞了瞬息,却足够秦霄反手挥刀。 “铛——” 妖刀与古剑相撞的刹那,刀光所塑巨鲸狠狠甩尾,李载之的冰魄法相轰然炸裂,青铜古剑猛地撞断他的胸骨。这位靖魔司星使七窍渗出血丝,踉跄着飞退到十丈开外,难以置信地瞪着少年。 秦霄接住下坠的少女,放到瀑布旁边被削平的山头上。低头再看山洞,只看到上官无颜被蠕动的黑暗拖入深处,那黑暗表面,数以万计的阴影尖刺裂开细密的锯齿状口器。 “两个废物。” 终于将混沌之火驱除出镇山鼎的赵年鹤骂了一句,旋身一闪,拳头抵住深海时,这一刀意所塑的异象层层崩裂。 赵年鹤回首看了一眼,那小琉璃世界几近崩溃,说明里面的胜负即将揭晓。他深知绯行云的恐怖,门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但只要自己以雷霆手段击杀秦霄,抢走九极盘,有皇帝在中间斡旋,绯行云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聂湘。 “绯行云,要怪就怪你太自信,竟拿我们给你的师侄当陪练,就当买一送一了。” 想到此处,他狞笑一声,粗厚的手掌猛拍镇山鼎,鼎中内壁刻画的“破魔”咒再次启动,十八路反王嗔目举掌,古战场异象取代深海扩展开来。 在“咣咣”的声响中,数不清的盔甲在赵年鹤身后上空塑成数十丈高的青铜明王,十八路反王破鼎而出,狂笑着与青铜明王合体,使之霎时间多出了十八颗脑袋与三十六只手。 赵年鹤双拳交碰,发出“咣咣”的金属撞击声:“小子,碍于问心关的规则,本座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投机取巧钻了空子,可是憋了一肚子火啊。” “巧了,”秦霄挑眉,“问心关也闯得我一肚子火。” “好好好,那就让本座看看,今天谁的怒火只能憋到阴曹地府里去。” 赵年鹤狞笑,双拳齐出,明王随之出拳,漫天拳影瞬间打碎了深海的余烬,巨鲸在一声悲鸣中化为乌有。 秦霄轻笑,双手并指交叠,周身气机连贯流转,往复循环,若是能透视,就会看到流转的气机循环成一副生生不息的太极阴阳图。 “武界·千国。” 秦霄结印刹那,太极阴阳图化作吞噬天光的黑洞。 当百丈高的千手青铜塑像从秦霄身后破土而出时,聂湘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好像妈妈看着长大了的孩子一样欣慰。 赵年鹤机械地抬动颈脖,望着比青铜明王高出一倍的巨像,古铜色脸庞每一寸都在抖动,白里透青,就好像刚刚被猛犸踩了一脚。 李载之的神色从不可思议转为恐惧,估算了一下距离,发现根本不可能逃掉,只得强聚剑意抵抗。 十万武道意志凝聚的战争具象,每挥一拳,便有一国疆域在拳风中坍缩成星火。当第一百只手掌打出去时,李载之的青铜古剑粉碎,握剑的手寸寸化灰,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左手捏碎一枚血符,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影从虚空缝隙遁走。 当第一千只手掌舒展时,整个古战场已化为悬浮着文明残骸的坟场。 第一千零一拳落下时,镇山鼎鼎耳裂缝扩深,这件武神门传承了百年的至宝,竟当场爆裂成漫天的铜粉。 赵年鹤护体罡气尽碎。他眼睁睁看着青铜明王上面出现千百道拳坑,然后在某个临界点被突破,不可抗力地一寸一寸开裂。 秦霄踏着文明残骸走来,双臂衣袖尽碎。这次千国的反噬更重,暴露的皮肤上的裂岩纹路,隐隐透发着青铜冷却后凝固的光泽。 “现在你明白了?”他攥着赵年鹤的衣襟提起来,“问心关规则保护的是你。”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