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六个指头 公元697年,武周神功元年,大唐台州府临海县的某处私邸,传出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儿呀,你怎么舍下娘亲一个人走了,你叫为娘还怎么活啊!……”痛断肝肠,杜鹃泣血,旁人叹息摇头,甚是无奈,只得殷勤劝解。 这人家主人姓陈名尚,年近六旬,手中颇有田产,家境殷实,那哭泣的妇人是他的第三房妾室,唤作芸娘。那直挺挺躺在门板上,早已气绝多时的人,叫陈秦,是芸娘的独生子,却并非陈尚亲生。原来,芸娘母子十四年前一路乞讨到陈家时,陈秦年纪甚小,未足五岁。当然,那个时候的陈秦还不叫陈秦。芸娘当时也只有二十岁,尽管沦落为乞丐,却姿容俏丽,国色天香。陈尚见猎心喜,收容下母子二人,并将芸娘纳为妾室。十四年来,陈秦在陈家地位微妙,在众多兄弟子侄间,不受待见甚是正常,是以从小就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去年,在母亲芸娘的张罗下,娶了一房媳妇,叫作馨儿。那馨儿生得眉清目秀,娇小玲珑,低门小户人家的女子,却生性风骚,平时嫌弃陈秦低眉顺眼,畏畏缩缩,没得个男子气概,嫁入陈家没到一年,便在外头处了个相好的,只是瞒着陈尚与芸娘,左邻右舍却是无不知晓。 昨儿个陈秦在街巷中闲逛时,被几个泼皮嘲笑,陈秦起初还能忍着,到后来,那几个泼皮越闹越来瘾,肆无忌惮,引来更多的人围观取乐,有道是兔子急了还咬人,陈秦躲无处躲,逃没处逃,于是发了狠,便与人起了争执,推推搡搡起来。陈秦哪是那帮子人的对手,弄了个鼻青脸肿。回到家,又被自家娘子一顿奚落,便气血攻心,活活的给窝囊死了。芸娘不明就里,也逮不到个说理的去处,自然伤心欲绝。那馨儿顶了个孝服儿,更是平添了数分姿色,脸上却并无半点戚容。 事有凑巧,二十一世纪的某一天,一个叫徐驰的人,也恰巧窝囊死了。这个徐驰,年近而立,父母双亡,至今仍是光棍一条。书念的不多,勉强混了个高中毕业,本应该勤俭做事,立业兴家,却偏偏又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做得几天短工,便拿辛苦钱进了麻将馆,或者去照顾失足妇女的生意。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主儿。 这一日,徐驰身上有几个闲钱,不免饱暖思淫欲,便进了一家洗脚城。洗脚城不光给你洗脚,只要你愿意花钱,你想洗哪就洗哪。徐驰与洗脚的妹子谈好了价钱,正要问津而入的时候,忽然外面有嘈杂声传来,说是抓嫖的来了。徐驰慌不择路,只好打后面破窗而出。不幸的是,那洗脚房在二楼。二楼其实也没甚么太大的关系,三四米的高度,徐驰虽没有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本事,但凌空一跃,还是不在话下的。不幸的是,徐驰鱼跃而下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脚后跟,竟然头先着地,一命呜呼了,你说够窝囊倒霉不。 两个窝囊倒霉蛋死就死了,本也无足轻重,丝毫影响不到两个朝代飞速发展的鸡的屁(GDP),偏偏倒霉鬼徐驰借尸还了魂,附身到了窝囊鬼陈秦的身上,两个该死的人合二为一,竟奇迹般的翘尸了。 徐驰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干舌燥,努力想爬起来,却浑身乏力,丝毫动弹不得。耳朵边不时传来芸娘伤心欲绝的抽泣声:“秦儿呀,你让为娘还怎么活啊,不若为娘也随你而去,免我娘俩阴阳相隔,彼此挂念……” 徐驰纳了闷了:我娘早就死了,怎么凭空跑出个“为娘”来?莫不是到了阴朝地府,娘儿俩团聚了?如果真是这样,死也没啥了不起啊。不对,徐驰马上发现不对头,这哭声根本不是娘的声音,这半文半白的腔调,娘她老人家也根本说不来,倒像三流电视剧里那些脑残的台词。 喉管中干得冒烟,徐驰积蓄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嘴里憋出个字来:“水!” “水”,轻轻的一个字,甚至根本听不见声音,只是徐驰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不亚于晴空霹雳,震得在场的人只翻白眼,不是人多,倘若当时就那么一两个人在场,恐怕早就被吓的逃之夭夭了。事情确实怪异,陈秦都断气一天一夜了,却又活了过来,不是翘尸是什么呢。 唯一没翻白眼的就只有芸娘,芸娘惊喜莫名,猛地扑在徐驰身上:“秦儿,是你吗?是你醒来了吗?为娘就知道,你舍不得娘亲快,快去端茶来!” 馨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打了碗水来,芸娘接过碗,将徐驰轻轻扶住,靠在自己胸前,拿碗凑到徐驰嘴边。纳闷归纳闷,徐驰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保命要紧,眼也不睁,咕噜喝起水来。 顷刻之间,芸娘历经悲喜两重天,一边喂水,心下却又怕呛着他,既不敢喂快了,又不敢喂多了,待徐驰喝过两口,却不敢再喂了,赶忙移开,复将儿子靠在枕头上,拿手试探体温,原本冰凉的皮肤这时竟开始转热了。芸娘强忍着内心的欢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儿子,生怕儿子忽然又死过去,就如同他忽然的活过来。 水入腹中,徐驰才觉好受一点。徐驰使劲睁开沉重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三十来岁年纪的妇人,面目姣好,堪称中年美妇。那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中透着满是慈爱的光芒。中年美妇旁边,却是个少女,神情颇为冷淡,还夹着一丝惊恐。不管是妇人,还是少女,都身着古装,头上也挽着古时的发髻。再游目四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宇中,却到处布置有白色的帐幔与祭束,想来正为某人操办丧事。 徐驰一愣神:我这是在哪里啊?所见所闻,怎么对不上号了?不会是真的死了吧?不由脱口问道:“你是谁?” 芸娘也是一愣,随即便释然了:这孩子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犯了糊涂,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便柔声说道:“我的傻孩子,我是你娘亲呀你再仔细看看,认不认的出为娘?” “娘?娘亲?……” 一言未毕,那美妇美滋滋地答应了一声“唉!”“我的儿呀,你终于醒了,终于认识娘亲了,可把为娘吓死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徐驰郁闷之极:怎么冒出来个这么年轻的“亲娘”?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吧?心中满是纠结与疑问,却偏偏没力说话,渴是不渴了,却感觉太饿了,便一字一顿地憋着说:“我要吃东西。” 馨儿小嘴儿一撇:饿死鬼投胎,醒来就知道要吃东西,这皮囊也没啥别的用处,怎么不死了干净,姑奶奶好去找别的人家。心里头这样想着,脸也扭到了一边。 好在人多,徐驰的要求刚提出来,便得到了响应。在芸娘的扶持下,有人一匙一匙地喂他饭菜。这些人倒并不是古道热肠,仅仅是好奇心大过了同情心许多倍。陈秦都死翘翘一天一夜了,只有不多的几个人还陪着芸娘守灵,这时却呼啦啦挤满了一屋子人,全都注视着这个转死为生的窝囊废。 徐驰一边吃着,一边到处张望,目之所及,全是一副副陌生的面孔,**辣地盯着自己,如同粉丝对偶像的狂热。徐驰满腹惊疑,却也非常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正眼瞧过自己啊,当猪脚的滋味确实挺好的。 待徐驰吃饱喝足了,众人的好奇心也蠢蠢欲动了,这个说“三郎啊,你醒了就好了”,那个说“三郎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别心眼儿小,看不开的”。可怜的徐驰,压根儿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傻愣愣地看着说话的人,不知道回答哪个的好,也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表达热情的人实在太多了。 看着徐驰(他们眼中的陈秦)傻不啦叽的神情,终于有人忍不住试探道:“三郎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可怜的徐驰这回终于有所反应了:摇了摇头,继而咧嘴一笑:“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是谁还用得着问我?” 那人脸都绿了,可怜的陈秦啊,最后非常恶趣味地拿一只手在徐驰的眼前晃了晃,“你数一数,这儿到底是三个指头还是五个指头?” 徐驰气得差点开口骂娘,这不都是拿我当傻瓜看吗?索性也恶趣味地答道:“六个指头。” 这下哪里还忍的住,满屋子的人全都笑得花枝乱颤,满地打滚。众人心想,以前还只是窝囊,至少人还是不傻的,这下好了,人倒是活过来了,却变成了个傻瓜。馨儿嘴里头咕咕噜噜的:“怎么不死呢?死了就一了百了?这不是祸害姑奶奶吗?” 芸娘只是一个人暗自垂泪,有道是得之桑榆,失之东隅,人间悲悲喜喜,莫不如此。 徐驰只得苦笑,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人当成二百五了,看来现在并不是弄清状况的最佳时机,问也白问,越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越只能坐实自己二百五的称号,还是等一下找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亲娘”问问,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002章 嘿嘿,下面还管用 人活了,丧事也办不成了,徐驰吃饱了,也喝足了,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只好睡觉了。不睡觉不行啊,徐驰不睡觉,那些个看稀奇看热闹的人哪里肯离去?可怜的徐驰,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他是非睡不可的。 徐驰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了。却发现那位年轻得不像话的“亲娘”依然守在床前,眼眶整个黑了一圈,人也显得异常憔悴。显而易见,这个自诩“娘亲”的女子应该是“亲娘”不假,否则的话,有谁愿意守着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呢?“亲娘”不假,那就是我徐驰有假了? 徐驰想到此处,心里一激灵,忙问道:“有镜子吗?” 芸娘见自己的宝贝儿子重新醒来,内心欢喜,赶紧拿了个铜镜,举在徐驰面前。 铜镜尽管不太清晰,但人的模样还是照得出来的。徐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彻底傻眼了:这哪还是自己啊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变成了个小年轻,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也变成了秀气逼人的瓜子脸,黝黑的皮肤变得苍白。俊是变俊了,却并不是徐驰了啊。 徐驰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说不通的事实:投胎了,并且还穿越了。灵魂、思想、还有所有的记忆,仍然是我徐驰的,肉身却是这个什么狗屁“三郎”的,还不知道穿到了猴年马月,何朝何代? 一旦联想到“穿越”这个词,徐驰心里笑开了花,尽管暂时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背景,不清楚自己所处时代的历史脉络,但是,在乐观的徐驰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穿越了,这是一次超越时空的旅行,是万金难买、可遇不可求的。二十一世纪的徐驰混得可不咋的,没钱没权,女人都没一个,更别提房子车子了,终于穿越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穿越后的徐驰,好歹还有个年轻的“亲娘”关心自己,爱护自己,尽管这个“亲娘”还没有得到徐驰内心的认同,但在芸娘看来,自己的儿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虽然好像有点傻的迹象。 任何一个穿越了的人,首先最想弄清的是自己穿到了什么朝代,什么地方。徐驰自然也不例外,尽管他是个历史小白。徐驰面对自己的“亲娘”,确实还没有喊“娘”的心里准备,只好极为别扭的笑笑说:“现在皇帝是谁啊?” 芸娘一怔,看着儿子满脸甜蜜的笑容,心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忧伤,儿子活是活过来了,却真的变傻了。以前儿子柔顺,怯弱,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畏畏缩缩的,就连在自己的媳妇馨儿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成天的苦瓜脸;现在呢,人傻了,眼神儿却异常精神,脸上露出了微笑,仿佛捡到了宝贝的模样。管他呢,儿子开开心心的傻,要好过痛苦畏缩的精明,对于任何一个母亲,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呢。念及此处,芸娘不觉释怀了,慈爱地答道:“当今圣上姓武,是个女子,秦儿可还记得起来?” “那现在的国号是不是大唐啊?”徐驰一激灵,莫不是穿到了武则天时代? 芸娘欢喜地说:“是呀是呀,我儿真的很聪明,连这个都知道。”芸娘心想,假以时日,儿子说不定又能清醒过来。 “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呢?” “傻孩子,这地儿是永清坊陈府,你爹叫陈尚,为娘叫芸娘你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不是,你说大一点的地名,是哪一州哪一县?” “台州府临海县你知道你自己叫啥吗?”芸娘想试试自己的儿子到底傻到了什么程度。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徐驰无奈地说,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叫徐驰吧。 芸娘未免忧心忡忡:“儿呀,你姓陈名秦,排行老三,你媳妇叫馨儿,你大姨娘是年氏,二姨娘是越氏,四姨娘是赵氏,你……” “等等,等等,你说媳妇?你说我有媳妇来着?”徐驰欣喜若狂,世人都说穿越好,穿越还真他-妈-的好。 “当然有了,你与馨儿完婚都快一年了,你岳丈家姓林,你……”芸娘的话再一次被徐驰打断:“在哪呢?那我媳妇去哪了?” “她……她……她估计是去买什么杂货了。”芸娘一时语塞,为了不使儿子伤心,只好对儿子撒起慌来。那林馨儿的所作所为,当婆婆的哪有不知晓的道理,只是儿子生性儒弱,她芸娘也不是个刻薄的人,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只求生个一男半女的,好延续香火。 年近而立、头脑活泛的徐驰,可不是十七八岁、胆小怕事的陈秦,看着芸娘惊慌躲闪的眼神,心想必有蹊跷,也不说破,等以后慢慢查探明白。刚穿越嘛,有的是时间呢。不管是什么情况,我徐驰有媳妇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嘿嘿!晚上有女人睡了!一念及此,联想到芸娘的神态,徐驰心里一惊人变了,下面那**是不是也变了?“娘,洗手间在哪?快带我去!”一着急,徐驰叫起“娘”来也挺顺口的,谁叫他现在有求于人呢。 “洗手间?什么洗手间?”芸娘有点糊涂了:这孩子记不得东西了,难道连说话都忘了? 徐驰本来是不好意思在年轻的“亲娘”面前显得太过粗鲁,因而说得文雅一点,谁知“亲娘”并不卖帐,这时代哪有“洗手间”这个词呢。 “厕所厕所,我要如厕!我要如厕!”嘿嘿,我还是懂古文滴。 看到儿子猴急的样子,芸娘不敢怠慢,赶紧领着徐驰到了方便的地方。 徐驰门一关,掏出下面那话儿,使劲猛撸了几下,便发生了反应,变得雄纠纠气昂昂了。一块石头落地了,徐驰仰天狂笑:“老天待我不薄啊!”一个正常的男人,还有什么地方更能让他耿耿于怀呢? 门外一声叹息:“这孩子,怎么疯疯癫癫的了?” 徐驰极度自恋、极度变态地看着自己那器宇轩昂的东西,竟然半天都没有耷拉下去,只得扯上裤子,用衣裳盖住。好在古代的衣裳够宽够大,不至于丢人现眼。徐驰长舒了一口气,志得意满的踱出厕所,情不自禁的对着“亲娘”又是“嘿嘿”两声笑。 大唐,我来了! 媳妇,我来了! 想到和洗脚妹正要循门而入的时候,他娘的警察就来了,本可逃之夭夭,却不料马失前蹄,一命呜呼了,想到前世的种种憋屈、无奈,徐驰无疑认为自己等到了全国人民大解放的性福生活,前途一片光明。 徐驰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殷切期待,不顾芸娘的极力劝阻,决定去外面走一遭,认识一下大唐的风土人情,领略一下江南的繁华盛世。芸娘无奈,担心自己的傻儿子迷路,只得远远的跟在徐驰的屁股后头。 临海是台州的治所,在行政上与现在的地级市相当。闾阎街巷,市井人家,无不透出江南的精致与清新。这里没有汽车尾气,浓雾阴霾,有的只是贩夫走卒,客舍商家。看着青石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潮,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徐驰犹如第一次进城的土老帽,无不惊奇稀罕,欢欣鼓舞。唯一让徐驰不爽的是,总有一些人和他打招呼。打招呼本来是种礼节,可是在徐驰看来,那些人打招呼的语调怪怪的,这个说:“三郎,你认得我么?”那个说:“馨儿,你家媳妇你总认得吧?”这个说:“高掌柜的这两天去你府上没呢?”那个说:“三郎啊,俺家总怀疑你都没爬过你媳妇儿……” 徐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替陈秦顶了一个绿帽子的桂冠,难怪“亲娘”眼神躲闪了。大凡戴绿帽子的人,要么是自己银样蜡枪头,不举不挺不持久,要么是媳妇生性风骚,图财图利图快感。徐驰也不气恼,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必气恼。但现在的徐驰,在别人看来,却是陈秦不假,为着以后自己的脸面,徐驰必须有所行动了。 看着远远尾随着的芸娘,这个太过年轻的“亲娘”,徐驰不由得一阵感动。就年龄而言,芸娘充其量只能算作姐姐,可在芸娘看来,徐驰实打实的是自己的儿子。“好吧,谁让我借你儿子的身体还魂了呢,以后我替你照顾你娘吧。”徐驰想着,与芸娘一前一后回了陈府。此时,馨儿也是刚回来。 眼前的馨儿,至多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娇小玲珑,柳腰轻摆,眉目如画,面若桃花,那丝丝妩媚劲儿,**蚀骨。可是一见徐驰,便立马沉下脸来,冷若冰霜,满脸的嫌弃与不屑。徐驰心里明镜似的,只“嘿嘿”两声奸笑,心道:看晚上老子怎么收拾你。 馨儿听到两声阴险的笑声,不觉头皮发麻,于是诧异地扬起头,盯着自家的窝囊废:一年了啊,怎么从没听过他这种恐怖的笑声?眼前的陈秦,正色眯眯的望着自己。馨儿打死她也不能相信,那大胆与**的眼光,能从陈秦的眼睛里射出来,看来这窝囊废真的是傻了,竟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003章 算术能当女人睡吗 呈现在徐驰眼前的唐朝,无不透出新鲜劲儿。一个大白天的时间,徐驰逛遍了临海县城的大街小巷。回到陈府,对着里外三进的大宅院,徐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那认真的精神,犹如考古砖家在搞学术研究。 来到二进的中堂,竟是一大堆人正围着桌子推杯换盏,酒意正酣。徐驰的早餐是在芸娘房里吃的,中餐是在街上买的包子,心想,吃饭也不叫人吃,还算一家子人吗?徐驰不认识人,不好打招呼,只好打着哈哈说:“运气真好,肚子正饿着呢,吃饭喝酒也不告诉一声,幸亏我来了。” 所有人一愣,接着就戏谑地嘲笑起来。坐在主位上那个年近六旬的长者气得胡子直翘:“孽子,孽子,还不退下!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徐驰心想,这个老头应该是自己的便宜父亲了。儿子死而复生的时候,没见父亲的踪影,难道那死鬼陈秦在他父亲的心目中竟然如此不堪?不堪就不堪,可是你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吧?不让人吃饭也认了,可是还要骂什么孽子孽子的,人家又没招你惹你的。想到这里,徐驰就来气:“就你知道要吃饭,人家就不能吃饭?这是哪门子法律规定的?” 陈尚听到一直以来窝窝囊囊的养子竟然敢冲撞他,气得不光翘胡子,连脖子也翘起来了,指着徐驰的鼻子骂道:“孽子,给我滚!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坐在下首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劝解陈尚说:“父亲大人息怒,您又不是不知道三郎的秉性,三郎这次死而复生,变得人也不认识了,还疯疯癫癫的,您何苦与三郎置气。” 说话的男子乃陈尚长子,叫陈楚,年氏所生。子承父业,打理家中田亩,甚是用心。人也比较忠厚,劝了父亲,又对徐驰道:“三郎不得无礼,你要吃饭,自有仆妇送到你房中。今日家中所到皆为贵客,不可造次。” 这时,坐在右手边的一人赶忙站起来,朝陈尚与陈楚拱拱手道:“伯父贤兄,在座的哪有什么贵客可言,周坊正虽是辈长年尊,但街里街坊的,料也无事。三郎乃自家兄弟,自可一起喝酒乐呵,不必客套。” 坐在此人对面的便是周坊正,也忙附和道:“县尉大人说的是,何况三郎身体微恙,我等怎敢计较。” 陈楚笑骂道:“你这混小子,还不快坐过来?县尉大人与周坊正,大人雅量,原也不会计较于你,只是你自己,不可装傻充愣,胡搅蛮缠来着。” 徐驰对这个兄弟颇有好感,一边朝陈楚甜蜜地微笑着,一边蹭到了桌子边。 与陈楚同坐下首的一个年轻文士,鼻子朝徐驰一哼,轻蔑地道:“你个白痴,你还真来坐了?还不快滚!”说完,鼻子又是一“哼”。 陈尚对着自己骂骂咧咧的倒还罢了,谁叫人家是父亲呢,换了别人,徐驰可不会太友好了。于是用眼睛冷冷地盯着那文士打扮的人,说道:“你算老几?” 那种冰冷的眼神足以让人打寒战,文士不禁神色错愕,十八年来,三郎都是他抖擞威风的对象,怎么突然之间,就换了个人了?即使换了个人,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傻瓜一个。文士怒道:“我算老几?我呸!我可是正宗的陈家老二,不像某些人,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识相的话,早该滚了,何必让人赶着滚!” 徐驰并不知道陈秦非陈尚亲生骨肉,只是诧异陈家老二怎么当着自己老头子的面叫自己的弟弟野种,这其间必有缘故。不过此时的徐驰无法细细询问,不怒反笑道:“原来是二郎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穿得人模狗样的,说起话来,倒像个婊子。” 陈楚觉得二郎陈越虽然尖酸刻薄,但对三郎的态度,二郎是一以贯之的如此,陈楚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三郎今日的表现,较之二郎来,好像更加恶毒。便斥责徐驰道:“三郎岂可如此,二郎是你兄长,平日不求上进也就罢了,今日当着高县尉、周坊正及诸位仁兄的面,还疯言乱语的再说了,二郎在算学科上颇有功底,待到今年秋闱,说不定桂榜题名,到那时,你和二郎亲近都来不及呢。” 陈家虽说富甲一方,但还没一个有功名的,在以“士”为尊的唐代,不能不说是件憾事。所以,在陈家二郎陈越功名还没一撇的情况下,陈楚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显摆,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可是,在徐驰这个现代人的眼里,功名的分量就可想而知了:“算学科?算学科是干嘛的?”算学科应该就是现代的数学系吧,那可是徐驰的强项。徐驰勉强混完了高中,就一门数学还拿得出手,其他的大都不及格,特别是英语,一小时记三个单词,第二天就忘了。 陈越既然是算学科的生员,数学自然是强项,见徐驰连“算学科”是何物都不清楚,不由便来气:“说你是白痴你还不服,偏偏要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在座之人都是有脸面的,他们能与白痴共席而食吗?” 徐驰笑道:“算学科就了不起啊?算学科能当饭吃吗?能当衣裳穿吗?能当女人睡吗?算学科了不起啊?” 那高县尉周坊正及另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兴致勃勃地看着陈越与徐驰的二人转,倒是陈尚陈楚父子二人尴尬不已:越是斥责,那二郎与三郎好像越来劲,索性懒得理会,连连举起酒樽,向县尉与坊正二人敬酒。 “我呸!这都不懂,要说到算学的用途,大到天文历法、地理山川,小到工匠制作、诉讼刑狱、田亩丈量,算学之用,无所不在。” 现代的普通高中生和唐代的数学系大学生谁更厉害呢?徐驰有心试试,于是笑着说:“不如这样,你出个题目给我,我答不出来,我就滚;如果我答出来了,我就出个题给你,你答不出来,你就滚怎么样?敢不敢接受挑战?” 陈越“噗嗤”一笑,不光是陈越,在座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都是“噗嗤”一笑。陈秦是个什么人,街里街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就连比较厚道的陈楚也觉得是陈秦不过是自讨没趣,要“滚”也不必找这么个台阶啊,现在“滚”和等一下“滚”有什么区别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等会说我恃强凌弱还是你先出题吧,要是我答不上来,我乖乖滚蛋,免得你三郎滚,怎么样?”陈越挑衅地看着徐驰。 “算了,我出的主意,为公平起见,还是你先来。”徐驰还没想好题呢,再说了,心里没底,谁知道唐代的大学生是个什么水平。 陈秦主动和自己比算学,陈越想来,那是稳操胜券了,所以反而显得彬彬有礼起来,“那为兄就不客气了今有雉兔同笼,知共有头三十五,共有脚九十四,问雉几何,兔几何……” 没等陈越说完,徐驰也“噗嗤”笑了:还好还好,这哪是什么大学生的题,这明明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水平嘛。摸清了底牌,该轮到徐驰笑了:“这也算个题?太简单了吧,你不能弄个稍微难点的吗?你完全是藐视我嘛。” 其余的人都愣住了:我都想不出来,陈家这个傻子还想出来了?该不是这傻子在痴人说梦话吧?陈越更是压根儿不相信,只当是傻子在吹牛皮:“既然简单,那雉几何兔几何?何不当着大家伙说说?” “雉二十三,兔一十二。”徐驰不假思索地答道。开玩笑,一个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还用得着思索?鸡兔同笼啊。 陈越目瞪口呆:这傻子莫不是听谁说起过?否则他怎么会知道的? 其余人略加思索,对呀,不正是雉二十三只,兔十二只吗,不由得也有和陈越完全相同的想法。 “二郎,我说的对不?”徐驰催着陈越表态了,言外之意是该我出题了。 人家的答案不管是怎么来的,但答案是正确无误的,他陈越也没奈何,只得赌气地说:“该你了。” 徐驰嘿嘿一笑:“我也出个最简单的吧……” 陈越气得只翻白眼:“捡最难的来,我还不信了,你能出什么难题。” “古时候有两个国家,一个是诚实国,一个是说谎国,诚实国的人从来不说谎,说谎国的人从来不说实话。一个人要去诚实国,他来到岔路口,但他不知道哪条路是去诚实国的。这时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是诚实国的,一个人是说谎国的,但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个人是诚实国的,哪个人是说谎国的。允许问路,但只能向这两个人当中的某一个问路。请问,这人要如何问,才不会走错?”徐驰绕口令般把问题绕完了。 “问题”是有点绕,但“问题”也非常清楚。所有人都在沉思,连陈尚也放下酒具,开始动起脑筋来。陈越就更不用说了,抓耳饶腮,不得要领。 第004章 高斯定理 陈越一张脸憋的通红,硬是想不出来该怎么问路,鬼知道问到的那个人是诚实国的还是说谎国的?“这能是算学题吗?里面一个数字都没有,不算不算。”陈越愿赌不服输,直接耍起了无赖。 晕,逻辑和数学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嘿嘿,愿赌不服输,哪成呢?”徐驰可不干了。 陈楚是个好好先生,两头不得罪,打圆场说:“说实在话,我这当兄长的,是个榆木脑袋,也不知如何去问路,倒也不怨二郎一个人三郎这题儿确实不能算是算学题,算学题至少得有几个数字吧……” 看在陈楚还算地道的份上,不算就不算吧,徐驰笑道:“那我换个题好不?” 陈越求之不得呢,便点头依允。 “一加二,再加三,再加四,再加五,再加六,再加七,再加八,依次类推,给我一直加到一百,等于多少?”徐驰怕陈越又耍赖,只好又补上一句:“这次的数字够多了吧。” 陈楚等人一愣,这实打实的数学题,数字确实够多了,不过不算难,慢慢算总能算的出来。 陈越恨得牙直痒痒:明明挺简单的一道题,却够让人喝一壶的了,但没办法呀,不能说题目太简单而得不出结论,那话该怎么说呢。陈越没法,只得像和尚念经一般,嘀嘀咕咕起来:“一加二得三,三加三得六,六加四得十,十加五得十五……五十五加十一得六十六,六十六加……加……我加到几了?” 高县尉倒不是一般的热心肠,赶紧提醒说:“十二,到十二了。” 陈越打起精神,硬着头皮,继续算下去。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又是专攻算学这一行的,这人可丢不起。 众人也没心思喝酒了,心里也跟着陈越一起嘀咕,以备随时接受陈越先生的咨询:我加到几了? 徐驰先生偷着乐,一口菜一口酒,有条不紊地开动起来,你们不喝我喝。 唐朝的所谓佳酿和现代的米酒相比,酒精度也高不到哪里去,但入口醇香,味道隽永。徐驰本就是一个比较好酒的人,又不必担心工业酒精兑水,喝下去会割喉咙,会上头,当下连饮几樽。在徐驰看来,用这样的小酒樽喝酒,简直是太郁闷太不过瘾了,便换了个大碗,继续自斟自饮。难怪小说里描写古代的文人侠士喝起酒来,随随便便的都是七大碗八大碗的,豪气干云。要是到二十一世纪你再来个七大碗八大碗试试,进医院还是幸运的,最有可能的是直接进火葬场了。 徐驰喝的高兴,他老爹陈尚对着他直瞪眼,又不好出言阻止。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岭南灵溪啊,价值不菲,这小子不把酒当酒喝,尽管陈尚家境殷实,却仍然肉痛不已。 “六百二十四加……加……不算了,这算个什么鸟题目,不算了不算了!”可怜的陈越终于崩溃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算了。 徐驰嘿嘿一笑,用眼睛斜睨着陈越,道:“这题很简单吧?” “简单。”陈越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难吧?” “不难。” “不难也算不出来?要是我来个难的,那你想都不用想,对不?”徐驰得理不饶人。 陈越顿时噎住了,“你……你故意的,你……你竟敢糊弄我……” 徐驰冷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要耍赖,天王老子也拿你没法,滚不滚是你的事,我喝我的酒了。” 陈楚是个好好先生,打起了圆场:“以为兄看来,这题儿二郎还是算的出来的,只需花费些功夫今日有县尉大人与周坊正,以及张兄赵兄,不嫌弃寒舍简陋,欣然来此,莫如开怀畅饮,无醉不归,如何?” 众人连连称是。 那高县尉笑着对徐驰说:“那道题贤弟自己可有答案了?” 徐驰放下酒碗,用袖子抹了抹嘴:“五千零五十。” 周坊正犹疑道:“三郎,果真是五千零五十么?” 陈越冷笑道:“谁知道呢,反正由他说好了。” 徐驰笑笑:“挺简单的,大家想想,一加一百是一百零一,二加九十九是一百零一,三加九十八是一百零一,四加九十七是一百零一,即就是说,每组数之和都是一百零一,那一百个数里,有多少组这样的数呢?” 坊正略一思索,答道:“有五十组。” “对了,有五十组,即就是五十个一百零一,十个一百零一是一千零一十,五十个,就是五千零五十了。”徐驰诲人不倦。 在座的人都跟着开动起脑筋来,可不是吗,还真是五千零五十呢,想想多简单啊。 县尉与坊正一对眼,不约而同地朝徐驰竖起了大拇指:“高,真是高!” 高斯定理,不高才怪呢。 人家奉承你,你不能不表示一下,礼尚往来嘛,徐驰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朝坊正与县尉拱了拱手,“哪里哪里,周老先生与高大哥太客气了,其实大家都算得出来的,只是一时没想到这个办法罢了。” 被自己的养父与二哥斥责着“滚”的徐驰,旁若无人地当起一家之主来了,把着酒壶,殷勤地劝起酒来,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什么“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什么“男人不喝酒,女人不上手,男人不喝醉,女人不会睡”。后世那一套一套的灌酒辞,源源不断地从徐驰的口里蹦了出来。徐驰的嘴皮子也够甜的,一口一个周坊正,一口一个高大哥,叫得不亦乐乎。 以徐驰的理解,坊正应该就是街道主任,县尉就是县公安局长,和他们拉好关系,说不定到时候用的上呢。 一席酒喝的皆大欢喜,唯一不爽的肯怕只有陈越了。 对徐驰而言,喝酒并非是最重要的。徐驰好酒不假,却是那种看见酒就喜欢,没看见,也不会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对徐驰而言,升官发财也不是最重要的。当然,升官发财,享受牛逼、拉风的生活,是任何一个穿越者所梦寐以求的,并为此孜孜不倦地去追求,是题中应有之义,无可厚非。徐驰也想升官发财,也想追求安逸舒适的生活,但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对徐驰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女人! 真的,女人对徐驰的吸引力,超越了生活中的任何一种**。 有人会说,女人对所有的男人,正常的男人都是具有杀伤力的,并非独独徐驰如此。但我们不妨设身处地的为徐驰想一想:徐驰在二十一世纪的后世,是一个年近而立的光棍,虽然时不时的找个小姐解决生理方面的问题,但毕竟失足妇女是要钞票的,而徐驰呢,囊中羞涩,有时想的发疯也没奈何。 基如此,酒后的徐驰,面对万家灯火,心情不免摇曳激荡。想到馨儿,想到那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竟是自己的老婆,想到她娇美的面容,狐媚的双眸,心里能不蠢蠢欲动吗?如果所有的这一切,真的是上帝的安排,徐驰愿意给上帝当一辈子的奴隶。虽说馨儿或许不干不净,给自己的男人戴了一顶绿帽子,但那绿帽子是陈秦的,和他徐驰毫无关系。即使和徐驰有关系,又能如何呢?当时当地的徐驰,他所渴求的仅仅是女人的**,他根本就没有奢望去获得什么JB感情。 心旌摇曳的徐驰,一边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边施施然的踱进了卧房。馨儿正在房中整理衣服床单什么的,看来准备就寝了。听得脚步声,馨儿转过身来,斜睨着徐驰,一脸冷漠,满是不屑是神色,拽的像是二五八万。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徐驰也不恼,轻松一笑,拿个椅子,坐了上去,将二郎腿翘起来,道:“去弄点热水来,老子要洗脚了。”可怜的徐驰,对洗脚念念不忘,纵使穿越了时空,依然要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馨儿也不回答,脸上更加鄙夷,用一种无声的方式来表达她对这个可怜的男人的轻蔑。 “是不是不打算动?是不是把老子说的话当放屁?恩,有个性,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会付出代价的。”所谓针尖对麦芒,你冷我也冷,尽管徐驰的内心烧着一团火,但毫无疑问,徐驰的语言与神态都越来越阴险。 正当徐驰想耍点手段时,门开了,芸娘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秦儿,来,娘亲给你洗脚来了。” 徐驰郁闷之极,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那怎么可以?哪有父母给儿子洗脚的道理?你放着,让她来!” 芸娘不由诧异地说:“平日里不就如此么?你哪天不是娘亲给你洗脚?怎么今日非要馨儿给你洗呢?” 徐驰呆若木鸡,他深深地为自己的前身死鬼陈秦感到莫名的悲哀与愤怒:在自己明媒正娶的女人面前胆小如鼠,在自己的老娘面前却大耍少爷派头,这他娘的还算人吗?难怪自己的老婆对他是那个吊德性,真的是活该。 “你到底是洗?还是不洗!”徐驰有点出离愤怒了。 “不洗!”两个字,这是徐驰第一次听到从馨儿嘴里冒出来的唯一的两个字。 第005章 三郎……我痛 徐驰想也不想,端起那盆热水就朝馨儿劈头盖脸的泼过去。 馨儿顿时懵了,这个动作太匪夷所思,婆媳二人绝不可能想到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眼皮底下。十八年来,老实窝囊的陈秦一向只有被人欺负的份,陈秦一直都是一个客观存在,一个被欺凌的客观存在。 馨儿尖叫着,娇小的身躯朝徐驰猛扑过来,扬起纤细的手掌,作势欲打。 徐驰轻轻一笑,将一只手略一格挡,并顺势一带,将她整个人抱在胸前,另一手却朝馨儿的嘴巴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不许叫,要叫等下随便你怎么叫。”徐驰并没下重手,面对一个女人,不管这个女人如何肮脏,徐驰总觉得在女人面前逞英雄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馨儿如何肯罢休,一个她从来没看上眼、窝囊透顶的家伙,竟敢泼她热水,打她耳光,所以在徐驰怀中拼命挣扎,嘴巴也没闲着,又撕又咬,尽管都是徒劳的。 “那好!” 徐驰也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便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扇过去,势大力轻,“啪啪”之声很瘆人,却远不至于伤筋动骨。 芸娘哪见过这阵势,儿媳虽说可恨,但看见她被儿子这般欺凌,又觉太不忍心,赶紧搂住徐驰甩耳光的那只手,“秦儿快住手,说了娘亲自会服侍你,你何苦非要为难馨儿来呢?儿呀,你怎的变了个人啊?” 嘿嘿,我今天吃定她了,也算是为你的宝贝儿子陈秦报了戴绿帽子的仇,“娘,你请出去,她今天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由不得她!”说着,徐驰将馨儿一脚踢开,又将芸娘推搡出门外,掩上门,把门闩拉上。 精虫上脑的徐驰要开始虐妻计划了。 芸娘在门外不知如何处置方好,不过并不觉得心酸,与其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媳妇欺负,倒不如看着媳妇被儿子欺负,每个当婆婆的都有那点小心思。 关上门了的徐驰,媳妇的叫声越大,他甩耳光的力气也越大,反之,叫声越小,下手的力气也越小,用徐驰的话来说,就是:“看你的嘴巴力气大,还是我的手力气大,你什么时候不叫了,我什么时候不打了,你挨不挨打取决于你自己。” 愤懑至极的馨儿也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哭闹得越厉害,嘴唇也越痛,如果自己仅仅是低声地啜泣,对方下手也越温柔,近乎一种亲昵的爱抚。慢慢地,馨儿学乖了,尖叫声越来越低,取而代之的是时断时续的哀泣,好似还对那种爱抚很享受的样子。 不打不成人,适当的武力是必须的,徐驰总算是体验到了个中三味。待馨儿停止了挣扎,哭泣亦是几近于无,才伏在馨儿耳边,温柔地呢喃道:“嘴巴还疼不?如果不疼了,就去给我打点热水来,我还没洗脚呢。”那种商量带着体贴的可人劲儿,与此前判若两人,馨儿自己也迷糊了,这还是那个陈秦吗? 所有这一切,都是发生在陈秦死而复生之后,样子没变,精神儿变了,性格变了,连说话的神态语调,走路的姿势都变了,变得让人难以置信。已深深领教过掌掴之痛的馨儿不敢再放肆,便默默挣开徐驰的怀抱,拿起被徐驰踢翻了的那个盆,向门口走去。 在门边偷听的芸娘赶紧开溜,心中有如喝了蜂蜜一般:自己的儿子终于像个男人了,或许有点傻,但这样的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不大的功夫,端着一盆热水的馨儿低着头进入房中,将热水放在徐驰脚边,便站起身来,依然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徐驰“嘿嘿”笑着:“给老子洗呀,看着干啥?老子的脚是用来洗的,不是用来看的。” 馨儿尽管极不情愿,但碍于徐驰刚才的淫威,不得已,只得蹲下身来,为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脱鞋脱袜子,洗脚搓揉。 徐驰心里那个美啊,用任何措辞形容都不为过,既为享受着异性服侍所带来的快感,又为降服了这个貌似桀骜,实则也不咋地的女人所带来的成就感。为自己的前身报了仇,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实打实的是自己的老婆,尽管在徐驰想来,换掉这个老婆仅仅是迟早的事,但就目前而言,就今晚而言,这一愿望是不现实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抓住眼前的性福,及时行乐,是徐驰这个卑微小众最朴素的人生信条。 一边是徐驰泡着热水的舒适,一边是浑身差不多湿透了的馨儿在瑟瑟发抖。其时正是乍暖还寒,那劈头盖脸淋下去的热水,不消多久就变成了冰水。徐驰尽管不满馨儿对他的冷漠与不屑一顾,但事情的根源或许并不在馨儿身上,便起了怜香惜玉的念头,用命令的口吻道:“不洗了!睡觉!” 早已冷的招架不住的馨儿如释重负,赶紧将水倒了,返回来将房门拴上,背对着徐驰,抖抖索索的将湿衣衫脱了,重又换上干净的肚兜裤头,畏畏缩缩的钻进了被窝。 在馨儿换衣服的当儿,徐驰自始至终都保持了良好的形象,并没有乘人之危,仅仅是安坐泰山,仿佛在端详一幅绝色的美女出浴图。不要以为徐驰是临阵倒戈,相反的,徐驰的脸上,智珠在握、操控一切的神态,标示着他的自信心到了爆棚的地步了。 宽衣解带了的徐驰,打量着自己的身板,比后世的自己差远了。聊以自慰的是,下面依然伟岸。说穿了,男人的那话儿,够不够用,耐不耐用,全凭心理素质而定。若是人的性格胆小窝囊,即使那话儿有点本钱,也是不堪大用的。 徐驰哧溜进被窝,挨着馨儿躺下,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馨儿是面朝里,背朝徐驰躺着的。这正好方便徐驰上下其手,双管齐下,双手在那高耸上,轻揉慢捻,犹如古筝高手在弹奏一段美妙的音符,下面则死死的抵在翘臀上,怒发冲冠,激昂雄壮。 已为人妇的馨儿,臀部一激灵,分明感受到了那东西的热量与激越,既是满腹狐疑,又是心怀期待。狐疑的是,自洞房第一夜开始,陈秦就没有像个男人过,期待的是……馨儿想及此处,脸红心跳,不由浑身酥软。 徐驰虽算不得风月场中高手,但对女人是并不陌生的,馨儿身体的反应,哪里逃得过他的法眼,便异常温存地将馨儿扳过身来,让其面对自己,开始施展起嘴上的功夫来。 自额角发梢为始,眼睑、琼瑶、樱唇、耳际,酥颈,一路攻城略地,不管是高山,还是平原,不管是芳草萋萋,还是涧深苔滑,千山万水,一路走来,每一处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激烈回应,既有心灵与理智的挣扎,又有身体的不可抗拒,内心深处的无可名状。 馨儿脸颊潮红,呼吸急促我这是怎么了?刚才这人还狠心的打过我呢,我这是怎么了?天可怜见,你以前怎么那般笨拙?那般窝囊?那般不解风情?那般的一丝一毫的不争气?早有今日的风情万种,意乱情迷,我又何苦与人不三不四,受人的白眼,受人家的指责? 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很久很久,馨儿全身颤栗,脑中一片空白,心儿飘上了云端,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要死了……” “嘿嘿!”徐驰嘿嘿笑着:“我还没死呢,哪能便宜了你。”说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精耕细作,那冒着丝丝怒气的东西一头扎进早已泥泞不堪的温热中,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馨儿吃痛不已,嘤咛一声轻呼,“三郎,好疼……” “痛吗?在哪里?” 馨儿羞涩不已,只觉身体越来越僵硬、紧绷,那无以名状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如潮水般翻滚。 “三郎……求求你,我……真的……好疼……” 嘿嘿,我就是要让你既没有还手之力,更没有招架之功,方显徐驰本色。 “你不说,谁知道你什么地方痛,鬼知道你是骗我还是怎么的?”徐驰一边说,一边继续猛攻。 馨儿确已吃痛,却又羞于言说,只好捉住徐驰的一只手,放到那湿滑处:“这里……疼……” 徐驰是一个善良的人,尽管还没到偃旗息鼓的时候,便伏下身来,暂停挞伐。“你到我上面来,让我来痛。”男人嘛,应该懂得怜香惜玉,吃苦在下的道理。 半推半就的,二人上下易位。馨儿何曾这样来过,羞得什么似的,只好紧闭眼睛,伏在徐驰身上,双手使劲抱住身下的人,贴在胸膛上。 稍息片刻,徐驰不自在起来,又开始行云布雨,徐徐推进。一时间婉转莺啼,被翻红浪。 几轮战罢,云收雨住,满床狼藉。徐驰才觉解了心头之恨,浑身舒坦,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徐驰犹在嘿嘿傻笑不止:老天待我不薄呀,穿到唐朝,穷**丝一跃成为高富帅。但是,无法忽略的事实是,爹不是亲爹,娘不是亲娘,老婆不是亲老婆,还早就红杏出墙了即使如此,乐观的徐驰根本就没考虑过,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考虑。 第006章 半夜猫叫 一觉醒来,一灯如豆,依然是沉沉黑夜。大唐不可能存在电视电脑什么的,天刚断黑,人们就睡了,可谓长夜漫漫。初到大唐的徐驰显然还没有适应这种生活方式,只好继续赖在床上等天亮。 正欲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却传来几声猫叫。不管在城市还是在乡村,猫叫都挺正常的,没必要大惊小怪,何况此时正是猫叫春的时候。问题是,那猫的叫声越来越夸张,有点鬼哭狼嚎的味道了,或许那猫也如徐驰一般精虫上脑了。偏偏徐驰睡意不浓,被猫一搅和,睡意全消。 徐驰心想要不要把猫赶开呢,不赶开的话,下半夜就别想睡觉了。徐驰正要起床,发现馨儿动了动,她应该也听见了猫叫声。徐驰索性微微眯上眼睛装睡,徐驰的宗旨是能不动就不动,能偷懒就偷懒,这是他一以贯之的懒汉特性。 果然,馨儿忍不住了,偷偷欠起身,见枕边人呼吸均匀,还发出了略有略无的鼾声。 馨儿蹑手蹑脚的起了床,窸窸窣窣穿好衣裳,复又看看徐驰的动静,悄无声息地开了门,蹑出门外,再将门合上。 装睡的徐驰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不由起了疑心:如果是出去赶猫或者方便什么的,犯不着如此小心翼翼吧。徐驰猜不透馨儿要干啥,越想越觉得不对,从床上一个翻滚,趿拉着鞋子,随手套了件长衫在身上,也跟着溜了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不见了馨儿的踪迹。徐驰记得猫叫声是从后花园传过来的,想也没想,便朝那边挪过去。 穿过一条长廊,拐过屋角,就是后花园。此时万籁俱寂,再无猫叫声,却听得有极低的谈话声传来。徐驰循声蹑过去,发现有两个人影,站在围墙边喁喁私语。 徐驰寻了片花丛藏下身来,隐隐约约听得有个女声传来:“公子何必非要如此深更半夜来寻奴家,倘若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那女声正是馨儿的说话声,徐驰确信不疑。本来对馨儿并无多少成见的徐驰,也不禁恨得牙直痒痒:他奶奶的,上半夜刚和老子嗨过,下半夜竟来偷腥。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不玩残这两个狗男女,老子就不姓徐。 “那怕什么,怕你那个死鬼陈秦吗?怂包一个,有甚么好怕的?”一男子的声音。 “我……我……奴家只求公子,快快回去,今时不同往日,三郎与往昔大不一样了……”馨儿的声音有些急促。 “有什么不一样的,还能吃了你不成可恨那小子死而复活,倒是把你缠上了,让你脱不得身,硬是想死我了。”那男子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打算将面前的女子搂在怀中。 馨儿挣脱开来,急道:“公子饶过奴家,明日奴家自会去寻公子,只是今夜万万不行倘若三郎醒来,不见了我,必定寻找,那时如何是好……公子快走!” 那男子显然有些惊讶:“馨儿你今日怎么了?怎的突然如此惧怕陈家三郎?你平常不是这样啊。” “一时半会哪说的清,奴家也还在纳闷呢,反正你快走,奴家也得赶紧返回去。”馨儿确实着急了,使劲将那男子推了一把,自己反身就走。 男子都囊了一句,甚是无奈,呆呆站在那,待馨儿没入了漆黑之中,才转身朝花园后门走去。 徐驰犹如猎人一般,尾随其后,一路跟踪过去。 跟了两条里弄,那男子在一处深宅大院前停住,正要拾级而上。 徐驰几个箭步窜过去,抡圆拳头就朝男子后脑勺猛擂。 那男子还兀自沉浸在淫欲未得逞的愤怒之中,压根就没想到有人跟踪偷袭,等到他发现时,为时已晚。在徐氏冲拳第一轮的饱和轰炸下,男子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抛翻在地。不要以为我们的徐驰先生有多么厉害,事实上是那个男子太不厉害,再加上以有备算无备,是以一击得手。 徐驰拿不准这男子是否认识陈秦,所以他的第二轮攻击是以眼睛为主要目标。 那男子疼痛不已,反而痛清醒了头脑,厉声呼叫:“救命啊!救命!杀人了……”惨烈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宁静,胡同两侧,渐次有灯火亮起来。 徐驰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毕竟是在人家的家门口,只能速战速决。急欲抽身的徐驰再次转移了攻击目标,对着那男子胯下就是“蓬蓬”两下,引来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这时,宅子中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说:“少爷还没回吗?听起来是少爷的声音……” “好像是吧……” 徐驰往那人胯下又使劲擂了两拳,才心满意足。门闩声响起时,徐驰三跳两跳,隐入了黑暗之中。 为防别人反跟踪,徐驰在外头胡乱绕了一圈,在确信没有尾巴之后,才返回家中。 馨儿自后花园回来,就不见了徐驰,顿时感觉不妙,却又不知如何处置,只得惶恐不安地坐在房中,心想,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推门而入的徐驰把正在冥想中的馨儿吓的打了个趔趄,待看清徐驰凌乱的头发,满是泥污的衣裳,脸上手上还有新鲜的血迹,更是吓得连连后退:“三……郎,你……你去哪了?” 徐驰朝她眼一瞪:“老子困了,要睡觉记住!别到外头乱嚼舌头!否则不需要我说了吧。” 馨儿怯怯地答应了声:“是,奴家省得的奴家去打点水来……”说着,便走出门去,但那走路的姿势可有点难看有点外八字,估计私处很有可能被三月不知肉味的徐驰攻击的太惨了。 徐驰嘿嘿阴笑不已:上半夜攻击淫妇的私处,下半夜攻击奸夫的私处,我看你们明天怎么玩?如果你们还能玩,老子绝不会打击报复了,只有佩服的份了。 馨儿战战兢兢地打水进来时,徐驰还在猥琐地笑着,听者毛骨悚然。馨儿别无他法,说话不敢说,问也不敢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温柔地,更温柔地,十二分温柔地将徐驰身上的长衫脱下来,拧了毛巾,在徐驰脸上、胸前、背后,轻轻地擦拭,然后重新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换上。清洁完身体,馨儿又给徐驰泡了一次脚,再把他的头发收拾妥帖,然后扶着他上了床,掖了被子。 徐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惬意地享受着,如果不是那档子鸟事,馨儿的模样与表现都是可圈可点的。 等收拾完了,馨儿才畏畏缩缩地钻进被窝,蜷着身子偎依在徐驰身后,身子犹自瑟瑟发抖。 死而复生,大病方愈,陈秦的身子骨儿也不是挺强壮,加之一个晚上的言情武打猛片,徐驰确实睡得相当死,如果不是打鼾,还真与挺尸无异。等徐驰醒来时,已近中午了。 馨儿不知道是学乖巧了,还是打心眼里的畏惧,反正徐驰醒来时,发现她静静地坐在那,哪儿也没去。起床、穿衣、盥洗,徐驰享受着细致入微的服务,就差上厕所没代劳了。饭菜也是馨儿拿进房中吃的,其间芸娘来过一次,见儿媳老实巴交的样子,心里愉悦,自不待言。 志得意满的徐驰心情高兴,吃饭也香,虽说大唐朝的烹饪水平并不高。连扒三大碗米饭的徐驰见馨儿没吃,不由问道:“怎么?你不吃?” 馨儿低下头去,又摇摇头,陪着小心说:“奴家不饿……”声细如蚁,生怕得罪了眼前的这个大魔头今天打死馨儿,她也不敢去私会高涧,谁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好,坊间也没传闻哪儿哪儿死伤了人,应该不碍事的。 “不饿?等下陪我逛街去,多带点钱。”后世的徐驰,根本不爱逛街,不过,穿到了大唐,逛街还能叫逛街吗?满眼的历史文物啊,随便顺一件拿到后世,还不得是一套房子?昨天有芸娘尾随,走马观花,囫囵吞枣了一遍,有了个大致的映像,今天得过过细。 神功元年三月的某一天午后,阳光灿烂,台州治所临海,有一幅怪异的图景,一对俊男俏女徜徉街头巷尾。那男的好奇宝宝一般,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头,那女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既不敢靠的近了,又不敢离的远了,手里还提着好些包子面饼之类的。 馨儿满脸通红,羞臊的不行,偏偏那地方不动还好,一动就擦的生痛,好在徐驰走的不快,遇见个铁匠铺子都能看上老半天。更可恶的是,中午他明明扒了三大碗,可是一看见能吃的就买,吃不完的就往她手上塞,一条街逛完,手上塞满了,幸亏那杂货店的吴妈好心,给她个篮子,不至于过分难堪。 从红日当空到太阳西坠,徐驰越逛越来瘾,毫无归意。馨儿有苦难言,虽说大唐女子不缠足,也不禁足,毕竟是女流之辈,一下午的走走停停,如何比得徐驰的精力,只得怯怯地说:“三郎,可否回去了?等一会若是误过饭点,总不太好。” 徐驰问道:“知道饿了不,谁让你中午不吃的。” 馨儿低着头,“嗯”了声,算是认可了,只盼徐驰打道回府。 第007章 卖草鞋的小女孩 尽管鄙视馨儿的水性杨花,但也犯不着让她饿着肚子陪自己逛街,一码归一码,何况晚上还得有求于人家呢。善良的徐驰赶紧找了个卖大肉包的铺子,又买了十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塞到馨儿手头,“趁热赶快吃,吃完了我们继续。” 馨儿彻底无语,一边感受着自家男人的体贴与情义,虽说钱是自己付的,但终归是他买的,一边大是担心:这冤家要疯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又心痛那银子,故作嗔道:“篮子里不是还有吗?何须另外买来?” 徐驰嘿嘿一笑:“你吃热的,那冷的丢了算了。” 馨儿不知是应该感动还是应该哭笑不得:“丢了甚是可惜,待奴家拿回家中,热一热可好?” 徐驰不以为然道:“何必那么小气,咱不是有钱人吗?包子吃一个丢一个,吃一个丢一个,没关系的,谁叫咱是有钱人呢?” 刚刚有点小感动的馨儿再次无语,又不好意思真的在大街上吃包子,可是不吃又怕拂了人家的面子,惹恼了这魔王,晚上又不知如何折腾,正左难右难的时候,徐驰又发现了新的猎奇目标。 不远处,一壮年男子茫然地站在街边,脚下堆着一大堆草鞋,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许是衣裳太过单薄,那女孩打了个寒噤,眼睛盯着馨儿手中的包子,猛咽口水。发现朝这边走来的徐驰注意到了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砖过头去,扯了扯那男子的衣袖:“爹,有人来了。” “公子,买双草鞋么?”壮年男子满怀希冀地问道。 “我买草鞋干嘛多少钱一双?” 壮年男子微微有些失望,“回公子的话,一双才卖两文,要不您……帮帮忙给买一双。”男子有些腼腆,看徐驰与馨儿二人衣着姿容不俗,绫罗锦绣的,向他们推销自己的草鞋,希望渺茫不说,也确实羞于启齿。 “生意好不?今天卖了多少了?”打听人家的商业机密,在后世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刚到大唐的徐驰确实有些八卦。 男子并不介意,低着头道:“回公子,站一整天才卖两双。”那腼腆的神情,表明他并不是专业奸商,而是一个地道的庄稼汉子。 “卖两双?喝水都不够啊,大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看城里头哪个吃饱了撑的去穿你的草鞋?你卖出了两双都算你家祖坟冒了烟。”徐驰蹬鼻子上脸,当起了事后诸葛亮,仿佛他倒是一方豪富似的。 徐驰说得刻薄,那汉子并无怒意,争辩道:“公子说的何尝不是,我不也是没奈何来着。” “挑乡下去卖啊,这草鞋在乡下可是个好东西,经济适应,穿着也舒服,不硌脚做生意嘛,要动动脑筋。”不知徐驰是出于卖弄还是出于好心,开出了做生意卖草鞋的药方。 汉子连连摇头:“不中不中,乡下更没人会买。” “那是为什么?” 汉子道:“庄户人家穿草鞋不假,可是自家都会做,谁舍得花钱去买来穿?” 徐驰脸上有点挂不住,好在脸皮足够厚,不会过分难为情。一旁的馨儿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徐驰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笑笑你妈个逼!” 馨儿虽不知道“笑你妈个逼”具体是啥意思,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吓得低下头,再不敢啃声。 汉子心眼儿善良,见徐驰有点难堪,便道:“公子没去过乡下,没拾掇过乡下的肮脏活儿,自然是不知晓的,原也怪公子不得。” 徐驰嘿嘿笑着,却蓦然看到街巷拐角处的一棵槐树下,拴着辆牛车,牛车上面全是草鞋,码得小山一般,怕是有好几千双。徐驰不解地盯着那汉子,“老哥,你是草鞋专业户啊?像你一天卖两双,这得卖到何年何月啊?”真是脑子进水了,徐驰暗自腹诽。 “唉!”汉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眼神有点暗淡:“可不是呢本来是与人家约好了的,谁知晓咱爷俩等了三天了,也不见那人来,不知是出了甚么变故?唉。” “约好了的?难怪呢,人家下定金没呢?预付了定金的话,也不怕人家跑了。” “定金?哪里的话呢,说要买鞋子的那人,是咱从军时候的一个兄弟,叫贾望,他看咱爷俩可怜,故意帮衬一下。去年年底时,他让咱打了草鞋预备着,越多越好,说好了早几日到这地儿交货的。不成想,等了几日,却不见了贾望的人影儿唉……”汉子长吁短叹的,着实可怜。 既然是战友,估计不会骗他,也没什么好骗的,说不定真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人家压根儿就忘了这么回事。 此时,起了晚风,天色渐渐断黑,街巷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了,两边店铺次第亮起了灯,有的开始上门脸儿,预备打烊了。 汉子脸色菜黄,抱过小女孩,柔声道:“萍儿,可冷?” 小女孩抱着她爹的脖子,摇摇头,“爹,萍儿不冷。” 徐驰问道:“吃饭了没?肚子饿不?” 汉子羞愧地说:“不瞒公子,咱爷俩只以为来的当日就能交货的,所以只兜了几块面饼,却不曾带盘缠所幸卖了四文,午间是吃了的。” 徐驰不由鼻头一酸,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什么中国梦,什么大唐盛世,都全他妈放狗屁,文过饰非,往统治阶级脸上贴金子。 “你妈个逼的,良心让狗吃了啊你,你不吃不会给人家小朋友吃吗?”徐驰对着馨儿骂骂咧咧个不停。 馨儿委屈的眼泪儿在眼眶里只打转,她又何尝不想把满篮子的吃食都给这爷儿俩呢,只是怕徐驰怪她自作主张,又遭来一顿好骂。当下也不敢分辩,蹲下身来,强颜对那小女娃儿说:“小妹妹,赶紧的将这包子吃了,还热着呢。” 萍儿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羞怯地摇着头,用眼睛瞅着她爹。 汉子迟疑了半晌,爱女之心最终胜过了他那点不多的自尊,“你吃罢多谢公子,多谢小姐。” “谢谢哥哥,谢谢姐姐。”萍儿很乖巧,跟着她爹连声道谢。 “吃吧吃吧,别谢了。”徐驰将整个篮子塞到女孩手中,“你也一起吃。”徐驰示意那汉子。汉子却怎么也不肯吃,明明喉咙饿的咕噜响,却偏说肚子还不怎么饿。 徐驰尽管是个热心肠,但也不能强行喂给他吃。心里寻思,唐朝的人怎么这么死要面子,这么固执,这么不开窍呢?要是换了我徐驰,你们不给,我抢也要抢来吃。 趁着萍儿吃包子的功夫,徐驰的八卦天性表露无遗,不大一会儿,就将汉子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原来,这汉子姓张,叫作张翰,女儿唤青萍,父母媳妇在几年前相继过世,家中就剩父女二人,家住离城六十里外的张家村。几天前,父女二人赶着牛车,天不亮就到了这里,本指望能落得一笔银子,父女俩对付着也能过个一年两年的。却天不遂人愿,连等三天,也不见那贾望的踪影。没盘缠住客栈,晚上就围着牛车,堆些草鞋在身上,将就着过了两夜,此时,却是第三个夜晚了。 闲聊一阵,徐驰倒是越来越喜欢这爷儿俩了,知道张翰忠厚老实,女孩儿伶俐乖巧,有心不想让他们受苦,便死拉硬拽着二人,寻了家较为宽敞的客栈,安排父女二人住了进去。 庄户人家如何舍得花钱去住客栈,但架不住徐驰的热情,将住店的房钱饭钱都一并付了。张翰无奈,只得依从了徐驰的美意,心里却寻思,若是贾望一直不打照面,自己拿什么来还给人家垫付的客栈钱。 徐驰自作主张的安排好了张翰父女,嘱咐他再等几天看看,说不定那贾望临时有事耽搁了,毕竟上万双草鞋对张翰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是人家夜以继日辛苦了几个月的劳动所得。 一切妥当之后,徐驰与馨儿才打道回府。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惊世义举,心情不错的徐驰,一路哼着歌儿,派头十足地进了自家宅子里。 芸娘在家中望眼欲穿,虽说有馨儿跟着,但自家这个儿子浑浑噩噩的,脾气性情大异往常,谁也不知哪天他会捅出个什么漏儿来。见二人毫发无损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便数落徐驰道:“纵使出去玩耍,也得看着天色儿,天色不早了,也须返家,免得娘亲在家中担心受怕或者你心里眼里没有为娘,也得爱护着自己的媳妇儿不是,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好的精气儿陪你东逛西逛的到天黑。” 馨儿低声赔礼说:“对不起,让娘担心了,是儿媳不好,不怨三郎,是儿媳没按时带三郎回来。” 芸娘心里明镜似的,自家儿子与儿媳这几日颠倒了个儿,儿媳见了这浑儿子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哪敢执拗他。 徐驰很是怀疑,以前馨儿给你傻瓜儿子戴绿帽子的时候,不知芸娘是否管教过,不过,话说回来,馨儿主动承担责任的态度,徐驰还是挺赞赏的,于是也不争辩,嘿嘿笑着,自顾自的回了厢房。 第008章 带着老婆逛妓院 用过饭,馨儿伺候着徐驰盥洗了,又到了唐朝happy时分。不happy还能干些啥呢,没电视、没电脑、没K歌房,不能斗地主,不能打麻将,没有按摩店,没有洗头店,没有洗脚店,没有失足妇女等一下,想到失足妇女,不对啊,万恶的封建社会,娼妓不是合法的吗?宋朝有个叫什么的皇帝,还和失足妇女李师师有一腿呢。 想到失足妇女,徐驰先生思如泉涌,百感交集,上辈子因为爱护失足妇女而莫名其妙地挂了,这辈子再也不能让自己承受这种委屈,应该加倍地找回来。此时已经很晚了,回了家再出去,芸娘说不得又要念叨,也显得自己过于急功近利,太没素质,何况晚上还有个馨儿呢,嘿嘿徐驰按捺住鸡动的心情,决定明天除了要帮张翰想法子卖草鞋之外,还要找个什么楼什么楼的去看看,以解相思之苦。眼下呢,眼下当然是馨儿了,这妮子白天表现还不错,值得嘉奖。 馨儿畏畏缩缩的躺在徐驰身边,身体蜷在一堆,有如虾米。徐驰一把将她拖过来,紧紧的抱在怀中,手掌朝她屁股上一拍,“伸直了,卷得像个刺猬一样,你让老子怎么睡?” 馨儿无法,只得依言伸直身板儿,如此一来,整个的身子便紧贴着徐驰了。徐驰的坚硬与火热,馨儿岂能发现不了? 馨儿既为之惊喜,又为之害怕,昨晚上实在折腾得太厉害,再加上下午走了那么久的路,羞处火烧火燎般的痛疼,只得鼓起勇气道:“三郎,奴……奴家今晚实在不行,明晚儿再伺候三郎好不?” 徐驰不是不知道体贴人,你看这天刚黑,晚上六七点钟就上床睡觉了,如此漫漫长夜,好像不做点什么,就非常可惜的,这么早,他徐驰也根本睡不着啊。徐驰紧搂着怀中的娇小身躯,好让自己的坚硬抵在馨儿的某处,“怎么了?还是那地方痛么?”徐驰在馨儿耳朵边呵着气,难得的这般温柔体贴。 “嗯……”馨儿羞赧的点了点头,因为整个头部都被徐驰抱在并不怎么强壮的胸膛前,与其说是点头,还不如说是耳鬓厮磨,有如小猪拱奶一般。馨儿想,徐驰心眼儿并不坏,他对张翰青萍父女二人的怜悯便是明证,以后自己与高公子断了牵连,不再来往,小心伺候着他,柔顺点,乖巧点,谨慎点,说不定他以后就原谅了自己,忘了那茬子事儿。想到此处,馨儿大着胆子,从怀里挣出头来,真想仔细看看这个最熟悉却又最捉摸不透的人。 徐驰哪里会动脑筋去猜测馨儿那点小心思呢,即使泰山崩于前,他那龌蹉的念头也不会稍减分毫。“男人习惯于用下半身思考问题”,徐驰的表现正是对这句话最淋漓尽致的诠释。 徐驰用手指头把玩着馨儿的樱桃小口,温柔地说,“这里痛吗?” “哪里呀?”馨儿有些费解。 “嘴巴,嘴巴痛不?” 馨儿羞红了脸,以为徐驰是故意捉弄她,“什么话呢,是……那儿痛,嘴巴好端端的,怎么会痛的。” “嘴巴不痛是吧,那好。”说着,徐驰将馨儿的头往下按,一直按到胯下,“嘿嘿,既然嘴巴不痛,那就用嘴巴好了,我不介意的。” 可怜的馨儿,何曾玩过这种游戏,不由吓得花容失色,羞愤莫名。嘴巴让徐驰紧紧地按着贴在那里,就是不肯张嘴。 “张嘴啊,愣着干啥?”馨儿羞愤,他徐驰还气愤呢,又在屁股上“啪啪”两下,“老子昨晚是怎么干的?你高档些吗?快点,别让老子发火!” 馨儿心里一想,也是啊,昨晚那死鬼在自己的羞处又舔又吸的,自己不是很激动兴奋吗,他能那样,我如何不能呢。心中释然,尽管还是羞不可耐,也只得张开嘴巴,将那突起含在嘴中。 爽呆了的徐驰嘿嘿只笑:“对,就这样,恩,对,动一下。” 不知道是馨儿的嘴太小了,还是他那个东西太大了,馨儿只觉得呼吸不暢,异常难受,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心里却不再抵触,倒是依言行动起来。 “恩,唉我痛,”这次轮到徐驰叫痛了:“你不能不用牙齿咬吗?” “唔……唔……” “舔下面。” “唔……唔……” “使劲吸!对,使劲!” “唔……唔……” 第二日,徐驰继续学雷锋,做好事,等到日上三竿,徐驰和馨儿又来到张翰卖草鞋的地方,张翰父女二人早就摆摊了。张翰很清楚,靠他这样一双一双的去卖,是绝无可能把一万多双草鞋卖完的,最终的目的,还是只能寄希望于贾望的出现。苦和累,对张翰这样的庄稼汉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怕就怕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况,更何况还欠下了徐驰不少的住店钱和饭钱,虽说徐驰讲明了不要他还,但自己怎能平白无故的欠人家的钱呢。 青萍已和徐驰二人混的很熟悉了,哥哥姐姐叫的极为亲热。徐驰几次让她改口叫叔叔,小丫头嘴里答应着,一转身又是哥哥了。 徐驰可不会傻乎乎的陪着张翰站在街边卖鞋子,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萍儿,跟叔叔去玩不?” “好呀!”七八岁的小孩,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跟着父亲守着一个地方好几天了,即便是大人,也会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徐驰要带她去玩,她正求之不得呢,立马欢呼雀跃起来。 张翰对着徐驰抱拳行礼道:“有劳公子了,只是小女顽劣,怕是打扰了公子的雅兴?” 不会吧?徐驰压根儿就没打算带着小孩去找烟花柳巷。仅仅是随口一说的事,哪知道这父女二人那么率直。小孩倒也罢了,贪玩好动,那是天性。大人怎么那么快就相信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难道不怕把自己的孩子拐卖掉了?这在后世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呀!古代民风淳朴,或许还没有人贩子这种职业,徐驰感慨地想。 猴急的徐驰根本没注意此时还没到中午,烟花巷一般是要到傍晚时分才开门迎客的;他也根本没在意带着自己的媳妇和一个未成年人逛花柳之地,是如何的不恰当,徐驰毫无顾忌,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一处叫翠烟楼的地方。不能不说,徐驰是有一定的天赋的,烟花柳巷大概在什么位置,徐驰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尽管他对临海还不熟悉,但是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 果不其然,翠烟楼大门紧闭,还没营业,门口台阶上倒是有些卖杂货的摊子。徐驰心中气恼,这做生意的也太不敬业了,都要到中午了,还关着门。遥想二十一世纪,人家洗脚城多敬业,上午都是打七折呢。徐驰在深圳时,大清早的揣着根油条,端着碗豆浆,就跑到洗脚城,可不止一次两次。倒不是徐驰真的那般好色,只是有时打一通宵麻将,赢了两个钱,心里一激动,未免睡不着,洗脚城反正是要去的,清早七折呢。 徐驰走到门首,“咚咚咚”擂起大门来。 一旁的馨儿羞不可言,急不可耐,赶紧将徐驰的胳膊抱住:“三郎做甚么呢?快不打门了,这地儿哪是你能来的……” “放什么狗屁,这地方我来不得,未必你来得?走开些,莫烦人。”徐驰真的不好色,或者说他真的不是十分好色,带着自己的媳妇逛妓院,未尝不是对馨儿的报复,此是其一。其二呢,徐驰目前急需做的,莫过于改变陈秦窝囊的面貌,恢复自己本身的与生俱来的光辉形象。 馨儿无奈,也只得由着他,心想,这家伙不会是真的带着自己眠花宿柳罢,莫不是他背着自己在这里处了个相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门啊!再一想,却又断断不可能,窝囊胆怯、老实儒弱的三郎绝对做不出这事儿来的。死而复生以后的短短几天,三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转性儿了,三郎已经不是三郎了。脾气、性情、说话、走路,一举一动,哪还有半点三郎的踪影?这些犹自小可,你看他在床上,花样百出,手段频仍,直叫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想到此处,馨儿只觉脸红腿软,全身躁热。我这是怎么了? 徐驰把个翠烟楼的大门擂的山响,旁边摆摊子卖杂货的贩夫走卒不由纷纷侧目,个个打趣道:“哎呦,这位少公子,来会相好的罢?” “这小郎君唇红齿白的,走到大街上准能迷死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妇,何苦到这地儿来倒贴银钱?” 你看你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多俊啊,真是的,带着西施找无盐,抱着美人儿想母猪,你傻了哟!” “你们看看,那小的,穿碎花袄子的,再等个四年五年的,准保是个美人胚子。” 平头百姓唠起嗑来,那真不是盖的。徐驰哭笑不得,把眼一瞪:“闹什么闹,该干嘛干嘛去,小心老子叫城管了。” 萍儿耳灵,尖声尖气的问道:“叔叔,城管是作甚么的啊?” “城管还能做好事么?砸摊子的!懂不?” 第009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小商贩们一听砸摊子,赶紧的不啃声气儿了:这人大白天的就敢砸钟娘子家的翠烟楼,可不是个好渣儿。 徐驰又开始打门,边打边叫:“喂,老板,开门了这人都死光了啊……” 门“哐当”一声突然开了,里面的人怒火冲天:“哪个活腻歪了的?大清早的鬼哭狼嚎,还让老娘睡不?” 徐驰看去,却是个容貌绝艳,体态丰腴的妇人,三十许岁。显然是刚从床榻上爬起来,那妇人发丝凌乱,簪钗斜坠,一袭藕绿荷衫,随意的披在身上,两处粉肩,一抹酥胸,春光乍泄。徐驰笑嘻嘻的说:“还大清早呢,都太阳晒屁股了吧。你们怎么做生意的?让你老板知道了,还不炒你鲍鱼啊……” 徐驰打量妇人的当口,妇人何尝不在打量徐驰,见徐驰一表人才,目秀眉清,风度翩翩,带着个小媳妇,还有个小女孩,应不是泼皮无赖,故意找茬的。不满归不满,不过火气降了不少:“好你个小郎君,你要买针头线脑、鸡零狗碎,大可以去外头街市,老娘这里啥也不卖。” 徐驰糊涂了:“啥也不卖?那你卖什么?” 妇人怒道:“瞎了狗眼的,你没看见门楣上翠烟楼三个字么?临海几十万老少,翠烟楼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你这天杀的,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娘是谁,敢来找老娘的不是,竟问老娘卖啥的。” 徐驰笑道:“生啥气啊?我真不知道老板您卖啥,人家好心好意来照顾你生意,你倒好,又骂又吓,老子也不是吓大的。再说了,来的都是客嘛,太没职业修养了。” 妇人“呸”的一声:“老娘这地儿只卖唱卖笑卖肚皮,你要买不?” 徐驰一拍大腿:“那不来对地方了?老子正要买唱买笑买肚皮,你还不请我进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也不知这毛头小子甚么来头,敢打老娘的门,临海一帮泼皮混混,也不敢这般胡闹。那美艳妇人因摸不清徐驰的底细,也不敢太过放肆,答道:“小郎君是来对地方了,翠烟楼每日里都是酉时(下午6点左右)开门迎客,奴家可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你就不能通融通融,让我先进去?你总不能把生意拒之门外吧?” “小郎君真会说话奴家通融于你,自无不可,只是这两位小娘子,倒不好通融了,我们翠烟楼可没招徕过女客。” “那有什么的,她们俩不过是凑热闹打酱油的,进去看一下应该关系不大吧?”徐驰最喜欢死缠烂打。 馨儿羞红着脸道:“三郎要进去只管进去,奴家带萍儿回去便是。” “萍儿不回去,萍儿跟叔叔玩。”萍儿说着,两只手逮住了徐驰的衣襟。小孩儿哪管他什么翠烟楼翠烟阁,这地方似乎比她爹卖草鞋的街巷边好玩多了。 “老板,好不?我家娘子不进去,我就带个小孩进去,小孩子不懂事的。”徐驰腆着脸说。 那妇人哭笑不得,这翠烟楼开门迎客几十年了,还是头一遭遇见领着自家媳妇来眠花宿柳的。但也愈加不识徐驰的深浅,对着徐驰抛了个媚眼儿道:“多谢小郎君善解人意,体贴奴家小郎君且随奴家来,奴家自当温酒伺候。” 馨儿一个人低眉顺眼的返回家去不提,单说徐驰领着萍儿,跟在妇人屁股后头,进了翠烟楼。 台州治所临海,傍水依山,一条大江蜿蜒流向城外,山明水秀,风景十分优美。临海属大县,但因地处东南边隅,远离中原,当时交通不甚方便,轩冕冠盖少有经过。倒是有一批文人学士,高僧隐逸,被这美丽的山水形胜所吸引,经常远道来这一带探幽寻胜,有的甚至结庐长居。有人便有风月,秦楼楚馆,自是应运而生。蝴蝶效应使然,胭脂水粉多了,更是引得名士咸集,僧侣来游。这翠烟楼更是风月场中翘楚,官方应酬,豪富宴客,莫有不选择在翠烟楼的。 翠烟楼门脸儿不甚是打眼,待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重檐高耸,曲折通幽,装饰亦是极度奢华。徐驰一边感慨古人的工艺技术,一边啧啧称赞,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惊艳、慨叹、羡慕和为之倾倒。 那美艳妇人领着徐驰与萍儿来到一处亭中坐定。这亭四周都是宽阔的回廊,大红的立柱,朱砂的宫灯,那亭盖斗角飞檐,如展翅的鸟雀,空覆围廊之上。 “小郎君……”妇人转过身来,见徐驰如痴似醉的眼神,关注的却是死物,以至于与他说话,他都不曾察觉。妇人“哧哧”笑道:“周遭景致虽好,毕竟是死物,难道奴家在小郎君眼中,竟如此不堪,看也不看奴家一眼?” 徐驰回过神来,“人美地方也美,他妈的我爱死这地方了。” 妇人嗔道:“小郎君话虽粗鲁,可是奴家爱听,不似其他个公子哥儿,文绉绉的,无趣的紧还没请教小郎君贵姓呢?” “姓徐姓徐,免贵姓徐妹妹你姓什么呢?”徐驰那点古文功底,能文绉绉得起来吗?不认错字就烧高香了。 妇人一愣,前后左右一看,并无第四人,问道:“徐公子是问奴家么?” “是呀,我还能问谁呀?不就你在这里吗?” 妇人抛了个媚眼儿:“奴家的年纪都快当你娘了,怎么能称呼奴家妹妹呢?” 并非徐驰油嘴滑舌,在二十一世纪,不管美的丑的,通通叫美女,不管老的少的,通通叫妹妹,徐驰刚到大唐,意识还没转过弯来,唐朝还没改革开放呢。“你没骗我吧?看上去你也顶多二十岁的样子,怎么能当我娘那叫姐姐行不?” “行啊!奴家姐姐乐意呢。姐姐姓钟名绯红,夫家也姓钟,人家唤姐姐都唤钟娘子。以后你就叫奴家钟姐姐好了哦,不,就叫姐姐可好?”钟绯红心花怒放,哪个女子不想青春永驻呢。 徐驰本来闲的蛋痛,有人陪聊也不错,于是开始信口跑火车:“什么?姐姐你嫁人了?”徐驰故作惊讶惋惜,最后“唉”的叹了口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甚么奇怪的?姐姐三十几了,你这当弟弟的,难道希望姐姐我独守空闺么?” “恨不相逢未嫁时,刚看到姐姐时,就惊为天人。我还发誓要追求姐姐呢。可惜呀,我的命好苦呀!”徐驰越演越来劲。 “恨不相逢未嫁时?请问这位公子,这句诗可是公子本人的雅作?”问话的声音来自徐驰身后,徐驰扭过头看时,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自回廊边款款走来,步态轻盈优雅,一袭素白长裙,丹凤眼,妩媚的双眸顾盼含情,鼻梁修直,状若琼瑶,皓齿唇红,霞飞双颊,特别是胸前的高耸,圆润挺拔,虽包裹的严密,但更能给人无限的遐想与诱惑。 这回徐驰是真的看呆了,绝对不是故作痴迷。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看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但与眼前这位迎面而来的女子比起来,都不及百分之一。套用一句俗话,那便是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一切都是那般恰到好处,精致干净。 “叔叔,这位姐姐问你话呢。”见徐驰傻愣愣的模样,萍儿实在看不过去了,只好啃声提醒说。 刚来的女子与钟绯红相视一笑,“公子……” 徐驰好不容易从痴迷中回过神来:“呵呵呵呵呵呵,你好你好,小姐怎么称呼呢?”徐驰傻笑不止,心里懊悔刚才那句诗“恨不相逢未嫁时”怎么用到了钟绯红身上,要是用到这个女子身上那该多好呀。 “回公子,小女子姓单名绫,扬州人氏,托回大,公子称呼我綾姐即可。”单綾的声音极具磁性,清丽甜美,温婉多情。 徐驰踟蹰了半晌,平日里极灵光的一个人,竟不知如何应答,可见,在真正的美女面前,徐驰也不过是英雄气短,脑壳缺氧,完全不能免俗。 单綾“扑哧”一笑:“徐公子还没回答奴家的问题呢奴家身上没有绣花,不值当公子高看。” “呵呵呵呵,真是太美了咦,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钟绯红不由笑起来:“某人刚才还对姐姐说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转瞬之间,就后悔了么?看见了更俏的人儿罢。” 单綾接道:“小女子问那句诗可是公子雅作?奴家欢喜的紧,是以相问。” “哈哈,不是不是,别人弄的,我才弄不出来呢。”这句诗是唐代诗人张籍《节妇吟》的最末一句,张籍乃中唐诗人,此时还没出生。 “不知是哪位名人雅士,竟作出如此绝唱,令小女子好生仰慕公子既知此诗,必知其人,烦请公子告之于奴家。” “哪个做的?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是我不告诉你。”事实上,徐驰确实不知道此诗为何人所作,徐驰读书一般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之所以记得这首诗,是因为徐驰觉得它太暧昧了。 第010章 翠烟楼 单綾若有所思,笑道:“公子可记得全诗?不若吟诵出来,好让我等受教。” 徐驰的印象里,大凡女人玩文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玩文字的女人,要么是奇丑如恐龙,要么是奇蠢如母猪。极品美女级别的单綾,肯定不在恐龙之列。徐驰一旦清醒,便恢复了往日的狡黠,“不告诉你,我来翠烟楼可不是吟诗作对的,要是以后再有机会相见,我一定告诉你。” 开什么玩笑,美女归美女,但要我徐驰在美女面前一次性把老底亮完,剥光全身,老子才不干呢。 钟绯红笑道:“这倒是姐姐不对了,姐姐只顾着和你说话,竟然忘了小的们,酒菜伺候!” 晕死,孙悟空投胎来了,还“小的们”呢。 这时,徐驰蓦然发现,四周围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女子,或坐或站,绮红裹翠,燕瘦环肥,莺莺燕燕的,让人好不眼花缭乱。刚才让单綾迷的神魂颠倒,竟然没有发现。 这时,钟绯红朝她们招招手:“姐儿妹儿,且行动起来,莫怠慢了这位公子。” 那些女子笑嘻嘻的,叽叽喳喳的调侃起来:“好个俊俏的小郎君,莫不是妈妈想吃独食,可得照顾着姐妹们呢……” “哪有你的份,翠烟楼中午开门迎客,可是头一遭呢,摆明了是妈妈相好的……” “嘻嘻,妈妈呀,您老人家是想老牛吃嫩草啊……” 钟绯红啐道:“好个些没正经的,人家小郎君还好生生的坐在这里,谁要喜欢,就使出本事来,妈妈绝不藏着掖着。” 原来,钟绯红便是这翠烟楼的鸨母。那些迎客的女子本来也要起来梳妆打扮,预备着傍晚时分的卖笑生涯。听人说飞燕亭中来了个俊俏后生,便涌过来看稀奇。红尘女子阅人无数,风流倜傥多情博学的男子见的多了去了,岂会稀罕一个徐驰?只是这男子打着门要进来,却又领着个小女孩,这就稀罕了。 不多一会,便有小厮端上酒菜,还有各式糕点及果盘,摆在亭间几案之上。 菜式精致淡雅,酒温如玉,那些糕点及果盘,更是美轮美奂,令人食欲顿开。陈秦这冒牌富家少爷,在陈府的这些日子,压根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更何况萍儿这个乡下的小丫头。两人二眼发光,食指大动。 徐驰反客为主,替三人斟满酒,却并不和钟绯红与单綾客套,自顾自的品起酒来。此酒却又与在陈府喝过的酒有所不同,酒色清冽,入口更为浓烈,酒度应比岭南灵溪要高,倒是更适合徐驰这个现代人饮用。徐驰心想,酒度太低,就失去了喝酒的意义,以后喝酒,就喝这种酒,便问道:“这是什么酒?味道还马马虎虎。” 钟绯红奇道:“还马马虎虎?这酒竟还不能入弟弟的法眼?可是地道的剑南烧春啊。酒价不菲,这小小一坛,便值两贯弟弟平日都用些什么酒?也好让姐姐预备些。” 要说徐驰平时喝的什么酒,那都是工业酒精兑的啊,喝上一两瓶就可以让你直接挂掉的东西,现在到哪里去找呢。只好含糊其辞地答道:“反正是好酒,你们没喝过的,见都没见过。” 钟绯红与单綾异口同声的问道:“那是何酒,我等竟未尝见过?” “茅台见过吗?五粮液见过吗?马爹利见过吗?XO见过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徐驰干脆拿大话吓唬二人,免得她们继续追问下去,嘿嘿,我徐驰都没见过。 钟绯红与单綾面面相觑,这是何方妖孽? 钟单二人在一旁发怔,徐驰乐得喝酒吃菜,“萍儿,来,这个好吃,张开嘴,叔叔喂你吃。” “叔叔,这个更要甜咧,叔叔张开嘴,萍儿也要喂叔叔吃。”萍儿乖巧伶俐,投桃报李。 飞燕亭中一众女子,大眼瞪小眼,不是吧,一个俊俏小郎君,一个伶俐小女孩,寻死觅活的进了温柔乡,竟对如此多的佳丽置若罔闻,看也不看一眼,而是大快朵颐,吸啜成声。 单绫一旁端坐,浅笑不语,钟绯红却实在看不下去了,揶揄道:“弟弟只会喝酒吃菜么?是否还需歌舞助兴?” 徐驰知道自己只顾吃喝,冷落了两个美人,嘿嘿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叫她们忙她们的去,有你们两个美女就足够了。” 在唐代,像翠烟楼这种高级娱乐场所,最注重情调。所来的顾客都是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几个好友相聚,三五知己相邀,去到花街柳巷,或听歌看舞,或品茗喝酒,或吟诗唱和,行止端庄,风流儒雅。眠花宿柳虽是应有之义,但绝不是最主要的。 钟绯红与单绫双目相交,俱是大惑不解:说这人是个俗人吧,还真是俗得不像话,带着自己的媳妇往窑子里跑,这还不算,竟还等不到人家开门迎客就破门而入。说这人是个雅人吧,也确实雅的可以,进了窑子却对女色视而不见,随便扯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便足以让天下才子佳人为之倾倒。就算雅人吧,却怎么看怎么不像,满嘴胡溜,言辞粗鄙,毫无礼节客套,只顾吃吃喝喝,连乡野农夫都不如。好,就算乡野农夫吧,那也不像啊,哪个乡野农夫可以做到如他这般雍容大度呢,不拘谨不拘束,举止从容,收放自如,甚而至于旁若无人,气势凌人。 人总是对越是捉摸不透的人,就越有兴趣盘根问底,钟单二人也不例外。于是,二人趁着徐驰吃喝的间歇,问些诸如“公子可有功名”,“公子在何方高就”的话语,正如二十一世纪不大熟悉的人之间的一些客套话:你在哪个学校毕业的?你在哪里工作?你在哪里发财?以期对徐驰能有所了解。 徐驰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东扯西拉,毫无边际。徐驰并不是故作高深,而是徐驰对唐朝的了解太少了,又不能一问三不知,所以只能满嘴跑火车了。 问了等于没问,越问越糊涂,这就是钟绯红与单绫的共同感受。二人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发问才好。 嘿嘿,你们不问了,该我徐驰了:“单绫姐姐,你嫁人了没?” 单绫领教过了徐驰的天马行空,对徐驰的问题,倒也没有显得太过突兀和不可思议,只含笑答道:“姐姐蒲柳之姿,世人如何肯垂青?是以人老珠黄,仍待字闺中,让弟弟见笑了。” “你这样子还是蒲柳之姿,那我不成垃圾了?过度的谦虚等于骄傲,过度的骄傲等于无知,拜托你说些实话好不好?” 单绫笑道:“非是姐姐谦虚,姐姐确已虚度三十年华,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弟弟如何有此一问?” “哈哈,那太好了,老天待我不薄啊。” 单绫不解,问道:“姐姐孤苦无依,形单影只,弟弟不以为悲,反以为喜,这是为何?” “嘿嘿,你傻呀,你没嫁人,就表明我还有希望的当然,即使你嫁了人,也不能表明我没希望。你说是不?恨不相逢未嫁时幸亏没用在你身上。” 单绫“嘻嘻”笑道:“姐姐纵不是蒲柳之姿,却也是徐娘半老,公子所谓的希望,是希望姐姐当你的姐姐,还是当你的姨娘,更或者当你的丫鬟仆妇,伺候公子?” “嘿嘿,你希望当什么呢?” 单绫一愣,未料到徐驰竟然反问她,随即狡黠地笑道:“你想让姐姐当什么,姐姐便给公子当什么。”风尘女子果然是风尘女子,一颦一笑,一问一答,都极尽暧昧之能事。 徐驰自然不会信以为真,故作惊喜地说:“真的么?如果我要你当我媳妇呢?你别说话不算话。” “有何不可!”单绫回答起来倒是干脆利落,“只是姐姐不懂,公子如何看得上徐娘半老的女子,于公子而言,岂不是太吃亏了。” 徐驰在二十一世纪将近三十,其心理年龄也应该在三十岁左右,看待任何问题,以及对某些东西的喜好,自然也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标准,虽然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变得只有十七八岁,但心理则完完全全无任何变化,所以,他对一个成熟女子的兴趣自然远远超出对一个小萌女的兴趣。徐驰喜好单绫这种三十岁的成熟漂亮女子,在徐驰看来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在钟绯红与单绫二人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仅仅理解为徐驰在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纯粹是耍贫嘴图开心,逗人高兴而已。 “嘿嘿,只要你愿意,我吃亏,吃大亏,我都认了。” “弟弟可要想好,”钟绯红笑道:“虽说弟弟吃大亏了,但单绫姑娘可是咱翠烟楼的头牌,这赎身费可不低。” “那得多少钱?”徐驰急不可耐地问。 钟娘子伸出一根指头:“也不多,就这个数。” “一文钱?不多不多,成交了。” 单绫噗嗤一笑,“到街市上买条咸鱼也得好几文呢,姐姐竟然还值不到一条咸鱼的钱。” 第011章 不赊账的翠烟楼 徐驰辩解道:“姐姐在我心目中是无价的,即使有人拿整个天下和我换姐姐,我也不会同意是钟姐姐只要一文钱,不是我只给一文钱,是不?” 钟娘子嗔怒道:“谁说只要一文?一根手指头就是一文钱么?” 徐驰马上反驳道:“钟姐姐你别耍赖,一根手指头不代表一文,未必还能代表两文?” 旁边一个轻抚瑶筝的青楼女子实在忍不住笑意,插话道:“妈妈的一个手指头可金贵的紧,它不代表一,也不代表二,而是代表一万,小郎君可知晓?” “一万文呀?”徐驰故意瞠目结舌:“那么多?能便宜点不?” 钟娘子拿手绢儿在徐驰额角拂了一下,作势欲打,“一万文你个头,是一万贯,并且不能还价。” “一万贯?那不得一千万文?我靠,你杀人啊你?也太要多了吧?”徐驰虽不知道一万贯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但一文钱是可以买两个大肉包子的。徐驰想到此处,不由从嘴里蹦出了一段石破天惊的话来:“一千万文能买两千万个肉包子,我每天吃十个肉包子,可以吃两百万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差不多可以吃六千年我的妈呀,太吓人了。” 徐驰嘴里神神叨叨,这账可真算得上够细致的,把亭中一众女子的眼睛都算绿了。 单绫强忍住笑,“公子打退堂鼓了罢,为姐姐赎身的钱足可以吃六千年的肉包子,而公子帮姐姐赎了身,非但不能吃,还添一张嘴巴吃肉包子,两下一来,太不划算了是不?” “也不能那么说,毕竟姐姐美若天仙,不能用肉包子去衡量……”徐驰转向钟娘子,谄媚地说:“钟姐姐,你能便宜点不,看在我们是熟人的份上?” 钟娘子笑道:“弟弟生在豪富之家,富可敌国,家财万贯,岂能在乎区区一万贯?” “反正你给我算便宜点,我不管。”徐驰直接耍起了无赖。 “一文钱都不能少!”钟娘子一口价。 单绫端坐几前,只笑不语。风月场中,打情骂俏,插科打诨,平常不过的事,谁也不能当真,谁也不会当真。 就徐驰内心而言,如果有一万贯钱,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单绫买下来,单绫确实太美了,美的不可方物。没有钱一切免谈,现实是残酷的,顶多过过嘴皮子的瘾。 徐驰无可奈何,道:“说实话,我确实喜欢单姐姐,但是我没钱,能不能和钟姐姐商量个事情,能不能先赊着,以一月为期,一个月之内,我必定还清,说话算数的。”徐驰满脸诚恳。 单绫也很会做戏,含情脉脉地看着徐驰,对钟娘子道:“姐姐就依允了罢,难得有俊俏郎君对奴家情意款款,奴家也不觉心动了。” “这两个狗男女,合伙耍老娘是不?老娘只听说过赊酒赊肉的,哪有赊人的?姓徐的你也太不地道,到时你把我的人睡了,却拿不出钱,又把人送回来,到头来不是白白让你睡了?”钟娘子边笑边骂,尽显妈妈本色。 徐驰委屈地说:“钟姐姐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亏你姐姐弟弟的叫得挺亲热的,一点方便都不给,哪里有什么姐弟情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都是只认钱的主。想到钱,徐驰突然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啊,等下怎么脱得了身? “嘿嘿,不赊账就拉倒,骂什么呀萍儿,吃好没?吃好了我们回家了,你爹还在饿肚皮呢。”徐驰装着“我很生气”的样子,打算速战速决,趁早开溜。 萍儿挺配合,赶紧往怀中兜了两个鸡腿,“好了,叔叔,我们走吧。” 徐驰拉着萍儿的小手,脸上挂满迷人的微笑,非常绅士地朝钟单二人点点头:“打扰了,多谢钟姐姐的款待,我们下次再见拜拜。”说着,便往外走去。 钟娘子娇笑道:“公子且留步,公子似乎还有点事儿忘记了。” 徐驰莫名其妙:“忘记什么事?我没什么事啊哈哈哈哈,姐姐你是说那个那个是吧?今天就不那个那个了,带着小孩呢,不方便,影响不好,改天吧拜拜!”徐驰一边往外走,一边礼貌地摆着手。 “什么那个那个拜拜的,你忘记给银子呢?”钟娘子气的眼眶发黑。 徐驰如梦方醒:“哦,对对对,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这什么记性……”徐驰边往回走,边在兜里摸钱。不是徐驰不想走,是因为前面有两个小厮挡在那里。 钟娘子嘴一撇,“现在提醒也不为晚,只怕是到了大门口再提醒就晚了。” 徐驰一边在身上到处乱摸,一边问道:“多少钱?” “十贯!”钟娘子没有比划手指头,怕徐驰扯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呀,我今天不是没那个那个吗,怎么也要钱?你们不能不讲道理啊。”徐驰义愤填膺。 钟娘子郁闷之极:“好个没良心的,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哪一样不是要拿银子买的?你以为老娘的东西都是天上平白无故的掉下来的么?你看看,你看看,这坛剑南烧,都让你喝光了,就这剑南烧,都值两贯还有糕点啊果盘啊,哪样不是钱还有这丫头怀里的鸡腿,又吃又兜,还想吃白食哼!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干啥的……” 钟娘子越说火气越大,单绫倒像没事人一般,微笑着看热闹。 徐驰也挺郁闷的,他并没有存心打算吃白食,馨儿走时,忘记了问她要银子。没银子也没所谓,偏偏萍儿也跟着来了,要不是萍儿拖累,凭几个小厮,肯怕很难困得住徐驰徐驰脚底抹油的时候,刘翔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 徐驰乱摸了半天,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徐驰陪着笑脸道:“两位姐姐,我出来忘记带钱了,要不我等下送过来,要不你们派个人跟我回去拿也是可以的,怎么样?” 单绫微微笑道:“恕奴家直言,让公子回去拿银子,或者派人跟公子回去拿银子,都不过是公子的金蝉脱壳之计。”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到这里帮你们扫两天地,用工钱抵,总可以吧?” 单绫道:“扫两天地?公子一天的工钱要值五贯哦,恐怕翠烟楼请不起公子翠烟楼的小厮一个月才拿一贯钱。” “那不我给你们做十个月,好不?”徐驰可怜巴巴地说。 单绫笑道:“公子且回去拿银子,这小丫头就留到这儿,公子将银子拿来,自然就可以带小女孩回去了。” 好狠的心肠!这女人模样虽然漂亮,可心也太黑了。不这样又脱不了身,徐驰自认倒霉,无奈地说:“好吧,就依你们的。”又对萍儿道:“萍儿别怕,叔叔回去拿钱,马上就回来。” 萍儿朝徐驰眨了眨眼:“萍儿不怕的,叔叔你就放心去拿银子罢,萍儿乖乖地到这儿等叔叔。” 徐驰凶神恶煞地瞪了钟单二人一眼,“奶奶的,狗眼看人低,怕老子没钱,老子的爹是李双江,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钱,老子不差钱。” 钟娘子毫不示弱:“老娘管你呢,你有钱没钱,你老爹是谁,关老娘屁的个事。” 徐驰骂骂咧咧的出了翠烟楼,悔不该把萍儿领着一起走,下次得吸取教训了。后悔归后悔,但还得赶紧找馨儿拿钱去,担心萍儿一个人留在那儿害怕。 翠烟楼中,一干女子笑的不可开交,都说那小郎君傻的可爱,妈妈与单姐姐也忒狠心了,人家摆明了不是吃白食的,哪个吃白食的会领着个小丫头呢。 钟娘子哭笑不得。 单绫一脸沉思,低声对钟娘子道:“姐姐请跟我来。” 钟娘子诧异地问道:“妹妹可有事?” 单绫也不回答,转身朝别处没人的地方走去。 “姐姐仔细看那小郎君没有?”单绫问道。 “你说那小傻瓜啊,模样儿是俊,却也没有异常之处。” 单绫摇摇头,“他自称姓徐,年纪估摸着也是十七八岁,并且那眉眼神态儿,与国公确有几分相似。” 钟娘子一拍额头:“你说那傻瓜是国公之子?未免太巧了罢足足找寻了两年,台州的哪个旮旯缝儿没找过?倘若真是他,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鞋底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单绫忍不住有些激动,“倘若真是少公子,妹妹这两年的辛苦也是值得的只是……” “只是什么?”钟娘子问道。 “国公为人稳重,言辞得体,可是今日的徐公子,举止轻佻,言辞粗陋,反差何其之大?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徐公子在相貌上倒有些与国公神似,然举止性情,却大不一样。”单绫喃喃自语,很难决断。 钟娘子笑道:“这有何难,等会那傻瓜来,仔细询问一番不就结了?” 单绫摇头道:“万万不可稍有差池,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此事还须暗中打探,急不来的。” 第012章 寻找李双江 钟娘子略一思索,道:“那小子来送银子领人时,妹妹偷偷尾随其后,找到他住处,以妹妹的身手,应该不难其母是你自幼的姐妹,纵使隔了如许多年,想必相貌亦不至于有太大的改变,到底如何,到时自然分晓。”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小子是不是她们要找的人,但毕竟是有希望的。二人相视一笑,巴不得徐驰马上出现在她们面前,钱不钱的倒是没所谓。 正当二人沉浸在谜底即将揭晓的兴奋中时,翠烟楼的一个女孩慌慌张张跑过来说,那小丫头不见了。 萍儿起初异常乖巧,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极为亲热,姐妹们十分喜爱她。隔不多久,萍儿说要尿尿,姐妹们不疑有诈,这么惹人怜爱的个小丫头谁会提防她呢。可是久不见回,跑去一看,哪还有萍儿的踪影? 单绫一愣,心道糟了,好不容易有点希冀,却迅速断了。 钟娘子老羞成怒,一边对看管萍儿的姐妹大声呵斥,一边将翠烟楼所有的小厮都叫来,掘地三尺也要将萍儿找出来,吩咐众小厮道:“找的到小丫头便不说了,找不到便打听有没有个叫李双江的人,一待有消息,赶紧的知会于我。” 众小厮领命,呼啦一声全涌了出去,寻找李双江和萍儿去也。 单绫默然半晌,对钟娘子道:“不对啊,他自称姓徐,却说他爹叫李双江,这怎么回事?” 钟娘子不以为然道:“妹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小子乃国公之子,这李双江必为其养父,如此一来,倒更能说的通了不行,我得找衙门里的人打听打听,此地可有一个叫李双江的富户。” 有道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徐驰没有馨儿在一旁跟着,七转八转的便失了方向,转到一处城墙边,抬头一看,上写“通济门”。听馨儿说过,通济门是南城门,而永清坊在城东。“不撞南墙不回头”,徐驰还真撞南墙了,无奈,只好循原路返回。 快到张翰摆摊儿的地方时,听得萍儿在后头叫着:“叔叔叔叔,等等我,等等我,萍儿老远就瞧见叔叔了。” 徐驰惊喜地问:“她们不要银子了?我没送钱去,她们竟然也放了你?” “才不呢,萍儿撒谎说要尿尿,趁她们都没注意,就偷偷跑出来了的。”萍儿边擦拭额角的汗水,边调皮地解释。 徐驰摸着萍儿的头:“古灵精怪!你以为叔叔会舍得丢了你不管么?我这不正要去找你馨儿姐姐拿钱去,谁知走错路了,走了许多冤枉路,耽误了时间。” 萍儿好像先知先觉一般,道:“萍儿就知道叔叔会走错路的,叔叔走路时,老是看漂亮姐姐,萍儿就不一样了,萍儿走路时,总是看哪有棵歪脖子的柳树,哪有尊大石头狮子。” 黄毛丫头都知道徐驰的好色,徐驰还真是无言以对,只得说:“走吧,找馨儿姐姐拿银子去。” 萍儿不解地道:“还拿银子作甚么?萍儿不是都已经出来了么?” “不好吧?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的东西,说了给她们送钱去的。” 萍儿歪着小脑袋说:“叔叔,十贯钱不是很多么?我爹得卖多少双草鞋才得十贯钱?” “多少双草鞋?嘿嘿,肯怕要五千双呢。” “那么多啊,就吃她们点东西……”萍儿嘴里都囊着,满脸的肉痛。 徐驰一想,对啊,人也出来了,还给钱干什么?还不如给张翰父女呢,笑着说:“萍儿说的对,不送钱了,把钱省下来给你爹。” 萍儿正色道:“我爹不会要的,我爹说过,不能要别人的银子。” “你刚才吃了东西不也想赖账么?还偷偷的跑了呢。” 萍儿纠正道:“就吃点东西而已,又没拿她们的银子,这不一样的。” 好个精明的萍儿,长大了那还了得,那不得是个厉害管家婆。“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是不送钱了,走,到城北看杂耍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往人堆里一钻,不一会便无影无踪了。 又过了两日,到了晚上,疯玩了一整天的徐驰领着萍儿回了张翰住的高升客栈。贾望依然没有踪影,把个张翰急的什么似的,不住的长吁短叹。 贫富的反差就是那么明显,张翰为了他的一万多双草鞋愁得茶饭不香时,徐驰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白天有小萝莉陪着逛街,晚上有小娘子陪着侍寝,吃的饱睡的好,身子骨儿在慢慢恢复。 徐驰找店家要了酒菜,硬拉着张翰喝。张翰哪有那心思喝酒,垂头丧气的。张翰不高兴,萍儿也高兴不起来,小脑袋埋得低低的,一反白天的机灵古怪劲儿。 蹲在街边卖草鞋,张翰整整蹲了七天了,要不是徐驰的帮助,张翰早赶着牛车回了乡下。不过徐驰的帮助非但没起到作用,似乎还害了张翰,又让他白等了三四天,欠下了徐驰垫付的盘缠。 徐驰见父女二人闷头闷脑的样子,劝解说:“不就是些破草鞋吗,大不了我全买了,你们爷儿俩开开心心的回去,好不?” 张翰着了懵,“公子全买了?公子要那多草鞋做甚么?” “穿呀,以后我天天穿草鞋,晚上也穿草鞋,穿着草鞋睡觉。” 张翰强颜欢笑道:“公子说笑了,我知道公子好心,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公子的大恩如今,草鞋没卖掉,我倒不担心,只是欠下了公子许多的银子,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嗨,那有几个钱,让你愁的什么似的我说老哥,你是真想还我的钱不?”徐驰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张翰急了,争辩道:“公子这是什么话?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难道我还想赖掉公子为我父女使的银子不成?” 徐驰笑道:“那就好,明日你依着我说的话做,保证帮你把草鞋一双不剩地卖掉。” “怎么卖?”张翰一把抓住徐驰,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明天你别摆摊儿了,背个几十双草鞋,到城里头找家店铺,最好是标有高记的杂货铺。找到之后,你就如实对店东说说你卖草鞋的情况,你为什么卖草鞋,为什么又没卖掉,越详细越好。最后,你把草鞋留在他的店里,让他帮你代销,卖完了再收钱。我相信店家会同意的。”徐驰道。 张翰大失所望,摇头苦笑道:“公子又说笑了,公子想,我一天蹲在街巷边,使劲吆喝着也卖不了几双,放在人家的店里,本就不打眼,人家断然不会给你吆喝的,十天半月的能卖掉一双两双就谢天谢地了。 徐驰成竹在胸,笑着说:“你依着我的话做,其他的你不用管,五天之内,五天,我包你卖完。” 张翰将信将疑:“有那样好的事么?公子没骗我罢?” “当然,你要是想把鞋子卖掉,你得撒个慌,就是说你与贾望谈好的价钱是每双八文,而不是每双两文。” “八文?”张翰眼睛睁得像牛眼一样:“那成吗?店家肯怕都不让你放在那了。” 徐驰道:“老哥,你就依我一次好不,成不成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对店家说下具体情况,只是把你与贾望定的价钱提高到八文,最后告诉店家,要是他卖完了,可以到高升客栈来找你这不简单吗?” “简单简单。就依公子。”张翰赶忙表态。不表态不行啊,靠他自己卖,十年八年也卖不完。 徐驰之所以要张翰找标有“高记”的店铺,是因为那日晚间与馨儿偷偷幽会的高公子高涧,便是“高记”店铺东家的少爷。临海有句俗话,说的是“陈家的地,高家的店,钟家的婊子,莫家的箭”。陈家指的就是陈尚,即徐驰家,临海城北数千顷上好的良田,都在陈家名下。陈家虽不是临海最有钱的,但在唐朝,“士农工商”,“农”还是比较靠前的,社会地位自然比做商业的高家,做工业的莫家,以及做服务业的钟家都要高出一筹。 至于“高家的店”,临海城内,有点规模的店铺,基本都是高家的,其家族产业,在临近临海的各个州县,都大规模存在,甚至唐都洛阳,亦有营生。经营的产品,一个人一天要用的东西,都能在高家的店里找到,一个人从生下来时要用的尿布,到他死的时候的棺材,都是不缺的,在某种意义上说,“高记”便是大唐的“沃尔玛”。 “钟家”估计便是钟娘子了,临海绝大多数窑子,都挂在钟娘子名下,类似于后世的加盟连锁店。“莫家的箭”却是全国都有名气的,大唐军队所用的箭矢,十成之中,“莫家制造”占到了五成。莫家箭矢一律采用江南所特有的乌木,平滑,轻重适宜,准头好,耐储存,做工精致,是属于民营军工企业。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徐驰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了张翰,免得出岔子。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徐驰还在慢慢考虑中。 第013章 徐驰很忙 第二天,张翰在徐驰的授意下,领着萍儿,果然去了城西的“高记”。说是以前从军时,有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叫贾望,为了帮衬他爷俩,特意让他编了许多的草鞋,以每双八文的价格,购进军伍中,为步卒行军时所用。约定的交货之期早已经过了,却不见贾望踪迹,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以期多少能卖出一点。那掌柜的虽说嫌价钱太高,好在卖出去再结账,卖不完可退货,自己不必担风险,也就勉强答应了。 这日晚间,闲逛了一整天的徐驰回到陈府,见台阶处停了辆马车,进入里面,一个人迎面走来,道:“三郎可回来了,赵某正等得心急呢。” 芸娘,陈楚,还有馨儿等人,都围上来,纷纷责备或是询问。 芸娘道:“这位赵捕头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竟左等右等的不见你回来。娘亲还打发下人去寻你,却也遍寻不着一天也没个正经事,何不早点回来?” 徐驰嘿嘿笑起来:“儿子不是正忙着呢。” 那赵捕头便是与徐驰在陈府一起喝过酒的赵裕民,所以并不陌生,当下笑道:“赵哥不是在等我吧?” 捕头就是民警,让民警专程等在自己家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钟娘子为了区区十贯钱就报警了?那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赵捕头道:“正是,在下奉高县尉之命,特意来请三郎兄弟前去帮忙。” 徐驰放了心,不过很纳闷,公安局长能有什么事要我徐驰帮忙呢?当初高哥长高哥短的,那是徐驰怕日后有用得着公安局长的地方,哪曾想到公安局长还先来求自己了,便问道:“帮忙?我能帮个什么忙?帮忙喝酒还差不多。” 赵捕头笑道:“喝酒是要喝的,不过今日有桩棘手的案子,县尉想请三郎过去,看有甚么见地?” 徐驰哭笑不得,你公安局长都搞不定的案子,我有个屁的见地:“赵哥你找错人了吧?我哪会破案子呀,我不犯案子就对得起你们了。” “三郎于算学一途,很令县尉大人钦佩,是以有今日之请。”赵裕民解释道。 徐驰郁闷之极,数学与破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什么时候扯到一块儿去了?徐驰虽然油嘴滑舌惯了的,但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绝对没有破案的本事,所以无论如何是不能答应的,便推脱说:“赵哥,不是兄弟不帮忙,兄弟我确实不会破什么案子再说我也挺忙的,晚上我还得练内功呢。” 赵裕民奇道:“兄弟竟然练内功?真乃人不可貌相也兄弟内功进益如何,择日定然与兄弟切磋一番。” “可不是吗,兄弟身子骨儿单薄,不练内功不行呀,弱不禁风的,看着挺可怜的。” 馨儿心想,三郎什么时候练内功了?上半夜把人折腾得骨头散架,下半夜睡的像头死猪,尽会糊弄人。 赵裕民道:“练功固然重要,三郎只去看看,料也误不了多少时辰,回来自可照练不误。” 徐驰想,这人怎么这么赖皮呀,推都推不掉,又说:“我明天还得早起呢,打算到街巷里逛一圈,调研调研,考察考察。” “调研考察?”赵裕民与陈楚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是做甚么?” “兄弟囊中羞涩,打算做点小买卖,贴补家用,却不知道做什么为好,所以要调研考察了。” 陈楚急道:“三郎这是甚么话?好似我们一家子苛刻了你一般,每月里芸姨娘、你和馨儿的例钱,为兄都是如数给了的。再说,三郎没银子使,大可管为兄讨要,何苦去做甚么营生,遭人家耻笑?” 陈秦在陈家的地位虽说较为尴尬,但日常用度的零花钱还是不缺的,一则是陈家家境殷实,二则是掌管陈家财政的陈楚比较厚道,三则就不好说了,作为陈家长子的陈楚,一向对芸娘怀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有色心没色胆,不敢越雷池一步罢了,自然不会苛待芸娘母子。 芸娘道:“秦儿不必推三阻四的,既然县尉大人照拂你,你自可放心前去,破不破的了案子,想来县尉大人亦不至于怪罪。” 赵裕民连声道:“对对对,三郎并非官身,绝不会赖在三郎头上,三郎大可放心。” 徐驰见推脱不过,只得应允道:“既然这样我就去,但能不能把案子结了,和我没半毛钱的关系。” 徐驰有心在馨儿面前显摆一番,便把馨儿也带上了,让她坐在车厢中,自己与赵裕民坐在车辕处。赵捕头一边详细陈述案子情形,一边驾着马车,“得得得”的朝城南刺史衙门而去。 原来,台州刺史姓张名元瞿,乃一方封疆大吏,官居三品。当日,其母七十大寿,张元瞿以孝著称乡里,是以大肆操办。各级同僚属下,临海地面的豪商富贾,地主名流,没有不来道贺的,甚至神都洛阳一些走得近的,或是不太亲近的达官显贵,亦是派了人来。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酉时左近,正值衙门流水席开的热闹,却有张府下人发现刺史幼女张丽,赤身**,陈尸闺房榻上,喜事变成了丧事。那张丽二八年华,尚未出阁,生得是冰肌玉质,体貌丰腴,甚是惹人爱慕。其父张元瞿视之如掌上明珠,痛爱异常。未料想祖母七十华诞之际,倾城倾国的张丽,却惨遭歹人荼毒,凌辱至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悲伤,张老夫人及张元瞿夫妇,怒火中烧,痛不欲生,严词责令刺史府会同临海县衙,限期破案。 堂堂刺史府,堂堂刺史之女,竟在大宴宾客之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奸杀,两级官佐哪敢怠慢,倾巢而动。 当天所到宾客男女老幼总计七百余人,来宾各有名帖寿仪,管事房是一一记录在案的。即就是说,嫌犯必在这七百余人之中,外边的人混进来作案的可能性几近于无。嫌犯在劫色之时,可能遭致强烈反抗,怕事情败露,从而杀人灭口。如果是外边的人,选在这样的日子作案,是不符常理,完全不可能的。 案子看起来比较简单,嫌犯在为数不多的人当中,并且全部控制在刺史府,甚而至于道完贺回了家的,都被一一请了过来,作为嫌疑人严加看管。这要在二十一世纪,提取一点残留物,做个DNA比对,不去一日,即可真相大白。问题是在唐朝,哪里有那个设备和技术来甄别呢?来的都是客,你又不可能一个一个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看似简单的案子,愣是愁煞了台州司法参军与临海县尉,尽管做了许多前期工作,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也是狗急跳墙,那高县尉突然想到了陈家三郎,便让赵捕头将其找来,看能否集思广益,死马当作活马医,虽不指望他能破得了案子,可以谓之不是希望的希望。 刺史府离翠烟楼并不远,位于城南,不消两刻钟,便到了。赵捕头领着徐驰与馨儿,过了衙门照壁,再过挂有“明镜高悬”匾额的正堂,进到后衙。后衙是个面积较大的庭院,也是刺史的宴客之所,此时已将寿堂改为灵堂。贺寿的众宾客都集中在后衙,或坐或站,窃窃私议,既为惨事扼腕惋惜,又为自己受到羁押看管而心生怨尤。 高县尉没指望徐驰破案,徐驰自己也根本没有想要破案的觉悟,但既然来了,畏畏缩缩还不如高调张扬,反正破不了的,显摆显摆做做样子也好。 徐驰挺胸抬头,随着赵捕头从人堆中穿过去。高县尉略一抱拳,道:“三郎来了这位是崔参军崔大人,这位是陈尚家三公子。”高县尉指着一个中年文士为徐驰介绍道。 徐驰朝那个什么崔参军点了点头,神情比较严肃,并没有平时那种嬉皮笑脸的做派。人家府上死了人,总得做做样子吧,虽说不认识张元瞿刺史。 崔参军也点点头,算是回礼,心道,这高县尉怎么弄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也太过儿戏了罢。只是这崔参军也甚是无奈,面对满堂的嫌疑人,竟不敢审讯刑讯,毕竟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许多还是朝廷命官,四品五品的大官为数不少,别说刑讯,就是问话,区区从七品下的司法参军也只能陪着笑脸,陪着小心。 高县尉问道:“赵捕头可将详情告知于三郎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朝徐驰说:“三郎有何见解?” 陈家三郎仿佛成竹在胸似的,有如福尔摩斯来了,“先带我看看人命现场。” 崔参军、高县尉、赵捕头等人领着徐驰与馨儿,又穿过两进院落。张家小姐的闺房位于最里间,闺房门口有衙役把守。 后衙中,宾客们不知道刚刚进去的少年公子是被人请来刑断的,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有三人,当看见徐驰与馨儿随赵捕头进来时,便莫名其妙,大觉吊诡。其中两个便是陈尚陈越父子,再有一人,你道是谁,却是翠烟楼的老鸨钟绯红钟娘子。 第014章 断案刺史府 钟绯红心道,莫不是这小子干的好事?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又不像。这几日,众小厮将临海城问了个遍,也没找到叫李双江的富户。钟娘子本人与单绫多方查找,亦是茫无头绪。正在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悔不已的时候,却不料在刺史府遇见了这个小冤家。 徐驰与崔参军等人走进张家小姐的闺房,只见一具曼妙的**横呈榻上,头朝左侧,两眼圆睁,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指痕,显然是被人卡住咽喉,窒息而死。下体处有几点将近凝滞的血迹,隐约可见肮脏之物,死前即已遭人凌辱。房中杯盘狼藉,有饭菜倾倒在地上。据其贴身丫环小红供述,她给自家小姐送晚饭时,推开房门便惊见惨状,惊吓之下,饭菜失手落地所致。 馨儿胆小,好在人多,拉着徐驰衣襟,紧随其后。见自家男人仔细扫视那一丝不挂的**,甚至用手掰开张家小姐羞处,用鼻子去嗅,心里责怪徐驰毫无廉耻之心,也不怕惹恼死者家属?却见旁边数人视而不见的样子,才略感放心。 事实上,此时死者家属并不在闺房之中,崔浩作为一州司法参军,保护现场还是知道的。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刺史府一众属吏便调派人手,保护现场,控制疑犯。死者亲属虽然异常悲痛,却也深知保护现场的重要性,被丫环仆妇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至于徐驰掰开张丽小姐羞处用鼻子去嗅,在崔参军、高县尉、赵捕头及另外两名仵作看来,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刑断如治病,望闻问切,体察蛛丝马迹,这是断狱不可或缺的手段。 “三郎,你有何高见?”高县尉见徐驰仔细看过一遍之后问道。徐驰是高林生高县尉的远房亲戚,高林生成为县尉前,家境潦倒,幸得陈尚接济,所以,高县尉对陈家,对徐驰都有感恩的心态在里边。徐驰是自己请来的,他若能断结此案,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显而易见,死于他杀。”徐驰非常自信。 中年文士崔浩崔参军鼻子一哼:“这便是陈公子的高见?” “女子的闺房,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基本可以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另外,张小姐豆冠年华,应无仇家,也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所以,是有人见色起意,强行与之交合,遭致张小姐激烈反抗,歹徒为满足兽欲,才下了死手;或者是歹徒已经得逞,却担心事情败露,因而杀人灭口。”徐驰的所谓高见都来源于赵捕头,徐驰自己能有什么高见呢,徐驰破案的几率几乎为零。后世的徐驰是一介平民,没有学过心理学,更没有接触过刑侦一类的案子。 崔浩对高林生颇为不满,这就是你火急火燎请来的刑断高手?还以为有甚么本事呢,纯粹扯了些废话,说了些显而易见、人所共知的分析。高林生有苦难言,一则辜负了上级对自己的信任,二则呢,人是自己死拉硬拽请来的,陈秦说不出个所以然,却甚么责任也不需担待。 众人面面相觑,一点小小的希望都破灭了,一时陷入沉寂。崔浩高林生等人一筹莫展,徐驰却心里美滋滋的,嘿嘿,两级公安机关都束手无策,说不定自己还能趁机胡乱忽悠他们一番呢,满足一下自己那点喜欢恶作剧的小爱好。 徐驰率先打破沉默道:“你们认为呢?就这么不啃声能解决问题么?” 崔浩不屑道:“那当如何?你有解决之法了?” “跟我来!”徐驰面对一个地级公安局长和一个县级公安局长,不但毫无惧色,反而像唤狗一般吆喝起来。崔浩虽极为不快,但实在没办法,张刺史千金被凌辱至死的案子如果破不了,或者久拖不决,自己的仕途也得完蛋。 崔浩无奈,只得与高林生等人随着意气风发的徐驰来到后衙大宴宾客的地方,当然,如今成了所有具有嫌疑的人的临时拘滞场所。“搬个桌子来,本公子要开堂审案了!”徐驰大声吼道,唯恐别人听不见。 叽叽喳喳聚集了数百人的后衙顿时肃静下来,待看清说话的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并且根据其所穿衣着,乃是一介平民,尽皆错愕,继而嗤之以鼻,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不屑之语,用眼睛斜睨着他,看他如何动作。 崔浩高林生等人亦是发怔,不清楚这小子到底是胡闹还是真有两把刷子,也不怠慢,赶紧吩咐衙役取了公案桌椅来,摆在上首的台阶之上。 徐驰当仁不让,大马金刀往正中太师椅上一坐,手举镇堂之木,狠狠拍下,只听一声脆响:“全体肃静,不得喧哗!” 崔浩那个气啊,比杀了他老爹都难受,自己堂堂一州司法参军,虽说只是个从七品下的小官,但在公堂之上,自己才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啊。如今倒好,布衣一个的陈家三郎,客气话都没一句,理所当然的占据了主角的位置,干脆了当的把自己忽视掉了。崔浩脸色难看,但也只能隐忍不发,自己才疏学浅,无计可施,还得有求于人呢。 堂下数百人思想素质就好多了,不管是高官显贵,还是富贾豪绅,并无崔浩的无名怒火,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的官位比崔浩大得多,地位显赫得多,但他们绝不是此时此刻的主角,如果此时不幸成为了主角,那就够喝一壶的了。对徐驰不屑也好,鄙夷也好,但全都听话地闭上了嘴。打狗看主人,刺史爱女横遭惨死,如果此时不配合审案,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堂上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在公案后肃然危坐的徐驰身上。 万众瞩目的感觉真的挺好,徐驰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为了进一步享受权利的淫威,徐驰又开始发号施令了:“每三十人排成一列,一列一列排好,不得有误!” 堂下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乱哄哄起来,叽叽喳喳,指桑骂槐:这狗日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罢,你坐着,我们站着,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按人数排队,想搞个甚么名堂出来?对徐驰的命令置若罔闻,谁也没当回事。 徐驰毫不在意,这早在意料之中,也不说话,二郎腿一翘,两手抱在胸前,躺在太师椅上,抬头向上,两眼望着天。 乱哄哄了一阵,众人见徐驰这个做派,大有“和你们耗上了”的意思,反而没了脾气,第二次冷下场来,不过排队是不可能的。 徐驰见安静下来了,便一步跨到公案之上,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 此一举动太出乎众人的意料,刺史府公案,就这样被徐驰毫无心理障碍地践踏于胯下,倘若刺史大人在场,不知作何感想。 “一天不排好队,我们就耗一天,一个月不排好队,我们就耗一个月什么时候队伍弄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审理案件,本公子一个时辰之内审结完毕排不排队由你们决定!”徐驰气定神闲,吐字简明扼要,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时辰审结完毕?”众人面面相觑:这小子甚么来头?竟敢出此狂言? 陈二郎鄙夷地看着徐驰,心想等一下你断不了案情,看你如何收场,你小子今日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陈尚胆战心惊,他当然没有好心到为他养子的安危担心,只是三郎得罪的人确实太多了,足可以带来灭门之祸,这个愣头青,当初怎么就没死掉?好不容易弄成的一个殷实之家,今日看来,恐怕要毁在这小子手里了。 钟娘子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原来还真以为他不过是一骗吃骗喝的街头小骗子,看来低估他了:他若没些真本事,堂堂刺史府,为何要将他弄来?没些真本事,他如何敢如此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崔浩与高林生互视一眼,满腹犹疑:这也太耸人听闻了罢?不过是粗粗看过一遍案发现场,竟胆敢说出“一个时辰结案“的狂言。崔浩心中五味杂陈,到时陈三郎如果真的轻而易举的破了案子,我这司法参军的脸面往哪里搁呀?可要是他吹牛皮糊弄众人,到时又如何向刺史大人交代呢?崔浩心里极其矛盾,既希望徐驰断案如神,又希望徐驰自食其言。 虽说各有各的小心思,但堂下众人确实在行动了,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干耗下去吧,这小子本不足惧,但刺史大人还得掂量掂量的。 排队容易数数很难,经过一阵你推我挤,在衙役及刺史府卫士的帮助下,队列终于排好了,虽然横看成岭侧成峰,不甚雅观,但总比乱哄哄挤在一堆好看多了。 早在徐驰大马金刀安坐太师椅的时候,馨儿就吓得躲到堂侧围廊立柱的阴影里去了,心中惊恐难安:这可如何是好?这冤家如何收场呀?一家老少怕不是得全毁在你手上了罢? 徐驰跳下公案,两手背到背后,慢悠悠地踱到第一排队列前,从左至右,在每一个人脸上端详半晌,眼神犀利、冷傲,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五脏六腑。 第015章 小子!你摊上大事儿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内心的喜悦与忧伤,善良与邪恶,高尚与肮脏,往往通过眼睛表露出来,使内心无所遁形。内心强大者,能够最大程度地掩盖和伪装,内心懦弱者,眼神的犹疑躲闪,更能暴露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徐驰一个一个地、一排一排地挨个打量着每一个人,打量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那些或大或小、或清澈或混沌、或沉静或慌乱、或纯洁或淫邪的眼睛。徐驰并没有自大到仅凭观察人的眼睛就能找出真凶的地步,徐驰只不过就是那么试一试,有可疑的最好,没可疑的栽也要栽一个可疑的替死鬼。 那些的被观察者,反应自然各有千秋,截然迥异。有的谦逊,有的高傲,有的配合,有的不屑,有的还明目张胆的威胁:小子,你走着瞧!徐驰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个个非富即贵,不是他徐驰,不是他陈家所惹得起的,徐驰所依仗的,无非是张元瞿刺史的地位,以及那些将刺史府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卫队。当然,徐驰的依仗,出了刺史府就不复存在。所以,徐驰尽管高傲、旁若无人,但也目不斜视,绝无故意找茬或惹事的念头。 徐驰一个一个地检视过去,看到某个人时,不禁一愣,这不是自己的养父陈尚吗?一愣之后,也就释然,陈尚也算豪富,来刺史府祝寿倒没什么奇怪的。虽说这个陈尚是贪图芸娘美色才收留芸娘母子,对陈秦本不可能尽心尽力的抚养,但陈秦从四五岁长到十八岁,单靠芸娘一介弱女子是很难做到的,没有骨肉之情,但养育之恩还是有的。 徐驰当下朝陈尚弯了弯腰,算是鞠躬,“爹,你也来了啊?” 陈尚对继子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继子在陈家的十几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人,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人。死而复生之后,这个继子却一反常态,变得完全陌生了,好在这段时间也没惹出什么乱子,陈尚也没往心里去。但今晚继子的所作所为,太令人惊世骇俗了,简直是狗胆包天,一不小心就能令陈家万劫不复。陈尚真的怒火熊熊,气得胡子翘的老高:“孽障!你这孽障!看老子今日不收拾了你……”嘴里骂着,一手揪住徐驰的领口,作势欲打。 徐驰第一次表现得异常低调,赶紧两手抱头,打算安心让自己的养父打几下。倒不是陈尚力气大,六十的人了,能有多大的力气呢?徐驰考虑到在古代,孝道是被世人极为看重的,父亲打儿子,儿子要跪地乖乖承受。徐驰不想跪,跪了的话,等下自己没办法表演下去了,所以只能护住头。当然,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徐驰自己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如果借陈尚的一打,可以打断父子关系,到时徐驰出事了,不至于连累到不相关的人,特别是芸娘。 这事儿其实高县尉早有防范,一个箭步跨到陈尚跟前,捉住陈尚的手,道:“陈公息怒三郎是侄儿请来协助断狱的,不关三郎的事,陈公要打,打侄儿便是了。” 左近的人看出了端倪,也围拢来劝解。陈尚并不是存心要打继子,因为打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以免惹祸上身。见有人劝解,便顺坡下驴:“且记住这顿打,尔务必尽心尽力协助于县尉大人,若无解决之道,这顿打是逃不了的。” 徐驰心里想笑,但表现的唯唯诺诺,连声称“是”。 一段小插曲之后,徐驰开始继续工作。有些自恃地位甚高的人,也略略降低了姿态审案子的人的爹也在嫌疑人之列呢,何苦为难于他? 徐驰不得不感叹穿越者的运气往往是无与伦比的,挨个的巡视到一半的时候,徐驰眼前豁然敞亮,刚才还打不定主意拿谁当替死鬼呢找个善良老实的,徐驰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找个大奸大恶的,可是徐驰不知道这些人当中,谁是大奸大恶的。 能让徐驰心里敞亮的替死鬼不是别人,正是高涧,那个月黑之夜与馨儿在后花园私下幽会的高涧,那个给徐驰前身陈秦戴绿帽子的高涧,那个被徐驰修理得鬼哭狼嚎的高涧。如此一个人,难道不是大奸大恶吗?在徐驰眼中,大奸大恶之人可以宽恕,唯高涧不可宽恕。 徐驰不动声色,仔细地打量着高涧,一如打量别的人。高涧除了眼角还略有淤青充血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不妥,可见恢复的极快,或者说徐驰的身手还太弱,并不能致残致命。“不知道下面怎么样了?”徐驰非常恶趣味地想。 高涧认识陈秦,但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差点毁在眼前这个人的手上。那晚上,黑灯瞎火的,高涧又没防备,弄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没看到打他的人长什么样子,他也根本不会联想到陈秦。陈秦老实巴交,高涧才敢沾花惹草,倘若换了别人家的小娘子,高涧是没那个胆量的。 高涧心里惴惴不安,自己与馨儿的好事,陈秦是否知道?但愿陈秦还蒙在鼓里,否则的话,够自己喝一壶的。高涧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硬着头皮朝徐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僵硬的微笑。 徐驰没有理睬,眼睛已经挪到了下一个人的脸上。 还好!陈秦毫无异样,看来还不知道我高涧与他媳妇的勾当。高涧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小子!你摊上大事儿了。徐驰锁定了最佳替死鬼,也像高涧一样,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不是冤家不聚头,除高涧之外,还有个俏丽冤家正翘首期盼呢。眼前的徐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徐国公之子,钟绯红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通过徐驰与陈尚的互动,钟娘子知道徐公子便是陈老财的养子,那个所谓的李双江,是根本不存在的。 待见到钟绯红,徐驰一窒,娘希匹的,自己撞到债主的枪口上了。 “陈公子,别来无恙?”钟娘子好整以暇,微笑着说道。 徐驰明白钟娘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赖账是赖不掉了的,仅仅是略略朝她点了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徐驰想赶紧转移目标,可是钟娘子不那么想:“我说陈公子,我们之间似乎还有些小过节,未尝清算,不知公子明日可有时间?”钟绯红明显想以十贯钱为借口,尽早确定陈秦的身份,以免夜长梦多,一待确定,再来决定下一步的打算。 “没看我正忙吗?有时间我自然会去的。”徐驰不想与钟绯红过多纠缠,正事要紧呢。 钟娘子把一张猩红的嘴唇揍到徐驰耳朵边,呵气如兰:“想不想单绫妹妹?如想,明日便来翠烟楼,姐姐答应赊账了。” “当真?”徐驰自然不会轻易相信风尘女子的随便许偌,也就是问问而已。 “当真!”钟娘子倒挺干脆。 已经锁定了替死鬼,剩下的不过是走走形式,应付了事。不消多久,后衙数百号男女老幼,徐驰通通过了一遍。随即径直走到高涧身旁,悴不及防之下,一把逮住其领口,拖了就走。 高涧生在商贾之家,却已考取了秀才的功名,正为明年春闱积极准备,武力值自然不高。徐驰虽然顶着陈秦的身子,但在前世那套泼皮无赖的手法是运用惯了的。两厢冲抵之下,高涧哪有挣扎之力,硬生生被徐驰拖到了公案前。 高涧心中暗暗叫苦,这厮必是公报私仇,今日若不能脱身,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由喊起来:“三郎,做甚么?某是高家的高涧呀,三郎不认得兄弟了么?” 兄弟?还连襟呢,他妈的,老子正是因为认得你,才拿你开刀的。 徐驰将高涧掼在地下,又大马金刀的端坐太师椅上,举起镇堂木,重重拍下:“全体肃静!” 不要以为一块镇堂木就能镇得住底下这些人,他们之所以非常配合地噤了声,是因为他们完全不相信,这小子给人相下面,就能相出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 躲在廊柱边的馨儿暗道不妙,心里明镜似的,如何不清楚徐驰的意图呢。一边为高涧担忧不已,一边却又无计可施。这段时间以来,徐驰很好地履行了当夫君的责任,馨儿已经耽于享受,乐不思蜀了,对高涧的情意倒是越来越淡。尽管如此,馨儿却不是个薄情寡恩的人,今日若是高涧遭罪,自己如何脱得了干系。着急归着急,馨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徐驰手下留情。 刺史府后衙,徐驰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徐驰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所有人对徐驰的好奇之心,远远超出了对张丽小姐的同情之心。早在徐驰控制住高涧的时候,崔参军即命人去通知了张元瞿刺史,不管徐驰能不能断案,让刺史大人在一旁看着,好歹也是个交代。 第016章 欲加之罪 台州刺史张元瞿沉浸在老年丧女的悲痛之中,母庸讳言,那强烈的愤怒远远超出了悲痛,对强暴杀害爱女的歹徒,恨不得生啖其肉。当听到下人来报,案子已有眉目时,还是大感意外。作为一州行政长官,愤怒是一回事,但理智告诉他,讯问此案非常棘手,侦破更是异常困难。 张元瞿将信将疑,赶紧来到紧靠后衙的一间厢房中,透过窗棂,窥视后衙的情形。待看清端坐公案之后的,既不是本州司法参军,也不是临海县尉,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时,大为惊讶,忙唤来长史询问。长史自然也不认识徐驰,只知道是县尉延请来的一个普通临海百姓。 既然找出了嫌疑人,审案自然要有个审案的样子,后衙大小头面人物自动将公案前围出一片空地来,一众差役手持杖棒,分两厢站立。这时,高涧已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苦笑,装得很是无辜的样子。经过最初的慌乱,高涧已然定下神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唯有沉着应付,才有望洗清不白之冤。 好个高涧,玉树临风般立于公案之前,果然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对照徐驰泼皮无赖的风格,自然更逗人喜爱了,难怪馨儿会红杏出墙。 活该高涧流年不利,假如高涧低调一点,装得可怜一点,或许徐驰还能网开一面,略施惩戒便罢了。如今你如此高调,拽得像个电影明星一般,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 “大胆恶徒,还不乖乖跪下!”徐驰镇堂木一拍,正式开始升堂了。 “在下临海高涧,乃秀才之身,并非恶徒,三郎可不能无故构陷,目无王法。”高涧谈吐得体,应对自如。 “狗屁秀才,你酒后乱性,见刺史爱女美貌,乃见色起意,潜进张小姐闺房,欲行非礼。张小姐乃一贞烈女子,拼死不从。你兽性大发,丧尽天良,掐住其脖子,逼其就范。你兽欲得逞之后,张小姐亦是窒息而死。你溜回后衙,打算不等宴席完结便返家。但你认为如此一来,罪行欲盖弥彰,是以你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留了下来本公子明断秋毫,不容你狡辩给我跪下!”徐驰好像自己做的案子一样,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情是清楚明白了,但换了任何一个主人公,都是说得通的。 果然,高涧不屑地道:“三郎无非是凭空臆测,你可有人证物证,证明是我高涧所为,而非他人所为?” “人证物证?本公子拿不出凭据,岂能胡乱判案?仵作何在?” 堂下两个仵作一齐答道:“公子有何吩咐?” “把那个恶徒检视一番,看他眼睛是否淤青充血?”要栽赃陷害总得弄点什么吧,要不然就是诬陷了。 两个仵作是干技术活的,并没有崔浩的小心眼,他们信奉的是实力和真凭实据,所以并不觉得徐驰喧宾夺主,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当过主角。仵作依言走到高涧近处,察看起来。高涧的伤痕比较明显,完全不必仔细察看就能看出来。 两个仵作彼此点点头,回到公案前道:“禀公子,疑犯两处眼睑皆有充血,一处眼睑淤青,疑为钝物所击。” 徐驰一拍镇堂木:“大胆恶徒,施行兽欲之时,遇张小姐奋力反抗击打,是以恶徒眼角受损你还要证据吗?” 高涧冷哼一声,早就预备好了说辞,道:“这段时间,高某为准备明年春闱,日夜攻读,无暇休息,眼睑淤青充血乃是熬夜所致,高某所说,府上一众丫环仆妇皆可作证。” “无稽之谈,你说熬夜就是熬夜?我陈某每日夜间还不是勤练内功,你看我眼睛充血了吗?矢口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呀!给我重责三十大板!” 堂下衙役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崔浩崔参军。徐驰充其量不过是个临时工,一介平民下令杖笞一个秀才,实在有点不可思议,虽然这秀才确实可疑。 那崔浩正恼恨徐驰鹊巢鸠占呢,哪里会乖乖听任徐驰为所欲为,遂冷冷地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仅凭眼角淤青就推断其为嫌犯,太武断了。”崔浩心想,既然疑犯找到了,让你审还不如我自己来审痛快呢。 徐驰脸上有点挂不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自己的命令就像放了个屁,于是也冷冷的回敬道:“我胡闹,你不胡闹,那你来,我不耽误你崔参军陈某回家睡觉了。” 崔浩有崔浩的小算盘,徐驰有徐驰的小算盘,徐驰比谁都清楚,赖到高涧头上,不过是自己公报私仇,如果照这样审下去,无疑是桩冤案。反正今天自己是名也显了,脸也露了,哪怕最终发现高涧是冤枉的,我徐驰也不必担什么责任,因为是你崔参军不让我审了啊,我毕竟还没有一锤定音呢。 想到这层,徐驰冷冷一笑,分开众人,打算兀自扬长而去。 崔浩也在紧张盘算,今日这案子看来只能暂时搁下了,疑犯是陈三郎找出来的,自己所起的作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待来日细细审问,不愁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崔浩踱到徐驰空出来的太师椅旁,手一挥,道:“暂且退堂,将疑犯羁押入狱,待明日再审!” “且慢!”一声大喝自回廊边传来。满脸怒色的刺史大人三步并作两步,从厢房中跨过来,“这位公子且请留步,老夫将此案委托于你,刺史府一众差役尽归你调派,可依允老夫?” 徐驰回头一看,却是个面容清减的老者,双眼圆睁,脸颊因愤怒而微微颤动。徐驰想,这应该就是痛失爱女的刺史大人了,于是深深一躬:“感谢刺史大人的信任,陈某必尽心尽力尽快侦破此案,为令媛报仇雪恨。” 徐驰说罢,大步流星又回到了公案后,挑衅地看着端坐太师椅上的崔浩。 崔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但刺史发话了,岂敢违拗,只得讪讪地站起来,让出了刚刚到手的宝座,眼睛无比怨毒地盯了徐驰一眼,错身而过。 徐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绽开了花,一屁股坐下来,举起镇堂木使劲一拍:“将恶徒重责三十板,不得有误!” 这次自然没人敢误了,刺史大人的话再清楚不过了,早有两个衙差扑上去,一边一个,左边一个便是赵裕民,将高涧按倒在地。 赵裕民挺来劲的,高县尉慧眼识珠,跟着他混应该很有前途,再说,这小子还是自己死缠烂打请来的呢,他把案子破了,自己脸上也有光。 被按倒在地的高涧再也顾不得风度了,连连喊冤:“刺史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 “嘭嘭”两棍下去,喊冤声戛然而止,代之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这衙差们在公堂之上拿水火棍子施行棍杖之刑,那可是门技术活。虚张声势,高开低走,举得高,落得轻,那叫花绷子;波澜不惊,低开高走,看着没怎么用力,实则下狠手,那叫敲闷棍;举得高,落得也重,卯足了力气,实打实,完了棍子还在屁股上拖一把,那就是最令人恐怖的剔牙签。公堂之上具体使用哪套棍法,全凭揣摩上峰意图,或者凭个人喜好。 今时今日的棍杖,衙差们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得到该使用哪套棍法,苦主乃是刺史大人呢,还能不趁机表现表现? 衙差们表现好了,却害惨了高涧同学,开始的惨叫声还能声嘶力竭,也算中气十足,棍法越往后使,惨叫声渐行渐弱,最后气若游丝。三十棍子下去,连游丝也没有了,人早已昏死了过去。 馨儿站在背人之处,看着昔日情人像条死狗一般扒在地上,早已吓的花容失色,两股战战,不忍卒睹。心中极为不平,却又无计可施,难不成此时跳将出来,为高涧伸冤不成?自己颜面无存不说,那冤家必定先打杀了自己。 无论在古代,还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刑讯逼供乃是审案的不二法门,只要主审认定了你是嫌疑人,是不怕你不招供的。古代耳口相传的一些所谓青天大老爷,恐怕对刑讯逼供也是娴熟得很,之所以为人所称道,仅仅是他们认定犯罪嫌疑人的准确度比较高而已。 一轮棍棒下来,除了些胆小的大姑娘小媳妇扭过头去不敢看之外,其他人倒没什么异议,一来是本案原告乃是一州的父母官,二来呢,刑讯逼供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谁会给嫌疑人端茶倒水的央求道:请你认罪罢。 高涧人是昏死了,却还没认罪不是,徐驰令衙差取了冷水,将高涧浇醒来。高涧趴在地上,一边哼哼,一边对着徐驰怒目圆睁,目眦欲裂。 徐驰对高涧的表现非常满意,微笑着说:“何苦呢?认罪不就得了,何必非要承受皮肉之苦?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犯了事,就要有勇于承认错误的勇气。” 徐驰见高涧不啃声,继续耐心地开导说:“如果你认罪的态度好,说不定还可以从轻处罚,如果仍然执迷不悟,那可就是罪加一等,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第017章 查他的下面 高涧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徐驰的鼻子,一字一顿道:“我高涧这辈子,不杀你誓不为人!” 徐驰哈哈大笑:“好!是个有种的,你想杀我,我还不想杀你呢。假若我今天把你打杀了,以后就没有冤家对头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正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你以为我舍得你死吗?” “小人得志,无耻之极!在刺史府,有刺史为你撑腰,出了刺史府,我看你能蹦跶几天无权无势的龌蹉之徒,纵使我能放过你,我高家也绝不会放过你!”高涧色厉内荏,**裸的威胁与恐吓。 徐驰根本不吃这一套,“我就是小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嘿嘿嘿嘿,老子这小人就专门玩你这种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嘿嘿嘿嘿……” 不怕你满腹文章,就怕人家是流氓,倘若徐驰前怕狼后怕虎,在整高涧的冤枉之前想想其背后的家族势力,那他就根本不是徐驰了。 徐驰一边阴笑着,慢慢踱到高涧跟前,迎着高涧喷火的双眼,围着他不紧不慢的绕着圈子。 此时的高涧,何止“愤怒”两个字所能形容,如果可能,高涧恨不能剥他的皮,剔他的骨,啖他的肉。 相反,徐驰的想法可就纯洁善良多了,徐驰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再弄点什么貌似证据的证据以便栽赃,依据眼角的一点小伤痕就打了人家三十大板,确实有点太霸道了。 踱到高涧背后的徐驰,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手将高涧衣衫的下摆拽住,猛然一撕一扯,华丽的文士服应声落地。高涧的下半身完全赤条条暴露在后衙数百男女的面前,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尖叫着扭过头去,红着脸儿哪敢看,当然,偷看的还是有的。 人群当中的钟绯红倒没有扭头不敢看,只是捂着嘴巴哧哧发笑,徐驰的动作越来越匪夷所思,她越来越感兴趣。 徐驰又回到公案后,镇堂木一拍:“仵作何在?” “在!”两个仵作抬头挺胸,回答得干净利落当着数百人断案,他们二位爷也露脸了不是。 “查他下面!”镇堂木又一响。 仵作检查的结论无疑是徐驰想要的效果:“禀公子,嫌犯下体有瘀伤,另外下阴肿大!” 徐驰嘿嘿地环视了众人一圈,道:“还有谁愿意去检查一下,看看两位仵作兄弟检查的结果是否属实?” 只要不是近视眼,高涧下阴肿大是不争的事实,徐驰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增强效果而已。 徐驰嘿嘿笑着道:“高涧啊高涧,你不要说下阴肿大也是你这段时间看书熬夜、准备春闱的结果,老子还没听谁说过,读书把下面读大了的。” 众人忍俊不禁,对呀,眼睛充血可以理解为刻苦攻读的结果,至于下面肿大,且看高涧又寻个什么由头。 此时的高涧,想死的心都有,顾不得自己的下面还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朝徐驰冲过来,打算鱼死网破,和他拼命。 当然,高涧的举动是徒劳的,也是不切实际的,一介文弱书生哪里逃得过两班如狼似虎的衙差的控制?还没冲到近前,便被赵裕民等人摁住在地。 “说吧,下面怎么回事?是否是施行强暴时被张丽小姐膝盖所顶伤?”在徐驰的嘴里,张丽小姐又抓眼,又顶阴,俨然是个相扑好手。 高涧被衙差按在地上,索性来个死猪不怕烫,随你如何说,随你怎么问,就是不开腔。 徐驰嘿嘿笑着:“不招是吧,来人呀!给我打……”徐驰的镇堂木悬在半空,没有拍下,“打几板呢?”徐驰自言自语,好像拿不定主意。 负责打板子的衙差哭笑不得,决定打几板子有那么难吗?水火棍高高扬起,不敢落下,主审官还没发话呢,具体打几下是非常严格的,衙差无权做主。 “打一板!”镇堂木重重落下,响彻四方,徐驰终于决定了打一板。再来个几十板子的话,高涧绝对受不了,那样就不好玩了。 赵裕民与对面那个负责打板子的衙差吓得吐了吐舌头:幸亏还没打下去,要不然一人一板子也是两板子了,岂不是藐视主审官?赵裕民将高举的水火棍放下来,示意他的搭档施刑。 那衙差还是蛮机灵的,知道主审官的目的并不是要伤筋动骨,而仅仅是要让他痛,最好是那种火烧火燎般的痛。但是就只有那么一棍子,自己也必须力求打的漂亮,打的威风,所以到底使用那种棍法,真的是颇费思量。 只见那衙差,将水火棍高高举起,随即一声大喝“嗨”,棍随声落,一顿一撩,花绷子与剔牙签的完美结合,倒也气势磅礴,干净潇洒。 一棍下去,果然是火烧火燎般的痛疼,高涧惨叫一声,却不至于痛昏过去。 “浇冷水!”整人的感觉真好你玩我老婆,我玩你,大家一起玩玩。 赵裕民有点费解,朝徐驰抱拳道:“三郎兄弟,嫌犯没昏死过去,清醒着呢,没必要浇冷水。” 徐驰微笑着道:“不是浇头,浇屁股。” 所谓伤口上撒盐,屁股上浇冷水肯怕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瓢冷水下去,高涧痛得丝丝只冒寒气。 “我只问你,招还是不招?老子有的是手段,你要是不信邪,老子就让你体验体验。”徐驰扒在公案上,眼睛注视着高涧,把个屁股翘得老高,差不多顶到了在身后的崔浩崔参军的鼻子下。 高涧是彻底的服了,没脾气了,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一味的对抗是不现实的,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俗话还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高涧痛得上牙只嗑下牙,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跌……跌跤跌的,跌的……” 徐驰冷冷一笑,坐直身子,镇堂木一拍,“跌跤跌的?你再跌一跤试试,看能不能跌到那个地方?你竟敢满嘴胡言乱语,藐视本公子的智商,该当何罪给我打!” 后衙数百号男女老幼算是开眼了,审案子审得这样妙趣横生的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且不论高涧是否是真正的疑犯,至少目前来看,他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 眼看着那两个专业打板子的又要行刑了,高涧哭丧着脸道:“真……真是跌跤跌的,小人不敢欺瞒……” “给我打两板!”明明是欺瞒,还说不敢欺瞒,你下阴肿大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我徐驰不知道吗?所以,明察秋毫的徐驰当机立断,加了一板。 又挨了两板子的高涧无奈,只得改口道:“是被人打的……是被人打的……” 徐驰笑道:“这还差不多,早说不就好了,免得挨板子说!是何人所打?是否张家小姐所打,从实招来!” “不是,我连张家小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何曾让她打?”高涧满脸委屈。 “那是谁打的?说!”徐驰乘胜追击。 高涧战战兢兢的:“小人实在不知……” 徐驰一拍镇堂木:“狗屁!人家打了你,你还不知道?分明是想隐瞒罪行。再不老实招供,下次就是三板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高涧心里那个冤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分明是一个屎盆子非要扣到自己头上,那个罪行自己能揽到自己头上吗?将刺史之女凌辱至死,杀头那是最轻的刑罚了。想到此处,高涧已是万念俱灰,破罐子破摔,横竖是个死,还不如让你打死轻松一点。 高涧的那点心思,徐驰岂有不明白的?再继续审下去,估计不会有个什么结果。说内心话,徐驰拿高涧开刀,只不过是想羞辱、捉弄、整治他一下,并没有想把奸污杀人的罪行强加到高涧的头上。一则是高涧罪不至死,即使高涧该死,那也是徐驰与高涧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二则是把罪行强加到高涧头上,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对死者是不尊敬的,也是不公平的。虽然到目前为止,徐驰还没有想到识别凶手的办法,但只要将范围锁定了,假以时日,总会找到甄别的办法的。 “今天太晚了,先把嫌犯关入牢中,本公子改天再来讯问。”徐驰打算收工了,办法是要安静地、慢慢地想的。 崔浩好受多了:堂堂刺史大人还站在这混球的身后,他竟自作主张,终止审讯,嫌犯还活蹦乱跳的呢。这混球到底是傻还是怎么的?他纵使不把我这参军放在眼里,难道刺史大人他也没放在眼里?当时当地,别说崔浩不明白,后衙所有的人,又哪个能明白得了?殊不知,一个来自于一千多年之后的一个人,封建礼教岂能束缚得了他?何况这个后世的人还是个小混混,对文明、对礼节、对制度,都是一知半解的一个小混混。徐驰的所作所为,岂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众人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词语便是“白痴”,只是这个“白痴”白痴得有点奇怪,有点不可思议。 好受多了的崔浩没有怠慢,指挥衙差绑了高涧,投入狱中。 在众人惊愕、好奇的目光中,白痴徐驰又站到了公案上,手一挥,似乎又要发表演说了。 第018章 挖坑 “各位老少爷们,大家有目共睹,这个高涧具有重大嫌疑。但是,据本公子的直觉判断,高涧并不一定就是案犯。即就是说,高涧有可能是案犯,也有可能不是案犯。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宗旨,请大家务必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之内全力配合本公子查案。等一下,女人可以自由行动,来去自便,男的则必须在刺史府司户参军处接受登记造册,详细填写每个人的年龄、住址、家庭状况。家住台州的男子在半个月之内不得离开本地,走亲串友。离台州较远的男子,比如从洛阳来的贺客,就请暂居刺史府,不得擅自离开。如若违反,则将被视为疑犯,所引发的一切后果需自行承担本公子在半个月之内必将结案,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并且将案犯绳之以法,交刺史大人处置。” 徐驰自信满满,众人各有心思,有不信的,当然也有相信的。 徐驰这时才想起刺史大人,心想,老子都替你折腾一个晚上了,饭也没吃,你作为原告也好,作为一州长官也好,多少得表示表示吧。便转身对张元瞿道:“老张,你看我这样弄行不?” 张元瞿明显一愣,心道,这小子有点怪,把“张老”叫成“老张”。 崔浩在一旁喝道:“小子不得无礼,这位便是张刺史。” 张元瞿摆摆手,却也不介意:“你是陈家的小郎君?” “是的是的,我是老三。” 张元瞿想,这小子还不是一般的怪,我是老张,他是老三,什么人的前面都冠个“老”字。便微微颔首道:“三郎,今日倒是辛苦你了待本案查个水落石出,老夫自有酬谢。” 嘿嘿,这老小子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你就不能意思意思先?但考虑他刚刚痛失爱女,自己不能老是想着要酬劳,就认真地说:“老张啊,你一定要节哀顺变,振作起来,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你的父母妻儿离不开你,台州百姓也离不开你半个月之后,陈三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论,为令媛报仇雪恨。” 人不伤心泪不流,张元瞿泪流满面,拉住徐驰的手,哽咽道:“难得贤侄心地善良,又精明能干,老夫现如今方寸大乱,无心理案,就一切拜托贤侄了。” 司户参军当场登记录册,登记完一个,便由刺史府军士带离台州府衙,即可自行离去。还没轮到登记的,便围着刺史大人,温言劝解,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当然,有些人还会顺带着恭维徐驰两句,比如“人小睿智”啊,“善断多谋”啊,“料事如神”啊。 今晚的徐驰确实露了一把脸,徐驰走到哪里,或热切或鄙夷的目光便跟到哪里。徐驰和张元瞿告了辞,出了后衙打算打道回府了。馨儿从人堆里冒了出来,低着头紧跟在徐驰身后,既不敢和徐驰说话,更不敢和徐驰对视。 徐驰走了,一向为人低调的陈尚竟莫名其妙地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纷纷询问他一些有关自己这个养子的问题,有些人竟当场向陈尚提亲,提出把自家爱女许配给陈家三郎。陈尚虽然头大,但感觉不是太坏,只好打着哈哈,与各式人物套近乎。很多人自己认识,很多人却是自己想巴结而巴结不上的,趁此机会,熟络熟络自然最好不过。 出了刺史府的大门,只见一长溜各式各样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此时已是深夜,各个有头有面的人家,家主贺寿久不见回,自然驾车来迎。 钟绯红迎面而来,笑道:“奴家正等着弟弟呢,姐姐送你。” 徐驰当然没意见,便让守门的军士转告赵捕头,自己已经回去了,不必来送。三人登上钟绯红的马车,不疾不徐的朝城东驶去。深夜的临海县城,万籁俱寂,只听见马蹄声踏着青石路面的得得脆响。 不去片刻,便到了陈府。陈楚、芸娘,另外还有年氏、越氏、赵氏一众人等,竟然还在门外翘首相望。也是的,一家之主,外带老二老三,还有个小媳妇,都去了一个地方。虽说久去不归的原因,陈家大小都知道,但具体情形,却一概不知。心焦之下,便一齐等在外头。 钟绯红与徐驰约定妥了之后,顺原路回去不提。 第二天,等徐驰起床时,赵裕民早已等候多时了。 赵裕民两眼放光,“三郎你真神了,就那么轻轻松松走一遭,每人脸上扫一眼,就把个案子给破了不管是州衙里的兄弟,还是县衙里的兄弟,都佩服得紧。这不,高县尉一早就让兄弟我来府里候着,专为三郎差派。” 有个吹牛的手艺就是好呀,连小弟都送上门来了。徐驰笑道:“我这儿没啥子事,你该干嘛干嘛去,不影响你的正经事。” 赵裕民诧异地道:“什么正经事?听三郎你差派就是兄弟我的正经事儿呀,还有比这更正经的事么?” 徐驰想,你要等就等吧,我不管了。 吃饱喝足了的徐驰正打算去看望张翰父女,突然记起卖草鞋的事情:自己不正差一个跑龙套的吗? 正在等待任务的赵裕民自然是这个龙套的不二人选。 “赵哥,你今天有一个任务,并且只要一个任务,任务完不完得成,和破案关系很大,反正就看你的了。”嘿嘿,网络游戏里接任务就是这么玩的。 赵裕民一听,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自己从事的工作是何等的重要,紧张的是,这么重要的工作,自己能完成好吗? “三郎,你尽管吩咐,兄弟我尽力而为。” 徐驰将赵裕民拉到没人的地方,把赵裕民即将要表演的桥段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遍。 赵捕头大惑不解:“我今日就是扮作贾望,去城西的高记买草鞋么?这和破案有关系么?” 徐驰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你别管,你按我的吩咐照着做就是了来,你来扮贾望,我来扮高记的掌柜,试一试看看。” 可怜的赵捕头,哪里演过戏,但此事事关刺史府的人命案,岂敢怠慢,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依照徐驰的要求演练。 “唉,我说贾望,你是个军士呀,走路要抬头挺胸,别跟死了爹娘一般哭丧着脸再来一遍!” “唉,我说贾望,你是个军士呀,说话雄壮一点好不?像个娘们一样细声细气的再来再来!” 赵捕头无奈,跟着徐驰演练了无数遍,才勉强过关。 午后,城西南北向的回浦路上,“高记”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年近三十的壮硕军士,腰悬佩剑,旁若无人地走进店铺。店铺虽大,却不过是卖普通杂货的,平素的顾客以远近的街坊农户为多,像这壮硕军士般衣着光鲜、威风凛然的倒是甚为稀罕。 那掌柜的不敢怠慢,赶忙迎上来招呼:“这位军爷,不知您老需要什么?” 壮硕军士毫不理睬,只拿眼睛扫视铺子里玲琅满目的商品,最后定格在塞在角落里的一堆草鞋上,蹙眉道:“掌柜的,你这店里还有草鞋卖么?” 掌柜的哈腰道:“禀军爷,本是没有的,早几日有几个乡下的穷亲戚,非要塞些草鞋到鄙店来卖,想来是穷疯了。小老儿也是没法,乡里乡亲的,不便拒绝,就着他们放了些军爷的意识是?” “有多少?通通给老子备起来,越多越好!”壮硕汉子毫不含糊。 掌柜的笑道:“劳问军爷,军爷要这多劳什子做甚?” “做甚?你这老头好不懂事,军队上万的士卒,行军征战起来,都如你一般穿着皂靴底儿么?那些个事情你不必动问,你只管说有多少!” 掌柜的陪着笑脸道:“军爷说的是说的是,小老儿不敢动问只是小老儿还得打发人到乡下去问问,具体有多少,小老儿现在也说不上来,怕是顶多凑个几千上万双的。” 壮硕军士大为失望:“就这么点,你就不能多走些地方,凑过三五万的么?” “小老儿真不敢夸口,一万是备的齐的,怕耽误军爷的正事,所以再多就不敢承接了。” 壮硕军士无奈道:“好罢,你且快些去准备,多使点人手,我可耽误不得。” “好的,小老儿这就去预备着只是……只是,不知军爷能出个什么价位……” 军士道:“我也不亏你,在别的地儿拿的都是八文一双,你这也照这个价好了。” 掌柜的为难道:“军爷,不是小老儿不用心,只是这草鞋看着极贱的个东西,编起来倒是费工夫得很,就是去到乡下一双一双的收拢来,怕也不下十文。再说了,还得加上人工以及牛车什么的,怕是一双最低也得十四五文。你看……反正八文是拿不到的。”掌柜的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军士怒道:“好你个老小子,你看军爷我急需这玩意,就坐地起价罢好,老子认了,给你每双十文,再不必说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好军爷,不是小老儿有银子不想赚,是确实弄不来的,军爷大人大量,也得让小老儿保个本不是?” 那军士咬牙切齿道:“十二文!十二文你做不做?不做拉倒,老子去别的地方弄。” 掌柜的无奈道:“好吧,看在军爷的份上,小老儿就是赔一点,也只得应承了,好图军爷个来回。” 那军士也不啰嗦,自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拍到柜台上,“你且拿这个快些雇人做事,过几日我便过来要货,这事慢不得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道:“一定一定,越快越好若是小老儿预备齐了,可到什么地方找军爷您?” “你就到前头悦来客栈寻我,找贾望的便是……”贾望火急火燎似的,边往外走边说道。 第019章 抱得美人归 “快!快去找个牛车,到高升客栈。”那掌柜的见贾望走远了,赶紧对两个伙计说道。 高升客栈,张翰不知徐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以为他还是小儿心性,逗着他父女开心的。可是自己无计可施,心里又希望徐驰真的能帮他把草鞋脱手。张翰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打算依徐驰的安排,再多等五日,五日之后,只好暂时欠着徐驰的盘缠,把草鞋拉回去,自己到外头找些营生,把债慢慢的清了。今日是第四日,若是明天再不见动静,便与萍儿回去了。 正当张翰兀自发愁时,那高升掌柜的来了,笑道:“张哥儿,来生意了高记的两个伙计赶着牛车来了,说是找张哥儿你的,看架势要把你的草鞋全吞了呢。” 张翰一愣,心道这小子究竟使了些甚么手段,买草鞋的找上门来了?当下把那两个伙计迎进来,径直带到放草鞋的院子间。好在张翰办事细致,那草鞋都是一扎扎,一摞摞绑缚好了的,卸车装车清点都极为省事。最后一算,连上张翰先前送到高记的八十双,合计一万一千两百。张翰善良,自己将那两百的零头抹了,只收一万一的货款,计八十八贯。 张翰颇觉过意不去,本打算再退掉八贯,只收八十贯,萍儿扯住他衣袖道:“叔叔说好了的,每双收八文才卖得脱,低了一厘一毫都是不行的,等下若是人家非但不领情,却反悔不买了,萍儿看爹爹如何办?”张翰听女儿这么一说,自然不敢了,收了货款,千恩万谢的送了两个伙计出门,便驾了牛车,领着萍儿,往永清坊而去。 陈府看门的,见张翰是个衣衫不工不整的庄稼汉子,不敢放二人进去,进去禀告说,有人找三郎的。芸娘怕陈秦在外头结识些不三不四的人,领了馨儿出来察看。 萍儿一看见馨儿,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显得极为熟络。芸娘自然不认得张翰父女,忙问馨儿。馨儿便一五一十细细解释起来,只是不知道陈秦已下套帮张翰把草鞋全卖光了。 芸娘见萍儿聪明伶俐,也甚是喜欢,又见牛车上空落落的,道:“那你家的草鞋呢?若是没卖完,又急于回乡下耕种,如放得心,可暂时寄在鄙府上,我必着人看护,不致短了损了。” 萍儿笑道:“陈秦叔叔帮我们卖完了呢,就是刚才不久,得了八十八贯,我们来是和叔叔道别的,再则爹爹说了,我们只留二十贯,其余的留给叔叔。” 芸娘一惊:“那叔叔是怎么帮你们卖完的?他不是没和你们在一起吗?”这孩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就在昨儿晚上,秦儿轻而易举的就将案子给破了,连刺史大人都礼敬有加,今日人没露面,就把上万双的草鞋给卖了。作为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儿子出息了,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芸娘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萍儿道:“我和爹爹也不知呢,不知叔叔使的什么法子,来买的人连价都没还,拉了就走。” 张翰是个憨直性子,比较木讷的一个人,好在话都让自己闺女说完了,自己落得省心,只顾将串钱分作两份,一份依然留在车上,一份卸下来,放在陈府台阶上。 芸娘蹙眉道:“这本是你的钱,陈府如何能收你的?秦儿也必不会要的,你且全部拿走。” 张翰摸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嗫嚅了半天,才说道:“这些暂且寄在贵府上,就我爷儿俩拿这多钱也不太稳妥安全,等过个一月半月的,农忙完了,我再来府上。” 芸娘一想也有道理,便打发人叫了陈楚过来,着人清点入库。 左等右等,却不见徐驰回来。一待事了,张翰急于回家耕田播种,便催促萍儿上路。临走时,萍儿恋恋不舍,张翰道:“过段时间又来了,又不是不来,你不来,爹爹还要来呢,叔叔是我们的大恩人不是,爹还没当面谢他。” 翠烟楼里,琴音袅袅。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单绫轻抚琴弦,且弹且吟,琴音哀怨,如泣如诉,歌喉婉转,如流水潺潺,林间轻露。 徐驰履行了他的承若,将整首诗背给了她听。单绫如获至宝,将众多姑娘叫来,谱而成曲,倒把徐驰凉到了一边。好在徐驰对音乐一窍不通,只是觉得好听而已,一个人喝酒吃菜听歌曲,怡然自得。 徐驰想,古代的风尘女子,个个都精通才艺表演,要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说不定还能上快乐女声、星光大道。殊不知,唐代的勾栏妓馆,最看重色艺俱佳,每个从业人员,说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亦是毫不为过,文人墨客,达官雅士,无不以狎妓为荣。不像后世的失足妇女,已经完全沦落为一种**裸的钱色交易的工具。楼台会所,进去便直奔主题,只问先生你是打炮还是打飞机,包夜还是包月。一旦完事,裤子一提,一拍两散,互不亏欠,效率倒是挺高的。 一曲既了,单绫浅笑含情,挨着徐驰跪坐了,道:“陈公子雅作,奴家爱不释手,奴家只是不懂,公子年未及弱冠,怎有如此情愫? 徐驰一个头两个大,不就是一首诗嘛,让人家盘根问底的,明明不相信是我徐驰做的,却又要非栽到人家头上,还让人活不?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附庸风雅,念个什么鸟诗? “唉,妹妹,我也不明白,你说你都三十了,怎么还不找个人,嫁了算了?等到年老色衰,没人要了,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单绫笑道:“陈公子不是来为奴家赎身的么?好个没良心的,这么快就反悔了,奴家看走眼了,还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呢,不成想,竟嫌弃奴家年老色衰。” “哪里呢,我是说你以后,不是说现在好不好?再说了,钟娘子要一万贯,老子把裤子卖了也凑不到一万贯,我他妈一个月家里头才给三贯钱的零花,那不得存三百年才存得上一万贯三百年之后,我问你老了没?衰了没?” 单绫“噗嗤”一笑,“三百年之后,奴家岂止老了衰了,恐怕连骨头都没影儿了。” 钟娘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道:“自家的妹妹,姐姐岂能让她年老色衰,趁着她年未老色未衰,弟弟只管领去钱还是一万贯,不能少的,弟弟何时有钱了便何时偿付,如何?” 徐驰昨晚上听钟娘子说这话时,以为是逗他玩的,加上当时有事,便没介意,现在钟娘子又如此说,徐驰不由心动了,说不定她并不是说着玩的,于是紧盯着钟娘子的眼睛道:“谁他妈说话不算话,谁他妈就是王八蛋!” 钟娘子啐道:“身居秦楼楚馆,弟弟也不知道文雅一点么?怎么这般粗俗?单绫妹妹你以后可不要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得帮我看紧这弟弟了。” “妹妹省得,姐姐放心好了。”单绫微微一礼,轻笑道。 徐驰看她们不像做戏,顿时大喜过望,“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老天啊!你他妈对我太好了,我陈秦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好事,是你送我这里来享福的啊!” 徐驰感叹完毕,一把拽住单绫的手:“嘿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了,任何人休想把你抢走!”又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朝钟娘子深深一躬:“多谢姐姐,弟弟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钟娘子与单绫都一愣,心道,莫不是这傻小子真的动了真情,那可就麻烦了。 钟娘子忍住内心的不安,“吃吃”笑道:“说什么呢,你不是我弟弟么?姐姐不为弟弟好,还能为哪个好?只是以后你要多听单绫妹妹的话,千万别惹是生非,姐姐就万分高兴。” “嘿嘿,看你说的,弟弟保证以后听妹妹的话,紧跟妹妹的脚步,亦步亦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单绫莞尔,朝钟绯红摇摇头,做无可奈何状。 今天晚上怎么办呢?和馨儿就一间厢房,三个人大被同眠,徐驰是向往的,问题是单绫能同意吗?对了,暂时把馨儿赶到芸娘房里,先成就好事再说。徐驰思维发散,天马行空,不得不佩服他考虑长远、周到。想到此处,徐驰忍不住傻笑不止。 钟娘子与单绫自然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只以为他是高兴,若是知道他已经想到了那一步,不知道二人会作何感想。 徐驰也不矫情,拉了单绫的芊芊素手就往外头跑,边走边道:“走,回家了,有你跟着我,老子以后再不逛妓院了。” 单绫倒也不见害羞,步子好似比徐驰还轻快。后面传来满堂大笑,一众姐妹起哄道:“陈公子,单姐姐,你们哪天成就好事,姐妹们是要到场道贺的,别偷偷摸摸把事儿办了,姐妹们可不依的。” 第020章 赎回一个活祖宗 “欸,绫妹妹,你等等我呀!我靠!”我们的徐驰同学,多想拉着妹妹的手,流连在夜晚的临海街头,那将是一幅多么浪漫的图景啊。可是每次徐驰去拉她的手,单绫都能轻而易举的挣脱开来,你甚至想摸都摸不到。 “唉,你学过沾衣十八跌么?我靠!我怎么抓不到你的手?” “还十九跌呢,你自己没能耐,能怪谁?” 徐驰试过几次,终于放弃了“执子之手”的努力,然而,徐驰即使把要求降低到并肩走路都基本不可能,单绫总是领先一步,你快她也快,你慢她也慢,她甚至不必回头看你。 徐驰郁闷之极,我靠!弄两个媳妇,两个媳妇都是貌合神离。馨儿总是后退一步,这个单绫总是领先一步,倘若三个人一起走,都成一列纵队了。 若即若离的两个人回到陈府,此时的单绫才像个小媳妇,低着头,跟在徐驰背后。 徐驰笑道:“刚才一往无前的勇气哪里去了?现在怎么胆怯了呢?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怕什么?女人啊,终不能免俗。” 单绫小鸟依人一般靠在徐驰身上,主动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休要贫嘴,快带我去见见婆婆罢。” “那是肯定的了,我陈秦再怎么荒唐,也不能随便带个女人到家里来睡觉吧。” 唐朝的女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人没回,作为媳妇,是不能先上床的,所以,当徐驰与单绫回来时,馨儿还在房中干熬,虽然已经睁不开眼了。听到脚步声,馨儿迎出房来,见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子,与自家男人依偎在一起,不觉一愣,随即定下神来,朝二人轻施一礼。 单绫赶紧的放开徐驰,朝馨儿回了一礼,然后看了看徐驰,“你不介绍介绍么?” 怎么能不介绍呢,徐驰在想,以后到底是按先来后到排序呢,还是按大小排序,恩,这是个问题。徐驰“嘿嘿”一笑,拍拍馨儿的肩膀:“这是俺媳妇,叫林馨。”又走到另一边,拍拍单绫的肩膀:“俺未婚妻,叫单绫。” “未婚妻”并非现代才有的新名词,馨儿与单绫都懂得的。馨儿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脸上毫无异样,重新朝单绫施礼道:“绫姐姐。” 单绫微笑着走到馨儿身旁,拉了她的手道:“馨儿妹妹,不必多礼,姐姐不会夺人所爱的,妹妹放心好了。” 馨儿想,都“未婚妻”了,还说“不会夺人所爱”的,明显的讨好卖乖,或是心机极深的一个人,看来绝不好相处,当下悲从中来,却又不能表露于人前,只得微微点了点头,不欲言语。 正当三人有点尴尬时,芸娘走进厢房,道:“秦儿回了?”待看到房中多了一个陌生女子,不觉一怔,便打量起她来。 单绫也转过身来,仔细盯着芸娘。两人互相直愣愣地盯着,诡异之极。 对视良久,单绫终于打破沉默,试探着叫了声:“芸姐?” 芸娘一把逮住单绫的手:“你真是绫妹?” 单绫激动起来,猛地抱住芸娘,喜极而泣:“芸姐,我是绫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个俏丽的女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姐姐妹妹地叫着,竟泪如雨下。 徐驰与馨儿在一旁呆若木鸡,完全弄不清状况。 我靠,一个老娘,一个老婆,两个人原来是老熟人么? 待两人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芸娘对徐驰与馨儿道:“你们过来,这是绫姨快叫绫姨。” 馨儿甜甜的叫了声“绫姨”,看来,她真不会夺人所爱了。 徐驰的反应可就迟钝多了,脑筋短路一般:“什么?什么绫姨?” 芸娘笑道:“傻孩子,”说着,便把徐驰拉过来,三个人抱在一堆,“还能是哪个绫姨,从小绫姨就抱着你,一直把你抱到了四岁多。” 徐驰惊骇莫名,挣脱开来,“她是我姨?” 芸娘道:“那还能假!你仔细想想,可有一丁点映像?” 单绫笑道:“芸姐,你别为难秦儿了,我们分手时,秦儿才四岁呢,哪能记得起来?” 悲催的徐驰就差那么一点就晕阙过去,一万贯呢,我靠!一万贯啊,一万贯赎回了个活祖宗。徐驰一屁股跌在椅子上,抱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芸娘摸了摸徐驰额角,奇怪地道:“怎么了秦儿?不舒服吗?要不娘亲去给你兑点糖水?” 徐驰有苦难言,你儿子能舒服得了吗?你儿子差点就**了啊。 单绫是最清楚不过的,笑着对芸娘道:“芸姐放心,秦儿不碍事的,过一阵就没事了。” 徐驰此时才算是如梦方醒,为什么单绫手都不让自己拉,为什么都不和自己并排走路,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了和自己的关系,只是要等到和芸娘相认之后,才能最终确定而已。而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让人给利用了。 芸娘道:“妹妹是如何找到秦儿的?又是如何认出秦儿来的呢?”芸娘确实有太多的问题,基本茫无头绪。 单绫捏了捏芸娘的手,芸娘会意,只笑对徐驰与馨儿道:“时候不早了,秦儿与馨儿赶紧的去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绫姨就和娘亲一起住。” 计划没有变化快,徐驰能怎么着呢。 芸娘与单绫相视一笑,出了房门,往芸娘住处去了。 馨儿忍住笑意,打了水给徐驰盥洗了,挨着徐驰躺下。 徐驰还沉浸在失落之中,难得的一次躺着没动。 馨儿心里高兴,反倒勾起兴趣来,在徐驰身上挨挨擦擦,道:“三郎,你不高兴?” 徐驰没啃声。 馨儿拿话试探道:“要不奴家叫绫姨过来陪你……说话?” 徐驰忍不住,“找死啊!”在馨儿屁股上一拍,“快点!” 馨儿“吃吃”笑着,伏下身去,将头埋在徐驰胯间,含着那话儿,运行起每晚的例行程序来。 “老爷没死?”芸娘紧紧抓住单绫的手臂,随即便无力地松了开来,“我对不起老爷,我竟然……我竟然……”芸娘语无伦次。 单绫温言劝道:“姐姐休要自责十多年来,我们隐姓埋名,偏安海外,又岂会不知姐姐的辛苦与难处?” 单绫略停了一停,又道:“妹妹自前年春,便受国公之命,来苏浙闵一带寻姐姐与秦儿。经过多方打探,亦到处布了眼线,然人海茫茫,竟遍寻不得。正当妹妹心灰意冷,打算回去复命时,天可怜见,竟意外的在翠烟楼见着了秦儿……” 单绫接着便说起那日的详细情景,说到紧要去,两人不由会心一笑。 芸娘也细细诉说了这十几年来的一路经过,两人皆唏嘘不止。 “妹妹既找到了秦儿,以后有什么打算?”芸娘问出了她最最担心的问题。 单绫一窒,刚刚只顾开心了,却忽略了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即就是陈秦的何去何从。芸娘业已改嫁,自然不可能再回到国公的身边,倘使秦儿跟随自己回到他生父那里,则母子二人恐怕再无相聚之期。若是把秦儿依然留在临海,秦儿又是国公唯一的血脉。单绫左思右想,竟无言以对。 默然良久,芸娘心中一阵刺痛,怆然道:“妹妹把秦儿带走罢!” 单绫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于心何忍?不知自己是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 芸娘道:“老爷满门大小,皆已惨遭不幸,秦儿乃是老爷最后的寄托。秦儿跟着姐姐已有十八年了,姐姐知足了……” “你答应姐姐,秦儿安危,全托付给了妹妹。妹妹倘是顾念姐妹一场,就将秦儿视同己出,姐姐亦能含笑九泉……” 单绫急道:“姐姐何出此言?这事儿不是还没定吗?” 芸娘摇摇头:“没了秦儿,姐姐生亦何趣?死亦何欢?妹妹带走秦儿之日,便是姐姐殒命之时十多年了,不管秦儿是傻是痴,是疯是癫,姐姐都认了。每天能看见他一眼,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十多年了,姐姐想通了,什么功名富贵,什么大业宏图,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我只要我的秦儿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哪怕他窝囊,哪怕他疯癫,都无关紧要。” 单绫强颜笑道:“姐姐之苦,妹妹感同身受,妹妹怎是那般狠心的人,让你母子骨肉分离?纵使姐姐不怪妹妹,秦儿难道不会恨死妹妹了吗?来日方长,我们再慢慢计议我还想到姐姐这里长住呢,姐姐又想把妹妹赶走么?” 芸娘紧拉着单绫的手,笑道:“看妹妹说的,姐姐还求之不得呢最好妹妹也一直住到姐姐身边。” 姐妹二人,絮絮叨叨,竟是一夜。 单绫最后提议,让秦儿生下个一男半女之后再做计较,到时即使陈秦跟单绫走了,芸娘至少还有孙子或孙女在身边。 芸娘自然千恩万谢,内心也是欢喜不已。在男权社会,芸娘无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儿子的去留也不能由她说了算。 第021章 第一桶金 一大早,正做着春梦的徐驰就被人叫醒。 睁眼一看,却是芸娘、单绫、馨儿环绕在塌前。徐驰大感奇怪,平常是绝没人敢打扰他睡觉的,今天必然是有什么事。 果然,芸娘道:“秦儿,快起来,有人找你呢。” 徐驰打了个哈欠,说:“好那你们先出去。” 芸娘笑道:“你起来便是,我们出去了,你便继续睡觉,何时得你起来?” 馨儿脸一红,附在单绫耳边,私语道:“三郎睡觉,是不穿衣服的。” 单绫“噗嗤”一笑:“姐姐,我们且出去,三郎会起身的。” 会客之处,陈尚陈楚父子正陪着几人说话。 芸娘领了单绫徐驰走进会客的厢房,芸娘先对众人施了一礼,指着单绫,对陈尚道:“老爷,此是奴家失散多年的妹妹绫儿,昨日晚间才找到这里,当时老爷已经休息,没来得及禀告。” 单绫走上前去,环环一福,道:“姐夫,各位先生,绫儿有礼了。” 众人眼前一亮,好不标致的娘子,喉咙咕噜咕噜只噎口水。 陈尚笑道:“姐妹重逢,可喜可贺,绫儿以后不必拘礼,就当在自己家中,与你姐姐作伴,以补相思之苦。” 美女就是美女,美女的杀伤力是很厉害的,走到任何地方都受欢迎。 单绫谢了。陈尚又对徐驰道:“秦儿,这几位已等候你多时了高县尉与赵捕头你是认识的,自不消说,这位是台州长史卢振卢大人,这位是高全德高总管,这位是黄记绸缎庄的黄掌柜此乃孽子陈秦快给各位大人见礼。” 徐驰微笑着点了点头,与芸娘单绫坐在下首。 五人当中,只有高全德没见过面,其余四人都领教过徐驰的无厘头,对他的“点头礼”也不会感到很惊讶。 长史卢振欠了欠身,道:“卢某今日来,是想请教陈公子,刺史大人爱女,张丽小姐的尸身是否可以入殓,或有何别的吩咐。” 一州的长史,官职还是不小的,低至六品,高至四品,以五品居多。这个卢振四旬开外,仪表堂堂,还是很有为官之相的。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徐驰自然态度谦恭,笑道:“请卢长史转告刺史大人,死者入殓是可以的,但不能封死,以备随时查验。” 卢振此次来,当然并不是询问是否能够入殓那么简单,如果单纯询问的话,完全没必要派一个长史过来,随便派个衙差就足够了。刺史张元瞿对徐驰能否破案,其实根本没底。撇开徐驰无官无职,胸无点墨,乳臭未干这些不谈,断定高涧有罪的证据也疑点重重。他不会相信自己爱女在遭受强暴时有力气反抗,把对方的眼睛击伤,还把对方的下阴打肿,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只不过佩服徐驰的观察入微,一眼就把高涧揪出来了。在某种意义上说,爱女受害,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嫌犯,多少能为自己这个堂堂刺史遮羞。所以特地派了长史过来,套套徐驰的口风,看他有几成的把握。如果徐驰自己没底,就不能指望他了,必须另想良策。 卢振道:“卢某甚是钦佩陈公子的细致谨慎,细致之处在于陈公子明察秋毫,将数百人粗略一看,就发现了嫌犯高涧的异常之处。谨慎之处在于在嫌犯尚未招供的情况下,并没有草草结案,想必陈公子必有后手。” 徐驰道:“卢兄太客气了,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高明,只不过是凑巧罢了。此案事涉刺史大人,所以不得不谨慎。再说了,这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说不复杂也复杂,我想了两天,却没有找到破案的最佳方案,所以你们不能全指望我,你们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我可不负责的。” 卢振想,就是因为你什么责也不用负,才不敢掉以轻心,口里却说:“我等忝为刺史大人属吏,却不能为刺史大人分忧,惭愧得紧,所以还是有劳陈公子费心。至于责任一说,公子大可宽心,这个无论如何是赖不到公子头上的。”各州各县的陈年积案多了去了,官方都无能为力,还能赖到平民身上不成。 徐驰笑起来:“那就好,没压力说不定还能激发我的联想,我一定尽力而为,协助卢大人。” 卢振道:“如此甚好,某便告辞了。”卢振很明白,今日来的另外二人,一个是高家的管家高全德,一个是绸缎庄的黄掌柜,必与本案有牵连,自己在此,他们是不敢说的,不如走开,让这小子来处理。 一行人将卢长史送出大门外,才反身进屋。 高县尉与赵捕头的目的自然很简单,其实和卢振的想法是差不多的,只是卢振问话时,下属不便插嘴。 随便问过两句,赵捕头道:“兄弟我昨日已经照三郎的话做了,不知道今日可还有要兄弟跑腿的?” 赵裕民已经将假扮贾望的经过告诉了高林生,两人都是大惑不解。绝对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何况高赵二人都是从事刑事工作的,当即便派人盯住高记杂货店和悦来客栈,并且随杂货店伙计到了高升客栈,一问之下,不过是一出彻头彻尾的诈骗,和刺史府的案子毫无关联。高赵二人哭笑不得,却也佩服徐驰的手段,也不说破,只是含笑看着徐驰。 徐驰看着二人猥琐的笑容,知道自己的小把戏早就让二人识破了,“嘿嘿”道:“没了没了,哪里天天有那样的好事,今天我这边真没事,不需要帮忙,你们可以回刺史府去。” 高县尉道:“三郎难道今天都不去刺史府察看察看?三郎可是胸有成竹?”徐驰放出了半个月结案的狠话,对案子却不闻不问,还有闲心帮张翰父女卖草鞋,还有闲心逛妓馆。高林生与赵裕民现在有点迷信徐驰,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松。 狡诈的徐驰又抛出了“责任说”,高林生拿他毫无办法,人家真没责任,该玩就玩,该睡就睡,到时案子破不破得了,他会放在心上吗?何况他徐驰还披着“傻子”的外衣呢,街坊们都清晰不过的。 高林生与赵裕民无奈,只得灰溜溜走了,轮到了绸缎庄的黄掌柜。 黄掌柜年届古稀,头发胡子花白,颤巍巍地说:“三公子啊,小老儿打算明日去杭州府一趟,铺子里实在断了货,再不去上点货的话,鄙店都要关张了小老儿看能否到三公子这告个假,去去就回的。” 徐驰道:“老黄啊,我肯定不能耽误您老发财,您老去杭州也好,去苏州也好,只需到刺史府报个备,只要官府同意,我这里您老不必担心。” 黄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刺史府能同意的话,小老儿何必还来求三公子,你看小老儿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吗?” 徐驰笑道:“我也相信您老不会做那个事,想做也有心无力不是你看我爹还不是一样,我肯定相信我爹,但规矩是破不得的。您老有原因可以走,人家谁没个拿得出手的由头呢,到时候你也走了,他也走了,大家都走了,我就把我爹留了下来,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 黄掌柜的只能苦笑,“好好好,不为难三公子,小老儿告辞留步,留步。” 高全德见人家都走了,才道:“实不瞒三郎,老朽今日来贵府,是专为老朽东家的二少爷来的。倘若那案子确系我家二少爷所为,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老朽无话可说。不过二少爷是老朽看着长大的,虽不是很长进,但老朽谅他没那胆量。所以务必请三公子再仔细查验查验,以免冤枉了好人。” 徐驰冷笑道:“你是说我冤枉你家二少爷?” “不是不是,”高管家连连摆手:“老朽岂有此意,只是怕万一而已,所谓智者千虑,也怕一失不是。还请三公子慎重再慎重。” “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从不冤枉一个人。他挨打挨得不冤枉,如果将来他被杀头,自然也杀得不冤枉,再说,你刚才也听了的,卢长史说我没责任,高县尉也说我没责任,即使以后发现冤枉了你家二少爷,我也是没责任的。” 高管家发现和这个陈三郎说话很费力气,他既说没有冤枉高涧,但是又说冤枉了也没责任,只得说道:“那是那是老朽东家让老朽略备了些薄礼,还请三公子查收。”说着,便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从堂外抬进一口箱子,打开来,竟是一整箱的银锭。 陈尚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不禁一怔,这么一箱银锭,最低也得值四千贯,赶忙道:“高总管快快收回,这大礼我们是万万不敢收的!” 徐驰眉开眼笑的跑过去,嘿嘿,这可是老子第一次看见银元宝啊!拿在手里敲敲打打,还不忘放在嘴边吹一吹,放在耳朵边听一听,电视里不都是这样辨别银元宝的真假的吗?不过徐驰还是很有教养的,跟着陈尚道:“对对对,我爹说的对,这礼物不好收啊,假如你家二少爷真犯了事,即使我收了你的银子,还是要秉公执法;假如你家二少爷没犯事,我不收你的银子他也没事。所以,我收了你的银子,完全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你东家纯粹是白给了冤枉钱。” 第022章 王爷与员外 “三公子说哪里话,我东家的意思是,哪怕二少爷作下了罪孽,该打三十板时,只打二十五板,便是帮忙了,那都是天大的人情是不?松一点紧一点还不是三公子的意思,谁能说个不是呢。或者二少爷没作那个孽,还他个清白之身,那也是三公子的聪明谨慎不是?无论如何,这点小意思,三公子得收下老朽的,也好让老朽东家放心。”高全德送礼送得情真意切,如何还好拒绝,徐驰朝高管家深深一躬,道:“高管家真的太客气了,晚辈再不收下就显得生分了。唉,恭敬不如从命大郎,你帮我保管一下。” 高全德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朽也算是不辱使命,回去也好交差不是。” 由于老高家的银子,徐驰对高涧的那点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挨着高全德坐了,笑意吟吟,道:“高老今年高寿?” 高管家抱抱拳:“不敢承三公子动问,老朽今年五十有八,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呵呵,哪里哪里,您老看起来脸色红润,印堂发亮,估计您老再活个五十八都没问题。” 高全德本是虚与委蛇,听到此处自然是极为高兴,呵呵直笑:“承三公子吉言,老朽再活个五十八,都成棺材瓢子了。” “看着您老身康体健,再看看我娘唉,真让人伤心啊!”徐驰长叹一口气。 高全德看了看芸娘,费解地道:“令慈怎么了?在老朽看来,令慈仪态端庄,富贵雍容,哪里不妥?” 一直肃然端坐的芸娘也不由拿眼睛往自己身上瞄:哪里不妥了? 单绫抿嘴直乐,一双凤眼紧盯着徐驰,看他又玩什么花样。 徐驰一本正经地说:“唉,别说了,我娘一天到晚喊腰痛,我这当儿子的有心尽孝唉,忙啊,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无暇侍奉娘亲。所以呢,就想买两个小丫头,替她老人家捶捶背啊,捏捏腿啊什么的。您老大家大户的,必定会挑小丫头,什么丫头嘴甜,什么丫头手勤,您老必有经验,晚辈想麻烦您老帮帮忙,代为挑选,不知可以不?” 高全德捻须称赞道:“三公子孝心可彰日月,足可为典范,老朽自然乐意成全此事包在老朽身上,三公子不必挂怀,明日老朽便挑两个最俊的丫头来侍奉令慈。” “呵呵,多谢多谢,有劳您老了。”嘿嘿,你玩了我老婆,我能不加倍找回来吗? 徐驰恭恭敬敬地送走高全德之后,回到会客的厢房,陈尚陈楚芸娘还呆呆地傻坐在那里。 一个上午都是徐驰的会客时间,陈家其余成员完全沦为陪太子读书。难得徐驰规规矩矩留在府中,中午,一家老小聚在一起,为单绫设宴接风。陈尚妻妾,子女,孙辈,竟有数十人之多。徐驰由狗不理包子变成了香饽饽,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对徐驰观感改变得最厉害的莫过于老二陈越,形势比人强,自己还在向秀才苦苦奋斗时,老三都不把五六品官员放在眼里了。更要命的是,家里无缘无故多了个单绫姨娘,看到她,让人茶饭不思,恨不得紧紧抱在怀里。美人当前,陈越风度翩翩,犹如孔雀开屏,长尾猴晒屁股,把自认为最美的,最潇洒的,最拿得出手的,最能让人迷醉的一面尽情施展出来。嘴巴甜而不腻,面相色而不淫,一口一个绫姨,一声一片情意。让陈越有点无奈的是,这位绫姨仅仅是礼节性地和自己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对陈越表现出来的灿烂辉煌竟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陈家的午宴,之所以全数到齐,无外乎男人垂涎美色,女人都是为了监督自家男人。 徐驰看着陈家那些大小色鬼千姿百态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老子都没沾到腥味呢,你们算老几呀! 午宴毕,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陈越极力邀请陈大郎与陈三郎去翠烟楼听歌,当然,绫姨是非邀不可的,她才是此行的最大动力。大郎陈楚虽然蠢蠢欲动,但明白有一个闷骚的二郎和一个明骚的三郎,基本没他什么事,几番权衡,最终明智地选择了不凑那个热闹。 二郎想,你不去最好,最好三郎也别去。问题是三郎不去,人家绫姨也可能不会去,所以三郎这个香饽饽是非去不可的。 徐驰正闲的蛋疼,有人付账,傻瓜才不去。 徐驰打头,身后跟着单绫、陈越。刚出门来,两辆马车迎面而来,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三个人,前面一个便是卢振卢长史,后面两个年轻男子,一个二十多,另一个顶多十五六岁。那二人徐驰有点眼熟,在刺史府看见过,应该是刺史府的贺客,只不过后来出了张丽小姐那档子事,贺客变成了暂时受控制的嫌疑人。 果不其然,卢振先指着那十五六岁的介绍道:“这位是高阳郡王。”又指着那二十来岁的介绍道:“这位是狄员外。” 我靠!这来头也太大了吧,都称王称霸了。徐驰很是怀疑,这个高阳郡王也许和自己一样,是个混吃混喝的冒牌货,只是人家胆子更大,称王了。徐驰虽然历史知识不多,但也知道,刺史虽说官不小,但毕竟是地方官,区区一个地方官的老母庆生,惊动了皇亲国戚,这个可能性不大。至于那个什么狄员外,应该是真的,徐驰不知道员外是个什么官,但猜想官职应不大。 怀疑归怀疑,但徐驰依然满面春风,先大后小,走上前去,两手紧握狄员外的手:“你好你好,久仰久仰。” 那狄员外笑道:“光嗣托大,贤弟不必拘礼,呼我狄兄或光嗣可也。” 徐驰又和冒牌王爷握手道:“久仰久仰,你好你好。” 那小子直视徐驰,道:“不必拘礼,呼崇训即可。” 客套完了,卢长史道:“台州偏僻,比不得神都,刺史大人怕怠慢了两位贵客,嘱咐卢某引二位去些好玩的地方。卢某寻思,三公子与二位贵客年龄相若,应谈得来,不如一起去乐呵乐呵,如何?” 第023章 文抄公 陈越与单绫上来见过礼,又引得三人喉咙一阵乱响。 六人分乘两辆马车,又到了徐驰的老地方,算是单绫的回门礼。 翠烟楼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单绫轻车熟路,自不需要由人引路,到飞燕亭中,有小厮收拾了案几,将六人安排在回廊之上。飞燕亭中,轻歌曼舞,琴瑟和鸣。周遭围廊,数十桌排开,竟坐满了豪绅富贾,风流雅士。 钟娘子迎上前来,单绫、徐驰、卢振三人,却是极熟的人,其余三人却不认识。卢振又将南阳郡王与狄员外介绍给钟娘子,单绫也介绍了陈越。陈越一阵兴奋,看来有门道,人家当自己是熟人来介绍了,不像自家兄弟,坐在那里,只顾端着酒樽,看着案几上的瓜果糕点,仿佛饿死鬼投胎来的一般。 徐驰呡了口酒,问道:“翠烟楼不是白天不开门的吗?” 钟娘子笑道:“你这混小子,也不看看今天来的些什么人?一个是南阳郡王爷,一个是狄员外,一个是卢长史,这三位爷,都是可以把翠烟楼拆了当柴烧的主儿,能不破例吗?三郎不是说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么?” 钟娘子说的,自然是场面话,听的人都知道是胡扯的假话,但听着舒坦受用,如沐春风。实际上,翠烟楼白天营业,生意火爆,还得拜徐驰所赐。正是因为刺史府出了命案,临海城内有钱有地位的各界头面人物,基本上都被限制了半个月之内不得离境的人身自由。翠烟楼不光是风月之地,还是众多头面人物聚集一起,暢论时政的首选。这两天,翠烟楼中所议论的,自然是刺史府事件,徐驰自然成了最有吸引力的谈资。徐驰等人进来时,众人纷纷瞩目,有许多人是知道这位南阳郡王的,卢长史与徐驰,众人更不陌生,单绫是前一阵子翠烟楼的歌女,当仁不让的头牌,许多人也是认识的。只有狄员外与陈越二人比较陌生。 飞燕亭中,长袖飘飘,舞姿翩跹,翠烟楼中一众风尘女子,且歌且舞,无不拿出浑身解数。一时间,炫目之舞,奢靡之音,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周遭围廊,风流雅士们或喝酒闲聊,或吟诗作对,或谈书论道,自不可一概而足。 一曲终了,一直紧挨徐驰的单绫走入飞燕亭中,在瑶筝前坐了,轻舒皓腕,慢引歌喉,如鸟鸣深涧,如百凤朝阳,所吟唱的,正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乐声哀怨,情意缠绵,把个婚外情的女子刻画得栩栩如生。美人如玉,琴声如醇,那诗更是写绝了。一众文人雅士听的如痴似醉,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南阳郡王、狄员外、卢长史、陈越四人,正切磋学问,互夸文采,当听完单绫的吟唱,四人尴尬地闭了嘴,与这首诗比起来,自己写的那些诗,自己那些颇为自得的诗,刚才还在互相吹捧的那些诗,那简直是狗屁,甚至连狗屁都不如。 正如在一千多年之后的现代,一个人凭一首歌可以红极一时,引领粉丝无数。唐朝的文人士子,倘若写出一首好诗,在短时间内亦可以红遍大江南北,令文士折腰,令红颜倾倒。所不同的是,在现代,名利双收的,是唱歌的人,即歌星;在古代,名利双收的,是写诗的人,即词作者。现代借助于先进的广播、电视、网络等传播手段,可以使歌星一夜成名。然而在古代,却没有这些先进的科技,像单绫这样才貌双全的歌女,不管你如何绝色,不管你嗓音如何优美,能出名的,也只能是临海县城这块巴掌大的地方。相反的,一首好诗,却能在文士之中传诵,在歌女之间吟唱,在市井之中流转,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曲调,但诗就是那么一首,所以,能够口口相传的,便只剩诗人了。 缘如此,像翠烟楼这样的秦楼楚馆,既是风花雪月之地,也是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地方,有多少文人雅士寄希望于秦楼楚馆中,灵机突现,吟出一句好诗,通过歌女的传唱,通过文人的吟诵,而达到出人头地的目的。 譬如今晚,“恨不相逢未嫁时”通过单绫的吟唱,写这首诗的作者自然是想不出名都难。众文人雅士既惊叹于此诗的风光旖旎,又不免对写这诗的人怀有一种羡慕嫉妒恨的复杂心情。宾客们交头接耳,吩咐打听是谁写了这诗。 卢长史、狄员外、南阳郡王三人虽则年龄相差悬殊,但皆是饱学之士,哪里会不明白此诗的高明之处呢?便用眼睛询问在此桌作陪的钟娘子。 钟娘子嘻嘻一笑,只拿眼睛瞄了瞄徐驰,却装聋作哑,并不回答。 那南阳郡王急了,问道:“端的一首好诗,不知为何人所作?妈妈休要打哑谜,快快告诉于我。” 钟娘子娇笑道:“若问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王爷且猜上一猜。”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道:“莫不是妈妈作的?”因为那四个人发现徐驰的眼睛死盯着钟娘子,遂猜想是她做的。 钟娘子脸一红,故作嗔怒道:“你们这是作贱奴家不是?奴家倘若有这般好本事十成之一,那奴家便是女中豪杰,红粉君子了。” 狄员外笑道:“妈妈告诉我等便是了,何必遮遮掩掩?有这等才华的人,必是吾辈楷模,是要受教的。” 钟娘子媚眼儿一飞,袅袅婷婷走到飞燕亭中,站在单绫身边道:“各位可想知晓《恨不相逢未嫁时》为何人所作?” 众人都道:“妈妈快说,我等必当面请教。” 钟娘子不愧是风月场中老手,有如电视台的当红主持人,善于调节气氛,营造兴奋点。只见她一双电眼,在场中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从而让每个人都能切实感觉到:她看到我了。 钟娘子环视一周之后,最后定格在徐驰脸上,娇笑道:“此子非别人,却是前晚在刺史府一眼缉凶的陈秦陈三公子。” 让徐驰大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要以为徐驰矫情,也不要认为徐驰低调,徐驰既不矫情也不低调。他担心什么呢?他是担心出了名,人家都来找他吟诗作对,喝酒要写诗,吃饭要写诗,压马路要写诗,睡妓女也要写诗。徐驰的存货不多,六年小学教育加六年中学教育,可以说用掉一首就少一首,还有许多是文不对题,不能用的。 众人的目光“嗖”的一声全部射向了可怜的徐驰,包括南阳郡王、狄员外、卢长史与陈越。眼光既有热切,也有怀疑,更甚至于鄙夷不屑。 可怜的徐驰,坐立不安,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时,最得体的反应,应该是徐驰站起来,面带微笑,朝众人罗圈稽首,道声“惭愧惭愧”,以示谦逊。然而,徐驰虽然脸皮厚,但这样的话确实说不出口。可怜的徐驰,唯一能做的,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头也不抬,目不斜视,只顾端着酒樽,自酌自饮。这样一来,自视甚高、目空一切、怀才倨傲的形象便脱颖而出。但对于徐驰来说,这些贬义词总比“欺世盗名”好多了。 徐驰的表现出乎众人的预料:这傻子,不知道低调一点么?不知道做做样子么?对徐驰有些好感的人也跟着鄙夷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首诗吗?说不定还是抄袭别人的呢。 徐驰一席的另外几人,也大感愕然,既有对其文采的叹服,又有对其倨傲表现的不可理解。 南阳郡王想,好大的架子,便冷笑道:“陈公子怎么这般扭扭捏捏呢?本王与狄员外卢长史问那妈妈好几遍,陈公子竟置若罔闻,让我等情何以堪?陈公子既不敢承认,莫非心虚?乃是文抄公不成?”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徐驰几人这边,南阳郡王的话,大家听得真切,心想,这王爷说的未免太恶毒,纵使大家都有这个怀疑,但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当面戳穿开来,读书人的脸面还是要给人留一点的,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众人冷眼旁观,看徐驰如何反应。 不想,徐驰笑眯眯的对南阳郡王说:“对对对,文抄公,文抄公,就是文抄公,还是王爷有文化,我陈某想这个词儿愣是想不出来这首诗是我听别人说的,我就是传说当中的文抄公。” 千想万想,想不到当事人竟是这个反应,众人大跌眼镜,大呼过瘾,倒是更加来了兴致。 南阳郡王一窒,人家都说恩将仇报,你这不是仇将恩报吗?本王明明是挖苦你的,你好像还感恩戴德的样子,这不是傻瓜是什么?于是又问道:“陈公子既然说是听别人所说,那必定知道此人名姓,何不告之于我等?” 徐驰“嘿嘿”笑道:“我还不是在大街上听别人胡乱说的么,也不觉得怎么样啊,只是我的记性好,所以就记下了,我肯定不会傻到去打听人家姓甚名谁,我吃饱了撑啊。” 徐驰是说者无心,南阳郡王却是听者有意,当下脸一沉,心里恨之入骨:你不傻,所以你不去打听人家姓甚名谁,而我在打听,这不是骂我傻吗?这不是骂我吃饱了撑吗?当即就想暴跳如雷,但自己堂堂王爷,不能在一介草民面前输了气势。 第02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切齿道:“荒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他人所作,据为己有,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实乃斯文扫地,为我辈所不齿。” 众人兴趣焕然,心想有好戏看了。 只听飞燕亭中“铮”的一响,细一看,竟是一根琴弦被单绫生生拨断。 单绫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直视那自称崇训的南阳郡王,道:“武王爷看来太过武断,三公子向来并不以文为重,也不以文自大,以自己之作而假之于人,是三公子不想以文取宠,王爷何以说他沽名钓誉、欺世盗名?” 武崇训怒道:“是他自己说的,为别人所作,难道是本王冤枉他不成?他自己都承认自己是文抄公,你一个烟花女子,何以出言为之狡辩?” 单绫不怒反笑道:“奴家是烟花女子不假,但烟花女子亦知晓为人不可寡廉鲜耻,待人以诚,容人以量乃君子之所为,纵使三公子抄袭人家,但其自称文抄公,何其光明坦荡?不若某些人,小肚鸡肠,嫉贤妒能,实为烟花女子所不齿。” 武崇训何曾受过这气话,顿时脸红脖子粗,想依仗王爷身份发作起来。 卢振一看不妙,后悔不已,本来是怕这位南阳郡王闲不住,带他来散心的,谁想到他真的是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这小王爷在京城颐指气使惯了的,若是由着他的性子,必会一发不可收拾。而台州偏安东南,山高皇帝远,却又文风荟萃,台州人虽知道王爷身份尊崇,但并不会太过惧怕。今日武王爷明显理亏,若是闹将起来,在座之人肯怕都会帮着陈三郎,到时,王爷更下不来台阶。于是赶忙转圜道:“郡王爷,还有这位女子,都是来图个开心的,何苦如此认真?诗是好诗,管他是张三做的,还是李四做的,都无关紧要不是?来来,诸位看在卢某的薄面,继续饮酒吟诗,暢谈风月,如何?” 武崇训如何肯卖卢振的面子,指着徐驰道:“你陈三有种的,再来一首看看?若是如前一首一般好,便证明你确有真才实学,如驴唇不对马嘴,即可坐实你文抄公之名,而非本王诬陷于你。” 按照徐驰的脾气,早就拍桌子砸啤酒瓶开打了,但一想,人家才十五六岁的小朋友,和小朋友一般见识,臊不臊啊。便笑眯眯的说:“做一首诗不难,问题是做出来说好也由你,说不好也由你,到时候我还是文抄公,这事我不干。” 众人一愣,这陈三郎怎么像团糯米,脾气好得不像话,或许他胸有成竹,气量宽宏,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然而,他在刺史府的言行,怎么也和谦谦君子挂不上钩啊。毕竟南阳郡王理亏,而陈三郎是我们临海本地人,陈三郎有名望了,自己脸上也有光不是,于是一齐起哄道:“三郎且再做一首,好不好自有大家评判,岂能由他一人说了算数?” 武崇训冷笑道:“听到没有?非是本王故意刁难于你,好不好既不由我,也不由你,自有在座之人。”心想,纵使“恨不相逢未嫁时”是你所作,但一首好诗岂有那么容易,让人一激,便吟咏而出?俗话说的好,一诗易作,十年偶得。 武崇训的所思所想,确实是很有道理的,纵使诗仙诗圣,也不可能首首经典,更不可能在这种闹哄哄的环境下,与人的赌气之作,能好到哪里去。错就错在武王爷不知道徐驰是个穿越了的人,肚子没一丁点墨水,做的诗却能首首经典。 “笔墨伺候!”徐驰哪里是胸有成竹,记忆里完全是竹海。嘿嘿,老子再弄一首经典的给你看看。 众人愕然,包括单绫在内,这小子太夸张了吧?想都不用想么? 有俏丽女子捧了笔墨纸砚上来,铺在徐驰的案几之上。徐驰拿了笔,一想,糟糕,老子不会写繁体字啊,写出来还不有一大半是错别字? 徐驰提着支毛笔僵在那里,迟迟不能动笔。 武崇训揶揄道:“三公子不着急,慢慢想,时候还早呢。” 徐驰“嘿嘿”讪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坐在旁边的陈越,“二郎,你帮我写好不?” 陈越吓得一跳:“我哪里会写?你不会你还逞什么能?” 众人哄堂大笑:这三郎有点意思。 与徐驰共席的狄员外看出了端倪,抱拳道:“光嗣可否为公子代劳?” “嘿嘿,太好了,太好了,够朋友。”徐驰忙不迭地将毛笔塞到狄光嗣手上,“我来念你来写。” “公子请说。”狄光嗣握笔在手,玉树临风,绰尔不群。 “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的曾,曾经的经,对,就这么写。” 狄光嗣虽忍俊不禁,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这是诗吗?这简直就是千古绝唱啊。不管是刚才歌女所吟唱的那首,还是现在自己代为执笔的这首,凭其中之一就足以引领文坛风骚,翘楚大唐,傲视天下。难怪他痴痴颠颠,装疯卖傻,有此等文采,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藐视芸芸众生。狄光嗣心道: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隔得近的,都能听到徐驰所念,也能看到狄光嗣所写,心里的想法自然与狄光嗣大同小异,不由心里由衷感佩,一代大家也。 隔得远的,凝神注视着这边的动静,见大家面色凝重,不由狐疑起来。 狄光嗣笔走龙蛇,笔法灵动飘逸,虚实相间,动静得宜,让徐驰这个只习惯用硬笔的现代人叹为观止,连声叫好:“好书法,好书法,我要是写得出这样好的字,少活十年都值得。” 狄光嗣诧异道:“陈公子谬言,光嗣的字,充其量只能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陈公子的大作,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岂可并论之?” 隔得近的卢振等人,颔首不已:“好诗好字,相得益彰矣。” 狄光嗣轻轻一挥,随着最后一笔的一挥而就,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地拍起巴掌来,“好诗好诗!” 钟娘子忍耐不住,自亭中走过来,拿了狄光嗣所写的条幅,竟爱不释手。边看边走回亭中,将条幅放在单绫筝旁。 单绫极善察言观色,众人的反应自然看在眼里,脸上古井无波,心里却犹如塞了蜜饯,甜在心里,看来国公后继有人,说不定还是天意呢。 单绫一看之下,果然绝妙好诗,丝毫不在前一首之下。钟娘子重置瑶筝,单绫且试音律,飞燕亭中一众女子各有分工,各擅长处,须臾之间,便成曲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寥寥二十余字,表达了作者对红粉知己的浓情蜜意和深深思念,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竟无以复加。众人听的如痴似醉,黯然动容,随即怦然叫好,掌声雷动。 武崇训心里恼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心想如今自己若是再鸡蛋里挑骨头,必会自找没趣,若是再继续坐下去,脸上也挂不住,便横了徐驰一眼,也不和卢长史打招呼,往外扬长而去。 卢长史心里叫苦,只好立马跟上。狄光嗣微微一笑,朝徐驰抱拳道:“光嗣不陪公子了,见谅见谅。” 徐驰笑道:“你也要走啊?呵呵,再见了。” 狄光嗣说声“后会有期”,也自离去。 陈越见三人都走了,自己留在这里纯粹是陪太子读书,有这个可恨的三郎在这里,人家单绫根本不理睬自己。当下意兴阑珊,瞅个空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徐驰又一次成了香饽饽,这个过来寻亲问友,那个过来称兄道弟。徐驰人缘极好,来的不论肥瘦高低,老少俊丑,都是亲切异常,嘘长问短,举酒相邀。 正当徐驰得意忘形的时候,钟娘子与单绫二人在一偏僻处喁喁私语。 “妹妹打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陈秦便是国公之子。” “恭喜妹妹,妹妹几年的辛劳总算没有白费,国公如得此消息,必万分高兴。” 单绫摇摇头,道:“妹妹还没打算将此事告知于国公。” 钟娘子不解道:“那是为何?” 单绫便将实情一一告知给钟娘子。最后说:“此事还需姐姐替我保密,若是国公知道单绫自作主张,岂能轻饶于我。” 钟娘子道:“妹妹重情重义,姐姐岂是不识好歹的人?你只管放心,此事烂在姐姐肚子里,必不会往外声张妹妹以后打算如何?” 单绫苦笑道:“还能如何,以后只能给少公子当丫环保姆外加老妈子了,护得他的周全,才好向国公交差。” 钟娘子吃吃娇笑,最后却正色道:“少公子性情古怪,脾气乖张,却又文采过人,聪明博识,似乎还对妹妹颇具情意,妹妹欲如何自处?” 单绫神情黯淡,没有半点被人爱慕所应有的喜悦之情,无奈道:“妹妹的情形,姐姐是最清楚不过的,既要时时刻刻在他身旁,又要让他不至于产生丝毫的情愫,妹妹正无计可施呢。” 钟娘子怜悯地看着单绫:“难为妹妹了。” 第025章 蛇蝎美人 由通济门往南,便是灵江,如护城河一般蜿蜒而去,注入东海。 河堤边是官道,官道两侧,垂柳依依,茂盛的野草疯了般往上长。 兴犹未尽的徐驰拉了单绫,徜徉在堤岸边。一轮圆月忽隐忽现,河水悄无声息,四周静谧,只有些啁啁虫鸣。 可怜的徐驰,本意是想在有月亮的野外,浪漫一把的,等到身临其境,却裹足不前,有点瑟瑟发抖了。 单绫看着徐驰小心翼翼,步履维艰的样子,不由好笑,以为他又想玩什么花样,问道:“秦儿怎么了?” “我……有点怕。”徐驰虽然觉得有点丢人,但实在没办法,他确实害怕。 单绫拉着徐驰的手,道:“怕是假,想绫姨拉你的手是真,对不?” 在别的地方,徐驰或许有这个想法,但在这里,徐驰的龌蹉心思早就没影儿了。“不是,我真有点怕,我们回去吧。” 单绫感觉到徐驰的手心滑腻,再摸他的额头,竟是一头的冷汗,才知道徐驰并没坏心思,也没说谎,既感到诧异,也觉得好笑,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竟怕鬼,真所谓一物降一物。便宽慰他道:“秦儿别怕,鬼有什么可怕的?有绫姨呢世间最可怕的是人,鬼并不可怕。” “谁说怕鬼了?”徐驰翻起了白眼,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什么都可以怕,唯独不怕鬼。 单绫一愣,“不怕鬼那你怕什么?” 徐驰指着道路两旁黑魆魆的草丛,说:“草里面有什么?” 单绫左看右看,笑道:“疑神疑鬼的,草里面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 “难道没有蛇吗?”提到“蛇”,徐驰舌头都打颤。 单绫松了口气,“噗嗤”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绫姨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徐驰确实怕蛇,徐驰怕的东西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比如毛毛虫,比如泥鳅,比如鳝鱼,比如青蛙,他甚至连青蛙都不敢摸。其实怕这样一些东西并不可笑,有些人怕爬行动物,有些人怕冷血动物,很常见的。可笑的是,徐驰怕泥鳅,却敢吃泥鳅,怕蛇却敢吃蛇,只要人家弄熟了放到餐桌上,徐驰必定大快朵颐,比谁都吃得快。 “谁说我什么都不怕?我怕的东西可多了,毛毛虫、鳝鱼、青蛙、螃蟹、蜗牛,那些东西我都怕,最怕的就是蛇。”徐驰实话实说。 单绫笑道:“绫姨正与你相反,绫姨最不怕的就是蛇。” “你就吹吧,反正没办法验证的事。”女人不怕蛇,徐驰是不相信的,除非白娘子来了。 “你等等,”单绫说着,拿开握着徐驰的手,往路边草丛走去。 徐驰急了,“喂,你干什么?不要命了?等一下我是不救你的。” “在那别动,我稍后就回。”单绫说着,就隐没在夜色中的灌木丛后。 “喂!你来真的啊,我相信了好不?喂!快回啊。”我靠,故意整老子不是? 徐驰还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单绫终于出现在前面不远处,慢慢朝徐驰走过来,手上好似拿着根棍子。走得近了,徐驰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棍子,明明是一条蛇呀!蛇身上的花纹一圈一圈的,三角形的脑袋,还不停地吐着蛇信子。 徐驰毛骨悚然,吓的连连后退,“快丢了!快丢了呀!别过来,别过来!” 单绫笑道:“秦儿不用怕,有绫姨在,这畜生不咬人的。” “开什么玩笑?你是它妈呀?你说不咬人它就不咬人?” 一边是徐驰的连连后退,一边是单绫的步步紧逼。徐驰越害怕,单绫好像越得意。单绫好整以暇,一边往前走,一边把玩着那条花花绿绿的蛇,一会儿绕在手臂上,一会儿盘在颈项上。 徐驰彻底崩溃了:“你再往前走,我就跟你急了,你这个蛇蝎女人,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单绫脸上笑着,心里却在说,秦儿呀,别怪绫姨故意吓你,谁让你喜欢绫姨呢,喜欢绫姨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徐驰心里惊恐,一度怀疑单绫别有所图,惊慌失措之下,调转头来,往城门奔去。 单绫心里懊恼:是不是太过分了?便将手里的蛇激射出去,那蛇如一支箭矢一般,一头扎入灵江之中。然后将徐驰追上:“怕什么呢?绫姨逗你玩呢,你还真怕了?” 徐驰看单绫手中确实没蛇了,才缓过气儿来:“真的丢了吗?你不是藏在身上吧?” 单绫笑道:“肯定丢了,绫姨还能骗你不成?”说着,便靠近徐驰,想安抚安抚可怜的徐驰。 徐驰又连连后退:“别过来别过来,离我远点,别挨着我。” 单绫哭笑不得:“怎么不相信绫姨呢,是真的丢了,让绫姨丢到江中去了。” “可是你的手摸过蛇呀,你的身体也接触过蛇,想起来我都怕。”徐驰想着那抓过滑腻腻的蛇的芊芊素手又来抓自己,头皮不由阵阵发紧。 单绫后悔不已,原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道他竟然如此惧怕,刚刚接触过蛇的自己,都被他拒之千里之外。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后果是不是太严重了? 出城时,徐驰老想着与单绫能够亲密接触,一路挨挨挤挤的,单绫却有意的保持着距离。进城时,情形完全颠倒过来了,单绫老想着能拉住徐驰的手,让他不至于太过害怕,徐驰却退避三舍,好像单绫身上长了刺一般。 单绫急了,莫不是真的把他吓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看到驿路旁的农舍边上,有一口水井,单绫道:“要不绫姨洗一洗,免得秦儿如此害怕?” 徐驰说道:“那最好了,最好泡上半天,把手上的腥味全泡掉。” 世人怕蛇不假,但怕到徐驰这种程度的确实不多。单绫无可奈何,卷起袖子来,就着井水洗涤。然后解下系在腰间的丝巾,拭干水渍。 说来也怪,徐驰天不怕地不怕,一帮混混无赖打架斗殴时,即使头破血流,徐驰眼都未必眨一下,但就怕那些摸上去滑腻腻的东西,比如蛇啊青蛙啊蜗牛啊什么的,怕到了骨子里。 做完了清洁工作的单绫,徐驰仍然不放心,抢过单绫手中的丝巾,握住她温润的小手,重新为之擦洗。擦洗完手与手臂,徐驰拧干丝巾,又让单绫仰起头来,擦她的脖颈。单绫无奈,只得乖乖照办。在此之前,徐驰若是这般动作,单绫是绝对不肯的。 洗完还不算完,徐驰还得闻。将单绫的手拖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异味,又把鼻子凑到单绫的颈上,却只有女子特有的幽香,徐驰才算放了心。 徐驰嗅脖子的动作太过暧昧,单绫只觉脸红耳热,却又毫无办法,谁让自己恶作剧吓他呢? 忙完这一切,二人手挽着手,依偎在一起,朝城里走去。 单绫在心里苦笑,本来想吓他一吓,让他离自己远点,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还主动和他挨到了一起,还生怕他不挨着自己。 “你怎么会抓蛇的,好像还一点都不怕。” 单绫道:“熟悉蛇的习性了,自然就不怕了。” “你们大唐的人都不怕蛇吗?” 单绫笑道:“什么你们大唐我们大唐的?难道秦儿就不是大唐的人么?” 徐驰一愣,还真是说溜了嘴,潜意识里,仍然把自己当成了现代人,殊不知,自己到唐朝都快一个月了。并且,说这个时候是唐朝也是不准确的,因为武则天早就改国号为“周”了。 单绫岂有疑心?只当徐驰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甚至心里还在美滋滋地意淫:这混小子的无心之语,说不定还是天意呢,你们大唐,意即他不是大唐人,他是要改朝换代的。 单绫在心里意淫着,笑道:“蛇基本上每个人都是怕的,但绫姨不怕,绫姨在五岁的时候,差点被毒蛇咬死了,幸好遇到一位云游的僧人,才侥幸活命。那僧人本事可高了,使唤起蛇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蛇绕圈圈,蛇就不敢直着爬,他甚至可以让许多的蛇摆在一起,一条接着一条,像操练士兵一样。在绫姨央求下,那僧人教了绫姨半年驭蛇的本事。” 徐驰目瞪口呆,单绫竟然还有这种离奇的遭遇,如是忽发奇想,问道:“那你能不能让蛇咬这个人而不咬那个人?就是说,你让它咬谁它就咬谁。” 单绫笑道:“那有何难,连这点都作不到,岂能叫驭蛇?” 徐驰心里灵光乍现,又默然半晌,竟“哈哈”大笑起来。 单绫一惊,这孩子不是吓傻了吧?忙问:“秦儿,怎么了?” “哈哈,有了,有了。” “有了什么了?”单绫急问。 “我知道怎么破案了,”徐驰兴高采烈,“踏破鞋底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助我也。” “破案?破什么案?”单绫完全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谈蛇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又想到破案上去了? “刺史府的案子,我知道怎么弄了,成功的几率非常高!” 第026章 升堂 单绫诧异地问道:“听绯红姐说,犯事的不是高家的公子么?怎么还要重新断案?” “不是他!” “不是他?你都打了人家三十一大板,还把人家羞辱的不行,怎么又不是他了?他不是最值得怀疑吗?”单绫愈发不解。 徐驰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是嫌犯,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并且绝对可以断定。” “你能断定什么?” “犯案子的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高涧。我唯一能排除的就只有他。” 单绫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唯一一个可以断定为清白的无罪之人却遭到了严刑拷打,这不是故意整人吗?单绫严肃地道:“秦儿胡闹,忠奸不辨,善恶不分,冤枉好人,放纵坏人,岂是君子之所为?” 徐驰不以为然,道:“刺史府的案子虽不是他做的,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好人,我折磨他也不是为了刺史府的案子,我有折磨他的理由,这个你别管,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配合我就行了。” 这混小子,敢情是公报私仇,说不定高家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就借刺史府的案子来报复。就如同今天南阳郡王对他恶言相向,他表面装做没事,说不定哪天就借机会报复人家了。想到这一层,单绫的不满消了许多,对徐驰道:“数百人之中,那你如何就能单独断定他没犯案呢?这不奇怪吗?” “嘿嘿,嘿嘿,因为他没有作案的工具,或者说他的作案工具不足以支持他完成作案的行为。”徐驰龌蹉地笑着。 单绫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道:“什么作案工具?” 晕,做那种案子的工具还能是什么呢,你白痴啊,你这三十年白活了,徐驰在心里腹诽着,笑道:“算了,你慢慢想,如果连这个都想不明白,我就要怀疑你的智商有问题了。” 单绫嗔怒道:“不说就不说,绫姨不求你。”单绫扭过头去,装作生气的样子,却又想到徐驰刚才说找到了破案的方法,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终于忍不住问道:“秦儿说能破案,能告诉绫姨吗?你打算怎么做。” “肯定得告诉你了,不然的话我没办法弄,不过你得保密。” 徐驰拉着单绫的手,一边朝城东走去,一边描绘着他的异想天开的计划。 不得不说,徐驰的计划是具有可操作性的,虽然不能断定能够百分之百的能破案,但至少可以寻找破绽,缩小范围。 单绫笑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古怪想法?绫姨全力配合你就是秦儿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绫姨也好预备不是。” “明天上午抓蛇,下午升堂断案!” 第二天一早,高全德就送来两个水汪汪的小丫头,都只十三四岁,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得破,可以想见,再等个三五年,绝对是绝色双姝。 徐驰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就拍胸脯保证道:“老高,你放心,本公子下午就升堂问案,一定还你家二少爷一个清白之身,绝不食言。那两小丫头一共花了您老多少钱?我拿钱给你。” 高全德故意发怒道:“三公子什么话?这不是看不起老朽么?三公子能为我家二少爷洗清冤狱,即是天大的恩情,金山银山也是值得的,何况区区两个小丫头?并且三公子孝心可嘉,老朽自当成全不是?快别说那拿钱的话了。” 高全德情真意切,徐驰当然也是个爽快的人,“好好好,就依您老的,我不说了,再说就显得我见外了。” 高全德前脚刚走,高林生与赵裕民后脚就到了。 高林生作为主管刑断的一县县尉,心里还是很着急的。案发后的几天里,高林生忙得脚不沾地,挨个提审当晚在场的数百个贺客。一轮提审完毕,案子还是那个案子,嫌疑人还是那些嫌疑人,只有苦劳没有功劳,屁都没问出个来。更可气的是,自诩半个月结案的陈三郎,连面都没露一下,天天泡在翠烟楼里笙歌燕舞,还拿他毫无办法。 “三兄弟,今日可有什么事?”高林生对自己的能力最清楚不过,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好像就只有陈三郎了。 “今天事情多呀,够忙的。” 高林生无限哀怨地望着徐驰,看来今天又不能指望他了,人家忙呢。“那三兄弟什么时候不忙?也到刺史府勘探勘探,帮为兄一把。” “什么什么时候?就今天嘛,下午就升堂问案。” 高林生一喜,还是不由得问道:“三兄弟不是说今日要忙吗?怎么肯帮为兄了?” 徐驰纠结不已:“审案能不忙吗?高哥和赵哥加紧回刺史府准备,到时好一举断案。” 难得徐驰发话,高林生忙不迭地道:“需要准备些什么?为兄马上去办。” 刺史府后衙,徐驰与单绫姗姗而来时,案发当晚所有的贺客都到齐了,当然,女的除外。当看到徐驰身后的单绫时,不由纷纷退避,唯恐躲之不及。你道为何?单绫的右手臂上,盘旋着一条浑身青绿色的小蛇,三角形的蛇头高昂着,相对于蛇身来说,实在有点恐怖。 公案早就准备好了的,徐驰往太师椅上一坐,说道:“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来到刺史府,协助本公子问案,本公子一定殚精竭虑,争取早日破案,还各位的自由清白之身再次感谢各位。” 众人心想,这不废话吗?衙差一叫,随叫随到,谁敢不来?不过在座的每个人都已经领教过了徐驰的村言俚语,不着边际,其中许多人更是在翠烟楼与徐驰一起嫖过妓、喝过酒、称过兄、道过弟,所以对徐驰并无恶感,于是吩咐道:“三郎,你只管问案,休说那些个客气话……” “三郎,哪天有空?为兄做东,请你去翠烟楼喝几樽花酒……” 徐驰也不答话,镇堂木一拍,“把张丽小姐的棺椁抬上来!” 棺椁就存放在紧挨后衙的东厢房,早有七八个衙差抬了过来,放在公案一侧。那棺椁却是上好的柏木,外涂朱漆。两个仵作将张丽的尸身从并未封严的棺椁中取出来,摆放在公案前的空地上。尸身上覆盖有大红的绸布,头部则以白巾蒙面。徐驰又让人取了香烛纸钱、三牲瓜果等物,置于尸身之前。 徐驰点燃三根香烛,朝死者恭恭敬敬规规矩矩揖了三揖,以示对死者的敬意,或者因为打扰到了死者而不安,祈求原谅之意。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却又实在新鲜,官府升堂问案并不稀奇,但像徐驰这样问案的实在是绝无仅有,不由睁大眼睛,看他是如何个审法。 徐驰煞有介事地作完了前期工作,便指着单绫手上的那条深绿色的蛇,说道:“此蛇名叫青娘子,通灵性,嗅觉异常灵敏。只需将青娘子放到张丽小姐的尸身之上,让它闻到张小姐的气味,它就能知道谁和张小姐接触过,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只要和张小姐接触过,它就能发现。” 众人讶然,这蛇还有这个本事么?有认识蛇的,在心里纳闷:这不就是“笋叶斑”么?怎么叫青娘子了?不过心里也极为清楚,这种蛇毒性极重,让它咬了,如不及时医治,是可以死人的。 徐驰继续解释道:“青娘子如发现某人身上的气味与张丽小姐的相同,便会咬人,反之则不会。比如说,本公子在勘查现场时,接触过张丽小姐,还有两位仵作兄弟,也接触过张丽小姐,所以,青娘子必定是要咬我们三个的,我们三人就是嫌疑人。如果它不咬你,即证明可以排除你的嫌疑。不知大家明白没有?” 众人都答道“明白了”,心里却多少有些不相信。 驯蛇大师单绫,将盖住张家小姐的大红绸布抛开一角,把蛇缓缓放入尸身的领口处。那蛇也怪,自领口游入,慢慢转移到了胸腹部位。尸身上虽盖了绸布,但蛇在里面的蠕动是清晰可辨的。那蛇在绸布下慢慢转了一圈,却自裤管而出,重新盘旋在了单绫的手腕上。 众人大感惊奇,这蛇好似明白人的意图一般,你让它如何,它便如何,不由得相信了几分,说不定这蛇还真通灵性呢。 徐驰“嘿嘿”笑道:“现在谁来试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怕第一个来吃螃蟹:万一这蛇弄错了,上来就把自己咬一口,到时自己如何分辩呢?岂不是自寻死路。 徐驰拿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其中一个仵作身上,“兄弟,你来试试?” 那仵作哭丧着脸道:“公子明知道我接触死者最多,青娘子必定咬我的,何必再试呢?” “正是因为你接触过死者,才要你来试,好让大家伙都知道,用蛇来辨认凶手,是稳定可靠的。” 仵作战战兢兢,道:“小人上有八十岁的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倘若小人死了,家中老幼如何活命?” 徐驰笑道:“原来你怕这个啊放心好了,驯蛇大师早就配备了解药,保证没有性命之忧。再说了,你让蛇咬死了,我不就成了杀人凶犯了?我就要坐牢杀头,你想这可能吗?” 第027章 恭喜你自由了 那仵作想想也有道理,陈三郎虽不靠谱,但旁边还有个驯蛇的大师,人家玩蛇的本事那么高,必然准备了解药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公子执意要拿卑职做实验,卑职应了便是。” 赵裕民将早就准备好了的布条、清水、毛巾等物,悉数放在公案之上。 徐驰将仵作的袖子酹了起来,用布条捆住其腕部。 赵裕民把住仵作的手臂,慢慢靠向那高昂着的蛇头。 仵作吓得闭上了眼睛,虽然在心里自我安慰,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好端端的让毒蛇给咬一口,依然紧张得不行。 众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条青娘子,毕竟每个人都是要试一试的,谁也跑不了。 倏尔之间,那青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仵作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只是那“吻”的动作太快了,快得让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实验就结束了。 仵作只觉肉皮一撕,全身一麻,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咬了。 赵裕民赶紧把仵作的手浸泡在清水中,有一缕细细的血丝冒了出来。稍事清洗之后,擦干,从公案上的一个小瓷瓶中倒了些不知名的药水,涂抹于蛇咬的地方。 其实,蛇的毒牙早就拔出来了,让它咬一下,和被大头针扎一下,没有本质的区别。捆手腕,清洗,上药,都是些多余的动作,仅仅是稳定众人的心理,解除众人的疑虑。说白了,就是给人上眼药。 徐驰道:“刚才大家都看到了的,这位仵作兄弟接触过张丽小姐,所以被咬了……” 众人在下面嘀嘀咕咕:世间那么多人被蛇咬,难道都接触过张丽小姐不成?蛇咬人还看你是谁吗? 徐驰笑道:“我知道大家不信,那么我们再来做个试验,选一个确定没接触过张丽小姐的人来试试,就明白了。” 这种事情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告奋勇的,被蛇咬是小事,打屁股砍脑袋是大事。 众人的反应在徐驰的意料之中,看来又要亲自点将了。 “嘿嘿,赵哥,你来试试。”徐驰眼睛一转,转到了赵裕民身上。 赵裕民无奈地苦笑道:“我就知道三郎会找我首先开刀,我都准备好了。”说着,自己拿起布条,死劲将自己的手腕缠住,闭上眼睛,一狠心,就将手伸过去。 徐驰急忙说:“等一下,等一下,我必须首先问你,你接触过张丽小姐的尸身吗?”开玩笑,不首先确定,就没有说服力。 “案发之后,我进过小姐闺房一次,后来领着三郎,又进去过一次,但没有接触过张小姐的尸身。”赵裕民答道。 “我再问你,在张小姐生前,你接触过她吗?” 赵裕民哭丧着脸道:“案发之前,我连张小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接触过她呢?”心想,你这不是玷污张小姐的清白吗? 徐驰还不放心,再次询问道:“你能确定吗?” “确定确定,”赵裕民连连点头,“我一直在县衙当差,以前刺史府都没进过。” 徐驰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赵裕民再次闭上眼睛,把手伸过去。 众人瞪大了眼珠,“怪了怪了,还真不咬呢。”“你看那青娘子,半点反应都没有。”“是呀是呀,说不定这小蛇真的通灵。” 徐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为了达到更加理想的效果,便捉住赵裕民的胳膊,使劲朝蛇的嘴巴里塞。 赵裕民那个气啊,本来人家不咬你,你偏要塞到人家的嘴里,你这不是故意栽赃么?心里迅速的将徐驰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 那蛇也怪,面对越来越近的到嘴的肥肉,愣是不咬。不但不咬,还不停地躲。后来,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那蛇索性将头缩到了单绫的袖子里去了。 众人啧啧称奇,那蛇看来确实有灵性,用之审案刑断,真是物尽其用。 “好了,高县尉,请把赵裕民的名字划去大家看到了吧,赵裕民兄弟是第一个洗去嫌疑的人,从此以后,赵裕民就不再接受审查了谁第二个来试?”徐驰道。 众人窃窃私语,虽然大多数人有点相信了,但还是不能确信:那陈三郎和赵捕头平时称兄道弟的,显然是一个系统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玩猫腻?徐驰发出了号召,遗憾的是,没一个人响应。 “陈公子,卢某来罢。”徐驰身后转出个人来,却是长史卢振。 徐驰抱拳道:“多谢长史大人能够支持我的工作您接触过张小姐么?” 卢振答道:“卢某未曾接触过张小姐的尸身。” “那以前呢?” 卢振笑笑说:“接触过的。” 徐驰一愣,暗暗庆幸自己还算谨慎,幸亏先问清楚了,要不然等一下,蛇没咬他,他再说出来自己接触过,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露陷了。不过徐驰也很诧异,一个是五品的长史,一个是刺史府的大家闺秀,彼此认识是可能的,但怎么能有接触呢?莫非两家是亲戚? 徐驰追问道:“什么时候接触过?” “张小姐还是个三四岁的孩童的时候,卢某抱过她,逗她玩,十几年前的事了。”卢振微笑着答道。 众人都笑起来,这也算接触过吗? 徐驰哈哈大笑道:“卢大人啊卢大人,你哪里是逗她玩?你纯粹是逗我玩十几年前了,还能有气味吗?哪种气味能保持十几年?” 卢振笑着争辩道:“毕竟接触过不是?卢某理应如实禀告,以利公子刑断。” 单绫也在庆幸,这混小子虽然没个正形,但办正经事的时候,还是有心眼的。 卢振的检测结果,自然和赵裕民一样,那蛇好像是吃素的,完全对肉没兴趣。 “高县尉,请把卢振先生的名字划去。”徐驰还是有功劳的,至少排除了两个人。 高林生与卢振相视一笑,心里也在庆幸,幸亏自己把三郎请来了,凭自己与崔参军的能耐,这案子即使能破,也不知拖到猴年马月。 徐驰想,差不多了,现在是还高涧清白的时候了,得了人家那么多的钱,又弄了两个小丫头,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己不能拿了人家的钱而不给人家办事,那样做是有损信誉的。 “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现在就验证嫌疑人高涧,如果高涧被咬,就能坐实他犯罪的事实,从而还大家一个清白带嫌疑人高涧上堂!”“啪”、“啪”,“啪”,徐驰连拍了三下镇堂木,刚才只顾着搞验证去了,都忘记拍了,现在多拍两下,补回来。 高涧同学在衙差的拖动下,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眼窝深陷,容颜憔悴,看来牢狱里的日子不太好过。 高涧瞪着一双死鱼眼,恨恨地盯着徐驰。 徐驰不由好笑:孩子呀,别那么苦大仇深的,毕竟你玩了我老婆不是,老子今天给你平反来了,给你伸冤昭雪来了,还不磕头? 高公子可没有磕头的自觉,低着头站在那里。其实他心里也很纠结,既想表达他愤怒的心情,又怕受到由此带来的不良后果。所以低着头,既不愤怒,也不屈服。 “下面何人?还不跪下?” “啪!” 高涧同学本来还想拽一下,玩一下深沉,当看到赵裕民拿着水火棍来了,吓得赶紧跪下,反正是要跪的,也不知道老爹打点了没有?高管家上午来,不是说没事了的吗? “报上名来!” “啪!” “小的高涧……” “犯了什么事?” 高涧心里那个冤啊,但抗拒的后果自己是领教过的,只好老老实实的答道:“主审大人,小人真没犯案,求大人明察。”高涧一口一个大人,叫得挺顺口的,没办法呀,高管家再三交待过,一定要低眉顺眼,一定要逆来顺受。 “冤不冤一试便知,检验!” “啪!” 徐驰听着高涧喊大人,感觉也挺好的,决定不难为他了,让他早日重获自由。 赵裕民走上前去,酹起高涧的袖子,拿布条扎上手腕。 高涧心里纳闷:这天杀的,又想如何消遣老子?抬头一看,竟发现一个绝色女子,手弄青蛇,站在自己前面。当即吓得头晕目弦,老爹啊,你们在外头是怎么打点的?怎么变本加厉了? 高涧本来是跪在地上的,此情此景之下,吓的连连倒退着往后爬。高涧不知前因后果,只以为是徐驰故意整他的,如何不怕? 两个衙役上前,将向后蠕动的高涧夹住。赵裕民则拿住高涧的手臂,靠向青娘子。就像徐驰拿赵裕民的手一样,赵裕民也恨不得将高涧的手使劲塞进蛇嘴里。 蛇再一次躲进了单绫的袖管。 众人睁大了眼睛吩咐议论起来:“咦!不咬呢。” “看来,高家公子是被冤枉了。” “这蛇真的通灵呢。” 此时此刻,众人已是深信不疑了。即使赵捕头与卢长史二人,与陈家公子之间有猫腻,但高公子和他没关系吧,高公子还被打成那个样子。 众人既感到惊奇,又对徐驰拭目以待:几天前,还一口咬定人家是疑犯,今日却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看你如何分说? 第028章 来的是我爹 高涧也是莫名其妙:这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是蛇的克星不成?自己的手伸到了蛇的嘴巴边,它却愣是不咬。 徐驰镇堂木一拍:“好了!检验结束!本公子当庭宣布,高涧无罪释放。” 一锤定音。 徐驰踱到高涧身旁,把高涧从地上拉起来,诚恳地握住他的手,满怀歉意地说:“恭喜你!你自由了!你可以回家了,你娘在叫你吃饭。” 既然主审官宣布了人家无罪,赵裕民等衙差自然不好再挟持他,便松开手,退回两旁。 高涧终于清醒了,看来自家老爹行了贿,起到了关键作用,要不然这天杀的岂会放过自己?不过现在还不能得意忘形,高涧提醒自己,这狗日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低调,再低调,度过这关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高涧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众人彻彻底底的相信了,你可以不相信赵捕头,你可以不相信卢长史,但你必须相信高公子。一度认定为罪犯的高公子,从无罪到有罪,依靠一条小小的“青娘子”就判定出来了。可见这陈三郎判案并无私心,并无猫腻,是可以信任的。 众人纷纷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高举着手道:“陈公子,陈公子,我来,我来……” “三郎兄弟,让我先来好不?我家娘子快要生了。” “你家娘子生产,自有稳婆,我老爹都快断气了呢,我爹就我一个儿子,须得等我到了,他老人家才肯落气的。” “啪!”徐驰镇堂木一拍,“吵什么吵,谁家娘子不生孩子的?谁家老爹不死的?能有本公子着急吗?我的娘子还要重新找,我的老爹还身陷囹圄,能有我急吗?你们铭心自问,能有我急吗?” 众人一想,是有道理,自己的娘子都快生了,人家的娘子还没着落。 “啪!” “明天午时,大家都来刺史府排队等候,先来先测,后来后测,过期不候再有,犯了事的,不要逃之夭夭,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要心存侥幸心理退堂!” “啪!” 众人无奈,你急他不急,你越急他越不急。 “黄福才!”赵裕民站在签押房门口,高声叫道。 “来了来了,小老儿来了。”绸缎庄的黄掌柜屁颠屁颠地进了签押房。 此时,悬挂有“明镜高悬”匾额的刺史衙门正堂前,整齐地排着数列长队,周围环绕着刺史府卫士,戒备森严。刺史府正堂到签押房有一段距离,这样就保证了签押房里检测与谈话的私密性。 签押房里,高林生手执兵刃,虎视眈眈。徐驰则端坐于公案之后,悠闲地品着茶。徐驰两侧,一边一个衙差。 公案之上,固定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木匣,黑木匣的正上方,有一个仅容一手通过的圆洞。公案案面之下,却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徐驰一看,第一个进来的竟是绸缎庄的黄掌柜,心想,这黄掌柜都七老八十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那样心急呢:“老黄,您老什么都赶急呀。” 黄掌柜道:“可不是呢,小老儿巳时没到,就来了刺史府,至如今,连午饭都没用。” 徐驰笑着说:“您老好歹安安心心吃了午饭再来,说个不好听的话,等一下若是被蛇咬了,您老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神了,你说是不?” 黄掌柜道:“小老儿急呀,铺子里早几天都没货了,这不正赶趟儿的时候么?” “好好好,那就开始吧。”徐驰在心里可怜他,越早知道结果,越早担心害怕,有时候心急并不是什么好事。 两个衙差卷袖子的卷袖子,扎手腕的扎手腕,完事了,就让黄掌柜自己把手伸进那个黑木匣中。 黄掌柜慢慢将手伸进黑木匣里,颤颤巍巍的,虽然明明知道那条蛇不会咬自己,却还是害怕得紧,毕竟那畜生可以置人于死地呀。 “呀!”随着一声惨叫,黄掌柜的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发愣。那只手的手背上,渗出了两点鲜红的血迹。 黄掌柜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随即纳头便拜:“小人冤枉呀,小人冤枉呀……” 两个衙差抢上去,洗手的洗手,上药的上药,忙得不亦乐乎。高林生则将兵器架在黄掌柜的后脑勺上,低喝一声:“小声点,想死么?” 徐驰端坐公案之后,脸色铁青,“大胆黄福才,你做的好事,还不从实招来!” 黄福才磕头如捣蒜:“不是小人,不是小人,求大人明察……” 徐驰朝高林生使了个眼色,高林生会意,跨前一步道:“启禀主审官,黄福才年已七十有五,一向安分守己,卑职认为他既没有胆量做那档子事,也没有能力做那档子事,还请主审官明察。” 徐驰眼一瞪:“你认为本公子错了?” 高林生装作吞吞吐吐的样子道:“错……应该是没错的,只是……只是……公子能不能网开一面呢?” 黄掌柜的连连点头:“求大人网开一面,小人必当厚报……” 高林生求情道:“你看这黄福才,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坐牢禁不得几天坐,打也经不起打,不如……不如……”说着,便附到黄福才耳边,咬着耳朵道:“您老不如使点银子,消财免灾,这公堂之上,冤死的人,不知凡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您老看呢?” “使得使得,就依县尉的,求县尉大人代为求求情,小人无不依允……”黄福才如何使不得呢?不管是古代社会,还是当今社会,被冤枉的还在少数吗?消财免灾,花钱买命,自古皆然。 高林生又装模作样的在徐驰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其实什么也没说,做样子给黄掌柜看的。 黄掌柜眼巴巴地看着徐驰与高林生两个,心里是多么的希望,徐驰能够点点头啊。 徐驰沉思半晌,在黄掌柜的瞩目下,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黄掌柜见状大喜,又磕起头来:“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好了好了,回去吧,这几天最好别到处走动,人家看出破绽来不好。”徐驰吩咐道。 “省得省得,小人省得……”黄掌柜又磕了几个头,才爬起来往外走。兴冲冲而来,垂头丧气而去,起了个大早,却料不到是这个结果。黄掌柜的怨天尤人,自叹命苦,流年不利,怎么这般倒霉呢? 刚到门口,高林生又喊道:“回来回来!” 黄掌柜心里一咯噔,完了,人家反悔了,只好胆战心惊地转过身来,恐惧地望着徐驰等人。 高林生笑道:“你老把眼泪擦干,装作高高兴兴的,像你这般哭丧着脸,谁不知道你是个杀人犯?到时候我们想包庇你也包庇不了,你自己得掂量着点,是不?” 黄掌柜这才放下心来,道:“对对对,多谢大人提醒,多谢几位。”又磕了头,才开门离去。 赵裕民目视黄福才离开了刺史府大门,才开口叫道:“下一位,李显达……”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一个时辰,又有十几个人进了签押房,情形与黄掌柜的大同小异。其间,单绫从公案底下钻出来过一次,徐驰怕她憋坏了,让她出来透气的。好在单绫身体素质还行,毫无不适之感,脸色依然红润俏丽。 “陈尚……”门外,赵裕民拖长声音喊道。 徐驰用脚往公案下面踹了一脚。 “秦儿,踹绫姨做甚么?”单绫以为徐驰又有什么事。 “来的是我爹!” 单绫笑着说:“绫姨晓得的,不必秦儿提醒。” 陈尚推门进了签押房。 高林生与两个衙差赶紧抱拳施礼:“陈公。” 徐驰也站起来,叫了声“爹”。 陈尚满面春风,这阵子感觉非常良好,以前是从没享受过的,走到哪里都有人主动打招呼、套近乎。陈尚知道,这荣耀是眼前这个继子所带来的,现在看着陈秦,也觉得顺眼多了。以前叫“孽子”,现在也改口叫“秦儿”了。 陈尚大大咧咧的,“秦儿呀,那条蛇呢?” 徐驰指着公案上说:“装在木匣里。” 陈尚“呵呵”笑着,就把手往木匣里伸。 徐驰赶紧抓住他的手说:“爹,你就别试了,我还不相信自己的爹吗?” 不让他试,人家还来火了,陈尚怒道:“孽障!为父平时怎么教育你的?为官岂能因私废公,以权谋私?”陈尚想当官都想疯了,他不知道他的继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官,仅仅是个临时工。 徐驰也没奈何,你要试就试吧,别坏我的事就行了,“爹教训的是。” 陈尚那个老家伙也是狗胆包天,竟毫无惧色,所谓无知者无畏,手在木匣里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愣是没碰到蛇。陈尚不由满面狐疑,对徐驰道:“秦儿呀,怎么没摸到?” 第029章 陈家的恐惧 你能摸得到蛇就怪了,手再往下一点,摸到个美女倒是有可能的,徐驰想。为了避免陈尚坏事,徐驰赶紧将他的手扯出来,说:“好了好了,蛇看见您都躲起来了,怎么碰得到?” 陈尚“呵呵”笑着,竟然在靠椅上坐了下来。 “爹,没事了,您可以出去了。”徐驰提醒道。老头子心血来潮,未必还想坐下来观摩观摩再走? “没事,二郎便是下一个,为父等一下二郎,到时一起走不迟。”陈尚解释道。 徐驰无奈,只得通知赵裕民继续叫号。 不多一会,陈越进来。两个衙差开始例行程序,卷袖子,扎手腕。 陈越想,这高县尉与三郎好不讲情面,一家子人都信不过,真是岂有此理。于是诘问道:“这是何道理?你们竟敢怀疑于我陈越?” 没等高林生解释,陈尚怒道:“孽子,不做亏心事,何来的不能验证?莫非你做贼心虚,害怕了不成?” 陈尚当然不至于怀疑自己的儿子,借陈越一个胆他也不敢的,之所以如是说,一则相信儿子的清白,二则显示自己的尊严。 陈越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拢公案旁,毕竟有些害怕,手便哆哆嗦嗦地抖动。 检测的结果自然与众人无异,当然,陈尚是唯一例外的一个。随着一声惨叫,陈尚陈越父子二人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待回过神来,陈尚一巴掌打在陈越脸上:“孽障!竟然是你?你……你……老子打死你!”接下来便是手脚并用,拳打脚踢。 陈越让这个结果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两手捂着头:“不是我,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 高林生赶紧将陈尚死劲抱住,附在他耳朵边轻声道:“陈公快莫声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得尽量瞒下来陈公,你看呢?” 陈尚感激地看着高县尉,“好好,就依贤侄的。就依贤侄的……” 徐驰与另两个衙差也鬼鬼祟祟地围上来,互相嘱咐不得声张开去。 陈尚一脚朝地下的陈越踢去:“还不给各位磕个响头,你这条小命保不保的住,就全仗在座的各位。” 陈越真的是比窦娥还冤,自己明明没做那个缺德事,却硬是被蛇咬了,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相信,还能指望别人相信吗?都怪可恶的三郎,弄了这出以蛇辨凶的把戏,真正犯事儿的没找到,倒把自己套进去了。 陈越心里那个苦啊,真是无以言表。哭丧着脸,朝高林生与两个衙差连连鞠躬作揖:“真的不是小弟……真的不是小弟……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或者让蛇给误会了?……” 高林生教训说:“二郎你好不糊涂,这么多人不咬,你爹陈公也在这里,他老人家也验证过了的,就偏偏咬了你你说你没做那档子事,能有人信么?要想活命,赶紧的听为兄一句话,装作没事人一般回去,最好近段时间莫出来,免得露了破绽,给人抓了把柄,到时为兄与三郎想救你的命,也没奈何。” 陈尚连踹带踢,又在陈越身上招呼了两下:“孽障,这还错得了么?幸亏为父逗留下来等你,要不然,你早没命了。凭你这德性,谁想给你瞒下来?高贤侄看在为父的薄面,才法外开恩,救你一命。你这厮倒好,不赶紧感激人家,还在为自己鸣冤撞屈,好没道理!” 无可奈何之下,陈越真的趴在地上磕起头来,心里把徐驰恨的要死。 高林生哪能真的要他磕头,一把将其拉住:“自家兄弟,不必如此,二郎回去自己一切小心,切莫露了馅,到时不好处置。” 陈尚本来可以成为第一个开开心心而来,平平安安而去的人,谁知道自己的儿子竟是作奸犯科的人,如何还高兴得起来?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施施然离了刺史府,内心却是异常恐惧。 检查从午时开始,直到酉时才结束,一共检验五十人。余下的三百多人暂时留在刺史府,集中看管。徐驰与高林生放出风声出去,说是检验过的五十人都没被蛇咬,都已经洗清了嫌疑。 刺史府虽大,但容纳三百多人的吃喝拉撒,还是捉襟见肘的,不是坐牢,却形同坐牢。余下的人虽说心里有些怨言,但不疑有诈,只好老老实实住了下来。 徐驰也没办法,若是把检验过了的和没有检验过的都放出去,势必会彼此询问,骗术也会不攻自破,真正犯事的就有了应对的办法。而检验过了的五十人,徐驰还没发现可疑之处,即使他们彼此露了馅,无非是识破骗局,但对于办案毫无影响。 陈府。 陈越跪在地下痛哭流涕:“三郎,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不是?纵使为兄平时欺负了你,要打要骂随你好了,为兄都认了,给你磕头赔罪。但这杀人的大罪,为兄实在背不起,你这报复也还的太重了不是?” 陈尚斥责道:“你这孽障,还矢口否认,污言狡辩,看老子不打杀了你……”话没说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拳打脚踢。陈尚心里还是有点不信的,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虽然不争气,虽然有那个色心眼,却绝对没那个胆量。然而,事实摆在这里,自己也亲身体验过,不由不让人相信。至于说这个继子是否是挟私报复,虽有那种可能,但陈秦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恭敬,应该不会那般恶毒,想来可能性也不大。 陈楚与徐驰在一旁不断说好话。徐驰道:“我们不是商量好了的吗?一切按计划行事,爹这样又打又骂的,小心让别人知道了。明天开始,暂时把二郎关在房间里,不让他出来就行了,一切有我呢,会没事的。” 父子四个在一起密谋良久,徐驰又单独对陈楚道:“这几天大郎别离家半步,一则看管二郎,怕他出外面坏事,二则呢……” “二则什么?”陈楚急切地问道。 “如果有人来送礼,大郎就收下来,把账记好这事对谁都不要说。” “还有人送礼?”陈楚诧异地说:“莫非……莫非……” “莫非个鬼,你照做便是,其余你什么都别管。” 第一天的效率不高,后来连续四天,效率也快不到哪里去,只是徐驰起得早点,才多检验了些。五天下来,已经有将近四百人通过了检验,每个人的反应基本上大同小异,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每天也有许多人往陈家送礼,送的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金银首饰,名贵珠宝。把个陈楚惊的目瞪口呆,心想,三郎这回得捅多大个漏子呀? 五天来,唯一异常辛苦的,非单绫莫属。试想每天趴在公案底下,一趴就是五六个时辰,腰不能伸,腿脚也放不开,确实难为她了。徐驰又不敢换人,别的人徐驰很难相信。徐驰这几天在单绫面前,基本是个乖宝宝,有求必应,什么话都听她的,整个一副谄媚的面孔。 让徐驰大吃一惊的是,几天下来,单绫竟像没事人一般,腰不酸,腿不痛,吃嘛嘛香。第五天的晚上,正当徐驰在单绫面前大献殷勤的时候,单绫不由笑道:“秦儿你别这样好不?绫姨都肉麻了绫姨知道你感激我,绫姨心领了好不?” 徐驰像哈巴狗一般围着单绫团团转:“嘿嘿,嘿嘿,应该的应该的。你太辛苦了,我来给你捶捶腿好不?” 单绫哭笑不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事罢,就剩明日一天了,却还没发现可疑之人,秦儿难道不着急么?” 徐驰翻着白眼道:“急什么,不是还有几十个人吗,罪犯只有一个,肯定就在剩下的那些人里面你明天更加注意一点就是了,何必着急。” 单绫确实佩服徐驰的自信心,三四百个人都没发现可疑的,他却像没事的人一般,依然照样玩耍得开开心心。便道:“你怎么那般肯定,罪犯便在剩余的人当中?” “这还不清楚吗?假如你是罪犯,必定寄希望于在自己之前便检验出犯罪嫌疑人,从而为自己洗清罪戾。越是拖到最后检验的,就越值得怀疑。”徐驰分析道。 徐驰的分析虽说有些道理,但单绫还是显得忧心忡忡,这混小子这阵子连哄带骗,又是唬人又是收礼,到时找不到罪犯,怎么收场来着。混小子有点混,自己不混罢,自己和他天天在一起骗人,到时捅出了漏子,如何给芸姐交代? 忧心忡忡的并非单绫一个,这些天,送礼的络绎不绝,鬼鬼祟祟而来,偷偷摸摸而去,显得异常诡异。陈尚、陈楚父子,还有芸娘,都渐渐明白了徐驰的意图:感情这混蛋是借刺史府的命案来为自己敛财。首先是冤枉高涧,还煞有介事地让人相信高涧就是罪犯。而在高家花了几千贯巨资,送来两个侍婢之后,三郎马上就给了人家清白。捉鬼的是他,放鬼的也是他,其目的就在于收受高家的巨额贿赂。其后,就将每个参与验证的人都通通冤枉一遍,包括陈越在内,再暗示他们可以拿银子洗清自己的嫌疑,从而达到敛财的目的。 陈尚、陈楚、芸娘等人,越想越怕,越想越感到这次的漏子捅大了。等他们明白过来,却已经太晚了,人也得罪了,礼也收了,已经再无补救的办法,只盼望徐驰能真的破得了案子,否则,一家人即将遭受灭顶之灾。 第030章 谁是真凶 最后一天,徐驰与单绫早早就来到刺史府,能不能有所发现,此时极为关键。 最后检验的这些人身份特殊,大多是张元瞿的家属亲戚、刺史府属吏,以及地位与名望都比较显赫的人。要对这些人使诈不太容易,主要是察言观色,留意他们的一言一行,藉此发现破绽。检验之前,还必须与他们周旋客套一番,毕竟人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如此一来,检测的速度便快不起来。 赵裕民在签押房外拖着长音喊道:“狄光嗣狄员外……” 叫号的赵裕民今天也比较麻烦,不像前几日,可以直呼其名,今天的这些人,名字后面大多带了个尾巴的,比如这个狄员外,并且人家进来时,赵裕民还得点头哈腰。 狄光嗣身材魁梧,仪表堂堂,颇有大将之风。 徐驰与高林生等人赶紧站起来,朝狄光嗣抱拳施礼:“光嗣兄”,“狄员外”,“狄大人”。 狄光嗣笑容可掬,一一回礼。 徐驰笑着说:“光嗣兄,今天可对不住了,没办法呀,虽然明知道不是你光嗣兄,但还是得走走样子,请多多包涵。” “贤弟无须客气,刑断理当如此,为兄理解。”狄光嗣说着,自己卷起袖子来,打算将手放进木匣中去:“想来,青娘子必在木匣之中。” “光嗣兄且慢,先扎条布带,以免出现意外。”徐驰托住狄光嗣的手说。 狄光嗣呵呵笑道:“不劳不劳,若是被咬,则光嗣该死,若是不咬,绑扎又有何必要呢?” 狄光嗣看起来坦坦荡荡,是个正人君子,其实徐驰最头痛这种人。这种人的显著特征便是喜怒不形于外,让你根本就猜测不到他内心的所思所想,要想在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破绽,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 徐驰笑着说:“光嗣兄倒是想得开,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狄光嗣说着“不劳不劳”,手便伸了进去。 徐驰不得不打起精神,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狄光嗣的细微反应。 “咦”的一声,狄光嗣的手猛一哆嗦,迅速从木匣中退了出来,自己走到水盆边,清洗伤口。一个衙差赶紧给他涂了些冒充解药的清水。 狄光嗣怔怔地看着手背上蛇咬的地方,然后抬起头来,又怔怔地看着徐驰。 徐驰也紧盯着狄光嗣。 两人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东西。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两人都非常沉着,甚至面露微笑,但谁也不先开口。 狄光嗣终于收回目光,再次将手放到水盆中,清洗起来,然后又端详起手背上蛇咬的地方。 签押房中出奇的安静,几人各怀鬼胎。 端详了好一阵的狄光嗣将目光转移到公案上,嘴角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徐驰终于说话了,脸色凝重地道:“光嗣兄,可有什么话说?” 徐驰既不提被蛇咬的事,也不提狄光嗣有重大嫌疑的事,狄光嗣在打马虎眼儿,徐驰跟着打马虎眼儿,无非是继续观察、判断。 狄光嗣微微一笑,两手合拢,平举到高林生面前,示意高林生将自己绑起来,却还是不说话。 “光嗣兄何意?”徐驰继续装糊涂。 “贤弟不必装糊涂,光嗣被蛇所咬,难道不就是犯事的人么?光嗣这是俯首就擒。”狄光嗣笑道。 “光嗣兄难道不为自己辩白?” “光嗣自己辩白毫无用处,为兄想,到时贤弟自会替光嗣辩白。”狄光嗣微笑着,挺自信的样子。 高林生为难地看着徐驰,绑也不好,不绑也不好。在高林生看来,狄光嗣确实值得怀疑,被蛇咬之后,既不辩解,更没有求饶,而是选择了俯首就擒。但由此断定其有罪,似乎又说不通,哪个犯了事的能这样沉得住气?能这样乖乖的干脆的认罪?高林生左右为难,只好向徐驰求助。 徐驰笑道:“光嗣兄不必如此,陈某还没有最终结案。再说,光嗣兄虽有重大嫌疑,但我相信光嗣兄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在我结案之前,光嗣兄应不会畏罪潜逃。” 狄光嗣笑道:“贤弟放心好了,若是光嗣不辞而别,岂不是更能坐实我的罪名?光嗣还等着贤弟替我辩白呢。” 徐驰道:“但愿如此光嗣兄自便,还有十几个没检验呢。” 狄光嗣缩回手来,朝徐驰施礼道:“贤弟好手段,为兄佩服。”说完,用眼睛扫了一眼公案下的黑布幔,便出了签押房。 徐驰一愣,我靠,老子没看出他的破绽来,他反而把老子的把戏戳穿了。不管如何,狄光嗣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必须重点注意。 单绫也从公案底下钻出来,疑惑地看着徐驰。 徐驰笑道:“你们怎么看?” 单绫思索道:“迄今为止,这个狄光嗣的反应是最不寻常的一个。” 高林生道:“我赞同单小姐的看法,那些人被针扎之后,要么哀声求饶,要么厉声责问质疑,要么二者兼而有之。只有狄员外,反应殊不相同,让人颇为费解。” “我也知道他与众不同,但你们觉得他值得怀疑吗?” 其余四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实在很难决断。沉思半晌,最后竟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其中一个衙差分析道:“我们煞费苦心地设了这个局,就是察看每个人被针扎了之后的反应。没犯事的被针扎了之后,必定大为惊讶,因为出乎其意料之外。而真正犯事的人,被针扎之后,必定会表现得若无其事,并设法蒙混过关。这个狄员外,虽然反应比较特殊,但是符合前面一种反应,所以,其犯事的可能性非常小。” 徐驰道:“你分析的有些道理,但是,这个狄光嗣相当狡猾,他很有可能识破了我们设的局。” 单绫点点头道:“是的,他临走时,曾对秦儿说,贤弟好手段,为兄佩服。这话模棱两可,值得细细推敲。” 四五个人议论了一阵,难于判断。徐驰嘱咐高林生等人以后暗暗观察他。 随着一个个人走进签押房,再走出签押房,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签押房里的几个人不由有点怀疑起来:这方法是否能凑效? 南阳郡王武崇训进来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武崇训盛气凌人地斜睨着徐驰道:“在哪里?” 徐驰也不答话,指了指公案上的木匣。 一个衙差走过来,想帮他拿起袖子。不料武崇训一推:“滚开,爷自己来。” 武崇训将手伸入木匣中,随即便抽出来,抖抖袖子,两手背在背后,耀武扬威地出去了。整个过程加起来,不足半分钟。 像这样干净利落、速度奇快的检验,是绝无仅有的。高林生与两个衙差直看得一愣一愣,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人家就已经完成了检验走了。 “嘿嘿!嘿嘿。”徐驰“嘿嘿”笑着:“就是他嘴巴没毛,办事不牢,毕竟太年轻了一点。” 这时,单绫也自公案下钻出来,手里却多了片不知名的树叶。单绫将树叶轻轻放在公案上,笑道:“再没有比郡王爷更可疑的人了。” 那个打算给武崇训卷袖子却被推开了的衙差道:“对对对,卑职也是这么想,卑职靠近王爷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硫磺气味,蛇最怕硫磺了。” 徐驰推断的依据也在这里。徐驰是最靠近武崇训的人,高林生与两个衙差离得较远。其中一个衙差因为替王爷卷袖子而一度靠近了武崇训,所以,徐驰与那个衙差最先闻到硫磺味,随后公案底下的单绫也闻到了,这也就解释了武崇训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 单绫笑道:“蛇怕硫磺,但王爷不敢用太多,毕竟硫磺的气味相当浓烈,我估计他是先用硫磺水洗手,再用清水洗涤,是以其手上有一点点的气味,不拿鼻子嗅到他的手上,是很难闻出来的谁想到碰到了两条狗鼻子,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意图。” “这枚树叶哪里来的呢?又怎么解释?”徐驰问道。 单绫莞尔一笑:“从王爷的手里夺过来的硫磺使多了,易暴露意图,使少了,则不足以抵御蛇咬,所以,王爷又用到了另一种方法,可谓是双重保险。” 高林生道:“这不是一枚普通的凤尾草叶么?蛇怕它不成?” 单绫解释道:“正是,可不要小看了这枚凤尾草叶,它是蛇的天敌,食之必死,任何一种蛇都不敢靠近它。” 随着最后一个人离开签押房,所有的人都已检测完毕。单绫、高林生、两个衙役,都显得异常高兴,四人一致认定南阳郡王便是强奸杀人的元凶。 徐驰默默地坐在公案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从徐驰接手断案,他一直以恶作剧的心态来玩这个游戏。然而,玩到现在,徐驰反而踟蹰起来,人命关天的事情,抛开武崇训的身世地位不说,他真的是凶手吗? 写到这里,哪位看书的兄弟能猜到谁是真正的凶手,不妨在书评区留言。 第031章 谣言 二十一世纪的徐驰不过是个小混混,和刑侦工作完全不挨边,但知道,要断定一个人有罪,起码的人证物证是要的。而断定武崇训是罪犯的证据呢?难道就凭他手上的硫磺味和凤尾草?换了我徐驰,即使自己没犯案,因为对蛇与生俱来的恐惧,也会做出必要的防范措施。武崇训若以此抵赖,你又怎么反驳? 到目前为止,真正值得怀疑的确实非武崇训莫属,而正式一锤定音,徐驰却忍不住沉思起来,犹豫起来。 签押房里的另外四人却不明白徐驰在担心什么?武崇训是罪犯,他们已经深信不疑,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高林生问道:“三郎在担心甚么?是担心王爷的身份么?若是如此,三郎告知刺史大人即可,具体如何审断,不关三郎的事。” 徐驰摇摇头说:“和身份无关,管他武崇训是王爷还是平民,都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是找到真正的罪犯。而对罪犯的处罚,确实不关我的事。” 单绫疑惑地问道:“那秦儿在担心什么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徐驰笑道:“缺乏证据。我们的论断都是凭空推测,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东西能证明武崇训强奸杀人。” 几人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高林生道:“那该如何是好?这些天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徐驰笑道:“功劳还是有的,你们……”徐驰将高林生、赵裕民及两个衙差喊到一起,低声地耳语了一番。 几个人包括单绫在内,都是莫名其妙,不知徐驰什么用意,惊愕地看着他。 “你们别管我的意图,反正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到时自然明白。”徐驰叮嘱道。 果然,从第二天上午开始,坊间到处传言,陈家三郎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人身上。即就是说,罪犯必定在这三人之间。由于高林生、赵裕民及两个衙差自始至终参与了审案的全过程,由他们有意无意散播出去的谣言迅速在街坊里巷扩散,到下午时,临海县城差不多是尽人皆知了。三人地位尊崇,名声显赫,更是八卦消息传播的助推剂。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的中心议题,便是刺史府的惊天大案。而大案的的实行者,竟是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者之一。一个是五品的一州长史,一个是六品的员外郎,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位秩最高的,竟是从一品的郡王。强奸杀人的案子司空见惯,但如此高官显贵的强奸杀人,则实在是匪夷所思。三人凭他们的势力与财力,想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去强奸呢?然而,越是匪夷所思的东西越能调动胃口,传言的散播也越快。 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人,开始还没感觉到什么,可是从午后开始,他们便感到有点别扭了。不管是在刺史府里面,还是出了刺史府外面,人们本来在一起嘀咕议论得好好的,可是只要一看见他们三人之一,就马上闭口不谈了,迅速散开。别人看见他们,也装作没看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有时候面对面撞到了一起,实在没办法,就匆匆施个礼,赶紧避开,像躲避瘟神一般。 三人大感奇怪,平常时候,三人都是别人巴结奉承的对象,别人亲热还亲热不上呢,怎么一下子变了样?三人都是人精,绝对不会蠢到哪里去,奇怪之后,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三人哭笑不得,怎么自己一不小心就代替了高涧而成了嫌疑人了? 不行,得找刺史大人说一说,不能任由陈三郎胡闹下去了。三人名声事小,耽误破案事大。 当天晚上,刺史府后院西厢房。 本来精神矍铄的张元瞿刺史在经过爱女被人强奸致死的沉重打击之后,已是憔悴萎顿不堪。战战兢兢站在右边的是台州司法参军崔浩,左边的则是昂然玉立的长史卢振。 卢振躬身道:“近来坊间谣言越传越凶,卑职倒没什么,可是武王爷与狄员外……”卢振欲言又止。 张元瞿点点头,对着右手边的崔浩怒目而视,怎么养了这么个饭桶?从案发到现在,都十几天了,专事刑断的崔参军竟一点头绪都没有。换成自己断案,估计都有个七七八八了。但作为死者父亲,参与审讯容易受情绪的影响,并且面对的都是自己的上下级,或者同僚好友,至亲至交,抹不开脸面,所以,只能责成台州法曹、临海县尉协同破案。而崔参军的能力,自己是清楚不过的,属于才智平庸之辈,任上四平八稳,无功无过,混俸禄的庸官。而高林生呢,深知自己无能,则请来了个十七八岁的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参与审讯。 当时的张元瞿沉浸在悲痛之中,认为只要能尽早破案,管他是谁都无关紧要。加上第一天晚上徐驰意想不到的举动,张元瞿便默许了高林生的请求,答应让徐驰参和进来。同时,嘱咐崔参军与高县尉,绝不能把责任推给人家,自己也要想方设法破案,双管齐下。 结果如何呢?十几天过去了,两个专事断案的职官茫无头绪,却把希望都寄托在无官无职的徐驰身上。而徐驰又弄了个什么结果出来了呢?据坊间的传言,他竟把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一个郡王、一个员外、一个长史身上。这样的结果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张元瞿是无法相信的。这三人与自己无冤无仇,况且他们要找女人,自有大把的女人找上门来,还用得着强奸杀人吗? 案子云山雾罩,爱女死不瞑目。请了个愣头青破案,案子没破,反把王爷与员外得罪了。愤懑的张元瞿无处发泄,对着崔浩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后者战战兢兢,无言以对。 张元瞿对卢振道:“你去把武王爷与狄员外请来。” 武崇训一进来,便对张元瞿冷嘲热讽道:“刺史大人请了个好推官,把本王都套进去了。” 张元瞿连连作揖赔礼:“王爷息怒,此事卑职处理失当,念在小女横遭惨死的份上,请王爷与员外多多原谅。” 狄光嗣素有君子之风,还礼道:“大人无须介怀,道听途说的谣言,谁会相信呢?一俟案情大白,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张元瞿一州刺史,官居三品,算得上封疆大吏,但在当朝宰相武三思的眼中,确实不算个什么。按理而言,刺史之母的寿辰,刺史是不敢惊动宰相的,同样,宰相也不会派儿子前往道贺。武三思之子武崇训郡王竟然不请自来,又是什么原因呢?原来,张元瞿发迹前,其母是武三思的奶娘,而整天无所事事的武崇训也吵着到哪里去玩,再加上武三思想培植自己的亲信,在三个因素的促成下,武崇训便来了。打着为奶娘贺寿的幌子,实际为了培植自己的羽翼,再加上顺道,郡王为刺史之母贺寿的风光场面就出场了。却不料好事转眼间变成了惨剧,张刺史欲哭无泪。 第032章 一波又起 武崇训是武则天的侄孙,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既是官二代,也是富二代,生在富贵窝里,年纪又少不更事,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惯了的。此次台州之行,本意是游山玩水,顺带祝寿的,却不料成了犯罪嫌疑人,目空一切的武崇训何曾受过这窝囊气?便对张元瞿愤然道:“大人家逢惨变,本王是深表同情的,但大人不该弄个乡野村夫来审案子,若是本王回京之后具折上报,恐怕大人的刺史也当到头了。” 张元瞿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确实太糊涂了,堂堂一州刺史,竟请来个毫无功名的白衣断案,要是郡王爷闹将开来,自己必将成为大周官场第一大笑话。张元瞿连连赔礼道歉:“王爷教训的是,下官确实荒唐了,容下官改过自新,还望王爷在宰相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武崇训鼻子一哼,“今日乃是第十一天,我且再等四天,看那陈三如何分说?到时如找不出人,断不了案,大人能饶他,本王绝不饶他。” 张元瞿有苦说不出,偌大个刺史府都没奈何的案子,硬把责任推到一介平民身上,那就不是大周官场的笑话了,而是天下百姓笑话的对象了。“请王爷息怒,下官已然知错,必不会再让百姓参与进来。”又对崔浩道:“你马上去一趟陈尚府上,告知陈家三郎,让其不必来衙门参与刑断了,待老夫事毕,酬劳自然会付的。” 崔浩唯唯诺诺而去。张元瞿又说了许多好话,才把武王爷给安定下来。 陈府。 “什么?”徐驰怒道:“鸟尽弓藏,过河拆桥,这张刺史真不是个东西。案子真相大白了,却让我撒手不管了,摆明是怕老子抢了功劳,给他刺史衙门丢脸。” 单绫笑笑说:“张刺史怕了。” “怕什么?”徐驰不解。 “即使武崇训杀了他女儿,他敢治罪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快刀斩乱麻,砍了再说。”徐驰想问题是从来不经过大脑的。 单绫笑道:“秦儿是个糊涂蛋,郡王是从一品,而张刺史是从三品,三品的刺史岂能治一品郡王的罪?即使能治罪,刺史也须先汇报给刑部,刑部报给皇帝,皇帝允许了,下旨授权方可。否则,便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罪。” “报来报去,黄花菜都凉了,趁皇帝还没得讯儿,先斩后奏。” 单绫哭笑不得:“痛是痛快了,可张刺史合府一百多口人也就没命了若你是张刺史,你是选择报仇呢,还是选择留下一百多条性命?” “这就完了?” 单绫道:“不完还能如何?可怜张小姐,看来十之**是冤枉死了。” “张小姐可怜,我和你也可怜,白辛苦了十来天,红包都没弄一个。” 单绫笑道:“刚才崔参军不是说了么,酬劳还是有的,只是要缓些时候。” “算了算了,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家死了个人,我也不好意思追着人家要钱,就当是做义工好了。”徐驰大度地说。 单绫眼睛都绿了,这混小子借刺史府命案捞的钱还少吗?连续几天,来陈府送礼的络绎不绝,少则上百贯,多则数千贯,据陈楚说,总共合计下来,至少有十万贯了。用徐驰的话来说,可以为十个单绫赎身了。这几天,陈府收礼收得心惊肉跳,出门都得躲着人家走,唯恐人家秋后算账,这纯粹是诈骗呀? 徐驰的心情还是挺爽的,钱也捞了,案子也不要自己管了,心里没压力了。说实在的,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断定武崇训便是罪犯,是不负责任的,是极不道德的。不管武崇训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案子不是他做的,却平白无故地冤枉他,这违反了徐驰做人的道德标准。 现在好了,钱有了,人轻松了。 徐驰轻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赵裕民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因和单绫比较熟悉,便央求单绫把睡得正香的徐驰硬扯起来。一问,说是城南紫衣坊又出了人命案,死者还是刺史府的卫士,叫夏桂。敢情是高林生对徐驰崇拜得五体投地,他自己还没到现场,就打发赵裕民来喊徐驰。 徐驰正窝着一肚皮火呢,哪里会去,“不去不去,你们张刺史不让我参与案子了,我吃饱了撑呀!” “这劳什案子是县衙接管的,州衙现在一屁股屎没拉完呢,哪有闲功夫管这案子?县尉大人说了,这次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和县衙州衙一律无关,纯是帮高哥的忙。”赵裕民知道刺史大人已经谢绝了徐驰,徐驰必不肯再出马,便早预备好了一套说辞。 徐驰犯了难,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徐驰本是个热心肠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狗血精神还是有一点的。问题是官府不认可,弄完了便把你丢过墙了,谁也不理睬了。 赵裕民见徐驰态度有些暧昧,便趁热打铁说:“县尉大人说了,只要三郎愿意去,他那股子银钱便不要了。” 原来,徐驰设了圈套,大肆收受贿赂的内幕,高林生等四人是知情的。徐驰早就许了好处,答应了每人给一笔封口费,至少不低于一百贯,如果效益比较好,再往上加是完全有可能的。高林生等四人感恩戴德,一百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抵得上三年的俸禄。 “唉,既然这样,那就去吧,钱不钱的倒无所谓,就算是给你们县尉大人去凑热闹好了。”徐驰起也起来了,反正闲的蛋疼,去看看也没什么。 赵裕民大喜过望,“多谢三郎,上车上车,这便去了。” “等等,不着急,还没吃饭呢。”大周百姓每天两顿饭,有钱人家有夜宵。而徐驰还是后世的生活习性,每天三顿,雷打不动,哪怕睡到中午起床。 “去了我请兄弟下馆子,魁星楼,拣最好的菜式,如何?”若是等他用完饭,还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呢。 马车顺着南北向的中央大街往通济门而去,隔着南城墙还有段距离,朝右拐,即是紫衣坊。紫衣坊东连中央大街,西接西角门,最是繁华的所在。 拐进紫衣坊不远,衙差便将两头的路堵死了,中间隔开了百十米的距离。在徐驰来的方向的左侧,躺着一具男尸,仰面朝天,着军士服,右胸部斜插着一支箭矢。高林生默默地踱着步,思考着什么。另有两个仵作在验看尸身。尸身不远处,一个妇人两个小孩哭作了一堆。 高林生看到徐驰姗姗而来,顿时如蒙大赦,“三郎,你来得好,为兄正要请教呢。” 徐驰大囧,老子不穿越过来,台州岂不没人断案了:“高哥呀,你是县尉还是我是县尉?怎么指望我了?我那点小把戏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不清楚吗?” “嘿嘿,嘿嘿,话不是那么说,有道是有娘的孩子不愁吃,为兄不是有你吗?你年纪轻,脑子好使,为兄自然而然就依仗你了。”高林生也不汗颜,实话实说。 徐驰摸了摸那尸身,还没有完全僵硬。好在两个仵作也是老熟人,见了徐驰,拱手道:“禀公子,死者从死亡到现在,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且一箭致命,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大致可以推断为暗箭伤人。” “死者是刺史府的府兵吗?” 高林生答道,“正是,死者姓夏名桂,估计是死在去刺史府点卯的路上,那三个是夏桂妻儿。”高林生指着旁边哭成了泪人儿的娘三个说道。 那妇人二十五六岁年纪,小女孩也如张萍儿一般大小,小男孩则只有三岁的样子。徐驰走到娘三个面前,问道:“你是夏桂妻子?” 那妇人哭的声嘶力竭,满面婆娑,仿佛如没听见一般。小女孩胆怯地答道:“我爹。”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徐驰无厘头的乱说一气还行,真要他一本正经的劝慰人家,便言辞木讷、笨嘴笨舌了:“你说说今天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预兆?” 那妇人强抑悲痛,断断续续道:“孩他爹卯时中(6点左右)便去衙门应差,不到半个时辰,李坊正便来叫民妇,说是孩他爹被人用箭射了,恐有性命之忧。民妇赶来时,便是如今这般模样,哪还有声气?” “从昨日回家到今日出门,这一段时间里,夏桂有什么反常之处吗?”徐驰道。 妇人不解:“反常之处?哪有反常之处?还不是和往日里一般模样。” “近段时间,你家夏桂可有与人争执或打斗?有仇家吗?”徐驰追问道。 旁边一个安慰夏桂婆娘的老年妇女帮腔说:“不可能!绝不可能的事!夏桂这人从没放过一个响屁,他若是有仇家,老身倒宁愿相信公鸡下蛋。” 高林生点头道:“听州衙的军士言,夏桂确实是极为老实巴交、忠厚本分的一个人,从没有过和人斗狠置气,仇家是决计不会有的。” 第033章 大胆猜想,小心求证 此时已是四月,卯时中的话,天已大亮。古代人睡得早起得早,街上应有行人,按理就应该有目击者。果然,高林生道:“当时行人虽然已经很多,但谁也没料到有如此突发事件,只听见一声惨叫,仔细看时,一个人仰面栽倒下去,动弹了几下,就咽气了。发现得早,报官也早,接着便有人认出来,此人是住在西角门外的夏桂,在刺史府当差。” 案情并不复杂,公务员夏桂先生被他人暗杀,死在了上班的途中。 既然高林生那么相信徐驰,徐驰也不能无所事事不是?所以徐驰开动了脑筋,虽然徐驰的智商真的是一般一般。 徐驰能想到的首先是“情杀”,即为情而杀。他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地对那妇人道:“你们家夏桂平时是不是有点那个……那个花心?”对死者的家属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徐驰实在不好开口。 “花心?”妇人愣怔着,显然没弄明白徐驰的意思。 “就是……就是……和别人家的娘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有没?”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确实让人难堪,但徐驰找不到更好的措辞。 “你?”徐驰的问话大出妇人的意料,“你休要污蔑我家夏桂,捉不到凶手却往夏桂身上泼脏水,你这小郎君,安的甚么心眼儿?” 高林生无奈地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夏桂极是安分守己的一个人,岂有那般龌蹉?三郎快别说了,惹的人家不快。” 徐驰想,安分守己的人就不能花心了?说不定和陈家二郎那种闷骚型的差不多呢? 那妇人怒道:“我家夏桂早出晚归,何曾有过不正经的举止?公人休要以己度人,让我家夏桂死了都不安生。” 徐驰案子没问明白,反遭妇人一顿抢白,不由神态尴尬。 总是作跟班的单绫“噗嗤”笑道:“说话没个分寸,今日遇着了厉害的罢,看你还胡乱说话不?” 如果排除情杀的可能,那谋财害命呢,好像更不可能,一个不善投机钻营的府兵,能有多少钱财呢?即使有点结余,也不可能带着去上班不是?既然排除了仇杀、情杀、财杀三种可能,那么嫌犯击杀夏桂的动机是什么呢?非常明显,嫌犯早有预谋,以致一箭毙命,并且杀人之后逃之夭夭,整个杀人过程干净利落。 动机!最重要的是动机,嫌犯斩杀夏桂的动机! “杀人灭口!”徐驰随口而出。 高林生惊喜地问道:“三郎想到了什么?” 徐驰也不答话,默默的地来回走着,联想到刺史府命案之后,某些人不寻常的举动,那种想法和推理越来越清晰。 单绫高林生等人满怀希冀地看着徐驰:他又有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呢? 徐驰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得意的笑容,猥琐的笑容。对,就是他!虽然有些牵强,虽然有些智子疑邻,但绝对值得一试。 徐驰勾住高林生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面授起机宜来。 高林生一愣:“会是他?怎么是他?三郎你没弄错罢?三郎还要不要仔细想想?” “依计行事!”徐驰不容反驳地道:“尸身不必再验了,让其家属领回发丧,衙差搬开路障,全体归队!” 一桩命案,从徐驰来到现场,到徐驰离开,不到半个钟头,并且貌似对案情已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高林生犹疑着:“三郎要不再想想?或许还有别的疑点?” “你站这里仔细想吧,我不打扰你了。”在徐驰看来,兵贵神速,错了大不了重新再来,反正我没啥责任,这就是临时工的好处。 高林生真的站在了那里挖空心思地想,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徐驰为什么会怀疑到那个人的头上。可恶的徐驰又不说明他怀疑的理由,只让他“依计行事”。无计可施的高林生也只好“依计行事”了,赶紧回到刺史府向张元瞿汇报徐驰的猜想和主张。 张元瞿比高林生更不相信徐驰的猜想,在他看来,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当面斥责高林生说:“陈三郎荒唐,你忝为一县县尉,也跟着荒唐么?” “大人教训得是,卑职也认为荒唐之至。”高林生虽然态度诚恳地认了错,但还是陪着小心地建议道:“大人不如暗中布置一番,即使三郎的推测是错误的,却不至于影响到什么,于己于人,都无甚坏处,且看陈三郎最后如何分说。” 张元瞿略一沉吟,点头道:“你去打点一番,也并无不可,只是切忌传扬出去,一切小心为是。” 高林生做一般性的事务工作还是挺在行的,否则区区一个县尉也不会受到刺史大人的器重。只要不是动脑筋的事,不管是上级吩咐的命令,还是别人指派的任务,都能执行得非常出色。高林生得了张元瞿的首肯,自然用心做事去了。 高林生经过两天的严密监视,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反常之处,就更加不相信徐驰的所谓“大胆猜想”,然而,高林生又不死心,徐驰绝对不是傻瓜和白痴,他的算学能力自己是亲自看见了的,“以蛇断凶”的方法虽说不见得正确,但甚为合理。徐驰除了说过“大胆猜想”之外,还说过“小心论证”,高林生不相信徐驰的“大胆猜想”,但他的“小心论证”自己又不清楚,所以心里非常纠结。 徐驰许下的“十五天缉凶”的诺言今日已然到期,临海百姓不明就里,满心以为徐驰今日必定兑现,却不知道徐驰被刺史大人炒了鱿鱼,诺言算不得数了。对徐驰远没死心的高林生更是翘首期盼徐驰的“小心论证”,究竟是怎么回事。纠结的高林生一大早就到了陈府,虚心请教徐驰的“小心论证”。 不曾想高傲的徐驰根本就不**他,对论证过程更是绝口不提,理由是不在其职,不谋其事,张元瞿不让他插手了。徐驰拒绝透露他的推论,理由绝对充足,绝对冠冕堂皇。无计可施的高林生只好游说于刺史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您拒绝徐驰断案的,今日还得请您出面,让他参与进来。出面还不够,还得出钱,用徐驰的话说,“不拿工资的临时工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一个小老百姓竟然和堂堂刺史大人讨价还价,张元瞿的怒火可想而知。但他的满腔怒火也只能憋在肚子里,发泄不出来。原因是什么呢?徐驰确实没责任,并且是自己不让他参与进来的,不是他故意和你作对,不领你的情。 张元瞿对徐驰不满,大可以置之不理,大可以断然拒绝他的无理要求,偏偏张元瞿大人和高林生县尉的心态有点相似,都是对徐驰不死心,都想听听他的“小心论证”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爱女惨死,刺史大人既悲伤,也很没面子,如果案子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以后怎么面对台州数十万百姓呢?你自家的案子都破不了,谁还能指望你为民伸冤呢? 纠结的张元瞿没法,只得又命令崔参军,象征性地带了些银钱,到陈府来延请徐驰出面审断。 心里也没什么底的徐驰虽然满口答应,但有个先决条件是自己不担责任,审得出审不出不担责任,审对了审错了也不担责任,并且还要崔参军立字为据。案子不管怎样,徐驰都是没责任的,这一点崔参军心里清楚不过,所以很痛快地写了保证书,以打消徐驰的顾虑。 这天,临海百姓络绎不绝地往刺史府赶,都想知道祸害刺史大人爱女的元凶巨恶到底是谁,更想看看陈家三郎是否能兑现其诺言,找出凶手。 刺史府门外,聚集了数千的百姓,把个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徐驰心里没底,芸娘与单绫更加没底。徐驰对案情没底,芸娘与单绫则是对徐驰没底。单绫偷偷问过徐驰好几次,徐驰愣是故作神秘,绝不透露他的真实想法。 午时刚过,刺史府门外的百姓越聚越多,秩序一度失控。顶不住了的高林生赶紧打发赵裕民来陈府迎接主审法官。 对徐驰不放心的芸娘除了要单绫全程陪护外,另外还请求陈楚跟随一起去。陈楚毕竟是一家之主,年富力强,老成稳重,如果事情不妙,陈楚还是可以周旋一阵的。 狗血的徐驰第一次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快感,徐驰从马车中一钻出来,临海百姓就呼啦啦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陈公子”,“三郎”,“兄弟”,叫得热火朝天,差点就索要签名了。 笑容可掬的陈三郎非常享受这种感觉,领了陈楚和单绫二人,在一帮衙差的护卫下,挤进了刺史府大门。 公堂之上,刺史府的卫士早已就位,分列两侧。“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便是公案。公案下方的两旁,却另外放置了桌椅。左边的桌椅是空着的,右边则坐着长史卢振和法曹崔浩。 心里特别高兴的徐驰与卢长史崔参军互相打了招呼,便打算迈步上公案,却被陈楚一把拖住了,低声道:“三郎好不糊涂,你以为还是在刺史府后衙么?由着你随便胡闹。这可是公堂,百姓都看着呢,那位子你还能坐吗?刺史大人的脸往哪里阁?” 第034章 基本演绎法 靠!大郎陈楚一来,便有了许多讲究,不坐就不坐,老子哪里不能坐? “升堂……”两边衙役拉着长音,一齐哼起来,活像天主教堂唱圣歌。徐驰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古代的开庭审案,算是开了眼了。 从后堂走出三个人来,依次是武崇训、张元瞿与狄光嗣。为了中间那个位置,武崇训与张元瞿彼此谦让了半天,这个说“王爷请上坐”,那个说“刺史大人请”。谦让后的结果是,刺史大人终于坐到了中间,武崇训与狄光嗣坐在左右两边锦墩上。 徐驰看的牙齿直酸,官场的繁文缛节就是他妈的多,既然都不想坐怎么不让我去坐呢?今天老子才是猪脚呀。 一切就绪,张元瞿大人“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发言,却突然发现今天审案子审得有点诡异:堂下既没有原告,也没有被告,堂堂刺史大人犯难了,怎么开腔呢? 刺史大人懵在那里,拿眼睛直往徐驰身上瞄,意思是你小子快说话呀,原告是本大人,却坐在公案后,被告还在你肚子里呢。 徐驰今天是相当老实的,安安稳稳的坐在他应该坐的位子上,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根本就没发现刺史大人殷切的目光。 坐在徐驰身侧的陈楚看不下去了,拿胳膊肘碰了碰徐驰。 徐驰侧身怒道:“大郎你干嘛?公堂之上严肃点好不?” 陈楚朝张元瞿努了努嘴,提醒说:“刺史大人有话问你呢。” 如梦方醒的徐驰这才站起来,朝张元瞿拱了拱手,“大人您找我?” 张元瞿气的鼻子直歪,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反而面露微笑,装作平易近人的样子道:“陈公子,请……” 刺史大人都这么客气,徐驰也不是一个不懂礼貌的人,连连拱手说:“刺史大人先请刺史大人先请!” “还是陈公子先说说罢。”张元瞿强压怒火,再次和蔼地对着徐驰微笑。 “让我先来?”徐驰不解地望着张元瞿,你官大你不先来么? “你先请,你先请……”张元瞿松了口气,这愣小子现在千万别掉链子,否则怎的下得来台? “那我挪挪位子,好不?”徐驰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请求。 张元瞿心想,这小子莫不是要坐到老夫这里来?他以为还是在后衙么?当下不动声色,问道:“陈公子要挪到哪里?” 徐驰把坐在旁边的陈楚拉起来,“起来起来,别愣着,挪位子了。” 陈楚叫苦不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教训他,只得低声提醒说:“三郎,合适么?可别胡闹!” 徐驰也不理睬他,自顾自的把桌子横打过来,正好摆在了张元瞿坐着的公案之下。徐驰朝张元瞿询问道:“大人,这样子行不?” 张元瞿暗自庆幸,幸亏这小子不是想和自己争位子,虽说他现在坐到了自己的正前方,但自己的地势高得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威严。庆幸着的张元瞿和蔼地说:“陈公子觉得如何方便,就如何行事,无须顾虑老夫。” 徐驰感激地朝张刺史拱着手,踱到了大堂中间,往椅子上一坐,目视前方。嘿嘿,感觉好多了,一眼就能看到围在大堂外面的百姓,百姓也能一眼看到自己,这样才有感觉啊。 可怜陈家大郎,本来还有个位子的,现在变成了站票,陪着单绫站在原地,他们可不敢和徐驰一般牛皮哄哄。 徐驰正欲发话,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没镇堂木呢,人家都习惯有镇堂木的日子了。于是转过身来说:“大人,借你那个东西用一用。” 张元瞿一惊,借我的甚么东西?狄光嗣最清楚徐驰的心意,将公案上的镇堂木递给了徐驰,道:“是这个么?” 徐驰接过来,道了谢,这才把屁股放了下来。 徐驰举起了镇堂木,重重一拍,“带嫌犯上堂……” “啪!” 两边衙役面面相觑,嫌犯在哪呀? 坐在公堂左侧的卢振笑道:“诸位都在等候陈公子找出嫌犯呢,公子不先找出嫌犯,嫌犯岂能自己冒出来?” 徐驰“嘿嘿”直笑:“冒出来了冒出来了。”徐驰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踱到卢振旁边,说道:“长史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卢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公堂之上还犯得着说悄悄话么?但还是依言站起来,随徐驰往公堂中间走去。走到正中间,徐驰便不动了。卢振压低声音问道:“陈公子,何事?” 陈公子拿手搭在卢振的肩膀上,也低声说:“长史大人到这儿稍稍站会儿,等一下就明白了。”说着,自己走回他的位子,坐了下来。 坐安稳了的徐驰可没闲着,立马变了脸,镇堂木一拍:“大胆卢振,你可知罪?” 一言既出,举室哗然。除开张元瞿、高林生、赵裕民等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外,其他人都是大眼瞪小眼。认识和熟悉卢振的人暗暗思付:这陈三郎没吃错药罢,谁都有可能成为嫌犯,唯独卢振不可能。卢振已经是刺史府的老人了,和张元瞿刺史相交甚厚,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么?虽然坊间早有谣言,卢振乃是三大嫌疑人之一,但谣言毕竟是谣言,人们虽然以讹传讹,以谣传谣,但没人当真呀。这下好了,吃错了药的陈三郎却把谣言当成金科玉律了。 作为当事人的卢振,对这位陈公子的一惊一乍,倒是习以为常了,抱拳笑道:“不知卢某何罪之有?请公子不吝赐教。” 徐驰微笑着说:“卢大人沉得住气呀,我陈某也挺佩服你的。但是卢大人想过没有,陈某如果没有一点把握,敢拿卢大人开玩笑吗?卢大人堂堂朝廷五品大员,借陈某一个胆,陈某也不敢的。” 卢振见陈秦煞有介事的样子,吃惊地道:“陈公子你当真的?我还以为是拿卢某人开玩笑呢。不过卢某提醒公子注意,公堂之上,最讲究推理与证据,倘使无凭无据,卢某虽不至于见怪,但上有王爷与刺史大人,下有临海百姓,陈公子岂不是见罪于诸位么?” “嘿嘿,嘿嘿,”徐驰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猥琐的笑容:“你是要推理呢?还是要证据?我陈某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既然判定卢大人有罪,自然是有凭有据,绝不会信口开河。” 公堂内外,人虽然多,已经打破了刺史府当堂断案围观人数的记录,但却是异常安静。审案的是个名不见经传、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被审的却是一州长史。不管是审案的,还是被审的,都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单绫也瞪大了眼睛,心想,秦儿怎么怀疑到他的头上去了呢?自己一直以为他是怀疑郡王爷呢,原来自己一直蒙在鼓里,这没道理呀,秦儿是不是又在耍花样? 卢振笑道:“陈公子先说说你的推理依据罢,卢某洗耳恭听。” 徐驰微笑着站起来,也踱到了公堂之中,微笑道:“那好,陈某就当着郡王爷、刺史大人和狄员外,以及临海的父老乡亲,说一说我的推论……” 公堂之上静悄悄的,张元瞿也在洗耳恭听,他虽然早就知道徐驰定罪的对象,但却不清楚徐驰的推论依据。 “不是陈某夸口,在张丽小姐案发的第二天,本公子就已经开始怀疑你卢大人了……” 没等徐驰说完,卢振就笑起来:“陈公子好本事,竟然那么快就破案了那陈公子当时为何不告知刺史大人,直接把卢某收监伏法呢?” “呵呵,那时仅仅是怀疑,还没有有效的证据来证明我的推论,我必须等待证据的出现。” 卢振奇怪地道:“案发第二天,陈公子怎么就怀疑到了卢某身上呢?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呵呵,别急别急,你很好奇,其实大家都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怀疑你?”徐驰略一停顿,接着说道:“案发第二天,卢大人可还记得,卢大人亲自驾了马车,领着郡王爷与狄员外,并且亲自到陈府,又请了我陈某,一起去翠烟楼喝酒,可有此事?” 卢振笑道:“卢某哪能忘记呢?陈公子那日在翠烟楼,随口就吟出了千古绝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卢某至今记忆犹新,言犹在耳。”卢振一表人才,在公堂中一边踱步,一边吟诵着元稹的《离思》,好似自己的思想也浸淫进了作者的思绪中。那种玉树临风、绰尔不群的翩翩风度,怎么也和强奸杀人联系不起来。公堂内外,恐怕除了徐驰之外,再没有半个人相信,卢长史会是疑凶。 “哈哈,卢大人记得就好,正是因为卢大人邀请陈某同行,陈某就开始怀疑你了。”徐驰狡黠地笑道。 卢振一愣:“卢某好心好意邀请公子,却不曾想竟然惹祸上身,卢某岂不冤枉?” “一点也不冤枉!卢大人心里应该很清楚,你邀请本公子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能对大家伙说说吗?” 第035章 推理与臆测 卢振哭笑不得,“卢某还能有甚么意图?不就是因为公子和郡王爷年纪相仿么?卢某一厢情愿地认为你们二人必定谈的来,所以想也没想,就邀了公子同去,难不成我卢某对陈公子起了歹意?” “对我倒没歹意,你的意图也说得冠冕堂皇,粗略一想,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徐驰停了下来,卖起了关子。 果然,卢振急切地问道:“但是什么?” “哈哈,你卢大人想过没有?你们三人之中,品秩最低者,莫过于狄员外,六品;卢大人你本人,五品;而武王爷呢,一品呀,大人!你堂堂五品朝廷大员亲自驾着马车,领着一个六品的员外,一个一品的郡王,来到陈府,卑躬屈节的邀请我陈某去喝酒。而我陈某是个什么人呢?无官无品,一介白衣,上溯到祖宗十八代,都是种地的卢大人想一想,这符合常理吗?如果你卢大人没有别的意图,除非你脑袋让驴给踢了,否则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卢大人必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有了反常的举动。”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众人窃窃私语,竟然不由自主的点起头来。 单绫站在一旁,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如此浅显明白的道理,自己竟然从没有想到过,喜的是这混小子看似疯疯癫癫,实则心细如发,将来前途岂可限量? 卢振笑道:“卢某人不是说明了么?公子与王爷年纪相仿,所以并没有多想,顺道请了公子,对于身份地位,卢某向来不大看重。” 徐驰哈哈笑道:“卢大人不要狡辩了,刺史府和翠烟楼都位于城南,而我位于城东,何来的顺道之说?再说了,和郡王爷年纪相仿的,大有人在,张刺史的几位公子,还有你卢大人的公子,都与郡王爷在伯仲之间。本人记得不错的话,你家公子好像叫卢启明吧,生得英俊儒雅,风流倜傥,文武双全,并且是个秀才的身份,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我陈某人去陪郡王爷和狄员外。假设我是你卢大人,如果非要找人陪的话,我必定拉上卢启明,让自己的儿子和郡王爷熟络熟络,难道不是有所裨益吗?” 卢振暗暗吃惊,看来得一本正经的对待了,否则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让这小子绕进去。于是笑道:“这就更好解释了,那日卢某陪郡王爷与狄员外郊游踏青,不意绕到了城东,所以就有了卢某的卑躬屈节之举。卢某不拘身世,不拘地位,只以为公子是个才华横溢,心思坦荡的正人君子,才有了陈府之邀。未料到卢某的无心之举,到了公子眼中,竟成了卑躬屈节,这让人情何以堪?” 徐驰的话有道理,但卢振的心怀坦荡就错了么?众人觉得两边都有理,都说的通,分辨不清到底该听哪个的,于是又将眼睛集中到徐驰的身上,看他如何反驳。 不料徐驰哈哈大笑起来:“卢大人啊卢大人,你狡辩得越久,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你说你郊游踏青,绕到了城东,陈某记得不错的话,卢大人到陈府时,正好是午后,即就是刚用完午饭不久,可见卢大人踏青是假,故意绕道是真,此是其一。其二,你说本公子才华横溢、心思坦荡,请问卢大人和我陈某很熟吗?在此之前,卢大人与本公子只有一面之缘,并且也是在当天,上午认识,中午就成至交了,这说得通吗?” 卢振一窒,但依然不动声色,依然微笑着道:“语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公子非要说我抱有不可告人之目的,那卢某请问公子,我是什么目的呢?” “本公子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仅仅是怀疑,所以并没有说破。卢大人说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记得我当时并没有加罪于你吧,卢大人是否言过其实了?”徐驰反驳道。 卢振道:“由此一来,可见陈公子还有别的地方对卢某起了疑心,否则陈公子今日就不会指认卢某便是杀人元凶了,不如一并说出来,好让卢某知道错在何处。” “好的,我会尽量满足你案发第四天的晚上,在刺史府以蛇辨凶,卢大人还记得吗?” 卢振道:“卢某正要相问呢,当时卢某继刘仵作赵捕头之后第三个进行检查,那青娘子并没有攻击于我,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按照陈公子的方法所进行的检查,也足以说明卢某和凶案并无瓜葛,这又做何解释?” “哈哈,你问得太好了。”徐驰笑道:“以蛇辨凶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那蛇是人为操控的,它咬人也好,不咬人也好,完完全全取决于我旁边这位美丽的单绫小姐。蛇咬了你,并不能说明你是嫌犯,同样的,蛇没咬你,也不表示你就是清白的。” 公堂外围观的临海百姓中,有不少人来刺史府贺过寿,充当过嫌疑人,亲身体验过“以蛇辨凶”的整个过程,甚至还有人给陈府偷偷送过礼,当听到徐驰自揭锅盖,自己承认是骗局时,顿时都有杀人的想法,这陈三太可恶了,让自己担惊受怕不算,还蚀了一大笔钱财。 卢振不解地说:“既然是一场骗局,并不能辨明真凶,陈公子又何以煞费苦心呢?此举不但欺骗了临海父老,连武郡王、张刺史、狄员外,都受你之辱,陈公子是否心安理得?是否也怀有某种不可告人之目的?” 徐驰答道:“卢大人不必明知故问,以卢大人的智商,并不难发现,以蛇辨凶是假,但以此却可以观察每个人的不同反应,从而缩小嫌疑范围。武郡王、张刺史、狄员外都是大人大量,是能理解与谅解的。卢大人不必挑拨离间,还是赶紧想想如何自圆其说吧。” 卢振笑道:“卢某何须自圆其说?总不能陈公子说某人有罪,某人就有罪罢?总要给人辩解的权利,否则就是一言堂、莫须有了。” 一直没说话的武崇训忍不住问道:“既然以蛇辨凶是场骗局,说明不了问题,那你为何又怀疑到了长史大人身上呢?” “这个好理解首先我必须承认,卢大人非常精明,当我指名道姓验完了刘仵作和赵捕头之后,卢大人马上自告奋勇的充当了第三个进行检验的人……” 武崇训没等徐驰把话说完,接着道:“那是长史大人为了协助你刑断,故而自告奋勇,以身试毒,本王倒看不出可疑之处。” “王爷英明对,这确实没有可疑之处,但王爷是否还记得,当卢大人检验之前,陈某问过他一句什么话吗?” 武崇训道:“你问他,此前是否接触过张家小姐?” 徐驰继续问道:“那王爷是否记得,卢大人是怎么回答的吗?” 武崇训答道:“本王记得卢大人说,十几年之前,刺史小姐年幼时,曾抱过她。” 徐驰点头道:“正是卢大人的这个回答,就让陈某产生了怀疑。” “难道卢大人说假话了?”武崇训疑惑地问。 “是真是假,陈某根本无从分辨,但王爷想过没有?卢大人的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可上可下,可进可退,可谓用心良苦。检验之后,不管是被咬还是不被咬,卢大人都可以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武崇训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玄机,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徐驰进一步道:“不错,不被咬,则万事大吉;被咬了,他便说,十几年前曾接触过张丽小姐,被咬乃是情理之中。到时,你依然无法断定卢大人是否有罪。” 武崇训想了想,又发现了破绽,说:“陈公子不是讲明了,十几年前的接触做不得数了么?这样一来,卢大人岂不是马上就要暴露出来了么?” 徐驰笑着解释道:“其一,当时已是势成骑虎,容不得他反悔;其二,纵使被咬,他必定硬是以十几年前的接触为借口,矢口否认;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被咬……” “不可能被咬?卢大人怎么会知道呢?”武崇训大惑不解。 “不要低估了卢大人的智商,陈某一直认为卢大人是很聪明的。当众人对以蛇辨凶深信不疑,蒙在鼓里的时候,其实,卢大人早就猜出了陈某的真实意图。他知道一条蛇根本不可能具有灵性,并且他还知道我陈某在使诈。卢大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并不说破,而是将计就计,将自己的嫌疑洗掉。”徐驰边说边注视着卢振。 一直没啃声的卢振大笑道:“公子口口声声说卢某人聪明,卢某的聪明肯怕不及公子万一公子简直就是卢某肚中的蛔虫,卢某的所思所想,陈公子竟然比卢某自己更为清楚。卢某卑躬屈节相邀于公子,是卢某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卢某主动配合公子刑断,说是卢某早就识破了原委陈公子的高谈阔论,竟然是以臆测卢某的想法为依据,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这种主观臆测,竟然当成了陈公子的呈堂证供,实乃可笑可叹之极。” 第036章 抽丝剥茧 “没有,没有,卢大人别激动,我当时还是怀疑,仅仅是怀疑,我并没有把卢大人怎么滴吧?正如您所说,我的怀疑仅仅是基于我的推测或者臆想,我也非常相信卢大人的道德与人品,我不相信卢大人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甚至认为我的推测是错误的。所以,我并没说破,我在寻找证据,等待证据的出现。”徐驰在公堂上优哉游哉地踱着方步,继续说道:“从案发第五天开始,一直到第十天,以蛇辨凶的骗局持续了整整六天。虽然是一场骗局,但我非常认真,丝毫不敢马虎。我仔细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希望找到真正的罪犯。通过六天辛苦的工作,绝大部分人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但是,也有两个人的反应在意料之外。这两人是谁,相信大家现在已经知道了……”徐驰微笑着看了看坐在张元瞿左右的武崇训与狄光嗣二人。 狄光嗣笑道:“光嗣却不知道入了陈公子的法眼,原来是光嗣的反应反常了,却不知光嗣的反应有何反常之处?还望陈公子教我。” “狄兄被蛇咬之后,虽然开始有一丝丝的疑惑,但并无惊慌之色,到后来,连疑惑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淡定和似有所悟。狄兄的反应在数百人中是绝无仅有的,所以陈某有一点点的怀疑。”徐驰微笑着说明道。 狄光嗣拱手道:“原来如此陈公子且听听愚兄的分说愚兄自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当然,陈公子怀疑愚兄,就另当别论了。当时愚兄并不知道陈公子的以蛇辨凶是场骗局,当愚兄被蛇咬之后,自然非常疑惑:清白之人怎么也让蛇咬了呢?是否那蛇已经不管用了?已经失去灵性了?后来,愚兄仔细观察被蛇所咬的伤口,发现那并不是蛇咬的,而是用缝衣针之类的东西扎的。愚兄略一思索,便如醍醐灌顶,蓦然明白了陈公子的真实意图。愚兄对陈公子感佩之余,自然也就淡定了。” 徐驰道:“不错,签押房的公案下面,是用黑布幔蒙着的,而公案上方木匣子所覆盖的地方,也早已掏空了。即就是说,木匣子和公案之下,是完全通透的,仅仅是众人没有察觉而已。事实上,木匣中根本就没有蛇,如果非要说有蛇,那也是一条美女蛇……”徐驰看着单绫笑了笑,继续说:“在那六天里,这位单绫小姐就躲在公案下方,不管谁的手伸进去了,都会无一例外地被她用针扎一下。而在大家看来,是被蛇咬了一口。” 坐在上首的武崇训疑惑地道:“无一例外?本王好似没有被扎罢,本王怎的一点反应都没?” 徐驰笑道:“王爷说得不错,确实有例外。王爷是唯一没被扎的一个人,并且,王爷也是反应在意料之外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因为王爷没有被针所扎,反应自然异常。” 没有被扎的当然还有一个,那就是陈秦的养父陈尚,徐驰当然不会说出来。 武崇训更加不解,问道:“那位单绫小姐不用针刺本王,乃是因为相信本王么?” 徐驰哈哈笑道:“请王爷恕罪恰恰相反,当时当地,我陈某、单绫小姐、高县尉、以及两位衙差大哥,已经完完全全认定,王爷您,就是杀人元凶。” “什么?”武崇训一巴掌拍在公案上,身体从锦墩上弹了起来:“你个混账东西,竟敢怀疑本王,你想找死么?” 卢振抓住机会,趁机落井下石:“陈公子污蔑在下犹可,却万不该污蔑堂堂郡王,请问陈公子可有任何证据?如无证据,即是构陷于王爷,大周律法岂能饶你?” 狄光嗣走到武崇训旁边,耳语道:“王爷息怒,还望稍安勿躁,陈公子刚才言说,乃是当时之实情,现在必不见疑于王爷,可听其细细推导。” 武崇训犹疑地看着狄光嗣,似有不信,但看到狄光嗣胸有成竹打包票的样子,才恨恨地坐了下去,怒视徐驰。 与武崇训正好相反,徐驰笑吟吟的看着武崇训,微笑道:“王爷您还记不记得,当时王爷的手上,带有一丝丝硫磺的气味?并且在王爷指缝间,夹着一枚凤尾草?” “你闻到了?那是硫磺的气味么?”武崇训不解地道。 “不但我闻到了,单绫小姐,还有一位衙差大哥,他们也闻到了。硫磺乃是避蛇之物,而凤尾草更是避蛇之物。凤尾草味辛,对人本无毒,却是蛇的天敌,越是剧毒的蛇,越是惧怕凤尾草,避之唯恐不及。王爷的手上,竟带有两种避蛇之物,可谓是双重保险。由此则可以断定,王爷心中有鬼,自然而然,王爷便是作案之人。试想一下,如果王爷不是作案之人,自然就知道蛇必定不会攻击自己,王爷您何必如此慎重其事呢?”徐驰微笑着解释道。 武崇训怒道:“本王岂知硫磺与凤尾草?更不知此两种物事便是避蛇之物。只是自那日早间开始,本王便闻到了一股气味,心里也不甚在意。后来长史大人也闻到了,长史大人好心,怕异味影响到蛇的灵性,便到外头摘了片树叶给本王,说是可以避蛇。虽然本王光明磊落,但确实怕影响你陈三产生误断,便依了长史大人的好意,将树叶夹带于指缝之间。” 徐驰暗暗观察卢振的反应。而此时的卢振,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万分焦虑,自己是否做得过分明显了?自己的思维哪里出现了问题?本应该天衣无缝的呀? “毋庸讳言,当时当地,我与签押房的另外几位已经确认,王爷便是本案的真凶。然而,基于我此前对长史大人行为的怀疑和不可思议,使我不敢贸然轻易的下结论。 “后来,我回到自家府上之后,经过思考,假设王爷是真凶,那么就有两个疑点。第一,郡王爷太年轻了,又身处北方,而北方无蛇,或者说蛇相当少,应该对蛇的习性所知不多,即使知道硫磺避蛇,也万难知晓凤尾草亦能避蛇,并且凤尾草只生长于江浙一带,按理而言,王爷深居京城,岂会认识凤尾草呢? “第二,假使王爷熟知蛇的习性,知道凤尾草能避蛇,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用硫磺水洗手呢?即使硫磺的分量微少,但气味还是能够轻易就能闻到的,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郡王爷为什么要欲盖弥彰呢?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真正的凶手故意让郡王爷露出水面,转移办案者的视线,即就是嫁祸于人。” 徐驰看了看卢振,笑道:“长史大人,陈某说的,可有些道理?” 卢振还是不动声色,辨道:“卢某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正如智子疑邻,当你怀疑某个人的时候,某个人的行为举止言语,便无一不能印证自己的推测。陈公子便是典型的智子疑邻之举,首先是怀疑卢某有罪,然后便为卢某有罪寻找证据,以论断推导证据,而不是以证据推导论断,本末倒置,荒唐至极。” 徐驰点头道:“长史大人不愧是长史大人,口才确实厉害,陈某也赞同长史大人的说辞以蛇辨凶之后,本来是怀疑到了郡王爷的头上,但经过仔细推敲,我的怀疑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卢大人的身上,其中原因自然不言自明。但是,到此时为止,我依然没有说破,我还是等待着证据的出现。 “虽然几次三番怀疑到了卢大人身上,我之所以没有露出口风,一则是证据不足的原因,二则是怕打草惊蛇。但是,案发十多天了,我的对手非常狡诈,让人抓不到把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决定打草惊蛇了于是,我露出口风,说是嫌疑人有三个,即郡王爷、狄员外和长史大人。坊间的谣言传得满城风雨,便是我故意为之。 “谣言虽则是谣言,却可以杀人于无形,当嫌疑目标缩小到只有三个人的时候,真正的疑凶坐不住了,他必定要采取行动了,而一旦行动,则必将露出马脚。露出的是什么马脚呢?案发后第十三天,刺史府卫士夏桂被暗杀于紫衣坊,一箭毙命……” 此时的卢振,额际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四月的天气,远不至于热的让人出汗。张元瞿与武崇训,向卢振投来了阴毒的目光,那两道阴毒的目光,足以生生撕裂他卢振大人。 许多人的目光投向了卢振,但更多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徐驰的身上。他们无法弄明白的是,才十七八岁的陈家三郎怎么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和缜密的推理,从毫无关联的行为中发现异常之处,从大家熟视无睹的现象中觉察出案情的端倪。 所有人感兴趣的是,陈三郎貌似言之凿凿,铁板钉钉,他的推论到底是否正确呢?如果推论正确,卢长史又是否会老老实实认罪? 第037章 真相大白 “本来从案发一开始,我们就应该想得到,能够自由出入刺史府后堂的,无外乎是这么些人:其一,真正的达官显贵,位高权重的人;其二,刺史府属吏;其三,张刺史本人的亲戚家属。其余一般的贺客不是说不能进入刺史府女眷所在的后堂,但一般而言,他们是并不方便的进去的,此乃人之常情,世之常理而进入刺史府后堂,就必须经过卫士夏桂当班值守之处,当天出入过刺史府后堂的是些什么人,夏桂虽没有确切的记载,但大体的映像是有的。当案情没有明晰之前,数百宾客都是嫌疑人,夏桂自然无法判断,谁的嫌疑最大,因为出入过刺史府后堂的宾客估计至少有数十人之多。当谣言传遍临海,嫌疑人缩小到只有三个人时,任何人处于夏桂那个位置,都极有可能推测到三人中谁的嫌疑最大。所以,这个时候,真正的元凶坐不住了,他被逼到了墙角。如不杀人灭口,只要夏桂一说,元凶则无处可遁。元凶为了避免自己暴露,只好匿身于紫衣坊北侧的通济客栈,当夏桂路经此地前往刺史府点卯时,一箭灭口在此之前,我仅仅是怀疑长史大人,却苦无证据,而夏桂之死,证据自然就……” “别说了!”刚才还是云淡风轻的卢振大人,未等徐驰把话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全身哆嗦着:“别说了,小人认罪,全是小人做的。” 形势急转直下,刚才还是侃侃而谈,言辞犀利的卢长史,怎么突然之间就轻易认罪了?众人惊愕莫名,徐驰也是出乎意料,徐驰正打算继续卖弄一番呢,秀一秀他的那种可爱的徐氏推理,却不料卢振竟然这么快就认罪了。 张元瞿颓然倒在太师椅上,卢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跟他十多年了,虽无大才,但办事兢兢业业,干练诚实。当高林生告诉他,徐驰的怀疑对象是卢振,并请他派人监视卢振时,张元瞿认为徐驰纯粹是胡闹。虽然后来架不住高林生的一再请求,派了人监视卢振,但心里是压根儿不相信的。今日的升堂理案,也是抱着姑且听听的态度,并没指望徐驰真的能把元凶找出来。 此时,武郡王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想不到可恶的卢振竟一直把他当作猴子耍,还以为人家是好心好意,纯粹是人家把自己卖了,自己还帮着数钱。暴跳如雷的武郡王,冲到卢振身边,手脚并用,劈头盖脸的朝卢振招呼过去,发泄着心中的熊熊怒火。 卢振蜷曲着身体,趴在地上,任由武崇训打骂,既不开口求饶,也不招架躲闪,自知罪逆深重,干脆破罐子破摔,只想一心求死。不过片刻功夫,卢振大人就已然奄奄一息了。 狄光嗣与崔浩怕武郡王不知轻重,真要是把卢振当堂打死,也是甚为不妥的,二人赶紧扯住武郡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拖到公案后。 既然卢振已经认罪,后面的便没徐驰什么事了。录完口供,签字画押,绑缚收监,闹腾了半个月的刺史府强奸杀人案,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徐驰与陈楚单绫回到陈府,一进门便让陈越堵在了门口。 那二郎受了徐驰的冤枉,好几天来,弄得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还被父亲陈尚打了个鼻青脸肿,禁了足。一边是徐驰的意气风发,美人相伴,一边是自己的灰头土脸,形影相吊。一个月以来,自己与陈秦在家中的地位掉了个个儿。以前自己是天之骄子,虽没有取得功名,但至少是陈家的希望,金贵得什么似的。陈秦他算个什么玩意儿呢,在自己面前走路都得轻手轻脚的。 堵在门口的陈越,凶神恶煞地指着徐驰骂道:“你个野种,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你不自己扇自己两个耳光,你就休想进这个门。” 意气风发的徐驰,脾气异乎寻常的好,笑吟吟的说:“刚才你不是去刺史府听审案了吗?事情原委你清楚了呀,还要我怎么说呢?给你赔礼好了吧。” 陈越一愣,怎么搞的?骂他野种,他竟然不还口,还笑模笑样的要赔礼,难道他又把性儿转回去了?事实上,徐驰根本对所谓“野种”没啥反感的,因为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他徐驰都是实打实的“野种”。抛开他养子的身份不说,一个从一千多年之后穿越过去的人,如果还不能算“野种”,那就真是没天理了。 徐驰的反应出乎陈越的意料,反而没了主张,不知如何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出去。你恶言相向,他笑脸相迎,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就体验不到发泄怒火的快感。“那你,那你……扇自己两耳光……”没有体验到快感的陈越提出了他的第二个要求。 陈楚劝道:“何必呢,自家兄弟,三郎都赔礼了,你还让他自打耳光,这不存心让他难堪么?” 陈越怒道:“好你个陈大郎,老子挨揍时就不难堪了?那时你死哪去了?胳膊肘儿朝外拐,吃里扒外的东西。” 陈楚被说得哑口无言,当时还不是和自己父亲一样,认为陈越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打骂还是轻的呢,若是捅出去了,还得杀头的。父亲狠打陈越时,如何会劝呢?恨不得自己也揍他两下。 不想徐驰的脾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还是笑吟吟的,“好好好,你说打耳光就依你的二郎你说要我打几下?你说几下就几下。” 陈越又一次石化了,这陈三今日怎么回事?不光答应了自己的打人要求,还请教自己“打几下”。懵了的陈越疑惑地看着徐驰,心想,这厮莫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他哪有这般好说话的?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憋了半天,道:“你先打两下试试……”说着,自己先退后了两步,怕徐驰玩花样,扇耳光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第038章 刺史大人来了 徐驰把手高高扬起来,装作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颇有些慷慨就义的意味,嘴巴里叫囔着:“我真的开始打了哦。” 陈楚大张着嘴,看着自家的两个活宝,一个是脸红脖子粗,一个是专业耍宝货,不由啼笑皆非。 单绫笑眯眯的站在旁边,不停地催促徐驰道:“快下手罢,手举酸了么?” 徐驰真的狠狠一巴掌朝自己的脸部扇过去,同时却把头一偏,攻击的是自己,躲闪的也是自己,哪里扇的到?一巴掌没着落,第二巴掌又来了,竟还是没着落。两巴掌之后,徐驰讨好地看着陈越说:“二郎解气了吧?我替您狠狠教训他了。” 陈越本就是个气量狭小的人,见徐驰竟如此捉弄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就朝徐驰直冲。还没挨着徐驰边儿,不知怎么的,陈越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头朝下栽去,摔了个狗啃泥。因来势太凶,所以跌的也重,竟磕得满嘴是血,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惨叫声引来了陈家满门大小,及一干仆妇丫环杂役。陈越生母越氏见儿子那个惨状,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死也不死的野杂种,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么?老娘今日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整治你一番。”说着,便欲往徐驰身上撒泼。 徐驰心里虽然嫌恶,但也不好和女人一般见识,哪里会让越氏近身?越氏欺身向前,徐驰便往两下里躲。越氏也是个极刁钻刻薄的人,知徐驰不便还手,便紧撵着徐驰不放。 你说徐驰又是个什么好人?本来早就看不得这娘儿俩的蛮横不讲理,有心要逗他们玩。越氏往前撵,他便往后退,你撵得快,他躲得也快,你撵得慢,他躲得也慢。一个朝前撵的,一个往后躲的,绕着陈府大院跑。徐驰既让越氏看到有抓到他的希望,却又死活抓不到。两三圈下来,越氏累的满脸青紫,两眼乱翻,口中直吐白沫。 陈尚在一旁气的两脚直蹬:“孽障,孽障,都是孽障……还不停下来,丢人现眼的……” 芸娘却不知如何是好,有心教训儿子的不是,却知道越氏母子平日的为人,怕伤了儿子的心。若是不将徐驰喊住,又不知他闹到什么时候?毕竟一家子人,搞出大麻烦来也是不好的。便央求单绫道:“妹妹,你快拿住秦儿,别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单绫笑道:“没事的,越氏姐姐撵不动了,秦儿便不会跑了。” 口吐白沫的越氏实在跑不动了,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将起来:“一个野种不够,又来个野种,合伙欺负咱娘俩越儿呀,明日咱就搬出去,不受这肮脏气……” 女人若是撒起泼来,便没完没了。年氏、芸娘、赵氏等人劝解了半天,竟是越劝越来气,越劝哭闹声越大。几个女人讨了个没趣,也只好由着她。最后,还是陈越将他娘扯进了房中。 自此,陈越便将徐驰记恨在心,发誓有朝一日,必要从徐驰身上找回颜面来。 晚饭之后,芸娘、单绫、徐驰与馨儿几人坐在芸娘房里闲话,听徐驰自吹自擂破案的心得,应芸娘的要求,把白天说过的一番话又显摆了一遍。单绫虽是极玲珑剔透的女子,却仍有几处疑问在心,便问道:“秦儿说卢振大人邀你去翠烟楼,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绫姨却至今没想明白,他是意欲何为呢?” 徐驰答道:“我不是说了吗?他想转移我的视线,让我把注意力投向郡王爷,这样他就好做文章。” 单绫还是不解,“邀你同去,便是让你怀疑到郡王爷身上去,可是卢振大人不是什么也没做么?” “卢振其实挺聪明的,想得非常细致。他深知郡王爷极是血气方刚的一个人,平常在王府,必定飞扬跋扈,颐指气使。通过我在刺史府夜审高涧,他又清楚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只要稍事挑拨,那就必不可开交。于是,他邀上郡王爷和我,打算在翠烟楼找个机会,让我们二人之间发生点什么事情。最好是大打出手,让我背上殴打朝廷郡王的罪名,使我不能染指刺史府命案,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让卢振意想不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挑拨,郡王爷就和我产生了矛盾。这正中其下怀,打算再稍事点火,其目的便达到了。正当卢振暗暗高兴的时候,郡王爷却走人了,正所谓棋差一着,远没有达到火候。” 单绫好不容易想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却仍有不解之处,问道:“你把那案子审到最后,其实一点证据都没有,全是你的猜测,绫姨意想不到的是,卢振大人怎么突然就乖乖认罪了呢?真的是太突兀了。”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杀人元凶……”徐驰竟然漫不经心地冒出这么句话来。 “什么?”三人一齐惊呼,“不是他?那你怎么给人定案了?”三人看怪物一般看着徐驰:这小子莫不是又犯傻了罢? “是的,卢振并不是元凶,但凶案发生之后,他为了包庇元凶所作的种种事情,实在高尚不起来,让人所不齿。最后,他之所以迫不及待地顶包,那是他以为我掌握了证据,所以干脆认罪。只要我不把案情继续分析下去了,对于他而言,一人顶包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徐驰似有所思地解释道。 三人大张着嘴,匪夷所思的看着徐驰。看似简单的案子,却一步三折,通过徐驰的故弄玄虚,结果一再出乎意料。 单绫认真沉思了半晌,好像似有所悟。一直以来,她都在暗中观察着徐驰,即就是她认为的徐国公之子。偏安海外十四年,将士们复仇的熊熊怒火从不曾熄灭,并为此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他们惟国公是瞻,而国公渐已年迈。此次单绫受命寻找国公唯一存在于世间的骨血,未尝不是所有将士的期望。而徐驰的一点点小聪明,一点点小滑头,无不让单绫欣喜若狂,心里想着,眼前的这混小子说不定值得将士们的期待。 单绫眼里心里,满是惊喜,虽然自己仍然一头雾水,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混小子心里清楚明白就行了。自己越是看不明白,就越能证明他的聪明才智。于是笑道:“秦儿把作案的元凶,开始是赖到高家公子的身上,然后大家都认为是郡王爷所为,然而秦儿又洗脱了郡王爷的嫌疑,带出了卢大人,然后卢大人也不是了,竟另有其人。秦儿故意绕来绕去的,是故意而为之么?” 徐驰大囧,“什么故意而为之呀,我都一直在猜,在诈,在蒙,最后蒙到了卢大人身上,是我的运气好而已,或者说卢大人的运气不好而已。”徐驰透出了大实话。单绫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花让徐驰一句话就浇灭了。 第二天午后时分,越氏母子在陈府依然闹得鸡犬不宁,坐在大堂中指桑骂槐,吵着要陈尚陈楚父子另置宅邸,分开另过。 正吵闹得凶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有两个军士模样的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对越氏斥责道:“胡乱哀嚎甚么?快作准备,南阳郡王与刺史大人驾到。” 越氏母子一听,吓得直吐舌头,赶紧分头通知一家老少。陈尚哪敢怠慢,慌忙领了陈楚陈越及一众妻妾们,迎出门外,人毛都没看见一根,就规规矩矩的趴在了地上,心中既紧张又惊喜,兀自忐忑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膝盖骨跪的酸痛,才见一溜人马逶迤而来,前后是军士扈从,中间是三乘车轿。待车轿到了陈府门前,便停了下来,从里间走出三人来,正是南阳郡王、张刺史和狄员外。 陈府一干大小,磕头如捣蒜,拜见三位大人。客套寒暄一番,进了陈府客厅。武崇训与张元瞿端坐上首,左右两边则是狄光嗣与陈尚。狄光嗣与陈尚以下,则是陈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排列得满满当当,一直排到了门口。这也难怪,一个郡王,一个刺史,一个员外,竟一齐到了陈府,是陈尚一家做梦都没想到过的。如此风光的事情,谁想漏过呢?不是说“俱有荣矣”吗? 张元瞿见一家大小诚惶诚恐的样子,笑道:“不必紧张,今日老夫来,不为别事,却是专为感谢令公子……” 张元瞿话没说完,陈尚赶紧跪下去了:“岂敢岂敢,刺史大人若是找犬子有事,使人来唤一声即可,何劳大人大驾?草民真是万死莫辞。” 张元瞿爽朗地道:“本刺史倒没那么金贵怎么?令公子去哪了?”张元瞿环视一圈,竟没发现徐驰。 “嗨,您问我家三郎呀?”变脸最快的莫过于越氏,只听她娇笑道:“那混小子一天价没个正形,说不定还赖在榻上呢。” 昨天还把那人撵得团团直转,转眼之间,就成了“我家三郎”了,这越氏可真够现实的,也真够下流的,别说其他人听得肉皮直起鸡皮疙瘩,就连她儿子陈越,也让自己的娘亲羞得无地自容。 第039章 拼爹 徐驰倒是起床了,只是没去迎接刺史大人。一大家子人闹哄哄的,哪还睡的着?徐驰在猜测张刺史的来意,若是为感谢自己而来,倒不必考虑。若是另有别的事呢?比如那些偷偷给陈府送了礼的,发现诈了他们,来个秋后算账,到刺史府告发了他呢?若是为那事,徐驰并不怕,大不了退钱了事。问题是徐驰心有不甘,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钱财到了手,再干干净净的送出去,不符合徐驰的性格。得想个法子,多少要留下来一点。 徐驰正在想对策时,馨儿进来催促他,说是刺史大人在等呢。 徐驰进了会客厅,朝张元瞿、武崇训、狄光嗣依次抱拳行了礼。说起这个抱拳礼,其实并不算抱拳,只是两手手掌重叠,掌心朝内,掌背朝外,再辅之以弯腰鞠躬。徐驰对这个动作并不习惯,所以做起来比较僵硬,不伦不类,活像街头耍猴的,好在没人检点。 施完了礼,你不能干站着,多少得客套几句,于是徐驰一本正经地说:“热烈欢迎三位大人,三位大人的到来,真的是……什么什么生辉?”徐驰卡了壳,这真不是人说的话。 “蓬荜生辉……”陈楚在旁小声提醒着。“对,对,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徐驰纳善如流,赶紧依样画葫芦,现学现卖。 张元瞿忍俊不禁,笑道:“陈公子不必多礼,老夫乃是特意来谢你的,无须拘谨坐罢。” 徐驰在陈尚下首坐了下来,还是用后世说惯了的话道:“嘿嘿,你们三个大官到我们陈家,真的是千年难遇,万年难遇的大事情,要是在陈家家谱上把这事儿写下来,嘿嘿,嘿嘿,那该多风光呀!” 武崇训大笑道:“你陈三郎帮刺史府断了案子,方有我等的纡尊降贵,所谓有因必有果,要说风光,谁比得过你陈三郎?” “王爷呀,我还没给你赔礼道歉呢,咱俩是不打不相识要不这样,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喝酒,我先喝三大碗,算是给你赔礼,怎么样?”徐驰好酒,只要逮得着机会,难得找到人一起喝酒。再说了,按后世的习惯,感情一般都是喝出来的。 事有凑巧,这个武王爷也是好酒斗狠的主儿,徐驰的话岂不是正中下怀?于是霍地站起来:“谁要你先喝?你很能喝么?本王喝酒还从没遇到过对手,今天不把你喝趴下,老子就不姓武。” “好!一言为定,”徐驰哪肯服输,喝酒斗气,首先在气势上就不能输,也腾地站起来,指着武崇训道:“我今天不把你王爷喝趴下,老子就不姓陈。” 陈家大小,外加张刺史、狄员外,哪里见过这样聊天陪客的?还没聊上几句,就扯到喝酒斗狠上去了。难怪卢振利用二人的性格特征,玩些花活,自是不足为奇。 看二人恨不得立马摆起桌子拼酒量,张元瞿打圆场道:“不急不急,二位少年英侠,来日方长,喝酒不在一时老夫今日来呢,一则感谢陈公子的多谋善断,短时间内便破了小女遇害的案子;二则是老夫想问问陈公子,今后可有甚么打算?老夫或许能有所助益。” “什么打算?”这事儿徐驰还真没认真想过。来到武周一月有余了,先是帮张翰把一万多双草鞋给卖出去了,然后是连诈带蒙,破了刺史府的案子。是得考虑考虑,做个什么事,赚些钱,讨几房老婆,生一班小鬼,到大周各个地方逛一逛。想到这里,徐驰脱口而出:“禀告大人,我也没想得多复杂,就是想弄些钱,盖个房子,娶几个媳妇,生些孩子,还有时间的话,就养几匹马,没事的时候骑着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张元瞿忍俊不禁,笑道:“陈公子快人快语,直抒心意,倒是爽快的紧所谓有钱好办事,钱财多了,盖房子娶女子生孩子,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以令尊的财力,达成心中所想,未必是甚么难事。然陈公子可有别的思考?” 张元瞿心想,你小子官运来了,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便送你场天大的富贵。 可恨的是,徐驰心里不开窍,一门心思跌进了钱眼里。后世的徐驰,对钱的渴望,实在太强烈了。便不好意思地说:“不瞒大人,我是有点儿小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 张元瞿笑道:“陈公子有何想法?只管提将出来,老夫替你谋划谋划。” “是这样的,我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做不得什么事。幸而手里头有点积蓄,还打算到哪里凑一凑,想找个好的地段,开家妓院,开妓院是不要什么技术的……” “噗嗤……”张元瞿一口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吐得陈尚一脸。“你……你……咳……咳……”徐驰说话,也像他断案子,太出乎意料了,毫无心理准备的张元瞿实在忍不住笑意,吐得陈尚一头一脸。 陈尚顾不得自己脸上身上的秽物,赶紧起身,给刺史大人捶起背来:“大人慢点,大人慢点犬子出言无状,让大人见笑了……” 张元瞿摆摆手:“无妨无妨陈公子若是有志于秦楼楚馆,老夫倒是帮不上你,若是做别的营生,或许还用的着老夫。”徐驰不先提出来要当官,送礼的当然不好先说出口,好像当官挺容易似的。 狄光嗣看张元瞿在打哑谜,便提醒徐驰道:“陈公子多谋善断,才智过人,假使有志于仕途,必有一番不小的成就。” “当官呀?”感情是张元瞿拿着朝廷的官职来作谢礼,自己却一毛不拔。想着崔浩高林生等人一天到晚屁颠屁颠的样子,徐驰对于当官实在提不起兴致来,连连摇手说:“唉,我哪里是当官的料,一句话说得不好,就得罪了上级。今天当了官,说不定明天就得卷铺盖回家。再说了,当官不自由呀,哪能像我一样,睡觉睡到自然醒的。” 武崇训嘴一撇,笑道:“陈三郎你放心,今日本王与刺史大人和光嗣兄保举你当的官,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不必看上头的脸色行事,如何?” 徐驰奇了怪了:“还有这样的官吗?那是个什么官呀?当今皇上也不能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她老人家得上早朝呢。” 张元瞿笑了笑,揭开了他的谜底,说道:“括州境内有缙云县,缙云县令出缺,老夫想具折举荐于你,出任缙云县令之职,你看如何?” 陈家满门大小,自陈尚以下,全都惊呆了。想不到喜从天降,自个的家里竟凭空出了个县令。陈秦虽不是陈尚亲生骨血,但自小在陈家长大,自然是他陈家的人。越氏母子心里嫉妒,却也毫无办法,谁让这小子傻人有傻福呢。 陈尚惊讶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张元瞿脚下,磕头道:“小民多谢大人提携,大人于犬子,于我陈家的恩典,小民万死难报……”说着说着,陈尚竟涕泪横流,磕头不止。 陈家大小,见陈尚跪下磕头了,自然跟着跪了下去,呼啦啦跪了一屋子。 只有徐驰没跪,呆坐那里,心里在想,天上的月亮吧,朝廷又不是你张元瞿家开的,你说给个县令就给个县令?当然,做个县令当然是好事,比开妓院当老鸨光彩多了,来钱也来得快,不是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吗?遥想后世,县委书记多风光啊,前呼后拥,左搂右抱的,嘿嘿,嘿嘿。 徐驰虽然没跪,但张元瞿非常满意徐驰的表现。可不是吗?徐驰呆坐在那里,脸上浮现出痴呆的傻笑,毕竟是个小老百姓呀,让区区一个县令就砸昏了头了。如果张元瞿刺史知道徐驰的真实想法,知道徐驰并不信任他真能给个县令,知道徐驰早已神游他处,意马心猿了,估计张元瞿也会傻掉,疯掉。 张元瞿大度地一摆手:“起来罢,都起来罢,别跪了,今日老夫与郡王爷及狄员外,乃是做客来的,并非以官吏之身大家不必拘谨,聊一聊,话话家常而已。” 陈尚依言,率家人道了谢,重新坐了,竟发现陈秦还是坐在那发呆,不由骂道:“你个孽障,还不道谢,傻了不是?” 徐驰回过神来:“嘿嘿,没傻呢,我就在想,大人是好心,可是如果皇上不答应,那怎么办呢?我不是在担心吗?” 张元瞿懵了,感情这小子官瘾还不小啦,现在就开始担心皇上不答应了。 武崇训笑骂道:“好你个陈三郎,有刺史大人的奏折,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待本王与光嗣兄回转朝廷,要我爹和他爹替你在皇上面前说上两句好话,十有十一能成,你就安心等着皇上的旨意罢。” “你爹和他爹?你爹和他爹,能管用吗?”徐驰晕了,不管在什么朝代,都是拼爹呀。千好万好,不如有个好爹。没有亲爹,找个好的干爹也行。 第040章 获奖感言 “你?”武崇训急了,“我和光嗣兄两个的爹都不管用,大周那谁管用?你爹管用?” 徐驰的历史知识太贫瘠了,听说过的历史人物屈指可数,不外乎李渊李世民,武则天杨贵妃等人。武崇训姓武,又是个郡王,应该是武则天一家子的,他爹必定也是个王爷。王爷管不管用,徐驰真不知道。然而,狄光嗣的爹又是谁呢? 张元瞿见徐驰依然愣在那里,倒并不奇怪,平民百姓有几人能知道朝廷中的事呢?便解释道:“武郡王之父讳三思,乃当朝圣上之侄,大周亲王,中书省内史,官居宰相之职。而狄员外之父狄公讳仁杰,乃是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亦居宰相之职……” “什么?狄兄的爹就是狄仁杰?”没等张元瞿介绍完,徐驰就惊问道。 徐驰一惊一乍的作风,狄光嗣也是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陈公子认识家父?” 徐驰讶然失笑:“哪里哪里,我哪能认识他们呢?王爷的爹和狄兄的爹,那么有名气,官那么大,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看我这脑袋,怎么这么笨呢?”徐驰喃喃自语,一连说了好几个“怎么”,以示对此“二爹”极端的推崇和敬仰,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武崇训大笑道:“好了好了,别给他们两个拍马屁了,不管你拍得如何如何舒适,他们也听不见两个宰相保一个区区县令,应该不难罢?陈三郎放心了么?” 徐驰苦笑着说:“不瞒王爷,我还是有点担心。” 这次轮到武崇训大惊失色了:“还担心?你担心两个宰相要不来一个县令的官儿?” “王爷你理解错了,我不是担心二位令尊,而是担心我自己我从来没当过县令,我担心我当不好啊。” “担心这个?本王道是担心啥呢?”武崇训笑道:“这有甚么好担心的?男人第一次娶媳妇,女人第一次生小孩,谁不是从第一次过来的?” 武崇训的开导之辞,引来满堂大笑。武崇训毕竟年龄不大,好不容易说了一句有水平的话,心里更是比蜜还甜。 一想到狄仁杰,徐驰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问道:“狄兄,那你认识李元芳吗?” 狄光嗣呵呵一笑:“元芳兄么?自然是认识的。元芳兄乃是朝廷正四品上的检校千牛卫中郎将,家父的侍卫官陈公子怎么知道他的呢?” “嗨,我还不是道听途说?听说他武功挺高的。”徐驰总不能说是看电视认识他的吧? 狄光嗣道:“确实如此,元芳兄武功高绝,独步天下,更兼宽厚仁义,乃是不可多得的谦谦君子。” 武周时期的官衔有点乱,狄仁杰是鸾台侍郎,宰相,从三品,相当于后世的总理;而李元芳是检校千牛卫中郎将,正四品上,相当于后世的中将军衔。李元芳是狄仁杰的侍卫官,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中将给总理当跟班,品秩仅仅相差一级。 张元瞿还是挺够意思的,随随便便送个礼,就是一个县的县太爷。对徐驰而言,某种意义上来说,刺史小姐的死,真是死得太好了,死得正是时候,死得恰到好处。张丽小姐的死,重于泰山。 假使徐驰真的当上了县令,要他发表当选感言,或者获奖感言,他需要感谢的人真是太多了。首先当然是张丽小姐,然后是长史大人,再然后是高县尉、张刺史、狄员外,武郡王,等等等等。 送礼的送得高兴,收礼的收得更高兴,当下宾主尽欢,笑声晏晏,其乐融融。陈家阖府上下,除开越氏母子心里泛酸水之外,都是极为兴奋。 耽误了近一个月的狄光嗣武崇训,在陈府之行的第二日,便打道回府了。当然,张元瞿将卢振的案卷、呈皇帝的奏折以及写给武三思狄仁杰的私信,都一并带了过去。 果然,武崇训一回京,便添油加醋,帮徐驰说了很多好话。武崇训就是这么个人,对别人的好感恶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对你好,不需要理由,对你恶,同样不需要理由。与人为善还是与人为恶,取决于他的心情好坏。 狄光嗣倒无须一味帮徐驰说好话,只将台州之行原原本本地对狄仁杰说了一遍。让狄仁杰叹为观止的,并不是徐驰断案如何高明,毕竟狄仁杰才是真正的刑断高手,而是徐驰在翠烟楼作的两首诗,让年近七旬的狄仁杰啧啧连声,连连称奇,暗赞道:即使骆观光(骆宾王)在世,也会自叹弗如。 一个宰相任命一县的县令,还是有这个权限的,给皇帝说一声,不过是走走程序罢了,更何况是两个宰相加一个刺史,联名举荐一个县令。 平常是两个宰相唱对台戏,这一次难得的同声同气,则天皇帝想也没想,就准奏了。拟了旨意,填了官凭印信,打发太监高延福去台州下旨去了。 武周神功元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对老陈家来说,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喜庆日子。县尉高林生一大早就来了陈府,要陈家赶紧清洁扫除,高公公马上就来宣旨了,让陈家好好准备准备。 虽然这事儿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一家人仍是喜不自禁。上上下下,无论主仆,迅速忙碌起来。 陈尚老怀大畅,毕竟陈家出了个县太爷,虽说陈秦不是自己所亲生,当年只是贪恋芸娘的美貌,才答应芸娘,视之如己出。事实上呢,陈尚家大业大,虽然不至于虐待刻薄陈秦,但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如同养了一条猫儿狗儿一般。平时陈越有事没事的欺凌陈秦一番,陈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如今想起来,陈尚暗感惭愧,将心比心,反过来,如果陈秦欺凌陈越,陈尚自然不会视之不理。一直以来,陈秦对于陈尚,低眉顺眼,执礼甚恭。陈秦死而复生之后,其一改常态,变得桀骜不驯起来,但对于他陈尚,还是挺尊敬的。 陈尚纠结了好一阵,自责了好一阵,最终决定放下姿态,必须和秦儿好好谈一谈。 陈尚像做贼一般,溜进了徐驰与馨儿所住的西厢房。公公进了儿媳妇的房间,总不是个光彩的事儿。 徐驰有个良好的习惯,不睡到太阳当头,根本就醒不来。徐驰正睡的打屁呢,却听见耳边有人叫“秦儿秦儿”的,睁眼一看,竟是自己的爹来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裤子,赤身**的,只好又钻进了薄棉被里,苦笑道:“爹,您老进来也不知道敲敲门呢?” 陈尚笑骂道:“这混小子,爹都叫半天了,没人应,敲门能敲醒你来么?拆房子还差不多快快起来,宣旨的高公公马上就来了。”陈尚一边说,一边退出了门外,心想,年轻人真的会享受,睡觉竟不穿衣服。 老陈没来得及和养子推心置腹,远远的就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锣声,传旨的来了。太监传旨,是没有仪仗的。不过到了地方一级,地方官员为了巴结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是招待周详,排场弄得像皇帝亲自来了似的。洒水净路,鲜衣怒马,鸣锣开道,前呼后拥,盛极一时。大凡当太监的,平常都是伺候人家,好不容易威风一次,自然乐得享受。 陈家大小,一如上次迎接武郡王张刺史一般,把高公公迎进了门。高公公大名高延福,皇帝身边的近侍,五旬开外,身材伟岸,相貌堂堂。 徐驰跪在前头聆听高公公宣旨。陈尚虽是他爹,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跪在徐驰的屁股后面。徐驰有苦说不出,跪什么人不好?穿到大唐后跪的第一个人却是个没把儿的,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那高公公虽是个太监,但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抑扬顿挫,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虽则如此,但徐驰就听懂了最前面打头的八个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面说的些什么,比外语都难懂。徐驰虽然听不懂,但心里还是挺灵醒的,管他娘的,不就是当个县官儿吗。 好不容易读完了,最后,高公公带着一个长长的尾音煞尾:“陈秦接旨……” 这四个字还是懂的,老子等的就是这四个字。徐驰膝盖骨都跪痛了,看来县令也不是太好当的。徐驰接过圣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交到他爹手里。他妈的,全是繁体的,反正不认识几个字,看也白搭。 徐驰县太爷的官职到手了,可谓大权在握,笑眯眯地拉着高公公的手,亲切地说:“高哥啊,您老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辛苦了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台州就别急,多玩几天再走,我带您去吃台州好吃的东西,什么仙居三黄鸡,什么八大碗,什么猪肉麦饼。要么就带您去钓钓鱼,要么就带您去逛逛……” “翠烟楼”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幸亏徐驰机灵,一下子就想到了对面这个人是没把儿的,你带他老人家去翠烟楼,不是花钱买不痛快吗? 第041章 缙云命案 “高哥?”高延福公公听得一愣怔,钦差大臣到了地方上,有称之为圣使的,有称之为上差的,有称之为公公的。被徐驰称为“高哥”,饶是高延福见多识广,也是闻所未闻。一则是二人年龄相差悬殊,徐驰与他称兄道弟,太沾人家的便宜了;二则是任何人对太监,多是敬而远之,表面上尊敬你恭维你,不过是迫于形势,迫于你的淫威,暗地里却咀咒你鄙视你,有谁愿意和太监称兄道弟呢? 幸亏高延福往台州来时,小郡王和自己打过招呼,说是徐驰言语粗陋不堪,行为举止亦是大异常人,嘱咐他切莫以常理度之。今日一见之下,方知小郡王的话果然不虚。当下对徐驰以“哥”称呼他,并不以为忤,反而有点小感动:别人不管对他如何的恭敬,那都是虚假的热情。人老成精的高延福知道徐驰并不忌惮他的太监身份,也就没必要装作道貌岸然,高高在上,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应付着徐驰的热情:“不了不了,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陈公子一俟接旨,便须即日赴任,不可迁延。本差也当即刻回京缴旨,耽误不得。” 话说猪脚徐驰走了狗屎运,弄了个缙云县令,端午节都没过爽快,辞了芸娘及陈府一家大小,再去刺史府拜谢了张元瞿,便往缙云上任去了。 缙云在台州以西三百里,属括州辖内。 徐驰领了单绫与馨儿,一路游山玩水,到缙云地界时,已是五天之后了。 馨儿是徐驰的媳妇,家属随夫赴任,是有理由的。单绫却显得不伦不类,既不是徐驰的媳妇,也不是陈家的丫环。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徐驰走到哪,单绫就跟到哪,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徐驰曾问过芸娘,问过单绫自己,两人都只笑笑,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徐驰,真实原因却讳莫如深。说单绫照顾徐驰,那简直是滑稽,她自己都是让馨儿给照顾着,递茶倒水,梳妆盥洗,单绫从不沾边儿,馨儿倒像个小丫环似的忙前忙后。 缙云不过是个小县城,但城墙倒是新修缮的。听单绫说,缙云是刚成立的县治,是以城墙也是刚建成不久。城门处,两个衙差抱着杆长枪,无精打采的靠在墙角,对于过往行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进得城来,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在少数。奇怪的是,街道两旁的店铺,却少有开门营业的。对于后世的徐驰,见惯了“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的“繁荣”景象,突然看到缙云县城街巷之间,许多的所谓黄金地段,竟了无商业气息。令徐驰很是怀疑,缙云人民是否脑袋进水了:放着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道做点生意,哪怕是卖点针头线脑啊! 缙云虽说是个县城,但就规模而言,犹如后世的一个小集镇。徐驰三人走不多远,只见一大堆人围在一个门口。抬头一看,门楣上却是四个大字:“缙云县衙”。 徐驰心想,老子这个县太爷还没到呢,县衙出什么事儿了?领了单绫馨儿,使劲挤了进去。围观的老百姓开始还有点怨言,挤什么挤?大家不都是看热闹吗?待看清三人的模样,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又美的太不像话,都自觉的让了开去,生怕挨脏了他们似的。 挤进去一看,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端坐在公案后,正在审讯跪在堂下的一个农夫模样的人。那农夫旁边,却跪着个妇人,一身缟素。两班衙役拄着水火棍,分站两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来缙云虽小,县政府的一套班子还是在正常运作的。只是自己这个县太爷还没到场,上面坐的是什么人呢?莫非前任的县太爷还没离职? 徐驰心里疑惑,便询问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百姓。那老者道:“缙云自去年才有县治,但朝廷一直没有委任县太爷,县衙里的事儿都由县丞周萱周大人管着听口音,你这小郎君怕是外地人罢?” 徐驰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认真地看着周萱审起案来。不管是在台州府衙审讯卢振,还是在缙云县衙审讯这个农夫,官府并不反对一般老百姓的围观,相反的,升堂之前,还堂而皇之地击几通鼓,大有广而告之的意味,貌似都不神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陪审员制度。 审了一会,徐驰慢慢的看出了些门道。原来,缙云县城里出了桩人命案,死者姓张,小有田产,靠吃佃户为生。堂下跪着的妇人便是死者之妻,张刘氏,乃是本案的原告。被告就是那个农夫,唤胡大,是张家的佃农。昨日辰巳时分,有村民无意之中,在胡家屋后的菜地里发现了死者,于是告了官府。周县丞随即拘了胡大、张刘氏等人到案。据张刘氏所言,死者当天乃是去胡家讨要田租,未曾想田租没要到手,反送了小命。 周萱推断,死者在讨要田租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与其佃户胡大发生了争执。胡大一怒之下,用利器杀死了死者,惊慌之下,藏尸于菜地中。昨日周县丞将胡大拘传到案后,迅速定了案。然而,大刑伺候之下,胡大抵死不认账。周县丞无奈,只得将胡大收了监。今日徐驰所看到的,乃是本案的第二次堂审。 这时,那张刘氏哭诉道:“想我那丈夫,平日里老实巴交,心地极善良的一个人,出门收一下田租,竟收出了祸事来你个胡大,平常我丈夫可没亏待于你,何以如此的丧心病狂,竟要了他的命?你想赖掉田租,便只管赖掉,好歹留我丈夫一条命呀!呜呜……” “冤枉呀!大人,小民冤枉呀……”那胡大已经是第N次喊“冤枉”了。论起嘴巴上的功夫,男人大多要输给女人,胡大哪里比得上张刘氏的连哭带说,除了一味喊冤,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萱镇堂木一拍,“大胆胡大,为赖田租之利,竟杀死东家,而后将死者掩埋于菜地之中,意欲藏尸灭迹,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怎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料死者为野狗所刨出,继而村民举报,不日之间,罪行即彰迹于天下大胆恶徒,却不认罪伏法,妄想逃过大周律法,不让你尝点苦头,你必定不会乖乖认罪来人呀!大刑伺候!” 可怜胡大,昨天就没少挨苦头,早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又忙不迭地喊起冤来:“大人,小民冤枉啊,大人……” “且慢!”堂外一声大喝。徐驰看不下去了,胡大虽然有杀人的动机,但疑点还是相当多的。徐驰才是正儿八经的县太爷,可不能让自己的糊涂下属干出糊涂事情来。一念及此,徐驰快步走到公案下,礼貌地拱拱手,问道:“不知周大人可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死者为胡大所杀?” 那周萱三十多岁,面如冠玉,生的一表人才,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见有人当堂质疑他的断狱,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咆哮公堂来……”周萱本来想说“来人呀!给我乱棍轰出”。“人”字还没说出口,周萱蓦然发现,质疑人的左右两边,竟出现了两个妖精级别的大美人,一个婀娜窈窕,一个性感迷人。美女的力量是无穷的,恼羞成怒的周萱马上现出了谦谦君子之态,改口道:“既然这位小公子质疑于本官,然则依你之见,死者又是何人所杀?” 徐驰笑道:“是谁杀的,我并不知道,我只想知道周大人凭什么推断,胡大就是杀人凶手?” 你不知道那还找个什么茬?依着周萱大人的脾气,徐驰早就被打趴下了。那两个女人真要命呀,特别是那个年纪略大的,身材更高挑的,一脸媚媚的笑意,有意无意地直往周萱身上看。周萱自恃容貌出众,平常就是极度自恋的一个人,见了单绫的神态,只以为是对方被自己的风神伟岸吸引住了,心里自鸣得意,言行举止更是谦恭得体了,当即从公案后站起来,拱手道:“死者乃是在胡大屋后的菜地中所发现,本官是以推断胡大便是杀人凶手,不知小公子可有何高见?”周萱大人明里在回答着徐驰的质疑,暗里却拿眼睛偷偷瞄着单绫。 单绫在打量着周萱不假,带着媚媚的笑意也不假,但并不是周萱所认为的“芳心暗许”。周萱虽美,但在阅人无数的单绫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是初次相见,人品官德如何,还是未知之数。单绫所想的,不过是周萱为缙云县丞,秦儿为缙云县令,与周萱搞好关系,有利于秦儿的上任。单绫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风尘女子,但几年来,为了寻找徐驰,她一直是混迹于秦楼楚馆,那种烟视媚行的神态,早已耳濡目染,加上她本身的美艳不可方物,所以单绫对周萱礼节性的微笑,再经过周萱大人龌蹉地一发酵,那眼神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第042章 殓尸房 徐驰“嘿嘿”一笑,说:“除非这个胡大是傻瓜,自己杀了人埋到自家的菜地里,偏偏埋得那么浅,以至于野狗都刨得出,好像唯恐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你?”面对徐驰的旁若无人与冷嘲热讽,周萱一时气结,心里非常恼恨徐驰的不识好歹,却又舍不得得罪旁边的两个美女,只好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解释道:“想必是那胡大杀人之后,惊慌失措,来不及对尸体作更多的掩饰。” 徐驰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道:“村民报官之后,周大人是否亲自去了案发现场?” 一问一答之间,好像徐驰成了审案子的,而周萱成了犯事儿的,喧宾夺主,主客易位了。那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不由面面相觑,“咦”声一片:这小郎君什么来头?竟让平素目高于顶的周大人有问必答,相貌可亲? 周萱大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妥,美女诚可爱,但官声脸面亦不可丢。当着缙云父老,若是丢了脸面威信,以后还怎么混呢?周萱定了定神,威严地道:“本官去没去案发现场,关你何事?你且与两位小姐退到堂外,不得扰乱本官刑断。” 徐驰不退反进,索性走到公案后,对周萱道:“你站起来,让开点,让我来审。” 周萱脸一黑,怒道:“大胆……”话还没完,跟在徐驰身边的单绫,抓住周萱的臂膀,轻轻的拉了一下。周萱身不由己的,屁股离了太师椅,脚步虚浮,乖乖的让到了旁边。徐驰顺理成章的鹊巢鸠占,占据了本该属于他的宝座。 让到了公案旁的周萱怔怔地看着单绫,满脸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神色:这女人太可怕了,看似轻飘飘的一拉,却蕴含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而那股巨力,却并非蛮力,而是巧而又巧,恰到好处。在外人看来,周萱大人确确实实的,千真万确的,心甘情愿的,让出了县太爷的宝座。除了周萱有苦难言之外,其余的人,包括缙云百姓、两班衙役、原告被告,甚至包括徐驰与馨儿在内,全都怔怔地看着周大人:这周大人也太好说话了罢,难道单绫的魅力与诱惑,真的是势不可挡? “给他吧。”徐驰吩咐馨儿说。 馨儿依言从包裹中取出官凭印信,递给呆若木鸡的周萱。后者取过一看,这才如梦方醒,难怪人家占了自己盘踞了大半年的宝座。原来,缙云自去年十月成立县治,朝廷却未委任任何官吏,而是由括州代管。括州刺史周瑰,举荐本家堂弟周萱充任缙云县丞,代行县令之职。 周萱虽然并不把徐驰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对他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毕竟他的堂兄乃是一州刺史。但是,具体到了缙云县衙,人家是当仁不让的一把手,有朝廷正式的官印,不像自己,全靠堂兄的荫庇。想通了这一层,周萱赶紧满脸堆笑,拱着手道:“原来是陈大人,卑职未曾远迎,望乞恕罪。” 县丞相当于副县长,至少徐驰是这么认为的,是自己的下属,以后还指望他给自己办事呢,关系还是要处理好的,自然也客套了几句。周萱又将徐驰介绍给堂下的缙云主簿钱琳及一众衙差,钱琳与衙差一齐参见了新上任的县太爷。 堂外围得水泄不通的缙云百姓,发现本县新任的父母官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由纷纷窃窃私语:“难怪刚才那小子旁若无人的样子,还大咧咧的把周大人给撵下来了。” “嘘!小声点,人家是太爷呢,小心让他听到了,打你三十板子。” “旁边那两个小娘子可是太爷的家属?长的真是水灵。” 徐驰满脸微笑地看着堂下的一干下属和堂外的缙云百姓,当官的感觉真好,徐驰找到了归属感与认同感。“嘿嘿”,老子难道也有“官瘾”不成? 徐驰面对着他的缙云子民,很想说点什么,就如同发表就职演说,无奈徐驰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够他挥霍,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还是把当下的案子审好吧,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老百姓自然会爱你敬你,自吹自擂的为人民服务,老百姓不见得会卖你的账。 菩萨保佑,让我徐驰继续延续好运气,最好不要动什么脑筋,瞎打瞎撞的就把案子给破了,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衙差及百姓们等了许久,却不见徐驰发话,只看见新上任的太爷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傻笑,眼睛不知看在何处,有点神游太虚的意味。 县太爷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细细打量堂下跪得有点发虚的两个人。那个胡大,四十许岁,身体倒还壮实,只是刚刚挨过刑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而那个张刘氏,三十出头年纪,身着缟素,应该是为夫守孝。脸上挂着些泪痕,肤色虽黑,却也有几分姿色,算得上风韵犹存。 “啪!” 徐驰故伎重演,镇堂木一拍,大声道:“胡大,我且问你,刚才周大人断定你杀了张刘氏之夫,可有其事?” “草民冤枉,草民冤枉。求大人给草民做主……”那个胡大昨日受了一天的刑杖,辩解过,申诉过,遇着自以为是的周萱,进行有罪推定,一口咬定他就是杀人凶手,胡大都快绝望了。虽然凭空出了个县太爷,年纪却不过十七八岁,看似更不靠谱。 胡大只知道一根筋的喊冤枉,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徐驰转而问张刘氏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辰时不到,”张刘氏答道:“奴家伺候他出门的,说是到城西的宋家村找胡大讨要田租。不成想胡大为赖掉田租,竟杀死我夫呜呜呜呜,你这恶贼,快偿还奴家丈夫的性命来……” 从“辰时不到”出门,到“辰巳时分”发现尸骨,满打满算,其间的时间跨度不超过三个小时。在此时间段,死者接触过什么人,什么人有杀人的动机,时间不长,涉及的范围不宽,调查起来应该不是很困难,徐驰暗暗思索。 “昨日辰时初到巳时初的一个时辰之内,你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徐驰又问胡大说。 “草民在地里拾掇庄稼,那块庄稼地离草民的住所有两三里地,午时草民回家,才知道出了人命案草民真没杀俺东家呀!求太爷明断。”胡大答道。 “你确实拖欠田租吗?” “冤枉呀……”胡大大呼冤枉:“草民欠他田租不假去年好溪涨了水,把庄稼淹了,俺恳求东家宽限草民一年,今年一并补上,东家也是答应了的,草民哪能杀了他呢?” 徐驰再问道:“你说从辰时到巳时都在地里劳作,此事可有谁看见了?谁能为你作证?” “草民族兄胡继祖可替俺作证。”这句话胡大倒回答得干干脆脆,想来是胸有成竹。 徐驰笑着问周萱道:“周大人,有这事儿吗?” 周萱心里正揣摩徐驰与单绫等人的来头,不料这混小子竟问起自己来,便面含不屑道:“此事不假,然那胡继祖与本案案犯乃是族兄弟的关系,必是伪证,岂可作为呈堂证供?县令大人岂能受几个刁民糊弄?” 徐驰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却对两边衙役喊道:“传证人胡继祖!” 那胡继祖被衙役带上堂来,比起胡大来,倒更显得年轻,较为清秀,不似那般粗壮。 “昨日辰时到巳时之间,你与胡大在田间劳作吗?” 胡继祖扒在地上磕了两个头,答道:“禀太爷,昨日天不亮,草民便和族弟一起去拾掇庄稼了。不光辰时到巳时之间,即便是整个上午,草民族弟也不曾离开田间半步,是以草民可作证,草民族弟不可能在此时间内杀人。至于昨日之前,草民则不敢作证了。”胡继祖口齿比较伶俐,思维也甚是清晰,回答得有条不紊。 “啪!”徐驰一拍镇堂木,道:“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呈堂证供,胆敢无中生有,蒙骗本官,后果你清楚吗?” 胡继祖吓的一激灵,这么年轻的县太爷审案子,心里真没底,弄不好族弟被冤枉,连带自己也绕进去。此时此刻,却是无路可退,尽管心里发毛,胡继祖还是硬着头皮说:“禀太爷,草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求大人明察。” 仅仅依据原告被告以及证人的只言片语来查明案件,是不现实的。徐驰又问周萱说:“死者的尸体在哪?带我去看看。” “停在殓尸房,县令大人请随卑职来。”周萱作了个“请”的手势。 徐驰走下公案,随周萱往堂外而去。衙役轰开围观的百姓,出公堂左拐,便是东厢房,尸体便停放在这里。 衙役打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徐驰胸腔中顿时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死命捂住鼻子嘴巴,以免在新来的县太爷面前失仪。 唯独一个单绫,仅仅是皱了皱眉,单手迅速在徐驰额际肩颈等处戳了两下。徐驰不解地看着单绫,却发现胸中的不适感大为好转。徐驰大为惊异,单绫貌似是个多面手,不仅可以玩蛇,还会点穴呢。 第043章 勘验现场 尸体停在厢房当中,上面覆盖着一张烂草席。衙役揭开草席,尸臭更是剧烈,周萱钱琳等人哪里忍耐得住,跑出房外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直吐到吐无可吐,犹是一阵干呕。馨儿胆小,没有跟进房来,倒省了一遭罪受。 徐驰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与单绫走近那具尸身,察看起来。死者比较清瘦,皮肤褶皱,年纪至少在五旬开外。尸身殓了一身白色寿衣,脸上身上也擦拭干净了,只是喉管处的血窟窿,显得异常的恐怖、明显,触目惊心。 单绫的点穴手法甚是独特,许多精壮衙役都受不了那股恶臭,此时的徐驰,却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可以耐心细致地观察尸身的各个细微之处。 观察了一阵,徐驰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命衙役将尸身重新盖好,退出室外。 周萱赶紧讨好地迎上来,捂着吐的生痛的胸口说:“大人是否看出了什么蹊跷?” 徐驰摇摇头笑道:“有什么蹊跷?就是具死尸罢了。” 干瘦老头还能看出个黄花闺女来不成?周萱心里鄙夷着徐驰,表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幅嘴脸:“对对对,大人说的对,就是具死尸罢了。” “杀人现场在哪里?周大人去看过吗?”既然从尸身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徐驰自然指望从别的地方能发现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 县衙主簿钱琳拱手道:“禀县令大人,尸身是在城西六里外的宋家村发现的,周大人命卑职去实地查看过。” 徐驰略一思索,道:“我想去那个宋家村看看,麻烦钱老带路。” 听县令大人竟然称呼自己为“钱老”,钱琳顿时感激涕零。这个新来的县令虽然年纪小,样子也有点吊儿郎当,对自己却如此尊敬,实在出乎钱琳的意料。那钱琳已是五十多岁,颌下稀稀拉拉留着几缕山羊胡子,短小干瘦,眼神却异常机敏干练。 钱琳一稽到地,慌忙道:“县令大人快莫如此称呼,折煞卑职了。” 对于徐驰这个现代人来说,称呼年长者为“某老”,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殊不知,在等级森严的古代,上位者称呼下位者为“老”,是多么的不可想象。一声“钱老”,足以使钱琳感激涕零,并油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来,自然不值得奇怪了。 徐驰不经意间,收了一个死党,自己却还蒙在鼓里,可见穿越者的独到之处了。 钱琳原本就是一个有些本事的干吏,更兼对徐驰的好感,自然尽心尽力的操持县令大人的出巡事宜去了。 钱琳领了几个衙役去张罗的当口,单绫将徐驰拉到无人之处,耳语道:“秦儿你发现甚么了么?” 徐驰见单绫神神秘秘的样子,微笑道:“我当然有所发现。” “快说给绫姨听听!”单绫对徐驰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非常迷信的。 徐驰笑道:“我发现你必然有所发现。”徐驰一直不愿意称呼单绫为“绫姨”,理由是单绫并非芸娘的亲姊妹,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理由,众所周知的,毋庸讳言。 单绫疑惑地看着徐驰,继而便明白了徐驰的意思,嗔怒道:“绫姨与你说正经事呢。” 徐驰道:“我哪儿不正经了?你发现了什么?” 单绫在徐驰耳边呵气如兰,娓娓道来:“秦儿,你可发现?从张刘氏最后一次见到死者,一直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一天半。虽说如今天气慢慢转热,但没到酷暑,尸身远不至于腐烂得如此之快,所以……” “对呀!”徐驰惊喜地说:“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秦儿年纪尚小,绫姨估计你连死人都没看见过,又怎能想到此中蹊跷?”单绫继续提醒徐驰说:“尸臭如此剧烈,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以上。” “张刘氏说了假话!她为什么要说假话呢嘿嘿,这案子力争今天破案,让缙云百姓看看他们县太爷的能耐。”徐驰美滋滋地对单绫说道。 单绫不得不在心里感慨徐驰的乐观主义精神,如果当时有“乐观主义”这个词儿的话。 不大一会,钱琳来禀告说,车轿皆已备齐,只等县令大人上路了。 出县衙大门,徐驰傻眼了,只见数十个衙役成两列纵队排开,前面举着“回避”、“肃静”的牌子,后面衙役腰悬佩刀,手中还握着水火棍,中间则是两乘青呢小轿。两个衙役在最前头,提了开路的铜锣,“邦、邦、邦”的有节奏地敲着。街头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小一个县令去办公,竟弄了这么大个排场,徐驰不由心生感慨。后世天朝官员通过民间,先是警察戒严,然后是交通管制,等到正式通过时,往往数辆或数十辆警车开道,扈从的高档轿车更是不计其数。一路警灯闪烁,一路警报嘶叫,好不威风!徐驰前世今生,身历两个所谓的盛世,竟是何其相似之甚! 徐驰与馨儿上了前面的轿子。周萱身为县丞,却放下身段,陪着笑脸请单绫坐后面的轿子。不论何时何地,美女的杀伤力都不容小觑,美女所得到的资源与优待都不是男子所能比拟的,何况单绫这样的超级大美女。然而,超级美女似乎不打算领情,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对周萱说:“周大人贵为县丞,理当坐轿,小女子不劳牵挂,随行便是。” 单绫哪里会坐轿呢?对她而言,她的任务便是遵守国公之命,找到徐驰并确保万无一失地保护他。 周萱嘿嘿的讪笑着:“既然小姐执意步行,下官自当奉陪钱主簿,你年老力衰,你去坐轿罢。” 钱琳一愣,两人搭档大半年了,平时出行,都是周萱坐轿,自己屁颠屁颠随行,难道周大人今天才发现我“年老力衰”了?周大人今天开始体恤下属了?这是肿么了? 单绫不置可否,随在徐驰的青呢小轿旁,不疾不徐地跟着。 周萱自恃容貌出众,素以多情公子自称,因此也是跟在徐驰的坐轿旁,亦步亦趋。其目的不言自明,无非是借机与单绫搭讪,弄清单绫的真实身份。 后面的钱琳似有所悟,无奈地摇摇头,钻进轿中,难得的享受了一次。 单绫是个人精,如何不明白周萱的那点龌蹉心思呢?当下却不道破,反而虚与委蛇起来。对周萱的搭讪,她有时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地回答一两句,有时却是似若未闻,笑而不语,那种欲语还休,戏弄男人的手段,拿捏得极是恰到好处。 路旁瞧热闹的百姓不明就里,只说是新来的县太爷别看他年纪小,太爷终究是太爷,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周大人,也只有扶轿随行的份儿呢。 通过旁敲侧击,周萱知道了单绫乃是新任县令的姨母,此行的目的是替她的姐姐照料外甥的饮食起居,且至今尚未婚配。周萱内心狂喜,这不是天赐艳遇么?尽管周萱大人家中妻妾成群,但色心岂有满足得了的? 周萱暗地里迅速制定了方针政策,虽然他并不把徐驰放在眼里,但为了身旁这个活生生的大美女,他还是决定讨好巴结徐驰一下。待美人入怀,再做计较。至于单绫愿意与否,自信的周萱根本未作考虑:替姐姐照顾外甥,说得难听点,不过一个丫环婆子而已。周萱原来还惊诧单绫的“神力”,待弄清了单绫的身份,周萱也就见怪不怪了难怪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有那般力气,原来她是干力气活出身的。 一行仪仗大张旗鼓的往城西宋家村而去,引得附近百姓尾随围观。徐驰在轿中抛起帘子,观察着缙云的民情风俗。百姓见他们的父母官竟是个毛头小子,引来惊呼声一片。百姓自然怀疑,这么年轻的太爷能干什么呢?破得了案么?百姓们越是怀疑,好奇心越是厉害,追着轿子看太爷,以至于蜂拥而来的百姓越聚越多,可以说是万人空巷。 周萱一路得意洋洋,美人在侧,自己虽说是县太爷的扈从,但至少是男二号呀,自然与有荣焉。 半个时辰之后,进入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庄,稀稀落落的农舍散布在山坳中。 徐驰下了轿,随钱琳来到一处农舍之后。钱琳拱手道:“禀大人,这个房子便是胡大居处,家中只胡大一人。” 离农舍四五十米的菜地中,确有个不足一尺深的土坑,不多的浮土推在土坑旁。据钱琳介绍,死者便是埋在这个坑中,让野狗给刨出来了。 看热闹的缙云百姓被衙役挡在数十丈之外。好在中国历朝历代的百姓,对官府一贯敬畏有加,全都规规矩矩的站在远处,无人敢逾越半步。 土坑就是那个土坑,土坑不能说话,土坑不能告诉新来的县太爷任何有用的线索。徐驰仅仅是个小混混,从没涉及过刑侦,更没有后世高超的科学技术与科学仪器为自己所用,要想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真是难如登天。 对着土坑,徐驰发了半天呆,然后以土坑为圆心,在土坑周围仔细搜索。 第044章 可疑的屠户 徐驰沿着土坑外围四处搜看,缙云百姓得以近距离端详他们的父母官。徐驰身后,单绫、馨儿、周萱、钱琳等人如影随形。 缙云百姓对着几人偷偷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边惊叹县太爷的年轻英俊,县太爷家属的靓丽不可方物,一边不免怀疑县太爷的能力与智慧,毕竟太年轻了不是。 徐驰骨子里不过是个小老百姓,与围观他的人并无二致,在后世,甚至混得比他们都不如。徐驰自然不会托大,见着年长的,还不忘拱手致礼,见着年幼的,便摸摸他(她)的小脸蛋。这样一来,便不得了了,大周百姓哪里看见过这么和气的太爷呢?本来还相安无事的干群关系,被徐驰的举动弄成了一团糟。缙云百姓纷纷下跪磕头,口中喊着“太爷”、“县太爷”、“青天大老爷”、“县令大人”,称呼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徐驰的和蔼可亲出乎缙云百姓的意料,缙云百姓的举动何尝不出乎徐驰的意料呢?徐驰溜达了一圈,有用的线索没发现,倒是上演了一幕狗血的、同时也是令人感动的活宝剧。 回到土坑旁,徐驰问钱琳道:“当时尸身被野狗刨出来之后,这个现场可有保护?” 钱琳道:“发现尸身的乡民慌乱之下,迅速报给了里甲,幸得那里甲有些经验,一面使人护了现场,一面进城报官。从尸身被发现,至卑职赶到现场,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卑职仔细搜检了半日,却了无发现,只好让衙役抬了尸身回了县衙,因胡大具有一定的嫌疑,故将胡大也一并拘了。卑职离开时,严命里甲继续保护好现场,以备周大人查验。今日所见,一如昨日,是以卑职敢断言,现场是完好无损的。” 徐驰点点头:“钱老做的很好既然现场完好,那么掩埋尸体的土坑,以及土坑的周围,应该不难发现血迹。而死者乃是被利器刺中喉咙致死,案发现场必定有大量鲜血。应该有血迹的地方却发现不了血迹,这说明什么呢?案发现场真的在此吗?” “禀大人,卑职当时也发现了这点,是以卑职推断,凶手必是在别的地方杀人,然后再移尸此处,掩埋罪证,企图让人发现不了。”钱琳恭谨地答道,心中却暗暗佩服徐驰的脑筋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自己昨日苦思冥想了一夜,才有了这一猜测。想不到新县令绕了一圈,和布衣百姓扯了一通近乎,竟毫不费力地想到了这一层。 “既然是别的地方杀人,然后移尸此处,所以应该排除胡大杀人的可能性。”徐驰轻描淡写地说道。 钱琳一听,更是心惊不已,看来县令大人的推测思路和自己差不多。当时拘了胡大到堂,也不过是想问问情形,以利破案。事情再明显不过,任何人也不会傻到在别的地方杀了人,再背回自家门口来掩埋,还埋得这么浅,唯恐别人发现不了自己杀了人似的。 周萱不知出于哪方面的原因,断然认为胡大杀了东家,抵赖田租。钱琳曾进言自己的疑惑,无奈周萱只是不听。想到此处,钱琳瞄了瞄周萱。 周萱一脸的尴尬,嗫嚅道:“死者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与旁人无冤无仇的,谁会对其痛下杀手呢?想来只有这个胡大嫌疑最大,是以……是以……” 徐驰没有理睬周萱,以他的判断,周萱虽然仪表堂堂,却是个极度自恋的绣花枕头,相反这个钱琳,虽貌不惊人,却颇有才干。徐驰拉了钱琳到僻静处,低声问道:“缙云城里总共有几家屠户,钱老可熟悉?” 钱琳不知道徐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想必是县太爷发现了什么,所以也不询问,回禀道:“卑职原是缙云镇上的里甲,卑职不光知晓缙云附近共有五家屠户,每家的屠户,卑职也是认得的不知大人可有何吩咐?卑职必定恪尽职守。” 徐驰与钱琳低声耳语了一阵,钱琳听得连连颔首。然后,钱琳挑了几个精干衙役,也不与周萱招呼,又坐了来时的那乘青呢小轿,急匆匆往县衙赶去。 周萱很是恼恨徐驰与钱琳将自己凉在了一边,钱琳不过是个掌管文书的主簿,按理来说,徐驰吩咐下属差事,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自己啊。现在倒好,徐驰不但跳过自己直接吩咐钱琳,而且好像还故意瞒着自己,摆明了信不过自己嘛。 钱琳进了城,弃了车轿,独自一人来到一处肉铺前,对着铺中笑道:“老兄弟呀,生意可好?” 肉铺中走出一个人来,也是五十多岁,却是五大三粗,见是钱琳,颇是意外,赶紧施礼说:“钱里甲,呵呵呵,应该叫钱大人钱大人没去宋家村断案子么?今日怎么有空来老兄弟这儿?” 钱琳苦笑道:“甚么钱大人呀,今日县令大人上任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兄弟这官儿可不牢靠,说不定明日就得卷铺盖儿回家了。”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姓郑,人称郑屠,与钱琳年纪相当,两人一个里弄里长大的,虽不是舐血的兄弟,却也极为熟稔。 那郑屠笑道:“话虽是不假,都说那新来的县令乃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没个三头六臂,终归需要帮衬不是?老兄弟为人勤勉谨慎,必定要留你下来的。” 钱琳不咸不淡的与郑屠胡扯了一通,慢慢把话题引到要询问的事情上来,笑道:“看来老兄弟的生意倒是不错,肉都快卖完了。” 郑屠苦笑说,“还好呢?这两日那新来的华屠没开门,老兄弟这儿才见点起色,要不然,以前一天卖的肉要作两天卖呢!”说到这,那郑屠阴沉下脸来。 钱琳吃了一惊,赶忙问道:“何时冒出来个华屠?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郑屠道:“近两月的事,你老兄弟自然不清楚,据说是从括州城里来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钱琳宽慰郑屠道:“老兄弟都在缙云卖了一辈子的肉了,那华屠初来乍到,料也抢不走你多少主顾,何必耿耿于怀?” 郑屠恨恨地道:“老兄弟你有所不知,那华屠狡猾着呢那华屠初来时,压着价儿卖,好像他卖的肉不要成本似的。如此一来,那些个老顾客便一窝蜂的去了他那边。后来那华屠的卖价基本与我们这几家持平,可惜老主顾也没见回来多少你说这华屠可恨不可恨?” 钱琳心里想笑,华屠生意经念的好,原也不能责怪人家,嘴里却道:“既如此,那华屠这几日怎么又关张了呢?好不容易聚拢的顾客,岂不又流失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乃是生意人的大忌。 “管他呢,但愿他一直关张,从此消失就好。”郑屠虽然也挺奇怪,但他并不关心华屠歇业的原因。 钱琳又与郑屠打趣了几句,问清华屠的出处,便告辞走了。 钱琳汇合衙役,吩咐他们如此如此,却只身往华屠的肉铺而来。走近一看,铺子果然是关着的。钱琳上前擂起门来,高声喊道:“华屠华屠,华屠在家么?” 里面有人发起恼来:“嚎甚么嚎?老子今日关了张,没长眼睛么?” 钱琳笑道:“兄弟你是怎么了?你老兄弟也不愿见了么?” 那华屠心里嘀咕起来:自己何曾来的兄弟?刚来缙云两个月,也没结交甚么人物,何人与自己这般熟络呢?华屠犹疑地开了门,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门外站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者,呵呵地对他笑着。那华屠自然不认得钱琳,疑惑地道:“老先生是……” 钱琳道:“鄙人姓钱名琳,是衙门里的主簿,受县令大人之托,来请华屠去衙门坐坐……” 那华屠见机得快,未等钱琳说完,撒腿便往外跑。钱琳早有防备,那些衙役围了过来,逮个正着,绑了华屠,往县衙而去。 那华屠申辩说:“我华敏是个老实的生意人,未曾作奸犯科,你个钱主簿,好没道理,竟不问青红皂白,绑缚我做甚?” 钱琳笑道:“华屠既然没作奸犯科,为何见了衙门里的人便撒腿就跑?原本县令大人也仅仅是怀疑于你,想不到你竟自己招供了自己。” 华屠一听,悔之不迭。当时想,一个干瘦老者岂能挡得住自己,没料到人家早有准备的。 原来,徐驰在殓尸房验看尸身时,见那死者颈部的伤口,是一血肉模糊的大窟窿,非刀剑所留,倒像屠户杀猪宰牛时,一刀直插咽喉,再搅动一把。徐驰怀疑是否有屠户参与到本案中来,是以吩咐钱琳暗中调查缙云的屠户,看看有无可疑之处。不料想,钱琳一试即灵,这个华屠,恐怕很难开脱干系。 钱琳走后不久,徐驰又围着土坑转了几圈,依然一无所获,只好打道回府。正如徐驰风风光光的来,回去的路上,照样排开仪仗。县令大人在宋家村的亲民作风,缙云百姓是有目共睹的。徐驰的爱民如子,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比风还快。沿途不断有百姓络绎不绝地加入进来,围观也好,恭送也好,场面确实非同小可。 第045章 自作多情 新任县太爷第一天上任,第一次出巡,竟惊动了整个缙云城。 徐驰风风光光进了县衙,钱琳与几个衙役押了华屠,也是堪堪抵达。公堂外围观的百姓却是越聚越多。一则是徐驰亲民,二则是徐驰并不排斥百姓陪审,三则是徐驰审案,就如同后世的电视连续剧,一集连着一集。徐驰自近晌午抵达县衙,一直到现在,午餐也没用,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 钱琳附在徐驰耳边,将拘押华敏的过程细说了一遍。徐驰心中狂喜,哈哈,老子的运气真不赖呀。 狂喜之后,徐驰心中计议已定,在公案后坐了下来,喊道:“提华敏!” 两厢衙役甚是配合,跟着徐驰,拉长声音喊道:“提华敏……”这些衙役平时在老百姓面前虽然也是威风凛凛,但不过是狗仗人势,百姓唯恐避之不及。而今天与新任县太爷出巡的感觉,却与以前大为不同。 衙役将华屠押上堂来。两厢衙役适时喊起堂威来:“威武……” 华屠两股战战,面如死灰,被衙差掼在地上。华屠爬在堂下,磕头不止。 徐驰和颜悦色地说:“下面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徐驰的和颜悦色,在华屠看来,却犹如索命的鬼魂,让人惊恐不已。上午的堂审,华敏也在围观百姓之列,新县令刚刚到任,华敏也是亲眼目睹的。让华敏始料未及的是,新县令去宋家村转了一圈,回来就将自己拘押来了。华敏想,前天晚上掩埋死鬼时,莫不是被人发现了?否则的话,短短两三个时辰,他怎么知道是我华敏杀的人呢?一切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始动手的,自以为天衣无缝,县令大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是人而不是神,怎么那么快就暴露了…… 华敏脑袋里迅速寻思着,却忘了回答县太爷的问话,兀自愣在那里。 周萱急于表现,在旁边斥责道:“大胆华敏,大人问你话呢,你竟置若罔闻,拉下去杖责三十!” 华敏这才回过神儿来,急忙磕头说:“禀太爷,草民华敏,括州人氏……” 徐驰笑道:“华敏呀,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是公堂吗?” 华敏一听傻了眼。其实何止华敏,公堂内外,衙役百姓,全都傻了眼,就连知情者钱琳,也是大惑不解:这是堂审吗?县令大人怎么问这么脑残的问题?只有单绫,对于徐驰说话的方式与语调,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华敏既然傻了眼,对县令大人的问题,自然无从答起。可是不回答又有挨板子的可能,只好硬着头皮说:“草民……草民……草民也不知道……” 徐驰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本太爷想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以争取宽大处理可惜你不接受本太爷的好心好意,执意故作糊涂,你以为本太爷有病啊,无缘无故把你抓过来。” 华敏全身冷汗直冒,这道理自己何尝不知?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不如索性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拒不承认,县太爷无凭无据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华敏主意既定,反倒安下心来,回答说:“草民真是不知,草民就一地道的生意人,一向安分守己,草民不知冒犯了大周哪条律法,请大人明示。” 那华屠自知罪劫难逃,索性矢口否认,如胡大一般喊起冤来。 钱琳虽不清楚徐驰怎么怀疑到一个屠户身上,但根据华屠的行止举动,几乎就能断定,华屠便是杀害张刘氏丈夫的凶手。现在所欠缺的,仅仅是华屠的口供而已。然而,作为一个古代的刑吏,最不担心的就是口供。获得口供的手段,除了刑讯逼供之外,还有什么更直接、更简单、更有效呢?有几个正常人能经受住酷刑呢?为了逃避酷刑,只求一死的无罪之人,更是大有人在。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根据自己的主观臆断,对被怀疑人施以酷刑,套取口供的庸吏,都不在少数。钱琳不是庸吏,但现在他所能想到的办法,依然是“刑讯”。钱琳怒道:“似这般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徒,不施以酷刑,谅你不肯张口来人啦,拖下去重责……” 未等钱琳说完,徐驰赶紧阻止说:“钱主簿请慢,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他乖乖认罪。”徐驰是个小混混,但并不是一个无理取闹、自以为是的人,他绝不会无聊到通过酷刑去获取口供,而酷刑正是冤假错案的罪魁祸首。华敏虽然可疑,但并没有任何的证据或证人来验证徐驰的推断。 “提张刘氏!”徐驰吩咐衙差。猫鼠游戏实质上就是心理游戏,心理防线一旦攻破,罪犯自然乖乖认罪。 华敏心里一咯噔,莫非张刘氏已经服罪?并把自己也招供了出来?转念一想,也不对呀,从县太爷上任伊始,到东厢房验尸,再到县太爷去宋家村勘验现场,他华敏也在围观的百姓当中呀。虽然他没有去宋家村,但张刘氏也不曾去呀。按理说,张刘氏并没有时间和机会招供不是? 张刘氏随在衙差身后,走上公堂。两旁衙役照例喊起堂威来。衙役的堂威,不过是虚张声势,例行公事,张刘氏已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但一看到堂上的华敏,顿时冷汗直冒,全身发软。那张刘氏也是见过风浪的,惊慌之下,却为乱了方寸,而是顺势趴在地上磕头道:“民妇参……参见县太……县令大人。”饶是张刘氏伶牙利嘴,说话也不免发颤。 徐驰不动声色,冷眼旁观二人的反应,然后说道:“把人犯华敏带下去,稍后再审问他。”徐驰的目的是让二人互相猜疑,再逐一击破,而不是让他们互通音讯,彼此串供。 华敏被带了下去,瑟瑟发抖的张刘氏埋头跪在那里,根本不敢抬头,心想:完了!真完了!敢情是那该死的给招供出来了!张刘氏无法理解的是,这县太爷初来乍到的,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二人的奸情呢? 徐驰死了人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跪在堂下的张刘氏。徐驰不说话,周萱钱琳等人也不便开口,公堂上死一般沉寂。面如死灰的张刘氏,在堂下度日如年,见县令大人迟迟不肯开口,不由麻起胆子,朝公案后的徐驰望去。让张刘氏意想不到的是,年轻的县太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上毫无怒意,更没有一丝一毫问罪于自己的迹象。 莫名其妙的张刘氏,心里迅速思索起来:难道县太爷还没有发现自己与华敏的奸情?难道县太爷还不知道那死鬼是被自己与华敏合谋杀害的?不对不对,既然县太爷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华敏却被脚镣手铐地带到了公堂之上?县太爷为何对自己笑眯眯的呢?想及此处,张刘氏心中一动,莫不是……莫不是县太爷看上了自己? 张刘氏心念电转,越想越觉有理,越想心里越亮堂:县太爷应该已经明了案情底细,之所以迟迟不询问自己,一则是怕下属看出端倪,再则也有打探自己的意思。若是自己愿意从了他,他自然会曲解此案;若是自己不愿意,他自然会秉公而断,要了自己的小命。让自己亲眼看到华敏,那是年轻的县太爷在威胁自己,同时也是一种投石问路的手段。 张刘氏心里越想越兴奋,心里嗔道:我的个小冤家,慢说你乃一县的父母官,纵使你是不名一文的穷光蛋,姐姐也是一万个愿意呀!我的个小冤家,大庭广众之下,姐姐该如何表白,你才能明了奴家的心思呢?你就不能找个僻静处,私下对奴家说吗?敢情是小郎君面子薄,有色心没色胆,怕遭奴家拒绝呢,我的个小冤家。 张刘氏心里美滋滋的,想我刘金花年轻时,外号黑西施,整个括州城,谁不垂涎自己的美色?只因自己好景不长,又不知节俭,挥霍无度,等到年老色衰,便沦为暗娼,聊以度日。想不到时来运转,堂堂县太爷竟垂青于我。 一念及此,张刘氏立即恢复了镇定,泪眼迷离,可怜楚楚地道:“不知大人垂询奴家何事?奴家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驰装作如梦方醒的样子,“呵呵”傻笑着道:“你有什么事吗?” 一言既出,举座爆汗,敢情是新任县太爷身在公堂,神游天外去了。张刘氏闻言,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小郎君被自己迷的神魂颠倒,说不定心里想到什么好事上去了呢。张刘氏俏眼儿往徐驰身上一梭,愈发娇滴滴的:“禀大人,奴家没甚么事的,大人要奴家如何,奴家便如何,奴家无不依允。”张刘氏语带双关,但求公堂后的小郎君能够明了自己的弦外之音。 徐驰笑道:“那好,你先把你丈夫的尸身领回去,将丧事办了,好生安葬,再来县衙听审,你看怎么样?” 张刘氏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含羞带怯地道:“一切凭大老爷为奴家做主。” 第046章 简陋的县政府 “好了,退堂!”徐驰倒也干脆,手一挥,退堂了。满堂衙役及堂外的百姓再一次面面相觑,这也叫过堂审案吗?先后提了两个人上堂,可是既没问话,又没上刑,犹如演哑剧一般。众人不知县令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好反对,反对也没用,因为徐驰早就撤了。 堂堂缙云县衙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落。第一进不消说了,自然是办公的地方,无非是公堂、左右签押房、殓尸房、门房,外加几间供衙役休息、存放刑具的房子。后一进正房则是县太爷的起居之所了,简简单单四五间房子,东厢房也有四间,乃是空着的。西厢却是县衙大牢。令徐驰匪夷所思的是,县太爷竟然和罪犯同处在一个院落之中。缙云县衙真是简陋得可以,比起一般民宅来,也大不到哪里去。当然,徐驰家的陈府,不在“一般民宅”之列。遥想后世的市政府、县政府,甚而至于镇政府,哪个不是高楼大厦、富丽堂皇?衙门林立,部门繁多,老百姓办事却无从下手。部门之间互相推诿,一件最普通的案子也能拖上十几年。徐驰不是历史学家,不是社会学家,也不是任何的砖家叫兽,他不知道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历史的退步? 经过徐驰一天的观察,除周萱钱琳之外,还有两个书笔吏,三十个衙差,四个轿夫兼打扫卫生的,再加上徐驰自己,共计三十九个公务员,囊括了公检法等众多职能机构,与后世一个县动辄上万的公务员队伍比起来,真是太寒酸了。 那四个轿夫得了钱琳的嘱咐,正洒扫庭院,供县令大人起居。新任县令虽则年少,但在短短大半天之间,便得到了缙云百姓的认可,可见还是有些手段的。四个轿夫不敢小觑徐驰,纷纷拱手问安。 馨儿将一切打点停当,又在杂役的配合下,将饭菜备齐,县令徐驰大人开始享用上任以来的第一顿晚餐。 徐驰众人眼中的陈秦这两个月来的变化,感触最深的莫过于馨儿了。从人见人欺的窝囊废物到威风八面的县令大人,变化之大,足以让馨儿目瞪口呆。两个月之前,二人虽为夫妻,关系却是不平等的。那时的馨儿,对陈秦颐指气使,骂骂咧咧,陈秦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两个月之后,恰当地说,应该是陈秦死而复生之后,两人的关系依然是不平等的,但已经是颠倒过来了:骂骂咧咧、颐指气使的,变成了陈秦,唯唯诺诺、甘当受气包的,变成了馨儿。白天的陈秦,对馨儿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晚上的陈秦,对馨儿却是一种**上的折磨。不可思议的是,馨儿对“折磨”的适应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不管陈秦如何折磨,她都甘之若饴,并油然生出许多的快感来。若是陈秦半日不折磨她,她反而有点心痒难耐,心向往之。徐驰上任第一天,忙于断案,无暇顾及馨儿。馨儿顿感若有所失,不由得没话找话,询问起案子的事来,虽然她对案子并不关心:“三郎是如何知道那个华敏的?” 果不其然,徐驰眼一瞪,斥责说:“你只要知道洗衣做饭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多管闲事!” 馨儿确实如乖巧的小媳妇般“嗯”了声,再不说话。面对徐驰的斥责,馨儿心里是不很惧怕的,同时也不反感。 单绫并不清楚馨儿以前是如何对待徐驰的,自从找到徐驰,徐驰如何对待馨儿,单绫却再清楚不过了。或许馨儿有错在先,但如今她的表现,自己是亲眼目睹的,所以常常为之鸣不平。见徐驰斥责馨儿,便说道:“如今好歹没什么事,秦儿何不好好告诉馨儿,责骂她做甚么?” “告诉她有意义吗?”徐驰真的饿了,只顾埋头吃饭。 单绫苦笑道:“馨儿你是没见过那尸身的刀口,与屠户宰杀牲畜的手法别无二致。绫姨起初也未想到这层,只是秦儿吩咐钱主簿捕了个人来,而那人却是个屠户,绫姨才明白过来秦儿,绫姨说的可对?” 徐驰若有所思,狄仁杰断案,有李元芳相助,包拯断案,有展昭相助。李元芳与展昭二人,一唐一宋,尽管时代不同,却俱是武功高绝,独步天下,可以独立完成一些诸如窥探、跟踪、打斗等高难度的任务,于破案有事半功倍之效。可是我有谁可用呢?单绫虽然会玩蛇点穴,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况且自己沉迷于她的成熟与艳丽,更是舍不得她亲蹈险地。缙云县中,钱琳目前看来是可信的,但年纪太大了,更不适合高风险的任务。徐驰不由想到台州的高林生与赵裕民,此二人虽然资质平平,但胜在年轻可信任,让他们二人来监视张刘氏,还是可以胜任的。徐驰自言自语道:“要是高县尉与赵捕头在这里就好了。” “秦儿打算如何?或许绫姨帮得上忙。”单绫不知道徐驰怎么突然想到高赵二人,但必然有事去做。徐驰绝对没想到的是,单绫的武功,比起同时代的李元芳来,也不遑多让,否则的话,他的父亲也不会派她来寻找、保护徐驰了。 “你想想,今天我故意让张刘氏看到华屠户,却没有点破,假设你就是张刘氏,这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单绫笑道:“若此案确实是张刘氏与华屠合谋,则此时的张刘氏,必然如惊弓之鸟,也必然打点行囊,趁今夜月黑之时,逃离缙云,逃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徐驰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务之急是派一两个人把张刘氏监视起来,待张刘氏逃出缙云,再出其不意地将其擒获。到那时,张刘氏想抵赖也会理屈词穷,让她不打自招。”徐驰所要的效果是不打自招,而不是刑讯逼供。刑讯逼供固然简单有效,却容易滋生冤假错案,那是断案官吏没有能耐的具体表现,古今皆然。 “监视张刘氏并非难事,多派些衙役便是了,何须非要高县尉与赵捕头不可?”单绫笑道,心中却想,秦儿毕竟年纪小,只信得过自己认识的人。 徐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人派多了容易走漏风声,派少了我又信不过等下吃完饭我自己去一趟。” 单绫不由莞尔,这秦儿真是一根筋,把张刘氏拘了一审,便一目了然,何须弄的如此复杂?脸上却笑道:“秦儿不必派人监视于她,绫姨敢断定,张刘氏必不会逃跑。”张刘氏过堂时,单绫全都看在眼里,张刘氏那点小伎俩,小心思,如何逃得过她单绫的眼睛? 徐驰不解地问道:“你刚才不是断定她必定逃跑吗?怎么又推断她不会逃跑?” 单绫吃吃笑道:“因为张刘氏吃定了你。” “吃定了我?”徐驰惊问。张刘氏有些姿色不假,但珠玉在前,比起单绫馨儿来,张刘氏只能算个屁呀。“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人?三十年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吗?”换作以前的徐驰,或许需要张刘氏解决某些问题,而现在的徐驰,那可是夜夜笙歌的。 单绫笑道:“你看不上人家,并不意味着人家看不上你。再说了,你既然对张刘氏无动于衷,却为何那般看着人家半天不说话?使张刘氏产生错觉,以为你对她意有所动,你这不是害人不浅吗?”以单绫对徐驰的了解,她当然知道,徐驰之所以怔怔地看着张刘氏半天,那不过是猫戏老鼠,胜券在握的表现。而张刘氏呢,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美色,自信心太过强大了。 徐驰想不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一个一以贯之的神态,却产生了这样的效果,笑道:“你敢保证张刘氏不会逃跑?” “绫姨不敢保证,”单绫道:“秦儿让钱主簿随便派个衙差到张家看着张刘氏就行了,光明正大的,无须藏头缩尾,其必然不会疑心。” 此时,钱琳领了两个仆妇模样的女子正好进入后院,听到单绫所说,施礼道:“禀大人,张刘氏领回她丈夫尸身时,卑职已吩咐两位衙差随行,并留在张家,以备大人随时提讯张刘氏之用。”这钱琳确实是个干才,由华屠至张刘氏,钱琳也看出端倪来,只是不明白,徐驰为什么不拘了张刘氏与华敏一并审问,却把张刘氏给放了,为其夫操办丧事。徐驰不说,他钱琳也不问,只暗中留了个心眼,打发了两个自己信得过的衙役,跟随张刘氏去了,但有不对,自己可及时掌握。 那两个仆妇也是见过徐驰的,待钱主簿禀告完,跪在地上朝徐驰磕头说:“民妇参见县太爷。” 小混混徐驰从来没把自己当个什么狗屁县太爷,赶忙把二人扶起来,向钱琳道:“这二位是钱老的家属吗?” 一声“钱老”,顿时又让钱琳热血上涌,再次施礼道:“回大人,此二人乃是卑职的街坊,勤俭利索,卑职请来服侍大人与两位小姐的。”钱琳并不清楚徐驰三人的关系,只好统称单绫与馨儿为“小姐”。 第047章 倩女幽魂 馨儿面露喜色。两个月来,陪徐驰逛逛街,服侍徐驰盥洗起居,倒是勉为其难,但让她洗衣做饭,烧火劈材,确实力不从心。馨儿敛衽朝钱琳施礼道:“多谢钱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不劳小姐相谢。”钱琳忙不迭地回礼说。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同样的理儿,不洗衣做饭的徐驰当然不知道洗衣做饭的辛苦。丫环仆妇对徐驰而言,虽然无足重轻,但一个县衙,就徐驰三人,总显得空荡荡的。多两个人,便多两分人气,徐驰自然欣然接受了钱琳的好意。 一个新的环境,便有一番新的感受。缙云命案比起台州刺史府的案子来,显然简单得多,案情基本上已经明了。心情大好的徐驰,在上任第一天的夜里,在缙云县衙的后进正房中,完整的把大好的心情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县令大人施展出十八般武艺,直弄得馨儿娇喘吁吁。馨儿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只有薄薄一层木板相间的隔壁的单绫听出什么动静来,无奈徐驰技艺高超,一阵紧过一阵的快感,将馨儿直送到九霄云外。神魂颠倒的娇吟梦呓,哪里会受意志的约束? 隔壁的单绫,即使是个普通人,即使馨儿压低了声音,木板床榻发出来的“啪啪”之声,也是听得真切的,更何况单绫的武功卓尔不群,听力非常人可比。以前住陈府时,单绫起居都是与芸娘一室,和徐驰与馨儿的卧房隔了个院落,自然不曾分享过二人夜里的旖旎风光。单绫开始还能古井无波,静静习练吐纳之法,怎奈隔壁的动静实在太大,如美国的超长大片,**迭起,花样翻新,经久不息。单绫面红耳热,只得起身开了门,偷偷溜出房间,逃到前进的院落中,方才止住心跳。 大唐的夜晚,即使位于县城之中,亦无车马之喧。此时,万籁俱寂,徐驰与馨儿还在缠绵悱恻,忘我地工作。有些心神不宁的单绫却隐隐约约听到一丝哭泣声,时断时续。单绫凝神静听,哭泣声好似从后院中传出。单绫一惊,一个倒纵,轻轻落在徐驰房外。 单绫轻轻敲了敲窗棂,“秦儿,你还好么?” 徐驰汗流浃背,正在发动最后的猛攻,听单绫叫自己,跟着节奏应道:“好!好!好……”应到第八声“好”时,灵魂出窍,一泻千里。 “下流胚子”,单绫低声骂了句,倒放下心来,说:“你出来一下,绫姨有事。” 徐驰纳闷,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呢?莫非单绫她春心动了,想体验体验?纳闷归纳闷,徐驰从馨儿的肚皮上爬起来,随便找了件衣衫围在下面,光着上身,开门出来。徐驰刚刚做过剧烈运动,除了一身臭汗之外,确实好端端的。单绫脸色绯红发烫,好在夜幕之中,徐驰发现不了。 单绫问道:“秦儿可问过狱吏,西厢牢房中可有在押的囚犯?” “囚犯?牢头都没有,哪来的囚犯?睡得正香呢,半夜三更的把人家叫醒来,就为了问这个吗?”徐驰干巴巴的打了个哈欠,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单绫忍俊不禁,笑着说:“秦儿听见什么声音没有?比如哭泣声。” 哪来的哭泣声呢?即使有,辛勤耕耘的徐驰也不可能听得到。徐驰看着单绫,随后恍然大悟,笑起来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啊……啊……啊……的声音?” 单绫啼笑皆非,骂道:“啊你个头,绫姨和你正经说话呢。”单绫知道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多多留心了,便催促说:“没事了,秦儿安心去休息罢绫姨在外面透透气。” 徐驰并没将什么“哭泣声”放在心上,深更半夜的,或许是县衙附近的人家有人伤心哭泣,碰巧让单绫听到了。馨儿拿湿毛巾擦干徐驰身上的汗水。黑暗之中,两个大美人环伺左右,徐驰不觉又开始蠢蠢欲动,急忙拽了馨儿,回到屋里,准备再尝试几种新姿势。 单绫不敢大意,此处比不得台州的陈府,生于斯长于斯,熟门熟路,没有人会对一个平头百姓有过多的关注,而缙云呢,初来乍到,看似徐驰乃一县之主,却树大招风,更易受人注意。单绫也不离开后院,静静立于黑暗之中,一边吐纳调息,一边凝神静听。 虽然馨儿实在有点吃不消徐驰的折腾,怎奈他性趣如火如荼,如何肯轻易将她放过?徐驰知道单绫就在窗外,自己与馨儿在房中的动静,她哪有不察觉的道理?任何正常的男人处于徐驰这样的境地,都会兴致高涨,神情亢奋。 单绫心里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想离开后院,耳不闻心不烦,却又担心徐驰的安危,只得强忍住徐驰的污言秽语,任他胡闹。 徐驰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才云收雨散,如同死猪一般躺下。 此时,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又传了过来,不但单绫听到了,连疲惫不堪的徐驰也能听见。徐驰翻身起床,光着赤膊便朝外面冲去。单绫怕有闪失,紧紧跟了徐驰,让其始终处于自己的掌控之内。 徐驰一溜烟地穿过后院前院,使劲将县衙大门隆隆拉开。 外面一个黑影显然察觉了里头的动静,便止住哭泣,慌忙往黑暗中跑。 “靠!哪里跑!”徐驰虽没武功,但跑步还是有些自信的,连续几个纵跳,一把将黑影抱住,摁翻在地。此时的徐驰,察觉他的动作有点过于夸张,因为被自己推翻的是个女人。黑夜之中,虽看不清相貌,但徐驰的身体接触到黑影的感觉,阅人无数的徐驰,真的不难判断。 单绫上前将徐驰与那女子扶起来。其实单绫早就知道那人是个女子,一则是其发出的声音,二则是她避让时的身段。黑影是个女子,身上又无凶器,所以单绫才放心让徐驰表现了一番,要不然,哪里有轮到徐驰出手的机会呢。 “你是谁?为什么到县衙门口装神弄鬼?”徐驰并没有因对方是个女子而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依然将她死死控制在怀里。 那女子惊恐莫名,又被一个近乎**的男子裹挟,浑身不住的瑟瑟发抖。 “快说!”徐驰可有点不耐烦了。 “我……没有……”那女子蓬头垢面,看不出什么样子。 “还说没有,深更半夜,到老子门口哭哭啼啼的,老子今天第一天开张,你就来哭丧不给老子个说法,你就别想走!”深更半夜到县衙门口哭丧,确实很蹊跷,徐驰想不八卦都不可能,何况他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那女子将头埋在胸前,低声道:“我……我来找我女儿……” “找女儿?”徐驰大感奇怪,“谁像你这样找女儿的?黑灯瞎火,哭哭啼啼,老子要是胆小,吓都让你吓死了。” 女子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单绫道:“进去吧,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不……不……”那女子连连后退,似乎很是惧怕。 徐驰裹住女子就往县衙门口拖,“你说不进就不进?哪有那样的好事?乖乖跟老子进去,别让老子来火!” “你不必惊慌,他便是缙云县的县令,你我同为女子,绝不会将你如何的,你只管放宽心,随我等进去说话。”单绫倒是和颜悦色的。 那女子看看单绫,又看看徐驰,或许是自知跑不脱,或许是相信了单绫的话,便不再抗拒,点了点头,挣脱徐驰的怀抱,默默地跟在徐驰的身后,进了县衙。 进了徐驰的卧房,只见床榻上的被子里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抖动。徐驰苦笑不得,上前就照被窝上一巴掌,笑骂道:“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馨儿一抛被子,赤条条的爬起来,一把搂住徐驰的脖子,泣不成声:“三郎……” 三郎在馨儿的某处又是一巴掌:“快去穿衣服,光着屁股像个什么事呢你他娘的,怕个鬼呀,怕就跟着老子跑嘛。” “我……我……我又没穿衣服,你和绫姨一转眼就没影儿了,我就只好……”馨儿羞人答答的,一边辩解,一边钻进被子。 被带进来的女子低头站在那里,借助房中的灯笼,面容依稀可见:三十许岁,容貌还称得上姣好。 “坐吧!”徐驰吩咐说。 单绫搬过来一张椅子,那女子怯怯的坐了下去。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不要藏着掖着。”徐驰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我,真的是……找我女儿……” “找女儿也得白天看得见的时候找呀,大半夜的哭哭啼啼到县衙来找女儿,难道我偷了你女儿不成?”徐驰怒道。 单绫笑道:“秦儿别急,人家何曾说你偷了她女儿?慢慢听人家述说便是。” 那女子面色凄惶,未语泪先流,哽咽道:“三个月前,我女儿慧慧被人掳进县衙,竟再也不见了踪影……”话未说完,那女子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止不住放声长哭。 第048章 赖床的县太爷 那女子姓唐名倩,丈夫死的早,有女名慧慧,年已十三岁,十多年来,母女两相依为命。唐倩断断续续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三个月前,女儿慧慧突然走失不见了。唐倩心急如焚,肝肠寸断。唐倩如同疯了一般到处打探、打听、询问,后来有人偷偷告诉她,慧慧被人掳进了县衙。唐倩找到县衙,索要女儿。开始时,衙役们态度还算好,虽一致矢口否认有这么回事,但答应她帮助找寻。后来,唐倩来得多了,衙役们也烦了,说她是个疯婆子,没事找事。早几天,还被县衙的周大人打了二十板子,说她冲击县治,扰乱公堂。 唐倩无法,只得整天围着县衙绕圈圈,却哪有慧慧的踪影?乖巧伶俐的闺女,突然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唐倩的心情可想而知。唐倩本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却又担心慧慧尚在人间;若是继续寻找,却又如大海捞针,生死两茫茫。唐倩自慧慧失踪之后,早已如同鬼魅,刚才坐在县衙门口,回想以前女儿的种种,不觉悲从中来,是以痛哭失声。 唐倩边哭边说,单绫与馨儿也陪着她一起抹眼泪。 馨儿看着徐驰说:“这位姐姐真可怜,要不我们一起帮着她寻找慧慧可好?”馨儿想,三郎是个县太爷,要是三郎答应帮忙,希望就大多了。 唐倩在绝望之中,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突如其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徐驰连连磕头:“老爷和两位夫人若是帮草民找到慧慧,哪怕是慧慧的尸身,草民愿一辈子给老爷当牛做马,服侍老爷与二位夫人……” 女人的心肠毕竟柔弱善良,单绫与馨儿眼巴巴地看着徐驰,满心希望徐驰一口应承下来。 善良是一回事,能否做得到却是另一回事,慧慧已失踪三个月,毫无线索可循,被人掳进县衙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后世的资讯信息、技术手段发达如斯,拐卖人口的案子尚且多如牛毛,更遑论还处于十分闭塞的古代。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徐驰不能信口开河,给人画饼充饥,到头来给唐倩更大的伤害。徐驰斟酌再三,说道:“我不能保证能把慧慧找到,但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在缙云境内,甚至括州境内,到处张贴告示,画影图形,本老爷再重金悬赏,征集线索,若有人看见过慧慧,必会反馈信息。但慧慧失踪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担心她……” 徐驰不敢把自己的推测说出口,慧慧的下落,要么是已经不在人世,要么是已经拐卖到了外地。不论何种情形,都不是唐倩想要的结果。 徐驰其实多虑了,他能有这番表态,就已经大大出乎唐倩的意料,她甚至怀疑徐驰是否是信口胡扯,这么年轻的一个县太爷真会花那么大的干劲帮自己找回女儿吗?作为普通百姓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单绫与馨儿同情心泛滥,不光陪着唐倩抹了半天眼泪,两人还自作主张将唐倩留在了县衙,说是可随时知晓寻找慧慧的进程。唐倩初时还特别拘谨,无奈单绫馨儿过于热情,便千恩万谢的,暂且于县衙安顿下来。 一宿无话,第二日,按照惯例,徐驰是要睡到中午才起来的,何况晚间有唐倩的插曲,徐驰更有晚起的借口。早晨七八点的样子,县丞周萱、主簿钱琳,便来后衙请示县令大人,是否要升堂问案。一众衙差杂役也已在前院恭候。古代的公务员,有事没事来办公的地方应一下卯,如同后世的打卡报到,不管有无必要,程序上却是必须的。 周萱与钱琳进入后衙时,正好看见唐倩在帮着洒扫庭院,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禁大怒道:“你个疯婆子,跑来县衙做甚么?还不快快滚出去,莫非又是皮痒了不成?” 单绫闻言从屋里出来,不冷不热地对二人道:“周大人何出此言?辖下县民走失了小孩,大人身为县丞,不说为民分忧,反而恶言相向,是何道理?” 周萱哭丧着脸道:“小姐真是冤枉在下了小姐有所不知,这唐氏无凭无据无缘无故的,非说是我们缙云县衙掳了她的女儿,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县衙胡搅蛮缠。开始时,在下对她还心存怜悯,谁知她越闹越不像话,好似是真有其事似的小姐想想,县衙掳她的女儿做甚?那般年纪,做个使唤的丫头都嫌小,还多张嘴巴吃喝不信小姐问问钱主簿,看在下可有妄言。” 钱琳拱手说:“禀小姐,周大人所言非虚,此事确系子虚乌有。想那唐氏必是受了走失爱女的打击,以致迷了心窍,神智变得疯疯癫癫,未可尽信。” 唐倩见了周萱,似有恐惧,躲在单绫身后,不敢言语。 单绫道:“不管如何,唐倩丢失女儿乃是千真万确的事,县令大人已答应她代为查找,此事还需麻烦二位大人多多配合,以尽父母官的本分,不知二位大人可有计较?” 两人连连称是,又问到大人何时升堂,却发现大人还赖在床榻之上睡懒觉。二人腹诽不已,敢情这位县令大人嘴巴上说的漂亮,勤政爱民,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日上三杆了却还在梦游,可见年轻人没个长性,仅仅是头脑一时发热,难得见个真章。 单绫也有点难为情,刚替秦儿义正辞严了一通,不曾想挨训的已经来应卯了,训人的却还在赖床。单绫歉意地说:“二位请稍候,小女子去将大人叫醒来。” 二人连说不忙不忙,却依言站在台阶上,立等县令大人分派一天的工作。 “秦儿,秦儿,快醒醒,时候不早了呢。”单绫在塌旁轻轻地叫道。 馨儿抿嘴一笑:“三郎听不见的,绫姨只管大声叫唤,三郎也不一定醒的过来。”知夫莫若妻,徐驰睡得香时,明明嘴巴在和你说话,其实根本就是迷迷糊糊的还在睡梦之中,此时你背着他跑个二三十里地,也不见得能把他晃醒来。 单绫当着周萱与钱琳的面,本想悄悄地将徐驰叫醒,无奈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边使劲推他,一边大声道:“秦儿,快醒醒,周大人和钱大人正等着你呢。” 徐驰没死,嘴里咕噜着:“嗯,嗯……起来了……起来了……”翻了个身,又鼻息均匀地打起呼噜来。 单绫哭笑不得,又使劲推他说:“怎么又睡着了?今日还审案不审?难道几十号人等你一个人不成?” “烦死人!还让人家睡不?还睡五分钟,五分钟就好了……”徐驰基本还处于神志不清的阶段,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穿越了,连“五分钟”这样的词儿都搬了出来。 门外的周萱与钱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二人大眼瞪小眼,“五分钟”是多久?有睡得这么死的人吗?年轻虽说是年轻,但也不至于这么少不更事呀?钱琳摸着几缕山羊胡子连连摇头,可怜的徐驰,第一天留给钱琳先生的良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 单绫无法,只得双管齐下,一手捏住徐驰的鼻子,一手捂住徐驰的嘴巴,看你能憋多久?徐驰虽然是穿越而来,但毕竟不能无氧呼吸,失去了氧气的徐驰挺身而起,怔怔地盯着单绫,睡眼惺忪,又无可奈何。 “秦儿,周大人和钱大人正在等你呢,以后可得早睡早起了。”单绫松了口气,这混小子终于醒了。 徐驰依然沉浸在睡梦之中,还是当富二代好呀,有吃有喝,无忧无虑,睡觉睡到自然醒,无挂无碍一身轻。不行!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了,可不是穿越来受苦受难的,也不是穿越来救民于水火的,老子的终极目的只有两个,那就是“享受”和“性福”。睡觉都受干涉,何来的“享受”可言?不行!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必须改变游戏规则,一切听老子的。 发了半天呆的徐驰终于有了主张,对门外的周萱与钱琳说:“把以后的作息制度改一改,告诉衙差兄弟们,以后每天午时末(下午1点)应卯再有,今天放假一天,让兄弟们放松放松,想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我再睡一会……” 周萱钱琳二人面面相觑,单绫馨儿则是无可奈何,就连唐倩也是大惑不解:这真的是县太爷么?周萱心中窃笑不已,小子你不管事最好,老子供你吃喝拉撒,随你胡乱折腾,别妨碍着爷就行了。钱琳则是叫苦不迭,这不纯粹是胡闹吗?缙云虽小,但零零整整的事不在少数,午时才应卯的话,哪有充裕的时间办事呢? 钱琳哭丧着脸,朝着徐驰的床榻,连连作揖:“大……大人,此事有待商榷,卑职认为不妥呀!县衙就那么些人,丈量田亩,收取赋税,刑讯断狱,社稷民生,无不纷繁复杂呀……” “老钱,你烦不烦呀,去去去,你回家抱老婆去,我自有主张。”徐驰还真烦了,“钱老”变成了“老钱”。 第049章 争创大周文明县城 一个面露微笑,一个愁肠百结,周萱与钱琳二人,怀着不同的心态出去了。 馨儿根本就是见怪不怪,死而复生之后的陈秦,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倘若陈秦稍微正常一点,馨儿反而会认为不正常了。 单绫彻底无语,对于徐驰,既可爱又可气又可恨,可谓是五味杂陈。他要勤于政事只能由着他,他要懒惰睡觉也只能由着他,她的任务只是保护他。 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如在台州的陈府。徐驰照例睡到了午饭时分。幸亏钱琳请来的两个仆妇没有贯彻徐驰的“午时点卯”政策,否则的话,徐驰午饭都没得吃。 徐驰不紧不慢地享受完了午餐,下午又是逛街了。逛缙云与逛台州的观感又有所不同,逛台州时,初到大唐,一切都透着股新鲜劲;如今逛缙云,身为缙云老大,凭空增添了一丝考察民生疾苦的意味在里头。 一路走来,一路莺莺燕燕的,除单绫与馨儿之外,更多了个唐倩。唐倩虽无馨儿的娇羞,亦无单绫的美艳,却也是中上之姿,相貌不俗。不断有缙云百姓朝徐驰拱手请安,或跪地磕拜,有的干脆尾随徐驰左右,相伴而行。这种以自己为中心,被众人围观和顶礼膜拜的感觉,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在台州时没有,在后世当个小混混时更不曾有。 人的思想是奇怪的,当早晨单绫催他起床时,当他还想睡懒觉时,他只想为自己而生活,他需要的是“享受”和“性福”。而此时此刻,徐驰又非常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让人热血沸腾,让人激动人心。他觉得,人不应该只为自己而活,还应该兼顾百姓,兼顾民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到某个时候,缙云百姓对自己感激涕零,对自己又亲又敬,那感觉是不是更爽呢? 徐驰的内心很纠结,既想无忧无虑、无所事事,不必劳心劳力的幸福一辈子,又迷恋于权利所带来的快感。 打了鸡血的徐驰神气活现地走在缙云县城的康庄大道上,时不时地停下来,询问百姓疾苦,了解民众诉求,或者现场解决问题,指导工作。不可否认的是,充当群众演员的缙云百姓也是非常配合的。人群中经常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纷纷表示,在县令大人的领导下,大家的生活非常幸福,缙云的明天必定更加美好。 当县令大人问到临街的铺面怎么没有人经商时,围观的百姓就不再言语了。经过徐驰再三询问,有个老头才大着胆子道:“太爷您有所不知,缙云去年十月成立县治之前,街市上还是店铺林立的,而成立县治之后,县衙要收取市金(营业税),大部分店铺便络绎歇业了。” “县衙收取市金不是很正常吗?商户为了拒缴市金而关张,不但县衙损失了赋税,商户也损失了利益不是?”真是一班刁民,动不动的就罢市,看来得整顿整顿了。 面对县令大人的说辞,围观百姓不同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闹哄哄起来:“关张还能图个清静保个本,谁开张谁倒霉。” “你看我那个屁股大的小店,一个月就得缴一贯的市金,我一个月连本带利还卖不到一贯钱呢。” “我那店比你的大不了多少罢,你说要多少?两贯呀!我的个天,这不是要命吗?” 见群情汹汹,市金的问题肯怕简单不了,徐驰仔仔细细的询问起详情来。原来,市金是由一个叫周薰的衙役收取的,市金收缴的多寡也没有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标准,全由周薰红口白牙说了算数。开始时收得少,几百文或者一贯,见商家仍有利可图,便渐渐加了码,动辄就是一贯两贯的。商家辛辛苦苦一个月,全都落到了官府的手上。无以为继的商铺,只好选择关门大吉。能够勉强盈利的商铺越来越少,周薰收取的市金也越来越少,只好对继续营业的商铺更加的大肆盘剥。这样一来,结果可想而知,堂堂的一个缙云县城,竟街道萧条,商贾不行,百姓生活十分不便。 那老头对徐驰道:“不是商户们不肯缴纳市金,而是市金太过高昂,商户们负担不起啊!” 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吗?徐驰勃然大怒:“这个天杀的,老子回去就办了他各位老少爷们,大家回去安心做起生意来,本太爷郑重宣布,缙云县从今往后,不再收取一文钱的市金,只收取少量的卫生费。” 有人问了,卫生费是个什么东西呀? 徐驰大人解释道:“大家每天经商也好,生活也好,必然要弄脏地方,产生垃圾,这些垃圾的处理,自然需要人力来完成,卫生费就是用来支付给处理垃圾的人的酬金。” “垃圾我们自己来处理,是不是就不需要缴纳卫生费了呢?” 徐驰继续解释说:“为了我们缙云有一个卫生文明的环境,这些垃圾是不能随意倾倒处理的,必须运到县城之外很远的地方进行集中处理,进行无害化处理,是要有专门的衙役负责的。此举的目的是,力争把我们缙云打造成大周最干净的县城,最文明的县城,所以,少量的卫生费还是要交滴。” 对于县令大人的满嘴胡溜,缙云百姓听得似懂非懂,但主要的意思还是清楚了:钱,还是要继续交的!只是改了个名称,“市金”改成了“卫生费”,换汤不换药。最实质的问题是,卫生费要交多少呢?县太爷说的是“少量”,太模棱两可了。对官府而言,市金也是“少量”的呢。 那个胆子较大的老头眼巴巴地看着徐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人是个青天大老爷,可是草民愚钝,不知道这卫生费到底要缴纳多少?求大人明示。” “老先生有店铺吗?” “有,有,有,”老头忙不迭地答道:“草民一家经营了一家小布店。” “带我去看看。”徐驰打算将政务暴露在阳光底下。 “大人,就是这间布店。”老头指着旁边一个店铺说。 徐驰抬头看去,门楣上挂着“邹氏布庄”的牌匾,却是大门紧闭。 邹姓老头将店铺的门板一叶叶启开,里面果然是间布店,陈列的布料,品种繁多。 徐驰走进店内,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走了进去,更多的则是在门外围观。 “邹老先生,你这店子的铺面有多大?”徐驰问道。 “禀大人,草民这店子,阔二丈,深也是二丈。” “有尺子吗?”徐驰的问题很脑残,开布店的哪能没尺子呢? 徐驰接过邹老头恭恭敬敬呈上来的量衣尺,将店面的宽度一量,确实是两丈。接着又量深度,将店面后的灶房、鸡舍、茅厕、空地等,全都算了进去,共计四长。 “邹老先生,阔是两丈不假,深可不止两丈,而应该是四丈。” “后面也算店铺吗?”邹老头傻眼了,看来县令大人也很黑呀,连灶房茅厕都算进去了。 徐驰笑道:“后面的生活区虽然不是店铺,但产生的垃圾更多,本太爷收的不是市金,而是卫生费,临街的铺面总共有多大,就应该相应的收取多少卫生费懂了吗?”徐驰继续补充说:“以后我们缙云呀,开门做生意,要收卫生费,关门睡大觉,也要收卫生费,卫生费是一定要交的。” 百姓们面面相觑,这还让人活吗?市金虽贵,但关了门还是躲得过去的。如今倒好,开不开门都要缴纳,除非你把房子拆了。 百姓们开始的一点小兴奋,马上晴转多云,脸上阴晴不定起来。邹老头麻起胆子问道:“那……那……草民这铺子……一个月得缴多少……卫生费呢?” “以前周衙役收你多少?” 邹老头胆颤心惊:“启禀大人,第一个月收的是一贯,第二个月收的是两贯,第三个月收的是三贯。草民一家每日里早早开市,很晚才打烊,一个月也赚不到三贯钱,只好……只好歇业了,今年都没开过门。” “恩,以邹老先生的店铺为例,阔二丈,深四丈,共计八平方丈,每平方丈每个月收取十文卫生费,合计每月八十文卫生费邹老先生认为交得起吗?”徐驰一锤定音。 古代当官真的很爽,收卫生费不必征求环卫局、城管局的意见,收多收少也不必请示物价局,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一言堂。 “八十文?”邹老头大跌眼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县令大人将他家的灶房茅厕都算进去了,还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却不料只要八十文。“大人是说,我这店铺每月只要缴纳八十文钱,而不要缴纳市金了吗?” 徐驰笑道:“刚才本太爷已经取消市金了从今往后,只要本太爷在缙云一天,缙云就绝不收取市金,各位乡亲父老都可以安安心心做你们的生意。” 第050章 收买民心 八十文相对于动辄两三贯,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大部分人都在暗暗盘算,自己的店铺有多大,该缴多少卫生费,算来算去,个个算得喜笑颜开。 有人还是不放心,大声问道:“大人,以后县衙的人再收取市金的话,草民该如何呢?” 徐驰斩钉截铁地说:“谁要你们的钱,我就要谁的命!当然,卫生费除外大家回去自己量量自己的店铺,本太爷也会派专人来每家每户进行丈量,有争执的,可找本太爷解决。 青天大老爷呀!缙云百姓热切地看着他们的领导人。突然,有人大喊道:“开张去,回去开张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有店铺的商户们虽有些犹疑,但大多欣喜不已,忙不迭地在亲友街坊之间奔走相告,纷纷张罗着重振旗鼓,把歇业的损失赚回来。 邹氏布庄的邹老头喜不自禁,在店铺内只转圈儿,拉住徐驰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大人呀,您真是青天大老爷,俺一家老小有指望了,草民给您磕头了。” 缙云百姓有样学样,纷纷跪在地上朝徐驰磕头,“青天大老爷”地叫着。 徐驰吓了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不就是不用缴纳市金了吗?来缙云之后,这不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大礼参拜,但这次感触尤深。大周百姓是很容易满足的,官府的一点点善举,都能换来百姓的感激与爱戴。 徐驰一边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来,一边说:“乡亲们不必感谢我,作为缙云县令,爱护民众,为民众排忧解难,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是我应该做的。相反的,缙云县衙在我到任之前,盘剥百姓,致使街市萧条,民众受到巨大的损失,我应该向各位乡亲认真的道歉请罪,请原谅我起来起来吧……” 有些年纪大的当众抹起泪来,自盘古开天地,何曾有过当官的给普通穷苦百姓道歉的呢?徐驰怎么扶都不肯起来,噙着泪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 徐驰几人走出邹氏布庄,打算到别的地方逛逛。邹老头赶忙挑拣出几匹颜色较为艳丽的布料,硬塞给单绫、馨儿与唐倩三人。徐驰虽没有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觉悟,但做点善举就索取回报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拒绝说:“留着卖吧,我们需要布料时,再来邹老先生的店里购买就是了。”单绫三人自然也不肯收下。 “草民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些布料,送与三位夫人做件衣裳,是草民的心意,请大人务必收下。”邹老头情真意切地说。 徐驰一愣,我何时有三位夫人了?不由得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布料你还是留给你自己的夫人吧。”说完便朝单绫唐倩促狭地眨了眨眼。 “今日太爷您若不收下草民的布料,草民就给您跪着不起来。”邹老头说完,就真的跪了下去。 单绫三人无奈地看着徐驰。徐驰摇摇头,送礼的送到了这份上,收礼的再矫情就是不识抬举了。“收下吧,邹老先生盛情难却呀。” 单绫等人只好依言收下,不收礼还不行,邹老头还真耗上了。 不到一个时辰,缙云大街小巷,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开始开门纳客。徐驰四人再也不敢逛街了,因为每到一个铺子,只要店主人认得徐驰的,都想送他点什么东西表达心意。逛街变成了收礼,那和收取市金又有什么区别呢。 徐驰四人像做贼一般,赶紧溜回县衙,再不敢出去了。徐驰大发感慨,公众人物也不好当呀,没啥自由可言了。 刚进县衙,周萱钱琳与两个衙差迎面而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坏事了。”钱琳气急败坏地说。 徐驰又亲民了一回,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什么大事不好了?今天本太爷不是放了你们的假吗?” “啪啪”两声脆响,周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个衙差一人分到了一巴掌,“这两个天杀的,竟把张刘氏给放跑了!”周萱咬牙切齿。 两个“天杀的”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委屈地看着徐驰,“大人,小的冤枉呀,小的哪敢放跑她呢,是那个贱人太狡猾了,上了趟茅坑,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张刘氏跑了?”徐驰吃惊不小:“两个大男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女人?你们两个打瞌睡去了吧?”徐驰嗜睡,以为所有人都嗜睡。 两个衙差一边喊冤,一边将实情说了一遍。原来,他们二人陪张刘氏领回尸身后,张刘氏便央人请来了道士,风风光光地为她的丈夫操办起丧事来。张刘氏循规蹈矩,披麻戴孝,哭丧守灵,一切表现得非常正常。二人不疑有诈,便放松了警惕。放松警惕的结果是,张刘氏上了一趟茅坑之后就再也不见出来。二人慌了神,赶紧回来禀报。然而,县衙里除了两个看门的衙役和两个烧饭的仆妇外,再没其他人。二人只好找到周萱与钱琳的住处,再分头找了几个衙差,打发他们去缉捕张刘氏。几人刚打算去寻找县令大人,却碰了个正着。 这个张刘氏确实心机甚深,狡诈异常,她不但骗了两个衙差,就连徐驰与单绫,也被她的表演迷惑了。 徐驰看了看单绫,后者面红耳赤,不知说什么好。 钱琳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监视张刘氏的衙差是他挑选的,也是他的两个亲戚,一个是族侄钱五,一个是内弟赵福,自以为放得心,不想还是出差错了。 徐驰刚刚还心情大好,现在却懊悔不已。张刘氏一失踪,案子就审不下去了。女人真的容易误事,万不该听信单绫的色诱计。 世间没有后悔药,如今只能尽快补救了。徐驰一下子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更不熟悉缙云的地理,只好依着周萱钱琳的意见,先找衙役,再让衙役找张刘氏。 周萱等四人自去通知衙役不提。徐驰有些头痛,答应唐倩寻找她女儿慧慧的事情还没开始呢,现在张刘氏又失踪了。不管是张刘氏,还是慧慧,寻找起来都相当棘手慧慧失踪太久,很难找到。张刘氏呢,时间倒很短,不过她不是失踪,她是故意躲避。以她的智商,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寻找张刘氏自己插不上手,使不上力,不过旁边还有一个唐倩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即使慧慧还没死,并且还在缙云境内,缙云虽小,但毫无头绪地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虽然希望渺茫,概率微乎其微,但徐驰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自信来,也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否则的话,唐倩十有**会自寻死路。 徐驰问过守门的衙差,缙云城里是有专门的画匠的。缙云有个风俗,父母过世之后,为人子女者要请人给自己的父母绘像,俗称遗像,与牌位等供在中堂,留给后人祭拜。 徐驰打发衙差请了个画匠来,让唐倩将女儿慧慧的容貌描绘了一番,画匠再根据唐倩的描绘作画。画匠没见过慧慧,作画的难度可想而知,只能画了再改,改了又画。修修改改,一直弄到掌灯时分,才弄出一张底稿来。唐倩看了那画像,悲伤莫名,痛哭失声。 那画中的人物清秀可爱,极是美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唐倩见着画像的反应,足以证明画像与慧慧本人的相貌应该极为相近了。徐驰付了赏银,嘱咐画匠将底稿拿回去临摹一千份出来,越快越好。那画匠接了平生最大的一份单子,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唐倩哭过之后,跪在徐驰面前久久不愿起来:“老爷的大恩大德,草民如何才得报答?草民……” 单绫馨儿赶紧将她拉起身,细心劝慰。 徐驰总是看见别人动不动的就给他下跪,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我也没做什么呀!古代人太矫情了是不是?难道古代人喜欢磕头这个调调? 事实并非如徐驰所想,事实上古代人确实被徐驰感动了。以唐倩为例,且不说在寻女的过程中饱受屈辱与白眼,更被县衙责打得遍体鳞伤,而新任县太爷却待之如亲友,供她白吃白喝不算,还拿大笔的银子给慧慧临摹画像。一张画像两百文,一千张画像,即是两百贯。两百贯是个什么概念呢?以一文比值后世的一元人民币,两百贯就是二十万人民币。事实上,武则天时代,一文钱比一元人民币要值钱得多。若在后世,某个县委书记替百姓办事时,不诈你二十万就是好的。县委书记自掏腰包二十万,替你办事,你也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的。 周萱钱琳及一众衙役纷纷回来复命,结果在徐驰的意料之中:无功而返。 张刘氏失踪,虽美中不足,但也说明了徐驰的判断是正确的:即就是伙同情夫谋杀亲夫。死的已经死了,逃脱个把凶手不值得大惊小怪,好歹还有一个凶手在手上。徐驰反而安慰一众衙役,表扬他们没有功劳有苦劳,以后再接再厉,安心办差,努力办差。 第051章 一探括州 给慧慧绘像的画匠近来撞了大运,连续从县太爷那里接了两份大单,一份是给慧慧绘像,另一份则是给张刘氏绘像。小混混徐驰虽有一些为民请命、侠肝义胆的狗血精神,无奈黔驴技穷,只好多画些慧慧与张刘氏的画像,到处张贴,期待缙云百姓能提供线索。画匠一个人忙不过来,县太爷又崔得紧,便从括州城里请来两位同行帮忙,日夜赶制。 事有凑巧,括州的一位画匠看到慧慧的画像时,一下子就回忆起来,他也曾经给这个模样的女孩儿绘过像,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否是同一个人。得了县太爷恩惠的画匠如获至宝,赶紧将此事禀告给县太爷。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徐驰欣喜若狂,便将括州的画匠请来,询问详细的情况。据画匠说,大约两个月前,他被请到一处外表不甚起眼,内中却是极度奢华的宅邸中给一个小女孩绘像。那小女孩模样清秀,异常娇美,与慧慧极为相似。徐驰问清了那处宅子的详细位置,决定第二天以拜访刺史大人为借口,秘密和单绫奔赴括州城,亲自去打探一番。 话说缙云县丞周萱,乃是括州刺史周瑰的族弟。听徐驰说要去拜访他的堂兄,当日下午便骑马赶到括州,报告徐驰的一些情况。当然,这事儿也是秘密进行的。 括州,刺史府。 “大人,您说这陈秦的胆子也够大的,上任前不先来拜会作为一州刺史的堂兄您,上任好几天了才想起这个来,太可恨了。”古往今来,上任前拜访自己的顶头上司,乃是不成文的规矩,周萱的气愤是有道理的。 周瑰四十多岁,是土生土长的括州人,任括州刺史已近十年,是名副其实的括州土皇帝。周瑰放下茶杯,大度地道:“只要他尽忠职守,勤政爱民,是否拜访本刺史,或是何时拜访本刺史,都无甚重要。反倒是你,要多多留心留意,协助于秦县令。” 周萱连连点头:“是,是,兄长教训得是只是那秦县令上任就将市金给取消了,以后卑职想孝敬兄长,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什么?市金取消了?陈秦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做主,将市金取消,难道他不知道,市金乃是大周的赋税吗?”周瑰既怒且疑,一则是自己损失了一大笔收入,再则是市金取消了,他陈秦拿什么缴纳赋税?光靠人头税吗? “那陈秦胆大妄为,眼中全无国法,兄长可否据此上奏圣上,弹劾于他呢?”陈秦没来时,周萱过得挺滋润的,陈秦来了之后,基本上没周萱什么事了。 “胡闹!谈何容易据说这陈秦本没什么学问,却与武相爷的公子狄相爷的公子私交甚好,是两位相爷联名举荐的。你让本刺史弹劾陈秦,不是打两位相爷的脸吗?”周瑰知道周萱心里的小九九,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弹劾陈秦,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周萱心里也清楚,要想回到过去自己一人说了算,一家独大的日子,是不切实际的。唯有等待陈秦做更多的糊涂事,自己抓住他的把柄,罗列他的罪名,才有机会将他赶下来。周萱低声道:“刘金花和慧慧二人,您可得将她们看牢点,别让她们走出宅邸之外。” 周瑰笑道:“看你紧张的,不就是两个女人嘛,她们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大人有所不知,陈秦正打发衙役到处寻找刘金花与慧慧,还画影图形,发动当地百姓提供线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当心点好,免得出差错。”这两件事都是周萱的功劳,周瑰不怕,周萱心里还是挺害怕的。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他陈秦能查找的出来?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安心回缙云去,不必杞人忧天。”周瑰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的堂弟,畏畏缩缩的,不足以堪大任。 临走时,周萱猥琐地笑着,对他堂兄说:“那小子有个随身的仆妇,那可是真正的大美人,姓单名绫。明日她必会跟随而来,大人看看,是否有机会……” 说到美女,周瑰就来了兴致,“什么年纪了?” “三十上下……” 周瑰一拍案几,怒道:“你是存心消遣我不成?哪有三十的美人?娃都有一大堆了呢,明日黄花,徐娘半老,就你小子才看的上眼,尽说些没用的废话那慧慧还不错,你再帮我物色物色,兄弟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好,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兄弟身上。”周萱知道他的堂兄老牛吃嫩草,就好小丫头片子,但单绫的吸引力对他太大了,他不敢专美,反正周瑰明天就能见着单绫,自己提前透透消息,拍拍马屁。 从括州到缙云,不过六七十里的脚程,快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回了。 徐驰起了个早,将馨儿唐倩留在县衙,与单绫骑了马,往括州而来。说是骑马,还不如说是骑驴子。徐驰骑女人一套一套的,骑马却是个门外汉,胆颤心惊的,根本不敢跑快。徐驰本想与单绫赖在一匹马上,意图自然不言自明。无奈单绫不上钩,说你总不能一辈子依靠绫姨吧,骑马是非学着不可的。 自缙云至括州,驿道比较平整,起伏不大。驿道两侧,庄稼长势良好,绿油油的一片。充满南方特色的农家小院散落在远处的山脚下。 徐驰一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到括州时,已是正午了。二人先找到画匠所说的那处宅子。那宅子外边确实不怎么起眼,与普通的富户家没什么区别,门楣上连匾额都没有。宅子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也不知有几进,面积多大。 大白天的,徐驰怕打草惊蛇,不好细细观看,只记住位置,在那处宅子附近租了间客栈,安顿下来,留待晚上打探。 拜访刺史虽然是借口,但无论是官场潜规则还是世俗人情,下级拜访上级还是很必要的,尽管徐驰并不打算抱刺史的大腿,也无必要抱刺史的大腿。徐驰与单绫用过午餐,就去了刺史府。 刺史府不比徐驰的破落县衙,一到门口便感觉出凛然的官威来:两个石头狮子张牙舞爪,朱漆的大门,鎏金的牌匾,八个军士如金刚一般立在门外。 徐驰上前说明来意,有军士进去禀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道:“陈县令来得不巧,刺史大人今日恰好访友去了,估摸着也得明日才能回来陈县令若无急事,可在刺史府将就一晚,等大人返回;或者改日再来拜访,小的自然知会于刺史大人。” 徐驰说明日再来拜访,就不叨扰了,与单绫离开了刺史府,打算暂时回客栈休息。 括州一如台州,规模较大,远非小县城可比,大道通衢,寻常巷陌,不知凡几。往来人等,殷实富贵者甚多。 徐驰玩心大起,拉了单绫的手到处穿梭。转到一处街角,见一老农身边摆着两筐花,红的白的都有,散发出阵阵花香。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围在老农旁边,指指点点的。徐驰对花儿朵儿的没啥兴趣,但为了讨单绫的欢心,打算买束花送给她,只是不知道古代有没有送花求爱的规矩。 果然,单绫如同小姑娘一般,站在那些花儿边,看看这朵,嗅嗅那朵,竟爱不释手,流连忘返。可见,爱花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如单绫一般年纪,亦不例外。 徐驰问老农道:“老人家,这花是怎么卖的?” 老农已经站了半天,只有看的,鲜有买的,腼腆地答道:“公子要是喜欢,随便给小老头几个子儿罢。”古代不像现代,环境还没污染,野花野草到处都有,原也犯不着花钱去买,若是真的喜欢,自去野外摘些便是。 徐驰从单绫背着的包裹中取出一大把铜钱来,怕有百十枚,塞到老农手上,说:“老人家,够了么?” 老农傻了眼,连声道:“够了够了,”又觉得说错了话,改口道:“多了多了。”这老农看来不是专业商人,这么多的钱明显超出了两筐子野花的价值。 徐驰笑道:“我全买了,你看值多少,值多少你就拿多少吧。”越是厚道老实人,越不能让他吃亏。 老农尖着手指头,数了五枚钱。 徐驰笑道:“再拿点,再拿点。” 老农狠起心肠,又数了三枚,共计八文钱,却再也不肯多拿了。在他看来,八文钱都实在下不了手。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蔷薇,挑到城里来,能换个三五文的就挺知足了,即使没人买,也不足为奇。 徐驰现在是有钱人,对这么些钱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后世的徐驰混得很潦倒,知道钱对于贫困人家的作用之大,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徐驰见这老人憨厚得可爱,索性将钱全部丢在筐里:“都拿去算了,多的给你老伴添件衣裳,如果再有多的,自己买壶酒喝喝。” 老农手足无措,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朝徐驰与单绫连连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夫人;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第052章 不干什么,我爱你! “不谢不谢,谢什么呀,我付钱买花,你得钱卖花,公平交易,天经地义。”徐驰生怕老农一激动,又要跪下磕头。 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笑嘻嘻的看着徐驰,这小郎君看着模样俊俏,却未免有点傻不啦叽,偏偏还傻的振振有辞。 徐驰蹲下身来,将那筐中的野花细细整饬起来。 旁人对徐驰不了解,单绫却对徐驰太了解了。徐驰任何离经叛道的举动都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对待徐驰,唯有听之任之,静观其变,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猜到他下一步做什么,或者他的举动有什么意图。在审理台州刺史府的案子时,单绫早就领教过了的。单绫所要做的,便是始终不离左右,保护他,至于徐驰要做什么,她则直接选择无视,不闻不问,好像她与徐驰毫无瓜葛。 徐驰整饬野花的认真劲儿还真不是盖的,将那花枝掐成一般的长短,再用藤蔓一束一束的扎起来。一边做一边问,这浅白的是什么?这淡红的是什么?这深红的又是什么? 老农可不认为徐驰傻,而是怀着感激涕零的心情细细作答,浅白的是白玉堂,淡红的是荷蔷,深红的是七姊妹。 两筐野蔷薇经徐驰一弄,还真的像模像样起来,与后世花店出售的礼品有得一拼。 徐驰将那些花束最后整成一大束,“嘿嘿”笑着,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单膝跪地,手举那花束,深情的看着单绫:“单绫小姐,请嫁给我!” 单绫一惊,这小冤家又玩什么花样?不由急道:“秦儿,你干什么?快快起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可怜的单绫,哪看见过这么求婚的,当下又羞又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很难说徐驰是恶作剧,当然,也很难说他是情真意切,反正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徐驰继续深情款款,色眼迷离,“单绫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初徐驰在翠烟楼遇到单绫时,单绫还能玩一下暧昧,和他打情骂俏的也有过。但自从确定徐驰便是结义姐姐芸娘的儿子以来,单绫便以姨娘自居,处处装得一本正经,不敢稍微假以颜色,生怕徐驰打蛇随棍上,误了徐驰的前程。 此时,许多路人都停下来驻足围观。单绫真的急了,答应是万万不能的,不答应又不知他疯到什么时候,竟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有点为徐驰抱不平了,纷纷劝说起来:“难得这位公子情深意重,我若是你,还不得马上答应,犹豫甚么的?” “小郎君模样俊俏,姑娘你也美丽端庄,两人极是般配呢,快快答应了罢。” 这是好听的,见单绫还没答应的意思,那小郎君可怜巴巴的举着花束跪在地上,有些小媳妇的话变得刻薄起来:“哟,装甚么装呀,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你比那小郎君大得多,他看上了你,是你八辈子的福分呢。” “小郎君,别跪着了,不值得,嫂子给你找个更漂亮的去……” 单绫急得差点要跺脚了:“秦儿,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爱你!”徐驰大声喊道,唯恐人家不听见。徐驰可一点都没着急的意思。 “秦儿你先起来再说,好不好?”单绫差点要哀求了。以单绫的武功,将徐驰拖起来就跑,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偏偏此时的她脑袋短路了。 “你答应我就起来,你不答应,我就永远跪在这。”徐驰直接耍起了无赖。 “好,好,我答应秦儿,好了罢,快起来。” “你答应嫁给我吗?” “答应,答应……”单绫的脸都快变色了。 徐驰奸计得逞,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得意的微笑,但是,恶作剧并没有收场。徐驰站起身来,将那一大束花捧到单绫的怀中,却借机抱住她的脖子,嘴巴使劲朝单绫的红唇印了上去。一缕幽香入鼻,徐驰顿觉心醉神迷。 大庭广众之下,脖子被徐驰搂住了,躲无处躲,避无可避,单绫面红耳热,只得压低声音央求道:“秦儿,别胡闹了,回去之后,绫姨随你如何弄,都是可以的……别胡闹了……” 得了单绫的这句话,徐驰犹如得了尚方宝剑,马上听话地松开手,拿了单绫的手,就往客栈方向跑去。 大周时期,在男女关系上,还是比较开放与包容的。类似于徐驰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求爱与索吻,路人虽然感觉比较新鲜,但艳羡的成份居多,认为是伤风败俗的人是极少数的。这种举动,若放在明清时期,一个“白昼宣淫”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徐驰与单绫跑得远了,那些围观的路人依然傻愣在那里:敢情世间还有这样子的求婚么?尚未出阁的大姑娘不由在心里暗暗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某个俊俏的公子如这般的对着自己示爱,自己还不得晕厥过去? 括州的大街上,跑着这么一对年轻的男女:那男的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拽着个女子,兴冲冲的直往前冲;那女子呢,背上背着个包裹,手里捧了一大束野蔷薇,被动地随着男子往前跑,脸上是满脸的无奈。 “秦儿,你去哪呢?”单绫终于忍耐不住,像两个疯子一般在大街上跑路,实在有点儿狼狈。 “回客栈!”徐驰可没疯,他觊觎单绫太久了,现在必须趁热打铁,一举攻克她,免得夜长梦多。 单绫“噗嗤”一笑:“你这是回客栈吗?越跑越远了,跑反了呢。” 徐驰精虫上脑,情急之下,已经慌不择路了。 徐驰只好与单绫又往回走,天色还早呢,今晚上能把她推倒就万事大吉了。 回到刚才买花的街角时,却见围观的人群并没散去,只是离那卖花的老农远远的。 那老农此时却扑倒在地下,灰头土脸,眼角淤青,嘴巴鼻子处渗出鲜血来。让徐驰挑剩的野花,撒得满地都是。 四五个青衣男子围在老农身边,戏谑地看着老农。一名青衣男子抬脚往老农身上踢去,“你个老不死的,装死呢,早些把市金缴纳了,何至于受皮肉之苦?” 原来,徐驰与单绫离开之后,卖花老农便将徐驰丢在筐里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清点起来。五个青衣男子正好路过,自称是括州府衙的,逮住老农,要他缴纳两百文市金。老农正高兴呢,今天遇着了贵人,一些寻常的野花竟得了一百一十文。不想还没高兴完,刺史府的衙差却要他缴纳两百文的市金。老农就是将徐驰给的钱全部缴了市金,也是远远不够的,只得苦苦哀求。 五个青衣人可不会因为老农的哀求而放过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老农舍不得刚刚到手的铜子,捂着钱袋子就是不松手。 青衣人动了肝火,对着老农一阵拳打脚踢。殊不知福兮祸所伏,老农哪里经受得住,结果不但钱被抢走了,人也受伤倒地。 想也不用想,一伙地痞无赖假借官府之名,行拦路抢劫、中饱私囊之实,又或者如缙云县衙一样,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徐驰走到五个青衣人面前,冷冷的道:“谁打的?” 五人钱到手了,正打算鸣金收兵,不想跳了个愣头青出来。见徐驰衣着不俗,料定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弟,又见他年纪不大,身边再无他人,遂并没把他当回事,为首一人冷笑道:“小子,少管闲事,给老子滚一边去。” 徐驰不怒反笑:“这事儿老子今天管定了!”徐驰是小混混出身,小混混对上了小混混,谁也没把谁放在眼里。 “呦呵,来了个吃饱了撑的,要爷给你松松皮是不?”另一个青衣人一脸不屑,活动着腕关节,慢慢踱到徐驰身边,轻蔑地斜睨着他。 徐驰早就看上了横在地上的扁担,那是老农挑花用的。徐驰脚一钩,便将扁担操在手上。扁担在手,天下我有,有武器在手的徐驰有了和青衣对着斜睨的资本。“是你给老子松皮呢,还是老子给你松皮?”徐驰不是武林高手,应付一两个还勉强,应付四五个,是绝无胜算的。现在虽然是一对五,但一条扁担对付五个赤手空拳的人,底气就足多了。 见徐驰还真耗上了,五个青衣人一向是横着走路的主儿,焉有畏惧他的道理,呼啦一声,立马将徐驰堵在中间。 单绫一反刚才狼狈的神态,笑眯眯的挤到徐驰身旁,笑眯眯的对那几个青衣人道:“几位爷,做什么呢?” 几个青衣人顿觉眼前一亮,单绫的美艳,让五人只吞口水。 为首一人赶紧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意:“没事没事,我乃刺史府的孙英,和哥几个正收缴市金呢。这老头不长眼,竟敢拒不缴纳,哥几个才给了他点颜色小姐是……” 单绫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诸位差爷,不知几位要收这老人家多少市金?小女子看能否代劳?” 第053章 又见城管 千万别以为单绫胆小怕事,以单绫的功力,完全可以将他们秒杀。她不过是先把事情弄个清楚,再做计较。 “一个衰老头子,能收多少呢,一两百文而已。那老头不知死活,想一毛不拔呢。”那自称孙英的青衣人使劲吸了吸鼻翼,谄媚道:“不劳小姐了,我等也没打算和一个衰老头子多作计较,能免则免,只给他些微的教训,让这班愚民知道官府的律令。” “这位老人家可有店铺?可在经商么?”单绫的脸色慢慢晴转多云。 “在呀,他在卖花呢。”那孙英一边回答,一边色眯眯地看着单绫,只往她胸脯上看。 单绫冷笑道:“卖几朵野花,连本带利还不到十文钱,你们竟然收他两百文,有这么收取市金的吗?你们和拦路抢劫有何区别?” 单绫的脸色突然变得冷若冰霜,几个青衣人措手不及。孙英没料到美艳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讪笑道:“孙某官职在身,差遣所在,也不是没办法么?” 另一青衣人早就被徐驰弄得不爽了,不想又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打断孙英的话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奉劝小娘子别多管闲事,否则的话……嘿嘿,你知道的。”青衣人脸上挂着淫邪的笑容。 “今天这闲事,小女子管定了!”单绫冷冰冰的声音,不怒自威。 徐驰在单绫身后直乐:怎么?你也想管?那老子还管不管呀? “嘿嘿,你能不能管得住自己啊,小娘子……”话未说完,那非常不爽的青衣人,一只咸猪手便朝单绫的脸蛋上捏去。 “咔嚓”一声脆响,只听得“哎呦”一声,那青衣人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徐驰手中的扁担随手一戳,正中那人的肋骨,既然有“咔嚓”声,肋骨断了一根是有的。 单绫苦笑,像徐驰这样打架,还不闹出人命案来?闹出人命来,对单绫这种江湖人来说,原也没什么,但徐驰现在是朝廷命官,多少得顾忌一些,便吩咐徐驰道:“秦儿,你别动手,让绫姨来收拾他们。” 徐驰猛然想到,单绫不是会点穴吗,何不让她施展施展,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那些青衣人虽多,但都没带武器,等单绫应付不来时,自己再动手不迟。 另外四个青衣人见同伴受伤倒地,一齐朝徐驰扑去。 单绫又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态,挡在徐驰跟前,一只手抱着蔷薇花,一只手应付扑上来的四个人。 可不要小看了单绫的一只手,拖,沾,拍,拽,上下翻飞,像女子绣花一般,四人愣是近不了身。什么叫花拳绣腿,这才是真正的花拳绣腿。五个人对打了半天,单绫是越打越向前,四人则是节节后退。四个人虽然在不断后退,但那女子似乎没什么力气,打在身上完全没什么痛疼的感觉。 四人虽一时近不了身,但相信只要拖上一阵子,她必定力竭,到时再收拾他们两个不迟。 那些围观的人原本躲得远远的,唯恐惹祸上身,这时却来了兴致,反而近了一些。 孙英等四名青衣人虽节节败退,但自我感觉良好,深信胜利只是迟早的事。周围人的观感却完全大不一样,看那女子,一手抱花,一手施展,不但不落下风,还从容利落,好整以暇。 这回轮到徐驰哭笑不得了,明明三下两下就能解决的事,单绫却卖弄上瘾了。试想一下,单绫这不纯粹是卖弄吗? 单绫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来括州的目的,是秘密打探慧慧的下落的,若是弄出大的动静来,意图泡汤不说,还有可能给徐驰弄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单绫本意是点到即止,没下重手,好让孙英等人知道利害,见好就收。万没料到的是,孙英四人越挫越勇,只以为单绫不过是花拳绣腿,凭着身段儿灵活,一时半会虽讨不到便宜,但与她拖上一阵,耗也要把她耗死。 渐渐的单绫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脸上笑意更浓,单手随手一拍,四人一齐跌出一丈多远。四人只感到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趴在地上再也休想爬起来。 周围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围观百姓一齐喝起“好”来,这么个娇滴滴的美艳女子就有这般身手,旁边那个小郎君还不知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徐驰早已将卖花老农扶起来了,好在都是些皮外瘀伤,并没伤到筋骨,又取了一贯钱硬塞给他,嘱咐他回去好生休养一阵,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老农自然是千恩万谢,挑了筐子回去不提。徐驰正打算拍屁股走路,恰巧有一队换防的府兵经过,有一二十人。那孙英吃了大亏,见了府兵,顿时喜出望外,赶忙咋呼起来:“李将军,李将军,赶紧的将那两个狗男女抓起来!” 那“李将军”不过是个看城门的小头头,唤李强。“李将军”左右扫视一阵,才发现徐驰与单绫二人,即就是孙英所指的“狗男女”。李强明白过来,敢情是孙英这小子今天遇上了狠角儿,吃了大亏,求自己给他出气,难怪平常眼睛朝着天上的孙英给自己戴高帽子。 一个衙门里当差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李强不能装作没看见。孙英五人趴在地上惨兮兮的模样,可见对方也是个不好惹的主。李强打定主意,领了手下的兄弟,走到徐驰跟前说:“为何无故殴伤我括州府的衙役?且随我到府衙走一遭,待大人断个明白。”李强态度平和,根本不想为了个孙英,无缘无故将别人得罪了。 徐驰有心看看府衙到底如何处置这样的问题,自己是个县太爷了,保不准今后也会遇到类似的事件,学习学习当然是应该的。当下抱拳对李强道:“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麻烦李将军前面带路。” 李强没料到徐驰这么好说话,当即领了二人往刺史府而去。孙英等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在守城兵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被徐驰戳断了肋骨的那位,处置起来较为麻烦,三个兵士,一个扛头,一个扛屁股,一个扛腿。三兵士走路的节奏不一致,被扛着的青衣人痛得直翻白眼,大声叫着:“奶奶的,轻点,轻一点!想颠死大爷呀……” 一路之上,括州百姓夹着道儿看热闹。李强在前,后头跟着一对俊男靓女,那女的还捧着一束蔷薇花。再后面是些散兵游勇,伤的伤,瘸的瘸,活像是从前线吃了败仗回来。大周承平日久,偶有战乱,也在北方。一向威风凛凛,鱼肉百姓的孙英,括州百姓对他并不陌生。孙英今日吃了瘪,心里恨不得立即乱刀砍了徐驰。 徐驰第二次来到刺史衙门。愤懑堵塞了胸腔的孙英,撇开搀扶他的兵士,不顾伤痛,兀自颠到立在大门外的伸冤鼓前,“咚咚咚”击起鼓来。 按规矩,伸冤鼓一响,州县长官是要立即升堂的,不管你是在吃饭,还是在拉屎,更或者在圈圈叉叉,无一例外,都要开门办公的。 徐驰笑道:“莫费力气了,刺史大人没在家呢,你把鼓敲破也没用。” 话刚落地,里面响起堂威来。孙英四人裹挟了徐驰单绫,一窝蜂挤了进去。那个断了肋骨的,依然由三个兵士扛着,在李强的带领下,扛到公案下,才放下来。 端坐公案后的,正是括州刺史周瑰。老周家的种配得好,周瑰一如其堂弟周萱,生的风神伟岸,仪态不凡。 “啪!” “堂下何人?何事击鼓鸣冤?快快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周瑰镇堂木一顿,轻车熟路地问起案情来。 徐驰纳闷了:刺史大人不是出门访友了吗?怎么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姐夫,我们哥几个正在街上征收市金,哪知跑来这对狗男女,寻衅兹事,殴伤我兄弟四人,还将王七儿的肋骨弄断了请姐夫为我等主持公道,打杀了这两个狗男女。”孙英恶人先告状。 周瑰脸一沉,怒道:“阻扰官府办差,殴伤官府公人,此等恶人,想造反不成?还不给本官跪下,自领刑杖!” 两厢衙役适时喊起堂威来:“威武……” 按规矩,衙役喊完堂威,被告人若还站着,就得赶紧的趴下来磕头,请求老爷宽恕。 徐驰微微一笑,转身指着孙英,厉声吼道:“你姐夫叫你跪下呢,听见没有?还傻愣着干嘛?” 孙英让单绫给打怕了,徐驰一吼,还真傻了愣了,心想,这人甚么来头?当着刺史大人的面,也敢这般嚣张? “啪!” “何方狂徒,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呀,乱棍打死这小子!”周瑰是真的发怒了,如果开始的“怒”还有点做作的话。 两边衙役得令,靠拢徐驰,意欲执法。 单绫岂会让他们得手?遂故技重施,数十衙役竟近身不得。 徐驰在一旁暗暗心惊,一人应付四人,徐驰不会感到吃惊,但一人应付数十人,就已经出乎意料之外了。 虽然徐驰一直觊觎单绫的美色,但并没打算强奸她。如今看来,即使你打算用强,恐怕十个徐驰加起来,也上不了人家。 周瑰心里那个气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气归气,周瑰也算是官场老人了,总不能为了个毛头小子去调用自己的府兵吧。 周瑰调整了一下情绪,怒道:“住手!都给我住手!养了一群废物,连个娘们都拿不下来。” 第054章 俗话说的好 衙役们早就巴不得停手了,二三十号人竟制服不了一个女子,脸上倍感无光。一听刺史号令,一干衙役迅速跳出战团,操着水火棍,老老实实的站到了公堂两侧。 周瑰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匹夫之勇!凭你等的花拳绣腿,纵使敌得过满堂衙役,老夫上万的府兵,你们抵敌得了吗?大周的百万雄狮,你们抵敌得了吗?老夫一声令下,足以让你等尸骨无存,你们难道不怕?” “怕呀,谁说我们不怕?”徐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平心而论,个人技艺再高,也抵不过千军万马,那种百万军中取上将头颅的狗血剧情,只存在于某些人的臆想之中。 周瑰一愣,道:“既然心有所惧,何以敢阻挠官府办差,殴伤官府公人?何以敢咆哮公堂,以下犯上?” 徐驰冷笑道:“周大人好不糊涂,从进公堂开始,周大人详细询问过案情吗?没有!周大人了解案情真相吗?不了解!周大人对案情毫不知情,却冤枉好人,是为审案不明;周大人偏听偏信,包庇自己的小舅子,是为断案不公。如此不清不楚,不公不明,可见周大人也不是个什么好鸟。” 周瑰虽不明白“好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称赞他的阿谀之词。强忍怒气问道:“事情到底如何,你且说来听听,看你有何分说,本大人定让你心服口服,束手就擒。”周瑰心里也暗暗叫上了劲,堂堂刺史府,岂能奈何不了两个赤手空拳的人?否则的话,我周瑰以后还怎么在刺史的位子上混? 周瑰偷偷朝一个书笔吏模样的人努努嘴,后者会意,赶紧出衙通知括州府兵参将去了。大队府兵一到,甭管单绫徐驰有多大的能耐,也是插翅难逃。 “第一,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我何必阻挠官府办差呢?第二,我和你小舅子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打他呢?你给我安的两条罪名,阻挠官府办差,殴伤官府公人,在情理上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你周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可疑吗?”徐驰条分缕析,和周瑰玩起了嘴巴上的功夫。 周瑰已经安排人去叫府兵了,心里有了底,徐驰与单绫在他眼里,是罪劫难逃,基本上和死人没多大的差别了。周瑰毫不在意自己的理屈词穷,谁会和两个必死之人过意不去呢?周瑰大度地笑道:“本官虚怀若谷,闻过则喜,你且将实情原委细细道来,本官自会给你个公平公正的交代。” “嘿嘿,你小舅子色胆包天,见我家娘子漂亮美貌,仗着人多,狗仗人势,竟动手调戏我娘子。你想,这事儿我能同意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正如我调戏你家娘子,你能同意吗?这就是事情的原委,请周大人明察秋毫。”徐驰也不是什么好鸟,如果扯到收取市金上去,一时半会还真的扯不明白,索性捏造个实情,让案情明朗化,是非容易判断,反正各说各话,无人对证。 案情叙述得好好的,非要拐着弯儿骂人,周瑰真的弄不懂,徐驰到底是脑袋少根筋呢?还是他真没把自己堂堂朝廷三品大员没放在眼里?如果原因是后者,那就有点可怕了。但周瑰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因为如今的朝廷,不管是老李家的人,还是老武家的人,都是极力拉拢自己,绝不会想着法儿的为难自己的。 徐驰这么一说,孙英就不同意了。明明是自己勒索殴打老农时,对方横插一杆子,以致混战起来。孙英争辩道:“你放狗屁!姐夫,莫信他的,他纯粹是放狗屁,我家里十三四岁的粉嫩丫头多了去了,我他妈还看得上个徐娘半老的女人?” “粉嫩丫头?你有多少?要不匀兄弟几个如何?”说到女人,徐驰的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就跟孙英称兄道弟起来。 周瑰怒视孙英:“你个混账,胡说八道个什么?你家里哪来的粉嫩丫头?”周瑰虽不怕徐驰,但自己那点**事儿,可不太光彩,越少人知道越好。 孙英知道吹牛皮吹漏了嘴,赶忙修正:“我即使没有粉嫩丫头,你的女人小爷我还看不上眼呢。” 两人欲盖弥彰,徐驰偏偏在这上面打起主意来,你越是想盖住捂住,我越是要戳两下看看。徐驰腆着脸,谄媚道:“刺史大人,孙哥,大家都是男人嘛,何必遮遮掩掩的?俗话说的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兄弟我也好这口儿要不我们冰释前嫌,有福同享如何?” 周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徐驰这种的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刚才还剑拔弩张,对簿公堂,转眼之间,就和你称兄道弟,和你热乎起来。周瑰怒道:“你以为刺史衙门是你家的菜园子,容你胡乱撒野?本案且不论起因如何,就凭你咆哮公堂,以下犯上,本官也要重重的治你的罪。” 周瑰真的不是好鸟,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他小舅子半句不是,徐驰冷笑道:“以下犯上?即使要治以下犯上的罪,也是你小舅子以下犯上在先,我看你如何定他的罪。” “胡说!我什么时候以下犯上了?”孙英还真不清楚,自己以下犯上了。 “孙英乃本府属吏,虽无品秩,却也是为官府办差的,他何曾以下犯上?”周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小子不会真有些来头罢? 徐驰可不想纠结于“以下犯上”的罪名上,他只是试探,唐倩之女慧慧,是否在孙英手上?“你们别那么较真好不好?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兄弟之间没事儿喝喝酒打打架,是常有的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冰释前嫌,谁让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呢。不瞒二位,我早就想休了我娘子,找两个小丫头尝尝鲜你们看,能不能……嘿嘿,嘿嘿……” 孙英一翻白眼,道:“你小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成?我兄弟几个伤的不轻,你总得表示表示才成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不把我们兄弟几个弄妥帖了,谈其他的都没门。” “好说好说,”徐驰走到孙英身旁,勾肩搭背,低声耳语道:“其他几位兄弟每人十贯,权当喝喝酒,顺顺气,你我兄弟,我给你这个数,就当是兄弟给你赔不是,你看如何?”徐驰一边说,一边偷偷的亮出一根手指头。 “一百贯?”孙英偷偷问道。 “一千贯!” “一千贯?”孙英瞪大了眼珠子,一千贯可不是个小数目,像孙英在他姐夫手下这般小打小闹,一辈子也弄不到这个数。 “这点儿算什么,兄弟我啥都缺,就不缺钱,以后我们成了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还怕没银子花?” 有钱能使鬼推磨,孙英对一千贯动了心思,更是把声音压低了,唯恐别人听了去:“你说的……当真?” “只要兄弟答应了,刺史大人也不再追究,立马兑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徐驰想下点血本,及早找到慧慧的下落。 见徐驰信誓旦旦,孙英信了,便替徐驰求起情来:“姐夫,既然这小子愿意消财免灾,我看放他一马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瑰见自家小舅子与徐驰嘀嘀咕咕了半天,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若真的依孙英的话,把徐驰放了,自己这个刺史的脸往哪里搁呢?便断然拒绝道:“荒唐!堂堂刺史府,一切依大周律令办事,岂容你等讨价还价,私相苟且?” “姐夫!我没事了你看,我到处都能动了,不碍事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呢,你依我的保准没错。”嘿嘿,原告被告要当庭和解了,法官却不同意。 “就是嘛,”徐驰笑道:“俗话说的好,皆大欢喜嘛,以后我与孙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俗话说的好,夫妻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成全我和孙兄得了。” 周瑰大跌眼镜,原告与被告有这么如胶似漆的吗?摸不着头脑的刺史大人问道:“大胆刁民,为何前倨后恭?有何不可告人之意图?给本官从实招来。” “俗话说的好,十三四岁一枝花,三四十岁就是豆腐渣,您看我身旁这位……”徐驰拉了拉单绫的衣袖,道:“您看我这娘子,整个就是一豆腐渣了,而我孙兄,却有大把粉嫩的小娘子,您看……嘿嘿,嘿嘿,我的意思大人您明白明白的?” 单绫心中一阵恶寒,下跪献花求爱才过去多久呀,一转眼就变成“豆腐渣”了,看你以后还敢如何花言巧语? 周瑰好歹是一州刺史,可没那么好糊弄,现在只等府兵一到,就将徐驰二人一举拿下,以报“以下犯上”之耻。 先前出去的书笔吏偷偷溜了进来,附在周瑰耳边道:“郑将军领兵来了。” 周瑰大喜,手一挥,大声叫道:“给本官拿下此二人!” 话音一落,全副武装的大队府兵便从衙门外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个个威风凛凛。 府兵正待动手拿人,从堂外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来,边跑边叫道:“且慢,且慢,大人且慢!” 徐驰一看,却是接待过他,说是刺史大人去访友去了的那个管家模样的人。 第055章 我就喜欢吃豆腐 那刺史府管家绕到公案后面,附在周瑰耳边道:“大人且慢,此人自称是缙云县令陈秦,大人问个清楚,再行定夺不迟。” “当真?”周瑰满眼狐疑,不住的打量徐驰。都说新来的缙云县令年轻,竟想不到是这般年轻,更兼刁钻无赖,让人无所适从。 “此二人上午拿了缙云县令的拜帖,是小人奉大人您的命令接待的,料来不致有假。”那管家答道。 周瑰并未曾去访友,只是恼恨徐驰拜谒来迟,故意推托不见,想逼迫徐驰来个再三请见。却想不到以这种方式见了面,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周瑰怒道:“区区七品小官,老夫怕了他不成来人呀……” 那管家一把拖住周瑰,打断说:“且慢!”又附到周瑰耳边,低声道:“小小县令不可怕,那小人问你,武相爷可怕不?狄相爷可怕不?为了个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把二位相爷一并得罪了,影响到大人您的官声仕途,那才可怕的紧呢。” 周瑰一惊,暗自庆幸管家提醒,险些坏了大事。陈秦小小年纪,出身并非世家名门,又无功名在身,竟得当朝两位相爷联名举荐。若是陈秦与二位当朝权贵毫无瓜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陈秦与二人到底有何渊源,周瑰是想不明白的。不管如何,管家的提醒甚为有理,自己万没必要为了件可轻可重的小事而得罪当朝权贵。 周瑰虽有怒火万丈,但权衡再三,只得降低了调门,问道:“下面可是新来的缙云县令陈秦?” 徐驰满面笑容,抱拳道:“是的是的,正是在下上午我和我娘子来看望大人,管家说你访友去了,如今看来,大人访友是假,极有可能是瞒着你家娘子私会某个相好的去了,不知卑职猜得对不对?” 周瑰一窒,哪有下级这样和上级说话的道理?对这个无赖县令,偏偏轻又轻不得,重也重不得,轻了,自己的面子不好看,重了,就可能得罪两位相爷。周瑰一时五味杂陈,面目无光,脸一沉,道:“堂堂朝廷命官,出言无状,与市井无赖何异?本官姑且念你年幼无知,又系初犯,不欲与你计较。你快快返回缙云,替朝廷牧守百姓,为陛下分忧,方是正理。”周瑰官袍一抖,便欲退堂,草草了结此事。 “唉,大人您等等,卑职是特地来看望您的呢,不管怎么样,都得和您喝一杯不是?”徐驰没吃中午饭,现在肚子有点饿了,想打刺史大人的秋风。 周瑰脸都绿了,也不答话,匆匆转进后堂。与陈秦多说两句,自己便多丢两分面子。 周瑰一退堂,府兵没了用武之地,和衙役一道退了出去。几个受了伤的青衣人,见刺史大人都没拿徐驰怎么的,自知报仇无望,互相搀扶着,也撤了,只剩孙英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颇费思量。有心想贪徐驰许诺的那一千贯,又怕县令老爷出尔反尔,拿他穷开心的。 “孙兄,傻站着干什么走,喝一杯去,兄弟我做东,怎么样?”徐驰亲热地攀着孙英的肩头,和蔼可亲,一点都没有架子。 孙英感激涕零,心中蠢蠢欲动,打算接受县令老爷的盛情邀请去赴宴,再共同探讨探讨御女心经,说不定又能搭上县令大人这条船,前途与钱途都无可限量。 正当孙英与徐驰携手而出,与刺史周瑰一块儿退了堂的管家又转了回来,对孙英道:“孙兄弟留步,刺史大人令你速速去后堂,大人有话和你说道。” 原来,周瑰知其内弟没有头脑,遇事少根弦,生怕孙英一头扎进徐驰的钱眼里,泄露了他的秘密,坏了他的好事。事实正如周瑰所料,孙英早就动心了。不是管家出来得早,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孙英为难地道:“你能不能和我姐夫说说,我和陈县令要一起去喝酒呢,要不了多大一会儿,我自会去找他。” 管家顿足道:“不行的不行的,孙兄弟还是自己去和刺史大人说吧,请陈县令稍等即可。” 孙英挠了挠头,歉意地对徐驰道:“陈县令真是对不住,要不……要不改天我请大人,亲自向大人您赔罪?” 徐驰知道周瑰起了疑心,正如自己起了疑心一样。徐驰本不想打草惊蛇,但阴差阳错之下,草也打了,蛇也惊了。欲速则不达,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徐驰想找到慧慧,那是千难万难。 徐驰大度地笑道:“没事没事,孙英兄若是有空,即可随时去缙云,我陈某随时欢迎。” 出括州衙门,单绫随手将抱了大半天的那束蔷薇花扔给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徐驰大惊:“干什么?我的良苦用心,你竟一下子就扔掉了?我的心都碎了。” 单绫冷笑道:“绫姨将野蔷薇送给了一枝花,去了它本该去的地方,豆腐渣岂能配拥有它?你无缘无故的伤什么心?” 徐驰促狭地笑着:“嘿嘿,你生气了?嘿嘿……嘿嘿……” “我……我生什么气?我……我凭什么要生气?”单绫知道上了徐驰的当,然而有苦难言。 “你既然没生气,为什么把我送给你的花转手送给别人呢?豆腐渣怎么了?我这辈子就喜欢吃豆腐呢。你这坨豆腐渣,我吃定了。”徐驰嬉皮赖脸的靠近单绫,挽着单绫的手臂道。 单绫挣脱徐驰,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乱。自己是长辈,却为何对秦儿的无心之语那般耿耿于怀呢?自问也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徐驰一路肆无忌惮,单绫一路默默无语。二人回到预定的客栈,徐驰掩上房门,在单绫身边不停地来回晃荡,挨挨挤挤,那架势与有色心没色胆的小流氓并无二致。可怜的徐驰,彻头彻尾的一个下流胚子,前世在某些方面没得到满足,所以穿越之后,一天到晚所想的,还是那个**事儿。 徐驰如果对单绫用流氓性的强制手段,成功的可能性基本上微乎其微。满脑子龌蹉思维的徐驰决定用循序渐进的方法,将单绫的性趣挑动起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徐驰就不相信,三十一二岁的单绫真能做到古井无波,真的就没有那方面的诉求。所以,徐驰把他那套后世称为“性骚扰”的卑鄙手段徐徐施展开来。 徐驰预定客栈时只定了一间客房,徐驰有绝对的理由相信,经过一个晚上的努力,事情是大有可为的。否则的话,徐驰在后世那是白混了。 单绫一个浪迹青楼的风尘女子,对徐驰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哪有看不明白的道理?单绫还纠结于“豆腐渣”的气愤中,便没好气地道:“秦儿做甚么?还不快收拾了东西回缙云?天色尚早,难不成还在括州住一晚上?” 徐驰笑嘻嘻的说:“不是说好了的,今晚上要去寻找慧慧的么?怎么变卦了?就算生气也不能耽误正经事不?” “谁和你生气了?周瑰与孙英早就警觉了,纵使慧慧藏匿于那处院落之中,他们必会派重兵把守,你想,你能有机会么?” 徐驰只以为单绫不想与其成就好事,亦或者还在生“豆腐渣”的气,故意的使性子推脱,笑道:“二三十个衙役都斗不过你,凭你的本事,应该不难吧?” 单绫嗤笑道:“府兵乃行伍出身,断非寻常衙役可比,纵使绫姨能潜身而入,但在重兵之中,找到慧慧,再将慧慧毫发无损的带出来,你觉得这可能么?” 徐驰想想也有道理,大虾{侠}并不是万能的,只是觉得这个晚上是天纵良机,哪里能轻易放过呢?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徐驰突然显得疲倦之极,伸起懒腰,哈欠连连起来:“好乏,累死我了,肚子也空了,反正回缙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就在括州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不迟。” 单绫哭笑不得,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徐国公总是严肃之极,凛然不可侵犯,怎么就生了个这般泼皮无赖的混账小子?若不是自己亲自见过芸娘,打死单绫也不会相信,眼前人竟是国公之子。 单绫森然道:“随你,你想在括州住多久就住多久,绫姨反正是要回缙云的。”话刚一落,单绫自己也觉得诧异: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向以绫姨自居,竟和小孩子家家的置气斗狠?我真的在生气么?想到此处,单绫没来由的脸一红,神态竟有些忸捏起来。 “好好好,就依你,回去回去,看你回去有什么狗屁大事!”徐驰确实生气了。自穿越以来,徐驰一直牛逼哄哄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没在哪个人面前服过软。今日在单绫面前,没有依自己的主意行事,却依了单绫,徐驰的心情可想而知。 徐驰摔门而去,直奔马厩。 单绫一惊,秦儿一向死皮赖脸的,从没生过气,今天自己是不是过分了?哪还像个长辈的模样?便略事收拾,赶紧随在徐驰身后。 徐驰一反常态,一改往日拖沓的作风,雷厉风行起来。解缰绳,上马,踢腿扬鞭,一气呵成,径直朝缙云方向飞驰而去。 单绫怕徐驰有什么闪失,纵马几个跳跃,便赶上了菜鸟徐驰,道:“秦儿,你慢点,等等绫姨不迟。” 第056章 杨达才的微笑 徐驰不管不顾,只顾一味的打马狂飙。徐驰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自然不会为一件小事而去生一个女人的气。他之所以不理睬单绫,之所以打马狂飙,仅仅是因为体内的那股邪火需要地方发泄。所谓欲火焚身,如果不及时宣泄,是有害身心健康的。 “秦儿,好歹去吃点东西罢,都过未时了绫姨可没生你的气。” “秦儿,好歹慢点骑好么?摔下来可是要伤着骨头的。” “秦儿,还生绫姨的气啊?绫姨错了成了罢。” “秦儿,往后绫姨什么都依从你,可好?” 徐驰一勒缰绳,瞬间勒停坐骑,转身问道:“什么都依我?你说真的?你要是反悔呢?” 单绫哭笑不得,心想,什么都依你那还得了?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先哄哄他,答应下来再说。至于以后守不守承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湖人不守承诺是极为可耻的,但于这点,对单绫来说,毫无压力,因为那根本就不算承诺,哄哄小孩子而已。 单绫笑道:“肯定是真的了,绫姨何曾哄过你?你乖乖的随绫姨去寻间酒楼,填饱肚皮再赶路不迟。” 此时已经出了括州城,再返回去吃饭有点神经大条,因为括州到缙云之间并不算远。 “算了,回缙云再说吧,要不了多久的嘿嘿,我这人饿三天三夜都没事……嘿嘿……”得了单绫的承诺,徐驰哪里会感觉得到饿呢,秀色可餐呀。 回缙云比来括州时快多了,少了许多新鲜劲,徐驰的骑术也多少有些长进。二人不疾不徐地进到缙云城时,太阳斜挂在西边天际,躁热难耐。 徐驰一进城门,便到处张望,打算找个凉快的地方,灌几碗茶水再说。却发现紧挨城门的城墙下,有许多人往东跑去。有人边跑边嚷嚷道:“死人了,死人了,有人死了!” 死人有什么稀奇的?哪天不死人呢?徐驰虽然非常蛋定地思付着,却随手将马缰丢给单绫,自己跟在那群人的屁股后头看热闹去了。 单绫无奈地摇摇头,将两匹马交给正在打着盹儿的守城老头,嘱咐他牵到县衙去,便去找寻徐驰。 徐驰往东跑去几箭之地,随后往左拐,进入到一个叫南安巷的所在。进巷口不远,右侧一户人家门口,围着许多的人,想来应该就是死了人的那家了。那家门楣上写着“宋府”二字,有四五个衙差挡在大门外,阻止百姓进入。 衙差认得徐驰,赶紧躬身行礼。其中一个便是钱琳的族侄钱五,监视张刘氏时却让张刘氏给跑路了。 钱五的渎职罪,县令老爷还没来得及处罚呢。钱五有些畏缩,不敢正眼瞧徐驰,却又想套下近乎逃过处罚,便没话找话说:“大人不是去括州了么?怎的这早就回了?也没在括州城里玩一下?” “谁在里面?” “禀大人,是周县丞,还有钱主簿。”钱五的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谁叫人家是老大呢。 徐驰抬腿进门,里面是个不大的院落,却拾掇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两个衙差守在西偏房门口,见徐驰进来,忙招呼道:“大人,在这边呢。” 西偏房内,周萱与钱琳正围着一具尸体打转转。见了徐驰,二人赶紧行礼。周萱道:“大人来的正好,卑职与钱主簿正不知如何着手呢。” 徐驰走近一看,那死者约莫五十来岁年纪,有些虚胖,看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那眼睛却甚为可怖,白多黑少,朝外翻出。死者躺着的床榻前,一个身着缟素的年轻女子正在烧纸钱。那女子跪在地下,埋着头,徐驰看不清具体的年龄与相貌,只能依稀判断出,其身材较为丰腴。 “禀大人,死者名宋誉,年五十三,祖籍河北道,垂拱四年(公元688年)迁徙至此,妻子早亡,续弦柳氏,年二十八……”钱琳朝跪着的女子努努嘴,示意她便是宋誉的续弦柳氏。 徐驰问道:“这宋誉没有后代么?” 钱琳愕然,敢情县太爷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全当他放了一通的屁,但还是恭恭谨谨地答道:“禀大人,死者妻子皆已亡故。” 古代的“妻子”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妻子”,古代的“妻子”,是“妻”与“子”的合称。徐驰这个小混混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妻子”的含义,自然不奇怪。 “连一个比较近的亲属都没有吗?”徐驰又问道。看来这宋誉虽然比较富有,但也挺可怜的。 钱琳道:“那也不然,宋誉有一侄子,在朝为官,据说是官至监察御史,名宋璟。” 监察御史相当于后世的纪检官员,官阶不高,正八品下,但权力很大,可以弹劾百官。单就官阶而言,徐驰为从七品上,比宋璟还高三级(中间还有从七品下、正八品上),然而,监察御史在整个朝廷中,最多时也只有十五个,而徐驰这种小县令,却有上千个。 徐驰点点头,道:“那这个宋誉是怎么死的呢?看样子应该属于非正常死亡。” 周萱心里对徐驰大人腹诽不已:猪都知道,明显是非正常死亡。这种恐怖的样子能正常得起来吗?周萱表面上恭维道:“大人明察秋毫,宋誉应死于他杀,除其面貌可怖外,其脖颈处,有一条不甚明显的勒痕,不仔细观察,颇难发现。” 周萱说着,走近尸体,用两指撑开死者脖颈处的肥肉褶皱,示意徐驰过来亲自查看。 所谓“颇难发现”,不过是周萱刻意的炫耀。死者生前养尊处优,保养较好,皮肤肌理不似一般的老年人那样干枯。所以,那处勒痕并不难发现。 钱琳插话道:“根据死者死后的种种线索分析,宋誉当死于谋杀,致死原因应是窒息而亡。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哈哈,周大人和钱老的工作效率还是挺高的,短时间内竟有这么多的发现,陈某佩服呀。”“哈哈”一完,徐驰才惊觉此时打“哈哈”是多么的不合时宜,我这不是“表哥”杨达才了吗? 果然,周萱与钱琳同时看向了徐驰,面露不解之色。柳氏也抬起头来,不无怨恨地盯了徐驰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 即便是匆匆一瞥,以徐驰对女人的敏感,不难发现这女子竟生就一双美目,俏眼含烟,秋水凝黛。徐驰竟一下子呆住了。 正在徐驰发呆的当口,随后赶到的单绫也进了西偏房。单绫将钱琳叫到一旁,细细问起缘由来。待钱琳详述了一遍,单绫便到处查看起来。跟着徐驰时间不长,却连续破了两桩命案,单绫发现自己对刑断渐渐的来了兴致,虽然发生命案并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又有七八个衙差兴冲冲地涌进了西偏房,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吃了XXX般兴奋不已。我靠!这些狗奴才,怎么个个都成了杨达才了? 再仔细一看,徐驰顿时明白了端倪。八个衙差,每个身上都是鼓囊囊的,无非是借搜索证据之名,行搜刮财物之实。发死人财啊,难怪人家兴奋莫名。 柳氏又抬头瞥了一眼,倒没有恼恨的神情。 徐驰脸一沉,怒道:“你们在干什么?发财来了么?” 衙差当然发现了徐驰与单绫二人,只是进来了再出去,就有做贼心虚的嫌疑,只得尴尬地立在当场,有些拿眼睛看周萱,有些拿眼睛看钱琳,貌似在求助。 一个衙门里当差的,哪个和周萱钱琳没得点关系呢?沾亲带故,弯弯绕绕,藤藤蔓蔓,七大姑八大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天朝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美德,在后世更是被发扬光大。徐驰想,待事情处理个七七八八,就该清清场了,否则的话,自己没法往下混。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衙差们盯着周萱与钱琳,周萱与钱琳则盯着徐驰,全都眼巴巴的。可见,衙差们在二位大人的默许或怂恿下,平常也是如此,以致习以为常了。 徐驰冷笑道:“把你们身上的东西全部掏出来,一件不剩!” 衙差们一个都没动,眼睛还是在周萱与钱琳身上逡巡。这种事儿真是太习以为常了,现在到了手的财,再往外面掏,反而有点不正常了。 周萱见机得快,大声吼道:“你们这群败家子,看着我做甚么?是我让你们偷东西吗?大人要你们把东西全拿出来,你们耳朵聋了吗?还不快点!” 周萱的命令比徐驰的凑效多了,衙差们忙不迭地往外掏东西,什么金子银子铜钿,什么发饰项链手镯,反正凡是值钱的东西,应有尽有。转眼之间,柳氏旁边的地板上,便堆成了一座小山。八个衙差清减了不少,整个的瘦了一圈。 徐驰转身斜睨着周萱与钱琳:“嘿嘿,嘿嘿,二位大人能力不小呀,公私两不误佩服佩服,陈某佩服不已。” 周萱与钱琳哪里不明白徐驰的诛心之语呢?钱琳顿时冷汗直冒,磕下头去:“是卑职糊涂,卑职糊涂,卑职罪该万死,请大人处罚……” 周萱对徐驰是毫无畏惧之心的,所以根本就没必要像钱琳那般磕头认罪,但表面上必须做做样子,就略微躬身道:“卑职也有罪,是卑职监督不严,教导无方,请大人恕罪。”然后站直身子,还不忘在额头上擦了一把,貌似也像钱琳一样,吓出了冷汗。 第057章 柳絮儿的内衣 柳氏第二次抬头看了徐驰一眼,脸上虽无怨恨之情,却也冷若冰霜,千年难化。 “还有吗?继续!”徐驰走近八个衙差,逐一盯视,就如同在台州刺史府审案时的做派。 单绫担心徐驰安危,马上跟上。单绫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徐驰在所有衙差面前,有些威信不假,但并不服从徐驰的调派。徐驰剥夺了他们到手的利益,恼恨之下,难免暴起伤人。 “掏出来!”徐驰对一个衙差吼道。那衙差正是周薰,周萱的亲弟弟。周薰的手还放在兜中,却迟迟不肯再往外掏。 周薰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的都拿出来了呀,再也没有了。” 徐驰将手伸进周薰的兜中,摸出个银锭来,少说也有十两,“没有了吗?这个是什么?”徐驰亮了亮银锭,问道。 “这是小人身上本来就有的,并非从死者家中所搜出来,还请大人明鉴。”周薰眼睛盯着那银锭,嘴上辩解道。 徐驰笑道:“明鉴?怎么明鉴?你让我明鉴个屁呀!银锭上刻了你的名字吗?” “这银锭真的是小人的小人敢赌咒发誓,小人如说了假话,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徐驰想也没想,便将银锭抛在了“小山头”上。 “你!大人你……小人不服!”周薰偷鸡不成蚀把米,眼睛凸出如铜铃,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徐驰。 “不服?哈哈哈哈……”徐驰大笑道:“老子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服了我明天你不用来衙门点卯了,你服谁就跟谁混去。” 周薰青筋毕露,拳头捏得咳咳作响,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转头便走。周薰还有些男人的气魄,临走时不忘撂下一句狠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还不稀罕呢。” 周薰没动手,不是服了徐驰,当然更不是怕了徐驰。天朝自古以来,就是阶级森严,民与官永远不能站在同一个层面上。周薰不是怕徐驰这个人,怕的是徐驰的官位,如是而已。 周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既恼恨自己兄弟不识时务,更恼恨徐驰不给他这个县丞一丁点面子。 此时,另一个衙差却在瑟瑟发抖,衙役制服的青衣下,明显还有点鼓。 徐驰早就发现了,但必须一个一个的来。料理了周薰,徐驰便轮到了他的面前。 那差役年纪略大,怕有四十来岁,没等徐驰来到面前,就嘴唇发抖,嗫嚅着,似乎是有话要说。 这个衙差显然胆子小,与周萱钱琳纵使有些瓜葛,但必定是拐了几个弯的关系,心里无所凭,自然底气不足,不能像周薰那样耍耍派头。 “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吧。”徐驰虽然没有和风细雨,但也没有色厉内荏。一张一弛,软硬兼施,乃是御下之道。 “大人,小人……小人……”那衙差声音发颤,脸上现出了细细的汗珠。 “现在拿出来,万事好说,否则……”徐驰的语气,明显有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那衙差双手紧紧按在胸前,“我……我……小人……” 徐驰心里奇怪,他娘的也太胆小了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未必还想蒙混过关? “掏出来!”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 那衙差脸上汗如雨出,两只眼睛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羞怯,根本不敢看人。众目睽睽之下,恨无地缝可钻。 万般无奈,那衙差抖抖索索的从怀中掏出两件东西来,一件乃是粉红色的肚兜,一件乃是粉红色的亵裤,竟都是年轻女子的贴身衣服。 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难怪他如此紧张,如此不堪,竟然原来如此。 有人想笑,却又不敢笑,偷眼打量徐驰,看他如何处置。 一直跪着的柳氏时不时的抬头看着屋内的动静,脸上虽挂着些泪痕,却美目流转,顾盼之间,勾魂摄魄。见那衙役掏出来的物事竟是自己的贴身之物,原本白若凝脂,吹弹得破的脸上,迅速布满红晕。柳氏难堪不已,只得低下头去,唯恐人看出破绽来。 难堪的何止柳氏呢?我们那位衙差兄脸红脖子粗,双手捧着女子的内衣裤,埋着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刚想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递给徐驰,却惊觉不妥:把这样的脏东西塞给县太爷,那不是找死吗? 徐驰对这种东西可没有一丁点压力,更不会认为它很脏,伸手从衙差手上拿过肚兜亵裤,举到眼前细细观看。贴身之物颜色绯红,质地光滑,薄如蝉翼,隐约之间,还能闻到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很明显,衣服上洒过香水,女子的体香是不可能有茉莉花味的。 不要认为古代没香水,事实上,制作香水之法,古已有之,只是香水并没有形成一种商品,都是自己制作,自己使用。当然了,寻常百姓人家,是没有那个闲功夫的。 徐驰当着一屋子的人,举着女子的内衣内裤,细细观看。看便看了,竟然还触手抚摸一番。徐驰嘴中“啧啧”连声,心中惊叹于古人高超的印染纺织技术,确实没有丝毫的猥琐心理。 虽然徐驰内心并不龌蹉,但别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尽管徐驰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九个衙差(加守卫西偏房的两个)、周萱钱琳、单绫柳氏,眼睛全都集中在徐驰的身上。十三个人的想法基本大同小异:这个下流胚子,还真是嚣张之极,毫不掩饰自己的流氓心态。衙差尚且知道羞耻,堂堂县太爷,朝廷命官,竟毫无羞耻之心,实在可恶。 以单绫对徐驰的了解,徐驰好色不假,但也不至于到这般无聊的地步。心中恼恨徐驰的丑态,却也无计可施,总不能当场呵斥他吧,他可是一县之长。 柳氏哪有看不见的道理,一个俊俏少年郎拿着自己的贴身衣物,仔细把玩鉴赏,口中还“啧啧”连声。人家不知羞耻为何物,难道她柳氏不知羞耻么?慌忙低下头去,口中啐了声“下流胚子”,脸上却如同一块红布,娇羞不已。 徐驰惊叹了好一阵,当然,在别人的眼里,徐驰是把玩鉴赏了好一阵。徐驰回过神来,见大家伙的目光都投在自己的身上,心想,女人的内衣难道这么有吸引力吗? 徐驰笑着对那衙差道:“别人偷值钱的东西,你怎么偷女人的内衣呢?内衣比金子银子更值钱么?” 那衙差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羞于启齿,嘴巴嗫嚅了半日,却没发出声音来。 “偷了给你婆娘用吗?”徐驰继续问道。 “小……小人……”衙差招架不住了,总不能老是不开口吧,忤逆县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人……小人没婆娘……” 徐驰惊诧不已:“没婆娘?给你相好的?嘿嘿,嘿嘿……想不到呀想不到,你老小子还混了个相好的,比老子强多了。” 徐驰一言既出,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是县令老爷说的话吗?怎么比市井流氓还市井流氓? 那衙差汗牛满面,嗫嚅着说:“小人……小人也没相好的……” 徐驰更加奇怪了:“婆娘也没有,相好的也没有,那这个女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偷的?拿回去自己用吗?” “我……我……”那衙差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哈哈哈哈老子明白了,”徐驰脑袋转过弯来,敢情人家是“恋物癖”,或者拿回去做“打手枪”的专用品。徐驰指着那个衙差,笑得花枝乱颤。 那衙差无地自容,脸色大红大紫,犹如秋天的老茄子。 一个老光棍,没事偶尔打打手枪,还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其状可怜,其情可悯,徐驰根本没打算处罚他,只是情况实在可笑,一个人兀自笑个不停。 柳氏在心里不住地啐骂徐驰:下流胚子、下流胚子、下流胚子。此时若问柳氏恨不恨徐驰,柳氏保准答不上来。说徐驰是个好人吧,他拿着自己内裤时的龌蹉样子,要怎么可恨就有怎么可恨;说徐驰是个坏人吧,被衙差搜索一空的金银细软又物归原主了。 徐驰笑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指着衙差道:“古人云,食色性也,食色性也,何必羞人答答的,像个婆娘一样?”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徐驰总共学了六年的古文,现在记得起来的,恐怕就剩这一句了:食色性也! 此言一出,小伙伴们又惊呆了:同样偷了东西,周薰被县令大人炒了鱿鱼,王胡子却得到了县令大人的理解。 “男人有点小爱好,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偷人家的东西就不对了。”徐驰谆谆告诫道。徐驰一边说着,一边从那堆赃物上捡起被自己丢了的银锭,塞到王胡子手上,“拿着这个,晚上去窑子乐呵乐呵,别偷偷摸摸的,没啥见不得人的,男人嘛,嘿嘿……” 王胡子打破脑袋也没可能想到是这种结果,一时涕泪横流,感动不已,“咚”的一声就跪倒在地,“大人……大人……小人……” “别大人小人的了,破案子要紧,你们还是到各处瞅瞅,看有没有可疑的线索只有一点,不是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要染指,也不能无故损坏,如有违抗,结果你们是知道的,本大人不多说了。” 徐驰处理了一众衙役,转过身来,脸上一本正经,却又有些笑容,对柳氏道:“你叫啥名字?” 第058章 内急内急 柳氏一愣,心想,这县太爷无论说话行事,都大异常人,自己也得多多留意,不由得生出许多的心思来。这柳氏本就是跪在地上的,倒不必重新跪倒参拜,就势敛衽行礼道:“民妇柳絮儿,拜见县令大人。” 那柳絮儿举止诺诺大方,声线极有磁性,让人听了,如闻天籁。 “宋誉是什么时间死的?”徐驰正式开始正儿八经地问案了。 柳絮儿答道:“奴家今日与一个相好的姐妹去了城西赵隔庵,是以奴家并不知奴家夫君是何时过世的。” “你回来之后才发现宋誉死了吗?” 钱琳代为答道:“每日来给宋誉诊治的张郎中进西偏房之后,方才发现宋誉已气绝多时。张郎中惊慌失措之下,禀告了南安巷的坊正,坊正再报给县衙。卑职与周大人带衙役过来之后,才派人寻了宋柳氏回来。至于宋誉何时遇害,恐怕颇难断定。” “你是什么时间离开宋府的呢?”徐驰依然问柳絮儿道。 “奴家出门时,太阳已经很高了,应在辰时之初(7点),抑或稍迟。”柳絮儿答道。 “你与你的姐妹到达赵隔庵时,大约是什么时间?” “大约是在巳时之中(10点),奴家倒不能十分的肯定,此事可问赵隔庵的慧云师太。” “你在赵隔庵逗留了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你的意思是,在巳时末(11点),你二人便离开了赵隔庵?”徐驰默默地在心里用现代的计时法计算着时间,用每一个时间点来确定柳絮儿的运行轨迹。 “约莫如此罢。”柳絮儿低头答道。 “县衙的衙差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丹阳坊。” “恩周大人?”徐驰突然叫周萱。 周萱一愣,忙答道:“卑职在。” “你与钱大人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周萱道:“禀大人,当在未时末申时初(15点),理应出入不大。” 钱琳在一旁点了点头,以示他也赞同周萱估计的时间。 “那么宋柳氏是何时找回的呢?” 周萱道:“卑职到达案发现场之后,当即派遣衙役分头寻找宋柳氏,半个时辰之后,宋柳氏就回来了,此时当在申时中(16点)。” 徐驰手一抬,指着柳絮儿,厉声吼道:“给本官将嫌犯柳絮儿绑起来!” 事发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谁也没想到,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徐驰便将柳絮儿确定为嫌疑人。 几个衙差刚刚挨了训,正想找机会表现表现呢,听得徐驰号令,一拥而上,将柳絮儿捆了个结结实实。那柳絮儿本就长得丰腴,加之姿色出众,衙差趁机吃下豆腐,在所难免。 柳絮儿一如刚才,依然冷若冰霜,也不争辩,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周萱觉得徐驰太武断了,宋柳氏去了赵隔庵是事实,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凭什么说她有嫌疑呢?周萱拱手道:“大人,卑职不明白,宋柳氏哪来的时间行凶呢?” 徐驰冷笑道:“我没说一定就是她杀了宋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要么是帮凶,要么就是主谋,反正她难逃此案的干系,因为她说谎了。” “说谎了?”钱琳暗暗思索,宋柳氏哪儿说谎了?怎么年轻的县太爷发现了宋柳氏说谎,而自己却没发现呢?徐驰上任伊始,短短两三个时辰就破获了张刘氏杀夫案,钱琳对徐驰是有些迷信的,徐驰说宋柳氏撒了谎,那必定真的撒了谎。 一直没作争辩的柳絮儿,也跟着徐驰冷笑道:“奴家之言,句句属实,不知大人凭何认定,奴家有过不实之辞?” 徐驰嘿嘿笑道:“你说你辰时初动身去赵隔庵,巳时中便到了,即就是说,你在路上花了一个半时辰;而你从赵隔庵回来,巳时末动身,申时中才被衙役找回,其间整整两个半时辰。我问你,这多出来的一个时辰,你作何解释?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去的时候是骑马去的,回的时候是骑牛回的。” 柳絮儿依然冷笑道:“奴家既没骑马,更没骑牛。返回时,奴家因有些事耽搁了,以致多了一个时辰,也在情理之中。想不到县太爷竟据此而断,奴家有杀人的干系,岂不荒唐?再则,横死之人乃是奴家夫君,奴家夫妇同床共枕数载,焉能无情?奴家为何要对自家夫君痛下杀手,而致自己下半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柳絮儿说到伤心处,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得泪如雨下。 周萱“唉”的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心里还是认为徐驰太过武断了,柳絮儿没有行凶的时间,没有行凶的动机。若是徐驰冤枉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那就太可惜了。 女人的尿点比较低,听了柳絮儿的分辨,单绫也眼泛泪花,轻轻碰了碰徐驰,耳语道:“秦儿再斟酌斟酌,你与绫姨去括州还不是耽搁了两个时辰,而回来连一个时辰也没用到。” 徐驰很享受单绫附在自己耳边呵气如兰的感觉,当堂卖弄道:“我们去和来的路上,相差一个时辰,与柳絮儿在路上相差的一个时辰,是有区别的。不可同日而语。” 柳絮儿刚想辩驳,单绫却替她辩驳道:“我们去括州的路上,因为秦儿贪玩,以致多用一个时辰;而这位柳妹妹,却是在回来的路上,因为有事耽搁,以致多用一个时辰。一个去,一个回,这就是秦儿所说的区别?” 单绫心地善良,怕徐驰冤枉了好人,当然,也只有她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县太爷。周萱虽没把徐驰放在眼里,但明面上还是要表现出尊卑上下的。 徐驰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也不算是区别……” 众人静等下文。然而,徐驰在别人面前剖析案情时,喜欢说半截留半截,以示自己的牛逼。人家不问了,他就不说了。 “那么区别在哪呢?”单绫知道徐驰的小儿心性,喜欢卖关子,故作高深。 “我家里没死人,她家里死了人这就是区别。” 众人大囧,这也是区别吗? 单绫啼笑皆非,“人命关天的事情,秦儿休得胡闹,你还是静下心来再想想,破案也不急于一日两日,冤枉了人可就不好了。” 徐驰所说的“区别”,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事实上是有道理的。没出事时,有些事情纵使不符常理,也无人追究;一旦出事,就得鸡蛋里挑骨头,从合理的事情当中寻找不合理,这就是区别。 徐驰没有搭理单绫。开玩笑,县太爷是穿越来的,智商是你们这些老古董能比的吗?徐驰威严地对周萱钱琳发起命令来:“第一,将死者宋誉移到县衙殓尸房;“第二,将嫌犯柳絮儿送县衙大牢严加看管,不得再出任何意外,择日候审;“第三,将死者家财清点造册,不得贪墨,不得损毁,不得有不良意图;“第四,尽快通知死者亲属,让其来料理后事;“第五,将宋府贴上官府封条,派衙役看管,保护现场,以利本官随时查勘;“第六,找到与柳絮儿一起去赵隔庵的女子,抓捕到县衙候审;“第七,将赵隔庵的慧云师太抓捕到县衙候审;“第八,没有第八了,就这七条吧,想到了再告诉你们你们都记住了吗?” 周萱钱琳躬身道:“卑职等记住了,请大人放心。” 虽然徐驰零零整整列了七八条,但除了抓捕慧云师太比较出乎意料之外,其他的都在情理之中,即使徐驰不说,他们也是要这么做的。 此时的徐驰,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从早到晚,还没进过油烟,怎能不饿呢?他娘的,老子好歹是国家公务员呢,没看到天朝的公务员,哪个不是满肚肥肠? 一吩咐完,徐驰便抓了单绫的手,火燎屁股般冲出西偏房,冲出宋府,直往县衙方向冲去。 西偏房里,众人面面相觑:县太爷有什么急事吗?哪里失火了? 单绫被徐驰拉着,在大街上猛窜。单绫乃是习武之人,脚下的功夫比徐驰不止强去一点半点,跟上徐驰是绰绰有余的,但街巷里人来人往,看着怪难为情的。 难为情的单绫轻轻一拽,徐驰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休想往前踏出半步。 单绫笑道:“秦儿怎么了?何必如此慌不择路?你如今是县太爷了呢,举止还得注意些分寸是不?” “快点行不?我内急呀……”徐驰跺脚道。 “内急?”单绫哑然失笑,这还真的缓不得,便将一条粉嫩的皓腕伸到徐驰的腋下,暗暗运气,双脚交替点地,顿时风驰电掣起来。 徐驰只觉得全身突然一轻,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飞去,速度奇快无比。有时某只脚还能踏到地面,有时竟根本接触不到地面。 徐驰一惊,同时又是一喜。自己从不相信什么狗屁武功。什么气功呀,什么轻功呀,什么招术呀,全都是他妈的放狗屁,小说家的杜撰,YY者的臆想。 然而,就在一天之内,单绫的表现,就差点颠覆了徐驰的世界观。先是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付二三十名衙役,硬是没让衙役近身,然后呢,当然就是现在了,其速度之快,恐怕牙买加的尤赛恩/博尔特来了都会自愧弗如,何况她还托着一个人。 徐驰都快犯晕了,不是因为速度快犯晕,徐驰从不晕车晕船,而是因为每天跟着自己屁颠屁颠的所谓绫姨,竟是一块宝,一块奇珍异宝,还是个美人儿呢。任何人处在徐驰的境地,都会犯晕,不晕才怪。 第059章 你吃了吗 被单绫托住的那条手臂紧紧贴在她胸前的柔软处,随着二人的跳跃奔驰,若即若离,倏轻倏重。挨挨挤挤之间,让徐驰筋酥骨软,不知今夕何夕。 缙云城本就不大,不消片刻功夫,二人便进了县衙,馨儿与唐倩正翘首相盼。 徐驰进门就囔道:“拿饭来,拿饭来!再不吃饭,我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幸而两个仆妇早有预备,此时已是傍晚的六七点,若在后世,也正是开饭的时候。 单绫有些纳闷,不解地看着徐驰:刚还狼奔豕突急着如厕的人怎么不去茅坑,却坐到了饭桌前? “吃饭吃饭,看我干什么?嘿嘿,想不到你还有两把刷子,看不出来呀。”徐驰的日常用语还是后世的大白话,单绫馨儿等人因经常在徐驰身边,虽觉得新奇突兀,但大体的意思是揣摩得出来的。 “你不是内急吗?怎么……又不去了?” “去哪里?去干什么?”这回轮到徐驰纳闷了,“我这不是在吃吗?” “你吃饭就叫内急?”不光单绫傻眼了,连馨儿唐倩也是百思不解:这样的人竟能写得出“恨不相逢未嫁时”如此的千古佳句。 徐驰见几人看怪物般看着自己,想想应该是古今语义有所改变,发生了理解偏差,便解释道:“肚子内急着吃饭,简称内急,懂不?” 几人只当他是故意装疯卖傻,噗嗤笑出声来。 席间,单绫将今天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徐驰有关慧慧的猜测。因为毕竟是猜测,怕唐倩抱有太大的希望。到时猜测不对的话,对唐倩的打击更大。或者唐倩为寻找女儿下落,来个只身独闯龙潭虎穴,后果则更是不堪设想。 徐驰是下班了,周萱钱琳带着二三十个衙役可就忙开了,最先押解到县衙的是柳絮儿,随后是与柳絮儿一起去赵隔庵的小雅,再然后是给宋誉治病,发现死者的郎中张叔槐。赵隔庵离得有点远,慧云师太是最后带进来的。四人被分开关押起来。 今晚的县衙不冷清,加上早几天关押的华敏,有了五个嫌犯在押。西厢房就四个监牢,张叔槐与华敏公用一间,柳絮儿、小雅、慧云师太三人一人一间。 有嫌犯在押,就必须有衙差值守,还得有人给他们弄吃的。嫌犯不是罪犯,没定罪,除了暂时控制人身自由,别的地方徐驰不会委屈他们,该吃吃,该喝喝,和疗养院差不多。 等到查封完宋府,将宋誉移至殓尸房,已经很晚了,钱琳才来交差。 “禀大人,大人交代的一应事务业已办妥,周大人已回府休息,托卑职来知会大人一声,待明日再来应卯。另外,给宋誉之侄宋璟的讣告函,卑职也已送至驿馆,嘱驿丞连夜送往京城,不出数日,必能送达,请大人放心。” 徐驰连忙让馨儿摆上预备好了的饭菜,让钱琳吃饭。钱琳累了大半个晚上,片刻不曾憩息,确实饿坏了,也不推辞,道了谢,便狼吞虎咽起来。徐驰在一边钱老长钱老短的叫得不亦乐乎。钱琳见怪不怪了,人家高兴时叫“钱老”,不高兴时叫“老钱”,大人高不高兴,凭他对你的称呼就知道。今晚自己卖了力,人家高兴呢。 第二天一早,周萱钱琳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用理睬徐驰,大人不到中午是不起身的。第一把手不干活,第二把手可以放开膀子干,周萱乐得过过官瘾,巴不得徐驰天天不上班。最忙的莫过于钱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县衙鸡零狗碎的事情多如牛毛,都得钱琳经手。好在钱琳是个实干家,把一切料理得有条不紊。 周萱本来想越俎代庖,亲自审讯柳絮儿。周萱心里的花花草草不比徐驰少,审问美人的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能过足官瘾。 钱琳出于好意,规劝道:“这事儿还是让县令大人来比较好,我与大人您只需做好份内应做的事况且县令大人于刑断一途,还是有一手的。” 周萱心里虽然蠢蠢欲动,但对审案子确实不拿手,审问柳絮儿也仅仅是过过瘾,满足一下自己的特殊癖好。除此之外,周萱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周萱无奈,只好听从钱琳的规劝,不作他想。 午后,徐驰的工作时间。县衙升堂审讯,大都在上午。徐驰在下午审讯,虽不能说开了先河,但至少是不多见的。 “咚咚咚”几声鼓响,徐驰升堂了。 大凡县令升堂,必有案情,县城里从来不缺闲得蛋疼的人,哪有热闹就往哪里赶。衙役还没排好队,就有一大帮人赶来了。加之县令大人年轻俊俏,一些闲得不蛋疼的人,大姑娘小媳妇,公公婆婆,贩夫走卒,也来了。 击完鼓,衙差摆好仪仗,县丞主簿书笔吏到堂,徐驰才能出场,先后顺序是打乱不得的。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官?原因就在这里,即使一个七品的小县令,也是威风凛凛,要多牛逼就有多牛逼。 比起一般县令的牛逼来,徐驰显然更牛逼,因为伴随着他的出场,一个绝色美人也出场了。粗略一看,那美人确实貌美如花,细一看,当然还是貌美如花,只是别人不清楚的是,这个美人就是徐驰比一般县令牛逼得多的原因。人家武功卓绝,无人能对徐驰形成任何的威胁,徐驰更能显得毫无忌惮。 “提张叔槐!”等群众演员稍微安静下来,徐驰就正式进入角色了。 以徐驰的分析,郎中张叔槐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小。自己杀人,自己第一个发现尸体,然后引火烧身,只要稍微有点头脑,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做。本着人性化的原则,没什么嫌疑的,尽量及早恢复人家的自由。 张叔槐三十来岁,文士装扮,被衙差带上堂来。 郎中一般来说也是读过书的,那张叔槐跪在地上道:“草民张叔槐,乃本县的郎中,参拜县令大人。” “吃了吗?”徐驰好心的问道。徐驰自己刚刚吃过,怕衙差虐待嫌犯,所以有此一问。 张叔槐一听懵了,县太爷是什么意思?上堂就问自己“吃了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你用午餐否?”我靠!大白话听不明白,老子来点高难度的文言文。 “用了用了,不劳大人牵挂。”张叔槐赶紧回答,脑袋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以示对县令大人关爱百姓的感激。 钱琳作为记录员,颇感为难,县令大人如此相问,是否有何深意?到底要不要记录呢?便看向徐驰,问道:“大人,此事是否记录?” “怎么不记录?亏你老钱还是老办差的,这些都是呈堂证供,你看要不要记?” 钱琳老脸一红,知道县令大人不满意了,都“老钱”了。 “恩,吃了就好宋誉的尸体是你发现的吗?”徐驰问张叔槐道。 “是草民草民为宋誉治病已半月有余,草民每日午后必去宋府,是以发现了宋誉的惨死。”张叔槐答道。 “你去宋府时,是在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应在未时之中(14点)。” 昨天听周萱钱琳说,他们是下午三点左右到宋府的。而张叔槐是下午两点到的宋府,其间发现尸体,报告坊正,坊正再报告县衙,县衙出动衙差,共用去一个小时,是非常合理的,张叔槐应该没说假话。徐驰为了稳妥起见,依然询问道:“你进宋府时,有人知道吗?何人可为你作证?证明你确实是在未时之中进的宋府,而不是更早。” 张叔槐略作思索,便答道:“在宋府门口卖斗笠的老者应可为草民作证,草民只是不知其姓氏。” 这时,大堂外站出来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手上拿着一顶竹篾制成的斗笠,说道:“小老儿就是卖斗笠的,小老儿就是卖斗笠的。” 张叔槐一喜,说曹操曹操到,“正是他,正是这位老人家,他可为草民作证。” 徐驰问那老者道:“你就是在宋府门口卖斗笠的?” 老者道:“那还有假?小老儿做了一辈子的斗笠,做出来的斗笠那真是没的说,下雨遮雨,出太阳遮太阳,阴天还能遮风,做的又牢固,不是小老儿夸口,咱们缙云城里,谁家没买过咱做的斗笠?还不止缙云呢,附近的武义、永康、乐安,都有人来买过小老儿的斗笠太爷要不也买咱一顶?” 我靠!打广告都打到政府机关来了,比老子还牛逼呀。 徐驰问道:“你认识张叔槐吗?” “认得认得,张郎中每天午后都来宋府为宋老爷子治病。张郎中的医术可高明了,我家老婆子五年前得了风寒,张郎中一帖药,就好了。张郎中可是个好人呀,他为我老婆子瞧病,只收了小老儿八文钱,你看,现在八文钱算个什么钱,可真是好人呀。” 老者给自己打完广告,又开始替张叔槐打广告来了。 不是看在老者年纪大的份上,徐驰都要开始骂娘了,这老家伙说话,比后世的网络小说还婆婆妈妈。 “昨天你什么时候看见张郎中进的宋府?” “午后呀,小老儿昨日中午炒了两小菜,喝了两盅小酒,就到宋府摆摊儿了。这不,小老儿正打迷糊眼呢,张郎中就来了。张郎中还摇了我两摇,说,人家都把你的斗笠给拿跑了,你还不得讯,我说,在哪里在哪里?……” 第060章 国家赔偿 “好了好了,知道了,下去吧!”这老头还真会扯,说不定有成大神的潜质。 老头意犹未尽,还想继续侃大山,被衙役叉到堂下去了。 事实符合徐驰的判断,张叔槐的嫌疑被撇除,无罪释放。 张叔槐躬身行了礼,往外走去。 “回来回来回来!”徐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张郎中连连招手。 张叔槐一愣,县太爷又怎么了? 公堂之内的公务员与公堂之外的非公务员,对于县太爷的一惊一乍、行为举止、语无伦次、甚至嚣张跋扈,都有了一些免疫力,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张叔槐只得又转回来,拱手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徐驰对周萱道:“拿一百文给张郎中。” 徐驰的决定太让人突兀了,对徐驰最为了解的单绫也是大惑不解,更何况其他的人。 “给张郎中?一百文?”周萱瞠目结舌。 “对,就拿一百文!”徐驰点头说。 “大人,此是何意?”一百文钱不多,钱琳奇怪的是为什么要给张郎中付费,难道县太爷看病了? 徐驰解释道:“国家赔偿张郎中既然无罪,那么县衙就无权控制他的人身自由。这一百文,就是张郎中坐一天牢房的补偿。” 意外,太意外了!惊奇,太惊奇了!大周子民纷纷交头接耳:县太爷是个好官,但好得太操蛋了!哪有把银子不当钱的?坐牢还有俸禄,岂不是以后人人想坐牢? 张叔槐也是吃惊不小,不吃冤枉官司,不被官府盘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这个新来的县太爷怎么弄出来了个“国家赔偿”?乾坤颠倒了不是? “大人,一百文事小,若是开了如此的先例,事情可就大了以后县衙动辄得咎,一得咎就要赔钱,县衙将何以自处?请大人收回成命。”钱琳有点愤愤不平了,县太爷好不糊涂,以后怎么开展工作呀? “给钱给钱官府以后就要养成这种良好的习惯,尽量少冤枉人,不冤枉人,想不赔钱就不要冤枉人给钱给钱!”徐驰进入了角色,他要当个好县令呢。 钱琳无奈,总不能当着缙云百姓忤逆县太爷吧,只得从荷包中取了铜钿,拿到张叔槐面前。 有这样的好官,还能说什么呢?张叔槐赶紧磕头,“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协助官府办案,乃是草民应尽的本份,如何能让大人赔钱呢?请大人收回,草民万万不敢收受……” 我靠!,老子的话还管用不?徐驰一拍镇堂木:“你钱多了是不?你嫌少了是不?你要是给本太爷一百贯两百贯的,本太爷立马就收,你信不信?” 胆小的张叔槐差点当堂晕厥过去,这哪是要送钱给我呀?这纯粹是趁机讹人呀!张叔槐全身有如筛糠,把头磕的山响,“青天大老爷呀,您就饶过草民吧,草民就一穷苦郎中,哪来的一百贯两百管呀!您就饶了草民吧……” 徐驰吓了一跳,老子就是随便说了句话,拍了一下镇堂木,犯得着吓成那个**样吗?徐驰啼笑皆非,手一挥:“拿钱走路,拿钱走路,你这人真是的,给你钱你不要,找你要钱你又不给,我这县令当得容易吗”? 单绫站在徐驰的太师椅后面直摇头,哪有这样给钱的道理?人家得了你这一百文钱,命都吓没了半条,还说县令当得不容易。 张叔槐明显又是一愣,县太爷到底啥意思呀?到底是要我收钱还是要我给钱呀?张叔槐抬起脸看着徐驰,内心纠结不已。本来还算英俊的一张脸,现在变成了苦瓜脸,一下子显得年老了十岁。 “看着我干什么?拿钱走路的,不明白?”徐驰也很纠结,“拿钱走路”不知道文言文是怎么说的,看来以后还得多多学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叔槐横下一条心,一把从钱琳的手里接过铜钿,也不道谢,转身逃出了吓掉半条命的县衙大堂。 在外围观的百姓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县太爷不是要讹诈,给钱是真的,给的钱也是真的。 好不容易打发了张叔槐,徐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官袍一撩,走了。 单绫一愣,怎么话也不说一句,就往后堂走?马上追到后头问道:“秦儿内急了么……”一想,人家的内急是“肚子内急着吃饭”,忙改口道:“秦儿是上茅房么?” “退堂了呀,嫌犯审完了,还傻在那做什么?”徐驰当然知道,退堂时,县令大人照例要喊一嗓子。但他就是不喊,无非是故意耍耍派头,以示其牛逼之极。 这个陈秦,这哪是他爸的儿子呀?这不是拿升堂问案当儿戏吗?单绫无奈,只得返回大堂,低声对坐在左侧发愣的周萱道:“大人退堂了,你帮忙圆一下场。” “退堂了?大人怎么不说话就走了?”周萱还在云里雾里,闹不清出了什么状况。 单绫一笑:“奴家如何知道?大人看着办罢。” 美人一笑百媚生,周萱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卑职就让他们都散了。” 神气活现的周萱走到公案后,镇堂木一丢:“本大人宣布退堂!”声音洪亮,气度不凡。 开玩笑,这一嗓子是非常重要的,机会难得呀!自徐驰来了之后,周萱就没有坐到公案后面的份了。 看热闹的缙云百姓虽然对县衙大堂依依不舍,但好歹比上次升堂好多了。上次审问华屠户,话都没说两句就散了。这次话多点,还弄了个“国家赔偿”。 单绫传完话,风急火燎地赶到后堂正房,打算问问徐驰,不是还有几个嫌犯吗,怎么不一并审了? 前一天整整一天,徐驰跑括州,回缙云,勘查宋府命案,处理后续事宜,一直累到后半夜才上床,竟把那茬子吊事儿给忘了。刚才审案时,闻着单绫身上的香味儿,徐驰的心思就活泛开了,下面也蠢蠢欲动,回到后堂就抱着馨儿亲起嘴来。 单绫脸一红,心里骂了声“下流胚子”,赶紧退了出来。 馨儿脸是朝外的,自然发现了单绫,慌忙推开徐驰:“绫姨找你呢,三郎去看看,有无要紧事?” 嘿嘿,还有比这个更要紧的事吗?少了这个事,人类不能繁衍,社会不能发展,世界末日还会远吗? 徐驰当然不会在乎什么要紧事,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心满意足身心愉悦地从馨儿身上滚下来,鸣精收兵了。 宋府门外。 王胡子一见徐驰与单绫二人,连忙跪下磕头:“小人拜见大人!” 衙差见县令,是不需要磕头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跪拜礼太费事,躬身拱手就行了。王胡子私藏了柳絮儿的肚兜亵裤,徐驰不但没降罪,还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并且给了一锭银子,让他逛妓院。私藏无罪,还有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王胡子能不感激涕零吗?王胡子打心眼儿里发誓,以后看见县太爷一次就跪一次,县太爷叫我往东,我就绝不会往西,这条命都是他的了。 值守宋府的,除了王胡子外,还有四个衙差,见王胡子跪下了,不跪不行呀,只好也跟着跪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心里都恼火王胡子:这天杀的,你得了县太爷的好处,我们可是吃了县太爷的大亏,本来都可以或多或少分得一点银子的,现在完全没油水可捞了。 徐驰本质上是好的,他不会骑在劳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虽然有时候喜欢耍耍小派头。徐驰笑眯眯地说:“兄弟们辛苦了以后看见我,都不允许磕头行礼,谁磕头谁滚蛋。” 王胡子懵了,我刚刚发了誓呢,怎么又不让我磕头了?不磕头就违反了自己的誓言,磕了头就要滚蛋,这可如何是好? 王胡子苦着脸说:“大人,您以后就让小的给您老磕头罢,小人刚发过誓的。” “人家都不磕头,你凭什么非要磕头?发誓磕一辈子头很好玩吗?男儿膝下有黄金,懂不懂?”徐驰认为王胡子是天生的下贱相,什么誓不好发,发这种磕头的誓。 王胡子一抹眼睛,他没流泪,所以只能算是“抹眼睛”,“大人昨天不但不责罚小的,还赏了小的十两银子,大人待小的是恩重如山呀……” 徐驰笑道:“想不到你王胡子还知恩图报呀……昨晚上你去了吗?嘿嘿……”徐驰色眯眯地看着王胡子。 “小的去哪里呀?”王胡子还是跪在地上,不解地问道。 “我靠!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去窑子呀,你还能去哪里站起来回答问题。”徐驰故作发怒说。 王胡子不敢怠慢,赶紧爬起来,扭扭捏捏地说:“小的……小的……小的没去……” 徐驰讶然,追问道:“怎么没去呢?十两银子不够吗?你丫的,随便找个地方消消火就行了,非要去高档的地方吗?非天上人间不去吗?我靠!” 王胡子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小人哪配去什么高档的地儿呀,是小人……是小人舍不得银子呀大人……” 徐驰哭笑不得:“唉,老子怎么说你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稻米捉不到鸡,你以为你丫的,是刘德华呀,人家女人哭着闹着都要跟你上床。” 第061章 求贤若渴 王胡子眼都绿了,刘德华是谁呀?女人竟然哭着闹着要和他上床?不可能罢?但又不敢质疑县太爷的权威,县太爷说有这种人,就肯定有这种人。 徐驰看着五个衙差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有成就感。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也得网罗一班小弟不是?可自己身边呢,老小妹倒有一个,小弟一个都没。高林生和赵裕民有发展成小弟的希望,但二人远在台州,空闲的时候还得派个人去把他们弄过来,跟着自己混。徐驰有心网罗小弟,自然得有当老大的样子,想到此处,徐驰大度地说:“你们这班不争气的家伙,没有女人想女人,有了女人舍不得钱今天下班之后,你们五个,都跟着老子逛窑子去,老子埋单付账。” 五个衙差一听,又惊又喜,两眼放光,“真的吗?大人。” 陈大人怒道:“老子说话能有假吗?如若有假,以后你们当县令,我来给你们提靴子。” 五人如闻福音,个个眉开眼笑的围着徐驰打转转,以前还有点轻慢他,如今看来,陈县令真是个好官呀。 徐驰在积极网罗小弟,单绫为了避免听觉污染,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放任他却又要保护他,嫌弃他却又不能斥责他,轻不得重不得,拍不得打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单绫的内心异常纠结。只盼馨儿早点生个一男半女,自己好抓了他回义父那里交差。 五个衙差心花怒放,撕了贴在宋府门上的封条,将县太爷请进宋府,巴不得立马破案,立马收工。 宋府不大,虽不豪华气派,却处处透出江南人家的雅致与精巧,红檐黛瓦,朱漆的门柱,石砌的台阶,两株老槐,枝繁叶茂。 这宋誉老儿真会享受呢,风情雅筑,美人在怀,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徐驰想,如果宋誉尚在人世,后世某个记者来采访他:你幸福吗?他肯定会回答说,我既幸福又性福,福不可言妙不可言。 徐驰摇头晃脑,唏嘘感慨了一番,问王胡子说:“那两件粉红色的肚兜和亵裤,是在哪间房里拿的呢?带本老爷去看看。” 王胡子一囧,“老爷甭取笑小人了,小人已经改过自新了。” 徐驰啐道“老子要勘查现场,正经事,前头带路。” 王胡子带去的,是西厢一间靠着北墙的房子,房子前正是一株老槐,树荫如盖,冬暖夏凉。进到房内,便有一丝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书架,一衣橱,还有一张床榻。那床榻不是很宽,一米见方,与宋誉陈尸的大床榻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屋内陈设雅致,一丝不苟,有如年轻女子的闺房。 徐驰想,宋府并无第三人,这房子莫非是柳絮儿的?房内有床,却不足以容下两人同床共枕,莫非这两人也玩新潮闹分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柳絮儿就更值得怀疑。如果柳絮儿真是凶手,那就与张刘氏伙同华敏谋杀张老头一案如出一辙。 是啊,太像了,都是老夫少妻,并且古代的律法规定,只能夫休妻,不能妻休夫。在丈夫不能满足妻子的情况下,妻子只能守活寡。如果妻子不甘寂寞,必定会生出歹毒的心思来。 徐驰越想越兴奋,这案子真他妈的好破。老子虽没有什么学问,没有什么特长,但老天眷顾,第一个案子蒙对了,第二个案子猜对了,第三个案子又他妈更简单。 轻松了的徐驰兴致大好,随手打开衣橱,里面全是年轻女子的衣裳服饰。徐驰嘿嘿笑着,又玩起了低级趣味,拣出一套白色的内衣裤,拿在手中抖着:“喂,王胡子,你看看这套怎么样?不比粉红的好看吗?” 王胡子不敢答话,苦着脸,看着徐驰,意思是您老能不拿我开刷了吗? “红的太俗,白色才代表纯洁无瑕,你丫的审美观有问题。” 有衙差说:“王胡子哪有问题?一橱子的花花绿绿他不知道拿哪样,总不能全都藏在怀里头罢?您老倒是冤枉他了。” 陈大人他王胡子奈何不得,别人就不行了,王胡子怒了,胡子倒竖,骂道:“奶奶的,你管我拿哪个,老子喜欢拿就拿,与你何干?你信不信我全拿了。” 那衙差正待争辩,另外一个衙差叫道:“大人,您老来看看这个……” 那衙差拿着张淡红的信笺,递给徐驰。徐驰一看,却是首五言诗,题着《寄相思/平》,不见落款,不知何人所作。字迹娟秀却不失劲道,柔媚却不失飘逸。徐驰的书法是火柴棍,但字好不好,还是不难分辨的。信笺所书,比起后世的某些狗屁书法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喂,绫绫,来一下,看上面写的些啥?”单绫自诩绫姨,但到了徐驰嘴里,就变成了绫绫,单绫自然无法,只能由着他。 徐驰虽然不济,不怎么会写繁体字,但一般的繁体字还是认识的,颜真卿与柳公权的帖子,上过学的人基本上都临摹过。唐代的字与后世的字,虽有变化,但整体上变化不大。正如这信笺上的字,徐驰基本上能猜个**不离十,他之所以叫单绫过来,仅仅是为了确认,因为他确实不敢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单绫一看,不过是一张极为平常的诗笺,用字并无生僻之处,字迹也极为工整,他竟不认得心里真不明白,这么个草包,竟能吟得一手好湿。 单绫轻轻念道:“柳叶沾新绿,春苔寄老枝;“恋恋双翼比,离离两心知。” 单绫沉吟良久,叹道:“好诗呀!” 徐驰不以为然,“狗屁不通的,还好诗呢不过这字写得真是不错。” 徐驰不懂诗,不知道鉴赏诗歌,不知道这首诗歌所要表达的意思,当然说它狗屁不通;徐驰不懂书法,不知道鉴赏书法,但知道人家的字比自己的强多了,所以说是好字。不过,在单绫看来,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徐驰写的字太难看,所以认为诗笺上的字写的好,而徐驰会做诗,随便胡诌一首,就可以称为经典,自然看不起这样的一首诗了。 单绫摇摇头,将信笺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收到身上,却还是沉吟不语。 徐驰将整个院落、所有的房间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耽误一个多时辰,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这在意料之中,刺史府案的现场,张刘氏案的现场,宋誉案的现场,徐驰都没有发现可资破案的线索。他不是玩刑侦的料,即使有线索,他也发现不了。一个“猜”,一个“蒙”,是他破案的诀窍。 没有发现线索,徐驰不在乎,反正他已经内定好了一个嫌疑人。不过,话也说回来,他完全不着急也不可能,没有犯罪动机、没有犯罪证据,平白无故定人家的罪,似乎总不太好,总不能刑讯逼供吧?刺史府的案子,他总在推卸责任,事实上他确实没责任,所以没压力,却一举“蒙”对了;而现在的案子呢,他没办法推卸呀,所以压力山大。压力一大,人的潜能就发挥不出来,徐驰就打回了原形。 徐驰与单绫先行一步回县衙,派另外的衙差替了王胡子等人的班后,五个衙差饭也顾不得吃,便在县衙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候县令大人。 虽然大周律法并不禁止卖淫嫖娼,但嫖娼是需要经济基础的,一般人即使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实力。像王胡子这种公务员,都舍不得银子去买笑,寻常百姓就更不可能了。这五人以前或许也嫖过,但绝对不是经常性的,否则的话,也不会如此激动了。 县令大人要嫖娼,馨儿打死她也不敢反对,有能力反对的单绫,却没有权利反对。以单绫与芸娘的关系,她们是自小长大的姐妹,单绫与徐驰,则是姨甥关系,天底下哪有阿姨管外甥的道理?以单绫与徐国公的关系,单绫是徐国公的义女,单绫与徐驰,则是姐弟关系,姐姐管弟弟,倒说得过去,问题是单绫不是亲姐姐,而是干姐姐,自然也管不了。 后衙院子里,五个衙差一溜排开,等候县太爷吃饭。 吃饭的当然不止县太爷一个人,还有馨儿、单绫与唐倩。 “你们一起吃点,干那个事情也是体力活,不吃饱是不行的来,坐下来吃点。”这是徐驰第二次开口叫他们吃饭了。徐驰网罗小弟的心情,真的是求贤若渴,不但带他们公费嫖娼,还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 “多谢大人关心,卑职等人真的不饿,大人您慢用。”王胡子代表五人表态说。与大人一起嫖娼可以,但与大人平起平坐吃饭,他们还是不敢。一则是尊卑有序,二则是大人虽然和蔼可亲,可旁边的两个女人,态度不是太友善。 陈大人好不容易吃好了,然后在五人的簇拥下,如众星捧月一般,杀向了兰桂坊,留下三个女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单绫心里不住地骂着下流胚子,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远远的尾随在他们身后,循踪而去。 厌恶是一回事,责任却是另一回事,保护徐驰,是单绫的职责所在。虽然几个大男人去烟花柳巷之地,不见得有什么事儿发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062章 王胡子,雄起 兰桂坊坐落在城西相对比较繁华的地带。自徐驰取消市金以来,不多的时间,缙云商业迅速恢复了昔时的生机。连许多一辈子从没做过生意的,也毫无心理负担地扎入了商海之中。正如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年,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致使物质丰富,流通便利,人民的生活得到相当程度的改善,不能不说是某些政策得当的结果。 兰桂坊听起来名头很大,实际上远远比不了翠烟楼,当然,比后世的路边休闲店还是要大点的。徐驰逛惯了翠烟楼,兰桂坊就显得太不起眼了,问王胡子是否还有比这上点档次的。 王胡子一听,县太爷毕竟是县太爷,我们缙云城里最大的窑子都看不上,这使王胡子感到很羞愧,尽管妓院不是他开的。王胡子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们缙云城里就两家窑子,还有一家叫玉楼春,在城北,比这还不如呢大人您……能不能将就一下?” 徐驰本来就不是挑肥拣瘦的、拿腔拿调的人,自无不可,“那就进去吧你们玩得爽快就行,不要顾忌本老爷。” 王胡子得了县太爷的首肯,立定身子,清了清喉管,高声叫道:“县令……” “干什么?”徐驰一把捏住那老小子的脖颈,“有必要这么咋呼吗?低调点行不?又不是来检查工作的。” 王胡子眼珠一翻,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进得坊内,桌椅廊柱都是大红的朱漆,拾掇得倒也干净整齐。 老鸨见一下子进来五六个客人,脸蛋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哟,几位大爷,您几个来兰桂坊可真来对地方了兰桂坊新来了几个漂亮姑娘,包伺候得爷几位满意舒坦……”老鸨眼睛扫过徐驰,一下子定格了,“您……您老不是陈县令陈大人吗……唉,老身该死,老身该死,连大老爷您都没认出来唉唉姑娘们快点下楼来,县令大人来了,快来伺候县太爷呀你们这些个该死的,磨磨蹭蹭做什么?快来呀……” 徐驰显得非常和蔼可亲,微笑着说:“不急不急,又不是抢火。”对王胡子等人而言,还真有点抢火的意味。 一阵楼梯板咯吱咯吱的嘈杂声响过之后,涌下来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个个搔首弄姿,媚眼频抛,引来徐驰身后“咕噜”声响起一片。 徐驰朝后边看了他的小弟们一眼,就这几个残花败柳,也值得如此激动吗?太没定力了吧。 那群残花败柳正要朝徐驰几人扑过来,老鸨一把拉住,“你们这些遭天杀的,猴急个什么,先拜见县尊大人,忒没个教养的……” 小姐们嘻里哈啦,全无正形,“奴家拜见大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拜见的意味很少,**的意味居多。 几个自恃容貌出众的女子直往徐驰身上贴,其余缺乏竞争力的,则分头逮住了后面的哥几个。 徐驰只感到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倒不是为美色所迷,只是那些胭脂水粉的气味太过浓烈,抹的又多又厚,再加上些汗臊味道,直冲脑门,如同喝了一杯烈酒,喉管处火烧火燎。 古人云,美人如酒,诚不我欺也。 “唉,大家别着急,慢慢来好不?”徐驰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缓解小姐们强大的攻势,“弄条椅子来,让我喘口气。” 老鸨笑容可掬,端来椅子让徐驰坐了,道:“大人来也不提早告知奴家一声,奴家也好预备着一些不是?” 徐驰笑道:“这不很好吗?你家的姑娘个个热情似火,本老爷都快招架不住了。” 围着徐驰的四个小姐在徐驰身上挨挨挤挤,一个捶背,两个捶腿,另一个却将手伸到了徐驰的胯下,嘴唇故意大张着:“大人真的好威武,奴家……奴家……爱死了。” 徐驰嘻嘻笑着:“你们这么夸张,肯定得有反应了,本老爷又没死好了好了,大家消停一下,陪老爷我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精神上的享受比**上的享受更令人神往不是?” “大人你说什么呢,奴家都好几日没开张了。” “奴家那地儿如今是又酥又麻,大人就成全了奴家好不?” “这里的姐妹就属奴家那地方最湿润,大人若不信,奴家给你看看如何?” 几株败柳,叽叽喳喳嘈嘈切切,竞相推广自己,什么话儿最诱惑人就说什么话儿,完全不在意徐驰的精神**理论。 徐驰这边应接不暇,王胡子几人也结对厮杀起来,搂搂抱抱,左摸右啃的忙得不亦乐乎,只等县太爷上了楼,他们便可开动了。几个衙差虽然神魂颠倒的,但不至于迷了心性,这种事情还是让大人先行为好,不能乱了上下尊卑。 几人等了半天,太爷竟似乎没有上楼的打算,只见徐驰四仰八叉的躺在太师椅上,嘴里训斥着:“手要不轻不重,要有弹性好不好,个个像僵尸似的……怎么搞的?业务能力太差了吧,难怪没人上门要是老子来开窑子,每天保准挤破门……” 大人毕竟是大人,在一众女子的围追堵截之下,依然处之泰然、安之若素,好一派智珠在握、云淡风轻的大将气度。哪像他们几个,一对一的单挑,还累得啃哧啃哧的心衰气短。 然而,现在远不是耍派头的时候,满腔的子弹都上膛了,再不发射出去就有炸膛的危险。王胡子五人巴巴地看着县太爷,意思是您还有完没完?还玩不?哥几个可是憋不住了。 徐驰看着五人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大度地一挥手:“去吧去吧,只是要悠着点,别折了腰去吧,别愣着了。” 王胡子等人如蒙大赦,迅速往楼上冲去,如同出了弦的箭矢,离了膛的子弹。 围着徐驰的四个女子见小伙伴们都嗨休去了,自己几个却还陪着县太爷在搞精神享受,都有点着急了。当初看着县太爷年轻顺眼,又是国家干部来的,几个姐妹可着劲儿往县太爷身上贴,莫不是县太爷徒有其表,实际上却是银样蜡枪头?看他胯下如扯了满帆的大船,却又不像呀。 几个女子越发卖起力来:“我们姐妹四个一起上可好?保准把大人伺候舒坦,伺候妥帖,如何?” 徐驰正待发话,却见王胡子灰溜溜地下了楼。徐驰笑道:“怎么了?不想玩了?说了老子出银子的,你放心去吧。” 王胡子嗫嚅着没敢说话。只听见楼上一个女子道:“这中看不中吃的怂货,老娘就在他裤裆里摸了一把,就糊了老娘一手的脏东西,也太不中用了罢。” 楼下的四个女子一齐笑起来:“你她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嫌银子赚得太轻松了不成?活该自己发骚了,没过上瘾呢。” 王胡子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凭空现出条地缝,自己好钻进去。自己可是憋了好大一股子的力气,想大干他娘的三百回合,谁曾想,还没短兵相接,就丢盔弃甲了,实在可恶。 徐驰憋着一肚子的笑,招手让王胡子过来。 王胡子低着头走到徐驰身边,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站在老师的面前一般,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徐驰知道他憋的太久,心里太兴奋,应该不是生理问题,便给他打起气来:“没事没事,很正常的,不要自卑从老子这里挑一个,重新来一次,老爷看好你!” 要说徐驰这人,对王胡子还真的不错:胡子偷了柳絮儿的内衣裤,徐驰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容;现在呢,面对王胡子的脓包,徐驰又表现出了足够的理解,还让他重新再试一次,就差一点呐喊助威了:“王胡子,加油,王胡子,雄起。” 王胡子似有点不相信,眼神中又有一丝的期待,自己没过足瘾犹是小可,以后在同班衙役中说不响话、抬不起头,那事儿可就大了。王胡子就是这样,满怀着希冀,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这……这合适吗?” “合不合适?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那卵东西,你大它也大,你小它也小,全凭个人感觉挑吧,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如果王胡子这卵东西还不能为徐驰所用,那徐驰算是白混了。 在县太爷面前,王胡子毕竟有些拘谨,也不敢真的去选精的选肥的,便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道:“就是她罢……” 可那女子嘴一撇,不屑地道:“你行吗?莫弄得老娘上不上下不下的,你还是挑别个罢,老娘伺候不了你。” 只听得“诶哟”一声,徐驰照那女子的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给老子去,伺候得了也要伺候,伺候不了也要伺候,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那女子太过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徐驰一巴掌下去,就打焉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和王胡子上楼去了。 另外三个女子更加不敢怠慢,话儿捡最好听的说,嘴巴越来越甜,手上越来越温柔。毕竟人家是县太爷呀,以后还得在兰桂坊混是不? 不出三分钟,王胡子又下来了,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子,嘴巴里嘟嘟囔囔的:“我说不行罢,还真不行,老娘刚刚喊个一二三,他就没了幸亏老娘有先见之明,一下就躲开了那包脏东西。” 第063章 一炮三响 这些女子模样不咋的,却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刻薄。 王胡子离徐驰远远地站着,心中既羞愧,又满含歉疚,好像自己做了一桩天大的错事,感觉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组织。 徐驰哭笑不得,心里却发了狠:“过来!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的病,再挑,再挑一个,今晚上搞到你爽为止。” 王胡子实在羞于见人,动也没动,一个脑袋差不多要埋到裤裆里了。 徐驰大吼一声:“过来!” 身边的几个女子吓得一激灵,不禁打了个寒战。心想,这县太爷也忒古怪了一点,自己不做那个事儿,非逼着手下去做,偏偏手下又力不从心。又不是上阵杀敌,将军在后边运筹帷幄,士兵在前边举刀肉搏。 王胡子见徐驰动了火,只好走过来,“大人……小人……” “再挑一个,继续再干!” “大人,小人……真的……不行,大人就放过小的罢。”王胡子声音小得像蚂蚁一样。 据徐驰的推测,王胡子应该是心理问题。因为憋的太久,心情太过激动,以致第一次还没冲进城去,就投降了。第二次则更是心理问题,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失败,加剧了第二次的心理紧张,虽然勉强进了城,但还是无功而返。 徐驰作出如此推测的理由远不止于此,当县太爷提出请客嫖娼时,王胡子表现得异常活跃,试想一下,如果他有生理方面的问题,在那方面根本不行,他高兴得起来吗? 如果今日到此结束,王胡子就会在同事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久而久之,不是生理问题也会变成生理问题,这不是徐驰想要的结果。徐驰要网罗的是小弟,而不是太监。 徐驰在后世虽然没结婚,却阅女无数,对于人的心理,有他独到的见解,将他称之为男性心理学与女性心理学的双料心理学家,恐怕毫不为过。 想到此处,徐驰和颜悦色、谆谆告诫道:“我相信你能行的,你主要是太激动了,太紧张了。面对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脱光了的女人,哪怕她花容月貌,哪怕她倾国倾城,哪怕她高不可攀,你都把她看着是一头牲口,一堆烂肉,一坨屎,你怀着极端厌恶的心情,去清理那头牲口,清理那堆烂肉,清理那坨屎。清理的时候,你不忍卒睹,你只好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我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就不会感到太恶心了。你要……” 服侍徐驰的几个女子惊恐地看着她们的县太爷,县太爷不是青天大老爷吗?青天大老爷听说不是只有十七八岁吗?他是从他娘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王胡子的感觉却又有不同之处,一方面感叹老爷的博学多才,一方面抱有很深的怀疑,这样真的能行吗?要不,依老爷的话再试一次?王胡子的心里又活泛开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赚回面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徐驰好不容易将徐氏理论说了个梗概,就搞起了拉郎配,指着几人中稍微出众点的一个女子道:“你去,如果不把他服侍好,还出现类似的情况,本老爷就把你拖到县衙,告你个妨碍公务罪,打你娘的三十大板,让你半年也动不了,老子说到做到你信不?” 面对这样的青天大老爷,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相信的呢?“信,信,奴家真的相信!”那个被钦点的女子犹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唯恐稍有迟疑,屁股就得挨板子。 徐驰微笑着点头:“信了就好胡子,上!老子看好你。” 王胡子感激地看了一眼陈大人,比他的亲生父母还亲的陈大人,眼角泛起了感动的泪花。 被徐驰钦点的女子叫燕子,当然不是小燕子。这个燕子三十出头了,应该是只老燕子。 燕子叫了声“大爷”,便用胳膊挽着王胡子,身体靠的极紧,就如同那天单绫托着“内急”的徐驰往衙门赶路时一样,让王胡子的胳膊能够切实的感受到燕子的无微不至与柔软的温柔。 燕子将“王大爷”带到楼上某间房中,如一个贤惠的妻子般服侍他脱衣解带,软语温存,温柔备至。 王胡子已经是三进宫了,早就没了前两次的鸡动与紧张,但精气一时半会难以聚集,胯下之物软塌塌的,如同打了败仗垂头丧气的士兵,怎么也挺不起精神来。王胡子又紧张了,前两次是反应过激,这次却是干脆没反应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自己真的成了废物? 燕子替他拭去汗珠,一边轻摇蒲扇,一边与他拉着家常,绝无引诱挑逗之举。王胡子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一边心里默念着徐驰教给的御女心经,一边暗暗积聚势力,以图东山再起。 不知是燕子天性较为纯良,还是迫于徐驰的淫威,对王胡子非但毫无刻薄之语,还温柔似水,柔情款款,说到自己的悲伤处,竟流起眼泪来。 男人有保护女人的天性,王胡子将燕子抱在怀中,百般安慰。 像燕子这种风月场中打滚的女子,其驾驭**的手段,自然非一般良家女子可比。让男人或平静如水,或亢奋如火,或临阵投降,或长驱直入,其中的手段、技巧,亦是信手拈来。虽则在理论上不如徐驰,在实际上却也不遑多让。 不经意之间,自然而然之间,二人首尾相抵,已是如胶似漆。燕子一边在她的“王大爷”身上缭绕缠绵,一边却在他耳边如泣如诉。两人根本不像是寻欢客与卖淫女的关系,而是久别的小情人,一朝聚首,说不尽的哀怨相思,道不尽的缠绵悱恻。 在燕子煞费苦心的调教之下,王胡子已然一柱擎天,斗志昂扬了。 王胡子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县令大人的秘诀竟有如此的奇效,喜的是自己能行了,真的能行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正如徐驰初到大唐,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清自己的胯下之物。 第三次进宫的王胡子一改前两次的窝囊颓废,竟是大展神威,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经久不息。直杀得对方晕头转向,哀呼求饶。 王胡子与燕子二人手挽着手走下楼时,另外的四个衙差不相信地看着王胡子:这丫的,太能干了吧?整整一个时辰呀!观王胡子的气色,红晕满面,气定神闲,外加志得意满,傲然不可一世。四个衙差顿生敬意,全都对王胡子仰首膜拜。 第二个带到县衙公堂,接受徐驰讯问的,是赵隔庵的慧云师太。那慧云师太五十有余,是个老尼姑了,对徐驰合十行礼道:“贫尼见过大人。”慧云不卑不亢,倒有些出家人的素质。 “你是赵隔庵的尼姑?” “是。” “宋柳氏当日去你的庵里烧香了?” “是。” “宋柳氏是和小雅结伴一起去的吗?” “是。” “宋柳氏到赵隔庵时,在巳时之中吗?” “是。” “宋柳氏离开赵隔庵,可在巳时之末?” “是。” “宋誉老头子是你勒死的吗?” “是……不是不是,大人冤枉贫尼了,还请大人明鉴。” 徐驰的问答题一句紧似一句,慧云老尼千篇一律地回答“是”,早就让县令大人不爽了。不给你点厉害瞧瞧,还以为你是嚼不烂的牛肉筋。 “老子还以为你是复读机呢,老子不是看你年纪大,早就打你的屁股了老子告诉你,别和老子拽,公堂之上,你的一言一行,都将是呈堂证供,容不得你心不在焉,反反复复。” “啪!” 慧云师太吓得一颤,活了一大把年纪,何尝看到过这样的县太爷呢。师太虽是出家之人,但县太爷还是见过几个的,没有一个像徐驰这样刁钻跋扈的,一则自己年纪大了,二则是大唐素来尊重出家人,太宗还认玄奘为御弟呢。 “刚才本太爷的问话你全都明白了?” “是……贫尼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呀?明白了还不赶紧认罪?你伙同柳絮儿,或者柳絮儿伙同你,合谋将宋誉谋杀,并且你就是行凶之人!” “啪!” 徐驰一掼镇堂木,一锤定音,言之凿凿,声色俱厉。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不会吧?县令大人也太神奇了吧?就问了几句话,就将凶手找出来了,前后没有两分钟。 慧云师太哪里还顾忌得出家人的尊严与架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冤枉呀,贫尼乃是出家之人,平日里鸡都没杀过,哪里敢杀人呀……求大人明断哇!” “啪!” 镇堂木又一响:“既然没杀人,你为什么要说谎,糊弄本太爷?” 慧云师太磕头道:“禀告大人,贫尼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大人。” 徐驰冷笑道:“好个句句属实,宋柳氏什么时候到的赵隔庵,什么时候离开的赵隔庵,以及她与何人一起去的,你竟记得比她自己还清楚其间的原因,不难推断,你与宋柳氏事先串通一气,统一说辞,同进同退。之所以谎话连篇,仅仅是为了制造不在命案现场的证据你证明她不在现场,然后她也能证明你不在现场本老爷说的,你贫尼以为如何?” 第064章 惯性思维 慧云师太大呼冤枉,心道,自己清心寡欲静修几十年,看来还有一大劫难未曾逃过。如今遇到了这个糊涂县太爷,应是罪劫难逃了。一念及此,师太马上恢复了出家人应有的神态,无悲无喜,宠辱不形,于是敛眉辩道:“柳施主说的乃是实情,贫尼说的也是实情,实情便是无虚无妄,不偏不矫,自然了无差别。而县太爷据此断定串通一气、统一说辞、同进同退,实乃糊涂之极,贫尼不敢苟同,百姓自然不服。” 徐驰冷笑道:“你这个老尼姑,出家人的慈悲为怀没学到,耍嘴皮子还学到了如果两人说的都是实话,当然口径一致。本老爷现在假设你们说的是实话,我靠!老子没说你们说了假话呀,你他妈的把老子都绕进去了。” 王胡子拄着水火棍站在公堂下,眼睛里满是感激与崇敬之情,见陈大人抓耳饶腮不得要领,心里也跟着着急,恨不得能帮县太爷出出主意。 慧云师太道:“贫尼所言,句句属实,至于柳施主是如何言说的,贫尼确实不知,但贫尼敢肯定,贫尼并未曾与柳施主统一口径,更没有串通一气之说,请大人明鉴。” “俗话说,一千个烧香客认得和尚,和尚不认得一千个烧香客,一天烧香拜佛的人来人往,那你告诉我,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说错一个,老子就打你屁股。”徐驰的猜测向来是很准的。 徐驰话一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原来县太爷的依据是这样的,难怪呢。 钱琳强忍笑意,拱手到:“禀大人,赵隔庵地处偏僻,人烟罕至,很少有人去烧香拜佛,大人可能是误会了。” 自我感觉良好的徐驰瞬间石化,我靠!常识害死人呀。徐驰的意识还停留在后世的十一黄金周,套用宋丹丹一句名言:那真的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慧云师太不觉释然,想来是新上任的县太爷并不清楚赵隔庵是个什么所在,误以为是名山大庙,香火鼎盛,便道:“数日以来,去贫尼的庵子烧香的,便只有柳施主与一位名叫小雅的施主,是以贫尼记得一清二楚,不曾妄言。” “那你的庵子里和尚多吗?有几个和尚?”徐驰险些犯了大错,有点难为情的徐驰赶紧和师太套起近乎来。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县太爷,单绫在徐驰身后忍不住“咳”了一声。 徐驰扭头看了看单绫,只见她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靠!至于吗,谁不犯点小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自己并不清楚赵隔庵的具体情况,情有可原呀。 慧云师太气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出家人的无怒无嗔了,手指徐驰道:“堂堂读书人,朝廷命官,忝踞公堂之上,却如此信口开河,污人清白。善恶不分,忠奸莫辨,如此糊涂混账,怎配当人父母官?怎能为民做主?” 王胡子虽然觉得县太爷实在是有点太那个了,但他绝不能容忍县太爷挨骂,于是举杖喝道:“你这个老婆子,疯了不成,咆哮公堂,怒骂县官,该当何罪?还不跪下!” 几个衙差抢上前去,把慧云师太按倒在地,就要开打。那几个衙差正是跟徐驰一起去兰桂坊嫖了鸡婆的几个,此时不好好表现,更待何时? “啪!” 徐驰怒道:“你个老尼姑,发了狂犬病呀!老子没说你什么,也没冤枉你什么,你老尼姑凭什么骂老子?” 钱琳知道,县太爷脑袋肯定又犯晕了,赶紧附到徐驰耳边道:“大人,赵隔庵乃是尼姑庵,里面是没和尚的……” 徐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徐驰摆了摆手,对王胡子等人说:“把师太放了,是老子弄错了,我郑重地向慧云师太道歉,等一下钱老额外加二百五十文国家补偿,算是给师太的精神损失好了,没事儿就退堂了。” 出家人碰到了穿越者,慧云师太完全弄不清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知这个县太爷是何方来的妖孽,满嘴胡扯,道歉也没丁点的难为情。慧云师太怔怔地看着钱琳拿盘子端上来的四百五十文铜钿,说是二百文国家赔偿,二百五十文精神损失,不知道到底是收下还是不收下。最后,师太咬了咬牙收下了,虽说出家人不贪财,但国家赔偿与精神损失,当然是不拿白不拿。 宋誉案发后的第三天,徐驰审问了与柳絮儿一起烧香的小雅。这个小雅本就是兰桂坊的小姐,与柳絮儿早就相识。根据小雅的供词,柳絮儿从赵隔庵回来,去了兰桂坊一趟,在那里玩了近一个时辰,这也是回来比出去多花一个时辰的原因。 徐驰没能从小雅身上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自然无罪开释。当然,小雅羁押了三天,得了三百文的国家赔偿。 事情不是徐驰想的那么简单,上任缙云近一个月,接手的三宗案子没一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的。 第一宗案子因张刘氏的潜逃而不了了之,虽说案情很明晰,但最关键的人没有到案,徐驰不敢轻易的结案,毕竟人命关天。 第二宗则是慧慧的失踪,本来有了点眉目,然而,徐驰大闹刺史衙门,以致打草惊蛇,再往下查,肯怕是难上加难。 第三宗则更是伤脑筋,按照徐驰的习惯性思维,柳絮儿有很大的嫌疑,然而她有不在命案现场的证据,除非找到她的帮凶。按徐驰不准刑讯逼供的原则,找到帮凶谈何容易? 徐驰有点着急,但仅仅是有“一点儿”着急,比照后世断案的标准,一个案子哪个不是拖上七八上十年的?徐驰一下子接了三个案子,连一个月都没到呢。 宋誉的尸体也由衙役草草下葬了,从缙云至京都洛阳,近三千里,一来一回,快马也得十多天。再不下葬的话,等不到宋璟赶回,恐怕宋誉都长蛆了。 此时已是农历的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江南多水,空气潮湿,热起来便是一丝风儿都没有,酷热,闷热,让人烦躁不安。后世的工业文明虽然某种程度上破坏了生态,但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没有冰镇啤酒的夏天,对徐驰来说,也是挺难熬的。 这日午后,难熬的徐驰索性带了单绫、馨儿、唐倩等人游山玩水去了,随行的还有王胡子与钱五。一行六人自南门而出,沿好溪往东,再往北。 好溪现在叫丽水,即就是丽水市的由来。徐驰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在他的眼里,好溪就是好溪。 好溪将缙云县城半包围着,好溪自缙云城东流入,从城南流出。好溪在缙云这个地方便是个急转弯,开始自北而南,突然之间,折而向西,遇到暴雨洪水的年份,便在转弯处形成一个冲积平原,当然,平原不大,不过就是一片开阔地,缙云好一点的良田大部分集中在这儿。 一路行来,田间一片忙碌的景象。农人们从远处的好溪中取了水,肩扛手提的,再倒进自家的田地。上至六七十的老人,下至六七岁的小儿,都是往来不停。 禾苗正在抽穗,在烈日的烘烤下有些发蔫。田地中由于缺水,出现了宽窄不一的龟裂。农人们将一挑水倒进去,浸润不了屁股大的一小块地方,“吸溜”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徐驰也跟着着起急来,取水的速度赶不上蒸发的速度,哪怕是男女老少齐上阵,也于事无补。虽然好溪中并不缺水,但地势要低得多,在没有潜水泵等抽水设备的情况下,从好溪中取水,就只能靠纯粹的人工了。 徐驰没种过地,但稻田缺水的严重性还是非常清楚的,轻则减产,重则颗粒无收。 “去年也是这么搞的吗?挑水灌地。”徐驰认为靠挑水来灌溉是无法想象的,但人家生于斯长于斯,世世代代靠地吃饭,必定有解决的办法。 唐倩回答说:“去年风调雨顺,自然不必挑水灌地,只有干旱年份才如此,能救一点就是一点,听天由命罢。” 王胡子道:“自打您来了,天老爷就没下过雨。听城东的冯济源老爷子说,若是再过几天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全得泡汤。” 钱五也插话说:“好像得有七八年没这么干旱过了罢,上次好像在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对,有八年没干过了。” 徐驰一愣:“嘿嘿,老子不成扫把星了?迟不干早不干,老子一来就干旱,老子是不是命里缺水?” “大人,哪能怨您呢?洪涝干旱,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总有一次的。若是天公不开眼,一连数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也不是没有过。”唐倩心地善良,怕徐驰真把自己当扫把星而过意不去。 “那是那是,哪能怨大人呢,看小的这嘴,真是欠揍。”钱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自圆其说。 田地间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不大的坑,当地百姓称之为水泡,用来储水的,到了干旱时,便拿来灌溉。今年由于干得太久,水泡早就见底了。 徐驰想,早知道自己要穿越,读书的时候用点力气,碰到今年这样的旱灾,弄些潜水泵出来,老百姓还不把你捧上天?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徐驰不知道的是,哪怕读到博士,到唐朝制造出潜水泵来,也是天方夜谭,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事。 第065章 求雨 制造潜水泵这种穿越人士最脑残的想法,徐驰哪怕更脑残,他也不会去想,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从好溪取水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拦江截流,引水灌溉。徐驰目测了一下,好溪名为溪,实际上要比一般的溪流大得多,最宽处超过百米,最窄处也有五六十米。徐驰哑然失笑,纵使在后世,不借助机械与先进的材料,靠人力和普通的土石去修筑堤坝,简直是异想天开。 老混混徐驰把所有穿越者的脸都丢尽了。引水灌溉田地,对于任何穿越人士而言,都是信手拈来的小事,对徐驰而言,却是千难万难。 当然,徐驰也想到了个切实可行的办法,那就是修水库。水库技术难度不大,对材料也没有特殊的要求,只是需要大量的人力。问题是即使有大量的人力,至少也得好几个月的工期,还得指望下雨蓄水。 水库并非不可行,长远而言,益处甚大。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今年指望不上了。 翻着两眼望着天的徐驰无计可施,只得询问他的小弟们:“如果这几天不下雨,岂不是今年的收成全没了?” 钱五道:“可不是呢。”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钱五道:“我们能有啥办法,龙王老爷的事儿,他不下雨,啥办法都不中。” 王胡子突然想到了个好办法,欣喜地说:“大人,小的有办法了。” “你有办法?快说!” 王胡子两眼放光,道:“下雨不是龙王爷的事吗?我们可以求龙王爷下雨呀!把我们缙云所有的仙娘都请来,宰些三牲供了,跳几场大神,小的还不信求不到雨。” 我靠!还有这种办法?怎么我徐驰就没想到? 徐驰哭笑不得:“龙王爷管用的话,公鸡会下蛋,男人会生小孩,你这是什么狗屁办法?” 王胡子很是委屈,自己深思熟虑,灵机一动想出的办法,到了大人的嘴里,就是放狗屁。 徐驰想,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还是留给别的穿越人士好了,自己不是那块料。大不了老百姓没饭吃的时候,自己还有一笔小钱,拿来买米买粮,赈济灾民。 晒得头皮发烫的徐驰打道回府,自原路返回南门。到南门时,徐驰想起那天从括州回来,就发生了宋誉的命案。宋府就位于南门往东不远处。 徐驰突然问王胡子道:“丹阳坊在哪?” “丹阳坊在城西,离兰桂坊不远。”王胡子不知道徐驰怎么突然就想到了丹阳坊:“兰桂坊往西走一里就到了。” “走,去丹阳坊。”一行六人离南门往北走,不到两里地,就是兰桂坊,兰桂坊往西一里,就是丹阳坊。 “去赵隔庵就是从这里再往西走吗?” 王胡子道:“是,往西再往北,五六里就到了。” 据柳絮儿与小雅的叙述,那天二人返回时,柳絮儿到了兰桂坊玩了一个时辰。而据衙差所说,他们是在丹阳坊找到柳絮儿的。 徐驰不由哈哈大笑:“柳絮儿,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她,没错。” 单绫、王胡子、钱五等人是全程参与这个案子的,听到徐驰的推测,都恍然大悟:对呀,柳絮儿与小雅二人从赵隔庵回来,经由丹阳坊到了兰桂坊,丹阳坊是必经之地。柳絮儿到了兰桂坊之后,本可以直接经南门回家,但她又去了丹阳坊。这太不符常理了。 虽然徐驰一直怀疑柳絮儿,但苦无证据,审问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下手。所谓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一样的道理。现在虽然还是没有证据,但毕竟发现了她的破绽,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同伙,即就是具体行凶的人。 “审柳絮儿!” 徐驰几人迅速赶回县衙,提审柳絮儿。 抽风的县太爷,下午升堂审案已经够抽风的了,怎么又挪到了晚上?听到升堂鼓响,离县衙近的百姓赶紧放下饭碗,一边往县衙赶,一边忿忿不平地想着。许多人明知道县太爷审案没什么看头,三言两语就完了,好像后世某些写网文的网络写手,2K党,徐驰和2K党比起来更不济,简直就是1K党,半K党。 明知如此,听到鼓响,许多人还是忍耐不住往县衙跑,没办法呀,人家1K党写的东西有新意,每次都有别样的风味,漏过就可惜了。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心想,若是有幸嫁给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自己不知该有多美呢。 徐驰不知道的是,曾几何时,自己已然成了缙云女性的大众情人。如果徐驰知道自己在缙云女子中的影响力毫不亚于刘德华的话,还不知道露出什么样的丑态来。 县令审案子本来没必要弄得这么嚣张,人尽皆知。一般县令审案子都比较低调,只有在案情真相基本弄清之后,才会正式过堂,借此拿出来显摆一番,以示该县令的英明睿智,也有个终审判决的意味在里面。平时查案子时,私下审讯一番就行了,顶多做一下笔录。如果动不动就升堂,升了堂却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自毁形象。 徐驰这个县令,偏偏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县令,他是空降的。一则他不知道审案的技巧、当官的艺术,二则他也有心显摆、卖弄,明明可以私底下三言两语询问两句,弄清事态原委就行了,却偏偏大张旗鼓,唯恐缙云老百姓不知道。 升堂鼓响过,三班衙役七班捕快摆好仪仗之后,徐驰还得等个十几二十分钟才会正式露面,原因很简单,他还得等老百姓就位呀。徐驰力争当个好县令,凡事讲究个公开公正公平,非常契合后世“政务公开”的指导精神。 该等的人都到齐了,该摆的仪仗都规整了,该耍的派头都耍足了,徐驰胸有成竹,问堂下的柳絮儿道:“你把那天从赵隔庵回来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一遍,到了些什么地方,都逗留了多久,遇到了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这柳絮儿也是个机灵的人,既然县太爷迫不及待地提审自己,他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破绽,所以不能隐瞒,否则会越描越黑。 柳絮儿洞悉了徐驰的心机,将那天与小雅何时离开赵隔庵,何时到了兰桂坊,何时又返回了丹阳坊,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柳絮儿的阴谋已经策划很久了,自认为滴水不漏。徐驰没提到或没想到的地方,她柳絮儿绝不会自己先说出来,如果徐驰问到了,她就毫不隐瞒,因为她早就预备了各种可能的预案。 柳絮儿知道,宋誉被害,无论如何,自己都有嫌疑,不管这个县令糊涂不糊涂,她都可能成为怀疑的对象。一个最容易被怀疑的对象实施犯罪行为,自然需要天衣无缝的计划,否则是自寻死路。柳絮儿不是自寻死路的人,所以,她的计划目前来看,还是无懈可击的。 据柳絮儿的供述称,她之所以返回丹阳坊,是因为突然记起来家中无米了,所以去了粮铺,请粮铺的伙计送米。徐驰根本不必验证供述的真假,因为衙役正是在粮铺中找到了柳絮儿。再则以柳絮儿的心机,她也不会说假话,因为真假太容易验证。 柳絮儿杀人的脉络非常清晰,她一早就出门,到案发衙役找到她,她才回家,她没有作案时间,这有许多人可以佐证的。小雅、慧云师太、粮铺的掌柜,都是她的一粒棋子,替她作证的棋子。她返回县城的时候还太早,所以她去了兰桂坊。兰桂坊是风尘之地,她不宜待得太久,再说,没事待太久就有故意拖时间的嫌疑,所以她去了丹阳坊。去丹阳坊的目的是拖时间,但绝对不是主要的目的。她知道宋誉被发现死于非命之后,衙役必定到处寻找她,她到丹阳坊也是便于衙役找到她,因为丹阳坊是去赵隔庵的必由之路。 即使徐驰的猜测是正确的,柳絮儿确实是杀害宋誉的元凶,在不使用刑讯逼供的情况下,徐驰愣是拿柳絮儿毫无办法,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一切天衣无缝。徐驰虽然恼火柳絮儿的狡诈,但也并不着急,时间一长,保不准就露出端倪来了。 果然,县太爷审案真的没啥看头,架势摆得吓死人,胡乱问了两句,依然不清不楚,就打退堂鼓了。好在县太爷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笑眯眯的,好像破不了案子挺光彩似的。 徐驰虽然不着急,但并不表示他对自己没有看法。你说上任以来,三宗案子连一宗都破不了,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吧。丢脸啊,丢了所有穿越人士的脸! 一连好几天,依然没有下雨,太阳却有越来越毒辣的趋势。王胡子想出来的办法被缙云百姓所采纳。一大清早,徐驰就被震天响的锣鼓唢呐吵醒,以为是哪家接新媳妇,赶紧爬起来去看热闹。跑出去一看,哪是什么接新媳妇,原来是拜龙王求雨。 几个轻壮劳力举了个硕大的龙头,前面一个道士开路,后面则是七八个“仙娘”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涂的花里胡哨。 “仙娘就是这个样子呀?”徐驰问旁边的衙差。 第066章 我抬头望着天 “可不是么?仙娘很灵验的大人竟没见过仙娘?”王胡子的诧异委实不小,堂堂县太爷竟连仙娘都没看见过!同时,也有些沾沾自喜,自己和缙云百姓的想法不谋而合,并非是县太爷所说的“狗屁”。 徐驰懒得辩论,和自己的下属并且这个下属还是古代的做无谓的辩论,太掉底子。闲得蛋痛的徐驰,着了寻常的衣裳,加入到了拜龙王爷求雨的行列。 单绫怕有闪失,紧随其后。 手舞足蹈的仙娘后边,则是四个小伙儿用竹杠抬着张香案,上面供着三牲祭品,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个牛头,烤的里酥外嫩,二面焦黄,最是让人馋涎欲滴。 徐驰混进革命的队伍时,巧不巧的就跟在了供着祭品的香案后面,诱人的香气直朝鼻孔使劲钻,想来是刚烤好不久。 所谓是无巧不成书,徐驰在后世时,所有的肉类食品里,最是钟情猪头肉。按理说,有人喜欢吃鸡肉,有人喜欢吃狗肉,有人喜欢吃蛇肉,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原本不稀奇,只是徐驰喜欢吃猪头肉倒显得有点重口味了。 说来也怪,猪头说贵不贵,说贱不贱,猪头毛多肉少,又颇难弄干净,大户人家一般不屑一顾,往往是寻常百姓的桌上之肴。说它贱吧,重大的礼仪场合,倒是少不了它。 后世时有卤菜店,随时可以买猪头肉解馋,但大唐似乎还没有制作卤菜的习惯,徐驰穿到大唐几个月了,还没吃过猪头肉,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徐驰两眼紧盯香案上的猪头,喉咙咕噜作响,心里想着,得使个什么法子,将它偷了去解解馋。 县太爷跟着求雨的队伍缓缓前行,一边盯着猪头,一边剖心挖肚想心思,大有势在必得的想法。 许多人是认得县太爷的,见县太爷一副虔诚的样子,不疑有他,只以为县太爷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真的是个好县令。 有动力就有干劲,在猪头的诱惑下,徐驰终于有了主意,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偷东西有不小的难度,但身为缙云县令,偷东西的风险也不是很大的,发现了大不了放回去,没人敢说半句多话。 徐驰抬起头来,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怔怔地,目不转睛地,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跟在徐驰身后的老百姓。见县太爷怔在那里望着天,便跟着停了下来,向天上望去。 望天的人多了,在后面的,街道两旁的,甚至是徐驰前面抬着供食的小伙儿,都停了下来,都向天上望去。 最先跟着徐驰望天的百姓,心里疑惑了,天上什么都没有啊,有啥子好看的?便低下头来,却发现前后左右的人都在望天,不由得又抬起头来,搜寻天上的异象。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最前面的道士,举龙头的,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七八个仙娘,抬供食的,像徐驰一般看热闹的,都停下了原来的工作,加入到了看天的行列。 一时间,整个队伍,队伍两旁,所有百姓,人人都保持着一个状态:伸长脖子望着天。紧跟徐驰的单绫,更是始作俑者之一,当然仅次于徐驰。 徐驰的头依然保持着“抬”的趋势,但眼睛并没有望天上了,而是暗暗观察前面抬供食的小伙儿,以及挨得近的几个人。 县太爷的一只手指着天上,不停地指点划拉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天上。 抬供食的小伙儿看得更加专心致志了。 县太爷一手指天,但人家有两只手呀,所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另一只手的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出手利索果断。 神不知鬼不觉,猪头乾坤大挪移,转移到了徐驰的怀抱里。好在古代的衣服较为宽松,哪怕是夏天穿的白绸衫。当然,有些油渍,徐驰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驰一手捂着衣衫的下摆,一手依然指着天,两脚却慢慢地游离了队伍,开始往县衙方向溜去。 单绫看了半会天,再往旁边一看,徐驰竟然不见了,心想,这小子一个人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也不看天上了,马上往县衙赶去,看徐驰是否回了。 县衙门口看门的衙差、馨儿唐倩等人也在认真地看天呢,见太爷回来了,怀里鼓鼓囊囊的,穿的衣裳上沾满了污渍,说不清是油渍还是血渍。众人都是一惊,一齐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大人没有回答,只是抱着猪头往内衙冲。馨儿吓得什么似的,跟在徐驰屁股后面赶:“三郎……三郎……” 不一会儿,单绫也回了,问衙差道:“大人可回了?” 衙差正纳闷呢,忙不迭地答道:“回了回了,身上好似有血渍,小姐快去看看,怕是有甚么事儿……” 单绫一听“血渍”二字,没等衙差说完,两三个起落,便到了后衙中。只见徐驰从怀中把那个黄灿灿的猪头拿了出来,放到吃饭的桌子上,脸上嘿嘿地笑着,一脸的幸福。 旁边的单绫馨儿唐倩,则是一脸的目瞪口呆:“秦儿(三郎、大人),哪来的猪头?” “嘿嘿,嘿嘿……你们快去弄一弄,多把点作料,爆炒一下,再给老子整两杯小酒来,老子好久没吃过这卵东西了……嘿嘿嘿嘿……”徐驰两眼放光,食指大动。 这时,从外面传来王胡子的声音:“大人大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龙王爷真的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少顷,王胡子与钱五二人兴冲冲地闯进内衙,一脸的不可置信与莫名兴奋,嘴里还念念有词:“龙王爷真的显灵了,把供桌上的猪头都吃掉了我就说吧,求龙王爷管用得很,早就该这样的,大人还不信呢……” 二人话没完,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猪头,黄橙橙的猪头:“大……大人,这是哪来的……” 徐驰笑眯眯的说:“刚才龙王爷送过来的,他说老爷我辛苦了,要犒劳犒劳本老爷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真……真的?” “那还假得了?猪头为证,不信你们去问问街上的百姓。” 王胡子与钱五一脸的不可思议,不信吧,猪头还真的在这里,信吧,又太匪夷所思了。二人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兀自愣在那里。 “愣着干什么?眼红就陪老爷喝两杯,都沾沾龙王爷的仙气。”徐驰这人还是挺大方的,从不吝啬。 单绫馨儿等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不明白徐驰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猪头偷回来了。 单绫不觉又好笑又好气,这混小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了手脚,自己竟然蒙在鼓里,刚才第一个抬头望天的好似就是他吧。原来是早有做贼的心思。 馨儿也是纳闷不已,大街上那么多的人,怎么就没人发现三郎拿供食呢?三郎是怎么得手的呢?馨儿不知道的是,抬头望天的把戏就是她三郎的烟幕弹。 王胡子与钱五愣了半天,好似也有所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大人真是好本事,众目睽睽之下还敢偷东西,并且谁也没发现,神鬼不知,干净利落。大人还是大人呀,大人就是不一样。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午后,徐驰呡着小酒,品着猪头肉,自酌自饮,那种惬意的感觉,真是无以言表。通过自己的努力劳动而得到的东西,味道确实不一般。 自那天起,缙云境内,乃至附近县域州域,都流传着龙王显灵的说法,许多人信誓旦旦地说,那天本来天空中万里无云,碧波如洗,忽然之间,就是霞光万道,华彩流溢,一条金色的巨龙出现在缙云上空,经久不去。等到巨龙隐去,香案上的供食也随之不见了。到后来,越传越远,越传越邪乎,真真假假,再难分辨。 当然,这是大范围的版本,还有一个小范围的版本,主要流传在衙役之间。后来,衙役的众多亲属亲戚间也开始流传,并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不过,这种版本的传言都是人们偷偷地议论,却不敢大肆地宣扬。偷了龙王爷的猪头肉,确实有损县太爷的光辉形象。 为这事儿,钱主簿还偷偷问过县令大人。哪想到县令大人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通通透透,完全没当回事儿。 对于县太爷出乎意料的举动,钱琳倒不觉得龌蹉小气,只是感叹县太爷真的是非寻常之人,行非寻常之事,为了区区一二十文一个的猪头,略施小计,就让全缙云百姓傻乎乎地看了半天的太阳。 然而,龙王爷吃猪头显了灵,下雨却没显灵,明显是个只受贿不办事的主儿。又是一连半个月,天天碧空万里,烈日当头,一丝雨星儿都没下下来。农人们尽管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地里挑水灌溉,但抽了穗的禾苗硬是越长越蔫,越长越枯,谷粒儿也是瘪的,完全不长实,颗粒无收,已成定局。 先不说完全没有了收成的农民如何焦虑,那些坐在家里等着收租的各个大小地主,却已经寻思开了,趁着有的农户家中还有些余粮,赶紧打发管家奴仆等,挨家挨户的收租去了。 其实,越是到了要收割的季节,农户的余粮就越少,有的甚至早就断炊了,都指望着田里的收成呢。 一边要收租,一边却无租可缴。衢州、括州、台州、嘉州一带,地主与农户之间的争斗,时有发生,地主打死农户的例子不胜枚举,各地官府应接不暇。 第067章 老子字什么 缙云县城附近,也是纷争不断。接连几天,县太爷上午没睡过安稳觉,不是这里起了哄,便是那里打了架。县太爷虽然很敬业,但让他牺牲休息时间去调解民事纠纷,如同是杀了他爹娘,那是最令人恼火的。 徐驰亲临现场了几次,兴致实在不高。若是大张旗鼓吧,却没弄死人,还算人民内部矛盾;若是偃旗息鼓吧,纷争双方又是不依不饶,大有弄死人的趋势。 徐驰就一老混混,没有从政的经验,寻恤滋事、打架斗殴是他的强项,如今反过来却要他去化解寻恤滋事打架斗殴,无疑是以彼之短,攻彼之长。徐驰一气之下,老子不管了,照样睡他的觉。 “大人,有人求见!”钱琳站在后衙正房的台基上大声禀告道。 徐驰正在庄周梦蝶,迷迷糊糊的回话说:“不见不见,你处理一下得了……” “大人,是朝廷的宋璟宋御史求见您还是起来见见罢。”钱琳劝告道。 馨儿走了进来,也帮腔道:“三郎,是朝廷来的人,奴家看……三郎……你……” 徐驰的生物钟有点特殊,都将近中午了,他还在晨勃。馨儿没劝成,却让徐驰一把逮住,一直按到胯下:“老子管他宋欲死(御史)还是宋欲活,通通不见要见我可以,等老子半个时辰。” 钱琳心中叫苦不迭,来的可是监察御史呀,品阶虽不高,却可以直达天听。钱琳知道此时和他理论毫无益处,越理论他越犟,说不定干脆就不见了,只得硬起头皮道:“大人您无论如何请稍微快一点,卑职先去替大人周旋一番。” 钱琳回到前厅,苦笑道:“御史大人请稍候片刻,县尊大人还有点公务正在处理,完事了自当来拜会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宋璟心里有些不悦,自己虽是个正八品下的小官,但到了地方上,哪怕是三品的刺史,都是礼敬有加的。宋璟虽不想仗势压人,但至少希望对方能够平等相待。宋璟心里不悦,脸上却微笑道:“不妨不妨,县尊大人勤政爱民,原是好事,钱主簿不必介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钱琳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加之周萱不在县衙,没人替换,越往下聊,越是觉得无话可说。钱琳脸上急出汗来,只盼徐驰快快完事。钱琳如坐针毡,谦然对宋璟道:“卑职去看看县尊大人,可把公务处置完了……” “完了完了你就是宋御史?”徐驰春风得意地从后衙踱了出来,问宋璟说。 钱琳长舒了一口气,赶忙替二人介绍起来:“这位是宋御史宋大人,这位是陈县令陈大人。” 宋璟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正是在下,广平参见县尊大人。” “你到底是宋璟还是宋广平?”徐驰给弄糊涂了。 宋璟一愣,有这么混蛋的人吗?自己以礼相待,却遭对方故意羞辱,当即便欲发火。 钱琳深知徐驰一向糊里糊涂,绝不是故意刁难,赶紧救火道:“宋大人名宋璟,字广平,卑职该死,都怪卑职没把话说清楚。” “原来如此,”徐驰也有样学样,拱手施起礼来:“原来是宋御史大驾光临,久仰久仰,卑职姓陈,叫陈秦,字……喂,馨儿,老子字什么?” 宋璟又是一愣,这不是个疯子罢,连自己的名字都弄不明白。 弄不清自己名字的人,无论古今,都是不可思议的,不是疯子就是傻瓜,偏偏他还大声囔囔,唯恐别人不知。馨儿不觉羞红了脸,在徐驰耳边低声道:“三郎字芳园,芳草的芳,花园的园。” “对对对,卑职叫陈秦,字芳园,芳园的芳,芳园的园我靠!怎么像个女人的名字宋大人来我们缙云,有何贵干呢?” 与县尊大人搞了两句开场白,宋璟已经彻底没脾气了,七品的官员在八品的官员面前,自称“卑职”,没有人能够自谦到这种程度,已经脱离了谦逊的范畴,而应该归纳为傻瓜一类了。 宋御史当即收敛起笑容,沉下脸来,森然问道:“宋某叔父横遭惨死,县尊大人可看出了端倪,破得了此案?” 徐驰依然笑嘻嘻的:“还早呢还早呢原来你就是宋誉的侄儿呀?” 宋璟心中更加来气,叔父虽是平民,但在他侄子面前称呼一声“宋公”会死人么?对故去的尊长直呼其名,实乃大不敬。当下怒道:“好你个陈大人,人死近一月了,你竟自认为还早,日上三竿还在内衙厮磨,你竟然还早?享朝廷俸禄而不为朝廷分忧,蒙圣上恩典而不思报效圣上,此等不忠不义、不知廉耻的县令,要你何用?来日我当奏明圣上,罢了你的乌纱帽,看你如何嚣张!” 钱琳一个劲儿直冒冷汗,当然,他并不担心徐驰被罢官,相反的,他是担心宋璟,什么人不好惹,你惹了陈县令,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果然,徐驰“嘭”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了个四脚朝天,杯壶茶具摔了个粉碎,一只脚踏在踢翻的桌沿上,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宋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臭婊子养的,你敢威胁老子?老子怕了你啊,你以为老子想当县太爷?老子早就不想玩了我靠!你这个臭婊子,有卵子的,现在就罢了老子的官不敢?没卵子吧,你个**毛的嘿嘿……”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宋御史彻底傻了,人家根本不吃你那一套,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忠君爱民,在他眼里,全是狗屁。你和他摆道德经,他和你泼妇骂街。此人竟然还是两位相爷联名举荐的,无论如何,我也得参上一本,这样的人当了县令,还不把一个县给整没了? 宋璟气得发抖,却拿徐驰一点辙都没有,气极之下,转身就往外走。走出衙门,才发觉只顾生气去了,正事没办呢。宋璟是回来奔丧的,如今还不知道叔父埋在何处,宋府也让官府给封了。 宋璟正寻思还要不要进去,钱琳出来了。 现在的钱琳,等于是给徐驰擦屁股的,徐驰砸了场子,钱琳是要救场的。钱琳对徐驰没有恶感,对他的小伎俩还有些佩服。再说了,县太爷的位子稳当,他这个主簿的位子也稳当,县太爷的位子不稳当,他也可能卷铺盖走人。于人于己,出于维稳的需要,钱琳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处理宋御史家的丧事。 钱琳陪着气冲冲的宋璟去操持丧事不说,单说徐驰被钱琳吵醒了,本来满心不愉快,后来强迫馨儿泄了火,又将宋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心情一下子拨云见日,无比顺畅起来。徐驰天生是当混混的料子,不吵架不打架憋的难受,吵过一架就好多了。 徐驰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衙门外又响起了鼓声。 或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缙云城内,或者城外附近,反正是离衙门近的地方,一旦有鸡皮蒜毛的小事,就来击鼓鸣冤,让徐驰烦不胜烦。如果缙云百姓都这样搞事,徐驰就不用睡觉了。 照例等衙差们摆好阵仗,百姓来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徐驰才升堂问案。 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争执的双方都是原告。一方是城东的大地主冯济源,告对方赖租不缴;一方是租种冯济源土地的佃户韩小初,告对方强抢民女。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在堂上辩驳起来。 原来,韩小初租了冯老财二十亩地,碰上今年的旱灾,颗粒无收,眼看就有断粮之虞。无可奈何之下,便将大女儿韩可可拿到集市上插标开卖,原本指望卖个十多两银子用来交租和度荒年。 此事让冯济源知道了,就要韩小初将韩可可卖与他,冲抵田租。韩小初嫌价低,只抵田租的话,卖了女儿之后一家老少还是得饿死,当然死活不同意。冯济源动了怒,便指使家奴强抢。为这事,双方在集市上闹将起来,各说各的道理,一闹就闹到了县衙。 这样的事在古代是司空见惯的,都合乎情理,不存在哪个合法哪个非法。徐驰不是历史学家,自然不懂当时的法律和社会状况,一听之下,就肝火上涌,义愤填膺,猛一拍镇堂木,大怒道:“大胆刁民韩小初,虎毒都不吃自己的儿女,你他妈的,为了交租,为了自己活命,竟然贩卖自己的女儿来人呀,给老子重打三十板子!” 几个衙差似有不忍,却又不敢抗拒县太爷的命令,只好上去将韩小初摁翻在地,预备行刑。 这时,从外面人堆中冲进一个小女孩来,扑到韩小初身上,用身体护住韩小初,求饶说:“大人,别打我爹,要打就打奴家吧,是奴家自愿卖身为奴的,不关爹爹的事……” 那女孩身体瘦弱,面黄肌瘦,却自称奴家,想来年纪不会太小,当在十三四岁之间。古代女子十三为金钗之年,十四为豆蔻年华,没有十三四岁,一般不会自称奴家。 徐驰审案从没搞过刑讯逼供高涧除外民事诉讼更用不着打人,原本只是恼火韩小初卖女求生,虽然心肠狠了一点,但可能也是没办法的事,并没打算真的开打。便示意衙差将韩小初从地上拉起来,说道:“看在你女儿孝顺的份上,暂时不打你,但是你要找一个让我不打你的理由,否则的话,照打不误。” 第068章 卖儿鬻女 那韩小初不过三十余岁,但长期的劳作与营养不良使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韩小初跪在地上哀告道:“禀太爷,草民也是没办法呀,草民不将大女儿卖了,草民一家六口都得饿死。俺家可可又勤劳又孝顺,卖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草民心里也是万分的不舍。但卖给大户人家好歹能填上肚子,又能接济可可三个年幼的弟妹,总好过跟着草民饿死强呀……”韩小初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武周时期,中原及南方一带,虽暂时没有战乱,但土地兼并严重,广大百姓无田可耕,一遇灾年,卖儿鬻女的不在少数。像韩小初一家六口,除开韩小初夫妇,大的韩可可才十三四岁,下面还有三个更小的,一个劳动力要养活六张嘴巴,加上没有自耕地,靠租种为生,顾了上顿没了下顿,日子捉襟见肘。卖掉韩可可,一则可缴清田租,二则可供剩下的五口人得以度过荒年,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总好过一家全部饿死,或者易子而食的惨剧。 看起来韩小初确实没什么错,并不是徐驰所想象的“虎毒不食子”,卖自己的女儿也不违法。既然韩小初无过错,那就是冯济源的问题了,所以,徐驰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另一方的身上。 冯济源五十有余,体态臃肿,确实符合地主老财的形象,见县太爷阴冷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等县太爷发话,自己赶紧鸣起冤来:“太爷,小人也没错啊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韩小初租种小人二十亩地儿,小人一年才收他两贯铜子,缙云附近都是这个价儿,小人并没多收呀!至于韩小初诬告小人强抢民女,那更是没有的事儿,小人不过是想拿韩可可冲抵今年的田租若是韩小初能付得起田租,小人决计不会如此的呀……” 看来一个比一个都冤,徐驰冷笑道:“你们两个都没错,难道老子错了?” 冯济源住得离县衙并不远,徐驰升堂问案他也经常来观摩的,知道县太爷的举动往往出乎意料之外,虽不能以常理度之,但他绝不是一个糊涂的县令,也不是一个动辄用刑的县令。冯老财是个人老成精的人,对徐驰的习性拿捏得极准,赶紧自承罪过:“大人日理万机,勤政爱民,何错之有?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为一件小事来麻烦太爷,是小人该死,小人愿受太爷责罚。” “嘿嘿,嘿嘿,”徐驰嘿嘿直笑。徐驰不是圣人,而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和所有平常人一样,都爱听奉承的话,“既然你错了,那你错在哪里呢?” 冯老财知道收到了效果,于是继续阿谀:“小人错就错在不该来打扰太爷,影响太爷休息。” “我靠!这是老子的差使,和你没关系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三个都没错,那是谁错了?” 冯老财还真没错,将土地租给人家耕种,收租天经地义。读者不必扯出什么地主阶级贫下中农那套东西来,地主阶级不一定都是十恶不赦,许多地主也是靠勤劳努力、勤趴苦做、经营有方而致富的,不是贪污来的,不是抢劫来的,其私有财产合法,政府就应保护。 “你女儿你打算卖多少钱?”徐驰问韩小初道。 “草民只要六七贯钱,两贯冲抵田租,剩余几贯看能不能拖到明年,还得指望明年无旱无涝,否则的话,草民都无法过日子了。” “嗯,一个大活人才要六七贯,确实便宜冯老财你他娘的也太抠了,这么大个丫头你才给两贯,你他娘的未必没钱?”冯老财虽无罪,但太过为富不仁了。 冯济源哭丧着脸道:“太爷冤枉小人了城西集市上比这丫头大得多的都只要两三贯,买过来就能使唤。而这个韩可可,小人还得喂几年才能使唤,您看她这身板儿,保不准哪天就没了,到时小人人财两空,再找谁说理去?这事儿真不是小人抠门,小人还是看在街里街坊的份上,才愿意买下韩家丫头的,若是别家,小人才不管呢。” “还有卖人的集市?你他娘的是不是骗我?三炮哥,冯老财说的可是真的?”徐驰一惊,看来今年的旱灾影响不小,老百姓已经未雨绸缪、卖儿鬻女了。 王胡子看了看他敬爱的县太爷一眼,答道:“禀大人,冯员外说的是真的,这几日城西每天都有卖小孩的,还不是旱灾给闹的,都趁早呢,卖的人多了,就会越卖越贱。”徐驰给王胡子安了个诨名“三炮哥”,三炮哥没法子,只能欣然接受。 徐驰无奈,对韩小初说道:“本老爷给你十贯钱,你把女儿留到县衙,你什么时候有钱了,随时可以领回去,怎么样?” 韩小初一听,大喜过望,本来估摸着也就卖个四五贯钱的,不想凭空多了一倍不止,女儿还一下子掉进了福窠里。这还不算,女儿大了说不定县太爷就喜欢上了,自己那不成了县太爷的岳丈大人?不管怎么样,女儿给县太爷使唤比起给冯老财使唤,的确不止强去一点半点。 大喜之下的韩小初连连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从馨儿处取了十贯钱,打发了韩小初与冯济源二人,事情也就圆满结束。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日大早,缙云县衙门口一下子涌来百数十人,乱哄哄的吵着要见青天大老爷。守门的衙差死活不让进,说大老爷正在睡觉,要见大老爷可以,但要等到午时之后。那些人如何肯信,都说青天大老爷勤政爱民,哪有睡到这个时候还没起床的,必是衙差诳他们。 所谓法不责众,人一多,衙差也没了主意,赶紧冲到后衙,也不管县太爷在干什么,大声囔囔起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群的刁民围住县衙要见您……” “你说什么?他们要见我?”徐驰一激灵,瞌睡也没了,他娘的,不会是要造反吧?按照小说里写的,民不聊生的时候,百姓是要揭竿而起的。我这不是倒霉吗,上任才两个月,你们就反了。要反到别的地方反呀,老子的名誉要紧呢。 徐驰所谓的名誉,即就是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生民变,证明他这个县太爷当得不好,当得不称职。至于县令的官儿,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他之所以走马上任,原也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压根就没打算升官发财,封妻荫子。或者造反之后谁坐江山,更是和他没半毛钱的关系,他没有义务维护武则天皇帝的统治。 徐驰跑出去一看,人家都是赤手空拳,连锄头都没弄一把,哪是什么造反的? 徐驰放了心,站在衙门前的台阶上手一挥:“各位乡亲们,你们辛苦了,你们要见本太爷干嘛呀?” 人堆中挤出十几个人来,每人牵了个小孩,跪到地上磕起头来:“大老爷呀,草民们都活不下去了,求大老爷行行好,把俺家的孩子买了去罢,俺们给您老磕头啦……” 徐驰哭笑不得,再看那些孩子,从三四岁到十五六岁不等,有男有女,参差不齐,足有十几个。若是全都买下来,还不得开个完全小学? “怎么一下子弄来这么多的小孩?你们不是人贩子吧?人贩子老子是要杀头的哦……” “不是不是,”没等徐驰把话说完,那些人马上就打消了县太爷的顾虑:“俺们都请了里长坊正来的,里长坊正可为草民等做主。”有备而来呀。 原来,徐驰十贯钱买下韩可可,被人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在城西集市上卖儿鬻女的得了讯息,便相约一起来了。人多力量大,预备也充分,孩子的身份证户口本都带来了,那就是里长坊正一齐出面。 买一个是买,买十个也是买,买吧买吧,人家都送货上门了,还是批发的。 “好好好,你们排好队,从大到小来,谁是孩子的爹,谁是孩子的妈,担保的里长坊正,都登记一下。”徐驰是父母官,不能偏心不是,都是缙云子民,韩可可能买,别家的孩子也得买呀。 钱琳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大人大人,使不得呀使不得呀,大人一旦开了先例,缙云百姓还不都找大人卖孩子?您吃得消么?吃得消也装不下呀。” 徐驰笑道:“什么死不得活不得的,老百姓又不是专门生孩子卖的,只有活不下去了才迫不得已,你以为人家想把自己的孩子卖掉么? 钱琳叫苦不迭,跺脚道:“大人您糊涂呀,缙云近万户,今年大灾,各地农户均是颗粒无收,卖儿鬻女的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大人您买得过来吗?” 徐驰道:“管他呢,应该没有了吧城西集市上还有卖小孩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俺们都来了。”那些人唯恐县太爷变卦,一齐答道。 仔细一数,大大小小总共有十三个。 钱琳苦着脸道:“大人,不瞒您说,大人体恤百姓疾苦,卑职深感敬佩,只是今年的税赋还没收缴,县衙如今总计就剩八十贯了,卑职难为无米之炊呀唉!” 钱琳不住的唉声叹气,看上去比那些卖儿卖女的还可怜。 第069章 二货的智商 “八十贯?怎么可能?”徐驰当了两个月的县太爷,只管吃饭困觉睡女人,从来没过问经济事务,“我靠!两个月来老子吃自己的用自己的睡自己的,钱到哪去了?” 钱琳有苦难言,徐驰没来时,钱是搜刮得多,但大多数进了周萱的荷包,衙门公账上面并不多;徐驰来了之后,衙门没有一文钱的进账,天天只出不进,还剩八十贯就算不错了。 徐驰想了想说道:“你们每人先拿六贯,剩下的四贯等老子有钱了再给能赊账的就留在这里,不想赊账的老子也没办法。” 那十三个卖儿卖女的也是面面相觑,看上去县太爷比俺们老百姓都不如呀,买孩子花去七十八贯之后,县太爷就剩两贯钱了,还欠五十二贯的债,这不是比俺们都不如吗? “行行行……就依大老爷的……”那些百姓争相答应,竟然没有一个顾虑县太爷是否会赖账的再不答应更待何时,总比白白送给大户人家好多了。 遇到旱涝灾年,穷苦人家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至于饿死,往往是将孩子白白送人,这还得看大户人家愿不愿意要。 徐驰想不到自己的信誉竟然这么高,心情又好起来,笑道:“去钱主簿那里每人领六贯钱,以后想孩子了,可以来县衙看看,县衙是不会搬家的谁家没有孩子,谁家没有父母妻儿,将心比心,你们的为难之处,本官感同身受,只是本官也没钱了呀,本官还不知道去哪儿借钱呢……” 徐驰煽起情来,其实也不赖,将那十三个孩子的父母说的涕泪横流,不住的给县太爷磕头,嘴里念叨着青天大老爷的大恩大德。 徐驰只顾着煽情,却没想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月几十个衙差的俸禄找谁发放呢?几十个人的吃穿用度,还有这些孩子的吃穿,都完全没着落啊。 忧心忡忡的钱琳嗫嚅着道:“禀大人,卑职有一言相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有……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卑职以为,如此多的小孩,县衙一则无地可安置,二则供他们吃穿也不在少数大人您看是否让他们的父母先领回去,您要他们伺候时再召回来即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得不说,徐驰的小心肝很受打击,人类自唐之后,又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发展,但也仅仅是局限于技术的发展,人类的智商并没有跟着一起发展,还有逐步萎缩的趋势。拿钱琳与徐驰的智商一比较,就是明证。 “嘿嘿,钱老这个办法很好,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你们把孩子都带回去吧,那六贯钱算是本官给的救灾款,不要你们还了,你们的孩子也不用卖了,当然,另外的四贯钱,你们也别找本官讨了。” 徐驰从善如流,又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只不过“救灾款”一发,县衙也接近破产的边缘,已经无钱运作了。 徐驰当即决定,让周萱帮助宋璟处理宋誉的丧事,把钱琳腾出来,领一众衙差去收缴赋税。 本来老百姓家的丧事,官府是不必出面操办的,但宋璟远非一般的老百姓,而是纪检官员,并且还是中央一级的纪检官员。徐驰虽然没心理压力,但周萱与钱琳还是要抱一抱大腿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与人品官声无关。 在徐驰看来,钱琳无论能力还是人品,都比周萱更值得信任,所以让他收缴赋税。周萱则更适合溜须拍马,陪领导办丧事,说得上物尽其用。 徐驰自认为救民于水火的“救灾款”,完全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到下午时,围着县衙卖儿卖女的越来越多。大周百姓的素质好呀,智商高呀,大家伙一听到徐驰的善举,赶紧拖儿带女的都来卖了。有些家境好的,用不着卖儿卖女的,都来了。甚至一些大户人家,都拖儿带女的来领“救灾款”。人们都不傻,县太爷白给钱,不要白不要。 大周百姓不傻,傻的是徐驰,爱心一泛滥,自己就遭了殃。原以为钱琳的办法好,只发银子不收孩子,弄得人人都想投机倒把。六七贯钱虽不多,但穷困人家足可以对付一年两年的。谁也不知道围着县衙卖孩子的这些人当中,谁是真正的走投无路,谁是故意钻空子。 走投无路的,自然情有可原,而那些故意钻空子,把徐驰的好心拿来消遣的,徐驰也不是吃素的。徐驰虽“二”,但“二”得有些脾气。 二货徐驰威严地道:“卖孩子的都站好,排成一条龙,老子来数一数。” 那些人挨挨挤挤的排好了队形,每个孩子的后面都跟着一个大人两个大人不等,有些还请了里长坊正、街坊邻里等人,以备官府查询。 一数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数字都跟着“二”起来。 “这个是谁家的孩子,都可以嫁人了,怎么还拿来卖?不是耍老子吧?”徐驰走到一个女孩面前问道。 那女孩大约十四五岁了,个子比馨儿还要略高,只是脸上的污垢太厚,以至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来,不知道几个月没洗脸了。一头蓬乱的头发,胡乱披在头上,像个野鸡窝。这不是个叫花子吗? 跟在她身后的老农答道:“禀大人,她是个小叫花子,却不会做叫花子的营生,俺老汉看她怪可怜的,就领到您老这来了都说大老爷心肠好,要不把她收留下来,这么大了也可以使唤了,免得她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的。” 徐驰点点头道:“不要钱你就把她留下来,要钱就免谈……” “不要钱不要钱,”那老农连连摆手,“俺老汉又不是她父母,也不贪您的钱财,俺老汉就想她有个落脚处,免得歹人看见了起坏心眼儿。” 老农又对那女孩道:“小娘子就安生跟着县太爷,县太爷可是个好人,你以后好生服侍太爷,也不至于流落街头俺老汉这就回去了,啊……” 那女孩泪眼晶莹,朝老农跪了下去:“多谢老伯的救命之恩,秦娘子来世也难报答,我给您老磕头了。” 老农也很不舍,抹了抹眼眶道:“去吧去吧,什么恩不恩的,你好生过就行了。” 人间自有真情在,真情往往存在于草根百姓之中。徐驰对馨儿道:“去给她洗一洗,免得等一下老子看着她吃不下饭。” 把小叫花子处理完,还剩十九个,徐驰大声道:“你们听好了,这一批老子会送到很远的地方去,大的做苦力,小的转手卖掉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否则的话,你们一辈子也见不到了,绝对的见不到了你们自己想想清楚。” 许多人犹豫起来,有些家境稍微好一点,只想来骗银子的,立马转身走了,一下子走掉八个。 另外十一个孩子的亲属站在那里有点发呆,走也不好,留也不好,走吧,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卖吧,又实在舍不得孩子。去留两难,彷徨无计。 徐驰想,这些人应该确实是生活不下去了,否则绝不会如此犹豫,如此难以取舍。便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先把孩子领回去,明天家里的轻壮劳力都来县衙报下备,准备服役,一天两餐饭管饱。另外每人每天五文钱,可以拿回去给家里的老弱妇孺买粮食,这样就能凑合着过下去了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有这样的好事?服官役还给钱?自古以来,服官役不但没工钱,离家近的甚至连饭都不管。当然,付工钱还管饭就不叫服官役了。 “大老爷说的可是真的?管饭还给五文一天?”彷徨无计的百姓仿佛黑暗中看见了一丝曙光,但显然,他们不是很相信这丝曙光。 “靠!老子骗你们有用么?骗你们的棒棒糖啊?你们明天来不就知道了?都回吧,哪怕老子没事做,也给你们管饭还不信?我靠!老子啥时候骗过你们?”徐驰已经仁至义尽了,反正是不能买小孩了。否则的话,徐驰的信誉度高,收购价也高,并且买去的小孩待遇又好,在三重利好的刺激下,卖小孩的只会越来越多。徐驰只能改变政策,另想他法。 在徐驰的赌咒发愿下,九家大人小孩怀着希望陆续离去,最后剩下两家。 徐驰笑道:“你们是铁了心要卖孩子了?真的是无米下锅了吗?” 两个小孩,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生得胖乎乎的,煞是惹人爱;另一个很小,不过一岁多点,还抱在手上。两小孩一人一个大人跟着,并且都还是男的。 两男子谄媚着点头道:“可不是吗,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今日的晚饭都没着落呢。大人您行行好,买了俺孩子去,小的一辈子记得大人的好。” 徐驰不动声色,来来回回绕着这二人转了好几圈,转得二人心里直发毛。 “来人呀,把这两个混蛋给老子绑起来!” 徐驰突然猛地一叫,两人吓得一哆嗦,丢下孩子转身就跑。 事实证明两个人想错了,他们严重低估了县太爷身边那个美女侍婢的能力,根本无需衙役动手,别说两个人,就是再多加两个人分头跑,单绫也能轻而易举的抓会来。 第070章 陈县令的缅怀 两名男子作梦也没想到,看似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跑起路来,比他们这些偷鸡摸狗的专业人士还快得多。 “击鼓升堂!”徐驰特事特办,要杀鸡骇猴杀一儆百,否则的话,大灾之年,人贩子必定风起云涌,反正大周的音讯传得比风都快,不愁起不到警示的效果。 等缙云城里那些闲的蛋疼的人聚拢得差不多之后,徐驰才开始审案。 之所以刻意的等候那些无关的人,以前是为了显示县太爷的风采,现在则是利用他们。县衙的政策需要他们去传播,比到处张贴告示省事多了。 两个人贩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本想轻轻松松赚几贯钱的,竟想不到被这狗日的县太爷给识破了。 徐驰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笑眯眯的说:“你们两个要我怎么说你们才好呢?俗话说的好,没有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没有那个本事,就别吃那碗饭。你们太嫩了一点,得跟本老爷好好学学。 “第一,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身上的衣服质地好,做工精细,长得肉乎乎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有钱人会卖孩子吗?所以,本老爷推测必定是你偷来的拐来的。 “第二……” “大人,小人真的是……”当中一男子等不得徐驰把话说完,赶紧想分辩。 “啪!”一声脆响! 随着对镇堂木的逐步适应,徐驰运用起来非常娴熟,不但动作潇洒,对声音大小强弱、声质沉闷清脆的掌握,更是得心应手。 “你不要命了?竟敢打断老子说话?”徐驰还没卖弄完呢。 两人贩子俯首趴在地上,再不敢吭声,认真听取县太爷的经验之谈。 徐驰继续侃侃而谈,“第二,另外一个对,就是说你你比他要聪明一点,知道将小孩的衣服故意弄脏,装成穷苦百姓的假象。殊不知,亲生父母哪怕再怎么穷,要卖掉自己的孩子时,必然万分不舍,所以,衣服即使破烂一点粗糙一点,也必定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哪有故意弄脏的道理? “第三,也是你们最致命的错误,老子应允你们来服官役,管饭给钱,你们非但毫不动心,反而迫不及待地态度坚定地坚持卖孩子,试问天底下有这样的父母吗? “第四……算了不说了,你们太蠢了,孺子不可教也,老子懒得说了现在你们可以申诉,看本太爷是否冤枉了你们。” 申诉不申诉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就凭他们逃跑时丢下孩子这一点,就足够证明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一头猪都想得明白的事儿,亏得县太爷还煞有介事、自吹自擂了半天。 两人贩子无话可说,各领三十大板,被打的皮开肉绽,爬出了县衙。 徐驰又吩咐书笔吏写了文告,张贴在显眼的地方,替两个幼童寻他们的亲生父母。 徐驰一进后衙,便觉一愣,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后衙中除了单绫馨儿唐倩韩可可之外,又多了个女子。那女子穿着单绫的衣裳,竟然美艳异常,比起单绫来,亦不遑多让。唯一与单绫不同的是,一个较为成熟,一个较为青涩,都属于妖精级别的存在。 徐驰不觉惊呆了,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盈盈一福,道:“奴家拜见县尊大人。” 馨儿掩嘴笑道:“她就是小叫花子,三郎刚刚见过人家,竟这般快的忘记了?” “小叫花子?你就是秦娘子?”徐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看来,自己的话说对了:看着她,老子吃不下饭。 不知道这些女子确实是美艳,还是徐驰的眼界太低,在大周遇见的众多女子,都美得各有千秋,都能让徐驰心颤不已。 单绫不动声色地看着徐驰的反应,心里暗暗讥笑徐驰的猪哥相,却又暗暗心喜。一直以来,馨儿不见怀孕的迹象,如今秦娘子来了,说不定正好玉成此事,自己好回去交差。 原来,秦娘子乃是嘉州府人氏,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日上街,不料想被人掳掠到括州境内。那秦娘子年岁已长,心眼儿活泛,寻了个机会逃脱了。因为怕掳掠她的人追上来,便装扮成乞丐,使劲逃命。慌乱之下,却走错了道儿,逃到了缙云附近被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所收留。 那领她来县衙的老农,便是收留她的老农。 县衙如今是越来越热闹,这两日又加入了韩可可与秦娘子二人,还有两个小孩,哭的唱的闹的都有了。可是县衙已经捉襟见肘,眼看就不能正常运作了。 免除市金的是徐驰,不准贪污**的是徐驰,搞国家赔偿的是徐驰,拿真金白银发救灾款的依然是徐驰。徐驰只管花钱,不管创收,金山银山也不够挖。 徐驰闯了祸,就得填窟窿,不能指望别的人。徐驰连夜修书一封,指使王胡子送到临海永清巷。徐驰之所以敢于大手大脚,只因为他是有钱人,他还有十万贯的存款不曾动用呢。 为钱而发愁的并非徐驰一人,监察御史宋璟也有同样的烦恼。一家之主柳絮儿至今关在县衙大牢,所有财物都被徐驰封存在县衙。宋璟回缙云奔丧,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只带了来回的盘缠。 宋誉从地里挖起来,另用棺木装殓了,停柩置放在宋府中,场面却是极为冷清。没有念经的,没有敲木鱼的,没有做道场的,没有哭灵的,甚至连个举引路幡子的都没有,凄凄惨惨戚戚。原因无他,缺经费呀。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都不会理,此中道理,自古皆然。 宋璟开口找周萱借银子,周萱见机得快,赶忙哭丧着脸表态:“卑职一月的俸禄就那几贯钱,家里大的小的一大堆,若不是刺史周瑰大人接济,卑职都要砸锅卖铁了呢不过宋大人请放心,卑职去县衙一趟,解封了宋府的财物,应是不难,那些个财物本就是宋大人您的。” 古人迷信,继承财产可以,但把财产借给死了人的人家,则是有去无回,乃是大忌。周萱虽心存巴结的心思,但没必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赌注。再说了,他的靠山是从三品的刺史,而不是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御史虽然人人都怕,但给人升官的权力却极为有限。 宋璟自然求之不得,他开口借钱的目的却不是借钱,而是逼着周萱去和徐驰打交道。宋璟吃了徐驰一顿臭骂,发誓再也不见他。吃了亏却找不回场子,和他对骂,如同泼妇骂街,则有**份,以势压人,可人家根本不吃你那一套,“势”则不成其为“势”。 没过多久,周萱返回了宋府,无奈地道:“大人,不是卑职不尽心,只是陈县令太过刁难,说什么有关财务安全,须得您亲自解封。他还说,怕宋御史您事后耍赖,诬陷他贪墨了银两,到时说不清楚……” 周萱有的没的说了一大串挑拨离间的话语,什么话儿扎心就说什么话儿。宋御史气得直发抖,偏偏又找不到徐驰的错处痛处,无法对症下药。 宋璟无奈,只得二进县衙。虽然不打算把丧事办的排场体面,但宋誉是自己的嫡亲叔父,应一下景儿还是要的。叔父无子无女,自己身为子侄,更应该将他风风光光的下葬,免得人家说闲话,自己也有愧于心。 非常明显,宋御史多虑了,简直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驰满面春风地接见了宋御史,先是领到库房查验了财物,折算起来是一千贯左右,然后又领进内衙,将一众美女一一引见。再之后又是请坐又是请茶,客气得不亦乐乎。最后,徐驰还代表缙云县衙及全体缙云百姓,对宋誉的去世表达了最诚挚的哀悼与怀念,与宋御史一起回顾缅怀了宋誉生前的优秀事迹。 可怜的宋御史,被徐驰的深情厚谊给弄的不知所以,云遮雾罩。心里暗暗思付,这个县令为何前倨而后恭?倨起来犹如泼妇骂街,恭起来犹如饿狗乞怜,反差竟是何其之大。 好不容易等主人把他的热情非常完全地表达完之后,宋御史才怯怯地说明他的来意。 徐驰笑道:“宋公的小妾有很大的嫌疑,所以宋公所遗留的财产,按大周律令,应该归宋大人所继承。卑职本来早就想交割给你,今天你来了,正好了却我一桩心愿。” 这几日,宋璟就其叔父的遗产问题,曾仔细询问过衙差,听说徐驰为了保全宋誉的家财,竟不惜得罪所有的衙差属吏。由此看来,这个县令大人虽然言辞粗鄙,倒是个难得的清官。 鉴于徐驰的表现,宋璟又大胆请求道:“宋柳氏虽有嫌疑,但还没有正式定罪,卑职恳请大人放她几天自由,好让她在亡叔父灵前尽尽为妇之道,不知可否?” 徐驰故作为难,说:“宋大人有这个要求,卑职理应成全,但前一阵子,嫌犯张刘氏,卑职也是成全她去为亡夫守孝,哪知道一不留神就让她给跑了,至今这案子还悬在这里结不了案卑职担心呀,怕宋柳氏成了第二个张刘氏,到时朝廷怪罪下来,卑职不好交差呀!” 宋璟腹诽不已,你是怕交不了差的人吗?心想他必有所图,于是说道:“陈大人看可有办法通融通融,如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卑职一定尽力而为。” “要不这样,宋大人缴纳两百贯保释金,由县衙开具收据,到宋柳氏返回时,县衙原数退回,你看可好?” 宋璟一愣,怎么弄了个“保释金”出来了?到时退不退,恐怕就是两说了。但情理上又说得通,保释金并非陈县令首创,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第071章 老子也是有身份的人 徐驰言辞恳切:“论我与宋御史的交情,这保释金自然是不该收的,但卑职也是职责所在不是?万一出了嫌犯逃跑的事情,卑职百口莫辩呀。卑职人微言轻,不像宋御史您,可以在朝堂上晃来晃去的,时时看得见皇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卑职好羡……” “好了好了,”徐驰的话越来越让人肉麻,宋璟赶忙一口应承下来,“应该缴的应该缴的,陈县令就不必客套了现在就去交割如何?”宋璟只想拿了银子赶快走路,叔父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呢。 “对对对不过宋御史还必须缴纳百分之二十的遗产税宋公的遗留财物,卑职以最低的估算法,也应该值一千贯,百分之二十的话呢,就是两百贯,大人,您看……是不是一并缴纳了?” “遗产税?什么遗产税?”宋璟莫名其妙。 “前一阵子,前一阵子县衙增订的法规,最近太忙,卑职还没来得及公布论我与宋御史的交情,这遗产税是不该收的,但卑职也是职责所在不是?万一……” “荒唐,荒唐,”宋璟一再告诫自己淡定,再淡定,现在不是和他说理吵架的时候,叔父的丧事要紧,但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太荒唐了自太祖开庙立国,即行租庸调之法,外加户地二税,何时冒出来个遗产税?陈县令本应为官一任,造福当地百姓,怎可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宋璟身为御史,体察百官乃是应尽之责,恕宋某万万不能依你之言,去缴纳甚么子虚乌有的遗产税。” 法盲徐驰辩道:“朝廷有朝廷的律令,地方有地方的法规,两者并不矛盾。所谓用之于民取之于民,收的遗产税又不是我一个人独吞,而是为了地方的发展……” “荒唐,荒唐,陈县令岂能不申报朝廷批示,就自行多立税目?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也不能往外宣扬了,否则,朝廷怪罪下来,陈大人其罪非小,那是要砍头的呀……”宋璟对这位陈大人的无知,已经彻底无语。心想,返回洛阳之后,拼着得罪两位相爷,也得参他一本,大不了弃官不做,乌纱帽不要,此等无知之人、贪心之人,岂能治理地方教化民众? “真没有这个遗产税吗?没有就算了,卑职也犯不着为了老百姓而把自己吃饭的家伙给弄没了,你说是不?”徐驰恍然道。 宋璟略略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是有点害怕的,便说道:“陈大人能如此想,自然再好不过那……” 宋璟的言外之意是:那我可以拿银子走路了吧?只是出于客气,后面的话就省略了。 “应该的应该的,”徐驰连连点头,又问道:“宋御史带户口本了吗?” “户口本?”宋御史眼睛直冒黑线,这哪是交割财产呀,分明他是故意刁难自己。弄完了遗产税,又弄了个户口本出来,今天要是不准备大出血,恐怕难以脱身。宋御史心知他存心刁难,但好奇心害死猫,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何以有户口本一说?” “宋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连户口本都弄不明白,徐驰只得耐心解释道:“缙云去年十月才成立县治,至今不到一年。在此之前,这个地方一直没人治理,所以百姓的素质不是很高,杀人放火的,抢掠奸淫的,通奸拐卖的,简直是层出不穷,无恶不作。像冒名顶替诈人钱财的更是不胜枚举。所以,为了维护百姓的正当权益不受不法分子的侵害,在继承遗产之前,继承者必须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则是冒名顶替,乃是欺君罔上。” 宋璟哭笑不得,愤然道:“如此说来,陈大人认为宋某乃是冒名顶替的了?” 徐驰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为了宋公的财产不致落到不法分子的手中,宋御史作为继承人,理当自己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谁能保证你真的是宋公的侄子呢?你说是吧?” 宋璟怒道:“好你个陈大人,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呀你就明说罢,大人到底打算盘剥宋某多少才肯罢休?” 徐驰也动了气:“你是什么话?老子哪里盘剥你了?你要是假的宋璟,遗产被你骗走了,真的宋璟不就吃亏上当了?你傻呀?老子这是维护真宋璟的利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若是真正的宋璟,还应该感激我呢。如今像我这么负责任的好县令,你去哪里找呀,我靠!” 淡定,再淡定,宋璟又一次告诫自己,于是放低语气,问道:“那么宋某如何自证身份呢?难道宋某堂堂朝廷御史,竟行冒名顶替之事?” 徐驰笑道:“那就难说了,在巨额的财富面前,能够真正淡定的没有几个,因为人的贪欲是与生俱来的您就说我吧,我也是堂堂的朝廷县令,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但我也要吃饭不是?我也要睡女人不是?是官是民,都不是圣人,都有贪念,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徐驰头头是道的扯了起来,宋御史可没时间听他的理论,急道:“那宋某去哪里弄这户口本呢?” 徐驰笑道:“这个不难,宋大人回老家找到族中长老,查看一下族谱,然后由族长开具证明,证明你确实是宋公的侄子,而不是冒牌货这个不难吧?” 宋璟一窒,皱眉道:“宋某祖籍河北道,离此数千里之遥,如何办得来?陈大人这不是故意与我为难么?” 徐驰痛心疾首地说:“这也为难?不就是办个证明的事儿么?难道还要我陈某去为你跑腿?这也难那也难,只有冒名顶替不难,以后谁都可以说是宋公的侄子,都跑到我这里来领钱,到时我就不为难了?宋大人呀宋大人,亏你还是个监察御史呢,你察个屁呀。” 这宋璟真不是个好鸟,开一个证明还推三阻四的。遥想后世天朝,某地打算办个幼儿园,跑证明办手续折腾了两年半,盖了一百三十三公章,最后还是没办成。徐驰想,我就只要一张户籍证明,还没让你搞DNA鉴定就是好的了。如此简政放权,你竟然还废话一箩筐,叔可忍婶不可忍。 宋璟狠了狠心,说道:“都依你都依你,宋某出两百贯保释金,两百贯遗产税,再多的话,宋某就不奉陪了。叔父宋公的遗孀毕竟还没定罪,若无罪,她的后半生也需用度。大不了将其草草掩埋,宋某不过担一不孝的罪名……” 宋璟真的是孤注一掷了。 嘿嘿,四百贯到手!明天老百姓的伙食费不成问题了。 徐驰又说了许多情真意切的话语,什么节哀顺变啊,化悲痛为力量啊什么的,最后让衙差陪宋御史点银子去了。 宋璟走出县衙,不住地摇着头,心中哀叹不已。如今朝堂上,有武三思等庸臣当道,地方上,有陈秦这样的小人作祟,朝廷如果不痛下决心,深化改革,前景堪忧呀。 宋璟携了她的年轻婶婶柳絮儿,一路忧国忧民,跌跌撞撞的回去守灵去了。 宋璟与柳絮儿一走,单绫就将徐驰拉到无人之处,说道:“秦儿这几日不要外出,绫姨帮你去暗中监视柳絮儿。” 徐驰笑道:“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怎么舍得我的绫绫去干这种脏活累活呢我预计这个柳絮儿不会跑,因为她非常自信。即使要监视她,多派几个衙差就是了,何必你去?” 徐驰以为单绫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怕柳絮儿也和张刘氏一般逃脱,派衙差放不得心,打算自己亲自上阵。 单绫从袖子中取出一纸信笺来,递给徐驰。一看,正是那日在柳絮儿房中发现的信笺。 徐驰疑惑地看了看信笺,又看了看单绫,“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那首诗……” 徐驰只好将那首自己称之为狗屁的五言诗又重读了一遍:“柳叶沾新绿,春苔寄老枝。“恋恋双翼比,离离两心知。” 徐驰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大约的估计是描写与爱情有关的,顶多算是色情文学。 单绫道:“秦儿可知道,宋璟字广平,你看她写的标题,就带一个平字。而诗的首句第一字,就是个柳字。他们一个名宋广平,一个名柳絮儿,所以绫姨猜测,他们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之于人的隐情呢?” “嘿嘿,嘿嘿……”徐驰摸着脑袋咧嘴直笑:“想不到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啊,绫绫十几二十岁时,是不是也这么偷偷摸摸的玩过?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的经验之谈?” “胡说!绫姨与你说正经事,你乱猜个甚么?至少晚上你要安生呆在家里,不得外出,免得出了意外。”单绫怒道。 “那我也一起去。”偷偷的看人家偷情,偷窥呀,并且和美女一起偷窥,想起来都让人血脉愤张,徐驰哪里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秦儿不得胡闹!你又不习轻身之术,像你那般大摇大摆的去,绫姨如何帮你查探究竟?”单绫急道。 徐驰精虫上脑,涎着脸说:“你要是带着我去,我保证一辈子叫你绫姨,再不叫绫绫了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单绫发狠道:“秦儿反正不能去,叫姑奶奶都没用!” 单绫说完,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驰知道,想跟上她的速度,是不切实际的。再说了,没练过轻功,说不定香艳的场面没看到,就被人发现了。何况人家是帮自己查案呢,偷窥虽刺激,但公务要紧不是。 徐驰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怏怏不乐地回了内衙。 第072章 看看自己的东西不行么 不知宋御史与柳絮儿今晚有何等的香艳,不知单绫亲眼目睹那香艳的场面,会作何感想。徐驰满脑子的龌蹉与肮脏,受苦受难的却是馨儿。 徐驰在馨儿身上不知疲倦地耕耘挞伐,潜意识里却不停地变幻着其她人的影像,单绫、唐倩、柳絮儿,甚至才十五岁的秦娘子。不能不感叹徐驰想象力的丰富与下流,所谓YY无限,意淫无罪。 第二天,衙门外果然聚集了数百个人,男女老少都有。钱琳只得暂停收缴税赋,依照徐驰的吩咐,将青壮劳力登记在册。有些户头没有轻壮劳力,则录用那一户的年轻妇女。如果连年轻妇女也没有,则那一户只要有行动能力的,也会录用一个。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保证每户至少有一个能服官役,能领到五文钱,保证那一户的基本生存。 主簿钱琳坐守县衙,在书笔吏及县衙附近里正甲首的协助下,对照各个村镇的户籍册,录用人力。每录用一人,便拿钱琳开具的凭证找东门外现场办公的县太爷安排工作。 徐驰将劳动力分成两组,最年轻力壮的,安排到附近山上采集石料、砍伐树木,剩下的则在东门外平整加宽道路。妇女就在好溪河滩上就地埋锅造饭,县衙的女人们也加入了炊事员的行列。 东门外整片的都是庄稼地,只有一条便道通往好溪河边,杂草丛生,牛车都难以通过。徐驰按照后世双向四车道的标准安排设计,宽度达八米,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宽了六七米。 老百姓虽然好奇,但他们的目的是一天两顿饭五文钱,别说修筑一条八米宽的道路,就是把整片庄稼地都整平修路,他们也毫无异议。 老百姓没异议,不等于田主无异议。徐驰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缙云百姓。东门外那片地的三个地主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 东门外估计两千亩地,分属三家,路南全部是冯济源冯老财的,路北则分属于楮卫两家,一个叫楮知白,一个叫卫创基。 冯老财已经是老相识了,带领楮卫二人喊起冤来:“大老爷这一修路,草民等三家岂不凭空损失百十亩地?” 冯济源为了说明损失的巨大,故意将损失放大了好多倍。以徐驰的估计,路宽八米,加上两旁的路基,宽度不会超过十米,长度算三里一千五百米,总面积约为一万五千平,按一亩地六百六十六平算,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二十三亩。 楮卫二人连声附和:“对对,大老爷您高抬贵手,草民等就靠这点薄地活命,您有什么用得着草民的地方,尽管说,草民等必定竭尽所能。”楮知白卫创基与冯济源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平常或许为了争田地有些不对付,但此时是一致对外,共同反对施工。 他们三人觉得很冤,看徐驰的神情,好似更冤,简直比窦娥还冤。徐驰满脸无辜地道:“天啊!你们三个还有良心没有?老子好心好意为你们修路,你们竟然还……还……”徐驰非常激动,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三人完全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嘴巴张了合合了张,不知道如何安慰县太爷才好。 楮知白道:“请太爷稍安勿躁,不知草民几个可有做得不当之处,还请太爷海涵只是太爷说修路乃是为了草民着想,草民却想不透其中的道理,请太爷明示。” 徐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愤愤不平地说:“你们想,路宽了,你们运送肥料,运送粮粟,不是更方便了吗?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难道老爷我要来种地吗?老爷我走这条路能走几次呢?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人哭笑不得,这片地是他们几个的不假,但他们都是租给别人种的,自己不需要下地干活,路宽路窄与他们没关系。尽管如此,县太爷的爱民之心还是不能抹杀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那个楮知白说话了:“太爷的拳拳之心,草民等感激涕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好似太过宽阔了,田间地头的,能容一辆牛车通行足矣。若依太爷的修筑之法,并行五辆牛车,亦是绰绰有余缩窄一半,草民等的损失亦当少一点,不知太爷能否通融?” 楮知白在三人中,田亩不是最多的,但应该有些水平,说话都是他出面。当然,他说的确实有些水平,既注意了分寸,不致得罪县太爷,又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了。 徐驰笑道:“原来这样啊目光太短浅了!应该放眼长远,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你们想想,把路修好了,在春秋两季,城里的老百姓可以从这条路直接走到好溪边玩耍踏青,而不必绕道南门,那将是一件多么功德无量的好事啊。你们付出一点点,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子子孙孙都会记得你们本老爷打算路修好之后,在路旁立一块碑,上书冯陈楮卫大道六个鎏金大字,冯就是你冯济源,陈就是本老爷,楮就是你楮知白,卫就是你卫创基,让子子孙孙都记得我们四人的丰功伟绩你们看看,老爷的设想怎么样?” 县令大人一言既出,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每家最多拿出十亩地来,就换来流芳千古,并且还能与县令大人并驾齐驱,去哪找这样的好事? 三人一齐朝徐驰跪了下去。楮知白道:“大人,您真是折煞草民几个了,您乃是朝廷命官,一方牧守,草民等岂敢与大人并列?碑上只须刻大人您的名讳即可,草民等不敢奢望,请大人收回成命。” “是啊是啊,请大人收回成命。”另两个附和道。 “那哪成?地是你们的,人力是我雇的,功劳大家都有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县令大人最后盖棺定论。 三人千恩万谢的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回自家府上,打发所有的仆役,以及有劳动能力的家眷,都加入到修筑“冯陈楮卫大道”的千秋大业中来。他们自己也拿了工具,亲自上阵,还帮着县太爷指挥人力。又从府中运来粮食,以飨筑路的民众。 有一个远大的理想,做起事来就有干劲,就有精气神。 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激动不已的远不止冯楮卫三人,已经到场的几百个民夫,激动的心情也不遑多让。古往今来,有哪个县太爷和民工一起劳动过?工地上可谓热火朝天,个个奋勇争先,唯恐落于人后。 陈县令不但亲力亲为,身先士卒,更是赤膊上阵。其时正是农历七月初,即使不出太阳,也是闷热不已。徐驰索性脱了上衣,露出胸背来。 此时的徐驰已不是彼时的陈秦,胸大肌有了,腹肌也有了,连肱二头肌也崭露头角。虽然称不上壮硕,但基本上有了男人味儿。 更有男人味的地方是,县令大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掏出胯下那个玩意儿,就地撒起尿来。 离得徐驰近的冯楮卫三人及一干民工,见此情状,赶紧的扭过头去,还下意识地将徐驰包围在中间,若是让人看见,实在有伤风化。 大周时期,民风虽较为开放,但远没到就地大小便的地步,别说是有功名的官身,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致如此肆意妄为。 冯楮卫三人面面相觑,摇头不已。那些民工也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带着笑,还有人竟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嘿嘿,笑什么笑?都是男人嘛,都有那个****儿,有啥好笑的?老子看看自己的东西还不行么?”徐驰不以为耻,并且还能扯出一大串理由来。 徐驰本来没干过农活,更没有修过路建过桥,表面上赤膊上阵挥汗如雨,实际上根本就没干什么。当然,他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上官率先垂范,百姓哪有不景从的道理? 大周没有水泥,不存在什么钢筋混凝土,一般驿道都是用沙土卤紧夯实,重要一点的街道则直接从山上采来条石铺上。 这条路是徐驰平生修筑的第一条路,自然处处高标准严要求。所采集的石料力争长宽高完全一致,拼接起来更是严丝合缝,达到美轮美奂的效果,以免辜负“冯陈楮卫”的金字招牌。 近乎苛刻的要求,势必延长工期。然而,徐驰要的就是延长工期,他的目的并不在于修筑道路,而是让百姓有事做,让百姓能够生存下去。 徐驰大体估算了一下,每人每天五文,加上伙食费每人每天两文,即就是每人每天七文。以当日为例,真正到场的民工不足四百人,以后估计每天都会有所增加,以每天一千人计算,所有开支也只有七贯钱。一年365天,则是2555贯。正是这2555贯,可以让近千户的百姓,免受饥饿之苦。即使今后附近百姓都闻风而来,达到每天万人,一年的开支也不过两万六千贯。 徐驰认为,用两万多贯钱,去荫庇万户百姓,他这个县令就算得上没有白当了。 如果每天真有一万人来做事,徐驰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做呢?所以他必须精益求精,精到极致。 有人会说,为什么不每人每天给他们七文钱,让他们自己安排呢?自己省事,百姓也省事。 那正如徐驰的只发银子不收孩子,天地下的人都会来找陈县令发银子,这是绝对的。 第073章 孽情 再说宋御史领了钱物,与柳絮儿回到宋府,连夜请来和尚超度亡灵。又请了左近的民户,重新装点布置灵堂,乱哄哄忙碌了一夜。单绫也没发现可疑之处,天亮后到东门外看了下徐驰,料之无事,回县衙补了觉。午后时分,又去了宋府,躲在隐蔽处,再行窥视。 入夜,灵堂中只余两个和尚,一个敲木鱼哼经文,一个则烧纸度牒。灵柩前,柳絮儿在前,宋璟在后,皆是跪在蒲团上。 昨夜从县衙回来直到今日,柳絮儿只在白天伏在案几上小憩过片刻。宋璟于心不忍,低声道:“婶婶且去稍事休息,侄儿一人守着便是。” 论年龄,宋璟比柳絮儿至少年长六七岁,论辈分,柳絮儿自然比宋璟高了一辈,古人严循礼数,宋璟称呼柳絮儿为婶,倒在情理之中。 柳絮儿不为所动,眼睑微微闭着,古井无波,对宋璟的关切,好似不曾听到一般。自去年与宋誉在洛阳宋璟处住了两月,回缙云之后,心里便无时无刻不想着宋璟,想起那一夜的旖旎与情意,自此再也无法忘却他。此次二人再相逢,已经一整天了,宋璟却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对过往也只字不提,目光游离,似乎在故意躲着她。 宋璟知道柳絮儿心中有怨气,自己的内心又何尝不纠结不矛盾?自那晚酒醉,行了**之举后,自己也是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不安、痛苦的心境之中。既有对柳絮儿的依恋,又有对自己的自责,既有对**的沉迷,又有对道德的坚守。 许久之后,宋璟再次道:“婶婶去歇着罢,广平一人守着是了。” 柳絮儿动了一下,似乎双腿已经跪麻木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朝宋璟瞥去。 四目相对,却各有深意。宋璟游离躲闪,慌忙垂下头去。柳絮儿炽热希冀,却又有些失望与不满。 柳絮儿站起身来,打算依宋璟的话,去稍事歇息。打宋璟旁边经过时,忽然脚上一酸,脚下一个趔趄,几欲摔倒。 宋璟慌忙之下,堪堪一把扶住。宋璟是个读书人,武力值不高,柳絮儿真要是打了趔趄,宋璟恐怕来不及反应,人家就已经倒了,别说伸手去扶。可见,柳絮儿是醉翁之意,故意为之。 柳絮儿体态丰腴,唐人以肥为美,柳絮儿若生在后世,美则美矣,却不是十足的尤物。 那小蛮腰一入手,虽隔了层薄薄的衣裳,依然感觉滑若凝脂,如手捧温玉。宋璟禁不住身酥骨软,几乎不能自持。 柳絮儿也如同触了电一般,一丝异样的快感瞬间流遍全身。 柳絮儿稳住身形,有意无意的又瞥了宋璟一眼,低着头,袅袅婷婷的往西厢房而去。走到门口时,转头又看了宋璟一眼。 宋璟心乱如麻,渴望、纠结、自责。自己饱读诗书,经天纬地,道德文章,也想匡时济世,教化万民,然而,叔父尸骨未寒,心里所想的竟是如此一些龌蹉不堪,放荡淫邪的欲念。 宋璟坐立不安,一边是伦理的廉耻,一边是内心的**,两种截然相悖的思想互相缠斗,不分胜负。最终,廉耻观占了上风,但身体却慢慢站起来,也向西厢房举步迈去。心想,只是去看看,看看婶婶可有什么话要告诉于我?自己绝不能行苟且之事。 切记!切记! 房檐上的单绫将宋府中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见宋璟也往柳絮儿的房中去了,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如狸猫一般,溜到了西厢房的房顶,揭开一片瓦楞,朝下望去。 宋璟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推开虚掩的房门,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柳絮儿一下子扑倒在宋璟的怀中,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身子,双眸泪如雨下,如雨打梨花,海棠啼血。 宋璟手足无措,不知是应该抱住她,还是应该推开她,全身僵硬,愣在当场。 见宋璟如一椿树桩,毫无反应,柳絮儿只觉身子越来越冷,心儿越来越往下沉,当即便推开宋璟,扭过身去,默默站在房子中央,泪如泉涌,心如死灰。 宋璟嗫嚅了半日,竟不知如何开口,到底说些什么,又要如何说。憋了好久,才问道:“我叔父大人是怎么死的?” 宋璟这句话问得极是平常,亲属奔丧时,除了说“节哀顺变”之外,问得最多的便是死者临死前的一些境况,是否死得很痛苦啊,或者临死时有些什么遗言啊,诸如此类的。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絮儿闻听此言,何止是心如死灰?说她了无生趣,亦不为过。 柳絮儿回转身来,直视宋璟,狠心道:“御史大人不必审问了,是草民杀了你家叔父,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宋璟一惊,慌忙道:“婶婶不要与侄儿赌气,广平根本不曾怀疑婶婶,更不会审问婶婶只是缙云县令对婶婶有疑心,广平不知能否帮得上忙,以打消陈县令的怀疑?”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做下了这罪孽,就不怕担待!你叔父确实是草民所杀,与其他人均无挂碍。”柳絮儿冷静地说,不似在赌气。 宋璟道:“婶婶休得胡言乱语,广平听周县丞说,叔父过世时,婶婶根本不在其身边往者不可咎,一切的错处都是侄儿作下的孽,婶婶对广平有怨言,自然应该。只是婶婶不能自暴自弃,自承罪责,令广平更加过意不去。” 柳絮儿冷冷的道:“草民指使他人所杀,草民自然不在现场。那天草民去赵隔庵之前,就已经知道你叔父当日必死无疑,因为全是草民的谋划你不必再问了,等你叔父下葬之后,草民会自行了断,断不会污了你的清名,放心好了。” “你……你真的是婶婶杀了他……”宋璟手指柳絮儿,眼睛瞪的老大,完全不可置信。 柳絮儿打断宋璟道:“大人错了,草民不是大人的什么婶婶,宋御史要报仇,现在就下手罢,草民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为什么?为什么杀他?”宋璟又惊又怒:“叔父待你不薄,为什么下此狠手?在你眼里,可还有寡廉鲜耻、国法家规?” “寡廉鲜耻?国法家规?草民的心都死了,还要他们作甚么……”柳絮儿两眼死死盯着宋璟,脸上不知是羞辱,还是哀伤,很有点“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味道。 柳絮儿对宋璟失去了念想,即使县太爷抓不到证据,无法降罪于她,继续苟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从案台上取了剪刀,眼睛一闭,咬牙往自己的喉管处扎去。 单绫见此大惊,随手将一块瓦片朝柳絮儿扔去,正中手腕。 柳絮儿“哎哟”一声,手腕一麻,剪刀应声落地。 宋璟赶忙收了剪刀,藏到身后,同时失声问道:“何人在此?” 单绫飘然而下,道:“是我。” 宋柳二人一看,正是单绫,随时跟在县太爷身后的女子,两人都是认识的。 宋璟略略躬身道:“多谢这位娘子的搭救之恩你是何时来此的?为何要偷窥于我?”后两句却是质问的语气。 柳絮儿怔怔地看着单绫,也质问道:“救我做甚么?我死了才得解脱。你如今将我抓捕到县太爷处,不过是多取些羞辱,最后还是得死你我同为女子,何苦死死相逼?” 救了人家一命,反遭了一通抱怨,单绫冷冷的说:“跟我走!” 柳絮儿怒道:“凭甚么?我死还不行么?又没妨碍着你。” 单绫欺到柳絮儿近前,托住她的腋下,如同那天托住徐驰一般,转身朝门外逸去。 柳絮儿使劲挣扎了两下,却如蚍蜉撼树,动不得分毫,脚下也轻飘飘的,沾不到地儿。 宋璟又羞又急,自己做的丑事若是被这女子传扬出去,丧尽脸面事小,御史的官职保不保得住,殊难预料呀!纵使官职保住了,以后又如何履行言官的职责,弹劾他人呢?宋璟急得不住地跺脚,心想完了完了,一时心乱如麻。 陈县令工作了一天,虽然是象征性的,但嘴巴没少动,心儿没少操,毕竟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天,没有功劳有苦劳。洗了澡吃了饭,躺在太师椅上,享受着馨儿等女子的按摩服务。 如今县衙的女子各司其职,馨儿揉肩,秦娘子与韩可可一边一个捶腿,唐倩则是领着那两个被拐卖的小孩玩耍。还有个单绫,这会儿正守株待兔,帮徐驰破案缉凶呢。 徐驰微眯着眼睛,全身舒坦,快乐得哼哼唧唧的时候,单绫掳了柳絮儿,走入了内衙。 “绫姨,你回来了。”韩可可眼尖,一见单绫入内,马上喜笑颜开。 徐驰睁开眼睛,怎么把柳絮儿也带回来了?难道发现了什么端倪?忙问缘由。 单绫找了个由头,将秦娘子与韩可可支使开,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了徐驰。 柳絮儿对单绫怒目而视,不过始终不吭一声。 徐驰想了想,笑着对柳絮儿道:“你既然死都不怕,在临死之前,何不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呢?你为什么要杀宋誉?你与宋璟又是如何勾搭上的?你到底支使谁动的手?你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子,说不定老子念你情有可原,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没有可能老子最是怜香惜玉的,大胆说吧。” 第074章 玉体横陈话杀机 柳絮儿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心机颇深。杀宋誉的谋划由来已久,并非临时起意。她清楚地知道,一旦宋誉被害,她将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她所要做的,就是规避嫌疑,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让审案的县令无从下手。 她深信她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加之缙云县丞周萱是个绣花枕头,到时自己再略施美色,宋誉被害一案就会不了了之。 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半道上杀出个陈县令,上任半天就破获了张刘氏的案子。美人计用到此人身上也不合适,他身边的一个随从就是自己比不上的。再说,自己比他大上许多,人家是否拿正眼瞅你一眼还难说。 明知新县令上任对她非常不利,但她对宋誉的嫌恶使她直接无视了这个不利因素。只要自己不在案发现场,任你如何聪明善断,也奈何不了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新来的县令虽然怀疑自己,但始终找不到证据。他能想到的所有破绽,自己都事先预料到了。她为此沾沾自喜,等到宋璟回来奔丧,在监察御史的压力下,县令只能选择放人,自己或可脱离牢笼。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聪明的柳絮儿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所钟情的宋御史临时撂挑子。从见到宋璟的第一眼起,宋璟游离躲闪的目光,她就明白了,在自己与仕途之间,宋璟选择了仕途;在激情(或肉欲)与世俗之间,宋璟选择了世俗。那一夜的神魂颠倒,以及在此之后的鸿雁传书,不过是宋大人生活当中的一点点缀与作料。 当然,柳絮儿还有一点没想到,御史的压力对徐驰不起作用,纵使宋璟想包庇她,也绝对没有行得通的可能,到时连宋璟都会陷进去。 柳絮儿聪明美艳,宋璟对她痴迷依恋是不假的,但宋璟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杀害了自己的亲叔父。纵使宋誉是正常死亡,宋璟在世俗的压力下也绝无可能续自己的婶婶为妾。 生死总在一念之间,宋璟回缙云之前,她绞尽脑汁,算尽机关,为的是保全自己,与宋璟长相厮守。一旦希望破灭,生的**急转直下,变成死的怨念。 既已萌生死志,自然不愿牵连到不相干的人,柳絮儿对徐驰的审问,置若罔闻,根本没一丁点反应。 可怜的徐驰,轻言细语也试了,雷霆万钧也试了,柳絮儿就是不开口。最后,百爪挠心的徐驰把桌子都掀了,柳絮儿还是无动于衷。 “给老子关起来,关到你想说话为止!看是你厉害还是老子厉害?老子还不信邪!”徐驰气急败坏,怒气冲天。 单绫笑道:“秦儿不必发怒,这事你就交给绫姨,让绫姨慢慢来开导。” 当晚,柳絮儿并没有关进县衙大牢,单绫拉了她与自己共枕同衾,相偎而眠。 人就是这么奇怪,男人与男人之间,难得有掏心窝子的话,如果稍微亲密一点,就有基友之嫌。而女人与女人之间,安慰几句,陪着掉两滴眼泪,千年冰山立马春风化雨,冰雪消融。 柳絮儿抽抽泣泣断断续续道:“因奴家家父蒙难,奴家便充作官妓。后幸得宋誉怜爱,为奴家赎了身。奴家也曾想,与其千人骑万人睡,还不如与宋誉浑浑噩噩了此一辈子,落得个衣食无忧,了无挂碍……” 单绫陪着流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宋誉虽年纪大了点,却家道殷实,过日子还是过的下去的,只是后来为何对他起了杀心呢?” 柳絮儿靠着枕头,用力撑起身子来,犹豫了好一会,背着单绫,将身上的肚兜亵裤慢慢地除去,露出一具丰腴的**来。 本来同为女子,玉体横陈的柳絮儿,还是让单绫心慌气短,脸色酡红。单绫惊道:“好妹妹,你这是作甚么?” 柳絮儿也不答话,只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单绫。 单绫的脸色由酡红慢慢变成惊讶和愤怒,只见柳絮儿高挺的椒乳,平滑的腹部,迷人的芳草地带,以及大腿上,到处布满了暗褐色的伤疤,竟是触目惊心,不忍卒睹。 “是谁作的孽?宋誉那老鬼?”单绫也赶紧起身,帮柳絮儿重新着了衣裳,扶她躺了下来。 柳絮儿点了点头,道:“宋誉起初时还好,虽不能尽男女之事,却关怀体贴,知寒知暖。及至后来,却越来越恶心变态,每到夜深人静,便用绳索绑了奴家,拿燃着的香头在奴家身上烧灼,如有不从,即拿柳条抽打。 “奴家长期受他的凌辱,苦不堪言,却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有心想杀了他脱离苦海,却又下不去手。 “去年时,宋誉与奴家去洛阳宋璟处住了两月。一日,宋璟烦闷之下,喝了许多的酒,到了书房。当时奴家正在书房看书,宋璟神志不清,硬抱住奴家,欲行非礼。不知怎的,当时奴家竟……竟…… “回缙云之后,奴家收到了宋璟一封信,奴家也给他回了信,自此鸿雁传书,互诉衷肠,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一年多来,若不是与宋璟的情意,奴家说不定早就忍不下去,一了百了了。而此时,杀宋誉的心思却愈发的强烈,幻想杀了宋誉之后,能与宋璟双宿双飞,纵使给他为奴为婢,也好过与宋誉一万倍。” 柳絮儿断断续续说了许久,越说声音越低沉,神情越落寞。 单绫怒道:“妹妹好不糊涂,宋璟这种人看则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这种人岂能相信于他?”单绫愤愤不平,又说道:“妹妹当日却是支使何人杀了宋誉呢?” 柳絮儿望着单绫,泪眼婆娑,道:“请姐姐不必再问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家是该死之人,何必再连累他人呢?” 单绫点点头,说:“妹妹打算以后如何呢?可曾想过?” “以后如何?”柳絮儿凄惨一笑:“奴家还能如何?杀人偿命,奴家的命自己作得了主么?” 单绫默不作声,以大周律法,谋杀亲夫,便是十恶不赦,按律当斩。而以单绫的角度,或者按江湖人的处事方法,宋誉则是该死,柳絮儿不但不该杀,还应该被钦佩。 单绫很纠结,有心私自放了柳絮儿,又恐徐驰不同意,给徐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连数日,徐驰积极投身于“冯陈楮卫大道”的修筑。民夫从四百人增加到两千人,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道路施工尽管精益求精,以致近于苛刻的程度,但架不住人多,**米宽,三里长的一条道,从东门延伸到了好溪河滩。 竣工当日,陈县令践行了他的诺言,一块近两米高的石碑矗立在东门门口,上书六个金光闪闪的鎏金大字:“冯陈楮卫大道”。一时鞭炮齐鸣,鼓乐喧天。 附近居民争相来看稀奇热闹,缙云城里的百姓更是倾巢出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啧啧,这么宽的一条道,怕是走得五辆牛车呢。” “是呀宽倒是其次,你看,哪见得着一条缝儿?比县衙门的地砖都砌的齐整。” “老朽这辈子值了,临到死时还能看得见这么偎贴的道儿,恐怕在大周都是头一份呢,以后得多来溜达溜达。” “你们说这县太爷是不是有点不正常,拿许多的钱丢到这条道儿上,不见得有多大的用处,钱多了烧得慌么?” 每个人都有同样的心理,一边惊叹于道路的宽阔华丽,一边对县太爷的人格进行着最恶毒的揣测。 命运是不公平的,陈县令花自己的钱,为百姓修筑道路,使上万的百姓得以生存,却给人留下了头脑不正常的映象。相反的是,后世天朝有些贫困县,动辄数十亿,拿纳税人的钱,修建豪华政府办公大楼,却得到了“人民公仆”的美誉。 与徐驰毁誉参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石碑上留名的另三人却得到了一边倒的称颂。为了这条路,三人无偿捐出几十亩地不说,还出钱出人出力,可谓是劳苦功高,德被乡里。 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三个地主老财,站在路碑前,望着那几个鎏金大字,百看不厌,越看越觉得好看。 缙云百姓中,有点儿地位吃得开的,或者与三人相熟的,都争先恐后的向三人打招呼致意。三人笑容满面,向周围的人群不停地拱手作揖,说着“不敢当、过誉了”之类的谦词。他们的小心肝儿,有如蜜饯,一时风光无两。 三人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当县太爷笑容可掬地,满含深情地向他们走来时,三人不由得菊花一紧。他们清楚的知道,县太爷太热情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三人赶紧朝徐驰躬身施礼,心里惴惴不安地道:“太爷您有何吩咐?” 果然,县太爷对三人大肆褒扬,大吹特吹了半天之后,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不能躺在我们的功劳簿上,我们不能裹足不前,我们应该再接再厉,为缙云更加美好的明天而不懈奋斗。” 第075章 圈地运动 冯楮卫三人冷汗直冒,县太爷表扬得越深刻,排比句用得越长,他们的危机感就越强烈。 不等楮知白文绉绉的开口说话,卫创基急不可耐地问道:“大人是不是还想草民们让地出来?草民可……可没有多少地可糟蹋了……” 徐驰笑道:“看你说的多难听,这哪叫糟蹋呢?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我们都俱有荣什么的你看你,你的名字上了路碑了呢,千秋万代永不磨灭啊是不?” “草民没……没念过多少书,说得不当之处,还请大人宽宥。只是……只是,草民们还要……” 徐驰道:“对,非常正确,卫老先生很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我们还要修路,继续修路,让我们的田野里到处充满了康庄大道。” “还要修?”三人一窒,异口同声地问道。这哪是修路?于县太爷而言,是钱多了没地儿花,于自己而言,则是纯粹浪费良田呀!修一条路都足以让人不可思议,他竟然还要修! 徐驰不搞基础建设行得通吗?来参加劳役的民工越来越多,你必须养活他们,必须要有事给他们作。正如鄂尔多斯的鬼城,只见房子不见人,那是地方官员假基建之机行敛财之实。徐驰修路,哪怕修筑的道路没有一个人走,但解决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使百姓无饥馁之苦,活人无数,从而维护了社会的稳定,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维稳。 徐驰毫不迟疑,豪气干云地道:“对,还要修!本县令打算在此基础上,再修筑四条东西向的横干道,五条南北向的竖干道。本老爷名字都想好了,位于冯陈楮卫大道南边的就叫南一路南二路,北边的叫北一路北二路,五条竖的分别为东一路东二路,以此类推,一直到东五路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五纵五横的大格局。你们想一想,种田是多么的方便呀!以后的日子,你们哥几个,就享福了哟!” 即将享福了的哥几个,简直要内牛满面了。楮知白苦逼着脸道:“大人,有这条路就已经够了,再多则毫无益处。如果大人喜好修筑道路,造福一方百姓,是否可换到别的地方?比如通往括州或者永康的驿道,都是可以加宽的。” 另外两人连连点头,有人喜好打架,有人喜好骂街,县太爷喜好修路,哪里不能修路呢,加宽驿道无疑更有实际意义。但他们低估了县太爷的智商。徐驰修路,虽有迫不得已的无奈,但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盘算在里头的,只是暂时不能开诚布公而已。 徐驰笑道:“驿道已经够宽了,不必再修。再说了,驿道也不是我们缙云一个县的责任,大家都有份的事,凭什么让我们缙云单独出力出钱呢?你们说是吧?” 冯济源道:“大人说的虽是正理,但也不能只让我们四个人出钱出力吧要不大人到别人家的地里去修两条道儿如何?草民几个就靠这些儿薄地吃饭呀。” 徐驰想,你以为我喜欢在你们的地里面修路吗?只不过你们的地,是地理位置最好的,老子规划当中的缙云东城开发区必须着落在你们身上,我能放过你们吗? 徐驰笑道:“这回修的九条路,路名老爷我已经定好了,我不会让你们承担任何损失。按所占耕地的面积,再按市场地价,老爷我一五一十全额补足你们,放心好了,你们吃不到亏的。” 三人叫苦不迭,看来县太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在这片地里折腾了。这阵子修筑这一条路,又是沙子又是石头,人踩马踏的,这片地就已经够呛了。再加九条,这“地”还能叫“地”吗? 冯济源苦苦哀求道:“大老爷您行行好,这路一旦修起来,这两千亩地就全完了,谁还能指望在上面种庄稼啊……” “是呀是呀,还请大老爷体察百姓疾苦,理解草民等的难处。”另外二人附和道。 徐驰心里乐得直笑,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装着为难的样子道:“你们说的是有一定的道理那你们说怎么办呢?反正路是要修的。” 三人思索良久,楮知白犹犹豫豫道:“既然大人铁心要修筑道路,草民等自然不能反对,虽说事关缙云繁华兴旺,草民等亦有责任,但我等三人皆是依赖这片地儿生存,若全部修了路,草民等只怕无活路可走了草民的意思是,看县衙能不能将这些地儿全部折价买了去,一则不耽误太爷您修路,二则草民等拿县衙给的银子再去别的地方买地,不致让草民流离失所大人您看……” 徐驰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果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要想从三人手里买下这片地,三人必定不乐意。虽然徐驰可以用强制手段买地,就像后世天朝的征地拆迁,但那样的行为,是徐驰所不齿的。 徐驰的骨子里就是一个小混混,或者是一个老混混,他完全没有什么野心,既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更没指望什么天下霸业。人都是有**的,徐驰的**很简单,能弄到几个女人,能生活下去就行了。 至于徐驰利用修路帮助百姓,那不是为了他的政绩。徐驰在他的前世,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草根得不能再草根了,对普通百姓的艰难困苦,确实是感同身受。既然来到了大周,自己在享受生活的同时,在享受第二次生命的同时,为什么不做些对底层老百姓有意义的事呢?为什么不能让更多的和自己一样的普通百姓更好地生活生存下去呢? 高尚的徐驰等来了他需要的这句话,也装作犹犹豫豫的,说:“那得多少银子呀?你们哥几个可不能把价钱定得太高了,要比市场价略微低一些,毕竟你们也是上了碑的,以后是要流芳千古的呀。” 三人没想到县太爷真的打算买地,原本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今年旱灾,虽然地价低一些,但这片地比较好,土壤肥沃,地势低平,最少也得七八贯一亩。两千亩地,则是一万六千贯。在他们看来,缙云刚刚析置为县治,徐驰上任伊始,就取消了市金,灾年又不能收取租庸调等税赋,县太爷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 三人想是如此想,但也不好当面质疑,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楮知白道:“既然太爷也作如是想,那容草民等……” 徐驰笑道:“那是自然的,你们回去合计合计,晚上到县衙来沟通交流一下,顺便把地契也带了,谈得拢,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县太爷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快就拍板了,只得点头依允。 对于冯楮卫三人而言,一两万贯是大手笔,但对于徐驰而言,那真的算不了什么。想想他当时不名一文,还是个平头百姓时,就敢把单绫赊下来,至今没勾账。此时此地,他已贵为县令,又多金,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回到县衙,被派往临海执行任务的王胡子已经先一步抵达。让徐驰没想到的是,跟着王胡子一起返回缙云的,除了赵裕民之外,还有陈楚、张翰以及萍儿三人。 萍儿看见徐驰,并不显得十分的高兴,低声叫了声“叔叔”之后,就杵在那里不声不响的。 徐驰一把将萍儿抱了起来,笑着说:“怎么了?不高兴?是不是不喜欢叔叔了?” “萍儿没有不高兴,是萍儿自己不高兴,不关叔叔的事。”萍儿说着,便急着从徐驰怀里溜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赵裕民、张翰、王胡子这才正式朝徐驰躬身行礼,齐声道:“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徐驰放开萍儿,望着赵裕民与张翰二人,诧异地说:“怎么了?搞得这么正儿八经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以后我们之间,还是兄弟相称,别来大人小人那套好不?” 赵裕民一本正经地道:“大人已经是县太爷了,我们再称兄道弟的话,岂不是乱了上下尊卑?无论如何,我们是不敢的。” 张翰也说道:“正是正是,赵兄尚有官差在身,张翰则是一介草民,岂敢没大没小的。” 三人矫了半天情,两人要称呼“大人”,一人要称呼“兄弟”,最后达成妥协,有外人时,称“大人”;无外人时,称“兄弟”,才算罢休。 陈楚笑道:“为兄就不称大人了,不管三郎做了多大的官,我们终究是兄弟。” 徐驰这才问陈楚道:“大郎和张翰兄,还有萍儿,我没想到你们也会来,怎么想起来缙云呢?” 陈楚道:“一则是三姨娘放不得心,嘱咐为兄过来看看三郎,再说为兄也牵挂你呢。”当然,还有一层意思,那是最主要的,十万贯的银票,他不亲自交给徐驰,他能轻而易举的相信王胡子吗?陈楚虽然不会明说。 张翰也答道:“王兄弟到贵府上时,正好我与萍儿也去寻你。萍儿总念叨你呢,我本不想麻烦打扰兄弟的。今年地里绝收,正寻思找份活计养家糊口,听王兄弟说,兄弟这边缺人手,我就……就来了,不知兄弟是否真的需要请人,如果……” 张翰扭扭捏捏的,开口求人不是他的性格,徐驰是清楚的。 第076章 大周没有钉子户 徐驰笑道:“张兄别像个女人似的,你早就应该来了,兄弟我一天忙得昏天黑地。再说,我还想念萍儿呢。要不是我不知道你住哪里,我早就写信给你了。你能来我求之不得。” 张翰一路忐忑,到此时才放下心来,招呼萍儿道:“你这丫头,没见陈叔叔时,吵着闹着要找陈叔叔,今日见着了陈叔叔,怎么又不理睬了?” 萍儿在那里只顾粘着馨儿,竟是置若罔闻。 当晚,被陈县长约谈的冯楮卫三人如约前来。三人早已商量妥当,订立了攻守同盟。 三人给县太爷见了礼,客套寒暄一番之后,谈判就进入了正轨。 楮知白是三老财的代言人,决定以守为攻,率先道:“太爷准备出个甚么价钱?” “地是你们几个的,价钱由你们决定,你们认为什么价钱公道,双方都能接受,就定什么价估计你们是商量好了的,不妨拿出来说说。”徐驰根本不打算以势压人,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打算当冤大头,让三人狠狠敲诈一把。 当冤大头不是徐驰的性格,但徐驰骨子里反对以势压人。他的前世,作为最底层的百姓,对政府强权有着与生俱来的痛恨。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当时正值土地革命,也是走的群众路线。徐驰的曾祖,作为地主,被枪毙了,也就是被革命了。据村里的老人说,徐驰的曾祖,虽然是地主,但并不是恶霸。他的家财土地,一部分是继承自祖上,一部分则是靠自己辛勤劳动,并非剥削而来。当然,那个时候徐驰还没出生,徐驰的父亲都没出生,徐驰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但有一点,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说,徐驰的曾祖是个好人,是不应该死的。 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徐驰与父母一家三口赖以生存的两亩地被强制征收,补偿了五千块钱。不久,徐驰母亲得了一场小病,住了三天医院,五千块钱就没了。曾经的地主孙子,即就是徐驰的父亲,沦落到建筑工地扛小工,当时徐驰刚上高中。徐驰的父母不知道是身体太差,还是生活压力太大,竟相继病故。 徐驰想,如果没有政府的强权,说不定他也是富二代富三代富四代,最不济也能守着几亩地自给自足,而不至于沦落为无业游民。 徐驰想,天朝说土地是人民的,所以打土豪分田地,曾祖枪毙了就枪毙了,无所谓,徐驰没有切身的感受。后来,天朝说土地是国家的,父母虽没有枪毙,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其实和枪毙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徐驰对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并无恶意,更不想挑战万恶的封建社会的土地私有制。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某些穿越人士,一旦穿越,就打土豪分田地,那纯粹是脑袋让驴踢了。事实证明,土地公有或者国有,严重地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任何发达国家,任何富裕国家,没有一个国家的土地不是私有的。 悲催的徐驰,身在县衙,神思故国,完全不在谈判状态。冯济源等三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貌似毫无反应。 陈楚扳着徐驰的肩膀摇了摇:“三郎在想什么?三位员外在等你回话呢。” “什么?你们说什么?”徐驰如梦方醒。 楮知白无奈,只得又说道:“草民等人本该支持大人的治境方略,以低价出让田产,也是草民等人应尽的情分。只是草民等人都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心有余而力有所不逮,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楮知白等人不敢造次,喊高了怕惹怒了县太爷,喊低了则自己上当,说了些漂亮却可怜的话,把皮球又踢到了徐驰的身上。 “你们说你们说,我们互不相亏就成了。”徐驰对于田地买卖完全不着调,地好地孬,价高价低,更是两眼一抹黑。让卖家出价,也不是矫情的话。 楮知白在冯济源卫创基的首肯之下,试探着道:“启禀大人,东门外草民等三人总计有两千余亩,都是上等的好田,全缙云再找不着第二处。以市价估计,每亩至少值十一二贯。如今大人为缙云百姓修路,乃是造福百姓的千秋功德,草民等人人微力弱,虽然心存感佩大人厚德之心,但不能为大人施以援手,实感惭愧于五腑。 “草民等三人计议,两千余亩抹掉余字后的零头,另外按市价再降低一两贯,以每亩十贯计之,以略尽绵薄之力,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自称草民的三人虽不是实打实的商人,但在田亩租赁买卖方面浸淫了几十年,算盘打得溜溜转。漂亮话说了一大堆,干货没有一句。 以缙云市价,上田满打满算,至多八贯,遇上灾年,五六贯都拿得下。三人一则是欺负徐驰不懂行情,能多赚则多赚,以实现利益的最大化;二则是准备了徐驰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可能你喊什么价人家就给什么价,其间必须留足缓冲的空间。 他们没想到的是,陈家三郎是个门外汉,可是陈家大郎也是此中老手。陈楚听到这里,果然忍耐不住了,冷笑道:“三位员外嘴上说得极是中听,开价却也太狠了一点,凭空抬高了一倍不止三位的是好田不假,寻常年份不过七八贯,如今是荒年,四五贯都有的卖,你们这不是欺我三郎不懂行么?” 徐驰办正事时,除了单绫之外,一般人还是要回避的。即使是馨儿,也只在端茶倒水的当口才敢靠近。陈大郎当然就不同了,人家可是县太爷正儿八经的兄长,自家兄弟买地,那是自己的强项,岂能置身事外。 三人听了陈楚的话,心想糟了,想不到县太爷身边还藏龙卧虎的。虽然脸上的神色极是尴尬,但老奸巨猾的三人还是一齐朝陈楚施礼道:“草民等不知先生乃是大人的兄长,失敬失敬,望先生海涵。” 陈楚不是陈越那种小人得志的暴发户,素质是可靠的,人家对自己礼敬有加,自然礼尚往来,起身回礼。 徐驰面露微笑,好像捡了个大便宜,得瑟不已。徐驰的思维还停留在后世,把三个地主老财当成了钉子户,要狮子大开口的,自己也打算要一番唇舌,才拿得下来。想不到一亩地才区区七八贯,实在是多虑了。 徐驰放心了,心中对地主老财更有好感起来,试想:城市用地岂能和一般的稻田划等号呢?后世的天朝,从农民手里征收土地时,按农田的价格,一亩地补偿几千块或者万把块钱。等到把商品房一盖,再卖给百姓时,一个平方都是几千几万的。其间的差价,至少上千倍的悬殊。 徐驰微笑着,是那种迷人的微笑,是发自肺腑的微笑。 冯济源等三人惊恐地看着他们的父母官,心里直发毛:自己是不是要得太狠了?县太爷岂是那么好欺蒙哄骗的?自己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陈楚对陈三郎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的,三郎脸上越是笑得灿烂,心里的鬼主意就越是刻毒。陈楚刚刚还在为三人的要价而光火,现在却不禁替三人暗暗担起心来,但愿三郎不要太过分的整饬人家。毕竟世人都有逐利的本性,乃是人之常情。嫌价格高了,大可以坐地还钱,万没必要为难人家。 徐驰和蔼可亲地笑着说:“这样好了,一共给你们三万贯,按一亩十五贯算本老爷打算还多给你们一点的,但老爷现在手里不是很宽裕,还有几千的劳役指望老爷我吃饭,所以就不多给了你们看怎么样?” 冯济源等三人睁大了眼,张大了嘴,面面相觑:是不是听错了?十贯钱一亩,人家非但不还价,还多给五贯,世上有这样白送钱的吗? 只要三人的神经还算正常,就绝对不会相信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三人愣怔了半天,一齐望向陈家大郎:意思是问,这是真的吗? 冯济源三人不可思议,陈楚又何尝想得通? 陈楚疑惑地问道:“三郎刚才说,一亩地五贯还是十五贯?” 徐驰笑道:“肯定是一十五贯了,不然哪来的三万贯?” 除徐驰外的另外五个人,包括单绫在内,这才相信徐驰不是口误,而是确有其事。 单绫哭笑不得,说道:“哪有像秦儿这般做买卖的道理?买东西的使劲替卖东西的涨价,秦儿不如送钱给他们呢。” “三郎,你……” 陈楚的惊天疑问还没问出口,就让陈县令打断了:“好好好,你们都不要说话了,你们不清楚我的意思,这是很正常的。相反,如果你们理解我,就会很不正常了。我有我的主见,你们依照我的意思办手续就行了,不懂的就不要问。” 冯济源三人的心里,更加战战兢兢的,县太爷以两亩地的价钱买一亩地的东西,实在匪夷所思。事有反常必为妖,谁知道县太爷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第077章 东城区 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三人虽则内心忐忑,却又不便明里质疑,县太爷爱护他的子民,你怎么也不能当他傻瓜罢。相反的,即使知道县太爷没安好心,在其露出狐狸尾巴之前,你还是必须装作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样子。 在陈楚的参与下,钱物易手,银货两讫。陈楚一边签字画押,一边愤愤不平:这混蛋小子,将来即使凭着狗屎运气上得了天,也改变不了他的脑膜炎后遗症。 接下来数天,闻风而来的各地青壮年民夫,迅速达到五千之众。人多力量大,徐驰规划的五纵五横十大干道,业已初具规模。从附近及上游采伐来的木料,整齐地堆在河堤边,有如一座座的小山。 徐驰继十大干道之后的大手笔,便是推倒整个东边的城墙,再将南北两端的城墙延伸到好溪河堤边,然后合拢。徐驰新买的两千余亩良田,自然悉数包含了进去。如此一来,缙云城的面积整整扩大一倍有余。徐驰美其名曰“东城高新开发区”,简称“东城区”。缙云老城,自然而然,就成了“西城区”。 徐驰上任伊始的免税政策,即已大大刺激了缙云的商业发展。随后的以劳役代替赈济灾民,使得各地民工云集,进一步使缙云人气大旺。民工虽然不具备购买力,但人气的增长对商业的影响是无以复加的,正如改革开放之初的珠三角地区。 神功元年江浙一带的大旱,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民不聊生,但无形中促成了徐驰的“东新区”。自大旱以来,缙云风景这边独好的局面,对周边地区无疑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不但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民工,各个行业的手工业者、街头小贩以及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商人也大肆涌入缙云城内。 随着五纵五横干道的初具规模,东城区地域被分割成井字形的三**块,东城墙的推倒,新城墙的修筑,无一不预示着新城的建立。 至此,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三人,才如梦方醒。最开始修筑“冯陈楮卫大道”时,三人以为县太爷头脑发热、好大喜功。继续修路时,三人以为县太爷有修路的癖好,或者神经不太正常。再然后,县太爷以两三倍的市价收购他们的土地时,三人以为县太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图谋对付他们。随着东城区鸟瞰图的出现,三人的小心肝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不再担惊受怕了。 卖地捡了大便宜的冯楮卫三人,一旦察觉了县太爷的意图,就垂涎起曾经是自己的土地来。他们甚至在一起商量,是否从县太爷的手里出二十贯一亩重新买回来,甚至更多。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的结果,只能是相对摇头苦笑:试想一下,以县太爷的精明,卖出去了的土地还买得回来吗? 但事实又出乎三人的意料,五纵五横刚刚夯实路基,东南北三面的城墙也刚刚筑好墙角,县衙的公告就出来了,并且是卖地的公告。 最靠近老东门的一块地,被标注为“第一宗地”。根据张贴在县衙门墙上的“缙云鸟瞰图”估计,第一宗地将是整个缙云城的正中心。此次挂牌拍卖的,就是第一宗地,面积六十亩,起拍价为两千贯。 冯楮卫三人傻了眼,六十亩卖出去时是九百贯,才隔几天,三人又想买回来时,竟变成了两千贯,翻了一个翻不止。两千贯就两千贯,三人也认了,毕竟纯粹的农地和城市的地基没法相比。更让人伤脑筋的是,两千贯你想买还不一定买得回来,告示上说得非常清楚详尽: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 第一宗地的地理位置是不言而喻的,若是以后盖上房子做生意,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冯楮卫三人都想买,其实何止他们三人?缙云城里,括州过来的生意人,以及邻近地域的生意人,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谁不想据为己有?两千贯能买得到第一宗地吗?想都不用想。 地价在翻番,衙门的人口也在翻番。经过徐驰的整顿,在张翰赵裕民等人的帮助下,徐驰清理掉一批异己分子,辞退掉一批老弱病残,从青年民壮中吸收了大批的新鲜血液,加入到缙云县衙的公务员队伍中来。缙云衙役由三十人扩充到整编的一百人。 县丞周萱、主簿钱琳、县尉赵裕民,此刻才真正食髓知味,才真正领略到了担当高级公务员的威风八面,牛叉无比。每天指挥着数千的劳役大军,接受着缙云百姓的热切瞩目,这种感觉让人回味无穷。徐驰上任之前,他们要想获得这种牛逼的感觉,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陈县令上任以来,周萱等人的收入大幅减少,但带来了某种心理的满足,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当然,对于张翰、赵裕民、王胡子等人,那种知遇之恩,那种誓死追随的心境,却又不可与周萱等人同日而语。 缙云县衙所有公务员在县令大人的带领下,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以工代赈”、“修筑新城”的活动之中,以热火朝天来形容,亦是毫不为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堂堂朝廷监察御史所操持的丧事,就显得有点过于冷清了。 柳絮儿被单绫掳走之后,宋璟犹如丢了三魂七魄,成天茶不思饭不想,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作为读书人,作为大周的言官,一边为叔父守灵,一边惦记着叔父的小妾,让人情何以堪?宋璟为此自责不已,暗骂自己不是人,禽兽不如。宋璟想:柳絮儿有甚么值得依恋的,不过是残花败柳,并且还有残杀叔父之仇。 宋璟想是如此的想,内心深处却时时浮现出那晚的欲仙欲死、神魂颠倒。当守灵成为一种负担和一种煎熬,宋璟恨不得马上就把叔父掩埋了事。 大唐时期,江南一带操持丧事有“五七”的规矩,从活人落气,到入土为安,整个过程要持续五七三十五天。遇上天气炎热的月份,尸体不耐久放,也得请**高僧画符赐水,尽量延缓尸变,以期多停柩几日。实在捱不住了,没到三十五天下了葬,但程序一点也省不得,只是换在坟堆前继续操办。每天一小祭,逢七一大祭。至于服孝三年之内,不得婚娶,不得迁徙,甚至连当官都不允许,那是对嫡系亲属而言。宋誉无子,宋璟代之,虽不必遵守三年之期,但三十五天,是无论如何不能省的。 “五七”的风俗,即使到了现代,在江南农村的很多地方,还在延续,只是没有那样苛刻。 内心矛盾的宋璟煎熬了一月有余,就要赴洛阳上班了。这日一早,宋璟打点了行装,来到缙云县衙,打算和柳絮儿辞行。 柳絮儿到底杀没杀宋誉,宋璟没打算管了,即使明知是柳絮儿杀的,宋璟也狠不下心来,将其绳之于法。 临到县衙门前,宋璟又踟蹰起来,竟不知如何面对昔日的婶婶。柳絮儿走到这一步,与宋璟也有很大的干系。如果两人没有那一夜的荒唐,如果两人没有鸿雁传情,柳絮儿也就没有什么念想,或许就与宋誉对付着过一辈子,万不致走到杀人的地步。 宋璟还有一层担心,害怕见着了柳絮儿之后,柳絮儿将二人的奸情捅了出来,到时势必连自己也牵扯进去,丢掉乌纱帽还是轻的,说不定连自己的小命都会赔进去。 正当宋璟踟蹰不决时,这阵子打了鸡血的陈县令恰巧从县衙出来,去指导城墙的修筑工作。 徐驰想,柳絮儿被单绫抓到县衙来了,莫非宋璟来讨还保释金的?两百贯在有钱人徐驰的眼里,虽然算不上大数目,但足以维持几千民工四五天的开支,能赖掉的话自然更好。 有心赖账的陈县令装作没看见宋御史,举步直奔东城区。 宋璟更不想看到陈县令,若是柳絮儿把他们二人之间的那点**事儿招出来了,天知道这无赖如何刁难自己。既有可能将自己扣押起来,禀报朝廷,治他的罪,但更可能的是,他会趁机敲诈盘剥,将自己的骨头都炸出油来。以陈县令的性格,宋璟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显然,宋璟低估了徐驰的人格,徐驰只不过仅仅是想赖掉两百贯而已。徐驰虽然谈不上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既然两人都不想看见彼此,大可以错身而过,两个人都落得清静。偏偏周萱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一见宋璟,赶紧上前膜拜:“敢问宋御史,您这是要返回洛阳吗?” 宋御史只得虚应道:“正是,宋某向县令大人辞行的。” 宋璟望向徐驰时,神色尴尬,眼睛躲闪,完全没有一丝言官所应有的肃杀风味。 徐驰最善于察言观色,宋璟扭扭捏捏的神情,哪里逃得过徐驰的法眼。徐驰心中一喜,欠债的大爷,讨债的孙子,看来在大周朝,这句话也是有效的。 徐驰一旦想到自己是大爷,心里就有了底蕴,对着宋璟抱拳笑道:“嘿嘿嘿嘿,宋大人来看婶婶的吗?” 第078章 男女之间的那点屌事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璟最担心的就是扯到柳絮儿的身上去,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应付这个无赖县令,否则的话,百般敲诈,千般羞辱,是断断少不了的,甚而至于丢官罢职,身陷囹圄。 宋璟强堆着笑脸,拱手道:“大人说笑了宋柳氏与宋某已无挂碍,陈县令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宋某岂能因私废公宋某此来,乃是向大人辞行的。” 宋璟一推三六九,徐驰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越是不想见柳絮儿,老子越是要让你们卿卿我我一番。老子那天晚上还想去偷窥你们两个呢,你宋璟走了,老子岂不偷窥不成了? 龌蹉不堪的徐驰打发所有下属去工地之后,嘿嘿笑着对宋璟说:“哪里哪里,宋大人太客气了您向我辞行还不如向您婶婶辞行呢,您婶婶对您,那是望眼欲穿呀。” 该来的终归要来的,宋御史叫苦不迭,连声道:“不必不必,真的不必了,宋某已然耽搁许多时日,与大人辞行即可。宋某得赶紧上路,朝廷催促起来,宋某担待不起。” 徐驰的脸上热情洋溢,挽着宋璟的手说:“宋御史用不着那么着急嘛,又不是让你们两位聊几天几夜,就一会就一会,我帮您把柳絮儿喊出来,县衙人多眼杂,您们自己找地方私聊私聊宋御史不必担心,此次陈某不收保释金,您放心的聊吧。” 徐驰活像坐在妓院门口拉皮条的,将柳絮儿不遗余力地推销给宋大官人,就差亲自为他们开房了。 宋璟哪肯轻易就范,一脚撑在台阶上,任凭陈县令如何热情拉扯,愣是不挪动分毫。 徐驰无奈,总不能背着他进去吧,只好折中道:“那您等等,陈某帮您把她喊出来。”徐驰一边说,一边疾步跑入县衙,大声喊着:“柳絮儿柳絮儿,宋御史看你来了,赶紧出去,人家等老半天了。” 单绫惊异地看着徐驰,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他何时变得这般好心肠,竟替人家不清不白的两个人跑起腿来?还挂着一脸的热情? 在单绫身旁的柳絮儿,心里不由一咯噔,这冤家终究还是来了! 柳絮儿心中千般旖旎,却始终不肯表露出来,依旧面沉如水,矜持冷傲。 徐驰笑起来:“他娘的,老子这是犯的什么贱,两头不讨好的他娘的你去不去?你不去老子让那狗屁宋御史赶紧滚他娘的蛋!” 单绫赶紧拉了柳絮儿往外头走,这个无赖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再无动于衷的话,他立马就真的让人家滚蛋了。 柳絮儿又何尝不想见宋璟呢?只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女方总要显得矜持怠慢一些,才不掉身价。这个可恶的县令,让她装逼的机会都没有。 单绫拉了柳絮儿往县衙外走去,徐驰一脸坏笑,跟在屁股后头赶。 三人出得门来,竟不见宋璟的踪影。 单绫疑惑地看着徐驰:“宋御史呢?秦儿莫不是骗人的?” “我靠!刚刚还在的,他娘的什么意思呀?玩了人家的女人,屁股一拍就跑路了。”徐驰到处张望,貌似比柳絮儿更着急。 守门的衙役道:“禀大人,宋御史骑马往东门外走了,说是天色已经不早,不等大人了。” 柳絮儿眼泪夺眶而出,挣脱单绫的手,跌跌撞撞地往东门方向跑去。单绫怕她出什么意外,亦紧随其后。 数千民壮早已开工,东门外热火朝天。却并不见宋璟的踪影。 柳絮儿两脚发软,全身虚脱无力,哪里还站的住身子,直欲往地上倒去。好在单绫手快,一把将其搀扶了,倒回县衙。 徐驰正打算趁机捉弄宋璟一番,没料到他比兔子还溜得快。见柳絮儿面色苍白,容颜枯槁,在单绫的帮助下,有气无力地回来了,就说:“遇人不淑呀,跟着宋璟那个混蛋,你还不如跟着老子呢。回去回去,那混蛋不要,老子收了。” 单绫狠狠瞪了徐驰一眼:“人家正伤心着呢,秦儿说甚么混账话?” 徐驰犯了难,人命关天的大事,弄到最后,凶手竟然是命案死者的妻妾。而死者的亲属,堂堂朝廷的监察御史,在无意之中促成了命案的发生。本是受害者一方的宋璟,反而具有无可推卸的罪孽。 作为一县的县令,难道就这样草草收场? 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宋璟不举,徐驰自然可以不究,这是说得过去的。但掌管一县刑断的县令,在明知谋杀真相的情形下,依然拿民不举官不究说事,显然是不负责任的。 一旦徐驰深究,柳絮儿绝对难逃一死。即使宋璟,至少也要落个罢官去职的下场。 为官的标准,便是有赏有罚,有功赏之,有过罚之,才能维护朝廷的律法,使社会遵循一定的规则,反之就会乱套。徐驰是朝廷任命的县令,自然就要维护朝廷的律法,为宋誉伸冤报仇。 一旦徐驰准备当一个好官,一个如花似玉的生命就必定香消玉殒,宋璟后半生的幸福也将因此而完蛋。 宋璟的幸福不关徐驰的事,但柳絮儿那么漂亮的女人,就关徐驰的事了。 徐驰真的犯了难,县令的身份他可以不要,朝廷的律法他可以不管,但宋誉的被杀,徐驰能无动于衷吗?无辜的宋誉,被他狠毒的小妾给杀了,难道自己可以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徐驰虽然好色,非常的好色,龌蹉,非常的龌蹉,但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草菅人命的混蛋。 宋誉再无别的亲属,徐驰必须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徐驰异常纠结,天人交战,若是柳絮儿知道徐驰的想法,不知作何感想?为徐驰的深情而感动?抑或为徐驰的龌蹉而厌恶? 不管蛇蝎心肠的柳絮儿作何感想,反正陈县令的内心是非常矛盾的。 陈县令七想八想,最后想到:要不让她陪自己先睡几个月,既然可以以工代赈,她为什么不能以工代罚呢? 柳絮儿被单绫扶进房中,不觉悲从中来,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哭声将馨儿唐倩等人全都吸引了过去。 内心纠结的徐驰走进去大吼道:“哭什么哭!哭死啊,他娘的你还有闲心为那个**事伤心吗?自古杀人偿命,你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小命想死,就随便你,想活,就给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徐驰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此时方有王霸之气。毕竟是一县的县令,掌管着生杀大权,对普通百姓无疑有不小的威慑力。秦娘子韩可可等人惊恐地看着县太爷,平常极和蔼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可怕起来。 柳絮儿却毫无顾忌,依然趴在床榻上痛哭不止。县太爷的威慑力对无生命之虞的寻常百姓或许有效,但柳絮儿是必死之人,自然就毫无威慑可言了。 不管是大唐,还是武则天主政的大周,以及各个封建王朝,男女是不平等的。丈夫可以无缘无故休妻,而妻子只能逆来顺受。即使丈夫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妻子也不可能提出来离婚。妻子有错,丈夫将其击杀,官府一般不予追究,而丈夫有错,妻子将其击杀,则是罪无可恕,轻则判斩,重则凌迟。 像柳絮儿张刘氏这种情况,为了与奸夫长相厮守而谋杀亲夫,可谓是罪大恶极,除了凌迟判死之外,还必须枭首示众,以教化警示百姓。 单绫其实也很纠结。江湖之人,是非观念倒有点类似后世,对宋誉这种无故折磨女人的行径,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所以,一个多月来,单绫不但不让徐驰将柳絮儿关押,还百般劝慰,用自制的膏药为其涂抹伤处。 于单绫而言,柳絮儿自然是无罪的;于朝廷律法而言,柳絮儿则是罪大恶极。单绫清楚地知道其间的利害关系,所以打不定主意,不知如何处置为好。 单绫有心帮助柳絮儿,便对徐驰道:“那宋誉不过是一衣冠禽兽,虽罪不至死,但杀他也不冤枉绫姨倒觉得,这柳絮儿挺可怜的。” “宋誉是衣冠禽兽?这话是怎么说起的?”徐驰正在寻找为柳絮儿开脱的借口呢,听单绫如此一说,便急忙问道。 虽然徐驰不想定柳絮儿的死罪,但并不是因为柳絮儿可怜,而是徐驰有些不太正经不太正常的想法。柳絮儿的容貌比起单绫或秦娘子来,要差上一截,但胜在体态丰腴、神态风骚,有一种自然的媚态。这种成熟的女人味却是秦娘子所不能比拟的。虽然单绫也可以做到“骚”和“媚”,但她从来不在徐驰面前显露出来。 单绫正打算将宋誉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却发现确实不知如何开口。秦娘子与韩可可年纪尚小,还不谙男女之事,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还是不让她们知道为好。 单绫只得将秦娘子与韩可可二人支使开,就连馨儿与唐倩,也识趣地到外头去了,单绫却还是不好开口:当着徐驰的面,这话儿怎么说呢?你总不能把县太爷也支使开吧?人家才是作决定的。 第079章 脱光衣服给老子看看 单绫弄得神秘兮兮的,又说宋誉是衣冠禽兽,在徐驰看来,宋誉顶多是人老心不老,大不了背着柳絮儿在外头打点野食儿。在男权社会,不过是小事一桩,冠之以衣冠禽兽太严重,更谈不上十恶不赦。 “你倒是说呀!”徐驰着急了,“有那么难以启齿吗?人家做得出来,我们说一下听一下还不行?” 对单绫而言,当着徐驰的面,还真的是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只好涨红着脸,含含糊糊,字斟句酌地说了个大概。一待说完,便长舒了一口气,有点汗流浃背的感觉。 单绫长舒了一口气,徐驰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骇世之举呢,一句“虐待”“重口味”不就结了?只是用燃着的香烛去烫女子的**部位,比后世的“捆绑法”、“滴蜡法”、“灌肠法”等等,更变态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五花八门、恶心变态的法子,都是AV里的爱情动作,现实中好像没人使用过。所以,徐驰怀疑柳絮儿为了替自己洗脱罪名,故意往宋誉身上栽赃,或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骗取单绫和县太爷的同情罢了。 徐驰看着满脸绯红的单绫,问道:“是真的吗?” 单绫点点头说:“绫姨还能骗秦儿不成?” 柳絮儿在单绫说话时就停止了嚎哭,静静地等待徐驰的反应。她之所以处心积虑、用尽心机地谋杀宋誉,对宋誉的仇恨是次要的,而最主要的动机还是追求自己的幸福。总的说来,她是不想死的,即使宋璟到最后抛弃了她,伤感归伤感,但还是不想死,虽然按法律,她是必死无疑的。 “我有点不相信,”徐驰摇了摇头,对柳絮儿道:“他烫你,你不知道跑吗?再说,你跟着宋誉那样的老头子,他痛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虐待你?” 柳絮儿默然无语,宋誉施展兽行时,自己何尝不想逃脱?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即使可以逃脱,自己与宋璟又如何能走到一起去? 单绫急道:“绫姨哪能骗你?秦儿只管相信绫姨好了,那宋誉是罪有应得的。秦儿给刑部写条陈时,务必将她的罪行定得越轻越好。” 徐驰苦笑道:“以罪定刑,犯了什么罪,就应该接受什么样的处罚,我好歹也是个县令,不能凭绫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看都没看见,就非让我从轻处罚,这说得过去吗?” 柳絮儿心里暗骂徐驰龌蹉,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自己虽不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但自己那些羞处如何能让你看的? 单绫气得脸都绿了,她与柳絮儿同为女人,知道女人的为难之处,女人再怎么不要脸,也断不会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不相干的男子面前。 单绫冷冷地说:“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脱光给我看看不就结了?”徐驰气鼓鼓的说:“有什么稀罕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你以为我想看吗?老子才不想看呢。你是死是活,关老子的屁事!” 徐驰嘴巴说得漂亮,其实心里特别想看。 徐驰的审美情趣有点那个,对丰满的女子有种特别的嗜好,与后世的骨感苗条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唐人以胖为美,徐驰还真的穿对了时候。 徐驰的好色,单绫早就知道的,但想不到徐驰竟然好色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要求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裸露身体给他察看。以单绫的江湖豪侠做派,早就一剑剜去了徐驰的两只眼珠,让他再也看不到女子的身体了。 想归想,单绫不但不能加害于徐驰,还得费尽心机,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这么一个龌蹉不堪、下流透顶的无耻之极的家伙,想想都令人可气。 单绫一脸通红,真想一巴掌扫到徐驰的脸上,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一则是徐驰虽然龌蹉,但所说的话不是全没道理,作为断狱的县令,当然不能偏听偏信,一切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二则是怕徐驰真的赌气不管柳絮儿的生死,把案件如实申报给刑部,柳絮儿则是必死无疑。 对徐驰这种混蛋用强的不起作用,单绫只得强忍恶心,改变对徐驰的态度,轻声细语地说道:“只要秦儿能保得住柳絮儿这条命,到时她不感谢秦儿,绫姨也会一辈子记得秦儿的好处。” “你记得我的好处有什么用?你又不做我的女人。”徐驰不打算玩暧昧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柳絮儿做我的女人,不但性命无忧,我还保证她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不同意就拉倒,我据实上报,刑部如何定罪不关我的事。” “秦儿你……你太无耻了……”徐驰的无耻,单绫已经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了,这纯粹是落井下石,乘火打劫。这和强奸有什么区别? 徐驰冷笑道:“如果我想当一个好官,当一个好县官,柳絮儿就必须死,我这不是想救她的命吗?你想救她,我也想救她,你救她是高尚,我救她就是无耻,这说得过去吗?” “秦儿想救她,何必非要让柳絮儿委身于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秦儿救了她却又羞辱于她,这与不救有何区别?” 靠!柳絮儿充其量不过是残花败柳,想我徐驰,英俊潇洒,富贵多金,又是朝廷命官,如同早晨**点的太阳,前途不可限量。要柳絮儿跟着我徐驰,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是羞辱她呢?人家想都想不到呢? 想到单绫说他羞辱柳絮儿,徐驰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绫姨的脑袋是不是短路了?明明是柳絮儿捡了大便宜,命也得救了,还得到了年轻英俊的县太爷的喜爱,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竟说老子羞辱人家。 实际上徐驰错怪单绫了,并且是大错特错了。 柳絮儿已年近三十,比徐驰整整大了十岁不止。在单绫看来,她与柳絮儿,都应该是徐驰的长辈级别的,单绫岂能让柳絮儿当徐驰的女人?如果自己放任徐驰不管,任由他胡来,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也不好向徐国公及芸姐交差,自己亦难辞其咎。 年龄悬殊尚且不说,那柳絮儿虽罪不至死,但早已为人之妇,又与丈夫之外的男子暧昧不清,私德有污,单绫自然更是不能同意徐驰的小心思了。 一直低头默然不语的柳絮儿,表面虽装作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深处早已经波涛汹涌了。如果县太爷的话是真的,她柳絮儿不但可以死里逃生,还竟然……还竟然可以…… 柳絮儿不敢往下想了,那个想法太不可思议了:不但年龄悬殊,地位悬殊,自己比起县太爷身边的那些女子来,相貌上也差的太远。他怎么会看得上自己呢? 越是可信度低,柳絮儿就越幻想县太爷的话是真的,犹如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不管这稻草有无用处,且先抓住再说。 柳絮儿默默地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又无限哀怨的样子,竟真的当着徐驰的面,慢慢地开始解开衣带。 单绫大惊失色:“妹妹你做甚么?他的话你也当真么?快快住手!” 柳絮儿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徐驰,泪眼迷离,道:“妹妹已然残花败柳,哪还有何羞耻可言?既然县太爷不相信妹妹,妹妹给他看一下又有何妨?” 柳絮儿似乎是在回答单绫,眼睛却又盯着徐驰,那种哀怨可怜的神情,发挥得淋漓尽致,确实是个有心计的女子。 “算了算了,不看了,暂时相信你就是了,你也不必脱衣解带的。”美女如面,且即将玉体横陈,徐驰虽然鸡动不已,但当着单绫的面,却开始害起羞来。徐驰虽然混蛋,有点口贱,但本性并不差,脸皮子还是挺薄的。 柳絮儿僵在那里,脸上依然如故,心里却暗怪单绫多管闲事。若不是单绫阻拦,自己与县太爷假使成就了好事,还怕小命不保吗? 徐驰知道,只要单绫在这里,自己想无法无天基本上不太可能。徐驰并不是怕她,而是单绫本身就是徐驰想要弄到手的对象,徐驰不敢太放肆而彻底惹恼人家。单绫不像柳絮儿,威逼利诱不起任何作用,毕竟人家的身手摆在那里,别说一个徐驰,就是十个徐驰,也不是单绫的对手。除非单绫自己愿意,否则,徐驰绝无希望。所以徐驰不敢太得罪她。 单绫一边为柳絮儿整理衣衫,一边对徐驰笑道:“绫姨知道秦儿是个好人,必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娘知道了,也必然要夸你呢。” 徐驰郁闷之极,他是非常在乎芸娘感受的人吗?一个三十岁的人,心智早就成熟老练了,却还顶着一副十七八岁的皮囊,被当成小孩看待,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偏偏又说不清。 徐驰哭笑不得,颇为无奈,只好从单绫的房中退了出来,到东门外为即将举行的拍卖会,积极筹备去了。 第080章 凤阁鸾台两侍郎 混混当官没压力。 当初高阳郡王武崇训为他荐官时,徐驰曾担心当了县令不自由,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武王爷曾告诉他,县令就是一方的土皇帝,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也没人管。如今看来,武王爷的话是对的。徐驰上任几个月了,作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的括州刺史没管过他,中央朝廷的则天皇帝也没管过他。既没找他征收赋税,也没给他发工资。 陈县令好像是个无人管制、自负盈亏的个体户。 徐驰乐得自由自在,做县令就像小孩过家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无拘无束,自得其乐。既不要追求政绩,又不要看人脸色。若是在大周一千五百八十九个县令中评选最轻松的县令,徐驰恐怕会当仁不让,高票当选。 事实上可能有些出入,县令虽然是绿豆芝麻,但并不是化外之民,还是在皇权的管制之下的。 神都宫城紫宸殿内,年逾七旬的则天皇帝,慵懒地靠在软椅上,随意地翻看着堆在案几上的奏折。 内书房今天送来的是地方上的奏折,多是各州刺史所奏,间或也有长史或县令的。所陈述的内容较之于中央大员的奏章,显得鸡毛蒜皮,无非是磕拜请安、麒麟献瑞、形势一片大好之类的。 则天皇帝神情恬淡,面容肤色由于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皱纹并不多,也较为白皙,看上去不过五旬年纪的样子。 皇帝一侧,却是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单膝着地,替皇帝按摩拿捏腿部。再远处,一个身材魁伟的老者垂手而立,赫然竟是往台州传过圣旨的高延福高公公。 不经意间,皇帝的目光停留在一份奏折上,却是括州刺史周瑰弹劾其辖下缙云县县令陈秦的奏折。 弹劾的奏折并非鲜见,转过去几年光景,那时的奏折,无论是地方的,还是中央朝廷的,大部分都是弹劾。弹劾的罪名也很吓人,动辄便是谋逆大罪。按理说,这么一份无关痛痒的弹劾,根本吸引不了日理万机的皇帝。但皇帝的记忆力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因为这个陈秦,是不久前武三思与狄仁杰联合举荐的,所以她依然记忆犹新。 地方上的官员,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或者为了在皇帝的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不得不在奏章上绞尽脑汁,大秀文采,端的是篇篇锦绣,字字玑珠。自然,周瑰的奏折,虽是弹劾,但也颇费了一番心机,给徐驰罗织的许多罪名,做到了有理有据,事实清楚,论断正确。 周瑰因为有周萱作内应,干货还是掌握得不少的,给徐驰罗列的罪名,不外乎于下几点:一是业务不熟,致使积案如山。如张氏命案、宋誉命案、少女失踪案等等等等。 二是乱行劳役。本来官府只在冬春两季农闲时才能役使民壮,缙云县令却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农忙时,越是派发劳役,致使农民无暇耕作。 三是不课农桑,尽毁良田。在良田中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四是好大喜功,僭越祖制。在良田之内大兴土木也就罢了,偏偏修筑的道路比神都的承天门大街还要宽。 四条罪状,层层递进。周瑰最后还撇开了他的领导责任,说是缙云县令是两位宰相举荐的,恃宠而骄,根本不接受上司的管理。所以只好上奏圣上,麻烦她老人家来管一管。 “朕记得是高公公去台州传的圣旨罢,这个陈秦到底如何一个人?”皇帝蹙了蹙眉,冷不丁地问起高延福来。 高延福虽然没有看到奏章,既然圣上发问,以及发问的神态,自然不难明白,这个愣头青县令,肯怕是要躺着中枪了。 高延福躬身道:“启禀圣上,老奴与陈县令不过是略略交谈了几句,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知晓其年纪颇轻,尚不及弱冠之年。” 皇帝未置可否,全国如长史、县令、县丞一类的官儿多如牛毛,要是个个放在心上,还不得把皇帝累死?但这位则天皇帝是个心里藏不了事的主,凡事皆想过问,事必躬亲,幸赖处置果断,雷厉风行,又加上古稀之年,依然精力旺盛。 皇帝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了,道:“把梁王叫来吧罢了,狄侍郎也一起吧。” “是,老奴遵旨。”高公公躬着身,倒退了出去。 皇帝是个完美主义者,缙云屁股大的一块地盘,她也断然不会让它荒废。 皇上丢了奏折,将身子躺得更舒服了一点,眼睛轻轻阖了,脸上虽有一丝的惬意,有上位者的志得意满,却又有一丝的疲怠。 单膝着地的年轻男子,将皇上的脚踝握在手中,更加用心地推拿抚弄。 好在刚刚下朝不久,无论是武三思,还是狄仁杰,都还在含元殿内办公。没隔多久,高延福派出去的两个小太监,便请来了凤阁鸾台两位大佬。 皇上坐起身来,道:“易之,你也乏了,且一边憩息去。”又对高公公道:“让他们进来罢。” 张易之这才站了起来,转到皇上身后,也如高延福一般垂手侍立。 此时,从紫宸殿外进来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身长清瘦,另一个六旬开外,魁梧虚胖。年轻一点的便是梁王武三思,皇帝娘家侄子,凤阁侍郎,掌管中书省。高大虚胖的便是后世家喻户晓的狄仁杰,鸾台侍郎,掌管门下省。 两人躬身行礼,参见了陛下,分站皇帝两侧。两人心里都在猜测,刚刚散了朝会,不知圣上又有甚么要紧事,竟同时召见二人。 皇帝捡出周瑰的奏折,丢在案几上:“你们做的好事,自己看看罢。” 高延福拿起那份奏折,毕恭毕敬地呈给武三思。后者说了声“多谢公公”,迅速一目十行地看起来。待看完了,便依然递给高延福。高延福再拿给狄仁杰过目。 等狄仁杰也看完了,两人一对眼神,武三思拱手道:“陛下龙体金贵,万不必为了些小事而置气,待微臣知会了吏部,罢了那陈秦的官便是。” “小事?一个缙云是小事,两个缙云是小事,朕的一千多个缙云都是小事,那你告诉朕,甚么才是大事?”皇上的语气明显很不满意。 武三思低下头去,心里却在想,皇上不知吃错了甚么药,为了屁股大的一个官,为了屁股大的一点事,犯得着把两个宰相都叫来吗?罢了那个陈秦的官不就结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道:“禀陛下,微臣听说,今年江浙一带大旱,颗粒无收,要不微臣去走一遭,顺便看看那个胆大包天的陈县令,如何?” 听狄仁杰一说,则天皇帝不由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笑骂道:“你这个老滑头,给朕做了三个月的宰相,屁股又坐不住了?又想开溜了?” 皇帝明显有些厚此薄彼,对自己的侄儿,一贯是冷嘲热讽,对待外臣,她还是很注意分寸,很注意笼络人心的。 “回奏陛下,那个陈秦乃是微臣举荐的,微臣有失察之罪,怪不得梁王大人。”狄仁杰讨起武三思的好来。 当然,武三思大人同样是大人大量,“微臣也是举荐了的,怪不得狄公一人。以微臣愚见,朝廷另行委派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武三思武崇训父子二人,性格大相径庭,武崇训意气用事,而他老爹却是极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武三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大智若愚,刚刚皇帝批评了他不该拿“小事”来处理问题,但武大人依然我行我素,一条道儿走到黑,依然认为“不必大费周章”,依然认为随便处理一下就行了。 皇帝冷笑道:“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亦无功名在身,门荫更是无从谈起就因为糊里糊涂蒙对了一个案子,竟得我朝两大宰执的举荐。如今捅出了乱子,轻轻一句不必大费周章就完事了?” 两大侍郎不敢反驳,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不怕穿越者再怎么草包,再怎么混蛋,那种逆天的运气,远不是一般的武周土著所能比拟的。捅篓子的是徐驰,背黑锅的是武三思和狄仁杰。 徐驰远在缙云,武狄二人却近在眼前,年迈的皇帝自然拿他们当出气筒了:“明里一看,两大宰执为朕不遗余力举荐英才,实际如何?堂堂大周竟无可用之人了么?” 当初武三思举荐徐驰,不过是卖张元瞿一个人情,略事拉拢而已。而狄仁杰则有点同道中人的想法,徐驰善断,他自然乐得抬举。 狄仁杰笑道:“陛下息怒,情形到底如何,尚不得而知,其中或许有些出入,也是在所难免的。” 则天皇帝道:“狄阁老莫非认为周瑰是无中生有,有意诬陷陈秦不成?难道括州刺史还敢欺骗于朕?” “周刺史的奏折,在微臣看来,至少有些言过其实圣上想一想,陈县令上任不足半年,哪来的积案如山?江浙大旱,赋税尚且无从收缴,缙云哪来的余财大兴土木?仅凭此两点,微臣就认为,周刺史的奏折,断然不可全信。” 狄仁杰果然名不虚传,从一份简单的奏折,就能分析出许多的疑点。 第081章 皇上的小蜜 “嗯,狄阁老之言不无道理,那二位认为该如何处置?”则天皇帝神色稍缓,问道。 武三思道:“监察御史宋璟此前赴缙云奔丧,不日即可返回。待宋璟回朝之后,便知端倪,到时再作处置不迟。” “宋御史有孝服在身,对缙云之事恐怕难有了解。皇上不若另行派人去缙云走一遭,一则体察灾情,二则看看那陈县令,到底如何。”站在皇上身后的张易之说道。 武则天问道:“朕派何人去缙云为好?”皇帝拿不定主意了,听狄仁杰与张易之一说,派人倒成了势在必行。 狄仁杰不敢吭声了,刚才自己自告奋勇时,被皇上斥责为“屁股坐不稳”,自然不好意思再次请缨。 “微臣愿往,”张易之道:“二位相爷事务冗繁,抽不开身,微臣倒是清闲得紧。此行也只作微服私访,旨在暗中打探。微臣人微官卑,不致于惊扰到地方。” 刚当上控鹤监内供奉的张易之,何止是“清闲得紧”,简直就是“闲的蛋疼”。他这样的内供奉,说穿了就是彻头彻尾的小蜜,主要工作便是吟诗唱歌给皇帝解闷,外加捏腿捶背、推油侍寝。按理说,这工作应该是个美差,劳动强度低,工资待遇高,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但张小蜜服务的对象是当今皇帝,虽然皇帝保养得宜,但毕竟年逾七旬,不能尽兴不说,工作久了多少有些反胃。 悲催的是,张小蜜不管怎么反胃,还不能跳槽,不但不能跳槽,还不能兼职。你这个内供奉就只能供奉皇帝一个,你想多供奉几个,连门都没有。既不能跳槽,又不能兼职的张供奉,是多么的渴望出差啊。如今皇帝要派人到缙云,机会稍纵即逝,张供奉岂有不把握的道理? 作为张小蜜的老板,皇帝自然知道下属的所思所想,心里肯定不能同意。但又不好打压下属对工作的积极性,所以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回答,便踟蹰起来。 武三思道:“难得张供奉有操心国事之心,为陛下分忧,微臣倒是认为,若是张供奉能体察地方,不但陛下放得心,我等同僚亦是轻松不少。” 狄仁杰也是颔首微笑,似乎很是赞成武张二人的主意。 张易之自告奋勇,两位部门主管也同意,皇帝不好再反对。一点小事就派一个宰相去的话,弄一千个宰相都不够用。 皇帝无奈首肯道:“既如此,张供奉走一遭,自无不可。去之前,先准备两道圣旨,只要那陈秦勉强还能应付,就赏他;若是太过不堪,就撤了他,不必另行报给吏部,耽误时辰。” 皇帝的真实想法当然不是为了节省时间,主要意图还是控制张小蜜的权力。事先就拟好了旨,张小蜜在处理问题时就只能二选一,非甲即乙,非A即B,借以告诉他,你不能仗着皇帝的宠幸,在地方上肆意妄为,随便插手地方的事务。 武则天当皇帝,靠的不是美色,而是手段与智慧。 中央朝廷派了以张小蜜为首的督导组,正在来缙云验收工作的途中,徐驰还懵然不知,依然正忙着高新区的开工建设。 张小蜜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出差机会,装扮成富家公子,只带了几个内廷侍卫,一路轻车简从,安静低调地进了缙云城内。 一进东城,见惯了大场面的张易之还是惊呆了。方圆数千亩的土地上,五纵五横十条大道,将其分成井字状的三十六块。特别是最正中连接东城门到河边的那条道,其宽阔程度,还真不亚于承天门大街。三面的城墙也已初具雏形,空地上堆放的木料积成一座座小山。数千工匠民夫往来忙碌,场面震撼,热火朝天。 张小蜜嘿嘿一笑,好家伙,周刺史例举的四大罪状,一下子坐实了三条:乱发劳役、尽毁良田、僭越皇城,就差一个“积案如山”了。 几人下了马,远远的听到有锣梆子响。循声而去,却进了西城,再走不远,便是缙云县衙。锣声便是从县衙门口发出来的,只见一个衙差,梆、梆、梆敲了三下铜锣,便喊起来:“缴了保证金的各位爷,请到县衙正堂就位,拍卖马上开始了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正堂。”“梆、梆、梆”又是三声锣响,衙差继续履行喊话的工作。 张小蜜纳了闷了,这“拍卖”是甚么个东东?还要缴纳保证金?便问那敲锣的衙差道:“请问这位差大哥,拍卖到底是甚么个意思?” 那敲锣的差大哥正是能说会道的钱五,钱五见张小蜜几人穿得富丽堂皇,料想必是有钱人,不敢怠慢,便笑道:“哥几个是刚来乍到的罢,那边厢照壁上有许多的告示,哥几个去学习学习,有兴趣的话,还赶得及。” “学习”一词是县令大人说出来的,钱五自己也被陈县令逼着学习了一整天的告示,说是要他为参加拍卖的人释疑解惑,要起到宣传的作用。 张小蜜果然依言到照壁下学习起告示来。像张小蜜这种高级小蜜,除了相貌之外,文采学问也是一流的,区区几张告示,自然不在话下。粗略一扫,就知晓了大体的含义。 张小蜜又问钱五道:“我们几个是从京城过来的,不知可否参与拍卖?烦请差大哥告知。” 钱五正求之不得呢,领会了拍卖精神的钱五知道,参加拍卖的人越多,意味着抬价的人越多,拍卖的价格自然就越高。钱五忙不迭地答道:“那有何不可的,俺们县令大人说了,参与拍卖不受户口的影响,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哥几位有兴趣的话,到钱主簿那里缴纳了一千贯保证金,就能到县衙正堂就坐了。” 钱五满腔热情,舌绽莲花,堪称金牌导购。 张小蜜自然乐意捧场,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一路逢州过县,还没来得及显摆显摆,如今到了缙云,怎么也得显摆一番,方不误此行。以张小蜜的财力,若是在缙云这种穷乡僻壤还显摆不起来,那就白混了。 此时,缙云境内及附近地带有些财力的地主豪绅,陆陆续续进了县衙大堂。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依然被阻止在大堂之外,只能远远围观。 张易之及几个侍卫在钱五的带领下,在钱琳那里交了一千两银票,领了一个号牌,取得了在缙云县衙大堂就坐的资格。 参加拍卖的基本上都到齐了。公案下方的大堂中,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四十台案几,每排四张,共计十排。前面的四九三十六张案几,都坐满了人,后面剩下的一排,却只有三十七号台坐了一个人。而张小蜜的号牌则是三十八号,可见,今天参与拍卖的,连同张小蜜,一共有三十八家竞争第一宗土地。 张小蜜在三十八号台坐了下来,空出来的另两张案几正好被随身几个侍卫占据。 三十七号位的买家朝张易之颔首示意,道:“这位公子也是来竞拍的么?” 张小蜜矜持地点了点头,此行虽说是微服私行,但让他与这些个土包子打交道实在有点别扭。 三十七号买家不是别人,却是陈楚,徐驰安排的一个托儿。另一个托儿则是赵裕民,坐在前排的一号位。两个托儿除了哄抬价格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要起到一个示范的作用,毕竟拍卖会对大周而言,是一个新鲜事务。 今天的县衙大堂不是审讯断案之地,而是临时的拍卖现场,一众衙役捕快摇身一变,手里的水火棍变成了茶壶果盘之类的,充当起了侍应生,在各排案几之间,穿花蝴蝶一般,忙着招呼侍候各位有钱的大爷。 大周第一任拍卖师自然由缙云县令陈秦客串。 身着便服的徐驰,在大众的期盼中,在单绫的陪同下,从后衙款款而出。 徐驰此时的身份虽然是拍卖师,但在座的谁不知道他是缙云县令呢?众人一齐离座行礼,虽不是什么跪拜大礼,但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陈家大郎也只能跟随潮流,起身向自家兄弟行礼。 当然,也有几个例外的,那就是张易之及几个随从,堂堂皇帝近侍,岂有向一个七品小官行礼的道理? 徐驰更是一改平时嚣张无赖的神态,变得温文尔雅,笑容可掬,朝众买家回了礼,便娓娓介绍起了今天的拍卖物品,即东城区第一宗地,位于老东城门以东,东一路以西,冯陈楮卫大道以北,北纬一路以南,面积为整六十亩。 介绍完了拍卖物,徐驰又开始介绍拍卖规则。虽然各项规则在告示上写得非常详尽,但徐驰仍然不厌其烦地,更加形象地将规则逐一介绍。一则是拍卖是个新生事物,大周百姓需要一个了解的过程,二则是徐驰的拍卖会可不止今天一场,三十六宗土地,如果不截留自用的话,就必须拍卖三十六次。第一宗地拍卖好了,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后面的可以依照执行,省事得多。 第082章 竞拍 徐驰道:“今天拍卖的地块,地理位置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位于整个缙云城的正中心,南下北上的必经之地,东连新城区,西接老城区,在这样的地段做买卖,想不赚钱都难。在座的各位不但财大气粗,更重要的一点,大家都是精明人,不要我啰嗦就清楚这块地的价值今天的起拍价是两千贯,每次最低加价为一百贯,价高者得。” “请问县令大人,若是无人加价,两千贯的价格,大人会愿意出售吗?”二十五号位的中年人问道。 徐驰笑道:“不是本人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依规则办事。规则就是契约,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契约。本人身为一县父母官,理当带头遵守契约精神。当然,我绝对不会相信,谁能两千贯就拿得走这么一块独一无二的宝地。” 各买家既希望以最低的价格拿到这块地,又隐隐有些兴奋和好奇,地价到底会抬高到什么程度呢? “各位再无异议的话,拍卖就正式开始现在请大家举牌竞价。”徐驰宣布道。 “两千一百贯!”一号位的赵裕民,按照事先的演练,第一个举牌竞价。 “两千一百还有比两千一百更高的吗?两千一百第一次……”徐驰适应角色的能力很强大,拍卖师做得像模像样。 很明显,大周子民对拍卖活动毫无了解,各买家尽管都有购买的意图,但又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他们根本不知道时间不等人,一旦无人竞价,拍卖师便会一锤定音。 “两千一百贯第二次大家都希望这位先生以两千一百贯的低价拿到这块地吗?本拍卖师一旦问完三次,就必定一锤定音,各位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冷场在徐驰的意料之中,这毫不奇怪。 三十七号位的陈楚慢腾腾地站起来,说道:“鄙人愿出两千二百贯。”这种抬笼子做托儿的行径,在陈楚看来,与哄骗欺诈无异,本来不屑为之,无奈三郎赶鸭子上架,非让他做托儿不可。 各买家见有人抬价了,眼睛便朝后瞅,因为陈楚与张易之都坐在最后一排。 “很好,三十七号位的陈先生愿意出两千二百贯,还有比两千二百贯更多的吗?两千二百贯第一次……” 别人或许不认识陈楚,但三十八个竞买者中,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三人是认识的。三人在心里耻笑徐驰的小伎俩,想拿这小把戏来蒙自己,门都没有你陈楚就是把价儿抬到天上去,还不是拿自己的银子买自己的东西,鬼才上当呢。 “两千二百贯第二次。还有比两千二百贯更多的吗?” “老子出三千贯!”那个坐在二十五号位,耳朵边有个小肉球的买家,对赵裕民与陈楚甚是不屑,一百一百的小打小闹,太小家子气了,所以一开口,便加了八百贯,以显示其势大财雄。 “好!赵先生果然是括州见惯了大世面的,出手就非同凡响三千贯第一次。”徐驰一喜,终于有人上钩了,所以,早打好了腹稿的阿谀之辞,此时脱口而出。 二十五号位的买家姓赵,叫赵思归,来自括州。众买家在交纳保证金时,是登记了的。徐驰对每个买家姓甚名谁,是以都清楚。 赵思归有些自得,微笑着扫视全场,县令大人的阿谀,很是让他受用。 一亩耕地以十贯计算,六十亩则是六百贯,三千贯不过是原始地价的五倍,在徐驰这个现代人看来,是远远不够的。 以后世衡量,政府在征收农用地时,一亩地的征收价,顶破了天,也不过一两万。再盖成房子出售,则是一两万一个平方。像后世的六十亩地,即使在二三线城市,没有三个亿,根本想都不用想。征收价与售出价,往往以千倍来计算。 赵思归的出价,仅仅是征收价的五倍,徐驰能感到满意吗? 冯楮卫三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暗在想,未必这个二十五号也是做鱼饵的? “三千贯第二次没有加价的了吗?”徐驰有意无意的瞄了赵裕民一眼,示意他开始竞价。 “三千五!”举牌的并不是赵裕民,而是同样坐在第一排的四号买家。古代的商人并不蠢,任谁都知道,位于城市正中心的六十亩地,商业价值是无从估量的。 三千五的竞价没有维持太久,又经过几轮竞拍,地价迅速抬升到了六千贯。 冯楮卫三人傻眼了,看来不全是县太爷的“托”啊,这些人来真格的了。地,本来是他们三家的,如今倒好,县太爷一转手,竟飙升了十倍。可怕的是,还有几人在跃跃欲试,六千贯恐怕还不是最终的价格。 “七千贯!”赵思归又一次发飙了。其他人加价,每次都是一两百,四五百,他一下子就提升了一千贯。 正当赵思归踌躇满志势在必得的时候,他的本家赵裕民冷不丁地站起来,吼道:“八千贯!” 赵裕民不傻,他要的是趁热打铁,完成陈三郎交给他的将地价至少抬高到一万贯的任务。 赵思归望着赵裕民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这不是成心和老子抬杠吗?各叫各的价,公平竞争,原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个一号买家成心和自己过不去,自己刚刚出到七千贯,他立马长到了八千贯。 赵思归哪能容得赵裕民抢他的风头,想也不想,也跟着吼道:“九千贯!老子九千贯!” 徐驰很高兴,自己的理想价位最低是一万贯。九千了,一万还会远吗。 很高兴的徐驰,只需继续加一把火,目的就达成了:“九千贯第一次括州赵先生财大气粗,足以藐视天下豪富还有比他出价更高的吗?如果没有了,恐怕今天的第一宗地,就要花落赵先生之手了还有吗?九千贯第二次……” “一万贯!”冯济源毫无征兆地突然举牌喊道。徐驰的一把火,没烧着别人,却把冯济源给烧着了。 出价一万并不出乎徐驰的意料,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出价一万贯的人。冯济源卖地一千亩,得了一万五千贯,以徐驰的估算,冯济源的身家并不雄厚。如冯济源之类的人,一般都是从别的地方重新购买田地,继续当个土财主,像这种高风险的冒险投资,实在出乎意料。 不光是徐驰,楮知白与卫创基,也是面面相觑:冯济源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冯济源在他们三个人当中,是最有经济头脑的。拍卖之前,他就给这块地自己定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最高价,即就是一万贯,也是徐驰的最低售出价。在一万贯之内,他认为还是物超所值,超出一万,就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 “一万贯第一次!冯老先生不愧是缙云首富之家,出手就力压群雄,如果不出意外,第一宗地的所有权,看来还是在缙云民众手里。”扇阴风点鬼火是徐驰的强项。 事实上不只是冯济源能看出这宗地的商业价值,在三十八个买家中,除开陈楚与赵裕民两个托,再除开张小蜜这个打酱油的,其余三十四人,既然来参与了拍卖,自然都清楚这宗地的价值。唯一不同的是,各人估价的高低,以及各人承受能力的高低不同而已。 陈家当家人陈楚,见识自然不在冯济源之下,虽然不屑做徐驰的托儿,但他对第一宗地的估价与冯济源大概差不多,或者略高。他有心帮徐驰把地价再往上推一把,却又担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人接手。于是眼睛朝徐驰望去,看他自己的主见。 徐驰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对着陈家大郎轻轻点了点头,鼓励他再加把劲儿。徐驰没有陈大郎的顾虑,不管陈大郎出多高的价钱,他都不会有一丁点的风险:地是他自己的,银子也是他自己的,拿自己的银子买自己的地,亏本的也是他,赚钱的也是他。 “一万一千贯!”得了三郎的首肯,陈楚举牌竞价。反正是三郎的银子买三郎的地,自己还落得个在众人面前显摆的机会。 “一万一……” “一万两千贯!”没等徐驰喊完,前排的四号买家迅速刷新了竞价。 “一万三千贯!”更高的竞价出来了,徐驰甚至来不及喊话。 这才是真正的赌气魄,显家当。后世的艺术品拍卖,那些炒到十多亿的艺术品,谁会在意其真正的价值呢?钱在有钱人的手里,那根本不是钱,甚至比纸都不如。钱的唯一作用,不过是显露豪富的工具。 任何社会,贫富的悬殊,真的是司空见惯。有些人为了生存,卖儿鬻女,有些人为了显摆,一掷万金。比如后世某天朝,病人没有钱进医院而选择自己锯腿,老人没有钱养老而选择跳楼,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不胜枚举。但富人呢,拿多少个亿包养一个美美,拿多少个亿买一件所谓的艺术品,这样的事例照样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一万四千贯!” “一万五千贯!”赵思归竞完价,环视四周,眼里满是挑逗的意味。虽然表面装得非常平静,但内心还是肉痛不已。赵思归的一万五千贯,正如冯济源的一万贯,都是他们自定的最高限度,超过这个限度,他们无论如何是不敢再玩下去的。 第083章 一锤定音 “一万五千贯第一次!”徐驰打算见好就收。理论上来讲,还有加价的空间,但有时候,政府适当的让利,政府与民众共同富裕,更为重要。 赵思归有些肉痛,一万五千贯不是个小数目,后期的基建投资,要花的银子也不少。此时的他,甚至希望还有人站出来举牌出价,虽然表面上他依然在傲视全场。 众买家不是傻瓜,一万五千贯已经不低了,再往上加价,风险太高。再说了,除了第一宗地,不是还有三十五宗地吗?机会多的是,说不定后面的地没人要了,两千贯都拿得到。 “一万五千贯第二次!”徐驰如赵思归一般环视全场,看是否还有人举牌竞价。 整个县衙大堂非常安静,众人坐等拍卖师一锤定音。 张易之鄙夷地看着一众买家,不过是一群小土鳖,在穷山沟里显摆卖弄,自娱自乐。轮到我张易之来卖弄卖弄了。张易之微笑着,缓缓将自己的号牌举了起来。 徐驰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张易之的举牌动作。事实上,徐驰早就注意到了张易之。能当上皇帝的面首,获得皇帝的宠爱,其实力何止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撇开张易之那五个侍卫不谈,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称得上大家风范。就连极度自恋的周萱,见了张易之,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徐驰嘿嘿一笑,看来今天钓来了一条大鱼,“三十八号的张先生,您打算出多少价?”徐驰一脸的谄媚,还用上了敬语“您”,可见徐驰对张易之的重视程度了。 “三万!”张易之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易之语气虽轻,却不啻晴天霹雳,炸得众人晕头转向。 众人齐刷刷地连头带身子向后转,打量这位最后加入的三十八号买家,眼睛里满是崇敬与不可思议。 哪里有这么出价的?从一万五千直接翻了一个翻。这个人傻呀,说不定你出个一万五千一百,人家都不敢和你争了。你出个一万六千,或者出到两万,人家也想得通呀。 一众买家想不通,徐驰也是出乎意料,心里迅速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钱多了烧得慌,拿出来显摆显摆,另一种可能是:傻!傻逼一个!越是长得帅的人,越是傻逼。 管他是显摆也好,傻逼也好,对徐驰而言,有奶便是娘,只要有钱,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三万贯第一次……”徐驰故意拉长了声音,以显示对张易之的礼敬有加。 张易之开价三万时,声音较小,大堂外的百姓听不真切,还有些将信将疑。如今从县太爷的嘴里亲耳听到“三万贯”,堂外瞬间炸开了锅。“三万贯……”“我的娘呀!”“竟然还真的是三万贯……” “三万贯第二次!”徐驰明知绝对没有人再竞价了,但从“第一次”到“第二次”,故意留下了较长的时间间隙,以利张易之接受堂内堂外百姓的顶礼膜拜,这是有钱人应得的殊荣。 “三万贯第三次!” “啪!” 镇堂木临时变成了拍卖锤,一锤定音。 张易之一举成为缙云明星,一众买家,甚至县衙所有的干部都来与张易之套近乎。 徐驰更是笑歪了嘴,第一宗地就把成本拿回来了,剩下的三十五块地皮全是纯赚呀,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由于缴纳了保证金的买家需要领回保证金,张易之则要办理地契过户的手续,所有买家都被缙云县令陈秦热情地留了下来,享受陈县令尊崇的高贵的VIP服务。 拍卖会之后的茶话会在县衙大堂隆重举行,大周缙云县令陈秦和与会嘉宾一一握手,并致以热情的问候。缙云县令陈秦向各位嘉宾详细介绍了自神功元年五月以来,缙云县所取得的巨大成绩,以及发生的可喜变化。 陈秦表示,缙云的成功之处,是上级领导英明决策的结果,是县衙全体同仁辛勤劳动的结果,是缙云广大百姓热烈支持的结果。陈秦代表县衙全体干职员工,对缙云各界的无私与热烈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陈秦表示,没有上级领导的支持,就没有缙云如今的幸福生活。 陈秦最后说道,缙云各界百姓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中心的中央朝廷周围,高举忠君爱国的伟大旗帜,以三个忠于为基础,朝着具有大周特色的伟大道路而奋勇前进,为努力实现大周梦、缙云梦而不懈奋斗。 缙云县令陈秦的讲话,得到了缙云各界百姓的热烈反响,热烈的掌声在缙云上空经久不息。 发表完热情洋溢的讲话,徐驰走到张易之面前说:“张五郎先生为缙云百姓所作出的巨大而富有成效的贡献,本县令真的是感激莫名,希望张先生继续为缙云的繁荣富强而再接再厉。” 张易之是微服私访来的,所以在钱琳那里登记的时候,用的是“张五郎“这个名字。其实张小蜜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影响力,徐驰除了知道武则天、狄仁杰、李元芳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之外,其他的他还真没什么印象。当然,如武崇训、狄光嗣、高延福、宋璟几个打过交道的,则是另当别论。 “你就是陈县令?你小子胆子不下呀!”徐驰想不到自己的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那张五郎面对县令大人的屈尊下问,竟坐在那里,站都懒得站起来。这还不算,竟敢称呼县令大人为“你小子”! “嘿嘿,正是在下您看,这个地契,是现在交到您手上呢,还是等一下再给您?”徐驰讨好地对张易之笑着,言外之意是现在过户吗?如果现在过户,那就请您交钱。徐驰才懒得介意呢,他的目的是弄到银子。至于张五郎为何敢于对县令大人不尊敬,徐驰更加没考虑,并且也容易理解:豪富之家富可敌国,他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放在眼里?后世的县委书记见到李嘉诚,哪个不是点头哈腰? “将银票给他罢,陈县令放不得心呀。”张易之对随从道。张易之轻车简从,银票倒是带得不少,除了钱就是钱,郭美美能差钱吗?再说了,你钱要得越多,罪过就越大,到时你还不乖乖还给我? 可怜的徐驰,压根就没想到眼前的锦衣男子在不动声色地算计他。他所收的银票,所开具的地契,都将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有力证据。 有钱人就是爽快,徐驰的眉毛都笑弯了。 三万贯到手,徐驰命撤去瓜果茶水,每张台子上都换上三菜一汤,徐驰要大排筵席,大宴宾客了。众买家毫不奇怪,拍卖开始之前,陈县令就说了,完事之后,本县县令将设宴款待各位参与拍卖的VIP客户。 为了与张五郎拉好关系,徐驰特意与陈楚一桌,和张易之几人坐在最后一排。 令各位VIP略感气愤的是,三菜一汤中,两个是缙云本地的时令小菜,汤倒是海鲜汤,三两只小虾游在水面上玩浮尸。最珍贵的不过是一碟猪头肉,那是县令大人的最爱。 众买家面面相觑,这也能算款待吗?纵使是寻常百姓家庭,弄出来的都要比这个好。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县令大人的餐桌上也是如此四样菜,那个花掉三万贯的张五郎先生更是如此四样菜。他们一分钱没花,白吃白喝,还有什么不平衡的? 陈县令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辞,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什么把酒对青天,什么李白斗酒诗百篇,什么乱七八糟的应有尽有,众买家听得稀里糊涂、晕头转向。 菜虽简陋,味道却是不差。徐驰虽不会炒菜,但毕竟是后世过来的人,炒菜的心得还是不少的。徐驰将后世炒菜的技术倾囊相授给几个仆妇及馨儿几个,烹制出来的味道,自然非大周百姓所能比拟。 菜的丰盛程度虽远比不上各位土豪平常的家常便饭,却因独具风味,量少珍稀,几筷子之后,便已然风卷残云。 陈县令依然殷殷相劝,务必请诸位吃饱喝好。后衙的一众女眷,馨儿、唐倩、柳絮儿、秦娘子、韩可可、甚至萍儿等人,不停地在各个案几前斟酒。 张易之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眼睛死死盯着秦娘子,再也不愿挪开,神情与当初徐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娘子赶紧闪到徐驰身后,低声对徐驰道:“大人,那个二十五号位的,便是在嘉州将奴家掳走的人。” 徐驰不动声色,问道:“他认出你来了吗?” “应该没有,奴家有意不和他打照面。” “去告诉单绫,她知道怎么做的。”徐驰又吩咐她躲起来,以免引起二十五号赵思归的注意。 看来,少女失踪案又有峰回路转的迹象。 徐驰正与秦娘子嘀嘀咕咕时,张易之问道:“这位小娘子是陈县令甚么人?” 徐驰与张易之都是一路的货色,哪有不明白张五郎心思的道理? 徐驰心里冷笑,想打秦娘子的主意,门都没有,这是老子的U15青年预备队,岂容你张五郎置喙? 第084章 扯蛋的伦理关系 话说张易之被秦娘子的美貌所折服,心里打起了主意,询问秦娘子与陈县令之间的关系。 “她呀,我女儿,是本太爷的女儿。”他妈的,想打秦娘子的主意,先叫声“爹”再说。 那秦娘子也很配合,故意拿身子贴在徐驰后背上,以显示其与干爹的亲热关系。 张易之笑道:“你小子才多大?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么?”张易之心里何尝不在冷笑,让你先蹦跶几天,到时看本太爷怎么收拾你,竟敢在本太爷面前自称“本太爷”! 徐驰笑道:“是干女儿,干的,干的,不是亲生的。” 开玩笑,后世有钱有权的人谁没两个干女儿?漂亮的女人谁没两个干爹?徐驰对干爹干女儿这种伦理关系,是推崇备至的,并以身作则,积极拥趸。 “这么漂亮的干女儿,陈县令还有么?要不给张某介绍两个?” “有有,好说好说张先生住在哪,我有空就给你送几个去。”我靠!你以为干女儿是萝卜白菜,到处都有得卖,不过,徐驰为了换取张五郎先生对拍卖会的积极支持,总是要有所付出的。人家一掷三万贯,你也不能一毛不拔。 “好,很好,陈县令果然上路张某盘桓在本县驿馆,就等陈县令的好消息了。”张易之心想,只要你小子上路,什么事都好商量。 县衙大堂县太爷的款待,可谓宾主尽欢,酒足饭饱,虽说菜肴的份量有点不够。完事之后,众买家一一拱手告别不提。 单绫远远跟在赵思归身后,一前一后到了城北一处宅邸。那赵思归进了宅子,单绫正打算找隐蔽处潜入时,蓦然发现缙云县丞周萱也自后头而来,进了赵思归进入的那幢宅子。 这处宅邸本就是周萱到缙云之后新买下来的,只是徐驰对下属到底住在何处从不过问,单绫自然不知道。既然周萱与赵思归进了同一处房子,关系必然十分密切,可在县衙,二人从无交集,也必然是刻意隐瞒。 秦娘子说,那赵思归便是在嘉州将她掳掠而来的人。单绫起初并不大相信,只以为她认错了人。大凡掳掠抢劫的盗匪,要么污脸易容,要么蒙头遮面,必不肯让人看见其真面目。一般的盗匪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出入官府衙门。 如今周萱与赵思归联系到了一起,二人又刻意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且形迹可疑,看来秦娘子没有认错人。非但如此,说不定与慧慧失踪案,也有关联。 想到紧要处,单绫反而谨慎起来,不再试图潜入进去,以免打草惊蛇。各处仔细察看一遍,那宅子左右及后侧,都与别的宅子牵连,只有正面一个门与外头相通。单绫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只盯着大门,守株待兔,一心只等天黑,方采取行动。 不得不说,徐驰是一个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众买家离去之后不久,徐驰便带着王胡子,去了兰桂坊。 一如徐驰第一次去翠烟楼,兰桂坊大门紧闭,尚未开门营业。王胡子好不容易将大门叫开,睡眼惺忪的老鸨探出头来,一见徐驰,吓了一跳,“太爷,您,您怎么这当儿就来了?” 徐驰笑道:“你的意思是,老子这个时候来得不应该?” “应该,应该,太爷甚么时候来,都是该的,奴家说错话了太爷您里边请。”老鸨将门推开,把县太爷迎了进去。 “赶紧把所有的姑娘都叫来吧,老子我要用。”徐驰也不废话,命令老鸨道。 “是,是。”老鸨唯唯诺诺,心想,年轻真好呀,精力旺盛着呢,大白天的,尽想着那档子事儿。县太爷倒是个爽快人,不似其他人一般扭扭捏捏,娇羞作态。老鸨扯开喉咙朝楼上喊道:“姑娘们,快快下来,县太爷来了。” 不消片刻,小姐们自楼上鱼贯而下,一见之下,果然是县太爷来了,个个笑逐颜开的。在缙云这样的小县城,在兰桂坊这样的下三流风月场所,兰桂坊姿色平平的小姐们,能遇到像县太爷这种顾客,无论身份相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小姐们虽热情,但大多衣冠不整,素面朝天,显然还没做好接客的准备。 徐驰笑道:“都去把最漂亮的衣服穿上,最贵重的首饰佩上,化好妆,弄得越漂亮越好,老子我把你们全包了。” 小姐们傻了眼了:“大人,您说您一个人全包了?” “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大人您好厉害呀……” 一众小姐虽有些不相信,但却希望是真的,一边调笑着使着媚眼,一边依言往楼上去拾掇去了。 众小姐果然卯足了劲儿化起妆来。徐驰坐在大厅中,悠然地喝着茶,耐心等待众小姐。王胡子则左顾右盼,心中蠢蠢欲动。 等了半晌,一干女子衣香鬓影,袅袅婷婷又下得楼来。 徐驰吓了一跳,那刺鼻的香气,熏得人头晕目眩,那妆容也极是浓妆艳抹,像在脸上刮了一层油漆似的,个个如同戏台上唱京戏的老旦。 徐驰不得不捏着鼻子,摇头说:“他妈的太夸张了,重新来重新来,胭脂水粉少涂一点,弄干净整齐就行了你们自己看看,脸白得像死人,嘴巴红得像猴子的屁股,四十岁的老光棍看见你们,都会硬不起来,谁敢和你们那个那个的。” 小姐们不敢不依,一则对方是县太爷,二则如果真的和县太爷那个那个了,也是一辈子的福份。于是重新上楼,开始新一轮的打扮。 一个下午,徐驰又是集体指导,又是个别指导,总算把兰桂坊老老少少十三个小姐弄成了人模狗样。 “好了,你们都记住,今天晚上,你们都是老子的干女儿,知道了吗?”徐驰吩咐道。 众小姐不由一愣,随即便释然了,脸上都露出龌蹉的笑容来,敢情是县太爷喜欢玩角色扮演的小游戏。只不过,县太爷的口味未免过重,别的嫖客的嗜好,大多是郎中与病人,或者主人与奴隶。县太爷年纪小,来个母子**也是想得开的,他倒好,偏偏来个父女的角色。 “知道了,知道了,县太爷就是俺们的干爹,俺们就是县太爷的干女儿。”众女子一齐应承下来。 兰桂坊的老鸨在一旁呆若木鸡,十三个干女儿围着一个干爹,又是捶背的,又是捏腿的,县太爷那小身板儿,哪里承受得起啊? “知道了就跟老子走。”徐驰也不废话,打算赶紧将她们送到驿馆,讨好巴结一下大周朝的“李嘉诚”先生。 老鸨急了,“太……太爷您……老身的十三个姑娘您都要了?” “这不挺好吗?老子给你拿批发,这样的生意你到哪里去找?” “老身……老身是怕您老吃不消,倒没别的意思。”一个晚上十几个,弄不好就得精尽人亡,到时候,兰桂坊就是罪魁祸首。县太爷虽然血气方刚,但也少不更事,老鸨不得不好心提醒徐驰。 王胡子怒道:“你这老鸨,一张乌鸦嘴,老爷是吃不消的人吗?别说十三个,就是一百三十个,老爷都不在话下。” 老鸨笑道:“是是是,是老身多嘴,老身该打只是,只是那个……” “只是那个什么的,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老爷还有正经事呢。”王胡子说道。 老鸨陪着笑脸道:“太爷将老身的十三个姑娘全都领走了,老身难为无米之炊,今晚老身岂不是要关张歇业了。” 徐驰笑道:“不就是嫖资吗,说吧,多少钱?” “按理说,太爷您来了,便是兰桂坊的福气,老身再提银子的话,显得老身不识抬举,只是,如今这房租老在嗖嗖的往上涨,老身……”老鸨扭扭捏捏的。 “一个人两百文够了不?”徐驰道。 “太爷您上次来,每个姑娘都是三百文,如今房租涨了,太爷怎么反而往下跌?”既然把话说开了,老鸨再无顾虑,在商言商起来。 徐驰道:“老子这不是批发吗?批发价总要比零售价低是不是?欺负老子没做过生意怎么的?” “太爷呀您也不想想,老身一个姑娘每晚上接客没有七八次也有四五次,一次按三百文算,一个晚上下来,少则一两贯,多则三四贯。太爷您竟然一个姑娘一个晚上只出两百文,这不是杀了老身么?”老鸨喊起冤来。 徐驰笑道:“你他妈的,你以为兰桂坊是天上人间吗?你以为你家的小姐都是貂蝉西施来的?你他妈的还四五次七八次呢,一晚上能不能开胡,老子都得打个问号老子总共给你三贯钱,成就成,不成就拉倒,老子去玉楼春。” 老鸨心想,这县太爷好抠门,竟只肯给三贯钱。如今缙云城里,各地来的商贾越来越多,兰桂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每晚上少说也有四五贯钱的进项。但话也说回来,这一切都是托了县太爷的福,县太爷来上任之前,谁敢开门做生意? 老鸨几番权衡,县太爷还是要好好拉拢巴结的,索性忍住肉痛,大度地道:“您老也别生老身的气,老身一文钱也不要了,只当是感激太爷垂青,看得起兰桂坊。纵使老爷以后来了兰桂坊,老身一律白送姑娘。” 第085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老鸨高瞻远瞩,一下子看清了与政府官员勾搭上的无穷好处,不就是三五贯钱嘛,就当爹娘迟生一两天。 徐驰“嘿嘿”笑起来:“你他娘的,怎么突然大方起来?老子也不亏待你,哪天老子有空,把你的招牌换了,老子给你来个御笔亲书,保准你的生意挤破门。” 老鸨眉开眼笑,对一干小姐道:“今晚上可要把你们的干爹伺候好,惹得太爷不痛快,别说太爷,老身也决计饶不过你们。” 众小姐一边答“省得省得”,一边对徐驰道:“干爹呀,我们这就走罢。”“干爹呀,您老悠着点,要不女儿搀扶着您。”“干爹怎的突然害起羞来?干爹慢点,等等你干女儿可好?” 缙云县令打头,一众浓妆艳抹的女子紧紧随在身后,亦步亦趋。王胡子年纪老脸皮嫩,不敢跟县太爷混在一起招摇,离着队伍老远的距离,算是断后。 如今的缙云县令,就缙云地面而言,实打实的明星人物,自黄口小儿至耄耋老者,哪有不认识他的?平时县太爷一人遛街,就足以风从云集,更何况今日的县太爷身后,还多了一堆莺莺燕燕的勾栏女子,路人无不驻足侧目。 徐驰领了一干女子,自城西兰桂坊出来,熙熙攮攮的径直带往城北的驿馆。 那冯济源正与张易之的两个侍卫闲扯聊天,不意陈县令领了如此多的女子来馆驿,大感惊讶,赶忙迎上去躬身施礼,问道:“大人如何得空来了?这些个……”本来还想问领来女子做甚么,却觉得不妥,半道上把话截了回来。 “冯老财在这里干什么?”徐驰不答反问。 冯济源一愣,道:“草民忝为缙云馆驿的驿捉,今日洛阳来的张五郎张公子要住到馆驿里,草民担心仆役们招待不周,是以亲自来处置一番。” 驿捉就是驿馆里的负责人,职责相当于后世的交通局局长。别看后世天朝的交通局局长混得人五人六的,但在古代,都是不入流的。即就是说,大周的驿捉不但算不上官员,连政府编制都进不去。所以,冯济源在徐驰面前,一直自称“草民”,而非称“卑职”,这也是徐驰不知道冯济源是馆驿驿捉的原因。 “嘿嘿,嘿嘿,”徐驰笑起来说:“想不到冯老财还是政府公务猿嘛,失敬失敬。” 冯济源虽不知道“政府公务猿”是什么东西,但上下句一连贯,意思还是懂的,心想县太爷又在耍什么花枪,竟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驿捉面前说“失敬”之语? “大人里面请。” 张易之在馆驿内听到外头喧闹,出来一看,却是徐驰,身旁围着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轻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大人来了,不知陈大人来馆驿有何贵干?” “张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要我给你找几个干女儿的吗?难道你真的忘了?或者是拿本太爷开心的?”徐驰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给你忙活了半天,还问老子“有何贵干”。 “你……”张五郎何尝不是气得七窍生烟?“你不是存心耍老子么?找了这么些个庸脂俗粉,冒充干女儿,你该当何罪?” 张易之一时气结,竟忘了自己是微服私访来的,“该当何罪”四个字一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此时若是把身份挑明,自己还怎么弄女人呢? 徐驰一向自称老子,何曾有人在他面前称过老子的?一听张易之自称老子,徐驰当然火冒三丈,当即风云变色,在驿馆门前公然骂起街来:“你他妈的,你以为你有钱了不起啊,老子要不是看着三万贯的面子,老子还懒得给你找女人呢。你要女人,老子给你找女人,你要干女儿,老子给你找干女儿,到头来,你竟然在老子面前称老子,你信不信老子把你丫的给废了?” 意想不到的是,张易之也不是省油的灯,站在驿馆门前的台阶上和徐驰对骂起来:“你他妈的,你看你带来的这些个残花败柳,哪是甚么干女儿,分明是干妈呀干妈都不是寻常普通的干妈,还是老干妈……” “哪里不是干女儿?你不信问她们,看是还是不是?老一点又怎么样?越老经验越充足,你他妈的这都不懂?” 那些女子连连附和徐驰,“对呀,我们都是大人的干女儿呢。”“是呀是呀,干爹说的对,年纪大点怕甚么?年纪大的容易来事儿呀不是。” 冯济源叫苦不迭,懵然无知,这哪跟哪呀,上午时两人还一起喝酒亲热,转眼的功夫,县太爷给张五郎拉起皮条来。拉皮条也就罢了,怎么又弄出甚么干女儿? 好在张易之与徐驰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嘴巴闹得凶,但都没有干架的意图,张易之的侍卫乐得与缙云百姓一起看热闹,既不帮张供奉,也不帮陈县令。 两人针尖对麦芒,干了半天的嘴炮,竟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到最后,双方只得鸣金收兵,各自草草收场。 贵为皇帝的小蜜,张易之随随便便都能修理徐驰一番。侍卫虽然只有五个,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内廷高手。单绫不在徐驰身边的话,张易之想怎么玩他就怎么玩他。 张易之之所以放徐驰一马,并不是大度,有容人之量,而是他有他的打算。张易之来缙云的主要目的,是来江南一带风流快活的,并不是专门来和徐驰过不去,找徐驰的茬。如果此时暴露出真实身份,那还怎么风流快活得起来?某些人随便打个小报告,皇上还不阉了他的小**? 正是因为张易之的小算盘,徐驰逃过了一劫。当然,徐驰对自己所处的危险毫不知情,心里还愤愤不平,老子好心好意来巴结你,你不但不领情,还敢和老子唱对台戏。 徐驰越想越窝囊,有心揍张五郎一顿,却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总不能自己拉皮条不成功就怪罪到人家的头上吧?那些干女儿确实不咋滴,个个看着反胃,自己一个老光棍都提不起性趣来,何况人家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徐驰感到窝囊,张易之则更加觉得窝囊,天天陪着皇帝的人,武相爷还给他牵马呢,竟让区区一个七品小县令给当街骂得狗血淋头。张易之用起了心思,怎样才能让徐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样才能让徐驰乖乖地将秦娘子送到自己手里来。 张易之馆驿也不住了,领了侍卫骑上马,往括州而去。弹劾徐驰的奏折是括州刺史周瑰弄的,听听他的意见也不错。 刺史周瑰悠然自得地坐在书房里,自他上任括州刺史以来,小日子还是挺舒心的,括州辖下各县的孝敬以及应缴的赋税,基本都入库了。唯一不省心的是缙云县令,从上次大闹刺史府公堂之后,这小子人影都看不见了,别说孝敬,他该缴纳的赋税,也毫不见动静。 周刺史当然不会担心徐驰,该孝敬的,该缴纳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只是那小子仗着两个相爷为所欲为,嚣张跋扈,自己难以驾驭他,犹如一枚青菜叶塞在牙缝里,虽然对身体各个器官毫无损伤,却总感觉不舒服。 周瑰的奏折里罗列的罪名,虽不是谋逆的大罪,但对于一个县令的弹劾,皇上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周瑰想,这两天就应该有消息了,陈秦是去是留,总要给个信儿的。 周刺史随手将身旁的一个侍女揽了过来,抱到大腿上,一只手按压在刚刚隆起的山丘上,轻轻揉弄起来。那小侍女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一脸的青涩,略略有些害羞,却也没反抗,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周瑰将怀中的小女孩摩挲了好一阵,渐渐兴起,正打算进一步行动的时候,管家在书房门外报告说,外头有故人求见。 周瑰想,这都要到晚上了,还有什么故人来访?心里狐疑,说道:“你不能让他明日再来么?就说老爷我已经憩息了,不再见客。” 外面管家道:“小人自然是如此说的,只是那人给了小人一件物事,让小的呈给老爷验看,老爷必定去见他。” 周瑰不情不愿地放了手,理了理衣襟,走出书房。 管家呈上一小方翠玉,周瑰接了,见玉上清晰地刻着“令月”二字,当下大惊失色,大声道:“快,快,大开中门,准备迎客!” 管家见刺史大人如此着紧,必定是来头不小的贵客,当下不敢怠慢,招呼人手去了。 周瑰重新换了官袍,火急火燎地赶到衙门外边。 张易之如富家公子一般打扮,领了几个随从,大大咧咧地跨进刺史府大堂。 周瑰连忙跪下磕头,“卑职括州刺史周瑰参见大人。” 张易之非常满意周瑰的表现,在缙云所受的窝囊气也一扫而空。朝周瑰虚扶了一下,凑到周瑰耳边道:“刺史大人不必多礼,切记不可声张,你知我知即可。” 周瑰朝外一望,却并无钦差的仪仗,只有五个侍卫,也是普通随从的装束,知道张易之乃是微服而来,便点头应承道:“卑职懂得,卑职懂得。” 第086章 沆瀣一气 周瑰将张易之请进内衙,嘘寒问暖,巴结之情溢于言表。 仔细说起来,张易之与周瑰,确实是故人。 这个周瑰,三十岁时明经及第,取得了做官的资格,本来打算去哪里混个主簿或者县尉熬资历。后有好心人提醒,备了大礼,找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开后门。那太平公主见周瑰长得帅气,又礼貌懂事,很是有些喜欢,打发他担任括州长史。 周瑰到了长史任上,工作更是兢兢业业,私底下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再一股脑儿全部进贡给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见他政绩非凡,找了个借口,让上一任的刺史提前退了休,周瑰顺理成章地成了括州刺史。 再说张小蜜,起初并不是皇上的小蜜,而是太平公主的小蜜。太平公主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见她妈妈晚景凄凉,于是忍痛割爱,将张易之送给了她妈。当然,张小蜜的政绩也不错,深得皇上的宠幸。 周瑰与张易之,都是走的太平公主路线,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自然是故人不假。 正当周瑰设宴款待张易之,管家又来报告说,嘉州赵先生来见。 周瑰道:“混账东西,没看见有贵客在吗?就说今日不空,让他改日来见。” 张易之笑道:“既然是周大人的老友,自不是外人,何不让他一起来喝酒乐呵。” 周瑰想,就等你老爷这句话了,便说道:“既然上差不嫌鄙陋,就叫他进来罢。” 不一会,进来三个人,当中一个便是在缙云县衙参与拍卖的买家赵思归,左右两边一边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两女孩虽是粗布衣裳,但俱是眉眼如画,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原来,单绫一直守候在周萱府邸之外,等到天断黑之时,正打算趁夜色潜入进去。不料赵思归与周萱拽了两个女孩塞进了一辆马车,自南门而出,径直往括州而来。单绫也自县衙取了马匹,来不及告诉徐驰,只让衙役通报一声,一路尾随着那辆马车,进了括州。 待赵思归熟门熟路地进了刺史府,以前的猜测也就变成了事实,慧慧失踪以及秦娘子被掳掠的罪魁祸首,十有**便是括州刺史周瑰。而周萱及赵思归,就是两大帮凶。 单绫本欲潜入进去一探真相,查探慧慧到底在不在刺史府中,但又怕打草惊蛇,让寻找慧慧的线索再次中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单绫心里不得不承认,徐驰的心眼儿极多,想办法拿主意的事情留给他,必定比自己蛮冲蛮撞的效果要好得多。 周瑰将张易之介绍给赵思归道:“这位是洛阳来的贵客,张五郎张先生这位是下官的同乡好友赵思归赵先生。” 两人早就在缙云县衙见过面,遂互相拱手致礼。像张易之那样财大气粗,把银子不当银子的人并不多见,又见堂堂刺史在张易之面前也自称下官,且执礼甚恭,赵思归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得明白,这个张五郎先生的来头不是一般人所能匹敌的。 赵思归与周瑰系同乡,在括州、嘉州、台州数处地方,都有生意。周瑰之所以能青云直上,赵思归功不可没。周瑰还在长史任上时,能量不是很大,毕竟上头还有人管着,所能搜刮到的,很是有限。此时,幸得同乡赵思归的帮助,才能维持周瑰的巨大花销。 周瑰顺利接管括州之后,两人更是官商勾结,囤集居奇,倒买倒卖,沆瀣一气。赵思归知道周瑰嗜好未开苞的小萝莉,便投其所好,在括州及周边各地,投放大量眼线,充当猎头,只要发现了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长相姣好的女孩子,便坑蒙拐骗,使尽一切手段,也要据为己有。 谋害亲夫的张刘氏,便是赵思归投放的众多猎头之一。 张刘氏起先是赵思归的姘头,时日一长,颜色一衰,张刘氏便成了明日黄花,没人要的破鞋。赵思归知道张刘氏好吃懒做,便做主撮合给缙云城里鳏居的张老实,顺便充当他的眼线,每月给她些钱财。慧慧便是张刘氏捕猎到的第一个目标。 至于张刘氏耐不住寂寞,与华屠勾搭上,再与华屠合谋杀害张老实,则纯粹是节外生枝了。张刘氏逃跑之后,只好找到老相好赵思归,寻求帮助。赵思归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否则东窗事发,自己也难逃干系。赵思归则将张刘氏交给周瑰,限制其人身自由,等于是圈养起来了。 多年来,由赵思归掳掠来的年幼美貌女子不知凡几。赵思归心里一本糊涂账,没有个准确数目,但周刺史的账目可就清楚多了。周刺史还有个嗜好,就是给自己中意的女子,上过床的女子画个像,以立此存照,有如后世天朝某官员的**日记。 要说起来,这周瑰的嗜好还真不少。赵思归送来的女子,过个一两年,周瑰玩腻了,就大肆送人,无论是上级领导,还是平级的同僚,甚至是下级的县属官吏,都曾愧领过他周瑰送去的女子。括州下辖的松阳、遂昌、龙泉等县令,对周瑰的知遇之恩,可谓是感激涕零,自然对周刺史忠心耿耿,无不坚决拥护周刺史的领导。 徐驰刚上任时,如果立马拜访了周刺史,必然会得到刺史大人的格外青睐。徐驰是两个宰相举荐来的,年纪轻,前途不可限量,周刺史自然也会拉拢,并且早早替徐驰预备了好几个漂亮的小丫头,打算供徐驰挑选的。无奈徐驰第一次见周刺史就闹了一处大戏,对上官不但缺乏应有的尊敬,还蛮横无理,气焰嚣张。 千错万错,就是错在徐驰是个非砖家叫兽型的穿越者,假如徐驰一开始就像别的穿越者一样,能够迅速适应大周的风土人情、言行处事、世俗规则,那就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说不定很得上司的赏识,在县令任上干出一番大作为来。 当然,这些都是前言后话,话题还是回到括州刺史府的晚宴上来。 周瑰见赵思归一边拽了个女孩,那两小女孩也甚是水灵,撩拨得周大人心痒痒的,感叹赵思归真的是好手段,总能弄到新鲜货。表面上却装做很是不解,问道:“赵兄,你这是怎么回事?带两个小女孩来周某府上?” 赵思归恭谨地答道:“禀大人,草民在永康集市上,见这两孩子长的利落,便买下来,想送与大人,为大人端茶倒水甚么的,也算是做桩善事。” 两小女孩怯怯地站在桌旁,说不清是迷茫还是害怕。 赵思归是坑蒙拐骗的老手,一般的小女孩到了他手上,一番软硬兼施,哪还有不乖乖依从的道理?像秦娘子那般机灵,侥幸逃脱魔爪的,毕竟不多。 周瑰笑道:“赵兄真的是雪中送炭,周某正发愁无人可伺候张大人,不料赵兄解了燃眉之急。” 赵思归慌忙道:“此事万万不可,草民也是随手从市集上买来的,未来得及调教,乡野丫头,粗陋无礼,冲撞了张大人,草民担待不起呀。” “哦……”周瑰与张易之相视一笑,周瑰道:“赵兄多虑了。张大人身居高位,深得皇上赏识,不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对于调教丫头之道,亦是颇有心得,你我二人,难望张大人之项背呀。” 赵思归忙站起来,朝张易之深施一礼,致歉道:“恕草民无知,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大人,望乞恕罪。” 张易之哈哈笑道:“二位太客气了,今日得见二位,不枉五郎来江南一遭张某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张易之对周瑰赵思归很是满意,毕竟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事事处处都贴心窝儿。一高兴,便忘记了身份悬殊,竟然敬起二人的酒来。 男人在一起喝酒扯蛋,最后必定扯到女人头上去,臭味相投的三个人找到了共同话题,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张易之在这方面是行家里手,平常在皇帝身边一贯谨小慎微,今日犹如出了牢笼的鸟儿,自然大吹特吹,显摆起来。周赵二人更是刻意奉承巴结。 男人扯完了女人,一般就是再扯到仇人,无非是好勇斗狠,快意恩仇。扯着扯着,不知怎么的,又扯到了徐驰身上。虽然徐驰能量太小,能力过低,还够不上当他们仇人的资格,但还是扯到了。 周瑰打发人给两个女孩梳洗打扮去了,接着道:“说起那个混小子,完全是无法无天,周某若不是顾忌到武相爷与狄相爷,早将他押解遣送到京城了。” 张易之笑道:“不急不急,让那混蛋再蹦跶几日,等他将另外的三十五块地全卖完了,到时人赃俱获,再修理他不迟。” “大人英明。”赵思归一脸龌蹉,谄媚着说:“张大人在缙云县衙时,可曾注意到两个小娘子?那两个小娘子虽然年纪略微大了点,但模样身段儿俱是百里挑一,到时,嘿嘿……张大人给他来个一箭三雕……嘿嘿!” 赵思归所说的小娘子估计是单绫与柳絮儿,因为秦娘子早就发现了赵思归,有意避开了他的视线,赵思归应该还没察觉。否则的话,他现在的心情,没这么安稳,心安理得。 “不算大,不算大赵兄说有两个?可张某只看到一个,还是赵兄眼力好呀!”张易之以为赵思归说的是秦娘子。秦娘子比起赵思归刚刚领来的两个小丫头,年纪自然大上一两岁,明显成熟得多。 第087章 陈秦接旨 缙云县衙暂停了基本业务,改成了临时拍卖行。县令大人也不审案了,改当拍卖师。拍卖一天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县衙门每天土豪云集,富贾咸来,如同过节一般热闹。 除开第一宗地以三万贯的高价成交之外,后来的每一宗地,大多在一万贯左右,多到一万五,最低的一宗,是东北角那六十亩,六千就成交了。 总计三十六宗地,徐驰卖掉了二十七宗,四分之三,却将冯陈楮卫大道以南,东三路以东,那个“井”字格的九宗地留了下来。 徐驰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先充当政府的职能卖地,再充当房地产商的职能建房。徐驰将整个东城的四分之一留出来,踌躇满志地打算打造一片示范区。井字格中间盖一个崭新的县衙,周围全部建成高档别墅。到时,以缙云新县衙为中心的东南角势必成为整个缙云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 作为县令,徐驰必须保证那些留在工地上的数千民壮依然有事可干。任何经济建设,任何政绩工程,都不能脱离以人为本的基准点。 徐驰一连半个月的拍卖,懒觉也睡不成了,忙得脚不沾地。括州刺史府的张易之,可就滋润多了,每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以前自己违心地陪着皇上那个老妪,现在则是一群豆蔻年华的女孩子陪着自己,其间的滋味感受,岂能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形容。 好在周刺史与赵思归预备的女孩子很多,张易之可以天天换口味。 美好的日子最好混,不知不觉间,半个月就过去了。乐不思蜀的张易之不得不准备返回洛阳。时间耽误久了,一则怕皇帝起疑心,二则也要养精蓄锐,一路逢州过府的,多少有些牙祭。 周瑰打算送张易之到缙云,待张易之将徐驰革职查办之后,顺便接管缙云县务。 张易之有自知自明,他这个内供奉,说穿了,不过是个花瓶。如果让堂堂朝廷的三品大员像叭儿狗一般恭送自己,闹将出去,皇帝对他肯定有看法,以后就捞不到这样的好差使了。再说了,半个月以来,张易之天天躺在刺史府里,吃周瑰的饭,喝周瑰的酒,玩周瑰的女人,临走还送了大笔的银两,早就觉得过意不去了,所以好言谢绝了周瑰的美意。 张易之领了五个侍卫,来到缙云县衙,不料徐驰却在工地上指挥工匠,雄心勃勃地规划他的新官邸。 可怜的徐驰,满心准备在缙云任上生根发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没想到马上就会乌纱不保。 来到新城区,眼前的一幕,令杀气腾腾的张易之忍不住笑出声来。 缙云县令陈秦袒胸露腹,拿着一张图纸,正与工匠及民壮商讨着建房方案。陈秦那埋汰龌蹉的样子,令当惯了花瓶,天天锦衣玉食的张易之鄙夷不已。 张易之心想,看来这小子不是当县令的料,天生就是劳碌命,老子就成全你罢。 张易之面带微笑,抱拳道:“陈大人辛苦了陈大人可否先歇一歇?张某有事和大人说。等张某将此事说完,大人想干多久就干多久,干一辈子也由着你。” 哪知道陈大人是个二百五,听不出张易之话里的机锋,道:“张五郎啊,你他娘的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呢喂!喂!老钱,你他娘的跑哪里去了,把通告发一份给张五郎,让他学习学习。” 张易之一愣:你竟然还有事找我?你小子不是自投罗网吗?抱着猫玩耗子的心态,张易之和蔼可亲地笑道:“陈大人找张某有何吩咐?” 那边钱琳听到县令大人叫唤,连忙赶过来,将一份告示呈给张易之。 张易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周缙云县衙关于城市建设闲置土地的处理办法及处罚意见的若干规定(草案)》”。 张易之犯了傻,想不到自己满腹经纶,将这句话啃了半天也啃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道:“陈大人,这个是甚么意思?大人何不明言?” “往下看,往下看,你他娘的水平也太低了,一篇告示都看不懂,你他娘的是白活了几十年。”徐驰想,老子写的都是大白话呀,有那么难懂么? 张易之微笑着,看就看,老子且让你再神气神气,等一会老子让你欲哭无泪。 张易之打定了主意,真的气定神闲地认真学习了起来。 学习了好一阵,张易之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花三万贯买来的第一宗土地,已经被缙云县衙无偿收回去了。即就是说,地也没了,钱也没了,三万贯钱打了水漂。处理依据就是那个自己看不懂的“草案”。 “草案”上规定:拍卖下来的土地,在半个月之内没有动工建设,县衙就要无偿收回,重新进入拍卖市场。 张易之冷笑起来,道:“陈大人真的是好手段,银子也得了,地还是你的搜刮民脂民膏且不说,你又多了一条强取豪夺的罪名。” 这次轮到徐驰微笑了:“你他娘的别说胡话,本太爷对事不对人,二十几个买家都执行这个草案,公平公正,你他娘的不要想不通,自己寻短见,县衙概不负责。” 徐驰好心好意给张易之拉皮条,张易之不但不领情,还恶言相向,徐驰早就想睚眦必报了。 张易之哭笑不得,决定收网,不逗他玩了。 张易之正了正衣冠,面容肃然,长身而立,威严地道:“罪臣陈秦接旨!” 徐驰笑起来说道:“你他娘的,气量也太小了吧。三万贯钱就把你气疯了,至于吗?” 四周围的工匠民壮,以及钱琳等县衙公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张五郎财大气粗的一个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气疯了呢? 张易之从一个侍卫手中接过两卷黄布,打开其中之一,一看不对,便重新卷起来,插到腰带上,随即打开另一卷。 原来,皇帝早有算计,担心张易之恃宠而骄,肆意妄为。临行时给了他两道圣旨,一道是贬了徐驰的官位,第二道则是维持县令的官位不变,另外加授朝散郎。张易之在处置徐驰时,只能非此即彼,二选一。 张易之知道,皇帝虽然宠幸他,但并不相信他。其实里面的原因还要稍微复杂一些。 高延福对年轻人徐驰很有好感,因为徐驰在明知道高延福是太监的情况下,还和他称兄道弟的打成一片。为了徐驰免遭无妄之灾,高延福向皇上进言,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纵使有错,也是无心之错,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贬其官就可以了,不必入刑。 皇上也正好有这个意思,徐驰不管如何,却是凤阁鸾台两个侍郎举荐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处置得太严厉,两侍郎的面子也不好看。 张易之在摆弄徐驰眼里的黄布时,其余的人却是大惊失色,心想,莫非这个张五郎真的是钦差大臣? 封建王朝,黄色是帝皇家的专利,寻常百姓使用黄纸黄布是要砍头的。张易之大庭广众之下,声明要县令大人接旨,并且拿出了真家伙,自然是钦差无疑了。如若不是,那就是张五郎发疯了。不管如何看,张五郎都不像发疯的样子。 张易之怒道:“混账,还不接旨,你想抗旨不尊吗?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此时,张易之已经展开圣旨,只待陈秦跪下之后,便要宣旨的。 众人不敢怠慢,前后不一地跪了下去。先是周萱钱琳赵裕民张翰陈楚等人,而后是一众衙差,再然后是数千的民壮工匠。 圣旨如皇上亲临,还是挺管用的。 不一会儿,东城工地上乌压压跪了一地。一则是封建王朝老百姓对皇权的敬畏,二则是众人的一种从众心理,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前面的人跪下去了,也跟着跪了下去。 有三个人没跪,一个是徐驰,一个是单绫,一个是王胡子。 王胡子作为大周土著,是个比较“二”的人,本来打算跪下去的,看县太爷没跪,于是也跟着不跪。 单绫是造反派,当然不会跪,这是大是大非的信仰问题,打死她也不会跪。 最应该下跪的是徐驰,他是朝廷命官,宣旨的对象。作为穿越者,他比王胡子更“二”,他压根就不相信张五郎是宣旨的钦差。 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给徐驰造成了一个错觉,以为宣旨的钦差必然是太监。再加上徐驰第一次接圣旨,就是太监高公公来的。而张五郎敢打女人的主意,就表明他不是太监。不是太监的圣旨,所以徐驰就非常怀疑圣旨的真伪。 张五郎要徐驰跪了接旨,旁边的人也都跪下了。对于圣旨的真假,徐驰拿不定主意,便想凑到张易之身边,看看圣旨上到底怎么说。 张易之看见过胆大的,但没看见过徐驰这般胆大的,不跪着磕头接旨,却先要看看内容。 第088章 王对王 跪都不跪就想看圣旨?张易之岂能让徐驰得逞,两手捧着圣旨高举到头顶。 那张易之不愧是小蜜出身,一米八的个子,比徐驰要高出半个头。 张易之顾到了上头没顾到下头,在没防备之下,插在腰带上的另一道圣旨却被徐驰强抢了去。 张易之那个气啊,哪里看见过像徐驰这样把圣旨不当圣旨的人?开始是偷看,偷看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偷。 张易之大叫道:“反了反了,你还真反了,还不将其拿下!” 五个侍卫得了命令,随即一拥而上,想拷住徐驰。 单绫将徐驰撇到自己身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的宝剑。那剑不过两指宽窄,长约一米,薄如蝉翼,颤颤巍巍。 单绫挽了个剑花,剑尖一抖,朝外一掠,堪堪封住五人。 五侍卫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单绫。想不到在缙云这种穷乡僻壤,一个毫不显山露水的中年美妇,一出手就是这般厉害的兵刃。 徐驰也是一愣,她身上哪来的剑呢?怎么从没看见过?那剑又窄又薄,能管用吗? 徐驰不识货,五个侍卫虽不一定见过,但至少听说过。这种剑称为服剑,因为剑身纤细柔软,不用时一般捆在腰上当腰带使用。正是因为剑身纤细柔软,所以需要使剑的人武功特别高强,力道贯于剑身。否则的话,又细又软,比一截绳子强不到哪里去。 五人不敢大意,都从背上抽出刀来,与单绫相互对峙,却并不动手。 五人是大内侍卫,此行只负责保护张易之的人身安全。显然,不管是徐驰,还是单绫,对张易之都没有动手的企图。至于徐驰偷看抢夺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圣旨,甚而至于公开造皇帝的反,都与他们无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把责任分得很清楚。 张易之大怒:“见旨不跪,形同谋逆,陈秦你吃罪得起吗?” 徐驰笑嘻嘻的,也把手中的圣旨一抖,笑道:“见旨不跪,形同谋逆,张五郎你吃罪得起吗?”奶奶的,老子也是有圣旨的人了,咱两个王对王,看谁厉害。 一干衙差百姓,跪在地上,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会事,弄出两道圣旨来了?朝哪边下跪才好呢? 陈楚急的大叫道:“三郎,休得胡闹,还不跪下接旨,恭迎上差!”陈楚冷汗直冒,三郎也太胆大了,这事儿要是皇帝知道了,还不得满门抄斩? “陈秦跪下接旨!”张易之见陈楚在帮他的忙,以为遇到了明白人,再次敦促道。 “谁说的?要跪也得你先跪,老子是三郎,你是五郎,老子比你大,你先跪了再说。”姓陈的和姓张的论起排行来。 张易之作梦也没想到,宣旨竟然宣出麻烦来了。 拿圣旨不当一回事的,除了徐驰以外,恐怕是亘古未有。张易之一时无先例可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大叫道:“拿下,通通拿下!看他谁敢抗旨?” 五侍卫开始蠢蠢欲动。人家有兵器在手,徐驰担心单绫对付不了,举着圣旨对那五人道:“我看谁敢动老子,老子拿的可不是草纸,而是圣旨我看谁敢动?” 五个侍卫真的不敢动了,谁手上有皇帝的东西,谁就代表皇帝。 张易之心想,你们不敢老子敢,于是仗着人高马大,绕过单绫,从另一侧欺至徐驰身边,抢夺圣旨。 徐驰正是求之不得,将手中的圣旨丢给王胡子,道:“三炮哥你拿着,本老爷把那块黄布他妈的也抢过来!” 张易之又朝王胡子扑去。 王胡子知道张五郎是钦差,心想,我惹你不起但躲得起,揣着圣旨就跑。 张易之是来传旨的,却把圣旨弄丢了,即使皇帝不怪罪,自己也羞于见人,于是掉头去撵王胡子。 好奇心害死猫,徐驰不知道皇帝传旨给他要干什么,一门心思想揭开谜底,撵着张易之的屁股就追。 五个侍卫在单绫面前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张易之。随即撇开单绫,打算截住徐驰,从而达到保护张易之的目的。 单绫和五个侍卫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保护的目标不同而已,于是尾随着五个侍卫,不让他们过于靠近徐驰。 张小蜜一天到晚住在深宫内苑,养尊处优,这你追我赶的事儿哪是徐驰的对手?三颠两跳的,徐驰就撵上了张易之,两人撕扯起来。 徐驰混了上十年的地痞无赖,偷摸抢掠的功夫远非张易之可比,撕扯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第二道圣旨再度易手。 那五个侍卫见第二道圣旨也已易手,开始有点着急了。徐驰抢了第一道圣旨时,他们不急,因为那是徐驰应得的。两道圣旨全抢了,他们就有点兜不住了,圣旨比张易之更重要啊。两圣旨都保不住,还要他们这些侍卫干啥? 五人一对眼神,便分出一人去对付徐驰,其余四人仍然拖住单绫。 若是单挑独斗,侍卫们根本就不是单绫的对手,但皇宫内卫远非寻常衙役军士可比,个个武功极高,加之平时训练有素,抱团厮杀起来,进退有据,虚实相宜,其实力亦不容小觑。单绫以一对五,虽不落下风,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占到便宜。 侍卫的意图,单绫哪有不清楚的道理?有心脱离战团去卫护徐驰,无奈四侍卫死缠烂打,咬住她不放。 单绫一急,也是急中生智,大喊道:“父老们都去保护县尊大人,这些人都是骗子,快快保护大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赵裕民钱五等人赶紧带了一众衙差对另一个侍卫进行围追堵截,使其难以接近徐驰。 数千的工匠民壮也是蓦然惊醒,几个月来,县令大人与他们一同赤膊上阵,一同吃饭咽菜,一同迎风撒尿,实打实的是个好县令。如今县令有难,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民壮们拿起手中的工具,跟随衙差加入到围追堵截的队伍中。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任那侍卫如何骁勇,片刻之间,便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 人一多,胆子无形之中也壮大起来,手里有工具的,就在战团里层乱戳,没工具的,就在外边扇风造势。那侍卫左冲右突,在民壮有意无意的促成之下,终于与张易之及另外四个侍卫合兵一处。 再看张易之,不到半个时辰,翩翩富家公子变成了惶惶落魄公鸡,发丝凌乱,衣衫褴褛,脸上也让徐驰抠出了两道血痕,可谓是狼狈不堪。 冤有头债有主,张易之拿数千的百姓毫无办法,只得两只眼睛到处乱瞅,寻找债主徐驰。不找到徐驰还不气,一找到徐驰,张易之更是肺都气炸了。只见徐驰混在百姓当中,朝他挤眉弄眼的竖中指。 张易之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只得朝五个侍卫吼道:“几个饭桶,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要你们何用?还不赶紧给老子撤了,丢人现眼的!” 五侍卫如闻纶音,一齐跳出战团。高手过招,无分男女老幼,人多人寡,拼的是硬本事真功夫。五人虽赢不了单绫,但并不觉得憋屈,人家的本事摆在那里,五人全力应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也只能堪堪战个平手。 单绫只要保得徐驰平安即可,自然不欲与人为恶。再说了,人家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传旨大臣,闹出人命来,事情越捅越大,反而不好收拾。一旦侍卫停了手,也便见好就收。 张易之遥指徐驰,抖狠道:“姓陈的,算你厉害,咱俩走着瞧,老子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老子就不是人养的!你好生等着老子,到时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那边陈县令遥相呼应,大笑道:“好,一言为定,老子等着你张大人走好,老子恕不远送,慢走慢走……”可恨的是,徐驰嘴里客气着,两只手一边拿着一道圣旨摆来摆去,摆出为老友送行的姿态。 张易之领了侍卫,翻身上马,复朝括州驰去。打算调集括州府兵,抄了缙云县衙。 张易之走后,缙云百姓复将徐驰围在中间,纷纷问道:“大人,圣旨上说了什么?您就念一念,让草民们开开眼好不?” 大周百姓也挺八卦的,徐驰自然选择满足他们的善良愿望,手一招,“大家伙跟我来,本老爷当众宣读圣旨。”说着,分开百姓,爬到新修好的南城墙上,展开从张易之腰带上抢来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到此处,徐驰卡了壳,后面两个字完全不认识。徐驰急中生智,将圣旨粗略扫过一遍,明白了大体的意思,然后大声道:“皇上说,本老爷这个县令干得好,干得妙,干得非常出色,缙云百姓都没饿死,要给老爷我升官……你们问老爷我升什么官?升……升朝散郎。” 一道圣旨,徐驰有十几个字不认识,加上不知道怎么断句,心里后悔不该当众显摆。但是不管如何,徐驰出了一身的老汗,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把升官的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第089章 大发利市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大人步步高升呀……” 城墙之下,集体马屁此起彼伏,虽然绝大多数人和徐驰一样,不知“朝散郎”为何物,但县令大人自己说升了官,自然就是升了官,自然要贺喜了。 恭贺完毕,又有人热切地问道:“大人,还有一道圣旨,看看那道写的甚么?” 徐驰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打开另一卷黄布,仔细一看,不禁呆立当场:怎么搞的?怎么又贬职为民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加官进爵,一道是贬官革职,皇帝老儿犯了羊癫疯么? 城下的百姓见县令在发愣,着起急来,“大人,又是升的甚么官?”“大人,可是赏赐的银子?”“大人,是不是还赏赐了漂亮的娘子?” 徐驰啐道:“什么银子娘子,这个上面说,要革老子的命,不让老子当缙云县令了故意耍老子不是?” 底下的人傻了眼,哪有这样的事情?乱哄哄地议论开了。 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缙云百姓通过议论,最后一致认为,第一道圣旨是真的,第二道圣旨是假的。钦差大臣和县令大人有个人恩怨,于是炮制了一道假圣旨,用以公报私仇。这样的好县令不升官是没有道理的,这朝散郎不还是县令吗?应该升到刺史才对呀。 徐驰也想不清楚其中的缘故,认为百姓的分析很有道理。那张五郎第一次见面时不传旨,非要等到大半个月之后,这段时间肯定是造假去了。再联想到括州刺史周瑰,徐驰更是相信,他和百姓的推断是正确的。 缙云县衙。 上至七品县令,下至三岁小儿,一群一辈子没看见过圣旨的土老帽,围着两道圣旨打转转。 “我说老钱,你说圣旨是真的吗?那道贬我官的圣旨肯定是假的。”徐驰不耻下问。 钱琳答道:“禀大人,据卑职看,圣旨应该都是真的,上面戳有玉玺的朱印……” “玉玺就不能伪造么?”徐驰不以为然,在后世,什么身份证毕业证结婚证离婚证军官证驾驶证,甚而至于XXX的工作证,哪一样不能造假? “玉玺也能伪造?”对县太爷的怀疑,钱琳感到不可思议,毕竟两人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大周并非没有假冒伪劣的东西,但极为个别,而像圣旨这类的朝廷公文,则绝无可能是假的。 徐驰的怀疑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在后世,看到某种东西,首先就是判断它的真假。哪怕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你非要把他(她)脱的一丝不挂才分辨得出来。说不定今天他是男的,明天就变成女的了。 徐驰问道:“既然都是真的,那就是皇上神经错乱,一下子升官,一下子革职现在老子到底还是不是县太爷呀?要是革职了的话,老子这半年岂不是白忙活了?” 钱琳道:“卑职估计,那钦差大人乃是来暗访于大人,再根据他访察到的实际情况来决定大人的升降与否……”钱琳在这群人当中,算是最明白事理的一个。 “你的意思是,老子这个县令做得不好?”徐驰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一上任就取消了市金,街市由冷清萧条一举变得商贾如过江之鲫,大大搞活了流通。以工代赈之后,卖儿鬻女的现象再也没有发生过,老百姓是得了实惠的。徐驰想不通,张五郎凭什么革他的职。 钱琳拱手道:“哪里哪里,只凭大人爱民如子这一宗,大人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卑职想,大人……大人或许甚么地方得罪了上差,以致上差狭私报复。” “原来如此,”徐驰笑道:“老子懂了他妈的张五郎,就因为兰桂坊的小姐不漂亮,他娘的就怀恨在心。我靠!兰桂坊的小姐漂不漂亮,关老子屁的个事呀,又不是我做的种。” “大人,有一句话,卑职不知道当不当说出来?”钱琳担忧地说道。 “说!” “大人顶撞上差于前,抢夺圣旨于后,形同谋逆,按律是要杀头的。此事恐怕凶多吉少,大人要早作打算才是。”钱琳异常严肃地说道。 事件发生之后,除了徐驰盲目乐观、周萱漠不关心之外,其实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钦差是代表皇上来传达旨意的,某种意义上说,钦差就是皇上,冒犯皇上的结果可想而知。 徐驰手一摆,自信地道:“没事没事,你们想想,皇上是因为不知道我这个县令到底混得怎么样,才派来张五郎实地察访的,并为此准备了两道圣旨。由此可以推断:第一,皇帝对于本老爷,还是很上心的;第二,皇帝对于本老爷的丰功伟绩,还不知道。如果她老人家知道了本老爷的丰功伟绩,那就不是朝散郎的问题了,说不定一举将本老爷提拔成刺史或者宰相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徐驰一言既出,满县衙的男女老少,全都盯着他们的县太爷。对于这位尚未到十八岁的县太爷,他们有的不解、有的可怜、有的担忧、有的热切。他们不得不感叹,人与人是多么的不一样!对待同样一件事情,他们每个人都在替徐驰担心得要死。而作为当事人的徐驰,不但不担忧,还一门心思想着升官发财,甚至想到了刺史和宰相的位子。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啊,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县令。 众人让徐驰噎得说不出话来。钱琳一边感概县令大人的会想、能想、敢想,一边好意提醒道:“话虽如此,在皇上不知道大人的诸般好处之前,卑职担心张五郎私自对大人不利,还请大人斟酌。” 陈楚道:“钱大人的提点甚是在理,那钦差大人吃了三郎的亏,必定在刺史大人面前百般阴损于你,以致刺史大人听信谗言,提了府兵来捉拿三郎,三郎要早作打算。” “噗!”徐驰大笑道:“哪有刺史攻打县令的,人家又没造反,大郎你多虑了,放心放心,大家都放心吧,本老爷自有主张。” 徐驰虽然不懂大周的律法,但比照后世的规则,市委书记带兵攻打县委书记,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 “若是张五郎将此事禀告于圣上,请了圣旨来捉拿大人呢?”钱琳再次好心提醒。 徐驰笑道:“那是肯定的,那个狗屁张五郎要想整垮老子,唯有通过在皇帝面前告状。但是,他能告状,老子也可以告状嘛,老子就不相信,朝廷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徐驰想了一想,又道:“第一,周刺史是个明白人,绝对不敢来冲击县衙,否则,他就是谋逆大罪。 “第二,那狗娘养的告状,老子也告状,看谁告得过谁。 “第三,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假如真的有危险,老子就开溜老钱,把老子的银票全部搬过来。” “大人,您干甚么?”钱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下子扯到银票上去了? 徐驰笑道:“你照老子的办就是了。” 徐驰卖地赚了二十七万贯,除掉成本三万贯,以及其他的开支一万贯,至少纯赚二十三万贯。加上陈楚带过来的十万贯,徐驰手头加起来,一共三十三万贯有余。以一文比值一元人民币,三十三万贯则是相当于三至四个亿。比起后世一个村支部书记都要贪污七八个亿而言,徐驰算不上大贪,但他已经相当满足了。 钱琳不敢怠慢,从县衙银库中拿出两大叠银票,一叠是一千贯一张的,一叠是一百贯一张的。 徐驰从钱琳手里接过银票,嘿嘿笑着:“这是老子的全部家当呀。” 男女老少都看着徐驰,心想,刚才还是满不在乎的,难道现在就打算开溜吗? “周萱,一千贯。”徐驰虽然看不上周萱,但人家好像也没啥过错,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见者有份。 周萱面对徐驰递给他的面额为一千贯的一张银票,惊疑地看着徐驰,“大人,你这是何意?” “你先拿着,老子等一下再说。” 周萱犹疑地接过银票,不知徐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钱琳,一千贯!” 钱琳亦如周萱一般,不知县令大人到底打算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不作多问。 “林馨儿、张翰、萍儿、赵裕民、唐倩、柳絮儿、王胡子、韩可可、秦娘子,每人都是一千贯,拿着!”徐驰很大方地发起红包来。除了单绫与陈楚,老婆有份,连七八岁的萍儿都有一份。 在座的一人收了一份大礼,全都错愕地看着徐驰。 徐驰笑道:“老子上任半年,大家没有功劳有苦劳,一人一千贯,算是好处费,多的没有,嫌少就别要。” 一千相对于三十三万,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对于王胡子这类一个月俸禄三贯左右的一般衙役而言,一千贯相当于二三十年的薪水,不啻是天文数字。至于县丞与主簿,俸禄虽比衙役稍多,但在没有外水的情况下,也强不到哪里去。一般穷苦百姓,为了两三贯钱甚至可以卖儿鬻女,一千贯,可见是何其惊人了。 第090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萱拿着徐驰给的一千贯银票,感概良多。以前自己一人大权独揽,搜刮虽丰,但除开县衙的正常开支之后,其余大部分都贡献给了堂兄周瑰,自己结余并不多。若不是这个混蛋小子的职位不大稳当,跟着他混,还是很有钱途的。 徐驰对韩可可与秦娘子道:“你们两个拿了钱都回家去,韩可可帮你爸妈做些事情,秦娘子则要注意安全好了,都回吧。” 那韩可可何曾见过银票,正在发呆,县太爷要打发她回家,惊问道:“老爷您……您不要可可了?” “当时是因为你们家太穷才买的你,并不是老爷需要你。你现在有钱了,自然就可以回家了。”徐驰说的是实情。 韩可可急的都快哭了:“可是可可不想回家,可可想留在县衙……”县衙活儿轻松,回家则是沉重的体力劳动,再加上县衙人多热闹,生活待遇好,韩可可半大不小的,自然知道分辨。再说,离家近,想父母了随时可以回去,也随时可以回县衙,韩可可已然乐不思蜀了。咋一听县太爷要打发她回家,当然着急了。 徐驰笑道:“你回家反正不远,要是想留在县衙,你把银票送回去之后再来吧,老爷不多你一张嘴巴吃饭。” 韩可可这才转忧为喜,高高兴兴的揣了银票,临走时还不忘说了声“可可两个时辰就回了”。 秦娘子见韩可可回家了,心里有些羡慕,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难道不打算回去了吗?”徐驰问秦娘子道。 秦娘子黯然摇了摇头,“奴家在嘉州的栖身之所,实在谈不上为家。承蒙老爷好心,收留奴家,恳请老爷,让奴家一直服侍老爷,望老爷恩准。” 秦娘子的双亲数年前便已相继离世,全赖街坊邻里扶持才得以长大成人。韩可可尚有父母可以依恋,秦娘子则是恋无可恋,与其漂泊无定居无定所,还不如跟着县太爷,多少有些家的感觉。 秦娘子的情形,徐驰是早就知道的。秦娘子貌美如花,徐驰当然不想煮在锅里的鸭子往外飞,自然乐享其成。 徐驰点点头,又对唐倩道:“你还在县衙待一阵子,前一段时间太忙,没顾得上帮你寻找慧慧,老爷向你道歉……” 没等徐驰说完,唐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老爷,您……您怎么能……能向民妇道歉呢,民妇罪该万死呀!” 开始的时候,徐驰倒是打发衙役沿街贴了许多慧慧的画像,但并无回应,后来又去了括州一趟,本是有些眉目的,无奈徐驰大闹刺史衙门,不得不放弃调查。再后来,出了宋誉被杀的案子,又忙着赈济灾民,拍卖土地,寻找慧慧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根据那日单绫跟踪赵思归的结果,慧慧被掳掠到刺史府的可能性大大增强。徐驰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而以徐驰泼皮无赖的性格,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徐驰将唐倩扶起来道:“下一阶段,本老爷的主要精力便是为你寻找慧慧,找得到找不到,尽人事安天命,你要有思想准备。” 唐倩虽然没有放弃寻找女儿的努力,但大半年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深知希望渺茫。如今县太爷重提寻找慧慧的事情,不觉心中又腾起了希望的火花。 后衙女子中,还有一个柳絮儿,一直对徐驰冷若冰霜。徐驰虽然也和宋璟一样,迷恋她丰腴的**,但最厌烦装逼的女人,特别是如柳絮儿这样的破鞋装逼。徐驰将几个与己不大相关的女人都问了个遍,唯独不**柳絮儿,连正眼都不瞧一眼。 徐驰又将一万贯的银票交给钱琳,这是分发给一百个衙役的,每个衙役一百贯。再数出十万贯给陈楚,这是徐驰从临海赚的老底儿,依然原封不动地回来了。分配完毕,还剩二十一万余贯,全部留在单绫的手头,一旦事发不好,准备随时开溜。 “唉!”徐驰神情萧瑟地叹了口气,“大家伙都跟我这么久了,没有功劳有苦劳,给你们的这点钱,算是我感谢你们的。今天之所以提前发给你们,原因大家都清楚,老爷我不怕一万怕万一,怕皇帝老儿听信谗言,把老子抓起来杀头,到时来不及给你们。一旦有这么一天,大家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不必跟着我受牵连。 “唉,如今还剩二十万贯左右,除了县衙的开支,数千民壮的生活,再剩下的,周刺史那里也要多少孝敬一点。我们好歹同僚一场,老爷虽然和周刺史并无深交,但这半年以来,老爷在缙云任意胡为,周刺史从没反对过我,这也是他老人家对我的支持与鼓励不是?没有他老人家的支持与鼓励,我敢乱来吗? “唉,万一有那么一天,周县丞一定要在刺史大人面前替老爷我美言几句。刺史大人官居三品,在朝堂上说得上话,不像我,七品的芝麻小官,恐怕喊冤的机会都不会给唉。” 徐驰连连哀声叹气,好像在交代临终遗言一般。 周萱诧然地望着徐驰,心道他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在大言不惭地要当刺史和宰相,突然之间,峰回路转,变得可怜兮兮起来。细一想,也便释然,毕竟抢夺圣旨、殴打钦差大臣,都是其罪非小,都是要杀头的。刚才的大言不惭,不过是自欺欺人,现在开始后怕了,所以和老子、和周刺史攀起交情来。 周萱虽然猜透了徐驰的心思,但装作很是不解的样子,问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不是说可以上奏圣上么?待圣上查明事情原委,或许非但无事,还可据此升迁,也是说不定的,大人何须忧虑?” “唉,周县丞呀,老爷我是怕万一呀无论如何,周县丞要答应老爷我的要求,替我多多美言几句。老爷我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呀。”徐驰可怜巴巴地望着周萱,其言可悯,其状可怜,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萱心情大快,心中窃笑不已:他娘的,平常的嚣张气焰哪里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才知道装可怜?周萱配合地拱手道:“大人不必伤感,大人的事即是卑职的事,卑职照办便是了再说了,卑职与周刺史乃是共祖父的亲堂兄弟,卑职的话儿,他多少还是要听一点的,大人只管宽心。” 徐驰朝周萱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周县丞就对刺史大人说,改日陈秦必然去拜访他上次去拜访他,因为孙英兄弟的事情引起了一些误会,加上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来不及去和刺史大人解释,否则的话,老爷我早就去和刺史大人亲近了。这些话你一定要和刺史大人说一说,拜托了!” 周萱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罢,卑职下午就亲自跑一趟,大人等卑职的消息好了。” 周萱信誓旦旦,徐驰哭丧着的脸绽开了笑容,又朝周萱连连拱手作揖。 其余的人虽然惊异于徐驰变化之大,但想法和周萱大抵差不多,也是非常正常、合乎常理的想法。像徐驰先前那种皇帝不但不降罪,还给他升官的念头,则无异于异想天开。众人见周萱答应帮忙,竟都朝周萱拱起手来,以示感谢。 唯有单绫,却在猜测徐驰又在玩什么花样?以徐驰的性格,纵使拿刀架到脖子上,也不会这般可怜兮兮的。 徐驰心病既去,又生龙活虎起来,大声道:“再过十多天,十一月初一,就是老爷我十八岁的生日了。届时,老爷我要请全缙云的头头脑脑都来庆贺生日,刺史大人也是要请的当然,上官没有为下属庆生日的道理,主要是请他老人家来热闹热闹,与民同乐嘛在座的各位,也是要参加的。” 众人面面相觑,县令大人思想感情的变化太快了,完全有点跟不上节奏的感觉。想归想,但还是一齐躬身施礼说:“大人的寿诞,卑职等岂有不来的道理?” 馨儿在一旁张大了嘴巴:三郎的生日明明是十二月二十七日,怎么提前到了十一月初一?莫非三郎记错了? 馨儿不敢插嘴,只能干着急。 徐驰又特意叮嘱了周萱,要将他的这个意思禀告给刺史大人知道。周萱自然应允。 交待完了生日的筹备情况,徐驰又吩咐钱琳起草告示:今年缙云全县所有的赋税一律免单不缴。按照徐驰的话来说,就是“县令大人体恤百姓疾苦,自掏腰包,替百姓完税”。 周萱急了,缙云每年的赋税至少也要六万贯,二十一万贯拿掉六万贯,就只余十五万贯了。再去掉县衙日常开支,民工的伙食,剩下来的银子则更少。剩余的银子越少,陈秦孝敬周瑰的银子自然也要跟着减少。这哪里是陈县令的银子呀,这完全是周瑰的银子好不好。徐驰拿着周瑰的银子胡乱挥霍,周萱自然着急了。 周萱急道:“大人且不忙急着作决定,不如先拟一份奏折呈报朝廷,言明缙云天灾,请求朝廷核减赋税,或者完全免除赋税,到时再公之于众,似乎更为妥当。” 徐驰现在有求于人家,故意思考了一下,决定顺着杆子往上爬,便点头道:“周大人不愧是周刺史的兄弟,想的问题比老爷我周全多了那就依周县丞的意思办,先给皇上写一份奏章,再做下一步的决定。你们看呢?” 徐驰突然改了性,变得从善如流了。 第091章 下陛的爱亲 张易之领着五个侍卫气冲冲跑到半路,让马一颠,人就清醒了。若是到了刺史府,哪怕周瑰同意调集府兵捉拿缙云县令,自己真有那个胆量么?弄出大乱子来如何收场?皇上之所以弄两道圣旨,为的就是防范自己意气用事。 张易之思虑再三,终于想清了其中的利害,将满腔的怒气憋回到肚子里,绕开缙云县衙,复往北行。 张易之离开洛阳不久,宋璟就返回了朝廷。皇上以缙云之事垂询于宋璟,宋璟果然含糊其辞,以服孝在身为由,蒙混了过去。 十月末,张小蜜回到了皇上的身边。听到徐驰的种种劣迹,皇上当即便暴跳如雷。抢夺圣旨,殴打钦差,这还了得?所谓打狗看主人,皇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于挑战她的权威。皇上随即命高延福前往缙云,缉拿陈秦,并就地斩首。 张易之一听急了,“就地斩首”岂不是太便宜陈秦了?自己满腔的怨气向何人发泄呢?人生最快意的事莫过于将自己的冤家踩在脚底下,随心所欲地侮辱他,慢慢地折磨他。一刀一刀地剥他的皮,一刀一刀地剔他的筋,让他生不如死。 张易之急道:“禀圣上,像陈秦这种抢夺圣旨、殴打钦差、忤逆圣上、大逆不道的人,一刀将他杀了,起不到应有的威慑效果。圣上不如让高公公将陈秦缉拿到京城,再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将其凌迟处死,用之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皇上知道自己的小蜜那点小心思,也不说破,点头道:“也好,就依爱卿之言,朕倒真想看看那陈秦有几个脑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十一月初一,高延福领了旨意,带了内廷禁卫,南下缉拿陈秦。而徐驰正在缙云大排筵席,庆祝生日。 十一月初二,含元殿。 狄仁杰坐在书案前,面露微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站在旁边的小太监很是奇怪,看奏章有这么好笑这么开心吗?狄阁老虽说平常也是极为和蔼可亲,面带微笑的,但审阅奏章时像今天这般笑出声来,倒是从没有过。小太监笑着问道:“狄大人甚么事如此开心?” 狄仁杰强忍笑意,在那份奏章上批下“奇文共赏之”五字,然后拿给小太监道:“力士呀,去,送到皇上那里去看看。” 那小太监叫高力士,十二三岁年纪,自小便在宫中当差,干的就是跑腿的买卖。高力士接了奏章,一溜烟跑到紫宸殿,将奏章跪呈给皇上,“禀圣上,狄阁老让奴才给您送来的,说是送来给您看一看。” 则天皇帝眯着眼睛斜靠在绣塌上,如老僧入定一般,充耳不闻。旁边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将奏折接了,轻声对高力士道:“你出去罢,待会等皇上醒来,再看不迟。”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出了紫宸殿。那年轻女子捧起小太监送来的一大叠奏折看起来。咋看之下,年轻女子蹙了蹙眉,继而红唇变成了“O”形,惊讶不已。越是往后读,越是忍俊不禁,最后也如狄仁杰一般笑出声来。心道,难怪狄阁老批了“奇文共赏之”五个字。 “婉儿,甚么事那般好笑?”皇帝不过是假寐。毕竟年纪来了,精力不可能如年轻人那般旺盛。 “奇文共赏之,陛下,您也看看。”那个被皇上称呼为“婉儿”的女子,将一大叠奏折呈到皇上手上。 武则天睁开眼睛,接了奏折,依然慵懒地斜靠在绣塌上,漫不经心地看起奏折来。 不对呀,那些个字体怎么全都是横躺着的?皇上也和婉儿一般,蹙起眉来。 皇上以为是自己躺歪了缘故,人是躺着的,字也跟着躺着了。 皇上直起身子,正襟危坐,不对,还是不对,字体还是横着的。 婉儿轻轻笑道:“陛下何不将奏折横拿着,那样字体就扭正了。” 皇上依言将奏折横拿起来,不错,这下子那些的字体就正正当当了。 字体虽是正了,可是那一笔一划,骨骼僵硬,须发怒张,毫无用笔的常识,如同四五岁小孩子初学写毛笔字的样子。难看就难看罢,偏偏那奏折真不是一般的长,皇上掂了掂,估计足足有二三十页的份量。 皇上一下子来了好奇心,照着奏折念道:“下陛的爱亲……” 皇上念不下去了,试着断句。就那么五个字,怎么断也读不通,不由抬起眼睛望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抿嘴笑道:“陛下试着从左到右念,再看如何?” 皇上骂道:“你这厮,非要捉弄老婆子,何不一次说个清楚明白?非要将朕折腾来折腾去。” 婉儿笑道:“微臣也是看了半天才看明白的,估计狄阁老亦是如此,否则他也不会批下奇文共赏之五个字婉儿若是不让陛下也折腾个半天,又岂能明白其中的妙处?” 武则天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就会贫嘴。”收回目光,再次照着奏折念道:“亲爱的陛下,您还好吗?我非常想念您,本来早就想着去看望您的,可是事情太多了,真的抽不开身,请您原谅……” 皇上的嘴巴也变成了“O”形,一脸的不可置信,道:“这就是那个缙云县令写的奏折?” 婉儿笑了笑,说道:“普天之下,能写出这样的奏折的,恐怕就只有他了奏折太长,陛下看着太累,要不婉儿来替陛下念,陛下躺着听就是了。” 皇上依言将奏折给了上官婉儿。徐驰写的奏章,看着实在难受,完全没有一丝美的享受。 婉儿接着念道:“我知道陛下肯定在担心我,怕我不会管理县衙的事务。但是,请您放心,陈秦一定会替陛下管好的。我有信心,将缙云打造成我们大周最美丽富饶的地方。现在,我详详细细地向陛下汇报,我在缙云半年以来,我的工作、生活和学习的情况…… “我来缙云的第一天,不到两个时辰,就破获了一桩命案。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嫌犯,但是,另一个嫌犯还没找到。我感到既开心又难过,真的是美中不足啊……” 婉儿呡了呡嘴唇,第一页终于读完了,揭开去,翻到第二页。 徐驰写奏折时很细心,每一页的右下角都编上了页码。 “缙云两个月都没下一滴雨,田里颗粒无收,老百姓都揭不开锅了,争着卖儿卖女……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把缙云所有的小孩都买下来……” “荒唐,荒唐!”皇上听到此处,嘴里开骂了,脸上却带着笑容。 “买小孩的办法失败之后,我又想到了第二个办法,那就是把所有生活困难的百姓集中起来,让他们修路……每天管钱管饭,做到一人出力,全家不饿。可是,每天六七千的民壮,哪里有那么多的路修呢?于是,我又想到了第三个办法……” “婉儿喝口水,先歇息一下,再念不迟。”皇上心情大好,对臣子也体恤起来。那份奏折才念到第四页,看来一时半会是念不完的,所以先让她喝口水再说。 婉儿遵了旨,又继续念了下去。 徐驰将如何买地,如何修路,如何筹钱,如何拍卖,事无巨细,娓娓道来,最后写道:“托亲爱的陛下的福,托我们大周的福,像这样的大灾之年,我们缙云没有一个人饿死,人民安居乐业,卓有成效地维护了社会的稳定,广大百姓都对陛下您感恩戴德呢。” “可是,”徐驰笔锋一转,接着写道:“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竟然有人胆敢破坏我们大周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妄图颠覆大周社稷,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自称张五郎的骗子,冒充朝廷钦差,伪造了两道圣旨,企图诈骗我们缙云县衙,幸亏被我一眼就识破了。在缙云全体衙役和广大群众的严厉打击下,骗子没有得逞,保住了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但是,那个诈骗犯简直就是兔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竟然让他给逃脱了。没能将张五郎绳之以法,这是我唯一觉得对不起陛下的地方,请您原谅……” 武则天张大了嘴巴,一时竟然合不拢来。在陈秦的笔下,竟然是与张易之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与奏折连在一起的,附在奏折后面的,是七八页表格,上面写着什么“缙云县衙各项开支统计表”,什么“七月份民工数量增减曲线图”,什么“民工伙食及补助逐月柱状统计图”,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更要命的是,那些甚么图啊表啊里面的东西,全是一串串看不懂的蝌蚪文。上官婉儿饶是聪明多智,也是一脸木然。拿着那些的图表,傻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皇上见婉儿在发愣,好奇心更盛,便从婉儿手中拿过奏折来,一看之下,不觉也愣怔起来:这画的是些甚么花花草草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从没看见过? 第092章 君臣热议“打飞机” “快,快去请狄侍郎过来看看。”则天皇帝对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领旨出去了。上官婉儿若有所思,复从圣上手中拿过那份奏折,一页一页翻到最后。果然,最后那一页的标题,赫然写着“注释”二字。而下面的正文写道:“零记作0;壹记作1;贰记作2……玖记作9;拾记作10。” “例一:二十一记作21;例二:一百三十五记作135;例三:八百八十八记作888……” 婉儿将那张“注释”单独放在一边,再拿起那些的图表,与之一一对照、推测。 片刻之后,婉儿似有所悟,对武则天道:“陛下,您看,是这样子的……” 上官婉儿将她的研究成果直接运用到图表上,一条数据一条数据地为皇上解说起来。 皇帝不住地点头颔首,“恩,是的,恩……这个陈秦真是个怪胎……”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狄仁杰不知何时进了紫宸殿,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朝皇上躬身施礼。 “你这个老滑头,朕何喜之有?你且说来听听。”皇上笑道。 狄仁杰道:“陛下明知故问这个陈县令何止是个怪胎,简直就是奇才、怪才,这难道不是上天派来辅佐陛下的么?此乃是天赐祥瑞呀!” 十年前,武则天还没有登基时,暗地里唆使各地官员敬献祥瑞,为自己篡位制造舆论。一时间,公鸡能下蛋,母鸡能打鸣,大唐到处盛产祥瑞。 武则天明知道狄仁杰在挖苦自己以前常常干的好事,也不生气,说道:“祥瑞是你狄阁老献的罢,朕却不知道他祥在哪里瑞在哪里?奇在哪里怪在哪里?” “以工代赈、卖地造城且不论他,单就其生造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文字,老臣就觉得大有研究的必要。”狄仁杰答道。 “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字已然用了数千年,早已约定俗成,通行天下。如今再去生造些谁也不识得的文字,岂不是多此一举?”皇帝摇了摇头道:“那小子以工代赈、卖地造城的奇思妙想,倒是值得赞赏。” 狄仁杰笑道:“陈县令的奏折想必陛下已经御览过了,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莫非阁老有简拔人才之意?” 狄仁杰道:“不瞒陛下,以老臣愚见,不如将其选入朝中,量才而用。一则打磨掉些锐气,二则使其时时处于掌控之下,免得他任性胡为。” 狄仁杰之所以火急火燎地将徐驰的奏折呈送给武则天,再建议将徐驰调到中央朝廷,其目的便是保护他。得罪了皇上的小蜜,能有好果子吃吗?如今看来,皇上的心情不差,奏折应该有些效果。 高延福奉旨南下缙云缉拿徐驰,只有皇帝的几个近侍及上官婉儿知情,否则,狄仁杰便无须着急了。 婉儿笑道:“陛下早有此意,已着高公公亲自去缙云延请大才了。” 武则天大汗,这个混蛋,差一点就让老娘给一刀剐了,幸亏张易之心存报复之心,才不致酿成大错。 君臣三人正研究陈秦生造的那些文字,梁王武三思觐见。 武则天笑道:“梁王有甚么事急着见朕?” 武三思伏地磕头道:“微臣视人不明,特意来向陛下请罪微臣恳请陛下革职查办缙云县令陈秦。” 高延福与武三思走得比较近,高延福去缙云之前,就通知了武三思。至于武三思如何处置,那就是武三思的事了。 “哦?”武则天微微一笑:“你听到了甚么风声?那陈县令可是犯了甚么事?” 武三思答道:“陈秦倒没听说犯甚么事,只是犬子崇训接到了陈秦的一封信,才让微臣打定主意,恳请陛下将其革职。” 武则天一愣,一封信有甚么打紧的?“难道是陈秦串通武崇训谋反不成?”忤逆谋反,就是武则天心目中的红线,任何人不可逾越,连露头的机会都不允许出现。 “陛下言重了,”武三思答道:“陈秦不过是一介无根无底的毛头小子,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谋反的。” “既不是谋反,区区一封信,又何罪之有?”武则天就不明白了,一封信,除了串通谋反还能干什么。 武三思答道:“微臣之前听信了台州刺史张元瞿的一面之词,误以为陈秦可堪大任,所以向陛下举荐了陈秦。如今看来,微臣是大错特错了。” 武则天笑道:“凭那封信知道你大错特错了?” “正是!”武三思答道:“虽非谋反之信,但已然大不敬,足以凌迟处死。” “那封信带来了吗?你快给朕念一念。”武则天来了兴致,陈秦称呼自己为“亲爱的陛下”,她迫切想知道,陈秦称呼武崇训,是如何“大不敬”的? “微臣不敢念,恐有污圣听。”武三思扭扭捏捏的。 “朕听,则有污圣听,朕看,则有污圣视,朕听也不能听,看也不能看,那你跑过来干甚么?”武则天动怒了,自己这个侄子,才智平庸,胆小如鼠,不足以堪大任。 “是,是,陛下教训得是,微臣知罪。”武三思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婉儿,你替他念罢。” 上官婉儿从武三思手中接过信笺。那信笺上的字体,僵硬干燥,须发怒张,正是徐驰的杰作。 上官婉儿看着那信笺,半晌没吭声。 “怎么了?”皇上疑惑地问道。 婉儿脸一红,低声道:“奴婢也不敢念……” 奇了怪了,一封信竟然还都不敢念,“拿来罢,朕自己来看,不麻烦你们了。” 婉儿将信笺呈给皇上。皇上接过来念道:“武崇训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的,说好了来缙云和老子一起喝酒的,怎么说话不算话?收到老子的信就赶紧到缙云来,咱哥俩不醉不归。你要是不来的话,生的儿子没屁眼,生的女儿就是给人家打飞机的料,你看着办吧……” “打飞机?打飞机是干甚么?”皇上不耻下问,抬起头来,扫视了两位侍郎和上官婉儿一眼,疑惑地问道。 “臣等不知。”三人俯首躬身。三人的学问虽不是大周王朝最最杰出的,但能超过他们的,恐怕两个手掌都数得过来。 “打飞机……打飞机……”皇上喃喃自语,心中暗想,“飞机”究竟是甚么个物事? 上官婉儿见皇上念念不忘打飞机,猜测道:“打飞机或许便如打豆腐一般,乃是极下贱的营生这陈秦着实可恶,竟对王爷如此不恭。” 武则天摇头道:“豆腐,朕是知道的,飞机却闻所未闻,颇令人费解。” 梁王笑道:“那陈秦不学无术,微臣以为,飞机乃是灰鸡之误,打灰鸡乃是宰杀灰色的鸡子,原也说不定。” “牵强附会,无稽之谈。”武则天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狄阁老你看呢?” 狄仁杰抚须笑道:“圣上童心未泯,难能可贵……” “你就少拍马屁了,只说打飞机的意思便可。”武则天抢白道。 狄仁杰愣了愣神,实在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对打飞机如此情有独钟,非要弄清其意思不可。心想,我又不是陈秦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是甚么个意思,或许真如梁王所言,不过是陈秦的笔误而已。 狄仁杰苦思冥想了好一会,答道:“打飞机应该与打酒差不多的意思,给人打飞机的料便是给人打酒的料陛下想想,当街卖酒,倚栏卖笑,再看陈秦信里的意图,说是武郡王若不履约,将来生出来的女儿,必定是青楼女子,只配为婢为娼,倚栏卖笑。” 狄仁杰不愧为狄仁杰,智商果然比一般人要高得多。 武三思脸都绿了,暗骂狄仁杰不是人,你生的女儿才为婢为娼,倚栏卖笑呢。 皇帝点了点头,道:“这倒是说的通,生的儿子没屁眼,生的女儿打飞机,这个陈秦,还真的挺会咒人的。” 武三思道:“禀陛下,不管打飞机是甚么意思,反正不是甚么好话。陈秦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县令,竟敢对堂堂朝廷郡王肆意咒骂侮辱,如此大不敬,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笑道:“小孩子之间的玩笑之语,梁王不必当真那陈秦若真是可塑之才,你与狄侍郎还有举荐之功,梁王无须介怀。” 武三思一窒,心想,今天皇上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不但不追究陈秦,反而庇护有加,着实诡异。 武则天的心狠手辣,天下无人不晓。她为了肃清登基的道路,不惜大开杀戒,多少皇亲贵胄、朝堂大臣、甚至自己的亲生骨血,都惨死在了她的淫威之下。但是,话又说回来,武则天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其心智的过人之处,更是无可否认。 好在徐驰写给武崇训的信并不长,中心意思就是要武崇训去缙云陪他喝酒。除了“打飞机”比较难于理解之外,其他的倒也读得通畅,弄得明白,否则的话,君臣几人说不定要开个研讨班才行。 第093章 祝你生日快乐 钱琳乃一能吏,十足的干才,印证了那句“高手在民间”的老话。 钱琳之所以深受陈县令的赞赏,在于他心中有一本明细账,缙云近万户,谁家田产多,谁家田产少,谁家殷实,谁家豪富,一一了然于胸。 主簿先生将缙云境内田产两三百亩的小地主,千亩左右的中等富户,以及数千亩的大户豪绅,一个不漏的请了个遍。还有缙云城中,开杂货店的、开布庄绸缎庄的、开粮行的、开客栈的,亦无一漏网。甚至是卖棺材寿衣的,治跌打损伤的、为产妇接生的,也在应邀之列。兰桂坊的老鸨,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像玉楼春这类没有业务往来的,钱琳照样发放了请柬。 十一月初一这天,县衙门口的街道上,一溜排开二十张方桌,流水席自晌午时分就开始了。想那唐朝时的小方桌,再怎么挤,一张桌子也只能挤下八个人,二十张桌子,一次最多容纳一百六十人同时就餐。这一批人就餐时,那些送了人情的,等待就餐的另外一批人,把个街道挤的水泄不通。 本来发放了请柬的就有近千人,再加上县衙附近的普通民户,许多与徐驰一起修过冯陈楮卫大道的工匠民壮,还有许多存心吃白食的,那些的县衙衙役及其家属,零零整整加起来,怕有两千人。 一次只能吃一百六十人,按两千人算,吃上一轮,就得开上十几批次,一批次小半个时辰,一轮就得吃上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十个小时,意味着从中午十一点开饭,到晚上的二十一点,才有可能完成宴请的任务。 任务不任务的倒在其次,你想,那些送了情没送情赶来吃生日宴的,总不好不吃就走吧。虽然只送情不吃饭,县令大人毫不介意,但好像太对不起自己了。所以,许多的人饿着肚皮,紧贴着那些坐上了席面的人,预备着一旦人家下桌,就赶紧补上去。 那些好不容易占了位置的宾客,吃起宴席来也是极为的不爽,菜式虽还过得去,但身左身右身后三面都挤满了人,有人还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人家越是催促,坐宴席的越是优哉游哉,反正大家都很不爽。 更过分的是,有些人本是吃过了一批的,等到第三批第四批,感觉肚子又饿了,于是又重新占座位。有些人一看形势严峻,素性占住位子不下来,第一批自己吃,第二批替亲属朋友占位子,第三批再打包。 如此一来,饿着肚皮等吃饭的,意见可就大了。等着吃饭的,正在吃着的,时不时的要发生摩擦与争执,幸好碍于徐驰的淫威,才不致大打出手。 十一月初一日的缙云县城,好似全缙云的乡亲父老都挤到了县衙门口,人喊马嘶,蔚为壮观,那阵势丝毫不亚于后世天朝春运期间,人们抢购火车票飞机票的紧张程度。 让徐驰始料不及的是,陈县令的生日,过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徐驰不是一个好面子讲排场的人,他是有口难言。徐驰的本意是煞有介事、虚张声势,目的是引蛇出洞,诱骗周瑰上钩。只是没想到钱琳如此能干,县令大人十八周岁的生日,几乎惊动了整个缙云。 括州,刺史府。 周萱劝道:“大人还是去一趟罢,看在银子的份上兄弟估摸着,那小子至少也得分给大人上十万贯的。” 周萱是个好人。徐驰上任伊始,抢了他的风头,他忍了;徐驰取消市金,断了他的财路,他忍了;徐驰气焰嚣张,肆意妄为,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心里,他还是忍了。原因无它,只因色迷心窍,垂涎单绫美艳,妄想拥美入怀。为了目的,有所付出有所代价,是值得的。 到后来,单绫只玩暧昧,却不情动,加之武功高绝,周萱无从下手,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好在徐驰的大刀阔斧,大兴土木,以工代赈,让周萱过足了当领导的瘾,消弭了不少对徐驰的怨气。再到后来,徐驰出手阔绰,一下子扔给他一千贯,使周萱更加没有脾气了。心想,以周瑰为靠山,再跟着徐驰混,政治生命与经济利益皆可顾及,不失为不错的选择。 早在张易之缙云宣旨的那天,周萱就与周瑰通过气。临到当天,周萱担心周瑰顾面子拿架子,更是一早赶到括州,极力游说,以促成周瑰成行,从而达到他的念想。 周瑰耐不住周萱的游说,加之对徐驰的孝敬早已心动,几番权衡之下,终于同意往缙云走一遭,借巡视工作之名,行索贿敛财之实。 周瑰也是个好人,临到缙云之前,不忘挑了个俊俏的小丫头,与其一同前往。只要徐驰规矩一点,老实一点,孝敬多一点,那个小丫头就归徐驰了。周瑰是不吝礼尚往来的。周瑰知道团结部下的重要性,深谙御下之道。就这一点来说,值得所有为官的人学习和效仿。 反观徐驰,只知道一味的嚣张,肆行无忌,很难在官场上混得开。 午后时分,几十名刺史府侍卫簇拥着周瑰,威风凛凛地进了缙云城。 大街上争吃流水席的缙云百姓傻了眼,一下子安静下来,心想,这毛头县令果然不简单,一个平常人家毫不在意的十八岁生日,竟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官居三品的刺史大人都祝寿来了。 老百姓傻了眼,周瑰一看这阵势,何尝不是傻了眼?周瑰活到了四十岁,位居刺史,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但像陈秦这般闹腾的,还真是叹为观止。 周瑰一心想着,怎么在陈秦革职杀头之前,多弄到银子。陈秦抢夺圣旨,殴打钦差,得罪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再加上自己的两道弹劾奏章,被撤职查办尚是轻的,极有可能杀头处死。 周瑰莫名替徐驰伤起心来,才十八岁呀,大好年华,眼看着头颅即将不保。尤为可悲的是,身处死地而不自知,更是可悲可叹。 周瑰心情复杂,对徐驰既可怜又可恨,施施然地接受着缙云百姓的注目礼。 徐驰一反常态,热情满面地接待了上司,对周刺史执礼甚恭,躬身拜揖道:“刺史大人来给下官祝寿,下官深感荣幸之至呀来里面请,外面太吵,里头要清静得多,下官特意在后衙为大人预备了一桌,下官打算好好的陪大人喝一杯,不醉不休。” 这个混蛋,真会自作多情,脸皮堪比城墙,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你想得美罢,老子给你祝寿?老子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对着你撒尿都嫌晦气。 周刺史心有千千结,脸上却平易近人地微笑着:“不必不必,本官自可与缙云父老一起,当街饮宴,与民同乐,无须大费周章。” 徐驰本想避开缙云百姓与刺史府侍卫,出其不意,偷偷摸摸的下手。但周瑰头脑发热,要与民同乐,徐驰心想,索性当着缙云百姓的面,将周瑰的溴事当众抖落出来,效果应该更佳。 “既然如此,下官就尽量满足大人的心愿,让我们一起与民同乐。”徐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猎物,打定主意要演好青天大老爷为民请命的好戏。 徐驰陪着周瑰,一边喝酒,一边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地乱聊一气,唬得周瑰一愣一愣的,却硬是不提孝敬的事儿。 周瑰按捺不住,提点道:“陈县令卖地的收入,怕是所入不菲罢?” “嘿嘿,嘿嘿,”提到身外之物,徐驰也是兴奋不已,说道:“还行还行,托周大人的福,下官小赚了一笔下官听说,周大人挺喜欢小丫头的,不知道下官能否请周大人帮我物色物色,当然,下官的酬劳,也是必不可少的,请大人放心,下官以人格担保。”徐驰话锋一转,聊起女人来。 周瑰心想,这小子还真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上不得当的主,岂不知你现在有求于我,指望老子替你说好话呢,竟然还敢和老子讨价还价。周瑰道:“女人的事情好说,本官倒要看看陈县令的意思了。” 徐驰哈哈一笑:“周大人啊周大人,您要看本县令的意思,但是本县令的意思还真不是太友善哦!”徐驰拖长了声音,拿腔捏调,阴阳怪气的。 周瑰一愣,这混蛋怎么又变脸了?难道是喝多了发酒疯不成?便冷笑道:“陈县令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官倒要看看,你的意思是如何不友善法?” “好!爽快!”徐驰一拍桌子,大喊道:“周瑰接旨!” 周瑰愕然,他还真的是喝疯了,哪来的圣旨,即使有圣旨,也轮不到县令对刺史宣旨。周瑰大度地对衙役们道:“这厮怕是喝醉了,把他弄进去醒醒酒,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嘿嘿嘿,”徐驰阴笑着,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朝周瑰扬了扬,“周大人认识这个东西吗?” 事发突然,两人刚才还是一团和气,你侬我侬,突然之间,陈县令就对着周刺史拍桌子,还嚷着要他接圣旨。既然有圣旨在身,怎么不先宣旨,再轻轻松松地喝酒呢? 缙云百姓错愕不已,看来县令大人又有惊人之举了。 第094章 以下犯上 “圣旨?”周瑰一惊,这厮还真的祭出了圣旨,太不可思议了。按理说,朝廷让一个县令给刺史宣旨,是绝无可能的,“怎么回事?”周瑰问旁边的周萱道。 周萱一脸愕然,神态比他的堂兄更为夸张,盯着徐驰道:“大人?” 徐驰不可能好心给你解释一番,我的圣旨是如何如何来的,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在桌子上又是一巴掌,怒道:“大胆周瑰,见旨不拜,你想造反吗?” 周瑰虽然极度不信任徐驰,但他手中的圣旨倒是真家伙,见旨即拜,这是规矩。周瑰无奈,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臣周瑰接旨!” 周瑰一跪,其他的人就都跟着跪下去了,没有跪的还是那三个人,即宣旨的徐驰、三炮哥和造反派单绫。 “嘿嘿,算你小子识相。”徐驰站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将圣旨打开,再“咳咳咳”地清了一会嗓子,煞有介事的念道:“奉天承运……喂,你动什么动?你身上长刺了?周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态度竟然如此不端正,老子要告你大不敬!” 周瑰有怒不敢言,这小子纯粹是整老子,故意拖延时间。 徐驰盯着周瑰好一阵,继续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括州刺史周瑰,循赃枉法,鱼肉百姓,强抢民女,为害一方,享民之膏而不为善,食君之禄而不思报,愧于朝堂,忝于公器,拨乱为乱,知法犯法,今着缙云县令陈秦,将其缉拿归案,钦此!” “臣领旨!”周瑰双手张开,准备恭领圣旨。周瑰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也要先领了圣旨,看看再说。 徐驰读完,却将圣旨卷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腰带里。那个东西不过是一道具,给他就露馅了。 周瑰急了:“你把圣旨给我呀,好歹给我看看呀。” “看什么看?这是缉拿你的圣旨,不是给你升官的圣旨给我拿下!”徐驰手指周瑰,朝王胡子喊道。 单绫拿剑顶着周瑰的胸口,使他不敢轻举妄动。王胡子拿了锁链,作势欲绑。 徐驰早与单绫商量好了程序,此刻不过是按程序行事而已。 周瑰本来就不相信徐驰,这一刻连圣旨都不相信了,必定是这小子照猫画虎,生造的一道圣旨。 周瑰一旦想清了其中的端倪,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手指徐驰道:“大胆混账,竟敢假传圣旨,该当何罪?侍卫听令,给我拿下!” 那几十个刺史府侍卫不是吃素的,纷纷亮出兵刃。 单绫一手扼住周瑰的喉咙,一手握剑,斥道:“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这狗官!” 众侍卫投鼠忌器,只能看着周瑰干着急,却不敢近前。 周瑰大叫道:“傻愣着做甚么,上啊,周某堂堂朝廷命官,她敢杀老子吗?” 众侍卫又蠢蠢欲动,簇拥而进。 徐驰欺到周瑰身旁,拿住他一根手指,轻轻一扳。只听得“咯嘣”一声脆响,周瑰痛得嘴里只吸凉气。 徐驰笑道:“你猜猜,看老子敢不敢杀你?” “你……你混账!”周瑰目眦欲裂。 徐驰放下已经咯嘣过了的手指头,又重新换了一根,对周瑰道:“再来一次要不要?” “停!停!你们聋了?停下来!”周瑰气急败坏,朝侍卫们吼道。 侍卫无奈,人虽然多,但最重要的把柄捏在人家手上,奈何不得。 王胡子拿锁链将周瑰严严实实绑了起来。 “哗啦”一声,徐驰将一张桌子上的酒宴全部倾倒,将那桌子充作公案,当街审问括州刺史周瑰。 “大胆周瑰,快将这些年来,你所做的恶事,一一招供出来,如有瞒报,本太爷绝不轻饶。”徐驰大马金刀,威风凛凛。 此时此刻,周瑰的心情,可想而知。后悔不该听信周萱的话,为了贪图徐驰的钱财,自入虎穴,送货上门。周瑰恨不得活剥其皮,生啖其肉。但一切都晚了,自己被他控制住,他岂能轻易放过自己? 周瑰断定徐驰必然是矫传圣旨,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自己与他无冤无仇,还是他的上司,他没有道理要和自己过不去啊?周瑰犯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 “陈秦,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诬陷构陷于本官?你强抢圣旨、殴打钦差于前,以下犯上、羞辱本官于后,你到底仗了何人之势,何人之威?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凭空加罪于本官,是受何人支使?陈秦,本官劝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你承担得起吗?”周瑰定了定神,对着徐驰软硬兼施。 徐驰笑道:“周大人真的是好心肠,您现在不必担心本太爷,你还是为自己考虑考虑吧。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招供出来,我省事你也省事,否则的话,嘿嘿,你知道的。” 周瑰菊花一紧,不由得缩了缩手,那根手指头还不知道断了没有。大叫道:“本官何罪之有?岂容你信口胡诌!” “嘿嘿,周大人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需要本太爷提醒提醒吗?”徐驰嘿嘿阴笑着。 周瑰狠了狠心,硬着头皮道:“你说,本官做下了甚么贪赃枉法的勾当,本官洗耳恭听。”周瑰虽然嘴巴硬,其实心里还是犯虚的,括州任上十几年,屁股干净得了吗? “嘿嘿,你就听好了,本太爷稍微提醒你一下那位赵思归赵先生,周大人应该认识吧?当然,你可以否定,你可以回答说不认识,没关系的,老子不怕你不招!”徐驰整个就一地痞无赖嘴脸。 周瑰一窒,心里更加的没底起来,看来这小子图谋对付自己很久了,并非无的放矢。周瑰辩道:“赵思归怎么了?本官认识他又有何妨?本官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认识的人数不胜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徐驰笑道:“不奇怪不奇怪,人在江湖,谁没几个狐朋狗友那个赵思归,给你搜刮到的小娘子,为数不少吧。”徐驰举起两个手掌,“本太爷估计,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本太爷估计得不差吧。” 周瑰冷笑道:“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陷,岂容你信口雌黄?再说了,赵思归从百姓手中购买女子,你买我卖,买卖自由,你情我愿,又妨碍着你甚么了?又犯了大周哪条律令?” 徐驰笑道:“那可不见得,赵思归除了买卖之外,哄骗抢掠来的女子,恐怕也是为数不少的,周大人以为如何呢?本太爷没说假话吧?” 周瑰冷笑道:“赵思归买卖也好,抢掠也好,你有本事的,去把赵思归抓来呀!冤有头债有主,你为难本官干甚么?” “啪!”一声脆响,没有镇堂木,徐驰随手抄起一只碗,摔到青石地面上,大怒道:“缙云父老们,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个人就是括州刺史,伙同赵思归,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还堂而皇之地说,人是赵思归抢掠来的,与他无关。他不但自己作恶,还怂恿其他的人作恶,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母官吗?来人呀,赏他几个嘴巴!” 徐驰一闹腾,顿时群情汹汹,满大街炸开了锅,纷纷道:“这狗官,人模狗样的,竟然如此下作。”“陈县令真的是青天大老爷啊,他肯定是皇上亲自派他来整治这狗官的。” 周瑰一时气结,涨红着脸道:“证据,证据!本官要看证据。你拿不出证据来,就是诬陷好人。” “嘿嘿,证据不是在你手上吗?周萱周县丞,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就辛苦一趟,去刺史衙门,将这些年周瑰掳掠来的女子,全部带到缙云来,让你老哥看看老子的证据,老子是不会冤枉周大人滴。嘿嘿……”徐驰得意忘形,以下犯上的赶脚真的很好。 周萱全程傻了眼,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不是商量好了一起拉拢巴结刺史大人的吗,怎么突然变卦了?周萱傻愣愣地看着徐驰,殴打钦差的事情还没了结,又把刺史大人拖进去了。这些人都是巴结还来不及的,徐驰倒好,挨着个儿的来得罪,这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大人,是不是误会了?大人是不是想清楚了再做事,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周萱眼巴巴的望着徐驰,以周萱的智商,他根本猜不透徐驰的心思。 周瑰阴毒地看着他的族弟,极力怂恿他来给徐驰祝寿的就是这个混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对你不薄,给你官做,给你银子花,给你女人睡,却养了你这条白眼狼,看老子不整死你!” 周萱“噗通”一声跪在他堂兄面前,大叫道:“大人,冤枉呀,我冤枉呀,是陈县令骗了我,他说请你来,要送你大笔的银子,哪想到他是骗我的呀……” “混蛋,那还傻愣着干甚么?快去刺史府,叫郑钧将军点齐侍卫,灭了这个狗奴才,将缙云县衙夷为平地,老子要一刀一刀地剐了这个混蛋。”周瑰咬牙切齿,气血上涌,整张脸红涨如猪肝。 第095章 人质 徐驰轻笑道:“周大人何必大张旗鼓,劳民伤财?您只需要把那些掳掠来的女子全部送到县衙来,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与周大人无冤无仇,您答应我的要求,我自然不会为难您。卑职的目的很简单,解救那些无辜的女子,使她们能够与亲人团圆。” 徐驰一下子换上了“您”字,“老子”也变成了“卑职”。周瑰以为陈秦听说他要调动大队的府兵,心里害怕了,态度软了下去,于是冷笑道:“知道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赶紧把老子放了,老子或可放你一条生路,免得到时休怪本官无情!” “是是是,”周萱也附和道:“两位大人不要伤了和气,都是为朝廷办差的,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解不开的结,各退五十步,万事好商量。” “笨!笨蛋!两个都是笨蛋!老子的意思是,你们没必要调动府兵,把那些女子送来就是了……” “混蛋!快去请郑将军,只待大军一到,就杀了这狗娘养的!”周瑰不等徐驰说完,就对周萱恶狠狠地发号施令,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何必呢?”徐驰阴笑着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周大人今天带的侍卫本来就不少了,只要周大人一发令,灭了老子简直轻而易举,何必舍近求远,远至括州调兵?卑职说的对吧?” 周瑰一窒,问道:“你欲何为?大军一动,玉石俱焚,你能讨得到好处?” 徐驰笑道:“老子没打算讨好处,反正老子把张五郎得罪了,把你周大人也得罪了,皇上能饶得了我吗?老子不介意在临死前拉个垫背的不幸的是,周大人食古不化,冥顽不灵,自愿充当垫背的,老子也拿你没办法。” 周瑰气得只翻白眼,“本官即使把府上的女子全部送与你,你还是拉本官垫背,送与不送又有何干系?” “我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子有那么无聊吗?老子心地善良,言而有信,老子只想在临死之前,做一件善事。你成全了老子,老子自然不会拿你垫背信不信由你,老子仁至义尽了,你们看重办吧。” 徐驰吩咐王胡子赵裕民等人,将周瑰解进县衙,随后将大门紧闭,留下满大街的百姓、刺史府的侍卫以及周萱等人,在午后的秋风中凌乱。 愣头青县令打算一条道儿走到黑,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周萱无奈,只得领了那些侍卫去括州找人商量对策。 缙云衙门外,钱五敲着锣喊道:“各位老少爷们请听好,我们老爷说了,今日的生辰寿宴,只是为了引诱作恶多端的括州刺史上钩。现在目的达成,寿宴无法再事举行,各位老少爷们随了人情的,可到承情处找钱主簿原封领回。各位老少爷们请听好……” 钱五天生的好嗓子,吐字清晰,条理清楚。随着钱五的吆喝,承情处又排起了长队,那些送情的还没送完,这边退情的又开始了,弄得钱琳手忙脚乱。 徐驰一进县衙,唐倩便跪在徐驰面前,哭道:“大人何苦来哉,为了民妇母女,大人得罪刺史,势必耽误大人的大好前程,民妇担待不起呀!民妇恳请大人收回成命,民妇不打算找回慧慧了,大人多为自己的安危着想罢……” 唐倩边哭边说,泪如泉涌,虽然没念过书,但她非常清楚徐驰今日所作所为的严重后果,轻则罢官丢职,重则坐牢杀头。将心比心,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却以堂堂一县县令的身家性命为代价,让人情何以堪? 自古至今,当官当到徐驰这个份上,确实难能可贵,换做任何人,都会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但对于徐驰,他并没有想到他的行为有多么的高尚,这仅仅是他惯常的行事风格。作为后世的无赖混混,看不顺眼的他自然要管,何况现在的他,还是个县令呢。 徐驰将唐倩从地上硬拖起来,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老爷我答应了你帮你寻找慧慧的,当然要说话算数。再说,老爷我不是县令吗?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挖红薯,你现在不要激动得那个样子,慧慧在不在周瑰的手上还搞不清,老爷我只是试一试,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老爷我是不会放弃的。” 徐驰轻描淡写的,唐倩更是感动莫名,忍不住抱住徐驰嚎啕痛哭。 括州,刺史府。 周瑰一家老小,括州长史、别驾、司马、括州府兵参将、录事参军事、各曹参军、大小属吏,全部集在一堆,可谓济济一堂。自四品的司马别驾到九品的各曹属吏,皆是大眼瞪小眼,完全无法相信周萱所说的是真实情况,只以为周县丞寿宴喝高了,纯粹胡言乱语。待问过刺史府的侍卫,方才不得不信。 按理说,缙云县衙无兵无将,仅有的几十个衙役,也是毫无战斗力的乌合之众,随便出动一个队的府兵,便能轻而易举的解决陈县令。问题的关键是,周瑰刺史被人家拿在手里充当挡箭牌,让你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像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先例可循,各大小官吏感到事情非常棘手,七嘴八舌的乱说一气,却毫无良策。 周萱急道:“如今之计,卑职请求郑参将领了府兵,包围缙云县衙,给陈秦形成高压之势,用威势逼迫他交出刺史大人。” 括州府兵参将郑钧面有难色,道:“那个陈县令裹胁刺史大人,不过是以下犯上之罪,并非谋反之罪。在无调兵虎符的情况下,郑某擅动府兵,攻击未曾谋反的县衙,那么有罪的就不是陈秦了,而是我郑某了。周县丞这是要陷郑某于绝境啊,恕郑某实难从命。” 周萱哭丧着脸道:“难道郑参将就眼睁睁地看着刺史大人身陷囹圄而不顾?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罢。” “那能如何?那陈秦若是怕事的,他岂敢强抢圣旨,殴打钦差,裹胁刺史?摆明了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如今之计,只可智取,不可强攻,还需各位从长计议。”郑钧虽是括州府兵参将,但并不归括州刺史节制,相当于后世地级市的军分区首长,直接听命于中央,平常搞搞抗洪救灾还可以,但让他领兵进攻县政府,他还是不敢的。 括州长史道:“那陈秦虽然胆大包天,但还不至于乱来不如暂且依从他,将刺史府内的丫环仆妇全都送去,以保大人无虞。再则,本官会将此事如实上奏圣上,请旨定夺,方是正途。”那长史虽然表面上装得甚是急切,内心里却巴不得周瑰出事,自己好顺势递补上去。自古至今,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从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既然长史都这么说了,那些比长史职级低的官员自然跟着附和。 周萱无奈,只得在那些搜刮来的少女中,选取了四五个来路正当的,于第二日一早,就送到了缙云县衙。 慧慧当然不会在那五个少女里面。当时张刘氏将慧慧骗进县衙,就是在周萱的协作之下才掳掠到括州的,周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徐驰不动声色,问周萱道:“就只有这几个吗?” 周萱很真诚地说:“刺史府的丫环仆妇还是有好些的,但就这几个年纪小一点,其她的都徐娘半老了,不符大人的要求,所以卑职自作主张,领了她们五个来。” 徐驰将那五个豆蔻年华的女子一一仔细盘问,结果不出所料,她们都是从贫民手中花银子买下来的,对答谈吐之间,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恩,”徐驰点了点头:“周县丞辛苦了,请先回避一下。”随即吩咐王胡子赵裕民领了周萱及那五个女子,带到厢房中,掩上门。 单绫将周刺史从牢中押解出来。短短一个晚上,周瑰已然眼窝深陷,两眼通红。周瑰如果被皇上正儿八经的问罪,倒还想得通,却偏偏被一个官阶比自己低得多的七品县令无辜拘禁了一个晚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想不通。好在徐驰并没有虐待他,还让他吃好的用好的,当天晚上还请他喝了一杯小酒。周瑰的难处,仅仅是失去了人身自由而已。 徐驰是一个懂礼貌的人,见周瑰从牢房中出来,赶紧迎上前去,体贴入微地搀扶住他,满脸堆着笑,温言款款地问道:“周大人辛苦了,昨晚上可还睡得安好?没有想念嫂夫人吧?” 周瑰已经彻底的没了脾气,唯有不住的哀叹: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呢?碰上了这么个神经病?前一瞬他可以对你吹胡子下刀子,后一瞬他可以对你奴颜婢膝,点头哈腰,再过一瞬,他又对你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你根本想不到他到底要干什么? 周瑰也不作声,只冷冷的看着徐驰,看他又耍什么花招。 “请坐请坐,”徐驰将周瑰扶到凳子上,“看茶呀!这些狗日的死哪里去了,也不赶紧来服侍周大人,等一会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那柳絮儿忍住一肚子的笑,提了茶出来,给周瑰与徐驰一人斟了一杯。在县衙已住了两个月,知道徐驰好色,还清楚单绫暗地里防着她,不让她接近徐驰。所以一直冷着脸不去搭理徐驰,但有时候实在是忍俊不禁。 第096章 感情线 徐驰诚恳地说:“周大人,卑职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卑职的鲁莽失察之处。” 周瑰看也懒得看徐驰,鬼知道他又弄出甚么花花草草来。 徐驰急道:“大人难道不肯原谅卑职的过错吗?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在我们同是朝廷命官的份上,您就原谅卑职一次吧,卑职保证以后再也不冒犯大人了。” “你甚么意思?打算干甚么?”周瑰终于忍不住问道。 徐驰满脸的无辜,“卑职没别的意思呀,就是请求大人能原谅卑职,卑职于心不安呀。” 周瑰实在猜不透徐驰为何在他面前摇尾乞怜,遂冷冷的道:“既求本官谅解,为何又羁押本官于此?你放都不放本官,让本官如何来原谅?” “放,放,谁说不放卑职就是怕放了大人之后,大人就秋后算账,所以在释放大人之前,卑职要先确认一下,免得到时遭殃的是自己。”徐驰貌似脑袋少根筋。 “你说的可当真?不追究本官掳掠良家妇女了?”周瑰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还是忍不住问起来。 “误会,误会,纯粹是他妈的误会刚才周县丞将大人府上的年轻女子都送过来了,卑职细细一问,发现个个来路清白,都是自愿卖身为奴的,是卑职错怪大人了,是卑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卑职罪该万死。” “原本即是如此,本官忝为一方父母,岂能干那种伤天害理之事?陈县令羁押本官,虽是误信谗言,但也是职责所在,情有可原好在尚未铸成大错,本官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自然不会追究于你。”周瑰虽然不相信噩梦这么快就过去了,但心里又不由得往好的方向去想。 “但是,”徐驰话锋一转,一脸纳闷道:“卑职就不相信,大人经营括州十数年,怎么才弄到十一个小女孩?您看卑职,到缙云才半年,就弄了好几个了。要是卑职在缙云任上,也能盘踞十几年,至少也得弄个几十个上百个的吧。” 周瑰急忙表白道:“本官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岂能比得过你们年轻人?” “周大人府上真的就只有十一个小丫头?卑职还打算向周大人讨几个呢。”徐驰总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态。 周瑰笑道:“千真万确,真就十一个,你以为都像你陈县令那般龙精虎猛么?你若是不嫌弃,本官那十一个也不要了,都送你得了,权当是你我二人不打不相交,冰释前嫌的纪念。” 周萱在厢房中,将二人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哪有不明白徐驰意图的道理?心里有苦难言,叫苦不迭。想去外面提醒周瑰,无奈王胡子与赵裕民二人像两尊门神一般立在门口。周萱狠狠地瞪了王胡子一眼,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惟陈秦是从,指东打东,指西打西,死心塌地地跟着陈秦了。 徐驰一听那十一个女子都归自己了,不由兴奋莫名,不可置信地道:“真的?周大人此话当真?周大人没有骗卑职吧?” 周瑰正色道:“本官一言九鼎,重诺如山,自然覆水难收,言出必信。”周瑰几乎就要相信了,徐驰是真的打算放自己。 徐驰哽咽道:“周大人真的待卑职恩重如山,以后卑职愿为周大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莫辞。” 周瑰满脸疑惑,不会吧,变化也太他妈的大了一点,昨天还是生死仇家,今天就变成刎颈之交了。不过,周瑰在重新获得自由之前,还是要虚与委蛇一番的,便笑道:“陈县令不必客气,语云,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区区十几个女人,不必太过看重。” “是是是,周大人说的极是在理。”徐驰一脸谄媚道:“周大人的命真的很好呀,年纪轻轻的就是三品刺史了,想我陈秦,还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才能熬到刺史的位子上去?想起来都没信心呀!”徐驰长舒短叹的。 周瑰一愣,这个混蛋,不会又在觊觎我的官位吧?女人可以送给你,官位想送你也没办法送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徐驰慨叹了好一阵,突然道:“卑职给大人看看手相,卑职就不相信周大人的命真的那么好……”说着,便不由分说,抓起周瑰的手掌,煞有介事的看起手相来。 周瑰哭笑不得,但也只能由着他,伸出手掌,任他看任他摸。 徐驰看了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道“周大人呀周大人,想不到周大人竟然人老心不老,花花肠子还不少呀!” 周瑰一惊,现在他最怕徐驰又临时变卦,紧张地问道:“陈……陈县令,此话怎讲?” “周大人,你看,手指下的第一条纹线,从小指的下方一直往食指方向延伸,这条纹线就称之为感情线……” 周瑰云里雾里:“感情线?本官的感情线怎么了?” “你看看,感情线如果延伸到食指与中指的中间位置,那是最好的。如果延伸得太长,一直到了食指的正下方,就表明这人不重女色,偏重于精神上的爱恋。”徐驰如同神棍一般,侃侃而谈。 周瑰不解道:“不重女色难道不好么?” 徐驰正色道:“不重女色难道很好么?琴瑟不和,阴阳不调,人类不能繁衍,社会岂能发展?那还不死气沉沉断子绝孙了?” “本官的感情线只到了中指的下方,那是好还是不好呢?”周瑰紧张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问道。感情线太长竟然这么可怕,实在出乎周瑰的预料。 徐驰道:“大人的感情线明显偏短,正如大人所看到的,只到了中指的下方,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有何不好?” “感情线太短,男的朝三暮四,喜欢寻花问柳,女的朝秦暮楚,容易红杏出墙,都只注重**的享乐,而不注重道义上的责任……” 徐驰啰啰嗦嗦一大串,弄得县衙那些在偷偷听墙角的女子,心痒难耐,纷纷伸出纤纤玉手,仔细端详起来。 徐驰数落道:“像周大人这种感情线短的人,必定伤风败俗,好色如命,见到女人就要上,上不到骗过来抢过来也要上,自然坏事做绝,丧尽天良。” 徐驰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示意单绫:可以动手了。 周瑰哑然,心想,这混蛋又在打甚么主意?又在动甚么念头? 只见单绫不知何时手上多出一把匕首来,手起匕首落,又快又准,将周瑰的中指齐刷刷的斩落下来。 周瑰尚在猜测徐驰的心思,只觉一阵剧痛自手上传来,惨吼一声,顿时痛得气绝过去。 “都出来吧。”徐驰好整以暇,朝周萱呆的那间厢房喊道。 周萱知道事发不好,冲出来一看,一截断指赫然摆在桌面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旁边地上,周刺史痛得首尾两端卷到了一头,捂着手掌呲牙咧嘴,无法发声。 此时的周萱,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他能有的,只是深深的惊惧。这人太可怕了,太喜怒无常了,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周萱愣怔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徐驰央求道:“大人能不能替他包扎一下?卑职恐他失血过多,有性命之虞此事错在卑职,是卑职偷奸耍滑,求大人责罚……” 周萱从没给徐驰跪拜过,也从没服过徐驰的气,但形势逼人,再不服输认错,天知道他怎样处置自己? “离心脏还远得很,你放心,他死不了。”徐驰轻描淡写的道:“周大人所遭的罪,完全是你的原因,你如果老老实实的将那些掳掠来的女子送到县衙,就完全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你犯错误,他受惩罚,周县丞心里是不是很爽?” 周萱冷汗直冒,趴在地上磕头道:“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卑职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不管你是如何痛恨我,若下次再敢欺骗于我,受惩罚的就不是周刺史了,而是你周县丞了老子说得够明白吧。” “不敢不敢,明白明白,卑职真的是不敢了……”周萱磕头如捣蒜。 徐驰冷笑道:“周县丞去牢房里看看吧。” 周萱肉皮一麻,莫不是自己也要遭罪了?跪在当场,如遭雷击。 “嘭!”徐驰猛一拍桌子,“快去,傻愣着干什么?” 周萱一激灵,忙不迭地爬起来,冲进牢房。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其妻妾儿女一家大小七八个,竟全都关在里面。 周萱又赶忙冲出来,复趴到徐驰脚边,哀求道:“大人,小人知错了,您就放过小人家人罢,小人求您了……” “不必紧张,你如实完成了任务,本官就放了他们。你家人的安危,取决于你的表现。”徐驰没心没肺地笑着说。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午后必定赶回来。”周萱心想,再也不能耍小聪明了,否则,这混蛋必定会拿自己的妻妾开刀。 “你把这个也带到身上,交给周大人的家属也好,你自己留着当纪念也好,你可以全权处置。”徐驰说着,用一块白布把那截断指包了,拿到周萱手上。 周萱无奈,只得颤巍巍地接下徐驰送给他的“纪念品”。 第097章 母女重逢 可怜的周瑰大人,因为感情线太短,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周瑰虽然平时对待同僚下属并不刻薄,但掳掠民间少女、搜刮民脂民膏、贪赃枉法的勾当做得也不少。所以,一旦周瑰遭难,那些的同僚属下,谁也不愿意冒着断送前途、丧失性命的危险,去搭救一个罪行累累的贪官。县令官虽不大,但下属逆袭上司的案例,毕竟并不少见。 人一走茶就凉,周瑰在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唯有指望周萱将刺史府众女子送到徐驰手上之后,徐驰能网开一面放过他。否则的话,就只有坐等朝廷来搭救他了。而等到朝廷听到消息,再派出钦差,至少也是二十天以后的事了。这二十天,徐驰还说不定怎么折磨他呢? 周瑰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对徐驰既怒且惧,对一干下属同僚又气又恨,一时五味杂陈,堵塞胸间。发誓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当然,得先把徐驰杀掉。 徐驰没有过分的为难周瑰,命人将他抬到牢房,倒也得到了妥善的包扎、安置。 两头忙着跑腿的周萱,也是天人交战。开始还想蒙混过关,想不到徐驰略施小计,就轻而易举的识破了他的图谋。可恨的是,徐驰早就在算计他,在他还在括州时,就将他的家人全部羁押在县衙大牢充当人质,使他投鼠忌器,只能乖乖的按照徐驰的话去做。 再有一个,周萱拿不定主意,那就是徐驰到底知道些什么事?到底知道多少?那个单绫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说不定自己帮周瑰做下的那些好事,人家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县衙人少力弱,先设下圈套,引周瑰自投罗网,再以周瑰为人质,解救被赵思归这些年掳掠来的众多年轻女子。 周萱因为是帮凶的缘故,本来还想雪藏唐倩的女儿慧慧,但一摸到周瑰的断指,就不寒而栗。那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县令,对刺史都敢随便拿捏,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县丞呢?周萱几经权衡,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将刺史府所有掳掠到的女子,一个不剩地送到了缙云县衙,连张刘氏也包含在内。 当周萱领着三十余个女子走入缙云后衙时,唐倩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慧慧。那慧慧十三四岁年纪,高高挑挑,蛾眉如黛,长发及腰,果然是个美貌女子。 当下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数度哽咽。就连旁边不相干的许多人,馨儿、单绫、萍儿、柳絮儿等,都禁不住热泪盈眶,一掬同情之泪。周萱则是尴尬不已,心想不知徐驰如何处置自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 慧慧失踪长达**个月,竟然失而复得,那种巨大的喜悦几乎让唐倩无法自抑。唐倩拉着慧慧,“噗通”一声跪在徐驰面前,泪如雨下:“老爷的大恩大德,奴家母女这辈子都难以报答……奴……奴家给老爷磕头了……”说着,便趴在地上,“咚咚”磕头不止,以致额头上鲜血淋漓。 徐驰大惊,赶忙扶住唐倩的肩膀,使她不能再以头杵地:“干嘛呢?再磕下去,脑袋瓜子不想要了?起来吧,没事一边歇着去,和你女儿好好聚聚,老爷我事儿还多着呢。” 唐倩哭泣道:“请老爷容奴家母女一辈子都能服侍老爷您,给老爷您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老爷您的活命之恩……”母女二人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那张刘氏挤在人堆里畏畏缩缩,不敢直视徐驰。 徐驰眼尖,一眼就瞅了出来,想不到失踪了大半年的张刘氏也露面了。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徐驰拿着刺史不当官,乱搞一气,不但让唐倩母女重逢,还歪打正着,使张刘氏归案了。 徐驰嘿嘿一笑:“老熟人啊,咱两又见面了,老子看你这次逃到屁眼里去。” 张刘氏自知在劫难逃,跪倒地上,一把抱住徐驰的大腿,哭道:“求老爷放奴家一条生路,奴家也愿意一辈子服侍老爷您,您就饶过奴家罢……” 看来徐驰这辈子服侍他的人还真不少,先有唐倩,张刘氏也表白过了。徐驰笑道:“早干嘛去了,你如果早抱老爷我的大腿,说不定老爷还能放你一马,现在就不好说罗。” 张刘氏楚楚可怜的道:“老爷饶过奴家一命,奴家一辈子愿意服侍老爷,让老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给老爷喂饭洗澡都行……” 女人不要脸犯起贱来,比不要脸的徐驰更加不要脸。徐驰骂道:“你他妈的,又喂饭又洗澡的,老子又没瘫痪嘿嘿,现在老子有人服侍了,还用得着你吗?” 那慧慧突然指着张刘氏道:“老爷,就是那女人将奴家骗进县衙的,就是她!” 徐驰一愣:“真是她?” “奴家不敢骗老爷的,真的是她。”慧慧答道。 徐驰嘿嘿一笑,“你她娘的,不错啊,又杀人又放火的,好事不沾,坏事做绝,嘿嘿,老子能放过你,她娘儿俩也不会放过你啊。” 张刘氏用两个膝盖跪着走到那母女二人面前,抱住唐倩的腿哭道:“好姐姐,你就放过妹妹罢,妹妹知错了,妹妹再也不敢了。姐姐若是饶得妹妹一条命,妹妹当牛做马服侍姐姐一辈子,可好?” 唐倩虽然对张刘氏痛恨之极,但能不能饶她的命,是无法做主的,厌恶地挣开张刘氏的手,止看着徐驰。 张刘氏又一路跪到徐驰跟前,央求道:“大老爷呀,姐姐是个善良的好人,她愿意放过奴家,您也答应奴家罢,奴家给老爷您磕头了……” 徐驰挠头道:“不好办呀,饶你不死,你既要服侍慧慧她妈,又要服侍老子,你怎么忙的过来呢要不将你劈成两半,一半服侍她,一半服侍老子,怎么样?” 张刘氏一时气绝,愣是不知如何回答,只楸住徐驰不松手。 接下来的几天,徐驰命钱琳周萱及两个书笔吏,日夜赶工,抄写告示,然后令一众衙役到处张贴,通告括州附近四州十八县。 那告示上说,兹定于十一月初九日,在缙云县城,公审括州刺史周瑰,欢迎所有百姓参加旁听。并通知所有丢失了女孩的人家,都来缙云认亲。 一时间,百姓奔走相告,县令审刺史,无不拍手称奇。 徐驰放了周萱妻妾子女之后,周萱一反常态,唯徐驰之命是从,彻彻底底的变成了积极分子。 周瑰家属及幕僚,在周瑰被徐驰控制的当天,就已经写了关于徐驰作恶的奏折,着快马递解进京。徐驰也不例外,他特有的徐氏奏折,也已经通过冯济源,六百里加急,送往洛阳。估计两家的奏折,必定先后抵达皇上的案头。 以周萱的设想,如果不出意外,一个刺史,一个县令,恐怕两个人都是杀头的罪。而在徐驰告发周瑰的奏折中,周萱及钱琳都被列为了有功的办案人员。特别是周萱,还被列为污点证人,受到了县令的表扬,这是周萱亲眼目睹的。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当周瑰与徐驰二人都锒铛入狱之后,刺史的位子和县令的位子都空缺出来。周萱要占据刺史的位子绝无可能,但县令的位子,周萱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在双重利好的刺激下,周萱开足马力,以县衙为家,吃住在县衙,日夜不休,把县衙所有事物都大包大揽起来,仿佛县令的七品官位,已然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了。 待一切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之后,徐驰便打发几个衙役护送馨儿、萍儿、秦娘子、唐倩母女、柳絮儿、韩可可七个女子先行回了临海。临行之前,徐驰骗她们说,等他审完周瑰,便到临海与她们汇合,再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事实上,徐驰早与单绫串通好了,周瑰砍头之日,便是他们二人远走高飞之时。 按单绫的意思,将周瑰一刀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开溜,但徐驰死活不同意,非要大张旗鼓,风光一番再走。单绫无奈,如果不依着他,他会老老实实跟着自己走么? 武周神功元年十一月初九日,尚在晨光熹微之时,缙云城四个城门外的各条道上,各地百姓,踩着露珠,络绎不绝地往缙云城里涌动。不到巳时(9点),县衙门口的街道上,便挤满了大周百姓,摩肩接踵,水泼不进。一些年轻力壮的,更是直接站到了街道两旁的房顶上,围墙则被一帮半大小子占据着。 县衙门口的台阶上,则临时搭建了一个两丈见方的高台。高台的一端,置放着一张公案,一把太师椅。另一端,赫然是一座崭新的,明晃晃的狗头铡,在冬日的暖阳下,泛出冷森森的光来。 狗头铡,自然是徐驰的杰作。铁匠木匠是现成的,弄座狗头铡并不难。 高台四周,数十个衙差腰悬佩刀值守。那些衙差,当公务员的时间都不长,心中既激动又紧张,一张张脸绷得紧紧的。 第098章 民意的审判 照例三通鼓响,徐驰精挑细选的八个衙役到了台上,腰悬兵刃,手拄水火棍,分列左右。 徐驰挑选这八个衙役,不亚于后世选秀,既要龙精虎猛,镇得住场面,又要考虑他们的忠诚度,关键时刻不能撂挑子。自然,张翰、赵裕民、王胡子三人是必不可少的。 按理说,县太爷升堂,三班衙役六班捕快,人还是挺多的,只是临时搭建的台子不能弄得太大,等一下还要上犯人以及那些被掳掠来的女孩子,所以,衙役就只能减量了。 随后,大BOSS在缙云县丞、缙云主簿及单绫的陪同下出场了。万众瞩目之下,徐驰步上高台,表情肃穆。登上台面之后,牛皮哄哄的徐驰绕行高台一圈,挥手向大周百姓致意。 大周百姓尽情打量着置于高台之上的县太爷,此人年纪小胆子大,寻思他必定有不同寻常的背景,否则的话,七品县令哪能审问刺史大人呢。 徐驰在太师椅上坐了,县丞主簿分站左右。 “啪”一声脆响,徐驰一拍镇堂木,叫道:“带人犯周瑰!” 周瑰有点狼狈,十几天不洗澡不换衣服,美男子也经不住煎熬。 “威武……”八衙役虽然人少,喊堂威的气势还是很高昂的。 周瑰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台中央,对着徐驰怒目而视。身为括州地界最高行政长官,竟然被当作犯人登台受审,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种心境是可想而知的。气血上涌、愤懑五内的周瑰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下跪的,矗立当场,不怒自威。 见周瑰没有下跪的意思,王胡子与张翰走上前去,打算用强制手段逼迫他下跪。 徐驰摆手道:“算了,让他站着吧,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啪!”“下站何人?”徐驰镇堂木一响,开始问起案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周瑰抬头望着天,看也懒得看徐驰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站着的是括州刺史周瑰吗?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徐驰的废话一句接着一句。人家不**你,弄了这么大的声势,唱独角戏也要唱下去啊。 八大金刚着急了,县太爷hold不住呀,这脸往哪里搁?于是又喊起堂威来:“威武……” 徐驰笑道:“算了,老子碰到了个哑巴把那些妹纸带到台上来吧,看有没有亲属来认领的。” 有衙差自后衙领出一大堆水灵清秀的小姑娘,带到台上来,方便百姓辨认。 “三丫啊……”人还没有全部上齐,自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循声望去,一个三十许岁的男子在人堆中左冲右突,眼睛却使劲盯着台上的某个女子,嘴里喊着:“三丫呀,爹来了女儿呀,你还没死呀……” 百姓善良,自动使劲挤出一条道来,供那男子冲出来。 台上女孩中,有一个突然“哇”的一声大叫,喊着“爹!”“爹!”没命的往台下冲。 父女二人终于搂抱在一起,热泪盈眶,不住地喊着“爹”和“女儿”,那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怎么也不能自已。 围观的百姓也禁不住眼眶发红,陪着流了不少泪花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对父女尚沉浸在幸福中时,人群中接连不断的响起“孩子呀!”“丽娘呀!”“小翠呀!”的声音。那些得了消息赶来缙云寻找女儿的百姓,不断的有父母与女儿相认。 那些还没有找到女儿的百姓,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面来,在剩下的女子中仔细搜索,不断地询问维持秩序的衙役:“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台上三十五个女孩儿,竟然有一十九个找到了自己的家属。剩下来的一十六个女孩子,看着同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边心中羡慕不已,一边使劲在人群中搜寻,希冀也能看见自己的亲人。 因为时间仓促,徐驰的告示,只能选择在括州附近的十几个县城重要地段张贴。许多丢失了女儿的百姓一时之间还无法得知消息,也是在所难免的。或者,那些女孩子中,有许多根本就不是附近的人,而是赵思归从远处掳掠来的,她们的亲属自然更加无法探知消息。 那十六个女孩眼睛看得发涩,也没能发现她们的亲属,不由眼眶发红,泫然欲泣。好在县太爷早就答应过她们,如果爹娘没有得到消息来找她们,也一定帮她们找到自己的爹娘。 台上有没找到父母的,台下也有没找到女儿的。许多满怀希冀来寻女儿的却没发现自己的女儿,未免大失所望,不停地询问旁近的衙役:“差大哥,还有么?”“县衙里面可还有小女孩儿?” 一个衙差答道:“全都在台上了,还留着干甚么?你们再到别处找找罢,这里真没有了。” 另一个道:“我们县太爷的家眷可中看了,才不稀罕你女儿呢,太爷可不是那种没人性的货色。” 有几个寻女未果的百姓,不由得当场痛哭起来。 衙役心里不忍,劝道:“你不消哭,等太爷审结了案子,你自去衙门请太爷帮你寻找。只要你女儿没死,太爷都能找到的。” 那寻女未果的百姓又不由心生希望,问道:“可是真的么?” 另一个衙差道:“骗你做甚么?即使是你女儿死了,俺老爷也有能耐帮你找的到!” 先前那个衙差对这个衙差“呸”道:“尽胡说,死了还认得出来么?说些没边的话,看太爷知道了如何责罚你这狗日的?” 重新团聚的十九个家庭,哭过一阵笑过一阵,方记起来,还没感谢县太爷呢。那个叫“三丫”的女孩子的爹,最先回过神儿来,扯了自己的女儿,风风火火冲到台上,对着徐驰纳头便拜:“青天大老爷啊,草民给您磕头了!” 汉子话不多,语言感谢完毕,便只知道拿着头撞地板,擂得“咚咚”山响。 一个人带了头,另十八户人家拖家带口的一窝蜂挤到了台上,呼啦一声全跪了,不住地磕起头来。 为了腾出地儿来,两个衙役将周瑰带到台边边上站定,你不跪不磕头可以,但不能影响人家磕头跪拜不是。 四五十人在一起磕头,并且都磕的情真意切,没有半个含水分的。幅度之大,用力之重,都是前所未有的。那壮观雷动的场面,无以复加。周遭百姓,都大受感动,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一时掌声如雷。 徐驰没有阻止百姓的磕头,连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他知道,这时阻止他们磕头,是完全不可能的。天意不可逆,民意不可违,县太爷自然不能违背民意。磕头,是民众意愿的表达,他们有权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徐驰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安之若素地享受着民众对他的褒扬。老子容易吗,为了帮你们找回女儿,老子担负着杀头的风险啊,受你们拜几拜,也值得。 事实上,徐驰最大的目的,是帮助唐倩寻找慧慧,这些人的意外收获,不过是附加利益和副产品。即便如此,徐驰的所作所为,也是一桩大功德。 看他们磕得差不多了,徐驰才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扶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煽情的话:“你们的事就是本太爷的事,你们的悲伤就是本太爷的悲伤,你们的幸福就是本太爷的幸福。”“为官一任,保民一方,这是本太爷应尽的责任,是本太爷应尽的义务。”“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挖红薯。” 徐驰的话太过煽情,引得好不容易扶起来了的百姓忍不住又跪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喊着“青天大老爷”,涕泪横流。 徐驰大声道:“父老乡亲们可知道,让你们骨肉分离,生不如死,妻离子散的人,就是身为括州刺史的周瑰周大人;就是身为父母官,本应造福一方的周瑰周大人;就是站在那边,对着你们怒目而视的周瑰周大人。 “父老乡亲们,你们若是气不过,若是需要发泄,每个人都去对着他吐一口口水吧,让他被人民大众的唾沫星子淹死在这里。去吧去吧,不要怕,有本太爷为你们做主。” 早已怒不可遏的那十九户人家,冲到周瑰面前,真的大吐起口水来。要不是衙役制止,周瑰可能就惨死在了愤怒的人群之中。 那几十人实在嘴巴里没口水可吐了,但嘴巴还有力气不是,就一齐围着周瑰开起骂来,什么字眼儿难听就骂什么字眼儿,什么词儿带劲就使什么词儿。 台下的百姓也感同身受,既有对陈秦的感动,又有对周瑰的愤怒,也跟着一齐叫骂。一时之间,骂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那些人情绪越来越激动,衙役们劝道:“都领着自家的孩子下去吧,太爷还要审案呢。”“太爷会惩治他的,你们就下去吧,莫耽误了太爷的正经事。” 那些人虽然犹未解恨,但他们绝不会违逆恩人的命令不是,只得愤愤不平地收了手,然后排着队,依次走到徐驰面前,恭恭敬敬地磕过三个头,再依次到台下去。 第099章 血溅五步 周瑰刚做了个免费的口水浴,头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污秽,恶心之极。养尊处优惯了的,羞辱倒在其次,最让周瑰难以忍受的是那满身的口水。周瑰待众百姓离开,便对着徐驰破口大骂,犹如泼妇骂街,完全忘记了自己刺史的身份。 徐驰不怕骂,但周瑰的骂声影响了工作。徐驰让衙役将周瑰牵引到狗头铡旁边,笑道:“认识这玩意儿吗?” 周瑰刚上台时,只顾着对徐驰愤怒去了,后来又被那些的准岳父岳母们口水包围着,还真没注意到狗头铡。周瑰一见之下,顿时惊恐莫名,颤声道:“你……你想……想干甚么?”大周不见得有狗头铡,但任何人用屁股都想得到,那个东西是干嘛用的。 “老子不想干什么,你再骂一句,老子就切掉你一根手指,骂两句就切两根,手指不够切就切脚趾,脚趾不够却就切小**。当然,考虑到周大人的身份,你可以选择先切什么后切什么,别人还得不到这个权力呢。” 周瑰痛苦地闭上了嘴,他丝毫不怀疑徐驰政策的可行性,对徐驰而言,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特别是针对他周瑰。 周瑰面对寒光闪闪的狗头铡,内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不由脚一软,瘫倒在地。 “带人犯华敏、张刘氏!”清除了周瑰的影响,徐驰开始执行第二项议程。 不一会,华敏与张刘氏也被五花大绑押上台来。 经过徐驰威逼利诱,又唬又诈的,华敏与张刘氏互相撕咬,互相推脱,把二人的罪行弄了个清清楚楚。其实案情并不复杂,徐驰所需的不过是真真实实的口供,以及二人的签字画押。 相比周瑰的狼狈,华张二人反而光鲜得多,并没受到虐待。即使如华敏,入狱大半年,除了失去人身自由之外,生活待遇上徐驰一点也没亏欠他。 华张二人隔老远就发现了那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先自怯了几分。当然,二人也没有周瑰的硬气,一爬上台,就对着徐驰磕头求饶。 由于事实清楚,案情已然大白于天下,徐驰就示意周萱直接宣读判决书。 由徐驰起草,对华张二人的判决书,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张贴到了缙云的各条街道,周萱不过是照本宣科,履行程序而已。 “案犯华敏,括州人氏,与张老实之妻张刘氏通奸。为了长期霸占张刘氏,并夺取张老实的田产,遂与张刘氏合谋,将张老实杀死于其家中。后抛尸于缙云宋家村村民胡大屋后,企图嫁祸于人。此等勾人妻妾,谋人钱财,残害他人的恶行,影响恶劣,罪行重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经缙云县衙审结,华敏夺人妻妾,害人性命,罪行昭彰,兹判决如下:案犯华敏,犯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此决,缙云县令陈秦。大周神功元年十一月初九日。” 按大周律法,华敏自然是死罪,华敏自己也清楚,但令他想不到的是,陈县令今日就要拿他开刀问斩。华敏立时瘫软如泥,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嘴唇啰嗦着质问徐驰道:“没有刑部批文,大人……大人无权杀我……” “刑部批文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要杀你,和刑部没关系。”徐驰笑道。 华敏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大人呀,刑部批文都没来,您不能杀我呀,大人……求你了……” 徐驰笑道:“要什么刑部批文,你宰杀张老实的时候,不是也没有刑部批文吗?一回事一回事。” 华敏一窒,心里绝望了,碰到这么不讲道理的县令,只能自认倒霉。 一边的张刘氏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故弄风骚,埋头跪在地上,颤抖不已。在死亡的巨大恐惧面前,任何强大的心理都是苍白无力的。 宣读完华敏的判决书,周萱开始宣读张刘氏的:“除此之外,张刘氏掳掠良家妇女,实在是罪大恶极,罪孽深重。今判决如下:犯拐卖妇女儿童罪,判处流刑三千里;犯杀人罪,判处死刑,两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此决,缙云县令陈秦。大周神功元年十一月初九日。” 要杀人了,徐驰多少有些紧张。 徐驰作为后世的无赖混混,打架斗殴无以计数,但存心杀人是绝对不敢的。打架斗殴时,双方基本势均力敌,武器也限于棍棒砖头之类,打得赢时乘胜追击,打不赢时望风而逃,打得赢的一方也没有真的取人性命的想法。 今日的情形却大为不同,完全不属于打架斗殴的范畴,华张二人的性命完完全全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但想到惨死的张老实,徐驰定了定神,站起身来,从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牌,学着包拯的范儿,拉长调门喊道:“开铡……” 一生宰杀牲口无数的华敏,此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滩尿液从裤裆里潺潺流了出来,人也晕死过去。 张翰与赵裕民架住华敏,拖到铡刀下,两个衙役按脚,一个衙役按头。五个人摆出五马分尸的架势,华敏只能任由摆布,无法挣扎分毫。 此时,大周百姓睁大了眼睛,心想,这县令真是胆大,连刑部的批文都没到,却喊杀就杀了。 按着铡刀刀柄的王胡子比任何人都紧张,脸如猪血,冷汗淋漓。 事前,在谁充当侩子手的问题上,纠结了好久。百多个衙役,竟然没有一个杀过人的,都不敢接受这个差使。徐驰发了狠,说你们都不来,老子来好了。到最后,还是王胡子自告奋勇,承担下来。 徐驰对王胡子而言,有知遇之恩,王胡子从衙役里的边缘人物一举跃为县太爷的第一大亲信。更是因为有了徐驰给的一千贯,这阵子,兰桂坊的小姐被财大气粗的王胡子睡了个遍,兰桂坊的老鸨就差点叫他爷爷了。 王胡子知恩图报,杀人这种粗活脏活,总不能让太爷亲自动手吧,虽然没杀过人,但不等于不能杀人不是。 “开铡……”徐驰将令牌往台上一掷,表示要正式行刑了。 台下鸦雀无声,全都屏住了呼吸。 王胡子默念着徐驰教给他的睡女人的口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眼一闭,双手使劲一按,连同整个身体都跟着按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华敏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身首异处,脑袋搬家了。 王胡子第一次杀人,自己都没想到能这般干净利落,顺风顺水。心中慨叹,县太爷的金玉良言,真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华敏被斩,周瑰早已吓瘫,双目无神,口不能言。张刘氏反而暴起发力,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狗官,不得好死,老娘变成厉鬼也要来找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张刘氏被衙役拖到了铡刀之下,犹是骂不绝口。 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在徐驰的人生哲学里,他是从来不屑于对女人动手的。如今,却要倚强凌弱,不得不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开刀问斩了。不得不说,此时,徐驰的内心产生了犹豫犹疑,自己的举动是否应该,是否经得起推敲?联想到他的丈夫,联想到张老实喉管处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再联想到唐倩和慧慧,徐驰也是眼睛一闭,硬起心肠,拔出令牌一掷:“开铡……” 一声惨叫,张刘氏发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声呐喊。 自古杀人偿命,虽说徐驰草菅人命,但二人死得毫不冤枉。 其实,百姓更感兴趣的是周瑰,他们等着,看陈县令将如何处置周刺史。虽然没有刑部的批文,虽然县令的官不大,但县令之于屁民,是有生杀予夺之权的,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此时,不但所有百姓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徐驰的身上,就连周萱钱琳,一众衙役,都疑惑地看着县太爷,意思在说,难道真的把刺史大人也杀了吗? 杀周瑰,然后亡命天涯的计划,当然只有单绫清楚。能够阻止杀周瑰,阻止事情闹大的,也只有单绫。但单绫有单绫的谋划,既然徐驰自己把事情弄大了,然后单绫顺理成章的将徐驰带到国公身旁,既对得起芸娘,也对得起徐国公,不失为两全其美。 徐驰一不做二不休,抓起令牌就丢:“杀!继续杀!如此狗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周瑰早就晕死过去了,恐怕即使不杀他,他后半辈子也会经常做噩梦,变成精神病。 这时,自台下远处传来一阵锣响,拥挤的人群“哗啦啦”撕开一道缺口。 “钦差大人到……”随着一声唱诺,一队身着明光铠甲的骑卒簇拥着一乘大轿逶迤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调转了方向,顶起脚尖,朝大轿来的地方望去。 徐驰也很纳闷,钦差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按理说,自己的奏折这个时候到没到京城,还两说呢,皇上怎么得的信息? 不消片刻,一两百人的皇家禁卫硬生生围出一条长廊来。那些禁卫,个个高大威猛,甲胄森严,比起徐驰的衙役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大轿旁的马背上,正襟危坐的,正是高延福高公公。高延福早就看到了台上的架势,急忙喊道:“刀下留人!” 第100章 刀下不留人 高延福暗道好险,若是坐了永康县令安排的车轿优哉游哉而来,周刺史的脑袋恐怕就搬家了。 徐驰眼尖,隔老远就认出了高延福,大笑道:“高哥,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个愣头青县令,祸到临头尚不自知,高延福笑着道:“惭愧惭愧,某乃是奉了皇上懿旨,来捉拿兄弟归案的。望予以配合,免得伤了咱老少兄弟的和气。” 不可能呀,徐驰想,无论是刺史府的奏折(徐驰估计,周瑰家人不可能不告御状),还是自己写给皇帝的奏折,都应该没有这么快。即使到了皇城,也没有这么快的反应。看来,十之**还是那个张五郎搞的鬼。即就是说,高延福也就是到了缙云才知道周瑰的事情。 徐驰故意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说:“捉拿我?高哥你没搞错吧?兄弟犯了哪条王法了?” 高延福策马而来,边道:“强抢圣旨算不算犯王法?殴打钦差算不算犯王法?随便一条,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高延福走近一看,蓦然发现倒扑在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两颗头颅胡乱丢在一旁,不由大惊:“你这是做甚么?” 徐驰轻描淡写的答道:“两奸夫淫妇,为了达到长期苟合的目的,合谋害死了淫妇的丈夫,让兄弟我给砍头了这是他们二人的供词,还有县衙的判决书,高哥你看看,兄弟我办案漂亮不?”徐驰说着,将他所谓的供词和判决书递给走上台来的高延福。 高延福狐疑道:“可有刑部的批文?” “刑部批文?要那个做什么?刑部批文是做什么的?”徐驰装疯卖傻的本事是相当出色的。 这时,被衙役按在铡刀下的周瑰悠悠醒转过来,四下一望,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狂喜,大叫道:“公公救我!公公救我!” 高延福跺脚不跌,“糊涂!糊涂!简直是糊涂之极!县丞主簿何在?县令年纪轻不济事,县丞主簿干嘛去了?” 周萱与钱琳躬着腰埋着头,战战兢兢的向高延福施礼道:“卑职等参见公公……”二人何尝没有提醒过县太爷,问题是县太爷能听他们的话吗? 徐驰笑道:“不关他们的事,我以为只要案情清楚,罪证确凿就行的,哪晓得这么麻烦?” “唉!”高延福大摇其头,道:“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反正是杀头的罪,你就老老实实的跟老哥进京谢罪罢这个周刺史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周瑰虽然还是五花大绑的被衙役按着脖子,但突然而至的幸福使他忍不住狂笑不止:“哈哈哈哈,陈秦,你死到临头了!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这个狗官更该杀,不知道掳掠了多少良家妇女,记录在案的就有三十六个之多,还没有暴露的不知道有多少高哥你自己看看,这是他的供词。”徐驰虽然有逃跑的打算,但并不想糊里糊涂的逃跑,将来把材料往皇上那里一送,自己虽死犹荣。 高延福接过卷宗,满脸狐疑,身为从三品的朝廷命官,犯得着掳掠妇女吗?这小子不会是刑讯逼供罢?高延福怀疑归怀疑,但还是异常仔细地审阅起来。事关一州刺史,绝不是什么小事。 那周瑰喜极而泣,边哭边笑:“公公来的正是时候呀,再晚来一步,下官就见不着公公了求公公先放了下官再说,可好?” 高延福看得眉头大皱,冷冷的问道:“可有人证?” “从刺史府搜出来三十六个女孩子,二十个找到了自己的亲属,还有十六个没找到。另外,今天还有许多丢失了女儿的百姓来认领,但并没找到。所以,不排除周瑰有杀人的嫌疑,或者将女孩转手他人的嫌疑。”徐驰说道:“不管怎样,有这三十六个女孩子及她们的亲属为证,杀周瑰是绰绰有余的了。” 徐驰将除慧慧之外的三十五个女孩及十九个女孩的父母亲属全都带到高延福的面前,道:“是不是真的,高哥你随便问问就清楚了,或者是真是假,高哥也不难判断。” 在台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作为受害者,没有一个人希望周瑰能逃过应有的惩罚,自然争先恐后为徐驰作证,唯恐高延福不信。 其实根本不用那些百姓开口,高延福这种人老成精的人,随便一瞅,便不难知道真假。 高延福道:“无论是那华张二人,还是这个周瑰,老哥都相信你,但今天你不能杀周瑰。须呈报刑部推定之后,再请旨杀之。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法度森严,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法犯法。” 周瑰大有咸鱼翻身的希望,忍不住大叫道:“匹夫陈秦,还不放了本官?你现在该替自己的性命考虑了。” 高延福道:“暂且先饶他一命,待禀过了圣上,再做定夺不迟。” 王胡子怔怔地看着徐驰,却并未离开工作岗位。徐驰担心他们没杀过人而胆怯,一再嘱咐他们不可临阵脱逃,除非有他的命令,否则绝不能收手。所以,高延福说了作不得数,非要徐驰表态不可。 徐驰死盯着高延福说:“高哥真要我放了他? 高延福知道徐驰不甘心,劝道:“如果周刺史的罪行千真万确,周瑰自然必死无疑,只争来早与来迟,兄弟不必担心。” 徐驰笑眯眯地走到铡刀旁,决定这个恶人还是由自己来当比较合适,于是替下王胡子,自己亲自操刀。 周瑰不由得意忘形,狂了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姓陈的,本官让你也尝尝铡刀下的组委如何?” 徐驰微笑着从王胡子手中接过铡刀刀柄,笑着对周瑰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蠢,蠢得像一头猪。当一个人自己还身处险境的时候,就去威胁别的人,我作为被你威胁的人,我的心里会怎么想呢?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想呢?” 周瑰吃力地反转过头来,看着徐驰阴阳怪气的笑脸,心里又是一惊,大感不妙,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老子不干什么,老子取你的小命!”说着,徐驰眼一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众目睽睽之下,猛地将铡刀往下一压,周瑰“你”字还没出口,就身首异处了。 堂堂一州刺史,竟然死在七品县令的手下,可谓是死不瞑目。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人不过手使力,徐驰也压根没想到,自己穿越来大周,竟然杀了人,杀的还是一方封疆大吏。 徐驰的杀人首秀,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恶贯满盈的周瑰终于没有逃脱应有的制裁,俯首就戮。台下百姓齐声叫好,掌声雷动。 “你!”高延福也跟着“你”了一声,恼怒地看着徐驰,这小子真是胆大妄为,竟当着自己的面,毫无心理障碍地将堂堂刺史给杀了,不但徐驰罪劫难逃,自己亦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高延福怒道:“混蛋,不要命了!” 徐驰笑道:“高哥说的,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兄弟我反正是个死罪,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官最快意的莫过于为民请命,兄弟拿了个刺史垫背,死了也想得通啊。” 徐驰说的不无道理,高延福道:“既然这样,老哥就不多说你甚么了,那就请随老哥上路罢来人呀,将钦犯绑了,押赴神都复旨!” 几个皇家禁卫得令,拿了绳索锁链,冲上台来,欲绑了徐驰。 “且慢!要拿他,先得问问老娘手中的剑同不同意。”单绫早已服剑在手,封住几个禁卫的面门。 高延福怒道:“荒唐至极!凭你一人之力,竟想赢下两百朝廷禁卫?何况还是一女流之辈。实乃螂臂挡车,自不量力。快快俯首就擒,莫作无谓的抵抗。” 单绫面若寒霜,森然道:“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死之前总要抓个垫背的!” 徐驰一惊,这可不比张五郎,只有四五个侍卫,单绫一人应付得了。今时不同往日,以一对两百,无异于以卵击石,那真的是螂臂挡车,自不量力。徐驰大声道:“绫姨,快走吧,不要管我了,你替我照顾好我娘就行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高延福点头道:“知道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劝姑娘一句,一旦姑娘暴起伤人,不但于你二人毫无裨益,还要连累一家大小。此中干系,想必姑娘甚是清楚,望姑娘三思而后行。” 单绫何尝不清楚,只是如果束手就擒的话,心里实在想不通。单绫一边用剑封住那几个禁卫,一边快速动起了心思。对高延福道:“若要我束手就擒并不难,但公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哈哈!”高延福大笑道:“姑娘有资格谈条件吗?不过,就老夫个人而言,老夫与陈秦还是有些缘分的。老夫十数年之后,一年之内,竟两下江南,并且都是为了陈兄弟而来。看在于他的缘分上,老夫允许姑娘谈谈你的条件。至于老夫能不能接受,那就另说。” “很简单,请公公放过陈秦,一应罪过,归我一人承担。”单绫道。 第101章 别亦难 “老夫奉旨缉拿的,乃是缙云县令陈秦,与其他人等无关。姑娘的这个条件,恕老夫难以从命。”高延福抱拳道。 单绫的条件无异于痴人说梦,徐驰道:“算了绫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一折腾,两个人的小命都会玩完,你不折腾,至少还能保证你没事。本着降低损失的原则,你还是走吧,我不要你管。” 高延福笑起来道:“还是兄弟是个明白人,凭此一点,老哥也必将在皇帝面前替你万般周旋。只是一路上要委屈兄弟一下了。”说着,高延福手一挥,一匹马套着的囚车被拉到台下来,“兄弟,请罢。” 徐驰整整衣衫,面带微笑,便往台下走去。 单绫一把逮住徐驰,道:“秦儿不可,此一去,哪来的生机?绫姨拼死一搏,或可使秦儿脱困。” 这女人怎么脑袋少根筋呢,真的闹将起来,两个人都没好果子吃;老老实实的跟着高延福走,说不定还有生的希望。徐驰无奈之下,只得赌气道:“我随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我是铁了心跟高哥走了,皇上还不一定杀我呢。” “秦儿如何知道皇上不会杀你?”单绫疑惑地看着徐驰,不知他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徐驰笑道:“我猜的嘛,皇上成心要杀我的话,何必弄到洛阳去呢?在这里直接杀了,不是省事多了?” 高延福心道,这小子真的会想,难怪他有胆子整治周刺史。 徐驰说的不无道理,单绫内心异常纠结,如果强行带徐驰突围,结果确实殊难预料,如果放任徐驰被人带走,自己又情何以堪? 徐驰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想我死,就得按我的做,如果你想我死,那就随便你闹腾好了。” 单绫天人交战了半天,突然“噗通”一声跪到了高延福面前。 此举大出众人的预料,高延福也是一惊,忙问道:“姑娘何故如此?” “但求公公善待陈秦。陈秦本性不恶,所为之一切,均以百姓为重,若天下官吏皆如陈秦,则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若公公应允在下,则日后定当思报,若公公逆我之意,下至黄泉,上穷碧落,在下必取你狗命。” 单绫跪在高延福面前信誓旦旦,看似恭谨,实则软硬兼施。 张翰、赵裕民、王胡子等人,一看已成定局,跟着单绫跪了下去道:“草民等恳请公公善待大人!” 钱琳跪下去了,连周萱也跪下去了,台上台下所有的衙役,也跟着跪下去了。到最后,几乎所有来看热闹的百姓都跪下去了。甚至有人鼓噪起来:“朝廷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好不容易出了个好太爷,却要治他的罪,还有天理吗?” 高延福环视一周,大感意外,当官当到这地步,也算是值得了。遂大声道:“起来!都起来罢。当今圣上雄才大略,乃是难得的明主,孰是孰非,圣上必明断之。天下官吏,有过必罚,有功必赏,缙云父老,大可放心都起来罢!” 众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单绫抱住徐驰,流泪道:“是绫姨不好,绫姨没能保护好秦儿,绫姨有罪啊……秦儿若死了,绫姨必不会独活于世!” “好了好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还有,你在死之前,一定要打听清楚,我到底死没死。如果信息错误,我没死,你却死了,那就不好玩了。”徐驰想,就像自己的前世,又来一次穿越也说不定。 单绫破涕为笑,“只要秦儿没死,绫姨死没死的倒无所谓。” “唉!”徐驰叹了口气:“如果这一次我真的死了,我真的会死不瞑目啊绫姨,你亲我一下行不?说不定我们就永别了呢。” 徐驰的前世没有女人,却为了玩女人而死。这一世,来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网罗了好几个备选女子,正打算慢慢采撷的时候,却时不我待身先死。有人说,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人死了,钱还没花完。对徐驰而言,钱是身外之物,女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格,单绫难得地温柔道:“秦儿又胡闹了,绫姨如此的抱着你,也是一样的人家都听着看着呢。” “那怕什么?就这一次了,我不想留着遗憾去死啊,你就让我亲一亲吧你亲不亲是你的权力,但我亲不亲是我的权力呀,你不能剥夺我的权力不是?” 徐驰死到临头,依然色心不改,大庭广众之下,心里想着的,依然是那**事儿。 单绫面红耳赤,此时此刻,难道真的让他带着遗憾上路吗?殴钦差,杀周瑰,哪件事自己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由于自己的存在,秦儿会如此嚣张狂妄,肆无忌惮么?自己不但没保护到他,反而推着他濒临险地。 一念及此,单绫“恩”了声,说:“秦儿要亲……便亲罢……” 徐驰无耻,但不无聊,他还没有无聊到当着数以万计的人,让自己的女人难堪的地步。徐驰轻轻的在单绫脸颊上吻了一下,就松开了她,道:“好了,绫姨以后若不做我的女人,就是始乱终弃,你要负责任的。” 高延福在一旁暗暗惊叹于单绫的美艳,却又对二人的关系很是费解。以二人的称呼来看,应是姨甥关系,而二人的举止,却更像男女情人。 徐驰旁若无人地走向囚车,自己爬到了囚车上。一个禁卫模样的人给徐驰上了枷,正待再上脚镣手铐时,高延福道:“不必了,一介文官,无此必要,免了吧。” 钱琳周萱合一众衙役,呼啦一声全都涌到了囚车前,再次跪了下去,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失声。人都是有感情的,通过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徐驰无疑是大周最没架子的县令,最好相处的县令,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毫无尊卑长幼的概念。不但在人格上对他们以尊重,在经济利益上,更没亏待他们。 徐驰也有些情动,大声道:“都起来吧,以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东城区要继续建设,新县衙要赶紧开工。最重要的是,你们要保证缙云境内,不能饿死一个百姓。否则,老子死了都要找你们算账。” 众人齐道:“是,谨遵大人教训!” 徐驰又对高延福道:“高哥,我有个要求,你得答应我。” “说罢,只要老哥力所能及,无有不依。”高延福笑道。 徐驰道:“我们缙云的情况,高哥也看见了的,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民夫要吃要喝,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我走之后,我想由钱琳代理县令之职,周萱依然担任县丞,你能答应吗?” 高延福略一思索,点头道:“钱琳周萱何在?” 钱琳与周萱向前跪行了两步,“卑职在。” “县丞既然是周萱,以前任职县丞,现在依然是县丞,自无不可。至于县令之缺,钱琳可暂行县令之职,到底如何安排,本差也不敢擅自处置。待我上报朝廷,自有吏部决断兄弟还有甚么要交代的呢?”高延福等于是认可了徐驰的安排。 徐驰道:“还有,张翰任主簿,赵裕民任县尉,王胡子任捕快都头,基本上不变。” 高延福点头道:“好,就依你的可以上路了罢?” 徐驰虽有些不舍,还是故作轻松道:“走了走了,老子逛逛京城去他妈的,老子还不知道京城是啥样的呢。” 高延福手一挥,禁卫列好队形,将囚车夹在中间,自北门而出,缓缓而行。 沿途的百姓紧紧的贴着队伍,默默地跟随着,不离不弃。 高延福也不坐轿,跨在马上,与徐驰的囚车并驾齐驱。 行去二三里,徐驰回头一望,后面依然是黑压压的一大片百姓。 徐驰不忍心,对高延福说:“高哥,能停一下不,让我和百姓们说两句再走。” 高延福道:“好罢想不到兄弟还有几分人情,老哥若不依你,倒显得老哥没人情味了。”当即便命队伍停下,拔转马头来。 徐驰的囚车倒不需掉个儿,虽然上了枷,但头部和身体依然能够活动自如。徐驰除了不能脱离囚车的控制之外,前后左右可以自由转动。 徐驰调转头去,待百姓走近,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都回去吧,不要送我了,老爷我说不定还会回来的回去吧,都回去吧!” 缙云百姓虽然没有再次下跪,当中有人却止不住哭泣起来。哭泣如瘟疫,越传越多,有人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不要缴纳市金了的普通商户,在东城修路筑城的穷苦百姓,特别是那些女儿失而复得的父母亲属,对徐驰的感激尤为深切。 人群中一个汉子大声道:“好人必定有好报,草民回家后,给大人立长生牌位,愿大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细一看,那汉子却是那个叫“三丫”的女子的父亲。 许多人随声附和,都道:“我回去也给大人立长生牌位。”“草民也给大人立牌位。” 看着百姓对自己的真诚,神经大条如徐驰,也不禁感概莫名。 徐驰默默地环视着众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钱琳、周萱、张翰、赵裕民、王胡子、冯济源、楮知白……等等等等,却惟独没有看见单绫,那个徐驰最在意的人。 若是这一次自己真的死了,那么多的女人,竟没有一个人来送自己,自己竟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了。 徐驰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的失落。 深深的失落。 第102章 一语成谶 单绫站在冬日的风中,望着渐行渐远的徐驰,不觉泪如雨下。武艺高绝如何,满腹柔情又如何,在强大的皇权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心呵护的秦儿,被枷上囚车,离自己而去。 一路打马狂奔,到台州翠烟楼时,已是掌灯时分。 翠烟楼一如往昔,华灯初上,各路豪富显贵络绎不绝的涌进楼中,或谈诗论文,或暢论时政,或打情骂俏,声色犬马,未知今夕何夕。 单绫兀自沉浸在深深的哀伤与自责之中。 钟娘子宽解道:“妹妹不必妄自菲薄,公子命大福大,料也无事。今日午后,姐姐接到你师父的飞鸽传书,虽不知具体情由,却也猜到了个七八分。” 单绫一愣怔,急忙问道:“你说我师父他老人家传书来了?快拿给妹妹看。” 单绫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张巴掌大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十六个字:“情来则死,缘悭则生。一南一北,其困即解。” 单绫细细读完,面容苍白,心如死灰,不觉伏案痛哭起来。 钟娘子抱怨道:“姐姐以前只担心公子会对你动真情,如今倒好,他没动情,你却动情了。妹妹明知有不可动情的苦衷,当时时检点,却何苦自己折磨自己来着?” “姐姐莫只顾埋怨于我,还是赶紧的商量如何搭救秦儿要紧。”单绫怒道。 钟娘子一嗔,笑道:“姐姐早已派人去各路分舵了,让沿途多加打探,但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明日一早,姐姐便动身北上,处置搭救事宜,不消妹妹费心。” “姐姐带上我罢,我也去。”单绫央求道。 钟娘子呸道:“要去你就一个人去,姐姐就不去了你师父说得明明白白的,一南一北,其困可解,公子有今日之厄,全是因为你不检点,妄动情意的缘故。你不反省,偏要错上再错,公子之命休矣。” 单绫默然,一时情难自抑,又啜泣起来。 原来,单绫的师父曾为她算过命,说她命里克夫,今生今世不可对任何男子动真情意。若是动了真情,所钟情的男子则有性命之虞。起初,别说单绫不信,任何人都难以相信,只以为她师父危言耸听,故弄玄虚。 然而,单绫貌美,年轻时不乏追求者,单绫后来也曾对两名男子动过情意。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两名男子竟横遭惨死。单绫经过两次感情的折磨,才相信起她师父的话来,再也不敢擅动情意,打算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再后来,已成孤家寡人的徐敬业年岁渐老,便动了寻找徐驰母子的念头。徐驰母子是在徐敬业兵败时走失的,失散了十多年,找到的希望微乎其微。徐敬业不死心,打发人多方查找,其义女单绫,便是找人大军中的一个。 后来的事情便如前文所述,单绫如愿以偿,找到了徐驰母子,并跟在徐驰身边,以图尽保护之责。 徐驰好色,对他母亲的结义姊妹起了色心。单绫因为自己不能对男子动情的缘故,也就是“克夫”的缘故,不管徐驰如何挑逗引诱,她都报之以冷若冰霜,甚而至于横眉冷对。为了使徐驰与自己保持距离,她甚至拿蛇吓唬过徐驰,可谓是用心良苦。 事实上,单绫是芸娘的结义妹妹,徐驰自出生直至长到四岁,基本是单绫抱大的,算得上半个母亲,单绫自然不会对徐驰产生男女之情,这是毫无疑义的。然而,事情总是变化的,通过与徐驰大半年的相处,加上徐驰时时对她耍些无赖,原本的母子之情,渐渐的,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男女之情。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单绫竟毫无察觉,也绝对不愿意去相信。 然而,事实便是事实,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便是如此。当单绫对远去的徐驰痛断肝肠,追悔莫及之时,单绫方蓦然惊醒。 “情来则死,缘悭则生;一南一北,其困可解,”单绫默默地念叨着她师父的警示与劝告,更是痛不欲生。 钟娘子劝道:“你师父既然知晓了你与公子之间的事,自然会设法保护他的安全。只是从今往后,妹妹须与公子一南一北,永不再见方好唉!也难为妹妹了……” “那老家伙疯疯癫癫,装神弄鬼的,谁信了他?我偏要去找秦儿试试!”单绫痛极之下,不由得迁怒于她的师父起来。 钟娘子笑道:“妹妹不信,自然由着你,反正我是信了的。你师父那套把戏,虽然深而又深,玄之又玄,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可是,他老人家所说的话,所测算的事,有哪一桩没有应验?说你克夫,薛公子和温公子果然命不长久,难道是他老人家害死的?说姐姐我必定生一对双胞胎女儿,果然就生了小凤和小婉,难道是他老人家送来的不成?” 单绫无言以对,默然半晌方道:“那就多多麻烦姐姐了妹妹明日便南下,去向义父他老人家请罪。” “你不通知芸娘么?” 单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头道:“不了,我怕芸姐受不了打击,等你探听出了眉目,再告知于她不迟。”单绫心想,最迟明日,张翰、赵裕民、王胡子几人必定就来临海了,芸姐岂有不知之理?芸娘迟一天知晓,便迟一天担心,单绫是如此想的。 再说徐驰囚在车中,开始半日还是好的,一路上看山看水看稀奇,也不觉得烦闷辛苦。但好景不长,没到永康,就感觉有些累了,腰背僵直,腿脚发麻。 不耐烦了的徐驰对高延福抗议道:“我说老哥,你们都是坐票,就我一个人是站票,是不是有点不公平?要不分一匹马给我行不?” 高延福虽不知道什么坐票站票,但大抵的意思还是清楚的,不由得笑道:“你别不知好歹,你以为骑马就很舒服么?十几天来,老哥一行衣不解带,马不解鞍,骨头都快散架了。你小子才站个半天的功夫,就嫌难受了? “你总不能让我一路站到洛阳吧?我敢断定,不用到洛阳,我就会累死在路上,到时,皇上想砍我的头,也只剩一个死人头了。” 高延福笑道:“你受不了,老哥我更受不了到了杭州府,我带你坐漕船,一路通到洛阳,保准美死你。” 一路晓行夜宿,走走停停,十一月十二日,终于到了杭州。补充了给养,高延福留下十名精壮,命另一百九十禁卫依然走陆路进京。 徐驰终于脱离了囚车的桎梏,却戴上了脚镣手铐。 略事休息之后,高延福与十名禁卫押了徐驰,到了码头,果然有一艘大船停在江边。 一个头发须眉皆白的老头,领了个十三四岁的小道童,正自江边往徐驰这边而来。那小道童埋怨道:“说好了坐船的,人家冯参军也打通了关节,偏又说坐不得坐不得,不知师父安的甚么心,就喜欢两脚丫子硬撑似的。” 师徒二人迎面而来,走到徐驰近处时,那须眉皆白的老头顿时喜上眉梢,大笑道:“走走走,坐船去坐船去,快莫埋怨了,师父耳朵都听出茧来了。”说着,复转身朝江边走去。 小道童哭笑不得,“坐不得的怎么又坐得了?” “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咱师徒遇着了贵人,自然无碍了。”那老者鹤发童颜,一脸顽童的笑意。 徐驰戴着脚镣手铐,心里正窝火,看到老者捻着胡须扮神仙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呸!这老家伙,装神弄鬼的,小心遭雷劈。” 小道童耳尖,见徐驰无缘无故骂他师父,便回敬道:“那来的疯狗,拴上了链子还咬人,作主人的也不知管一管。” 徐驰正待骂娘,高延福一愣怔,赶紧扯住徐驰,走到老者旁边,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道:“老人家可是袁……” “不可说不可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公公知晓就行了。”老者不等高延福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 高延福一顿,道:“学生知错了,望仙师勿怪。” 老者笑道:“借公公的光,贫道也省些脚力可好?” 高延福连连点头:“学生幸甚,仙师请。” 此时,船舱中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武将模样的人来,此人姓何名靜,是个管理漕运的小官。那何静拱手道:“卑职恭候公公多时了,请上船来。” 那何静看见那老者去而复返,笑骂道:“你这老道士,好没道理,刚才冯参军通融于我,央求我载了你二人去洛阳,你非但不领情,还大叫晦气晦气,莫不是现在没得晦气了?” 老者答道:“晦气岂是那般容易消散的?只是如今来了贵人,邪不压正,便无大碍了。” 高延福自谦道:“仙师快莫取笑学生了,学生不过是一跑腿的,哪当得甚么贵人?” “嘿嘿,嘿嘿,”老者眨了眨眼,揶揄道:“贫道不管公公是不是贵人,但贫道所说的贵人,却并非公公,而是公公旁边的小公子。” 高延福是个人老成精的,自然不至于难为情,只拱手说:“这愣头青保不保得住吃饭的家伙,还是两说,莫不是仙师测算到了甚么?” 第103章 水山蹇 老者也不作答,径直上了船,旁若无人地进了二楼的船舱。 那运粮的漕船共三层,水下一层,水上两层,下面两层装粮粟,上面一层住人。 何静骂道:“老道你好不开眼,上面船舱是我留给高公公的,那有你的份?且快下来,莫将我惹恼了,没好果子你吃。” 老道头也不回:“他住是住,我住是住,又有何干?莫恼莫恼。” 何静正要发作,被高延福扯住,“将军勿恼,那道士乃高某的故人,将军且莫管他。” 何静笑道:“既然是公公的故友,自然由着他了江面风大,公公也请上楼,待卑职热壶酒来,去去寒气。” 高延福说了声“多谢”,领了徐驰,也上了顶层船舱,与老道士小道童围着一张低脚的案几坐了。 没过多久,船离杭州,沿江南河段,朝长江口的江都驶去。 何静与两个军士端了酒菜上来。酒显然是刚刚温过,泛出腾腾的热气。菜则是江南时令,外加一钵香气扑鼻的狗肉,令人食欲顿开。 高延福给徐驰去了手铐,徐驰也不客气,自顾自斟了酒,直接用手抓起一条狗腿啃了起来。 何静甚是纳闷,这囚犯怕是有些来头,不但与押解他的高公公同食同饮,还愣是毫无顾忌,旁若无人。何静不由问道:“敢问公公,这位小公子是甚么人?犯了甚么事?竟劳烦公公亲自来押解?” 高延福笑道:“这愣小子乃是缙云县令陈秦,若问他犯了甚么事,说出来肯怕谁也不相信。” “莫非是谋逆?”何静想,既然是皇帝近侍前来缉拿,可见皇上的重视程度,“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是谋逆呢?” “谋逆倒没有,但强抢圣旨,殴打钦差,斩杀刺史,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也和谋逆差不离了。”高延福解释道。 “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胆大包天,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干甚么不好呢,竟然把个刺史都给杀了。”何静怔怔地看着徐驰,既是不解又是同情,“岂不是死罪难逃了?” 小道童接过话茬,说:“不会的不会的,师父说他是贵人,就必定死不了,死了还能是贵人么?” 何静也不好与小孩计较个甚么,只笑道:“但愿如此犯了如此多的事儿,不死就奇了怪了。” 高延福陪着笑脸对老道士说:“学生动问仙师,这混小子真的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么。” “呵呵呵呵,遭些小罪而已,死不了的。”老道士随口而答,头也不抬,只顾着大快朵颐。 高延福继续问道:“劳问仙师,其何以脱身?” 老道士不情愿地放下杯箸,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藏草而生”。却不解释,又迫不及待地拿起杯箸来。 “藏草而生,藏草而生……”高延福喃喃自语,心想,进了刑部衙门,哪来的草?莫不是在半道上,他耍弄诡计,躲到哪个草丛中,逃脱了出去?万一不幸言中,到时自己如何交差?且要好生看管,待交了皇上的差使,再设法搭救他不迟。 徐驰与老道一样,只顾着喝酒吃菜,见老道神神叨叨的,笑了起来:“老家伙的意思是,老子要藏起来才能活命了?船在江中,藏也只能藏水里去,哪来的草?”徐驰是纯粹的唯物论者,对道法术数从不感冒,更谈不上敬畏之心。 高延福骂道:“你小子休得无礼,仙师未卜先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不给仙师道谢也就罢了,竟然还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徐驰笑道:“不过是一老神棍,高哥你也相信?你问他还不如问我呢假如我会死的话,我就不会跟着你跑了。” “你小子有得选择吗?你以为老哥那几百个禁军是吃素的?”高延福反驳道,等于是当众揭开徐驰的遮羞布。 何静虽不清楚老道士的由来,但贵如高公公,也对老道士毕恭毕敬,势必是高人无疑,不禁肃然起敬,拱手道:“不知能否烦请仙师为我卜上一卦?”何静说完,眼睛热切地盯着老道士。 古人迷信,极是热衷于求仙问卦。其实,到了一千多年之后的现代,又何尝不是如此?许多政府高官,影视明星,对王林大师顶礼膜拜,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可是老道士很会耍酷,对何静的请求,装作没听见,竟理也不理。 何静很是尴尬,又有些愠怒,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一个老道士,一个朝廷钦犯,喝他的吃他的,非但没有半句感谢的话,竟还把他不当一回事,换作谁都有气。 船舱中地位最高的高公公反而很低调,帮着何静央求道:“左右无事,仙师就给他卜上一卦,权当是闹着玩的,可好?”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由水路进洛阳,少不了十几天,顺手卖个人情,也是应该的。 老道士从衣袖中摸出六枚铜钿来,随手往桌上一撒。说来也是奇怪,那些铜钿既不滚动,也不弹跳,在桌面上笔直地排成一条直线。 第一枚铜钿是覆着的,第二枚第三枚却是正面朝上,第四枚第五枚又相反,最后一枚也如二三枚一样,正面朝上。 小道童喜道:“泽雷随,好卦好卦!” 高延福也微微颔首,道:“元亨,利贞,无咎,果然是好卦恭喜何将军,他日必当高就。” 何静与徐驰一样,一头雾水,拱手说:“还请公公释疑。” 高延福笑道:“我也只知道个大概随,顺也,自然是一帆风顺之意,将军问前程,自然最好不过了。至于具体如何评析,你还得有劳仙师。” 何静又朝老道士行礼,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从老道士嘴里吐出他升官发财的确凿证据来。高公公不是专业人士,他的话不一定对;小道童专倒是专业,但道行肯怕不深,也不能全信。唯有老道士,才是最权威的,他如果也认为升官发财,那就必定是升官发财了。 何静的命运前途,好似一把握在老道士手上,何静自然神态热切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道士大笑了三声,道:“上为泽,为悦,下为震,为动。但有所动,必天下欣悦,如此一来,升官指日可待。恭喜恭喜。” 何静狂喜不已。当漕运官好多年了,风吹雨打,辛苦不说,还毫无油水可捞。一直以来,何静对县丞主簿县尉之类,轻松又有油水的官职念念不忘,却苦于升迁无术,上进无门。今日听了老道士一番话,如闻纶音,喜不自禁,对舱下的兵士喊道:“快去把那两只鸭子宰了炖好,今日得好好款待仙师与公公两位。” 徐驰笑起来,“老家伙,你这职业真不赖,既能骗吃又能骗喝,小心他升不了官,找你要债。” 那老道士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徐驰道:“不是我老家伙吹牛,他肯定是不会找我讨债的,你且将心放到肚子里去,不劳牵挂。” “仙师左右无事,不如给这小子卜上一卦,问问吉凶。”高延福上了瘾,抓住老道士不放手了。 “你做好事,请他卜还不如我自己卜一卦,保准比他的灵验。”徐驰最不信的就是神汉巫婆。 老道士笑道:“甚好甚好,老家伙我先卜一卦,然后你也卜一卦,看看结果是否相左,如何?”老道士说着,收起那六枚铜钿,又随手扔去。 正如第一次,六枚铜钿整齐地排成一条直线,不同的是,六枚铜钿自上而下,只有第二枚与第四枚是正面朝上,其余的都是反面朝上。 “不好!”高延福面色一怔,心想,这不是个死卦么?水山蹇,岂有生理可言? 道童嘻嘻一笑,说道:“师父还说他是大富大贵之人呢,明明是哄死人开心嘛。” 老道笑道:“何以见得?” “蹇,难也,艮下坎上,上卦为坎,坎为水;下卦为艮,艮为山。山上有水,水下有山,是以山高水险,险难重重,焉有生理?”那小道童在师父面前卖弄道。 “非也非也辞曰:利见大人,贞吉,此去神都,必蒙皇上召见,岂不是应验了利见大人,贞吉之语?”老道士反驳道。 “蹇,难也,又如何解释?”小道士明显不服气。 “蹇,难也,非死也。水前有山,见山而止,犹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智矣哉!难乃表象,见难而止,方是至理。” 小道士问道:“师父是说,现在表面上看起来遭了灾厄,实际上能够逢凶化吉,是么?” “六二阴爻居阴位,九五阳爻居阳位,是为得位之兆,君臣各得其位,各行其道,进止有据,中正祥和,天下大治这小子不但无灾厄之苦,日后必将位极人臣,天下归心。难道不可说是大富大贵之人么?”老道士神神叨叨,念念有词。 高延福面上一喜,心想果然没有看错人,说不定日后还能落个慧眼识珠的名声。于是一把将徐驰扯起来:“还不拜谢仙师,若不是仙师指点,谁知道你日后能位极人臣呢快快拜谢!” 徐驰哭笑不得,“这你也相信?嘴巴两块皮,说黑也是它,说白也是它,说死也是它,说活也是它,反正现在是乱说一气,到时不准,你满大街找他算账也找不着了。” 第104章 病来如山倒 何静想不到这个钦犯将来位极人臣,成就一场大富贵,今日自己与他同舟共济,来日说不定他念及旧情,提携于我,也未必不可能。一念及此,何静心里打定主意,同去洛阳的途中,一定要与他多亲近亲近,好生款待于他。 小道童见徐驰完全不买他师父的账,不由辩道:“甚么嘴巴两块皮?这是伏羲六十四卦,《周易》懂么?一卦六爻,爻生八卦,两卦相叠,而成六十四卦,纷繁复杂,博大精深,岂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随意乱来?” “正是正是,”何静附和道:“仙师既是如此说法,必定千真万确公子日后飞黄腾达之时,还请多多提携在下。” 八字还没一撇,就有人套近乎了,徐驰笑道:“好说好说,只是必须满足两个前提条件才行。” 何静想不到徐驰年纪不大,却市侩的紧,不由紧张地问道:“公子要两个甚么条件?” “第一,我必须飞黄腾达;第二,腾达了还不行,你必须还没死,两者缺一不可。” 何静一愣,原来他并不是要勒索于自己,当下笑道:“肯定的了,公子莫忘了在下便是了。”心想,我岂是那么快就死的。 老道士将六枚铜钿扒拉到徐驰面前:“轮到你了。” 小道童笑起来说:“他连八卦都不懂,师父真的让他起卦么?” 徐驰只拿起一枚铜钿,将另外五枚推还给老道士,说道:“不是老子吹牛皮,什么八卦六十四卦,老子一卦定乾坤。” 小道童鄙夷道:“狗屁,俺还没看到过一枚铜钿儿起卦的规矩,你先莫说大话,占了卦再说,且看你如何占卜。” “你们都看着,等一下我抛出这枚铜钿,如果正面朝上,就表示我死不了;如果反面朝上,就……” “如果反面朝上,就表示你必定砍头,对不?”小道童未等徐驰说完,就接过了话茬:“你这也叫占卦么?这叫碰运气好不好。” “错了,反面朝上,就表示不但不死,还能升官发财;如果是直立起来,才表示必定砍头。”徐驰纠正道。 小道童“噗嗤”一笑:“天底下的好事,你一个人占全了,你还要不要脸了?还直立呢,你扔到下辈子,也扔不出一个砍头的卦来。” “世界上没有想不到的事,只有做不到的事,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扔不出来?”徐驰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显神通;好狗不挡道,好汉不拉尿;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条淫棍对苍天……”徐驰一边絮叨,一边随手一抛,那枚铜子儿滴溜溜乱转了半天,最后尘埃落定,反面朝上。 “嘿嘿,”徐驰嘿嘿笑道:“老家伙的卦还是挺准的,和我的合得起来你们看我的卦多好,简单易懂,哪像你们,故弄玄虚,胡**扯半天,还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小子,以后拜我做师父,保证你半年出师,自立门户。” 何静张大了嘴巴,敢情还可以这么占卦的,心想,等下找个没人的僻静处,给自己也来上一卦,验证验证。 小道童嗤笑道:“又不是仙娘跳大神,还天灵灵地灵灵呢,你的卦要是准,那就真没天理了。” 老道士与高延福面面相觑,一齐微笑摇头,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几人喝酒吃菜,不觉间天色渐晚。此时正是仲冬时节,虽冷风如刀,却不时有渔舟往来江面。两岸荻花瑟瑟,河鸥翔集。片刻功夫,天空雾蒙蒙一片,竟噗噗簌簌,飘起雪片儿来。 漕运小吏何静,果然找了个僻静处,摸出一枚铜子,暗说,若是正面朝上,便永世在这江面上风餐露宿,不得升迁;若是反面朝上,必会旬月之间,咸鱼翻身,省却奔波之苦。然后弄些银子,讨两房小妾,不枉来人世间一遭。 何静默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将铜子儿往舷板上一抛。铜钿弹了一下,却蹦进了河中。 何静懊恼不已,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平白无故丢了一文。何静只得又从袖中摸出个铜子,又念叨一阵,再一抛,却是正面朝上。 何静呆了呆,心想,掉进河中的那枚铜钿说不定就是反面朝上,这枚第二次扔的,是算不得数的。 何静决定最后扔一次,是好是歹,是凶是吉,皆以第三次为准,再不作更改。 这次,何静将祈祷词慎重地默念了三遍,双手合什,把铜钿窝在掌心,摇了一摇,再神情专注地往舷板上轻轻丢去。咯嘣一声,铜钿既没弹跳又没滚动,直挺挺的扒在那里,竟然真的是反面朝上。 卜了三次,三次的结果截然不同。何静终究是拿不定主意,到底以哪次为准数。 漕船一路北上,间或靠岸补充些油盐酱醋,日夜不停,非止一日。自杭州沿江南河,到京口、江都,再沿长江折而向西,至盱眙。自盱眙沿邗沟北上,不数日便到了江淮河畔的楚州(今淮安)。 近楚州时,已是入夜,淮河岸边,停泊的渔舟,竟绵延了四五里。岸上便是楚州城,风灯高悬,万家灯火,漆黑的江面也好似亮了几分。 徐驰在船舷上看得都呆住了,想不到大周淮河边上,还有这么大一座城池。心想,要是到了岸上,趁着漆黑,随便往哪个巷子里头一钻,逃出去应该不难。 徐驰拿定了主意,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船板上,痛苦地打起滚来,嘴里不住的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高延福与何静等人围上前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痛死我了,哎呦!我要死了。” 高延福狐疑道:“一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痛了?” “高哥你甚么意思?好像我想肚子痛似的……哎呦,哎呦……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何静问道:“公公当如何办?要不卑职将船泊到岸边,带他去医馆瞧瞧病,再行定夺?” 何静心道,你小子最好不要挂了,老子还指望你升官发财呢。 高延福点了点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何静指挥河工将漕船靠向岸边,两个禁卫扛了徐驰,上了岸。 高公公及另外八名禁卫,老道士师徒二人,也跟在徐驰后边上了岸,何静与其他河工士卒依然留在漕船上守护。 幸好离码头不远,便有一家两层的铺面,下面一层开的医馆,上面一层却是客栈。 禁卫将徐驰扛进医馆中,徐驰可着劲儿的喊痛,大吵大闹,如同杀猪一般。 医馆不大,之所以开在码头处,想来是方便南来北往在江中行船的人。头痛脑热的,偶感风寒的,晕船呕吐的,或许还能勉强应付,但像徐驰这种严重的病痛,恐怕还是第一次遇见。 医馆仅有的一个坐堂郎中慌了神,赶紧来替徐驰把脉。 可怜的徐驰,躺在榻上,痛的捶胸顿足,涕泪横流,郎中哪里把得到脉,嘴里念叨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去痛片!快给我去痛片!哎呦,哎呦,痛死老子了……”徐驰大吵大叫的,忙得不亦乐乎。 “去痛片?甚么去痛片?”老郎中云里雾里,哪晓得什么去痛片? 高延福也有一丝疑惑,开始还以为徐驰故意装病,但是看样子又不像。或许在江中受了风,抑或吃了甚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去痛片都没有,你他妈的还开什么鸟医馆?赶紧把牌子拆了……哎呦,痛死老子了姜汤水总有吧,给老子来一大碗姜汤水,哎呦……”病人严重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脾气暴躁,暴跳如雷,徐驰正好符合这个症状。 “有,有,有。”郎中一叠声地应道,声音都发起抖来,心想,这人病也奇怪,人也奇怪,还脚镣手铐的。跟着的十几个人,有太监,有道士,还有拿刀拿剑的,看不出是官兵还是水匪,自己得好生应付。 不消片刻,姜汤水就来了。大冷的天,不管有病没病,喝一碗滚烫的姜汤水自然大有裨益。 徐驰一边喝药,一边犯着愁:这么多的人围着自己,哪来的机会跑路?不行,得拖上一个晚上,争取时间,想个办法出来。 徐驰心安理得地品尝着自己要求来的吃不死人的良药,说道:“等一会睡一觉,出一身汗,看好不好点,麻烦高哥耽误一晚上,明天再走成不?” 高延福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便吩咐一个禁卫去江边通知何静,停泊一个晚上,明日再走。 医馆上面便是客栈,两个禁卫扛了刚刚喝完糖水的徐驰,送到楼上一间房中。 徐驰胡乱哼了几声,便不想再大张旗鼓了。大吵大闹,大喊大叫的装病,比真的病了更难受。 听得高延福在外头道:“你们十个人,分成两班,轮流替换休息。两人守在他门外,另三人在下面医馆周遭布哨。不怕一万,只防万一,切不可掉以轻心。” 徐驰气得想哭,老子容易吗,肚子都闹疼了,就是为了跑路。你倒好,把老子的路全部堵死了,你让我怎么逃啊。 第105章 夜泊秦淮 推开临街的窗户,一股冷风迎面而来。楼下医馆的廊檐下,挂着两盏气死风灯,泛出昏暗的亮光,在冷风中摇曳。地面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掩盖了徐驰等人进来时踩出来的脚印。天气太过寒冷萧索,街面上找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三个禁卫在医馆门前的台阶上来回走动跺脚。 漆黑的夜空中,雪片如柳絮般无声无息地往下飘,再悄无声息地落到泛白的地上。再远处的江面上,渔火明灭,一片寂寥。 徐驰打了个冷战,看来自己的计划泡汤了。 徐驰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从来都不是。他笃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在他的人生哲学里,没有“怕”的概念。他坚信,既然穿越了,就没有那么容易挂掉。他有一种直感,他不会死,虽然他的直感并不可靠。 徐驰素性不去想以后的事,钻进被子蒙头大睡。在船上七八天,一直晃晃悠悠,飘飘荡荡,人很容易犯晕,现在总算脚踏实地了。 另一间客房中,住着师徒二人,小道童问道:“师父,那何大人真的会死么?” 老道士在小道童头上一个爆栗:“谁告诉你何大人会死的?” 小道童最看不惯他师父的矫情,嘴一撇道:“起卦之后,师父大笑了三声,证明何大人断无生理,必死无疑。” 老道士笑道:“为师笑三声与何大人的死有甚么干系?又想讨打了不成?” “师父卜卦时如果笑三声,就表示那个人就得死,每次都这样子的,师父还想骗得了徒儿么?” 老道士无言以对,只道:“此事不可与外人言说,你知道便是了。” “师父不提醒何大人吗?”小道童似有不忍。 老道士肃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父岂能逆天而为?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乃是对死的恐惧。于死无惧,勘破死生,死亦何惧哉?” 小道童声音有些惴惴,问道:“何大人还有多少阳寿?” “快了快了,多则旬月,少则三五日,更少则近在眼前。”老道士道。 “泽雷随不是好卦么?上卦为泽为悦,下卦为震为动,意喻但有所动,百姓心悦,天下景从,随者,从也顺也,徒儿看不出不好在何处。”小道士一脸的不解。 老道士答道:“你也不想想,泽雷随乃是帝王之卦,何静一介漕运小吏,既无经天纬地之才,亦无安邦定国之心,却得帝王之卦,他消受得起么?此不亚于羸弱之躯误食虎狼之药,焉有不死之理?” 小道士点了点头,心想,这卜卦之道,真的就像陈县令说的,嘴巴两块皮,是非黑白生死,随便乱扯一气。 “再者,上卦为泽亦为水,下卦为震亦为木,上水下木,犹如船行水下。江河里跑船的,船行水下,水盈船覆,其必然死于水中,再无他处。”老道士见小道士不说话,以为他还有不解之处,便进一步解释道。 楚州城,翠烟楼。 这翠烟楼,明为妓院,暗地里却是间谍机构,专门打探传递消息,自然,聚敛资财,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在各处较大的州府,都有分支机构。楚州,作为大运河边数得着的大城池,必然不会虚置。 钟绯红问旁边一位姿容俏丽的女子道:“丽娘可打探清楚了?” “自打接到绯红姐的消息,妹妹便派了水陆两路哨探跟踪于公子。他们是在杭州府上的船,只有十名禁卫随行,另外一百九十禁卫已由陆路进京了。刚才哨探来报,漕船已在楚州码头泊岸。天时地利人和,妹妹打算今晚就动手劫囚,解救公子。”名叫丽娘的漂亮女子说道。 钟绯红有些踟蹰,劫囚未果的后果是很严重的。现在还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徐驰的身世,如果闹出了大的动静,劫囚却不成功,朝廷必然严查。而一旦查起来,临海的陈家与芸娘,则立时露陷,到时想瞒也瞒不住。拔出萝卜带出泥,到那时,不但徐驰保不住,临海陈尚一家必然是灭门之祸。更严重的是,位于南海的反周基地,也只能仓促起事,陷入被动的境地。 救,困难重重,不救,又对不起徐敬业那个老头子,可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钟绯红左右为难,问道:“妹妹一共有多少人?” “连妹妹在内,一共六个。”丽娘答道。 “才六个?妹妹以为那十个朝廷禁卫是喝稀饭长大的?先不说船上的河工士卒,以六对十,已无胜算,别说救人,连自己的小命也得搭进去。”钟绯红连连摇头,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而是纯粹送死。 丽娘笑道:“姐姐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艘漕船的河工士卒加起来顶多二十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姐姐所担心的十个禁卫,则更不在话下。” 钟娘子犹疑道:“此话怎讲?” “如果在岸上,我们六个人完全不是禁卫的对手,但在水中,那十个禁卫基本都是北方人,不习水,就不算一盘菜了。”丽娘狡黠地说道。 “漕船不是靠岸了么?” 丽娘笑道:“漕船既然能靠岸,妹妹自然就有办法让它离岸。” 钟娘子一喜,也笑道:“如此甚好,既能救人,又是神不知鬼不觉,让朝廷一时半会查无可查。” “姐姐英明,妹妹也是这么想的事后将漕船上的粮粟全弄到河里去,造成水匪劫粮的假象,既能达到救人的目的,又能使朝廷不致怀疑到公子的头上去。”丽娘进一步分析说。 钟绯红“呸”道:“别给姐姐戴高帽子,主意全是你想出来的,干我甚么事?” 凌晨的楚州城,靠近运河的岸边,沿街店铺的灯笼全都熄了。街上没有一个人影,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身着皂衣的六条人影,身手敏捷地悄悄靠近了停在码头上的漕船。 何静因心有所图,这么多天来,一路上鞍前马后,曲意奉承,确实很有些劳累。听到禁卫来报,高公公等人要在城中歇息一晚,何静自然求之不得,今晚没人和他争位子,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天寒地冻的,河工士卒也早早的窝在粮粟堆上入睡了,难得有这么清静的一个晚上。 六条人影依次上了漕船,轻手轻脚的收了锚,取了篙,往河中央撑去。 六人都是水上的好手,凫水撑船都是一等一的。 此时,一个起夜的河工,来到船舷边,啰啰嗦嗦地拉了一泡尿,把下面的东西抖了两抖,打算赶紧进被窝。外面实在太冷了,不是晚上多喝了几杯,实在憋不住了才不得不出来。 河工刚打算回头跑,却蓦然发现船已离岸,船头有人在撑篙,急问道:“谁……” “谁”字尚未完全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随即脖子“咔吧”一声脆响,头颅硬生生旋转一百八十度,脸部朝后了。 皂衣人提了河工的后领,将尸身轻轻的放入刺骨的江水中。 船到河心,丽娘手一挥,做了个动手的指示。 六人一齐冲进船舱中,也不啃声,见被窝就戳,见头就砍,闷声发大财。 可怜那二十个河工士卒,根本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脑袋搬家了。 二十人里边,毕竟有灵醒些的硬骨头,大声咋呼起来。无奈慌乱之中,惊慌失措,又找不到兵器,挣扎着抵挡了两下,难逃被活剐的命运。 何静正做着升官发财的黄粱美梦,梦见自己在朝堂上得了皇帝的封赏,升到了刺史的位子,骑着高头大马,前头拥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两边鸣锣开道,正式衣锦还乡。突然之间,看热闹的四散奔逃,鸣锣开道的仪仗队也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的惨叫。何静一愣,一下子惊醒过来,下舱中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 何静发了怵,头皮一麻,竟一跤跌到了二层甲板上。 丽娘听到外边噗通一声响,问也不问,一刀就斩了。 可怜的何静,非但没有得到徐驰的提携,反而因徐驰而送命,殊为之悲也。何静到临死的最后一刻,还在幻想着他幸福的中国梦。 梦,因为虚幻而美丽人生,因为希望而精彩,从古至今,贫穷富贵,概莫能外。 丽娘几人在船舱里里外外,楼上楼下,搜了个遍,竟没有发现徐驰的踪迹。何止徐驰,一个太监十个禁卫都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只发愣,难怪杀得这般的顺风顺水,原来禁卫全都不在船上,这些人真的是冤死了。 “怎么办?”五个皂衣人问丽娘道。 丽娘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照计划行事!” 六人一齐动手,将一边的船舱拆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粟噗通噗通地沉入漆黑的江中。不到一会的功夫,漕船便倾斜起来。 六人一个唿哨,再一齐入水,抓住差不多浸入到了江中的那侧船舷,晃了几晃,漕船更是倾斜,直至完全翻转过来,船底朝天。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偌大的一艘漕船,便这样倾覆在寒冷黑暗的秦淮河中。 第106章 聪明误 “甚么?没看见公子?怎么可能?”钟绯红其惊非小。 丽娘答道:“漕船就那么大,妹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 钟绯红疑惑道:“公子莫不是混在河工之中,也给一并砍了?” 丽娘笑起来:“太监没胡子,禁卫衣甲胄,未必看不出来。再说了,他们若在船上,我们六个人岂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得手?” 闹腾了大半个晚上,杀了一堆冤死鬼,公子却失踪了。钟绯红叫苦不迭,一时不知如何才是好。 楚州临近码头的医馆中,那老郎中医术不咋滴,但心地很好。囚犯病号刚进来时那吓人的样子,一碗姜汤水下肚之后,竟没动静了。老郎中担心徐驰出了什么意外,若是病人死在医馆中,人家寻衅滋事,也奈何不得人家。 老郎中不放心,上了楼,进了有禁卫把守的那间房,一看,竟哪还有人影? 禁卫咋呼起来:“钦犯跑了!钦犯跑了!” 咋呼声引来了刚刚入睡的高延福与老道士师徒,不当班的另外五个禁卫也闹腾起来了。 众人挤进去一看,房内窗户洞开,徐驰不知所踪。 榻上一地鸡毛,凌乱不堪,那些个被套床单竟然也不翼而飞。 高延福心内起了疑,走到窗户边一看,丢失的被套床单竟被结在一起,拧而成绳,挂在窗棂上,垂到了离地面三分之一的地方。 显而易见,钦犯陈秦已然援绳而逃。 禁卫们面面相觑,那楼底下值守的三名禁卫道:“卑职等三人一直守在医馆前,钦犯若是从窗口溜下来,卑职岂有不察之理?”三名禁卫面对高公公与其余同僚不信任的目光,颇为感到冤枉。 高延福用手往被窝里一探,入手温热,略一思索,便笑道:“没跑多远,你们房前屋后仔细搜索一遍,半个时辰之后,不管找没找到,都必须回来复命。” 十名禁卫领了钧令,四散开去,在雪地中到处搜索。 高延福与师徒二人在矮几前坐定,对惊魂不定的老郎中道:“麻烦老哥泡壶好茶来,去寒暖身。” 小道童讶然道:“公公好不雅兴,钦犯逃了,竟然还有心思喝茶闲聊?不着急寻他了么?若是跑远了,公公如何向皇上交差使?” “不妨不妨,老朽有尊师徒在此,即使钦犯逃出了生天,掐指一算,还不是手到擒来。”高延福一边为老道士斟茶,一边笑着说道。 小道童一想也是,如果那陈县令真的逃走了,还可趁此机会领略领略师父的真功夫。小道童也没了睡意,坐在一旁,听两个老家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禁卫果然都一无所获地返了回来。高延福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只叫他们该当班的依旧当班,该睡觉的依旧睡觉,再不打发他们去外寻找。 禁卫不明所以,又不便反对,只有依言而行。 两个老家伙依旧喝茶闲扯,小道童急了,“你们不打算找了么?师父你倒是卜上一卦呀,看陈县令跑哪里去了?” 老道士笑道:“一点一横一撇长,十八为木在中央。” 高延福接口道:“隔墙有耳装无耳,挨冻受寒不久长。” 两人一唱一和,说罢相视大笑。 小道童不知二人的机锋,一下看这个,一下看那个,问道:“到底是个甚么意思?” 趴在床榻底下的徐驰早就受不了了,客栈的床榻比不得大户人家,又矮又窄,钻进去了也只能紧贴地板趴着,天寒地冻的,任谁也受不了。 老道士与高延福所说的隐语,小道童不明白,徐驰作为当事人,自然再清楚不过了。“一点一横一撇长,十八为木在中央”,连起来就是个“床”字,老道士点明了徐驰藏在床底下;高延福说的“隔墙有耳装无耳,挨冻受寒不久长”,就是讥讽他白白挨冻,还装作不听见,必定藏不了多久,自己就要乖乖地现身。 徐驰就如爬进去的时候一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他妈的两个老不死的,既然早就知道我在床底下,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让我白挨了半天的冻?” 老道士道:“你这小不死的,谁要你爬床底下了?你自己要进去的,怎么偏偏怨我们老不死的?” 高延福附和道:“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故布疑阵,制造出逃的假象,我等一旦上当,满城去寻找你时,你便从从容容,真的就逃走了。你作奸使诈,老哥我又何必以德报怨?” 小道童此时才恍然明白过来,讥笑道:“真难为你了,那么大个人,钻进了老鼠洞,我都难得钻进去,你竟然钻进去了,佩服佩服。” 徐驰两手冻的通红,把暖茶壶使劲抱在手上。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自己白忙活了一个晚上,睡没睡好,冻也挨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逃出去?” 高延福笑道:“换作你身边的那个所谓绫姨,或许能逃出去,但你就不行了你以为下面那三个禁卫在打瞌睡么?再有,你自己看看去,你接起来的那根逃命的绳子,松松垮垮的,证明它并不曾受过重物。作假至少也要像模像样嘛。” 徐驰如泄气的皮球,一咕噜钻进被窝,再不作他想。 第二日,在客栈中用过早饭,一行人来到淮河码头边,哪还有漕船的踪影。 高延福不由起了疑心:“从码头到医馆并不远,这何静不管如何着急,走之前必然要告知于我等,有甚么事可以让他不辞而别呢?” 小道童很神棍地答道:“只有死亡可以让他不辞而别。” 高延福一惊:“死亡?”便抬眼望向老道士。 老道士心知自己的预测已然应验,却不好对高延福明言,只拿手指着岸边道:“你们看,那不是楚州的府兵衙役么?问他们一问便知端倪。” 果然,二三十个衙役正自这边而来,全神戒备,杀气凛然的模样。 高延福走上前去,问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道:“这位差大哥,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这么早就来码头边公干了?” 那领头的虽不清楚高延福的具体身份,但看他旁边十个禁卫的衣着气度,便知大有来头,不敢怠慢,遂如实相告说:“据附近的渔民说,昨晚有一彪水匪劫了漕船,将漕船上的官差估计也杀了个**不离十,此事还在勘查之中。” 高延福暗道好险,昨晚若不是陈秦玩小聪明,离船上岸了,今日的结局恐怕不会太妙。又问道:“可发现有生还者?” 衙差头领答道:“哪来的生还者?一两个时辰了,刺史衙门,河道衙门,发动许多的府兵民壮,将运河两岸查了个遍,除了发现几具尸体之外,再没有任何线索。” 漕船是坐不成了,高延福无奈,只得又向那衙差头领打探楚州馆驿的所在。打算在馆驿内取了坐骑,依然由陆路返京。 高延福又邀老道士道:“仙师还请与学生一同前往神都,面谒圣上,圣上必然欣悦。” 老道士答道:“劳烦圣上牵挂,贫道不胜惶恐,请公公代为禀告圣上,他日必当拜见,望他保重龙体,以扶社稷,以生民生。” 高延福知道老道士闲云野鹤惯了的,遂拜辞了他,自领着徐驰及十禁卫往馆驿方向而去。 上岸往右,沿运河岸边的驿道北行二三里,便是楚州馆驿。漕船被劫,高延福多少有些疑忌,干脆让禁卫换了寻常商贾装束,将徐驰的脚镣手铐也去了,把他夹在禁卫中间。一行人混在沿路的商贾中,倒也不显山露水。 一路北上,愈近京师,愈是大道通衢,人烟稠密。自楚州至亳州,再至板渚,沿黄河古道,晓行夜宿,非止一日。 远隔十多里,洛阳城墙便已隐约可见。及至近前,那扑面而来的气势,竟让徐驰这个现代人都不禁呆住了。 以徐驰的目测,城墙高度最保守的估计,至少有四层楼高,应该在十二米以上,这还不算城门上的闸楼,转角处的角楼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的箭楼。站在城墙下,脖子须使劲后仰,才看得到高处的守城兵卒。往东西两侧一望,竟逶迤绵延到不知何处去了。 徐驰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花大力气修筑的缙云城墙,高不足四米,长不过三里,当时还洋洋自得,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坨狗屎,或者连狗屎都不如。 高延福看着徐驰表露出的小民情状,不由得取笑道:“洛阳城墙比之县令大人修筑的缙云城墙,可有高下之分?” 徐驰知道高延福的用意,自然不会让他占到任何便宜,答道:“没办法相比,或者说两者没有可比之处。” “此话怎讲?”高延福不解地问道。 “城墙的作用就是防御,即御敌于城墙之外。但高哥想过没有,假设敌人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一直攻到了皇城,请问高哥,此时城墙再高再牢固,还有任何作用吗?” 第107章 大道天师 “怎么没有作用?越是到了此等紧要时刻,城墙越是有用。城内之人可以据险而守,凭坚而战,以致转败为胜,转危为安。用处大了去了。”高延福辩道。 徐驰笑了笑说:“照高哥这么说,每个城池都能凭据城墙据险而守,凭坚而战,那人家是怎么攻到皇城来的?” 徐驰一绕,高延福便晕了头,回味了好半天,高延福才回过神来:“是你说的呀,人家攻到皇城来了,我如何知道人家是怎么攻到皇城来的?” “好了好了,是我假设的好不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再问你,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筑城墙?结果呢,一样的烟消云散。城墙有用吗?答案很清楚,鸟用都没有。” 这个问题越绕越深,高延福本想在徐驰面前卖弄卖弄,显摆显摆,没想到把自己绕进去了,还很难自圆其说。高延福不得不举手投降:“好好好,老哥说不过你。胡搅蛮缠起来,你是大周第一名。” 胡搅蛮缠第一名的徐驰,当天就被投进了刑部大牢,老老实实蹲小黑屋去了。 徐驰万万没想到的是,人还没进京城,缙云县令陈秦的大名,就已经传遍朝野内外了。上至王公贵戚,文武大臣,下至**品的各部御史,黄门小吏,缙云陈秦的名头,已然如雷贯耳。 起初,徐驰抢了张易之的圣旨,将张易之戏弄得恼羞成怒,因为张易之不太好看的身份,不太好听的名声,武则天没有大肆宣扬,只限于几个近侍及两个侍郎知情。到后来,高延福南下,周瑰被缙云县令羁押,括州长史加急送来奏折。再到早两天,括州送来的奏折上说,在没有刑部批文的情况下,周瑰已经被一个七品县令给砍了头。所有这些,是想瞒也瞒不住的,则天皇帝也没必要隐瞒。 我们撇开皇帝震怒不提,陈秦的大名虽然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响彻朝廷,但大家都没往心里去,都只当笑话看待。原因很简单,任何一个神经正常的人,在功名富贵,前途不可限量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这已经不能用“大逆不道”来形容,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叫脑袋让门板给夹了,好像更为贴切。 高延福在刑部办好了交接,便来给皇上复旨交差。 “缙云县令陈秦的所作所为,想来陛下已经清楚了。老奴慢了一步,竟没能救下括州刺史周瑰的性命,请陛下责罚。” 皇帝也只是在刚接到括州的奏折时,震怒了一下。后来,又看了徐驰的长篇小说,心里还小小的热血沸腾了一把,人家早没当一回事了。全国几百个州刺史,时不时的死一两个,很正常,皇帝根本没放心里去,虽然周瑰的死很不正常。 “公公辛苦了——这怪不得你,是那陈秦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所致——不过,据陈秦写来的奏折,如果事实确凿的话,那周瑰也算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公公且给朕说道一下详情,以正视听。” 能够在武则天身边服侍几十年的,除了高延福之外,再无二人。高延福一向处事公允,不偏不倚,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晓轻重,知进退,远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匹敌的。 当下,高延福将缙云之行,听到的看到的,事无巨细,主次兼顾,条理清楚地说道了一遍。 无可否认的是,高延福对徐驰的一声“高哥”、“老不死的”颇有好感,再加上袁客师对徐驰前程的预言,多多少少的影响到了高延福的叙述。到最后,高延福又回过头来,着重描述了徐驰斩杀周瑰之后,被自己枷上囚车,缙云百姓相送十里的壮观感人场面。高延福最后噙着泪道: “这愣小子其他都好,就是年轻不懂事,学问稀松平常,连斩杀人犯需刑部批文的常理也不甚清楚——唉!玉是块好玉,就是没经过雕琢,让人不省心呀……” 武则天呵呵笑道:“公公可是起了怜才惜玉之心?然则依你之见,又当对陈秦如何处置?” 高延福躬身道:“老奴只是据实而奏,处置陈秦之事,老奴不敢置喙。”高延福的意思是说,我不过是把事实告诉你罢了,怎么处置他,不在我当奴才的权力范围之内。恃宠而骄,是机要秘书的大忌,高延福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武则天笑道:“此事先不必管措他,先让刑部衙门过过堂,杀杀他的锐气,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高延福不以为然,要让陈秦知道天高地厚真的太难了,弄不好没杀到他的锐气,反倒又弄出个甚么乱子来。只是看皇上的意思,好似并不打算把他怎么样,也便放下了心来。 高延福道:“陛下,老奴此次从江南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陛下猜猜,老奴遇到何人了?” “哦?”高延福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见,由此可知,那人必定是自己感兴趣的,便笑道:“朕猜不出来,公公就别兜圈子了。” “袁客师!” “袁客师?”武则天果然大感兴趣,笑道:“那老不死的,竟然还没死,怕是有百岁遐龄了罢。” 皇上称呼袁客师为老不死的,正如徐驰称呼高延福为老不死的,并非看轻看贱,而是打心眼儿里的信任与亲切。缘于此,徐驰称呼身为太监的高延福为老不死的,高延福不但不生气,反而甚是受用。人世间最难得的是甚么?那便是信任。 高延福服侍了武则天几十年,武则天却从没有叫过他一声“老不死的”,证明陛下对高延福的信任还要打些折扣。 高延福心想,皇上哪天也叫他一声“老不死的”,他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说起武则天与袁客师,确实颇有渊源,虽然武则天这辈子只见过袁客师两次,并且第一次还根本没印象。 第一次,武则天尚在襁褓之中,家中来了个相士,那相士正是袁客师。当时的袁客师,三十多岁,正当壮年。袁客师在为襁褓中的武则天相面时,曾称赞她“龙瞳凤颈,富贵之极;若为女子,则必为天下之主”。 武则天小时候长得像男孩,武则天的母亲杨氏,也告诉袁客师,武则天是个男孩,所以才有袁客师“若为女子”的话。 杨氏听了袁客师的话,大喜不已,暗地里记下了这句话,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第一次的见面虽然确实是见到了,但襁褓中的武则天是不可能有印象的。武则天长大之后,杨氏便将袁客师的话告诉了她。武则天和她母亲杨氏一样,对袁客师的话笃信不疑,可谓是从小就有了当皇帝的远大志向。 正是因为有了“天下之主”的念头,武则天十三岁就被父母送入宫中,成为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并被李世民赐名“媚娘”。 可惜好景不长,武媚娘二十六岁时,李世民就驾崩了。李世民的后宫佳丽全被送到感业寺出家为尼。 武媚娘的皇帝梦没实现,年纪轻轻却守了寡。武媚娘恨死了袁客师,恨死了他的妖言惑众。 这时,武则天第二次见到了袁客师。袁客师告诉她,某年某月某日,李世民的儿子唐高宗李治要来感业寺进香,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大功告成。 武则天贼心不死,又渴望得到男人的慰藉,虽然对袁客师的话不怎么相信了,但她还是赌了一把。不想,正是因为这一赌,开创了武则天的万世帝业。 从某种意义上说,武则天的皇位,是袁客师一手造成的。当然,武则天成就帝王大业,与其本人的野心、才智、手段,都是息息相关的,缺一不可。 试问武则天对这么一个人,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 只是自感业寺一别,近五十年来,则天皇帝多方查找袁客师,却再无他的踪迹。至于高延福是如何认识袁客师的,则是另外的渊源了。 武则天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好半天,才问道:“那老不死的可曾对公公说过甚么?” 高延福于是又将杭州偶遇,船上卜卦,徐驰诈病,何静之死,又详详细细的叙说一遍。最后道:“仙师谓陈秦将来必然位极人臣,以老奴看来,趁那混小子现在还年轻,应该多让他历练历练,年纪长一点,看他那顽劣的性子会不会收敛一点?” “藏草而生……藏草而生……”皇帝喃喃自语,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袁客师的身上,以致对高延福的话不闻不问。武则天想,既然袁客师推断陈秦今后要位极人臣,又说“藏草而生”,既就是说,陈秦将躲在“草”中,避开杀头之祸,可是自己并没有要杀他的心思呀。自己既然不想杀他,他又何必要“藏”?又何来的“藏草而生”? 武则天越想越糊涂,遂问道:“刑部大牢中,可有草秸之类的?”高延福答道:“应该是有的。”“你去刑部衙门一趟,让他们把陈秦牢里的秸秆之物通通取走,不留分毫,朕倒要看看他如何‘藏草而生’?”武则天素来比较叛逆,你说“藏草而生”,我草都不给你留一根,看你如何“藏”。 第108章 幸福的囚徒 高延福笑道:“陛下多虑了,陈秦不是蚂蚁,岂能藏在草堆中而不被发现?再说,刑狱之地,草秸即是御寒之物,如今天寒地冻,没有了御寒之物,恐南方人不耐寒冷,性命堪忧。” “岂有此理?除了草秸之外,再没有东西可以御寒了?你让殿中省取几套被服给他送去不就结了?陈秦牢房内,若发现一根草秸,朕即唯他是问。”武则天和袁客师抬上了扛,你预测他“藏草而生”,我就偏不让他“藏”。 “是,老奴领旨,老奴这就去办。”高延福窃笑不已,心想,这陈秦真的是极富贵之人,一般人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唐代施行三省六部制,三省即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武则天提到的殿中省则不在三省之列。殿中省说白了就是一个专门掌管皇宫后勤的机构,服务的对象只限于皇帝及妃嫔,当然,武则天是没有妃嫔的。 高延福立马将皇帝的口谕传达给了殿中省,殿中省长官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尚舍局照旨意办理。尚舍局是殿中省的一个下属机构,掌管宫廷陈设、寝具、被服等等。尚舍局长官为尚舍奉御,官居五品。 尚舍奉御更加不敢怠慢,赶紧领了十几个小太监,肩扛手提,拿了一应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杀奔刑部衙门。 尚舍局是内廷机构,本来无权进入刑部大牢,但有了皇帝的口谕,自然就畅通无阻了。 徐驰正躺在草堆上闲得蛋痛,没想到一大队太监队伍拿着许多物件,直接开了牢门进来了。那些物件中,有床榻、被服、枕头、茶几、茶壶、碗盏,还有挂衣服的、暖手的,甚而至于靠腰的软垫子、挠痒痒的铜爪子,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徐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打算在牢房里开杂货店吗?” 那个尚舍奉御拱手道:“下官见过陈县令,这些日常的用度乃是皇上的安排,下官不过是奉旨行事。” 奉御是五品官,县令是七品官,奉御在徐驰面前却自称“下官”,可谓是上下不分,颠倒了尊卑。奉御当然不是分不清官大官小,在奉御的眼里,陈秦是一颗大周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在皇宫内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如果连这点政治敏锐度都没有,那就真的是白混了。 跟着进来的典狱官,也不是白痴,政治觉悟也是挺高的,赶紧为陈秦去掉了脚镣手铐。反正狱舍外还有兵丁把守,只要不让他跑了,应该尽量方便他,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事情非常明显,陈秦坐牢,不过是掩人耳目,他日必定飞黄腾达,厚官显爵,如日中天。现在不赶紧着雪中送炭,难道等人家富贵了再去锦上添花?谁没有求人的时候? 尚舍奉御和刑部典狱都是这么想的,所以都争相巴结。那些给徐驰送东西来的小太监想巴结还没资格呢。 徐驰想不清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好?难道是穿越了的缘故吗?坐牢的成了太爷,看守犯人的成了孙子。徐驰不蠢,却愣是想不清其中的缘由。 因为有圣上的口谕,监舍里不能有半根的草秸,几个狱卒将监舍扫了又扫,擦了又擦,唯恐留下什么死角。打扫干净之后,然后放置床榻茶几之类。 一众太监狱卒忙的不亦乐乎,徐驰却在一旁拿着一个东西爱不释手。那东西是一个用纯铜打造的容器,镶着金边,显得十分雅致。 徐驰问尚舍奉御道:“这是干什么的?喝茶嫌大了,装水嫌小了,好像没啥子用处。” 奉御心想,这陈秦虽然前程不可限量,但毕竟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大世面,便笑道:“陈大人,这既不是茶壶,也不是水桶,这是马桶,乡下俗称的夜壶。” 徐驰一呆,赶紧将金边马桶往监舍外一丢,“靠!什么东西不好玩,偏偏拿个马桶玩那么久?” 奉御道:“不妨事的,那马桶并不曾用过,还是干净的。” 一切安置妥当,徐驰的起居室不亚于放在监狱中的总统套房,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几乎无可挑剔。徐驰对众人的工作很是满意,天下的囚犯如果都能像徐驰一样,得到皇上如此无微不至的关爱,则是百姓之幸,社稷之幸。 尚舍奉御临去复旨时,唯恐陈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便问道:“县令大人还有甚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以便下官照办。” 徐驰能有什么要求?哪个坐牢的敢提要求?徐驰笑着说:“这样子就很好了,饭有人送,马桶有人倒——要不,麻烦给我热一壶酒来,弄碟猪头肉?”人心不足蛇吞象,徐驰嘴里说没要求了,但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行,行,陈大人请稍等片刻,卑职马上照办。”典狱官连声应承下来,烧酒与猪头肉的要求确实不高。 “县令大人可还有甚么要求?”尚舍奉御再次问道。 徐驰想了想,摸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有是有,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办得到?” 奉御笑道:“大人且说来听听,下官力所能及的,必不致让大人失望。”奉御想,你只要不要求脱离监舍,偌大个皇城,满足你应该不是甚么难事。 徐驰挠着头,确实有些难于启齿,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大人你看,北方昼短夜长,如此长夜漫漫,实在难熬,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嘿嘿,大人明白明白滴?” 奉御愣了一愣,却是大大的不明白:“大人是想找个和您唠嗑的?要不下官等下和典狱官说说,让他晚上来陪您,如何?” 徐驰哭笑不得,世界上有这么愚蠢的人吗?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你找个女人来,陪我唠唠嗑,或者弹弹琴,或者唱唱曲,干啥都行,就是不要男的,你明白了?” 奉御傻了眼,他是管后勤配置的,但配置的东西仅限于杂七杂八的物件,却不包括女人。奉御摇头苦笑道:“不是下官不尽力,这事儿确实难办——要不卑职禀告高公公,看他可有甚么主意?” 徐驰虽然已经半月不知肉味,但人家不是妓院的老鸨,管不到这块儿,也不能强人所难,“算了,有则有,没有就不麻烦了。” 拜了九十九,不差一啰嗦,尚舍奉御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回宫之后,赶紧将徐驰未竟的要求禀告给了上官,殿中省的长官又禀告给了高延福。 “他还要女人?”高延福心想,他以为他是来干嘛的?来度蜜月的吗?不行,得去给他收敛收敛,要是真的惹火了皇上,那是谁也救不了的。 高延福刚打算去刑部大牢给徐驰去去火,却突然又想起他的义子高力士的话来。 原来,高延福回来向武则天复了旨,又去了殿中省,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高力士悄悄地溜了进来,小声的对他说:“父亲,朝廷上有事要发生了。” 高力士才十三岁,本姓冯,认了高延福为义父,便成了高力士。高力士人小鬼大,耳目灵光,嘴巴也甜,兼之对高延福甚是孝顺,很得高延福的喜爱。 别看小高才十三岁,但他说“有事”,就必定不是寻常的事。高延福赶紧问道:“出了甚么事?” “今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在圣上面前弹劾来侍郎,来侍郎的日子以后恐怕不好过了。” 高延福笑了笑:“这没甚么奇怪的,来侍郎做的恶事多了去了,哪天没有大臣弹劾他?皇上不允,弹劾再多也无济于事。” “孩儿知道,平日里,大臣都是偷偷摸摸地写奏章弹劾,哪像今日,好似是通气了一般,所有文武都在圣上面前跪谏,要求斩杀来侍郎。”高力士神神秘秘地道。 高延福一惊,如果真如义子所言,那必定是大臣们串通好了的,否则的话,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即使是狄仁杰,也没有那个胆量。 “那……那,陛下又是个甚么态度?”高延福都有点紧张起来。如果所有人抱团都不能拿下来侍郎,则意味着新一轮的腥风血雨马上就要降临。 高力士答道:“皇上只说‘以后再议’,就没下文了——看来皇上并没打算把来侍郎怎么样。” 高延福点了点头,道:“这在为父的预料之中。” 来俊臣是皇上养的一条狗,一条专门咬人的狗。即就是说,来俊臣就是皇上的牙齿,谁不忠于皇上的领导,谁就必须被咬掉。要斩杀来俊臣,无异于虎口拔牙。任谁也想得明白,皇上会自愿将自己的牙齿拔掉么? “孩儿听人私下说,明日一早,大臣们便会以死相谏,至死方休。”高力士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唯恐人家听了去。 高延福若有所思,吩咐道:“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此事,我儿切记切记。” “孩儿谨遵教诲。”高力士行过礼,转身出去当差去了。 打蛇不死,必受其噬,如果来俊臣不伏诛,大臣们则人人自危,朝不保夕。 高延福虽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却无法揣摩到皇上的心思,来俊臣死与不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来俊臣是皇上虎口里的牙齿,自然有不死的道理。来俊臣不死,大臣们就要遭殃了。满朝文武是国家的柱石,自然也有不死的道理。文臣武将不死,来俊臣则必须伏诛。高延福有些凛然,正如其义子所言,果然是“有事”要发生了。 第109章 心灵鸡汤 高延福惊出一身冷汗,那来俊臣平常就极阴险毒辣,此次受了满朝文武的集体弹劾,指不定他会把满腔的怒火倾泻到陈秦的头上。更或者他又给陈秦罗织个谋逆的罪名,借查案的借口,逃过此一劫。高延福越想越有可能,当下不敢怠慢,顾不上休息,直奔刑部衙门。 高公公显然是多虑了,此时的来俊臣犹如一头困兽,急的在房中横冲直撞,逮着谁就是乱揍一气,根本没时间管徐驰的鸟事。 来俊臣淫威日久,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生怕哪天落到来俊臣的手上。大臣们害怕来俊臣到了什么程度呢?平常大臣们碰了面,只敢用眼睛彼此望一眼,算是打招呼。生怕来俊臣拿其中一人下手时,连累到另一人。 不是没有人弹劾来俊臣,但谁也不敢明目张胆。谁都清楚,一旦弹劾不成,而让来俊臣知道了,则是死无葬身之地。白色恐怖之下,大臣们也不敢彼此串通,怕大臣中有来俊臣的耳目,怕某些大臣卖友求荣,趁机铲除异己。因为满朝大臣就像一盘散沙,各为其主,有的是保皇党,有的是太子党,有的是公主党,还有的是外戚党。 来俊臣更是看准了这一点,在朝堂上横行无忌,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无两。 来俊臣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分崩离析的文武大臣,怎么突然结成了铁板一块?团结一致起来了? 来俊臣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大臣们单打独斗,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而一旦结成联合阵线,事情就很可怕了。即使皇上没有要打杀自己的意思,甚至皇上还会极力保护他,问题是在所有人以死相谏的情况下,皇上又如何办呢?皇上总不可能开罪所有的大臣而只保全他一个人吧。到那时,整个朝廷,就只剩下一君一臣了,皇帝还怎么玩下去? 正当来侍郎惶惶不可终日时,下人来报,高公公求见。 “不见!要他滚蛋!”来俊臣声色俱厉。那报讯的下人吓得转头就走,生怕触了霉头。 “混蛋!回来!”来俊臣一声断喝。那下人更是吓得直打啰嗦,心想,挨一顿揍是板上钉钉的了。 “你说是谁求见?”来俊臣清醒了一点。 “禀大人,是高延福高公公。” “混蛋,怎么不说清楚?快快有请。” 那下人哪敢争辩,飞也似的迎客去了。 要说朝中还有谁不怕他来俊臣,恐怕非这个高公公莫属了。高延福在皇帝身边几十年,又是个阉人,于情于理,都没有谋反的意图,要想栽他的赃,基本没可能。你既然没有可能陷害于他,他自然就不怕你了。 于今,他来俊臣的安危全都寄托在皇帝的身上,是生是死,全凭皇上的一闪念。高延福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向他打探打探风声,最是恰当不过。 来侍郎穿上官袍,整理了一下情绪,将高延福迎进会客厅。 二人彼此见了礼,来俊臣试探道:“皇上可安好?” 高延福答道:“皇上龙体安泰,侍郎不必牵挂——某来叨扰侍郎,是有一事务必提醒于大人。” 来俊臣以为关系到自己的安危,不由得紧张起来,忙问道:“公公且说,下官洗耳恭听。” “今日进了刑部大牢的缙云县令陈秦,皇上很是着紧。高某担心大人误伤了他,是以来提醒大人一声。”高延福说道。 来俊臣大失所望,原来高公公是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令而来,并不是为他来的。失望归失望,来俊臣对徐驰也很好奇,遂道:“下官也陪公公去大牢一趟,看那小子何德何能,竟劳圣上挂记。” 二人走进徐驰的监舍,不由面面相觑,大吃一惊。只见徐驰闲适地翘着二郎腿,一手举筷,一手端杯,正喝得不亦乐乎,醉眼迷离。看那架势,这哪是坐牢,比后世的干休所还干休所。 徐驰见高延福来了,顿时喜出望外,大叫道:“小吴小吴,再拿两套杯盏来,来客人了。”小吴是看守犯人的狱卒,现在被徐驰当作奴仆在使唤。 牢房中一尘不染,宽阔的床榻,大红的锦被,桌椅书案,一应俱全,完全可与大户人家的书房相媲美。 小吴没有动,眼睛看着来俊臣,有刑部的最高长官在此,他不敢轻举妄动。 高延福皱眉问道:“这些的物件是何人送来的?” 小吴答道:“是蒋奉御送来的,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还让小的将监舍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让有半根的草屑。” 高延福苦笑着只摇头,自己只说送些被服过来,意思一经转达,就完全变了样。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责怪殿中省及尚舍局,毕竟人家超额完成了任务。 徐驰正愁一个人喝酒淡出鸟来,极力邀请二人同饮。 高延福对徐驰道:“这位乃是刑部侍郎来俊臣来大人,你犯的案子最终须由来大人定谳,你自己好自为之,不可顶撞来大人。” 徐驰笑道:“咱的小命抓在来大人手上,还顶撞他干嘛?那不是自己找死吗?我有那么不长眼?来来来,喝酒喝酒,我们三个一醉方休。” 刑部衙门毕竟还是来俊臣的地盘,高延福不便久留,交代了徐驰,就打道回府了。 这么多年来,任谁落到了来俊臣的手上,不是慷慨赴死就是心如死灰,不管是如何个死法,反正都必须作好死的准备。令来俊臣大为奇怪的是,这个陈县令竟然毫不惧怕。岂止是“毫不惧怕”,简直就是把坐牢当成了来享受生活的乐趣。 所谓“无知者无畏”,如果徐驰熟悉历史,再如果徐驰知道来俊臣这号人物,他能淡定得起来吗?说不定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或者早就抱着来俊臣的大腿了。 那来俊臣早已风闻徐驰的种种优秀事迹,遂冷声道:“进了我来某人的地盘,迄今为止,没有几个人活着出去过,陈大人难道不怕?” 徐驰笑着说:“谁说不怕?但是怕管用吗?该死的自然要死,该活的自然死不了。既然生死不由自己做主,那就好好的享受死之前,属于你自己的时光。” 来俊臣大为凛然,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的就看淡了生死,反观自己,年近五十,一生杀人如麻,却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竟惶惶不可终日。 来俊臣又道:“如果再过一个时辰,本官就要将你就地正法,你还能如此轻松么?” “那肯定不能这么轻松啊,”徐驰不由得身临其境地想:“如果真是这样,我家里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我还有很多钱也没来得及花出去,唉!那就真的可惜了。” 对呀!自己不正是这样么?来俊臣想,自己如今生死未卜,家中娇妻美妾如云,钱财无可计数。 来俊臣顿时对徐驰生出知音的感概来,便对随行的狱卒道:“将案犯带到本官的府上,本官要连夜审断。” 来俊臣让下人备好酒菜,烧好炭火。与其忍受恐惧的煎熬,不如像陈秦一般,来个一醉方休。 徐驰的运气实在是好到逆天,不但坐牢享受到了总统套房的待遇,到了晚上,相当于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来俊臣,还设宴款待了陈县令。 徐驰想,这个来侍郎挺敬业的,大晚上的还提审犯人。 如果说监牢里的特殊待遇是高延福关照的结果的话,来侍郎的恩宠就让人很是费解了。如果仅仅是照顾高延福的面子,来侍郎不故意刁难他,不剥夺他现有的待遇就可以了,何必还弄个私人晚宴?徐驰想,这里面必定有所图谋。 徐驰被请到了侍郎府。徐驰也不和来侍郎客套,大大咧咧入了座,大大咧咧的品起酒来。 来侍郎的酒,自然比狱卒弄去的酒不止好了一点半点,入口甘醇,绵软悠长。徐驰好酒,自然清楚什么酒好,什么酒不好。陈家不过是江南的小地主,不可能有太好的酒,徐驰在缙云任上,也不可能弄到特别好的酒。 酒一入口,徐驰就赞不绝口:“好酒好酒,嘿嘿,侍郎就是不一样啊,等一下送我两坛可以不?” 徐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了还不算,还想着打包。 来俊臣四十多岁年纪,肤白无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大唐选官,有四个标准,即“身、言、书、判”。“身”就是对形体仪态的要求,个子太矮的,太瘦的,太胖的,缺胳膊少腿的,瞎眼的,歪嘴的,都不在选官之列。所以,大唐的官员,大多长相俊美,仪态端庄。来俊臣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一个人喝闷酒。所谓施人以惠,必有求于人,徐驰联想到自己无端得到的礼遇,就大胆猜想,这个来俊臣很有可能处境堪忧,否则,他何必屈尊请自己来喝酒?既然他请自己来喝酒,就表示他必然有求于己。徐驰就想不明白了,一个侍郎向一个阶下之囚求助,有那种可能吗? 第110章 要女色还是要寿命 事实上,徐驰有些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于来俊臣而言,徐驰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廉价的工具,一个陪他喝酒解闷的工具。心情忐忑、惶惶不安的来俊臣,在徐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前程一片模糊,生死不由自己操控,既有对生的渴望,又有对死的恐惧。 所不同的是,徐驰年纪轻轻,就能看淡生死,对生死浑不当回事。自己年近知天命,一生杀人如麻,却反而看不开生死。从早朝文武大臣群起弹劾开始,他就惴惴不安,恐怒惊惧,何来的徐驰那种笑看生死,云淡风轻? 来俊臣是一个奸诈之徒,自然不会对徐驰肃然起敬,他只是好奇徐驰为什么能够如此淡定?自己能否从他身上学习到某种宽解心怀的方法?用现在的话来说,来俊臣把徐驰当作了某种心灵鸡汤,想用之来麻醉自己。 来俊臣终于开口了:“你为什么不怕死?” 来俊臣老是问徐驰“为什么不怕死”,就更加坚定了徐驰的判断:此人必定遇到了特别大的生存危机,于是笑道:“杀别人能让人得到某种快感,相反,被别人杀,你何不也当作一种享受呢?正如男人强奸女人,能得到快感,相反,女人被男人强奸,你何不索性放弃抵抗,痛快地享受呢?” 来俊臣一愣,思索良久,却总觉得玄之又玄,两者好似毫无可比之处。当下不置可否,笑问道:“陈县令可有怕的?” “有啊,”徐驰答道:“对男人而言,‘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咔嚓’一声,头断了,痛苦恐惧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自然就犯不着害怕了。” 来俊臣“呵呵”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有些道理,借你之言,你认为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这时,一个长随模样的人进来,附在来俊臣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 来俊臣吩咐道:“快快有请。” 不多一会,一个妇人腰摆杨柳般的进来了,对着来俊臣盈盈下拜道:“奴家见过侍郎大人。”又拿眼睃了徐驰一眼,问道:“这小郎君生得如此俊俏,可是来侍郎的故人?” 来俊臣笑道:“哪是甚么故人,也是今日刚刚得见,下官烦闷,拉他来喝酒。” 那妇人五十上下年纪,肤色虽白,却略显松弛;穿着虽不厚重,但仍显发福的体态;脸上虽然涂了许多脂粉,但难以掩饰岁月的沧桑。毋庸讳言,妇人年轻时,说不定也是数得着的美人,但徐娘半老,青春不再,虽极力掩饰,却再难以焕发出昔日的荣光来。 妇人吃吃笑道:“侍郎何必哄骗奴家?即是‘刚刚得见’,又何以成了侍郎大人的座上之宾?” 来俊臣笑道:“夫人想左了——此人乃是缙云县令陈秦,今日刚被高公公押解进京,投入刑部大牢。其年纪虽轻,却颇有胆识,下官以之为奇,是以想细细询问一番,再无它意。” “缙云县令陈秦?就是那个杀了括州刺史的陈秦么?”那妇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驰。 “正是此人!”来俊臣微微一笑。 妇人向来俊臣睃了个媚眼儿,“既然侍郎大人有事,那就不打扰大人了,阿臧这就告辞。” 来俊臣慌忙站起来,拉住阿臧的手道:“夫人今日何故如此生疏了?夫人又不是外人,理当一起低斟浅酌,畅谈风月——莫不是夫人得了信息,下官命不久长了?”说罢,来俊臣松了阿臧的手,神色黯然。 阿臧心肠一软,嗔道:“侍郎何必自寻烦恼?我家五郎说,皇上神态一如往常,料也无事,大人但请宽心。” 来俊臣热切地盯着阿臧问道:“五郎果真是如此说的?” “那还能有假?侍郎不相信奴家不成?”阿臧故意愠怒道。 “哪里哪里,但有皇上的一举一动,还请夫人知会于我,俊臣感激不尽。”来俊臣陪着笑脸道。 阿臧的眼睛又转到了徐驰的身上,站起来,绕到徐驰身后,竟毫无征兆地、出其不意地在徐驰的脸上摸了一把,“吃吃吃“地娇笑道:“果然是个俊俏的小郎君。”说完,便对着来俊臣眨了眨眼,若有深意。 徐驰一直目不斜视,毕竟来俊臣掌控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对二人的底细,又完全不清楚,所以不敢贸然插话。现在那个叫阿臧的女人竟然公然调戏自己,自己再不吭声,就被人看扁了,转头看着那张刮了一层脂粉的脸,笑着说:“美女,你不要乱来呀,我的控制能力不是很强,惹出什么事来,我不负责的。” 阿臧与来俊臣俱是一愣。阿臧对徐驰或许有些轻薄,但年长者戏谑一下晚辈,原也不算太过分。徐驰倒好,对着一个年纪足以当他祖母的女人,大喊“美女”。 阿臧阅人无数,本来是抱着戏弄一下小雏鸡的想法,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要脸的遇到了更不要脸的,反被小雏鸡戏弄了。阿臧不识徐驰的深浅,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竟呆立当场。 来俊臣听了阿臧的话,心里略略安稳了一点,心情也是多云转晴,于是笑对徐驰道:“陈县令刚才说,比死更可怕的是甚么来着?” “阳痿!阳痿懂不?”徐驰一本正经地看着来俊臣与阿臧二人说道。 “阳痿?阳痿是甚么?”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唐代不可能没有阳痿这个词,只是二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靠!阳痿都不知道。徐驰竖起中指,又将中指耷拉下来。为了更形象,徐驰将中指一下子直立,一下子弯曲,连续了好几次。“就是这样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美女在你面前脱光了,你也只能干着急。” 阿臧最先反应过来,“嗤嗤嗤”的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小郎君,年纪轻轻的,竟这般没个羞耻,敢在侍郎面前胡言乱语,看他不治你的罪。” “哈哈哈,无妨无妨,”来俊臣苦逼了一整天,此时豁然开朗,大笑道:“物不敷用,实如太监,确实可怕——只是可怕虽则可怕,但与性命攸关比较起来,本官还是认为砍头更甚。阳痿之人,虽则不能亲近女色了,但性命犹在。” 阿臧也点头道:“来侍郎言之有理。若要二选其一,任谁也会选择活命。命都不在了,阳不阳痿的又有何干系?此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也。” 徐驰知道他们会这么想,便问来俊臣说:“大人今年什么年纪了?” 来俊臣答道:“本官已近知天命之年……” “好,算你四十八岁,我今年十八岁。如果大人处在我这个年纪,此时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大人龙精虎猛,御女无数,但只能活到四十八岁;第二个选择是,大人阳痿,一辈子无缘女色,但可以活到六十八岁。试问大人,你将做何种选择?” “这?”来俊臣不觉一愣,两个选择都很残酷。对男人而言,既想左拥右抱,又想长命百岁。没有一个人会安心接受女色与寿命二者之一,尽管许多的人从来没有兼得过鱼和熊掌,甚至连一样都得不到。 来俊臣与阿臧二人不觉沉吟起来。徐驰笑道:“大人总要选一个啊——你愿意牡丹丛中快活三十年呢,还是愿意青灯枯木五十年?” 徐驰换了一种说法,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与第一次的说法是一样的意思,只是更有利于来俊臣的选择。 果然,来俊臣迅速做出了他的选择。来俊臣笑道:“如果是这样,本官自然选择牡丹丛中快活三十年了。” 来俊臣的选择,从寿命到难以取舍,从难以取舍再到女色,在徐驰的忽悠下,完全变样了。 徐驰狡黠地一笑:“既然这样,可见,阳痿比砍头更可怕是不是?当然,这话对女人不起作用,但是,对男人来说,比死亡更可怕的,就应该是阳痿了。换句话说,死亡不可怕,阳痿才可怕。” 来俊臣又是一愣,自己竟不知不觉被他引入瓠中。意即是说,自己风流快活了这么多年,即使被砍头了,也应该死而无憾。来俊臣一边苦笑,一边摇头:“想不到阳痿竟然比砍头更可怕,请问还有比阳痿更可怕的么?” 阿臧虽没有阳痿之忧,但无疑的对徐氏理论比较感兴趣,带着双还有些杀伤力的媚眼看着徐驰。 “当然有了,”徐驰不紧不慢地喝着酒,继续胡扯起来:“阳痿还不是最可怕的,大不了清心寡欲,古井无波,甘当一辈子太监,或者出家为僧,说不定保持阳精不失,还能长寿成仙呢。” 二人愕然,经这个陈县令两块嘴巴皮子一翻,阳痿竟然还有成仙的希望,好似阳痿还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阿臧问道:“阳痿比杀头可怕,那甚么比阳痿可怕呢?” 徐驰答道:“很显然,不阳痿却没女人,那才是比阳痿更可怕的事情。”俗话说的好,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打牌,牢房里虽然居住条件优越,但徐驰是一个人喝闷酒,喝起来自然不尽兴。如今多了两个酒友,虽然一个篡着自己的小命,一个是徐娘半老,有点差强人意,但好在聊胜于无。徐驰想,既然你们喜欢听我胡扯,我就乱扯一气,来打发失去自由的日子,当作苦中作乐好了。 第111章 阿臧的宝贝 阿臧嗤笑道:“世间无配偶的男子多了,还不是照样过日子,有甚么可怕的?” 来俊臣点头附和道:“夫人说的正是,鳏寡孤独者数不胜数,虽则少了许多的乐趣,但亦不至于比阳痿更不堪罢?” “你们两个站着说话腰不痛,你们先试试看,大人半年不挨女人,这位大姐半年不碰男人,如果你们还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就服了你们了。” 来俊臣与阿臧相视一笑,两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大大赞同徐驰的话。来俊臣身为秋官侍郎,位高权重,深得皇帝宠幸,身边的女人多得无以复加。阿臧则是守寡几十年,对男人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渴望。让二人遽然清心寡欲,确实无法思议。 徐驰一边喝酒,一边信口胡扯:“阳痿者自知身体残疾,会趁早断了自己的**。而不是阳痿的正常人,却苦无女人,只得痛苦地煎熬。人一辈子几十年,日日夜夜都处在痛苦的煎熬之中,如百爪扰心,是不是更痛苦更可怕呢?” “恩,恩,确实可怕!”阿臧心有同感,连连点头道:“阴阳相合,天地之道,男女之交,世易时行,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缺一不可。” “没女人可怕,但有女人,一个丑陋、多妒、强大的女人更可怕。岂止是可怕,简直就是灾难。”徐驰继续着他的“可怕理论”。 阿臧“噗嗤”一笑,说道:“你这小郎君,好没道理,阳痿比砍头可怕,不阳痿没女人又比阳痿可怕,如今有了女人,却仍是可怕,在陈小郎君的眼里,岂不是甚么都可怕得紧么?” 徐驰的话虽然稀奇古怪,荒诞不经,但听他乱扯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是杀人如麻的酷吏,一个是渴望得到男人慰藉的寡妇。三个人可谓是臭味相投,倒是相谈甚欢。 始终担心着自己处境的来侍郎最后说道:“刑部大牢陈设简陋,湿气甚重,来某既然受了高公公的嘱托,自然不会让陈县令受委屈——供奉府上屋宇众多,夫人能否行个方便,让陈县令借居一宿?” 徐驰大跌眼镜,世间的好事恐怕让自己给占尽了。自己本来是准备坐牢的,不想坐牢坐成了总统套房。总统套房也就算了,不想最高法院的院长还请自己来喝酒。喝酒也就算了,不想还可以保外就医,借宿到那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府上去。 徐驰虽然一时半会还猜不透来俊臣如此安排的意图,但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于是连声道谢不已。 阿臧斜睨着来俊臣道:“大人不怕奴家私自将陈县令放了?” 来俊臣嘿嘿笑道:“不怕不怕,夫人蕙质兰心,岂会辜负下官的一片深意?” 所谓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徐驰被来俊臣当作一件礼物,送给了对男人如饥似渴的阿臧。可怜的徐驰,正是这种状况的真实体现。 这阿臧,就是张易之的老娘,年轻时就守了寡,和来俊臣早有勾搭。按理说,阿臧年纪略长于来俊臣,来俊臣是断然看不上眼的。但张易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来俊臣可以从阿臧处打听到皇帝的最新消息,自然是各有所图,一拍即合。 现在的来俊臣,被朝臣群起弹劾,处境岌岌可危。所以此时,来俊臣比任何时候都迫切想知道皇上的细微意图,自己的生死,皇上随时可以左右。而这一切,都不得不仰仗阿臧去替他从张易之那里打听。 阿臧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来俊臣有求于己,阿臧心知肚明,趁机勒索点好处,也在情理之中。阿臧自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徐驰。可怜的徐驰,自然而然地沦为了两人的交易物。 徐驰不过是一个待宰的囚犯,用徐驰交换事关自己生死的情报,对来俊臣而言,实在物超所值。此时即使阿臧开口要他的老婆孩子,他都会一一满足,何况一个小小的陈县令。 喝得懵懵懂懂的徐驰不知道自己被当作礼物送人了,还对来院长连声道谢呢。迷迷糊糊的徐驰被刑部的两个狱卒架起来,送到了一乘暖轿中。 阿臧捡了个宝贝,满心欢喜地辞了来侍郎,也进到暖轿中。 暖轿中本是放了香袋的,徐驰一进去,那丝丝淡淡的香气哪里抵得过徐驰满身的酒气?阿臧皱了皱眉,却一点也不嫌恶,反是将徐驰的头抱在怀中,用手轻抚徐驰的脸颊。 此时夜已深,又是在密闭的环境里,徐驰头痛欲裂,却看不见周围的景物,只感觉到一团柔软抵在头部,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孔中钻。 徐驰素性滑下锦墩,整个身子都歪在了轿子里。好在暖轿宽大,又垫着褥子,又暖和又舒适,和躺在床榻上没有什么区别。 暖轿出了刑部衙门,转过两个街角,便进了一处宅邸。那宅邸虽不大,却极尽奢华,处处金雕玉缕,银妆粉饰。 阿臧让府中男仆将徐驰背进她的卧室中。 男仆颇感奇怪,被主人带进府中的男人并非鲜见,但像这般醉得像死猪一般的,还是头一遭。 徐驰本来在牢房中一个人喝了不少闷酒,后来又与来俊臣和阿臧喝了近两个时辰,古代的白酒虽然度数低,比较纯正,但后劲足,照样可以醉人。徐驰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暖轿,又是如何睡在了阿臧的怀里。 后来在暖轿中一晃悠,徐驰就醒了,前前后后一想,越想越不对劲,敢情是自己被卖了。可怕的是,买家已年近五十。徐驰饶是有三十岁的心理年龄,也无法接受年龄上面的巨大落差。 徐驰想,要是阿臧年轻个二十岁,那该多好呀。哪怕只年轻十五岁,也是好的。然而,事实便是事实,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上一刻,徐驰还在为自己逆天的好运而沾沾自喜,这一刻,徐驰不得不哀叹,自己的好运看来是到头了。 阳痿比砍头可怕,没女人比阳痿更可怕,而一个丑陋的女人则更比没女人可怕。想不到自己的胡扯,竟然这么快就应验到了自己的头上。阿臧虽不丑,但岁月不饶人,徐驰再如何好色下流,也对阿臧提不起半点性趣来。 酒醒了的徐驰素性装死,挨着床榻就打起呼噜来,虽然徐驰并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是否打呼噜。徐驰的呼噜声一声大过一声,好让阿臧遇难而止。 阿臧在灯下凝神看着捡回来的宝贝,叹了口气,便嘱咐下人弄了醒酒汤来。 要说什么叫贵妇,阿臧就是贵得不能再贵的贵妇了。两个儿子,老五张易之,老六张昌宗,都是武则天的面首。某种意义上来说,阿臧就是当今皇上的婆婆。 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人品不咋地,但对老娘极是孝顺,什么事儿都顺着阿臧,皇上赏赐的物事,都一件不落地孝敬给老娘。武则天对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婆婆也毫不吝啬,除了经常有封赏之外,隔三差五的还邀请阿臧去宫里叙话拉家常。 朝中大臣虽然对阿臧母子三人极端鄙视,但碍于皇帝的淫威,而不得不对阿臧恭恭敬敬。 母凭子贵,阿臧虽然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女人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敏感,都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非常清楚,别人对她的尊敬,是迫不得已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她更清楚,她的那些相好的,也是迫不得已的,或者怀着利用她的目的。其中,就包括来俊臣。 阿臧拿锦褥垫在徐驰的头下,用调羹盛了醒酒汤,呡着猩红的双唇吹了一阵,又试了试凉热,再细心地将调羹挨到徐驰的嘴唇边,轻声软语的道:“阿郎啊,趁热喝了罢,喝了就好受了……哦,乖……把嘴张开……” 徐驰虽然双目紧闭装死,却不是真的死了,他不知道在真正喝醉的情况下,人的本能反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是应该紧闭嘴巴呢,还是应该把嘴巴张开。 但有一点,徐驰是清楚的,他口渴难耐,急需补充水分。喝醉了的人,一旦醒过来,大多火烧火燎,徐驰也不例外。 徐驰微微张开眼睛,装作醉眼迷离,但阿臧送到嘴唇边的醒酒汤,则是一滴不剩地吸进了五脏庙中。 温热的液体一进腹中,那种火烧火燎的灼热感立马烟消云散。阿臧醒酒汤的原材料来自宫中,果然是个好东西。 或许是空闺寂寞,或许是母爱大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阿臧将满满一碗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进了徐驰的嘴中。那种细心亲热劲儿,徐驰都有些要感动了。 喝完了一大碗醒酒汤,如果再装死,不但常理上说不过去,情理上也太不地道。徐驰素性睁开眼,望着阿臧,感激地说:“谢谢大姐,大姐你真好。” 阿臧嗔道:“阿郎既然称呼奴家为姐姐,姐姐不照顾自己的弟弟,还去照顾谁来着?弟弟你且躺好,让姐姐为你揉揉。”徐驰哭丧着脸说:“不麻烦姐姐了,弟弟睡一觉就不碍事了。姐姐也去好好休息休息,咱们明天继续喝酒好不?”“有甚么麻烦不麻烦的,谁让我是你姐呢。姐给你揉揉,姐知道喝醉了难受,姐是过来人,还不清楚喝醉酒的感觉么?弟弟就乖乖的躺着罢。”阿臧说着,在徐驰脸上摸了一把,顺势坐到了榻沿上。 第112章 誓将暧昧进行到底 徐驰不是一个矫情的人,阿臧执意要揉一揉,自己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既然杀头都不怕,人家好心给你“揉一揉”就怕了?徐驰素性闭上眼睛,打算心安理得地享受免费的按摩服务。 阿臧开始还有些惴惴,毕竟相差了半个甲子的年岁,陈秦若是抗拒,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己奈何不得。 男人可以对女人用强制性的手段,而达到发泄的目的;女人之于男人,除非男人愿意配合,否则,你再怎么强势强迫,都必然无济于事。若说男人与女人最大的不公,恐怕就是生理上的不公。 阿臧见徐驰没有抗拒的意思,心里窃喜。看来,自己风韵犹存,魅力依旧,再使些手段,未必就没有得逞的可能。 阿臧虽是半百之年,但养尊处优,保养极是精当。除了眼角额际难掩岁月的沧桑之外,一双手依旧灵巧粉嫩,在徐驰的头上颈上手上腿上,不停地拿捏拍打,轻重缓急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则是旅途劳累,再则是酒后困乏,今日不为明日忧的徐驰,心态极是随和。在阿臧的揉弄之下,舒服了好一阵,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按理说,男女肌肤之亲,徐驰又是个饥不择食的主儿,是断然无法坐怀不乱的。这得归功于阿臧的心计,阿臧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给徐驰按摩拿捏时,有意避开了男人身上的敏感去处,只一心一意为他解乏。 阿臧见徐驰彻底放弃了戒心,昏昏欲睡起来,便狡黠地一笑,一双巧手在徐驰身上蛇行蚁走,专挑肚脐处、大腿根部,下起手来。 徐驰大半个月未近女色,阿臧一挑逗,那还睡的着。 第113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俗话说,郎才女貌,如今在床榻之上如胶似漆的一对狗男女,却是徐驰无才,阿臧无貌,纯粹是肉欲之交,蝇蝇苟合。 虽则如此,但瑕不掩瑜,不得不承认的是,两人都是此中高手,顶上功夫。阿臧神乎其技,徐驰亦不遑多让。 徐驰哭笑不得,如果阿臧没骗他,便也是色中饿鬼了。难怪,难怪! 徐驰突然觉得胸前一阵温热,不明就里,推开阿臧一看,却见两行清泪,自阿臧眼睑处流下,自己的胸前,也让泪水模糊了一片。 “姐姐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太夸张了吧?激动也不至于这样啊?”徐驰一惊,连连问道。 阿臧泪眼婆娑,哽咽着笑道:“这是姐姐的第一次,姐姐高兴呢,不知不觉就流泪了。” 徐驰更是惊得一跳:“第一次?怎么可能?你说你没嫁过人?” “姐姐早为人妇了,子女有六个,最小的六郎昌宗,也比你大了四五岁。”阿臧破涕为笑,说道。 “那姐姐为什么说是第一次呢?” 阿臧笑道:“除姐姐以前的那个死鬼之外,你是第一个不怕我不鄙视我的男人,或者是第一个没打算利用我的男人,姐姐也是第一次这般忘乎所以,情难自禁,自然是姐姐的第一次了。” 徐驰更加懵懂:“怕你?他们为什么怕你?你以为你是谁?是皇上呀?”男人和一个女人上床,心里却害怕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完成任务呢?在徐驰看来,这是完全不可思议的。 “姐姐虽不是皇上,却可以仰仗皇上的威风,算是狐假虎威罢。” 听到此处,徐驰心里一动,将阿臧复又抱在怀中,说:“姐姐错了,弟弟也没怀什么好心思,我也打算利用姐姐呢?” 阿臧愣了愣,笑道:“弟弟根本不认识姐姐,何来的利用?如果姐姐猜得不错,弟弟是想私自逃走么?” 果然是人老成精,徐驰嘿嘿一笑:“嘿嘿,嘿嘿,姐姐明白就好。弟弟虽然没什么好怕的,但弟弟宁愿自己的小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阿臧将整个身子蜷伏在徐驰怀里,半晌没吭声。 徐驰有些兴味索然,说道:“不帮忙就算了,算我放了一个屁。” “弟弟以后还会记得姐姐么?”阿臧探出头来,眼睛盯着徐驰。 “不记得!弟弟的生死,你都不放在心上,哪还有姐弟情谊?”徐驰也盯着阿臧,说道。 阿臧莞尔,伸出手来,在徐驰脸上拧了一下,笑道:“阿郎生气了?姐姐何时说过不帮弟弟的?明日一早,弟弟自去城中寻个僻静的地方,切不可抛头露面,待风声过了,再做计较。只是……只是……何时才得你我姐弟相聚之期?” 徐驰心里一喜,将信将疑道:“那么来侍郎那里,姐姐怎么交差?不会连累姐姐吧?” “亏你还想着姐姐——弟弟放心好了,弟弟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姐姐便去刑部衙门,说弟弟趁人不备,逃之夭夭了。那来侍郎绝不敢声张,只好自担责任,对外宣称你是从刑部衙门逃跑的。然后派出重兵,全城搜捕于你……姐姐帮你也只能到这里,弟弟藏不藏得住,就要看弟弟的造化了。” 阿臧说到此处,不无担心地看着徐驰。 徐驰笑道:“姐姐放心吧,出了洛阳城,天下之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随便找个地方,来侍郎就找不到我了。” “不可!切记不可!”阿臧急道:“谅弟弟也没有路引,如何出得了城?” “路引?什么路引?”徐驰当了大半年的糊涂县令,竟连路引是什么都不清楚。 阿臧笑道:“穿州过府,进城出城,哪里不要路引?亏弟弟还当过县令,怎么连路引都不知道?” 徐驰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县令哪管这些小事?弟弟当县令时,都是我那个主簿管这一块,弟弟只抓经济建设。” 阿臧掩嘴笑道:“还经济建设呢,不就是拍卖么?害得我家五郎白白丢了三万贯,到头来,银子归你了,地也归你了。” “张五郎是你儿子?”徐驰其惊非小,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阿臧。 “五郎易之,今年二十五了,恐怕比你大了七八岁罢。”阿臧笑道:“上次五郎去江南传旨,可把他气得不轻,回来还对你念念不忘,说非要宰了你不可。” 完了,遇到了冤家的老娘,这还让不让人活? 徐驰哭丧着脸,说:“你说要帮我的,还算不算数?” 阿臧笑道:“怎么不算数?——若是日后有机会得见,姐姐自然会让你俩握手言和,冰释前嫌,弟弟也不要记恨姐姐的五郎,可好?” 徐驰笑着说:“只要他不记恨我,我就不记恨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嘛,现在我可是他舅舅了。” 阿臧“噗嗤”笑道:“还舅舅呢,你羞也不羞?” 两人说了好半天的话,又调笑了好一阵,天要泛白时,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徐驰一觉醒来时,见阿臧坐在床榻前,怔怔地看着自己。徐驰奇道:“姐姐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绣了一朵花?” 阿臧有些伤感,叹道:“我的个冤家,姐姐只与你欢愉一夕,却远胜我与五郎父亲七八年的夫妻之情,姐姐我这是怎么了?姐姐想不到人老珠黄,竟还生出这许多小女儿的情状来。” 徐驰有些好笑,却不敢表露出来,还得依靠她逃之夭夭呢。 阿臧说完,给徐驰仔细地穿戴起来,又服侍他盥洗了,再唤下人送来饭菜。 饭后,阿臧拿来一个包裹,替徐驰背在身上。 徐驰感觉有些沉,问道:“里面是什么?” 阿臧答道:“给弟弟放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姐姐不敢放多了,怕你嫌累赘。”阿臧低声软语的,一改晚上的放荡形态,如同一位母亲,送别即将出远门的儿子。 徐驰狐疑道:“衣裳有那么重吗?姐姐莫骗我。” 阿臧笑道:“弟弟抓经济建设搞拍卖还行,却不会做营生,出去了吃喝拉撒的,哪一样不要银子?姐姐一些用不着的首饰,你拿去变卖了,只要不胡乱花钱,对付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 阿臧又说道:“时候不早了,姐姐心里虽舍不得弟弟,却不敢再留你了,怕来侍郎散了早朝,来向姐姐索要弟弟——弟弟这就离去,姐姐我……我……” 说到此处,阿臧掩面而泣,继而泣不成声。 徐驰不知道她是故意做作,还是真的动了情意,只得劝慰说:“放心吧姐,只要没危险了,我便偷偷的来找你,好不?” 阿臧拭了泪水,一边催促徐驰离开,一边说道:“阿郎只要偶尔想着姐姐,姐姐就心满意足了。姐姐人老珠黄,未必还指望……指望你和姐姐相好不成?” 徐驰背了包裹,在阿臧的泪眼迷蒙里,混进了洛阳百姓之中。 城门不能去,不知道住客栈要不要路引?在后世,乘汽车火车坐飞机,都要身份证,住宾馆也是要证的。徐驰原地转了两个圈,一时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徐驰有些气馁,自己穿越得真的很杯具,本来还混了个县令的,搞到如今,竟然走投无路了。 徐驰转了两圈,脑袋好歹开了一点窍,后世自己找小姐时,从来没带过身份证,只要身上有钱,你就是大爷。 徐驰有了主意,对于自己的足智多谋,徐驰小小的得意了一把,拔腿便找楼啊阁啊坊啊之类的地方去了。 徐驰别的本事没有,找花街柳巷倒是内行得很。没找多远,就找到一处挂了“莳花馆”匾额的地方。 莳花馆大门紧闭,可怜的徐驰,一如当初进翠烟楼,他这次又没挑对时间。 徐驰拍了老半天的门,方才出来个小厮。小厮虽然大感惊讶,却不似钟娘子那般泼辣,反而将徐驰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毕竟是天子脚下,敢来这种高档场所打门的,自然非富即贵,谁都惹不起。来的都是客,只要人家有银子付账,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第114章 避难莳花馆 那日,王胡子、张翰、赵裕民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徐驰被高公公押走之后,当即就辞了差使,赶回临海报讯。陈家得了讯息,吓得惶惶不安,芸娘更是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飞到徐驰身边。 单说与馨儿等人回了临海的柳絮儿,在陈家满门一团乱麻的时候,便不辞而别,一人不知所踪。 那柳絮儿一路北上,舟车几经转徙,与徐驰前后脚进了神都洛阳,堪堪比徐驰慢了一步。 柳絮儿打听到刑部衙门的位置,在左近租了客栈,便去了刑部衙门。 衙门门禁森严,岂是寻常百姓进得去的? 柳絮儿理了理云鬓,走上前去,与守门的兵士搭起话来:“这位哥哥,奴家向你打听个人……” “去去去,到一边去!”兵士凛然不可侵犯,毫无通融的余地。 你说那柳絮儿是什么人,兵士越是如此,她越是靠得更近。 柳絮儿伸出手来,搭到兵士的手上,圆鼓鼓的胸脯也跟着凑了过去,在那兵士的身上挨挨挤挤。脸上笑靥如花,不住的抛着媚眼儿,嘴唇差不多挨到了兵士的耳边,说道:“奴家不过是向哥哥打听个人,哥哥告诉奴家一声,奴家也便走了,碍不着哥哥的事的。” 兵士果然吃不消了,喉咙咕噜一阵乱响,态度也松动了许多,问道:“你打听谁?” 柳絮儿笑道:“哥哥可知道,那缙云县令陈秦,可是关押在此处?”说着,自袖中取了一锭银子,塞到兵士手中。 兵士四下里一望,将银子紧紧篡在手中,说道:“你可找对人了,那陈秦刚被高公公押解进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小姐是陈秦甚么人?生得好标致的可人儿。” “奴家是陈秦的姊姊,陈秦是奴家的弟弟——哥哥可有法子让奴家进去,探探我那可怜的兄弟?”柳絮儿松开握住兵士的那只手,却转到了兵士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兵士一啰嗦,差点当场就尿了。迷瞪了好一阵,兵士终于回过神来,说道:“这就难办了,不是兄弟我不肯通融,实在是兄弟人微言轻——要不妹子在京城中找找熟识的人,说说话?” 柳絮儿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一流的,料那兵士没说假话,便不再多费唇舌,嫣然一笑,丢下直发愣的兵士,转身便走。 那兵士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姊弟二人果然是非寻常之人,弟弟胆大妄为,这当姐姐的,也风骚得不行。兵士低头看了看篡在掌心的银子,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啰嗦,望着柳絮儿远去的方向,心中犹是回味无穷。 柳絮儿得了徐驰的准信儿,也不着急了,便返回了客栈。连日来的舟车劳顿,确实苦煞了没从事过重活的柳絮儿。盥洗清洁了一番,便早早上了床,打算来日再做计较。 第二天,柳絮儿前思后想了一阵,决定还是去见见宋璟。挨到日上三竿,估摸宋璟散了早朝,便朝宋璟的居处而去。 宋璟果然是散了早朝,刚刚回到家中,就听下人来报,说有人求见御史大人。 柳絮儿被宋府下人带进了宋璟的书房兼会客之处。就是在这间书房,宋璟酒后乱性,与柳絮儿做下了苟且之事。自此二人互相迷恋,鸿雁传书,发展了一段不伦之情。此事导致宋誉最终被柳絮儿设计而杀。 宋璟抬头一看,险些惊掉了下巴,唇齿也不利索了,磕磕绊绊起来:“婶……婶婶怎么来了?” 柳絮儿冷声道:“大人不必惊慌,民妇问个事情就走,绝不会打扰大人的家室,更不会影响大人的前程,大人大可宽心。” 宋璟自知理亏,不敢直视柳絮儿,嗫嚅着说:“婶婶说的甚么话,若是有为难之处,侄儿自当替婶婶担待……” 柳絮儿冷笑道:“民妇被羁押在县衙大牢的时候,宋大人可担待了?民妇性命堪忧的时候,宋大人可担待了?若非民妇运气好,碰到了个糊涂县令,才得以保全贱命一条。” 柳絮儿想起这些就来气。同样是谋杀亲夫,张刘氏被砍了头,自己不但保住了性命,还平白无故得了一千贯银子。幸亏那糊涂混账县令,好色如命,否则的话,自己也和张刘氏华敏一样,做了徐驰的刀下之鬼。堂堂的大周三品刺史,徐驰他也敢杀,他若是要杀自己,还不是易如反掌? 宋璟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宋璟无言以答:“这……这……” “宋大人不用‘这这这’的了,你只消告诉民妇,如何才能进入刑部大牢,如何才能探视犯人?大人如能帮上这个忙,民妇感激万分。” 宋璟奇了怪了,“探视犯人?婶婶要探视何人?” 柳絮儿冷冷的道:“缙云县令陈秦!” “陈秦?”宋璟大跌眼镜:“那混账今日早晨,竟然蒙混过层层看守,从刑部大牢脱狱逃窜了?你说怪是不怪?” “逃了?”柳絮儿冷笑道:“宋大人不肯帮忙便罢了,何必扯个蹩脚的谎话来蒙骗民妇?那陈秦又不是土行孙,岂能逃脱刑部大牢?大人以为民妇是三岁的小儿,那么好欺蒙?” 宋璟大感冤枉:“侄儿真的没骗婶婶。皇上闻听此事,雷霆震怒,当朝就解了秋官侍郎来大人的职,并交大理寺审谳。且派出南衙六卫北衙六卫,绘影图形,全城搜捕朝廷钦犯——婶婶若是不信,现在就可去大街上看看,禁军十二卫,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勘查。” “逃了?怎么可能?”柳絮儿依然无法置信。宋璟虽然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但有一宗,就是绝不会说谎话,柳絮儿是非常清楚的。 宋璟劝道:“陈秦自身难保,婶婶还找他做甚么?婶婶即使找到他,又岂能救得了他?” 柳絮儿冷笑道:“民妇虽没有廉耻,但知晓知恩图报。陈秦若是做了高官,民妇自不会去找他,他如今落难了,民妇只要力所能及,哪怕替他去死,亦何足惜?” 宋璟有苦难言,“这……这……” 柳絮儿也不多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宋璟若有所失,呆呆地看着柳絮儿离他而去,竟不知如何是好。 柳絮儿离开宋府,果然,大街上到处布满了岗哨,在紧要的显眼处,还张贴了陈秦的画像。画像下方,还写清了陈秦的年龄及身体特征,并悬赏两千贯。有两队禁卫,挨家挨户的进入沿街的商铺搜查。各坊的坊正,也被纠集一处,命组织人手,每一坊的每一户人家,都务必搜查到。 柳絮儿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陈秦竟然从看守森严的刑部大牢给逃出来了;喜的是陈秦脱了牢笼,性命暂时无碍;忧的是陈秦在这般严丝合缝的严查之下,哪有他藏身之地? 柳絮儿心想,陈秦没有路引,必然还在城中,他会躲到哪里去呢?柳絮儿一边思索,一边顺原路回了客栈。 柳絮儿本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子,她想,自己若是陈秦,当如何去做? 陈秦好酒,刚从刑部大牢逃出来,或许还饥饿难耐,他必然去找酒家饭馆。但酒家饭馆只能解决肚子的问题,却不利藏身。柳絮儿摇了摇头,以陈秦的机灵,应该不会这样。 陈秦除了好酒之外,就是好色了。柳絮儿想到此处,眼睛一亮,难不成那混小子去了秦楼楚馆?妓院中既能提供酒食,脂粉堆中,又利藏身。 陈秦藏到妓院的可能性虽在两可之间,但柳絮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曾听单绫谈起过,陈秦大清早的就去了翠烟楼,从而使得失散多年的结义姐妹相认。 此时,时候尚早,秦楼楚馆都还没开门。自己若是陈秦,便去敲开某间妓院的门,使个手段哄骗进去。官府即使这个时候去查,对尚未开张的妓院,也应该不会大动干戈,必是草草了事,陈秦从而逃过此一劫。 柳絮儿主意既定,便出了客栈,在刑部衙门周遭,见人便打听,附近甚么地方有脂粉之地。 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柳絮儿第一个打听到的秦楼楚馆,便是莳花馆。 再说身处莳花馆的徐驰,在阿臧那里用过了早点的,肚子倒是一点都不饿。 徐驰进去就显摆有钱人,包裹一丢,只叫囔找漂亮的小姐来。 莳花馆的老鸨虽觉得徐驰可疑,却并未怠慢,赶紧叫了两个小姐出来,服侍一早就登门的嫖客。 按徐驰的计划,先拿钱充大爷,打点好老鸨。再和哪个小姐发展一下恋情,最好包养一个,在莳花馆中混个三五日,也就顺理成章了。三五日之后,看看风声,到时是走是留,再作打算。 计划没有变化快,老鸨的疑虑还没有打消,和小姐的恋情还没有来得及开展,外边打门的就来了。 老鸨纳了闷,今日是个甚么黄道吉日,还没过晌午,这生意就源源不断的找上门来了?老鸨便吩咐小厮出去查看,看是哪个忍耐不住了。 小厮出去不久就返了回来,在老鸨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老鸨一惊,忽地站了起来,连退了好几步,拿眼睛定定地看着徐驰,满眼惊疑不已。徐驰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不知道官府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徐驰来不及思索,背起包裹,只往莳花馆的后院冲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115章 最毒妇人心 好在莳花馆的围墙不是很高,徐驰攀住墙头,纵身向上一跃,便攀了上去。再飞身向下,跳出了莳花馆,进到一条穿街小巷中。 不成想,莳花馆的后院却挨着另一条街道,同样有兵卒守卫盘查。徐驰上墙下墙的动作虽不花哨,但毕竟做得太不专业,动静过大,引起了兵卒的注意。 莳花馆后街的一个兵卒循声追了过来,徐驰没法,只得又往前街跑。穿过一条横巷时,却猛不丁的窜出一个人来,一把逮住他,说了声:“快跟着奴家走!” 听声音却有些耳熟,徐驰一看,竟是柳絮儿,大感惊讶,问道:“靠!你丫的——你怎么来了?” “快跑!”柳絮儿也不多话,拉住他的手,往横巷里头跑去。 兵卒追到巷子口,却不见了人,说了声“怪事”,便招来另外的同伴,分头去每一条巷道中寻找。 柳絮儿拉着徐驰,左拐右拐,却拐进了一条死巷中,前面再无去路。 柳絮儿急中生智,催促徐驰道:“快!快脱衣服!”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除去自己外面的罩衫。 徐驰不明就里,看柳絮儿说得急促,只好依着她的话做。 柳絮儿将徐驰的衣服拿过来,又将自己的衣服递给徐驰,吩咐道:“快快换上!” 徐驰哭笑不得,这能行吗?外面的皮换一换,人家就分不出男女来了?徐驰虽不相信柳絮儿的办法,但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只得照作。 两人迅速互换了衣衫,柳絮儿又将头上的发钗发簪什么的,一股脑儿地拔下来,全都插到了徐驰的头上。大周时期,男子也是束发的,所以,柳絮儿的简单易容术,不存在操作上的困难。 柳絮儿草草弄完,便蹲到墙根处,吩咐道:“踩着奴家的肩膀,老爷翻过墙去,莳花馆往南两里地,来福客栈乙字房三号,老爷老老实实的在那等着,奴家自会去寻你的。” 事情到了紧要处,伪娘徐驰也不得不辣脚摧花,用脚踩着柳絮儿的双肩,颤颤巍巍地攀在了围墙壁上。 大户人家的围墙,比莳花馆的高去不少,站在柳絮儿的肩膀上,徐驰依然够不着墙头。柳絮儿只得咬紧牙关,慢慢站起来,将一百几十斤的徐驰,一点一点地往上送。 徐驰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攀了上去。然后将整个身子伏在墙头,向下探出手臂,想把柳絮儿也一起拉上来。 柳絮儿急道:“老爷快下去,管我作甚么?他们抓的是你不是我,奴家将他们引开去,老爷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这时,徐驰远远的看到两三个兵卒正朝这边寻过来,只好赶紧缩回手,往后一纵,跃了下去。 可怜徐驰时运不济,落地之处,却是个斜坡。徐驰一个趔趄,脚一歪,把脚踝扭到了。徐驰担心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若是让人家看见了,必定去报官,只得忍住钻心的剧痛,一瘸一拐寻找出路。 围墙另一面的柳絮儿,来不及再行跑开,素性衣衫一撩,褪下裤子,蹲在地上,撒起尿来。 没等兵卒围拢,柳絮儿便大声囔囔起来:“流氓啊!救命啊,快来人啦……”一边囔,一边站起来,扯上裤子。蹲着的地方,赫然是一滩黄色的尿液。 那三个兵卒没想到追捕钦犯追出了这么个状况,一时慌了神。那最初发现徐驰的兵卒急道:“你囔甚么囔?谁知道你是个女的?你没事跑那么急做甚么?奔丧呀?” 柳絮儿杏眼圆睁,怒道:“老娘急着拉尿怎么了?你们几个臭流氓,跟着老娘跑做甚么?没看过娘们拉尿啊?回去看你娘你妹去,老娘不侍候你们,还不快滚!” 几个当兵的,哪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吓得只吐舌头,讪笑着,唯唯诺诺地离去。 再说徐驰,穿着女子的装束,满头珠钗,跛着一只脚,深埋螓首,一步三摇,好不容易的捱到了来福客栈。找到客栈后进的乙字房三号,柳絮儿却早已后发先至。 柳絮儿看着徐驰那珠钗斜坠,绮红衣翠的怨妇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徐驰疼得呲牙咧嘴的,那还管得着柳絮儿的讥笑,一屁股跌在床榻上,抬起脚来一看,竟肿了个大包。 柳絮儿也是吃了一惊,慌忙收敛了笑容,问道:“那围墙尚不到一丈高,老爷怎么就伤到了脚踝的?”言下之意是,平常看着活蹦乱跳的一个年轻人,到了关键时节,却忒不中用。 徐驰哑口无言,气得直发抖。上次从二层楼跳下,还不是不到一丈高?却穿越了。这次没穿越,老天就很照顾了。 饶是柳絮儿智计多端,却对跌打损伤,愣是束手无策。有心将徐驰扶到床榻上去,却正好碰到了他的痛处。 徐驰倒吸了一口凉气,骂道:“混蛋!不要摸那里好不好?咝——” 柳絮儿愣了神,不碰他看着他难受,自己于心不忍,碰了他又被他骂混蛋,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得怔怔地看着他。 徐驰不是难伺候的人,只是痛的实在难受,便迁怒于不相干的人。见柳絮儿干看着,心里更来气,对她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啊,你未必想老子痛死在这里?” 柳絮儿没了脾气,本来就是自找的。徐驰给了一千贯,外加以前还有些积蓄,节省一点,对付下半辈子还是衣食无忧的。偏偏自己从江南紧赶慢赶的赶过来,受他的窝囊气。 柳絮儿眼一瞪,摔门出去请郎中去了。 徐驰在床榻上还没翻转过身来,柳絮儿就回了。徐驰问:“没去?” “外面有搜捕你的兵士,马上就到客栈了,要想活命,大老爷就忍着点;不想活命,就随大老爷的便。”|柳絮儿那冷冰冰的语气,把个徐驰气得差点咽过气去。 “那你到处找找,看哪里有藏身的地方,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抓走吧?”徐驰暂时没法生柳絮儿的气,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脱身。 “大老爷想活命是不?”柳絮儿冷冷的问道。 徐驰终于忍无可忍了,怒道:“你他妈的,这不是废话吗?老子要不是扭伤了腿,才懒得求你呢。” 柳絮儿紧盯着徐驰,看得徐驰心里直发毛。徐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娘希匹的,她不会是把自己卖了领赏吧?看她杀宋誉的手段,就知道是个狠角儿。 柳絮儿却突然扬起拳头来,使出吃奶的力气,重重地砸在徐驰的鼻梁上。 一拳头下去,徐驰眼冒金星,鼻血四溅。 徐驰脚虽不能动,但手还是够灵活的,一把便将柳絮儿的喉管锁定,怒视柳絮儿,狠狠的道:“快说,想干什么?老子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徐驰确实已经出离愤怒了,自己舍不得杀她,竟想不到养虎为患,栽在这小娘皮的手上。 柳絮儿被掐得直翻白眼,哪还说的出话来,只拿手指着自己的喉管,意思是要徐驰放开她,她有话要说。 徐驰将手略略松了松,却将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脖子,把她摁在床榻上,使之牢牢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柳絮儿长舒了一口气,不无怨恨地盯着徐驰说:“老爷要想活着出城,唯一的法子就是装死。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徐驰如何能信,怒道:“装死就装死,你打我干什么?” 柳絮儿冷笑道:“活人装死人,你以为那么好蒙混的?总得弄些血迹,涂到你的脸上去,看起来要像那么回事。” “你怎么不打自己?老子不信你她妈的就放不出血来?” “是你装死,又不是我装死,凭什么放我的血?再说了,你打你自己试试,看下不下得去手?”柳絮儿反唇相讥道。 徐驰怒道:“你她娘的,打自己下不了手,打老子就没一点心理负担?最毒妇人心,老子悔不该当初妇人之仁,放了你这个祸害。” “你且相信我一回,放了我,再晚一点,就没有机会了。”柳絮儿很着急,后悔没对他说明白就动了手。自己的本意是悴不及防之下,让他少些疼痛。 徐驰怒道:“老子能信你吗?你凭什么让老子信你?” 柳絮儿恼恨徐驰不开窍,辩道:“我若不是想救你,又何必让你逃到客栈来?早让官兵将你抓去不省事多了?” 徐驰嘿嘿一笑:“官兵抓去,你她娘的就领不到赏金了。你骗小孩去吧。” 柳絮儿气结,怒道:“老娘要是领赏金,何必画蛇添足再打你一拳?你现在难道还能动么?” 徐驰一想,也是个理儿,便将手松了开来,狐疑地看着柳絮儿道:“老子暂且信你一回,要是敢耍花招,老子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柳絮儿迅速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只将徐驰的身子扶正,摆出个笔挺挺的“一”字造型。又将脸上的血迹蘸了一点,涂到双眼的眼眶下。这还不算,狠心的柳絮儿,又将砸伤了的鼻子捏了几捏,尽可能的多榨出点血液来。 徐驰恨不得骂娘,但又不得不暂且相信她,只好由着她折腾。 柳絮儿拾掇了一阵,看了看徐驰的身体造型及脸部造型,效果差强人意。随即一声嚎啕:“我的个儿呀!你死得好苦呀!你让娘亲怎么活呀——”柳絮儿个子不高,声调却高得吓人,那嚎啕大哭,一声比一声高涨,一声比一声凄厉,直震屋宇。 第116章 风光大出殡 徐驰躺在床榻上,翻着死鱼眼,清早的时候,还是那老女人的弟弟,这还没到晌午,就成了这小女人的儿子,真个是越混越栽。 柳絮儿的嚎啕大哭,将住客栈的房客全都吸引了过来。那些的房客都只远远的站在房门口,驻足观看,谁也不敢贸然进去。毕竟人家死因不明,若是甚么瘟疫,惹上可就麻烦了。来自三山五岳的商贾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欲参和。 客栈掌柜也给惊动了,进房一看,大感晦气,叫苦不跌。客栈里死了人,晦气不说,谁还敢来住店?这事儿撂给哪个掌柜的,都高兴不起来。 掌柜的叫来三四个年轻后生,用毛巾捂了嘴巴鼻子,拿来一块白布,将徐驰裹了起来,抬到门板上,让他们抬出客栈去,离得越远越好。 那柳絮儿,却很有表演的天赋,哭得凄凄惨惨,如泣如诉,把个痛失爱子的凄惨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令观者含悲,听者动容,无不一掬同情之泪。 徐驰裹在白布下,憋屈得慌,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任凭摆布。 果然,那四个后生将徐驰抬到一处墙根下,便撒腿就跑,避之唯恐不及。 柳絮儿边哭边唱,说是母子二人,孤苦无依,儿得急病,远来京城求医问药,却不料想,盘缠用尽,儿死客栈,落得个人财两空。哀告各位父老,奴家欲卖身葬子,恳请各位父老乡亲,行善积德,搭救奴家这个孤苦女子。 此时,正是十一月末十二月初,二九三九天气,北方天寒地冻的。徐驰躺在门板上,没有被褥去寒,只有白布裹身,只冻得瑟瑟发抖。徐驰浑身筛糠,偏偏又在装死,不敢动弹,心想,你哭倒是哭得逼真,老子说不定真得冻死了。 好在柳絮儿足够机灵,整个身子趴在徐驰身上,一则借些热气给他,一则是感觉徐驰筛糠的时候,索性将徐驰使劲摇晃,装作哭天抢地的样子,借此掩盖过去。 柳絮儿的出色表演,外加过人的姿色,又有卖身葬子的噱头,几个因素叠加,产生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吸引了足够多的看客。 众看客一边唏嘘,一边不免暗地里对柳絮儿评头品足。大凡男人都有些色心,只是有些的经济实力不够,或者惧怕家里的黄脸婆,虽满脑子的龌蹉心思,却不敢真的有所行动。 人群中有个四十开外的肥硕男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蹲下身子来,近距离对柳絮儿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觉精虫上涌,**大开。肥硕男子显然对柳絮儿的姿色太满意了,简直是天赐的仙女。 肥硕男子收起猪哥相,装得悲天悯人的样子,对柳絮儿道:“这位小娘子,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节哀顺变,早早将令公子安葬了,入土为安方好——敢问小娘子今年贵庚?” 肥硕男子起初还说了两句人话,最后却忍不住问起人家的“贵庚”来。这也难怪他,本是人家死了儿子,与他何干?他关心的只是柳絮儿的美色。 柳絮儿嚎啕了半天,早已嗓子冒烟,如今终于来了生意,心里一喜,哭道:“这位大爷,奴家今年三十三,还干得动事儿。大爷若是帮奴家把我这苦命的儿子安葬好了,奴家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大爷您一辈子……呜呜呜呜……” 柳絮儿本是二十八岁,但总不可能九岁十岁就结婚生子罢,是以多加了五岁,倒还说的过去。 肥硕男子更是心情大好,三十多岁,正是干得动事儿的时节,焉有不喜的道理?便道:“娘子莫哭,我自去安排人手,选一口上好的棺木,将令公子风风光光的下葬了,让他好生安歇,早些投胎,岂不是好?” 柳絮儿哭泣道:“大爷好心,奴家感激不尽,我儿泉下有知,亦会感佩大爷您的大恩大德,将您铭记于心的。” 白布下的徐驰差点笑岔了气,让一个死人“铭记于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亏她说得出口。 好在肥硕男子让猪油蒙了心,心眼儿全都让柳絮儿的姿色给吸引住了,哪还听得出吉利不吉利?那男子忙不迭地道:“大爷我这就去买棺木请轿夫,娘子莫答应了别家,我稍后就转回来的。” 柳絮儿哭道:“大爷只管快些去,奴家就死了一个儿子,如何还能答应别的人家?” 旁边的人一齐哄笑起来,有人打趣道:“沈老财还不快去,等得久了,说不定人家就抢走了。” 沈老财自知说错了话,也不好发作,便挤开众人,忙着张罗去了,临走时,还回头吩咐柳絮儿道:“娘子莫急,我去去就来。” 那沈老财果然雷厉风行,不消片刻,真的便买来一口棺木,由八个棺夫抬着,直奔现场而来。另还请了四个吹鼓手,一路敲敲打打的,弄得煞有介事,好不热闹。纸钱纸人纸马,每样都买了许多。看来,沈老财还是舍得下些本钱的。 在将“尸体”移动的过程中,柳絮儿怕出破绽,硬是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抱住徐驰不停地摇晃,愣是不肯松手。 抬尸体的棺夫不很专业,一头抓住徐驰的脚脖子,一头抱着头部,手忙脚乱的,痛得徐驰“咝咝”直冒凉气。好在柳絮儿早有防备,也算是有惊无险,徐驰顺利地搬进了新房,正式寿终正寝了。 沈老财又往棺材里塞进些纸钱纸人纸马等徐驰在阴间用得着的陪葬品,完事之后,便对使劲拍着棺材干嚎的柳絮儿道:“娘子,节哀顺变,马上要封殡上路了。 封殡就是将棺木钉死,柳絮儿哪里肯依,直哭道:“我的个儿呀,我的个心头肉啊,娘想多看看你呀,到山上再封殡呀,我的个儿呀……”柳絮儿一边哭,一边趴在棺盖上,不让封殡。 躺在棺材里的徐驰,一颗小心肝终于落了地,看来这柳絮儿还不算太笨,知道鱼儿不能离开水,人儿不能离开空气的道理。徐驰一下子跌进了福窠里,棺材五面不透风,只在头顶处开了个天窗。冷也不冷了,人也睡舒坦了,徐驰长舒了一口气,幸福得昏昏欲睡。 不让封殡便不封殡,沈大爷想,到了地里埋的时候,总要封殡的,便安排轿夫上路。 八大棺夫套上龙杠扁担,一齐“嗨”了一声,灵柩移驾了。一时之间,又是炮仗,又是鼓乐,又是嚎哭,不亦乐乎。 徐驰安安稳稳,风风光光地正式出殡了。 徐驰同志音容宛在,永垂不朽! 送葬的队伍一路穿街过巷,进了北城安远门。 洛阳城上百万人口,出殡并不新鲜。虽到处都张贴有捉拿朝廷钦犯的告示,但对出殡出城的,城门领不过是例行公事,草草看看便算了事。在中国,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没有哪个人不识好歹不识时务,对死者及死者家属过于刁难。 城门领捡看了各人的路引牌碟,最后还揭开徐驰头上的白布看了看,见“死者”七窍流血,惨不忍睹,慌忙扯了布盖上,就挥手放行了。 送葬的一路吹吹打打,出了北门,再往西行去。 抬棺是个力气活,连人带棺材,少说也有几百上千斤。洛阳又是京畿重地,死人埋得远,只能走一截就歇一阵,走一截就歇一阵。时间一长,吹鼓手哪来的那么多力气,只得也歇下来。柳絮儿就更惨了,一路干嚎,早已嘴干舌燥,嗓子冒烟,最后,有气无力地趴在棺盖上,再也不想吭声。 场面安静了,此时,一段不和谐的音符却从棺材里飘了出来。徐驰和阿臧闹了大半宿,然后是疲于奔命,早就倦了,睡在棺材里,被人抬着一晃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着便睡着,可恶的是,徐驰竟惬意地打起呼噜来。 柳絮儿尖叫一声,不得不重振雄风,大哭起来:“我的儿呀!你要醒醒啊,你让娘怎么活呀?儿呀,你要醒醒啊……” 徐驰让柳絮儿一晃一闹,哪还睡得着,打了个哈欠,接受了她的请求,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心想,是不能睡着,还没到地儿呢,工作时间哪能睡觉? 在沈老财的带领下,徐驰被送到了一处乱葬岗。古代葬坟是不能乱葬的,除了身份有高低贵贱之外,没结婚生子的,奸污**的,犯了族条的,都进不了祖坟山。想徐驰这种情况,哪一条都挨不上,自然只有当孤魂野鬼的份儿。 要入土为安了,总要封殡了罢。沈老财很有爱心,一路上对柳絮儿殷殷劝解,百般安慰,恨不得痛其所痛,哀其所哀,陪着掉了不少的泪水,比死了自己的儿子还难过。 此时,柳絮儿彻底安静下来,不再鬼哭狼嚎了,只请求棺夫将棺盖多启开一点儿,说是看他最后一眼。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反正棺盖还没有钉死。棺夫满足了柳絮儿的要求,将棺盖揭开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柳絮儿盯了棺材中那块白布好一阵,用手捅了捅徐驰,压低声音道:“该你了!”说罢,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第117章 老子要拉尿 柳絮儿长嘶短叫了近两个时辰,早已不堪其累,确实该徐驰表演了。 徐驰没有表演的天赋,暗想,该是一飞冲天呢还是循序渐进?一飞冲天又当如何?循序渐进又当如何? 柳絮儿见徐驰半天没动静,暗道,这混蛋,关键时刻莫要掉链子。城虽是出了,但并不安全,人家一旦发现上当受骗,岂有不报官的道理? 柳絮儿又捅了一下徐驰,强打起精神,哭道:“儿呀,你要醒醒啊,你再不醒来,娘就不活了……” 在柳絮儿的威胁下,被裹在裹尸布中的徐驰,终于有了反应:两只爪子慢慢地抓挠着白布,口中念念有词:“拿——命——来!拿——命——来……” 柳絮儿一“惊”,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手却指着棺材中:“活……活……了……” 沈老财与那些棺夫吹鼓手并不知晓棺材中的情形,见柳絮儿如同大白天遇见了鬼的模样,也是大感惊惶。十几人面面相觑,壮了壮胆,一同缓缓地靠近棺材。 徐驰听了听外边,知道有了反应,便拿手指使劲挠着棺材底,刮出瘆人的声音来:“拿——命——来……” 十几人哪有不听见的道理?有胆小的当即转身就跑:“诈尸了——诈尸了——快逃啊……” 一听说诈尸了,胆子稍微大点的,也吃不准了,慌忙跟着胆小的作鸟兽散。 一旦有人逃命,便产生了连锁反应,胆小的带动胆大的,胆大的带动胆子更大的,都争相逃命,口中不住疾呼:“诈尸了诈尸了!” 那沈老财不知是胆子忒大,还是舍不得浪费的银子,麻着胆子心惊胆颤地靠近了棺材,向里一看,只见尸体已经揭开了裹尸布,七窍流血,眼珠外翻,死盯着沈老财:“拿——命——来——。” 沈老财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哪还再敢靠近,连滚带爬地跟着逃命去了。 十几个送葬的,转眼之间,就逃出了乱葬岗,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驰却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效果,还在棺材里继续表演着:“拿——命——来,拿——命——来。” 柳絮儿不觉好笑,凑近去道:“人都走了,还拿个甚么命?起来罢。” 这下轮到徐驰吃惊了:“都跑了?不可能吧?都吓跑了?”徐驰根本不相信,靠装神弄鬼,就能把人吓跑。他还计划着,一旦混出了城,一个人给一二十贯封口钱,自己再找个地方,将伤养好,再做打算。徐驰真的没想到,人竟然可以吓跑! 在徐驰看来根本没道理的事,但在大周时期,却并不难理解。其时,民风虽较为开放,但科学技术还是很落后的,鬼神之说,深入人心。大白天撞鬼,吓退沈老财等人,自然就见怪不怪了。柳絮儿是大周土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一招。 “甚么可能不可能,跑了就跑了,谁还哄你?”柳絮儿不耐烦地道。 进去容易出来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柳絮儿才将徐驰从棺材里扒拉出来。 如果徐驰的脚踝没有扭伤,此时逃之夭夭,自然不在话下。 徐驰在柳絮儿的搀扶下,只能一条腿着地,一条腿悬空,别说走路,就是简单的生活自理,都很成问题。 徐驰四处张望了一阵,靠着柳絮儿,跌跌撞撞地朝最近的一处庄子走去。 说是最近,却也有个两三里地。徐驰一只手绕在柳絮儿的脖子上,把她整个人当作左脚义肢,单靠右脚跳跃着前进。 可怜柳絮儿,哪里受过这般苦,大冷天的,直累得娇喘吁吁,汗流浃背。 好不容易捱到庄子里,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那人家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见徐驰二人着实可怜,便收拾出一间房来,将二人安顿了。 柳絮儿又拿了些散碎银子,央老者去请郎中。 庄户人家淳朴善良,哪肯要她的银两,只说等一下你自己付给郎中便是了。 柳絮儿将徐驰搀扶到床榻上,拿被褥盖得严严实实。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老农请了郎中来。郎中细细看了徐驰的脚踝,笑道:“少公子的腿脚不过是寻常的扭伤,待我敷些草药,静养个三五天,保准无甚大碍。” 柳絮儿舒了口气,徐驰脚伤一好,便如龙入大海,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自己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那老郎中弄了一大堆叫不出名儿来的草药,捣碎了,敷在徐驰左脚踝处,拿白布一裹,算是打了个绑腿。 拾掇了好一阵,终于弄熨帖了。柳絮儿取了银子,付了汤药钱,又答谢了老农夫妇,才算安静下来。 一旦安下心来,徐驰的麻烦就来了。疲于奔命了一天,又是装死,又是还阳,根本没时间顾到吃喝拉撒。 人有三急,憋是憋不住的,刚刚安稳下来的徐驰,不得不抛开被褥,挣扎着要起来。 柳絮儿早已累的筋疲力尽,见徐驰又不安生了,不由怒道:“老爷又要做甚么?让奴家安稳一会儿可好?”那柳絮儿摆明了是没有受过累的主。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徐驰舍不得杀柳絮儿,但柳絮儿却从没有过感恩戴德过。非但不感恩戴德,往往还恶言相向。 若不是柳絮儿秀色可餐,徐驰早就翻脸了。如今柳絮儿又冷言冷语的,徐驰憋了一肚子的火,向她吼道:“老子要拉尿!怎么滴?” 柳絮儿脸一红,只顾着自己拉过了,怎么没想到他也要拉尿呢?朝外努了努嘴,低声道:“吼甚么吼,不知羞臊的,也不怕外头的老人听了去?” 徐驰奇怪了,拉个便便有什么羞臊的?两手撑到床榻上,依靠手的力量,坐了起来。 柳絮儿鄙夷道:“老爷这模样,能上茅坑么?恐怕茅坑没蹲到,反跌进茅坑去了。” 徐驰更是怒火中烧,“按你说的,难道老子就不拉了?” 柳絮儿急道:“谁让老爷不拉了?你且坐着莫动,待奴家寻个东西来。” 柳絮儿出去了一阵,果然找了个夜壶进来,并随手把门闩上了。 徐驰从没用过夜壶,自然也就没看见过。那夜壶果然是个“壶”,口小腹大,好似是男人的专用品。 古代的卧房中不可能有洗手间,男女起夜,要么到房外的茅坑去解决,要么就是依靠马桶夜壶来解决。马桶男女可以共用,但夜壶确实是男人的专利。 徐驰左脚不能沾地,只好玩金鸡独立了。大凡男人,金鸡独立拉尿本不是什么难事,即就是俗称的“狗拉尿”。徐驰虽然大脑不是很发达,但小脑好使,平衡性极佳,金鸡独立更不在话下。难就难在一手提裤,一手执壶,在两手都不空的情况下,还得掌握平衡和精准,难度就不是一般的高了。 裤子的问题也是个麻烦,裤子没有皮带拉链,是靠布腰带缠着的,要想解开裤腰带,必须两只手操作。徐驰只得缓缓的蹲下身子,将夜壶放到地上,腾出手来先解决裤腰带的问题。 腰带解开了,一手提着裤子,再蹲下去拿夜壶。如此的一蹲一站,一站一蹲,哪里还掌握得了平衡,身子一歪,就跌倒在地。 柳絮儿背对着徐驰,等了半天,却无动静。最后只听得“噗通”一声响,不得已转过身来,只见徐驰四仰八叉摔在地上,一条腿翘着,一手捂在腰间,一手提着夜壶,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柳絮儿心里暗爽不已,谁让你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称大爷?如今明明有求于人,嘴上还吃不得半点亏,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 柳絮儿从徐驰手中接过夜壶,又将他拿夜壶的手围到自己的脖颈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徐驰从地上扶起来。 徐驰一手抱住柳絮儿,平衡性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但余下的一只手,提得了裤子拿不得夜壶,拿得了夜壶却提不了裤子,终究是个难事。 柳絮儿很体谅徐驰的难处,咬了咬牙,说道:“奴家提着,老爷就拉罢。”说着,柳絮儿眼一闭,脸上的红晕如海棠一般绽放开来。 徐驰的左手勾在柳絮儿的左肩上,而柳絮儿的右手则勾在徐驰的右肩上,一人执壶,一人执棒,如此拉尿,实在是不忍目睹。 两人紧贴在一处,柳絮儿虽然穿得多,但阵阵肉感的气息依然让徐驰无法自己,胯下的话儿早已凶态毕露,一柱擎天了。 夜壶口小,柳絮儿又是闭着眼睛,再加上那话儿在血脉愤张之下,颇难掌控方向,徐驰试了几试,终因找不到准头而作罢。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随地大小便吧。 徐驰气极,愤然道:“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老子都不怕让你看到,你他娘的怕个什么?你不对准老子的东西,你让老子怎么拉?” 柳絮儿不是妓女,哪怕最不要脸,看着男人拉尿总归是羞人答答的。但不看的话,又确实难以从事。 柳絮儿面颊酡红,心如撞鹿,有着一丝忐忑,又有着一丝期待,鼓起勇气,终于睁开了眼睑。向下一看,只见那话儿青筋毕露,雄纠纠气昂昂的挺立在那里。 柳絮儿心颤不已,自己何时曾见过这般伟岸的东西?那宋誉的虽见得多,却是软塌塌的,也和宋璟有过一夕欢愉,却并不曾细看。柳絮儿心里咚咚直跳,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第118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柳絮儿越是娇羞不堪,徐驰便越是兴奋不已。 第119章 神断狄仁杰 位于紫宸殿西北的养心殿中,阿臧跪在武则天驾前,羞愧难当,“奴……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饶恕。” 武则天啼笑皆非,对张易之的老娘,重也重不得,轻也轻不得。重了,则伤了自己小情人的心;轻了,则伤了朝臣的心。推己及彼,自己七十有三,还玩了她的两个儿子。人家才五十挂零,焉有不寂寞思春的道理? 武则天偷偷朝一旁肃立的高延福努了努嘴。后者人老成精,进前一步劝道:“禀圣上,此事错在来俊臣而非夫人,来犯只说让陈秦在夫人处寄居一宿,却并未明确告知,陈秦乃朝廷钦犯。夫人虽有过,却是无心之失。老奴斗胆请求圣上,赦免夫人一回。” 武则天故作沉吟了半晌,才说:“妇人之仁,蠢笨之极,看在高公公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饶恕你一次。”武则天要的不过是一个台阶,也有彼此串通、统一口径的意思在里面,以后大臣诘难起来,就按这个意思搪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阿臧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的感谢:“多谢陛下,多谢公公。” 武则天对她的年轻婆婆,还是很地道的。明知她是有意放走徐驰,却并不打算深究,当下便笑道:“起来罢——朕倒是很纳闷,那小子何德何能,竟得了你的青睐?” 阿臧羞红了脸,那小子颇异于常人,他只把你当女人看待。阿臧站起身来,却不知如何回复女皇陛下。 “阿臧……阿臧……藏草而生?”武则天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朕知道了,朕知道了,藏草而生,‘藏’字藏去草字,岂不就是‘臧’字?藏草而生,岂不就是遇‘臧’而生?袁客师啊袁客师,那老不死的,故弄玄虚,连朕也蒙骗过去了。” 高延福恍然大悟,笑道:“陛下英明,好个遇‘臧’而生!无论是来俊臣,还是夫人,俨然皆在仙师的意料之中,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岂是人力可更改之?” 武则天道:“朕其实并没打算杀那小子——既然那小子性命无虞,又何来的‘遇臧而生’?可见袁客师,自打一开始,便是错了的,还自以为高明了不起,可笑可恨。” 高延福心想,不是你故意和袁客师抬扛,让刑部大牢没有一根草屑,又哪来后面发生的诸多事?嘴里却说道:“陛下英明仁德,旁人岂是捉摸得透的?” “刑部怎么搞的?都过去三天了,竟然还没探出个踪迹?”武则天有些愠怒。 高延福道:“禀陛下,说来也怪,陈秦既没路引,又没盘缠,按理是走不出京城的。刑部和南北衙都出动了,将洛阳城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那小子,怪也不怪?” 阿臧很是后悔,早知道皇帝没打算杀徐驰,当初就应该将他藏在自己府上。 武则天真有点想看看徐驰,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好不容易从缙云抓到京城,坐了半天大牢就跑了。袁客师还断言其将来位极人臣,武则天就更想看看他有甚么能耐了。 “传朕的口谕,命狄仁杰三天之内,务必找到陈秦,否则,革职查办。”皇帝对高延福道。 ———— 狄仁杰的府邸位于安泰坊,出了宫城,过承天门大街便到了。武则天为了照顾年老的大臣上朝,像狄仁杰这样年迈的大臣,都住在离皇宫不远的几个坊中。 狄仁杰奉了限期查找陈秦的钧旨,这天也没上朝,悠闲地坐在书房中喝着茶。 管家狄春提醒道:“老爷,您不若将李侍卫派出去,带齐家丁,去各个街坊里巷转一遍,查探查探一番。” 狄仁杰莞尔,道:“就府上这几个家丁,投到洛阳城中,涟漪都不会泛一个,莫说找人,人家离你咫尺之遥,你也或许视而不见。” 狄春急道:“那老爷如何交差?皇上可是下了谕旨的。” 狄仁杰笑道:“不急不急,你与元芳去各个城门问一下,这几日可有出殡的?” “老爷糊涂,洛阳城内上百万的人口,哪天没有出殡的?不但有,而且还不在少数。再说了,出殡也要查路引,那姓陈的绝对混不出去。” 狄仁杰笑道:“首先,你可以把时间缩短一点,重点排查陈秦逃跑当日的出殡人数。第二,死者年届十五至二十之间。第三,死者乃是爆病而亡。符合此三点的,恐怕不多罢。” 狄春一愣,道:“老爷是说,陈秦装死出城?” 狄仁杰道:“仅仅可能而已,万事无绝对,你与元芳去问问,耽误不了多长的时间。如没有,则再做他想。” 狄春未敢怠慢,马上将狄仁杰的意思转告给了李元芳,然后分头去各个城门查问。 未到中午,狄春与一中年男子兴冲冲地进了书房。那中年男子约莫四十余岁,身材瘦削,脸型刚毅,正是武功高绝、独步天下的李元芳。 李元芳拱手道:“大人所料不差,三日之前,有一弱冠男子,暴病身亡,自北门出的殡。” “更为奇怪的是,那死者出殡到城北乱葬岗时,竟然诈了尸。那沈老财吃了大亏,落了个人财两空——听说那死者之母,极是标致靓丽,一对眼眸儿水灵灵的……” 狄仁杰笑着打断狄春的话道:“好了好了,你去备轿,且去城北走一遭。” 狄仁杰带了李元芳、狄春等人,去到城北乱葬岗,只见一口新漆的棺材弃置在那里,棺盖被抛开,纸钱纸人纸马被褥等物,散了一地。 狄春道:“老爷神断,那陈秦必是诈死出城,然后装神弄鬼,诈尸逃窜。只是出了京城,如鱼入大海,老爷又到哪里去寻他?” 狄仁杰道:“附近村镇及沿途各处要道,都有官兵盘查,逃窜之人,必然胆小,料那陈秦跑不出多远,我等且去附近的庄子问上一问,或许有些线索。” 那狄仁杰年迈,又兼身肥体胖,在狄春与李元芳的搀扶下,举步朝近处的庄子而去。狄仁杰所去的庄子,正是当日徐驰柳絮儿养伤躲匿的所在。 徐驰因祸得福,扭伤了脚踝,却得了个自己垂涎了许久的美娇娘。 老郎中给徐驰医治敷了药,到第二日,脚踝已然不肿不疼,虽然不可远行,但至少可以生活自理。无奈徐驰极是赖皮,扮演病人的角色上了瘾,在他的表现看来,脚伤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脚踝一碰就疼,挨都挨不得的。气得柳絮儿直骂“庸医”,更是尽心尽力的照拂徐驰。 这日午后,柳絮儿正握着徐驰胯下那**的话儿,服侍他撒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少公子少夫人,外头有人找二位,说是二位的故人,来探视公子夫人来了。”说话的是此间的户主,和蔼好客的庄户人家。 徐驰一激灵,一条尿线激射而出,射到两三米开外。 柳絮儿笑道:“谢天谢地,终于拉出来了!” “还谢天谢地呢,官府都找上门了。你快想个法子,看怎么逃出去。”徐驰急道。 柳絮儿咬了咬嘴唇,将徐驰扶到床榻上,掖好被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爷莫急,待奴家去看看。”两人在洛阳都是无亲无故的,又无人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如今有人来找,极有可能是那沈老财报了官,官府起了疑心,追查而来。 柳絮儿颇有心计,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之处,但徐驰不能动弹,官府也必然是有备而来,此时妄想逃窜,是不切实际的。 柳絮儿定了定心绪,硬着头皮开了门,走出房来,随户主来至院落中。 院落中却只有三个人,身着寻常百姓的服饰。当中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身长体胖。老者左右,是两个中年人,一个着青衣,一个着绯衣。 柳絮儿略略宽了些心,三人都不像官府中人,只有着绯衣者腰悬佩剑,有些英武之气,另外二人,似是主仆关系,压根同官府挂不起钩来。 柳絮儿蹙眉道:“你们是何人?” 那年近七旬的老者似是未曾听见,昂着头,前后左右到处张望了一阵,才看着柳絮儿,说道:“姑娘看来不是北方人,老夫所料不错的话,姑娘应该是江南人氏。” 柳絮儿嗤笑道:“听话听音,甚么所料不所料的,你们是做甚么的?”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道:“与姑娘一处的,应该还有一位年轻公子。姑娘何不将他请出来,彼此见见面?” 柳絮儿心里一咯噔,果然是来者不善,索性横下心来道:“明人不做暗事,名姓都不敢报出来,也忒小家子气了。” 狄仁杰捻须一笑,说道:“老朽姓狄名仁杰,这位是御前带刀侍卫李元芳,这位是老朽家人狄春,我等三人特意来会一会斩杀三品刺史的陈县令,绝无恶意,烦请姑娘行个方便。” “絮儿,来扶老子出去——”徐驰在房里听得真切,知道再难逃脱,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看一看与宋朝包拯齐名的狄青天。 柳絮儿无奈,只得返身回房,将徐驰搀扶了出来。 狄仁杰定睛一看,徐驰除了面目清秀、眼神狡黠之外,倒无甚过人之处,当下笑道:“你就是陈秦陈县令?” “你就是狄仁杰,狄光嗣他爹?”徐驰不答反问。 狄仁杰笑道:“正是老朽,光嗣乃是老朽的三子。” “你那儿子太不地道,老子和他一起喝过酒,一起泡过妞,好歹也算是朋友。老子牢狱之灾了,他竟然看也不来看一下老子,这算是哪门子的朋友?”徐驰边说边摇头,貌似对狄光嗣颇为不屑。 狄仁杰笑道:“陈县令错怪犬子了。犬子远在漠北抵御外侮,并不在京城,陈县令所作所为,犬子毫不知情。” “抵御外侮?什么外侮?”可怜徐驰,对历史一窍不通,心想,唐朝不是盛世吗?怎么还受外边的侵略? 狄仁杰一愣,这小子果然够糊涂,对天下之事,好似浑然不知,遂答道:“此时所谓的外侮,便是东北的契丹——陈县令竟一无所知?” 徐驰嘴一撇,答道:“契丹关老子屁的个事啊,老子为什么要知道?” 狄仁杰不由莞尔,难怪他敢于斩杀周瑰,面对自己这个当朝宰相,也敢左一个“老子”,右一个“老子”,试问他还有甚么不敢的? 狄仁杰也不计较,两手一拱,说道:“陈县令,请。” 徐驰眼一横:“你真要抓我交差?不是你‘犬子’非要帮老子弄个县令,老子能杀人吗?再说那个狗屁刺史本来就该杀,老子为民除害,反而有罪了?你这老家伙,宰相是怎么当的?是非都分辨不清,还宰相呢。” 狄春斥责道:“大胆!以下犯上,就足以治你的罪,我看你是活腻了!” 狄仁杰摆了摆手,笑道:“陈县令教训得是。不过老朽并不是抓你交差,而是想尽尽地主之谊,代犬子招待朋友。请陈县令卖老朽三分薄面,过府一叙。” 徐驰自然不会相信,斜着眼睛道:“真的这么简单?大丈夫一言九鼎,老子要是坐牢杀头,到时不要怪老子问候你的十八代祖宗。” 徐驰是鸭子死了嘴巴硬,反正是听人摆布的命,还不如嘴巴硬气一点。 狄仁杰一笑,说道:“那个自然——陈县令请!” 徐驰无奈,只得乖乖地在柳絮儿的搀扶下,坐进了狄仁杰的青呢大轿。 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竟然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自己。面对自己的无礼蛮横,始终面带微笑,不愠不怒。徐驰一则是无路可逃,一则是对狄仁杰不得不佩服,除了乖乖地随他走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狄仁杰的轿子被徐驰与柳絮儿占据了,狄春只好迈开两腿跑路,将坐骑空出来,让狄仁杰骑乘。果然,徐驰并没被送进刑部大牢,而是直接进了位于安泰坊的狄仁杰府邸。洗漱衣食,安排得无微不至,甚是周到。 第120章 我就是想摸一摸 第二日早朝,鸾台侍郎狄仁杰出班奏道:“禀陛下,老臣不辱使命,已将原缙云县令陈秦捉拿归案,现羁押于老臣寓所,听候圣裁。” 武则天一愣,继而哈哈笑道:“好你个狄仁杰,朕的刑部衙门加上南北衙六卫,少说也有两万人,竟还抵不过你这老滑头——爱卿且说来听听,你是如何寻到他的?” 狄仁杰遂将徐驰从阿臧处出来之后,避难莳花馆,偶遇柳絮儿,再到后来徐驰装死,骗过了沈老财以及北门禁卫,再然后诈尸还魂,借居乱葬岗附近民户养伤,一一细说了一遍。 武则天问道:“那柳絮儿是何人?与陈秦是何干系?” “听陈秦所言,柳絮儿乃是他在缙云任上时的随身侍婢。”狄仁杰答道。徐驰什么都告诉了狄仁杰,唯独将柳絮儿的真实情况隐瞒了。 武则天颔首笑道:“千里救主,实在难能可贵,此等义仆,当嘉勉之。” 狄仁杰躬身道:“陛下说的是——只是那陈秦,该当如何处置,请陛下明示。” 说到怎么处理陈秦,武则天就犯了难。按理说,徐驰抢夺圣旨,殴打钦差,斩杀上官,无论犯了哪一条,都足以判“斩立决”。杀个把小小的县令,本来没什么,问题是,武则天偏偏就不想杀他。袁客师断言其将来位极人臣,以武则天对袁客师的迷信,陈秦就更加杀不得了。不杀呢,又恐群臣反对,御史诘难,难以服众。 武则天踌躇了片刻,又将皮球踢了回去,问道:“依诸位爱卿之见呢?” “诸位爱卿”不是傻瓜,陈秦按律当斩,并且早就该斩了,还用得着“依诸位爱卿之见”吗?皇上这是摆明了不想杀,诸位爱卿自然不会去忤逆皇上的意思。 杀,则是触皇上的霉头,不杀,又找不到法理依据。群臣都很识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愿开口说话。 满朝文武只有一个不识相的,那就是监察御史宋璟。宋璟走前一步,奏道:“禀陛下,陈秦强抢圣旨,冒犯天颜,仅凭此一点,就当斩首,以儆效尤。臣恳请皇上,以律法为重,全律法之威,使得大周子民,人人谨遵法纪,恪守律法,则是天下百姓之幸,天子之幸。” 武则天一时无言以对。宋璟最喜欢拿大道理唬人,武则天对他很是头痛,却又不能弃之不用。 武三思驳道:“臣听闻张供奉在传旨之前,曾以普通平民身份参与缙云土地的拍卖,以致陈秦误认为张供奉乃是矫传旨意。说他强抢圣旨,实属牵强,望陛下明察。” 宋璟正待反驳,狄仁杰道:“依臣之见,不如让陈秦面谕圣上,是杀是留,再做计较。” 此话正中皇帝下怀,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个将来要“位极人臣”的人了,看他到底生个什么模样,竟得袁客师如此举荐。 武则天当庭便道:“就依狄侍郎之言,传朕的口谕,宣陈秦觐见。” 肃立皇上身侧的高延福不敢怠慢,随即出了金銮殿,迅速赶往安泰坊。让皇上及满朝文武大臣停下议事,单单等着一个陈秦,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到狄仁杰府邸,高延福来不及等下人传报,便径直往里闯,嘴里大声囔囔着:“快找陈秦,快找陈秦!带他来入宫见驾,快,快……” 李元芳闻讯赶来,躬身道:“公公甚么事如此急促?” 一待高延福说明原委,李元芳更是无暇思索,直接闯进了徐驰与柳絮儿所住的西院客房。此时,柳絮儿刚刚梳妆妥帖,徐驰还在鼾声如雷。 柳絮儿又惊又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问也不问一声,就闯进来了,这便是你们狄府的待客之道么?罢罢罢,奴家这便去找间客栈,搬出去住,也好过受这窝囊气。” 李元芳一边说着“请姑娘见谅”,一边就抛开了徐驰身上的被褥。 被褥还没完全揭开,李元芳又赶忙将被褥盖了上去,退出房外,急切地道:“请姑娘快快服侍他穿戴好,皇上等着要见他,缓不得的。”心想,这混小子也真是荒唐之极,睡觉竟然**着身子。 进宫见驾可不是小事,柳絮儿生气归生气,也只得死命将徐驰摇醒,替他穿戴整齐,又胡乱盥洗了,方搀扶着徐驰,出了房间。 李元芳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徐驰出来,背起他就跑。 徐驰哭笑不得,大叫道:“快放老子下来,老子自己会走。”对世人而言,是男女授受不亲,对徐驰而言,则是男男授受不亲。徐驰最恶心的就是搞基,最怕两个大男人凑到一块去。 李元芳如何肯听他的,只顾背着徐驰,冲出府门,会齐高延福,往皇宫飞奔而去。 一路狂奔到大殿前,李元芳才把徐驰放下来。 徐驰举步入殿,东张西望,如同乡巴佬进了城。 大周承平日久,宫殿建筑富丽堂皇,装饰极尽豪奢,处处雕龙画凤,穿金饰银,令徐驰目不暇给。 今日恰逢大朝之期,文武百官齐聚殿中,高矮肥瘦,竟不下百十人。 徐驰一边扫视着两侧的大臣,一边往前走去。 分站两侧的文武大臣,林立的御前禁卫,宫女太监宦官,更是不在少数。万众瞩目之处,全都集中在东张西望、目瞪口呆的徐驰身上。 一般外地任职的官员,进京面圣时,无不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遑论平头百姓。徐驰倒好,不但毫无局促之感,还面带微笑,不停地向两侧的大臣点头致意,好似都是老熟人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傻呀?自盘古开天地,哪有这个样子面见圣驾的? 早有侍御史看不下去了,当堂喝道:“大胆!面见圣躬,还不快快叩首跪拜,该当何罪?” 徐驰最烦别人狐假虎威,对着他吆五喝六的,当即就变了脸色,回敬道:“吵什么吵?老子得罪你了?偷了你女人?” 那侍御史一窒,气得差点口吐白沫翻白眼,用手指着徐驰:“你……你……”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高延福年老体衰,远没有背着个人的李元芳跑得快,此时,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一看,自己就迟到了那么一小会儿,徐驰竟然又和侍御史对上了。 高延福叫苦不迭,这哪是见驾呀,这小子纯粹是在逛夫子庙,遇见不顺眼的,就扛上了。 高延福脸一肃,对陈秦道:“休得无礼,还不快快拜见皇上!” 武则天耳聪目明,将徐驰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特别是那句“吵什么吵?老子得罪你了?偷了你女人?”更是让武则天差点笑岔了气。毫无疑问,要是这样呆傻的人,也能“位极人臣”,除非是大周正常人都死光了。武则天如是想到。 “皇上?皇上在哪?”徐驰装傻充愣,问高延福道。 其实,徐驰早就注意到了武则天,只是不拿正眼去看,好像没看见一般。 武则天有点沉不住气了,徐驰对侍御史口出不恭,她尚能一笑置之,如今自己高居龙椅之上,他竟然问“皇上在哪?”。自己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他竟然视若不见,这哪是“目中无人”?简直就是“目中无龙”。 高延福知道徐驰不傻,知道徐驰又在玩什么小花招,虽然还不清楚他怎么玩。 高延福也不道破,只将徐驰引到凤辇前,道:“你只管跟着我跪拜,我如何做,你便如何做,我如何说,你便如何说。” 吩咐完,高延福就开始现场教学跪拜礼,先跪了下去,然后叩首,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延福山呼万岁完毕,半晌没见徐驰有什么动静,抬头一看,徐驰正和皇上比眼力呢。 徐驰仔细地打量着武则天,这个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有手段、有魄力、有才智、既聪明又狠毒的一个女人。从外表上看,五十来岁的年纪,体态较为丰腴,眼神颇为锐利,不怒自威,确实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武则天也死盯着徐驰,心想,这傻小子,怎么破得了台州府的案子?怎么就杀了括州刺史呢?袁客师凭什么断定他将来“位极人臣”? 高延福扯了扯徐驰,低声道:“还不叩见皇上?” 徐驰用手指着武则天,大声道:“你说她就是皇上?那怎么可能?”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这不是当面质疑皇上的皇位来得不正当吗?这可是犯了武则天的大忌呀! 群臣交头接耳,纷纷摇头,看来这小子真的是活腻歪了。皇上本来还不想杀你的,你倒好,自己找死! 狄仁杰暗骂,甚么话不好说,非要扯出这一句,这不是作死的节奏么?狄仁杰偷偷瞄了一眼武则天,看她会如何反应。 武则天直视着徐驰,森然道:“朕不可能是皇上,那么何人可能是皇上?” 高延福急得冷汗直冒,低声恶狠狠的道:“快叩见皇上!” 徐驰将目光收回来,对高延福道:“高哥你不是说皇上七十三岁了吗?怎么看上去和我娘的年纪差不多?你不会弄错了吧?” 武则天一下子多云转晴,敢情这混蛋是认为自己太年轻了,不像七十三岁的人,马上和声悦色地问道:“你娘是甚么年纪?” “我娘今年三十四岁,属猪的。你应该是皇上的女儿或者孙女,对吧?”徐驰一脸的诚恳,好似武则天真的只看得三十几岁似的。 群臣愕然,包括狄仁杰武三思在内,心想,原来以为他在找死,哪想到是个拍马屁的高手,拍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经。 武则天虽然是个女强人,但女人就是女人,谁都希望自己年轻一点,漂亮一点,最好青春永驻。武则天“噗嗤”一笑:“朕真的有那么年轻么?” “你真的是皇上?”徐驰还是大摇其头,依然一脸的不相信。 徐驰越是不相信,武则天越是乐呵,当下脸上笑开了花:“如假包换!你若是不信,可近前看看。” 徐驰心里那个乐呀,看来老子要时来运转了。听武则天说要他近前看看,他哪有不依的道理? 徐驰几步跨上台阶,正要接近武则天,高延福急忙阻拦,横在武则天身前,斥责道:“大胆,还不下去,以免惊扰了圣驾。” 武则天摆手道:“无妨无妨,让他近前罢。” 高延福无奈,只得让开身子,但眼睛死死地盯着徐驰,一旦徐驰有不轨之举,他可以及时阻止。 徐驰不相信地看着武则天,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一边就伸出手,朝武则天的脸上摸去。 高延福大惊,怒喝道:“大胆!还不退后!” 高延福的声音确实很高,以致徐驰吓得一哆嗦,怒视着高延福道:“你吵什么呀,我就是想摸一摸。” 高延福护主心切,他才不管你摸不摸呢,说时迟那时快,已显老态的高延福,此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就锁住了徐驰的喉管。 徐驰噎得直翻白眼。碰到这种忠心耿耿的奴仆,徐驰也没奈何。 武则天见年老体弱的高延福轻而易举的制服了徐驰,更感放心,笑道:“公公快松手,再不松手,他就没命了。” 高延福答了声“是”,这才不放心地缓缓地松开手。 徐驰一阵咳嗽,怒视着高延福,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瞎紧张个**呀,我就是想摸一摸皇上,你犯的着吗?” 高延福哭笑不得,正色道:“岂有此理!皇上的龙体岂是你能摸得的?快下去——禁卫何在?将这杀才拖下去!” 武则天摆了摆手,笑道:“你若是还不相信朕是皇上,你且摸一下又有何妨——你摸罢,免得世人说朕是个摸不得的假皇上。”武则天言罢,竟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徐驰惊喜地道。 武则天哈哈笑道:“甚么真的假的,朕让你摸,你便摸,君无戏言!”徐驰真的再次伸出手去,轻轻的触到了武则天的脸上,眼睛却看着高延福,防止他再搞偷袭。 第121章 这个娘们不是人 徐驰轻抚在武则天的脸上,触手温润细腻,完全不似六七十岁老龄人的皮肤。 大殿之中,寂然无声,群臣无不侧目。銮殿之上,众目之下,徐驰敢以一介平民之身,触碰龙体,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则天不是单绫柳絮儿之流,徐驰摸是摸了,却见好就收,不敢稍有轻慢之心。 徐驰缩回手来,依然摇着头:“怎么可能?好像才三十岁,怎么可能呢?” 武则天不由莞尔道:“罢了罢了,摸也让你摸过了,你若再不相信,朕也无法让你相信了——陈卿且下去,好生听臣工们议政,长长能耐,可好?” 徐驰又在高延福的引领下,一直走到銮殿的另一头,排到了文官的最末尾。 古代文武大臣上朝站班,都是按品级排序,品级越高的,越靠近皇帝,品级越低的,就离皇帝越远。徐驰就算没革职,也不过是七品的朝散郎,自然得排在最末尾了。 徐驰目测了一下,自己距离武则天少说也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如果皇帝年老体衰,中气不足,离得这么远,皇帝说话都不一定听得见。 果然,皇帝老眼昏花,隔得这么远,都看不清徐驰的眉目了,便吩咐高延福道:“将那混小子领到前边来。” 于是,徐驰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一次被领到了御驾跟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了。 宋璟出班谏道:“禀陛下,陈秦无官无品,理当置厝末位。恳请陛下遵循祖制,切莫坏了规矩。”宋璟作为监察御史,还是挺尽责的。 武则天笑道:“若依祖制,陈秦尚不够参与朝议的资格。今日乃是朕有些话要问他,隔远了朕听不真切,偶尔破例一回,也不算礼乐崩坏,宋御史不必忧心。” 宋璟只得诺诺而退。规矩在皇权面前,狗屁都不是。 武则天心情大好,笑靥如花地对徐驰道:“朕听说你写了两首诗,一首唤作‘恨不相逢未嫁时’,一首唤作‘曾经沧海难为水’,果真是你做的诗么?” “不是不是,不是我做的。”徐驰名声在外,却最怕人家让他作诗。他就那么一点点存货,还有许多文不对题,题不应景,拿不出手的。皇帝若是要他即兴赋诗,他就会原形毕露死翘翘。还不如趁早认输,举手投降,免得逼上梁山。 武则天笑道:“你倒是很爽快,朕也寻思不是你作的——你写的奏折,朕都看过,除了字体惨不忍睹之外,行文亦是不忍卒读,通篇白话粗话,与贩夫走卒之语无异……” 徐驰笑着说:“是是是,皇上说的对极了,皇上真的是皇上,那真的是一般人没法子比的。” 武则天一愣:“你从哪里看出来‘一般人没法子和朕比’?” “这两首诗,我是无意中听别人说出来的,可是人家非赖在我的身上,说也说不清。但是皇上就不一样,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是我写的,可见,皇上真的不一样。” 武则天笑道:“你且再背一首给朕来听听。” 徐驰傻了眼,可见皇上也和“一般人”并无二致。徐驰哭丧着脸道:“皇上,我就听别人说了这两首,您再要我背,我哪还背得出来?” 武则天脸一穆,沉声道:“莫非你想欺君不成?朕让你背你就背,哪还有甚么理由可推脱?”武则天想,这泼皮无赖,不激他一激,不吓他一吓,他是不会就范的。 天威难测,说翻脸就翻脸,徐驰无奈,只好搜索枯肠,看有什么可应景的,把这事儿对付过去。 徐驰抓耳饶腮,想了半天,什么“春眠不觉晓”,什么“离离原上草”,什么“白日依山尽”,好像都不应景。 武则天高居龙椅之上,见徐驰摸了脑袋摸屁股,“扑哧”笑道:“背区区一首诗有如此为难么?你就以朝堂为题,或者以朕为题,赋诗一首。不必如前两首那般高雅别致,合乎平仄,辞文达意即可。” 可怜徐驰,皇上还以为他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殊不知他确实没有存货可掏,更别说什么以朝堂为题,以皇帝为题。 好在徐驰思维发散,七想八想之下,想到了纪晓岚的头上,当下就有了底气,对武则天说道:“皇上,我记起来一首,是写皇上和大臣的,您看行不行?” 武则天笑道:“你且‘背’出来听听,在座的臣工,皆是饱学之士,行与不行,自有他们来评判。” 徐驰摸了摸头,说:“不行的话,皇上您可别骂我。” 武则天笑道:“朕骂你作甚么?你只管‘背’,诗好有赏,不好无赏。” “真的呀皇上?” “君无戏言!”武则天也觉得徐驰有些烦人,但看着他希冀无邪的眼神,又不忍心不回答他。 武三思狄仁杰以下的所有文武大臣,看徐驰表演了半天,还是弄不清状况,这个徐驰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他的一言一行,无一不出乎意料之外。皇上让他“背”一首诗,他还要讨价还价半天,试问普天之下,谁还敢这般胆大妄为? 徐驰学着古装电视剧里那些吟诗的,走出行列,背着手,在武则天面前踱起步来,来来回回踱了两个圈,然后手指武则天,一板一眼地念道: “这个娘们不是人……” “大胆!”“混账!”“休得胡言乱语!” 銮殿之中,同时响起几声呵斥,几个监察御史侍御史跳将出来,指着徐驰,大有撕裂他的架势。 狄仁杰也是心里一咯噔,心道,不管你后一句如何逆转,这一句也太过狠毒了些。 文臣武将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武则天,只等着雷霆震怒,疾风骤雨的来临。 武则天铁青着脸,冷冷的道:“你继续念下去!” 徐驰愕然看着众人的反应,心想,未免太夸张了吧,老子还有后面几句呢,老子不可能自己找死呀。 徐驰不敢调胃口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念了下去: “这个娘们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满朝臣子都缺德,一腔德义献朝廷。” 徐驰念毕,就轮到“满朝臣子”们愕然了,先贬后褒,先抑后扬,高!确实是高!诗虽然不咋地,但用来拍武则天的马屁,这诗真的是恰到好处。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当皇帝的。武则天为了找到自己当皇帝的理论依据,不惜耗费巨资,延请了大量的文人和尚道士,在各教派的典籍中大肆查找。最后,还是在佛经中,找到了两句话,牵强附会一番,武则天就变成了圣母临世,是上天打发她来拯救万民的。 巧而又巧的是,徐驰的这首诗,与武则天当皇帝的理论依据竟然不谋而合,实在是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武则天大喜,击案赞道:“好诗好诗,确实是好诗!列位臣工且评一评,看这诗好在何处?妙在何方?” 皇帝说是好诗,自然就是好诗,谁还敢说不好?否定徐驰的诗,就是否定帝业,就是否定武则天,不好也要说好。 武则天话音一落,顿时,各种阿谀之词喷薄而出,直把徐驰吹得天花乱坠,云里雾里。到最后,徐驰几乎变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诗人,足以引领大周文坛。 武则天笑容满面,抬了抬手道:“好了好了——朕说话算数,陈卿你自己说,想要朕赏你甚么?” 按照一般逻辑,徐驰应该谦让一番,说些“微臣愚钝,不值谬赞,不劳圣上奖赏”什么什么的。谁知徐驰一开口,又让人惊掉了下巴。 只见徐驰惊喜地问道:“皇上,是真的吗?我想要什么,您就赏我什么?” 武则天一愣,答道:“当然是了。”心想,你不会要老子的皇位罢?除皇位以外,朕都是可以考虑的。 徐驰直率地说:“我想要一个漂亮的宫女,请陛下成全我。” 一眼既出,举座暴汗,看见过不要脸的,没看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武则天哪里忍得住笑,咳嗽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朕满足你的要求,等下朕让殿中省给你挑一个送去,朕绝不食言。” 徐驰喜笑颜开,“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武则天又笑了好一阵,才故作严肃地道:“先别忙着谢朕,朕且问你,你在缙云卖地,总计赚了多少银两,对朕如实说来。” 徐驰知道瞒是瞒不住的,便如实答道:“启奏陛下,赚了二十万贯,但我一个子儿都没带走,高哥可以作证。” “高哥?高哥是谁?”武则天纳闷了,甚么高哥矮哥的。 高延福老脸一红,躬身道:“禀陛下,陈秦所说的高哥,就是老奴。” 武则天又哈哈大笑起来,果然非寻常之人,竟然和老太监称兄道弟,实在无法思议。武则天问道:“这卖地的法子是谁告诉你的?” 徐驰嘿嘿一笑:“禀陛下,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徐驰想,总不能说是中国政府告诉我的吧。 武则天笑道:“朕也想存点体己钱,无奈生财乏术,陈卿可有好的法子帮朕赚钱?” “陛下是开玩笑吧?天下都是您的,难道还缺钱花?” “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户部的那点银子,发放官员俸禄,发放军饷,兴修水利,赈灾济民,尚且不够,哪来给朕的?”武则天说起钱就头痛,想不到自己富拥天下,想建个花园,都受群臣掣肘。 徐驰纳闷道:“您的钱不就是做这些事的吗?再说,朝廷不从事生产,除了收缴赋税之外,再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赚钱的。所以,您要是钱不够花,可以加税呀,这还不简单吗?” 武则天摇头道:“税重害民,税是不能随便加的。再者,加最多的税,这税也归户部统筹,朕不能染指分毫。朕想到北郊建个园子,还得找户部要钱,臣工们没有一个同意的。若是朕自己有银子,朕又何必求三告四?” 原来,在徐驰上朝之前,武则天就为建北郊花园的事情,与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大凡当政者,都想做点面子工程,武则天也不例外。早几年耗费巨资,盖了个明堂,却不慎失火,烧了个精光。这阵子头脑发热,又想盖个园林,户部却无钱可供挥霍。武则天赌气之下,就异想天开,想自己弄点钱盖起来,而不必求助户部。 经武则天这么一说,徐驰就明白了端倪。面子工程是中国人的通病,后世的贫困县,盖个政府大楼还花十几个亿呢,何况武则天? 徐驰很是理解的说:“陛下当政这么多年,外无外患,内无内乱,国泰民安,老百姓都生活在幸福之中,是应该盖个大一点的园子,让老百姓享受到幸福的果实。到时候,陛下与百姓同游同乐,老百姓那该是何等的幸福呀!” 你幸福吗?其实幸福很简单,幸福就是皇上能盖个园子,就像后世整齐漂亮的街道。只要街道整齐漂亮了,就可以不管底层老百姓的死活。 武则天连连颔首,说道:“还是陈卿理解朕的良苦用心,臣工们以为朕是胡乱花钱,殊不知,朕也是为社稷着想——除开加税之外,卿可有别的法子?” 徐驰笑道:“办法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陛下需要多少银子?” 武则天略一沉思,也笑道:“无须太多,一千万贯足矣!” 底下的大臣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万贯得盖多大个园子呀?要知道,大周一年的赋税也不过三四千万贯。 徐驰对一千万贯到底是多少,也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是觉得很多而已。 武则天盯着徐驰问道:“陈卿能替朕赚到一千万么?” 徐驰在后世虽然赚不到钱,但回到一千多年之前,后世足够多的一些赚钱技巧或花招,可资利用。 徐驰想了想说:“赚是赚得到,只是一时半会怕是赚不到,至少也得七八上十年的。”徐驰想,先吹吹牛皮再说,等个七八上十年,你这老家伙还不一定活得那么长。武则天笑道:“你休想和朕耍这些小聪明,朕最多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内,你能给朕赚到一千万,朕就封你个国公爷,绝不食言。” 第122章 酒肆胡姬舞 要说朝廷什么东西都生产不出也不尽然,比如什么王、郡王、公、侯、伯、子、男,那是要多少有多少。武则天许诺一个国公的封赏,看似天恩浩荡,实则不过是个虚衔,与一千万贯比起来,真的算不得什么。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当年上位发家,也是凭借在金钱上资助李渊而来的。 国公的尊荣,除了开国的元老功勋,要想获得还是挺难的。许多做臣子的,以获得国公的尊荣,当作毕生奋斗的目标,却往往不可得,或者在死后才追加一个国公的封号。 偏偏徐驰这个穿越者,就根本不吃这一套,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说道:“不行不行,两年一千万贯,一个月得赚四五十万贯才交得了差,我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银子?我又不能印钞票?别说封我一个国公,就是让我当国公的爹,我也做不到——不行不行!” 武则天忍俊不禁,但脸上装作十分的严肃,道:“不行也得行,岂容你讨价还价?两年一千万贯,赚到了就是国公,赚不到就阉割了你,在宫里当个跑腿的太监——你自己看着办。” 徐驰一惊,这狗日的皇上也太狠毒了,赚钱也得看时运不是?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呀! 众大臣们不觉笑出声来,在他们看来,两年之内赚到一千万贯是绝无可能的。别说徐驰是白手起家,就是给他足够多的本钱,去哪找那种稳赚不赔,并且还要赚大钱的营生呢?大臣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徐驰,虽然他们并不认为皇帝真的会阉割他, 诚然是君无戏言,但皇帝的话也最当不得真。武则天也并不认为徐驰能在两年之内赚到千万巨资,她只是想激他一激,看看袁客师所断言的“位极人臣”的人物,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与其说是武则天想钱想疯了,还不如说是武则天在和袁客师抬扛。袁客师预言则天皇帝是准了的,她想看看袁客师的预言,是否还是那般灵验。 可怜徐驰,沦为了武则天与袁客师的试验品而不自知,还在一个劲地自责自己吹牛吹大了。 徐驰大张着嘴巴,望着武则天,刚才的轻松写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竟呆若木鸡。 早朝拖到中午时分才散去,到了銮殿之外,虽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和徐驰搭讪,但徐驰依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人人都上下打量着徐驰,那眼神儿就像观赏马戏团的小丑一般毫无二致。 狄仁杰竟对徐驰不闻不问,早就在李元芳的护卫下自行离去。 徐驰气绝,他娘的狄仁杰,老子好歹住在你的家里,老子又没得罪你,好歹你要叫上老子一起走啊。 气绝的徐驰,当即就决定带上柳絮儿,租个客栈去住,再慢慢想怎么赚钱。 逃是不能逃了,还是安下心来,抱着武则天的大腿,让自己,让自己的女人,让自己的年轻老娘,如何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开心富足,做个无忧无虑,性命无虞的富家翁。 徐驰拿定了主意,正待大步离去,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喊声:“贤侄留步,贤侄留步。”转身一看,却是上朝时站在自己身侧的干瘦老头,排位比狄仁杰还靠前,可见其位高权重。 徐驰问道:“是你叫我?” 那老头道:“正是正是。” “你是……”徐驰有些纳闷,别的人对自己敬而远之,你倒是“贤侄贤侄”的叫上了。 那老头呵呵笑道:“老朽乃是崇训之父,犬子这阵子远在并州祭祖,若是在洛阳,见到你还不知如何高兴呢。” 徐驰恍然大悟,上前便握住武三思的手,高兴地说:“原来是武叔叔啊,武叔叔,你好你好,真的很高兴看到你。” 武三思一愣,这陈秦还真会攀近乎,自己刚叫上“贤侄”,人家就跟着“武叔叔”了。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郎有情妾有意的,何不让他住到自己的府上去? 武三思笑道:“贤侄这是要去哪里?在京城可有去处?” “我去狄仁杰府上,把我女人接出来,再找客栈去住。”徐驰答道。 “住客栈?那怎么成?”武三思一把拖住徐驰道:“你与犬子乃是好友,你我又以叔侄相称,贤侄住客栈的话,你武叔叔这老脸往哪搁?快莫说胡话了,贤侄且随老夫来。” 徐驰一想也好,那狄仁杰虽有些真本事,但待客之道也太那个了,且去看看这位武崇训的爹,又是个什么德行?万一住得不顺心,再考虑住客栈,反正阿臧给的盘缠足够多。阿臧虽然老是老了点,住到她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怕柳絮儿不一定会答应。 徐驰与武三思手挽着手,众目睽睽之下,进了一顶青呢大轿,出了承天门,顺着承天门大街,往西再往北,就到了磐石坊武三思的亲王府。 狄仁杰虽位居鸾台侍郎之职,但狄府比起武三思的梁王府来,可就不够看了。 武三思直接将徐驰带入了位于二进的西跨院。那西跨院怕是有两三亩见方,院中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布置得极是玲珑雅致。 武三思又让管家领了十几个婢女进来,让她们排成一行,训话道:“以后陈公子就是此间的主子,你等务必尽心尽力的服侍,若有怠慢之处,本王绝不轻饶。” 不多一会儿,武三思派去接柳絮儿的人也回了。 柳絮儿一看这阵势,立马傻眼了,这哪是当客人呀,比起在缙云县衙时,更有气派多了。 武三思道:“贤侄就当是自己的家,有不贴意之处,尽管说出来——贤侄且请稍息,等下自当给贤侄接风洗尘。” 徐驰自此住进了梁王府,衣食住行皆有一众奴婢下人料理。梁王武三思也是个难得的老好人,除了自己时时嘘寒问暖之外,还经常派管家来问,是否住得顺心,下人们是否照料得尽力。徐驰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之举。 到第三日,徐驰正与柳絮儿在房中亲热,有奴婢来禀告说,少爷求见。 徐驰出来一看,所谓的少爷,却是武崇训。 武崇训一把拉住徐驰,笑道:“听父王说,陈兄来了,我还不信,竟想不到是真的。” 徐驰见到武崇训这个酒友,也很是兴奋,说道:“你丫的,想死老子了,怎么才回来?” 武崇训笑道:“是想兄弟陪你喝酒罢,我爹爹是浅尝辄止的,和他喝你肯定喝不尽兴——走,喝酒去。” 一个是无赖混混,一个是纨绔子弟,按理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偏偏二人都好酒,好斗酒,谁也不认输,是以一见面就抬上了。 徐驰当下就撇了柳絮儿,与武崇训出了梁王府,一路往南逛去。 东都洛阳,人流熙来攘往,摩肩接踵,街道两侧的酒肆店铺,亦不在少数。 徐驰问道:“你丫的要去哪?喝个酒犯得着跑那么老远的路程?” 武崇训狡黠地一笑:“这近处的酒肆,喝酒便是喝酒,无甚乐趣,反倒不如在府里清静。兄弟在这洛阳城里,生于斯长于斯,好歹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让你开开眼界,保准你乐不思蜀。” 武崇训虽与徐驰臭味相投,但又对徐驰鄙夷不已,他身边那个叫甚么柳絮儿的女子,他也如获至宝,可见其充其量不过是个土包子。 徐驰一笑,不置可否,喝酒还能喝出朵花来?无非是找间妓院喝喝花酒,对于他徐驰,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武崇训领了徐驰,一路穿街走巷,一直过了洛水桥,进了南市。再七拐八弯的绕了好一阵,最后进了一处大门紧闭的所在。 那进门之处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门脸儿上也没个什么招牌,与一般的普通人家无甚两样。一待进去,里面却曲折通幽,别有洞天。 徐驰差点笑岔了气,武崇训弄得神神道道的,不就是一处会所么?后世闹得沸沸扬扬的改进八风,不过是从招摇的台上换到了隐蔽的台下而已。 两人在一个咨客模样的人的带领下,进到一处所在。 一进去,徐驰便吃了一惊,外头僻僻静静的,里头却坐满了人,琴瑟嘈杂,丝竹乱响,不时有叫好之声。两个金发碧眼的女子,穿得甚是单薄,在场地中央的原形高台上款款起舞。那裸露的腰肢、大腿、手臂,滑腻白皙。两双媚眼,勾魂摄魄。 咨客将二人领至一张矮几前,徐驰与武崇训相对而坐。那矮几两侧,各烧着一壶炭火。那炭也是极好的黑炭,毫无烟色,火势熊熊。又有仆役送上酒樽杯盏,西域各处来的瓜果,下酒的干菜,外加一壶热酒。 武崇训扭头朝徐驰笑道:“那两个西域女子,比之服侍兄长的那个女子,孰高孰低?兄长若有意,等下兄弟我掏钱买了她们去,送与兄长,可好?” 像徐驰这种人,哪有不心痒的道理?便问道:“贵不贵呀?太贵就算了,反正我还有一个将就着。”“呸!”武崇训啐了一口,满不在乎地道:“凡是拿银子买得到的东西,就没有贵不贵的。今日兄弟既然带你来了,就绝对不让你抱憾而归。” 第123章 击鼓传花 未待徐驰回答,鼓点顿时急促起来,蓬蓬切切,如雨落玉盘。那两个胡姬女子,和着鼓点的节奏,全身乱颤,柳腰狂舞,做着各种媚人的姿态。 周遭看客中,轰然响起叫好声。徐驰也不觉看得呆住了。 武崇训说道:“这便是胡姬女子惯常所跳的胡旋舞,劲道火辣,蛊惑魅人,除了唐都长安,中原一带却甚是少见的。” 徐驰瞪大了眼珠子,就差点流口水了。武崇训见徐驰一脸猪哥相,有心显露一番,遂自顾自走到圆台上,与两个胡姬女子一同舞了起来。 徐驰意想不到的是,武崇训年纪轻轻的,却熟谙胡旋舞,举手投足之间,与胡姬女子配合得天衣无缝。 此时,又有几个年轻倜傥的男子,一时技痒,也加入到胡旋舞中。和着节奏,将两个女子夹在中间,翩翩起舞。 徐驰哑然,天子脚下,京畿之地,果然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一曲终了,武崇训复坐到原处,额际的汗水在暖壶的烘烤下,泛出白气,更显俊美英朗。武崇训露齿笑道:“兄弟我跳得如何?” “不错不错,”徐驰赞许说:“你丫的,泡妞**学得还真不少,你在哪学会的?” “这个没甚么可稀奇的,京城里的勋贵子弟大都跳得胡旋之舞。兄弟我本来就去过西域,是以跳得比寻常人要地道的多,你说是也不是?”武崇训答道。 看着武崇训那得意忘形的嘴脸,徐驰真想揍他两拳,却问道:“你说在座的,都是些勋贵子弟?不见得吧?” “狗屁勋贵子弟,”武崇训不屑道:“还不都是仗着祖上的余荫?开枝散叶的,猫猫狗狗的就多了,比起我们武家来,啥都不是。跟着兄弟我,陈兄尽可以在洛阳城里横着走,没人敢挡你的道儿。” 徐驰不禁哑然失笑,那些勋贵子弟的祖上,多少是有战功的,殊不知,武家的依仗,全都系在武则天身上。说穿了,不过是裙带关系。徐驰也不说破,只嘿嘿干笑。 此时,鼓点又起,却是两个胡姬女子所发出。胡姬女子一人手里拿着一面小鼓,以掌击鼓,发出“嘭嘭”之声。那小鼓颇似后世维吾尔族人的羊皮鼓,半径不过数寸,以金箔纸镶嵌,声音清脆,没有什么尾音。 徐驰问道:“这又是干什么?还是跳舞吗?” “击鼓传花——我料定陈兄不会胡旋舞,但击鼓传花,却是陈兄的强项。”武崇训答道。 “我的强项?”徐驰纳了闷,老子什么时候玩过这鸟玩意?“击鼓传花是什么游戏?” 武崇训笑道:“‘击鼓传花’便是吟诗作赋,绢花传到何人的手上鼓停了,就该着何人吟诗一首——这都没玩过?” 徐驰一恶心,这是什么狗屁玩意?上幼儿园的时候,那个“找呀找,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就应该和“击鼓传花”差不多。 果然,一束绢花在台下众人之间,依着一定的顺序传递着。众人好似极是盼望那绢花似的,眼睛望着绢花,神情极是期盼。一待绢花到手,却又忙不迭地传给别人。两个胡姬女子击着手鼓,在台上舞之蹈之,人随花动,花随人走。 两个胡姬女子本来是一盘不错的菜肴,却让一个小儿科的下三滥的蹩脚创意给糟蹋了。徐驰忽发奇想,若是把后世的游戏创意用出来,效果会如何呢? 待绢花传到一个华服男子手上时,鼓声戛然而止。 那华服男子生得风神伟岸,风流倜傥,顾盼生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美男子站起身来,朝周遭一个罗圈揖,开言道:“在下就以胡姬女子为题,赋诗一首,望各位高师斧正。” 武崇训催促道:“少说些没用的,你只管说来,说的不好,自有人揭你的短。” 华服男子笑着吟哦道: “玉生西域艳京华, 一绛一紫足堪夸, 半截蛮腰羞粉黛, 胡旋一舞醉天涯。” 台上的两个西域女子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紫衣,此诗虽无惊天动地的惊艳之处,但也颇为贴切,无懈可击。台下轰然响起叫好声,都说“好诗好诗,崔公子好文采……” 那崔公子又作了个揖,谦逊道:“谬赞谬赞,各位抬爱了。” “这还好诗呢!若说好诗,还得本公子身旁的这位。他做的诗才叫好诗,论起作诗来,大周所有文人雅士,在他面前一比,狗屁都不是!”武崇训站直身子,大声地将徐驰抬了出来。 徐驰阻之不及,心里叫苦不迭,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有这样坑人的? 武崇训的大嗓门,加之这一棍子下去,打死的人太多,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了徐驰与武崇训这一对儿。 有人揶揄道:“你算是哪根葱?自己上不得台面,却硬将别人抬上来,有种的自己来一首,和崔公子比试比试,是驴子是马,还得牵出来遛遛。”那人话里藏针,将武崇训暗喻为四个蹄子的动物。 古代的人好文善武,来逛烟柳之地的,即使大字识不得几个,也要自诩诗文满腹,附庸风雅的。有人揶揄,自然有人跟着起哄,当下哄笑之声不绝于耳。当然不能责怪人家不地道,因为是武崇训不地道在前,大话说得太露骨,得罪的人太多了。 有人道:“他可不是葱,而是梁王府的二公子,高阳王爷呢。” 洛阳城里认识武崇训的不多,但谁能不知道凤阁侍郎、当今皇上的嫡亲侄子、梁王武三思呢?此话一出,起哄之声顿时烟消云散,对他的话即使最不认同,最厌恶,但也犯不着得罪这位大权在握的勋贵人家的子弟。谁家没有父兄亲长在朝里做官呢?如果为图一时的口舌之利,而丢了官位,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多数人明利害,知进退,但也有愣头青鄙夷道:“俗话说,文无第一,你凭甚么说你旁边的那位公子,文采盖世呢?就凭你是高阳郡王么?” 武崇训不怒反笑,打着“哈哈”道:“作诗便是作诗,仗势欺人算甚么英雄好汉?老子从不玩那种下三滥的下流手段。再说了,本王虽粗鄙无文,但本王的结义兄弟,说他文采盖世那还是谦逊的,诸位可以大胆放心地送给他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保准错不了。” 有人道:“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公子,却为何不敢自报家门?牛皮是吹出来的,作诗可不是吹出来的。那位公子莫非是心虚了不成?” 武崇训不屑地道:“我呸,人家会心虚?你以为你是那根葱?皇上的脸都敢摸的人,会心虚么?” 武崇训话一出口,众人惊疑声一片:“你说的可是缙云陈秦陈县令?” “‘恨不相逢未嫁时’、‘曾经沧海难为水’就是他作的?” “听说那人以县令之职,却杀了个三品的刺史大人……” “呸,杀个刺史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前几日在朝会上,他还敢手逆龙颜呢!” “啧啧,那小子真的胆子够大,你说他写皇上是怎么写的,开头一句便是‘这个娘们不是人’,试问普天之下,谁还敢如此写皇上?”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眼神无一不集中在徐驰的身上。那些眼神,有热切、有崇敬、有质疑、有不屑、有嘲讽,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大周虽无报纸电视电脑,但消息经过耳口相传,在皇城的传播速度,也是极快的。徐驰在大朝会上,不但没有获罪,还手触龙体,更是口诵出“这个娘们不是人”那样大胆之极的诗文,这几日在洛阳朝野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闻者无不啧啧称奇。 徐驰苦笑着看着武崇训,“你丫的,你就不能低调点吗?你害死你哥了。” 武崇训道:“你怕个球呀,不就是作诗么?等一下你作一首,让他们开开眼,看还有哪个不服气的。” 这时,鼓点又起,两个胡姬女子彼此一望,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击着手鼓,舞之蹈之起来。 刚才作诗的那位崔公子,眼神还是停留在徐驰的身上,眼里有些不甘与鄙夷,听鼓声又响,便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绢花丢给下首的一个人。 绢花在台下的一众看客中迅速传递开来,只是鼓点还是那个鼓点,那传递的速度却比刚才快多了。众人的心思基本上大同小异:如果此人真是陈秦,自己肚子里的那点货色可就真的不够看了。珠玉在前,哪还有显摆的心思? 绢花一经传递到了徐驰的手上,鼓点便戛然而止。两个胡姬女子显然听得懂中原官话,知道那人便是这几日在洛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的陈县令,自然想看看,他是否真有传说中的本事。 徐驰早有防备,绢花一到手,也不管鼓点已经停了,就随手一抛,就将绢花抛到了武崇训的手上。 武崇训却根本没有防备徐驰来这一手阴的,悴不及防之下,拿着绢花直愣愣地看着徐驰:“鼓点都停了,你怎么还将它传给我?” 徐驰两手一摊,表示绢花并没有在他手上。徐驰爱莫能助地道:“鼓点是到你手上才停的好不好?你不能赖兄弟我呀!”谁让你坑我的?老子也坑坑你。 第124章 不行不行真不行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徐驰是故作高深还是徒有其名。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其人之赖皮可见一斑。鼓点已停,却仍将绢花往下传,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他的结义兄弟好心为他扬名立万,他不但不感谢,反而把“包袱”甩给了自家兄弟,其人品可见也不咋滴。 众人纷纷嗤笑摇头,都称徐驰是赖皮县令。 这回轮到武崇训哭丧着脸了:“你这是害兄弟我呀。你明知我不会赋诗,怎么把绢花给了我?” 徐驰笑道:“谁让你丫的先害我?你不是经常玩这玩意儿吗?随便给赋它一首,又不必流芳千古,玩游戏而已嘛,弄首顺口溜都行呀。” 徐驰说得轻巧,武崇训却是愁云惨雾的可怜模样,抓耳饶腮了半天,终于憋出一首诗来: “九域闻天籁, 五洲共此声, 更看胡旋舞, 共醉一壶春。” 此时在暖壶上温着的酒,便是岭南名窖一壶春。武崇训的诗,将声、色、酒三样东西杂糅在一处,虽然在平仄韵律上不大合乎规范,但在气度上,要胜过崔公子的不少。 徐驰等武崇训一念完,就起立鼓掌,大叫“好诗好诗!好诗呀!”不要以为徐驰懂诗,自家兄弟做的,不好也得造造声势不是?正如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某些大牌演员还没开始表演节目,台下的托儿就开始叫“好,好,好!”徐驰比那些托儿有职业修养得多,至少等武崇训表演完了才叫的“好”。 周围一帮与武家相近的勋贵子弟也跟着徐驰,起立拍手叫好,弄得武崇训很是害羞,朝周围团团一揖,说道:“献丑了献丑了。” 有几个勋贵子弟将武崇训恭维了好一阵,鼓点声又响了起来。两个胡姬女子本意是要徐驰露脸的,却不料徐驰赖皮,将绢花硬塞给了武崇训。是以第三轮的击鼓传花,结果可想而知,绢花又到了徐驰的手上。武崇训也吸取了教训,没有给徐驰丁点可以耍赖的机会。 虽然结果早有预料,拿到了绢花的徐驰依然无所适从,现代人搞古典女人还行,但搞古典诗文还真不行。 徐驰索性将绢花丢在矮几上,自顾自喝起酒来。 武崇训急了,像他那般狂狷不羁的权贵子弟,也得多少顾忌些形象问题。徐驰拽得像个二五八万似的,已经远非形象问题了,而是看轻看贱一众勋贵子弟,太不给别人面子了。武崇训催促道:“兄弟随便作一首,好歹应应景,那帮公子哥儿虽不必太当回事,但没事也别得罪为好。” “一定得做吗?”徐驰问道。 武崇训道:“赋诗对你来说,又不是甚么难事,何不虚与应付一番了事?” 徐驰无奈,只得站起身来,学着武崇训的样,团团一揖,说道:“我陈某就献丑了,弄得不好,大家多多原谅。” 那帮勋贵子弟,真才实学的未必有几个,但都自诩为风流雅士,今见闹得满城风雨的陈秦,要即席当众赋诗了,未免有些小小的期待:是名符其实还是浪得虚名,立时可见真章。 徐驰走出矮几,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念道: “两个女人露腰杆。” 首句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这哪是诗呀?说它是市井俚语还是客气的,简直就是粗俗不堪,不忍卒睹。众人惊讶归惊讶,但联想到人家的“这个娘们不是人”,首句不也是粗俗不堪么,却博得了皇上的赞誉。想来这陈县令又在玩先抑后扬的老把戏。 洛阳的冬天,酷寒干冷,酒肆之内,却温暖如春。众人屏住了呼吸,眼睛一齐盯着徐驰,看他的第二句是如何逆转乾坤,如何出神入化? “数九寒天腰流汗。”在万众期待之中,徐驰又来回踱了无数步,终于憋出了第二句。 “汗”字一出,众人又是大眼瞪小眼,第二句与第一句在承上启下方面做得倒是很好,只是并没有扭转乾坤,一如第一句的粗俗。基于徐驰名声在外,众人还是没有任何讥讽嘲笑之语,而是静待徐驰的下文。 徐驰又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最后站定身子,手一挥,暗道“有了”,于是朗声吟道: “一红一紫都想干, 问我不干行不行? 不行不行真不行——完了!” 好在徐驰急中生智,最后一连冒出三句,一气呵成。 众人愕然了片刻,最后一齐哄堂大笑,有的竟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崔公子眼角泛出泪花儿,笑着抱拳道:“好诗好诗,果然是好诗,陈县令不愧是吾辈的楷模,崔某感佩于五内。” 又有人接着赞道:“郡王爷说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乃此言不虚,陈县令的五句诗,实乃是开历史之先河,岂是寻常之人所能企及?佩服佩服!佩服之极!” 武崇训也傻眼了,不解地看着徐驰,哭丧着脸道:“陈兄啊陈兄,你插科打诨也就罢了,怎么搞出五句来了?兄弟还指望陈兄撑台面呢,陈兄倒好,以后还不得落个欺世盗名的名声?” 徐驰笑呵呵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免得以后喝酒吃饭走路睡觉搞女人都要他妈的作诗。 两个胡姬女子起先也是傻愣了半晌,最后“噗嗤”笑出声来。红衣女子心想,这个陈秦多半是个冒牌货,或者陈秦确实是剽窃人家的诗作。“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句,那是何等的情真意切,岂是眼前这个混混无赖所能作得出来的? 紫衣女子却想,这个陈秦当真下流的紧,可爱的紧,只不知他是故意示人以愚,还是不屑于与一帮纨袴膏粱卖弄风雅。 两女子对望一眼,决定再试他一试。于是乎,鼓点在一帮勋贵子弟的嘲笑声中再次响了起来。 绢花在经过一个圈的传递之后,第三次回到了徐驰的手上。 徐驰纳闷了,没道理呀,这样的“诗”,难道那两个西域女子听上瘾了? 徐驰大声朝台上抗议道:“喂,喂!你两个小娘皮,是故意耍弄老子,还是哪里发痒了?” 那崔公子抱不平道:“陈县令何必刁难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别的人想得到她们的青睐尚且得不到呢,以陈县令的大才,做一首诗又有何难的?再说了,你不想作诗,不作便是了,何必口出不逊之语。” 徐驰是难得的厚脸皮,不怒反笑,对崔公子说道:“你说的很对,作诗不是什么难事,哪怕你是一头猪,也能哼得出几句诗。” 崔公子有点沉不住气了,狗娘养的,这不是在当众说自己是头猪么?“陈县令不会作诗,是不是连一头猪都不如呢?” 一众纨绔子弟本就是来喝酒消遣找乐子的,见二人对上了眼,更是来了兴趣,跟着崔公子起哄道:“正是正是,一个是猪,一个是猪不如,难分伯仲轩辕呀。” 徐驰笑着道:“什么作诗赋诗的,那个东西有个鸟用,一当不得饭吃,二当不得衣穿。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脑袋要灵光。脑袋不灵光,就算你最会作诗,就如同一头猪披上大红袄子,那还是猪。” 那崔公子一直以工诗自诩,徐驰竟说一个人会作诗,就如同一头猪披上大红袄子,你说如何不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便怒声质问道:“你既然诗都不会做一首,怎么可能脑袋灵光?脑袋灵不灵光,又有何人可知?你的脑袋灵光么?” 徐驰笑着答道:“脑袋灵不灵光,一试便知。” “如何试?”崔公子气鼓鼓的道。 徐驰道:“你问一个简单点的问题,让我回答,如果我回答得出来,就证明我的脑袋灵光;如果我回答不出来,就证明我的脑袋不灵光,这不是很简单吗?” 崔公子气极,“简单的问题谁回答不出来,岂不是脑袋都灵光?” 徐驰暗喜,果然上路了,脸上却波澜不惊,依然笑着,道:“那可不一定,比如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就绝对回答不出来。”徐驰信誓旦旦地说。 崔公子冷笑着,想也不想,就道:“那你就问,看崔某人回不回答得出来。”话一出口,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后悔了,天知道他要出个什么刁钻古怪的题目,到时自己回答不出来,如何自圆其说呢?但覆水难收,暗里宽慰自己说,料他也没有什么高深的题目可出。 徐驰哈哈笑道:“我就问你一个字,四书五经里的一个字,那个字呢,很多人都会写错,你写也会写错,我写也会写错,别的人写还是会写错,请问那个字是什么字?” 崔公子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听徐驰说是四书五经里的一个字,心便放了下来,四书五经岂能难得倒我?崔公子的心,还没放安稳,却又提了上来:四书五经,那是数以万计的字,哪个字人人会写错呢?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字? 崔公子蹙眉沉思,莫非那个字在印书馆就印错了,以致以讹传讹,沿袭下来,并且历朝历代的文人学士都没有发现,却让这个陈秦给发现了?何止崔公子,其他人也都在沉思揣测,果然有这样的字么?不会是陈县令故意蒙人的罢? 第125章 脑筋急转弯 崔公子愣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字来,恨不得将四书五经从头至尾背一遍。 偷眼一看,那可恨的陈秦正朝自己眨着眼睛,偏偏又奈何不得人家。崔公子心里越气恼,脑袋就越糊涂,越糊涂就越是一团乱麻,连四书五经是些什么东西都记不起来了。崔公子脸冒冷汗,仿佛众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徐驰继续在矮几前踱着步,一下指着这个方向说:“你看,那位公子想出来了——是很简单吧,哈哈哈哈……”,一下又指着那个方向说:“那位公子也想出来了——哈哈哈哈,简单吧公子!” 众人随着徐驰的手指,一下子瞄向这里,一下子瞄向那里,仿佛众人都想出来了一般。有几个人跟着徐驰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真的是太简单了。” 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那哈哈大笑的人,低声问道:“是甚么字?” 那哈哈大笑的人心想,鬼晓得是个甚么字,只是故作神秘地道:“你再想想,很简单的一个字。” 旁人自然不好意思再问,既然真的很简单,那就再想想罢。又沉思半晌,依然不得要领。左右一看,似乎是人人都是想出来了,豁然开朗的样子。那个人也只得故作豁然开朗的样子,还边颔首边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崔公子抬眼一望,好似人人都知道答案了,个个在对他挤眉弄眼。心里那个急呀,如五抓扰心,有心想问问旁人,此时的自己,又是众目所视,一点小动作都难以施展,想作弊都是难上加难。 徐驰大笑道:“崔公子啊,大家伙都想出来了,就等你一个人了。老子就不信,我们大家的脑袋都灵光,就你一个人不灵光。你看看,你是我们这群人当中,最会赋诗的,也是最风流英俊的,不可能也是最不灵光的一个吧?” 徐驰先一招皇帝的新衣,后一招联合大多数,以多打少,效果是出人意料的好。崔公子被逼无奈,索性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硬着头皮道:“那你说是个甚么字?” 徐驰哈哈笑道:“这都不知道,就是个‘错’字呀,‘错’字难道不写‘错’吗?明明是个‘错’字,难道你写成别的字?哈哈哈哈——” 愕然,也仅仅是片刻的愕然,不管是明白了,还是一头雾水的,都跟着徐驰哈哈大笑。他们没有理由不笑,因为每个人都不想当一头猪。 武崇训哭笑不得:“陈兄纯粹是耍弄人嘛,哪有这样子出题的?崔公子不让你气死才怪呢。”| 崔公子气没气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徐驰的名声好似越来越响亮。一众勋贵子弟因为都属于脑袋很“灵光”的人,自然要吹嘘一番自己。在吹嘘自己的同时,缙云陈秦是绕不过去的、至为关键的一个人物。经过他们一番添油加醋的描叙,几日之后,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徐驰的五句诗和脑筋急转弯,传者津津乐道,闻者津津有味。 徐驰的五句诗与脑筋急转弯传进了张易之的耳朵,张易之又经过一番润饰,便当作贬损徐驰的笑料,告诉了武则天。 张易之说道:“那陈秦不学无术,被当众要挟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做了一首诗。陛下您猜他是如何做的?”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如何做的?爱卿说来听听。” 武则天就属于脑袋极为“灵光”的一个人物,难能可贵的是,她遇事能独立思考,绝不会被说话者的情绪好恶所左右。她知道张易之与陈秦的那点过节,知道张易之有故意贬损陈秦的嫌疑。再则,若说陈秦不学无术,她也是不认同的,不管以前的两首诗是不是他做的,朝堂上的“这个娘们不是人”却是千真万确的,据此虽不能断定他有大才,但至少急智还是有的。第三,说陈秦被当众要挟,就更无可能了。那厮连皇帝都不畏惧,岂会惧怕一帮纨绔子弟,被他们所要挟? 张易之笑道:“那陈秦是这样作的:两个女人露腰杆,数九寒天腰流汗,一红一紫都想干,问我不干行不行,不行不行真不行。”张易之说完,暗暗观察着武则天的反应。 武则天“噗嗤”一笑:“这厮也太可恶了,这般粗俗的话,他竟当着大庭广众之面说出来,真真是不知羞耻。” “陛下说的是,那陈秦确实是个市井无赖,胸无点墨。传言说那两首诗是陈秦剽窃人家的,看来并非妄言。”张易之的目的,无非是打消武则天重用徐驰的考虑。 “那厮现在居于何处?”武则天问道。 “听人说,那厮住在梁王府,乃是梁王邀他去的。据说此人天天与高阳郡王武崇训厮混在一处,却不知是真是假?”张易之不但故意贬损徐驰,还将他引向了搞基的道路。 “你传朕的口谕,宣陈秦来觐见。”武则天笑道。 张易之傻眼了,自己阴损了那厮半天,皇上却更有了兴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张易之无奈,只得找高延福传口谕去了。 徐驰这几天也没闲着,白天和武崇训到处去找乐子,晚上则窝在梁王府,和柳絮儿享受天伦之乐。这当中的间歇,徐驰多少也要想一想皇上分配的任务。想了几日,赚小钱的路子很多,比如开妓院开赌场,贩买贩卖,或者弄回老本行,收收保护费。但两千万不是个小数目,靠这些小钱衣食住行还马虎,若用来修筑皇家园林,就不够看了。 正当徐驰绞尽脑汁要赚大钱的时候,皇上第二次召见了。 徐驰进到养心殿时,只有上官婉儿陪侍在皇帝身旁。 徐驰一见上官婉儿,顿时心如撞鹿,小心肝儿嘭嘭乱跳不已。婉儿不同于其她女子,娴静中带着大气,华贵中带着妩媚,一身官服也剪裁得极是得体,凹凸有致,婀娜曼妙。 徐驰并非制服控,但能把宽袍大袖的官服,穿戴得如此别具匠心的,恐怕除了婉儿之外,再无第二人。 徐驰把个婉儿奉为天人,看了又看,瞄了又瞄,在朝皇上行跪拜礼,山呼万岁的当口,仍忍不住偷偷瞄了瞄。 与徐驰的猪哥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官婉儿静如止水,如老僧入定一般侍立在武则天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犹如养心殿中根本就没徐驰这个人一样。 徐驰行礼毕,站直身子,眼睛却在武则天与婉儿两人之间荡漾,一会儿看看武则天,不知道她有什么事要吩咐,一会儿又移到了婉儿身上,如同老虎看见了猎物那样贪婪。 拿徐驰这样的无赖混混,武则天贵为天子之尊,也是哭笑不得。给他安个罪名罢,他又没罪,不给他点颜色罢,他又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武则天板了板脸色,轻斥道:“陈秦,你看在何处?与朕说话,你竟心不在焉的么?” 徐驰一惊,赶紧俯首答道:“禀陛下,微臣看着您身边的那位姐姐呢——那姐姐太漂亮了,微臣竟然心猿意马了,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又可气又想笑,最后终于憋不住了,竟“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好你个无赖,面见圣驾,却藐视圣躬,乃是大不敬之罪,你可知罪?” 徐驰哭丧着脸说:“禀陛下,我没有错,错在皇上您。” 武则天一愣,我怎么错了?怒道:“大胆陈秦,朕何错之有?” 徐驰吓得一激灵,自己的嘴巴真欠揍,怎么能说皇上错了呢?平常胡说乱说惯了的,面见皇上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欠揍,真他妈欠揍! 徐驰惊吓之下,赶紧又趴到地上,再不敢说话了。 武则天很满意徐驰的表现:这混小子还是有点怕朕的。于是又逼问道:“朕错在何处,你且说道出来,说道不出来,你就一直跪在这养心殿的地板上,直到说出来为止。”武则天估计徐驰必然再也不敢说话了,所以先吓唬他一番再说。 不想皇上话音一落,徐驰就问开了:“请问陛下,微臣是男人吗?” 武则天又一怔,怒道:“你不是男人,还能是女人不成?” 徐驰又问道:“微臣再请问陛下,您身边的那位姐姐,是女人吗?” 武则天不知道这小子又玩甚么花招,便答话道:“自然是女人了,而且还是个极漂亮的女人。” “那么一个正常的男人,见到了漂亮的女人,会有甚么反应呢?”徐驰继续老老实实地问道。 武则天怒道:“你这混蛋,你的言外之意是,你的言行举止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皇上英明,”徐驰磕头道:“孔夫子他老人家说,食色性也,爱因斯坦他老人家也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微臣看见那个漂亮姐姐,肯定要把持不住了。微臣想,微臣的行为,符合自然界的一般规律。微臣是大周自然界的一分子,所以,微臣的行为是正常的。”上官婉儿听着徐驰满嘴跑火车,也很快把持不住了,与武则天对望了一眼,然后诧异地定格在徐驰的脸上:这混蛋,胡说的些甚么呀? 第126章 上官婉儿的聘礼 武则天蹙眉问道:“那个甚么爱甚么坦的,是何许人也?” 徐驰磕头道:“禀陛下,微臣不认得那个人,那个人也不认得微臣。”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理,并不是爱因斯坦的发现,但徐驰只记得爱因斯坦这个人,功劳自然就归爱因斯坦了。 “那么朕又错在何处?” 徐驰答道:“陛下明知微臣是个正常男人,您身旁的又是个漂亮女人,却安排我们见了面,陛下这是引诱微臣犯罪,所以错在陛下,而不是微臣。” 武则天知道自己和他斗嘴,丝毫赚不到便宜,因为他根本不畏惧自己。有心治他大不敬的罪,心里却又舍不得。 武则天无奈,骂道:“你这无赖,起来罢。你藐视圣躬之罪,朕先给你记着,到时和你算总账。” 徐驰谢主隆恩,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索性连皇帝也不看了,好像是在和武则天赌气。 武则天不觉好笑,问道:“‘两个女人露腰杆,数九寒天腰流汗’可是你做的?” 徐驰却不答反问:“陛下怎么知道了?” 武则天轻斥道:“朕问你答便是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是,” “朕问你,是不是你做的?” “是。” “朕要你两年之内交朕一千万贯,你为何不及早谋划,却整日无所事事,去闾阎酒肆瞎混胡闹,你是成竹在胸么?” “是。” “以后你天天和文武大臣一起上朝议政好了,朕给你开个从七品上朝议政的先例,免得你游手好闲。” 大周朝制乃是一天一小朝,三天一大朝。小朝只限于各部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等当朝重臣,地点在相对较小的紫宸殿,俗称小朝会。大朝原则上是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吏都要悉数上朝,当值不便上朝的除外。御史大夫、侍御史、监察御史则不限品级。 徐驰为朝散郎,即俗称的从七品上,按规制是没有资格上朝议政的,是以武则天有“开先例”的说辞。 “是——不行啊陛下,微臣天天议政了,那谁去替您赚那一千万?”徐驰真急了,天天上朝,那可不是人干的。 “不行也得行,散朝一般还未及巳时,不影响你给朕赚钱。”武则天一言九鼎,毫无商量的余地,一心一意将徐驰当作后备干部来培养。 徐驰哭丧着脸,“那,那我今天可以走了吧?”伴君如伴虎,一见皇上准没好事,没事赶紧撤。 天天能见皇帝,参政议政,就表明此人圣眷正隆,几乎就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位极人臣了。许多人一辈子殚精竭虑所追求的目标,不就是如此吗?徐驰却如丧考妣,要多沮丧就有多沮丧。 武则天笑骂道:“你这厮,好没道理,朕找你来,还没说正经事呢,你就想走了?” “您还有事?”徐驰以为皇上是催他赚钱的,催完了就没事了。 “如今边关战事正紧,耗费弥巨,朕问你可有甚么好的办法?”武则天终于说出了正经事。 “加税呗,朝廷除了收税还能干啥呢?”徐驰想也不想,就说出了他的“好办法”。事实也是如此,任何国家机构都是不能生产财富的,收税是唯一的财富来源,即就是国家财政来源于税收。 “朕当然知道加征税赋,但税重则伤民。朕想知道,你有何好的方法,既能加税,又不伤民,惟其如此,税政才能顺利推行。”武则天说道。 “既要加税,又不伤民,”徐驰想了想说道:“这种税还是有的。”武则天心里一喜,这无赖竟想都不要想,就有主意了,看来真当得“位极人臣”的人物。当下不动声色,问道:“如何加税?你且细细道来。”令武则天与上官婉儿意想不到的是,徐驰竟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微臣要是告诉皇上了,皇上有没有奖励呢?”后世玩网络游戏,每完成一个任务,NPC都是有奖励的,要么是道具,要么是装备。 武则天又是想笑,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混账,制定国是,乃是每个臣子应尽之责,你竟然向朕讨奖励,何其荒唐之甚?” 徐驰寸步不让:“制定国是,那是宰相们的责任好不好?微臣现在连个县令都不是了,为什么要我制定国是?” 武则天气极,指着徐驰骂道:“无赖,真的是无赖!食君之禄而不为君分忧,食民之膏而不为民尽责,你这厮该当何罪?” 徐驰哭丧着脸,好似受了天大的冤枉,辩解道:“还食君之禄呢,微臣做了大半年县令,一文钱的俸禄都没领到,要不是微臣饭量小,早就饿死了。” 武则天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手指徐驰:“这厮……你这厮……哈哈……你笑死朕了……” 上官婉儿也是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走到则天皇帝背后,轻拍其背,免得她笑得背过气去。 上官婉儿帮腔道:“据婉儿所知,陈县令在缙云任上,依仗卖地,至少得了二十万贯。皇上念你为的是赈济灾民,心存善念,才没有追究,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你那点小伎俩么?若不是以一县县令之便,你能赚到二十万贯?” 徐驰惊讶地望着上官婉儿,这女人真不简单。这事儿高延福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事实亦是如此,上官婉儿是历史上少有的才女,十三四岁就能为皇帝草拟诏告,行使着相当于后世中央办公厅秘书的职权。则天皇帝是个性取向非常正常的女人,上官婉儿的上位,靠的不是女色,而是真正的真才实学。 武则天不解地看着上官婉儿,意思是真有其事么? 上官婉儿微微眨了眨眼,意思也很明白: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皇上就不必追究了,一旦追究开来,又和这无赖扯不清。 武则天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脸色一板,问道:“那你说,你要甚么奖赏才肯说?” “那微臣就直说了?”徐驰看着武则天,一脸的希冀,征询着说道。 “你说你说。”武则天心想,你还有甚么不能“直说”的?“直”得已经不能再“直”了。 “陛下早几天就答应奖励微臣一个宫女的,皇上却一直没兑现,如今那个宫女我不想要了,就换了陛下身边的这个宫女给微臣,就等于是两个奖励合并到一起奖励,陛下您也不亏……” “宫女?你知道她是甚么人?”武则天打断徐驰的话道。这混蛋七弯八绕的,却在打着上官婉儿的主意。 “禀陛下,她是个女人,并且是个漂亮的女人。”徐驰老老实实地答道。 武则天又想笑,赶紧道:“朕知道她是个女人,但她要替朕阅览奏折,颁行诏告,给了你的话,何人来替朕做这些繁杂事务?” “禀陛下,这个简单,她晚上陪我,白天替陛下做事,都不会耽误的。”徐驰又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作为皇帝,就应该有皇帝的威仪,在臣子面前是不能轻易发笑的,武则天今天却已经失仪好几次了。武则天哪里忍得住,只得背过身去,肩膀不停地耸动,使劲避免笑出声来。憋了好半晌,才扭过身来,道:“要想娶朕的上官待诏,你得准备三件聘礼,少一件都不行。” “要三件聘礼?那您快说,要哪三件?您不要弄得太难了。”徐驰心想,看来没戏,皇帝要的聘礼,必定是稀世珍宝,自己哪里弄得到? 武则天笑道:“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你只要替朕办成三件事,就当作是三件聘礼,上官待诏就是你的了。” 婉儿被武则天与徐驰当成了交易的工具,她作为当事人,却在笑过一次之后,又如老僧入定一般,站在一旁不闻不问了,好似他们的话题与她毫无关系。 “那微臣两年之内,为陛下赚到一千万贯,算不算办成了一件事呢?”徐驰一听皇帝并不要稀世之珍,放下了心,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武则天想了想,答道:“不算,那是你犯大不敬之罪的补偿,不算为聘礼。” 徐驰想,不算就不算,两年的时间,也太久了一点,最好今天之内就为皇帝办成三件事。 徐驰又问道:“陛下刚才问微臣如何加征税赋,如果微臣告诉了皇上,那算不算一件呢?” 武则天笑道:“这个当然算了,你刚才不就是为了朕的奖赏么?朕说话是算数的,不难为你。” 徐驰却并不相信,说道:“如果微臣说出来了我的办法,陛下即使认可,却偏说我的办法不可行,那我如何办?” 武则天笑骂道:“你这厮,竟然连朕都信不过——你的办法说出来,如果朝廷以后照你的办法行事,自然就是认可,反之则是不认可,这有何信不过的?” “那微臣就说了啊,保准可行。”徐驰自信心爆棚,至于皇帝到底依不依,那就是两回事了。 “说!”徐驰说道:“既要加税,又不伤民,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只征收富人的税赋,而不加征平民的税赋。让富人为朝廷尽一分力量,让平民能够休养生息。” 第127章 大周房产税 “只加征富人的税赋,不就是亩税么?”武则天说道。 武周时期,除了按人头收取的丁税之外,还有按田产收取的亩税。拥有的田产越多,应缴的税额也就越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亩税就是徐驰所谓的富人税。但是,田产多者是富人,但富人不一定非要拥有田产,比如商人、官僚、作坊主等。所以,亩税是富人税,但针对的是极少数地主,而不是针对所有富人的税。 徐驰摇头说:“有钱的不一定非要田产多,即就是说,区别富人与穷人,不是看田产的多少,而是看金钱的多少。” 武则天嗤笑道:“金钱的多少?谁家会把他的家底儿亮到台面上,让你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去清点?你这厮,朕还以为你有何良方呢,原来不过尔尔。” “陛下说的很对,但陛下忽视了一个普遍的规律,大凡富人,必定妻妾成群,使奴唤婢。人一多,住的房子就大。金钱是看不见的,但房子搬也搬不走,藏了藏不了。一个人是否富有,看他的房子就知道了。”徐驰继续说道。 武则天意有所动,不觉点了点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加征房产税。”徐驰不慌不忙地说:“房产税应该作为我们大周的常规税种而永远存在。微臣建议,朝廷一旦宽裕了,就应该取消人头税,而适当加重房产税。微臣认为,人头税是不公平的,富得流油的人一年缴纳多少赋税,穷得裤衩都没得穿的人也要缴纳多少赋税,这公平吗?一个社会要做到均贫富是不可能的,但朝廷应该最大限度地削峰填谷,社稷才能长治久安。微臣还认为……” 徐驰还在口没遮拦地滔滔往外冒,武则天与上官婉儿的心情,则完全可以用震撼来形容。这是一个还未到十八岁的无赖混混么?房产税不管可不可行,但泱泱大周朝堂,谁能想得到这个呢?如果说徐驰的两首诗是剽窃人家的,他的这个房产税,难道也是剽窃人家的想法不成? “国之柱石也”,武则天默默想到,袁客师杳无音讯几十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陈秦绑缚进京时出现了。难道袁客师又一次在暗暗帮助自己? 徐驰继续说道:“朝廷不应该重农抑商,而是应该把商业大力发展起来,当商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完全取消丁税及亩税。目前而言,房产税是可行的,实施的阻力是有的,但只要将税额定到一个合适的程度,阻力就不会很大……” 在上官婉儿的诱惑下,徐驰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参政议政的热情空前高涨。说了半晌,却见武则天二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不由纳闷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房产税不行吗?你们想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房子,有房子就可以征税,你们到哪找这么好的事?” 武则天笑道:“这房产税可是你想出来的?” “是是是,绝对是我的发明,陛下您说话可要算数,不能耍赖呀。”徐驰最怕的,就是皇帝耍赖。若是皇帝不认账,鬼都拿她没办法。 “混账!朕岂会耍赖?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房产税不管可否施行,朕都把它算作一件聘礼,绝不反悔。”武则天骂道。 徐驰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赶紧趴了下去,磕起头来:“多谢陛下,陛下您真好——那您赶紧说第二件聘礼第三件聘礼是什么?微臣一起说出来,保证陛下您满意。” 武则天一愣,这混蛋真是个急性子,也不想想二人年龄悬殊,婉儿是否愿意?皇帝笑道:“今日就此一件,至于第二件聘礼是甚么,朕暂时还没想到,你就稍安勿躁罢。” 徐驰走出养心殿之后,武则天与上官婉儿,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婉儿问道:“若是那陈县令真的为陛下解决了三件为难之事,陛下就真的将婉儿送给那无赖么?” 武则天笑道:“你放心好了,你若是不愿意,那厮就永无机会完成三件聘礼。当然,你若是愿意,则另当别论了。” 第二日,徐驰将武则天令他天天上朝的懿旨忘得一干二净。待冬日的暖阳斜斜地射进窗户,徐驰悠然醒转时,才突然记起这回事来。 徐驰无法无天,目无臣纲,但并不意味着他一点也不怕武则天皇帝。他深深地知道,他所处的时代,还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年代,皇帝稍有不满意,就可以要人的小命。 惊慌失措的徐驰,胡乱盥洗了一下,就火急火燎地往皇宫赶去。 徐驰进过两次宫,第一次是在李元芳的裹胁之下,第二次是在传口谕的小太监带领之下,进宫都没有受到盘查。这次不同,徐驰单枪匹马地往宫门直闯时,被戍卫内宫的羽林卫拦了下来。 太阳都晒屁股了,徐驰自然着急,朝军士吼道:“老子是皇上让我来上早朝的,耽误了国家大事,你丫的担待得起吗?快让老子进去,否则老子撤了你信不信?” 徐驰一没着官袍,二没带腰牌,上早朝也应该卯时就到,此时辰时都过了,哪来的早朝?那军士自然不肯相信,发狠道:“皇宫禁地,你若再无理取闹,你信不信我将你绑起来,乱棍打死?” “你敢!老子是陈秦,不信你去问皇帝,看她不打死你。” 守城的羽林卫听说此人就是闹得满城风雨的陈秦,不由得又有几分相信,因为在他的身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用常理去揣度的。当下就有军士跑去找当值的太监,佐证徐驰的真伪。 紫宸殿内,君臣十几人正争论得面红耳赤,一方是赞成加征房产税的,理由不言自明。另一方则是反对加税的,理由也很充分:房产税旷古未闻,一旦加征,阻力将会压力山大,势必造成时局不稳。 “此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决,鸾台侍郎狄仁杰会同地官侍郎武承嗣,再加上陈秦,你等三人尽早草拟出此策,交朕批阅。”武则天手一挥,就一锤定音了,却发现少了那个始作俑者,不由怒道:“那厮是怎么回事?朕让他天天上朝议政的,辰时都过了,他竟然还没来——梁王何在!他不是住在你的梁王府么?你怎么不把他一起叫过来?” 武三思吓得一啰嗦,赶紧奏道:“微臣不知陛下让陈秦上朝,是以没有叫上他。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手一摆,让武三思闭了嘴,却对高延福道:“高公公再去看看那厮可来了?” 高延福已经跑了好几趟了,这次一出去,就碰到了来佐证真伪的军士,便赶紧让他带徐驰进来。 这是徐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上朝议政,一进紫宸殿,徐驰就傻愣愣地看着武则天及诸位大臣,不知要如何表演。 高延福在旁提醒道:“还不跪下,叩见圣躬?” 徐驰立即反对说:“他们怎么不跪?为什么让我一个人下跪?” 高延福哭笑不得:“那些大臣早就跪过了。” 徐驰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地叩拜了皇上,然后走到最末尾的位置,一个哈欠脱口而出。 大臣们都担心地看着徐驰,眼睛却在偷偷留意皇帝的反应,看皇上会如何责罚他。徐驰迟到了一个多时辰,又当着皇上的面打哈欠,实乃是大不敬。 最蛋痛的莫过于武则天,虽然她并没有蛋蛋。你若是要责罚他,他哪一宗哪一件不值得责罚?你若是不责罚他,他又显得太过于轻松随意了。 武则天生性刻薄狠毒,这是每个大臣都心知肚明的。偏偏对待徐驰,却是极度的容忍、大度、仁慈,与其性格反差之大,实在是匪夷所思。 皇帝表现出的最大的愤怒,也不过是把脸一板:“陈爱卿怎么这会才来?你不知道要点卯吗?” “禀陛下,微臣知道。微臣天不亮就到宫门外了,偏偏那个狗日的守门的不让我进来。我说啊说啊,一再的说啊,他们才让我进来,这不就迟到了。” 武三思心想,这小子真的是胆大妄为,这可是欺君之罪啊。这些的大臣谁不是从承天门进来的,怎么就没一个人看到你在那里“说啊说啊”呢? 武则天明知他是满嘴胡言,也不说破,只对高延福道:“给那厮一块腰牌,免得他明日还要去说啊说啊,看他到时又如何开脱。” 这时,监察御史宋璟奏道:“禀陛下,我朝还没有过从七品上官吏上朝的先例,臣斗胆请陛下收回让陈秦上朝议政之成命。” 宋璟也不过是尽尽监察御史的责任而已,皇帝要谁上朝谁就上朝,谁敢说半个不字,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武三思也出班奏道:“臣认为宋御史之言甚是在理,七品官上朝,岂不是说我大周无人可用了?”宋璟反对徐驰上朝,那是职责所在,武三思也跟着反对,就有点诡异了。谁不知道徐驰当县令是武三思极力举荐的?徐驰到洛阳之后,武三思又让徐驰住到了梁王府,当成子侄看待。他为什么要反对呢? 第128章 女人不爱何以爱天下 武则天亦是大感意外,她这个侄子可从没反对过自己的。皇上蹙眉道:“陈爱卿年少位低,但头脑活络,许多奇思妙想闻所未闻,有他议政,朕以为大有裨益。” 武三思奏道:“臣以为,既然陈秦富于治国之略,不如委之以正五品上的凤阁舍人之职,自然就无违例之嫌了。” 说了半天,原来武三思的意图就是将徐驰火线提拔,一下子从七品小官上升到五品中央大员。 凤阁舍人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办公厅主任,制定方略,起草诏告的中枢部门,其作用与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武则天笑骂道:“狗屁,陈秦寸功未立,你就让吏部考功司给他加官进爵,那就不违例了?第一,以后吏部不必考陈秦的功,朕亲自为之考功;第二,陈秦加授宣义郎,但不领取俸禄,适职待补;第三,上朝参政,无故延误缺席,定斩不饶——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七议八议的。” 官员的升迁贬谪,有专门的吏部考功司负责。像徐驰这种混混无赖,若是按吏部考功司的评判标准,别说升官,脑袋都不知道掉多少回了。所以武则天把徐驰升降的权力抓到了自己手上,免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宣义郎比朝散郎高是高了一阶,但仍是七品小官,朝散郎是从七品上,宣义郎是正七品下。官小也就罢了,窝囊的是,徐驰还没有俸禄可领,还得天天上朝,纯粹的卖力不讨好。 众重臣很是怜悯地看着徐驰,谁叫你丫的得意忘形呢,现在领略到皇帝的天威了罢。 果然,徐驰傻眼了,这哪跟哪呀,没钱也就罢了,他妈的延误缺席还要斩首,这不是坑人吗?徐驰心一横,当场耍起赖来:“陛下您要杀我,现在就杀好了,反正我也不打算活了!” 武则天冷笑道:“天天上朝未必是甚么为难之事?你看狄卿,已年近七旬,还不是天天上朝?” “他是他,我是我,他当了大官,赚了大钱,光宗耀祖了,那是他的人生目标。我的志向和他不一样,那怎么能比的?”徐驰不为所惧,大不了又穿越回去,窝囊的人生不是混混的性格。 武则天笑道:“那么你的人生目标是甚么来着?” “讨几房女人,生几个孩子,就完了——反正我不想当官!”徐驰说得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 紫宸殿内的十几个重臣,不由面面相觑:怪胎,真的是怪胎,若是上得七老八十,有这般的人生感悟,倒是不足为奇,可偏偏这混蛋才十七八岁,离七老八十差得太远了。 武则天既震惊又无奈,既然这无赖没有人生的远大目标与抱负,威逼利诱在他身上还真行不通,看来得采取另外的办法了。 武则天和颜悦色地道:“陈卿啊,你不是要朕把婉儿赏给你么?你还差两件聘礼呢,朕让你天天上朝,以备着朕何时想起来,就可何时告知于你,这不是更好么?” “要是我哪天大喜呢,哪天生孩子呢,或者我爹我妈死了呢,生病了呢,难道也要上朝啊?”徐驰哭丧着脸,提出了一连串的可能性。 武则天忍俊不禁,笑道:“你可找宋御史告假,朝廷律法不是不近人情世故,这些的事儿,还是可以通融的,你就放心好了。” 众大臣既觉得好笑,又对皇帝腹诽不已:刻薄狠毒的一代女皇,竟也有低三下四的时候,这不是求着人家上朝么?徐驰真有那般人所不及的能耐么? 徐驰多少放了点心,只得点头说:“那就这样吧,我上朝就行了——那陛下,您什么时候能让我告老还乡呢?”要是真的每天上朝下朝的,那真是绵绵无了日,那还不如早点死呢。 徐驰话一出口,满堂响起“噗嗤”之声,继而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连弯着身子的高延福也笑得直起了腰杆。 武则天想,等到你要告老还乡的那一天,朕的骨头都没了。武则天好不容易忍住笑,说道:“等你替朕办成三件事,完成三件聘礼,你领着婉儿就可以告老还乡了,如何?” 众大臣又是面面相觑,皇上何时答应将上官待诏嫁给这混混了?还三件聘礼呢。那上官待诏会嫁给这小无赖? 犹疑归犹疑,徐驰的第一次朝会在一片哄笑声中胜利闭幕。徐驰怀着沮丧的心情走出紫宸殿,追上宋璟,脸上堆着讨好的微笑:“宋大人,请留步。” 宋璟露出一丝狐疑,这厮和你套近乎,一般没甚么好事。 “宋大人,兄弟有件事儿和你商量商量,我们借一步说话。” “甚么事?有何见不得人的?当着众臣的面不妨说出来,何须借一步借两步的?”宋璟怀疑徐驰穷极思变,找借口敲诈于他。 徐驰本来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见他鬼鬼祟祟的找上了宋璟,不由好奇,便停下步来,看他又耍甚么把戏。 徐驰嘿嘿笑道:“宋大人紧张什么?本官就是想请个假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徐驰不知道宣义郎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由自主地在宋璟面前甩上了官腔。 宋璟如释重负,问道:“陈大人可有何事由?”请假是不能随随便便请的,得有个正儿八经的理由。 徐驰诡秘地一笑,凑到宋璟耳边,低声说:“例假!本官请个例假。” “例假?甚么例假?”宋璟非常不文明地大声囔囔出来。活了三十多年了,还没听说过甚么例假。 徐驰扭扭捏捏的,“例假都不知道?来,跟我来,本官偷偷告诉你,给你科普科普。” 果然,这厮的要求不可能是那么简单的,宋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若是将自己与柳絮儿的那件事抖落出来,也只能由着他了,大不了丢官罢职,总好过时时被他盘剥欺凌,提心吊胆的。 宋璟想通了这一层,底气便足了,大声道:“明人不做暗事,何必偷偷摸摸的?陈大人若是有正当的事由,宋某必禀明圣上,予你的假;若无正当事由,宋某也无能为力,必不会徇私而违规。” 一众文武大臣自然不清楚徐驰与宋璟二人之间的过节,他们所感兴趣的是,徐驰刚刚成为朝会的新兵,究竟有甚么理由请假? 武三思也疑惑地看着徐驰,这小子又不是新婚燕尔,添丁生子,临海老家也没发来讣告甚么的,他没理由要告假呀! 看来,徐驰今天不把“例假”描述清楚是不会得逞的。当然,描述清楚了,就更有可能不会得逞。 “嘿嘿,大家伙都是过来人,本官就不遮遮掩掩了——大家都清楚,女人每个月都要来上那么三五天,即就是俗称的‘行经’或‘经期’,本官称之为‘例假’,宋大人明白了吗?嘿嘿。”徐驰很是认真地为文武大臣们现场科普起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徐驰长得清秀不假,但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个女人呀! 宋璟只以为徐驰是有意捉弄于他,气急败坏地道:“荒唐!荒唐至极!女人行经与你何干?难道你还要陪着女人行经不成?” “怎么就不相干?女人行经痛苦不?痛苦。女人行经烦躁不?烦躁。自己的女人既痛苦又烦躁,你难道就能置之不理?你难道就能熟视无睹?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知道爱惜,还能指望你爱皇上、爱朝廷、爱大周百姓吗?女人不爱何以爱天下?” 徐驰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充满了正能量。 “给他五天假罢!五天够不够?”不知何时,武则天出现在了徐驰的身后。 徐驰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地倒身便拜。一个现代人本来没有习惯大礼参拜,但武则天不一样,抛开天子皇权不论,人家七十多岁高龄了,还是值得跪拜的,何况她还三番五次饶恕自己的过错,对自己优待容忍有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殊荣,艳羡都来不及。 “给你五天假,下不为例。”武则天正欲转身离去,却又说道:“你有几个女人?若是有五六个,今日这个例假,明日那个例假,你一个月就全不用上朝了,天天在家陪女人得了。” 徐驰连连点头,心里笑开了花,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又获得了五天的自由。至于五天之后,那就得再想办法了。 空闲的五天,徐驰其实也没闲着,领了武崇训到处闲逛,打算找处黄金地段,开门做生意。虽然具体做什么生意,徐驰还没想出来。 这两个公子哥儿,找铺面也直往人多的花柳之地乱钻。七拐八绕的,徐驰又找到了曾经避过难的莳花馆。 莳花馆所处的位置,紧挨国子监、太学、崇文馆,此处客栈林立,妓院甚多,乃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处。那甚么国子监、太学、崇文馆,其实就是古代的皇家大学,里面的学子非富即贵,如果富贵都不沾边,那就必定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古代的人也甚是可爱,越是文雅的地方,越是妓院扎堆,仿佛文化与女人天生就是暧昧不清的。 第129章 太平公主 那莳花馆地段繁华,紧挨马路的一侧,是一排落地的轩窗,宽敞透亮,古色古香。既是烟柳之地,又有一丝文雅之气。 徐驰绕着莳花馆转了两圈,越看越是喜爱,便对武崇训说:“这莳花馆风水好,就是它了。” 武崇训哭笑不得:“甚么‘就是它了’,那是别人的产业,我们梁王府都惹不起的,陈兄就不必指望了。” “梁王府都惹不起?除非是皇子或公主,或者就是皇上本人的是吗?” 武崇训道:“莳花馆正是太平公主的产业,我们还是不要惹那个姑奶奶为好。” “什么惹不惹的,我们找她买下来,又不是强抢。再说了,我替她娘赚钱好不好,她也该出一份力。”徐驰想,公主应该更好说话,大不了由皇帝出面摆平。 武崇训是洛阳土著,深知太平的为人,想来十之**没戏,但又不好打击徐驰的积极性,推脱说:“那你自己去找皇上说道说道,看成是不成,反正兄弟是帮不了你。” 紫宸殿内,武则天发现徐驰赫然在列,不由笑道:“今日尚是第五日,为何上朝来了?” “嘿嘿,我这不是想皇上了吗?” 武则天哑然失笑,“不见得罢——可是有何难决之事?”武则天估计,他不有求于己,是绝不会起个大早赶来觐见的。 徐驰嘿嘿笑着:“陛下英明,您简直是能掐会算,天上的神仙,一猜就准。” 皇上笑道:“你就直说好了,莫藏头缩尾的。” “是这样的,陛下要微臣两年之内赚一千万贯,微臣想,就是站在街头当叫花子,也得块地儿吧……”徐驰发起了牢骚。 “要一块地?”武则天问道。 “是!” “说罢,要哪里的地儿?只要不是金銮殿,朕都给你。”武则天想,徐驰的话也有些道理,巧妇不为无米之炊。 徐驰道:“就是挨着崇文馆的那幢宅子,地方不是很大,就一幢宅子而已。” 武则天也不含糊,说道:“准奏,你寻到那宅子的主人,朕替你买下便是。” “那宅子是太平公主名下的产业,麻烦陛下和公主说一声,那宅子我要了。” 武则天一愣,真是无赖碰上了无赖,别人家的还好说,无非是多花些银子,偏偏太平是她最溺爱的小女儿,也最是混账无赖,她若是不愿意,武则天都奈何她不得。 武则天心虚气短,低声对高延福道:“去传朕的口谕,宣太平公主觐见。” 捱到散朝,众位大臣都走了,太平公主才姗姗来迟。 那太平公主杏眼桃腮,肤色白净,面如满月,那一双剪水秋眸,更是顾盼生辉。果然是老李家的龙种,先天遗传基因优秀,结出来的果实就是不一样。 徐驰在他的前世,由于资源分配的不公,对略有三分姿色的女子,都能色心大动。一朝穿越到大周,所见女子,姿色岂止三五分?就拿太平来说,纵没有十分的人品,**分也是有的。再加上太平生在帝王之家,服饰装扮,都有专业的宫女料理,仪容举止,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经过专业训练了的。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岂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子可比拟的? 徐驰看得目瞪口呆,喉结不停地不安分地滚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响。好在徐驰先生是一位自制力超强的绅士,硬是没让口水从口腔里流出来。 太平公主早就注意到徐驰的窘态了,不由横了他一眼,骂道:“臭小子,看甚么看?有种的看你老娘去!” 徐驰一听,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呀?她娘的,和老子说话何其相似之甚?怎么是一个调调儿?太平公主比起徐驰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敢在自己的老娘面前自称老娘的,恐怕天底下再无第二人了。 事实上,太平的年龄确实和芸娘差不了几岁,已然三十二三了,和单绫的年纪差不多。 来而不往非礼也,徐驰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便回敬道:“你能看我,为什么我不能看你?大家都是人,看看有啥关系?又不会看掉你一块肉。”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在本公主面前口出不逊,你不想活了?”这是太平公主自打娘胎里出来,第一次遇到胆敢顶撞她的人,你说气是不气?气愤之下,便自报公主的名号,指望徐驰赶紧磕头求饶。 “好了好了,在朕面前都不能消停一会么?都给朕省点口水罢!”武则天早有预料,此二人见了面,不动手掐架就算是万幸了。 “皇上,他欺负女儿,您竟然就让他欺负了?”此时的太平公主,好奇远远大于气愤,就连极为得宠的张易之兄弟二人,在她们母女二人面前,也一点不敢如此放肆,难道他比张易之更得母亲的欢心? 太平公主怔怔地看着徐驰,此人眉清目秀,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但也仅此而已,长相气质等方面,要比张易之差太远了。 太平公主又看向她的母亲,疑惑地问道:“他是何人?” 武则天呵呵笑道:“他还能是谁,就是在缙云斩杀了周瑰的那厮。” “陈秦?你就是陈秦?本公主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好,自己找上门来了,胆子不小呀!”太平公主围着徐驰连转了两个圈,一脸的惊讶。 “找我算账?我和你好像没甚么经济往来吧?算哪门子的账?”徐驰也是一脸的惊讶。 武则天对太平公主所说的算账,其实心知肚明。这位公主就好身外之物,各地的官员多少都要孝敬她一点,周瑰可能是孝敬得最为丰厚的一个。徐驰杀了周瑰,断了她一条重要的财路,自然要找他算账了。如今徐驰找她要地,十之**要黄。 武则天打断二人的话道:“陈秦要在两年之内,替朕弄到一千万贯,想必你已经听说了。他需要个地方打理生意,看中了你靠着崇文馆的那幢宅子,或租或买,你开个价,朕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 太平公主一听这话,一蹦三丈高,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断然回绝道:“别人要还好说,唯独他陈秦不行,哪怕给一座金山也不成。” 武则天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徐驰道:“你这厮也是的,甚么样的宅子看不上,非要看上这泼皮无赖的,朕也帮不得你。你自己再去寻另外的,银子多点不要紧,暂时找梁王垫着,到时朕还他便是。” 徐驰傻眼了,都说武则天刻薄狠毒,但通过自己几次与她接触,这哪是刻薄狠毒呀,简直可爱得紧。作为母亲,征用女儿的房子作为办公场所,女儿死活不干,母亲两头说好话,哪怕是寻常百姓人家的母女关系,也是不可思议的,何况这个母亲还贵为天子。 徐驰看不下去了,替武则天教训道:“你作为臣子,就应唯皇命是遵,你作为女儿,就应孝敬自己的母亲,如此不忠不孝,真是天人共愤,叹为观止。”徐驰来大周有些时日了,古文水平更是高涨,一不小心还能弄出几句极有水平的话滴。 太平公主金枝玉叶,对胆子小的、唯唯诺诺的,自然是颐指气使、刁钻蛮横。据说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一个大臣,那大臣的车夫没经验,没及时让道。那大臣虽苦苦求饶,但最后还是太平逼着那大臣学了几声驴叫了事。 太平自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生最大的乐趣,无非是欺凌一下别人,到处寻找倒霉蛋,说穿了,就是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之上,后世俗称的恶趣味,即是如此。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胆大包天的陈秦,对她毫无惧意,所以依靠欺凌他找乐子的方法,估计是行不通了。太平眼珠子转了几转,却不怒反笑,对徐驰道:“要本公主那块地,也不是甚么难事,答应一个条件,那块地,那幢宅子,都是你的了,本公主一文钱不取——就看你敢还是不敢?” 让徐驰也没想到的是,这太平公主怎么和她娘一个德性?徐驰想得到上官婉儿,武则天要三件聘礼,徐驰想得到莳花馆,太平公主却要他答应一个条件,真乃是母女连心。 “什么条件?快说!”徐驰想也不想,就催促太平公主开条件。那莳花馆少说也值个几十万贯的,奖励如此丰厚,自然值得一搏。哪怕是以身相许,亦是在所不惜。 太平狡黠地看了看她的母亲,对徐驰道:“待本公主与皇上聊会儿天,稍后便告知于你。你且站在那,乖乖地等一阵。” 武则天四十几岁才生了这么个女儿,如何不痛爱有加。母女二人竟然真的当着徐驰的面,亲昵了好一阵,才算罢休。 最后,太平公主辞了皇上,出了紫宸殿,末了还不忘对傻愣愣的徐驰道:“傻愣着干甚么?随本公主来呀!”有奶便是娘,徐驰也不计较,跟在太平公主屁股后头,屁颠屁颠的亦步亦趋。 第130章 公主要我吃? 出了紫宸殿,避过宫女太监,太平公主站定身子,朝徐驰勾魂摄魄地一笑:“你真想要本公主的莳花馆?” “是!” “你真的敢答应本公主的任何条件?” “敢!有什么不敢的?但有个前提,必须是我做得到的。” 太平公主狡黠地笑道:“事情很简单,别说是你,就算三岁小儿,也做得到的。” “三岁小儿都能做到?”徐驰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突然大声道:“嘿嘿,老子知道了!” “你知道甚么了?”太平公主纳闷地问道:“你知道本公主要你作甚么?” “嘿嘿,嘿嘿,”徐驰连续“嘿嘿”了好几声,最后才摸着脑门,不好意思地道:“吃奶……是不是?公主要我……吃你的奶奶?” 太平恼羞成怒:“放肆!要吃吃你老娘的去,本公主是你这等无赖能吃得的?” “是你自己说三岁小儿都能做的!三岁小儿除了吃奶,还能做什么?”徐驰大呼冤枉,那样子好似比窦娥还冤。 太平公主冷笑道:“你这厮,尽往好处想,老子赔了身子赔房子,天底下那有这般的好事?” “那你直说呀,要我做什么,我做得到就去做,做不到,我还得想别的法子呢。老子不能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太平公主斜睨着徐驰道:“很简单,本公主让你头顶女人的亵裤,站在莳花馆前的大街上,从卯时起,一刻不停地站到午时,莳花馆就是你的了。” 徐驰大呼绝了,如此整人的法子,亏得她这位金枝玉叶想得出来,说得出口。 太平促狭地看着徐驰,事情确实不难,三岁小儿都能做得。难就难在小儿做得,大人却做不得。 事情确实很臊脸皮,但徐驰想,自己反正在洛阳没什么熟人,没几个人认得我徐驰,熬上几个时辰,整座莳花馆就是自己的了,可谓物超所值。不就是顶一条大裤衩吗,后世大街上搞裸奔,不也大有人在? 徐驰权衡了一番利弊,对太平公主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我呸!本公主说过的话,何时算不得数?别说一个莳花馆,就是十个八个莳花馆,本公主也不见得会眨眨眼。”武则天为了修筑皇家园林而犯愁,太平公主却是富得流油。在京都洛阳,在王公大臣、勋贵亲爵中,太平公主的富有,可谓首屈一指。 “好!那就说定了——哪天做?”徐驰干净利落地满口答应下来。 太平公主不相信地看着徐驰:“你小子真打算做?” 古人把名节声望看得极为重要,就算在名节声望有如狗屁的后世,一颗政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却头顶女人的内裤站在大街上,其以后的影响是不难想象的。 太平公主虽不在乎一个莳花馆,但徐驰的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徐驰笑道:“不就是一条亵裤吗?为了你妈,为了我们大周,老子豁出去了。” “明日卯时,莳花馆见!”太平公主也不废话,又促狭地看了徐驰一眼,翩然离去,等着明日的好戏。 梁王府内,柳絮儿不明就里,惊讶地问道:“老爷,你这是要干甚么?” 只见徐驰将一大团棉絮塞到胯下,来回走了几步,碍事倒不碍事,只是下面鼓鼓囊囊的,不甚雅观。 看着徐驰有些得瑟的样子,柳絮儿又问道:“老爷,你这是要做甚么去?” “老爷做的纸尿布——按常规来说,老爷我熬个几个时辰应不在话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实在憋不住了,老爷我就拉到裤裆里,别人也看不出来——嘿嘿,老爷的办法还算可以吧。” “谁不让老爷吃喝拉撒了?谁做得出这等阴损的事儿来?”柳絮儿自打跟着徐驰,夜夜笙歌,让久旱的柳絮儿如淋甘露,愈发娇俏可人起来。 “不是不是,老爷我今天和人打赌,如果老爷我赢了,那大宅子就归老爷了。到时,我们就搬出梁王府,搬进我们自己的爱巢,从此双宿双飞,日夜不离,生他妈一大堆胖小子——他娘的,你就等着跟老爷我享清福吧。”徐驰在努力地勾画着美好生活的蓝图。 柳絮儿其实并不替徐驰担心什么,他杀了周瑰,犯了那么大的罪,皇上不但不降罪,还让他上朝议政。想想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天底下能天天见着皇上的,又有几个? 柳絮儿只是好奇,这小冤家是与何人在打赌?赌的又是个甚么东西? 天刚蒙蒙发亮,徐驰就带了柳絮儿出了门,让梁王府的下人,套了马车,送到了莳花馆。 武崇训清楚徐驰的生活习性,一般都要等到午后才找徐驰,自然并不知情。毕竟有点臊脸皮,徐驰也没有告诉他,即使告诉了他,也不见得武崇训会陪着他去丢面子。 进了莳花馆,太平公主带了许多的宫女太监闲役,早就恭候多时了。 柳絮儿暗暗心惊,作为大周土著,她虽不认得太平公主,但太平与一干下人的装束,她还是认得出来的。 太平笑着道:“小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等一下就由不得你了。” 徐驰以为太平公主舍不得一座偌大的莳花馆,也提醒说:“公主若是反悔,也还来得及,不要等到过了午时再反悔,老子就不依了。” 在烛光的映照下,徐驰胯下的包袱甚是打眼。太平“咕噜“一笑,伸手朝徐驰胯下一探,笑道:“你这厮,带的甚么个物事?也不嫌害臊?” 徐驰索性腰杆一挺,“你要摸,老子让你摸个够,看谁不嫌害臊?” 太平公主缩回手去,笑道:“谁要摸你?只是好奇你带了个甚么宝贝?” 徐驰嘿嘿一笑:“应急的夜壶,应急之用。公主要是喜欢,我可以考虑送你一个。我今天用完了,这个送给你也行。” 太平“噗嗤”笑道:“你小子还有备而来呀,那就让伺候本公主的宫女们伺候伺候你罢。 几个宫女得了主子的令,含羞带笑的将徐驰团团围在中间,拿出一条明黄色的亵裤,用裤腰处套在徐驰的头顶。那两个裤管,太平公主也是煞费苦心,用棉絮夯实,与徐驰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夯实了的裤管,自然直挺挺地竖立起来,不致耷拉下去,使人一看就明白,此乃是一条女子穿的亵裤,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亵裤一经装备到徐驰的头顶上,那直立的两条裤管,犹如兔子的两只耳朵,既可笑又滑稽。太平公主与一班宫女太监笑得直不起腰来。 柳絮儿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眼含泪珠儿,朝徐驰喊道:“老爷,你这是何苦呢?我们不要这宅子可好?犯不着吃亏犯贱惹人笑。” “嘿嘿,没事没事,老子我是自愿的,物超所值呀,不做白不做。为了我们的爱巢,老子认了——嘿嘿。”比起后世为了几十平百来平的一间商品房,就要背上二三十年的房贷,这算得了什么? 徐驰在一干宫女太监的推搡下,簇拥着来到了莳花馆正门前的大街上。柳絮儿本是个极有心计,又有些手段的女子,一则悴不及防,一则是对方的来头太大,临到这个地步,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泪眼汪汪地跟在徐驰后头。 路旁停了一顶明黄色的宫轿,太平公主坐了上去,撩开帘子,笑意嫣然地看着头顶亵裤、模样滑稽的徐驰。 此时,正值卯时,天已大亮,街上人虽不太多,但早起衙门里点卯的,做营生的,赶着出城的,也不在少数。见着徐驰的滑稽模样,吃了一惊,都不由停了下来,细看端倪。 徐驰倒是举重若轻,胜似闲庭信步,顶着个大裤衩,在街道上晃来晃去,还主动与那些看热闹的套近乎,要和他们握手。那些人只以为徐驰是个羊癫疯,哪里敢和他握手?只吓得连连后退。 那些个宫女太监闲役,在太平公主的授意下,四散开来,纷纷囔囔起来:“快来看缙云陈秦呀!快来看缙云陈秦呀!缙云陈秦顶着个大裤衩呀!缙云陈秦顶着个大裤衩呀……” 缙云陈秦可是这阵子在京城传得风风雨雨的人物,那远处的,一听缙云陈秦的名号,也不由自主地赶了过来,一看究竟。对于洛阳百姓而言,缙云陈秦,都是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自然都不认识徐驰。但徐驰头顶上的大裤衩,却是不假的,不由彼此互相询问: “那疯子真的是陈秦么?” “不可能,”回答者不容置疑地道:“陈秦是个甚么人?那是天天上朝参见皇上的大臣,这会早上朝去了,岂会在这里?” “你看那黄裤衩,黄轿子,不都是宫里的物事么?还有何人能这么大胆的?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一个陈秦敢这样子罢。” 宫女太监闲役又放出风去,说是陈秦与太平公主打赌,若陈秦头顶大裤衩到午时,莳花馆就归陈秦了。众人将信将疑,细细看一看,又想一想,倒是越来越像是真的:那头顶大裤衩的,不是正和陈秦的年纪相仿么?那躲在轿子后的丽人,瞧其服饰装扮,不就是个公主么? 第131章 裤衩之赌 闲着的,不闲着的,人越聚越多,议论之声亦是不绝于耳。有人与徐驰在酒肆一起看过胡旋舞,自然识得徐驰,加上那些宫女太监的添油加醋,此人便是陈秦,已然确认无疑了。许多人起哄说: “陈县令,看这边来,笑一个,再笑一个。” “陈县令,你闻不闻得到太平公主的尿骚味?狐臊味?嘿嘿……嘿嘿” 更有人当即编成顺口溜道:“头上两枝花,原是大裤衩。胯下塞棉絮,夜壶就用它。打赌莳花馆,骚味满京华。县令与公主,让人笑掉牙。” 太平公主趴在宫轿里,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儿探出窗外,笑靥如花。太平公主一天到晚闲极无聊,以蓄面首、卖官位、糟践人、恐吓人为乐事。陈秦的名声如日中天,盖过了她太平公主的风头,早就对其不满了。恰逢陈秦有求于她,她如何肯放过作贱陈秦的机会? 一乘青呢小轿自街边走过,里面的人撩开布帘,看到一大堆人围着一个模样滑稽的年轻男子。细一看,那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陈秦。再一看,街边明黄宫轿中的女子,不是太平公主又是谁? 那人跺着脚,连连叹道:“荒唐,荒唐,真乃荒唐至极!” 那人扼腕叹息之际,蓦然看到了离徐驰不远之处,泪眼汪汪的柳絮儿,不由惊慌失措,赶忙拉下帘子,缩进头去,心里暗自寻思:柳絮儿果然是水性杨花的女子,竟与那无赖厮混到了一处,自己幸亏抽身得早,慧剑斩情丝,若不然,早晚被她所害,玷污自己的名声。 那人自然便是宋璟。宋璟跺了跺脚,催促轿夫赶路,是非之地,只宜早去,免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徐驰命好,十二月的洛阳城,本是一片萧杀,极其阴冷,这天却是难得的冬日暖阳,晒得人极是舒坦。徐驰在街头晃来荡去,荡去晃来,一会儿便从卯时熬到了辰时,再从辰时熬到巳时。 徐驰心情大好,再过一个多时辰,偌大的莳花馆就是自己的了,到时将父母妻儿接过来,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呵呵,儿子还没有呢,但是女人有了,儿子还会远吗?那狗日的馨儿,老子都和她睡了大半年了,竟然没一丁点动静,是老子不行还是她不行?莫不是穿越了一次,把精子给穿死了?那就太悲催了。无后为大呀,没有后代的人就是老大? 徐驰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一忽儿喜,一忽儿悲,人晒得晕晕乎乎的,都快要打瞌睡了。忽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叫:“太爷,太爷,那人真的是太爷!” 徐驰睁眼一看,那喊着太爷的几个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其抱住,嘴里囔着:“总算找着你了。” 那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起来京城寻找徐驰的赵裕民、张翰、王胡子三个。 徐驰嘿嘿笑着:“他娘的,老子正想你们呢,你们就来了。快说,来干什么的?莫非也想老子了?” 赵裕民道:“县太爷被那高公公带走的第二日,我等兄弟三人就动身来洛阳寻太爷你来了,不想今日才找到。” 徐驰奇了怪了,手一指柳絮儿,说:“老子来洛阳的第二天,人家单枪匹马的,还是个女流之辈,就找到老子了。你们怎么搞的?三个大老爷们,都差不多一个月了,要不是老子今天来这丢人现眼的,估计你们还是找不到。” 王胡子哭丧着脸说:“我们来的那几日,满大街到处张贴着缉拿老爷的告示,我们不敢去衙门询问呀,连打听都不敢打听。后来听人说,老爷让狄相爷给逮着了,我们就去宫城大门那里打听,不晓得不但没打听到甚么,小人的屁股还差点挨了一枪。后来又到狄相爷府上打听,看门的却说不知道。后来我们就到处打听,关于老爷的传闻倒是很多,却没一个人知道老爷住在哪的。我们只好满大街的转悠,还到各个窑子里去问讯,却都说不晓得……” 赵裕民与张翰在一旁连连点头,看来王胡子并非虚言讨好,而是确有其事。 徐驰哭笑不得,骂道:“老子要是即将问斩,却指望你们来搭救我,怕是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还见不到你们的人影儿。” 三人羞愧不已,又好奇地盯着徐驰的脑袋,问道:“老爷真的是和公主在打赌?” 徐驰没好气地道:“当然是真的了,要不然老子我吃饱了撑得慌呀,大太阳的顶着条女人的内裤? 王胡子想也没多想,一把抢过徐驰头上的亵裤,顶到了自己的头上,说:“老爷你去茶楼坐上一坐,让小人接替老爷。” 太平公主看在眼里,娇斥道:“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们是何人?敢坏本公主的好事?” 三人只顾着和徐驰说话,不料真的冒出来个公主,竟一时懵了。 徐驰笑着催促说:“那娘们真的是个公主,你们快去和她见见面,以后说不定经常见得着的,闹僵了不好。” 三人吓得腿肚子抽筋,在徐驰的催促下,畏畏缩缩地来到太平公主的轿子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太平公主问道:“你们是何人?” 张翰大着胆子回答道:“草民等是缙云县的衙役,来京城寻陈大人的。” “你们不好好在缙云当差,却来找他做甚么?” “草民……草民……”张翰不知如何回答为好,只得结结巴巴地说着“草民”。 太平公主不屑与几个衙役废话,只说道:“将那帽儿还给你们县太爷,这是本公主与陈秦的赌约,你们胆敢再扰乱,本公主定斩不饶!” 三人畏畏缩缩地退回徐驰身旁。王胡子拿着那条亵裤,不知如何是好。 徐驰笑着拿过来,又顶到自己的头上:“还是老子来吧,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大帮,你们就等着跟老子享清福吧。” 三人虽有心替徐驰受辱,但迫于太平公主的淫威,只得与柳絮儿站到一处,默默地看着胜券在握、喜笑颜开的徐驰。 越是时近午时,人越是聚得多。那些散了朝会的王公大臣,不知从何处得了信息,顺路不顺路的,都绕着道儿来看稀奇。狄仁杰来了,姚崇来了,武承嗣武三思哥儿俩也来了,只有宋璟没敢来。 这些个王公大臣,平时在皇上面前装得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其实也挺八卦的,也带有恶趣味的。清高如狄仁杰者,回府之后也情难自禁,来了那么一首:“七寸亵衣约,千金帝胄邀,无赖声名动,青衣着史抄。”可见其人之可恶了。 太平公主开始还有些趣味,后来却越看越乏味。你道为何?她本想看徐驰的笑话,本想看徐驰的无地自容,却没想到徐驰根本就不拿名声清誉当作一回事。本怀着捉弄他的心思,却反输掉了一座好好的莳花馆,你道气也不气恼? 午时未过,太平公主就躲进了莳花馆,斜倚在软榻上休憩。 徐驰则在张翰赵裕民等人的簇拥之下,轻而易举的熬过了午时。头顶亵裤,领着随从,挤开围观人众,进了自己的莳花馆。 “公主啊,您还有什么宅子要赌的?您可不能找别人啊,老子都接了。”徐驰一进莳花馆,便兴奋地直囔囔起来。 张翰等三人一听傻眼了,县太爷真的是胆大包天,平常在衙役面前自称一下老子,倒无伤大雅,他竟在堂堂千金公主面前,也照称“老子”不误,公主难道放任他不管?能不治他的罪? 太平公主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道:“算你狠!劝你以后不要和本公主作对,否则,你不可能赢得今日这般轻松!”她倒不是舍不得区区一座莳花馆,而是因为没有整治到徐驰而甚是不开心。 徐驰得了便宜就卖乖,嘻嘻哈哈地攀住太平公主的手臂,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说道:“看公主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咱俩一回生二回熟,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你就是我的人,怎么可能彼此作对呢?来来,陪着我看看我们两的莳花馆,公主什么时候想来住住,莳花馆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的,你只管来,不要客气。嘿嘿嘿嘿……” 太平公主看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唯独徐驰这种人从没遇到过,说他单纯的胆大包天是不恰当的。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不但不畏惧自己,就连自己的母亲,当今的皇上,他又何曾惧怕过?奇怪的是,如此嚣张狂妄的人,自己却并未曾反感过。何止不反感,甚而至于还有些微微的喜欢,一种对他的强烈的好奇之心。 太平公主一时纳闷不已,却也不想深究,便笑道:“算你还知趣,本公主且便宜你这次,若有下次,你必得加倍还回来。” 莳花馆总计共有五进,第一进便是俗称的门脸儿,中间是大门,两侧各是长六七丈,深三四长的临街明房,雅致的落地轩窗,雅致的纹饰缕刻,无不显露出骨子里的高贵典雅来。第二进却是一个重檐高耸的巨形亭阁,周遭是一圈宽敞透亮的围廊,一如翠烟楼的设计样式。第三四进,则是烟花女子那个那个的主要地方,两进加起来,怕是不下五六十间房。第五进才是一众仆妇小厮的住处,虽不如前几进雅致豪奢,却也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第132章 49选1 莳花馆一如别处的烟柳之地,不到午后是断然不会开门纳客的。那老鸨昨夜可能宿在别处,此时方自外头回来。一见太平公主,纳头便拜,口呼“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再起得身来,又见着了与公主手牵着手的徐驰,面上不觉一怔,心道此人甚是面熟,一时却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太平公主道:“此人便是你的新主子,以后你便听他的,本公主将莳花馆送与他了。”“是。”那老鸨朝徐驰微微一福,道:“参见公子。奴婢任凭公子差遣。”随即老鸨一拍脑门,嘴唇弯成“O”形,“奴婢想起来了,你是……” “老子是陈秦,那天上午到莳花馆来过,你他妈的想不起来了?” “奴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姑娘们,都快来呀,快来参见公主殿下和咱们的新主子,都来呀……” 老鸨的嗓门训练有素,叫声一落,那些的烟花女子便鱼贯而出,跪倒在太平公主与徐驰二人面前,噤若寒蝉。太平公主凶名在外,稍有不称意之处,打杀个把烟花女子实在是平常不过。 太平公主笑着对徐驰道:“连人带地儿,都送给你了。赚着了钱,且看你如何孝敬本公主?” 徐驰愕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人了?老子又不开妓院,要那么多花花草草有卵的个用?自己用也用不过来呀。” “这莳花馆本就是作窑子用的,你不做那营生,你又做得了甚么?开饭馆客栈?或者开绸缎庄子?”这会儿轮到太平公主愕然了。 “没想好,”徐驰笑道:“反正没打算开窑子,老子当老鸨名声不好听。” 太平公主不觉莞尔:“你竟然怕名声难听?你刚顶了个女子的亵裤在外头招摇,那名声就好听了?不是本公主看轻于你,这辈子呀,你的名声怕是好不了了。” 那些烟花女子本来庆幸脱离了公主的桎梏,却又担心若是徐驰不要她们,她们就面临失业的风险。不由叽叽喳喳地央求道:“公子还是开窑子罢,我们姐妹都是做惯了的,要是换成别的营生,一时半会还适应不过来——公子就可怜可怜我们姐妹罢。” 徐驰心地善良,耳根子又软,耐不得人说可怜话,便让她们站起身来,说道:“老子不清楚你们一个月赚得多少钱,等一会,你们开个价,老子请得起就请,请不起,你们就自谋生路了。” 那些女子一喜,暗道有门儿,大凡男人,大都要比女人大方,再说得几句软话,或者一番挑逗,说不定还能苦尽甘来。 原来,莳花馆的烟花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绝大多数,都是犯罪官员的女眷。进窑子前,个个地位高贵,身份尊崇,琴棋书画,也是拿得出手的。这十几年来,武则天为顺利登基,被贬被流被杀的各地官员,数以百千计,除开满门抄斩的,犯官女眷都被刻薄狠毒的女皇悉数充入各处妓馆之中。太平公主以得天独厚的便利,在这些女眷中挑了又挑,优中择优,挑最有姿色的,最有才华的,放入自己名下的妓院。莳花馆便是其中之一。 犯官女眷沦为烟花女子之后,便失却了自由之身,地位比一般烟花女子更为不堪。一般烟花女子尚可以自由跳槽,或者选择金盆洗手。犯官女眷则不行了,除开自由与经济被老鸨严格控制之外,连起码的人格尊严,生命权利都不复存在。戳穿了,这些女子其实就是女奴。 太平公主的刁钻狠毒是不用说的,那些女眷进了她的魔爪,自由姑且不论,还时时有性命之虞,是以人人惧之如蛇蝎。 徐驰确实没打算再开妓院,又不清楚其中的内幕,只以为这些女子姿色上乘,工资必定高得离谱,自然不打算再要她们。 换了个年纪轻轻的男性主子,花花草草们喜不自禁,脸上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现。听徐驰要她们自己开价,更是笑逐颜开,心道终于苦尽甘来,遇着了好人家。 徐驰细细一数,竟有四十九个之多,说道:“莳花馆暂时歇业,老子还没想好要干什么。歇业其期间,管饭不管工资,去留自便。等老子想好干什么了,再和你们商量,怎么样?” 四十九个女子强忍着心中巨大的喜悦,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生怕表错情,引起太平公主那个魔头的不快,又生出变数来。 果然,太平公主阴测测地道:“若是留,本公主一概不管,若是不留,你等就由桂妈妈带到本公主处,本公主另行安排。”所谓的桂妈妈,便是老鸨。 众人又跪了下去,一齐道了声“是”。 “四十九……四十九,嘿嘿,有了,他娘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就是它了……嘿嘿,嘿嘿……”徐驰一边“嘿嘿”傻笑不止,一边喃喃自语,喜笑颜开。 太平公主一愣,这混混无赖又想到甚么好事上去了?不由得如好奇宝宝般地问道:“甚么四十九?甚么有了?” “嘿嘿,暂时保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同你说好啊,到时你可得多多照顾兄弟我的生意,多多捧场,兄弟我感激不尽。”在商言商,徐驰角色变换之快,匪夷所思,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料。 太平公主气结,何时又成哥俩了?太平大摇其头,也甚是无奈,这小子是傻呢?还是天外来客?他竟不把礼数当一回事,偏偏又不忍心责罚他,偏偏他又有一些奇思妙想,奇谈怪论,无一处不透出个“奇”字。 太平也不多问,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细细揣摩他,不急在此一时。 心动不如行动,待太平公主一走,徐驰就让柳絮儿带了张翰赵裕民王胡子三人,回梁王府辞行,并顺便将一些日用之物搬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自梁王府打转回来的,却远不止柳絮儿四人。除开一应日用之物外,武崇训另外领来十个女婢,五个壮年杂役,供徐驰使唤。可怜梁王武三思,白供徐驰柳絮儿二人吃喝拉撒半个多月,最后还要大出血。 徐驰犯了愁,四十九个烟花女子加老鸨,共五十个,加自己人五个,加武崇训领来的十五个,加莳花馆原来的仆妇杂役三十个,总数竟达到了一百个之多。哪怕是执行最低工资标准,每人每月两贯钱,加吃喝用度,一个月至少也得三百贯的开支。他娘的,生意还没开张,这摊子也铺的太大了。 莳花馆烟花女子的去留并不能自便,哪怕是不给一文钱,她们也只能乖乖的留在莳花馆中,自然没有一个人自开身价。 四十九个姿色上乘的女子,比起柳絮儿来,亦是毫不逊色,年龄方面的优势,柳絮儿更是自叹弗如。一朝天子一朝臣,四十九个犯官之女,都想在新来的主子面前留下良好的印象,以免再落入太平公主的魔掌,是以全都团团围在徐驰周围,如花团锦簇一般。 徐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一时大饱眼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徐驰那个得意呀,用志得意满来形容毫不为过。 徐驰身在花团锦簇之中,壮心不已,豪气干云,大声囔道:“妹纸们!笔墨伺候!” 四十九个妹纸,只恨自己手脚不够快,抬桌子的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就差将徐驰抱在怀里写字了。你道徐驰想到了什么赚钱的路子?原来,徐驰由数字“四十九”联想到了后世曾一度风靡大江南北的地下**彩。地下**彩来势之凶猛,让人始料未及,几乎是全民参与。甚至是一辈子都没参与过赌博的老头子老太太,也在如潮的席卷之下,赤膊上阵,杀得血本无归才罢休。更有甚者,有人卖青苗,卖老婆,卖儿卖女卖肾,也要凑钱买**彩。后经过各地公安机关的严厉打击,才稍有所收敛。由此可见,地下**彩危害之大,诱惑之大,是无与伦比的。武周时期,没有电视电脑电影,没有KTV夜总会,没有洗头房洗脚房洗澡房,娱乐活动相对来说很是贫瘠,除了逛逛窑子之外,再无其他的项目可供消遣。一帮无聊透顶的文人就只好猛啃四书五经,然后作诗作赋作对子,自娱自乐,自命清高。 地下**彩在后世泛娱乐的年代,尚且能大行其道,经久不衰,徐驰没有理由不相信,**彩必将在洛阳城,必将在整个大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以势如破竹之势,以雷霆万钧之威,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让大周子民更幸福,更和谐。 徐驰踌躇满志,再思虑良久,终于提起笔来。徐驰的趣闻轶事横扫京都,莳花馆等烟柳之地,更是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对那四十九个烟花女子来说,陈秦之名早已烂熟于心了。今日得见真颜,众人都有些期待,此人真的如传闻中那般神乎其神么?或者真如传闻中那般目不识丁么?无论是神乎其神,还是目不识丁,在大周人的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 第133章 Number one 徐驰气沉丹田,吸了一口气,做足了气势,提笔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告大周子民书 为了丰富大周子民的娱乐生活,为了促进大周经济的健康发展,本着人民娱乐人民办,办好娱乐为人民的宗旨,特请旨成立“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简称“博彩公司”。 在皇上的亲切关怀下,在朝廷的大力支持下,在博彩公司全体同仁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仔细严谨的项目认证,经过细致缜密的前期安排,博彩公司拟决定发行第一彩种“生肖彩”,以飨大周广大彩民朋友。 “生肖彩”具体实施办法,请参照以下条款: 一.大周官方在每旬的第一日,在各显要之处,张贴出当期生肖彩之“谜面”,广大彩民可据此“谜面”竞猜“谜底”。 二.每旬第一日至每旬最后一日申时(17点)之前,为当期投注时间,请各位彩民在此期间,踊跃至官方指定投注机构进行投注。 三.每旬最后一日之酉时(19点),为当期“谜底”揭晓时间,猜中“谜底”的彩民,可持有效依据至官方指定兑奖机构进行兑奖。 四.“生肖彩”赔率为“一赔四十”(1赔40),请各位彩民在投注前,认真学习投注规则,一经投注,即不得退投或改投。 五.“谜底”规定了范围,即“一”(01)至“四九”(49),共四十九个数字,降低了竞猜难度。 六.“谜底”具体范围如下所示: 鼠:零一(01)一三(13)二五(25)三七(37)四九(49) 牛:零二(02)一四(14)二六(26)三八(38) 虎:零三(03)一五(15)二七(27)三九(39) 兔:零四(04)一六(16)二八(28)四零(40) 龙:零五(05)一七(17)二九(29)四一(41) 蛇:零六(06)一八(18)三零(30)四二(42) 马:零七(07)一九(19)三一(31)四三(43) 羊:零八(08)二零(20)三二(32)四四(44) 猴:零九(09)二一(21)三三(33)四五(45) 鸡:一零(10)二二(22)三四(34)四六(46) 狗:一一(11)二三(23)三五(35)四七(47) 猪:一二(12)二四(24)三六(36)四八(48) 七.如有未尽事宜,请垂询“博彩公司”各位工作人员。 八.以上条款之最终解释权归“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 大周神功元年十二月初三日。徐驰思如泉涌,毫无凝滞,一气呵成。徐驰吹了吹墨迹,微微颔首,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随后抬起头来,蓦然发现,四十九个女子,九十八只眼睛,只只如铜铃。那些的铜铃,要么是盯着纸面,要么是盯着徐驰。嘴唇也全都变成了“O”形,恍然如吹箫之势。 一胸前波涛汹涌的女子,指着“告大周子民书”的“书”字,问道:“请教公子,此为何字?” “这个啊,就是简体的‘书’字,‘老子不读书’的‘书’字——还有不认识的吗?都一一指出来,老子一起解答。等一下你们抄录的时候,要改过来,免得别人也不认识——明白吗?” 一个唇形最为**,最令人浮想联翩的女子道:“那些个数字后面,歪歪扭扭的是甚么个东西?奴婢愚钝,请公子不吝赐教解惑。” “好!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好,这正是老子要教给你们的东西——今天是十二月初三,接下来的七天,老子要教会你们这些阿拉伯数字,以及生肖彩的各项运作规则。你们务必认真听取领会,然后由你们去答疑解惑——现在,你们去把第一进东侧的大房子整理出来,整成学堂或书院的模样,老子来当先生。”好为人师的徐驰,打算办个培训班,也是最迫切的需要。 一众女子看着徐驰的眼睛,既热切又好奇,“神乎其神”与“目不识丁”两个互相矛盾的传闻,在徐驰的身上,竟然是完美的统一。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既然他的知识是如此的广博,却又怎么错字连篇如鸡爪涂鸦? 一则是去留不由自主,再则是徐驰的神奇诡异,让这些烟花女子们为此深深着迷。 徐驰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从午时开始,直至晚上就寝,都一直处于深度亢奋之中。 穿越真他妈好呀! 傍晚时分,本是莳花馆开门营业的黄金时段,莳花馆却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大红告示,首行写着:暂停营业。第二行写着:特大惊喜将于十二月十一日隆重推出。第三行写着:特大惊喜倒计时第八天。 一众文人雅士、嫖客色狼,不由面面相觑,搞的甚么鬼?还特大惊喜呢! 一大帮人聚在莳花馆门前,议论纷纷: “听说莳花馆易主了,缙云陈秦和太平公主打赌,结果那个狗日的陈秦赢下了赌约,赢得了这座莳花馆。” “可不是呢,从卯时开始,直到午时,本老爷都在这看着,那个缙云陈秦也甚是不要脸,竟然头顶公主的亵裤,一直顶了三四个时辰,此事千真万确。” “甚么要脸不要脸的?能头顶公主的亵裤,那是何等的荣光与尊崇?你想顶还顶不到呢,别葡萄吃不着就说它是酸的。” “我呸!此等败类,无耻之徒,丢了我等读书人的脸,天下文人雅士当以此为戒。” 议论之声从傍晚一直延续到深夜,走了一拨又来一拨,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众人不由暗暗揣测:十二月十一日,会是个甚么特大惊喜呢? 人类永远被好奇心所驱使,自此,到第二日第三日直到最后一日的夜间,来看告示的人越来越多,连续来了八个晚上的,更是大有人在。 是夜。 柳絮儿依偎在徐驰怀里,神情黯然道:“老爷,奴家明日就回缙云了,老爷要保重身体,按时将息……” 徐驰一轱辘挺起身来:“他娘的,你打算去哪?你不打算跟着老子了?” 柳絮儿泪眼汪汪的道:“奴家何尝不想与老爷白首偕老?只是老爷如今有了这么多的红颜女子,老爷必然不会要奴家了……纵使勉强收留了奴家,奴家也必然被老爷所轻贱……是以……是以……”说到此处,柳絮儿泫然欲泣。 “哈哈,原来如此,”徐驰朝柳絮儿那羞处一摸,“你她娘的,水多醋也多——老子问你,莳花馆里那么多的女子,除你之外,老爷还和谁上过床?” “那倒是没有。”柳絮儿低声答道,心里却想:凭你这好色胚子,不出两个月,那四十九个女子,不被你睡个遍,那才是奇哉怪哉。 “那不就成了,老子在你面前发誓,除你之外,老子若是还睡了其她女子,老子就天打五雷轰……”话未说完,柳絮儿一把捂住徐驰的嘴,惊恐地道:“我的个冤家,你说便说是了,发个甚么誓?誓岂能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的?”柳絮儿虽不至于傻到连徐驰的毒誓都相信的地步,但心里犹如灌了蜜,紧紧的抱住了徐驰。徐驰笑道:“凭你从缙云赶来搭救老子,老子也舍不得你走。老子即使是睡了全天下所有的女子,你在老子的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你是老子的Numberone。” 柳絮儿不无幽怨地看着徐驰:“奴家在老爷的心目中,终究是轻贱的……” “怎么可能?你始终是老子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最无可替代的女子,你为什么有那个想法呢?你凭什么认为你在老子的心目中,是轻贱的呢?”对于打翻了醋坛子的柳絮儿,徐驰还是很关心的。 “是老爷自己说的。” “老子说什么了?” “老爷说,我是老爷的‘烂白碗’,奴家虽愚钝,但是,烂白碗的意思,奴家还是清楚不过的。”柳絮儿又有些想哭了。 徐驰哭笑不得,老子不就是想拽一拽英文吗?徐驰解释道:“‘烂白碗’是西洋语,就是‘第一’的意思,懂不?” 柳絮儿虽不信,但心里好受多了,便不深究,只问道:“老爷还懂得西洋语?” “开玩笑,老爷我是什么人呀!什么西洋语、阿拉伯语,老爷我都非常精通,唯独对四书五经不怎么感兴趣。”柳絮儿自然不会相信徐驰的胡聊乱扯,却问道:“那个‘烂白碗’既然是西洋语,它是如何个写法的?老爷写给奴家看看可好?”徐驰手一探,摸到柳絮儿的大腿根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Numbenone”两个英语单词,直到膝盖处才写完。 柳絮儿粉脸含羞,道:“好长呀。” 徐驰的手又回到了那春潮泛滥之地,“她娘的,跟老子睡这么久了,今晚才知道老子的‘好长’么?” 柳絮儿轻轻地在徐驰的胸口上咬了一口,道:“奴家才不是说的那个好长呢……” 徐驰的手更加不安分起来,却被柳絮儿紧紧的夹住了,低声说:“求求老爷了,今晚不那个行不?单子都没得换洗的了,冬日里又难得干,若不然,明晚如何有个睡的去处?” “不怕,不怕,”徐驰眼前一一闪现着白天见着的那些烟花女子的娇美容貌,如何肯依,“明晚大不了让那些的姐儿妹儿们让出床榻来,让老爷我们两个人睡,她们不敢不依的。”柳絮儿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第134章 徐驰的培训班 东侧房里,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四十九个风尘女子集体从良,规规矩矩的坐在小矮几前,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老鸨桂妈妈作为监军兼政委,亦是赫然在列。柳絮儿存在着强烈的危机感,秉承与时俱进的精神,更是不肯放过深造的机会。当然,她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暗中观察徐驰,看他是否把持得住。 极度亢奋的徐驰,一反常规,天一亮就起床,到午时,已经连续讲授了三个时辰。 那些女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原也不笨,加上对知识的渴求,学习领会起来甚是快速。通过三个时辰的学习,就已经学会了阿拉伯数字记数法。 徐驰尿急,在前面的白纸板上写下了两道数学题: 135与864之和为多少? 最大的三位数是多少? “你们把这两道题做出来,用纸写好,交给科代表,老子要审阅,借此检查检查你们的智商。要求独立思考,不得交头接耳。如有违反者,两个时辰之内禁止上茅厕——你们慢慢想,老子先撤了。”话一完,徐驰风风火火的冲出了东侧房,直接杀向茅厕。 女眷们看着她们的救世主风急火燎的猴急模样,都不由得忍俊不禁,但她们所不能否认的是,阿拉伯计数法,确实要比她们所知道的计数法要直观得多,简洁得多,使人一目了然。 徐驰放下了包袱,返回课室,却见赵裕民、张翰、王胡子三人,鬼鬼祟祟地站在课室门口,朝里窥视。三人一见徐驰,马上就开溜。 对于这三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徐驰哭笑不得,叫道:“赵哥、张哥、三炮哥,跑什么跑?给我回来!” 三人彼此看了看,只好涨红着脸,又回到原处,问道:“太爷叫我等……有什么事?” “我找你们有什么事?是我问你们有什么事好不好?鬼鬼祟祟的,想看美女进去看,老爷我要得了那么多吗?你们只管随便挑,挑好了就找我,我来保媒,怎么样?够义气吧?” 三人中,张翰是过来人,男女之事自然看得开一点。张翰笑道:“兄弟就别笑话我们哥几个了,我们也是闲的发慌,来找兄弟看看有甚么粗活儿,让我们哥几个去做,真不是来看女子的。” “莳花馆四五十个仆妇杂役,还用得着你们干活?你们也进去和她们一起学习,以后要接受彩民的咨询。我们莳花馆内部的工作人员都搞不清怎么一回事,还如何向人家解释呢?都跟我进去,别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一样。” 赵裕民哭丧着脸道:“我们真不是来看小娘子的,兄弟就放过我们几个罢。”让三个大男人坐在一堆女子中间,赵裕民想想都感到可怕。 “是不是来看小娘子的不重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有相得中的,你情我愿的,只管跟我提,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但要提醒你们一点,从今往后,莳花馆再也不是窑子了,你情我愿的,我一律支持,拿银子睡女人的,我一律不准。明白了吗?” 三人想,有你这个色中饿鬼霸着,我们哪里敢挑女人?要挑也得挑你剩下不要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莳花馆的女子,比起翠烟楼来,也要高上几个档次,比起兰桂坊来,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是有天壤之别的。莳花馆里哪怕是最丑的女子,也是中上之姿,平常难得一见,配他们哥三个,更是绰绰有余。 三个人杵在那里,进也不好,退也不好,最后还是张翰说道:“要听,我们在窗外听着也是一样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要有所避嫌为好。” 昨日自赵裕民三人来莳花馆起,徐驰就没闲着,也没顾得上询问临海老家的情形,这会儿徐驰才想起来问:“我娘怎么样?还好吧?” 张翰想,这人千好万好,却对爹娘好似不怎么上心,他们三人都来一天了,这才记起来询问。张翰道:“听说你被押往京城,嫂夫人就一病不起,第二日我们就来寻你了,此后的情形,自是不清楚。” “那你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免得他们牵挂。”徐驰对芸娘这个母亲,确实不咋地,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子,突然有了一个三十四五岁的母亲,要他打心底里认可,确实是个难事,尽管芸娘对自己的儿子牵肠挂肚。 “昨日便已写了,已送到馆驿,兄弟不必担心。”张翰比较细心,再加上萍儿也还在临海,昨日趁徐驰写告示的空当,就写了信,托馆驿发往临海了。 “那你再写一封,让我爹娘老婆都过来,还有萍儿。老子现在有房子了,人多热闹,让他们都来,嘿嘿。”后世的徐驰,从来没这么爽过。 张翰自然求之不得,照办不误。 徐驰正待进课室检查自己的教学成果,却有杂役来报告,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正在兴头上的徐驰本来没时间会客,一听说是个女的,就朝门外走。不知道为什么,徐驰对女人总是情有独钟,哪怕是只看着,也觉得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就像现在这样。 莳花馆外,一个三十许岁的妖娆女子,笑意吟吟地朝徐驰走过来。 徐驰定神一看,顿时笑逐颜开,上前一把拉住她,说道:“钟姐姐怎么越来越年轻了?老子都不敢认了。” 来人不是别人,竟是翠烟楼的钟绯红钟娘子。钟娘子自楚江营救徐驰失败之后,直接到了京城,打算守株待兔。如果徐驰问斩,就安排人手劫法场。 计划没有变化快,钟娘子还没安排好,竟听说徐驰失踪了。钟娘子一方面庆幸不已,一方面派遣洛阳翠烟门会众,暗中打探。想一想,京城十二卫,把洛阳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徐驰,翠烟门那点帮众,自然就更不够看了。 后来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京城到处都有关于徐驰的传闻,就是没看见过他的人。要不是徐驰与太平公主的裤衩之赌,钟娘子想找到徐驰,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弟弟就知道贫嘴,你我一别大半年,弟弟的变化,姐姐须得另眼相看了。”钟绯红仔细端详着徐驰,心道,这小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若说他有甚么本事,那都是些胡搅蛮缠的本事,若是将他的际遇,归功于他的运气,那么他的运气就实在是太好了。 “钟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钟绯红笑道:“弟弟顶着太平公主的大裤衩,一顶就是几个时辰,此事在洛阳城中,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姐姐若是还找不到你,干脆拿跟棉线吊死自己算了。” “单绫来了吗?” 对于单绫,徐驰在心底里是非常气愤的,自己被羁押,她是最有实力实施营救的人。可是她竟然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讯。柳絮儿能找到自己,是缘于其心计和偶然,单绫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那是情有可原的。然而,时至今日,连赵裕民三人,加上钟绯红,都找到自己了,她竟然还没露面。 此事只有两种可能:她撒手不管了,或者她本人出了意外。然而,单绫的身手,出意外的可能性还是不高的。 徐驰虽然对单绫是满腔幽怨,但看到钟娘子,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钟娘子笑道:“弟弟也真是的,我也是姐姐,她也是姐姐,我这个姐姐还站在门外,就问起她来了,弟弟你好没良心。” “哪里哪里,”徐驰连忙矢口否认:“你是我最亲的姐姐呢,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你这个姐姐,你是我的……”徐驰又想到了“烂白碗”,想起来还是不拽为好,如是赶紧刹车。 钟娘子“咕噜”笑道:“你这厮,嘴巴甜得要人命——你便是不问,姐姐也会告诉你的。” “她也来洛阳了吗?” “没!她去南海了,她师父快死了,只得让姐姐我来找寻于你——这下你放心了罢。”钟绯红素来快人快语,说起谎来也不打草稿的。 “师父?是那个教她玩蛇练武的师父吗?” “自然是了,她还能有几个师父呢?她师父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她的授业恩师,自然得去的。” 徐驰这才释然,不过又有些黯然,老娘和老婆同时落水,你先救哪个?这个问题让许多人都难于取舍。单绫以她的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徐驰的重要性明显不济于她的师父。 徐驰的不快没有持续太久,单绫虽美,武功虽高,但最烦人是,她像个婆婆般地管着自己,使自己不能尽兴而为。若是有单绫在,她能让徐驰和柳絮儿混到一起去吗? 徐驰点了点头:“姐姐既来之则安之,姐姐就不要走了,留在这给我帮忙。怎么样?”莳花馆百十号人马,没个管家婆可不行。在临海那个小地方,钟娘子都能够把翠烟楼打理得风生水起,能力必然不差,由她管理莳花馆,徐驰没有不放心的。 钟绯红笑靥如花,“只要弟弟看得我这老婆子起,姐姐还能不从命么?”钟绯红此来的目的,便是留在徐驰的身边,以为内应。单绫找到徐驰之后,还打算将徐驰带到徐敬业的身边去。钟绯红自来到洛阳,意想不到徐驰竟大受武则天的青睐。钟绯红便临时改变主意,与其将徐驰带离洛阳,还不如将计就计,让徐驰留在洛阳,伺机起事。 第135章 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姐 徐驰拉住钟娘子的胳膊,将其带至课室。 课室里一众女子久不见徐驰回转,正窃窃私语,却不料他带了个妖娆的女子进来,不觉讶然。 徐驰将钟娘子拉到柳絮儿的矮几前,让她与柳絮儿坐至一处。对钟娘子道:“这个是你弟媳妇,叫柳絮儿。” 柳絮儿脸一红,显得异常尴尬。柳絮儿虽与徐驰混在一处,却并非明媒正娶,与露水夫妻无异。并且柳絮儿也认识馨儿,馨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妻子。说得不好听,徐驰与柳絮儿,称之为“奸夫淫妇”,好似一点也不为过。 钟娘子愣了一愣,随即便攀住柳絮儿的手,赞道:“好个灵气的女子,你这厮修了八辈子的福,竟讨了这么好个媳妇——今日姐姐来得匆忙,未带见面之礼,下次姐姐一定补上。” 钟娘子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见人便是八分熟。刚一见面就将柳絮儿一顿猛夸,把个柳絮儿更是羞得无地自容。钟绯红自然知道徐驰的身世,并且一眼就能看出柳絮儿比徐驰至少大了七八岁,但这些又有甚么关系呢,她的工作是留在徐驰身边,自然就要处理好与徐驰相关人等的人际关系。她与徐驰非亲非故,自然就没有单绫的那个管家婆的义务,徐驰想找什么样的女人,与她毫不相干。 徐驰又对柳絮儿道:“这个是老爷我的好姐姐,以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 “姐姐”既然如此热情,当“弟媳妇”的自然更要亲切了。柳絮儿朝钟绯红施礼道:“妹妹拜见姐姐,妹妹若是有何不周失当之处,还请姐姐多多教诲。”这柳絮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一看到徐驰与钟绯红的眼神,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姐姐”了。 这两个女人的心计,都不遑多让,看着姐姐妹妹的一团和气,实则彼此腹诽不已。 徐驰又对一众女子道:“以后莳花馆有关衣食住行的一概事务,都由本公子的姐姐料理,请你们务必遵守其号令,配合她的工作。” 钟绯红一来,就剥夺了老鸨桂妈妈的职务。钟绯红与桂妈妈,徐驰自然更相信钟绯红。 一众女子都站起身来,回答了一声“是”,又一齐朝钟绯红施礼道:“参见夫人。” 人家桂妈妈还在这里,自然不方便称呼钟绯红为“妈妈”,钟绯红在一众女子中,除了桂妈妈之外,应该是最大的,称之为“夫人”,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徐驰粗略翻看了一遍弟子们交上来的答卷,第一题大部分回答对了,第二题大部分回答错了。正当徐驰开始讲解的时候,守门的杂役又来报告道:“禀公子,门外有一位夫人,自称是公子的姐姐,她说务必见见公子。” 包括柳絮儿钟绯红在内的一众女子,全都傻眼了,这刚来了个姐姐,怎么又来了个姐姐?这厮到底有多少个姐姐? 徐驰思付道,莫非是单绫?单绫也不对呀,她都是自称绫姨的。徐驰对那杂役说:“你去带她进来!” 人还未进门,一阵扑鼻的香味便自门外而来。 闻到这似曾闻到过的香味,徐驰就猜到来人是谁了。徐驰连忙迎到门口,对那人笑着说:“嘿嘿,我就猜到是你来了,果然是真的。” 来人正是与徐驰有过一夕欢愉的阿臧。阿臧已是知天命之年,全靠胭脂水粉掩饰着岁月的沧桑。 阿臧不无幽怨地看了看徐驰,说道:“自那日早晨送别弟弟,姐姐都在掰着指头过日子,到今日为止,都二十天了。姐姐总是痴心妄想地盼望弟弟去看我,左等右等,却不见弟弟你的踪影。姐姐没奈何,只得顶着张老脸自己来了。” 阿臧说得凄凄惨惨,像个深闺怨妇似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徐驰的一举一动,阿臧基本上都能掌握到。自徐驰被狄仁杰抓回来,皇上却并未定徐驰的罪开始,阿臧就盼望那个小冤家去找自己。虽然明明知道徐驰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徐驰的影子,却牢牢地印在了阿臧的心里。 “我还不是天天在想着姐姐?要怪只能怪皇上,非逼着弟弟两年之内给她拿出一千万来,姐姐你想,我到哪里弄这么大一笔银子给她?她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弄得弟弟我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神魂颠倒的。” 即使没有珠玉在前,徐驰对阿臧也是看不上眼的,但鉴于阿臧对徐驰的无私帮助,加上徐驰的心地非常善良,自然不愿意伤了阿臧的心。 阿臧笑道:“弄得我弟弟神魂颠倒的恐怕不是皇上罢?太平公主的莳花馆,素来都是美人儿的聚集之地,弟弟是不是看花眼了,以致茶不思饭不想的?” “难道我在姐姐的心目中,是这样的人吗?”徐驰附在阿臧的耳朵边,低声说:“不信你去问问在座的所有女人,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和弟弟上过床,不信你去问问。”徐驰说得煞有介事,好像比真的还真。 阿臧轻嗔道:“姐姐相信你便是了,还问个甚么?”心里却想:你的话也能相信,除非公鸡能下蛋。不过阿臧又想到,此人连皇上都不怕,他有必要和自己撒谎么?即使他对自己撒谎,也证明他是在乎自己的。 徐驰又打算如法炮制,将阿臧拉入到自己的培训班来。阿臧却站在门口,死活不进。 徐驰可以不要脸,阿臧还是要点脸皮的。若是自己混在这堆犯官女眷之中,皇帝恼怒不提,自己母子将更是沦为大周官场的笑话。 徐驰也不勉强,对阿臧说:“等弟弟忙过这一阵,就去陪姐姐。不要到时候不认我这弟弟就成了。” 阿臧想,鬼知道你的“这一阵”是多长的“一阵”,不过又有些小期待,毕竟这小子床上功夫真的了得,他并未曾与自己真正的鱼水交欢,就让自己连泄了好几次,使得自己老柳泛新绿,枯枝又长出了嫩芽,并厚着脸皮来找这小冤家。 一连三日,好为人师的徐驰,用心地教育着他的几十个女弟子,并乐此不疲。一众女弟子资质不差,又学得用心,效果是非常可观的。不但学会了阿拉伯计数法,简单的四则混合运算,连生肖彩的具体运作,也已经初步掌握了。 从十二月初七开始,一众女子就转入了抄录告示的工作。大周没有任何的电子媒介,若想广而告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多地张贴告示。好在一众女子都是能写会算,仆妇杂役中能写字的,也大有人在,是以效率很高。初七初八两天,就赶制出了近两千张告示。 初九是大朝,初十是朝廷的旬假,徐驰打算赶在这一天,请皇帝在告示上用上官印,以显示出生肖彩的官办性质,更有说服力,更能让人放心。 根据小太监高力士打探回来的消息,以及阿臧的亲眼所见,皇帝也很纳闷:这小子教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干甚么?几天之后又是个甚么“特大惊喜”呢?皇帝决定等他的“特大惊喜”揭晓之后,再召他来问问。却不想在初九这天,徐驰两手抱着一大堆的宣纸,上朝来了。 徐驰一上朝,就将手中的宣纸堆到了龙案下方,很是扎眼。站班的位置也是处于最前面,武氏兄弟之前。 徐驰以正七品下的宣德郎身份,满不在乎、毫无心理压力地力压群臣,处于众臣之前,当即便遭到御史的弹劾。皇帝刚要说话,却见徐驰从善如流,赶紧自己跑到了队伍的最末尾,站前面你们有话说,老子站到最后面来,总好了吧。 看着徐驰站在后面气定神闲、心安理得的样子,武则天哭笑不得。 站到了最后面的徐驰,依然没有逃脱被弹劾的命运,被弹劾的原因是,徐驰连续十几天没有上朝,属于无辜旷工。 徐驰一得意,就把上朝的鸟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好辩驳说:“你几时看见过出征的将军天天回来上朝点卯的?” 谁都知道徐驰是在胡搅蛮缠,他怎能和出征的将军比呢?武则天知道他必有后手,便笑道:“朕知道你必有说法,你说来听听,说得在理,朕给你担着这桩不上朝的罪名。” “自古以来,商场如战场,战场讲究出奇制胜,商场也是如此,战场讲究速战速决,商场还是如此。商场与战场,都是瞬息万变,你必须料敌先机,才能克敌制胜。要是我天天来上朝,回去之后都到晌午了,黄花菜都凉了,还怎么去排兵布阵,料敌先机?” 武则天笑道:“在理!——你堆在龙案下的东西,又是甚么?也是排兵布阵么?” “禀陛下,那是两千张告示,需要您盖上印章。您盖上印章之后,说服力更强,对赚钱计划的实施,可以取得更好的效果。”徐驰道明了上朝的来意。 “你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要不是上印图章,看来你还不会来了——取过来看看,是甚么告示?” 高延福取了一份告示,呈给了皇帝。 告示都是莳花馆众女子的端庄楷书,看起来赏心悦目,那些阿拉伯数字也不难理解,因为前面都有汉字。武则天一边看,一边蹙眉沉思,努力想弄懂那个“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到底是个甚么意思,那个“生肖彩”又是个甚么意思。 第136章 扯虎皮拉大旗 武则天十三岁入宫,六十六岁登基,靠的聪明才智,靠的是阴谋手腕,徐驰的告示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自然难不倒她。她只是怀疑,靠这个能赚到钱么?按照她的理解:赔率1赔40,如果买对了,1文赔40文,别说赚钱,不赔才怪呢! 武则天心机极深,虽有些疑惑,却并不急着发表意见,而是让高延福将徐驰的告示分发给诸位大臣,人手一张,先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赌博不是个新鲜事,历朝历代都有赌博活动,但徐驰的这种赌博,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其赔率之高,更是亘古未见。 众大臣拿着徐驰的告示,一字不漏地看了个仔细。以这些人的学识,当然不难看懂。但对于这种高赔率的玩法,大多数的大臣都怀有和武则天同样的想法:这小子说不定赔得连裤子都要输掉。 还有的大臣怀着更阴毒的想法,心想,等你小子的谜面出来之后,老子根据你的谜面来确定数字。数字确定不了,确定一个生肖应该是不难的。生肖确定不了,最不济是多猜他几个生肖。 这些大臣都是玩文字游戏的老手,他们根本不相信根据一条谜面而猜不出十二个生肖中的一个来。怀中这种想法的大臣不由踌躇满志起来:嘿嘿,说不定在这小子身上还能弄点小钱花花? 当然,正直的大臣还是不少的,其中就包括与徐驰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梁王武三思。 梁王出列奏道:“禀陛下,微臣以为,如此生财之道,不应推而广之,请陛下三思。” 梁王的话当即就遭到许多大臣的围攻,有冬官侍郎(工部尚书)姚崇反驳道:“禀陛下,微臣颇难与梁王殿下苟同。因由如下:第一,陈县令乃是为陛下分忧,我等不宜苛责阻止;第二,陈县令既然是生财之举,他必然清楚如何规避风险,如何赚取利润,我等不必为其操心;第三,若此举失败,责任亦在陈县令身上,而不会拖累朝廷。陛下何不乐观其成呢?” 姚崇就是打算到徐驰身上赚点小钱的大臣当中的一个,自然竭力为徐驰打气加油,极力玉成此事。 武则天仍然在想,陈秦这样搞能赚钱么?如果赔了,陈秦却拿不出银子来,朝廷是用了印的,到时,朝廷如何自处? 解铃还须系铃人,武则天问道:“陈卿啊,你能保证能赚钱么?” 徐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隔得远,又是在东张西望,所以根本就没听到武则天的问话。 武则天只好加大了音量,大声道:“陈爱卿……” 站在徐驰前面的,也是个低品级的监察御史。那个监察御史捅了捅徐驰说:“皇上问你话呢!” “到!” 徐驰不是大嗓门,但他怀疑隔得这么远,皇上年纪又大,人家是不是听得到,是以大声喊了一嗓子。 “朕问你,能保证替朕赚到银子么?”实在是太远了,武则天不得不提高中气。 徐驰笑笑说:“大钱不敢保证,小钱还是赚得到的。” “你说甚么?”徐驰一降低音量,皇帝就听不清了。 徐驰只好又大声喊道:“大钱不敢保证,小钱还是赚得到的!” 这样说话太吃力了,皇上毕竟七十多了,俗话说,七十耳背之年,听力已大不如前了。 武则天招了招手,示意徐驰还是排到最前面去。 徐驰自然是谨遵谕旨,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朝那些弹劾过他的御史言官们投去得意的微笑,意思好像在说,嘿嘿,是皇上叫我排到前面的,你们无话可说了吧。 小人得志的徐驰,在皇上的召唤下,又志得意满地排到了魏王武承嗣的前面。 “朕不管你大钱小钱,以1赔40的赔率,朕担心你不但赚不到钱,最后还得朕给你擦屁股,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驰心里一阵恶寒,你个老女人,还想给老子擦屁屁呢,门都没有。徐驰答道:“陛下放心,我不要皇上给我擦屁股,如果我赚不了钱,皇上打我的屁股好了。” 武则天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到时怨朕心狠手辣了。” 徐驰又说:“微臣还有个要求,请陛下答应。” “甚么要求?”除了加盖朝廷印章之外,还能在告示上弄些甚么名堂呢? “请陛下派二十四个到三十个羽林卫给微臣调用。” “你要羽林卫?羽林卫是朕的护驾之师,你要来何用?” 生肖彩是十天一个周期,在十天当中的第一天,就要将谜面公之于众,同时将谜底封好,悬挂在公众看得见的地方,以示公正透明,中间不会更改谜底。但是,谜底又绝对不能泄露,所以,在悬挂谜底的地方,必须有强大的保护力量。否则的话,谜底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徐驰将因为所以仔细说了一遍,武则天连连点头,道:“恩,有些道理,朕给你二十四个羽林卫,每八个羽林卫守护四个时辰,三班羽林卫轮流值守,日夜不间断,可保万无一失。朕准奏。” 徐驰笑眯眯的,又说道:“微臣还有个请求,不知道陛下答不答应?” 武则天笑道:“银子没给朕赚到一丝一毫,要求倒是不少——你都一并说了,看朕能不能答应你。”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请求,就是在十二月二十日的酉时,即就是‘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生肖彩’玩法第一期开奖之时,由陛下您来亲手揭开谜底,以示隆重,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答应?”正如后世开个什么运动会,都是由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来宣布开幕,是同样的道理。 “哦!”武则天微微一愣,想不到这小子还是挺有孝心的,知道让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露脸。武则天有些意动,皇帝虽为万乘之尊,但露脸的机会并不多。 宋璟是所有监察御史里面最讨人嫌的一个,什么事都要唱唱反调,不唱反调好像就不能显示其能耐似的。一听徐驰要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宋璟就急了,“陛下,万万不可!陛下乃是万金之躯,岂可在市井之处,鱼龙混杂之地轻易露面?陛下若有不测,陈秦你担待得起吗?” 徐驰大怒,回敬说:“你他妈的放屁,什么‘市井之处,鱼龙混杂之地’?洛阳是我们大周京畿,四海升平,百姓景从,陛下更是深受万众爱戴和敬仰,哪来的什么‘不测’?宋璟你口出妄言,纯粹是居心不轨,居心叵测,居心不良,故意诋毁我们大周的江山社稷,宋璟你知罪吗?” 这正如后世某天朝,天天吹嘘和谐美好社会,却一年到头到处总是在“维稳”。既然“和谐”,何必“维稳”?既然“维稳”,又哪来的“和谐”? 朝中大臣人人都认为宋璟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万没想到的是,徐驰竟然上纲上线,尽情地给宋璟扣大帽子,扣屎盆子。 皇帝当然知道宋璟是个正直的人,一言一行皆以律法为准绳,以自己安危为准则。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但武则天又不能反对徐驰的话呀,徐驰的话,虽然是狗屁,但妙就妙在“政治正确”。自己不是圣母临世,仙女下凡吗?自己不是有道明君吗?大周境内难道不是四海升平吗?既然真的这样,又哪来的不测呢? 武则天为难地看了看狄仁杰。 狄仁杰确实是个老滑头,上朝的时候一般不开腔,人家乱哄哄地闹着,他却微微眯着眼睛,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武则天的眼睛扫到了自己的脸上,狄仁杰不能不说话了。狄仁杰出班奏道:“禀陛下,老臣认为陈县令的话颇有道理,皇上与民同乐,自无‘不测’可言,陛下但可放心前往,一切可保无虞。” 狄仁杰深知徐驰所说的话的玄妙之处,皇帝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是骑虎难下之势。至于安保问题,有那么多的羽林卫,大内高手,如果还发生了意外,那就是天意如此,只能是皇帝自己命苦了。 武则天笑眯眯地看着同样笑眯眯的徐驰,心想,这混混无赖并不是单靠胡搅蛮缠,还是有几分辩才的。武则天笑道:“既然这样,朕就准你的奏!到时你弄热闹一点,有难办之处,朕允许梁王从旁协助于你。” 混混徐驰的无赖企图在大朝会上,一一得以实现,并且堂堂的梁王千岁成了他这个小小宣德郎的跟班,还得大力协助于他,虽然武三思并不以为意。 终于到了十二月十一日,即就是特大惊喜揭晓之日。这日一大早,被吊起来了胃口的各位文人雅士、混混嫖客,云聚在莳花馆门外。莳花馆依然大门紧闭,只是以前张贴“特大喜讯”的地方,换成了“告大周子民书”。“告大周子民书”的最后,还附上了一方大红的印章,印章上书“大周皇帝御制”六个大字。 第137章 姚崇赌码 “告大周子民书”的旁边,则张贴着另外一张告示,上面写着:第000801期“生肖彩”谜面:哪个生肖毛最多。 古代的嫖客不同于后世的嫖客,大多是很有素质滴,徐驰的告示并不难懂,只需仔细揣摩一番,就能明白大体的意思。不明白也没关系,旁边还有两个身披绶带的咨询员现场释疑解惑。咨询员就是莳花馆的靓丽女子,今天已经统一制服,身披大红绶带,绶带上写着“咨询”二字。 这一特殊的赌博方式立时提起了大周百姓的兴趣,谜面简洁易懂,谜底也只有四十九个,并且赔率高得出奇,竟然是1赔40!大周百姓与中央朝廷的那些重臣们都有相同的想法,按这样的赌法,庄家不赔死才怪呢! 然而,百姓的疑虑并没有维持多久,告示下方的印章,明明白白写着“大周皇帝御制”六个字,那还假得了? 如果还不相信的话,那八个虎背熊腰的羽林卫难道能是假的不成? 原来,莳花馆前面的台阶上,已经搭起了一个长方形的台子,那台子高不过三尺,面积却不小,足可以容纳上百人。台子一侧,竖立着一根桅杆一样高的柱子,从柱子的顶端伸出一根横木,横木的末端正好伸到台子的正中央。横木末端的下方,吊着一块牌匾一样的东西,那牌匾却用大红绸布包裹着,绸布上写着:第01期谜底。 谜底的下方,却是八个全副武装的羽林卫,面容肃穆,如临大敌,守护着谜底的不可侵犯。 台子的另一侧,即就是莳花馆第一进西面的大堂,一溜八个的落地轩窗已被悉数取下,改成了投注处。由户部派来的十六个属吏组成八组投注员,每组占住一个窗口。 莳花馆里的一应人员,包括仆妇杂役,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被分派往各个路口及显要之处,张贴告示,现场释疑解惑。 莳花馆乃是“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的总部,自十一日开始,莳花馆各处,都插满了红、蓝、绿三色彩旗,每一面彩旗上都写了个阿拉伯数字,代表着不同的波色。搭建的宽阔舞台上,从各处请来的戏班子,杂耍班子,说书班子,轮番上演,每天做到不重样。 一时之间,莳花馆俨然成了洛阳城的中心。 到十一日中午,便陆陆续续的有人开始投注,人并不是很多,投注的金额也不是很大。毕竟是开张了,徐驰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徐驰做的虽然是无本的生意,但自己煞费苦心,也不想弄得过于惨淡。 各组张贴告示、接受咨询的人员,劳累了一整天,回到莳花馆也不能闲着,还必须在钟绯红的带领下排练舞蹈。好在这些犯官女眷平时在莳花馆也是经过培训的,有这方面的基础,排练起来并不难。 那四十九个女子,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列,每人领到一张对应的号牌,别在腰间,犹如后世的选秀小姐。女子中,最大的三十六岁,分到了01号号牌,最小的十五岁,分到了49号号牌。在排练舞蹈时,以49号为中心,其余的01至48号,相当于49号的伴舞。并且49号的服饰也与其余四十八人完全不同。 第二日一如第一日,各人按部就班,各司其职,该干什么依然干什么。 令人欣喜的是,莳花馆门前的人越聚越多,来看谜面的,交流体会的,投注的,或看热闹,或跃跃欲试,心态自然不一而足。 投注处的八个窗口,也出现了拥堵的情况,投注的额度,较前一日有了长足的提高。 武则天派了高力士做暗探,卸了太监的装束,天天守在莳花馆门口,观察动静。听了高力士的汇报,武则天不得不又派出二十四名羽林卫,来莳花馆门前维持秩序。 徐驰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分,加之有钟绯红、柳絮儿等人帮着盯着,一切显得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自从投注开始,徐驰关注的重点就放在了投注上。毕竟这种类型的赌博是前所未有的,毫无先例可循,成与不成,都得看投注的情况说话。 投注的总体情况是,随着十二月二十的日益临近,投注人数越来越多,投注金额越来越大。 到十九日下午,各支张贴告示、释疑解惑的队伍撤了回来,离开奖日只有一天了,开奖仪式必须现场彩排。 二十日上午,莳花馆门前就已人山人海,等候投注的队伍更是排得老长。 由于投注的人太多,徐驰临时加入到了投注处的工作。 姚崇一身便服,默默的站在人群之中。自看到徐驰告示的那一刻起,姚崇就蠢蠢欲动了,以自己的学识,竞猜谜面,且在四十九个谜底中选择其中之一,应该不是难事。可是临到投注时,自己却犹疑难决了。 十二生肖中,“龙”是传说中的东西,谁也没见过,但龙乃水中之物,是无可置疑的,身披“龙鳞”,绝无“龙毛”之说,根据排除法,龙是首当其冲要排除的。 除了龙之外,蛇与龙基本相似,应该也可以排除。 牛与马,虽体型庞大,但身上的毛屈指可数,亦在排除之列。 鼠、兔、鸡三物,毛虽多,但体型小,所着亦有限,大体是可以排除的。 十二个生肖,姚崇采用排除法,迅速排除掉了龙、蛇、牛、马、鼠、兔、鸡等七个生肖,只剩下虎、羊、猴、狗、猪五个生肖。而在剩下的五个生肖中,虎是最有可能的,其体型庞大,毛发密布,按理应该是非其莫属。 姚崇踌躇起来,谜底真的是虎吗?自己的想法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到的,陈秦有那么傻?傻到真的出个虎的谜底? 姚崇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这个陈秦,果然是个人物,简简单单一条谜面,答案也应该在虎、羊、猴、狗、猪五大生肖之中,纵使将五个生肖全部买下来,竟然还有两倍的收益。可是,就是在这么简单明显的情况之下,自己却犹疑难决了,颇难取舍了,或者这便是陈秦的高明之处。 这时,两个人的窃窃低语吸引了姚崇的注意力。 一个道:“厚仁兄,有个发财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赌。” 另一个道:“你不会让我买‘虎’罢?很多人都买了‘虎’,那陈县令有那么傻么?都猜得到的东西就绝对不可能。” 一个道:“我的可是内部消息,单独的一个号码,厚仁兄若是信得过我,就多少买一点,若信不过,就当我没说。” 另一个道:“嘿嘿,你还别说,二郎你不是有个相好的在莳花馆么?是她打探出来的?” 一个道:“正是——那四十九个女子排舞时,自然有一个是主舞,四十八个是从舞。四十八个从舞者着红、蓝、绿三色衣服,主舞者却是身穿白衣。并且每个女子都有一个号牌,是雷打不动的——你想想,那主舞者不就是要开出的谜底么?” 另一个道:“果真有此事?那主舞者是甚么号码?” 一个四下里望了一眼,确信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便附在另一个的耳朵边,低声道:“四十九号,每次如此——厚仁兄你信不信都在你心里,你可不要对任何人说道出去。否则的话,我那相好的可容不得我了……切记,切记。” “四十九号?四十九号……四十九号……”另一个喃喃自语,突然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二郎,愚兄知道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陈秦真是狡猾得紧……” “厚仁兄知道甚么了?”一个赶紧问道:“厚仁兄快快说来,说不定你我兄弟借此可以发点小财呢。” “二郎,你想过没有?‘哪个生肖毛最多’,其本意不在‘毛’而在‘数字’,你想过没有?十二个生肖中,除了龙和蛇是没有毛之外,那十个生肖都是有毛的。你说‘虎’的毛最多,‘马’的毛最少,那我问你,你数过吗?你既然没数过,焉知毛多毛少?妙啊!真的妙啊!简简单单七个字,却玄机重重,让人费解。” 另一个人越说越兴奋,若不是要注意保密,他当场就想舞之蹈之,飘飘欲仙了。 一个赶紧逮住另一个的手臂:“走!厚仁兄切莫声张,你我兄弟知晓就行了。” 姚崇不老,耳朵异常好使,二人的你问我答,听得一清二楚。姚崇当即一惊:莫非真的如此? 姚崇又犹疑了片刻,毅然挤入了投注的行列。 大周时期,天下初定,承平日久,虽有朝堂之争,但与寻常百姓、豪商富贾无关;虽有突厥契丹吐蕃之患,但亦不过是小打小闹,丝毫无损大周根本。在此情形之下,大周百姓相对来说,还算比较富足,特别是洛阳城中,王侯勋贵甚多,豪商富贾不计其数。有闲钱的,有余钱的,有大量余钱的,更是数不胜数。徐驰坐在轩窗前,看着动辄几十贯上百贯的投注额度,脸上笑开了花:这都是给老子送钱的呀! 第138章 圣火的传递 正当徐驰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时候,前面有人道:“陈县令,来给老夫也投上几注。” 徐驰顶着个宣德郎的虚衔,却并没有实际的官职,是以朝野内外,称呼徐驰时,按大周惯例,仍是谓之以县令。 徐驰抬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朝堂上不遗余力盛赞“生肖彩”的冬官侍郎姚崇。当即便笑道:“嘿嘿,姚侍郎亲自来视察工作来了?” 姚崇笑道:“‘视察工作’免提,陈县令的标新领异、独具匠心,大周何人不知谁人不晓?还用得着老夫来置喙么?老夫确实是来投上几注,试试手气的。” 徐驰道:“姚侍郎亲自来照顾陈某的生意,就是对陈某莫大的鼓励与支持,陈某感谢不尽,希望姚侍郎一试即中,鸿运当头。” “借陈县令吉言,你给老夫将‘鼠、虎、羊、猴、狗、猪’六个生肖二十五个数字全部包下来,每个数字两百贯,共计五千贯——喏,这是银票,请陈县令收讫。”姚崇狠了狠心,决定富贵险中求,孤注一掷。以姚崇的分析,不管是以常理推测,还是以玄机推测,都不外乎此六个生肖,命中的几率是一半对一半,胜算还是满大的。 姚崇虽然紧张得要命,但脸上轻描淡写的,好似五千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徐驰却吃了一惊,这姚侍郎果然是大手笔,看来冬官侍郎真是个肥差,要不然姚崇哪来的那么多银子供其挥霍? 徐驰故作有些艰涩,对姚崇笑着说:“姚侍郎试试手气即可,何必拿巨资来赌?所谓大赌伤身,小赌怡情,生肖彩这玩意儿,拿来消遣消遣还行,没必要当真。依陈某看,姚大人不如收回成命,每个数字放个几十文一百文的即可。” 姚崇暗暗观察徐驰的脸色,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料定谜底必在此六个生肖之中,否则的话,陈秦的脸色不会那般难看。 姚崇笑道:“无妨无妨,这五千贯,中与不中,都算是对陈县令‘生肖彩’的支持,陈县令就不必谦让了。快些开了收据,老夫好走路,以免影响到其他人。” 徐驰无奈,只得将银票收了,开了票据。 姚崇的投注额,远不是最大的,京城的水很深,确实是鱼龙混杂,难触其底。 梁王作为徐驰的副手,武三思武崇训父子二人,数天以来,既紧张忙碌,又满心欢喜。一直以来,梁王武三思虚挂着凤阁侍郎的职务,却从来都是聋子的耳朵,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大事小事都是武则天拿主意,他只负责在边上哼哼哈哈。 这一次,虽然是当着一个宣德郎的副手,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事情可干,并且有干不完的事情。制造火炬,划定路线,圈定人选,哪些人随驾扈行,哪些人戒严警卫,都必须作到严丝合缝,万无一失。 到二十日的傍晚申时,投注的截止时间点,投注处依然排着长龙。二十几个羽林卫不得不将他们强行驱散,虽然顾客是上帝,但规矩似乎更为重要。 大周时的钱庄不但没有利息,还要支付保管费,更没有股票基金等投资渠道,手里有钱的人苦于无法钱生钱。生肖彩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白,使有钱人趋之若鹜。 徐驰起初的想法是赚点小钱,万没想到的是,大周百姓的赌博热情竟是如此之高。 申时正,武则天在百官的顶礼膜拜下,在金銮殿起驾,至承天门落驾。 承天门外,灯笼火把,亮如白昼,如蚁的百姓遥相参拜,山呼万岁。 这是大周历史上不曾有过的壮举,皇帝夜间出巡,携百官同游,与百姓同乐。武则天感受着万乘之尊,天子之荣,笑意酣然。 武崇训举着一个未点燃的火把,盛装跪到皇帝面前,禀道:“请陛下赐予点燃圣火!” 武则天微笑着,从侍卫手中拿过火折子,依言将武崇训手中的火把点燃。 火把一待燃起,群臣跪倒,山呼“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礼毕,百官平身。主持人武三思致祷文,盛赞大周盛世,万代吉昌。 武崇训高举火把于前,銮驾于后,缓缓前行,自承天门大街往西,经北门、西门、南门,至东门,准备绕城一周。 每隔百十米的距离,便有一个火炬手手持火炬在街道正中央等候,火炬点燃之后,再一齐前行。街道两侧的普通百姓,也手持灯笼火把,跟着皇帝的銮驾一起向前涌动,刹那之间,街道犹如一条长的火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蔚为壮观。 銮驾所过之处,百姓夹道跪迎,山呼万岁,然后再与銮驾随行,队伍越聚越长,越聚越庞大。 莳花馆门前,却是另一种的盛况空前,人山人海的百姓齐聚在此处,翘首仰望悬挂在那横木顶端的红绸包裹,今晚的谜底到底是甚么呢? 銮驾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巡游,于酉时末刻准点到达莳花馆。 武三思举办大型群众运动的出色能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超乎寻常的发挥,如此多的人聚在一处,竟也井井有条,多而不乱。 为安全计,武则天的銮驾停在莳花馆正门前,与台阶上的舞台尚有一段距离。皇帝身后,赫然正是贴身护驾的四品带刀侍卫李元芳。 大队的羽林卫整饬了一番,武则天端坐上首,再一次接受百官及百姓膜拜。 火炬的传递,以高阳郡王武崇训的第一棒为始,以始作俑者徐驰的最后一棒为终,绕洛阳城整整一周,其间传递过火炬的火炬手竟有上千之数。而这上千的火炬手,都是大有来头的,其间不乏亲王郡王,公主郡主,王公大臣,前世勋贵权贵子弟,当朝重臣家眷,京城豪商巨贾。 按徐驰的安排,徐驰将从倒数第二棒的手中,点燃火炬,然后将火炬最终传递给皇帝,点燃绸布包裹,揭开谜底。 当火炬手也是个吃力的活儿,比如武崇训,跑第一棒,就得在銮驾前整整围绕洛阳城跑一圈。越往后跑的,自然在体力上也消耗得越少。像徐驰的最后一棒,根本就是守株待兔,不用走一步了。 武三思深谙此道,前面跑的,当然安排的是年轻力壮的,后面跑的,则全都是老弱妇孺。 跑倒数第二棒的不是别人,正是莳花馆旧主太平公主。 徐驰将火把对着太平公主的火把,亲切地接了个“吻”,笑道:“公主也来了呀,怎么不早说?” 太平奇怪地道:“早说?早说了你未必另有安排?” 徐驰道:“算了,现在来不及了,按原定程序走吧。” 徐驰举着火把,走到武则天跟前跪下,双手将火把呈上,说道:“请陛下揭晓谜底!” 武则天笑吟吟地接过火把,对徐驰道:“朕飨今日之荣,陈卿功不可没,理当嘉奖。” 徐驰谦虚着说:“这都是梁王父子的功劳,微臣就不要嘉奖了。” 武则天笑道:“嘉奖是要给的,你明日来早朝罢,朕有话对你说。” 武则天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到舞台正中,随后将手一扬,火炬的腾腾火焰,点着了红绸包裹。 丝绸一点就着,捆绑包裹的细麻绳一下子弹了开来,露出里面的大红牌匾。只见牌匾的一面写着:牛零二,而另一面则写着:牛02。 此次,徐驰带头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手举火炬,肃立台上,大声道:“朕宣布,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之生肖彩第一期谜底为——牛,零二!钦此!” 台下百姓一边跪伏喊着万岁,一边却在想:怎么是牛呢?谁不知道牛身上的毛,这里缺一块,那里秃一块,哪有多少毛可言呀? 位于百官之中的姚崇,也不禁大跌眼镜,如何是牛呢?这小子是不是改换谜底了?一想又不可能,自己投注之后,就遣了家丁暗中看守谜底,陈秦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脚。 姚崇身上直冒冷汗,这下可就完了,这五千贯的亏空,去哪里弥补来?自己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突然变得诡异莫测了? 皇帝宣布完毕,回归御驾。 此时,从莳花馆侧门,翩翩而来四十九个女子。打头的女子,身段婀娜,胸部饱满,纤腰堪握,一袭白衫,又轻又薄。腰带处,竟别着一张牌子,牌子上的数字,就是02。 四十九个女子,走到皇帝身前,微微一福,莺喉轻启,齐道:“奴婢参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礼毕,再来到台面正中,且歌且舞,一时香艳无边。 果然,除了正中的02号女子之外,其余女子都不着白衣,而是分饰红、蓝、绿三色,簇拥着白衣女子。以显示今日02的荣光。 文艺汇演也不容小觑,徐驰在各处妓馆中物色的歌舞都被请来助兴。还有民间艺人的拿手好戏,江湖草台班子的上佳之作,亦是不在少数。文艺汇演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至亥时才散去。武则天兴致高涨,一边观看,一边不住地点头称赞,她看得尽兴的,还有不菲的打赏。最后,在羽林卫队的保护下,皇帝自东门另取道直入北门,进宫休息不提。 第139章 六合彩的本质 一些事情一旦成为习惯,也就习以为常了。徐驰上朝站班,无论大朝小朝,都是堂而皇之、心安理得地站在皇帝的正下方,居于武氏兄弟之前。各御史大夫、监察御史、侍御史,都乖乖地闭上了嘴,不再弹劾。他们知道弹劾没用,人家的能耐摆在那里,不服你自己可以试试。 武则天坐到龙椅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徐驰进爵,由正七品下的宣德郎晋升到正七品上的朝请郎。徐驰嘴里淡淡地谢着恩,心里却对武则天极度鄙视,官衔升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个七品芝麻官。徐驰对这些虚荣毫无兴趣,哪怕把他一下子升到极品,他也不会当作一回事。可怜武则天还以为徐驰会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武则天还沉浸在昨夜的幸福之中,给了徐驰一点甜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起“生肖彩”第一期的收益来。 根据小太监高力士的打探,只知道莳花馆八个投注组从早到晚累得直翻白眼,到谜底揭晓前的最后一刻,还有大批等着投注而没有时间投注的人。毕竟是赌博,没有稳赚不赔的庄家,投注场面火爆,不等于就能赚钱。说不定投注越火爆,庄家赔得越惨。见徐驰意兴阑珊、兴趣怏怏的样子,武则天心里一咯噔,未必这小子赔大发了? 徐驰并不是不满意生肖彩所取得的成果,而是昨晚等着户部的人结账,等得太晚,今日又要早朝,实在是力不从心。 徐驰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含着一包眼屎说:“禀陛下,收入还是有一点的,就是不太高,陛下恐怕要失望了。” 武则天放了心,她从没看好这东西能赚钱,不赔就万事大吉了。虽说是陈秦一手策划的,但加盖了皇帝的大印,如果到时候真的赔了,陈秦又赔不出银子来,朝廷由不得你不擦屁股。 武则天私下里自己也猜过谜面,如果是自己去投注,会投甚么呢?武则天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虎”,然后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猜到了“龙”和“蛇”,不管如何,“牛”是买不到的。 武则天表现出了难得的温柔,体贴地对徐驰道:“爱卿不必灰心,既是赌博,有赚有赔,乃是常事。既有小赚,也算是开门红,朕亦不至于责罚于你。” 武则天虽是千古一帝,但在朝堂党争中,靠的是阴谋手腕,像昨晚那般激动人心的场面,也是未曾经历过的。徐驰作为后世人,哪种造势的大场面没见过?经徐驰这个后世人一摆弄,造出来的声势,是大周人所无法想象的,也是根本想不到的。自然而然,武则天对徐驰表现出异样的温柔,自然不难理解了。 徐驰又打了个哈欠,说:“弄了这么久,大约一共才弄到十七万贯……” “十七万贯?”武则天与紫宸殿里的一众大臣,不由都吸了一口气,“真有十七万贯?”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户部的属吏清算的,微臣昨晚等他们算出了结果才睡的,所以今天直打瞌睡。他们算没算清,微臣也不清楚,反正今天还要复算一次,到时再报告陛下不迟。”反正是户部算的,等一下散了朝,官居地官侍郎的武承嗣,必定清楚不过。徐驰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照直告诉了武则天。 武则天看了看徐驰,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笑道:“诸位爱卿帮朕算一下,以每期十七万贯算,那么在两年之内,陈爱卿能帮朕赚到多少银子呢?” 这时,狄仁杰的眯眯眼也睁开了,笑着道:“禀陛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年就是七百三十天,即就是七十三个十七万,总计一千二百四十一万贯。”狄仁杰的心算能力,真的非常人可比。 “好!好!很好!”武则天连说了几个“好”字,“以两年之期赚一千万,对你陈爱卿而言,看来确实不算一回事。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如今看来,一千万确乎少了点——这样罢,朕收回成命,命你在两年之内,为朕赚到五千万,陈卿,你认为可行?” “五千万?”徐驰一激灵,吓得瞌睡都醒了过来,“那怎么可能?五千万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您就再收一次成命吧,微臣真……真的不行了……” 看着徐驰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武则天真有点忍俊不禁,却故意板着脸道:“就五千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两年之内,五千万贯,你少了朕一个子儿,朕就砍了你这厮。” “皇上,您现在就砍了我吧,我真不行呀,迟砍早砍反正是一回事儿……”徐驰直接耍起了无赖。 一众重臣都吃吃发笑,五千万真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大周一年的赋税,也不过五六千万。 武则天笑道:“朕现在可舍不得砍你,人家要砍你,朕还不依呢,你可是朕的摇钱树。” 狄仁杰也笑道:“皇上说的是,大周有得两个这样的陈县令,大周的赋税都不用收缴了。” 徐驰翻着死鱼眼直盯着狄仁杰,对武则天说:“反正我做不到,不管怎么样,我都做不到……” 武则天笑道:“五千万换朕的上官待诏,做得到么?” 徐驰一愣,她娘的上官婉儿的聘礼也太高了,不过不管怎么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值得试一试的。徐驰犹豫了片刻,说:“我就怕陛下再收回成命,弄出个六千万七千万的,到时微臣找谁说理去?” “你这厮,竟连朕的话都信不过?所谓君无戏言,今日有在座的大臣做见证,你怕朕反悔不成?”武则天佯怒道。 “好吧,微臣答应就是了。”徐驰除了被迫答应,还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和皇上僵持着啊。武则天口口声声喊徐驰为无赖,其实她自己才是天字号最大的无赖。 众臣面面相觑,想不到徐驰的能量竟然有这么大,一个人可抵半年的赋税;更想不到徐驰推辞了半天,听皇上拿上官待诏和他做交易,他竟然就答应了;再想不到的是,冷艳如上官待诏,真会乖乖地跟着这厮? 武则天笑道:“这才是朕的忠臣能吏——朕还有一事不明,陈卿当为朕释疑。” “您都不知道的事儿,微臣能知道吗?皇上是讥笑微臣吗?” “你这厮,你自己出的谜面,自己出的谜底,朕岂能知道?”武则天笑骂道。 “您是问‘哪个生肖毛最多’为什么是牛,对吧?” “知道了还不说来听听,朕看你的说道可有道理?” 徐驰满不在乎地说:“不是有句俗话吗,叫什么‘多如牛毛’,多如牛毛难道不就是说牛的毛最多?”徐驰一直纳闷的也正是此处,朝廷那么多的大臣,难道就不知道“多如牛毛”这句话?可笑那冬官侍郎姚崇,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猜了六个生肖,愣是没猜到“牛”。 徐驰本来的打算,第一期搞个相对容易的,赔一点都没关系,主要是调动大周彩民的积极性,放长线钓大鱼。殊为奇怪的是,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谜面,猜中的竟然少之又少。 听到徐驰满不在乎的口气,姚崇就想发火,当场就反驳道:“就算是有‘多如牛毛’之说,那也不过是乡野俚语,寓意为‘物多而贱’,并不是寓意‘牛的毛最多’,看来,陈县令读书,不求甚解啊。” 这么愚蠢的家伙,赔死都活该。徐驰笑了起来,说:“按姚侍郎这么说,那为什么人家不说‘多如虎毛’,‘多如狗毛’,‘多如鸡毛’?为什么人家单单说‘多如牛毛’?难道虎毛、狗毛、鸡毛就是‘物多而不贱’?“ 徐驰一顿抢白,把姚崇噎得直翻白眼。 武则天笑道:“就这么简单么?” “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如此简单,为何猜中的人却极少呢?”武则天笑着问道。自己也没猜中呢,简单得了吗? 徐驰笑着解释说:“越是简单,别人就越不信,他们认为我没有这么傻,不会出如此简单、容易猜中的谜面,所以越想越复杂,越想越玄乎。” 徐驰继续说道:“其实,谜面与谜底根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同样是一个谜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谜底。就拿‘哪个生肖毛最多’来说,从‘零一’猜到‘四十九’,你猜任何一个谜底,都是有道理的。” 武则天与一众大臣不由得沉思起来,连狄仁杰也眯上了眼睛,仔细思索着。 武则天笑道:“以‘哪个生肖毛最多’为例,如果谜底为‘零一’,你将如何自圆其说?” “‘零一’为最少,以最多猜最少,反向思维而已,让别人猜最多的,我却出个最小的谜底,这叫做什么兵不厌诈吧。” 武则天连连颔首道:“有理有理——既如此,那么谜面便只是虚晃一枪,又何必弄个谜面呢?” “谜面就是药引子,让人有思考的地方。如果没有谜面,我估计就没几个人有兴趣买生肖彩了。说穿了,谜面就是穿了衣衫的美貌女子,引得那些自以为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去百般揣摩,万般推测,想赢得她的欢心。其实那美貌女子是个人尽可夫的家伙,故意引诱那些傻瓜的。”徐驰一席话,说得姚崇火直冒,偏偏又发作不得。 第140章 什么动物毛最少 众大臣不由愕然,这家伙的嘴巴真是欠揍。大臣中没有投注“生肖彩”的只有极少数,他们只是没有姚崇那么嚣张,嚣张到自己拿银子亲自去投注,而是阴使下人或别的不相干的人,代为投注。徐驰笑话投注的人是傻瓜,自己不也荣幸地成了傻瓜中的一员么? 武则天笑着又问道:“你在告示以及投注单上,都标明‘哪个生肖毛最多’为‘000801’期,那又是个甚么意思?”徐驰的所作所为,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一长串歪歪扭扭的数字,必定有其含义。 “请问陛下自登基起,今年是第几个年头?” 武则天一愣,笑道:“今年有八年了——你的意思是……”武则天自天授元年登基,历长寿、延载、证圣、登封、通天、神功等六七个年号,确确实实是第八个年头了。 徐驰笑着说:“您登基八年,前面的‘0008’就代表您登基的年数,后面的‘01’代表本年的生肖彩期数。” 武则天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方说道:“你也不赞成朕更改年号?” 历史上,自永徽元年(650)始,至开元元年(713)结束,短短六十多年,就更改了近四十次年号,有时一年之内,都能更改两三次,造成纪年混乱,人们无所适从。自武则天天授元年(690)登基,女人没有定性,更改更为频繁,到神功元年(697),短短八年,就改了八次年号。这一愚蠢之举,遭到了许多有识之士的反对,但武则天一贯我行我素,是丝毫听不进去的。 徐驰是一现代小混混,说话直来直去,不知道转弯迂回,没啥顾忌,就照直说道:“更改年号是陛下的事,我赞成您也要改,我不赞成您也要改,我赞不赞成您都要改,所以,我赞不赞成,根本没关系。” 徐驰说话就像绕口令,绕得武则天直犯晕。武则天笑骂道:“你这厮,你若不赞成,就说出不赞成的理由,若说得在理儿,朕自然依你。” “这还需要理由吗?您一年弄一个年号,时间久了,您自己都会犯糊涂,何况老百姓?如果用一个统一的年号,以您登基的第一年为元年,一直往后推,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还是用这个年号,就会省事得多,好记得多。” 徐驰的理由不新鲜,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道理,皇帝也清楚,但老祖宗一直传下来的规矩,都是这么弄的,没事改改年号,还能图个新鲜。 武则天笑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如何用着方便你就如何用,朕亦不反对,可好?” 徐驰下了朝,就回莳花馆张罗“生肖彩”第000802期的工作。告示基本是现成的,只需在个别损毁了的地方补上一张,或者为增加告示的覆盖面而有所增加。对于投注的规则,大周百姓也已基本掌握,所以只需要张贴第二期的谜面,而不必派出太多的咨询员。总之一句话,相对于第一期而言,第二期的劳动强度大大降低,基本可归结为一种程序化的运作。 让人意料之外的是,第二期的谜面,只是在第一期的谜面上改了一个字,由“哪个生肖毛最多”变成了“哪个生肖毛最少”。 第二期告示与谜面的张贴已不仅仅是局限于洛阳城内,而是延伸至洛阳城外的各处市集小镇,或交通要道之处。 当然了,莳花馆作为“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的总部所在地,依然是众人围观的地方。因为莳花馆是谜面最先公示出来的地方,也是谜底悬挂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打探到一些内幕消息。 人一多,自然就要交流买码的心得体会,有人在人群中吹嘘着: “你们看第一期多简单,‘多如牛毛’呀,除了牛之外,你还能买甚么?不是老子吹牛,像我一样买中了的,真是微乎其微,老子就想不通,你们怎么就那么蠢笨呢?” “你也算买中了?据我所知,你一共买了二十几个号码,花了一百文,02却只买了两文,得了八十文,还亏二十文,这也叫‘买中’了,亏你说的出口。” “不管如何,我还是想到了的,要不是你这厮,非说要买四十九,说甚么‘毛最多’就是数字最大,老子上期就赚大了。” “好,你行,这一期老子不管你买甚么,老子不扯你后腿,看你买不买得中?” 莳花馆前,各处张贴谜面之处,大街小巷,街头巷尾,见面就是问,“这期你买甚么?”同时,小道消息满天飞,传得神乎其神。生肖彩已然深深地进入了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心里所想的,见面所议论的,都是猪马牛羊十二大生肖。 十二月二十一日第二期一开始,投注处就有人投注了,许多人在第一期没来得及投注的,再也不想丧失机会。投注的人也越来越多,时近年关,闲人闲钱更多,是以莳花馆更是热闹非凡。 一切都进入到了程序化运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徐驰便清闲起来。清闲起来的徐驰,念起了旧情,想到当日进了刑部大牢,阿臧那个老女人冒着风险,将自己放走,还送了许多的金银首饰给他当盘缠。当时阿臧绝不会想到徐驰能有今日的风光,所以她为徐驰所作的一切,都是无私的,没有带着任何功利性的。 想到此处,徐驰就坐了马车,去了供奉府。 走到门口,徐驰就被看门的拦住了。徐驰风靡京都,名动洛阳,但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他的。 徐驰很拽,对那看门的说,“老子是陈秦。”就自顾自地进去了。 徐驰轻车熟路,直奔阿臧的卧房。 当然,供奉府的丫环仆妇不在少数,但像徐驰这样,不要下人通报,不要主人出迎,直接往人家卧室里闯的客人,她们还是第一次遇见。等到想起要阻拦他的时候,人家早已经登堂入室了。 唉,谁叫她有恩于己呢,谁叫自己可怜她呢,还满足她一次吧,算是报答她算了,唉。徐驰一路想着,一路不情不愿地进了自己睡过的卧房。 一进去,徐驰就傻了,只见床榻上,一男一女**着身子,搅和在一起。那女的自然是阿臧,那男的,却也是个熟人,竟是在跳胡旋舞的酒肆遇到过的,被徐驰戏弄过一番的崔公子。 床榻上的两个人,苦战正酣,不期然竟闯入了第三者,都吓得一声大叫,赶紧将被褥裹在身上,朝徐驰瞪着眼:“谁让你进来的?” 徐驰暗道晦气,徐驰虽不迷信,但撞见人家行房,总不是个好事儿。徐驰有一种直感,哪天遇见两条狗在一起交媾,那天就必定不顺利,今日却撞见了两个大活人,在那里圈圈叉叉,岂有不晦气的道理? 徐驰皱着眉头看了二人一眼,虽然感到晦气厌恶,但并没有丢失君子的风度,而是对二人道:“老子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请继续……”说着,徐驰一转身,就朝外走去。 阿臧急了,衣衫也顾不得穿上,**着身子,跳下床榻来,逮住徐驰的手央求道:“好弟弟,你就别生气了,是姐姐的不好,姐姐向你赔罪好不?弟弟若是生气,就将姐姐骂一顿打一顿也是好的,好弟弟……” 徐驰笑道:“我凭什么要生气?凭什么要打你骂你?我是我你是你,你做任何事,我都无权干涉。你们先忙着,我就不打扰姐姐姐夫你们做好事了,拜拜。” 徐驰心想,幸亏让老子遇见你们做好事了,免得老欠着你一个人情。 徐驰越是这样若无其事,阿臧就越是在意,转身朝那崔公子呸道:“你个混蛋,还不给老娘滚出去,要多远你便滚多远。”又央求徐驰道:“好弟弟,你就原谅姐姐这一次,姐姐再没下次了,中不?” 阿臧并不缺少男人,但无可否认的是,和她上床的男人,要么是有求于她,要么是迫于其淫威,所以,纵使上了床,也放不开手脚,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其房事的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徐驰之所以让阿臧如此着迷,是因为徐驰是第一个把她当“女人”来看的人,即就是说,徐驰不会有求于她,更不怕她,她仅仅是个“女人”,一个可以尽情压在身下的女人,如是而已。当然,徐驰得益于后世某岛国的爱情动作猛片,技术过得硬,非一般大周男子可比,这也是一个方面。 那崔公子接二连三在徐驰面前受辱,不无狠毒地看了徐驰一眼,胡乱穿戴了,灰溜溜地溜了出去。 徐驰笑道:“姐姐你这是何苦来哉,今天把姐夫也得罪了,往后谁来陪姐姐?” 阿臧可怜巴巴地仰脸望着徐驰:“姐姐不是有弟弟么?弟弟以后多来陪陪姐姐,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徐驰嘘了口气,今天算是完成任务了,便告辞道:“弟弟还有事,姐姐你忙着,我先走了。”随即挣脱阿臧的拉扯,出了供奉府。阿臧满怀幽怨地看着徐驰的背影,心里恼恨不已,这天杀的,老娘天天盼着你来,你却不来,又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老娘成就好事的时候就来了,弄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如今倒好,崔公子也让自己赶跑了,徐驰也溜了,还得自己想法子,解决那难耐的饥渴。 第141章 除夕之夜 自徐驰撞破了阿臧与崔公子的好事,接连几天,阿臧总是往莳花馆跑。徐驰见着她,除了叫声姐姐之外,却再不肯与她多说话,弄得阿臧满腔的幽怨,无处可消遣。 生肖彩第二期的开奖,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谜底仍然是“牛”,只是“02”换成了“38”。开完奖之后,莳花馆准备了丰盛的团年饭。 莳花馆无分上下尊卑,团团围在一处,开了十几桌。 说来也是奇怪,团年饭吃得有些压抑,远不如平常热闹。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些犯官的女眷,在徐驰面前,虽是强颜欢笑,心里却都有着排解不去的苦闷。 徐驰前世今生,都是了无牵挂,但他竟然也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真是人生无常,来到大周都快一年了,虽然整日里没个正经形象,放荡不羁,但细细想起来,好像他做什么事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弄不清到底在为谁做事?自己为谁而做事?他好像是没有根的浮萍,毫无归宿感。 徐驰静静地坐着,想着,不由黯然神伤,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徐驰一流泪,所有的人都慌了神:这是怎么了?他没有理由要流泪呀?他这种人也能流泪么? 众人将徐驰围在中间,惊讶地看着他,纷纷问道:“老爷,你想娘了?”“公子怎么了?”“公子有何委屈不如说出来,莫憋在心里。” 徐驰也想,老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就流下泪来?是有神经病吧? 徐驰将眼泪一抹,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你们,大过年的,却不能和亲人团聚,真是可怜,就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开开心心吃饭吧,没事了。” 许多女子当即被徐驰说得眼眶一红,也跟着流下泪来,心想,这陈公子,看似疯疯癫癫,对她们这些犯官的家眷,却真是没说的,大过年的,还在为她们流眼泪。 一众女子看着徐驰,眼里满是感激与爱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遇着了这么好个人,衣食无忧,性命无虞,还多多少少有一点家的感觉。 众多的女子争相为徐驰斟酒敬酒,那些女子在为徐驰斟酒时,却只象征性地滴几点在他的杯子里,因为敬酒的实在太多了。 徐驰来者不拒,一次虽喝得不多,但架不住人多,直到最后,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到床榻上去的。 待徐驰去睡了,一众女子便嘻嘻哈哈地盯着那个最小的女子。那女子便是排练舞蹈时,佩戴“49”号号牌的女子,姓裴名丽妃,年方二八,眼神清澈,胸部高耸,纤腰盈盈堪握。 丽妃被众人盯得脸一红,更显俏丽不可方物。 柳絮儿笑道:“丽妃妹妹,你就去罢,有这么多的姐姐为你当家作主,不至于害你的。” “是呀是呀,柳姐姐这么大方,你最该感谢的便是柳姐姐。” 那叫裴丽妃的女子,站起来朝众人盈盈一福道:“众位姐姐的好心,丽妃此生无以为报,丽妃只是将姐姐们的好处,铭记于心,终生待姐姐们为丽妃的亲姐姐,如有妄言,天诛地灭!” 钟绯红笑道:“今天是个吉利日子,说个甚么天诛地灭的?快莫说傻话了。也不是姐姐们故意让贤,只是姐姐们都是过来人,配不上陈公子。而妹妹你呢,得天独厚,蓬门未曾开,花径未曾扫,与陈公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玉人儿。” 丽妃羞涩地道:“妹妹长得丑,只怕公子看不上妹妹,姐姐们的苦心白费了。” 柳絮儿噗嗤笑道:“别说妹妹长得不丑,纵使长得如妖怪一般,他也是绝不会嫌弃的,妹妹你只管放心好了。”柳絮儿心想,连那么个老妖婆他都看得中,何况这样的美人儿。 众女子起哄道:“快去快去,**一刻值千金,明日便是大年初一,姐姐们等着喝你的喜酒。” 又有人道:“你若还不去,姐姐我可就去了,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的。” 钟绯红知道那丽妃初涉人伦,便自袖中取出一方白帕,塞进丽妃手中,耳语道:“妹妹且拿着这个,见了红,押道箱底,往后莫使夫婿看轻了去。” 裴丽妃虽然尚未经男女之事,但身处烟花柳巷之地,耳濡目染之下,岂能不明白钟娘子的话?当下更是娇羞难耐,脸如红布。 柳絮儿拉住丽妃的手臂,在一众女子的哄笑声中,将她送至早已偷偷布置好了的新房之中。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将房门反锁了。 丽妃拿着那方白帕,叫了声“柳姐姐”,却见柳絮儿早已不在房中。 房内红烛高烧,床具被褥,都是一色簇新。壁炉烧得正旺,暖意浓浓,香气氤氲。 原来,那柳絮儿原以为孟浪好色的徐驰一跤跌进胭脂堆里,必定放浪形骸,夜夜笙歌,晚晚新婚燕尔。没有料到的是,徐驰虽时时露出色心难耐的猪哥相,却对一众女子待之以礼,从无轻薄之举。每日晚间也只与柳絮儿一人亲昵缠绵,尽享鱼水之欢。 如果徐驰放浪下流,柳絮儿尚能安然自处,徐驰一旦正经起来,柳絮儿反倒坐不住了。论年龄,柳絮儿虽比阿臧年轻得多,但足足比徐驰大上了十岁不止。论长相,在莳花馆一众女子中,柳絮儿自付是中上之姿,却绝不至于出类拔萃,比她娇美靓丽的大有人在。论内涵气质,莳花馆女子都是犯官家眷,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俱是大家风范,自己与她们还真不够比的。 柳絮儿颇有心计,心里深知,以自己的年龄、容貌、气质、家世地位,都难以与徐驰匹配。自己虽希望徐驰只倾心于自己一人,但那是绝无可能的,更是不切实际的,自己若是专宠,落个妒妇之名不说,十之**反而会失去徐驰。 柳絮儿从桂妈妈处得知,年方二八的裴丽妃,尚是处子之身,并与钟娘子等人商议,有心玉成二人的好事,遂有了大年三十晚上的一幕。 莳花馆众女子本想给徐驰一份惊喜,却万没料到徐驰会替众女子痛洒同情之泪,伤感与感激之下,却将徐驰给灌醉了。 裴丽妃呆呆地看着床榻上睡得沉如死猪的徐驰,心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忧伤。自她懂事起,就是在这莳花馆度里,度过了她的童年时代,少女时光。从别人的嘴里,她打听到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祖父乃是前朝宰相裴炎,自己两岁时,祖父却出了事,被当今圣上斩首,自己也被送入莳花馆,为桂妈妈所收留。 裴炎出事时,裴丽妃才两岁,懵懂无知,更不知仇恨为何物。相反的,裴丽妃的童年及少女时代,还是很幸福的,除衣食无忧之外,因年纪小,又生得俊俏,得到了莳花馆众女子的关爱。后来,到了十四五岁,她才清楚地发现,自己的命运,原来早就已经注定了,注定了在莳花馆中,如姐姐们一样,每天强颜欢笑,迎来送往,直到年老色衰,再被莳花馆扫地出门,悲惨地孤零零地死去。 正当裴丽妃哀叹自己的命运之时,命运却在此时出现了转机。二十多天前,莳花馆易主,心狠手辣的太平公主换成了年轻英俊的陈秦。 自陈秦接手莳花馆,姐姐们就不用开门接客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一种闻所未闻的经营之道,彻底颠覆了莳花馆以前的形象,变得陌生和不可思议。但无可否认的是,不但是自己,就连早已心如死灰的姐姐们,好似又重新看到了希望。而这希望,就是寄托在眼前这个睡在床榻上,流着口水的陈秦身上。 今晚,命运再一次出现了转机,自己被动地被姐姐们安排,让她自今日始,就全心全意地伺候他,将就他,为他所左右,为她自己,也为所有的姐姐们。 裴丽妃弄不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对徐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下流粗俗,多变狡黠,却又心地极好,天下无可怕之人,无不可为之事。 喜欢他么?丽妃暗自摇了摇头,他太奇怪了,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他在想甚么,他将要怎么做?不喜欢他么?丽妃仍然摇了摇头,他风流倜傥,风情万种,心地善良,待人和气,心无城府,不做作,不忸捏,不迂腐,不伪善。 丽妃静静地站在床榻前,一时思绪万千,不知如何自处,一颗心儿也砰砰乱跳,有如撞鹿。丽妃心想,不如就依了姐姐们的吩咐,和他一起成了好事儿罢。想到此处,丽妃禁不住霞飞双颊,一身滚烫。 丽妃退至门口处,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又将门窗看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丽妃拿着那方白帕,一狠心儿,就哆哆嗦嗦的挨到了床榻边,将被褥抛起一个角儿,衣衫也不脱,哆哆嗦嗦地钻了进去。徐驰却如死猪一般挺在那里,一动不动,对身边的事全无知晓。若是他知道今晚上有这等香艳的好事,打死他也不会喝酒的。 第142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那裴丽妃未经人事,闻着身边男子的气息,身体不由得轻轻颤抖,心儿也如小鹿般地乱撞。 徐驰是两个人睡习惯了的,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暖和处走,裴丽妃一进被褥,徐驰就感知到了暖和的气息,便侧过身来,右手条件反射般地抱住了枕边人。那手所抱之处,正是丽妃高耸的胸脯。 丽妃未曾经历过人伦之事,不明就里,还以为失禁了,暗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若是闹将出去,还不让人羞死?自己亦如何自处?有心起身收拾盥洗,却全身乏力,软绵绵的,哪里挪得开徐驰的身子? 丽妃放弃了徒劳,心想,等缓过气儿来,再慢慢收拾不迟。 “水……水……”徐驰嘴里喊着“水”,眼睛却还是闭着的。大凡酒醉了的人,最是口渴,哪怕是醉得昏迷不醒,作梦都会想着要喝水。是以徐驰人虽没醒转过来,嘴里却喊着要水。 丽妃吃了一惊,难道刚才自己失禁,弄湿了被褥床单,浸渍到了他?丽妃心里慌乱不已,使劲从徐驰身下抽出身来,酥软着身子下了地,打了水,取了绢帕,正待盥洗,却发现自己的亵裤并无半点湿痕。丽妃弄糊涂了,既然没有失禁,怎么刚才却有失禁的感觉?陈公子怎么又说“水……水”的? 这时,床榻上的徐驰又喊了一声“水”。丽妃心想,他敢情是要喝水罢?便脱了外面的罩衫罩裤,手脚麻利地拾掇干净了,方斟了茶,要喂给徐驰喝。 可怜徐驰,仍然是狗爬式的样子趴在床榻上,如何喂得了茶?丽妃只得自己先上了床榻,将徐驰搬得仰躺着,然后使劲抱起他的上身,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再从案几上取了茶盅,喂起茶来。 古代茶盅太小,哪里经得起徐驰的牛饮?徐驰嘴一吸,一盅水就空了,仍喊着要水。 丽妃无法,只得将徐驰放倒,再起身斟茶,然后又抱起徐驰喂茶。 几次三番下来,徐驰即使醉得最沉,也经不起几次三番的折腾,加上喝了浓茶,酒意多少醒了些。睁眼一看,面前的女子却并不是柳絮儿,而是莳花馆里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子。 徐驰一惊,问道:“49号,怎么是你!” 徐驰认识裴丽妃,知道她是最小的,跳舞时,就是她挂着“49”的号牌。但徐驰来莳花馆时日不长,心多事多,名字却记不起来。 裴丽妃吓得手一抖,刚端来的一杯浓茶便倾倒在了徐驰的身上。丽妃一慌,赶紧跪了下去,却不敢睁眼看徐驰,埋着头低声求饶道:“奴婢错了,奴婢知罪,请公子责罚……” 徐驰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从床榻上爬起来,下了地,自己脱了上身的衣衫,**着上身,找到放茶的地方,捧起茶壶一阵猛灌,心里才没有了那火烧火燎般的感觉,稍微舒坦了一点。 徐驰对仍然跪在地上的裴丽妃说:“你跪着干嘛?老子有那么可怕吗?跟老子睡觉的那个女人呢?” 徐驰以为丽妃不知道柳絮儿的名字,所以柳絮儿从徐驰的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跟老子睡觉的女人”。事实上,徐驰从来就没有文雅过,他的那点语文水平实在不够看,有时候心里也想憋一点什么文雅的,但实在憋不出来,索性就不憋了。 “奴婢……奴婢……”丽妃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说,我就是来陪你睡觉的吧? 徐驰笑着说:“奴什么婢的,你先起来再说,以后没事就别跪,当然,有事也别跪,老子不稀罕那一套。” 丽妃低着头,站起身来,却仍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怔怔地站在徐驰身前。 刚才因为要盥洗,丽妃已经脱了罩衫罩裤的,里面除了亵衣亵裤之外,虽然还有一层衣衫,但是极为轻薄。丽妃身材高挑,胸部高挺,是以曲线玲珑,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极是具有诱惑力。 徐驰喉管又是一咕噜,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地盯着丽妃的胸脯,再也挪不开地方了。 丽妃见徐驰半晌没做声,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徐驰裸露着上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一红,慌忙又低下头去。 徐驰惊醒过来,暗骂自己太不争气,竟让个小娘皮给吸引住了。自己好歹两世为人,年已而立,阅人无数,睡人无数,怎么还是这么没有定力,像个青涩后生似的。徐驰定了定神,心平气和地说:“谁让你来的?” “是……是柳姐姐……”裴丽妃仍是低着头,声音也是极低,生怕让人听见了似的。 “她让你来干嘛?” 丽妃一听徐驰问这个,急得想哭,赶紧又跪了下去,低声道:“柳姐姐让奴婢来……侍寝的……”丽妃之所以想哭,是因为听徐驰的语气,好像是徐驰不喜欢她侍寝似的。 “侍寝?”徐驰一呆,这柳絮儿真够大方的,竟然将自己的男人往别人的床上塞。惊讶之余,徐驰的内心却春风荡漾起来,管她呢,反正是柳絮儿的意思,又不是徐驰自己的意思。大年三十晚上尝尝鲜,明年一年都顺顺利利的,平平安安的,大吉大利,大喜大发。 看丽妃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只发抖,徐驰哭笑不得,既然是来侍寝的,却怕成这个样子。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来都来了,还怕个**不成? “既然是来侍寝的,那跪地上干嘛?还不起来到床上去?” 丽妃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少女情怀,此时除了惊恐还是惊恐。听了徐驰的命令,只能机械般地爬起来,又爬到床榻上去,畏缩在里面的角上,全身发抖。 此时的徐驰,酒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满脑子的猥琐与兴奋。心想,这个49号可能还是个雏儿,要不然就不是这个表现。 徐驰爬上床,将丽妃摆到了床中间躺着,然后自己挨着她躺着,再将被褥盖在二人的身上。 挨着徐驰的丽妃,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好像打摆子一样动个不停。 徐驰笑着问道:“你是冷得发抖,还是害怕?” 丽妃低声道:“奴婢不冷……” 徐驰素脸朝天,既不看她,也不碰她,心想,慢慢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她先适应适应环境。 果然,过了片刻,丽妃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身体也不怎么抖了,虽然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49号,你叫什么名字?”徐驰问道。老子的枪下不死无名之辈,总不能一直叫她49号吧。 “奴婢姓裴,贱名……丽妃。” “哦,丽妃呀,是那个柳絮儿强迫你来的吗?”徐驰很是慈祥和蔼地问道。 “不……不是……” “是桂妈妈强迫的?” “也不是……”“那就是钟姐姐强迫你来的了?”徐驰也不着急,打算来个文火炖鸡子,慢慢享受。 第143章 皇帝的团年饭 “也不是……是……是……”裴丽妃实在是羞于启齿。 徐驰给她打气说:“丽妃你甭怕,不管是谁强迫的你,老子一定让她跪着求饶。只要是我莳花馆的女子,老子一律不允许欺负。” 裴丽妃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对徐驰也没有刚才那般害怕了,将一张俏脸埋在被褥中,低声道:“是奴婢自己……愿意的,没有人强迫……奴婢……” “真是你自己愿意的?”徐驰暗喜,你要不是自愿军,老子还不好下手呢,强扭的瓜不甜。 “丽妃……愿意……”裴丽妃为了表明她是自愿的,还稍稍朝徐驰身边靠了靠,手臂与徐驰的手臂挨到一起了。 徐驰顺势将紧挨着他的那只柔荑抓住,十指相扣,实现了初步对接。 丽妃也不抗拒,任他握住自己的手。 握了片刻,徐驰却松了开来,正当丽妃有些失落时,徐驰侧过身子,面朝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轻松地微笑着。 丽妃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睑,不敢与徐驰对视。 徐驰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面朝自己,拿她上面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腰际,两两相对,声息相闻。 丽妃更是羞赧不已,面颊酡红,呼吸急促,始终不敢睁眼看徐驰。 徐驰慢慢地俯下头去,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她的耳垂。 丽妃嘤咛一声,将螓首拱到了徐驰的怀里。 嘿嘿,终于上路了,徐驰暗自得意,慢慢地开始发起攻势。 等到丽妃缓过神来,突然记起柳絮儿塞给她的白帕来,霍地起了身:“糟了,奴婢怎么忘了呢?”一边说着,一边在床榻上寻找。 丽妃的黑森林在徐驰眼皮底下来回晃荡,徐驰又有些意动,手往那羞处一探:“找什么呢丽妃?” 丽妃一颤,却在床榻的一角找到了那方白帕。那白帕平整如新,洁白无瑕,丽妃呆住了,心想,这可如何是好?该如何向柳姐姐钟姐姐交代? 徐驰早已明白丽妃的用意,不由得好笑,却将丽妃的头按到刚才二人交媾的地方,指着单子上的落英缤纷,笑道:“傻瓜,在这里呢?不必到处找了。“ 丽妃懊恼不已,床单上虽有落红,白帕上却毫无痕迹。 徐驰浑不在意,将丽妃又拥到怀里,咬着她耳根说:“你将整块床单都收起来,不是更好么?“ 丽妃略略安下心来,将螓首埋在徐驰怀里,心里终究是涌上来一丝甜蜜。 二人将息了一阵,在徐驰的撩拨下,又做了一回好事。第二次比第一次更为热烈惬意,丽妃少了许多的痛楚,却多了一丝的熟练与快乐。 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一,皇上照例召集群臣,祭告天地社稷,宗祖太庙。徐驰以正七品上的朝请郎身份,也位居其列。因皇帝不要和徐驰对话,是以徐驰排在最后,跟着一众大臣跪跪拜拜,忙活了一个上午。到中午时分,皇帝在含元殿大宴李武两家的宗室,前朝勋贵,当朝文官武将,遗老命妇。 含元殿宽敞通透,帝皇家的午宴摆开数十席,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各色菜肴,应有尽有。美味佳肴,琼浆玉液,无不彰显着大周的繁华富贵。 越是在这样的重大场合,爵位的大小,品级的高低,身份的贵贱,显得尤为重要。入席之前,数百人都站在含元殿外静候太监唱诺,唱到你的爵位品级官职姓名,你才能在太监或宫女的引领下,带到固定的位置就位。 徐驰等得头晕眼花,在所有的人全都进去之后,才听到自己的名字。 徐驰进入含元殿一看,整个殿宇坐得满满当当,只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留了个小绣墩,那就是自己的座位。 别看人多,但整个殿宇中鸦雀无声,人们都是肃然端坐,目不斜视,好似摆满几案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一堆大便。人们再一次开始了等候,等候皇上的御驾。 徐驰昨晚上辛苦了一夜,今日又起得早,没来得及吃早餐,刚才又是跪又是拜又是等的,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入座,徐驰就酹起袖子,甩开膀子,大吃大喝起来。 大凡有资格出席皇家招待宴会的,皆是地位尊崇,身份显赫的人。这些赴宴的人,穿戴着象征身份的行头,官袍绶带,凤冠霞帔,什么东西扎眼就穿戴什么东西。其目的也不是来吃吃喝喝的,而是当作无上的荣光,看做是一次身份的炫耀。 像徐驰这样,一坐下就开始动真格的,再找不出第二个。由于徐驰一个人举止特殊,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啧啧作响,众人不由得侧目而视,心想,这人果然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没见过大世面,不知道礼节。 正当徐驰喝得忘乎所以时,皇帝驾到了。满殿的人,跨离几案一步,就地跪拜,山呼万岁。 徐驰也不例外,只不过膝盖虽然跪着,腰虽然躬着,手里却拿着一大块瘦肉啃着,人们山呼万岁时,徐驰忙里偷闲,也不忘啃上一口。 皇帝上坐之后,众卿平身,皇帝当然要致新年贺词,然后是群臣拜谢,一系列繁文缛节下来,徐驰早就吃饱喝足了,静静地坐在他的位子上,对着一群傻子傻笑不已。 终于把一切忙完了,众大臣才在一片“请请请“声中举起筷子,端起酒盅。 徐驰这一席,另外的十来个人,看着自己面前杯盘狼藉的残羹剩饭,气不打一处来。你吃便吃,却为何到处翻得乱七八糟?更可恶的是,徐驰夹到不好吃的,吃一口,又丢进盘子里,还叫人怎么吃呢? 徐驰并不是不讲卫生,只是在他吃吃喝喝的时候,那些鸟人嗤之以鼻的样子让他很不爽,徐驰不爽了,自然也会让其他的人不爽,这个基本是肯定的。 与徐驰同席的人无所适从的时候,徐驰却打着酒嗝,端起酒盅,拿袖子抹了抹嘴巴上的油渍,就朝皇帝的龙椅前走去。 皇帝的招待会,与会嘉宾是不能随便走动的,如果大家都像徐驰这样随便溜达,就会乱套,皇上的安全也无法保证。 徐驰一动,就有太监扯住他问道:“大人作甚么去?”“不做甚么,不做甚么,去给皇帝她老人家敬敬酒而已。”徐驰一边回答,一边朝武则天走去。 第144章 只有更不要脸的 那小太监哭笑不得,要是大小臣子都来敬酒,皇上不被酒淹死才怪呢。小太监斥责道:“你看有哪个大人来御驾前敬酒的?你赶紧的坐回原处,遥相跪拜谢恩就是了。” “嘿嘿,我不是来了吗?我要是坐到门口,皇上怎么看得见我?我怎么敬酒?”他娘的,大年初一,老子拍拍马屁都不让么? 徐驰的反常举动,早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像徐驰这般年轻的,要么是皇室成员,要么是勋贵子弟,徐驰显然不在此列。此人未着官袍犹是小可,竟然将袖子也酹到了胳膊,脸上还残留着不少的油渍。 那些天天上朝站班的,自然认得徐驰,但绝大多数都是只闻陈秦其名,而不识陈秦其人。殿中之人纷纷咬着耳朵,询问此人是谁。待明白他便是陈秦,不由得大感兴趣:果然是个别具一格的无赖混混。 皇帝近旁的一个人站起来,走到徐驰跟前,冷笑道:“哪来的无赖?竟敢如此放肆,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人称张五郎的张易之。不是冤家不碰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徐驰一见张易之,就浑身来劲了:“嘿嘿,五郎呀五郎,你怎么来了?你娘她还好吗?” 阿臧坐在一堆诰命夫人之中,见两个不省心的撞到了一处,不由暗暗叫苦,看来有好戏看了,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呢? 张易之在缙云吃了徐驰的亏,一直想找机会讨回来,无奈皇上不同意修理徐驰,张易之只得作罢。今日张易之一见徐驰,火就直往外冒,再也忍不住了,想依仗武则天的宠爱,让徐驰难堪一回,杀杀他的气焰。 徐驰一见面就问候人家的老娘,张易之强忍怒气,摆出内供奉的架势道:“天子宴待群臣,你竟是如此一副市井无赖装束,凭此足以治你大不敬之罪。你现在跪求圣上饶恕还来得及,否则,就别怪本供奉手下无情了。” 内供奉说穿了就是服侍皇上的,和太监的职能差不多,等于是太监的头头。张易之深得皇上的宠爱,连武氏兄弟都得拍他的马屁。如果张易之今日借机整治徐驰,一声令下,要太监们修理修理徐驰,确实是做得到的。当然,如果徐驰识时务,赶紧原地磕头认罪,大过年的,皇上也不会追究,徐驰就是丢丢面子而已。 徐驰认罪则丢面子,嚣张则注定要挨打,今日看架势,张易之出气是出定了。 徐驰知道张易之是故意来找茬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看在阿臧的面子上,徐驰真的不想和张易之对着干,便朝御座上的皇帝望去,希望皇上可以阻止二人的斗气,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好过。 武则天虽然隔得远,但张易之与徐驰的一举一动她都是看见了的。徐驰朝她发出了求救的信号,武则天愣是装作不知道,竟与旁边的几个亲王拉起家常来。 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你们想吧,一个是自己的面首,一个是打算要重用的预备干部,两人都年轻,好胜心强,帮着哪个都不好,唯有让他们自己尽情地闹将下去,到时各打他们五十大板,皆大欢喜,谁也怨不得谁。 大周虽是女主当家,但归根结底,还是男权社会。即使是在男权社会,如果是一个七十几岁的老男人娶了一房二十几岁的小妾,那老男人也得讨好巴结小妾不是?而武则天与张易之,正好反过来了,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女人,一个二十几岁的小男人,武则天哪怕是贵为天子,也得放下身段,逢迎讨好张易之。 男人强行和女人那个那个不是难事,但女人强行和男人那个那个,却是绝无可能的。武则天不能依仗她是皇帝而威逼张易之那个那个,所以对张易之的放纵,是可想而知的。 张易之自然恃宠而骄,平常对任何人都是颐指气使的。皇帝都不敢得罪的人,大臣们哪里敢得罪呢,自然人人都争着拍他的马屁,但在暗地里,却人人巴不得他吃饭噎死,拉尿拉死。 徐驰初来乍到,还谈不上颐指气使,但他那一副小人得志,嚣张跋扈的嘴脸,人们对他的观感也好不到哪里去。更可气的是,徐驰大字认不得几个,胸无点墨,却深得皇帝的青睐,平步青云,十七八岁就上朝议政。徐驰的好运,让那些靠熬资历熬上来的大臣很是不爽,正如大家都在规规矩矩地排队,突然前面来了一个插队的,大家的反应可想而知。 一个张易之,一个徐驰,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恨不得两人坦胸肉搏,刺刀见红,来个双双阵亡。现在两人真的干上了,他们的喜悦更加增添了节日的祥和气氛。 徐驰求助皇帝不成,只得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张易之:“你打算怎么玩?你划个道道出来,老子奉陪到底。” 张易之胜券在握,冷笑道:“这个简单,要么跪地请罪,要么……” 张易之话音未落,只见徐驰手一抖,酒杯中的酒一滴不剩地全都倒在了他的脸上,弄了个大花脸。 张易之怒不可遏,大叫起来:“来人呀,这厮目无圣躬,快将他绑了,往死里整!” 太监们自然得听从张供奉的命令,便四下里朝徐驰围过来。 在敌强我弱的严峻形势下,徐驰非常理智地选择了撤退。 徐驰像一只灵活的兔子,三蹦两跳地蹦到了阿臧的身旁,一把将阿臧抱住,叫道:“姐姐你快救我,我亲外甥要打我!” 阿臧老脸一红,被徐驰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和自己上过床的,至今还在想念的,想起他就心痒难耐的情人。阿臧也出现了武则天同样的两难选择。 围过来的太监,见徐驰一头扑进了诰命夫人的怀里,如何敢动手呢,只得看着张易之,等他的吩咐:你要我们打人,我们总不能连同你的老娘也揍一顿罢。 徐驰的举动,大大出乎张易之的预料,这狗日的竟然拿自己的老娘当挡箭牌。张易之也听说过坊间的传闻,说他老娘和陈秦有一腿。为此张易之还问过老娘,阿臧却矢口否认,张易之自没往心里去,选择了相信他的老娘。今日这情形,看来传闻还是可信的。 张易之急了,对他老娘道:“母亲请让开,看儿子如何收拾他。” 含元殿内,群臣算是开眼了,张易之心甘情愿充当皇上的面首,还算情有可原,毕竟是伺候天子。而徐驰竟然真的和阿臧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此事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徐驰圣眷正隆,阿臧又不可能威逼徐驰,徐驰何以下贱到与一个五十岁的老女人勾搭不清呢?由此看来,张易之还不是最不要脸的,比起他来,这位十八岁的朝请郎,才是更不要脸的。 阿臧呢,却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一个是儿子,一个是情人,她不知道应该倒向哪一边,确实很犯难,但同时,她又有一丝的得意,陈秦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抱住她,竟毫不避讳和她的关系,由此可以证明,我阿臧还是很有魅力的,我阿臧不是靠威逼陈秦而成就好事的,我和他确确实实是两情相悦,有过鱼水之欢的。 正当阿臧又喜悦又犯难的时候,皇帝终于出现在了旁边。 武则天只是淡淡地道:“一个是你的结义兄弟,一个是你的儿子,朕今日都不责罚他们,着由你领回,由你自行处置。” 武则天对她的这个年轻婆婆确实很好,不但不责罚她,还亲自给她个梯子,让她下得来台阶。这也难怪,阿臧两个如花似玉的儿子,都和皇上好上了,武则天没理由不感谢她。 阿臧赶紧拉着徐驰与张易之跪了下去,“是!多谢圣上宽宥,奴婢教育无方,请陛下恕罪。” 阿臧谢了恩,一手逮着张易之,一手逮着徐驰,众目睽睽之下,急急忙忙出了含元殿,看得一众命妇艳羡不已。 阿臧确实有牛逼的资格,你想想,当朝两个最受皇上看重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情人,这足以让阿臧在洛阳城里横着走。 阿臧一边一个,出了皇宫内城,也不坐轿子,一路招摇显摆的。 徐驰很是老实,心甘情愿地让阿臧带着,你想带老子去哪里老子就去哪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徐驰一边朝阿臧暧昧地笑着,一边朝张易之挤眉弄眼。徐驰之所以这样,就是为了给张易之难堪:嘿嘿,你老娘很爱我的,老子看你怎么办。 事实上也是如此,张易之确确实实很难堪,一想到自己的老娘,在自己仇人的胯下承欢,就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张易之既然恼羞成怒,却为什么也老老实实让他老娘逮着呢?原来,这个张易之,虽然人品不咋地,甚至可以用头顶流脓,脚底长疮来形容,但有一宗优点,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阿臧逮着他往回走,他不敢抗拒母命,只能乖乖地跟着,虽然一路遭受着徐驰恶毒的侮辱,他也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表示。 第145章 忽悠 进了供奉府,阿臧才将一对冤家放手,说:“你们两个不省心的,以后让我省点心好不好?即使以前有过过节,也不过是屁大的事儿,能不能不记在心上?就算是我求你们两个了,好不好?” 徐驰笑道:“姐姐你自己看见了的——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早就没事了,是他逮着我不放,非要找我的茬。” “你当然没事了,可是我在缙云挨的打,就白白放过你不成?”在缙云吃亏上当的是张易之,而不是徐驰。徐驰不记仇不等于张易之也不记仇。 阿臧怒道:“混账!你待如何?要不你将娘打一顿出出气?” 一见母亲发怒了,张易之赶紧陪着笑脸道:“娘,看您说的,儿子哪敢呢——只要您过得高兴,儿子甚么都依娘的,您说如何便如何。” “那你就与你……”阿臧本想说“与你舅舅”,话到嘴边便生生咽了回去,自己这不是太不要脸了吗?“那你就与他言归于好,至少也得不记仇,见面就掐到一起,可好?” 张易之点点头,答应道:“甚么都依娘的——儿子这就回宫了,您好生歇歇。” 张易之实在对徐驰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娘怎么会看上他的?自己拜托武三思找来的那个崔公子,无论模样学问,都比陈秦好得多,偏偏让自己的老娘给赶跑了。 张易之为了自己母亲的性福着想,也只能一口气咽到肚子里,灰溜溜地回宫了。 等张易之一走,没有了冤家对头,徐驰也告辞说:“今天来就算是给姐姐拜年的,现在年也拜了,弟弟也要回家了。”徐驰出来半日,就已归心似箭,那裴丽妃模样**,昨晚上还没亲够呢。 阿臧幽怨地看了徐驰一眼:“弟弟倒有齐人之福,可怜姐姐孤苦无依,没人怜爱,只能夜夜空闺,相思无绝期。” 徐驰咂舌道:“姐姐故意装可怜,那个崔公子呢?姐姐不是有崔公子吗?让他来陪姐姐不就行了?” 阿臧拧了一下徐驰的鼻子,笑道:“别提了,可怜的崔公子,那日让你一吓,那话儿好似就举不起来了,至今还在静养呢。” 徐驰瞪大了眼睛:“我哪里吓他了?” “弟弟又耍赖——那日弟弟突然撞进来,崔公子吓得不轻,你还说没吓他。”阿臧笑道。 “真的有这回事?”徐驰当然不会相信的。 阿臧白了徐驰一眼,嗔道:“这种事儿,姐姐犯的着骗你么?” 徐驰宽慰她道:“那个狗屁崔公子,心理素质也太差劲了,姐姐干脆重新找一个更好的,气死他。”徐驰心里却在想,敢情是那崔公子耍无赖,故意找借口躲着阿臧,那东西哪有那么不中用么,吓一吓就没了? “姐姐还找个甚么,姐姐不是有弟弟这个现成的么?弟弟隔三差五的来陪陪姐姐,姐姐就心满意足了。”阿臧一边说着,一边就靠到了徐驰的身上。 徐驰叫苦不迭,干脆学着崔公子一样耍起赖来,“今天弟弟真的不行,刚才让你那宝贝儿子给气糊涂了,现在还没恢复元气。等哪天恢复了元气,弟弟再来陪姐姐,好不?” 阿臧媚眼如丝,一只手就摸到了徐驰的胯下,娇笑道:“还说没恢复元气,明明早就恢复了,弟弟就不可怜姐姐么?” 可怜徐驰,心里正想着裴丽妃,竟一时兴起,就势将阿臧压在身下,也不管是否还有下人在旁边,就圈圈叉叉起来。 徐驰好不容易将阿臧喂饱了,正待打道回府,阿臧一把扯住他说:“弟弟且慢,姐姐对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 “姐姐若是对你说了,你可得一辈子记着姐姐的好。”阿臧还没开始说什么事,就先提了条件出来,要徐驰一辈子记住自己。 徐驰想,这是什么好事?于是笑道:“姐姐不说,我不也记得你吗?” 阿臧狡黠地一笑:“弟弟认为,莳花馆的女子长得如何?” “都很漂亮呀,”徐驰纳闷起来,阿臧不会吃醋了吧:“姐姐怎么问这个?” 阿臧摇头道:“姐姐认识一位奇女子,莳花馆的女子比起她来,简直是云泥之别,根本没法子比。” 徐驰笑起来说:“不就是个女人嘛,总不可能长出三个**吧。再说,女人的漂亮,各有千秋,是不好简单相比的。” 阿臧笑道:“三个**不就成妖怪了,还漂亮个甚么?姐姐说的这位奇女子,除了容貌艳若桃花之外,犹善舞技,一旦舞动起来,身段儿柔若无骨,可以作成任何的形状。” 徐驰不以为意:“不就是会跳舞嘛,有什么稀奇的?莳花馆的女子谁不会跳舞?” 阿臧附在徐驰耳朵边,带着媚音道:“弟弟此言差矣,弟弟想想,若有一个女子,犹如蛇一般的缠绕在你身上,你当有甚么感觉?” 徐驰心里一热,赶紧问道:“那她在哪里呢?要是得不到她,或者她名花有主,那也没啥用啊。” 阿臧笑道:“姐姐自然知道她在哪里,只是弟弟能不能得到她,那就得看弟弟的本事了。” “那她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姐姐快告诉我,我好亲自验证一番,看是她否值得姐姐的称赞。” 阿臧笑道:“她名叫窈娘,乃是魏王武承嗣的侍婢,她一身舞技出神入化,任谁看了都怦然心动。弟弟如果有机会见到她,自然就知道姐姐并非妄言了。” 徐驰摇头说:“你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魏王的女人,弟弟哪里弄得到?“ 阿臧道:“姐姐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弄不弄得到,就看弟弟的造化如何?不过姐姐私以为,那窈娘与弟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跟着魏王,算是明珠投暗了,着实可惜得紧。” 徐驰笑道:“就是这么一桩鸟事,姐姐就认为值得我记你一辈子吗?” 阿臧瞪大了眼睛:“难道弟弟一点都不动心?这可不似我认识的弟弟。” “你的意思是,弟弟看见女人就去抢吗?何况这个什么窈娘,弟弟看都没看见过,鬼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你认为漂亮的,弟弟就不一定认为漂亮,每个人的审美标准不一样。” 阿臧狡黠地一笑:“就当姐姐没说好了罢。反正那窈娘是天底下第一的美人儿,人见人爱,我是怕弟弟错过了而已。既然弟弟没兴趣,姐姐不提也罢。” 阿臧嘴里说着,其实心里在猜测,这好色胚子,老娘就不信你不打鬼主意。 事实正如阿臧所料,新年后第一次上朝,徐驰就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 散了朝,待皇上走之后,百官陆续出了金銮殿。徐驰有意走在武承嗣前面,然后突然一回头,怔怔地盯着他,目不转睛,蹙着眉毛,好似看见了鬼似的。 武承嗣和徐驰还是打过交道的,只是徐驰明显是梁王武三思的人,魏王不好拉拢,是以并无深交。一见徐驰突然盯着自己看,眼神怪怪的,不由得莫名其妙:“陈县令看本王做甚么?可有何不妥?” 徐驰犹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没甚么没甚么。魏王殿下你别多心。” 徐驰的眼睛躲躲闪闪的,好似有难言之隐。魏王想,我不多心才怪呢,便追问道:“陈县令有甚么事但说无妨,你与本王同为大周柱石,本王能帮到你的,绝不推脱。”魏王虽认为徐驰有些怪才,但不足以堪大用,本着宁罪君子不罪小人的原则,魏王还是伸出了橄榄枝。 徐驰又犹豫了好一阵,在魏王的连番追问之下,才吞吞吐吐地说:“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是以犹豫难决。” 武承嗣笑道:“但说无妨。” 徐驰打定主意,照直说道:“有事的不是下官,而是魏王殿下您!” 魏王一惊,不过马上镇定下来,区区一个朝请郎,能知道些甚么?魏王微微一笑:“本王能有甚么事?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陈县令大惊小怪了。” 徐驰摇了摇头,朝魏王郑重地鞠了一躬,说:“魏王既然不信鬼神之说,下官多有得罪了,望大人恕罪。”说罢,又鞠了一躬,转身朝宫外走去。 徐驰越是这样,魏王就越是好奇,联想到发生在徐驰身上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事是自己看见过的?听说过的?难道这小子真的通晓天地阴阳不成? 武承嗣一阵疾步,赶上徐驰,笑道:“陈县令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何不说个明白?本王或许有不察之处,原也是说不定的。” 徐驰停了下来,胆怯地看了魏王一眼,欲说还休,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 魏王强作镇静,笑道:“本王说了,陈县令但说无妨,管他有的没的,只管对本王说来。” 徐驰嘴唇颞颥着,“下官说了的话,殿下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本王是那么没气度的人么?陈县令多虑了。”魏王宽慰徐驰道。“请问魏王殿下,这阵子是否有腰酸乏力的感觉?一动就气喘吁吁,还经常盗汗?殿下请想想,是否有过?”赵本山卖拐,徐驰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来,只好借鉴赵本山的创意,先试试再说,不行也没啥关系,反正自己不会损失什么。 第146章 照照镜子洗洗澡 武承嗣愣了一愣,继而笑道:“本王年近花甲,有这些个毛病原也不稀奇,不知陈县令是如何看的?” 看来,武承嗣不是那么好忽悠。徐驰苦笑道:“殿下说的有理,但下官看殿下您印堂发暗,两目无光,眉发稀疏,鼻梁发白,下官唯恐殿下有血光之灾呀!” “血光之灾?”武承嗣心里一咯噔,狐疑地看着徐驰道:“贤侄也能看相卜卦?”阴阳八卦,看相算命在后世的电子社会都能大行其道,何况在一千多年前的武周时期。武承嗣看徐驰说得有板有眼,煞有介事,心里不由得就有几分相信了,“陈县令”的称呼立马变成了“贤侄”,便可见一斑。 “殿下您才知道么?”徐驰摇了摇头道:“什么看相卜卦,什么手相面相,手纹脚纹,奇门遁甲,阴阳易理,风水点穴,起灶动土,婚丧择日,去煞解厄,画符赐水,这些小儿科的东西,下官还是懂得滴。”徐驰一副非常惋惜的模样,想不到自己满腹的才华,魏王殿下竟然毫不知情。 魏王殿下果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博学之士,心想,就是从娘肚子里就开始搞胎教,也学不了这么多的东西罢。怀疑归怀疑,但玄学一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且看这小子能不能化解灾厄,没有更好,有则防患于未然。武承嗣抱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原则,说道:“那么贤侄可有化解之道?贤侄若能帮忙,本王必有重谢。” 徐驰生气地说:“殿下你这是什么话?贤侄是需要殿下重谢的人吗?贤侄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义气二字,为殿下排忧解难,救死扶伤,乃是贤侄应尽的义务。别说帮殿下一点小忙,就是为殿下上油锅下火海,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殿下您要是再说什么重谢的话,贤侄可就撒手不管了……” 魏王想不到徐驰竟然是这样的好人,你还没开始“重谢”,他就跟你急了。武承嗣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既然贤侄如此高义,本王就大恩不言谢了——那贤侄甚么时候为本王去化解呢?” “不急不急,”徐驰手一摆,“殿下您回去先照照镜子,洗洗澡,治治病再说,这个不急在一时,您若是相信下官的话了,下官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为殿下化解的,不急不急。”你不苦苦哀求,哪能显示出我的本事?你不苦苦哀求,哪能达到我的目的? 徐驰嘴里说着不急不急,武承嗣却有点急了,道:“信了信了,本王信了,请贤侄现在就去本王府上,为本王化灾解厄可好?” “不急不急,还是那句话,您先回去照照镜子洗洗澡治治病再说,到时下官自有化解之道。” 急病碰到了慢郎中,想急也急不起来,武承嗣无奈,只好说道:“好好好,就依贤侄的,本王先回去照照镜子治治病……还要怎么着?” “还要洗洗澡。”魏王你这是什么记性,这么几个字都记不住?这可是习总说的。 魏王武承嗣高高兴兴来上班,下班回去的时候却是忧心忡忡。徐驰正好相反,来上班时睡眼朦胧,那是一万个不情愿,下班回去时,却憋着一肚子的坏笑,感觉从来没有的爽过。 魏王白白担心了许多天,但并没有等来什么血光之灾。人家没灾没难的,徐驰着急啊,没有灾难要制造灾难。徐驰想了许多种主意制造灾难,但实施起来太难,自己没有得力的人手,要是单绫在就好了。此时,那个好管闲事的单绫,就显得尤为重要。 要说,徐驰的运气也真他妈太好了,正当徐驰在发愁制造灾难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大周朝野为之震动的大事。 原来,早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北方突厥国的国王,即就是默啜可汗,遣使来大周,请求通婚,欲与大周结秦晋之好。具体而言,就是默啜可汗的女儿嫁给大周的皇子,让大周的皇子去突厥国迎娶公主。 这本来是好事,大周朝廷自然乐见其成,便迅速作出了回应,派了武承嗣的儿子武延秀,去漠北完婚。 事情就出在这个武延秀身上,那个什么默啜可汗却并不承认武周朝廷,他只认李唐江山,他认为皇室成员应该姓李而不是姓武。武延秀在突厥不但没摸到公主,还被默啜可汗扣押起来了,生死难卜。 消息传回大周,皇帝震怒。说实在的,武则天是很有和亲诚意的,但她的儿子女儿都跟着爹姓,即就是姓李,但是皇帝姓武,既然对方是皇帝的女儿,是个公主,那么,大周的皇子也应该是姓武而不是姓李。 女人当皇帝的麻烦就是麻烦在这里,所以武则天几经权衡,最后选定了年轻英俊,并且未婚的武延秀。武延秀是魏王的儿子,只是一个郡王。按照外交对等的原则,郡王匹配郡主,王才能匹配公主。武则天为了使武延秀的身份能与公主相匹配,便破格加封武延秀为王,是以出现了武承嗣一家出了两个王。 麻烦是麻烦,但由此可以看出,武则天是有诚意的。但默啜可汗就不这么理解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默啜可汗一直只认李唐江山,而不认武周朝廷,即就是说,他默啜可汗还没有认可你的国家身份呢。在默啜可汗看来,武周还是一个非正常国家,他的女儿应该嫁给唐高宗的儿子,而不是武则天的侄孙。 即使按照默啜可汗的理解,大周也只不过是外交失礼,完全可以通过突周两国对话机制,管控各自分歧,协商沟通,找到完美解决问题的方案。再严重一点,或许可以设立一个什么诸如“六方会谈”的机制,去旷日持久地谈判。 默啜可汗请求通婚便算了,却要悔婚;悔婚也就算了,却还要把人家的新郎扣起来;把新郎扣起来也就算了,还下了国书,斥责武则天谋夺李唐江山,是阴谋篡位,是军事政变,是不民主的政府,是非法的政府。 武则天气得脸色铁青,国书也被她扯得粉碎,扔在了龙案下方,遍地都是。皇帝心想,他妈的我容易吗?我为了登上皇位,有多少人反对?有多少人阻止?有多少人兵谏?登上皇位之后,有心立武家的人为皇位继承人,又有多少人反对?又有多少人阻止?又有多少人力谏?他妈的连突厥都反对老娘立武家人为皇位的继承人。 大殿内群臣肃然,谁也不敢开口说话,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一弄得不好,就有可能激怒皇上,人头不保。 站在徐驰身后的武承嗣扯了扯徐驰的衣袖。徐驰扭头一看,迎面碰上了武承嗣可怜而无助的目光。 武承嗣心想,你说不急不急,现在好了罢,我儿子出事了,生死不明,你还没事一般。这小子是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自己没什么表示,他便“不急不急”,自己若是表示一下,他会不会急起来呢? 徐驰看了看武承嗣,却什么暗示都没有,又扭过头去,一本正经地看着皇上。 “哑巴了?你们都哑巴了?自古君辱臣死,朕受此奇耻大辱,你们竟然心安理得?竟然……”武则天非常激动,以致说不出话来。当下马上就有几个大臣出班请死,你不是说君辱臣死吗,不出来请死,无以表现自己的忠心耿耿。新任秋官侍郎(刑部尚书)吉顼(xu)出班奏道:“禀陛下,自古以来,大统没有传侄不传子的先例,臣请迎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上安社稷,下安黎民,外安夷虏,内安民心,使屑小之国不敢轻视也。” 吉顼话一出口,就遭到许多大臣的围攻,天官侍郎(吏部尚书)李峤反驳道:“请问吉侍郎,大周江山是姓武还是姓李?如果是姓武,江山大统为何要传之于外姓?请问吉侍郎是何居心?” 一直以来,在册立太子的问题上,臣与臣之间,君与臣之间,关系异常紧张。 武承嗣武三思是亲堂兄弟,也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自然是主张皇位不能传给外姓人,而应该传给姓武的子弟,与“传子不传侄”的主张完全对立,当然,也是完全站得住脚的理由。 以狄仁杰吉顼为首的大臣则是拥李派,他们明确表示,皇上你当皇帝,我们不反对,但一定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大到江山社稷,小到寻常百姓,从来没有传侄不传子的道理。 除了拥武派拥李派两大派别之外,还有一大派别,则是隐藏在地下,暂时没有表露出来,那就是公主派。 太平公主李令月,其野心丝毫不在其母之下,她一心想成为母亲那样位登九五之尊的女强人。太平公主一派,虽比较隐晦,但势力之大,更是不容小觑。请死的并不是真心打算死的,那是一些两面派墙头草,双方或者三方都不得罪。而拥武派与拥李派一直是针尖对麦芒,在朝堂上互不相让,互相攻讦,可谓是势不两立,形同水火。 第147章 大国之怒 宋璟出班奏道:“微臣一直认为,千秋万代之后,只有父母祖宗才能配享太庙,受子子孙孙景仰祭拜。若皇上传位于侄,入享太庙的,应该是侄子的父母呢还是侄子的姑母呢?臣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帝王的姑母有这等尊荣的,请陛下三思。” “三思个屁,那个狗日的默啜侮辱了我们的陛下,你们却在争论皇位传给谁。那个什么宋御史,也纯粹是放狗屁,皇上还好好的,你又扯到了千秋万代之后,你丫的看得远啊,高瞻远瞩啊怎么滴?”徐驰有针对性地发起了进攻,谁叫宋璟总是反对他呢,请个例假都费了半天的口水。 平常的时候,徐驰一说粗话,大臣们必定哄笑不已,但这次,没有一个大臣笑得出来。在涉及到皇位的传承,各团队的利益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严阵以待,丝毫不敢马虎。 狄仁杰道:“陈县令之言差矣,名不正则言不顺,武延秀冒充皇子之名,乃是名不正,以致有今日之辱。臣附议吉侍郎宋御史,敦请陛下纳良言远佞言,则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所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狄仁杰附议一完,武三思立马反驳道:“正是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才有默啜可汗之误解。如果陛下早下决断,传位于武家子侄,则名也正了,言也顺了,哪来的今日之祸?是以微臣斗胆请陛下早下决断,延秀在漠北也必然顺利完婚,实现大周与突厥和亲,百姓免受刀兵之苦。臣之用心,可鉴日月,请陛下明察。” 武三思说完,还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好像甚是担心武延秀的安危,更是担心大周朝廷的安危。武三思是纯粹的演技派,做戏还是有一套的。 一旦涉及到皇位的传承,武则天也是头痛不已。俗话说,母子连心,按理,母传子继,当无疑义。问题是武则天在登基的过程当中,两个儿子就是最大的反对派,母子情分早已非常淡薄。相反的,武家的两个侄子,在此过程中,可谓是劳苦功高,居功至伟,立下了丰功伟绩。再加上皇位不可传异姓的理论,所以,在皇位的传承问题上,武则天本人也是立场摇摆,举棋不定。 皇帝立场不稳,大臣们也就结成了不同的利益群体,平时上朝,往往在一些小事上就大做文章,互相攻讦,更何况今日突厥可汗扣押武延秀,斥责大周朝廷这样的大事。 头痛不已的武则天,求助似的看了看徐驰,后者等武三思说完,就立马接口道: “狄仁杰在放屁,武三思也在放屁,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我问你们,我们陛下传位给儿子也好,给侄子也好,关你们**事啊!关他妈的默啜**事啊!陛下的皇位不管传给哪个阿猫阿狗,任何人无权反对,他妈的默啜更加无权反对,这是粗暴干涉别国的内政,对待这样的人,有且仅有三个字送给他:操他妈……” 徐驰看了看武则天,没好意思继续骂下去。 “好!骂得好!骂得解气!”武则天一拍龙案,指着底下的大臣们道:“庸臣,一班庸臣!朕养着你们干甚么?你们当中,不乏亲王郡王,不乏三品四品,不乏勇武将军,朕问你们,你们到底在干甚么? “你们还不及朕的一个七品朝请郎——朕要给陈卿升官进爵,你们反对,说他胸无点墨,说他言辞粗鲁,说他字如鸡爪!好,朕也承认,陈卿胸无点墨,言辞粗鲁,字如鸡爪,那你们这些满腹诗书的,言辞文雅的,龙飞凤舞的,你们在做甚么?你们一天到晚只知道吵吵吵,还知道干甚么? “朕的陈卿尚且知道,皇位传给谁,那是朕的事,与你们何干?与他默啜何干?陈卿尚且知道,默啜是粗暴干涉别国内政,你们想到了吗?朕问你们,你们想到了吗?” 武则天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在咆哮。一众文臣武将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皇上,更不想触了她的霉头,免得惹祸上身。 武则天对徐驰道:“陈卿,朕养了一群酒囊饭袋,养了一堆废物,你给朕继续说,对待默啜这样的人,朕当如何做?你大胆放心的说,说错了朕给你担待着,不必理会这群废物!” 爽啊,爽啊,这些的大臣,表面对他客客气气的,哪个不在背地里骂他不要脸?哪个不骂他是暴发户?哪个不骂他是狗屎?就连武三思,明面上贤侄贤侄的,背后却朝他眨着三角眼,指指戳戳的,徐驰最清楚不过了。徐驰笑着说:“微臣认为,陛下对待默啜这样的人,首先应该给他赐一个姓。”“赐姓?赐甚么样的姓?”赐姓并不陌生,武则天也经常这么做,比如陈秦的曾祖徐茂公徐世绩,就曾被赐姓李,叫李绩,后来陈秦的父亲造反了,李姓又被剥夺了,重新姓回了徐。还有许多造反或被怀疑造反的,都让武则天一律赐姓虺(hui)。 “陛下想赐什么样的姓就赐什么样的姓,比如猪啊狗啊的,猪啜,狗啜,屎啜,尿啜,都行,或者干脆叫**啜。” 众臣面面相觑,敢情又来了个狠角色,这陈秦比起皇上来,好似更刻薄更恶毒。 武则天也是老脸一红,这厮真是个无赖,连**啜都说得出口。陈秦毫无心理压力地说得出口,皇帝确实说不出口,毕竟是九五之尊,这种下三滥的词儿,还是不能说的。 武则天笑道:“朕给他赐姓为‘斩’,以后默啜就叫斩啜,朕要斩他而后快,陈卿你看可好?” “陛下英明——第二步呢,就是给斩啜写封信,告诉他,他不叫默啜了,而是叫斩啜,命他放了武延秀郡王。还要告诉他,他的行为非常无礼,非常恶劣,我们大周要提出最严重的关切,最强烈的抗议。敦促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尊重历史真相,并作出深刻的反省。” “恩,朕准奏!还有吗?”武则天想,表示一下关切和抗议,这个是最容易做到的,嘴巴一张一合,就完成了任务。 “第三步,要把突厥国的险恶用心通告全军全民,突厥亡我之心不死,全军全民全社会,要提高警惕,保家卫国。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切实维护社会的稳定,以自己的实际行动粉碎突厥的阴谋。” “好!朕准奏!”武则天想,这厮怎么突然变得老成持重了?知道攮外必先安内了?果然是一块“位极人臣”的好料子,袁客师所言非虚。 “第四步,要把斩啜的不当言论通告国际社会,包括契丹、吐蕃、南诏、大越、高句丽、东倭、震国、大食、波斯、吉尔吉斯、哈萨克斯、乌兹别克斯、萝卜丝、俄罗斯、白俄罗斯,等等等等,突厥军国主义的幽灵要复活,要争取他们的帮助和同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突厥如果不反省历史,如果不认识错误,并且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必将受到国际社会的共同谴责。” 所有的大臣们,包括武则天在内,全体傻眼了,开始的几个国家还知道,往后的竟然听都没听说过。不知是真的有这么一些地方,还是这小子故弄玄虚,胡扯杜撰。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但没人反对徐驰,自己不知道不等于人家也不知道,说出来反而自取其辱。 这一次,武则天没有说准奏了,若是给这些国家都去送信,那得送到猴年马月呀。 “微臣的第五步,就是奉劝斩啜,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天下那么大,足以容得下大周和突厥。只要双方消除误解,管控分歧,求同存异,理解彼此的关切,尊重彼此的核心利益,尊重两国人民选择的,适合本国发展的制度模式,是能够实现双赢的。并且告诉斩啜,谈判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着,当今社会是一个发展的社会,是一个和谐的社会。” 武则天微微有些失望,不过,鉴于对徐驰的信任,武则天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陈卿,你还有第六步么?” “微臣的第六步,就是明确告诉斩啜,如果斩啜一意孤行,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均由斩啜负责。” 说完第六步,徐驰摸了摸头,好像在思考后续的第七步第八步。 众大臣面面相觑,这狗日的,说是说得解气,说得热闹,一二三四五六的一长串,可是,人家默啜好像还不知道你在干啥?或者你干了些啥?你一个人搞得热火朝天,热热闹闹的,连默啜一根毛都没摸到。 武则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老娘刚刚表扬了你,你倒是拿些干货出来呀!这一二三四五六的,能解气么? 武则天望着徐驰,眼神回复了冷静,道:“你还有第七第八吗?” 徐驰一笑,“在回答陛下的问题之前,微臣要先问陛下一个问题。”“甚么问题?” 第148章 神棍驾到 “微臣想问陛下的是,陛下有没有和突厥一战的决心!”徐驰微笑着,望着武则天。 武则天也看着徐驰,问道:“朕若是无心一战,你如何说?朕若是不惜一战,你又将如何说?” 徐驰笑道:“陛下要是不打算和突厥交战,那么您就按我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去做,保准错不了,里子面子都有,功德圆满,皆大欢喜。” “朕若是不惜一战呢?” 徐驰答道:“陛下要是有开战的决心,那么我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都是他妈的放屁,您全都可以忽略不计,直接发兵北上,直接杀了那个狗日的。” 武则天刚刚还是怒发冲冠,这会儿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说道:“这就是你的对策?那么依你之见,朕应该是战,还是不战呢?” “依我之见啊,那就简单得很,马上发兵,马上开战,马上灭了他娘的突厥,让突厥至少在三十年之内不敢与我们大周为敌,提到我们大周就害怕。”徐驰是个混混似的愤青,或者说是个愤青似的混混。 武则天笑道:“陈卿勇气倒是可嘉,只是陈卿可有必胜的把握?” “谁有把握呀,打打不就知道了。”徐驰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打仗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武则天一窒,这厮以为打仗好玩么,说的这般轻巧。 武承嗣更是气得鼻子直歪,你这仗一打,我那儿子还有命回来吗?那可是真的应验了这厮的话,是有血光之灾呀。 宋璟奏道:“兵者,国之利器,当谋而后动,动而必胜。如无万分之必要,则不可轻易言战。战而不胜,则是自毁长城。臣观陈县令,无谋而言战,战则无必胜之把握,实乃是徒呈匹夫之勇,徒呈口舌之利。臣请陛下,休信其满嘴胡言乱语。”宋璟被徐驰骂了放屁,终于逮着了机会进行反击。 武则天道:“宋御史言之有理,陈卿可有话说?”武则天已经对徐驰比较了解了,知道他必有下文。 徐驰笑着问宋璟说:“宋御史既然说谋而后动,动而必胜,那么请问宋御史,我中原与北方胡虏征战千年以来,大小战阵无以计数,请问我中原是胜多还是败多?再自高祖以来,我中原是胜多还是败多?自陛下登基以来,我大周是胜多还是败多?既然败了那么多,有时甚至是一败再败,宋御史为什么不说谋而后动,动而必胜?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宋御史,‘谋而后动,战而必胜’,那不过是自欺欺人,是放狗屁。自古以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任何纸上谈兵,则是必败无疑。若能灵活机变,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将者善谋,兵者好战,那么你想败都败不了……” 武则天知道徐驰又在乱吹牛皮了,便打断他的话道:“朕只问你,如果朕让你挂帅出征,你愿意去么?” “愿意倒是愿意,只是我要替陛下赚钱呀,我走了,谁能替陛下赚钱呢?”徐驰其实是不想去的,打仗辛苦有生命危险不说,哪里整天有那么多的美女围着你转? 武则天笑道:“鱼与熊掌,自然不可兼得,你若是替朕挂帅出征,赚钱就免了。”武则天想,你把架子搭好了,别的人依样画葫芦还不行吗? “如果陛下真的想与突厥一决雌雄,微臣就一定替陛下出征。至于战争的结果,微臣不能保证胜利得如何如何漂亮,但微臣能确保,经此一役之后,十年之内,突厥再不敢犯我大周!” “好!”武则天一拍龙案:“朕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朕要择定良辰吉日,封侯拜将,命你替朕挂帅出征——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大殿之中的文臣武将,不由得大眼瞪小眼,不会罢,就凭这小子几句大话,皇上就拍脑门决定了?这不是太儿戏了吗?这小子才十八岁呀,并且还从来没有经过战阵呢。 夏官侍郎(兵部尚书)李迥秀再也坐不住了,出班奏道:“自去年秋至今,东北的契丹,时时掠夺我大周,朝廷不得不派出十万之众,驻扎幽州一线,以备不时之需,可谓是耗费弥巨。若圣上在此时贸然对北面的突厥用兵,臣深恐东北的契丹,西北的西突厥,西面的吐蕃,同时趁虚而入。请问若是到了那等境地,陛下将如何自处?” 夏官侍郎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战争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胡虏若是同时入寇,确实是不得不防备的。 在座的许多大臣连连点头,纷纷附议李迥秀的意见,劝武则天不可妄开战事,不可轻信徐驰。 众多朝臣除了在争皇位的问题上互相攻讦之外,其实并不全都是武则天所说的酒囊饭袋,各人有各人的见解,其中不乏真知灼见。 徐驰轻蔑地对着李迥秀一笑,说道:“你没打契丹,契丹却要打你,你不打突厥,焉知突厥不打你?我完全可以断言,突厥现在正在厉兵秣马,积极备战,可笑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还在这东怕西怕,患得患失,却不知道大祸临头了。” 徐驰之所以有这个推测,乃是根据默啜可汗的反常表现来判断的。默啜自己请求通婚,按理说这是有和好的诚意。偏偏他自己请求通婚,自己又悔婚,还把迎娶的新郎给扣押了。如果他有诚意,如果他仅仅是不满意大周皇帝派的这个人,他完全可以通过外交渠道表达自己的不满,请求另派他人,而完全没必要做出这种姿态来。一旦他做出这种姿态,就表明他要有所行动了。 另外,扣押武延秀,休国书大骂武周皇帝,默啜是在试探大周的反应。如果大周没什么反应,就表明大周胆怯,兵备松弛,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入侵。如果大周反应激烈,他反而就必须谨慎从事了 其实武则天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反复询问徐驰有几成胜算。各位大臣担心徐驰年纪轻,没有打仗的经验,武则天又何尝不担心这个呢?毕竟打仗不同于赚钱,做投机玩赌博,那是要真刀真枪上阵杀敌的,是要死人的。 在大臣的一片反对声中,武则天思虑了良久,终不能决,只得散了朝,来日再议。 徐驰刚回到莳花馆,就有下人来通报,说是魏王来访。 徐驰嘿嘿一阵奸笑,鱼儿终于上钩了。 徐驰客气地将魏王武承嗣迎进了莳花馆,又是上茶,又是斟酒,又是叫来舞姬跳舞,客气得不得了,亲热得不得了,但就是绝不提血光之灾的事儿。 武承嗣忍不住了,只得开口道:“本王今日来,是想求贤侄一件事的,贤侄自当清楚。” “清楚清楚,怎么不清楚呢?下官请问殿下,这几日殿下是否照了镜子洗了澡呢?” 武承嗣忙不迭地答道:“照了照了,每日还早晚各洗一次澡,本王都遵照贤侄的意思办了,只是不清楚下一步当如何做,请贤侄不吝指教,本王必定重谢。” “那殿下是否亲眼看见了殿下印堂发暗,脸色发青,眉毛散乱,两目无神等等症状?”徐驰这次没有再客气,你要谢就谢吧。 “对对对,看见了看见了,贤侄所言确实不假,贤侄之能,本王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叹弗如。”既然是求到了人家的头上,说点奉承话还是很有必要的。 徐驰笑道:“魏王殿下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至于下一步如何做,下官得去殿下的府上去看看,才能辨明原因,再行定夺。” “对对对,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还请贤侄往鄙府走一遭,助本王化解灾厄。” 在魏王的诚恳延请之下,徐驰来到了魏王府。 那魏王府,比起梁王府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曾几何时,魏王武承嗣被一度当作太子的人选,去漠北通婚,他的儿子也是以皇子的身份前往的。可以想见,武承嗣称帝概率之高,呼声之大,是无人能够比拟的。 魏王称帝的可能性越高,阿谀奉承的人也就越多,借机获取的资源也就更丰富,魏王府的富丽堂皇,在京城一时无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徐驰在魏王武承嗣的亲自陪同下,将魏王府的里里外外走了个遍,连魏王的小妾或者郡主的房间,徐驰也一一细细查看了。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徐驰能想到的地方,能找到的地方,能看见的地方,都无一错漏。 徐驰越是往下看,眉毛就蹙得越紧。徐驰的眉毛蹙得越紧,魏王的心肝儿就跳得越是厉害。 看到最后,魏王将徐驰迎进客厅,又是上茶,又是斟酒,又是歌舞伺候,忙得比徐驰的莳花馆更加不亦乐乎,更加周到热情,那些专门伺候的差役仆妇丫环,真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徐驰一边悠闲地喝着小酒,一边看着一众歌姬舞姬的表演,微微地眯着眼睛,一副很是色,很是惬意的样子。魏王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问道:“贤侄可发现了甚么?” 第149章 寻找窈娘 徐驰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摇了摇头说:“我仔细看了贵府的风水,魏王府虎踞龙盘,很有王霸之气,乃是大富大贵之地。下官不明白的是,既然有如此好的风水,魏王怎么会脸带凶煞,有血光之灾临头呢?下官真的弄不明白。” 武承嗣从衣袖中取出一万贯银票,叠好塞到徐驰手上,道:“贤侄勿急,再慢慢察看,以贤侄之能,终能够找到破解之法的。” 徐驰又将银票塞回到武承嗣袖中,对武承嗣非常诚恳地说:“殿下太见外了,下官真的没有丝毫趁机贪取钱财的意思。我们以叔侄相称,且同朝为官,下官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殿下的扶助与提携,此次若能帮得上殿下的忙,也算是尽点犬马之劳,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一万贯确实不少,但徐驰现在是有钱人,不会在乎区区一万贯。再说徐驰冒充神棍的目的,是在于寻找窈娘,而不是在于钱财。 武承嗣想,这小子心黑呀,一万贯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不出点血看来怕是不行了。武承嗣狠了狠心,让下人又取来九万贯,连上刚才的一万贯,共计十万贯,再一次塞进了徐驰的手中。 徐驰虽不是个贪钱的人,但人家三番五次出手了,再不笑纳就显得过于矫情了。徐驰没有再次推脱,说道:“既然魏王殿下执意如此,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驰收了银子,魏王问道:“贤侄你看这血光之灾的事儿,可看出了个眉目?”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徐驰说:“要不这样,殿下将合府上下所有人都造一个名册,下官看看是否有八字犯冲的人。” 武承嗣不敢怠慢,立即打发下人登记造册。 过不多久,魏王府管家就将名册造好送到了徐驰手中。魏王府老少尊卑总共三百余口,徐驰细细看了一遍,却并无窈娘的名字。徐驰想,窈娘或许只是个小名,可能还有另外的名姓。如果突兀地单独询问窈娘,则容易打草惊蛇,引起武承嗣的注意。 徐驰一计不成,又要求魏王府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一处,他需要逐个观察面相。 武承嗣心想,自己有血光之灾,与其余的人何干?不由心生疑虑,但还是依照徐驰的意图,将魏王府的三百多人都集中起来,人分三六九等,各圈一处。 魏王府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在少数,但好像也并没有过人之处。徐驰犯了难,这人还找不找了? 徐驰看了看武承嗣,突然问道:“贵府最近可有突然横死或暴死的人?” 武承嗣心里一咯噔,他是怎么知道的?武承嗣思索了一阵,答道:“应该是没有的。” 徐驰微微一笑,说道:“殿下依然信不过在下,这样一来,在下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家里死没死人,作为一家之主的武承嗣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武承嗣难以自圆其说,只得询问身旁的管家道:“这几日府上可死了人?” 管家这才不得不答道:“禀老爷,早几日有个丫环,不知道甚么原因,自寻短见,投井死了。小的见也不是甚么大事,就没有叨扰大人,是以大人不知情。” 徐驰问道:“埋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看看,若是所葬之处,坏了王府的风水,那就是大事了。” 武承嗣笑道:“不就是个下人嘛,死了自然是葬到荒郊野外去了,应该不会坏了王府风水的。 “既然这样,下官就无能为力了,我先回去,殿下再去别处请个道法高深之士,或许就能解了殿下的灾厄。“徐驰说着,就打算告辞离去。 武承嗣慌了神,与管家一对眼,扯住徐驰道:“贤侄且留步,事已至此,本王也不隐瞒于你了——那个投井而死的人,正是葬在府中。” “一个下人,殿下葬在府中做什么?”徐驰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武承嗣道:“那下人死得不明不白,本王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没敢声张,就葬在府中的菜地里。” 徐驰想,如果死者就是窈娘的话,那么窈娘的身份可就不是一个下人那么简单。堂堂魏王府,死个下人,竟不敢声张,那有这样的道理? “带我去看看!”徐驰不容武承嗣思考,提出了察看死尸的要求。 事已败露,武承嗣再无隐瞒的必要,将众人遣散了,只带了几个心腹之人,来到府中一处较为偏僻的所在,自菜地中挖出一具尸体来。揭开包裹的白布,果然露出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 不出意外的话,死者就应该是窈娘。徐驰知道很难从武承嗣口中套出真话来,只叫他仍然不要声张,将死者秘密移到府外安葬,就可解除灾厄。 此事联系到阿臧突然扯到窈娘,引诱徐驰寻找窈娘。徐驰找是找到了,却找到的只是窈娘的尸体,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很显然,无论阿臧也好,武承嗣也好,都是知情者,但要他们说出真话来,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徐驰决定慢慢来,不急在一时,到时自会水落石出。 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发行的生肖彩第三期“生无立锥之地”,开出的谜底依然是牛14,。生肖彩发行了三期,出了三期的牛,大大超出了大周彩民的预料之外,猜中的自然就少,徐驰的利润却是节节攀升。 正当徐驰忙着赚钱的时候,朝中竟然传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皇帝武则天在一片反对声中,毅然决然地授原缙云县令陈秦尚方宝剑,代天子节制拱卫京都洛阳的左骁卫、右骁卫、左武卫、右武卫四卫军队八万兵马。消息一出,朝野震动。徐驰再一次成为舆论的焦点,所有人的日常闲聊中,都离不开徐驰的话题。 洛阳十六卫,每卫都有两万兵马,是中央常备军,一般都是驻扎在京畿附近,拱卫京师安全。战时则可以结合边境的边军,各州的府兵,组成混成旅,或开疆略地,或抵御外侮。 这十六卫的兵马,是大周朝廷所有军队中精锐中的精锐,不但装备精良,平时也非常注重锻炼演练,一旦有事,即可闻风而动。 徐驰自己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如此信任自己。 其实,与其说皇帝信任徐驰,还不如说皇帝是信任袁客师。徐驰可以说是袁客师亲自推荐给皇帝的,并且徐驰的表现是如此的惊艳,以至于皇帝更加深信不疑。别说京都四卫,哪怕是京都十六卫,全部交给徐驰节制,武则天恐怕也放得心。只是出于军权不能一家独大的考虑,皇帝才暂时令徐驰执掌四卫。 京城十六卫,每卫的最高长官是大将军,从三品衔,与宰相相当。让七品官的徐驰去节制三品官的大将军,自然是不可能的,皇帝又不想让徐驰升得过快,所以授了他尚方宝剑,让他代替天子行使权力。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徐驰就相当于是皇帝的影子和代言人,徐驰节制四卫,就相当于天子亲自节制四卫,不存在以下治上的说法。 徐驰代天子节制四卫兵马,在理论上是说得通了,但历来代天子统帅数路兵马的上将军,要么是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的老将,如王孝杰、娄师德等人,要么是德高望重、治国安邦的文臣,如狄仁杰等人,要么就直接是朝廷宗室的亲王,或者干脆是皇子甚至太子。 而徐驰呢,和这几样完全不沾边,要什么没什么,武则天此举,不但大臣们反对,连早就不过问朝政的一些前朝勋贵都站出来反对,说是皇帝的轻率,必将有损国本,会造成大周社稷的不稳定。 武则天又岂是一个怕反对的人?她为了肃清自己登基的道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敢杀,她会在乎大臣的反对吗?大臣们越是反对,她的意志就越是坚决。 左骁卫大将军敬晖,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虎将,在对突厥吐蕃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的。 右骁卫大将军许奎,是早年的武举,确实是身肥体壮,力大如牛,加之作战勇猛,在军中罕有对手。 左武卫大将军武德宗,竟是一名亲王,武则天的堂侄。他的上位,依仗的不过是裙带关系,主要还是靠的武则天的面子。当然,武则天也需要在军队中安插自己信得过的武家子侄来制衡。 右武卫大将军程达,却是勋贵之后,乃是李唐开国功臣程咬金之孙。像程达这样的勋贵子弟,在大周军队各层级的将军中,真的不在少数。 左骁卫敬晖、右骁卫许奎、左武卫武德宗、右武卫程达等人,接到皇帝的懿旨已经有数天了。懿旨上说让他们在军营中等候代天子节制四卫的徐驰来执掌军权。四大长官聚在一起,一连等了五六天,竟然连徐驰的影子都没看见。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像徐驰这样,别说三把火,连照面都不打一个的,确实没看见过。四人心里寻思,这徐驰在玩甚么把戏? 第150章 长途拉练 左武卫大将军武德宗对另三人道:“陈秦那小子,估计毛都没长齐,心里害怕了,不敢来了。” 右武卫大将军程达笑道:“十有**是如此,带兵打仗可不比开窑子,裤子一脱就完事了,这可是真刀真枪,脑袋挂在裤腰上的活儿。” 武德宗笑道:“程将军说得在理,本王料他是心虚胆怯,找圣上请辞去了,要不然过了好几天,他都不来打个照面?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嘛。” 右骁卫大将军许奎,人长得五大三粗,却不苟言笑,极是腼腆,只在一旁陪着笑脸。 左骁卫大将军敬晖却摇头道:“不见得,陈将军年纪虽轻,却不见得是个怕事儿的,你们想想,他连圣上都敢去摸,都不怕,还会怕了我们几个?” 武德宗道:“等他来了,我们哥几个给他个下马威,不能让这小子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 武德宗话音未落,就听得营房外传来唱诺声:“天兵大总管陈秦到——” 说曹操曹操到,四个大将军心想,终于还是来了。 四人一齐走出营房,只见在一队身着明黄亮铠的羽林军护卫下,陈秦手握尚方宝剑,端坐中间的马上,神态自若,面带微笑,哪里有一丝害怕的表情? 徐驰见四人出了营房,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四大金刚了,便将尚方宝剑高举到头顶。 四人见状,赶紧跪地参拜,山呼万岁。 军中本不需要大礼参拜,但徐驰将宝剑举到了头顶,意思就是说如驾亲临,让他们先拜拜皇帝也是应该的。当然,徐驰也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的意思在里面。 徐驰放下宝剑,也不废话,直接点名了:“左骁卫敬晖何在?” 敬晖马上躬身抱拳:“末将在!” “右骁卫许奎何在?” “末将在!” “左武卫武德宗何在?” “末将在!” “右武卫程达何在?” “末将在!” “恩,很好!”四人包括武德宗在内,其实都有些托大,但形势面前不得不低头。虽然有些抵触的情绪,但四人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军人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回答起来也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四位大将军,会同各卫中郎将,各部偏将,旅帅,点齐本部兵马,都赶到京城西郊洛水河边集结,不得有误,如有违抗,军法从事!” 四人回答了一声“是”,心里却都在嘀咕,这个陈大总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不训话,又不检阅军队,一开始就直接下达开拔的任务。 四人正在犹疑的当口,徐驰却不给他们犹疑询问的时间,大声道:“还磨蹭什么?没听见吗?” 四人不敢怠慢,立即打马召集部队去了。武德宗有心想来个下马威,却又有些心虚,他要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那就反而难堪了。 等到四人整齐军队,赶到指定地点时,不觉都傻眼了,只见洛阳河滩边,堆积着数以万计的沙袋,每个沙袋里都灌满了沙子,沙袋外边,都标着一个不认识的编码。 更为奇怪的是,还有数十个的年轻漂亮女子和数十个户部的属吏,分散在各处,手里拿着一大叠表册。 徐驰又将四人召集拢来,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分配了一下任务。 任务很简单,自大将军以下,无论官职大小,军衔高低,人手分配一个沙袋,背到背上。然后接受那些女子和户部属吏的登记,再然后背负到五十里之外的小青山镇,就算完成了任务。 徐驰这五六天可没闲着,而是在仔细制作练兵流程。皇帝也很紧张,自己力排众议,力挺陈秦,陈秦搞不搞得好,事关她的脸面。所以,徐驰每制定一个流程,皇帝就吩咐有关各部立即无条件执行。 徐驰要沙袋,皇帝便下旨户部工部连夜赶制,甚至是殿中省的尚衣局,京都各处作坊,裁缝铺都无条件加入进来。 徐驰每在军用地图上标注一个点,皇帝就下旨责成当地县令一力照办。 徐驰要什么,皇帝就给什么,可谓是雷厉风行。 第一天沙袋的分配与登记是一个异常繁琐的工作,好在时间充裕,步行五十里也不远,对于训练有素,尽是精锐的四卫官兵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到达小青山镇之后,难事就出来了。四卫官兵虽然精锐,但平常的待遇也极高,可谓是养尊处优。小青山镇没有营房,只有一些干草取暖,伙食也是极差,刚刚够饱而已。 各个官兵抱怨不已,却又找不到抱怨的人,他们的上司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只能够机械地执行任务。 第二天,四个大将军连徐驰的人影儿都没看见,却各自接到了他的命令,带所有官兵往西边八十里的胡集进发。路程虽只有八十里,但一路上坡下坡,没有几个平坦的地方。 一天之内步行八十里,平均四十斤的负重,对于军队来说,仍然不是个难事。天亮出发,晌午就到了,开饭,睡觉,该干嘛干嘛。 敬晖等人不知徐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军令如山倒,自己只有执行的份。哪怕是想问一问徐驰,也是不可能的,人家根本不和你打照面呢。 徐驰有自知自明,自己在军中无根无底,没有威信,要想在短时间内服众是个难事,是以干脆只下达命令,让四卫的大将军去头痛。 好在任务并不艰巨,没有多少人产生抵触情绪,毕竟平时的训练,比起这个来,还要辛苦些。 第三天的拉练加到了一百里,从胡集往北,便是蔡家甸,路程长了二十里,但地势较为平缓,难度并没有加大多少。 四人在蔡家甸一碰头,基本上就猜到了徐驰的意图。这种体力的训练方法平常大家都用过,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不知道徐驰会持续多久,最后,一天的行程到底要加到多远。 武德宗骂骂咧咧地道:“这狗日的,卵小架子大,从第一天打了个照面,每个人分了一个沙袋,他就完事了,每天只派人来发号施令,这狗日的。” 敬晖笑道:“也不尽然,每天的行军路线,每个晚上的补给,他还是操了一份心的。他来还是不来,都无所谓。” “嘿嘿,大总管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他若是每天与我等几人混在一处,必然要听我等的牢骚,他干脆只下命令,我等难道敢于抗命不成?”许奎人虽木讷,但能做到一卫的大将军,自然不蠢。 右武卫的程达笑道:“开始三天还没事,我估计他有把难度加大的趋势,我等必须盯紧点,督促所部要加快速度,否则的话,等到他把难度加大了,我们完不成任务,可就不好交差了。” 敬晖道:“我也有这层考虑,一天一百里,不在话下,若是他一天加到两百里,照我等现在的速度,肯怕没有一个人能完成得了。所以明日的话,如果他加到一百二十里,我等要争取在未时之前走完,否则的话,就很难说了。” “两百里谁完成得了?法不责众,到时谁也完不成,那狗日的能拿我等怎么样?” 许奎心里暗想,人家拿你一个亲王没办法,但自己武举出身,可没有甚么好靠山,他要治你,那是太简单了,敬晖也说得在理,明日务必要加快速度,以备他随时增加难度。 第四天,正如敬晖所料,目的地选在了蔡家甸以西一个叫高岩的小地方。从蔡家甸到高岩,正好一百二十里,从军用地图上不难看出来。 许奎所在的右骁卫天不亮就出发了,许奎一路督促,到高岩时,午时刚过,比前三天的速度瞬间提高了不少。 而武德宗所在的左武卫,是最后一个到达的,足足比右骁卫慢了近两个时辰。 在高岩,按照徐驰的惯例,四大金刚又必须聚到一处,等候命令。 敬晖暗暗心惊,在路程一样的情况下,前后相差两个时辰,这到了临战时,两个时辰是个什么概念? 四个大将军里,除了武德宗没上过战场以外,其余三个,都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别说两个时辰,哪怕是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间隔,都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一场战斗的胜败。 第五天,从高岩往南一百四十里,便是楚集镇。徐驰选定的路线,以及扎营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之处,哪里偏僻就往哪里钻。 从高岩出发时,每个官兵领到了三个烙饼的福利,这就是所谓的中餐。 四大金刚从高岩开始,就不敢掉以轻心了。就连开始还打算给徐驰一个下马威的武德宗,也不得不慎重起来。毕竟那小子,名不见经传,没上过学,没上过战场,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敢于杀三品的刺史,却敢于答应皇上两年之内赚到五千万贯,却敢于接受皇帝的任命,节制四卫的军权,人家的气魄胆量,放眼大周,绝对无人能及。四大金刚无奈地相视一笑,想不到自己官居三品,竟让一个七品小官牵着鼻子走。这还不算,他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自觉地督促自己的部属,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他下达的任务。就这一点来说,也没几个人做得到。 第151章 楚集镇 天还没亮,军中就吹起了集结号。那低沉冗长的号声,在山坳中来回激荡。许衡赶紧叫醒了自己这一什的兄弟们,就着山泉洗了脸,再赶到伙房处领了六个烙饼,背起沙袋就开拔了。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沙袋还是那个沙袋,只是路程越来越长。从高岩到楚集镇,听别人说,至少有一百四十里,比昨天又多出了二十里。如果一路平坦的话,多出二十里也不是难事,顶多多花费半个多时辰。怕就怕上坡多,背着沙袋爬坡,两只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许衡这一什的十个人,一边大步流星地赶路,一边啃着烙饼。一个小个子说道:“听说咱们左武卫有一百多个弟兄,实在撑不住了,昨天还留在蔡家甸,没有跟着来高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道:“胡集到蔡家甸才一百里地,就有一百多人撑不住了,从蔡家甸到高岩,一百二十里,怕不有更多的人溜号才怪呢。他娘的,这些人怕是纸糊的罢。” “那是肯定的了,昨晚吴世恭那一什人,就有两个兄弟赖在地上装死,说是起不来了,今日十之**怕是溜号了。”小个子说道。 一个矮胖子道:“嘿嘿,老子还亲眼看见有人将沙袋一头弄破,把袋子倒空跑路的。你们想想,轻身上阵多省事呀。别说一百四十里,一天走个两百四十里,也不在话下。” 小个子道:“那不可能罢,一个空袋子到时怎么交差?欺瞒上司,最低二十军棍是少不了的。” “只要自己这一什的兄弟不说,又有谁知道呢?临近目的地的时候,瞅空子在路边挖些土填进去,到时一样交差。”矮胖子说道。 小个子道:“我们也这么弄行不?反正是散兵游勇,各自为阵。你们看看,这几天我们四卫的官兵都是混杂在一起,上面只说到达目的地就行了,不必保持队形,也不必每一卫的人齐头并进,越早到地儿,越早休息。” “少说那些没用的!听我叔父说,我们这四卫是要上战场打突厥的。突厥人的厉害大家伙都晓得吧,到时打败了,要逃命的时候,恐怕都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现在吃点苦头,逃命的时候多一线活命的机会,哪个划算,你们看着办。”十夫长许衡说道。 许衡是右骁卫大将军许奎的同乡,按辈分来说,许衡确实是许奎的侄儿一辈。 一听许衡如此说,小个子没吱声了。络腮胡子道:“许兄弟说的是,我们背个沙袋,一天能跑一百多里的话,到逃命的时候,你总不可能还背着沙袋吧,到时健步如飞,说不定突厥人骑着马都追你不上。” 矮胖子讥笑道:“你傻不傻呀,两条腿的人能快过四条腿的马么?那人家还骑马干嘛,不走路得了?” “你才傻呢,”络腮胡子回敬道:“你知不知道‘一马平川’是啥意思?马在平地上还凑合,像我们这样上坡下坡的,马绝对快不过人!再说,山上还有树木呢,人可以在树丛中左绕右绕的,你骑着马试试?” 小个子又开腔了:“突厥住的地方就是一马平川,你以为像我们洛阳这一块啊,打仗还能让你挑地方么?” 络腮胡子一窒,愣是让小个子给噎住了,想了半天才说:“那你们也跟着溜号呀,也跟着把沙袋倒空呀,没人拦着你们。” 许衡一什人混杂在大部队中,一边说话解闷,脚下也没闲着,晨光熹微时,便已走出了十多里地。 每天自天不亮出发,到晌午时分,大部队基本上能保持住形状,沿着驿道及驿道附近的小路进发。一旦过了午时,部队就越拉越长,首尾相距四五十里。许衡一什人始终处于比较靠前的位置。 午后不久,天色越来越阴沉,刮起风来。到申时许,寒风中夹着细雨,细雨中还裹着雪粒儿,且有越来越大的架势。 许衡心里一紧,吹点风没甚么关系,还凉爽一点,但下起雨来,可不是好兆头。到时背上的沙袋让雨一淋,就会越来越沉。许衡想到此处,便不住地催促自己那一什人赶紧走,越快越好。 目的地楚集镇,也仅仅是一个大体的位置,按照徐驰的严令,官兵是不允许进入集镇的。每一卫的官兵距离五到十里扎营。因为要背负沙袋,所以每一什所带的扎营设备也是极其简陋,除了一块军用的油毡之外,再无长物。 许衡所在右武卫的扎营点处于第三顺位,事实上离楚集镇还有七到八里的脚程。当许衡在驿道旁看到那块“右武卫扎营处”的牌子时,心里说了声“谢天谢地”,赶紧带着自己那一什人从驿道拐入了右侧的一处山坳中。若是再往前走个七八十多里的,沙袋难保不会淋湿,明日可就有罪受了。 当地县令早已带了县衙衙役,并征用本地民壮,搭好了伙房。官兵只要到达驻扎地,卸下沙袋搭好营帐,就可以去伙房领取食物。 许衡走入右侧的山坳时,发现一个十六七岁的农家少女,打着油纸伞站在路旁。那少女对许衡一行人说道:“快跟奴家来罢,衣服要淋湿了。” 本地农户在几天之前就接到了县太爷的指令,征用的民夫算在本年的租庸调之内,所以所到地方的农户们还是比较踊跃的。搭灶做饭的活儿毕竟比征用去开驿道、修河道要轻松得多,又是在家门口。 许衡这一什在许衡的带领下,每天都冲在最前面。当地农户也是图个新鲜,往往对刚到的官兵格外关照。当一卫官兵全到齐了,一两万人,才一两百个民夫,想关照也关照不过来。许衡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每天食髓知味,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抢到前面,能更早休息不说,吃的东西,住的地方,都要优于拉在后面的兄弟。 除了大将军、中郎将、偏将及各部旅帅能暂借农户办公开会之外,普通兵卒是不允许进农户的。许衡一什是最先到达的,虽不能跟着那少女登堂入室,但凭借先到的便利,在人家的屋檐下搭个帐篷,还是可以的,至少比搭在露天野外好多了。 许衡说了声“多谢娘子”,便跟着那少女屁股后面,进了一处较大的农舍。许衡等人卸下沙袋,喘了口气,就打算找处能遮风的墙垛把油毡搭起来。 那少女道:“奴家听太爷说官兵要来,奴家早早就将房间腾出来了,哥哥们怎么还住在外头?” 许衡心想,这处山坳顶多就二十户人家,哪有份儿轮到我们这些普通兵卒?能借一处墙垛遮遮风就谢天谢地了。 许衡对那善良的少女笑道:“你那腾出来的房间恐怕只有当大官的才住得,我们这些冲锋垫马蹄儿的,可没那个福份。”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那年轻兵哥哥的话也在理儿,便对着许衡灿然一笑说:“正房住不得,柴房总住得罢,奴家隔壁就是柴房,你们住那里边,至少有三面不通风的,岂不好过墙垛下?” 许衡一什人大喜,便由少女领着,转到农舍后头,果然有一间柴房。许衡对那少女千恩万谢的谢个不停,少女不由俏脸绯红,对年轻英俊的许衡很是有些好感。 待许衡一什安顿下来,右武卫陆陆续续就有官兵进了山坳,到处寻找能遮风避雨之处。许衡留下几人占着柴房,带着另外几人在少女的带领下,转过一处小山头,便到了农家的碾场。农户搭建的简易伙房就在地势相对开阔的碾场上。 这时,雨倒是停了,雪片儿却飘飘摇摇地撒了下来。天也黑得格外的早,还没到酉时,碾场上就点起了火把。 趁着到的人不多,许衡几人赶紧舀了几口热水喝,领了几个饭团,躲在树下吃了,又赶紧回柴房换下另外几个人来。 许衡一什人吃饱喝好,取了些干草盖在身上,就在柴房中躺下了。晚上休息得越好越充分,第二日的精气神儿就越充足。 到戌时时分,许衡正迷迷糊糊着,就听到一伙子人进了那少女的房间。当中一个大嗓门的,对着众人发号施令的,许衡听出来是右武卫大将军武德宗的干儿子武安民。 那武安民虽是个干儿子,却仗着他干爹的威势,在军中飞扬跋扈,谁也不敢得罪他,就连几个偏将也要让着他三分。 那武安民吩咐几个亲兵盘踞在这处农舍的前面,不允许其他的官兵进来了,自己一个人进了紧挨着许衡柴房的那间房子。 武安民往床榻上一躺,就对着外头大吵大叫的:“他狗日的陈秦,把老子累死了,你们快去给老子打水打饭来,怎么还没动?找死啊?”一会儿又听到那武安民在自言自语的:“嘿嘿,他娘的,敢情这房子是女人的闺房呀,还带着香味儿呢,嘿嘿——你们这些狗日的,快去给老子看看,哪个人家有可人儿,给老子寻个来解解馋,这几天可想死老子了!” 第152章 雪夜乱象生 许衡想,这个畜生,仗着干爹是大将军,嚣张跋扈,任性胡来,着实可恶。许衡心里暗暗着急,祈祷那少女今夜最好是不要回来,否则武安民不知道要做出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许衡虽极为厌恶武安民,极为担心那少女,可是自己与另外的十个兄弟也只能窝在柴房里,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弄出动静来,惹恼了武安民而将他们赶开,再出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容易。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左武卫的官兵要么是到了目的地,吃了饭已经安顿下来,要么是在路上彻底溜了号。人喊马嘶了一整天,官兵们急需积聚体力,一吃完饭,就三五一伙挤在一堆,窝在油毡布里睡着了。 雪片儿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发出“簌簌”的声音,间或还有几声梦呓,或者狗吠。 一墙之隔的武安民安静了一阵,貌似睡了一觉醒来,又开始不安分了,朝外囔道:“一群饭桶,老子要你们何用?连个娘们都弄不来一个,老子扣你们的饷银信不信?” 许衡再也无法入睡了,那少女此时若回来,后果不堪设想。便偷偷起了身,蹑手蹑脚的朝柴房走去。同一什的兄弟只以为许衡去小解,也没往心里去。 雪下了两个时辰,地上早已一片素白。许衡偷偷地转到前面,打算去碾场给那姑娘报个讯,警示她今晚不可回来。 此时,那少女却已和父母在碾场忙完了,举着火把回到了自家的农舍。 火把早已惊动了被武安民骂得狗血淋头的十几个亲兵,见一对中年夫妇与一个少女进了农舍,赶紧敲响了武安民的窗棂,禀告说:“将军,快出来,有小娘子回来了,还不赖呢。” 那武安民一听有小娘子,顿时大喜,赶紧开门跳将出来。 躲在暗处的许衡此时再出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心里叫苦不迭,不住地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到给姑娘报讯。 自己家中有官兵驻扎,早在中年夫妇的意料之中,那农夫见出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赶紧上前陪着笑脸说:“草民惊扰将军了,望将军恕罪。” 武安民却不答话,只顾色眯眯地盯着那少女看,脸上挂着淫邪的笑意。 中年汉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本来是不想带妻女回来睡觉的,但听本地的太爷和里正说,左武卫是朝廷的正规军,是要上前线杀突厥的,军纪极为严明,是断不敢扰民的。再说,有资格入户睡觉的,一般都是三四品的大官,最不济也是五品的将军。若有大官在你的农舍里借一宿,那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晚上在碾场伙房为官兵分派伙食时,虽也有大吵大闹,吆五喝六的,但都有值守的将军看管着,并没有什么乱子出来。中年汉子才放了心,才敢带妻女回来休憩,毕竟碾场四面透风,太冷了,中年汉子又舍不得妻女受苦。 那少女哪里见过这阵势,只吓得连连后退,使劲往她爹身后躲闪。 中年汉子见事不妙,拉了妻女欲往外走。武安民的亲兵哪会放过他们,直接掰开中年汉子的手,从他手中夺过少女,推到武安民面前。 那少女本就丽质天生,雅静纯朴,武安民又数日不沾女人,正浴火难耐,便一把将少女扯进自己的怀中,一只大手到处乱摸。 少女又羞又怒,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喊救命。汉子夫妇也一齐扑到武安民身边,想将女儿夺过来逃走。 亲兵三下两下就将那中年夫妇控制起来,骂道:“不识抬举的畜生,武大人乃是左武卫大将军的公子,官职比你们的县太爷大多了。武大人看上了你们家的女儿,你们还不磕头谢恩,大吵大闹干甚么?小心惹恼了武大人,将你们三个一齐宰了。” 少女又踢又咬,还朝柴房的方向不住地张望,希望许衡等人听到呼救声前来解围。 武安民将少女摸了一阵,吩咐亲兵道:“你们给老子把门看好,别让那两个不识抬举的叫唤,这个月饷银给你们加一倍,给老子好好看好了,别惹出事端来。” 武安民说着,就弯腰想将少女搂进房去,无奈少女拼了死命的挣扎,武安民试了几次都没能得逞。那中年夫妇被十几个亲兵轻而易举的捂着嘴巴按在地上,别说叫唤,就连稍微动弹都不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受辱。 少女挣扎得越是激烈,越是挑起了武安民的兽性,索性将少女夹在腋下,往房间里拖去。 许衡看得两眼冒血,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呼地跳起身来,冲到武安民处,将少女一把夺了过来。 武安民悴不及防之下,遭许衡突袭,见对方不过是左武卫里的一个小兵,不由得勃然大怒,骂道:“混账东西,你不想活了?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把你剁碎了喂狗你信不信?” 许衡夺下少女之后,并没有失去理智,只将少女护在身后,行了个军礼道:“禀将军,武大将军严令沿途不得扰民,请将军以身作则,维护军伍之规矩。” 武安民冷笑道:“你小小一个十夫长,也敢来教训老子?你小子乖乖滚到一边去,老子还可以考虑考虑是否放过你,如若不然,小心你的狗头。” 亲兵们也放开了中年夫妇,抽出刀来,将许衡团团围在中间。 夫妇二人赶忙爬起身来,抢到许衡身后,抱住爱女瑟瑟发抖。 此时,由于农舍中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柴房里许衡那一什的官兵又不见了许衡,便一齐出外查看,竟想不到许衡竟和武安民对上了,正剑拔弩张呢。 武安民见一下子又来了十多个,不由得又羞又急,骂道:“怎么了?想造反了?给老子拿下他们,就地正法!” 首先是许衡那一什的官兵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应该帮许衡呢,还是听任上峰武安民的胡作非为。 武安民的亲兵也愣住了,自己有十来个人,对方也是十来个人,势均力敌不说,这事儿闹大了,就有助纣为虐之嫌。再说,对同是左武卫的袍泽下手,他们还没有心理准备。 武安民见自己的亲兵们愣着不动,更是怒火攻心,便想也不想,就从腰间抽出佩剑来,朝许衡捅去。 许衡没带兵刃,不能格挡,好在他是行伍出身,就势往地下一滚,堪堪躲过了武安民致命的一击。 武安民的佩剑没刺到许衡,但去势不减,直接照站在许衡身后,正护着爱女的中年汉子咽喉处贯去。而此时中年汉子一门心思在爱女身上,全无防备,即使有防备,要一个农人有灵活的身手去躲开武安民的佩剑,也是难上加难,绝无可能之事。武安民即使无心杀中年汉子,但力道使得太猛,已然无法收手,只听得“扑”的一声,佩剑堪堪插进了中年汉子的喉管。中年汉子来不及出声,就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少女母女二人惊呼一声,扑倒在汉子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少女一家回农舍,到中年汉子惨死,前前后后也不过十来分钟,但宿得近的官兵,已然察觉动静,不时有人走过来,察看是怎么一回事。 中年汉子一死,又有官兵不断地围拢过来,武安民也慌了神,大声对亲兵们斥责道:“堵住她们的嘴,让她们别叫唤了,贱民一个,死了活该——你们看甚么看!赶紧滚回去给老子睡觉!再不遵号令,老子让你们好看!” 武安民平日里为人也不地道,此时发号施令已是枉然,没有几个官兵会乖乖听他的话回去睡觉的,反而越聚越多。 许衡躲过了武安民一剑,知道今夜不管是自己,还是武安民,都捅下了大乱子。按理说,武安民由于与武德宗的关系,十有**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武安民还是武安民,没人奈何得了他。既然武安民没事,自己再想在左武卫混下去,基本没有可能了,不如趁武安民慌乱的机会,逃出去,去找自己的族叔许奎,看他能不能收留自己。 许衡一念及此,偷偷朝自己那一什的兄弟使了个眼色,身子猛然一纵,冲出了亲兵们的包围圈,朝右骁卫的宿营地逃去。 待武安民回过神来,大声催促亲兵去追赶许衡,却哪里还追得到?许衡快得像个兔子,一口气跑到了七八里之外的右骁卫大帅帐。 武德宗正在纳闷今夜怎么没有接到陈秦的指令,有心想去其他卫探探消息,但自己身份尊崇,没必要掉底子,再说大雪封路,人也累了,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至于明日是否开拔,或者开拔到哪里,自己懒得问,也不想问。 他娘的,那个狗日的陈秦,毛都没长齐,竟拿着鸡毛当令箭,爬到自己头上拉屎撒尿,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可气的是,他照面都不与自己打一个,只让羽林卫告诉他:军令如山倒,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要问为什么,一切照他命令行事。武德宗睡觉都在生闷气的时候,亲兵进来报告说,武安民出事了,竟杀了一个民户。当地县太爷正在案发现场,派人来请示大将军如何处置,具体情形也没有多说。 第153章 皇家羽林卫 武德宗在帅帐内吼道:“杀死个把贱民来告个屁呀,让县令多打点一些丧葬费完事,别来烦老子了!” 来禀报的当地县衙衙差得了准讯,自然不敢烦大将军,赶紧回去交差不提。 那武安民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肚子的火,骂骂咧咧的寻了个别的去处,歇息去了。只留下少女母女二人抱着中年汉子的尸身呼天抢地,痛哭不已。当地的县令老爷也是无计可施,既不能法办凶犯,惹怒上官,也不能得罪百姓,引起民愤,有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正当县令老爷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传来“天兵道大总管到”的唱诺。县令老爷一喜,心想,此事何不推给大总管来处置?免得自己两头不讨好? 原来,武则天给了徐驰一队羽林卫,一则是保护他的安全,二则是怕徐驰不能服众,给他壮胆撑门面的。根据武周的军制,一队有三伙,一伙有五什,则一队的兵员有一百五十人之多,加上队正、伙长、什长及一些的亲兵,一队官兵约有两百之众。 徐驰留下了四十人跟着他随行送信,当然也有摆场子的意思在里面。另一百六十人则让他们扮成普通的军士,混杂于四卫的官兵一起。是以数天以来,徐驰虽没有和几个大将军打照面,也没有听取他们的汇报,却对四卫的状况了如指掌。 武安民杀死民户,随左武卫一起行动的羽林卫暗探,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通过询问旁观者,不难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以立即飞报给了徐驰。 因下起了大雪,徐驰怕官兵们撑不住,本打算让他们休整一天,自己也要劳劳军,给自己的部队打打气,做一下政治思想工作,有时还是很必要的。 听了羽林卫暗探的禀报,徐驰是既气愤又担忧。七八万的军队开拔,沿途如蝗虫过境,徐驰最害怕的就是士卒扰民,所以在开拔之初,就严令四个大将军,务必管束好军队,绝对不能扰民。 徐驰的随身亲卫虽只有区区四十人,但排场还是足够大的。四十人一律枣红马代步,铠甲雪亮,泛出银色的豪光。头盔上都顶着一束染成了明黄色的马鬃,是标准的皇家内卫配置。 正如后世的阅兵部队,或者仪仗队,先不说这些羽林卫战斗力到底如何,但都是要在皇帝身边护驾的,精挑细选自不必说,就连高矮胖瘦,都很整齐划一。 羽林卫骑在马上,踏着碎步,进到农舍前。先是一什人站成一列,再是另一什人站到另一列,中间空出了一定的间歇。徐驰马技娴熟地自间歇处进入,手里抓着马鞭,后面跟着赵裕民、张翰、王胡子等人,王胡子的怀里,还代替徐驰抱着天子赐给的尚方宝剑。再然后是另两什人分列左右。 久经训练的皇家内卫的排场,果然不是一般士卒可比拟的。羽林卫一进场,左武卫的官兵纷纷闪避,挤到两侧看热闹。左武卫虽然也是京城十六卫之一,但他们并不随扈,只讲究实战,至于排场,在飞扬跋扈的羽林卫面前,自然不够看。 县令老爷整了整官袍,小步跑到徐驰马前,跪伏在地道:“卑职华州县令周璧,拜见大总管!” 徐驰在马上扬了扬马鞭,“起来,你是个县令,老子也是个县令,你跪个屁啊。” 周璧连说了几声“是”,便从地上爬起来,心想,历朝历代,哪有这么牛逼的县令?我不跪行吗?你还抱着天子剑呢,我哪敢目无天子? “那个杀了人的抓到了吗?”徐驰直入正题。 周璧大感难办,只得照直说道:“杀人的是左武卫的鹰扬卫将军武安民武将军,实为误杀,卑职官小位卑,颇难处置,请大总管决断。” “他人呢?把他带过来!” “是,是……”周璧又连说了几声“是”,但人却没动,只眼巴巴地看着徐驰,他哪敢去带人呀,不被武安民逮着打一顿就是万幸了。 徐驰朝武则天派来的这一队羽林卫的队正使了个眼色,后者对周璧道:“周县令请带路,其余的事你不用管。” 周璧这才安了心,领着羽林卫队正去了武安民的住处。 徐驰下了马,走到那母女二人跟前,再一看地上的中年汉子,不过四十许岁,喉管处赫然是一个大窟窿,血早已流干了,身下的积雪也已融化,成了一片泥泞。 徐驰的派头排场都不小,母女二人虽不知道徐驰到底是个甚么官,在她们眼里像天一般大的县令老爷,也要跪拜,可见,这个年轻后生的官职,更是大得不得了。中年妇人赶紧就地跪在血水中,纳头便拜:“求大老爷给草民做主。” 那少女一夜之间,经此巨变,哀伤之情可想而知,见眼前这个年轻人,稚气未褪,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心里疑惑,他的官能比朝廷里的鹰扬卫将军还大吗?一脸疑惑的少女虽然也跟着自己的母亲跪拜了下去,但心里确实不抱多大的希望,他能为父亲报仇雪恨。 徐驰赶紧将二人搀扶起来,诚恳地对母女二人道:“老子治军不严,愧对父老百姓。血债血偿,老子一定给你们一个说法,你们只管放心。” 少女不由得更加疑惑,这人怎么不像县太爷那样细问端倪,一来就好像对事情了如指掌了?也不像县太爷那样低头沉思,左右为难的样子,而是轻描淡写,举止镇静,难道他的官真的比大将军还要大? 徐驰吩咐羽林卫官兵将死者的尸身抬到农舍内的干燥处,又在尸身旁生起一堆火,免得守着尸身的母女二人冻着,再命人弄来姜汤水,命令母女二人喝下。 母女二人虽依然沉浸在亲人惨死的悲恸之中,但在徐驰的照顾下,也不至于冻着饿着。二人又生出一丝希望,说不定这个年轻人真的能替她们的亲人报仇雪恨。 羽林卫队正在华州县令周璧的带领下,走到了另一处农舍。 武安民的亲兵们见来了十几个羽林军,都不由得一愣,暗想,莫非大总管来了?军中只是到处传说四卫的大总管,就是闹得京城风起云涌的陈秦。还听说陈秦是个厉害角色,七品官能杀三品官,更听说他在朝堂上,把一些二三品的亲王都不放在眼里。 但传说归传说,谁也没见过。 羽林卫的气场不容小觑,只问了一声武安民在哪里,亲兵们就赶紧将武安民了喊出来。 武安民一见羽林军如神兵天降,不由得心里一紧,但一想到自己的干爹是当朝的亲王,便镇定了不少,对羽林卫道:“你们来做甚么?羽林卫就能为所欲为么?” 那羽林卫队正笑道:“为所欲为的不是羽林卫,而是你鹰扬卫将军、果毅都尉,武安民武将军。” “老子哪里为所欲为了?你们奉了谁的命令,敢擅闯我左武卫的营房?究竟意欲何为?”武安民虽然心虚,但嘴巴贼硬。 羽林卫队正道:“少说那些没用的,将军有甚么委屈,自己去找大总管说道,和卑职说鸟用都没有。” 像武安民这样的鹰扬卫将军,官居从五品上,一般要率五个队正,约一千人的编制。鹰扬卫将军自然比队正要大上一两级,但羽林卫与左武卫互不相统属,是以羽林卫队正在武安民面前自称卑职,却语气强硬嚣张。 武安民无奈,便吩咐一个亲兵去通知他干爹,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队正往杀了人的农舍走去。 再说许衡一路狼奔豕突,进了许奎的帅帐。 其时,许奎刚刚送走大总管陈秦,正在生陈秦的闷气呢。 原来,徐驰先去了位于最前面的敬晖营帐,然后到的就是许奎的营帐,一则是慰问慰问各卫的大将军,二则是告诉他们,大军休整一天,做到劳逸结合,有张有弛。 开始两人还客套了一阵,徐驰大力褒奖了许奎的右骁卫,溜号的士卒在四卫中是最少的,并且军纪严明,赞扬他治军有方。 但到了后来,两人就有点不对眼了。许奎抱怨伙食太差,一天除了烙饼还是烙饼,士卒的伙食跟不上,体力也就跟不上。 徐驰就挖苦许奎说,军演就是军演,和行军打仗没有区别,两军对峙时,哪能容许你餐餐山珍海味的? 许奎又抱怨说,士卒溜号的太多,特别是武德宗的左武卫,到高岩为止,溜号的达到了上千人之多,要是继续行军的话,留在楚集镇的还不知道有多少。陈秦身为四卫大总管,却不闻不问,好像没事人一般,以致没有溜号的士卒也有溜号的打算,军心不稳。 徐驰就挖苦许奎说,老子要你们四个大将军干嘛吃的,老子是大总管,总不可能跟在每个士兵后面去催促吧?老子只管着你们四个,你们有谁跟不上,老子就撤掉谁,其他的老子管不着。 许奎带兵还在行,但耍起嘴皮子来,哪里是徐驰的对手?弄得许奎有理说不出,只能干受气。 许奎一听许衡的话,当即就发起飙来:“他娘的,这还得了?如果这件事大总管还不管一管的话,就真的会军心涣散了。”在许奎看来,溜号的士卒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没有溜号的士卒就会有样看样,如果任由武安民扰民杀民,那就更加不得了了,沿途民户可就有得受了。 第154章 错由谁定 许奎领着许衡,在亲兵的护卫下,与武安民前后脚到达左武卫驻地的那处农舍。再然后不久,武德宗也到了。 农舍的门口,生着一堆旺火,中年汉子的尸身便放置在火堆旁,身下铺着干草,血迹也已擦拭干净。母女二人跪在尸身旁,直掉眼泪。篝火映着少女的脸庞,白里透红,端的是清丽无比,难怪那武安民色心大动。 自第一日武德宗见过徐驰一面,此时却是第二次。他虽看不起徐驰,并且从骨子里鄙视徐驰,但徐驰天子剑在手,作为亲王的武德宗,也不得不懒洋洋地行了个礼,与许奎武安民周璧等人站在了一处。 母女二人虽然和徐驰差不多,对官员的大小品级分不清楚,但作为县太爷的周璧,畏畏缩缩地躬着腰,站在武安民身后,就可想见,武安民的官职,比起县太爷来,要大多了。而武安民又是站在许奎的身后,许奎又是站在武德宗的身后,再看看徐驰,却心安理得地坐在篝火旁,不时往火堆上加块干柴,不时又劝慰母女二人几句。 母女二人很是诧异,这年轻人的官得有多大呀?听武德宗与许奎称呼徐驰为大总管,她们更弄不明白,大总管该是个什么官?难道大总管管着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官吗? 徐驰没有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母女二人连低低的哭泣声也不敢发出来,空气似乎静止不动,万籁俱寂,只有篝火烧得噼啪作响。 徐驰慢慢抬起头来,对母女二人道:“人是谁杀的?请指出来,本大总管替你们做主。” 母女二人一齐盯向武安民,眼睛里冒着火。 “是他吗?”徐驰也盯向了武安民。武安民虽心虚,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眼睛望着天,好似与他毫不相关。 看着武安民毫不在乎的嚣张模样,母女二人低下头来,点了点头,眼睛里又浮现出一丝的惊惧。 徐驰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着武安民,后者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的耍酷的派头,更是刺激着徐驰的神经,心里暗想,小子,你死定了!你色心上涌耍流氓,老子可以原谅,你误杀中年汉子,老子还是可以原谅,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老子面前耍无赖。在无赖面前耍无赖,你死定了! “你为什么杀民户?”徐驰杀心既起,反而脸色柔和下来,问武安民道。 “禀大总管,卑职不是有意为之,那厮以下犯上,卑职本意是砍杀他,不料被那厮躲过,卑职收势不住,而误杀了站在那厮后面的民户,求大总管明察秋毫,还卑职的清白。”武安民见徐驰态度比较缓和,本着大事化小的想法,手指许衡,态度诚恳地辩白道。 “恩,既然如此,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为什么要以下犯上?”徐驰扭过头来,对站在另一侧的许衡说道。 许衡以为徐驰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心里不由得又急又气,噗通跪在地上,道:“禀大总管,武都尉强抢民女,意欲对那少女不轨,卑职气愤不过,便出来阻止。武都尉见卑职坏了他的事,令他的亲兵将卑职围起来,并抽出佩剑来,砍杀卑职,被卑职躲过。但不知道怎么的,武都尉的佩剑却刺中了卑职身后的民户,以致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有左武卫的许多兄弟可以作证。” 许衡所言,确实是不偏不倚,句句属实,但告状的哪有这么个告法的呢?徐驰想,你他娘的,话都不会说,你难道不能这么说吗:“卑职与少女他爹意图阻止武安民的暴行,便将少女挡在身后,武安民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便拿出佩剑来,砍杀我们两个。” 徐驰道:“武都尉要杀你,你躲过了,却无意之中杀了后面的民户,是这样的吗?” 许衡老老实实地答道:“是!” “大胆许衡,你身为大周之兵,却不知道保护大周之民,你看见危险就躲避,却将大周百姓置于危险之中。那大周百姓养着你干什么?陛下又养着你干什么?许衡!你知罪吗?”徐驰一声大喝,义正辞严地骂道。你这狗日的,话都不会说,老子先吓唬吓唬你。 许衡果然吓得一激灵,这哪跟哪呀,怎么弄到自己头上来了?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辩白,只得不住地磕头道:“卑职真的不知道卑职的身后是民户……” “你不是说你意图要阻止武都尉施暴吗?你肯定是将民户一家护在身后了,还敢狡辩说不知道?来人呀!给老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那少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挡在了许衡的面前,哭道:“民女求大人开恩,不是这位哥哥的错,他是为了救民女才这样子的,大人要打就打民女好了。”果然是官官相护,明明是那个武都尉的错,挨打的却是身后的这个好人。自己的爹是死了,但不能让救自己的好人挨打,少女如是想到。 许奎再也看不下去了,跨前一步道:“禀大总管,大总管如此处置,不觉得有失公允么?武都尉扰民施暴于前,许衡仗义救人于后,大总管不责罚扰民施暴的,反而责罚仗义救人的,大总管不觉得太偏颇了吗?” 武德宗则不得不对徐驰另眼相看了,这小子难怪能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如今一看,果然有两把刷子。他知道如何讨好自己这个武氏亲王,他知道孰轻孰重,他知道孰是孰非,这小子前途不小啊。 武德宗也跨前一步,阴测测地对许奎道:“大总管自有断定,我等身为下属,理当唯大总管之命是从,许将军大可不必为一个小小的军士,而伤了将帅的和气。” 徐驰笑着对许奎说:“许将军的意思是,许衡没错吗?” “当然没错!不但没错,这种为百姓挺身而出,仗义救人的壮举,还应多加褒扬才是,岂可责罚?大总管如此糊涂,又岂能服众?”许奎早就对徐驰不满了,索性直话直说,明斥其非。 几十个羽林卫却在偷笑,通过与徐驰数天的相处,他们早就知道了徐驰的无厘头,徐驰越是犯浑,那个武都尉越是危险。 徐驰又对武安民说道:“许衡既然没错,那就是你错了。” 武安民对徐驰也是大有好感,赶紧躬身抱拳施礼道:“禀大总管,许衡以下犯上,卑职有权处置于他。若说卑职错了,错也在于许衡,不是许衡躲避,卑职断然不会误杀民户。请大总管明鉴。” “恩,许衡没错,你也没错,那是谁错了?是那个民户错了?还是老子错了?”徐驰疑惑了,直视着武安民问道。 武安民不敢与徐驰对峙,只好低下头去,嘴里嗫嚅着:“卑职也不知道……” 徐驰又对许衡道:“那你说,究竟是谁错了?” 要说糊涂,许衡才是真的糊涂,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让徐驰绕来绕去的,还真不知道谁错了,好似大家都没错似的。许衡不敢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一心恶作剧的徐驰又问起那个农家少女来:“妹纸,你说,死的是你爹,你说谁错了就是谁错了,好不好?” 那少女也是越弄越迷糊,年纪最小的这个人,官儿却是最大的,官儿最大的,却也是最糊涂的。谁对谁错,一眼即明,他却要问这个问那个,最后竟然问到了自己的头上。 少女怒视着武安民,并且用手指着他道:“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爹爹,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徐驰果然言而有信,对羽林卫吼道:“老子的卫队何在!把武都尉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武都尉懵了,大总管刚才还是自己人,怎么一下子就改弦易辙了?未必他真的是听那少女的?未必他也看上了那少女? 羽林卫知道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两名手执军棍,专门执行军法的羽林卫军士,一把就将武安民按倒在地上。 武安民急了,怒道:“大总管怎么能听信妇人之言?她说卑职错了,卑职就错了么?大总管若不能明断是非,何不问问武亲王?”武安民情急之下,将他干爹抬了出来,以达到恫吓的目的,以图逃过惩罚。 徐驰面无表情,盯着武安民道:“武都尉不服?” “卑职不服!”武安民也盯着徐驰,吼道。 徐驰将一只手举了起来,伸出四根指头,“四十军棍!” 武德宗站不住了,脸色阴沉,也是两眼紧盯徐驰,打算以势压人,沉声道:“大总管想过没有?四十军棍一下来,武都尉还如何带兵杀突厥?大总管未必真的想为了一条贱命,而不惜殴伤大周的将军,这让大周将士情何以堪?将士们哪还有心思报效朝廷?” “五十军棍!”徐驰看也不看武德宗一眼,只索性将五个指头全部张开,对行刑的羽林卫军士吼道。“你!”武德宗气结,想不到这厮竟敢直接无视他的权威,自己只说了几句话,他竟然又加了十军棍。 第155章 民为父母 欺民者杀 二十军棍三十军棍,就足以令人皮开肉绽,五十军棍,说伤筋动骨还是轻的,弄不好就是半身不遂,下半辈子就废了。武安民又气又恨,对着徐驰吼道:“老子是鹰扬卫果毅都尉,钦封的五品游骑将军,你一个小小的七品朝请郎,无权责罚老子。” “六十!”徐驰眼皮都没抬一下,又加了十军棍。 武德宗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与徐驰的梁子恐怕是要结下了,身处左武卫自己的地盘,有心鼓动士卒发动兵变,却又没有那个胆量。一则是对方品级虽低,但手持天子剑,握有兵权,若是发动兵变,则可视为谋逆。二则是恐怕令还没下,就会被虎视眈眈的羽林卫斩下了脑袋。 武安民见武德宗没有动静,也猛然惊醒过来,看来干爹也救不了自己了,早知如此,当初自己何必嘴贱,乖乖受他三十军棍了事?要知道,三十军棍咬咬牙还撑得住,六十军棍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武安民再也不敢吭声了,只是巴巴地看着武德宗,指望他有什么办法让自己逃过此一劫。 “行刑!”徐驰照样眼皮都没抬一下,就下达了指令。 古代五刑,笞杖徒流死,笞杖二刑,即就是所谓的鞭笞和棍刑,水分极大,主要看施刑者下手的轻重。羽林卫不是专业的行刑人员,但揣摩徐驰的意思,知道徐驰并不想将武安民一通乱棍打死,否则的话,徐驰大可以直接斩首,而不必费这么多的唇舌。但又不能打轻了,否则的话,徐驰不会从三十军棍一气加到六十军棍。 随着几声杀猪般的惨叫,棍刑开始了。开始的二十军棍,武安民还能叫得出声,但声量越来越低。三十军棍之后,武安民早已痛晕过去,哪还有声息可闻?只听得军棍打在肉身上啪啪作响,间或还有骨骼断裂的声音。 六十军棍过后,武安民像拖死猪一般,被羽林卫拖到了徐驰的跟前。 母女二人看着武安民皮开肉绽,浑身体无完肤,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仇人,也是不忍目睹。那少女惊惧地看着徐驰,想不到此人竟真的为自己报了杀父之仇,武安民哪怕不死,后半辈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徐驰面无表情,沉声吩咐道:“把他拖下去弄醒,不要让他死了。责成左武卫大将军武德宗厚殓民户——传老子的军令,命左右骁卫及右武卫,明日来左武卫驻地集结,全军公祭被武安民残杀的民户,不得有误!” 一待说完,徐驰马鞭一挥,跨上战马,在羽林卫队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只留下武德宗许奎等人,呆立当场,半晌回不过神来。处武安民以棍刑,或者干脆杀了武安民,都是正当之举,但几万人的大部队,停止演练来为一个民户举行公祭,就有点虚张声势,太过夸张了。 第二日,七八万人的大部队,瞬间积聚到了驿道右侧的小山坳中,可谓人头涌动,针插不下。碾场上的伙房,也搭建成了灵堂,一口上好棺木摆在灵堂之中。棺木前方竖立着一块牌位,上书“故显先父郭老树仁大人之灵位”。那母女二人一身缟素,跪在灵位前。 令士卒们好奇的是,棺木一侧,还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男子,上半身却耷拉在一张长条形的木凳上。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残杀民户的武安民。由于肋骨被尽数打断,直不起腰来,只能瘫软在凳子上。 武安民虽瘫软在木凳上闭着眼睛装死,但心中对徐驰的仇恨是可想而知的。肋骨已断,全身不能使力,武安民纵使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有听人摆布的份。 武德宗伤的不是身,而是心,对徐驰的恨意丝毫不在武安民之下。所谓打狗看主人,何况武安民还是他的义子。他虽然不能明里和徐驰对着干,但抱着和印度圣雄甘地的不配合政策相似的态度,既不列席徐驰的军事会议,也不整饬军队,实行消极对抗。心想,回朝之后,必定要将徐驰弹劾下来。如果圣上不依,就联合武家所有的兄弟子侄,联名弹劾,圣上绝不至于置武氏一族于不顾,而去偏袒一个外人。 武德宗不配合,士卒们却是极为配合,抛开大道理不讲,至少他们今日不必长途跋涉,饱受奔波之苦了。公祭比起军演来,实在是轻松得要命。 碾场四周,是高低不平的庄稼地,七八万将士挨挨挤挤在其间,虽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但军势之威,声势之壮,还是令小山坳里的民户们心惊不已。 公祭大会首先由华州县令周璧阐述了鹰扬果毅都尉武安民的犯罪经过,以及天兵道大总管陈大总管为民请命的来龙去脉,历数武安民对大周百姓的危害,对大周朝廷的危害,最后盛赞了大总管爱民如子的高尚情怀。 周璧明经及第,文采斐然,既能对本地民众有一个交代,又有机会在这么多的将领面前显摆一番,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执行着徐驰的每一项命令。 那少女万没想到的是,父亲虽然死得冤,但竟然惊动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官,心里说不清是悲痛还是感激。 周璧咿咿呀呀弄了半天才完事,才拱手请天兵道大总管训话。 徐驰当中一站,就命人将武安民拖至自己眼前,抽出天子剑来,朝耷拉在长条凳上的脑袋砍落下去。 武安民到临死时,都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只是残疾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否则的话,昨晚上他没必要将自己打得那么惨,而是直接杀了,更不会让自己披麻戴孝的丢人现眼。好在徐驰心地善良,没有让武安民死得过于痛苦,在死之前也没有事先告知于他,他就少了许多临死前的煎熬。 徐驰的第一剑下去,武安民并没有立时毙命,而是抬起头来,惊恐地盯着徐驰看了一眼,但已然喊不出声。 徐驰不是练家子,接连砍了三剑,才将武安民的头颅砍落下来,随后命王胡子拿起武安民的脑袋,摆放在那少女父亲的灵位前。 母女二人既觉得解恨,看着那血淋淋的头颅,又不敢直视,吓得闭上了眼睛,差点晕厥过去。 京城四卫及随扈的羽林卫,都是上过战阵的,杀人本不新鲜,但像徐驰这么蹩脚的杀人表演,确实还没看见过。 徐驰环视一周,大声道:“民是大周之民,兵是大周之兵,兵的责任是什么?兵就是保家卫国的,兵就是保护大周子民的。武安民身为大周之兵,不但不保护大周之民,反而奸淫残杀大周之民,他还是大周之兵吗?他与突厥人又有何异?这样的人,你们说,该不该杀?” 离得近的,自然听得清徐驰的话,附和着徐驰大声道:“该杀!该杀!该杀!”连喊三声“该杀”。 徐驰继续振臂高呼:“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该杀!”离得近的,离得远的,都跟着振臂高呼起来,近十万人的呼声,激荡云霄,在山坳中回响。 “民为父母,欺民者杀!从今往后,大周百姓就是我等的父母,谁欺凌大周百姓,与百姓为敌,本大总管必杀不误!”徐驰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民为父母,欺民者杀”,八个字,早就刻在了一块七八尺高的石碑上,那石碑就竖立在驿道右侧,进山坳的岔道口处。早晨来此集结的军士都看到过的,并不陌生。 “民为父母,欺民者杀!”徐驰振臂一呼,又带头喊起口号来。 近十万的兵士,食髓知味,也跟着徐驰振臂高呼,“民为父母,欺民者杀!” “民为父母,欺民者杀!”“民为父母,欺民者杀!”敬晖、许奎、程达、周璧等人,以及当地百姓,也深受感染,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那母女二人热泪盈眶,不住地朝着徐驰的方向磕拜不止。 待呼声停顿下来,徐驰扭转过头来,面朝棺木,命令道:“起柩!” 随即,八名棺夫一齐发力,将棺木托举到肩膀上,缓缓朝山坳之外的驿道处走去。 棺木所过之处,兵士们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以便棺木通行。 徐驰率三个大将军及周璧等人,缓缓跟在棺木之后,亦步亦趋,为这名名叫郭树仁的民户送行。 棺木一直抬到了连接驿道处的那块石碑后面。只见那块石碑上刻着八个鎏金大字,上书:“民为父母,欺民者杀”,左侧还有一行字,字体略小,写着:“天兵道大总管陈秦谨立”。 那少女粗通文墨,还是识得些字的,心想,眼前这位为她报得父仇的年轻男子,看来就是所谓的天兵道大总管了,遂与母亲跪在徐驰面前,磕头不止。徐驰不为所动,缓缓走到石碑前,突然,单膝着地,跪在了石碑之前。而石碑之后,正好就是少女父亲的棺木。徐驰所跪,犹如是对着民户下跪。 第15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随行的敬晖、许奎、程达、周璧等人,见大总管对着石碑跪下了,遂依样单膝着地,跪了下去。 数以万计的四卫士卒,见上官下跪了,当然不敢不跪,各人在原处就地下跪。 自古以来,民贱如蚁,郭树仁虽死得惨,但元凶已伏法,那母女二人已然无话可说,哪能料到全军将士竟然对着死者下跪呢?母女二人跪伏在徐驰面前,连连磕头,央求徐驰起身,民妇担当不起。 “本大总管身为主将,手下将士残害百姓,致使生灵涂炭,本大总管治军不严,乃是大总管之责。本大总管率全军将士为受害的百姓致祭,望百姓谅解。”徐驰不但没起身,还向母女二人道起歉来,更是让母女二人惶恐不已。 静默良久,全军凛然。致祭毕,徐驰才站起身来,令各卫将士各归本卫驻地,休整整顿。又将许衡一什人调入徐驰麾下,直接听候徐驰的差遣。 临走之时,许衡偷偷溜到呆呆地跪在坟前的少女跟前,结结巴巴地说道:“俺……俺要随大总管出发了,妹子……你要……多保重……” 那少女羞赧地点点头:“哥哥也要多保重,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奴家……奴家……等着……希望哥哥……平安归来……”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犹如一块红布般布满红晕。 徐驰跃上马背,见许衡鬼鬼祟祟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一马鞭抽了过去,鞭梢不偏不倚,正好掠到了许衡的脸上,大骂道:“你他娘的,老子刚杀了武安民,你又想调戏良家妇女不成?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少女大惊,慌忙将许衡护在身后,跪在徐驰马前道:“大人息怒,许哥哥并未曾轻……轻薄……奴家,请大人息怒……” 许衡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争辩,也跟着少女跪着,埋头看着地下。 “归队!”徐驰拔转马头,马鞭一举,扬长而去。 许衡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少女一眼,也上了马,领着自己那一什的兄弟,跟在羽林卫的后面,随行离去。 在楚集镇休整一日之后,徐驰命大军一路向东,历两日,又回到了起初出发的地方。 大周朝廷经过数日的忙碌,终于凑足了徐驰所需要的,开列出来的物质,即五万个羊皮水囊,五万把铁锹,五万个棉袋。按徐驰的话来说,就是军用水壶、工兵铲和睡袋。 大军回到原地之后,徐驰命士卒丢了沙袋,每名士卒再配上一杆长枪,一张弓,一个背包。背包里装有水囊、食囊、衣物、睡袋,还有一把工兵铲。长枪与硬弓都不算稀奇,这是大周军队的标准配置,至于背包,以及背包里的几样东西,实在是闻未曾闻,见无所见。 四卫士兵经过七八天的苦行军,中途溜号近五千,再剔去一些徐驰所说的老弱病残,最后留下了五万名士卒。当然,左武卫大将军武德宗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徐驰排挤出了领导集体之外。因总计才五万士卒,所以程达也被皇上召回,只给徐驰留下了敬晖与许奎二人。 被徐驰留下来的五万士卒,多少有些兴奋,毕竟在八万人之中,淘汰出去了三万,留下来的,都应该被视为精兵强将。“精兵强将”们没有兴奋多久,又开始了更加辛苦的战壕挖掘。每个士兵被规定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挖一个一人高、一庹宽的战壕。 本身来说,四卫官兵并不是孬种,留下来的五万,更是优中选优,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战斗力,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挖战壕与战斗力并不成正比,许多的技巧与经验都需要在实际操作中提高。 把战壕挖好还不算,战壕的分布,以及在战壕阵地上的演练,都需要重新摸索训练,不但是敬晖与许奎,就连徐驰,在冷兵器时代运用战壕作战,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更别提经验了。 好在敬晖与许奎,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将,当徐驰把战壕挖好之后,就领会了徐驰的用意,然后根据徐驰的用意,再制定适应战壕作战的演练模式。 正当徐驰的大练兵练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早就有心南侵的突厥可汗默啜率兵大举进犯河北道,号称雄兵三十万,誓取武周江山。 急报一来,武周朝廷迅速作出了因应之策,拜大将军王孝杰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亲王武懿宗监军,领兵二十万迎敌。 因应之策之所以能够迅速、满朝上下毫无异议地拟定出来,一则是救兵如救火,容不得你吵架扯皮。二则是大周能信得过的大将就那么两个,一个是东线的王孝杰,一个是西线的娄师德。娄师德驻守西线,防患吐蕃,决不可轻举妄动,是以王孝杰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当然,所谓的天兵道大总管徐驰,武则天根本就没胆量派他去。两国交战,若是一方失败,是要动摇国之根本的。徐驰年纪轻轻,又没经历过战阵,开窑子开赌坊,或许还行,但贸然把他派上战场,恐怕是有来无回。 别看武则天任是任命了徐驰为天兵道大总管,但在考虑出兵的人选问题上,压根就没往徐驰身上想。 从洛阳西郊到莳花馆,并不很远,徐驰每天优哉游哉地往返于两地之间。徐驰有了裴丽妃,两人如胶似漆,卿卿我我,把柳絮儿都冷落了不少。柳絮儿虽然心里不大好受,但将裴丽妃送到徐驰床上的,正就是她柳絮儿,怨也怨不得别的人。好在裴丽妃生性乖巧,知道不能专宠,总是找借口将徐驰赶到柳絮儿的房里。 让武周朝廷始料未及的是,身经百战的一代骁将王孝杰,被突厥骑兵团团围困,左冲右突而不得脱,英勇战死。 监军武懿宗慌了神,还隔着突厥兵老远老远,就一退再退,一退退到了河北赵州。此时,两军还相距数百里之遥。八百里加急一送达朝廷,武则天还真有点坐不住了。武则天玩弄政治手腕有一手,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对于行军打仗,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情急之下,武则天将徐驰快马从西郊召回,文武大臣齐聚一堂,商讨迎战突厥的事宜。 第157章 朝堂论战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面对怒发冲冠的武则天,诸位大臣噤若寒蝉。 也难怪武则天发怒,前朝跟着李世民打江山的一批老臣,老死的老死,冤死的冤死,已经所剩无几了。一东一西两大柱石,王孝杰马失前蹄,娄师德又绝对不能动。朝廷新晋官员,以文臣居多,文臣又以风流倜傥的居多,个个看上去一表人才,风采绝伦,实则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狄仁杰出班奏道:“陛下息怒,臣恳请挂帅出征,外御强辱,内安社稷,臣所愿也!” 武则天看着周身虚胖的狄仁杰,不禁摇了摇头,这老家伙只怕让战马骑着一颠,就会散架,别人不顾惜他,难道自己还能不顾惜他?朝中大小事情都是压在这个老家伙身上的,其他的亲王不过是聋子的耳朵。 武则天道:“狄卿年事已高,恐难负征战之苦,不如让年轻人放手一搏罢——朕问诸位卿家,何人可为帅?” 朝中武将不在少数,并非个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像跟着徐驰军演了一个多月的敬晖许奎等人,都是热血男儿,且有独当一面之材。问题是,自高祖开国以来,中央朝廷与北方少数民族的争端,大小战事数以百计,而胜率却低得惊人。屈指可数的几次胜仗,还是已经战死沙场的大将军王孝杰指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默啜才有足够的胆量,随便找个借口,就直接进犯大周,并深入大周的腹地。 像敬晖许奎等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徐驰很是可怜这群平时以大国自居,战时却藏头缩尾的家伙,便没多加思索,站出来道:“陛下,我去我去!” 按徐驰的内心而言,徐驰真没打算去,一则是毫无取胜的把握,二则是战场比不得莳花馆,哪有那么风流快活的? 其实,真正纠结的还是武则天皇帝,挂帅出征可不像制定房产税,更不像开赌坊赚钱,掉脑袋还是小事,若是一败再败,动摇的将是国之根本。 武则天虽没有派徐驰挂帅出征的想法,但难得有这么个自告奋勇的家伙,还是笑着点头道:“难得陈卿有忠君报国之心,勇气殊为可嘉,只是陈卿可有必胜之把握?” 徐驰摇着头说:“把握谁有啊?我敢说您不管派哪个去,哪个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微臣就是想试试,试试那个默啜到底有多厉害。” 武则天不禁哑然,这样的话,也只有这小子能说出来,敢说出来。行军打仗天大的事情,他的目的不过是试试默啜有多厉害。 毋庸讳言,也只有对待徐驰,武则天才显示出了她宽厚仁慈的一面。武则天继续和颜悦色地道:“若朕命你执掌帅印,领兵抵御突厥,你打算如何行事呢?” “不知道啊,反正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徐驰继续着他的实话实说。 众大臣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那才稀奇呢。尽管如此,还是有大臣忍不住站出来,斥责徐驰道:“兵者,国之利器,岂能视之如儿戏?陈县令连克敌制胜的方略都不清不楚,岂能挂帅出征,领兵御敌?臣恳请陛下,绝不能将帅印交与陈县令,否则必败无疑呀!” 徐驰笑着说:“王孝杰大将军的克敌制胜的方略,可能也是不清不楚,所以他败了。那么问题就来了,当初陛下命王孝杰挂帅出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对呢?那时候你打瞌睡去了?” 出言斥责徐驰的,正是夏官侍郎(兵部尚书)李迥秀。李迥秀一窒,徐驰的话还真的不好反驳,当时派王孝杰出征,虽然王孝杰是众望所归,但还是他李迥秀首先提议的呢。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主帅需要的是临机应变,而不是墨守成规。我现在人还在洛阳,连突厥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就要我制订出克敌制胜的方略,那不是缘木求鱼吗?还夏官侍郎呢,我看你当个小白脸还差不多。”李迥秀刚刚而立之年,就能够获得夏官侍郎的高位,一半是靠学问,一半是靠脸蛋。徐驰是豆腐心,刀子嘴,心地虽然善良,但嘴巴喜欢犯贱,总容易得罪人。 像李迥秀这年纪,哪怕学问再好,也顶多是个拾遗补缺的职位。他首先就获得了太平公主的青睐,女皇帝也对他青眼有加,所以官职一升再升,几年时间就爬到了夏官侍郎的高位。武则天喜欢年轻貌美的男子,正如老男人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年轻貌美的花瓶,在太平年代,总能得到额外的优待。 李迥秀被戳到了痛处,以他的学问,和徐驰斗嘴,应该是绰绰有余,问题是徐驰从不按常理出牌,斗嘴犹如泼妇骂街,任你学问再好,知识再渊博,也没有用武之地。李迥秀一忍再忍,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和徐驰斗嘴,只会把人气死气昏,不可能捞到丝毫的好处。 “陈卿既然自告奋勇,你打算领多少兵去呢?”武则天还是想看看徐驰的能耐,毕竟满朝文武就只有这一老一小敢领兵出战的。 徐驰想也没想,说道:“就我现在带的五万兵,少了不行!” “五万?”武则天奇怪地看着徐驰道:“那斩啜可是三十万铁骑呀!” 徐驰笑道:“哪来的三十万?他绝对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他说三十万,我估计有一半就不错了。” “就算只有十五万,你难道打算拿五万去对付他的十五万?敌众而我寡,焉有胜算?” 徐驰笑道:“账不能这样算,人家是客场,我们是主场,斩啜战线拉得越长,兵员越多,补给越困难,不是微臣吹牛,我即使不把斩啜打死,拖也要把他拖死。”群臣一片哗然,看来这混小子真的是大白天做美梦,尽往好处想。他不知道,突厥入侵中原,是从来不需要带补给的,走到哪抢到哪,回去还要赚一笔,何来的补给一说? 第158章 徐驰一生唯谨慎 武则天笑着摇了摇头,“陈卿暂且退下,让别的大将领兵抵御斩啜,陈卿太过年轻,朕放不得心啊。” “放不得心?陛下竟然不相信我?如果陛下派我去打仗的话,应该是最划算的呀。”徐驰开始还不怎么想去,现在却把他的好胜之心给激发出来了。再说,这辈子加上上辈子,还从来没上过战场,现在有机会体验体验,自然有些心动。 武则天想,打仗有什么划算不划算的,这小子是个十足的奸商,如是问道:“此话怎讲?” 徐驰笑着说:“请问陛下,派哪个去,有打胜仗的把握?” 武则天笑道:“你自己不是说了吗,派任何人去,都不敢保证必定一战而胜。” “那么谁的把握要大一点呢?”徐驰又问道。 “这个……朕就不知道了……”联想到王孝杰,一个把握最大的,也死翘翘了,把握大把握小,又有谁说的清? 徐驰继续道:“即就是说,皇上目前不管派谁为将,能预知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知道’。所以,在只有一个结果的情况下,谁去的成本最低,陛下就应该派谁去。” 好在武则天与文武大臣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徐驰的战争理论虽然荒诞不经,但确实有几分道理,反正不管派谁去,都不知道结果如何,还不如派个不要多少本钱的去。 武则天笑道:“那么哪个卿家去,成本为最低呢?” “反正我只要五万兵,您还问问别个,如果还有人只要四万或者更少的,您就派谁去。” 武则天笑道:“看来朕不必问了,派你陈秦去,就是成本最低的一个,看来是非你莫属了。” “那我过两天就走啊,陛下您放心好了,即使打不赢,我去调戏调戏斩啜也是不错的。”徐驰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未必这小子真的敢去?未必皇上真的敢派他去? 武则天颇为踟蹰,自己真的派他去么?看这小子,哪是上阵杀敌的语气呀,分明是小孩子过家家,哪怕是寻常百姓人家走亲戚,也比他慎重得多呢。 武则天沉默了半晌,问道:“陈卿打算何日出征?” 徐驰说:“禀陛下,打仗不是小事,微臣必须慎重再慎重,我还要和敬晖许奎两个商量商量,看看哪天出太阳,暖和一点再走不迟。” 所有人都彻底无语了,包括皇帝、敬晖、许奎三人在内。敢情徐驰的慎重再慎重,不过就是出个太阳,暖和一点。 以前武则天与徐驰对答时,武则天还要时不时的生生气,吓唬吓唬他,现在基本上没必要和他生气了,吓唬他是不凑效的。武则天依然笑着道:“兵贵神速,若是今年一直不出太阳,那么你就一直不出兵了?” “臣夜观天象,算定一个月之内必定要出太阳,陛下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微臣看天象很准的。” 陛下笑了,大臣们也笑了,这小子身处莳花馆中,哪有时间“夜观天象”呀? “好罢,爱卿就替朕去试试看,能赢就赢,不能赢就赶紧逃,保住爱卿的小命要紧,别硬撑着。”俗话说,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在徐驰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一向阴冷刻薄的武则天,也变得随和大度起来,既然你想试试看,我就让你去试试看。 散朝之后,武则天背着徐驰,又吩咐小太监们找来了凤阁侍郎武三思、鸾台侍郎狄仁杰、地官侍郎武承嗣、夏官侍郎李迥秀、司属卿武重规、左骁卫大将军敬晖、右骁卫大将军许奎、左威卫大将军沙吒忠义、幽州都督张仁愿等人,在内殿中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军事会议。 徐驰可以无聊无赖过家家,但皇帝与真正的大臣们,当然不敢像徐驰这般轻轻松松,玩世不恭,不当一回事。他们确实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商量商量再商量。 武则天道:“朕召集诸位爱卿前来,是想问问诸位可有何良方,打退突厥的进扰,保我大周江山。” 武重规、沙吒忠义、张仁愿几个,至少都是上过战场的,特别是张仁愿,一直驻守幽州(今北京市)防线,抵御契丹等部族,很有临床经验。 经过君臣等人的集体讨论决定,亲王武重规任天兵西道大总管,率兵十五万,屯驻并州(今山西太原市)一线,防止突厥向西进犯。 幽州都督张仁愿为天兵东道大总管,率兵十五万,屯驻幽州兖州一线,防止突厥向东进犯。 左威卫大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中道大总管,领兵十五万,则从东西两道的中间,直上河北迎敌突厥。 武则天的意图是,用东中西三道防线,加上徐驰的五万兵马,共计五十万军,构筑成铁桶阵,将突厥部围在中间,即使打不赢,也要迫使默啜原路退回突厥境内,绝不能对中原地带构成威胁。 东西两路,即幽州都督张仁愿的天兵东道,与亲王武重规的天兵西道,主要兵力是就近各折冲府的府兵、边军,可就地集结,迅速布防,当然是越快越好。至于左威卫大将军沙吒忠义的天兵中道,主要兵力则是驻守京城的精锐兵部队,被安排在徐驰之后。意即是说,先让徐驰出发,沙吒忠义尾随在后,充当徐驰的后军。 说穿了,徐驰那个无赖的五万兵力,仅仅是武则天所布下的这个战局中的一粒小棋子,充其量是一个先锋官的角色。主要的指望,还是在东中西三路大军的身上,特别是沙吒忠义的主力军身上。 武则天之所以让沙吒忠义尾随在徐驰之后,并且嘱咐各路大总管绝不可告诉徐驰,就是想检验一下徐驰的真本事。徐驰虽然无聊无赖混混,但好像并不是一个傻子,他既然敢于拿五万人请缨,就必定有他的意图,有他的打法。徐驰决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去找死的人。可怜的徐驰,只有区区五万人的兵权,竟然被冠之以天兵道大总管,而张仁愿、沙吒忠义、武重规等人,名义上是徐驰的下属,但都领着十五万的兵力,并且徐驰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第159章 开拔 布局既定,武则天也不是很着急,自唐至周,中原与北方民族的历次争端中,虽胜少败多,但真正能威胁到皇朝存亡的情况,还并未曾出现过。无论是契丹和突厥,还是西北的吐蕃,对大周的进犯,皆是以掠夺为主。当然,如果在进犯的过程之中,遇到的阻力不是很大,顺势兼并几个城池,也是有的。 默啜号称三十万,武则天以五十万迎敌,几乎是默啜的两倍。正如徐驰所说,默啜是客场,大周朝廷是主场,有地利之便。河北道中,各个折冲府还可随时进行兵员的补给,谅那默啜如何骁勇,突厥骑兵如何强悍,要想突破重重封锁,也是千难万难。武则天虽不敢掉以轻心,但也并不是有多么的忧心忡忡。 大周神功二年三月九日,金銮殿中照例大朝,在京五六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分列于銮驾两侧。 武则天前后扫了一眼,竟未发现徐驰,心想,这混蛋也太不识抬举了,平常不上朝犹自小可,如今强敌来犯,大军即将出征,他竟人影儿都不见。皇帝无奈,只得对高延福道:“传朕的口谕,让那无赖来上朝议事。” 未等高延福反应过来,李迥秀赶紧出班奏道:“启禀陛下,今日卯时未到,陈秦已然领兵北上了。” “走了?”不但是武则天,在座群臣无不讶然。五万兵卒虽不多,但这样走得无声无息的,也不是易事。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开拔之时,粮草、马匹、辎重,不知道要多少部门准备多久,极其繁杂。 “你怎么不及早禀报?难道那无赖没及早向你要钱要物?”武则天蹙眉问道,但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徐驰已经领军开拔了。 李迥秀躬身道:“启奏陛下,微臣也是刚得到消息,事前,大总管并未曾找微臣领取粮草马匹等物,是以并不知情。” 武周时期,兵部尚书,即就是夏官侍郎,并不掌握兵权,他的作用,仅相当于后世的总后勤部,或总装备部。徐驰及沙吒忠义要领军北上,李迥秀早就知道了的,并且早已准备好一应粮草马匹辎重等物,只等主将来办交接。哪知道徐驰闷头发大财,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完完全全没有粮草的情况之下,就领兵出发了,实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武则天哭笑不得,这狗日的,连战马都没一匹,何人会愿意充当他的先锋呀?没人愿意当先锋也就罢了,大军的粮草总要备点罢,难道要将士们饿着肚子赶路?皇上还打算弄个隆重的出征仪式,祭祭旗什么的罢,哪知道徐驰竟偷偷地溜了。 古代行军打仗,运兵的工具就是马匹。大周战马匮乏,一般是在前头冲锋陷阵的先锋部队,即就是前军,才有马匹可骑。条件好一点,主将所在的中军,有的也能骑上马。压尾的后军,一般是没马可骑的。 即就是说,大周的部队,没有成建制的骑兵,一般都是马步兵混合。像徐驰这样,一支部队,完完全全只有步卒,就绝无仅有了。 武则天力排众议,任命徐驰当了天兵道行军大总管,哪怕徐驰表现得更加无厘头,她也是骑虎难下,无话可说,总不能把徐驰追回来,临阵换帅罢。 事已至此,武则天也只能由着他去,于徐驰开拔之后的第二日,本来打算为徐驰准备的出征仪式,只好用到了沙吒忠义的天兵中道上。 自三月十日开始,沙吒忠义的十五万马步兵,分前军、后军、左军、中军、右军五路,尾随在徐驰的屁股后头,向北方陆续开拔。 沙吒忠义原是契丹骁将,后来投靠了大周朝廷,虽无大才,但力大无穷,作战勇猛。但因为是契丹人的缘故,沙吒忠义在大周朝廷中无所依靠,是以异常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人。 沙吒忠义开拔的当日,前锋就已直抵荥阳,却见徐驰的散兵游勇,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人拄着根长枪,背着个背包,正优哉游哉地向前赶路。 前军指挥官赶紧报告给了位于中军的沙吒忠义,请示是否甩开徐驰所部,直接向前进发。 按武则天的部署,沙吒忠义的天兵中道,是迎敌的主力部队,但又责令他必须尾随在徐驰的后方,不能僭越于前。 沙吒忠义当下就叫苦不迭,若是徐驰一直这样慢慢游,又不能超过他走到前面,那得何时才能赶到前线啊。 沙吒忠义快也快不得,若是快了,超过了徐驰所部,就有违抗旨意的风险,到时自己担待不起。但慢又慢不得,像这样一天行军几十百把里,突厥势必一路势如破竹,自北而南,攻下定州、赵州、邢州、紫州、相州,直逼洛阳。到时京师震动,自己更加担待不起。 叫苦不迭的沙吒忠义,只好命令部队原地驻扎,令随军主簿拟了急报,送到了武则天手中。将自己的苦恼及担忧,说了个清清楚楚。 部队上午出发,下午就接到了告急文书,武则天拿着史上最快的军报,也不知如何是好。行军打仗就像押宝,武则天如果将宝押在沙吒忠义的身上,自然会让沙吒忠义便宜从事。如果将宝押在徐驰的身上,就应该让沙吒忠义依然尾随在徐驰之后。 武则天之所以事先就让沙吒忠义尾随在徐驰之后,其本意并不是将宝押在了徐驰的身上,而是想借机检验检验徐驰的能耐。但万没想到的是,徐驰悄无声息地开拔了,却走得出奇的慢,两天下来,才走出一百几十里。 拿不定主意的武则天,最终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给沙吒忠义回复了谕旨。武则天之所以如此,一则是不想朝令夕改,二则是武则天非常自信,默啜仅仅依靠二三十万人,是不可能打到洛阳来的。 沙吒忠义吃了定心丸,索性让十五万大军,从洛阳城郊至荥阳一百多里一线,原地驻扎休整,等待徐驰先行。 徐驰事先确实不知道还有沙吒忠义的十五万后备军,到荥阳之后,才如梦方醒,看来皇上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有了十五万后备军,徐驰就更有理由不急了,不愁了,每天在一百多羽林卫的簇拥之下,完全和游山玩水的心态差不多。 第160章 武懿宗的战略 四卫将士搞长途拉练时,负重四十余斤,一天尚可行进一百四十里左右,现在背包里只剩下水囊、食囊、衣服、睡袋和工兵铲五样东西,加上长枪硬弓,总负重不超过三十斤。士兵数量从八万减少到五万,兵员少了,拥堵情况也大为缓解。负重减轻、兵员减少,一天行进一百五十里,是毫不成问题的。 徐驰为了积蓄将士的体力,一天定额一百里,大部分士卒一个上午就跑到了。整个一个下午,都是休整时间。闲得无聊的士卒,便从附近农家或集镇,购买来粮米麦黍肉食,埋锅升火做饭。毕竟烙饼不如现做的吃食来得好。 按照徐驰的规则,只要不扰民,不脱离各部建制,你干什么都可以。 敬晖与许奎,早就熟悉了徐驰的那一套做派,并且制定了相应的管理军伍的办法,来适应徐驰的散兵行军。自洛阳始,经荥阳、新郑、汤阴、相州、紫州、邢州,一直到赵州,全程一千余里。徐驰整整用了十天,才到了赵州(今石家庄)城下。此时,突厥所部近二十万兵马,已连克妫(gui)州、五原、上谷、定州四个州县,前锋直指赵州。可见,徐驰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自王孝杰战死之后,监军武懿宗便张皇失措,一退再退,退到了赵州。武懿宗所部人马,加上赵州守军,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以五万兵力守城,对阵二十万兵力攻城,虽无胜算,但至少可以相持一段时间。可怜武懿宗,从没上过战场,又从心底里惧怕突厥兵,可谓是畏之如虎,一听说两百里之外的定州已然失陷,就打算弃城而逃,逃到赵州以南的邢州(今邢台市),等候朝廷的救援。 武懿宗正打算仓皇南逃,却见城外三三两两的出现了一些兵卒模样的人。之所以说是兵卒模样,原因是那些人的穿着,确实是京城十六卫的装束。但也仅此而已,除了装束之外,其他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周的士兵。 大周士兵行军时,都是军容整肃,成行成列的,而徐驰的军队呢,都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成群而不结队。行进也不是在规定的驿道上行进,而是像放养的鸡鸭,只要是能走人的地方,驿道上、地垄上、还在春荒的旱地里,如蝗虫过境,漫山遍野似的。 大周士卒的长枪,都是背在肩膀上的,而徐驰手下的士卒,却把长枪当作了拐杖,拄在了手里面。 大周士卒行进时,往往是旌旗猎猎,旗帜招展,而徐驰的军队呢,却是偃旗息鼓,无声无息。 最大的不同,却是徐驰的士卒,每人背着个袋子,怎么看都像一群讨饭的叫花子。 武懿宗大为疑惑,赶紧派人去询问。不久之后,探马回报说,他们是朝廷派来抵御突厥的,总计五万士卒,由天兵道大总管陈秦执掌帅印。 陈秦的大名,武懿宗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皇上会让他来领兵挂帅,更没想到只带着区区五万人马,并且这五万人马,还只有人,没有马。 武懿宗越想越疑惑,但朝廷毕竟派人来了,还是大总管级别的,将来因抵御不力而导致的兵败城失,他有地方可以推卸责任了。有了替罪羊的武懿宗心安理得地站在南面城墙上,坐等大总管来拜见。 可是奇怪的是,那些散兵游勇并没有停歇下来,安营扎寨的迹象,而是径直绕城而过。站在城墙上的武懿宗,看着那些穿戴怪异的散兵游勇,虽不成建制,但大体估摸了一下,确实是有四五万之众。 武懿宗想,难道那混小子不打算进城,而是在城外与默啜决战么?不可能呀,两军交战,一方有城而不守,有城而不依仗,除非是主将的脑袋进水了。守城与攻城,守城的占据了巨大的优势。俗话说,守一围三,即就是说,守城的一万兵力,足以抵挡攻城的三万兵力。 疑惑之中的武懿宗更加疑惑起来,但又不想屈尊先去拜访徐驰,只得从南面城墙转到了北面城墙,看看徐驰到底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让武懿宗大跌眼镜的是,散兵游勇们到了城北,还是没有安营扎寨的打算,依然一路北上。武懿宗心里那个气啊,老子好歹是武氏亲王,你陈秦虽是大总管,但只是名头吓人,其实际不过是个七品的朝请郎,和老子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你不来参拜也便罢了,但至少也得和老子商量商量啊。 武懿宗看着徐驰的军队,犹如潮水一般,漫山遍野的涌了过去,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武懿宗无奈,只得派出哨探,跟在徐驰所部的后面,看他们到底要何去何从。 大军直接趟过赵州城北齐腰深的滹沱河,在茫茫夜色中,依然行进着。只是行进的路线,多是选择在了远离驿道的山脚下,或山林之中,等等易于隐蔽之处。不细细打探,还真的难以发现五万人的大军。 当天已断黑,武懿宗派出的几拨哨探才打转回来禀报说,徐驰所部已尽数没入了丛林之中,偃旗息鼓,灯火不生,似乎是极为害怕被突厥兵所发现。 武懿宗这才恍然大悟,如梦方醒,这狗日的,他怎么和老子想到一块儿去了?老子想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他却想把责任推到自己的头上。如梦方醒的武懿宗,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发誓要到武则天面前告他的御状。 生气归生气,突厥大军将至,如果不出意外,默啜突发善心,明日一早,突厥必将兵至城外,一场恶仗,避无可避。武懿宗一想到那些人高马大的突厥人,一想到那些带着狐臊味的突厥人,一想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突厥人,就心生颤栗,两股战战。打,武懿宗根本就没往胜的那方面想,一旦开战,则必败无疑,到时想逃命都没机会了。既然没有胜的希望,武懿宗自然选择了一贯的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连夜领了三万兵卒,往南逃往邢州。 第161章 徐驰的处子秀 赵州刺史高睿眼睁睁地看着河内王武懿宗领着三万士卒出了城,自己只剩下两万老弱病残,不觉心如刀绞,涕泪横流。看来,明日城破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赵州长史唐般若试探着问道:“大人,靠两万人抵敌三十万,此绝无可能,我等不如整顿兵马,随河内王退守邢州,三方合兵一处,找寻机会与默啜决一死战,如何?” 高睿怒道:“我等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今不战而退,是何道理?大丈夫以身殉国,死则死耳,何足惧哉?人在城在,城破则人亡,高某誓死守城,临阵退缩之话,长史休得再提!” “匹夫之见!”唐般若也动怒了:“两万对三十万,犹如以卵击石。卑职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为两万将士的家小性命为计,不作无谓之死伤,善莫大焉。” “要走你走,我不阻拦于你,高某誓与赵州城共存亡!”高睿阴沉着脸道。 唐般若道:“大人既然不走,我唐某岂能一人苟全性命?大不了与大人同死罢了。” 赵州的两个最高长官谁也说服不了谁,闹了个不欢而散,当下便分开去整饬军事,备战去了。 太行山东麓,路险崎岖,远远向东望去,隐约可见白色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绵延数十里。 沉沉夜幕之中,许奎与敬晖默坐在徐驰身侧。 许奎忍不住再次问道:“大人真的忍心看着赵州城破人亡么?皇上若是追究起来,我等难辞其咎呀!” 徐驰笑道:“那还能怎么办?你想个法子,既能保住赵州,又能保住我的五万士卒,我就按你的做。” 许奎又不吭声了,对方少说也有十几万人马,拿五万硬碰十几万,结果可想而知,恐怕到时城也没保住,人也没保住。 敬晖忽发奇想,突然道:“此时趁夜偷袭如何?取了火种及易燃之物,偷偷靠近敌营,一把火烧了他娘的。” “你他娘的,小说看多了是吧?你以为你是诸葛亮来了,一把火就能烧得人家哭爹叫娘?恐怕没等你靠近,就让人家哨探发现了,还一把火烧了他娘的,到时恐怕我们五万人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靠!”徐驰笑骂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周的两员骁将,从来没有打过这种仗。既没打过五万人对十多万人的仗,也没打过徐驰这种偷偷摸摸的仗。敬晖与许奎不得不再次沉默了,正如徐驰所言,你们只有两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听从命令,第二个任务是保持沉默,其他的不用你们管,想管也管不了。 除了必要的外围情报人员和岗哨之外,数万人都塞进了睡袋中,安然进入梦乡。士卒们都有一个共识,跟着大总管行军打仗不辛苦,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除了当天的伙食比较清淡,行军途中禁止出声之外,和平常没啥两样。与敌军相距不超过二十里,却丝毫闻不到一丝的硝烟味。 照例卯时即开始行军,至中午时分,前军便抵达与赵州相距两百里的定州城下。定州早已被默啜攻克,只留下其弟苏丹禄领着两万士卒镇守,一则是留后路,再则是提供大军的补给,相当于默啜的后勤补给站。 定州地界,一马平川,想藏是藏不住的。徐驰索性领着他的散兵游勇们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下,挖起战壕来。 苏丹禄站在城上,和河内王武懿宗站在赵州城上看徐驰的军队时,是一样的疑惑。那些人不搭建营帐,却挖起坑来,更是让苏丹禄看不懂。 定州地处华北平原,土质疏松,士卒挖起战壕来,那是又快又好。挖好之后,便轻轻松松地坐在土垄上啃起烙饼来,补充体力。 苏丹禄越看越不懂,这些人自南而来,按理说应该遭遇了他的兄长默啜可汗,莫非这些人是一些打散了的残兵败将不成?但看起来又不像,残兵败将哪有这么优哉游哉、轻松写意的?既然没打败,却怎么不摆开阵势攻城?要知道城里才两万守军呀。 不攻城也就罢了,至少得搭好营帐,安营扎寨吧。不懂不懂,真的搞不懂,一路南来,突厥势如破竹,像这么打下去,只用这区区二十万人,说不定还能攻下唐都洛阳呢。半道上却遇着了这么一支不像军队的军队,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主将是谁,连旌旗都不举一面。 用完午餐,士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放屁打嗝摆龙门阵,有的还靠着土垄打起盹来。那优哉游哉的架势,就差当着突厥部队的面,搓起麻将打起扑克来。 徐驰作为现代人,哪怕是对军事一窍不通,但对资讯的渴求是无以复加的。古代没有获得资讯的有效工具,唯一的途径就是派人打探侦查。早在徐驰被任命为天兵道大总管之时,便已打发钟绯红负责打探自洛阳至幽州一线的情报。 之所以选择钟绯红,是因为钟绯红手上掌握着大量的烟花女子。徐驰虽不知道钟绯红的真实身份,但至少知道钟绯红是翠烟门集团的老总,在台州有她的翠烟楼,在洛阳也有她的翠烟楼。推而广之,别的州县,应该也有分布。 事实也确实如此,翠烟门作为徐敬业反周复唐的资金筹措机构和情报收集机构,全国三百多个州,差不多每个州都有翠烟门的耳目存在。特别是南北一线,更是徐敬业关注的重点,翠烟楼打着妓院的幌子,却从事着反叛党国的勾当。 一待徐驰提出这个要求,可以说是正中钟绯红的下怀,正好可以借机往北方一带视察工作,又可以检验徐驰的本事,看他是徒有其嘴,还是真有两把刷子。 钟绯红不愧是卖淫集团的老总,不出一月,就将沿线布置下大量的人手,当然,主力部队就是那些窑子中的烟花女子。古代行军打仗,缺乏运兵的工具,不管是四条腿的马,还是两条腿的人,军队开拔,都是天摇地动的,想瞒也瞒不住,打探情报并不困难。 徐驰一路北上的途中,其实源源不断地接受着钟绯红旗下的情报人员送来的情报,军队到了何方,有多少人马,可谓是一本明细账,心里有底,办事不慌。 徐驰之所以敢于暴露于苏丹禄的面前,是因为在徐驰的计划里,苏丹禄就是他下手的第一个目标。即就是说,苏丹禄,徐驰吃定了。 苏丹禄年轻气盛,哪里容得下徐驰耍酷呢,自然要试试他的斤两的。任何人处在苏丹禄的位置,都不可能对徐驰的散兵游勇坐视不管。一旦他的兄长攻赵州不顺,就需要他的后勤补给。现在,徐驰横亘在他们两兄弟之间,像一根楔子,如鲠在喉,不拔不快。 徐驰清一色的步卒,都是轻装上阵,没有任何可供攻城的装备,自然不会傻不啦叽地主动去攻城。徐驰所要做的,就是如何激怒城里的苏丹禄,让他主动与自己打野战。 事实上,苏丹禄根本无需徐驰激怒他,他早就看徐驰不耐烦了。 苏丹禄一声令下,哗啦打开城门,点齐兵马就出城迎敌了。 苏丹禄的后勤部队,虽不是精锐之师,但个个人高马大,且有战马代步。比起徐驰的五万人来,他那两万人,更显威势,军威更盛。 当然,徐驰的五万人,也不是吃素的,京城十六卫,没有哪一卫是孬种。不过在徐驰的拾掇之下,本来是精锐之师的好好的一支部队,愣是让他整成了农民起义军,个个衣衫不整,拄着拐杖,拿着烧火铲,比农民还农民。 苏丹禄不知根底,上来就摆好阵势,严阵以待。看那架势,端的是军容整肃,杀气凛然。 他之所以摆好阵势,严阵以待,并不是说他有多谨慎,非要把徐驰当一盘菜。他的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徐驰的农民军开开眼界,好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在灭他们之前,显摆显摆。这正如大人打小孩之前,先来一段太极拳,秀一秀功夫再说。 来而不往非礼也,见苏丹禄排好了阵势,徐驰和各级将领也上了马。徐驰的虽说是清一色步卒,但大将、中郎将、鹰扬卫郎将三级,还是要骑马的。 马是上了,可是徐驰并没打算迎上去,只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发起冲锋。谨慎的徐驰,对于依仗战壕,对付骑兵的冲锋,他和敬晖许奎二人,已经演练过了无数遍。 苏丹禄看着对方那可怜巴巴,有气无力的架势,不由得豪气干云,大声道:“谁给老子打头阵!” “末将原往!”突厥阵中,冲出一匹马来。那人来到中场,便勒住缰绳,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朝着徐驰的方向一指,吼道:“某乃苏丹禄王爷帐下大将殷道,有谁不怕死的,可拍马过来受死!”嘿嘿,这场面好熟悉呀,原来古代人打仗,还真是这调调。徐驰忍俊不禁,大笑道:“你说你叫啥名字?老子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第162章 长在头顶上 殷道颇感奇怪,战场上通名报姓不过是个过场,赢了则可以借机扬名,哪有如对方一样,没有听清再问一次的道理?既然那人如此在乎自己姓甚名谁,莫非是对自己心生仰慕之心,有意招徕?可是自己也没多大的名头呀!殷道犹疑之下,只好再次提高声音喊道:“某乃苏丹禄王爷帐下大将殷道是也!” 这下听清了,坐在马上的徐驰笑得花枝乱坠,差一点就笑岔了气,他娘的,还有叫“**”的,他爹怎么取的名字? 徐驰笑得如此的厉害,不但让殷道将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己方阵营的将士也弄糊涂了:那殷道不缺胳膊不少腿,有甚么地方值得好笑的?大总管虽有些无赖,但绝对没有羊癫疯呀? “末将在!”身后传来一声应答,一名细高个的鹰扬卫郎将拍马来到徐驰跟前,“末将愿往!” “是!末将就是嬴进!”嬴进的心里感动得差点想哭。虽然说鹰扬卫郎将官阶不低,领着从五品上的俸禄,手下也有上千号兄弟。但徐驰军中,像他这样的鹰扬卫郎将,少说也有四五十个。大总管竟然认识自己,嬴进岂能不感动呢? “好!给老子雄起,你丫的上去杀他一盘,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徐驰看着细高个的嬴进,真的不抱多大的希望,但徐驰的杀手锏是阵地战,并不寄希望于单打独斗。嬴进赢也好,败也好,对方不逃跑就好。 “是!末将决不辱使命!”嬴进拔转马头,大吼一声,催动战马,挺枪往殷道杀去。 战阵斗将,凭的是眼疾手快,势大力沉,没花花草草可言。那边的殷道不敢怠慢,也挺枪往嬴进方向对冲。 两人皆使长枪,电光火石间,两枪交错,一闪而过。两马错开数十米之后,又双双拔转马头,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 第一回合,皆是借助马力助跑,谁力气大谁力气小,第一回合便见端倪,除非是故意藏拙。 从第二回合开始,除了拼体力之外,还得拼技巧。如果体力上旗鼓相当,就看谁眼疾手快,临阵经验丰富了。二人你来我往,在战阵上杀作一团,竟一时难分胜负,难解难分。 “嬴进,雄起!嬴进,雄起!”徐驰不是一个好的运动员,但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称职的拉拉队员,喊“雄起”喊得青筋毕露,唾沫横飞。 将士们不是傻瓜,见自家的主帅如此拼命的喊口号,哪有不附和的道理?于是一齐跟着徐驰大喊起来:“嬴进,雄起!嬴进,雄起——”一时之间,口号声振聋发聩,地动山摇。 战阵上本来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嬴进因为有啦啦队的助威,动作更加流畅,一招一式有如行云流水,源源不断地使了出来。反观殷道,此起彼消之下,动作越来越艰涩,眼见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了。 苏丹禄气得胡子只翘,他娘的汉人,手上的功夫,稀松平常得很,他娘的全都是靠嘴皮子。己方战将眼看不支,苏丹禄一口气憋在胸里,也不鸣金收兵,反而脱了胡衫,甩开膀子,“咚咚咚”擂起战鼓来。 双方都有了啦啦队,别看徐驰这边的“雄起”之声震天价响,那边的战鼓擂起来,威力照样不容小觑。殷道有主帅亲自助威,不觉精神倍增,继而一改颓势,又势均力敌起来。 “嬴进,插下面!”徐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拉拉队员换成了教练员,亲自指导起战术来。 “插下面?”将士们一齐看着他们的主帅,大为不解,马站非步战,哪有插下面的道理?莫非是要他捅殷道的战马?也不对呀,自己的主帅还不清楚吗,连战马都骑得歪歪扭扭的,像个娘们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更遑论功夫与武功,这不是外行指导内行吗? “嬴进,插下面!插下面!”徐驰没有理会属下怪异的目光,照样在脸红脖子粗地、卖力地大喊大叫。 不解归不解,主帅在使劲,当兵的更得卖力不是,于是乎,将士们立马改变了口号的内容,一齐跟着喊“插下面插下面”。 嬴进听得明明白白,心里也是纳闷不已,怎么都叫我插下面呢?莫非对方的下面有甚么破绽不成?或者对方的战马有不对劲的地方?自己没看出来,让自己的主帅看出来了? 既然主帅有令,嬴进不能有令不依呀,于是改变战略,专攻对方的下三路。 纳闷的何止是嬴进?殷道也是吃惊非小,下面哪里不对劲了?不由得低下头向自己的胯下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动作便慢了半拍,只得仓促应战。所谓一步输,步步输,殷道刚刚扳转的局势又落入了下风。 嬴进暗喜,看来那殷道的破绽确实在下面,于是一招快过一招,每一招都往对方的下三路杀去。 “插下面!插下面!插下面!”徐驰领导的啦啦队,响起了排山倒海的般的喊声。 嬴进越战越勇,越战越顺手。殷道顿感力不从心,心慌意乱之下,漏洞百出,险象环生。 那边的苏丹禄虽然憋气,但知道再战下去,殷道必败无疑,便赶紧鸣金收兵。 两军对垒,不像玩网络游戏,玩累了可以挂机下线,那殷道有心退出战团,无奈嬴进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收手的机会。 嬴进也不蠢,瞅了个冷子,忽然一改常态,朝殷道的喉管处一枪扎去。疲于应付的殷道,早已习惯成自然,还是只防着自己的下三路,根本没防备嬴进会突然变招。只听得“咔嚓”一声,长枪早将殷道的喉管一枪贯穿。 殷道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死不瞑目:你怎么不插下面了?不能作弊啊。 嬴进抖枪一拖,反身便走。殷道的尸身,“噗通”一声,跌落马下。 徐驰一边,则不失时机地响起了“杀啊杀啊”的呐喊,便朝对方阵营掩杀过去。 苏丹禄损失了一员大将,自然不会在对方士气高涨,己方士气低落的情况下,贸然接战。突厥兵迅速退回城里,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徐驰一方,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看对方退兵回城,也赶紧鸣金收兵了。定州虽不是坚城,但要拿下,却并非易事。徐驰不会傻到真的正儿八经地去攻城。徐驰当初敢于拿五万兵对付突厥,其实早就已经将攻城的选项排除在外了。 嬴进得胜回归本阵,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首先就得到了主帅徐驰的大肆褒扬,交口称赞,称他立下了北上抗击突厥第一功,定州会战的第一功臣。并且当场就命令随军主簿书写奏折,奏折如下: “亲爱的陛下: “见信问安,非常想念您。不知道您的身体可好?是否也像我想念您一般想念我和将士们? “今天,我们在定州城下,完成了北上抗击突厥的首秀。您的忠贞不渝的战士,国家的栋梁,鹰扬卫郎将,嬴进将军,力斩敌方大将殷道,初战告捷。 “只此一战,打出了陛下您的威风,打出了我们大周的凛然不可侵犯。 “臣相信,在您的英明领导下,在我们将士的群策群力下,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是属于我们大周的! “臣陈秦磕首谨奏。神功二年三月二十一日” 嬴进“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徐驰的面前,痛哭失声,涕泪横流:“末将何德何能,竟劳大总管如此谬赞?首战之功,理当归于大总管您和全体将士,末将岂敢居功?请大总管收回成命,禀明圣上……” 徐驰笑道:“你丫的,殷道是你插死的,老子和兄弟们只是出了一点嘴巴劲。你丫的就别矫情了,功劳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不到。” 从双方排开阵势,到挑战应战鏖战,再到殷道战死,双方收兵,说起来话长,其实还没用到半个时辰。将士们除开必要的警戒之外,其他的一如既往,想睡的睡,想唠的唠,尽管谁都睡不着,毕竟刚刚打了胜仗嘛,心里有点小激动。 有点小激动的将士们,众星捧月般地将徐驰团团围住,听他胡侃吹牛放屁。许衡憋了很久的一个问题,终于当众问了出来:“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嬴将军战那贼将时,大人怎么非让他插下面不可?” 众人来了兴趣,许衡不明白,他们又何尝明白得了?不由都央求着徐驰快快解答。 我靠,连那个东西都不知道的话,就不好办了。大凡联系到了女人,将士们的兴趣也就来了,追根究底地问道:“女人的那个东西?甚么东西呀?” 第163章 赵州之围 定州城下,徐驰以五万兵力对苏丹禄的两万兵力,又不急于攻城,一派轻松祥和。同一时间,相距两百里的赵州,却是乌云压顶,大军围城。默啜的十五万兵马,将赵州城围的严严实实。而赵州城内,在刺史高睿的带领下,全民皆军,身强体壮的普通百姓都悉数上了城墙,严阵以待。 以默啜的战力,对付两万人的府兵,和一些农民工,基本上就是一个冲锋的事情。但赵州不像妫州、五原、定州,城墙高筑,护城河宽达七八丈,防御工事特别牢固。默啜要想短时间内攻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虽如此,在默啜的眼里,赵州城再坚,也是囊中之物,所不同的是,只不过是多费些时间。默啜面对眼前充满诱惑的猎物,也像徐驰一样,采取了相同的战略,围而不攻。 一路南来,城池的取得,异乎寻常的顺手。既然顺手,何不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趁机扩大胜果呢?武周的女皇,这么多年来,一直忙于铲除异己,镇压内乱,想来实力耗费得差不多了,一路遇到的零星抵抗,赵州城内才几万的守军,便是明证。既然如此,何不趁机夺取武周的江山呢? 默啜一代雄主,野望极大,此时的他,至少是这么想的。 赵州城内,则是一片肃杀,城内居民人心惶惶,有如惊弓之鸟。突厥人的残暴凶狠、阴险毒辣是不消说的,突厥人的能征善战、力大无穷也是不消说的。在民间,突厥人的传闻很多,并且在大军压境之下,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突厥人和三头六臂的妖怪几乎可以划上等号了。 惊慌失措的百姓,深感末日降临,却躲无可躲,逃无处逃,陷入了绝望之中。 入夜时分,赵州长史唐般若,趁着茫茫夜色,偷偷溜出了城。 默啜帅帐内,亲兵进来禀报说,帐外有唐使求见。 默啜一如突厥人的膀大腰圆,络腮胡子,年约四十余岁。默啜大感惊奇,虽在唐境,却从哪里来的唐使?便命亲兵带入。 唐般若进入帅帐之后,朝默啜躬身道:“赵州长史唐般若参见可汗陛下。” 默啜有些狐疑地看着唐般若,“你真是赵州城的长史?你来干甚么?” 唐般若答道:“唐某是来献城的。” 默啜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好个赵州长史,好你个唐般若,好个吃里扒外的家伙,领着李唐的俸禄,却不思报效主子,老子要你何用?来人呀!将这混蛋拖出去砍了喂狗!” 如狼似虎的突厥兵士,一拥而入,拖了唐般若就走。 唐般若气得大骂:“无知匹夫,唐某仰慕你是个明主,好心好意来献城,岂知你不过是鼠目寸光之辈,心胸狭隘之流,你竟然还痴心妄想问鼎中原,真是可笑之极……哈哈哈哈……哈哈……” 默啜帐下军师阿勒勃登连忙止住突厥士兵,又将唐般若带至默啜面前。 阿勒勃登道:“禀可汗,先问问情况,再杀他不迟。” 默啜鄙夷道:“有甚么可问的,贪生怕死之辈,看城池将破,赶紧临阵改弦易主,既可保命,又可保官。” 唐般若冷笑道:“就算唐某是这样的人,陛下难道也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么?拱手相送而不要,却非要大动干戈,枉送将士性命,又岂是明主之所为?” 突厥东部部落首领吉尔格楞大怒道:“你这厮,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你真是不想活了?” 阿勒勃登朝唐般若微微一躬身,问道:“长史大人既然想献城,必有所求,唐长史不如直话直说,我们大可汗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则另做商量,如何?” 吉尔格楞挖苦道:“他能有甚么求的?无非是答应不杀他,让他做我们突厥国的官。是吧,长史大人?” 唐般若冷笑道:“唐某都是知天命之年了,还能做得几年的官?至于想活命,在你们来之前,唐某大可以一跑了之,何必等到现如今?” 默啜笑道:“有些道理,你既不为官,也不为命,那所为何来?难道就为了背负一个卖国投敌的千古骂名?” 唐般若微微躬身道:“禀陛下,唐某此来,为的就是城中七万黎民百姓——唐某献城的先决条件,就是陛下必须约束手下将士,不奸不杀,不掳不掠,与民生息,则唐某跪磕天恩!”说毕,唐般若长身而跪,瞪视着默啜。 “好,好,好!”默啜连说了几声“好”,遂起身离座,将唐般若搀扶起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生就是俊杰,爱民如子,先生就是好官。先生这样的官,可惜未得明主,今弃暗投明,我默啜必不辜负于你。我答应你了,进城之时,秋毫无犯。” 唐般若磕下头去,拜道:“唐某代城中七万黎民,磕谢天恩!” 吉尔格楞道:“那你何时献城?” “唐某随时都可献城于陛下,只望陛下谨守承诺,与民为善,决不害境欺民。” 阿勒勃登笑道:“我大可汗一言九鼎,言出必诺,他既然答应了你,你只管放心好了。” 唐般若站起身来,又朝阿勒勃登拱了拱手,道:“城中守将,折冲都尉陈令英将军,与唐某相交莫逆,也与唐某想法相同,城可献,但民不可扰——唐某回城之后,就可开门恭迎可汗陛下进城。” 默啜笑道:“据某所知,你们武周的城池,以刺史为长,长史为辅,赵州刺史能答应么?” “赵州刺史名高睿,不管他答不答应,到时由不得他了,请陛下放心,唐某自有处置。” 阿勒勃登想了想道:“那就定在明日辰时,长史大人开门迎接可汗进城。进城之时,我等必约束部下,秋毫无犯。还望大人也约束城中之民,予以配合为好。”阿勒勃登之所以定在天明之后的辰时,也有怕唐般若使诈的意思在里面。 神功二年三月二十二日,赵州长史唐般若、折冲都尉陈令英,将赵州刺史高睿囚禁,开城投敌,迎默啜进城。突厥大军,没费一兵一卒,就占据了武周北方重镇赵州,打通了南下的通道。 默啜进城之时,果然信守承诺,只带了少量的随身亲卫,大军仍然留在了城外。 再说河内王武懿宗,退守到邢州,与领兵北上的沙吒忠义碰了个正着。武懿宗见沙吒忠义有十五万兵力,加上自己三万,整整有了十八万,心里方才安定下来。 自北而南,定州、赵州、邢州,三座城池相距不过三四百里,光景却各有不同。听武懿宗说,徐驰见危而不救,竟绕赵州而过,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北上抵御突厥,徐驰名义上是主官,但任谁都知道,皇上还是寄希望于沙吒忠义的身上,一旦赵州失陷,则前景堪忧,必成尾大不掉之势。 赵州势如危卵,徐驰又不知所踪,沙吒忠义心忧如焚,于二十二日一早,就兵发赵州。 等沙吒忠义紧赶慢赶,赶到赵州城外时,赵州城头飘扬着狼主的旗帜,已然易主了。 沙吒忠义欲哭无泪,赵州失陷,要反攻回来,谈何容易? 一时之间,赵州城内城外,一下子聚集了三十多万的军队。双方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剑拔弩张,如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大有一点即爆的趋势。 当时来说,中原与北方各族的战争,中原胜少败多。不多的几次胜仗,也是因为胡族深入内地,兵员严重不足的缘故。沙吒忠义虽然是契丹人,但部下士卒仍然是大周的军队,与突厥还没开战,心里先自惧了三分。 沙吒忠义不敢怠慢,不管攻不攻城,不管徐驰有何动静,先把营帐扎下再说。一面命人严加防范,一面派出暗探,侦查赵州城内的具体情况。又使人联系徐驰,商讨迎战之计。 同一时间的定州城内,默啜胞弟苏丹禄左右为难,开城迎战吧,又吃不准城外的五万人到底什么来头?一直龟缩在城中吧,又实在憋不下那股鸟气,更不符合突厥人猛打猛冲的特性。苏丹禄自昨日起,连续派了数波人,去打探默啜的信息,却有去无回,想来是被城下的大周军队所截获。苏丹禄如同迷路的孩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个人领着两万军队,北离突厥境内有上千里之遥,向南则联系不到可汗。苏丹禄几乎成了孤家寡人,被徐驰围在城中,动弹不得。 第164章 战定州 苏丹禄从座椅上一跃而起:“走!老子还不相信赢不了一帮种地挖土的?”苏丹禄忍不住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王爷稍安勿躁,武周军五万有余,两倍于王爷,恐难有胜算。”帐下大将巴图劝说道。 “五万?武周军五万算个甚么?又是步卒,更不碍事!” “王爷可要想清楚,战阵之上,千疮百孔,沟壑纵横,利步战而不利马战。王爷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岂有胜算?即使能胜,亦是惨胜。”巴图五大三粗,看似是个粗鄙武夫,实则心细如发,颇有见地。 苏丹禄也不蠢,但其身为王爷,若是被五万武周军吓得不敢出战,日后必然授人以柄,遭人耻笑。 巴图无奈,只得点齐兵马,开了城门,欲与武周军决一死战。 徐驰知道苏丹禄沉不住气了,便示意手下各将领,作好准备。 果然,苏丹禄一摆好阵势,并没有出武将邀战,而是直接朝徐驰阵中掩杀过来。 徐驰自然求之不得,如果以多打少,如果按既定的战略进行战斗,如果按平常训练演习的步骤进行战斗,还是赢不了的话,那徐驰就只能拿一根稻草去上吊了。 突厥人的骑射,是不容小觑的。百十米的距离,突厥人在疾驰的马上,竟然能够连续两轮的连射,箭矢又快又准,箭无虚发。 京城十六卫,军中的佼佼者,也不是浪得虚名,步战马战、弓箭兵刃,都有过人之处。突厥人在马上能够连续两轮连射,徐驰的军队,以逸待劳,以牙还牙,也是连续两轮的连射。几万人的混战,根本不必寻找准头,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目标。 突厥人的箭雨一到,士卒就将身子蹲下来,进了战壕,任你的箭法如何精准玄妙,也奈何不了那些土垄。而徐驰一方的箭雨一去,突厥人无遮无挡,就没那么幸运了,几乎见者有份,有些运气好的,射得全身如同刺猬豪猪。 前头的中箭者,连人带马倒了下去,往往是一人倒下,就产生连锁反应,一倒一大片。后头的战马,踏着前头的尸体,或者还是活人,仍然往前头冲。战阵之上,容不得半点犹疑迟滞。 对方冲得越快,冲得越凶,对徐驰一方越有利,这也是徐驰乐于看见的。 突厥人的战马还隔着十多米,徐驰一方的将士就连翻过几道战壕往后撤,撤完就射箭,射完箭就撤。 战壕并不宽,突厥人的战马抬抬腿就能过,但战马没有经过专业的跨战壕训练,不像刘翔跨栏,即使是田径运动员跨栏,有时也要踢翻栏杆不是,何况那些战壕的宽窄并不是规格的。战马轻而易举地跨过战壕不成问题,但难就难在恰到好处地正好跨在土垄上。 刚刚跨过两个战壕,问题的严重性就暴露无遗了。那些战马要么是马失前蹄,要么就是连人带马跌进了战壕之中,只听见噗通噗通的声音,战马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相同的状况。 苏丹禄大急,当初只以为战壕不宽,跨过去不是难事,哪想到会出现如此糟糕的情况呢,大急之下的苏丹禄,只得使劲的喊:“撤!给老子撤,快撤!” 进兵容易退兵难,还没纳入战团的,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撤退,可是战马一旦跑开了,想收也收不住,你收住了,后头的没收住,就反受其乱,被自己人给害了。有勒马停顿下来了的,有放马往前冲的,整个战团乱成了一锅粥。 战团一乱,突厥兵就忙于自救,哪还有心思杀敌?当下喊的喊天,骂的骂娘,有的想撤,有的想进,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徐驰一方,起先是进退有据,接着是坐而杀敌,最后是主动迎上去,箭射,枪扎,工兵铲直接开铲,又依仗人多的优势,突厥兵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战局发展到这个地步,徐驰一方根本无需将领来指挥,士卒只需要寻找下手的目标,往往是看到一个目标,就几个人一拥而上,联手收割。一部分人则去追击逃跑的突厥兵。 此时,定州城内,定州百姓自发组织的反帝反封建运动也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苏丹禄本来兵力就有限,出城时,只留下不多的兵卒看守城门。苏丹禄大部队一出城,民众就扛了锄头铲子,一窝蜂的对付起守城士兵来。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守城士兵不多,如何经得住成千上万百姓的怒火,三下五除二之下,就结束了战斗。 几天来,突厥人的凶残,是有目共睹的,不少人遭屠杀,特别是有年轻女子的人家,更是首当其冲。 同仇敌忾的定州百姓,收拾了城内的士兵之后,除开一部分守住城门之外,其余轻壮乘着余勇,竟杀出城来,帮着徐驰围追堵截。 俗话说,擒贼擒王,自战斗一打响,徐驰就盯上了苏丹禄。徐驰虽然无意于功名,但好胜之心还是有一点的,特别是徐驰这样的混混,更是好大喜功。第一次出战,就能擒获突厥可汗的弟弟,朝中的大臣必定要闭上他们的臭嘴了。 两军交战时,士兵们在前头冲锋陷阵,基本上没有徐驰的事,当然也没有他苏丹禄的事。没过多久,战局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时,苏丹禄就指挥士卒撤退,徐驰就开始打鬼主意了。 徐驰的羽林卫亲卫,加上许衡,还有张翰赵裕民王胡子等人,也有一两百人,徐驰盯上了苏丹禄,这些人哪能不知道徐驰的那点小心思?徐驰一动,就马上护着他往苏丹禄冲去。 苏丹禄也是有亲兵的,两边的亲兵短兵相接,那才是真正的较量。 苏丹禄人少,加上战场上的形势如摧枯拉朽一般,心急则乱,乱则失了章法,平常的本事发挥不出来一半,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就将苏丹禄给宰了。古代的兵团作战,想反败为胜的机会实在渺茫,一旦形势不利,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架势,除非有后援,则另当别论。 第165章 相持 二十二日,在加急军报上,徐驰这样写道:“……定州之战,我方不费一兵一卒,歼敌一万五千,俘虏三千,突厥主帅,默啜之胞弟苏丹禄战死,缴获战马万余匹,定州成功光复,获得了巨大的胜利。胜利之余,还有些小遗憾,突厥部落首领,苏丹禄帐下大将巴图逃脱,与巴图一起逃脱的,还有两千多突厥士卒……” 如果说,徐驰的大总管职务,是皇帝力排众议,是帝皇意志的体现,手下从将军到士兵,迫于皇帝的淫威,只能对徐驰无条件的服从。定州一役之后,人还是那些人,还是从将军到士兵,对徐驰的感觉,从被迫服从一下子转变到顶礼膜拜。其实,说顶礼膜拜还是轻的,说奉为神明可能更为恰当。 两军对垒,非胜即负,打胜仗不稀奇,难就难在零伤亡的胜仗。两军接战之初,保持距离,杜绝近身肉搏,是徐驰一再强调的理念,平日也是按照这个理念来演练的。近乎一厢情愿似的理念,加上近乎机械似的、严酷的、反复的演练,并不为将士所看好。然而,经此一役,徐驰的理念和严苛的训练,都得到了最好的佐证和实践。 从等级上的服从,到出自内心的服从,徐驰在军中的地位,至少在这五万部队中的地位,已是岿然不可撼动。 定州光复,但徐驰并没有将部队开进城去,只接受了定州百姓的劳军。士卒连续几天没有吃过热食,改善一次生活是必要而紧迫的。接受劳军之后,照例略做休整,补充给养,把水囊和食囊填满,部队又开拔了。 自古以来的战争,都以争夺城池为目的,战争的形势,无非是守城与攻城,狭路相逢时就开展阵地战。毋庸讳言,围绕城池而展开的战争,如果双方的战力相当的话,守城的一方,有地势之利,往往占据着战场的主动权,出可以战,退可以守。即就是说,不管是为了战争的胜败出发,还是为了战争的目的出发,都是有城则守城,无城则花大力气也要把城夺过来。 徐驰不懂军事,更不懂古代的军事。在赵州还没易主之前,他完全可以据坚城而守,但他放弃了。从苏丹禄的手里夺下了定州,他其实又可以开进定州,以逸待劳,但他又放弃了。徐驰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完完全全没有守城与攻城的理念。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有关二战的影片是看得最多的,而二战就是以阵地战和野战为主的战争,是基于热兵器的战争。所以,徐驰对硬弩的重视是无以复加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硬弩就是古代的热兵器,可以进行远程打击的热兵器。 赵州的默啜,派出的哨骑都无法与定州的苏丹禄取得联系,一达定州地界,要么就是被对方的哨骑所消灭,要么就是无功而返。默啜先一刻还是信心满满,以为靠着他的十几二十万兵马,再到沿途抓一些武周百姓充入进去,就能打到洛阳。后一刻却有点进退维谷了,往南,沙吒忠义的十八万军队,严阵以待,堵住了往南的通道。往北,则是徐驰的野战军,到底有多少人,还是未知之数。 往南进军,则是孤军深入,说不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有全军覆没的风险。往北撤退,似乎心有不甘,虽缴获良多,但能不能顺利带回漠北,还是两说。默啜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要南下,还是要北上。 相比默啜的进退维谷,沙吒忠义的态度,就要坚决得多了。陈兵城下,你要过去可以,你要打到洛阳去也可以,但必须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的话,门都没有。沙吒忠义除了留下武懿宗的三万兵据守邢州之外,其余都开拔到了赵州城下,与赵州城内的默啜,兵力大体相当,可谓是半斤对八两。 沙吒忠义的想法很简单,你默啜退兵可以,但继续南侵是万万不能的。沙吒忠义身为主力战将,要么就是将默啜赶出国门,要么就是以身殉国,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一心堵路的沙吒忠义没有攻城的打算,以十五万对十五万,攻城绝无胜的希望。我把你堵住,你不可能一直坚守,到时自然要退兵,退兵之后,赵州自然就回来了。 默啜有心与沙吒忠义决一死战,以突厥的实力,在硬碰硬的情况下,突厥有稳操胜券的把握。问题是,沙吒忠义的十五万军队虽比突厥稍逊,但不是豆腐做的啊,不付出巨大的代价,焉有胜利可言? 正如两个大国都有核武器,战力上达到了某种平衡,两国反而会谨小慎微,不敢轻言战事。默啜与沙吒忠义,正是因为战力上比较平衡,才进入到了一种相持的状况,谁也不想打,谁也不敢打。唯一的不同,就是沙吒忠义等得起,而默啜等不起。 徐驰用一天的时间,就推进到了赵州外围,隔着滹沱河就能看到赵州的城墙。通过哨骑的侦查,徐驰早知道赵州城易主了。 徐驰既不想攻城,也不想守城,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拿有限的兵力,极大限度地歼灭敌人。 推进到距赵州五十里的地方,徐驰又开始了工事的修筑。修筑工事熟能生巧,上至大将军,下至普通士卒,知道如何利用地形地势,知道什么地方该重点修筑,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巧做伪装,心里都明镜似的。 工事的修筑,工程量非常重,但五万人,人人都有工兵铲,上下齐动手,也不是难事。定州百姓,以及沿途加入的赵州百姓,更是不在少数。 民为父母,像徐驰这样的军队,真的把普通百姓当作父母般敬重的,在老百姓看来,确实不可思议。而中国历朝历代的老百姓,又都是极善良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帮助士卒挖起战壕来,个个争先恐后。 赵州城以北,在广袤的原野之上,工事修筑得大张旗鼓,如火如荼,隔着老远都看得见。徐驰所部的动静,无法掩饰,也根本无需掩饰,站在赵州城上,默啜也是看得见的。但默啜的观感,和任何人的观感都是一样的,除了疑惑还是疑惑,除了惊奇还是惊奇。默啜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土沟战法,但无可疑义的是,他的胞弟苏丹禄,就是败在这个土沟战法上了。 第166章 突围之前 正值默啜两面受敌,进退维谷之时,徐驰给他送来了福音书。因为堵在赵州城之南的沙吒忠义,接到了徐驰的军令,命他放弃南门的防御,分兵驻扎到东西两侧。 沙吒忠义大为惊讶,放弃南面的防守,等于是向默啜打开了通往洛阳的通道。要知道,张仁愿领兵防御东线,武重规领兵防御西线,自己将南线的防御一旦撤掉,则自洛阳至赵州一线,再无一兵一卒可挡。默啜必然率领大军长驱直入,直捣洛阳。 天兵中道大总管,名义上必须接受天兵道大总管的节制,但徐驰属于光杆司令,武则天背着他制定的策略,他并不知情。如果不是沙吒忠义隔得他太近的话,他连沙吒忠义这个人都不认识。 徐驰拿着鸡毛当令箭,满心以为沙吒忠义必然听从他的调度,殊不知沙吒忠义根本就不**他。 并非沙吒忠义架子大,他一向就谨小慎微,唯恐一步踏错,有所闪失。如果放弃南面的防守,就是开门揖盗,自己的罪过就大了去了。再说,按照皇帝的部署,不管是东道西道,还是他的中道,陈秦都不知情。既然不知情,又如何能受他的节制呢? 沙吒忠义完全可以一笑置之,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本着谨慎的态度出发,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还是赶紧拟了一份八百里加急,送达朝廷。到底听不听从陈秦的安排,请旨皇上定夺。 从赵州至洛阳,不过千余里,如果急报在朝中不耽误的话,两三天就能打回转,到时再做计较不迟。 这阵子,皇上和朝臣们也挺累的。前线的急报,每天都有。军报不同于普通的奏章,皇帝接到军报之后,必须立即批复。如果皇帝难以决断,所有的文武大臣必须随时接受问讯。所以,战争期间,越是官大,越不轻松,像狄仁杰武三思等人,晚上睡觉根本就不敢脱衣服。如果军报晚上到达,皇帝又需要问讯,等你梳妆打扮半天,皇上早就震怒了。 这半个月以来,东线的张仁愿,西线的武重规,各有两份军报,无非是汇报部署的情况,自然没有什么大碍。监军武懿宗却接连两天的两份急报,令武则天大感头痛,难以处置。 第一份急报,就是关于二十一日,徐驰弃赵州于不顾,却转道到了定州的事情。但到了武懿宗的笔下,就成了徐驰贪生怕死,明知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弃赵州七万黎民于不顾,独自逃生。 第二份急报,就是二十二日,赵州城易主。唐般若投降虽然是罪大恶极,但罪魁祸首仍然是徐驰。因为如果不是徐驰的遁走,唐般若也不会投降。 和武懿宗愁云惨雾的急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驰的急报则是形势一片大好。先是杀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军需官殷道,后是以零伤亡的代价打下了定州。 徐驰的第一次军报还是可信的,至于第二次军报,就没半个人相信了。歼敌一万五,自己却没死一个人,任谁也无法相信,突厥人可不是豆腐做的,除非人家站在那里不动,任你砍任你剁。 沙吒忠义的急报一来,皇上就打不定主意了,于是连忙召集大臣商议。除了狄仁杰与武三思之外,所有的大臣都认为不要理会陈秦。自古至今打仗,只有将敌人往外面撵的,哪有开门让敌人进来的道理? 狄仁杰与武三思,不知是因为信任徐驰,还是猜透了徐驰的心思,却力主让沙吒忠义听从徐驰的调度。皇帝最后听从了两个宰相的劝告,真正贯彻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古训。 默啜经过数天的深思熟虑,最后决定还是退兵了事。默啜数年来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从无对手,虽从不把武周放在眼里,但作为上位者的谨慎,他还是决定退兵。君子不立危墙之内,不可孤军深入,以身犯险,毕竟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默啜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决定打破徐驰的封锁,从北面突围。对于默啜可汗来说,“突围”二字并不恰当,一则是赵州城并没有被包围,二则是,即使赵州城四面包围了,他的十五万铁骑从任何一个城门出去,估计没有人能挡得住。 正当默啜可汗准备列队出城时,意外情况发生了,城墙上的士卒来报告说,南门的武周军正在进行异动,恐怕有攻城的迹象。 默啜一惊,暗道一声不好,心想,幸亏还没有出城,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设想在出城之时,武周军突然攻城,而己方将出而未出,必不设防,城门势必迅速攻破。己方的优势在马战,城破之后就必然是巷战,赵州百姓也必然帮助武周一方,到时,己方有力无处使,只能徒叹奈何了。 更可怕的是,南面的武周军攻城时,北面的武周军也必然一起发动,让己方还不能铺开阵势,就堵住北门掩杀。默啜一想及此,就不由得冷汗直冒。他娘的武周人,硬本事没有,玩花招倒是一套一套的。 整好队伍正准备出城的突厥兵,被默啜迅速叫停,而是各归原位,静待武周军攻城。 默啜可汗惊过一阵之后,又心里暗喜,看来,武周军竟然先沉不住气了,竟然要攻城了。要知道,对方攻城,己方守城,哪怕对方有五十万的兵力,要攻下赵州来,短时间之内是绝无可能的。以十几万对十几万,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己方胜出。默啜有绝对的把握。 对默啜而言,不怕你攻城,就怕你不攻城。 严阵以待的默啜军,又发现了不可思议之事。南门的武周军并没有攻城,而是兵分两路,一路向东,一路向西,绕到了东西两个侧翼,盘驻下来。 默啜根本不知武周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说是默啜,就是沙吒忠义本人,也不知徐驰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皇上都听他的话。 皇上听徐驰的,自己听皇上的,出了事怪不到自己的头上就行了,沙吒忠义作如是想。 短时间内,默啜先是惊,再是喜,然后是疑,最后又是惊。因为默啜想清楚了,彻彻底底的想清楚了。沙吒忠义想不清楚不足为怪,如果他默啜想不清楚,那就没天理了。 默啜作为当事人,哪有想不清楚的道理?即使这中间没有圈套,即使让他直捣洛阳,问题是,他敢吗? 看似是围三缺一,看似是开门揖盗,武周人没那么傻,傻到将中原的大好河山拱手相让?武周人不傻,他默啜也不傻,明明是一个圈套,他岂能再往里面钻?一旦默啜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默啜又开始发愁了,如果早两天突围,还只需面对北面的武周军。如今,不管从东西北哪一方突围,都将是面对二十多万的武周军。先前的“突围”,还不算“突围”,如今的“突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突围”了。 第167章 B号方案 武周神功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晨。 赵州城的城楼上,吊桥缓缓地放了下来。默啜必须孤注一掷了。 吊桥一放下,武周军中郎将李仲淑率领第一梯队五千人,手举背包,拥到了吊桥边,堪堪堵在了桥头。 默啜早有防备,城墙上依然留有足够的士兵,李仲淑一靠拢,密集的箭雨便倾泻而下。 第一梯队的背包,里面的填充物早就换成了沙袋,除了极个别人不走运被射到之外,其余的箭矢,大多射在了背包上。 而从城中鱼贯而出的突厥兵士,就不那么走运了,只要一露头,便遭到了点射。赵州城城门,及城下的吊桥,虽然很宽,但并排顶多能走三四匹马。打冲锋的突厥兵虽然也做了足够的防备,手举盾牌,但架不住人多箭密,箭矢不断从前面和侧面攒射过来。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马匹倒下,或者连人带马,都跌进了护城河中。 默啜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的士卒像割韭菜一般倒了下去,而对手竟然是一群非正规的农民工,不由得心如刀绞。开弓没有回头箭,虽死伤惨重,但依然不得不突围,越是拖延下去,越是对己方不利。 据城而守,守城的自然优势巨大,但要弃城而逃,城门、护城河以及吊桥,反而成了巨大的累赘。因为这些东西是防御工事,是用来防御的。城墙与城门既然能够阻挡外面的人攻进来,也能够阻挡里面的人攻出去。 按照古代的战争常识,默啜以为武周军必然要攻城,本来答应了唐般若不扰民的默啜,最后还是将部队统统放到了城内。虽然突厥军战力更优秀,但相比与武周军打阵地战,猪都会选择踞城而守,默啜自然不会例外。 默啜凭着自己的智谋与骁勇,数年来,四处征讨,盘踞了大片的土地,东至高句丽,西至吐蕃,北至东西伯利亚的不毛之地,疆域面积与南面的武周,几可相提并论。 默啜不缺乏智谋与勇武,但不幸的是,他遇错了对手。只要他的对手稍微正常一点点,他也不至于被动到这个地步。 徐驰的知识太过贫乏,当然也包括军事知识。他对战争的印象,仅仅是停留在电视和电影里看到过的那些野战和阵地战,对攻城与守城,完全没在他的概念之内,自然就不会想着去攻城和守城。 至于沙吒忠义,如果没有徐驰的话,如果让他做主来抵御突厥的话,他无疑会选择攻城。但那都是如果,正是因为有了徐驰的介入,他才按兵不动,死守南线。 突厥一方,不断有人倒下,但从城内源源不断地涌出新的兵卒补充进来。突厥的战力不可低估,虽死伤惨重,但终于撕开了李仲淑的防线,向前方冲去。 防线一旦撕开,再想合拢就千难万难了。李仲淑索性命将士向两侧分开,留出一条通道来,改由侧翼向突厥人射击。 李仲淑之后,又有一道五千人的防线。这五千人,在突厥人的射程之外,无须防御,唯一要做的,就是瞄准目标进行定点射击,以减少箭矢的消耗。能突破李仲淑防线的,如果还能在第二道防线继续生存,那就是需要仰视的存在了。当然,突厥人虽然强悍,但要达到那种需要仰视的程度,还是不可能的。突厥有十五万兵力,徐驰有五万兵力,看似是大兵团作战,但接战面积几乎和巷战差不多。城内的兵士出不来,徐驰一方也只有两道防线一万人在忙乎。其余四万人隔岸观火,顶多有一些围在护城河旁边,防备突厥人不通过吊桥,泅渡而过。默啜站在城墙上着急,徐驰站在战阵后更着急呢。像这样打下去,人家默啜绝对顶不住,顶不住就绝对会龟缩进城去,那游戏还怎么玩下去呢?徐驰急忙令传令兵紧急通知敬晖与许奎,执行B号方案。敬晖与许奎得令之后,又通过传令兵通知各个中郎将,命各部有序撤退。具体拿徐驰的话来说,就是李仲淑由A5坐标点分兵退到B4和B6两个坐标点,第二道防线则由B5坐标点退到C5坐标点。 令到中郎将级别,则改由旗语指挥每一营、每一队、每一伙、每一什的人,占据哪一行哪一列。大至一卫,小至一什,在地图上都是定点的,并且这个定点,因方案的改变而又有所改变。 如果徐驰穿到武周有什么功劳的话,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与阿拉伯数字在军官中的普及,还是功不可没的。 武周军在大好形势下,却选择了撤退,等于是放了突厥的生路。由于武周军没有堵在桥头,突厥兵卒得以大规模地出城,虽然局面还是对武周军有利,但在护城河对岸的阵地上,至少有了突厥兵的身影,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默啜又一次莫名其妙了,武周军在这么有利的情况下,却主动撤退,换了任何人做主将,都不会做这傻事。两军对垒,战场的情况越有利,自己的伤亡就越小,胜果就越大,赢得就会越漂亮。 听唐般若说,武周军的主帅叫陈秦,是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以前是个县令,还从没上过战场。默啜起先并不以为意,十八岁出征挂帅的不稀奇,有许多的皇子,或者世袭的贵族,都是年纪轻轻就担任一军的主将。即就是说,挂帅印的并不一定是管事的,那只是个象征,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身边的副帅,或者军师,那才是军队的灵魂。 莫名其妙的默啜,哪怕明知道对方的主动撤退,是做的一个陷阱,他也只能够往里面跳,总好过不能铺开阵势,白白死在护城河里要强得多。 单挑独斗的话,突厥士兵的战力要优于武周士兵的战力,徐驰知道这一点,默啜更知道这一点。正因为徐驰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尽量避开单打独斗,也尽量避开近距离接战。最开始堵住桥头,就是以多打少,后来主动后撤,并且视战场情况而一退再退,就是避开近距离接战。 就兵力而言,默啜三倍于徐驰,问题是,默啜的兵力,无法输送到战场。就隔着一道城墙,还有一条护城河,距离不会超过三十丈。正是这三十丈的距离,犹如一道天堑横在了默啜的眼前,让人难以逾越。 默啜找到了症结之所在,就想到了应对的招数。默啜的办法,就是让赵州的两万降卒在前面充当炮灰和人肉盾牌。默啜又怕降卒们临阵倒戈,就让降卒和突厥兵混杂在一起。前面一排是降卒,紧跟着后面的三四排就是突厥兵,这就大大减少了突厥兵的伤亡。 那些降卒也不是蠢货,哪能不明白突厥人的意思呢?往前冲,就是箭矢的攒射,不往前冲,就是突厥人的刀斧,冲也死,不冲也死,反正是难逃一死。 任何人在死到临头的紧要关头,都会忽发灵光。降卒们后退不可能,有一部分就使劲埋着头,朝武周军阵中发足狂奔。自己虽是降卒,但好歹和武周军是一个乡土的,人家不可能将自己赶尽杀绝。 突厥人想不到降卒们竟然如此积极,竟然不要催促,一上阵就使劲狂奔。一看见战壕就跳进去,一跳进去就趴在壕沟里,一动不动地装死。武周军的箭矢,也是定点射击,降卒和突厥兵,服饰不同,人种不同,极易区别。 因为降卒的临机应变能力超强,又加上武周军的定点射击,所以默啜的人肉盾牌计划,并没有收到多大的效果。并且,降卒们一旦劫后余生,确确实实就临阵倒戈了,反而帮助武周军收拾突厥人。 还有一部分降卒,一到护城河边,就纵身一跃,跳进河中,也不管自己游不游得泳,反正是先跳进去再说。大敌当前,突厥人无暇顾及降卒,总不可能冒着箭矢之险,花力气去追杀没有杀伤力的降卒吧。 护城河里,护城河外,到处是尸体,到处是人与马匹的尸体,或者是中了箭,无法动弹就的伤员,可谓是血流成河。而那些尸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绝大部分都是突厥人留下来的,还有少部分降卒的,真正的武周军的尸体,很难找到几具。 无奈之下,默啜想到了分兵突围。按常理而言,分兵突围是大忌。以默啜此时的情况来说,最好是集中兵力,从防守最薄弱的,撤退更方便的北门突围,是兵家的不二之选。无疑,默啜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问题是,这样做的结果,证明了常理的不可靠和不靠谱。 事实也是如此,从一面突围,还只需面对徐驰的五万兵力,如果分兵从东西北三面突围,则要面对二十多万的兵力。任何一个聪明的将军,都不会选择分兵从三面突围。确切地说,默啜的分兵突围,他的兵力主要是分在东西两侧,而北门的兵力,只是少量的佯动,用意是牵制徐驰的注意力,以免徐驰兵援东西两翼。 第168章 野战 北门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沙吒忠义不会不知情。至此,沙吒忠义才如梦方醒,默啜已无力南进,或根本就不敢南进。 哨骑不停地前来汇报,等于是古代的战场现场语音播报,介绍敌我双方的交战情况。听着哨骑的描述,沙吒忠义的脸上阴晴不定,似乎难以相信。从理论上来说,守城一方弃城突围,确实存在劣势,但默啜不至于让陈秦那小子收割韭菜一般,如此不济罢? 默啜绝对不是乏乏之辈,难道是因为对手太过厉害了?沙吒忠义一想到陈秦那副无赖的嘴脸,就哭笑不得,他的那五万军真有哨骑说的那般神乎其神?他如果不是主将,他真想亲自去看看现场的交战情况。 默啜既然要弃城了,既然北门遭遇了严重的阻力,那么他必然要从其他的三面突围。沙吒忠义不敢怠慢,命东西两门的将士严防死守,严阵以待。并且依样画葫芦,命两面的士卒们全都堵在了吊桥桥头。 果然,北门受阻的默啜开始向东西方向的突围,依然是一部分在城墙上射箭,试图打破武周军的封锁,一部分则是抢滩登陆,强力通过吊桥,试图打开突围的通道。 沙吒忠义所部,既有骑兵,也有步兵,还有盾牌兵,武周十六卫,每卫都能独立作战,属于混合兵种。盾牌兵的作用,本来就是用来防御的,所以,堵在桥头的兵卒,在盾牌兵的护卫下,对突厥人的狙击还是卓有成效的。 沙吒忠义虽采用了徐驰的方法,但所有的战争都不可能被完全复制。默啜吸取了北门突围的教训,除了派敢死队冲过吊桥抢占阵地之外,更多的兵士则被布置在护城河另一侧,与对岸的武周军进行互射。如此一来,堵住桥头的武周军除了要防住强力冲锋的突厥敢死队,还得防御对岸的箭矢,此消彼长之下,突厥敢死队迅速在对岸占据了一席之地,后续部队则可源源不断地涌出城外。 沙吒忠义所部堵住桥头,万夫当关一夫莫开的优势,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强悍的突厥人所打破。加之沙吒忠义所部没有受过具有针对性的训练,不知道有序后撤,一旦让突厥人站稳阵脚,就陷入了近身肉搏之中。当然,就算他们知道有序后撤,也不起多大的作用,因为他们的身后,都是平地,起不到任何的屏障作用。只有在接近北面的地方,才有徐驰所部修筑的工事。 赵州城东西两面的战斗,几乎同时打响,战局亦是大同小异。古代战争的残酷性,就是近距离的接战,拼的就是人数的多寡,实力的高低。以人数而论,沙吒忠义优于默啜,以实力而论,则默啜优于沙吒忠义,两相综合之下,可谓是旗鼓相当,半斤对八两,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双方势均力敌,一方是拼命突围,一方是死命防守,战况异常的惨烈。 在东西两门突围的同时,默啜并不敢对北门掉以轻心。因为北门实在难以打开局面,默啜起初还只打算留少部分兵力在北门佯动,用以牵制徐驰的注意。但北门那帮家伙实在太悠闲了,除了一二线的一万人在忙乎之外,还有一万人在两侧望风的,其余三万人,好似留在后面聊天打屁唠嗑嗑,太无所事事了。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全部五万人都无所事事都没关系,但万一他们趁乱杀进城去,到时腹背受敌,就更加不好收拾了。所以,东西两门战火正酣之时,北门也不能闲着,即使是送死,也要牵住徐驰所部。徐驰之所以执行B号方案,就是怕默啜知难而退,龟缩进城去,哪知默啜突围的决心之大,心情之迫切,无与伦比,不但没放弃突围,反而选择了由单面突围,扩大到全线突围。 为了减轻东西两侧沙吒忠义所部的压力,徐驰决定一退再退,传令所有的士卒直接退到三线以外,留出足够的空间让默啜排兵布阵。 默啜一方面感慨徐驰强大的自信心,一方面迅疾遣出城中所有的兵力,陈兵护城河外。 徐驰之所以一退再退,一则是减轻沙吒忠义的压力,再则是想借机检验部队的真正战力。五万士卒加上数万百姓,忙碌了几天的战壕,实在应该检验检验,否则就是白费心机了。 当然,在定州时,依靠战壕的战斗,也是打过的,但苏丹禄的两万人实在不够塞牙缝,没弄两下就没了,就算没有战壕,徐驰也可以一战而胜。 默啜所部遇到的状况与他的弟弟苏丹禄没啥两样,一进入战壕纵横交错的地界,就无可避免的人仰马翻,陷入一片混乱与纠结之中。 默啜毕竟是默啜,要比苏丹禄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一见状况不对,便迅速改变了策略,命骑兵退回,改由步兵打头阵。但突厥国盛产战马,基本没什么步卒,默啜只好令骑兵弃了马,也加入到步卒的序列。 步兵打战壕战,无疑是明智的选择,这样一来,突厥兵与武周兵基本处于同一起跑线,双方条件相当,门当户对了。 徐驰军的作战方法也是相当的怪异,两军隔着老远,就开始撤,撤到一定的距离,就进行一到两轮的射击,根本不给突厥人近身肉搏的机会。 徐驰军的撤退,极为讲究方式方法,主要遵循两点,一是有序撤退,二是交错撤退。有序撤退能保证队伍不乱,撤退的过程当中,如果队伍混乱,张皇失措,那就不是有序撤退,而是叫溃逃。在撤退过程中,最前面的第一线士卒撤退时,第二线第三线的士卒则保持不动,继续进行定点狙击,保持攻击的不间断。第一线的士卒退到第三线的士卒之后,就暂停下来,继续歼敌。第二线则变为第一线,当敌方接近到一定的距离时,以此类推,又退到第三线的士卒之后。 第169章 台球式战法 除开有序撤退与交错撤退这两大规则之外,撤退的动作要领与技巧也非常重要。撤退的士卒在越过战壕时,都选择横向越过。即就是说,身体趴在战壕的土垄上,胸朝下背朝上,背上还有一个背包,狗爬式越过土垄。 这样做的目,就是前面的士兵撤退时,并不影响后面的士兵拉弓射箭。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越过战壕时,身体就必须暴露在战壕之外,既要避免己方的误伤,又要最大程度的避免被敌方攻击到。像这样的横向穿越,敌方的箭矢往往就射在自己的背包上,或者腿部的位置,不能构成太大的杀伤力。 武周军在洛阳西郊一个多月的训练,就是为这种战争量身定制的,用起来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娴熟无比。反观突厥士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不懂得横向穿越,一露头便遭到对方的迎头痛击,乱串的箭矢,插在身上,有如刺猬一般。 前面的突厥兵既不懂得穿越战壕的技巧,后方的士兵也不敢胡乱射箭,怕误伤自己的士兵。这样一来,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突厥的战力却被严重的降低,战力一降低,对对方的杀伤力就越小,杀伤力越小,就给了对方扩大战果的时间与机会。 当然,在其后的战斗中,突厥士兵也学到了穿越的技巧,但苦于背上没有起保护作用的背包,纵使有一定的成效,但成效甚微,不可能对战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赵州城北,广阔的原野之上,一场基于弓箭的战争,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交战双方总是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突厥部总是在前进,但前进的进度越来越慢。武周军总是在后退,后退的速度取决于突厥兵前进的速度,突厥兵前进得快,武周军后退得更快,突厥兵前进得慢,武周军后退得也慢,射击的机会就更多。 东西两面的战斗,因为默啜把兵力都投放到了北门,后继乏力,东西两面的突围,基本以全军覆没而告终。武周军则越战越勇,大有没过上瘾的遗憾。 沙吒忠义不是傻瓜,压力减轻之后,随即派出大部骑兵,向北门合拢,从突厥的背后掩杀。 默啜两面受制,叫苦不迭,身处千军万马之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进,是徐驰的工事战,不但讨不到好,那完全是送死。退也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没有沙吒忠义的压制,北门的武周军岂能让你安然入城?即使安然入城了,最终还是要选择突围。 退,是不可能的,默啜的唯一出路,就是突围!突围!勇猛突围! 默啜孤注一掷,使劲擂响了前进的战鼓。突厥人身处绝境之中,不但没有绝望,反而激发了无穷的斗志,向前方徐驰部队发动了最疯狂的反击。 突厥将士数年来,在默啜的领导下,纵横捭阖,临战经验十分丰富,战场上没有一个畏首畏尾,畏缩不前的孬种。在这种非常不利的战局之下,要是换做武周军,恐怕早就军心涣散,束手就擒了。单凭这点来说,突厥兵确实是武周军学习的榜样。 饶是如此,默啜军疯狂的反击,其实不算是反击,因为他们一直是前进的,进攻的一直是他们一方,而不是徐驰军。之所以说他们疯狂,是因为他们悍不畏死的大无畏的战争状态,真的是疯狂至极,令人叹为观止。 默啜军索性放弃了射击,而是一心向前进击,顶着血肉之躯,状态癫狂,开始了大批量的,速度更快捷的冲锋,试图一举打破徐驰军有条不紊的防御战线。 默啜军如此不顾惜生命,如此悍不畏死的冲锋,让徐驰暗暗佩服的同时,也给了徐驰军一个措手不及。徐驰军最最看重的战斗法门,就是“有序”二字。默啜军如此发了狂似的冲锋,其目的也是意图打破徐驰军的“有序”,让徐驰军不能形成战斗力。 此时,在发了狂的默啜军疯狂冲击下,还去强调“有序”,是不切实际的。徐驰即刻发出了停止后撤的指令,命令所有将士丢弃背包,丢弃弓箭,善使枪的拿枪,善使刀的拿刀,什么都不擅长的,就干脆拿工兵铲上阵。 默啜军终于等来了近身肉搏战的机会,近身肉搏是草原民族的拿手好戏,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勇武、蛮力和单挑。 但默啜军大错特错了,徐驰军一味的撤退,并不是惧怕近身肉搏,更不是惧怕单挑,徐驰的唯一目的,不过就是减少伤亡,保存实力。两军对垒,既有远距离的射击,更有近身的肉搏,徐驰作为主将,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两种情况的出现。 默啜军之所以大错特错,是因为不管是远距离的射击,还是近距离的肉搏,但大的环境并没有改变,那就是依然身处战壕之中。正是因为大环境没有改变,默啜军所期待的肉搏,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近身肉搏,而是到处受到战壕的掣肘,施展不开手脚的近身肉搏。而这种肉搏,默啜军从来没有接触过,更不可能有针对性的训练。 战争的真谛,就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不可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针对战壕环境下的近身肉搏,也是徐驰的训练科目。当然,具体是怎么一个近身肉搏法,那是敬晖与许奎二人的事,徐驰只负责提出这种构思,而不负责具体的动作指导,因为他对竞技之道,可说是啥也不懂。 徐驰军与默啜军的近身肉搏,犹如后世打台球,战壕与战壕之间的土垄,就像后世的台球桌,两军分站在台球桌两侧,你来一杆我来一杆地戳起桌球来。 所谓的台球战法,徐驰军是经过了艰苦的训练的,比起默啜军乱捅一气的打法,犹如是职业选手对阵刚入门的新手,高下立判,胜负立见分明。 近身的肉搏,依然没有局面的改观,依然是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不管是默啜所部,还是沙吒忠义所部,哪里看见过这种台球桌式的打法?默啜叫苦不已,而沙吒忠义则是大喜过望。 进入近身的肉搏之后,默啜军再也难以前进分毫,趴在战壕上苦战不休,战壕之中累积的尸体越积越多,突厥士卒虽然强悍,但士气越来越低落,越来越消沉。像这么打下去,全军覆没是没有疑问的。 沙吒忠义催动士卒,也是发了疯一般,见人就砍,见马就杀。武周军对突厥军,从来没有如此大胜忒胜过,个个解气,人人奋勇,唯恐落于人后。 默啜睁着血红的双眼,自领着中军,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不得要领。军师阿勒勃登劝道:“陛下,败局既定,请让大将军吉尔格楞护送陛下突围,汉人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保全得陛下的性命,来年又可重振旗鼓,以报今日之仇。” 吉尔格楞也说道:“军师说的极是,如今之计,陛下不能再顾忌将士们了,末将愿领精锐,保护陛下突围。” 默啜长叹道:“本可汗思虑不周,以致有今日之祸,我对不起兄弟们呀!” “陛下休得糊涂,胜败乃兵家之常事,这么多年来,陛下之勇武谋略,何人不晓,何人不服?偶尝败绩,实属正常,陛下不必伤感!”阿勒勃登再次劝道。 默啜摇头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本可汗纵使弃将士于不顾,也仍难以突围呀!” 阿勒勃登道:“武周军封堵在一前一后,吉尔格楞将军可护送陛下从西面突围。西行二十里,便是太行山脉,陛下可暂时遁入山林之中,伺机回转草原,再报今日之仇。” 默啜想了一想,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点头道:“就依军师的,我等从西面杀出乱军之中,一待进入太行山中,便安全无虞了。” “事不宜迟,请吉尔格楞将军快快护送陛下上路,将帅旗给卑职,由卑职领军接战。快!”阿勒勃登催促道。 默啜道:“要走一起走,既然败局已定,军师留在此处亦是无益。” 阿勒勃登惨然一笑:“陛下想过没有?中军一动,武周军岂有不察的道理?到时陛下更加难以脱身。卑职领中军,打帅旗,一鼓作气杀敌之时,就是陛下逃脱之机。” 默啜一愣:“军师的意思是,军师来牵制敌军,以身喂鹰,而换得我脱身的机会?不可不可,我默啜岂是如此小人?不可不可,断断不可!” 阿勒勃登急道:“正因为陛下不是小人,陛下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鹰,是草原上真正的汉子,卑职才愿意誓死追随。陛下返回草原之后,记得给卑职报仇雪恨即可。” 吉尔格楞也劝道:“军师说的极有道理,帅旗及中军留下来交给军师指挥,末将只率一队精锐护送陛下脱身,必然不会引起敌方的察觉,这样才有脱身的机会,否则是全军覆没,陛下亦难以逃出去。” 留下意味着死亡,默啜热泪盈眶,朝阿勒勃登一抱拳道:“军师放心,只要我默啜能够再次回到草原,就誓报今日之耻,誓报军师之仇,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阿勒勃登微微一笑,从掌旗官手中接过帅旗,向前一指,大吼道:“草原的雄鹰们,真正的儿郎们,随我冲啊——”帅旗所到之处,突厥兵风拥云从,一齐疯狂地朝徐驰军中冲去。 第170章 求告无门 默啜在一队亲卫近两百人的护卫下,偃旗息鼓,朝两军的空隙处移动。一到西侧,便突然催动战马,发足狂奔,摆脱混乱的战团,一路向西,进入了巍巍的太行山麓。 果然,默啜在吉尔格楞的护卫下,悄然离去,并没有引起徐驰的注意。战场上,士兵临阵溃逃并不稀奇,并且突厥军的目的本身就是突围。 两军的混战从早晨一直延续到午后,赵州北郊的广袤土地上,到处都是断手残足,士兵的尸体,可谓是血流成河。那惨烈的景象,令徐驰这个现代人,胃中风起云涌,直欲呕吐。 战后的战场清扫工作,徐驰留给了敬晖与许奎二人,自己则进了赵州城,溜进刺史府中,睡起大觉来。半个多月来,一路人不离马,马不离鞍,着实辛苦了。徐驰是个享乐主义者,何曾受过这般劳苦,一待胜局既定,睡觉就成了他最迫切的需要。 自徐驰开始睡觉起,赵州长史唐般若,就在刺史府外徘徊,请求见大总管一面。王胡子跟了徐驰近一年了,对徐驰的生活习性最是清楚不过。徐驰睡觉时,哪怕是他爹死了,估计也是叫不醒的。所以,唐般若哀求了王胡子无数次,都没有得到通融,只让他明日再来。 晚饭时分,徐驰爬起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又继续睡大觉。其间,有许多人求见,包括敬晖与许奎来汇报工作,都一律被王胡子挡驾。对徐驰来说,除了女人之外,睡觉就是人生的最大的享受。 第二日一大早,唐般若就领着个面貌清秀的女子来刺史府了。唐般若又找到门卫队长王胡子,请求拜见大总管大人。 王胡子不知道这个人急着见徐驰有什么事,但不管有什么事,要想这么早就将县太爷叫醒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自己也不敢去叫醒他。王胡子对唐般若说:“这位大人,你下午来罢,太爷还没起身呢。” 唐般若急了,哀求道:“这位兄弟,你让下官今日来,为何又要等到下午?唐某实在有紧要事,需面呈大人,望兄弟通融通融。” 王胡子苦笑着道:“等到下午,也还是今日呀。你不知道我们太爷,起身最早也要等到巳时,不是兄弟不肯通融,是兄弟不敢呀——我们太爷甚么都好,就是他睡觉的时候不能打扰到他,否则兄弟也吃罪不起。”王胡子并不是一个为虎作伥的人,但他太了解徐驰了,在缙云县衙当差时,他从没在上午看见过太爷。 “巳时?”唐般若哑然,睡觉能睡到巳时的人,真的是绝无仅有。唐般若无奈之下,只得又对王胡子道:“此乃兄弟的小女,仍待字闺中,想送来大人身边,伺候大人,不知……” 大人真的是艳福不浅那,走到哪都有女人,王胡子如此想,并且真的犯难了,按理说,太爷睡觉的时候,是万万不能打扰的,但有女人就不一样了。一个是睡觉,一个是女人,都是太爷的最爱,为了一个“最爱”而影响到另一个“最爱”,是不是合算呢? 王胡子拿不定主意了,为了个外人而影响太爷睡觉,让太爷修理一顿划不来。但是有女人呀,太爷说不定正需要呢,都半个多月了,太爷都没闻过女人的味儿了。 拿不定主意的王胡子对唐般若说道:“大人等一等,兄弟我去问问别人,你等等啊。” 王胡子问的,不是别人,却是张翰。因为张翰的年纪比后世的徐驰稍大一点,所以徐驰对张翰还是比较尊敬的,开口闭口都是叫“张哥”。 “张哥”不愧是“张哥”,王胡子很难解决的事,在他面前根本不算一回事。张翰跟着王胡子来到刺史府门口,对心忧如焚的唐般若道:“您将您女儿留下来,大人到午时,肚子饿了,自然会醒来,您再来找他不迟。” 张翰的意思是,人,我们要了,但还是得按规矩来。唐般若心里极为恼恨张翰的仗势欺人,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唯唯诺诺地对张翰说:“是,是,麻烦兄弟了,那我……我午时再来。” 赵州既已光复,自然要有人来管理,沙吒忠义进城之后,便释放了遭囚禁的赵州刺史高睿。高睿被释放之后,便将前前后后的经过告知了沙吒忠义,并要求他将唐般若以军法处置,就地正法,以正纲纪。 中央十六卫大将军的级别虽高,但无权处置地方事务,沙吒忠义自然不会越俎代庖,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就让高睿自己拟奏章禀告朝廷,由朝廷来处置。其实高睿早就拟了奏折连夜送走了,他是担心唐般若与陈令英畏罪潜逃,才要求沙吒忠义出面的。因为高睿并无兵权,要是唐般若与陈令英拒不认罪,并且潜逃他方,他高睿也是毫无办法。 求告到沙吒忠义头上的,除了高睿以外,当然还有唐般若与陈令英。投降的也有投降的道理,唐般若投降的目的,是为了赵州黎民不受突厥的蹂躏。沙吒忠义与唐般若都非常清楚,不管唐般若投降的目的如何冠冕堂皇,终究是不战而降,罪过大了去了。唐般若求告沙吒忠义的目的,无非是希望沙吒忠义在皇帝的面前替他开脱罪过,如果是株连九族的惩罚,看能否只降罪于他一个人。 唐般若罪过虽大,但当时的情况很特殊,所以这事也是可大可小的,就主要看皇帝的心情了。皇帝心情好一点,只杀唐般若一人,也未尝不可,如果心情再好一点,说不定还能保住命,流放三千里了事。 如果沙吒忠义肯帮忙,皇帝必然会考虑他的意见,因为沙吒忠义刚刚打了大胜仗呢,皇帝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的。问题是,沙吒忠义如果答应帮忙,那风险可就大了去了。这是通敌卖国呀,和造反谋逆是同样的大罪。只要某个大臣随便说一句,他沙吒忠义可就麻烦了,不但刚刚拿命换来的大功勋会泡汤,还极有可能被唐般若所连累。沙吒忠义如唐般若无亲无故的,凭什么要自己担着巨大的风险,来救你一命? 第171章 提马桶的奴婢 这位谨小慎微的契丹人,同时也是一位热心肠的人,于是给求告无门的唐般若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请天兵道大总管陈秦帮忙。 求告陈大总管,唐般若不是没想过,但坊间早有传闻,说是这位陈大总管虽然是个混混加无赖,但嫉恶如仇,在缙云时,就曾以七品县令之职,用计捕杀了三品的括州刺史。自己通敌卖国,说不定还不用等到朝廷的批文来,陈秦就将自己一刀给咔嚓了,自己那不是死得更快吗? 沙吒忠义开导他说,唐长史通敌卖国,虽然可恨,但避免了赵州百姓被突厥人所蹂躏,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定大总管心肠一软,就答应帮忙了。再说,你现在还有得选择吗?即使大总管将你一刀给咔嚓了,迟死早死还不都是死,这有甚么可怕的? 沙吒忠义继续开导他说,陈秦好色,天下人都知道,连太平公主、上官待诏这样权势滔天的人都敢于调戏的陈大总管,你如果用女色巴结好了,说不定不但可以开脱罪名,还有可能时来运转呢。 唐般若当然不会相信沙吒忠义“时来运转”的鬼话,但如今之计,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来医了,于是赶紧赶到大总管下榻的刺史府,撞大运来了。 唐般若哪里知道大总管大人睡觉是不能打扰的规矩呢,不管自己如何苦苦哀求,那个胡子拉碴的家伙愣是不肯通融,只让他第二天再来。 第二日一大早,唐般若吸取了不得其门而入的教训,真的将自己与小妾所生的女儿唐琳琳带上了。那唐琳琳年方十七,长得乖巧大方,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唐般若平时对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敢戳月亮,极是宠爱。如今为了一家大小的安危,唐般若也只得忍痛割爱,将唐琳琳带到了刺史府,只求与大总管大人见上一面。 不看僧面看佛面,唐般若满心以为,好色的陈大总管必然念在女儿美貌的份儿上,见上一面的希望还是蛮大的。哪知道陈大总管的谱儿确实够大,不到巳时不起。这还不算,面没见上,女儿却让人家亲卫给带进去了。唐般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在刺史府门前徘徊,坐等大总管大人睡醒过来。 张翰并不知道唐般若投敌卖国这回事,只以为自己这位小兄弟仕途正盛,地方官赶紧来巴结。如果这女子确实是唐长史的女儿,唐长史当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给人家当奴婢,伺候陈秦是假,借机与陈秦攀上儿女亲家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张翰知道徐驰的德性,自洛阳出征,这半个多月来,徐驰连女人的味儿都没闻到过了,肯怕早就憋坏了。自己的兄弟混混无赖不假,但对待自己和萍儿,那真是没得说的。自己帮不上他什么忙,在生活上多多替他着想,那是太应该了。所以,张翰见唐琳琳的姿色不在莳花馆的裴丽妃之下,长得如花似玉一般,便想也不想,自作主张将唐琳琳给收下了。 张翰将唐琳琳带至徐驰的宿处,告诉她说,大人一般要到巳时才醒,你看着他便行了,不可打扰。 唐琳琳哪敢打扰呢,只是隔得远远的,偷眼瞄了几瞄四仰八叉在床榻上的徐驰,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唐琳琳一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养尊处优的被人伺候的大小姐生活,如今却颠倒过来,自己转而要伺候别人了,心里如何能够平衡呢?但父亲的处境,她家庭的处境,甚至她整个家族的处境,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父亲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名义上是送她来充当使唤丫头,实际上的意思,唐琳琳是非常清楚明白的。 不管唐琳琳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短时间内博得大总管的好感,否则的话,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话是这样说,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问题是,唐琳琳并没有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呀,自己要如何才能博得这位大总管的好感呢?曲意逢迎?以身相许?如果曲意逢迎,以身相许能挽救整个家族的话,她唐琳琳也就认命了。但问题是,听说这个大总管的女人多得不计其数,自己凭甚么就能博得他的欢心? 唐琳琳心里七上八下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鹿,惶惶不可终日。 要说徐驰的嗜睡,那真不是盖的,昨日睡了一下午,晚上又是一整晚,愣是睡得又香又沉。到七八点时,才悠悠醒转过来。以徐驰的惯例,哪怕是醒来了,还得在床上捱一捱,养养神,再起床拉泡尿,然后是穿衣洗漱。 半个多月来都是钻的睡袋,席地而卧,又脏又臭不说,还睡不踏实。北方的三月末四月初,晚上还是很凉的,老是被冻醒来。照样养尊处优的徐驰早就受不了了,要不是他身为主帅,肯怕早就和某些人一样溜号了。 一见床榻上有了动静,七上八下的唐琳琳赶紧硬着头皮,蹑手蹑脚的走到床榻边,鼓起勇气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大人”。 睡眼朦胧的徐驰,以为是刺史府的侍婢来服侍他了,便头也不抬地道:“把马桶给老子拿过来,老子要拉尿。” 唐琳琳心里一阵恶寒,想不到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搬马桶。恶寒归恶寒,唐琳琳不敢怠慢,赶紧到处找起马桶来。 刺史府人生地不熟,唐琳琳在房中到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马桶,直急的团团转。 徐驰披衣起床了,见马桶还没拿过来,便咕噜道:“拿个马桶得他娘的要多久啊,请木匠现场做一个,也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唐琳琳又羞又急,自己担负着拯救整个家族的重任,想不到第一件事就办砸了。唐琳琳只得低三下四地站在床榻边,埋着头回道:“禀大人,奴……奴家……找不到马桶……” “床底下!”徐驰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女人的份上,他估计就来好话了。马桶的气味不是很好,一般是不放在床底下的,但张翰兄弟体贴入微,担心徐驰怕麻烦,就将马桶洗干净了,放到了离他最近的床头。晚上徐驰小解了一次,也是因为气味不太好的原因,就将马桶塞进了床底下。 唐琳琳又是一阵恶寒,哪有把马桶塞进床榻底下的人?于是从床榻后面,将马桶搬了出来。 这个东西不搬出来不打紧,一搬出来,一股尿骚味就直往唐琳琳的鼻孔里头钻。唐琳琳自己的马桶都是侍婢随时拉,随时倒,随时洗,还洒了香水的,何曾闻过这般气味?那尿骚味冲劲十足,回味绵长,唐琳琳的五脏六腑中,一阵翻江倒海,“扑”的一声,就吐了起来。 徐驰一见这阵势,不由得又吃惊又好笑,骂道:“你她娘的,没有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小姐的派头丫环的命,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她娘的,有什么好吐的?未必你就不拉尿,未必你拉的尿就是香气扑鼻的……”徐驰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越骂越尖酸刻薄。 唐琳琳何尝受过这等委屈,心里又气又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直往下掉。唐琳琳想起自己即将遭难的家族,更是悲从中来,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难以收拾。 徐驰也急了,尿也吓回去了,大声道:“你哭啥哭?老子又没把你怎么样!不就是让你拿个马桶吗?你不拿拉倒,哭个**啊,人家还以为老子把你那个那个了,你她娘的,你一哭不打紧,把老子的名誉给弄坏了,你担当得起吗?你她娘的!” 哭声惊动了当值的张翰与许衡二人,二人慌忙走了进来,询问缘由。 徐驰担心清誉受损,忿忿不平地说:“这是哪来的奴婢?一大清早的找老子又吐又哭又闹,幸亏仗昨天打完了,要是今天开打,则必输无疑。” 许衡莫名其妙地看着徐驰,自己跟随的这个大总管虽然有些无赖,但绝对不会欺负女人,这一点许衡绝对是相信的。武安民欺负郭月英,让他一刀就给剁了,还闹出了那般大的动静,他能欺负女人吗?再说了,他若是要女人,他的女人还少啊,何必强人所难呢? 张翰看了看徐驰,又看了看唐琳琳,又看见了地上的呕吐之物,心中便有些清楚了,对徐驰说道:“这女子是今日唐长史送来伺候大人的,据唐长史说,这是他的小女儿,想来是唐长史家的千金,没有伺候过别人,还做不习惯的。” “唐长史?什么唐长史?”徐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闷声问道。 张翰答道:“就是赵州长史唐般若唐大人。” “唐般若?就是那个开门献城的唐般若吗?他娘的,突厥人来了就投靠突厥人,老子来了就投靠老子,他还要不要脸啊?来人呀——传老子的将令,把唐般若那狗杂种给老子抓来,老子要杀人了!” “是!末将听令!”许衡一挺身躯,转身就朝外走,召集人手抓捕唐般若去了。 唐琳琳听徐驰传了将令,要斩杀她父亲,顿时一阵晕眩,身躯一软,朝地上倒去。 张翰眼疾手快,一把将唐琳琳托住,她才不至栽倒在地。 徐驰心善,虽然有心杀唐般若,但并不想为难他的女儿,毕竟开门献城的,是她的父亲,而不是她。徐驰搬了个椅子,与张翰将唐琳琳扶到椅子上坐下了。 唐琳琳一旦清醒过来,如何肯坐,便噗通一声朝徐驰跪下了,使劲磕起头来,嘴里哀哀地求到:“求大人放了奴婢的父亲,求大人了……求大人了……”徐驰道:“你求也没用,你父亲太缺德,老子打默啜,他却投敌,这不是故意和老子过不去吗?他是他,你是你,他犯的错误他一个人承担,你回去吧,老子不为难你。” 第172章 武氏兄弟 唐琳琳痛恨自己怎么那么没用呢,用大总管的话来说,不就是拿个马桶吗,自己为什么就忍不住要呕吐?自己不但救不到父亲,反而加速了父亲的死亡。自己太没用了,还活着干什么呀?唐琳琳想到此处,便一头朝徐驰的床榻撞去,想一死谢罪,一了百了。 徐驰与张翰两个大男人在旁边,唐琳琳哪里有可能得逞呢?张翰将唐琳琳按在椅子上,稍稍一用力,唐琳琳就动弹不得。 少顷,许衡打转回来。回来的并非只有许衡,还有敬晖与许奎。 许衡禀报说,唐般若早已被河内王武懿宗武大人抓捕,绑在大街上示众。与唐般若一同被抓捕的,还有赵州参将、折冲都尉陈令英。 这狗日的武懿宗,逃也逃得比兔子还快,来也来得比兔子还快。不提起武懿宗还不来气,一提起武懿宗,徐驰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他有什么资格抓捕唐般若啊?临阵脱逃和临阵投敌有啥区别呢? 这还没气完,许奎就开始告状了。许奎禀报说,武懿宗与武德宗来了之后,就命令士卒大肆捕杀陈令英的两万降卒,并且殃及到了赵州百姓。敬晖与许奎一得讯息,却又无权阻止武家兄弟的暴行,只好赶紧来找徐驰想办法。 原来,武德宗自被徐驰排挤出他的领导集体之后,武则天就任命他为天兵道后军大总管,负责沙吒忠义十五万大军的后勤补给。武氏兄弟本来是驻扎在邢州的,一听说赵州被徐驰与沙吒忠义夺过来了,就连夜赶来了赵州。武氏兄弟行动之迅速,实在是匪夷所思。其意图也十分明显,欲在功劳簿上也分上一杯羹。 武懿宗贵为河内王,武德宗贵为淮西王,爵位上再升无可升,但立了功,皇帝有奖赏啊,谁会嫌钱多了呢,谁会嫌钱多烧手呢?武氏兄弟一到赵州,就雷厉风行,首先是将唐般若与陈令英及唐陈两大家族,共计一百多人,全都抓了起来,放到大街上示众。然后就是大肆捕杀跟着唐陈两人投敌了的两万降卒。当然,那两万降卒一部分已成为了默啜的炮灰,但没死的还是有一万好几千人。 可怜那些降卒,要么是死在突厥人的刀下,要么是死在徐驰所部的箭雨之下,剩下的好不容易活命了,却没能逃过武氏兄弟的魔爪。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在武氏兄弟捕杀降卒的过程中,泥沙俱下,许多无辜百姓,也沦为了刀下之鬼,死于非命。 其实,那些无辜降卒及百姓的死亡,徐驰也有一定的责任。要是徐驰不睡懒觉,一入赵州,就将军政大权全都揽过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二则是徐驰要是平常没有那么嚣张,没有得罪武氏兄弟,武氏兄弟说不定还得同徐驰商量商量,再下毒手。偏偏是武氏兄弟一进赵州,知道和徐驰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索性干脆不进刺史府,不理睬徐驰,就大开杀戒了。 徐驰一听许奎的汇报,就火直冒,赶紧领了他的羽林卫队,怒气冲天地来到大街上,唐般若与陈令英被绑示众的地方。 十字街口,早就搭建起了一个大型的审判台,唐般若与陈令英二人,五花大绑的跪在台上,背后插着要处斩的标子。唐陈两家的族人,也全都被绑着,跪在台下。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处斩的。 台上的正当中,坐着两个人,一个就是后军大总管、淮西王武德宗,徐驰是认识的。另一个却形象猥琐,身材矮小不说,还是个驼背。能够与武德宗平起平坐的,自然就是河内王武懿宗无疑了。 两人以下,站满了各级大将军及中郎将,可谓是济济一堂,极有威势。 审判台四周,则围满了赵州当地的百姓,许多人望着唐般若,止不住摇头叹气,似乎很是惋惜。 台上的气势不小,徐驰的来头更大,两百人的羽林卫队,簇拥着徐驰,杀气凛然地来到审判台跟前。 徐驰几步跨上高台,面无表情地扫了台上一眼。有认得徐驰的中郎将,赶紧躬身施礼。施了礼的,徐驰很是注重礼尚往来,回敬以点头微笑。 这时,站在最上首的一个人,朝徐驰抱拳道:“末将乃是沙吒忠义,参见大总管大人!” 沙吒忠义确实是个契丹人,身高体胖,胡子拉碴,说话有如洪钟大吕,瓮声瓮气。 徐驰迎上前去,握着沙吒忠义的手道:“你就是老沙呀,嘿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呀——昨天多亏你从屁股后头插了默啜那王八蛋一杆子,要不是老子赢不得这么漂亮。老沙立了大功,我会奏明圣上的,老沙你放心好了,老子虽然混蛋,但从不贪功,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人家抢也抢不走。” 徐驰一边说,一边朝武氏兄弟望了一眼,意思是你们想抢老子的功劳,门都没有。 徐驰的做派,沙吒忠义早有所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他愣是没想到,人家都说徐驰嚣张跋扈,无赖混蛋,一见之下,竟然对自己是如此的热情洋溢。徐驰的战壕战法,兵书里都没得记载,愣是让沙吒忠义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些小感动的沙吒忠义,心想,传闻未必属实,这人挺实在的。 沙吒忠义依然抱拳道:“大总管客气了,赵州之战,全赖大总管之功,末将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自是不敢居功。” 徐驰又将沙吒忠义的大手握了一握,然后走到台前,对自己的羽林卫队吩咐道:“将下面那些人松了绑,通敌卖国的是上面这两个人,冤有头债有主,与那些人有啥关系,通通给老子放了!” 唐般若与陈令英还是第一次看见徐驰,见徐驰竟然命令下属放了他们两个家族的百十号人,虽行动不便,还是扭转头来,重重地朝徐驰磕下头去。两人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只要其他人得以活命,自己死而无憾了。 人是武氏兄弟抓来的,徐驰一来,就让放人,这不是直接和武氏兄弟作对吗?武懿宗心中的无名怒火不知从哪里来的,但他顾忌到王爷的架子和气度,没有直接让怒火喷发出来,而是阴沉着脸,对徐驰不阴不阳地道:“陈大总管虽有一战之功,但在座诸位的品级都在大总管之上,大总管一言以决之,就下令放人,是不是太过自大了?本王虽不在意这些,但在座诸位,都是战功赫赫的将军,陈大总管该多少卖些面子给他们罢。” 武懿宗很刻毒,把自己装扮得大人大量,并乘机拉拢在座的所有人,一致对付徐驰。 在座的诸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既不敢看武懿宗,又不敢看徐驰,没有一个人打算在此时选边站队,唯一的办法就是充当木偶,两边都不得罪。 徐驰并不理睬武懿宗,而是吩咐羽林卫队,赶快给台下的那些人松绑。 武氏兄弟心里那个气啊,放个屁多少还有些臭味,堂堂的武氏亲王开口了,他竟不理不睬,完全当了空气。武德宗本来就对徐驰仇深似海,此时哪里还忍得住,“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对着羽林卫队大吼起来:“本王看谁敢动手松绑!人是本王抓来的,有种的冲着本王来!” 羽林卫队犯难了,虽然他们直接听命于徐驰,但武德宗的来头太大了呀,皇帝的娘家侄子,堂堂的淮西王,岂是他们敢违抗的?一个要松绑,一个不准松绑,卫士们一齐看向徐驰,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徐驰没有为难下属的习惯,而是用眼睛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四大马仔:张翰、赵裕民、王胡子、许衡,对四人道:“你们去!” 这四人不是不知道武德宗的来头,心里也一样的直犯嘀咕,但他们作为徐驰的核心心腹,徐驰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不敢不依呀!并且对于徐驰的命令,他们还得立即执行,不能稍有任何的迟疑,否则,还叫心腹吗?徐驰还敢用他们吗?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四人毫不迟疑地,迅速地走下台去,为唐陈两个家族的人员松起绑来。羽林卫队见他们四人遵照了命令,也开始动手帮忙,反正法不责众,只要有人带头,跟跟风是不要紧的。 武德宗气急,也对他的亲卫们大吼道:“你们这帮饭桶,自己的主子受欺负,你们还看的下去?去,看谁敢松绑,谁松绑就揍谁!” 亲王府的爪牙们也不是吃素的,平常狗仗人势,欺男霸女惯了的,此时一个唿哨,几十人一拥而上,就往羽林卫的身上招呼过去。 羽林卫是什么呀,那是皇帝的亲随卫队,虽不敢说个个武艺高强,但作为皇帝的保镖,总得有两下子吧。再说,你攻击羽林卫,那就等于是攻击皇上啊。那些羽林卫官兵见武德宗的爪牙们来真格的了,也不禁动了无名怒火,针锋相对地干了起来。 武懿宗虽是个驼背,但比起武德宗来,要聪明得多。此时一见场面即将失控,气得直跺脚:“住手!都给本王住手!胡闹!简直是胡闹!” 武懿宗知道,即使你的道理冲破天,也万万不能对羽林卫动手。自家兄弟鲁莽,一言不合,就指使亲王府侍卫动手对付羽林卫,那是谋逆啊!皇上虽不会怎么的怪罪,但大臣们若是趁机发难,也是够喝一壶的。 像这样街头混混似的打群架,一旦打开了,就很难收得住手,除非有实力更强的第三方介入进来,徐驰对此深有体会。遥想后世自己领着小兄弟们打架斗殴,不把一方撂倒在地,打伤打残,就很难收手。此时,若是警车来了,不管是哪一方,都会及时开溜,而不去再管彼此的恩怨。皇帝的羽林卫,对阵亲王府的侍卫,单就斗志而言,确实是半斤对八两,秤砣碰上了铁锤,互不相让,哪一方都不落下风。武懿宗虽然跺脚骂娘,但双方都好似没听见,照样拳脚交加,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第173章 怒斩淮西王 “打!给老子使劲的打!打死那群傻逼——打死一个奖励一千贯,打死两个奖励两千贯,打呀兄弟们,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兄弟们,放手一搏吧,老子看着呢!”与武懿宗截然相反的是,徐驰站在高台上,手舞足蹈,使劲在加油打气,唯恐天下不乱。 唐陈两个家族的人,有些松了绑的,有些没有松绑的,松了绑的给没有松绑也松了绑,最后全都自由了,趁着两拨人斗殴的机会,混进了围观百姓之中。除了唐般若陈令英的家眷依然留在现场之外,其余直系亲属旁系亲属,大多逃之夭夭,唯恐避之不及。 两个亲王对一个大总管,谁知道谁更厉害呢?若是两个亲王占了上风,继续拿他们开刀问斩,岂不冤枉?此时还不趁乱走路,那除非是找死。 围观的百姓,恐遭池鱼之祸,虽然避得远远的,但并没走开,像这样狗咬狗的好戏,平生难得一见啊!许多替唐般若陈令英惋惜的百姓,此时也是大感振奋,看来大总管和两个亲王不怎么对付,两人还有活命的希望。 武德宗的亲王府侍卫,顶多就是一伙的编制,五六十人的样子,而徐驰的羽林卫队,是两百人的编制。人数上的多寡,直接决定了战斗的胜负。时间不长,武德宗的亲王府侍卫,除了开头凶神恶煞了一把,随后便歪的歪,倒的倒,再无还手之力。有些的明知道打不赢,索性趴在地上装死。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淮西王武德宗对徐驰的痛恨是可想而知的。早几个月将他的干儿子武安民杀了,现在又当着各个大将军及赵州百姓的面,公然与他唱对台戏。是可忍孰不可忍,怒火攻心的武德宗,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朝徐驰狠狠地扑过来,一把逮住徐驰的衣领,怒目而视。 徐驰正在为他的羽林卫队加油打气呢,冷不防武德宗来这一手,随手一抓,也扣住了武德宗的脖子。 下面的两拨人马胜负已分,却不料上面的两个人对掐起来。武德宗军伍出身,虽没有大能耐,但还是有两下子的,当下连连出手,直击徐驰要害。徐驰胜在年轻,身段灵活,虽无还手之力,但辗转腾挪,应付得得心应手。 在座的各级将领,见二人竟然大打出手,颇有些啼笑皆非。众人虽不好选边站队,但拉拉架还是可以的,总不可能让一个亲王,一个三军主帅,一直这么打下去吧。众人围了上来,拉手的拉手,抱腰的抱腰,硬生生将二人拉扯开来。 二人虽然被扯开了,但犹如好斗的公鸡,都一齐破口大骂起来。 “无知小儿,无赖匹夫!本王与你势不两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种的放马过来,看本王不打杀于你。”武德宗与徐驰的打斗,略占上风,颇有将徐驰踩在地上的气势。 徐驰更气啊,打架没占到便宜,骂人总不能输了气势吧,于是回骂起来:“你这个老逼,老子操你娘,操你媳妇,操你女儿,操你儿媳妇,操你孙女!老子要把你们老武家的女人个个操一遍,操了前面操后面,操了上面操下面,老子操死她们!” 骂起街来,徐驰捂掉一边嘴巴,武德宗也招架不过来呀。家里的女人被徐驰操了个遍的武德宗,气急败坏之下,猛地冲上前来,朝徐驰的脸颊上扫了一巴掌。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徐驰只感到眼冒金星,脸上火烧火燎**辣的。当下一不做二不休,随手从站在旁边的沙吒忠义身上,抽出佩剑来,反手朝武德宗捅去。 众人根本没料到徐驰会来这一手,悴不及防之下,那佩剑势大力沉,毫无迟滞地贯入了武德宗的身体。 武德宗并未着铠甲,只觉得肚子上一凉,大张着嘴巴,圆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死盯着徐驰,随即直挺挺的倒在了高台上,可谓是死不瞑目。 事情太过突然,众人毫无防备,等得回过神来,淮西王早已经死翘翘了。 兄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惨死,武懿宗悲愤莫名,长吼一声,朝徐驰扑了过来。 那武懿宗身材矮小,又是个驼背,哪里是徐驰的对手。众人慌忙抱住二人,将二人扯得远远的。再闹下去,吃不准徐驰又将河内王也给杀了。 那武懿宗如何肯依,但又挣不脱众人的拉扯,只好发了疯似的对着众人拳打脚踢,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徐驰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剑下去,竟真的将武德宗给弄死了。天地良心,徐驰真没打算杀武德宗的,只是没想到,沙吒忠义的佩剑竟然那么锋利,自己的力道竟然那么大。 徐驰所不知道的是,他是反手捅的武德宗,反手比顺手力气要大,再加上徐驰不是习武之人,不能掌握力道的轻重,是以虽无心杀人,却一剑毙命。 始作俑者武德宗,一进入赵州城,就命人抓来唐般若陈令英二人及二人的整个家族,大肆捕杀降卒,并搭建起监斩台。本想在各级将领面前,赵州百姓面前,显摆一番,以显示自己的威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监斩台没斩到唐陈二人,却将自己的小命给弄没了。 唐长史与陈参将,本是必死之人,却在徐驰的闹腾下,反而捡回了一条小命。二人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地,不约而同地彼此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好险。 为人低调的沙吒忠义,不得不临时做主,吩咐一批人围住河内王,一批人围住大总管,一批人为武德宗装殓,再送回洛阳。 三月二十七日,赵州之战的第二天,武则天就接到了武懿宗、沙吒忠义、敬晖等人的报捷信。武懿宗的报捷信,是纯粹为了报捷而报捷,沙吒忠义与敬晖的,则详细多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无一不条分缕析,脉络分明。 赵州之战后,徐驰忙着睡觉,什么都没管,但沙吒忠义与敬晖二人,并没有贪污他的功劳。相反的,在二人的奏章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所有的溢美之词全都用在了徐驰的身上,毫不吝啬地,大张旗鼓地对徐驰褒扬了一通。 特别是沙吒忠义,连自己的那份功劳都栽到了徐驰的头上,说是自己领着十五万人的大军,起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甚至还请求皇上责罚自己。 赵州大捷的消息,在京城不翼而走。二十九日的大朝,各文武大臣群起为帝王贺。武则天笑逐颜开,一战而胜,北方定鼎,朝廷太需要这样的大胜了。 定州之战,徐驰以零伤亡的代价,一举歼灭苏丹禄两万人,朝里基本无人相信。但此次赵州之战,徐驰部仅战死五千余人,竟歼敌九万,俘四万,却是千真万确的。沙吒忠义与敬晖的奏章,白纸黑字,互相应证了赵州大捷的真实性。 正如前文所述,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历次战争,从来都是胜少败多,不多的几次胜仗,都是小胜、惨胜。像徐驰这样的大胜,在战争发端之前,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到的。武则天之喜,自非一般,并油然而生出一股斜睨天下的壮怀豪气,当不足为怪了。 胜局既定,大军即将班师回朝,朝廷的责任,就是大肆封赏了。自沙吒忠义以下,各级大将军、中郎将、鹰扬郎将,直至各队正、伙长、什长、普通兵卒,无非是论功行赏,该升官的升官,该赏赐的赏赐,没有什么大的异议。争论的焦点,就是集中在徐驰的身上。 争论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徐驰应该按文官晋阶还是按武将晋阶,另一个是,徐驰到底应该升到一个什么位置才合适。 徐驰建功于沙场,自然是以武将晋阶,臣僚们都偏向与此。但在大权独揽、又特立独行的武则天面前,大臣们的意见就等于是放屁。让大臣们在一起议一议,犹如后世的人代会,不过是走走形式,至于到底怎么弄,人家早就盘算好了。 徐驰作为储备干部,如果年纪轻轻就让他掌握兵权,到他真正“位极人臣”的那一天,那还得了?武则天作为当权者,所思所想,自然与大臣们不在一个范畴之内。武则天早就想好了,仗一完,就解除徐驰的兵权,让他继续替自己弄钱。 所以,大臣们煞有介事地议论了半天,最后还是皇帝力排众议,一言以决之,徐驰以文官晋阶。 文武性质弄清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个升法,具体升到什么位置。鉴于徐驰功劳之大,又赢的漂亮,众人虽然认为赐以县公国公,似有不妥,但封个正四品上的伯爵,或者封个从三品的侯爵,还是恰如其分的。武则天笑道:“诸卿虽是中肯之议,然陈卿年尚幼,又兼无赖,不肯受拘束,让他天天上朝都是勉为其难,岂敢委之以重任?朕左思右想,决定将其朝请郎之禄,升两阶,授之以奉议郎,不知诸卿以为然否?” 第174章 加官进爵 武则天向来不吝啬封赏,但偏偏对徐驰,好像那些个虚衔很金贵似的,多出来的那几石俸禄,就会掏空大周的底子似的,硬是惜官如命。一年之内给徐驰升了两次官,由朝散郎而至宣德郎,由宣德郎而至朝请郎,由从七品上升到了正七品上,看似圣眷正隆,皇恩浩荡,实则是华而不实,徒有虚名。徐驰付出的努力,皇帝得到的实惠,大大超出了区区一个七品官员的能力范围。 大臣们不是傻瓜,对帝王家的心思,心知肚明,知道武则天不会对徐驰大封特封,大赏特赏,但徐驰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得到的竟然只是一个从六品上的虚衔,还是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以他们的估计,最不济也应该是个三四品的大将军,毕竟其麾下的将领,官居三品四品的,不在少数。 众臣愕然,徐驰仅仅以五万之众,前后歼敌十余万,俘敌四万,斩杀了默啜可汗的胞弟苏丹禄,活捉了默啜可汗的军师阿勒勃登,其余被杀的被捉的大小将军,不计其数。立下如此丰功伟业,却只捞到了个从六品的小官。要知道,像这样的小官,无论中央还是地方,可谓是数以万计,汗牛充栋。 当然,武则天封或不封,封大还是封小,全在她的一念之间,与众臣毫无关系,他们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众臣虽然心里鄙夷皇帝刻薄寡恩,但嘴里却一齐称颂陛下英明。 正当君臣喜气洋溢地在讨论给徐驰封官进爵的时候,武懿宗的急报,应声而到。 武则天接过急报,只扫了两行,便脸一冷,继而将急报一掷,大骂道:“混账!真的是混账!竟连朕的淮西王都敢斩杀!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刚刚还是一团和气的朝会,突然沉寂下来。什么?淮西王给斩杀了?谁敢斩杀淮西王?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会吧?谁都知道淮西王是后军大总管,普天之下,敢于斩杀淮西王的,肯怕就只有皇帝自己了。当然,如果非要再找一个的话,那就是非徐驰莫属了。只有那小子是个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如果是徐驰杀了淮西王,倒还说得过去。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杀得了堂堂亲王。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武则天跺着脚,脸都气绿了:“他今天敢杀淮西王,岂不是明天要连朕也杀了——传朕的口谕,将那厮枷进洛阳,凌迟处死!朕倒要看看他,天下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是朕武家的天下还是他陈秦的天下!” 夏官侍郎李迥秀急了,急忙出班奏道:“陛下万万不可,那混账此时手握重兵,若知晓陛下要将他开刀问斩,保不定他狗急跳墙,挟重兵而谋反。陛下不如不动声色,等他班师回朝之后,再问罪不迟。” “甚么谋反不谋反的?他连朕的淮西王都敢杀,这还不是谋反吗?他非要把朕都杀了,才算谋反吗?他混账你李迥秀也跟着混账?难道这还不算谋反?”武则天一肚子的气无处撒,对着李迥秀,声色俱厉地大吼起来。 李迥秀的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本来是好心,却反挨了皇帝一通吼,只得唯唯诺诺地连声称“是是是”,再不敢说多话。 众大臣只摇头,这陈秦真的是狗胆包天,周瑰杀了也便杀了,皇上并没有追究,但武德宗岂是周瑰所能比拟的?武德宗位列亲王,皇帝的娘家侄子,武则天即使不顾及血缘之情,但打狗欺主,你杀了她的侄子,就如同一耳光抽在皇帝的脸上,皇帝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武则天怒目圆睁,又对着高延福吼道:“你还愣着干甚么?你即刻赶往赵州,将那厮枷进京来!朕要亲自动手,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看是他陈秦厉害,还是朕厉害。” 高延福心里也是大急,想为徐驰说两句好话,但皇帝正在气头上,不说还好,说了还会惹祸上身。情急之下,高延福连连朝狄仁杰使眼色,指望狄仁杰站出来,劝劝盛怒之下的武则天。毕竟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除了狄仁杰之外,再无第二人。 狄仁杰老奸巨猾,心里明镜似的,岂有不明白高延福心思的道理?狄仁杰朝高延福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去吧,老狄也救不了他。 高延福无奈,只得领命遵旨,第三次找徐驰传旨去了。 再说徐驰,在赵州休整了几日,又将死难将士的遗体用棺木装殓了,棺木上覆盖着徐驰自制的军旗。 阵亡的五千余将士分装在五千余口棺木中,徐驰正待领了将士及许多的棺木,回转洛阳,不料高延福却到了。 众将领虽知道徐驰杀了淮西王,武则天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会如此急不可耐,没等徐驰进京,就将不可一世的大总管给枷上了。 徐驰专属的羽林卫队,摇身一变,就成了押解犯人的钦差。好在羽林卫队的身份虽然变了,但没有一个人将他当作囚犯看待。以前是如何护卫徐驰的,现在依然如故。毕竟徐驰的能耐摆在这里,别人不知情,他们能不清楚徐驰的为人吗? 在众将领的求情之下,高延福答应暂时不给徐驰上枷,等进洛阳时再做做样子,好向皇帝交差。高延福自然是顺水推舟,既然大家都有保徐驰的意思,看来这小子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高延福押着徐驰走在前头,后面则是徐驰的大军。四万多的大军很是郁闷,本来是凯旋而归,如今主将犯了大罪,看来这次的功劳算是白白浪费了。 尽管张翰、赵裕民、王胡子、许衡四人郁郁寡欢,各级将领都有些垂头丧气,唯一的例外就是徐驰了。徐驰继续延续着他的好心情,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戴罪之身,根本没把斩杀武德宗当作一回事儿。高延福暗暗点头,以前还只当他是混混无赖,殊不知其人的所思所想,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得到的。 第175章 郎无情来妾有意 这一日,在养心殿东侧的暖阁中,女皇与身边的几个近侍近臣,宽坐闲话。那些人,无非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以及两人的母亲阿臧,上官婉儿,夏官侍郎李迥秀等人。 自那天徐驰将阿臧与崔公子的好事撞破,崔公子被阿臧赶出供奉府,并且是当着徐驰的面。崔公子对二人怀恨在心,一气之下,转投到了太平公主门下。徐驰夜夜笙歌,又忙着**彩,忙着练兵,忙着出征,阿臧想见上徐驰一面都难,更别说做那档子**事儿了。 阿臧断了炊,又春心未泯,心痒痒之下,竟然看上了夏官侍郎李迥秀先生。那李迥秀,三十来岁,生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委实是个美男子。然而,李迥秀作为成功人士,早已妻妾成群,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按理说,阿臧与李迥秀,开展开展地下工作,还是无伤大雅的,偏偏阿臧人老心不老,远不满足于地下情,一心想与李迥秀长相厮守,公开姘居。那阿臧诡计多端,便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心思,漏给了武则天。阿臧知道,以自己的年龄姿色,绝无可能让李迥秀投怀送抱,唯一的办法,就是借皇上的手,迫使李迥秀就范,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武则天与阿臧这两个老女人,确实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都对年轻的美男子情有独钟。阿臧漏了底,武则天这个当媳妇的,自然要讨婆婆的欢心了,于是有事没事的就将李迥秀与阿臧找来,让二人培养培养感情。 武则天贵为一国之君,但也不好强行让李迥秀离婚另娶,也只得有意无意的将心思漏给了李迥秀。李迥秀进士及第,不蠢,听琴音知雅意,如何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呢? 李迥秀犯了难,且不说基于**方面的考虑,娶个比自己大一二十岁的半老徐娘当老婆,自己还有脸面在朝廷里混吗?自己还能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吗?当然,李迥秀可以装聋作哑,可以拒绝,但忤逆了皇上的意思,你不**皇上,皇上能**你吗?你在朝廷里还有得混吗? 李迥秀左右为难,不管是娶还是不娶,自己的政治生命都到头了。情急之下,李迥秀突然想到了徐驰那个混混。在徐驰进入朝堂之前,朝廷里被大家公认的,最不要脸的,就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十多岁的七尺男儿,竟然委身于七十多岁的老妪。徐驰来了之后,最不要脸的桂冠,就落到了徐驰的头上。 所谓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张易之兄弟比起徐驰来,形象要高尚得多,尊贵得多。张易之兄弟毕竟是伺候皇上的,也可以理解为是迫于皇帝的淫威,不得已而为之,其状可怜,其情可悯。而反观徐驰,阿臧并没有强迫徐驰的能力,是徐驰自甘堕落,毫无廉耻之心。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团年宴上,徐驰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毫不避讳与阿臧的关系,还姐姐弟弟的叫得煞是亲热。见过不要脸的,但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李迥秀想到了徐驰与阿臧的关系,心想,自己如果要脱身,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徐驰的身上。如果徐驰能及早班师回朝,说不定阿臧就移情别恋了,就不会死缠着自己了,自己也好脱身。可是正当徐驰打了大胜仗,就要回来的当口,突发变故,杀了淮西王,皇上震怒,徐驰岌岌可危。 这就是皇上要将徐驰枷进京来,而李迥秀出言阻止的原因。徐驰刁钻古怪,气焰嚣张,出言无状,骂了这个骂那个,满朝大臣,除了武三思和徐驰还有些交情之外,其他的谁还会喜欢徐驰呢?哪怕是徐驰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也没有一个大臣能打心眼里喜欢他。李迥秀出于自己的考虑,才出言替徐驰求情,毕竟自己的幸福,自己能否脱身,都寄托在了徐驰的身上。 张易之兄弟也知道他们老娘的心思,所以只要有机会,就充当老娘的皮条客,将李迥秀与阿臧凑合到一处,培养感情。李迥秀相对于徐驰,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李迥秀三十多岁,比张易之兄弟虽然大不了多少,但终归是要大一点,比起徐驰十**岁就当他们的干爹,自然也要合适一点,所以张易之兄弟也是全力促成李迥秀与阿臧的好事。 令李迥秀庆幸的是,因为出了徐驰斩杀武德宗那档子事,则天皇帝恼火之中,把李迥秀与阿臧的好事暂时给忘记了,这为李迥秀思付应对之策争取到了时间。 其实,武则天除了当时大震雷霆之怒以外,并没觉得怎么的。武德宗是她的娘家侄儿不假,但不过是个远房的侄子。就算是她的亲侄子,如武承嗣武三思又如何?就算是她的亲生子女,如李弘李贤安定思公主又如何?武则天震怒的原因,并不是武德宗对她有多么重要,并不是武则天如何重视亲属血缘关系,而是被自己当做重点对象培养的徐驰,竟然敢藐视皇权,藐视她武家的天下。现在尚且如此,等到自己百年之后,等到徐驰羽翼丰满之后,那还得了?那还不会篡党夺权? 按理而言,以下犯上,斩杀朝廷亲王,就是谋逆重罪,杀头还是轻的,基本够得上株连九族。然而,犯下如此深重罪孽的,偏偏就是这个徐驰,偏偏就是自己当作重点培养对象的徐驰,偏偏就是袁客师推荐给自己的徐驰。 袁客师不为名利,亲手帮自己谋得了皇位,就绝对不会把自己拉下皇位来,就绝对不会安排一个怀有异心的徐驰给自己使唤。数十年杳如黄鹤的袁客师,突然之间露了面,并通过高延福传话给自己,说徐驰将来“位极人臣”,其用意不言自明,那就是徐驰必定能成为定鼎国家的柱石。 袁客师数十年不露面,一露面就只为了向自己推荐徐驰,可见徐驰的非同一般。即就是说,自己的皇位,必须有此人相助,才能得以保存,否则,大位堪忧,岌岌不保。如果徐驰仅仅是个能臣,如果徐驰仅仅是个大将,自己的大位也不需要此人的保全,那么袁客师就没必要露面,就没必要煞有介事地推荐给自己。 出于对袁客师的迷信,武则天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武德宗而斩杀袁客师推荐给自己的徐驰,并且徐驰的能耐早已应证了袁客师的推断。令武则天苦恼的是,到底要如何处置徐驰才恰当?不处置徐驰吧,别说武家人不同意,恐怕和武家关系不大的群臣,都会群起而攻之。犯了谋逆大罪都不处置,以后谁都敢以下犯上,那还得了?但若是杀了徐驰呢?放眼大周天下,谁能领着区区几万步卒,就将突厥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李迥秀很聪明,知道皇上必然不会杀徐驰,便绞尽脑汁想了个法子,想了个使自己脱身的法子。李迥秀偷偷派人传话给莳花馆的柳絮儿与裴丽妃,告诉她们,徐驰杀了淮西王武德宗,皇帝很愤怒,不日就要将徐驰开刀问斩了。现在唯一与皇上说得上话的,唯一对徐驰有同情心的,除了阿臧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若想救徐驰的小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于阿臧。 柳絮儿与裴丽妃,只知道徐驰在赵州打了胜仗,并不知道徐驰杀了淮西王那回事,当下有些将信将疑。如果裴丽妃对徐驰还不够了解的话,柳絮儿可是太清楚徐驰的为人了。因一言不合,而斩杀朝廷亲王,对徐驰来说,不是没有可能的。 将信将疑的柳絮儿,赶紧跑到梁王府,询问武崇训,才知确有其事。柳絮儿心想,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又愿意替徐驰说话的,恐怕就真的只有那个阿臧了。 果然,柳絮儿与裴丽妃二人,赶紧找到供奉府,求阿臧帮忙搭救徐驰。 阿臧对皇帝的了解,更甚于李迥秀对皇帝的了解,但二人既然求上门来了,阿臧岂有不卖个顺水人情的道理? 阿臧听完二人的求告,当即大惊失色:“这天杀的,亲王岂是随便杀得的?那可是皇上的侄儿呀!他以为淮西王也是周瑰,周瑰杀了便杀了,淮西王杀了,那是造反呀!这天杀的,这可如何是好呀?” 阿臧的表演功力甚是了得,好像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又把事情的严重性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同样富于心计,狡猾更甚的柳絮儿,都给蒙骗了过去,更休说未经世事,形同一张白纸的裴丽妃。 斩杀武氏亲王,不消阿臧述说,柳絮儿也清楚徐驰的处境,阿臧并非危言耸听。柳絮儿忧心忡忡地对阿臧道:“妹妹今日来,就是请求姐姐,看能否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保住他一条小命,妹妹给姐姐磕头了。”说着,柳絮儿真的跪了下去,朝阿臧磕起头来。裴丽妃也跟着柳絮儿,跪地磕头,哀哀求告。阿臧慌忙将二人扶起来,正色道:“二位妹妹不必如此,姐姐与陈秦姐弟一场,姐姐对弟弟的情意,不在二位妹妹之下。如今弟弟有难,姐姐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尽力保住弟弟的命。哪怕是拿姐姐我的命,去换我弟弟的命,姐姐亦在所不惜。” 第176章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柳絮儿不知道徐驰与阿臧之间发生过甚么故事,从年龄看来,二人相差三十岁有余,本不可能有甚么,但以徐驰的无赖性格,又说不定。柳絮儿弄不清阿臧对徐驰有几分感情,但此时别无他法,权且死马当作活马来医。 四月初四日,大军还朝。按惯例,大军得胜凯旋,皇帝需领着文武大臣迎出城外,以示褒扬。但因为出了斩杀淮西王那档子事,大军根本就没有入城,而是直接回了西郊军营。徐驰作为三军主帅,却坐着囚车,手镣脚铐,被木枷枷着进了城。随行的还有武懿宗、沙吒忠义、敬晖、许奎等各级将士上百人。除此之外,赵州长史唐般若,赵州守将陈令英,托徐驰的福,当时没死成,也一并押进京来了。 大周百姓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凯旋还朝的,自东门始,直至承天门大街,百姓一路拥堵围观,议论纷纷。徐驰作为洛阳百姓的谈资,从去年十月开始,就一直没断过。在整个京城,徐驰是名符其实的大名人,只要有他的消息,人们就争相传诵。如今打了胜仗,却被枷着进城,人们哪有不围追堵截的道理? 柳絮儿与裴丽妃混在人群中,目睹徐驰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经过,不由得又气又急。气的是,徐驰做任何一件事,都不让人省心,急的是,徐驰还能有上次的好运气,逃过一劫吗? 柳絮儿对徐驰,说不清到底是真心喜欢,还是迷恋他的**,但不管怎样,柳絮儿只感到越来越离不开他,心里时时刻刻都是他的影子。心计甚多的柳絮儿,也是无可奈何,同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两次,徐驰是生是死,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么? 皇帝虽没有出城相迎,但凯旋的有功之臣,封赏还是要的,否则的话,下次谁还愿意卖命?皇帝与众文武大臣,早已齐聚含元殿中,恭候凯旋臣子的归来。 徐驰与唐般若陈令英二人,也被去了枷锁,只戴着手镣,随中郎将以上的各个将领,一齐涌入了含元殿中。 山呼万岁毕,中将跪地听宣,沙吒忠义晋为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敬晖与许奎,晋为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各级中郎将、郎将、鹰扬卫将军,直至各队正伙长,皆有封赏。许衡因有许奎的关系,被晋升为鹰扬卫郎将。连赵裕民、张翰、王胡子三人,都被赐以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正式步入国家编制,端铁饭碗了。 被封赏的人,数以千计,小太监高力士宣读了近半个时辰。饶是高力士年幼嗓子好,也读得口吐白沫,喉干舌燥。可怜的徐驰,纯粹是陪太子读书的命,封赏没有,还戴着手镣,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跪在那里发呆。 好不容易封赏完了,武则天含笑道:“在座诸卿,都乃国之柱石,出征未足一月,即大获全胜,使周围屑小不再敢犯我大周天威,众将劳苦功高,乃是大周百姓之幸,大周社稷之幸——诸卿平身罢!” 徐驰早就跪得受不了了,赶紧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两手还不停地搓揉着发酸的膝盖,脸上带着轻松的傻笑,似乎在说,终于不用跪了。其余众将,除唐般若陈令英之外,等徐驰起身了,才陆续从地上站起来,但依然满脸严肃,更不敢像徐驰那般去揉膝盖骨。 徐驰虽然是戴罪之身,但他所处的位置,依然位于众将的最前面,几乎就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徐驰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没能逃得过武则天的眼睛。 “混账!谁让你起来的?还不跪下!”武则天朝徐驰一声断喝。武则天最不能容忍徐驰那种毫不在乎,轻松写意的神情。 徐驰当然知道武则天的火是朝他发的,但他刚爬起来,膝盖还酸痛得要命,哪肯那般轻易的又跪下去?徐驰故意装疯卖傻,朝左边看了看,又朝右边看了看,再朝后面看了看,最后定格在武懿宗的脸上,似乎是在寻找那个该跪下而没有跪下的人。 徐驰与唐般若陈令英三人,正好位于正前方,唐陈二人当然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浑身瑟瑟发抖。徐驰见他们两个人依然还跪着,自然而然,就把目光转到了站在文官一侧的河内王身上,意思是说,如果还需要有人跪着,那么武懿宗就是最应该跪着的人,而不应该是他徐驰。 武则天又好气又好笑,这混账真的胆子足够大的,自己自信还镇得他住,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当皇上,肯怕就难说了。武则天又想,也只有自己当皇上,才容得下他,如果换了别人,这混账肯怕早就砍头了。 武则天其实早就消气了,但她还是得保持皇帝的威严啊,她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杀徐驰,但略施惩戒还是必要的,总不能让一个亲王就那么糊里糊涂死在他的刀下啊。武则天斥道:“混账,你还看谁?朕说的就是你陈秦!” 这次指名道姓了,徐驰就不能再装疯卖傻了。徐驰一脸的莫名其妙,一脸的委屈,一脸的不情愿地再一次跪了下去,皱着眉头,瞪大着眼睛看着皇上,似乎还是不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应该跪着的人。 “混账!你知罪吗?”武则天发话了。 徐驰一脸诧异地回答说:“微臣不知道啊!” 皇帝问罪,任何人都会回答“微臣知罪”,或者“微臣罪该万死”之类的,唯独没听说过“微臣不知道啊”的回答。徐驰的回答,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如果别人能预料到徐驰的言行举止,他就不是徐驰了。 武则天也顾不得皇帝的威严了,随即脚一跺,指着徐驰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你既然不知道所犯何罪,哪你为甚么老老实实的戴着脚镣手链?” 徐驰抬起头笑着说:“您是说这个啊,听高公公说,微臣杀了武德宗,您很生气,所以要把微臣给绑起来。但说实在的,微臣虽然杀了人,但并没有罪啊,请皇上您明察。” 徐驰轻描淡写,笑意妍妍的样子,若是在此之前,朝中大臣都只以为他是混账无赖,但经过了定州之战,赵州之战,将突厥一二十万人,打得溃不成军这些事实之后,谁还认为他是混混无赖呢?谁还敢轻慢他呢?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徐驰的下文,看他如何为自己分辩,推脱罪过。他们也坚信,徐驰必然有充足的理由为自己脱罪,否则,他就不是陈秦了。 “你的意思是,他武德宗该死不成?他武德宗若是有一宗该死的理由,朕都能赦你无罪,否则,朕不管你立了多大的功劳,必然定斩不饶——你且说来听听,你杀他的理由。”武则天圆睁着眼睛,等待徐驰的说辞。以武则天的估计,徐驰必然会冠冕堂皇地说出一大堆杀武德宗的理由来,为自己辩白脱罪。 然而,徐驰所陈述的杀武德宗的理由,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听得徐驰委屈地说:“陛下啊,您真的太不公平了,微臣手下这些大将啊,士兵啊什么的,谁没杀人?大多数都杀了十个以上,有些的还杀了上百个呢,就微臣只杀了一个。他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可是微臣却还有罪。难道陛下认为微臣杀一个杀少了吗?” 徐驰所表现出来的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好像比窦娥还冤。 徐驰话一出,配合着他那丰富的表情,含元殿中“噗嗤噗嗤”声一片。众人使劲憋着一肚子的笑,硬是将笑声憋回到了肚子里。那种想笑而不敢笑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众人是想笑而不敢笑,包括武懿宗、武承嗣、武三思在内的武氏子侄,却是气炸了肺。所谓兔死狐悲,他们都是堂兄堂弟,一家人,平常虽然为了各自的利益,或许有些冲突,但徐驰竟然不把武家人当作一回事,就很容易让他们同仇敌忾了。 武懿宗手指徐驰,骂道:“混账东西,将士们杀的是突厥人,而你杀的,却是大周的亲王,这能相提并论吗?突厥人侵扰我大周百姓,自然该杀,难道淮西王该杀吗?” 武承嗣与武三思两兄弟,虽然也很恼火徐驰,但二人都和徐驰有些交集。二人又都揣摩到皇上不会杀徐驰,所以,恼恨归恼恨,但也没有公然站出来,责难徐驰。 徐驰毫不示弱,反骂道:“你才是混账东西,武德宗和突厥人有啥区别?突厥人因为对将士们的生命安全造成了威胁,所以要杀。而武德宗呢,他对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威胁,所以也应该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当时的情景,你这个混账东西,也是在场的。如果我不把他杀了,今天能站在这里说话的,就是他武德宗,而不是我陈秦了!” 徐驰的话,虽然很牵强,但道理不是说不过去,正如后世的正当防卫,当某人要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的时候,难道你能引颈就死吗?武则天设想了许多徐驰应该会说出来的理由,但万万没想到,徐驰的理由,竟然就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第177章 徐驰之辩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淮西王乃是堂堂的一品亲王,你不过一区区七品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他杀你是应该,你杀他则是以下犯上。你这混账东西,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武懿宗气急败坏,出言驳斥道。 徐驰的理论是后世老毛的理论,是基于双方平等基础上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而武懿宗的理论,则是来源于武周的封建等级制度,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是理所当然的。若是反过来,虾吃鱼,小鱼吃大鱼,则无异于逆天之举。 两人论点不同,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谁也说服不了谁。 徐驰嗤笑道:“你这老家伙,纯粹是放狗屁,人家斩啜是突厥国的国君,比你那个狗屁亲王是不是大些呢?按照你的大官杀小官的说法,人家斩啜要杀你,你未必乖乖地让他砍头?人家是可汗呀,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能杀你一个小小的亲王吗?” 徐驰的辩驳,看似有些道理,其实逻辑混乱,漏洞百出,根本不值一驳。偏偏那个武懿宗,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学问稀松,应付起徐驰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来,实在有点捉襟见肘,理屈词穷的感觉。 武则天虽然不想置徐驰于死地,但也不能任由徐驰这么嚣张下去啊。徐驰杀了一个武氏亲王,如果还任由他气焰嚣张,大放阙词,不但武懿宗等武氏子侄不服,自己贵为九五之尊,也必然颜面扫地。 武则天帮腔了:“混账,按你这么说,岂不是朕要杀你,你必然要先杀朕了?在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朕的位置吗?” 还是武则天更厉害,一下子就戳到了徐驰理论的要害之处。按照徐驰“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理论,那就等于无视国君,无视王法的无政府主义。 徐驰虽然嚣张,在武则天面前,他还是有些忌惮,必须要服硬的,于是笑了起来,说道:“纵观天下,有且只有三个人可以杀我。除了那三个人之外,其他想杀我的,我必然要反抗。其实任何人都像我一样,我们是人啊,不是糯米,不是蚂蚁,我不可能任你揉任你踩吧。俗话说的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 “哪三个人可以杀你?”武则天冷冷的问道。 徐驰道:“第一个就是陛下您,您是皇上,代表了皇权国法,如果微臣谋逆了,打败仗了,偷了,抢了,强奸了,卖淫了,那么您可以杀我,微臣绝不反抗,谁让我有法不依,以身试法呢。” “另外两个是谁?”武则天又问道。 “我爹我娘啊,他们既然生了我,自然就可以杀了我。不过话说回来,谁的爹娘舍得杀自己的孩子呢,陛下您说是吧?”徐驰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武则天虽然依旧面沉似水,但心里还是有些暖意的,毕竟他将自己与他的父母相提并论,看似贬低了自己的身份,实则在他的眼里,还是有皇上的,还是有皇权的。 武则天又道:“既然你陈秦知道国法不可违,为何又阻止淮西王斩杀那两个畜生呢?”那两个畜生,自然就是指赵州长史唐般若,与守将陈令英。 唐陈二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知今日决计难逃一死。所幸的是,因为有徐驰的横加干预,两个家族还是得以幸免于难。 “禀陛下,因为唐长史与陈将军无罪,微臣自然要阻止武德宗行凶了。再说,退一万步来讲,他们二人即使有罪,也轮不到他武德宗来处置。难道朝廷亲王可以胡乱干政吗?”徐驰确实是胆大妄为,不但充当了自己的辩护律师,还想充当唐陈二人的辩护律师,把二人救下来。 一直不敢抬头的唐般若与陈令英,此时也诧异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盯着徐驰,心想,里通外国还不是罪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大总管,与我们二人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二人脱罪?他凭什么说里通外国的大罪而不是罪? 唐陈二人打破脑袋也闹不明白,徐驰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他们,要知道,他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呢,还有什么余力帮别人?唐陈二人自然不敢开口询问,唯一能做的,就是静等徐驰的下文。 “里通外国、叛国逃敌,在你陈秦眼里,竟然都不是罪?难道偷一文两文钱才是罪?可见你陈秦也与那两个畜生一样,忠奸不分,善恶不辨。朕不是看在你击退斩啜的份上,凭你的满嘴胡言,就足以治你里通外国的重罪。你倒好,自己自身难保,还想着那两个畜生,朕看你是活到头了!” 武则天本来有了点小感动,不想徐驰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继续装疯卖傻,乱说一气。 与武则天声色俱厉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驰继续乐呵呵地道:“陛下您想一想,以两万没经历过战阵的府兵,去对付斩啜的十五万狼兵,可能吗?任何人都知道,敌我如此悬殊,赵州能坚持一个时辰就顶天了。到时候,城毁人亡,受苦受难的就是赵州百姓。然而,就是在这样恶劣的情形之下,唐长史与陈将军,不负朝廷所托,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大智大勇,佯装通敌,实则是保住了赵州城池,更是保住了大周的七万子民。以微臣看来,唐长史与陈将军,不但无罪,相反,还立下了大功!” 徐驰话一出,群臣哗然,明明是通敌叛国,怎么到了这混蛋的口里,就成了大智大勇?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唐陈二人感激地看着徐驰,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来可以如此辩白。天底下如果有“狡辩”这个词的话,这就是名符其实的“狡辩”。毋庸讳言,虽然由于他们二人的投敌,赵州城与赵州百姓确实是保下来了,但二人投敌的动机、初衷要复杂得多,难以言说得多。 武则天冷笑起来:“好你个大智大勇!你陈秦还有‘寡廉鲜耻’这四个字吗?甚么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陈秦就是!朕只是弄不明白,你陈秦到底得了那两个畜生甚么好处?竟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这等寡廉鲜耻的话来?” “冤枉啊,皇上,”徐驰竟然当堂喊起冤来:“微臣啥好处都没捞到,只有唐长史派了他女儿来服侍微臣。他女儿叫唐琳琳,别说服侍微臣,她连马桶都不会倒,反而要请人来服侍她。您说,微臣这不是冤枉吗?” 像徐驰这般疯言疯语,无理取闹的人,要是换作别的人,早就让武则天杀一百遍,一千遍了。正是缘于对袁客师的迷信,才迫使武则天不得不继续聆听徐驰乱七八糟的胡话。 武则天驳斥道:“简直是无耻之极,照你陈秦这么说来,难道为了区区一个赵州,他们就可以背叛于朕?那么朕还要他们何用?” 徐驰继续满嘴跑火车:“微臣认为,民为父母,老百姓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您非要说唐长史与陈将军是叛国通敌的话,正是因为他们的叛国通敌之举,从而挽救了七万子民。如果要微臣在叛国通敌的罪名与无视七万条生命之间作出选择,微臣也会选择叛国通敌,从而挽救七万条生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城池丢了,可以再夺回来。” “你陈秦的意思是,老百姓的命,比起朕来,更重要吗?”武则天的话,越来越阴沉,透出一阵阵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徐驰也感觉出来了,但此时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恕微臣直言,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值得尊敬和敬畏的,无论尊贵与卑贱,在生存与生命面前,那些忠君爱民的鬼话套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徐驰不会转弯抹角,心里怎么想的,就照直说了,并且是当着武则天与众文武大臣的面。要知道,徐驰的这种以人为本的思想,哪怕是放在一千多年后的某天朝,也是大逆不道的,也绝对不是正能量。唯一的区别就是,后世的爱党爱国取代了武周的忠君思想,说法不同而已。 此时的武则天,完全不能以气愤来形容。徐驰的这种可怕的思想,简直就是异端邪教,与正统的儒家学说格格不入。 众大臣也是诧异地看着徐驰,众人的目光,如同是看着一个自寻死路的倒霉鬼。在此之前,大家都估计皇上必定会高举轻放,对徐驰不了了之。然而,这人也太恃宠而骄了,也太嚣张跋扈了,也太不知死活了,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如果皇上还想饶他不死,岂不是乱了纲常?长此以往,每个人都会以“生命”为借口而谋逆造反,那皇上都可以饶恕吗? 不杀徐驰,武则天就等于是自毁长城。武则天杀心既起,也不在乎多说两句话了,阴冷着脸,说道:“按你陈秦之言,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贱命,就可以置忠君爱民的大义于不顾,就可以委身于化外蛮夷的统治之下而心安理得?” 第178章 死亡的选择 武则天脸上,杀机已现。 徐驰不傻,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纵使在后世所标榜的言论自由的文明社会中,因言获罪的例子屡见不鲜,何况还是在武周时期。但徐驰不死心,徐驰还是想赌一把,毕竟穿越者没有被杀的先例。 徐驰反而冷静下来,笑着道:“对于老百姓而言,委身于谁的统治下并不重要,不管是李唐的统治,还是陛下您的统治,或者是斩啜的统治,通通都不重要,也没有区别。李唐统治,老百姓要交税,陛下您统治,老百姓还是要交税,或者是斩啜统治,老百姓必定也得交税。陛下您想一想,对于百姓而言,不管是谁统治他们,反正是要交税的,能有什么区别呢? “赵州长史唐般若,作为朝廷命官,通敌叛国,有渎职之罪。但正是由于他的渎职之罪,从而挽救了赵州七万百姓的性命。微臣认为,他的功劳远远大于他的过错,不但不应该追究他的过错,还应该褒扬他的功劳才恰当。 “定州城破,定州百姓死伤无数,定州妇女被奸淫无数,定州房屋被损毁无数。而反观赵州,无一死伤,无一被奸淫,无一被损毁。两州的反差,所有的将士都可以作证,并不是微臣一个人所能够信口雌黄的。两相对照之下,唐陈二人的叛国投敌,又算得了什么呢? “真正叛国投敌的,并不是唐长史与陈将军,而是河内王武懿宗。斩啜大军压境之下,武懿宗不思抵抗,却领着五万主力部队弃城而逃,这等于就是将赵州拱手相让给斩啜。武懿宗才是真正的叛国投敌的人,请陛下明察。” 徐驰扯来扯去,乱扯一气,最后把目标瞄准了武懿宗。原因无它,唐般若投敌,但并没与他徐驰为敌,反而将其掌上明珠送给徐驰当侍女,虽然那个侍女有点差强人意。而武懿宗则处处与徐驰过不去,老想整死徐驰。徐驰没有什么原则性,别人对他好,他也对别人好,别人对他恶,他也对别人恶。 “你还有要说的吗?”武则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沉。徐驰啰啰嗦嗦说了一大串,中心意思就一个,武则天和别的统治者,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还有!”徐驰就一混混,犟脾气上来了,就天不怕地不怕:“同样是叛国投敌,唐般若与陈令英有罪,而武懿宗却无罪,这说得过去吗?这算哪门子赏罚分明?难道就因为武懿宗是姓武吗? “禀陛下,天下是您的天下不假,但并不是所有姓武的人的天下。除了陛下您以外,其他姓武的,并不应该享有至高无上的特权,老百姓也没有义务养着那么多姓武的人。” 徐驰越说越放肆,武则天越往下听,杀意越浓厚,到最后,武则天只冷冷地问道:“看在你击退斩啜的份上,你自己说,你打算怎么个死法?” 徐驰慌了神,赶紧跪倒在地上,磕头道:“禀陛下,微臣打算老死算了。” “甚么?!”武则天气得蹭地站了起来:“老死?甚么老死?” “禀陛下,老死就是微臣一直活啊,活啊,活啊,活啊,一直活到不能再活了,就老死了。”徐驰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对于徐驰这样的怪胎,众臣说不清是应该可怜他,还是应该同情他,或者应该钦敬他。但无论如何,对他们而言,徐驰都不能算在正常人范围之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将要做什么。 武则天心想,袁客师煞有介事地推荐来的人物,果然还真是个人物,死到临头了,还在往好的方面想,实在是太会想了。武则天站在龙案前,道:“甚么老死不老死的,朕今日就让你死,你打算如何个死法?” 不会吧,穿越人士不是不死的么?徐驰心想,与其怕死,还不如临死之前豪气一把,也显得老子壮怀激烈,视死如归。 徐驰惨笑道:“反正是个死,怎么死都无所谓,只是微臣临死前,还有两件事没做,微臣恳请陛下让微臣做完那两件事再死,不知陛下能不能答应。” “你说罢!”武则天冰冷地回复道。 “第一件事是,在赵州之战中,微臣带去的五万士卒,阵亡五千两百一十一人,微臣希望亲自将他们掩埋,让他们入土为安。” 徐驰打着为士卒料理后事的幌子,实际上是想来个缓兵之计。要知道,如果真的让他一个一个的去亲自掩埋,还不知要埋到何年何月呢。 徐驰那点小把戏,武则天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武则天冷笑到:“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朕自会着兵部全权处置——你说你的第二件事罢。” “是这样的,微臣今年都差不多十九岁了,可是还没有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微臣想恳请陛下宽恕几天,让微臣最后努力一把,看能不能达成心愿。”徐驰继续无厘头路线,无非是死中求活。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最后努力一把,是死是活,就看运气了。 徐驰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在杀意正浓的武则天看来,徐驰这是纯粹的消遣圣上。 武则天也不废话,只把手一挥:“来人,将这厮拖出去砍了!朕倒要看看,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你是否还能浑话连篇。” 看来,皇上真的要杀大总管了。徐驰身后所有的将士,全都不约而同地一齐跪了下去,说道:“请陛下开恩,饶过大总管!” 沙吒忠义道:“禀陛下,陈将军素来出言无状,不知轻重,请陛下念其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不死!” “他年幼无知?他出言无状?你们都太小看他了,他刚才对朕说的一大篇,可谓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啊!那一句是像年幼无知的人说得出来的?如果朕不杀他,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将朕给杀了。”敬晖道:“陈将军确实是冒犯了陛下,罪不容赦,但微臣请求陛下看在他刚刚立下大功的份上,饶他一次,并且就此一次,如若再犯,再斩他不迟。请陛下万万开恩。” 第179章 笞 徐驰虽然很浑很无赖,但他在军事上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对于提着脑袋上战场征战的将士,他们并不需要他们的领头人多么严肃威风,他们只需要他们的领头人能指挥军队打胜仗,打大胜仗,付出死伤代价最小的大胜仗。徐驰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徐驰的指挥能力,将士们打心眼里崇敬信服。 当兵的随时都要上战场,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所不同的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跟着徐驰上战场,送命的概率,相对来说,要小得多。皇帝现在要斩杀徐驰,而接替徐驰的人,鬼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将士们都非常清楚,不管是谁接替徐驰,要想达到或接近徐驰的水平,几乎是不可能的。即就是说,徐驰死了,他们在战场上的生存机会,就会大大减少。换句话而言,徐驰的性命,与所有参战将士的性命都休戚相关,可谓是生死与共。 自沙吒忠义、敬晖、许奎以下的上百个中郎将、郎将、鹰扬卫郎将,都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请求皇上宽恕徐驰。特别是嬴进等人,以头捣地,咚咚作响,大有皇上不宽恕徐驰,他们就一直不停地磕头的趋势。 本来这事儿也怨不得皇帝,武则天根本就没打算杀徐驰,是徐驰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肆意胡言乱语,说了一大通大逆不道的话,哪个当政者能容得下他呢?武则天不为所动,只对站在徐驰身侧,颇有些不忍的两名羽林卫军士道:“就不必折磨他了,给他个痛快罢,让他轻轻松松上路。” 那两名羽林卫,正是护卫徐驰近半年的羽林卫队中的两个,对徐驰的做派秉性都比较了解。徐驰的混混无赖性格,比他职位高的人不见得会喜欢他,但对下属们而言,这样的长官没架子,很好相处,反而是人缘极好。那两名羽林卫,虽然皇命难违,但心中对徐驰的不忍和不舍,却是千真万确的。 那两名羽林卫中的一个,刻意压低嗓音,对徐驰道:“大人赶紧求饶呀,将士们求饶没用,您自己亲自求饶服罪,说不定皇上就收回成命了呢……” 此时,含元殿两侧怵立的文武大臣,也有不少跪下来替徐驰求情的。其中就包括天官侍郎李峤、秋官侍郎吉顼等人。徐驰与朝中所有大臣既无交集,更无交情,按理,这些人犯不着担着政治风险替他求情。因为,通过徐驰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语,徐驰的罪责,远远不是斩杀朝廷亲王那么简单了,而是完全可以定位为谋逆的大罪。替徐驰求情,等于就是放纵谋逆,与谋逆同罪。 这些人之所以替徐驰求情,并不是想讨好徐驰,徐驰也没有值得他们讨好的权势和地位,而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徐驰所做的,就是斩杀淮西王武德宗,徐驰所说的,就是控告河内王武懿宗,其一言一行,都是针对武氏子侄。对于拥李派而言,他们太需要徐驰这样的,冲锋陷阵冲在前面挡炮灰的同盟军了。只有把武氏一党全面打垮,拥李派才有出头之日。 武则天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大片人,依然不为所动,阴沉着脸道:“都想造反吗?先将陈秦推出去斩了,你们再一个一个的来。不怕死的,继续求情罢,朕不拦着你们!” 众臣面面相觑,看来皇帝是执意要杀徐驰了。 正当那两名羽林卫架着徐驰,要走出殿外时,一直眯着眼睛看戏的狄仁杰终于开口了:“且慢!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武则天拿眼睛扫了狄仁杰一眼,说道:“你也想替他求情吗?求吧求吧,朕不怕多你一个。” 狄仁杰禀道:“老臣以为,陈秦大逆不道,目无君上,已是公然谋逆,罪不容赦,按律当斩。沙吒忠义、敬晖、许奎等诸人,皆是一帮从犯,按律亦当斩杀。臣恳请陛下,不能厚此而薄彼,同罪不同罚。是以臣建议,将陈秦及为陈秦求饶求情的一应人等,皆一一斩杀,以正朝纲,以儆天下,为天下有异心者戒。” 武则天一愣,心想这老滑头又在耍甚么花招?竟然将北征抵抗突厥的所有功臣都囊括进去了?他不怕犯众怒吗?武则天心里迅速地转动起来,随即便明白了:狄仁杰明是赞同杀陈秦,实则是奉劝自己不可触犯众怒。陈秦大逆不道不假,但战功赫赫也不假。再说,哪个想造反的人,会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呢? 武则天盯着狄仁杰的眼睛,后者也目不转睛地回视着她,唯恐皇帝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当时当地,如果狄仁杰也像那些大臣那样为徐驰求情,并且指责她触犯众怒,忠奸不分,那只会让皇帝更下不来台。狄仁杰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既要保下徐驰,又要使皇帝不难堪,更要使皇帝自己明白过来:徐驰根本没有造反的打算。 武则天又何尝不明白徐驰呢,他若是有异心,何必乖乖地让高延福抓到洛阳来送死呢?再说了,这么个混混无赖,整天趴在女人堆里,根本不想做官,只喜欢自由自在的花花公子,恐怕求他造反,求他当皇帝,人家都不干呢。这样的人,他能造反吗? 武则天七窍玲珑,哪能不明白狄仁杰的意思呢?面色稍稍缓了一缓,道:“你这老滑头,你的账,朕暂且给你记下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他拖出去,鞭笞五十,给朕狠狠地打,朕要验刑!” 除了极少数的人,能想得到其中的弯弯绕绕之外,大多数人都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皇上态度转变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不管怎样,那些跪在地上真心为徐驰求情的,得以如愿以偿,齐呼万岁,而武懿宗等人,则是大失所望,痛彻心扉。 徐驰没有感谢皇帝,他能够死里逃生,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自始至终,徐驰都没有作好死的准备,他总认为,穿越者不可能死得这么糊涂,这么冤枉。徐驰再一次认为,穿越者的不死定律,放之四海而皆准。 可悲的徐驰,不但没有从此次事件中吸取教训,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不死理论,这为他在后来的从政生涯中,更加嚣张跋扈埋下了伏笔。 笞刑,即就是鞭刑,是武周时期的五刑之一,并且也是最轻微的刑罚。对大臣施以鞭刑,一般来说,就不需要羽林卫动手了,而是太监施刑。 说来好笑,对徐驰而言,笞刑仿佛比死刑更可怕。徐驰就是这么个混混,面临死亡时,他还能硬气一把,如今死刑改为了笞刑,徐驰反而畏畏缩缩,担惊受怕起来。说穿了,徐驰不怕死,但怕痛。 高延福跟着羽林卫走出含元殿外,吩咐高力士道:“快去把府库里最好的鞭子给拿来,要行刑了。”高延福一边说,一边朝儿子使眼色。 高力士自小在朝堂里耳濡目染,更兼人小鬼怪多,自然明白义父朝他使眼色的含义。高力士答了声“孩儿明白的”,便真的拔腿朝府库跑去,唯恐迟了片刻。 徐驰脸朝下,趴在一张长条形的器具上,四肢都被绑了起来。徐驰看见过打板子,也亲自打过自己的情敌高涧,但从来没看见过挨鞭子。想来,挨鞭子比挨板子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非死即残。 笞刑与杖刑的严重程度,除了与数量息息相关之外,恐怕起最决定作用的并不是数量的多寡,而是施刑者的手法。徐驰虽没有亲手施过刑,但并不难想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徐驰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脸上还是笑容可掬地看着两个行刑的太监道:“两位兄弟可得手下留情啊,陈某若不死,一定感谢二位兄弟的大恩大德。兄弟现在许诺什么都是假的,但心里必定记着兄弟们的好处,来日我们一起喝酒乐呵乐呵,千万拜托了啊。” 那两个太监道:“陈县令放心罢,兄弟有手段的,保准你死不了。但五十鞭子下来,痛还是要痛一下的,兄弟要多担待点。” 不出片刻,那高力士果然取来了十几条鞭子,粗细不同,长短不一。高延福从中选了两条最短最细的,交到行刑太监的手上,道:“开始罢,别让皇上等久了。” 不用高延福吩咐,行刑的太监就知道怎么做了。两人各伸出一条腿来,架到徐驰的肋骨处,高高地扬起了鞭子。 以这种姿势行刑,将受刑者踩在胯下,表面上看是对受刑者的侮辱,实际上是一种保护措施。行刑时,施刑者总不能自己抽到自己的脚吧,所以得看准地方,尽量打在屁股上。再则,施刑者与受刑者三个人挤在一堆,不管你把鞭子扬多么高,下手多么很,都得仔细掂量掂量,一不小心就误伤了施刑者。以什么样的姿势施刑,全凭太监们的好恶。徐驰是高公公特别关照的人,哪个敢下重手呢?岂止不敢下重手,心里还恨不得替他受刑呢。事情是明摆着的,如此大逆不道的人,要换了别个,早就株连九族了。皇上表面上说要往死里打,其实仅仅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来,说不定真把这人打死打残了,皇上反而会迁怒于施刑者。 第180章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两个施刑的太监大喝了一声“嗨”,徐驰吓得一激灵,头皮一麻,菊花一紧,差点当场就吓出尿来。 万事开头难,承受了第一鞭,徐驰觉得也不怎么滴,疼是有点疼,但并不如想象的厉害。那两个施刑者,架势做得吓人,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目的无非是告诉含元殿内的皇上,我们正在努力呢。 随着第一鞭落在屁股上,徐驰惨叫一声,犹如杀猪一般。徐驰有样学样,也跟着虚张声势。他的目的更简单,就是告诉施刑者,屁股是很疼的,你们不能再加力气了。 鞭子一次一次地抽在徐驰的屁股上,每一鞭子下去,徐驰都会配合着大叫一声,惨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含元殿内的沙吒忠义敬晖等人,生怕徐驰熬不过酷刑,便一齐跪倒,又开始替徐驰求起情来,或者愿意代替徐驰受刑。 徐驰的声势,一线高过一线,武则天也担起心来,可别打死打残了啊,这人是袁客师引荐来的,除了嘴巴有点贱之外,能力还是不小的。高延福不在身边,武则天求助似的看了看狄仁杰,希望后者到殿外去关照一下,免得打出人命来。 然而,狄仁杰一如往常,眯着眼睛在养神,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对外面的惨叫声充耳不闻。 不要小看了笞刑,真要玩起真格的来,体质差的,二十鞭子下去,就可以致命。自高宗驾崩,到武则天称帝的**年时间之内,被武则天用鞭子抽死大臣,不在少数。狄仁杰之所以不担心,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皇帝并不想杀徐驰。而太监高延福,又善于以揣摩上意而著称,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徐驰真的会让鞭子抽死。 再说了,受刑者如果真的熬不过酷刑,惨叫声只会越来越低,最后气若游丝,疼昏过去。像徐驰这般,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精神,可见,那些施刑者与受刑者是如何合伙玩弄花招、蒙骗圣上的。 那两个行刑的太监虽然处处留情,高举轻放,但笞刑毕竟是笞刑,五十鞭子下去,也绝对不会轻松。最直观的表现是,徐驰的裤子至少是破了的,屁股上也渗出了一道道血痕。 徐驰开始时是装腔作势,到后来才算是真情流露。 行刑完毕,高延福检视了一下徐驰的伤口,蹙了蹙眉头,悄悄对高力士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把早已准备好的猪血弄了些来,洒在徐驰的屁股上。 对高延福的所作所为,徐驰既感激又气愤。感激的是,高延福为了减轻自己的伤害,费尽了心思,想尽了办法;气愤的是,那狗日的竟然拿猪血充人血,难道老子的身上,真的流淌着猪的血液? 四个太监将徐驰连人带凳子抬进了含元殿,放置在他刚才跪着的地方。徐驰闭着眼睛躺在凳子上装死,屁都不想打一个。 徐驰的屁股上,血糊糊的一片,煞是吓人。武则天不知道究竟有多严重,很有些担忧,拿眼神扫了高延福一眼,意思是要不要紧,有无性命之忧。 高延福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脸上还轻轻笑了一下。武则天会意,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教训教训也就行了,万不能将徐驰给打没了。否则的话,以后袁客师哪还会帮自己呢。 高力士拎来一盆冷水,猛地浇在徐驰的屁股上。那伤口让冷水一激,徐驰疼得猛吸了一口气,惨叫一声,“醒转”过来。徐驰再装死是不可能的了,因为确实很疼,疼彻骨髓。“醒转”过来的徐驰,哀嚎声不绝,响彻含元殿。 等徐驰惨叫得差不多了,武则天冷面寒铁地道:“不是看在众臣为你求情的份上,你的小命早就报销了。死罪虽免了,但活罪不可饶,朕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你现在自己马上滚出洛阳,再不得踏入洛阳一步——再有,朕代替太平公主将莳花馆收回,你的甚么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也由户部接管,你不得再过问。还有,你滚出洛阳城时,不得带走一个人,一文钱,如若违反,定斩不饶!” 武则天一说完,就宣布退朝。毕竟岁月不饶人,坐得久了,就腰酸背痛,武则天最怕死,很注重保养,完成了徐驰的终审判决,就不再耽搁,回养心殿修养去了。 唐般若与陈令英,又因为徐驰的瞎折腾,而暂时保住了一条命,被打入刑部大牢,等候皇上的裁决。二人临走时,毕恭毕敬地朝趴在板凳上的徐驰磕了三个头,才让羽林卫夹着,送往大牢。 小太监高力士,一待知道了皇帝的终审判决,就偷偷地溜出宫去,找阿臧报讯去了。 阿臧得了讯,再赶到莳花馆,通知柳絮儿,让她赶紧清点细软,准备出城。张翰等四人则赶往承天门,迎接重伤的徐驰。 张翰、赵裕民、王胡子、许衡四人紧赶慢赶,赶到承天门时,徐驰依然由四个太监抬着出来了。武懿宗则领着数十个羽林卫,紧跟在后面,监督徐驰。 武懿宗本想置徐驰于死地,无奈圣上没有杀徐驰之心。武懿宗无奈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来监督徐驰出城了。 武则天也知道武懿宗的心思,徐驰该杀而没杀,总不能再伤武家人的心吧,便默许了武懿宗监刑的请求,只要求他不可取徐驰的性命,将其赶出洛阳即可,其他的就随他了。 张翰四人一见徐驰的惨状,大惊失色,慌忙围了上去。 武懿宗看见过这四人,知道是徐驰身边的亲信,哪会让他们照顾徐驰呢,便令羽林卫将四人轰开,不得靠近徐驰半步。 四人哪是几十个羽林卫的对手,只得跟在徐驰后边,亦步亦趋,一直到洛阳城南大门。此时,柳絮儿与裴丽妃二人跟着阿臧,正等在此处。 徐驰仍被绑在那张长条形木凳上装死,全身衣不蔽体,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柳絮儿等三人,一见之下,不由得悲从中来,潸然落泪。徐驰进城时,虽是坐着囚车,架着枷锁,但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受苦的样子。才一个时辰未见,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天知道这愣头青吃了多大的苦头? 柳絮儿与裴丽妃泪眼婆娑,一齐惊呼一声,也不管羽林卫的阻拦,就毫不顾忌地冲上前去。 武懿宗大喝一声:“谁家的女人?看不出这是朝廷的钦犯吗?还不滚开!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这时,阿臧从暖轿中探出身来,朝武懿宗道:“大人,这两个女子,乃是陈县令的家眷,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她们过去看看。” 武懿宗是王孝杰的监军,自去年起,就一直处于河北道幽州道一线,自然不清楚阿臧与徐驰之间的风流韵事,见阿臧与徐驰的家眷混在一处,却打死也猜不透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凶神恶煞的武懿宗,瞬间就变了颜色,赶紧从马上跳下来,疾步跑到阿臧的暖轿前,搀扶着阿臧从暖轿中走出来,脸上犹如一朵临近凋谢的菊花般笑容可掬,“本王确实不知夫人也在这里,有失远迎啊——夫人当心脚下,慢点……” 阿臧虽然也看到了徐驰的惨状,但在河内王面前,也不好意思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只微微笑道:“大人客气了,奴家担待不起——奴家与陈县令的家眷有些交情,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他们夫妻聚首,奴家就感谢不尽了。” 武懿宗笑道:“既然夫人开了口,本王自当遵命,只是……只是……” 武懿宗连说了几个“只是”,似乎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甚么?大人不必为难,奴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大人只管直说。”阿臧笑着道。徐驰杀了他的兄弟,他若是趁机为难,也在情理之中。 武懿宗苦笑道:“不是本王不肯卖夫人的面子,实在是皇命难违啊——皇上严命陈犯不得带一个人一文钱出城,如果本王徇私,与人方便,到时皇上怪罪下来,本王难脱其咎呀!” 阿臧知道武懿宗并非妄言,她听高力士也说了这么回事的,当下便笑道:“大人放心,奴家的意思是,只是让她们二人与陈县令见上一面,至于其他的,奴家也不敢奢求——大人意下如何呢?” “好说好说!多谢夫人怜惜本王的难处。”武懿宗一边说,一边让羽林卫分出一条道来,让柳絮儿裴丽妃二人就近探视徐驰。 张翰等四人也趁机凑近了徐驰,六个人围着徐驰的“尸体”,痛哭失声。六个人掉眼泪的同时,竟都不约而同地拿手伸到徐驰的鼻孔前,试探鼻息。试探的结果,当然是好的,犹如给六个人打了一支强心针。张翰等四个男的,知道徐驰没死之后,虽然还是止不住只掉泪,但心里大定。而柳絮儿与裴丽妃,却哭得更伤心了,这天杀的,伤成了这个样子,都还没死,可见遭了多大的罪啊。死人不知道疼,但活人知道疼啊。 第181章 世事无常 出了南城门,武懿宗又将徐驰送出数箭之地,才放下来,并解开了捆缚住徐驰的绳索。老是趴着的也挺难受,又不能翻身,稍一动弹,屁股上就是钻心的痛疼,徐驰只裂牙。 放下徐驰之后,武懿宗便催促众人赶紧回城。柳絮儿等人本是要和徐驰一起跑路的,却不料皇上有这么一道奇怪的谕旨,既不能带走一个人,也不能带走一文钱。 武则天的本意,其实并不是如此。徐驰那般肆无忌惮,她都容得下他,不想杀他,自然也不会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刁难于他,或者根本不屑于如此。武则天不让徐驰带走一个人,仅仅是告诫那些跟随徐驰北击突厥的将领,不得和徐驰搅到一堆去。武则天作为一个帝皇,这个担心是完全正常的。至于不带走一文钱,也仅仅是针对莳花馆而言。**彩经过三四个月的运营,收入达到了近两百万贯。武则天正到处凑钱建园林呢,哪舍得让徐驰捞走。 武则天却没有把话说明白,正好被别有用心的武懿宗钻到了空子,便拿着鸡毛当令箭,不但不准张翰柳絮儿等六人跟随徐驰出城,哪怕是一文钱的盘缠都不允许给徐驰留下来。 阿臧好说歹说,武懿宗才同意他们几人跟徐驰出了城,一放下徐驰,武懿宗便催促羽林卫将柳絮儿等数人架回城去。 因为张易之的原因,武懿宗不得不卖阿臧的面子,甚而至于还有点讨好阿臧的意味在里头。但作为阿臧,也很是尴尬,虽有对徐驰的可怜与不舍,却并没有胆量敢于违拗武则天的旨意,也没有权利要求一个亲王听从自己的命令。 无可奈何的阿臧,只得反而悄悄劝慰柳絮儿道:“妹妹莫急,河内王不可能一直守着城门,等他走了,我们再出城与陈县令汇合不迟。” 柳絮儿点了点头,伏在徐驰耳边道:“老爷就在这里安心等候奴家,奴家自会与裴妹妹及众位兄弟,来找老爷的,老爷莫慌。” 徐驰哼哼唧唧地眨了下眼睛,意思是老子明白了,老子不在这里等你们还能去哪里?没盘缠不说,屁股也痛得慌呀。 哪知武懿宗将众人押进城之后,就对守城的监门卫宣了皇帝的口谕,令各处城门,在三天之内,准入不准出,违者格杀勿论。 阿臧弄不明白,皇帝的口谕到底是真是假,即使是假的,阿臧也不敢质疑于武懿宗,毕竟人家是一家子呢。 柳絮儿等人一听急了,这不就是另一种方式的凌迟处死么?若是徐驰好手好脚,自然不用担心,但他现在遍体鳞伤,却无郎中医治,即使饿他不死,痛也要把他痛死啊。 柳絮儿耍狠不成,又跪地求人。 武懿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柳絮儿等人鄙夷地冷笑了一声,便不再理睬她们,辞了阿臧,打道回府了。 柳絮儿与裴丽妃二人,无计可施,只得求助于阿臧,看她有甚么法子可想。 无论是柳絮儿,还是裴丽妃,其实都不知道阿臧的身份,也不知道阿臧与徐驰是如何认识的,到底是甚么关系,只知道此人神通广大,远非平常之人。徐驰犯事,来通风报信的人,就指名道姓要她们求助于阿臧;徐驰受笞刑,驱逐出洛阳,也是她事先及早通知她二人。如果是平常之人,她是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的。 阿臧也是心忧如焚,她并没有柳裴二人所想象的那般神通广大。阿臧的的确确经常面见圣躬,但那都是武则天闲的发慌的时候,让她进去陪她说话解闷的。也就是说,阿臧无权请求参见圣上,见与不见,那都是皇帝说了算,阿臧只能被动听从安排。 皇帝国事缠身,并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让她闲的发慌,所以,所谓的“经常”,就是指十天半月的,总能见上一面。徐驰能等那么长的时间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柳絮儿心机甚深,见阿臧面有难色,心知此人也并不牢靠,必须另外想办法。 柳絮儿最先想到的,便是武三思武崇训父子。虽明知道徐驰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是因为徐驰与武氏兄弟为恶的结果,但病急乱投医,柳絮儿情急之下,也只能试试运气了。 且不说柳絮儿等人心忧如焚,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飞乱撞,只说徐驰还是趴在那条长木凳上,老老实实的在等着柳絮儿他们去搭救他呢。 徐驰左等右等,却并没有等来自己熟识的人,却将一些过路的百姓吸引来了。 那些百姓,见徐驰血糊糊的怪是瘆人,都不敢靠的太近,只围在远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若是歹人所为,就不会好心好意给他一条木凳;若是好人所为,就表明血糊糊的这人就是歹人了。 徐驰这般形状,也难怪路人议论纷纷了。由于弄不清原委,众人也不敢出手相帮。 徐驰左等右等,屁股又疼,肚子又饿,又被人围观,像是围观圈在笼子里的猴子一般。徐驰何曾受过这般鸟气,偏又动弹不得,想开口骂人,却又怕遭人毒手。徐驰说不得,动不得,气不得,心里异常窝火。老子这是何苦呢,好好的日子不过,嘴巴犯贱,弄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徐驰从中午一直趴到黄昏,围观的人走了一遭又来一遭,就是没人敢施以援手。古代民风淳朴,本不会见死不救,只是徐驰太过怪异,路过的百姓怕惹祸上身,都只能是摇头叹气,爱莫能助。 徐驰又疼又饿又乏,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耳边有人大声囔道:“你这厮是甚么回事?要睡觉也不回家去睡,身上好端端的弄些猪血做甚么?” 徐驰睁眼一看,正好看到一张大脸,鼓者一对大眼珠子,使劲盯着自己,一张大嘴巴臭烘烘的,对着自己直哈气。 一个字,就是“大”,大脸,大眼珠,大嘴巴;再一个字,就是“臭”,嘴巴臭,头发臭,身上到处都臭。徐驰吃了一惊,人也清醒过来。那人弯着腰,把头埋到了木凳下方,一张脸却朝上看着徐驰。那张臭嘴靠徐驰太近了,臭气直往鼻孔里钻。徐驰只得使劲屏住呼吸,才稍微好受一点。 第182章 七娘,快看! 徐驰一脸嫌恶,那人却不以为意,转头说道:“七娘,这厮好似没气了呢,要不要大憨背回去?” “还有十多里山路呢,你若是不嫌累得慌,你就背罢。”一个女子的声音,糯糯的,黏黏的,甚是好听。徐驰想抬头看那女子,却实在使不上劲。 大憨得了那女子的同意,便伸出一双大手来,塞进徐驰腋下,竟轻而易举的将徐驰架了起来。 徐驰吸了一口凉气,一则是疼得吸凉气,再则是惊叹于那大憨的一身蛮力,自己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他好似毫不费力一般。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换做平日威风八面的徐驰,大憨这般瞎搞蛮干的,徐驰早就骂娘了。但今日的徐驰,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先是抽了五十鞭子,又淋了猪血加冷水,再放到驿道边展览了大半天,又疼又饿,好歹遇到了两个不信邪的人,打算动手搭救他,徐驰自然只能将就一下了。 旁边有人道:“你这混球,这等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往家里背?听人说,此人是城里的官府丢出来的,必是个歹人,你莫要惹祸上身,快些放了!” 又有人道:“好歹是一条命,人家不怕麻烦,你不管便不管,莫要让别人也不管啊!” 大憨只嘿嘿笑着,一矮身,就将徐驰驮到了背上,两只手却摸到了徐驰的屁股上。 徐驰疼得惨叫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别碰屁股呀!” “我不碰你的屁股怎么背的稳?你还有好的屁股吗?”听语气,大憨并不是埋怨,好似还很是委屈。 “大憨,你往下一点,抓住他的腿就行了,他屁股挨了鞭子的,碰不得。”那声音糯糯的女子,走到大憨身后,吩咐他如何如何做。 徐驰只闻得一缕淡淡的清香味,若有若无,沁人心脾,与阿臧柳絮儿的浓郁香味,或者裴丽妃少女的幽香,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要以为徐驰下流,人都要死了,还有心思惦记女子的香味。自出征至今日,徐驰确实没打过女人的主意。 刚才阻止大憨的那人,又好心好意的劝道:“我说妹子,你真要这样呀,咱们都是鸦岭集上的人,乡里乡亲的,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那女子道:“李大叔,没事的,侄女今日到庙里问了菩萨。菩萨说,只要一心向佛,与人为善,今年就能怀上小孩呢。侄女若见死不救,菩萨岂能帮我?” “哦,既然如此,大叔就不拦你了,你们弄回去,给他敷上些草药,应该不碍事的。”武周时期,从皇帝到普通屁民,最是对菩萨,笃信不疑。 大憨背了徐驰,离了驿道,过了两三个山坳,中间歇了几次,怕有一个多时辰,最后在一处茅草房前停了下来。 那草房就两间,首先进去的一间,堆了些柴草农具什么的,旁边的一间,却又分成了里外两处,虽是极为简陋,却也干净。 大憨将徐驰背到了里头一间,放到了榻上。徐驰还是只能趴着,屁股别说靠床,就是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疼。 此时,天已断黑,那叫七娘的女子掌了灯,徐驰才看清那女子的长相,肤色有些黑,却是极其俊美清秀,二十二三岁年纪,虽不是好的服饰,却也难掩丽质。 大憨擦着阔脸上的汗,说道:“这厮使坏,开始背着不重,却越背越重,累死老子了。” 七娘道:“你说个甚么浑话,快去扯一把草药来,给这位公子敷上,我还得给你弄吃的呢。还是一黑早吃了的,你不饿我还饿了呢,莫到时吵着饿死了,我便不管你——这位公子,你就将就一下,随便吃些填饱肚子,再说其他的事儿。” 那七娘说话,又多又快,是典型的乡下话唠女人,但好在她的声音甜美,徐驰也不觉得有什么。 大憨夹了个篮子,操了一把镰刀模样的刀子,就出门了。 徐驰猛灌了几大口凉水,才好受了些,对七娘道:“我还没感谢你们二位呢,麻烦你们了,以后……”徐驰刚打算说“以后你们就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吧”,一想到自己这个熊样,都自身难保了,话到嘴边,便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没事没事,谁个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别说以后甚么的,先把伤养好再说,以后的事儿,就以后再说,公子就别担心以后了……”那七娘快人快语,徐驰说一句,她马上就能回十句。 徐驰想,这样的人也好,聊起天来不会冷场。 七娘一边生火做饭,一边询问徐驰,三下两下就将徐驰问了个遍,上至父母,下至妻儿,做甚么营生的,又如何被人毒打的。徐驰只说家在千里之外的台州,被人寻仇,才有今日之祸,其余的一概囫囵过去。 七娘笑道:“公子要瞒着姐姐,便不说好了,为何非要说些浑话?奴家还没听说过,哪里有仇家寻仇,一不要你的命,二不要你的命根子,却偏偏和公子的屁股过不去?你这不是说浑话么?” 徐驰脸上一红,如果不是她救了自己的命,自己肯定会反问她“你怎么知道人家没要我的命根子”。 七娘话一完,才发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平时没遮没拦说顺了的,今日却是当着一个年轻公子的面,委实太不应该了。 七娘一尴尬,脸上便火烧火燎般的羞臊,好在她的肤色不是很白皙,徐驰根本看不出来她的难为情。 不多一会,大憨便回了,篮子中装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说不上名儿来。那七娘也着实能干,嘴快手也快,两不耽误,与徐驰说话的当口,饭菜也做好了。 徐驰一整天水米未进,此时也顾不得痛疼,硬撑着爬起身来。 徐驰不站还好,一站起来,裤子被抽破了的地方,正好是屁股那一处,刚好露出红红黑黑的光腚来。徐驰随手拿了榻上的一件衣服,围在羞处,免得春光乍泄。 那七娘脸一红,心道这公子哥儿好没道理,拿个女人的袄子围到下面,也不管人家同意也不同意。 解除了后顾之忧,徐驰懒得客气,抓起桌上的碗筷便往肚子里塞。不知是七娘的手巧,饭菜做得好,还是徐驰实在是饿极了,分辨不出味道来,不多的一会,一大碗说不出名称的杂粮,愣是被徐驰三下两下咽进去了。 大憨仿佛是与徐驰比赛似的,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瞪着徐驰的同时,手和嘴巴也不停,使劲往肚子里塞东西。那七娘一会看着徐驰,一会看着大憨,噗嗤笑道:“若是都像你们两个这般的吃东西,老娘一年的口粮,也不够你们吃几天的。” “今晚上的菜又多又好,要是天天来客人就好了,七娘你说是不?要不你这厮以后天天住到我们家,让七娘天天做好吃的给我们吃,好不?”那大憨无限地看着徐驰,希望他一口答应自己的要求。 徐驰哭笑不得,这大憨五大三粗的,却还是小孩子的智商,心想这二人是个什么关系呢。 七娘吃完后,便拿出个石臼来,将大憨采回来的草药洗净切碎了,合到一处,放在石臼里鼓捣成泥。随后吩咐大憨打来热水,又让徐驰依然趴回到榻上。 那七娘说话做事虽是泼辣,但在为徐驰擦拭后背时,却是温柔之极,生怕将徐驰触疼了。饶是如此,徐驰仍然疼得直吸凉气,颤栗不止。 鞭笞作为五刑之一,自然有它的厉害之处,高延福及其手下的太监,尽管拿捏准了分寸,但皮外之伤是无可避免的。血迹慢慢拭去之后,那一道道鞭痕,形若蜈蚣,触目惊心,不忍卒睹。 大憨在一旁打水拧毛巾,蹲着身子看七娘为徐驰擦拭,脸上却是越来越惊奇,问道:“原来不是假的,我还以为全部是猪血呢——你是偷了那人的猪血吧?” 七娘呸道:“大憨你又说甚么浑话,明明是人血,那里来的猪血。又有哪个去偷猪血呢?” “猪血没骚味,人血才有骚味,要是全都是人血,还不知道骚得甚么样呢!并且人哪来的这么多血,就是像拉尿一般,也拉不出这么多的血来。”那大憨智商虽不高,看来对人血猪血还颇有研究。 后背与屁股,七娘红着脸,擦拭了半晌,换了六七次水,总算是擦拭完了。但前面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擦拭的,七娘吩咐大憨道:“老娘去外间了,你帮这位公子擦拭那一面——你可得当心点,轻柔一点,别触碰了人家的伤处。” 徐驰哪敢让大憨动手,待七娘出去之后,索性将身上的破衣烂衫全部除掉,让大憨又弄来热水,全身清理一遍。 徐驰忙着搞大扫除,那大憨却围着徐驰转来转去,并且一双眼睛直往徐驰的下身瞄,脸上颇是惊讶之色。 徐驰哭笑不得,笑道:“你看什么看?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没看见过吗?” 听徐驰这么一说,大憨更惊讶了:“我在哪儿看见过你的?我从娘胎里出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呢!你都没看见过,你的**就更没看见过了。” 徐驰笑道:“我的**你当然没看见过,但你自己也有啊,难道你没看见过自己的?”“我自己的当然看见过啊,七娘也看见过啊,只是没有你的大。”大憨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朝徐驰的胯下摸过去,嘴里朝外间大喊道:“七娘,你快来,你看他的**好大呀!” 第183章 山野之夜 徐驰大囧,慌忙伸手挡住大憨,怒道:“你傻呀,你看看就算了,怎么还让别人来看?”情急之下,不知怎么就碰到了痛处,徐驰又惨叫了一声。 那七娘在外间,先是听得大憨喊她看徐驰的**,正羞得无地自容,后又听得徐驰的惨叫,心道那大憨是在如何捉弄人家,千万莫救人不成,反而害了人家,便与拜菩萨的初衷相违背了。 七娘害怕大憨乱来,只得硬着头皮闯了进去,斥责大憨道:“你说个甚么浑话?只让你给人家打水拧毛巾,怎的生出许多事来?” 那大憨极是怕七娘,见七娘动了气,很是委屈,分辩道:“我又没做甚么,只喊你进来看一下稀奇,你总说我的**像毛毛虫,他的**那就是大毛毛虫——不信你看,我没骗你啊!” 徐驰没想到七娘会冷不丁的闯进去,只得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着七娘,反正屁股是让她看见了的。徐驰不由得啼笑皆非,这两人真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活宝。 不是徐驰害羞矫情,一下子变正经了,两人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在恩人面前,徐驰不敢有轻慢之心。 七娘虽是大大咧咧,但毕竟是个年轻女子,哪好意思一直守在旁边?眼神儿迅速扫了一眼赤身**的徐驰,又见大憨并没有怎么徐驰,便赶忙退了出去,掩上房门,嘴里却骂道:“大憨你这不得好死的,赶紧的给老娘滚出来,你让他一个人弄去,不消你服侍了——你不说话会死人呀……” 大憨不知哪里得罪了徐驰,以致七娘迁怒于他,满脸委屈地看了看徐驰,然后真的老老实实出了里间,到外头去了。 少了大憨的打扰,徐驰落得个清静,将全身细细清洁了一遍,又检视了一番伤口。那些屁股大腿上的鞭痕,吓是吓人,也异常的痛楚,但并不曾伤筋动骨。徐驰填饱了肚子,又经过了一日的休息,虽不能行动自如,但已然无甚大碍了。 外间的七娘,心内却如小鹿般乱撞。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未曾看见过这般风流俊俏的人儿。更可恼的是,大憨将那见不得人的私密话儿也告诉了人家,人家会怎么看待自己呀?说不定人家以为自己是个淫妇骚娘们儿呢!这可如何是好? 那大憨驮着徐驰走了十多里地的山路,一趴到床榻上,便响起了如雷的鼾声。傻有傻的妙处,心里啥都不用想,不用操心,有吃就吃,想玩就玩,凌晨起床,一黑就睡。 七娘发了半天呆,想起还没给徐驰敷药,便对里头喊道:“你好了没?好了我就进去给你敷药了。” 徐驰开了门,上身**着,下身却还是围着七娘的那件衣裙。徐驰自己的那套衣衫又脏又破,实在没办法再穿在身上了。 七娘脸上火烧火燎般,慌忙将眼神躲到一边,又拿起那个装草药的石臼,呆呆地站在徐驰跟前,不说话了。 徐驰笑了笑,想不到这么大大咧咧的一个女人,也有害羞的时候。 徐驰知道她是好心,便趴回榻上,说道:“又要麻烦你了。” “唉,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罢,小猫小狗都得救呢,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你没得大憨那般结实,但总能替你娘挑水打柴呀,要是死了多可惜——你有媳妇没?也应该到了要讨媳妇的年纪呢……” 那七娘甚是话多,害羞只是极短暂的时间,又恢复了原貌,想到甚么便问甚么,全无秩序逻辑。 那草药涂在身上凉飕飕的,不知道到底是医人还是医牲口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徐驰懒得管那么多,草乃天地所生,应该没有什么副作用。 七娘做事虽快,给徐驰敷药却是极其轻柔缓慢,生怕弄痛了他。七娘一边涂药泥一边笑道:“兄弟是哪的人呀?像这般白白净净的,怎么做得了粗活?”“兄弟你痛不?痛你就吱一声。”“你爹娘多大年纪呀?有兄弟姐妹没得?” 徐驰起初还有些尴尬,在七娘的狂轰滥炸之下,倒是自然多了。那七娘也怪,就只顾着问,你答不答她都浑不在意。 徐驰好不容易瞅准她说话的空当,问道:“你问完没?问完了就该我问了。” 七娘诧异了,“你要问我?我有甚么值得问的?我一辈子就住这儿,今天去了一趟远门,那李集可比我们鸦岭大多了,热闹得很呢。” 徐驰哭笑不得,瞅空道:“大憨是你丈夫吗?” “是呀,我家大憨虽傻,却力气大得很呢,别的男人顶多一天能卖到两担柴,他随便就能弄到三担呢。” “你嫁给他几年了?” “我算算,我十三岁跟他的,今年我二十二岁,应该是九年了罢。” “九年了?我靠!十三岁能嫁人吗?那你有几个孩子了?”徐驰大跌眼镜,古代人结婚虽早,但至少也得到十五六岁吧。 说到孩子,七娘明显脸色一暗,过了半晌才嗫嚅着道:“实不相瞒,人家女人都能生娃儿,可就是我不生娃儿,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和大憨今天就是去李集的菩萨庙里求菩萨呢。庙里的老和尚说,只要我心存善念,今年就能怀上娃儿,也不知道准也不准?” 徐驰刚想说菩萨是骗人的把戏,但话到嘴边,就咽下去了。心存希望好过失去信心,自己不是来给人家搞科普的,没必要这么残忍。你即使给她科普了,她也绝对不会相信。 一想到科普,徐驰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七娘,虽知道七娘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但毕竟才二十二岁,人美声靓,徐驰不知如何开口。 七娘见徐驰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兄弟要说甚么只管说,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 徐驰想了又想,语言斟酌了又斟酌,最后硬着头皮道:“大憨的毛毛虫,管用吗?” “你……你取笑我……”七娘气绝,想不到这人如此恶毒,自己好心好意给他敷药,他竟然还取笑自己。气愤不已的七娘,随即在徐驰屁股上使劲拧了一把。 徐驰痛得头皮一撕,怒道:“你干什么?老子好心好意想帮你,你还敢对老子下毒手?”七娘平常拧大憨拧习惯了的,气愤之下,误把徐驰当成了大憨。拧过之后,才知道拧错了。 第184章 诲人不倦 七娘埋怨道:“谁让你取笑我的?我还没使劲呢——大憨的浑话你也相信么?这话儿你切记莫到外头传扬,羞死人的——还痛么?” “恩,好多了,你再帮忙吹一吹,也许就不痛了。”徐驰虽然色心大炽,但人家救了自己的小命,你对人家使坏,那还是人养的吗。混混有混混的道德准则,有仇必偿,有恩必报。 七娘脸上一红,似乎也察觉到了姿势有点不对,虽明知徐驰又是取笑她的,却不敢再拿人家的屁股出气了。 七娘终究是年轻女子,一察觉气氛有些暧昧,就再也不吭声了。除了大憨之外,七娘从没看见过别的男子的光身子。荒郊僻野的,平常人都看不见几个,更别提那些花花草草了。起初时,七娘只顾着疗伤涂药泥,她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便没往别处想。等到此时一想起来,七娘才发觉是多么的不合适。 尴尬不已的七娘,此时撒手不管也不是,留着继续涂药泥也不是,竟六神无主,呆立当场。 徐驰趴在床榻上,侧着头看着痴痴呆呆的七娘,笑道:“你帮人就帮到底,帮我把它涂完吧。医者父母心,有啥难为情的?你又不是没看见过男人的身子。” 一听徐驰说话,七娘才猛然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便继续自己的工作。动了花痴心肠的七娘,一旦察觉男女有别,就再不说话了,脸色如同一块红布一般晕红。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心,七娘动了花痴心肠,我们的徐驰,则色心更甚,但苦于还有一丝残存的善念,才不至于作出荒唐的举动来。 七娘将徐驰的后背、屁股、大腿等有鞭痕的地方,都细细涂抹了一遍,又想到刚才徐驰说“老子好心好意想帮你”的话,便有些奇怪,这人有伤在身,他能帮到自己甚么? 七娘抬眼看了一下徐驰,却发觉徐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就更发慌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你……你说帮我……你能帮我……甚么事?” 徐驰不好再提“毛毛虫”的话题,便换成另外一套说辞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甚么人?你不说,我如何知道?”七娘不清楚帮忙与甚么人之间有何干系。 “嗨,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就是天下闻名的来一剂来郎中,你未必没听说过我的名头?”徐驰说鬼话是从来不需要打草稿的。 “你是郎中?”七娘惊得跳了起来:“你是医人的?还是医牲口的?”在七娘的理解里,郎中都是上了年纪的,这人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能是郎中吗? 我靠!老子能医牲口吗?徐驰心里有气,却不好发作出来,只得回答说是医人的。 七娘将信将疑道:“那你医得什么病?瘫痪的病医得么?那边山坳里的李三叔,人不老,却瘫痪不起,终日躺在床榻上起不来。你若是医得,不如去给人家医治一番,积德行善呢,你说是不?” “医瘫痪并不难,但我最拿手的,主要是尖锐湿疣啊,淋病梅毒啊,下阴糜烂啊,阳痿不举啊,月经不调啊,不孕不育啊,等等等等,特别是不孕不育,那是手到擒来,药到病除。”后世的牛皮癣广告上,这样的神医多的是,不在乎多一个徐驰。 七娘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徐驰,那都是些甚么病啊,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徐驰认为自己所使用的专业术语太高深了,有必要平民化一点,于是解释道:“这么说吧,就是女人不生娃儿,我治这个最拿手了。” “生不出娃儿也是病么?我一不痛二不痒的,哪来的病?”七娘糊涂了,可见古人对病的理解,还比较狭隘。 徐驰正色道:“怎么不是病?有病就得吃药。至于引发这种病的根本原因,根据科学归纳,不外乎以下三点:第一点就是女人的原因,第二点是男人的原因,第三点是女人男人都有原因——我说的你懂吗?” “我不懂!”七娘回答得很干脆:“女人生娃儿关男人甚么事?难道男人也生得出娃儿?” “切!”徐驰刚想爆粗口,但在恩人面前,他还是很注意分寸的,只得淳淳诱导说:“生娃是女人的事不假,但没有男人,女人能生得出娃儿来吗?你看到过哪个女人没出嫁就生娃儿了?” 七娘笑道:“兄弟真是少见多怪,王屋村的王二妮,没嫁人都生了两个娃呢——兄弟年纪还小,姐看的事比你多了去了。” 徐驰只能彻底无语,这还是洛阳近郊,天子脚下啊。本想着给大周的父老乡亲科普科普,到头来估计还得让七娘给科普了。后世有报道说,夫妻二人结婚六年,妻子还是处女。当时是当作谣言来看待的,本着不信谣不传谣的宗旨,徐驰没有过多的思索。今日听了七娘的话,才知道事实的可怕,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到的。 徐驰知道科普无望,只得退而求其次,问七娘道:“你和大憨睡过觉吗?” 七娘羞人答答的道:“睡过的,只是大憨呼噜太大,又臭不可闻,后来就分开睡了,我睡里间,他睡外间——但天冷的时候,我们是睡一起的,暖和一点。” 徐驰苦笑着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不是单纯普通的睡觉!” 七娘更纳闷了:“睡觉还有甚么普通不普通的?还不都是四脚朝天,或者像你这般趴着?” 对待非常之人,必须有非常之举,徐驰不打算装文艺青年了,干脆**裸的问道:“大憨的**,你用过吗?好用吗?”“呸,你这下流胚子,姐还以为你是老实人呢,想不到你和张二麻子王三愣子一样的货色,专门问那不该问的地方。”七娘很是愤怒地看着徐驰,很是为自己的遇人不淑而悔恨。 第185章 幸福之门 徐驰色心大炽,把头扭到七娘一边。 七娘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嘤咛一声,低声问兄弟你做甚么。 徐驰心里在淫笑不已,脸上却一本正经的说:“你说我做什么?做郎中的,除了望闻问切,还能做什么呢?望也望过了,问也问过了,剩下就是切脉闻味——你知道不?” “我……我哪知道……”“望闻问切”的说法,七娘倒是听说过,但具体是如何个望闻问切,七娘就不清楚了。 七娘虽然害羞,但徐驰是色中老手,在徐驰的轻揉慢捻之下,七娘呼吸急促起来,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 此时的七娘,心里特别矛盾,理智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她应该起身离开,不让这个郎中切脉了。但那种从没有过的麻麻的痒痒的感觉,又让她不忍离去。 七娘几经踟蹰,最终还是决定听任徐驰切脉,人家是郎中呢,说不定经过他的医治,真的能生出娃儿来。七娘想到此处,便使劲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任凭徐驰上下施为。 我们的来一剂来郎中,活学活用中医的传统理论,把“望闻问切”四个字当中的“切”字,发挥得淋漓尽致,炉火纯青。 七娘起初还忍的住,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猛然侧过身来,一把抱住徐驰的脖子,一条腿也搭到了徐驰刚刚涂了药泥的后背上。 可怜的来郎中,尽管痛得只吸凉气,却不敢发作出来。自作孽不可活,这全都是自己讨来的呀! 此时的七娘与徐驰,如交颈的鸳鸯,凑到了一处。 “别急,等一下你自然就知道了——你好好的躺着,我来给你播种。” 七娘将信将疑之下,便老老实实的依照徐驰的话,真的又躺下了。 可怜的徐驰,七娘身上的衣衫,在另一条战线上,纵横驰骋,辛勤地播起种来。□□□□□□□□□□(为了本文的纯洁,此处省略一千九百九十四字)。 七娘初尝人伦,又痛又麻又喜,个中滋味,自不待言。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鞑伐,七娘连泄三次,最后再也不想动了,如一只乖巧的小猫,蜷伏在床榻之上。 里间的七娘与徐驰,播种播得热火朝天,而外间的大憨,依然鼾声如雷。 “来郎中……”七娘怯怯地道:“你说播上了吗?” 徐驰“噗嗤”一笑,说道:“播种也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不是播种的季节,播了种说不定也是颗粒无收。” 七娘若有所失,道:“那不我们刚才白忙活了?” “什么白忙活了?难道你不喜欢我们刚才这样播种的事情吗?”徐驰无奈得直翻白眼。 七娘把头埋到了胸前,低声道:“我……我喜欢,哪怕是没播上种,我也喜欢。” 徐驰笑道:“这就对了,舍得十年等,总有一年收,你和大憨,只要坚持天天晚上播种,生孩子就是迟早的事,知道不?” “恩!”七娘好像是真的懂了,使劲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怯怯地问道:“大憨他的**,是软的,也能播种么?” 徐驰哑然,这还真不好回答了,只得继续科普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你经常摸摸他的**,如果能变硬,那么播种就不成问题;如果硬不起来,就绝对不能播种了。” 七娘想了一想,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和大憨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从没看见他的**能像你的这么硬起来过,恐怕是不能的罢——难怪我生不出娃儿来,原来是大憨没播种的原因么?” “对对,就是这原因。哈哈哈哈,你还不蠢嘛。”徐驰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晚上的科普教育,还算没有白费力气。 初经人事的七娘,并不掩饰她的渴望,见徐驰取笑他,恶狠狠地一把逮住了徐驰的胯下之物,说道:“那我们再播一次好不?” 我靠!这也太急于求成了吧,徐驰大惊失色之下,求饶道:“老子还有伤在身呢,你不能急着生娃儿就不顾惜我的身体吧,你把郎中搞死了,你还想生娃儿不?” 七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能不急吗?你要是走了,大憨又不能播种,谁还给我播种啊?” 徐驰笑道:“你们这里的男人,未必都死光了不成?你长得漂亮,你若是要人播种,哪个男人不哭着求着,争着为你帮忙,老子还不相信呢?” 七娘窝在徐驰的怀里,在徐驰的蛋蛋上,轻轻拧了一下,促狭地笑了笑,说道:“我找别的男人播种,你不生气吗?” 徐驰不由得一愣,便托住七娘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凝神而看,却不说话。这最后一句话,才更像一个正常人该说的话。她既然知道说这句话,就表明她并非不懂男女之情,难道她以前所说的,都是故意装疯卖傻?如果不是装疯卖傻,那又会是什么意思? 第186章 留去总关情 一宿无话,七娘一直将徐驰紧紧抱住,生怕一觉醒来,徐驰就飞了似的。梦呓之中,七娘好几次说:“来郎中,你再不走了好不……” 徐驰白天时一直昏睡,晚上倒很清醒,是以听到了七娘的梦呓。“我找别的男人播种,你不生气么?”晚上七娘最后说的一句话,言犹在耳,徐驰很是怀疑,七娘的梦呓,是否也是故意的做作。若是如此,七娘倒真有些小聪明。若是生在富贵人家,说不定也如柳絮儿一般的工于心计。 第二日一早,徐驰正打算睡个回笼觉时,大憨猛然推门而入。一见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竟拍着手大喜道:“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以后七娘就不会再烦我了。” 两人一齐惊醒,七娘斥责道:“大憨你胡闹个甚么?我几时烦过你?” 徐驰睡意顿消,毕竟睡了人家的女人,未免心虚气短,如果大憨神智正常,徐驰的小命,可就灰飞烟灭了。 七娘斥责完大憨,突然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恬不知耻,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却与别的男子引颈交股,哪还有脸责骂自己的男人呢?七娘起了身,整理好裙裾,柔声对大憨道:“大憨呀,今日你就莫去打柴卖了,在家歇息一日,好不?” “为什么呀?”大憨一脸的不解:“我寻思着到集上卖了柴,顺便买些肉回来,给这厮补身子呢——当然,七娘你也可以吃一点的,大不了我多买些。” 徐驰看了看七娘,两人神色都不太自然,两人苟且偷情,大憨却还担心他们的身子,怕他们吃不消。 七娘歉然道:“大憨那你早去早回,莫到路上耽误了。” “嘿嘿,晓得晓得。”大憨一边说,一边就揣了两个馍一样的东西出门了,竟然也不要刷牙洗脸。 大憨虽然人畜无害,但大憨在家时,徐驰多少有些心虚,等大憨一走,徐驰又扯住七娘说:“再睡会儿吧,还早呢。” 七娘窃笑道:“你肚子未必不饿么?要睡你只管睡,我去给你弄些吃食准备好。” 徐驰笑道:“不饿不饿,你就再睡会儿吧,两个人一起睡着才暖和。” 其时已是四月,天气转暖,白天时,穿一件单衫也就够了,晚上也无需盖太厚的棉絮。七娘明知徐驰说的是鬼话,却不揭穿他,半推半就地与徐驰并排躺了下来。 两人又亲热了一回,那七娘食髓知味,如痴似醉,若不是徐驰有伤在身,她还不知道要癫狂到什么样子。 完事儿之后,七娘忙活了好一阵,将家里烘干了的兔子肉,野雉等东西,一并拿出来,烹煮给徐驰吃。 七娘厨艺甚好,食材也是山珍野味,但徐驰的好生活过习惯了的,对这些的东西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七娘虽殷殷相劝,让他多吃一点,徐驰却反而让给七娘吃。 让徐驰不可思议的是,七娘的谈吐举止,竟大异于昨日,而更像一个大家闺秀。与昨日的话唠多舌,文墨不通,粗蠢愚笨,更是判若两人。 徐驰仔细凝视着七娘,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来。 七娘莞尔一笑,浅笑道:“公子你看甚么?奴家的脸上,可有甚么值得好看的?” “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七娘笑道:“公子怎么这般问奴家?奴家不就是七娘么?” “七娘是不假,但你昨日是不是故意装疯卖傻?故意装作蠢笨愚钝?”徐驰直视着七娘,逼问她道。 七娘羞赧地低下头去,嗫嚅道:“公子知道七娘并不是大憨一样的人就行了,公子就别问了罢,奴家不好意思说的。”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七娘黯然道:“七娘是大憨的女人,奴家知道公子病一好就会走,必定呆不长,岂能是长久的夫妻?” 徐驰笑道:“谁说非要我住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难道不可以跟着我走吗?大憨也一起走。我保证你们两个吃香的喝辣的,大憨也不需要辛苦的打柴卖了。” 七娘默然半晌,抬头说道:“要不公子到这里住上一年,一年之后,七娘便带着大憨跟着你走,哪怕是浪迹天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七娘也绝无怨言。” 徐驰奇道:“为什么非要一年之后?现在就跟我走不行吗?” “大憨他爹才过世两年,奴家无论如何,也要等三年大孝满了,才做打算。”七娘毅然决然道。 徐驰哭笑不得,摇头说:“这是什么狗屁理由?爱老敬老,孝敬长辈,孝心放在心里就是了,何必非要拘泥于三年之期呢?” “你……”七娘刚想出言指责,但又怕伤了徐驰的心,只得低声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大憨他爹,对七娘形同生父。自九年前,蒙他老人家搭救,奴家才得以活命。这九年来,公公待我如掌上明珠,比亲生女儿还亲。爹一死,奴家就与大憨二人相依为命,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却谁知,昨日竟遇到了你,奴家……奴家……” 七娘说到此处,羞红满面,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徐驰笑了,替她说道:“奴家就春心大动,把你救到家来,想成就一番好事,最不济也要弄个一男半女出来,为这个小家庭添上一口人,热闹一点,以后也有个依靠。” 七娘佯怒道:“你……”却冷不丁伸出手来,在徐驰的大腿上,又拧了一把:“看你还敢乱说!” 徐驰继续说道:“你为了让我为你播种,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就故意装疯卖傻,装作对男女之事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引我入套。然后再围绕着播种的事,更是装作什么都不懂——我说的是吗?” 徐驰一番话,说中了七娘的那番小心思。七娘求饶道:“公子别说了行不?七娘都让你给羞死了……” “哈哈哈哈,”徐驰大笑道:“凭七娘的美色,要找个男人播种,还不是一抓一大把,为什么如此煞费苦心,用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七娘羞赧地一笑:“奴家有甚么姿色的?公子就别安慰奴家了。再说,奴家所能认识的男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睁眼瞎。说实在的,奴家……奴家也……看他们不上……” 徐驰笑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找个读书人播种么?” “也不是非要读书人,但至少奴家要看的顺眼罢……”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老子也是读书人了,嘿嘿……”徐驰大笑不止,曾几何时,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目不识丁,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如今竟然也是读书人了。 七娘奇怪地道:“公子笑甚么?公子是郎中,难道不认识字么?” “只允许你装疯卖傻,就不允许我弄虚作假?”徐驰大笑道:“你挑花眼了吧,昨晚上给你播种的,到头来还是个睁眼瞎——唉,你命苦啊,千辛万苦弄回来个人,结果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不是读书人?”七娘摇了摇头,“奴家才不信呢,哪个种地卖苦力的,像公子这般白净俊秀?你摸一摸你自己的手,哪里可有一处老茧?” “你这是什么理论呀?不种地不卖苦力,就一定是读书人吗?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他们不需要种地卖苦力,但不一定非读书不可啊。就像我,既不是富家公子,也不是种地卖柴的,叫花子一个,走到哪讨到哪,不是照样生活吗?” “你!”七娘再一次瞠目结舌了:“公子你说你是讨饭的花子?” “是呀!有什么奇怪的吗?因为我是专业要饭的,所以不需要种地卖苦力,所以手上也没老茧,还所以也没有读书——嘿嘿,你后悔也迟了。我们昨晚上播一个晚上的种,没播上还好说,播上了可就麻烦了,那东西种下了就取不出来的。” 七娘莞尔一笑道:“奴家才不管你是个甚么样的人,奴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看得特别顺眼,你是读书人也好,是叫花子也罢,反正奴家就喜欢你播……播种……” 果然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其实,七娘的话,道出了每个人的内心:你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他的每一处就都是缺点;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他的每一处就都成了优点。 “不过,公子若是花子,打死奴家也不会信的。”七娘狡黠地一笑,仿佛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你未必还会看相算命?” “叫花子哪有像你这么挑食的?七娘自信厨艺不差,又把留着过年过节的好东西全都拿出来,弄给你吃,给你补身子。饶是如此,奴家还是看得出来,公子似乎还是难以下咽——奴家说的可是么?” 好个精明狡猾的女子!若徐驰再住得几天,鬼知道她还能弄出什么动静来。 徐驰苦笑不已,一向自诩精明的人,竟被一个山野女子蒙骗了一个晚上。若不是七娘没打算再瞒下去,徐驰说不定现在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两人说笑了许久,七娘带徐驰去近处,又采了些草药回来,捣成泥,涂抹在徐驰的屁股上。那草药确实有些灵验,昨晚涂了药泥的地方,鞭痕明显的消退了不少,没有那般可怖了。不去刻意的触碰,也不会无端的感到痛疼。 第187章 别七娘 大憨回来时,果然拿荷叶包了一块猪肉回来。很显然,大憨对徐驰的热情,远远超出了七娘对徐驰的热情。拿大憨的话来说,有客人在家,他就有好东西吃,七娘晚上也不会打扰他睡觉了。 徐驰却多少有些心虚,总有种做贼的感觉。 一待吃完饭,大憨就睡觉了。古代的小山村,你别指望有什么娱乐活动,唯一的娱乐便是自娱自乐。不到现代的七点,徐驰就和七娘上床了,继续着昨晚的故事。 徐驰三月不知肉味,自然乐意如此。那七娘更是食髓知味,乐此不疲。两人犹如是干柴遇着了烈火,一点就着,一烧就旺。两人做了说会儿话,说会儿话又做,直累到精疲力竭为止。 徐驰在七娘处一连修养了三日,用鞭子抽破了的地方,早已结痂,已无大碍了。这日一早,便是徐驰动身回家的时候了。七娘虽然心里大为不舍,但徐驰早就和她商量好了的,亦是无法。七娘知道,这种穷乡僻野的地方,想拴住他是不可能的,自己也配他不上,你让人家如何愿意留下来呢? 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徐驰临行前一天,七娘便烙了一天的大饼,预备着徐驰路上充饥的。四月的天气,早已转热,不耐多储,不是徐驰总让她少弄点,肯怕徐驰就得背百八十斤的烙饼上路了。 七娘又翻箱倒柜,拿出多年来的积蓄,总计有一千多文,送与徐驰当盘缠。这点钱在徐驰眼里,或许根本不算钱,但却是七娘的整个家当,还是挺让徐驰感动的。 到鸦岭集的驿道,不过六七里山路,翻过两座小山头就到了。到鸦岭集时,天已大亮,三人站在驿道旁,看有无顺路的马车。 古代不是现代,并没有公共交通,出远门,要么是自己备马车,要么就是搭顺风车。当然,一般来说,县城里设有馆驿,但徐驰并不是朝廷里当官的,馆驿自然也依靠不上。 三人站了半天,往南走的马车倒是不少,但要么是坐不下,要么就是不愿意搭乘生人。三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便去问是否出租。那马车夫说早已租出去了,租车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下车去打听一个甚么人去了。并且就她一个人,如果她同意的话,徐驰搭一下顺风车,他倒不介意的,还多少能多赚几个。 徐驰一听大喜,便与七娘大憨站在马车旁,等那租车的人反转回来。 左等右等,那马车夫所说的租车人,终于回来了。徐驰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絮儿。 柳絮儿一眼就认出了徐驰,叫了声“老爷”便扑进徐驰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奴家总算是找到老爷了……奴家就知道老爷走不远的,一路沿途打听,却打听不到老爷的消息……老爷你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呀……柳絮儿又哭又笑,那种喜极而泣的情形,令七娘与大憨都深受感染。 原来,武则天为了安抚武懿宗,便听任他封城三天,阿臧求情也没有答应。柳絮儿又求助于武三思父子,却连大门都进不去。武三思与徐驰交好,本指望徐驰站在武氏家族阵营的,谁知道徐驰竟然公然与武氏家族作对,自然就不会帮他了。 柳絮儿好不容易等到开了城门,便迅速出城,一路打听徐驰的踪迹,想不到来至鸦岭集,竟与徐驰意外重逢。 柳絮儿抱住徐驰,哭了一阵,又傻笑了一阵,便伸手去脱徐驰的裤子,嘴里说着:“让奴家看看,老爷的伤可好了?” 徐驰哭笑不得,连忙阻止柳絮儿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的——大庭广众之下,我总不能光着屁股吧。” 柳絮儿赧颜一笑,才止住了她的荒唐举动,却还是不放心地在徐驰的屁股上摸了一摸,触手所及,却是一层柔软的棉絮,问道:“老爷还痛不?” 七娘担心衣衫会擦伤徐驰的屁股,就想了个办法,拿棉絮缝了一个布垫,围在徐驰的屁股上,犹如小孩子垫的尿不湿。 徐驰将大憨与七娘介绍给柳絮儿,并说道:“老爷要不是他们两个,恐怕就死在了洛阳城外。” 柳絮儿落落大方地给七娘与大憨施礼道:“多谢大憨兄弟,多谢七娘妹妹,你们两位的大恩大德,姐姐永世不忘。” 七娘慌忙还了礼,柳絮儿与徐驰的亲昵举动,七娘哪有不明白二人关系的道理?在衣着光鲜,举止得体的柳絮儿面前,七娘自惭形秽,颇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七娘心想,幸亏没有答应他跟着他走,跟着他也只有被看轻的份,自己的容貌比起他娘子来,真的差太远了。 其实七娘的姿色丝毫不在柳絮儿之下,更是胜在年轻。只是村野的农妇,在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上,自然比不得跟着徐驰混了一年的柳絮儿。七娘心里的自卑,误以为在姿色上比人家差了一大截,自然不足为怪了。 徐驰身上,穿的是大憨的粗布衣衫,大憨身材比徐驰大了一个圈不止,所以穿在身上只晃荡。柳絮儿忍俊不禁,赶紧拿出徐驰的衣衫来,替他换下,才有点像模像样。 所谓是三分的人才,七分的打扮,装扮一新的徐驰,更显得清秀儒雅,把个七娘都看痴了。越是如此,七娘心里越是舍不得徐驰走,又悔不该不答应徐驰的。七娘心思忐忑,极其矛盾,惴惴不安。 临别在即,徐驰也有些挂怀七娘,便对柳絮儿道:“有钱吗?都给七娘吧。” 一看七娘与大憨的穿着,便知是穷苦百姓,柳絮儿忙不跌地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三贯多钱全部拿了出来,送与大憨道:“拿着罢兄弟,我家老爷麻烦了你们这么久,一点心意而已。” 可怜的大憨,一辈子从来没见过一整串的银钱,不等七娘道谢,便伸手接了过去,只呵呵傻笑不已。 “还有吗?”徐驰不相信柳絮儿就拿着三四贯钱上路。徐驰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钱,也从来不问这些事,家里的收支,全是柳絮儿管着。柳絮儿笑道:“银钱太重,奴家只背得了这么多,余下的全是银票,反正要花销时,到沿途的州县兑了便是——给七娘妹妹银票可以不?” 第188章 重生之我要重新做人 徐驰点了点头,银票与现钱无异,后世的银行卡还需要密码,银票连密码都不需要,可以直接到钱庄承兑。 柳絮儿从包袱里层拿出五张银票来,问徐驰道:“五千贯有了吗?”大憨与七娘救了徐驰一命,拿少了是对徐驰的侮辱,拿多了柳絮儿又不想。 徐驰点头同意了,他本来就对钱没什么概念。 柳絮儿将银票送到七娘跟前道:“七娘妹妹你且拿着,贴补些家用,也是老爷的一番心意。” 大憨不认识银票,但七娘是认识的。七娘一惊,这来郎中到底是个甚么人啊,一出手就是五千贯。这还不算,看那女人的包袱里,这样的银票,少说也有几百张,那得多少钱啊? 七娘慌忙伸手挡开,“不要不要,七娘真的不要,有钱也没地方花呢,你们自己留着罢。”七娘并非虚情假意,五千贯对她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若是无意中捡到五文钱,她或许还会高兴好大一阵,但五千贯,那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去花钱。 柳絮儿执意要给,七娘执意不要,两人的反常举动,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七娘更加惊恐,连声催促柳絮儿道:“姐姐快快收起来,外人看见了不好,怕起歹心……” 徐驰一惊,一次性给七娘那么多钱,真的是好事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给了七娘五千贯,很有可能不但不能给七娘带来幸福,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徐驰一念及此,赶紧吩咐柳絮儿道:“你收起来吧,七娘的话有道理。” 柳絮儿将银票收起之后,又将头上的发钗簪子之类的,悉数取了下来,别到七娘的头上。古代女子的发饰,往往是纯金纯银制品,较为值钱,不像后世两三块一个的地摊货。 七娘虽还是推却,但架不住柳絮儿的热情,又加上徐驰也在一旁给她拾掇头发,只得含羞带怯的允了。 徐驰临上马车时,一直微笑着的七娘突然流下泪来,哽咽道:“七娘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公子么?” 徐驰也有些不舍,一把将七娘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颊,发誓道:“七娘你放心,一年之后,我必定来接你,只要我还没死。” 众目睽睽之下,七娘也顾不得害羞了,任徐驰搂着她亲昵,一边泪眼婆娑,一边嘱咐他保重身体,她会在家里等着他的。 可怜的大憨,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子搂抱在一起,心想,这有甚么好哭的,又不是不能再见面了。大憨现在思考的问题是,手上的钱,到底能买多少肉,能吃几顿? 马车上路了,透过马车上的小轩窗,徐驰只看到七娘泪流满面,不能自抑,哭着朝他挥手,让他保重。 徐驰也朝七娘挥手:“七娘,我还会回来的!你等着我!”马车渐行渐快,直到看不见七娘为止。 徐驰缩回头去,跪坐在马车中直出神。与七娘虽只相处了三天,七娘也不会比别的女人更漂亮更聪明,但不知为何,徐驰总觉得与七娘割舍不下。或许是距离产生美,或许是时间产生美,与七娘倏聚倏离,反而更劳牵挂,更多怀念。 柳絮儿看着若有所失的徐驰,噗嗤笑道:“老爷既然心有不舍,怎么不将七娘妹妹带回台州?而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洛阳。” “她还有大憨呢,怎么是孤零零的?” “大憨也可以一起走呀,也不差他一个人的饭食,难道他们家还有其他人不成?” “人倒是没了,只是七娘的公公,也就是大憨的爹,过世还没满三年,不便迁徙,七娘不愿意跟我走。” 柳絮儿一愣:“大憨和七娘是夫妻二人?奴家还以为他们是兄妹呢。老爷和七娘……那样的,大憨就没意见?” “你看他像是有意见的人吗?人家还求之不得呢,他还想让我一直住下去,晚上他可以睡个安稳觉,免得七娘打扰他。” 柳絮儿噗嗤一乐:“老爷真的运气好,落难之时,有美娇娘相救。哪怕那美娇娘嫁人了,却还是老爷的床上之宾。” 徐驰本来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刚刚还有些伤感,但气场一过,就恢复了常态。当下便反驳柳絮儿道:“老子有个什么狗屁运气?上次落难时,是你救的我,就算是美娇娘,也是嫁过人的美娇娘。这次落难,是七娘救的我,也是嫁过人的美娇娘。老子这运气也叫他妈的好吗?落难两次了,就没见过黄花大闺女来搭救老子,有的就是你和七娘这样的过期美女。这是他妈的运气好?” 徐驰本来是当玩笑话说的,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絮儿一愣,再也乐不起来了,只埋着头,低声道:“老爷对不起……奴家不是有心要惹老爷生气……” 柳絮儿心想,这冤家,到底还是嫌弃自己人老珠黄了,自己以后如何是好?柳絮儿想到此处,很是伤心,原来是一心一意的打算一辈子就这样跟着徐驰,哪怕是不要名分。如今看来,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可怜的柳絮儿,还在兀自伤感,徐驰又在溜火车了:“其实你和七娘这样的过期美女,老子还是挺喜欢的,过期美女又怎么样,至少是对老子真心实意吧,比那些人走茶凉的黄花大闺女强多了。比如裴丽妃,她是黄花大闺女呀,老子一落难,她就不见人影儿了。我呸,还是老子的絮儿好!” 徐驰一边说着,一边就拿头枕到了柳絮儿的大腿上。屁股还不能坐,只能趴着,马车又狭小,躺在别人的身上,能节省空间。 柳絮儿的小心肝,刚刚还倍受打击,让徐驰一胡溜,又心安多了,反而替裴丽妃鸣起冤来,说道:“自打封了城,丽妃妹妹其实比奴家还着急,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掉了不是泪珠儿,还不是担心老爷你的生死。” 徐驰摇头道:“她心里要是真的有老子的话,她肯定就会和你一起出来寻找老子了——你没必要安慰老子,老子的心大得很,不会为一个薄情寡义的女子伤心的,老子是气不死的。” 柳絮儿知道,徐驰越是这么说,就表明他越是在乎,但柳絮儿也确实不清楚,裴丽妃为什么不跟着她出来寻找徐驰。 柳絮儿道:“奴家一直以为,城门一开,裴妹妹就会与奴家一同出城。但不曾想到的是,裴妹妹说,她暂时还不会离开洛阳城,只让奴家找到老爷之后,给她报个讯。她还说,如果到时候,她侥幸没死,她就一定会去台州寻找我等。” 徐驰将信将疑地看着柳絮儿,那裴丽妃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柳絮儿道:“奴家也很是疑惑,看裴妹妹那伤心的模样,不似有假,或许她有甚么难言之隐,也不一定的,老爷先别发火,免得气坏了身子,裴妹妹不是一个薄情寡恩之人,奴家还是看得出来的。” 徐驰虽不小家子气,但裴丽妃毕竟是他的枕边人,多少有些介怀。张翰、赵裕民、王胡子等人,因为有战功,现在都是两百人的头儿了,相当于后世的连级干部。军队军规极严,不得擅自离开,他们三人不来寻找自己,还是情有可原的。再说,徐驰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抛弃前途,来寻找自己,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与追求,跟着自己混,顶多是饿不死。自己这样的混混性格,要想给他们一个光明的前途,几乎是不可能的。 徐驰自去年端午节赴缙云之任始,到今日,不知不觉间,竟有整整一年了。这一年,当过县令,去过朝堂,上过战场,斩过刺史,杀过亲王,从南到北,搅得一派乌烟瘴气。去年离开临海,踌躇满志去赴任时,徐驰的身边有馨儿与单绫;今年被打得遍体鳞伤回临海时,身边却只剩下柳絮儿了。 徐驰默然良久,这一年来,不知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徐驰如果不任性胡来,或许今日便是衣锦还乡,另外一番风光。但徐驰毕竟是徐驰,混混毕竟是混混,如果混混一本正经起来,他就不是混混了,就不是徐驰了。 徐驰想,或许自己本来就不是当官的料,自己不会收敛,自己不会审时度势,自己不会拍马逢迎,自己不会阴谋阳谋,自己所有的,还是后世的混混气息与流氓作风,这样的人,能当官吗?不是武则天法外开恩,徐驰说不定就脑袋搬家了。 徐驰想,老子毕竟是穿越来的,还是很幸运的,后世的徐驰没钱,现在有钱了,后世的徐驰没女人,现在有女人了。家里有馨儿,车里有柳絮儿,到明年把七娘也接过来,加上自己,正好四个,能凑一桌麻将了。 还有,后世的徐驰没亲人,现在有了一个年轻的娘,虽然芸娘还没有得到徐驰内心里的认可,但毕竟人家是拿自己当亲生儿子看待的,自己难得不能尽尽孝道吗? 徐驰想了很久,回临海也好,整天逛逛街,打打麻将,亲亲女人,孝敬一下亲娘,无所事事混日子,不是更好吗? “好!就这样,老子不当他妈的官了,回家重新做人去!”想到得意之处,徐驰从柳絮儿的大腿上一下子蹭了起来,自言自语地为自己鼓起劲儿来。徐驰的正常思维没有维持半个时辰,又开始自信满满起来。 柳絮儿吓了一跳,忙问道:“老爷你怎么了?甚么重新做人的?” “重新做人就是……老子回家就办酒席,把你正儿八经地娶过来,正儿八经地当老子的女人!重新做人就是重新做一回新郎的意思。你的明白不?”柳絮儿不觉哑然失笑,这冤家,怎么又想到那回事儿上去了?不过笑归笑,心里还是非常欢喜的,管他呢,哪怕是最终被他抛弃,自己也认了,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第189章 阔别重逢 神功二年四月末,曾经的缙云县令,天兵道大总管,虽然挨了皇上的鞭子,但还是正七品上的朝请郎,陈秦陈大官人,终于回到了临海永清坊的陈家老宅。 徐驰与柳絮儿只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没有鲜衣怒马,没有随侍扈从,已经相当低调了。饶是如此,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惹得街坊邻里都来看热闹。 芸娘一见徐驰,便抱住他痛哭失声:“秦儿呀,娘亲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徐驰也感概莫名,儿行千里母担忧,要说真正对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就非芸娘莫属了。其他如馨儿、柳絮儿、裴丽妃、七娘,这些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徐驰若有不测,她们或许会悲伤一阵子,然而,夫妻如衣服,她们依然可以改嫁,可以重新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可以重新寻找属于她们的幸福。 徐驰端详着自己太显年轻的亲娘,一年的时间,芸娘因为担心受怕太多,牵挂思念太多,眼角处显露出了鱼尾纹。三十四五岁的芸娘,本不显老,又养尊处优,本应该光彩照人的,却因了徐驰的原因,而过早地显出了老态,徐驰看得一阵心痛。 “娘,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哪儿也不去了,一辈子都和娘住在一起!”打算重新做人的徐驰,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四海之大,只取一瓢为饮,广厦千间,居地不过七尺,高官厚禄又如何,美女千钟又如何,人就是那么几十年,何不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呢? 芸娘哭过一阵子,又笑过一阵子,便也如柳絮儿一般,伸手就去摸徐驰的屁股:“秦儿,你屁股还痛么?” “没事了没事了,早就好了——娘你怎么知道的?”徐驰一愣,莫非是柳絮儿捎信回家了? 芸娘道:“那位王大哥说的,说你被皇上抽了五十鞭子,丢出了京城,生死不知——娘正担心得要死呢,想不到我的秦儿竟然自己回来了。” “王大哥?什么王大哥?” 馨儿在旁解释道:“就是王胡子。” 徐驰一愣,“他怎么来临海了?怎么路上没看到他?” 芸娘道:“那王大哥早你两日就来了,见你不在,便与大郎一起,到沿路去寻你去了。” 原来,徐驰的四个随从,张翰、赵裕民、王胡子、许衡,升为队正之后,便编入了许奎的右骁卫。许奎治军极严,张翰、赵裕民、许衡三人不敢随意脱队来寻徐驰,请假又不准,只得硬着头皮在营中当差。只有王胡子,人傻性子犟,又无家室妻儿拖累,便不假而去,直奔临海而来。王胡子单枪匹马的,又是行伍出身,速度自然比徐驰柳絮儿两人要快了许多,以致先他们两日便到临海了。 让徐驰有些意外的是,唐倩母女、秦娘子、韩可可、萍儿几个,竟然一直吃住在陈家。五个女人,除了萍儿太小,跟着芸娘读书习字以外,全都做了陈家的使唤丫头。按理说,这几个人,徐驰都给了她们上千贯的资财,她们也算是有钱人了,完全可以买房买地,衣食无忧地过完一辈子。徐驰想不到的是,她们竟然还甘为下人。 其实,站在她们几个的角度,也并不难理解。唐倩母女,纯粹是为了报恩,慧慧是他冒着杀头之罪找回来的,钱也是徐驰给的,她们没有理由不一直跟着徐驰。如果徐驰真的被杀了,她们也准备着一直留在芸娘身边照顾她。至于秦娘子与韩可可二人,年纪还小,金钱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安身之处,有一个有人说话,有温馨感的地方。陈家正好符合这些,芸娘善良,从不把她们当下人看待。她们作伴一起留在陈家,彼此知根知底的,可以互相照应。 最小的萍儿,张翰三人去洛阳时,便托付在了陈家,自然更不消说了。 徐驰又给养父陈尚请了安。徐驰为缙云令时,陈尚没少跟着沾光。后来徐驰竟一下子当上了天兵道大总管,陈尚更是在整个台州横着走,连刺史大人见了他,都得互相拱手致意。今日徐驰落了难,被皇上驱逐出了洛阳,也是人尽皆知。众人未免有些看笑话,都说是陈家不过一暴发户,落不得长久的。感受最深的莫过于陈尚了,从昔日的威风八面,到今日大家都有意的躲着他,反差何其之大。 陈尚安慰了徐驰几句,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野种就是野种,谁知道他亲爹是个甚么样的人,生出个儿子,本来有大好的前程,谁知道三下两下竟让他给弄没了。 等徐驰挨个儿与众人亲热了个够,却冷落了还怯怯地站一边的柳絮儿。你说柳絮儿是个什么人,心计甚多,七窍玲珑,她岂是个怕事儿的主?她之所以怯怯的独立一旁,为的就是在芸娘面前落个好印象,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装嫩。 其实,芸娘早就看到柳絮儿了,只是只顾着抱着自家儿子亲热去了,也便没有理睬她。待停歇下来,便问徐驰道:“秦儿,这位是……” 徐驰笑嘻嘻地将柳絮儿拉到芸娘面前,说道:“娘,这是您儿媳妇,我自己给你找的,你看着还行不?” 落落大方的柳絮儿,此时也是极为忸捏,对芸娘盈盈施了一礼,道:“絮儿……拜见……夫人……” 柳絮儿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芸娘才算恰当,自己只比芸娘小五六岁,称呼母亲实在喊不出口。即使她硬着头皮称呼一声“娘”,芸娘会不会答应呢?会不会认她这个儿媳妇呢?毕竟她与陈秦,只有夫妻之实而无夫妻之名。在古代,像她这般,没有三媒六证的就与别的男人混在了一起,是极端下流轻贱的,是被人看不起,并且遭人唾骂的。 这些都还不算,最要命的是,她柳絮儿还是个破鞋,早就嫁过人的。嫁过人也还不算,她竟然为了与自己的夫家侄子通奸,而谋杀了自己的亲夫。按照大周的律法,十恶之罪,她一个人就占了两恶,杀一万次都不为过。 这些又不算,自己不说,陈秦不说,或许谁也无从知道,偏偏是自己做的好事,在缙云县衙时就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馨儿唐倩等人,岂有没告诉芸娘的道理? 芸娘一听徐驰说,这女子竟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就差点吓掉了下巴。芸娘心里叫苦不迭,心想自己这儿子,究竟是怎么了?先前是个人见人欺的老实孩子,死而复生之后,竟一改常态,变得胆大妄为起来。去外做了一年的官,先后杀了一个刺史和一个亲王,还自作主张的自己讨了一房小妾。讨小妾也就罢了,你倒是找年纪小一点的啊。像这个叫甚么柳絮儿的,不但年纪大,还嫁过人,通过奸,心肠歹毒,阴险下流。 儿子刚刚回来,自己舍不得骂他,只能等以后再劝说他了,芸娘含笑对柳絮儿道:“妹妹不必多礼,姐姐还得感谢妹妹对秦儿的关照呢。” 芸娘与柳絮儿以姐妹相称,好似根本没听见她儿子的话一般。 柳絮儿心里有些忐忑,此事虽早在意料之中,但真正的临到头了,还是很难受的。 柳絮儿又与馨儿唐倩等人见了礼,几人也算是老相识了,气氛还是很亲热的。 只有可怜的馨儿,还是个未见过世面的新媳妇似的,畏畏缩缩地站在人堆后面,不敢与徐驰见面。 永清坊陈家,一改两天来的愁云惨雾,霎时变得热闹起来。芸娘、唐倩、秦娘子、韩可可、萍儿等人,拉着徐驰有说不完的话题,问不完的新鲜事儿。唯独柳絮儿与馨儿,这两个与徐驰上过床的女人,却各有心思,表情有些尴尬不自在。 是日夜,徐驰来到阔别已久的小跨院西厢房中,馨儿都荒芜半年多了,是该好好的慰藉慰藉了。 馨儿见徐驰进了房,赶紧为徐驰打水洗脸洗脚,这是徐驰的老习惯。徐驰死而复生之后的第一个晚上,馨儿因为犟着不给徐驰洗脚而饱受拳脚之苦,馨儿一直是记得的。后来到了缙云县衙,这个习惯还是保持了的。 盥洗完之后,馨儿怯怯的对徐驰道:“三郎……今晚上让柳姐姐陪三郎好不?奴家……奴家……” 徐驰笑道:“以后你们两个要团结友爱,不能争风吃醋,谁不依老子的规矩,老子就打谁的屁股——不过今天晚上,你就不必谦让了,先把你喂饱再说。至于以后,老子想睡哪就睡哪,你们不能管也管不着——记着没有?” 徐驰先立规矩再睡觉,家里女人多了,真要是像泼妇一般闹起来,徐驰是大男子主义者,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馨儿低声下气地道:“记着了——奴家今日是那个来了,怕不能侍候三郎,是以……是以……”“没事没事,”徐驰大度地一挥手:“老子不是非要那个不可的。这半年来,你一个人辛苦了,老子安慰安慰你,也是应该的,老子是很通情达理的,是吧?” 第190章 好事多磨 徐驰态度坚决,馨儿无奈,略略迟疑了一下,便服侍徐驰宽衣解带,然后自己也畏畏缩缩的躺在徐驰身侧。 既然馨儿来那个了,徐驰当然不会不顾惜她的身体,只将她抱在怀中,亲昵的一阵,便睡着了。 徐驰不是刚到大唐时的徐驰,那时,他是色中饿鬼,也只有馨儿那么一个猎物,自然抓住她不放。现在的徐驰,并不缺女人,既然馨儿不便,他自然不会强求。 馨儿长舒了一口气,暂时把心放了下去。 馨儿畏畏缩缩地躺在徐驰身边,既不敢离得太远了,又不敢挨得太近了。离得太远了,怕徐驰起疑心;挨得太近了,又怕徐驰找她做那个事。馨儿左右为难,心思忐忑,如百爪挠心,不得片刻的安宁。 馨儿摸着微微隆起来的肚皮,恨不得一抓就抓破它,将那里面的东西给扯出来。自己一直都没有怀上,早不怀上晚不怀上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怀上了。这要是三郎知道了,自己还能活命吗?不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得了今晚躲不了明晚,趁现在还没人发现之前,得赶紧找高公子想办法去。 与馨儿的心忧如焚恰恰相反的是,徐驰一路车马劳顿,睡的极是香甜。在睡梦中,还梦见自己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大享天伦之乐。梦到得意之处,在睡梦中都笑了好几回。 可怜的徐驰,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枕边人,却怀上了别人家的孩子。 第二日一大早,馨儿趁徐驰还在熟睡的当口,借买胭脂水粉之名,偷偷地溜去找高涧商量对策去了。 高涧道:“馨儿你莫怕,那厮不回来还好,回来了就没他的好果子吃——你只管放心,最迟过两日,我就让他进大牢,到时他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你的事。” 馨儿惊恐地道:“奴家能蒙混过去就行,你也莫让三郎吃苦,好不?” 高涧冷笑道:“那你说如何才能蒙混得过去?你既不想让那厮吃苦,你又想蒙混过去,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若有,你且说出来,我照你的做便是了。” 馨儿哭丧着脸道:“奴家哪来的法子?奴家这不是来求你想法子么?若三郎有个甚么三长两短的,奴家在陈家又如何安生下去?” “你还想跟着那狗日的么?”高涧愤慨地道:“你肚子里怀着我高家的种,那陈家岂能还容得下你?那厮进了州衙大牢之后,我会让他乖乖地将你拱手送给我高家,以雪去年之耻。” 馨儿默然,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如此了,只求菩萨保佑,别弄出大乱子来就好。 馨儿忐忑不安地回到陈府时,徐驰刚刚醒转过来。一晚上没干革命工作,徐驰觉得心痒难耐,胡乱盥洗了一下,便去找柳絮儿。 柳絮儿自知难讨芸娘的欢心,更不可能得到她的首肯,决定先在陈家混一阵再说,看看徐驰的态度。如果他的态度还坚定,在众女环侍之下,他依然还和自己好,就有一线希望。柳絮儿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她有她的算计。 柳絮儿正与唐倩秦娘子等人,与陈家其他的仆妇一起,打扫庭院,擦拭家什什么的。她也不当自己是陈家的媳妇,我给你们当使唤丫头,你芸娘未必会刁难于我罢,柳絮儿作如是想。 徐驰决定践行自己的诺言,公开迎娶柳絮儿。徐驰虽然并不看重这些繁文缛节,但古代的人看得很重要。柳絮儿作为当事的女子,自然更加看重,虽然她从没有表示出来过。 既然要给柳絮儿正名,就必须取得芸娘的同意。徐驰知道芸娘的顾忌,但他有信心说服芸娘,让她按自己的意思来操办。 徐驰要找芸娘说事儿,芸娘也正要找徐驰说事儿,但娘儿俩的意见大相径庭。 “秦儿呀,来陪着娘坐一坐——你的屁股真的不痛了?”芸娘含着笑,眼睛却盯着徐驰的屁股。不是儿子长大成人了,芸娘还真的会立马脱下他的裤子,亲自检视一番。 徐驰使劲将自己的屁股拍了两下,以示屁股确实是完好无损了,以便打消芸娘的顾虑。 “娘,我给您说件事儿……”徐驰决定开门见山,直抒心意。 芸娘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年的时间,自己的儿子死而复生,从一个人见人欺的可怜虫,一下子就变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妄为之人,样子也从豆芽菜,变得像个大男人起来。如果不是自己亲生的,芸娘还以为是换了一个人呢。,不过,话说回来,儿子有了出息,当娘的自然高兴,只是这个儿子不省心,出息大了,倒更让人担心了。 “说罢,娘亲听着呢?” “我打算不到外边去当官了,就在临海本地发展一番,赚点钱自己养活自己。反正是一句话,就是以后一直陪在娘的身边,不让娘担心了。儿子决定重新做人,不找事不惹事,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和娘过一辈子。”要想征得芸娘的同意,适当的铺垫还是很必要的。 芸娘忍俊不禁,这傻小子,他以为他想当官就能当官一样,尽说些傻话。话虽傻,却傻的可爱,芸娘心里犹如灌了蜜一般甜,看来儿子真的懂事了,知道体贴娘亲了。 “所以,儿子决定再给您娶一房儿媳妇!”按照徐驰的推演,娶媳妇是手段,让芸娘幸福是目的,好像他不娶媳妇,芸娘就不能幸福一样。 芸娘果然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娘也有这门心思呢——你看馨儿都到陈家一两年了,还不见怀上陈家的种,娘担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徐驰奇怪地看着芸娘,自己的这个娘,真的这么好说话么?自己还打算费一番口水呢,怎么这么快就同意了? 徐驰既奇怪芸娘态度转变之快,也暗暗奇怪为什么馨儿柳絮儿就不怀孕呢?自己来武周一年有余了,馨儿睡了半年,柳絮儿睡了半年,怎么都不见动静?如果只有一个女人,还不知问题出在谁的身上,但两个女人都不怀孕,那么十之**就是自己有问题了。 想到这里,徐驰一惊,自己的问题会是出在哪里?自己从后世穿越到大唐,若是自己生了孩子,孩子又生了孩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一千多年之后,又把自己给生下来了,岂不是乱了套?难道自己不能生孩子是天意?如果徐驰的推论是正确的,那就麻烦了,上再多的女人也没用。 徐驰现在没法子担心以后的事情,若是天意,担心也没用。现在把该做的事情做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思考。 “娘你同意了?”徐驰问道。 芸娘笑道:“娘哪能不同意呢——秦娘子那孩子,来陈家半年多了,人长得水灵乖巧,又能干,娘亲老早就帮你相中了。娘亲只是没问过你们两个,不知道你们自己可愿意。” 徐驰哭笑不得,难怪芸娘那么快就同意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秦娘子漂是漂亮,但毕竟太小了一点,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心理年龄三十岁的徐驰看来,似乎还过于青涩,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秦娘子还太小,过两三年再考虑不迟,我……” “哪里还小?秦娘子都满了十五岁了,娘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怀上你了——你是不是看不中人家?”芸娘不等徐驰把话说完,就反驳道。武周时期来说,女孩子月信(即月经)一到,便表明长大成人了,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看得中啊,”徐驰从来就不懂得遮遮掩掩的,而是大言不惭地说:“秦娘子我要是要,但不急于现在。儿子想,先把柳絮儿娶进来再说。” 芸娘神色一窒,断然拒绝道:“不行,你要娶那个柳姑娘,娘万万不能同意!” 芸娘生性谨小慎微,从来没个主见,但在徐驰娶柳絮儿的问题上,她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试想一下,一个比儿子大了上十岁的女人,还嫁过人,还与别的人通过奸,还杀过亲夫,不管放在哪个当娘的身上,都是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啊?”因为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徐驰并不着急。 芸娘苦笑道:“娘听馨儿说,那位柳姑娘都二十七八了,比你整整大了十岁不止。你若是娶了柳姑娘,人家岂不是看笑话?” 徐驰笑道:“人家看不看笑话和我有啥关系?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如果儿子这辈子不能娶她,我们两个人都会不开心一辈子。娘为了不让人家看笑话,难道就愿意你儿子痛苦一辈子吗?” 芸娘一愣,儿子的话好像很有道理一样,自己不能因为害怕别人说三道四,而害了孩子一辈子罢。芸娘虽认为儿子的话有道理,但依然摇头道:“那柳姑娘曾谋杀亲夫,乃是十恶之罪,娘亲怕她旧病复发,对秦儿不利。”隋唐以来,就有十恶之罪,柳絮儿谋杀亲夫,称为恶逆,排在十恶的第四位,那罪行是极其重大的,仅次于造反、挖皇帝的祖坟和通敌叛国。芸娘自然担心,柳絮儿既然有前科,既然能谋杀亲夫,以后和自己的儿子闹矛盾了,岂不是她就有可能杀了自己的儿子? 第191章 双喜临门 徐驰笑道:“哪是什么十恶呀,儿子都判她无罪了。难道儿子能是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县太爷吗?” 芸娘心想,这混球,在娘亲面前都摆起谱儿来了。但芸娘也确实没理由再反驳,儿子这么判,连皇上都没说甚么呢,还能是错的不成? 刚刚还觉得理由充足,断然回绝的芸娘,此时也松动起来。真是儿大不由娘,秦儿若是执意如此,自己这个当娘的,又能如何? 徐驰见芸娘犹疑不决,笑道:“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但娘你想过没有,儿子两次遭难,都是她来救的我,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怎么会是十恶不赦之人呢?大十来岁也没事呀,爹不是比娘大了二十多吗?你们也过得好好的呀,是不?” 芸娘苦笑了一下,见儿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便退而求其次,说道:“你若是让娘同意,那就得按娘说的来做。” 徐驰笑逐颜开,连声道:“好好好,只要娘同意,什么都可以依娘的。”徐驰从来不会拿陈尚芸娘当一回事,比如他要娶柳絮儿,不管陈尚芸娘答不答应,最后必然还是要娶的。但徐驰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才恍然明白,芸娘才是最最牵挂他的人,他没有理由让一个最牵挂自己的人伤心。 芸娘笑道:“你若是要娶柳姑娘,就连秦娘子也一并娶了,娘亲看着那小丫头不错的。” 徐驰哑然,双喜临门呀,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自己要是不愿意,那不是没天理了吗?徐驰思索了片刻,装作很蛋疼地道:“唉,就依娘的好了——那娘你自己对她说啊,要是人家不愿意,娘你可不能仗势欺人,强迫人家呀。” 芸娘欣然道:“娘亲岂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么?娘亲这就去问问她,她若是无怨言,娘亲就和你爹商议商议,择个日子,把喜事办了,可好?” 徐驰不但兑现了对柳絮儿许下的诺言,还有可能将秦娘子收入囊中,自己高兴,娘也高兴,幸福的徐驰,都快找不着北了。 徐驰迅速找到柳絮儿,对她说,娘同意我们两个的好事了。 柳絮儿压根就不相信徐驰的话,她还做好了打旷日持久战的准备呢。柳絮儿笑道:“老爷不消哄奴家开心,奴家知道你娘是不会同意的。” “你恨我娘?” “没有没有!”柳絮儿忙不迭地矢口否认道:“人之常情,情之常理,奴家若是你娘亲,也会不同意的。” 徐驰笑道:“但事实是,娘确实同意了!” 柳絮儿见徐驰不像撒谎的样子,犹疑地问道:“老爷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不过娘要你答应她一件事情,她老人家才同意。”徐驰很是无奈地说。 “答应她一件事?”柳絮儿想,能是一件甚么事呢?柳絮儿并不表示出心里的疑惑,嘴上却说道:“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事百件事,奴家也是依她的——你娘说是甚么事?” “她说,要你去劝秦娘子,让你们两个一起嫁,娶也要一起娶,我说人家还太小呢,可是娘她老人家就是不同意,非要如此不可,我也没办法,只好找你来商量,看你有什么法子?”徐驰装得很是无奈的样子。 柳絮儿哪会不知道徐驰的德性呢,莫看他表面极不情愿的样子,说不定正中其下怀呢。饶是如此,人家既然在自己面前装清白,就表明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感受的,柳絮儿莞尔道:“这有何不可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之举,老爷就不必担心奴家了,奴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可是人家秦娘子才十五六岁呢,有点嫌小了。”徐驰的表情越来越郁闷。 柳絮儿噗嗤笑道:“丽妃妹妹不也是十五六岁么?你怎么不嫌她小,反而嫌秦娘子太小?” “那不能怪我呀,你趁我喝醉了,作奸使诈,要不然我哪里会要妃儿呢!” “除夕之夜,是奴家使的坏,但后来,你总没喝醉罢,怎么也没见你反对过,不情愿过?” 徐驰被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道:“好好好,是我的错好吧,好像老子人尽可妻似的。” 柳絮儿忍俊不禁,拉住徐驰的手,羞人答答的道:“是奴家错了好不?错怪老爷了,老爷是千古的情圣,万年的情痴,老爷只钟情于奴家一人,奴家身在福中不知福,太不知好歹了!以后奴家纵使替老爷和众位妹妹当牛做马,也是在所不惜的——老爷你只管放心好了,奴家不是妒妇,也有自知自明。” 徐驰暗喜,你这狗日的知道就好,不管是馨儿,还是裴丽妃,或是秦娘子,哪怕是再加上七娘,四个人联起手来,也不一定斗得过柳絮儿这个王八蛋。徐驰最怕柳絮儿嫉妒心强,作奸使诈,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柳絮儿七窍玲珑,岂能不明白徐驰的担心,当下便去找秦娘子。 柳絮儿进到秦娘子的住处时,正撞上芸娘正在给秦娘子做思想工作。柳絮儿愣了一愣,便落落大方地朝芸娘施礼道:“奴婢拜见夫人。” “柳……柳……”芸娘比起柳絮儿的变化多端来,那就差得太远了,连说了两个柳字,却不知到底该称呼她甚么为好。称柳妹妹罢,她却即将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称柳姑娘罢,她又确确实实不是个姑娘,她只比自己小七八岁,哪里见过二三十岁的老姑娘呢?再说,昨天自己还称她为妹妹呢,怎好一下子就改口? 柳絮儿笑道:“奴婢名叫柳絮儿,夫人喊奴婢做絮儿就好了——奴婢来这,是想找秦妹妹说点事儿的,完了再去禀告夫人。夫人正好也在这儿,当真是最好不过了。” 柳絮儿伶牙俐齿,三两句话,便帮芸娘解了难堪。 “絮儿找秦娘子是甚么事?”芸娘想不到柳絮儿还真是善解人意,机巧得紧。 柳絮儿又朝芸娘福了一福,说道:“不瞒夫人,奴婢服侍太爷,也快大半年了。我们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弟。太爷与馨儿完婚都两年了,却不见馨儿有身孕。奴婢虽不敢自称是太爷的姐姐,但奴婢确实是担心太爷的香火。奴婢想,夫人肯定更着急呢。” 这柳絮儿称呼起人来,看似乱七八糟,实则是别有机心。她称呼徐驰,仍然是以官职相称,尊为太爷,好似她与徐驰之间,纯粹是主仆关系,清纯如水,干净得很。她既然称呼徐驰为太爷,按理就应该称呼馨儿为夫人,而芸娘则为太夫人。她倒是好,竟然称呼太爷的娘为夫人,而馨儿就干脆直呼其名。 殊不知,芸娘之所以让秦娘子与柳絮儿一起嫁给徐驰,并不是怕她儿子不性福,最根本的想法,就是徐驰的香火问题。柳絮儿一席话,正好说到点子上去了,说进了她的心坎里。没来由的,芸娘便对柳絮儿添了几分好感,心里也没那么排斥她了。 “可不是吗,难得絮儿对秦儿这么忠心耿耿,只是我这当娘的,担心也是白担心,又没啥法子可想,不知絮儿可有甚么想法没有?”芸娘心有戚戚的说道。 柳絮儿看了看秦娘子,笑道:“这正是奴婢来找秦妹妹的原因了——奴婢想,这事儿,还得着落在秦妹妹身上呢。” 其实,秦娘子已经听芸娘提起过这事了,只是还没往深处说。如今,柳絮儿这么**裸地说道出来,她哪怕是再不懂事,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了。 秦娘子心如撞鹿,耳热心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着头,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吭声。 芸娘呵呵一笑,说道:“想不到絮儿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正有此意呢,就是不知道秦娘子可看得中我家秦儿?” 秦娘子虽没有柳絮儿那么老成狡诈,但乖巧还是不消说的,听到此处,慌忙跪了下去,磕头道:“奴婢自幼父母早亡,后来身陷虎窝,幸得老爷搭救,后又蒙夫人不弃,奴婢才得以安顿。奴婢本该誓死报答老爷与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夫人若有吩咐,奴婢无有不依从的道理,只是……只是……” 芸娘笑着说道:“只是甚么?你只管大胆的说出来,你若是不愿意,我绝不会强求的——陈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绝不至于做出仗势欺人来的勾当,你只管放心好了。” 秦娘子含泪道:“奴婢……奴婢……生得这般的丑,奴婢怕老爷……不要奴婢……” “你起来说话罢,”芸娘笑道:“哪能由着他呢,我这当娘的说行,就必定是行,由不得他的,你放心好了——再说了,秦儿日后若是欺侮你,自有娘给你撑腰,秦儿再怎么顽劣不堪,但娘亲的话,他还是得听的。” “奴婢……奴婢……”秦娘子俏面含羞,哪好自己一口答允下来,只好还是低着头跪在那里嗫嚅着。 柳絮儿将秦娘子搀扶了起来,笑道:“秦妹妹天生丽质,这么漂亮个人儿,你只管放心,老爷必定喜欢你得紧。这事包在姐姐身上,姐姐最清楚老爷这人了,有时候他作梦都在叫‘秦娘子’呢,你莫不相信。”芸娘与秦娘子竟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声来,那秦娘子古古怪怪的说道:“老爷说梦话,你怎么听得见的?” 第19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正当陈府上下准备着徐驰婚礼的当口,台州刺史府派出差役,来陈府缉捕徐驰来了。 徐驰回家之后的第四日一大早,高涧一脸的微笑,领着足足二十个衙役,将还在睡梦中的徐驰,拖起来就走。 陈家人闻讯赶来,慌忙询问缘故。 高涧从怀里掏出一纸缉捕公文,递与陈尚道:“这是刺史大人亲拟的公文,陈员外你自己看一看,莫以为是愚侄挟私报复。” 陈尚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刺史府的公文不假,说是台州数百富户,联名状告陈秦骗赃。 陈尚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去年台州刺史张元瞿爱女被害,徐驰借破案之机,诈骗了十余万贯钱财。徐驰当缙云县令时,此事无人提及。徐驰进京,混的风生水起,更是无人提及。当徐驰当上了天兵道大总管的消息传遍台州大街小巷时,徐驰的敛财诈骗之举,更是成了当地人的美谈,哪里还有人追索钱财?有些被徐驰骗惨了的富户,还以此为契机,趁机与陈尚套近乎,此等人不在少数。 如今,徐驰被皇上驱逐出京,拔毛的凤凰不如鸡,人们自然要秋后算账了。 懵懵懂懂的徐驰,还在打着哈欠,就被差役们带走了,只留下陈家人呆若木鸡。 徐驰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不能明白的是,张元瞿难道是不念旧情,过河拆桥的人吗?如果是这样,当初就不该帮他破案了。 还有一点徐驰不明白,他娘的高涧怎么穿上了官服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事儿还是与徐驰有莫大的关系。去年十月,徐驰设计将周瑰斩杀之后,括州刺史一职空缺,朝廷吏部就将还算清廉的张元瞿平行调动,派至括州,仍然担任刺史。 按武周惯例,一州刺史被升贬或直接挂掉之后,便由该州长史出任刺史的职务。但周瑰一案是个窝案,长史也是一丘之貉,自然也遭贬官了。 接任张元瞿台州刺史的,却是另有其人。此人姓高,名惠恭,是唐代开国功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高士廉曾孙,与高涧是本家。高涧虽不是高士廉一系的,但与高惠恭还有比较近的血缘关系,按辈分论,高惠恭与高涧之父,还是堂兄弟呢。 自高惠恭到任之后,高家便出银子为高涧捐了个官,任台州司户参军。不要小看这个正八品上的司户参军,放到后世,就是一个市的民政局长,甚而至于是一个分管民生的副市长。 徐驰延续着他一贯的乐观主义态度,对高涧笑道:“你丫的,鸟枪换大炮了啊,报仇来了是不?” 高涧知道,和这样的混混生气也没用,便大人大量地说道:“兄弟只是秉公办事,至于你我的个人恩怨,以后再说不迟。” 其实,台州富户联名告状,就是高涧一力组织的。你想,能成为刺史府座上之宾的,并非普通的百姓,贿赂徐驰的几十贯上百贯,甚至上千贯,虽然也很肉痛,但远不止于伤筋动骨。而徐驰是个什么人呢,人家敢杀刺史,敢杀亲王,这些人谁还敢找徐驰讨债?或者告徐驰的状?那些富户还怕徐驰秋后算账呢。 但高涧这个新上任的民政局长一组织,情况就不一样了。反正是被骗的富户都签了名,到时即使徐驰能够咸鱼翻身,也拿这么多的人没辙。告状告赢了,让徐驰诈去的钱财,就能被索回;告输了,大家也没损失甚么,徐驰也不可能报复,何乐而不为呢?基于这么一个共同的想法,当日被徐驰敲诈过的几百人,在状纸上都签了字,委托高涧这个始作俑者,投到了刺史衙门。 再说高惠恭这个人,也不是甚么好鸟,特别贪财。高惠恭得了高家的贿赂,在吏部随便活动了一下,讨一个正八品上的编制,还是不在话下的。但是,高惠恭虽然贪得无厌,但作为高士廉的曾孙,政治头脑还是有的。徐驰刚回的时候,高涧就要整治徐驰,被高惠恭拦下了。高涧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便组织了个联名告状。高惠恭不得已,只得下令缉捕徐驰。 徐驰被带走之后,陈家便乱了阵脚。当然,乱了阵脚的仅仅限于芸娘这一房的。像长房年氏、二房越氏、四房赵氏,除了表示了一下必要的同情和安慰之外,自然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多少还有些看笑话的意思。特别是二房越氏,二郎陈越还亲自参与到了联名告状呢,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三房的芸娘,人丁单薄,就只有徐驰一个。所以,乱了阵脚的就是芸娘,以及从缙云投奔来的几个女人,当然还有柳絮儿。大郎陈楚素来与徐驰关系较好,但陈楚正和王胡子去寻找徐驰去了。 芸娘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徐驰一带走,芸娘就全身酸软,手脚冰凉,担心得晕了过去。 幸而人多,照料的照料,请郎中的请郎中,众人只能暂时不管徐驰,反而一心围着芸娘转了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情急之下,陈尚请来了临海县尉高林生。正是因为当日高林生请徐驰破案,才导致了今日之祸,高林生自然难逃干系。 徐驰回来之后,高林生就来拜访过,但他确实不知道高涧在背后弄了个联名告状。听到徐驰被羁押的消息,也是吃了一惊。高林生安慰了陈尚一番,最后答应自己亲自去找刺史通通关节,了解一下详细情形,再作定夺。 高林生刚跨出陈府,便被一个女子叫住了:“县尉大人请留步!” 高林生转身一看,却是个面貌姣好,体态风骚的女子,便问有甚么事。 柳絮儿朝高林生微微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奴家是天兵道大总管陈秦大将军的侍妾,姓柳名絮儿。今日不知甚么原因,大将军被台州刺史府的人给带走了。奴家初来乍到贵地,人生地不熟,不知求教于何人。听陈府管家说,大人是临海县尉,奴家想,大人必定知道此中的原委,或许可为奴家指点迷津。” 这柳絮儿,心计甚多,一开口便把天兵道大总管的招牌给亮了出来。 果然,高林生听了心里便是一惊。高林生之所以答应陈尚全力帮忙,一则是徐驰今日之祸,也有他高林生的份;二则是高林生本来就与陈家是亲戚关系,与徐驰的关系也很好,徐驰任缙云县令时,还写信让他到缙云当差。高林生当时考虑到自己好不容易混到了县尉的位子上,加上徐驰行事乖张跋扈,是以不敢轻易的相信徐驰,更不敢将自己的前途押到徐驰的身上,才没有去缙云。 听了柳絮儿的话,高林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徐驰的能力是不容怀疑的,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徐驰连坑带诈,就破了刺史府的大案。到缙云半年的时间,就杀了括州刺史,本以为徐驰是在劫难逃了,高林生正在替徐驰惋惜时,人家却当上了天兵道大总管。看到朝廷的邸报,从而得知徐驰仅仅以五万士卒,就击败了默啜三十万的大军。正当高林生羡慕徐驰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时,他却又杀了淮西王,被皇上逐出京城。 高林生一听天兵道大总管的名头,突然就明白过来,对呀,人家杀了一个亲王都没事,骗个十几万贯银子,那算是甚么鸟事啊?陈家兄弟被逐出京城,那不过是皇上为了消消气,才略施惩戒而已。说不定哪一天皇上的气消了,陈家兄弟又要进京面圣的。 说起来话长,其实不过是高林生心里的一转念,一刹那之间。 高林生抱拳还礼道:“高某见过柳小姐。实不相瞒,陈秦兄弟的事,高某不但知情,并且还置身于其中。请柳小姐放心,陈秦贤弟的事,就是我高某的事,高某必定尽力斡旋。如果高某因官职卑微,不能办妥,再来求教于柳小姐不迟。” 柳絮儿原本预计着要费一番口舌,所以首先就把天兵道大总管的招牌给打了出来,想不到这个高县尉也置身其中,并且还异常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 柳絮儿笑盈盈的道:“如此就有劳高县尉了,我们家三郎若有翻身之日,定然不至于忘了高县尉的好处。”八字还没一撇,柳絮儿就开始画大饼了。 高林生看左近无人,对柳絮儿低声道:“此事的始作俑者,高某怀疑是台州司户参军高涧所为,柳小姐不妨留意一下此人。” “高涧?”柳絮儿一愣,“他为甚么与我家三郎过不去?” “今日来陈府上押走三郎的,就是司户参军高涧。”高林生用更低的声音道:“至于他为何与三郎过不去,柳小姐最好问问三郎的媳妇馨儿,馨儿是最清楚不过的。”“馨儿?”柳絮儿又一愣,怎么这事儿还把馨儿绕进去了?但根据女人的直觉,柳絮儿心念电转,就迅速想到男女关系上去了。之所以高县尉在柳絮儿面前提到馨儿,无非是他自己不好出面,也不好点破,便让柳絮儿去想办法。 第193章 拯救徐驰 陈府小跨院的西厢房,正当馨儿六神无主、惶恐不安之际,柳絮儿施施然的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柳絮儿并不说话,只拿眼睛定定地盯着馨儿不放。那眼神冷淡、冷漠,甚而至于有些居高临下。 馨儿哪是柳絮儿的对手?与对方一对眼,馨儿便慌了神,急忙问道:“柳姐姐,你来做甚么?” “不做甚么,我只问你,今日来的那个姓高的,你不会说不认识罢!”柳絮儿嘴上说是问,其实哪有一丝一毫问话的语气,几乎就是坐实,馨儿要么是承认,要么是否认,没有第三种选择。 “我……我……我当然认识,都……都是台州本地人,当然……”馨儿做贼心虚,心里几乎就认为柳絮儿已经知道她与高涧的好事了。 “台州城里少说也有数万人,你都认识么?你和那个姓高的,恐怕不是认识那么简单罢!”柳絮儿哪里是问话?完完全全是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馨儿是做贼心虚,柳絮儿是连猜带诈,三盘两盘之下,就让馨儿和盘招出了她与高涧的关系。 柳絮儿依然不依不饶,冷笑道:“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你肚子里,怀着哪个的野种,你可知道?” 其实柳絮儿根本就不知道馨儿有孕在身,她所使的,仍是“诈”字诀。如果馨儿真的怀上了,就表明她柳絮儿甚么都清楚;如果馨儿没怀上,她柳絮儿也要栽给她怀上了。那个时代,没有科学的检测仪器,怀没怀孕,全靠当事人身体的反应,或是年长者的经验来判断。 事实证明,柳絮儿再一次使诈成功。馨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柳絮儿跟前:“柳姐姐你救救我!” 柳絮儿漠然地摇了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一个人下贱如斯,岂是我能救得了的?” 馨儿扯住柳絮儿的裙摆,啜泣道:“我该如何是好?请柳姐姐一定救救我!” “你知道吗?三郎斩杀淮西王,皇上驱逐三郎是假,做戏给别人看是真。你若不信,我敢打赌,不出一个月,皇上必定又要召见三郎。到时,莫说是你,恐怕你的高公子,也要死于非命!”柳絮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不动声色地放线钓鱼。 十六七岁的馨儿,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心计,都不是柳絮儿的对手。听了柳絮儿一番话,馨儿更加惊恐莫名,而根本就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馨儿使劲扯住打算走开的柳絮儿,犹如是落水的人,抱住了一截木头,哀声求道:“柳姐姐一定要帮帮我……请帮帮我……” 柳絮儿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郎领大军抵御突厥,在战阵之上流汗流血之时,你倒好,你却在家里蝇营狗苟,纵使三郎容得下你,陈尚公容得下你,皇上会容得下你么?虽然皇上不见得会管这种私事,但三郎若是在皇上面前说起你来,你还不得灭九族啊,你说是不?” 柳絮儿继续轻轻松松地威胁道:“事到如今,谁也救不了你。你若是不想死,你就自己去找你的高公子,让他掂量着办。三郎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或许还会念及夫妻一场的情分,饶你不死。若是三郎有个甚么三长两短,他会饶得了你?说个不好听的,到时惹得皇上也不高兴了,你林馨儿的九族,还有他高涧的九族,还不都得杀头吗?” 柳絮儿一边说,一边嫌恶地将馨儿的手掰开,头也不回地出了西厢房,探视芸娘去了。 陈尚将高林生送走之后,一面遣人去寻找陈楚回来,商议对策。一面领了管家,带了一张一千贯的银票,自己去刺史府先行探探路。 要说这陈尚,也是个铁公鸡,徐驰几天的功夫,就给他诈了十余万贯,他现在去刺史府拉关系走后门,却只舍得拿个区区一千贯。 馨儿让柳絮儿一诈一唬,哪里还坐的住,赶紧找高涧去了。 馨儿找到高涧之后,将柳絮儿的恐吓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最后道:“那柳絮儿一直跟三郎住在京城,恐怕说的是真的。不如将三郎放了罢,免得惹火烧身。” 高涧也有些吃惊,但男人大多好面子,喜欢斗狠,当即便嗤笑道:“怕他做甚么?又不是我高涧要找他的不是,台州百姓联名告的状,刺史大人接的状,关我一个司户参军甚么事?你只管放心,莫让别的人吓破了胆。” 馨儿依然不放心,道:“说是如此说,三郎能相信么?人是你抓来的,到时他无论如何也要找你的不是。” “你怕个鸟,老子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八品司户参军,即使我治不了他,刺史大人还治不了他么?高刺史可不像张元瞿那老不死的,他和我是本家,到时胳膊肘能往外拐吗?” “那可不一定,”馨儿犹疑地道:“在缙云时,他还不是把括州刺史给杀了么?括州刺史他都不怕,台州刺史他就会怕么? 高涧听得一愣,馨儿这话确实不假,这陈三郎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死而复生之后,突然就变得这么胆大妄为起来,简直就没有他怕的。 高涧可不会在自己的情人面前当怂包,故作轻描淡写的道:“高刺史可不是一般的刺史,你知道他祖上是甚么人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开国二十四功勋之一的申国公高士廉高大人,岂是括州刺史周瑰所能比的?“ 馨儿可不知道甚么申国公不申国公的,仍是忧心忡忡的道:“他若是怕甚么申国公的,他就不会杀淮西王了,难道申国公的官还能比王爷的官更大么?” 馨儿不说还好,馨儿越说,高涧的心里越是打鼓,只好对着馨儿发火,恼羞成怒地道:“你就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要是怕了,你还是去和那个狗日的三郎好呀!你来找我做甚么?” 馨儿哭着撒泼道:“你个天杀的,我肚子里怀着你高家的种,你竟然说出这番话来,我……我不活了……我死了干净。也免得来烦你。” 馨儿一哭,高涧就慌了神。高家家财万贯,却是三代单传,到了高涧,更是香火堪忧。高家连续给高涧讨了三房小妾,却没一个下蛋的。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让高家大跌眼镜的是,高涧在外面私通的一个女人,反而怀上了高家的种。联合台州富户,找徐驰秋后算账,既有高涧的怀私报复,又有整个高家人延续香火的企图。 慌了神的高涧,只得连声赔不是,可不能让馨儿气坏了身子。不管如何,他与陈家三郎的恩怨,归根到底还是自己赢了。让陈秦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不算,还让他的女人怀上了我们高家的种。 已然稳操胜券的高涧,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决定听从馨儿的建议,放了徐驰。但放徐驰的前提是,徐驰必须休了馨儿。因为只有徐驰修了妻,馨儿才能改嫁,否则的话,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得跟着他陈家姓。 高林生与陈尚先后找了高惠恭求情。高林生作为下级官僚,陈尚作为普通百姓,也仅仅是求情,总不能像柳絮儿威胁馨儿那般说话。当然,高林生把心中的顾虑,还是非常隐晦地向高惠恭表达了出来。所谓的顾虑,即就是陈秦的被驱逐,可能只是表面现象,皇上极有可能还是会重用他的。 这个高惠恭,家学渊源,官场中的老油子,还需要别人的提醒吗?再说徐驰这种“骗赃”的罪名,本来就不成立,人家是为了破案,才采取的一种谋略,一种手段,大不了,案子破了之后退钱了事。退一万步,即使够得上骗赃的罪名,人家还是七品朝请郎的官阶呢,花点银子即可消罪,如同后世的保外就医制度。 高惠恭对高林生与陈尚哼哼哈哈了一阵,说是再问问缘由,方可定论。所谓的再问问缘由,与后世的调查调查,研究研究,如出一辙,就看听话的人会不会听了。 高林生自然是不蠢的,赶紧就来找柳絮儿商量对策。陈尚当即就孝敬了一千贯,说是意思意思。好在高刺史不嫌弃,一千贯也收下了,多少是个收入不是。 继高林生与陈尚之后,始作俑者高涧,也来为徐驰求情来了。 “高叔,要不把那小子放了算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一马。”高涧现在俨然是刺史大人面前的红人,对其他几个参军同僚是看不上眼的。 说实在的,高惠恭对高涧左一个高叔,右一个高叔,很是不满。虽然同是姓高,但两家实在隔得有点远,按民国时期的话来说,就是“出五服”(出五代)了。即就是说,如果不是共一个高祖,就算不得很亲了。再说,古代人重官,他是堂堂的刺史,你不称他为大人,而称他为高叔,他自然很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自己上任以来,高家人没少孝敬,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他高惠恭也只得认了,谁愿意和银子过不去呢?听说高涧要放了徐驰,高惠恭更加不爽,皱着眉头道:“唔,捉曹丞相的是你,放曹丞相的也是你,你以为是过家家请吃饭,能随意乱来么?”高涧想不到,捉人容易,放人倒还成棘手的事情了,嘴里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第194章 大牢里的粉丝团 “那么高叔您的意思是?”高涧犯了难,看来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现在还弄得骑虎难下了。 高惠恭鄙夷地看了高涧一眼,摇头道:“最不济,你也得让他把妻休了罢,他不休妻,你能再娶么?” 原来,高涧的爹刚才又送银子来了,并将他的打算明明白白告诉了刺史大人。看在银子的份上,高惠恭自然是要帮忙了。 “是是是,”高涧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全凭高叔定夺,侄儿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再说高林生找到柳絮儿,将他求情的结果告知了柳絮儿,说是三郎并没有过堂,也没遭受皮肉之苦,看来刺史大人也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需要些银子,打点一下关系。 “要银子?”柳絮儿柳眉倒竖:“他高惠恭好大的胆子,他竟然还敢找老娘要银子?老娘不找他的麻烦就是好事,他竟然还想讹诈老娘!”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柳絮儿,跟着徐驰混了大半年,别的没学到,把徐驰的胆大妄为,倒是学了个透彻。 高林生暗暗心惊,此人自称是陈秦的侍妾,看她言之凿凿、有恃无恐的架势,莫非皇上真的只是做做样子,便要再次起用陈三郎? 高林生拱手施礼道:“卑职人微言轻,说不定是刺史大人没将卑职放在眼里。要不请夫人自己走一遭,对大人晓以利害,或许就不至于刁难三郎兄弟了。” “好,还是麻烦县尉大人前头领路,待老娘会他一会!”在高林生面前,柳絮儿上午还自称奴家,下午就干脆直接老娘了,活脱脱一个泼妇的形象。其实,柳絮儿心里根本没底,即使皇上还记得陈秦,还打算再用他,也不知要等到甚么时候。柳絮儿是寅吃卯粮,自己为自己壮声势,拿了个子虚乌有的事情出来,既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高林生不敢怠慢,堂堂县尉大人,给民妇柳絮儿驾了马车,直奔刺史衙门。 高惠恭以为是送银子的来了,柳絮儿又长得风骚漂亮,刺史大人在县衙小书房,亲切会见了柳絮儿。 “民妇柳絮儿,拜见刺史大人。”柳絮儿落落大方,嘴里说着“拜见”,其实连腰都没弯一下,只是把头稍微低了低,算是拜见了。 “免礼免礼,不知夫人可有何见教?”高惠恭笑容可掬,毫不在意。 漂亮的女人走到哪里都吃香。如果柳絮儿是个姿色平平的普通民妇,恐怕高惠恭不会这么和气了。 “见教不敢,民妇只想请问刺史大人,陈秦所犯何罪,民妇心里好有个底。”柳絮儿不卑不亢地答道。 高惠恭笑道:“原也不是甚么大罪,就是去年三四月间,陈县令诈骗台州数百富户钱财,累积十余万贯,当时是张元瞿刺史在任,本官不甚清楚。今年陈县令返乡之后,富户们联名具状,想讨要回本应属于他们的银子。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既然有人告状了,自然少不得委屈陈县令几日。待账目查实之后,该退的退,该还的还,本官不致刁难于陈县令,夫人放心好了。” 高惠恭充分体现了一个官场老油子的应有素质,为人圆滑,做事不疾不徐。他绝对不会在柳絮儿面前摆官威,有地位有权势的人,不屑于仗势欺人。但是,你让他乖乖的放人,不捞点油水就放人,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既然堂堂刺史大人都能以礼相待,柳絮儿自然不能一味的耍泼妇风格,当即又施了一礼道:“大人勤政爱民,民妇极为感佩。来日若民妇有幸蒙皇上召见,民妇必然如实相告。” 柳絮儿吹牛皮的本事,越来越高超,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除了去年**彩第一期开奖的时候,柳絮儿在人缝里隔得远远的,瞅过一眼武则天之外,她根本就没与皇帝打过照面。但从柳絮儿的嘴里一说出来,好像她天天能看见皇帝似的。 高惠恭一愣,随即便哑然失笑,若说陈秦那小子蒙皇上召见,倒还有可能,区区一个丫环,人家皇帝吃饱了没事做撑得慌,召见你做甚么?为人圆滑的高惠恭,虽然绝对不信皇上会召见一个丫环,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也不戳穿她的谎话,只笑道:“哈哈,那就多谢夫人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柳絮儿便告辞了。那一直站在一旁的高林生,也不知柳絮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始至终都没听见柳絮儿问刺史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放人,或者要退还多收银两,也不见她有什么表示表示的,就这么走了。从进来到离去,就说了几句话,还没头没脑的。 柳絮儿本来是预备着把高惠恭也唬一番的,但看见此人异常圆滑,也就没有唬的必要。即使唬了,也不见得起作用。但有一点,柳絮儿估计,这个刺史大人,是个明白人,应该不会故意刁难于陈三郎。 再说徐驰,被押进牢房之后,也没当一回事。这事很明显,纯粹是高涧故意找茬,挟私报复。如果是那些富户讨债,那么他们早就讨了,不会等到今日。 徐驰早晨没睡好,进了牢房就继续睡觉。那些的狱卒,也没有刁难于他。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刺史换了人,但狱卒还是那些狱卒。在台州地界,陈秦的名头太响亮了,他们犯不着为了讨好司户参军而得罪这个混混。 到下午时分,徐驰一觉醒来,用过午餐,便把那些狱卒召集拢来,听他吹牛皮。陈秦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在台州地界,那是人尽皆知。那些狱卒自然乐意亲耳聆听徐驰的英雄事迹,人家可是天兵道大总管呀,啧啧啧,那是个多大的官呀?说不定刺史大人见了他,都得拱手作揖呢。 可不是吗,那些富户们虽然告状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亲自来找人家要债啊。再有,犯人都来大半天了,刺史大人也没见要升堂问案呢。 那些狱卒围在牢房门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大人,突厥人长甚么样子啊?”“皇上到底是甚么年纪了啊?”“大人你见过公主吗?公主长的漂亮不?” “莫吵莫吵,老子有的是时间,一个一个来,老子有问必答,包你们满意——来,你先来。”徐驰好像是外交部搞新闻发布会一般,安排狱卒轮流提问。 “大人,您真的杀了三十万突厥兵吗?那不手都杀麻了?”那个被指定提问的狱卒,一脸的崇拜之情。 “我靠!你真的很白痴耶,老子有五万兵呀,平均每个人才杀六个,老子一个都没杀——不对不对,老子也他妈的杀了一个的。” 狱卒不解了,纷纷问道:“大人怎么亲自上阵么?您的那些亲兵,他们让你上阵啊?那可是很危险的。” 徐驰笑道:“谁说老子上阵了?老子杀的是淮西王武德宗。” 其实狱卒们早就知道徐驰杀了一个朝廷的亲王,但从徐驰的嘴里亲口说出来,好似更真实,更过瘾一般,全都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叹。 狱卒们又问道:“您为什么杀淮西王呀?他得罪您了吗?” 徐驰笑道:“也谈不上得罪不得罪的——老子在赵州的时候,武德宗要老子听他的命令,他说他是亲王,比老子官大。老子不依呀,老子说,老子是大总管,大总管就是除了皇帝不管,其他人都归老子管。武德宗犟着牛脾气,不听老子的,老子一气之下,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他给宰了。” “哦……哦……哦……”众人大张着嘴,全都吃惊地看着徐驰,心想,难怪人家是大总管,管的还真多。 “你们知不知道,武德宗临时之时,对老子说了一句什么话?你们猜得到吗?” “他说甚么了?”“他怎么说的?”狱卒们很是好奇,淮西王到底说了一句甚么话呢? 徐驰站起身来,开始了现场表演,用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朝天张伸着,身子摇晃着,眼睛翻着白眼,装着即将断气的样子:“我……我……我以后听你的……” 狱卒们纷纷叹息着:“唉,这个淮西王,早干嘛去了嘛,早听您的,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嘛……” “好了,这个问题讨论得太久了,该下一个了——好,就是你,你问吧,该你问了。” 徐驰正与狱卒们混得热火朝天,高涧施施然地进了府衙大牢。 高涧一见这架势,不由来了火,训斥狱卒道:“你们成何体统,还不散去?——没听见本官的话么?” 狱卒们正聊的性起,不成想高涧坏了大家的兴致,全都不满意了,有大胆的狱卒道:“高大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平常大家伙还尊敬您是个大人,但我们也轮不到您司户参军来管着罢——大家伙儿说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众人纷纷附和。徐驰刚才的狗血英雄事迹,无疑鼓舞了他们的斗志,使他们敢于顶撞上司了。 “散去!”高涧来了火,“再不听本官的劝,本官就只能让刺史大人来解决了。”高涧自己没有威信,只好把刺史搬出来镇场。众人嘟嘟囔囔着,才极不情愿地,稍微散开了一点,但眼睛还是瞄着徐驰与高涧,看高涧一个司户参军,来找徐驰做甚么。 第195章 最值得同情的男人 徐驰笑道:“哟——哟——高大人,别来无恙吧?你娘还好吧?屁股不痛了吧?”徐驰好了伤疤忘了痛,自己的屁股还刚刚挨过打,倒关心起别人的屁股来了。 高涧也嘿嘿笑着,反唇相讥道:“不劳大总管承问,卑职的屁股早就不碍事了。只是大总管的屁股,好似刚刚挨过鞭子罢,怎么?不痛了?好得那么快么? “哈哈哈哈,你的屁股是老子打的,老子的屁股是皇上打的,这个打的人不一样,自然感受就不一样了,高大人以为然否?”徐驰在京城住了大半年,开始习惯打官腔了。 高涧知道,和这厮扯牛肉筋,是扯不过他的,便不和他争论屁股的事儿了,反而客客气气地抱拳道:“卑职今日来,是求大总管一件事的,大总管若依了,卑职立马放人,大总管若不依……” “嘿嘿,如果不依你的,就不立马放人是不是?依你的依你的,老子回去还得活动活动呢。”徐驰一听乐了,不等高涧把话说完,也不问是什么一回事,就一口答应依他的。徐驰很自信,要捉弄捉弄高涧,还不是易如反掌? 高涧一愣,讪笑道:“大总管就不问问,是甚么一回事么?” “哈哈,老子还用得着问吗?你自然会告诉老子的是不是?” 那些狱卒虽然分散开了一点,但隔得都不远,两人对话的声音又大,不由得都来了兴趣,不知道高参军有甚么事好求他的,可是求人也不是这般个求法的。众人好奇之下,又慢慢地靠拢过来。 高涧见状,赶紧训斥道:“看甚么看?都散开去,有甚么好看的?” 徐驰揶揄道:“高大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你既然做得,人家听一听,也没啥关系嘛——来,来,别听这吊毛的,大家都来听听,怕他个球——过来过来,都围拢来。” 一个是把人赶开,一个是把人聚拢,人心向背,立见端倪。 高涧阴测测的道:“说出这事儿来,高某倒没甚么,恐怕大总管面子上不好看。为了你着想,你最好还是请不相干的人走开为妙。” “没事没事,老子有啥面子不面子的,老子是个犯人,犯人还有面子吗?你们说是不?说吧,老子都不怕,你怕个卵子毛!” “你真的不怕丢脸面么?——也好,当着诸位狱卒大哥的面,你也不至于乱来——嘿嘿,我说了啊。”高涧现在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能想象得到,徐驰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的模样。 “说吧说吧,老子听着呢。”徐驰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不确切,还需要应证。 “事情是这样的,”高涧在牢房门外踱着方步,说道:“我与你媳妇馨儿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的,如今馨儿怀上了我高涧的种,我想把馨儿娶过门来——大总管您大人有大量,与其帮别人养媳妇养孩子,还不如成全了在下——嘿嘿,嘿嘿,我知道这事儿说出来,大总管心里必然难受,在下也感同身受,但难受有啥用呢?” 高涧一边踱着方步,一边得意地继续说道:“大总管如若能把馨儿休了,订立休妻文书,我高某立马放你出狱。当然,你有权力拒绝在下的不情之请,但在下不相信大总管大人,会是一个抱残守缺的人,会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嘿嘿,在下说的是罢?” 众狱卒大张着嘴巴,惊诧莫名,随即都同情地看着牢房里的徐驰。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这个陈三郎,名声震天价响的陈三郎,却家门不幸,出了个不守妇道的媳妇。 狱卒们对高涧与馨儿的关系,早有耳闻,据说去年陈三郎借断案之机,殴伤高涧,就是挟私报复。想不到事隔一年,时过境迁,高涧与馨儿仍没收手,还愈演愈烈,竟怀上了高涧的种,这让人情何以堪呀? 众人担心地看着徐驰,生怕徐驰暴起伤人,到时,作为看管犯人的狱卒,到底是帮陈三郎呢,还是帮高涧呢,这真是个问题。 至于徐驰此时的心情,则颇为复杂。作为男人,戴绿帽子的感受,是可想而知的,何况是当着众人的面捅了出来。但是,绿帽子既然戴上了,就应该接受事实,就应该有戴绿帽子的气度。死要面子活受罪,恐怕就是说的徐驰这种混混人物。 “你说完了吗?”徐驰痛定思痛,决定坦然面对。敌人的最大目的,就是让自己受气,如果自己不但不气,还装出一种甩掉了包袱的兴奋劲儿,自己就胜利了。 高涧微笑道:“在下说完了,大总管意下如何?”高涧有资格微笑,你不是大总管吗?老子让大总管的女人,怀上了别人的娃儿,嘿嘿。 徐驰如释重负般地抱拳微笑道:“谢谢,谢谢,真的谢谢高大人,老子还不好拿馨儿怎么办呢。以前老子打算休掉馨儿,但老子心肠软,下不了狠心。既然你们两个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老子也不担心她的后路了,落得个成人之美的美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谢谢,真的谢谢你高大人。” 徐驰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发自内心的诚恳,发自内心的感谢,好像真的不像是装出来的。高涧与众狱卒们,怎么也没想到,徐驰会是这么一种态度。 “三郎啊,你真的没事罢?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要好受一点。”高涧也很会演戏,很是同情地看着徐驰,生怕他气出病来。 “难受?”徐驰摇着头,哭丧着脸道:“你们不知道,女人多了也不行呀,没有女人难受,女人多了更难受——你们知道老子在京城,有多少个女人吗?” 狱卒们茫然地摇着头,有人道:“大总管回来时,听说有个女子非常漂亮,与大总管坐一乘轿子回的,至少是一个有吧。” “一个就不算多了,至少得有两三个罢?” 徐驰摇了摇头:“不止两三个,你们再猜猜看。” “未必有四个五个么?” 徐驰还是大摇其头。 有狱卒笑道:“莫非大总管也有九个女人?就像城东的莫老爷?” 所谓莫老爷,便是制箭的莫家,有九房小妾,台州城里公认的女人最多的人。 “你们别猜了,老子告诉你们算了——洛阳城里,老子的女人有四十九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徐驰决定不卖关子了。 “四十九个?”“天啊,那么多忙得过来么?”“大总管您没骗我们罢?”众人再一次瞪大了眼珠子,有怀疑的,也有相信的。 徐驰笑道:“洛阳城里,有一座远近闻名的莳花馆,你们估计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知道,”最先提问的那个狱卒争先恐后地抢着说道:“我家亲戚曾对我说过,莳花馆是洛阳城里的美人楼,里面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天仙似的……” 徐驰道:“对,就是那个莳花馆,原来是太平公主的,因为皇上要老子替她办差,老子在京城又没个落脚的地方,老子总不可能在客栈里办差吧,皇上就让太平公主把莳花馆给老子了。莳花馆里有四十九个美女呀,老子总不可能把她们赶走吧,得,老子只好把她们都留下来,侍候老子。不瞒各位,一个男人和四十九个女人,住到一起,还能办啥好事?开始的时候,老子还图个新鲜,但时间久了,也不行呀,老子也是肉长的,哪里吃得消呢?唉,女人多了,真的难受啊,要面面俱到,又不能厚此薄彼,难呀!你们以为好玩么?不信你们试试看?” 徐驰摇头晃脑的,看起来真的为那么多的女人而大感头痛。 有狱卒道:“那还真是个麻烦事,大总管每天晚上睡一个女人,四十九个全部轮完,差不多得两个月,你们想想,大总管精疲力竭的,可是那些个女人,个个是饿虎,还不把大总管的骨头都给啃了?” “可不是吗?”男人聊起女人来,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徐驰心有同感地说道:“老子实在吃不消了,后来就想了个办法,以七个人为一组,七天一轮,这样一来,运作的周期就短了,那些女人也高兴——你们想想,反正一个也是睡,七个也是睡,一晚上多睡几个,不是快多了吗?” 众人很是崇敬地点了点头,随即仔细一想,也不对呀!这不还是天天晚上睡女人么?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由以前的一个晚上一个,变成了一个晚上七个,不是更辛苦了么?众人很是同情地看着徐驰,女人多了还真的很可怕。 高涧哭笑不得,怎么扯来扯去,还是他们在扯,自己在听,我得趁机让他立休妻文书呀! 高涧道:“既然大总管女人太多了,何不现在就立了休妻文书,好给大总管减轻负担?”“对对对,大总管那么多的女人,还真的是个负担,还不如趁早把那个甚么馨儿休了,反正她不守妇道,休了也是活该。”狱卒们纷纷劝道。大牢里这么多的男人,最值得同情的,就是陈三郎。 第196章 绿帽子大总管 “笔墨伺候!”陈三要休妻了。 笔墨纸砚都早已准备好,高涧只是没想到陈三郎竟然如此爽快的就答应了,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软硬兼施一番,或者陈三郎趁机讹诈,大赚一笔。或许陈三郎还真的是女人太多了,要减负,否则的话,他没有这么好说话。不管如何,高家终于要有后了,可以承继香火了,高涧如释重负。 高涧拿起笔来,转念一想,这狗日的是不是骗老子呢?不行,得亲自问问馨儿自己,如果情况属实,再扯离婚证不迟。 “去,把馨儿叫过来,老子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跟着你这狗日的。”徐驰对高涧吩咐道。 高涧笑道:“大总管不是废话吗?她若是不愿意,岂能怀上我高家的种?” “怀没怀上,我没看见,你也没看见,大家都没看见,就凭你空口白话的,谁相信?老子说你娘怀上了老子的种,你相信么?快去,少废话!”徐驰好像比高涧更着急,生怕商品不能脱手一般。 其实,徐驰的小心肝,还是很受伤的,既愤慨,又无奈。愤慨的是,馨儿与自己同床共枕大半载(穿越之前不算数),没有感情也有奸情,她却耐不得寂寞,与高涧旧情复燃,置自己于何地?无奈的是,自己身陷囹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然自己鸭子死了嘴巴硬,还硬撑着当好汉吹牛皮,但实质是,自己根本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是,说徐驰有多么多么的伤心,那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徐驰,女人真的是一大把,少一个馨儿不少,多一个馨儿不多。再说,馨儿比起柳絮儿来,仅仅是年轻一些,姿色却远逊于柳絮儿。如果和秦娘子、裴丽妃比起来,就更不够看了。 徐驰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去的小混混,看待男女之间的事,比一般人绝对要豁达得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情到浓时感天地,情到淡时各西东。既然与馨儿无缘,何不让她去过她的幸福生活呢。 有人说,以徐驰的嚣张个性,怎么可能当缩头乌龟呢?但人就是这么矛盾,徐驰当时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当时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至于他的精神胜利法,事后会不会后悔,那就另当别论了。 徐驰既然非当面问清楚馨儿不可,高涧无奈,只得吩咐跟班道:“你快点去一趟永清坊,请馨儿来,陈大总管有话问呢。” 徐驰骂道:“你这狗日的,老子让你去,你让别人去,不行,你得自己去——还有,你把柳絮儿也请来,要不然老子晚上怎么搞?” 高涧为了香火着想,也只得选择暂时忍气吞声,去请馨儿与柳絮儿二人了。 高涧一走,众狱卒便为徐驰抱不平起来,纷纷劝慰道:“大总管不消气,这种下作女人,不要也罢,反正大总管的女人多的是。” “大总管日后若官复原职,首先就拿那对狗男女开刀,看他们还敢背地里使坏不?” “开刀干甚么?我要是大总管,就把那厮的**切下来喂狗,看他还如何下作?” 男人的心意是相通的,徐驰貌似不以为然,但狱卒们都认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搁哪个人身上都不好受。 看着那些狱卒发自内心的同情和理解,徐驰一激动,当即就许诺,日后若是哪位兄弟去了京城,首先就得去找莳花馆,或者是找他陈秦,吃的住的还有睡的,他全包了。 正当男人们又开始高谈阔论的时候,高涧果然领着馨儿来了。走在二人前面的,竟然是柳絮儿与秦娘子。 那柳絮儿的风骚美艳是不消说的,单说那秦娘子,年方十五六岁,身材高挑,那胸前的隆起,珠圆玉润,蜂腰丰臀,端的是前凸后翘,如初绽的海棠,令人色迷五窍。 狱卒们看得呆了,难怪陈三郎根本未将馨儿的红杏出墙当作一回事,原以为他是故作镇静大度好面子,如今看来,这陈三郎就绝不是做作了。试想一下,这前面的两个,无论有了哪一个,哪还会记得馨儿呢。馨儿虽是永清坊有名的美人,但比起这两个来,就真的不够看的。 事实亦是如此,柳絮儿本性风骚靓丽,又在洛阳的莳花馆中进修了大半年,无论是美艳,还是气质,都远非寻常的女子可比。那秦娘子,却胜在丽质天成,如海棠初绽,如芍药半开。再看馨儿,在容貌上比不过秦娘子,在气质上又输于柳絮儿,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女人就怕比,一比就高下立判。 此时的馨儿,更是畏畏缩缩的,不是高涧搀扶着,她都差不多要迈不动步儿了。此时的馨儿,内心深处,其实更喜欢徐驰。徐驰不在台州的日子,架不住高涧的软磨硬泡,也架不住自己的空闺寂寞,自己心肠一软,便与高涧死灰复燃,勾搭起来。这一勾搭不要紧,竟然怀上了高家的种。那时候没人流,馨儿又不敢声张,心里后悔得要死。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既然造下了孽,就得接受命运的审判。 柳絮儿一见徐驰,便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身上检视了一遍,倒是完好无损,柳絮儿放下心来,说道:“他们没有为难老爷罢?” “没有没有,”徐驰笑着指着那班狱卒道:“这都是一帮老爷在台州的好兄弟,有他们在,谁敢欺负你老爷,是吧?” “来来,兄弟们,都来认识一下,这两个都是老子的贱内,你们看着还行不?”徐驰有意在高涧与馨儿面前显摆,便在狱卒面前炫耀起来。 在真正的美女面前,狱卒们显得很是局促,偷眼看看还可以,但当着柳絮儿与秦娘子的面评论她们,实在是不恰当。只有其中的一个,偷偷问徐驰道:“她们两个,就是那四十九个当中的么?” 徐驰正待回答,柳絮儿却抢先答道:“老爷的那四十九个女子,个个知书达理,娇艳无比,我们俩个比起她们来,我们是凡夫俗子,她们是天上的仙子,那简直是云泥之别,无以为比的。” 以柳絮儿的精明,不难猜出徐驰在狱卒们面前显摆的动机。在别人面前,特别是在高涧与馨儿的面前,她更有必要维护自己男人的脸面。 那秦娘子,自从芸娘与柳絮儿对她说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正面看过徐驰。有时在陈府不期而遇,秦娘子也是故意躲避起来。情窦初开的秦娘子,虽早已对徐驰有好感,但一直以来都不敢有非分之想,人家是个甚么人,而自己又是个甚么人,人家高端大气上档次,自己却只是个孤儿和丫环,秦娘子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柳絮儿与徐驰又搂又抱的,秦娘子却始终都不敢抬头看徐驰一眼,只羞人答答地低着头,站在一旁。 柳絮儿将秦娘子推到徐驰面前,徐驰不能厚此薄彼不是,柳絮儿亲了一下,当然秦娘子也得亲一下了。徐驰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了秦娘子。 秦娘子哪里见过这阵势,心里那个羞呀,简直是无地自容,脸上也如一块红布一般,晕红剔透,端的是人见人爱。 秦娘子因为害羞,所以不敢抬头看人,与徐驰搂抱时,螓首也埋在了徐驰的胸前,更令徐驰心旌摇曳,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众目睽睽之下,徐驰也不能太过分。徐驰将秦娘子送回到柳絮儿旁边,后者将头藏到柳絮儿身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毋庸讳言,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与秦娘子一样低着头的,还有馨儿。此时的馨儿,想死的心都有。柳絮儿秦娘子与徐驰亲热的样子,馨儿真的很眼红。但这能怪谁呢?谁让自己不守妇道,经受不住诱惑呢?眼前的男人,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却只有看的份儿了,只有后悔的份儿了。 徐驰与秦娘子亲过之后,便拿眼睛冷冷地盯着馨儿,尽管馨儿低着头,看不到那冰冷的眼神,但仍然能够感受到那冰冷的凉意。 徐驰一步一步地欺近馨儿。 馨儿终于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她那惨白的脸上,早已是泪珠满面。 徐驰一把将馨儿紧紧地搂在胸前,如同搂抱柳絮儿与秦娘子那样,只是脸上没有笑容,使的力气更大,好像要把馨儿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归根到底,徐驰还是爱着馨儿的,毕竟徐驰来到大唐之后,馨儿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徐驰花心好色不假,但重情重义也不假,二者并不矛盾。 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水性杨花的馨儿,竟然与徐驰何其相似之甚。徐驰管不住自己的身子,见一个爱一个,却又重情重义,而馨儿,又何尝不是如此?空闺寂寞之下,与高涧死灰复燃,一失足成千古恨,但内心深处,却依然迷恋着徐驰。 二者所不同的是,从父系社会开始,就只有一夫多妻的现象,而不存在一妻多夫的可能。徐驰可以有不同的女人,但他绝不会容许馨儿有不同的男人。人之所以是社会的人,本质便是如此! 第197章 灵与肉 馨儿追悔莫及,泪流满面,嚎啕痛哭起来:“三……三郎,奴家……对不起……三郎,三郎……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只求……呜呜呜呜……” 馨儿本想说出来“只求三郎不要休了奴家”,但实在没有那个可能,自己也没脸说出那种话来,自己的肚子里,怀着高涧的种,三郎还会要你,那才怪呢? 高涧无地自容,馨儿肚子里明明怀着高家的种,却抱着陈三郎痛哭失声,当即就斥责道:“陈三郎你做甚么?馨儿有孕在身,你莫乱来!” 徐驰怒目圆睁,却把馨儿搂得更紧了,对高涧吼道:“你吵甚么吵,老子在休妻之前,馨儿还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想怎么样搞就怎么样搞,老子的事,你管不着!” 高涧噎声了,这厮不写休书,自己还真拿他没辙。 徐驰吼完,又冷冷的将馨儿推了开去,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跪下!”那冷漠的语气,令人遍体生寒。 馨儿一边哭,一边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此时的馨儿,真的很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心想,如果三郎不休她,以后她挨打受骂,也会无怨无悔的。 “笔墨伺候!”徐驰又挤出四个字来。开弓没有回头箭,馨儿伤害他太深,已然无可挽回。 笔墨纸砚,条案板凳,都已备齐了的,只等徐驰开工了。 徐驰提起笔来,想也不想,唰唰唰就写出几行字来。 第一行是标题,两个字:休书。 第二行是内容,七个字:老子休了林馨儿。 第三行是落款:两个字:陈秦。 徐驰将笔一抛,然后将休书丢在馨儿面前,冷笑道:“哈哈,哈哈,你现在高兴了吧,老子成全你们。老子只提醒你们一句话,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老子面前,否则,看见一次打一次!” 馨儿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只是后悔没用,一切都是自找的。 高涧可不会理睬徐驰的威胁,终于休书到手,功德圆满了。高涧小心地将休书拾起来,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满脸推笑地对徐驰道:“大总管,还得麻烦您按个手印儿。”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既然休书都写了,还怕按手印么? 徐驰刚要按手印,忽然又想起了恶作剧,便将那些狱卒招呼拢来,道:“来,都过来,每个人都给老子签个名按个印儿,你们都是证人呀,免得老子以后反悔了,又将馨儿给弄回来,是不是?” 狱卒们不疑有他,只道是陈三郎果然与馨儿恩断义绝,都不想给自己留后路了。既然大总管相求,狱卒们自然乐意帮忙,一个一个的认认真真的签了名,按了手印。 因为休书全文只有十一个字,老老少少八个狱卒都签了名,还有空余的地方。 高涧却犹疑地看了徐驰一眼,心想,他怎么这么细心起来了,还知道请别人做见证,替别人着想? 徐驰将签满了名字,按满了手印的休书,丢给高涧,说道:“这东西你可要保管好,绝对不要弄丢了,老子说不定哪一天又想馨儿了,老子就会告你个强占人妻的罪名,你可得当心点。” 高涧笑着“是是是”,一边将休书折叠好,藏进袖子中,心想,老子是要保管妥帖,这厮混蛋起来,真还保不准又找你生事。 徐驰对依然跪在地上的馨儿道:“你还跪着干什么?你现在是那个狗日的的女人,和老子再没啥关系了,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关老子的事。你不是喜欢男人吗?那休书上,有我们九个人的名字手印,我们九个男人,都曾是你的夫君,现在我们集体决定,把你休了,让你跟着第十个男人高涧——你能干呀,一下子玩了十个男人,比城东的莫老爷子还厉害呢。” 柳絮儿扯了扯徐驰的衣袖,意思是让徐驰适可而止。柳絮儿与馨儿同为女人,也看出来馨儿是真的后悔了,人家哭得可怜兮兮的,何苦再往伤口上撒盐呢。 秦娘子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既是可怜馨儿,又不能理解馨儿为什么要与别人通奸。那个姓高的,虽然很耐看,但自己的老爷好似更威风,更有男人味呀。若是自己选择,肯定会选自己的老爷,而不会选择那个姓高的公子。 未尝人伦的秦娘子,自然是不会理解馨儿的心思的。 有道是,爱之深恨之切,从徐驰穿到大周第一天晚上开始,徐驰就对馨儿颐指气使,骂骂咧咧,但一到晚上,却又肌肤交织,抵死缠绵。徐驰不尊重她,缘于徐驰的大男子主义,也缘于馨儿在此之前的背着陈秦偷情。徐驰又离不开她,缘于徐驰刚从后世穿越而来,还处于性饥渴的状态,又没有其他的女人供他享乐。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徐驰与馨儿这对欢喜冤家,却产生了极大的感情依赖。徐驰需要发泄,而馨儿也需要徐驰的慰藉,两人互有所需,谁也离不开谁,是一种基于**而产生的感情。谁能说,这种基于**的感情,就不道德不真实不真挚呢? 徐驰的话,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支利剑,刺得馨儿的胸口只发痛。到这时,馨儿才明白,其实三郎还是很在乎她的。如果不在乎她,他就不会说那么难听的话,如果不在乎她,他就不会是那种表情。知夫莫若妻,她何时听到过三郎这般说话?又何时看到三郎这种严肃的表情? 徐驰的恶毒之语,不但不能使馨儿愤怒,反而使她更为难受,恍若如万箭穿心,肝肠寸断,悲难自抑。 高涧看不下去了,一把将馨儿逮起来,拖了她便走。 馨儿娇小玲珑的,哪里敌得过高涧连拖带拽的,只是在临走时,泪眼凄迷地对着徐驰说了声:“三郎,馨儿知道错了……” 这句话,或许就是二人的永诀之言,一个另娶,一个再嫁,今生今世或许再无相见之期。虽然二人都还在台州城里,但咫尺亦是天涯,已然形同陌路了。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徐驰失魂落魄地目送馨儿离去,久久不能言语。到最后,才自知失态,苦笑着对柳絮儿与秦娘子摇了摇头,说道:“他妈的,走了好,老子落得个清静,老子不是还有你们两个吗?“ 柳絮儿与秦娘子一边一个,偎依在徐驰身侧。馨儿的离去,两人也很伤感,在缙云县衙,三人相处了那么久,已形同姐妹。特别是秦娘子,来台州之后,与馨儿又处了大半年之久,馨儿心地善良,从没有拿她当下人看待过,还处处关心照拂她,使孤苦无依的秦娘子,得以安身立命。 众狱卒也看得大是唏嘘,想不到这陈三郎,敢杀刺史,斩亲王,胆大妄为,大话一长串,牛皮吹破天,原来也是个多情种子,连个破鞋都牵牵挂挂舍不得,难怪他在洛阳有四十九个女子,还不包括这两个美娇娘呢。 高涧与馨儿走了之后,柳絮儿与秦娘子便要留下来陪着徐驰。在后世只有陪喝陪聊陪睡的,哪里有陪坐牢的?徐驰坚决不同意,自己的女人自己要爱惜,并赌气说:“你们要是在牢里,老子就回去了——你们得回去照顾老子的娘啊,老子在大牢里吃得好睡得香,你们担心个什么?去去去,要不然老子就走了,让你们留下来。”好像州衙大牢,是他徐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第二日一早,徐驰还在牢里睡得只流口水,真正管理犯人的司法参军崔浩崔大人就来了。 崔浩与徐驰已经是老相识了,虽然两人开始不怎么对付,但时过境迁,两人又没有什么过节,崔浩对徐驰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后来徐驰当上了天兵道大总管,崔浩还后悔没有及早巴结徐驰呢。自己这个八品司法参军都好多年了,再上去一步,都是千难万难呀。 崔浩将徐驰摇醒来,叫道:“三郎,起来呀,刺史大人说放人了,要睡觉回府上去睡罢,府衙大牢里可没得娇妻美妾的。” 徐驰醒来,认得是崔浩,迷迷糊糊道:“崔大人你真不地道,我们俩个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老子睡个安稳觉都睡不得,去去去,别打扰老子,老子还得眯瞪会儿。” 徐驰在崔浩面前称老子,崔浩也不生气。去年时,徐驰还是一介平民,就敢对他崔浩吹胡子瞪眼睛,何况现在他还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虽说他让皇上驱逐出京城了,但谁都保不定,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又要召见这混小子。 崔浩笑道:“那三郎打算甚么时候回去?兄弟也好给你备个轿子甚么的,送你一程罢。三郎日后发达的时候,可别忘了台州的乡里乡亲呀!” 崔浩想升官都想疯了,徐驰还在大牢里,八字还没一撇,他就开始拉起关系来。 徐驰迷糊着,嘟嘟囔囔道:“还早呢还早呢,老子睡醒了自然会回去的。你让老子——再睡会——”徐驰一边说,还真的响起了鼾声。崔浩哭笑不得,心想,这混混果然是非寻常之人,自己吼破了嗓门,他竟然还睡的着,好像这府衙大牢是高级客栈一般,他还甘之如饴,乐不思蜀。 第198章 台州教父 用心良苦的崔浩,果然不敢再打扰陈大总管了,便拿条板凳,坐到大牢门边,坐等徐驰睡醒睡足。 崔浩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曲意逢迎的能耐还是有的。像高惠恭高刺史,人家爱财如命,自己囊中羞涩,巴结不上。在台州地界,还有哪个更有前途了?自然是非徐驰莫属了。自己不趁他坐牢的时候雪中送炭,更待何时? 可惜的是,高刺史答应放人了,若不然,崔浩天天会来陪着徐驰坐牢,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患难之交,才更有可能让对方记住自己的好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和爱好,崔浩想升官,想往上爬,上进心十足,而高惠恭呢,则深得官场真谛,与其钻营升官,还不如抓住现在。高惠恭的曾祖,与徐驰的曾祖,都是唐代开国的二十四元勋之一。高惠恭的曾祖是高士廉,为申国公,而徐驰的曾祖,则是徐茂公,为英国公。并且,两人的曾祖,都是文官出身。高士廉也好,徐茂公也好,都是善于谋略,智计过人。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一个高惠恭,一个徐驰,都比较完美地继承了祖上的优良基因,智力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们所不同的是,高惠恭年过四旬,已然官居三品,升无可升,他也没打算再升官了。社会的阅历,以及武则天对李唐宗室及元老大臣的杀伐,让他看淡了荣辱富贵。偏居一隅,当个地方官僚,有时候远胜于在朝中呼风唤雨。而徐驰呢,却是个穿越者,根本就没考虑什么社会问题,走到哪是哪,怎么开心就怎么过,根本就没个定性。 男人都好色,高惠恭的刺史府,那真的是美人窝,妻妾成群。女人一多,开销就大,高惠恭只想弄点银子,好安抚安抚他的夫人们。徐驰被抓,高惠恭本想弄点银子的,哪想到陈尚是个铁公鸡,柳絮儿又一毛不拔,让他的盘算落了空。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高惠恭这种四平八稳的聪明人,却没必要为了一点银子来开罪徐驰,你不送钱就不送钱,老子还是要放你。高惠恭是能捞则捞,没捞到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同样是好色,高惠恭却没有周瑰那般变态。周瑰好**,高惠恭的女人则都是正儿八经娶过来的,顶多不过是到翠烟楼打打野食。当官的也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相对来说,张元瞿还算是个好官,他在任上的声誉还是不错的,但让卢振父子给坑苦了。 那守着徐驰睡觉的崔参军,心里叫苦不迭,这人都睡到快中午了,竟然还睡得异常香甜,丝毫没有自己醒来的迹象。 一直过了午时,陈大总管才悠然醒转过来,伸了两个懒腰之后,便对狱卒吼道:“兄弟们,开饭了开饭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开饭?” 崔浩在门边笑着道:“兄弟早给你预备着呢,好酒好菜的,兄弟好好陪你喝一盅。” 徐驰一愣,“你陪老子喝酒?好好好,老子好久没和人喝过了,来来来,摆上摆上,我们哥两个不醉不归。”说来也是奇怪,这徐驰好酒如命,但从来一个人不喝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打牌”。徐驰平常一个人懒得喝酒,只要有人陪着喝,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徐驰的随和大度,正中崔浩下怀,人家不嫌弃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参军,就是天大的面子了。酒席铺上之后,两个大男人,一个是犯人,一个是管犯人的人,就开始喝开了。 开始时,还只是徐驰与崔浩两个人喝,喝到后来,八个狱卒也加入进来了。一桌子十个人,斟酒的斟酒,上菜的上菜,喝得不亦乐乎。 那八个狱卒,白捡了一个拍马屁的机会,还不知道珍惜吗?一个是大总管,说不定哪天上了京城,还能投奔他混个前程呢。一个是顶头上司,把他伺候好了,不也是正好的吗?八个狱卒,可着劲儿的轮番劝酒,劝的对象自然是徐驰与崔浩两个。一个时辰下来,徐驰倒下了,继续躺在牢房里睡觉;崔浩也倒下了,也躺在牢房里睡觉。当然,八个狱卒都还是好好的,没一个人喝醉。 要说这个崔参军,拍马屁确实是拍在了点子上,如果徐驰值得他拍的话。柳絮儿秦娘子要在大牢里陪睡,没睡成,却让崔浩给陪睡了,并且还是真正的陪睡。两个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下午时分,柳絮儿与秦娘子在高林生的引领下又来了,随行的还有唐倩唐慧慧母女及韩可可等人。高林生上午就去通报了柳絮儿,说是刺史大人放人了。芸娘一家满心欢喜,坐等徐驰回家。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徐驰的踪迹,不得已,柳絮儿只得亲自来接徐驰回府。 进牢房一看,众人傻眼了,不光徐驰还在睡觉,牢房里还多了个着官袍的男子,与徐驰勾肩搭背的,睡在了一堆。 狱卒禀报说,中午时,大总管与参军大人小酌了几杯,不胜酒力,打算还睡睡再说。 柳絮儿知道徐驰酒后的习惯,最怕人家动他,一动就吐,只能由着他。柳絮儿无奈,只得领着秦娘子等人又回去,等一两个时辰之后,抬了轿子再来接他。 徐驰与崔浩先后醒转,喝了几口茶水之后,徐驰又提议说,中午的烧刀子太劲太猛,让崔浩弄两壶好一点的酒来,最好是岭南的灵溪。 徐驰此举,正中崔浩下怀,这不是给一个拍马屁的机会给自己吗?想不到徐驰如此豪爽,如此上道,如此够朋友,崔浩提议,到酒家去喝,一边听曲子,一边喝酒。 徐驰笑道:“还是在这里,还是我们十个人——他娘的,中午就我们两个喝多了,他们屁事都没得,晚上老子执壶,要干一起干,要醉一起醉,谁给老子做奸耍滑,老子就拿他灌酒。” 徐驰一则是好酒,二则他寻思着,以后他还得在台州混一阵子,九流三教,红道黑道的朋友多交一点,以后出了事,也有个帮手不是。徐驰是典型的混混思维,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便是打架斗殴,欺男霸女。他在京城时,没交到一个朋友,武崇训本来还算朋友的,弄到最后,徐驰竟然杀了他叔叔,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归根结底,徐驰是个混混,也只能和下层百姓比较投机,和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以崔浩为首的九个人,是存心巴结,徐驰也有他的小算盘,所以,这酒喝起来,那真的是越喝越投机,越喝越过瘾。 柳絮儿等人第三次来时,府衙大牢里正喝得热火朝天,酒气熏人。 柳絮儿啼笑皆非,原本以为他酒醒了要回去的,哪知道一伙子人又重新喝上了。知夫莫若妻,柳絮儿可不敢打扰徐驰喝酒的雅兴。你在闺房里打他的屁股都没事,但你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过意不去,哪怕你是好心。 柳絮儿无奈,唯一能做的,便是安静地等他,等他尽兴了,等他喝好了,才有请得动他的可能。 让自己的女人看着一帮大男人喝酒,也不是个事,徐驰要柳絮儿领她们回去。 柳絮儿哭丧着脸道:“三郎甚么时候回去呢?奴家好打发下人来接你。” 徐驰笑道:“老子暂时不回去了,老子从来没交过这么好的朋友,不一起喝几天酒,那怎么说得过去呢?兄弟们说是不是?” 柳絮儿只摇头苦笑,这哪是甚么狗屁朋友呀,纯粹是一帮酒友,酒友都不是甚么好酒友,都是地痞混混一类人物。 八个狱卒,加上崔浩,在徐驰的殷殷相劝之下,早已称兄道弟的打得火热,只差歃血为盟了。 崔浩打着酒嗝,摆手道:“几位夫人只管回去,三郎兄弟由我们哥几个送,他走不动了,我们背也背得他回去,不碍事的,放心好了——兄弟们,加紧喝,老哥的酒盅都空老半天了,就等你们——我们今晚都睡府衙大牢,他娘的,老子的大牢,老子还没睡过,成何体统?” 狱卒们都起哄道:“对对对,这几日大家都陪三郎兄弟睡大牢,谁也不许偷偷回去陪媳妇儿,哪个先开溜,就剥哪个的皮,看他敢是不敢。” 徐驰更是来了兴致,大笑道:“好!好!不愧是兄弟,老子等我家大郎回来之后,把富户们的银子退了,老子才走——十天半个月一个月,酒钱肉钱都算在老子身上,兄弟们只管敞开肚皮喝,敞开肚皮吃,老子啥都没有,只有银子只有女人——以后你们到了洛阳城,兄弟们的女人,老子包了,保证每晚轮流换人,绝对不重样儿……” 徐驰与文武大臣尿不到一起,但与下层地痞混混,却有扯不完的话儿,吹不尽的牛皮,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以徐驰的机灵豪爽,日后若是一直在台州混生活,绝对是个教父级别的存在。 徐驰现在所想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努力网罗势力,发展势力,朝着台州教父的目标进发。人各有志呀,武周百姓人人想做官,可是徐驰有官不想做,偏偏对混黑道情有独钟。 第199章 蓄洪计划 以柳絮儿的心计,寻个甚么由头,将徐驰骗回去,本不是难事,但徐驰混得好好的,兴致高昂,就没有玩弄小聪明的必要。 徐驰的酒后之语,并非妄言,第二日,柳絮儿第四次去看徐驰,并接他回府。徐驰只问陈楚回来没有,若是回了,便将诈骗台州富户的银子清退完,他才回去。 柳絮儿道,刺史大人既然不再追究,富户的联名状也撤了,何必和银子过不去,非要退了那十几万贯呢,钱多不压手呀。 徐驰说,他以后要在台州混的。在外面混的,最是要讲究信誉和道义,如果富户的银子不清退,不利于开展后面的工作。所以,银子无论如何是要清退的,除非不在台州混生活。 经过在府衙大牢几天的思考,一个庞大的赚钱计划,已经在徐驰的脑海中基本形成。十几万贯钱,相对于他的计划来说,那简直就是毛毛雨。徐驰没理由只盯着那点毛毛雨,而忽视了整片的天空。 见徐驰一本正经的样子,柳絮儿猜他必有所图。徐驰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的惊世骇俗之举。对徐驰来说,赚钱,根本不是个问题。缙云卖地,洛阳卖彩票,柳絮儿都是见识过了的。 徐驰主意既定,柳絮儿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回去多打发下人,到处去寻陈楚王胡子二人,否则的话,那厮在大牢里,都乐不思蜀了。 果然,一连几日,徐驰在崔浩及一干狱卒的伺候下,根本不提要回去的话。徐驰也极是大方,一出手便是一个狱卒五十贯的银票。五十贯,那是一个普通狱卒两年的俸禄呀,面对这么一个财神爷,狱卒们哪有不伺候周全的道理?别说是自己伺候徐驰,哪怕是到外头再请一些人来伺候他,也是划得来的。 半个月过去了,陈楚王胡子依然没有回转。那时候没有电话,找不到便是找不到,你还一点辙都没有。陈楚王胡子顺驿道寻找徐驰,还要沿途打听,希望渺茫不说,还真是费时费力,一时三刻回转不来,也是极正常不过的。 那个对坐牢情有独钟的徐驰,也在府衙大狱里蹲了快半个月了。蹲大狱的徐驰不急,柳絮儿也不怎么着急,但急的是芸娘。儿子虽然在大牢里的待遇很高,并且还高得离谱,但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罢。名声不好听也就罢了,芸娘着急香火的问题呀。儿子在大牢里蹲着,儿媳妇却在府里住着,不可能同房,不同房又哪来的孙子呢?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当儿子的不急当娘的急,又是一年的端午佳节了,徐驰还是赖在牢里不回来,把个芸娘急得什么似的。芸娘记得她的秦儿刚回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重新做人,再也不和娘分开了,再也不让娘担心了。可是热乎劲只热乎了三天,他就变卦了,竟和一帮狐朋狗友混到了一起。 端午节这天,陈尚芸娘也不和徐驰商量,就决定让儿子与柳絮儿秦娘子三人于五月九日完婚。他们想,大喜之日,你不可能还赖着不回来罢。 柳絮儿在府衙大牢一说,崔浩与众狱卒当然是一齐道贺,道贺完了,自然要讨喜酒喝了。其实,这半个月来,他们哪顿不是喝酒瞎胡闹,只是今天喝酒,换个名头话题罢了。 芸娘的谋划还是很有成效的,一听说自己要结婚了,徐驰就归心似箭起来,当即就决定打道回府,筹备婚礼。 正当狱卒们恭送徐驰起驾回府时,正当徐驰的一条腿迈出牢房门外时,徐驰却又将迈出去的腿缩了回来。 柳絮儿与众狱卒不解何意,难道这厮媳妇都不讨了,打算一直在大牢里蹲下去? 徐驰笑道:“老子不是初九做事儿吗,老子初九一大早就回去,不影响晚上的事儿就行了——这几天你们照样喝酒,老子是不能喝了,斋戒四天。” 看着狱卒们大眼瞪小眼,徐驰解释道:“看什么看,老子为了优生优育,结婚之前,斋戒四天,生出来的小孩才能健康成长。否则的话,小孩一生出来,就是个酒鬼,那老子还活不?” 众人不解的是,你喝酒关你小孩甚么事?哪个长大了不会喝酒?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禁忌,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得了个准讯儿,柳絮儿也不催促他,催促他也没用,皇上都拿他伤脑筋,何况是自己。 徐驰颇有毅力,说不喝酒便不喝酒了。其实,喝了半个月的酒,狱卒们也吃不消了,徐驰说不喝酒,他们正求之不得。酒虽不喝了,但宴席还是一如往常的丰盛。 堂堂府衙大牢,自然不止徐驰一个人犯,只是徐驰所在的牢房,就只有他一个。半个月来,其他的犯人也跟着沾了徐驰的光,徐驰与狱卒们吃吃喝喝的同时,并没有少他们一份。社会大家庭,监狱小社会,牢房里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偷鸡摸狗的,杀人放火的,奸淫掳掠的,无所不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监狱是人才最为集中的地方。徐驰有意担任台州地界的教父,和这些人是绕不过去的。心怀大志的徐驰,自然很注意网罗这方面的人才。 正当徐驰在为今后的发展而积极谋划时,朝廷的钦差大臣却到了。这个钦差大臣不是别人,依然还是高延福高公公。 原来,徐驰被逐出京城之后,不到二十天,武则天又想到了徐驰。 徐驰不是张易之,并不是武则天的面首,而是因为武则天太需要徐驰为她赚钱了。武则天需要大笔的银子盖形象工程,但国库就只有那么点钱,处处受朝臣的掣肘。能够担此重任、排忧解难的,武则天第一个就想到了徐驰。 具体而言,武则天想推进房产税的施行,但没有徐驰这个始作俑者的谋划,是根本不可能的。 去年的时候,徐驰提出了房产税的问题,但仅仅还是停留在概念上,后来战事一起,朝廷就忙于整军备战了,无暇具体讨论施行办法。托徐驰的福,默啜来势汹汹,败也败得快,徐驰一出马,半个月就搞定了战事。突厥之患既除,武则天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如何赚钱的问题。要赚钱就必然想到税收,想到税收就必然想到房产税,想到房产税就必然想到徐驰。徐驰是武则天来银子的法宝呀! 还有一件事,没有徐驰还真不行。什么事呢,那就是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出问题了,也就是**彩出问题了。 这个问题还出得非常蹊跷,徐驰在京城时,**彩由他主持时,每一期**彩都能为武则天带来一二十万贯的收益。徐驰走之后,卖了两期**彩,还是那么操作的,但两期都亏本了,并且还亏得不少。洛阳百姓好像一下子变聪明了似的,中彩的一抓一大把。 这样一来,大周彩民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参与**彩的越来越多,可是朝廷却被坑苦了,赔出去的,那都是真金白银呀,长此以往,不但不能赚钱,恐怕皇上的内裤都会输掉。 房产税的问题,还可以徐徐谋划,但**彩是官方机构已经在施行的东西,是不能等的,也是等不起的。徐驰的重要性,又一次凸显出来。武则天已经离不开徐驰了。 高延福年老体衰,不堪奔波之苦,皇帝本来打算派高延福的义子高力士为钦差大臣,前往台州宣旨。但徐驰刚挨了打,谁也不知道徐驰会不会听你的安排,老老实实的来上班。任何人都不可能违抗皇命,但徐驰就有可能,就因为他是个愣头青,外加混账无赖,他要抗命,除非你杀了他,否则你真拿他没撤。 徐驰太过重要,别的人去,皇帝还真不放心,只有高延福和徐驰的关系较好,来台州宣旨,高延福确实是勉为其难了。 这还不算,皇帝还煞有介事地安排了徐驰的原班人马,作为高公公的随从扈从。即就是说,与高公公随行的,还是那两百个拱卫徐驰安全的羽林卫。皇帝此举,可谓用心良苦:你看,朕虽然打了你的屁股,但给你的排场足够大罢,这两百人还是归你节制。 高延福来台州之后,因为去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端午节,他来过一次,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竟然连刺史府都没去,就杀奔永清坊陈府而来。 皇帝的羽林卫,当然,确切地说,应该是徐驰的羽林卫,都是跟徐驰上过战场的,并且是打过大胜仗的,现在看任何人都是斜着眼睛看,唯独对他们的上司徐驰,那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听到高延福说,要来迎接徐驰,自然是欣喜之至。 因为要赶时间,两百羽林卫连上高延福,都是清一色战马,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战骑一到,整个台州城都惊动了。台州不像洛阳,老百姓哪里看见过这么整齐划一的军队呢,于是蜂拥而来看热闹。 战骑来到陈府门外,便停下来,高延福让门房去通报陈秦出来接旨。陈尚出来一看,只吓得两股战战,啰嗦不止,赶紧趴伏在地上,颤声道:“草民恭迎钦差大人!” 第200章 起复 爱屋及乌,高延福因为和徐驰是忘年之交,所以没有托大,下得马来,将陈尚扶了扶,说道:“陈公不必多礼,高某奉皇上的旨意,要带令郎进京面圣——他人呢?怎么不出来接旨?” 陈尚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的钦差大臣,就是去年来过一次的高公公,遂重新施礼道:“不知高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先请高大人进内歇息,待草民把他唤回来。” 这时,陈府上下,都出来了。高延福来过一次,都认得,并且看这架势,便知道是钦差大人来了。无可否认的是,无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心里直打鼓。三郎是犯了事才回来的,说不定朝廷认为处罚得太轻,要重新处罚。一人犯法,株连九族,在古代,一个人犯了死罪,全族人都杀光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家人都得跟着徐驰这个野种遭殃。 陈府门外的大街上,两百个羽林卫,鲜衣怒马,杀气凌然,那种杀人于无形的威势,更是压迫得陈家人喘不过气来。陈越母子二人,对着芸娘怒目而视,正是这个女人,带来的这个野种,才致今日的灭门之祸,叫他们如何不恨得牙直痒痒。 陈府中,有胆小的,当场就吓得脚软手酸,几欲摔倒在地。 芸娘就是几欲摔倒在地的人当中的一个,她倒不是因为胆小,而是担心爱子的安危。此时若是要她拿自己的命,换取陈秦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心计甚高的柳絮儿,此时也有点疑惑:如果皇帝要重新启用陈秦,至少也得等个一年半载的罢。从陈秦被驱逐出京,到今日为止,仅仅只过了一个月,隔的时间太短不说,她没必要派这么多的羽林卫呀!难道真的是皇帝醒悟过来,反悔了,要重新追究陈秦的“谋逆”之罪? “不必不必,高某皇命在身,还是不进去打搅陈公了——令郎去了何处?远么?”高延福倒不是因为客气,怕打搅到陈尚,而是实在是人马太多了,陈府虽大,也容纳不下两百战骑啊! 陈尚战战兢兢地道:“禀大人,犬子在此之前半个月,被拘押去了刺史府,至今未归——您且稍等片刻,待草民去与刺史大人通融通融。” “甚么?去了刺史府?”高延福其惊非小:“他又犯了甚么事?” “禀大人,那还是去年犯的事,犬子回来之后,众富户联名状告犬子骗赃之罪,以致被刺史府的差役大人拘押了去。”陈尚边擦汗边解释,高延福一句“又犯了甚么事”,更是让这个地主老财吓得魂飞魄散,感情是陈秦那厮在京城里不知捅了多大个窟窿。 “混账东西!”高延福一吼:“请陈公家小都随老夫来刺史府一趟罢!” 别看高延福在武则天面前老是弯着腰走路,其实他还是蛮魁梧的,幼年时曾跟随李世民上阵杀敌,自有一股军人的威势。高延福的一吼,更是吓破了陈尚的胆:天呀!这不是要灭门的前奏么?家小都要去刺史府呢。 天可怜见,陈尚确实是理解错了。因为陈尚开始就认为,高延福是来捉拿徐驰进京重新问罪的,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所以高延福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应证着他的判断。 其实,高延福骂“混账东西”,那是骂的台州刺史,去年早就结案了的东西,高延福认为不应该再翻案。至于后一句,请陈家大小都去刺史府,那纯粹是出于高延福的好意。高延福打算当着刺史大人,陈家大小,以及台州富户三方的面,把这件事摆平,免除徐驰的后顾之忧。弦外之意,还有替徐驰长脸,替陈家大小长脸的意思在里面。 高延福翻身上马,示意陈尚一起同行。 陈尚无奈,脸上堆满了笑容,脚下却打着趔趄,顾不得要下人套马车,徒步跟在高延福马后,亦步亦趋。 陈家大小二三十口人,更是在心里大骂徐驰,大骂芸娘,恨不得生啖这母子二人的肉。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两百人的羽林卫,太让人胆颤心惊了,呼一口气,都怕惊动了这些阎王爷。提心吊胆,噤若寒蝉,用在陈府大小人等身上,最是恰当不过。 最可气的是,高延福让他们都去刺史府,他们竟然连逃命的勇气都没有,竟然都乖乖地跟在陈尚的屁股后头,往刺史府方向挪动。试想一下,当时若有某个人胆子大一点,唿哨一声,领着全家人逃命,误会不就消除了吗?大可不必担惊受怕老半天。 徐驰的那帮子羽林卫,可不是人民子弟兵,会对着平头百姓嘘寒问暖,点头微笑,他们是堂堂的大内侍卫呀,天之骄子,个个拽得像二五八万似的。老百姓越怕他们,他们就装得越来劲儿,如果老百姓和他们平起平坐,那还有什么意思? 杀气凌然的羽林卫,加上如丧考妣的陈家大小,组成了台州街头一道奇妙的风景线。台州百姓心地善良,对陈家大小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感叹陈家风头一时无两的风光时刻,维持得太短了,仅仅就那么半年的时光,便从天兵道大总管的高位,一下子沦落为刺史府的囚徒。并且皇上还没有放弃的意思,还把陈家所有的人都带去刺史府呢,也不知道到底落个甚么样的结局? 到了刺史府门前,看热闹的台州百姓也一路跟了过来。 高延福下得马来,只带了羽林卫的队正罗盛,直接去了刺史府大堂。 台州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刺史府岂有不知情的道理?刺史高惠恭集齐了文武官僚,备好了香案,正准备接旨的,不想,钦差的行驾却去了永清坊。高惠恭正彷徨该去觐见呢,还是坐等钦差上门,门役却来报告说,钦差仪仗只在永清坊停留了片刻,正朝刺史府来了。 高惠恭迎出大堂,口称:“大周台州刺史高惠恭……”一边说,一边就势跪倒在地。高延福紧走几步,一把将高惠恭托起来,笑道:“高大人不必大礼参拜,皇上并没有懿旨给你。” 高惠恭一愣,可怜自己在皇上的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千里迢迢来台州,竟然完全无视一州的刺史,可见这陈秦小儿的能耐,确实了得。 高惠恭大度地笑了笑,“公公此来,莫非专为那个陈秦?” 高延福笑道:“还不是么?皇上可是着急得紧呢,要那混蛋即刻进京面圣,高某走得匆忙,竟望了找皇上讨一道懿旨来,是高某之罪,望大人谅解。” 封建王朝的大臣,以获得皇上的懿旨为荣耀,如果当官几十年,连皇帝的懿旨都没得到过一张,可见这个大臣,在皇帝的心目中,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 “哪里哪里,公公言重了,下官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公公能来此穷乡僻壤,便是下官的荣幸,实在折杀下官了。”高惠恭忙不迭地行礼道。 高延福道:“请大人堂前叙话,高某还想在大人处讨个人情,为陈秦及台州富户化解一桩积案,未知高大人肯不肯赏个面子?” 高惠恭苦笑着摇头道:“陈秦的父亲可对公公说过甚么?那陈秦其实只在府衙大狱蹲了一晚,第二日,富户们不知为何,就主动撤诉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下官当即便让狱卒放人。让下官惊诧的是,那陈秦竟然与一帮狱卒打得火热,天天在大牢里猜拳喝酒,他媳妇天天来催促他回府,他愣是乐不思蜀,硬赖在大牢里不肯回去,您说怪也不怪?” 高延福哈哈大笑道:“世人所认为的惊世骇俗之举,在这混蛋的身上,可谓是见怪不怪,如果他一天没有惊世骇俗之举,那才叫惊世骇俗呢?”高延福心想,蹲大狱蹲上瘾了,这算甚么惊世骇俗?人家还头顶太平公主的亵裤,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呢,那才称得上惊世骇俗。 既然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高延福便与高惠恭步出大堂。高延福带来了两百号人马,总得休整一天的,没必要让他们整装待发了。 此时的徐驰,正在大狱中和狱卒们摆龙门阵呢,崔浩喜不自禁地进来道:“兄弟,钦差大人给你宣旨来了,你拾掇一下,快去接旨。”崔浩那兴奋的神色,仿佛自己真的要升官了似的。那些的狱卒也是俱有荣焉,纷纷道贺,并叮嘱说,当了大官之后,可不能忘了老兄弟们。 徐驰正在谋划他在台州的发展大计呢,他压根就没想过皇帝会再来找他,即使来找他,也不可能这么快的,这才一个月啊。 徐驰翻着白眼道:“你搞错没有?真是来找老子的?是要老子当官?还是要砍老子的脑袋?你再去打听打听,弄明白了老子才去——我靠!她以为老子是什么人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子才没有那么好说话呢?”狱卒们大眼瞪小眼,眼神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咱们的老大呀,你看他多牛皮!皇上的懿旨都来了,他却还在发牢骚。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感恩戴德,晕晕乎乎了。崔浩笑道:“怎么没打听清楚?高大人正陪着朝廷里来的高公公叙话呢,指名道姓说的你,那还有错的?快走快走,走迟了兄弟我要挨克。” 第201章 生子当然陈三郎 得意忘形之下的徐驰,自然要适度的拽一下,不然无以体现他的傲慢。不管崔浩如何催促,徐驰愣是不着急,要他的狱卒兄弟们以后一定要去京城见一番世面,甚至哪一个睡哪一间房,哪一餐喝什么酒,哪一个妹子配哪一个兄弟,他都安排妥当了。那帮狱卒感激涕零,眼眶发红,天地下哪里能再找到这么好的兄弟呀? 徐驰估摸着磨蹭的时间差不多了,才在崔浩等人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刺史府前。 鹰扬卫郎将、羽林卫队正罗盛,远远的看见徐驰和某个人勾肩搭背,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便整饬好马队,一待徐驰走至跟前,随即发出一声简短有力的口令: “敬礼!” 两百羽林军得令,齐刷刷地用右手从左肋处拔出佩剑,往上前方一扬,斜指向右前方的虚空,齐声大吼道: “参见大总管!” 经过徐驰严格训练的两百羽林军,动作整齐划一,潇洒漂亮,一气呵成。那斜指向天空的佩剑,在午后的阳光下,泛出一片耀眼的银光。特别是两百人齐声吼出来的“参见大总管”五个字,干净利落,响彻寰宇。 和徐驰勾肩搭背的那帮狱卒,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马背上的羽林军,以亮剑为礼,那种无形的杀气与威势,震慑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肝胆俱裂。狱卒也好,陈家大小也好,看热闹的百姓也好,哪怕是高惠恭、高延福,都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不能不说,徐驰的形式主义,在台州百姓面前,确实震撼得不行。 刚刚吊儿郎当的徐驰,突然严肃下来,回头往左右扫了一眼,沉声道:“你们退后一点!” 徐驰变脸之快,又是出乎那帮狱卒的意料之外。本来就震惊得目瞪口呆的狱卒,自然不敢违抗徐驰的命令,忙不迭地退得远远的,把徐驰一个人凸显出来。当然,徐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种鹤立鸡群的效果。 徐驰两脚并拢,右手并指为掌,缓缓举到耳边,行了一个后世的标准军礼:“将士们辛苦了!” 此时的徐驰,庄重肃穆,沉稳干练,与任何时候都是判若两人,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愣头青,在陈家老少的眼里,都显得异常的陌生。 徐驰话音一落,羽林军又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大总管好!” 徐驰保持敬礼的姿势,两脚不动,只将上身朝左右微微的转了一转,像在朝所有的人行礼一般,然后将手放了下来。 “礼毕!收剑!”罗盛第二次发出了简短干脆的指令。 羽林军回剑入鞘,动作一如亮剑为礼,整齐划一,一气呵成,毫无迟滞。 标准的敬礼程序完成之后,羽林军纷纷跳下马来,将徐驰围在中间,问长问短,袍泽之情,溢于言表。 徐驰与这个握握手,与那个拍拍肩,显得甚是亲热异常。 徐驰与将士们互相致意之后,便几步跨到高延福身边,一把将他抱住,大笑道:“哈哈,高哥,你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还琢磨着怎么通知你呢,想不到你竟然自己就来了!” 高延福一把推开徐驰,正色到:“陈秦接旨——” 高延福作为传旨的钦差大臣,自然得先把正事儿给办了,否则的话,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徐驰也知道,皇命不可违,君权大于天,哪怕他再混混无赖,也不敢无视圣旨的存在。徐驰撇了撇嘴,只得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说道:“微臣在!” 高延福朗声道:“皇上口谕,命陈秦那厮即刻进京见朕,不得延误。钦此!” 徐驰抬起头来,笑道:“没了?就这两句吗?” “皇上是这么说的,老哥照皇上的话传达给你,自然是既不加一句,也不减一句。”高延福心想,皇上杀人都是口谕,很少用过圣旨,除非重大的诏告,否则皇上一般就是口谕了事。 徐驰问道:“皇上又找我干什么?那个默啜又来报仇了吗?” “默啜倒是没来,只是你的那个**彩,皇上赔了大本,你再不赶紧的过去,恐怕要无以为继了。” “不可能不可能,”徐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除非是有人泄露了谜底,否则是绝不可能赔本的。” 后世的**彩,还没听说过庄家有赔本的,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的谜面,四十九个谜底都有人猜的,只赚不赔的生意,怎么到了皇上的手里,就亏本了呢?这确实是无法想象的。 高延福笑道:“老哥也不知情,你进京之后,自然就清楚了——你刚才说要通知我,不知道你通知老哥做甚么?” “嘿嘿……嘿嘿,兄弟我初九娶媳妇呢,你说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一声——你带银子没?”徐驰松开高延福之后,又与站在一旁瞠目结舌的高惠恭握了握手,意思是见过刺史大人了。 高延福一愣,笑问道:“带银子?带银子做甚么?“ “兄弟娶媳妇,你未必两手空空?你多多少少总得拿个红包意思意思吧?高哥你不能一毛不拔呀!”徐驰哭丧着脸,当众讨起红包来。 “老哥记得你有了媳妇的罢,好像是姓林,叫林馨儿——应该是讨一房小妾是么?”高延福记性特别好,给徐驰传了一次圣旨,就把馨儿给记下了。 “唉,你别提了,兄弟我在洛阳呆了半年,谁知后院起火,女人也跟人跑了,还怀上了别人的种,你说我倒霉不?”徐驰唉声叹气的继续说:“兄弟我这半年倒霉啊,打了胜仗还挨了打,媳妇也没了,又得重新讨媳妇,唉,麻烦呀!” 跟在高惠恭身后的高涧,听得心惊肉跳,感情陈三郎是想借高公公的手,除掉自己。自己才是真正倒霉的呀,谁能想到皇上还要启用他呢?并且竟然是如此的快。高涧自然是心惊肉跳,浑身发抖。 高延福愕然,不由怀疑地看着徐驰:别人出了这种事,都唯恐人家知道,这小子倒好,他是唯恐别人不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就大声说了出来,便狐疑地问道:“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何人敢如此大胆,兄弟的女人也敢于染指?” 徐驰一边笑着,一边朝高惠恭身后一指:“就是那个吊毛——嘿嘿,高涧大人,你出来一下,让我兄弟看看你的风采,全台州就数你的胆子他妈的最大,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玩。” 高涧当然不敢站出来,只眼巴巴地瞅着高惠恭,现在能救他一命的,恐怕只有刺史大人了。 轮到徐驰秋后算账了,他当然不会客气,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踱到高涧身边,拖了他就走。 徐驰蹲大狱时,虽然与狱卒关系好,但若是公然和高涧过不去,人们自然会劝架,堂堂刺史府也不会让徐驰乱来。如今兵临城下,又有朝廷钦差大臣在此,高惠恭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涧被徐驰拖了去。 有羽林卫队在此,自然不劳大总管动手,罗盛从徐驰手中接过高涧,轻轻松松一掼,便将高涧掼倒在地。 高涧急得大喊道:“刺史大人救我,刺史大人快救我!” 高惠恭虽然是官场的老油子,但大庭广众之下,徐驰任性胡为,丝毫不把他这个刺史大人放在眼里,心里自然有些不忿,皱眉对高延福道:“公公,你看……” 高延福只笑着摇头,这无赖岂会善罢甘休的?与其多管闲事,还不如作壁上观,睁只眼闭只眼便可。 高惠恭道:“这位高参军好歹是朝廷八品的官吏,纵使与陈秦有些过节,但罪不至死,难道高公公听任他胡作非为,不罪而诛?” 高延福转过脸来,直视着高惠恭,依然笑着道:“这个高涧,比之淮西王,孰轻孰重?” 高惠恭一窒,高延福的意思是,人家淮西王都敢杀,区区一个八品参军,算得了甚么? 罗盛抽出佩剑来,用剑尖抵着高涧的咽喉,只等徐驰一声令下,便要拿此人开刀的。 高涧眼珠朝上,不敢低头,更不敢磕头,只能嘴里尖叫道:“大人,救命啊!大人……” 高延福不管事,高惠恭无奈,只得放下架子,朝徐驰拱手恭维道:“陈大人少年英杰,不必与小人一般见识。过自古以来,奸夫淫妇皆可杀之,下官但请陈大人网开一面,饶他们不死,至于怎么样处罚他们,皆不为过。“ 徐驰嘿嘿一笑:“刺史大人的面子,我不能不买账——这样吧,我暂且饶他不死,先把他关在府衙大牢,等我大婚之后再做计较,怎么样?” 其实,高惠恭替高涧求情,主要是看在高家银子的份上,以徐驰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他并没有作太多的指望,徐驰能饶过高涧。令高惠恭意料之外的是,徐驰竟然卖了他的人情,至少是暂时把高涧的命保下来了。 先是徐驰蹲大狱,然后是高涧蹲大狱,馨儿的两个男人,先后进了府衙大牢。正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处置完高涧,徐驰才有空询问自己的爹娘,问他们怎么也到刺史府来了? 看到自己的养子如此有出息,陈尚又高昂起了他高贵的头颅,意味着他陈尚在台州横着走的日子又回来了。芸娘则是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儿子是没事了,但听他与那个公公的话语,恐怕自己的秦儿又要离开自己了。 徐驰又将自己的爹娘、柳絮儿秦娘子等人引见给高延福,并问高延福道:“老哥,你让我爹我娘来刺史府做什么?“ 高延福笑道:“老哥听你爹说,你因为去年那个陈年旧账而进了班房,高某让他们来与台州富户当面对质一番,了妥了这个事情,免得你心挂两头,以便兄弟你一心一意为皇上办差。” 陈家大小这才恍然大悟,这高公公好心办了件坏事,把他们魂儿都差点给吓没了。陈家老少心里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还以为他要兴师问罪,满门抄斩呢。 回陈府的路上,徐驰耀武扬威地骑上了战马,与高延福二人并辔而行,边走边谈。陈尚芸娘,柳絮儿秦娘子,分乘刺史府的两辆马车,随在徐驰与高延福身后。最后的,便是两百羽林卫队。 沿路的百姓,啧啧称奇。在古代,百姓心地善良,心眼淳朴,羡慕嫉妒恨的,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人,都因为台州出了一个陈秦,而倍感欣慰与鼓舞,俱有荣焉。很多人,甚至心理在想,如果自己的儿子,也像陈家三郎一样,那该多好呀! 台州百姓,簇拥着羽林卫队从陈府一直到刺史府,又从刺史府一路跟随到陈府,端的是盛况空前,一如徐驰刚到缙云任上,去宋家村破案时的壮观场面。 两百号人马,陈府虽大,但无论如何是挤不下的。虽然高惠恭刺史愿意一力承担下来,但徐驰为了自己的袍泽住得舒坦,便婉谢了高惠恭刺史的好意,而是将台州撑得起台面的一些客栈包了下来,安排羽林卫将士入住。 按照高延福的预计,大部队休整一个晚上,就要往洛阳开拔的。五月初九,徐驰要办好事儿,你说徐驰哪里会同意?便宽慰高延福说,等他到了京城,保证立马赚钱,但前提必须是大婚之后,方可成行。否则的话,他想赚钱就赚钱,他想不赚钱就不赚钱。 既然徐驰铁了心要办好事,高延福也不好勉强,毕竟人家的媳妇都跟人跑了,你还耽误人家的好事,人家不跟你急才怪呢。 自端午开始,一连数天,陈府满门大小,都忙活开了。寻常百姓人家,娶个媳妇,早好几个月就得忙活,何况这个陈秦,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鬼知道他将来会做到什么样的高官侯爵,自然是更要大张旗鼓,不可有一丁点的马虎。 陈尚与芸娘,一天几乎只睡一两个时辰,该置办的要置办,该礼请的人要礼请,所有的街坊邻里,所有的家族亲戚,不能遗漏一个。 柳絮儿与秦娘子,也没闲着,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婚事自己办,靠爹靠娘非好汉。二人指挥一帮杂役仆妇,布置新房,采买新的被褥床榻,特别是她们自己,总要添置一套新的行头不是?大婚之日,总不能穿平素穿的衣衫罢。 作为一家之主的陈尚,因为陈楚不在家,累的焦头烂额。而作为当仁不让的主角徐驰,反倒悠闲得很,除了安排羽林卫队的食宿,陪高延福聊天之外,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用他的话来说,各尽所能,各司其职,他的职责就是准备结婚的材料,即就是一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他的就和他无关了。 柳絮儿是括州人氏,秦娘子则是嘉州人氏,二人却无娘家人,所以徐驰将城西的来凤客栈租了下来,作为二人的娘家。届时,迎娶的队伍便从来凤客栈将二人迎接出来,再送到陈府。古代人将嫁娶看得非常重要,嫁娶嫁娶,没有嫁的地方,哪来的娶?徐驰只好变通了一下,将来凤客栈作为了“出嫁“之处。 来凤客栈可以说是整个台州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上下两层,下层是饭馆,上层是客栈,若在后世,便应该取名为来凤宾馆,或者来凤大酒店。 娘家解决了,娘家人也好解决,徐驰请高延福充当二人的娘家哥哥,唐倩为二人的姐姐,诸如慧慧可可等人,通通成了娘家人。 五月初八日晚间,该办的事都办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正当阖府上下舒了一口气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馨儿。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馨儿容颜枯槁,异常憔悴,与此前的馨儿,判若二人。馨儿一进陈府,便对着陈尚芸娘和徐驰直磕头。 馨儿不守妇道,致使陈氏一家蒙羞,如果不是徐驰的春风得意,陈家必会沦为台州富户之间的笑柄。陈尚自然极是厌恶馨儿,一见馨儿进来,便怒斥道:“你这淫妇,还有脸面进陈家的门么?再不滚出去,莫怪我陈某不客气了。” 芸娘生性善良,虽不齿她所作出的肮脏事情,但毕竟是两年的婆媳关系,终是拉不下那个脸来,只冷冷的道:“你还回来做甚么?我秦儿配不上你馨儿,有自知自明,也没为难于你,你何苦再来羞辱于秦儿?” 馨儿涕泪横流,只一味磕头,却不说话。 徐驰虽不知道她来的目的,但她必然是找自己的,便道:“跟我来吧!” 果然,馨儿一听,如蒙大赦,迅速又朝陈尚芸娘磕了两个头之后,真的乖乖地跟在徐驰屁股后头,进了他们曾经同床共枕的地方。 房间还是那房间,但屋内的陈设,都是一色的新物,却是柳絮儿与徐驰的洞房(秦娘子的洞房在别处)。柳絮儿与秦娘子及她们二人的“娘家人”,已经入住了来凤客栈,自然没在陈府中。物是人非,馨儿触景生情,更是止不住痛哭失声。徐驰语气冰冷地道:“说吧,来做什么?” 第202章 微雨燕双飞 馨儿一边啜泣,一边说明了她的来意。高家愿意拿十万贯为高涧赎身,并且馨儿依然归徐驰。即就是说,馨儿被高家视为扫把星,将她扫地出门了,而高涧确实做了对不起徐驰的事情,所以花钱消灾赎罪。 以徐驰现在的威风,要杀了高涧,确实是易如反掌。徐驰也不是善男信女,高涧于他有夺妻之恨,徐驰的打算是,即使不杀高涧,至少也得将他阉割掉,让他下辈子玩不成女人。 既然高家愿意花钱消灾,徐驰的心眼儿又活络开了:反正高涧与馨儿的奸情已经大白于天下,生米煮成了熟饭,自己生气将高涧杀了或阉了,都不能改变既成事实,何不弄点实惠呢? 天可怜见,混混就是混混,所有正人君子,嫉恶如仇者,全身充满正能量的穿越者,都不可能做出徐驰这样的混蛋决定。这好比后世某些两口子,老婆卖淫,老公就在一旁收嫖资加望风,如出一辙。 但是,母庸讳言,徐驰这个老鸨,是一个比较强势的老鸨,当即将嫖资从十万贯提高到三十万贯,外加高涧蹲大狱三年。 这事儿也不能全赖徐驰一味的掉进了钱眼里,你们想想,徐驰花钱如流水,又没有多少机会替自己赚钱,又没有俸禄,他不自己自力更生,难道还靠陈家的三两贯零花钱过日子么? 徐驰开完价码之后,馨儿却仍然低着头跪在徐驰面前,没有离开的打算。徐驰道你可以回去了。徐驰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在馨儿听来,也异常的冷漠。 馨儿流泪道:“老爷,馨儿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服侍老爷,但求老爷不要赶走馨儿。” 徐驰犯难了。归根结底,徐驰心地善良,对馨儿是既恨又爱。馨儿在高家做了半个月的媳妇,就被扫地出门,如果徐驰不收留她,她下辈子的境遇可想而知。而一旦收留她,就会忍不住想到她与高涧赤身**混在一起的情形,心里如何咽得下那口气呢? 留她,却恨她,不留她,却可怜她,徐驰确实犯难了。 徐驰踟蹰了好久,终于对馨儿道:“你以后自己找柳絮儿和秦娘子,她们答应收留你就收留你,她们不答应,我也没办法。决定权在她们手上,因为她们是老子的媳妇。” 馨儿默默地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开了陈家,回高家送信去了。馨儿心里有了一丝的希冀,毕竟三郎还是没有完全拒绝她。 初九日一大早,陈府就热闹开了,张灯结彩,鼓乐喧天。街坊邻里、亲戚朋友,络绎而来。俗话说,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陈家本是富贵人家,除了原本有来往的宾客之外,许多没有过人情往来的亲戚,或者与陈家人只有过一面之交的人,都赶来道贺。台州刺史、临海县令、以及各级官僚,没有一个拉下的。 徐驰大红大紫,前途不可限量,此时不处好关系,更待何时? 刚达辰时,迎亲队伍便从陈府出发了。那迎亲的队伍场面虽是壮观,无人能出其右,但却有点不伦不类。徐驰作为新郎官,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般,而其前后左右,却是甲胄森严的羽林卫将士。 在台州,除了高涧以外,徐驰没有敌人,徐驰从不认为自己有危险,也不可能有任何危险。但羽林卫就是羽林卫,是专职保护皇上的特种部队,既然被皇上派来保护徐驰,就自然有保护的必要。换句话说,他们才不管你有不有危险呢,你哪怕上茅坑,他们也得跟着,先侦探一番,确定安全之后,才让你上。 在异常敬业的羽林卫的骚扰之下,徐驰没办法,这几天都尽量减少出门。一旦出门,就必定是气势如虹,鸡飞狗跳,徐驰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异常敬业的不止是羽林卫队,临时客串的娘家人兼证婚人高延福,也是敬业得不行。高延福把一应嫁女的繁文缛节,演绎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高延福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他之所以如此,在他看来,这就是他今天的工作。既然徐驰信任他、尊重他,他当然有必要把工作做好做细致。 无可否认,高延福一直是皇帝武则天身边的红人,靠的就是勤恳老成,文臣武将不敢看轻他,皇亲贵戚不敢得罪他,但也仅此而已,每个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只有这个徐驰,好似毫不介意他的阉官身份,不但不介意,还和他称兄道弟,亲热得不行。而徐驰的这种亲热,并不参杂任何的功利因素,这是他的本性使然,高延福是看得出来的。 高延福身份特殊,在朝中没有走得近的朋友。而徐驰呢,生性嚣张吊炸天,在朝中也不可能交到朋友。有鉴于此,两颗孤单寂寞的心灵,自然就碰撞出了爱的火花,惺惺相惜,抱团取暖,自然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一向特立独行的徐驰,今天也变成了乖宝宝,不管什么事,都任人折腾,你给他涂脂抹粉也好,你要他打躬作揖也好,他没有不依的。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婚燕尔,今天是他徐驰人生当中的一大喜事,他有理由配合众人,完成他的大婚之喜。 遥想后世,徐驰无权无势,不名一文,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着他,老混混总是处在性饥渴当中。现在好了,两世为人,徐驰终于有机会有能力讨老婆了,并且一次讨到两个,他没有理由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的恩赐。 徐驰估计秦娘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徐驰有一点小激动。虽然徐驰并不看重处女或者不是处女,但作为一个男人,那点龌龊心理还是有的。当然,裴丽妃是处女,但事实证明,裴丽妃对他的感情值得打个问号,否则的话,她也会与柳絮儿一同出城来寻找徐驰,而不会选择留在洛阳。 而柳絮儿,她不是处女,以前有过男人,有过情夫,但在徐驰的心目中,这毫不影响徐驰对她的好感,试想一下,一个女人,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有什么理由嫌弃她? 经过一系列繁文缛节,徐驰终于将两个新娘子放进了轿子中。两个新娘子,穿着同样的服饰,都顶着大红的盖头,看不到脸部,但一个体态风骚,一个窈窕婀娜,徐驰能从体态的差异而分辨出来。一想到晚上的好事,徐驰就一脸的神往,一脸的鸡动。 陈府的洞房,也安排了两个,柳絮儿的洞房就是以前徐驰与馨儿的西厢房,而秦娘子的洞房,则安排在相对较大的东厢房。东厢房比起西厢房来,不但面积更大,布置得也更加富丽堂皇。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东厢房的配置,要比西厢房高得多。 母庸讳言,芸娘虽然同意了徐驰的无理要求,但在心眼里,并没有认可柳絮儿。馨儿搬出去之后,芸娘就顺势让柳絮儿搬进去,也没添置什么家什,就做了柳絮儿的新房。芸娘认为,馨儿与柳絮儿,都是不守妇道的人,能不能和秦儿白头到老,值得打个问号。而对待秦娘子,芸娘就显得特别偏爱,分配的房子要比柳絮儿的大不说,搬进去的家具也都是台州城里最好最贵的。 柳絮儿有自知自明,加上心眼儿多,她自己在布置新房时,将秦娘子那间装扮得花团锦簇,而她自己的,则根本不作变动。秦娘子虽然年纪还小,不谙世事,但柳絮儿刻意的重此薄彼,她还是看得出来的。为此,秦娘子几次请求柳絮儿同样的布置她们的新房,都让柳絮儿给支开了。 陈府的流水宴席,从上午开始,一直没有停歇过。场面之热闹,宾客之多,创下了台州之最。 是日夜,陈府上下,虽然还一如白天的热闹非常,但新郎官徐驰,已经在一帮羽林卫及狱卒的拾掇下,被送进了秦娘子的新房。众人的心思,无论男女,其实和芸娘差不多,他们认为秦娘子才是正儿八经的新娘子,而柳絮儿不过是残羹剩饭。 秦娘子蒙着盖头,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榻边上,心里既有初经人事的不安,又有甜蜜的幸福。作为无依无靠的秦娘子,徐驰自然是理想中的夫婿,年轻,俊秀,多金,如日中天,她也不知道前世做了什么好事,一下子就跌进了福窠里。 徐驰揭开盖头时,秦娘子红云密布,娇羞得不名状,只低着头,小声地叫了一声“太爷”。 “我靠,咱们都是两口子了,你怎么还喊老子太爷?”秦娘子叫太爷已经叫习惯了,骤然改口,还真的不好意思。 秦娘子娇羞地一笑,用更低的声音道:“老……爷……” 徐驰笑道:“你就叫三郎好了,老子也不是太老的,三郎听着亲热一点。” “是,”秦娘子确实是新娘子上轿头一次,坐在床沿上坐立不安,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三……三郎……” 我们亲爱的三郎,难得正经了一次,搬了个椅子,放在秦娘子对面,正襟危坐,问她道:“喊老子做什么?” “奴家……奴家……”秦娘子想,我能有甚么事,我不就是叫叫你嘛。 “嗨,你是老子的娘子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老子又不是老虎又不吃人,你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不像馨儿那样见异思迁,你就什么都不用怕我。” “是,奴家不会像馨儿姐姐那样的,奴家就只认得老爷一个人。”秦娘子慢慢适应了气氛,没有刚才的拘谨了。 秦娘子抬起头来,对着正在色眯眯地看着她的徐驰娇羞地一笑,说道:“还有……柳姐姐……柳姐姐不知道……可好?” 徐驰狡黠地笑道:“你担心絮儿一个人不热闹是吗?要不你把她也叫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睡,反正床有那么宽,老子又根本不需要占什么地方,睡得下的。” 秦娘子年纪虽小,但对男女之事,并非全然不懂,听徐驰这么一说,更加娇羞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道:“年纪这就去,叫柳姐姐过来。” “嘿嘿,嘿嘿,好好好,你快去快回——她要是不来,就说是老子让她来的。”徐驰心里那个荡漾啊,鸡动啊,真是无以言表。 秦娘子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外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巡逻站岗的羽林卫士卒,远远的看着新娘子出了门,往另一间新房去了。罗盛率领下的羽林卫将士,异常爱岗敬业,两百人轮流换哨,还是执行的战时的规矩,陈府的各个角落,都有人把守。徐驰所在的小跨院,更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和徐驰喝了半个月酒的那帮狱卒兄弟,本来想闹一下洞房,都被羽林卫们挡在了小跨院之外。 不大一会儿,守卫的羽林卫发现,两个新娘子都进了东厢房,心想,大总管果然非常人也,莫非是以一敌二不成? 鸡动不已的新郎官,一手抱了柳絮儿,一手抱了秦娘子,看一看这个,又看一看那个,嘿嘿傻笑不止。 柳絮儿使劲挣脱开徐驰,却将秦娘子与徐驰二人面对面拾掇到一块儿,笑道:“奴家和老爷是老夫老妻的了,老爷今晚上就一心一意照顾秦妹妹好了,奴家不是妒妇,老爷不必在意奴家的感受。” 秦娘子未尝人事,胸前的突起,一抵到徐驰的胸膛上,便止不住浑身战栗起来,全身又酥又麻,既害怕又渴望长久地这样依偎着。秦娘子羞红满面,心里头想,莫非自己真的是水性杨花之人么? 徐驰将秦娘子轻轻地搂在怀里,感受着她胸前异样的温柔,眼睛却看着柳絮儿,笑道:“我们三个人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是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秦娘子现在有困难,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就不应该关心关心她?”柳絮儿七窍玲珑,自然知道是甚么样的“困难”,笑着道:“老爷乱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奴家还没见过夫妻两个洞房花烛夜,还要人帮忙的事儿。”“你做一下技术指导不行么?让秦娘子尽早熟悉操作方法,也减轻你的负担嘛,是不?”三P呀,这是徐驰从没玩过的,也是梦寐以求的,岂有轻易放了柳絮儿的道理? 柳絮儿哭笑不得,说道:“老爷若是以后想如此,奴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今日,乃是秦妹妹的头一遭,我这当姐姐的,理该让着她,是么?”柳絮儿尽管知道徐驰从来没个正经,但自己老大不小的,还和十几岁的小孩子们混在一处,岂不害臊? 秦娘子被徐驰搂在怀中,挣脱不开,也不敢挣脱,可怜巴巴地对柳絮儿道:“柳姐姐,你就留下来吧,老爷说我们的床很大,够三个人睡的。” 柳絮儿啐道:“你依得老爷的意思,别说睡三个人,就是七个八个也睡得下的。” 秦娘子含羞带怯地道:“我们现在不就三个人么?哪来的七个八个?” “老爷若不是休了馨儿妹妹,不就是四个了不,再加上丽妃妹妹,不就是五个了不,再加上七娘妹妹,不就是六个了不——七个八个的日子,你以为还远么?”柳絮儿如数家珍,将徐驰的女人,一一例举了出来。 “丽妃妹妹?七娘妹妹?”秦娘子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崇拜地看着她的老爷,心想,还是老爷的本事好,比自己就大一两岁,就有这么多的媳妇了。 徐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笑道:“丽妃和七娘,都是姐姐,你应该是老四——你柳姐姐是老大,七娘是老二,丽妃是老三,你是老四——嘿嘿,正好凑一桌麻将,还得放炮下的。” “哦!”秦娘子懂事地点了点头,她年纪实在太小,并且初为人妇,还不懂得要吃醋争宠。 第203章 计划生育好 高延福与徐驰商量好了的,大婚之后,便要即刻返京了,他们再也等不起了,若是武则天震怒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担当得起的。 第二日一早,高家便委托高惠恭刺史送来了三十万贯的银票,并请求大总管大人大量,放高涧一条生路。徐驰狮子大开口,一张口便是三十万,莫说是普通人,就连高延福与高惠恭,也惊叹于徐驰的贪得无厌。要知道,三十万贯,饶是高家财大气粗,也是捞空了大半个家当呀! 徐驰的银子来得快,花起来也不吝啬,随即便拿出一万贯酬谢中间人高惠恭。高惠恭也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但总不好当着台州百姓的面,公然收受钱财吧,便推脱道:“下官何德何能,岂敢蒙大总管的馈赠?” 徐驰笑道:“去晦气,去晦气,老子这钱,来得可不光彩,是老子戴绿帽子换回来的,大家都拿一点,帮我去去晦气,免得老子把晦气一个人占全了。”高惠恭与前来送行的众狱卒不觉哑然失笑,像如此这般戴绿帽子,倒也划得来。高惠恭不会再推脱,只好半推半就的欣然从命了。至今的台州温州一带,男人戴绿帽子,都不像别的地方的男人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使劲藏着掖着,唯恐别人知晓。台州温州一带的男人,要大度洒脱得多,戴了便戴了,离了就是,离之前,还不忘弄点RMB花花,恐怕与徐驰的做派,或多或少是有些关系的。 每个狱卒也得到了一百贯的打赏,加上先前徐驰给的五十贯,共计是一百五十贯,这至少相当于狱卒四五年的俸禄。狱卒们感激涕零,他们陪徐驰喝了半个月的老酒是最值得的,酒也喝了,银子也得了。 徐驰最后道:“高涧那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请刺史大人派高县尉将高涧送往缙云,拘役三年,三年之后,老子再做决断。” 徐驰想,那高家在台州地界,财大气粗,如果高涧关押在台州大狱,他们必然会打点牢头狱卒,高涧断然吃不到什么苦。送到缙云便不同了,那是徐驰的势力范围,钱琳周萱必然不敢乱来。 高惠恭自然满口答应。高惠恭是吃了被告吃原告,从高家弄了一笔银子,又从徐驰这里弄了一笔银子,两头讨好,两头不得罪,左右逢源,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五月初十日中午时分,大队人马便开拔了,除了徐驰的所有家眷,就连陈尚芸娘,也在北上的行列中。一则是芸娘确实不想再与儿子分开,二则是陈尚芸娘听从了高延福私下的劝告,让二人随时在徐驰身旁,督促他不乱来。并说,皇上是很器重他的,就是他顽劣不堪,有爹娘在,他或许多少能收敛一点。 再说高林生,领了几个差役,果然将高涧送到了缙云县衙。 高林生将徐驰写的信呈给缙云县令钱琳,后者拿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老钱老周: “这个卵子毛玩了老子的女人,关押到你们那里,给老子看管三年,别把他弄死了,但也不能让他活得好好的,到底怎么做,你们懂滴! “陈秦,五月初十日。” 钱琳与周萱看完信,面面相觑:太爷果然是非常之人,短短半年时间,就在京城搅得风生水起,鸡犬不宁。如今戴了绿帽子,竟然毫不隐晦地告之于他人,确实是非常人之举。 周萱自告奋勇地道:“这事儿,大人交给卑职便好了,卑职知道怎么个处置法。” “你可别乱来,到时陈大人那里是要交差的,你也知道陈大人的性子,我们二人都蒙他抬举,才有今日,决计莫得罪大人为好。”钱琳不放心地盯着周萱说。 周萱笑道:“谁说不是呢,卑职知道个轻重的,你便放心好了,到时大人不满意,卑职一力承担。” 在得到钱琳首肯之后,周萱对狱卒们囔道:“小的们,可别凉着了高参军,你们弄两盆子子炭火来,送到大牢去,好好的服侍参军大人一番。” 高林生县尉出身,哪有不知道周萱话里的含义的道理,听得暗暗心惊,这高涧,真是有罪受了。但话又说回来,谁的女人不好玩,你怎么偏偏要玩三郎的女人呢?三郎是个好相与的人么?高涧能保住一条小命,就该很知足了。正如三郎所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徐驰一行两百多人,一路逢州过县,这一日,便到了鸦岭集,洛阳已经遥遥在望了。 徐驰勒住马头,对高延福笑道:“高哥,你领他们先进城,兄弟还得去拜访一位朋友,稍后便进洛阳。” 高延福奇道:“朋友?这种荒僻之处,兄弟哪来的朋友?你莫作奸耍滑,皇上可是着急得紧呢。” “我爹娘女人都来了,我能乱来吗?你放心好了,稍迟一会而已,顶多耽误一个晚上。你先将我爹娘带到莳花馆安顿下来,兄弟我便感激不尽。”两个月都不到,徐驰岂能把七娘给忘了呢。 遇上了徐驰这种混混,高延福也是无计可施,他要做的事,你强迫他也没用。高延福只得吩咐罗盛分出一半人马来,护送徐驰,另一半进城。 徐驰笑道:“我就会会朋友,哪要那么多人保护?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打劫的来了呢,千万不要扰民。” 罗盛左右为难,一方面自己有保护徐驰之责,一方面又要无条件服从命令。 徐驰辞了众人,独自往七娘的住处行去。等到徐驰看不见人了,罗盛才领了三四十人,循着徐驰的去路,悄悄绕了过去。 马车中,秦娘子问柳絮儿道:“柳姐姐,你说老爷一个人去找谁了?他怎么不让我们一路去?” 柳絮儿笑道:“老爷会你的七娘姐姐去了,他怎么会让我们两个去呢?“ 秦娘子想了一想,也是的,却又问道:“老爷怎么不把七娘姐姐接近城里一起住呢?为什么把她独自一人留在城外头?“ “城里头有你丽妃姐姐呢,老爷的女人可多了,你可得有个准备。”柳絮儿盯着秦娘子道。 秦娘子不解:“这不挺好吗?还要准备啥呀?柳姐姐你快告诉妹妹,人越多越热闹呢。” 柳絮儿可怜地看着秦娘子,这小蹄子,不谙世事,她还不知道,女人内斗起来,也不是好玩的。 徐驰轻车熟路,心里又有些小激动,小别胜新婚呀,七娘的热情似火,完全不在柳絮儿秦娘子之下。人家是三月不知肉味,遇到徐驰之前,她是从来没吃过肉呀。 后面尾随着罗盛的三四十人,徐驰自然有所察觉,但也只能由着他们,他们也是好意不是。 翻过一个山头,便是大憨与七娘的两间茅屋,徐驰蹑手蹑脚的摸了进去,趴在窗户眼里朝里望。 一见之下,徐驰傻眼了,只见那七娘竟光着上身,一手摸在肚皮上,一手摸在**上,一脸陶醉的样子。 徐驰心想,这丫的,未必忍耐不住了,白昼宣淫,自己安慰自己吗? 徐驰恶作剧地敲了敲窗户,却不说话,里面的七娘一惊,问道:“大憨,是你回来了不?”七娘麻利地整好衣衫,开门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随即便扑进徐驰的怀里,又捶又打,泪眼婆娑地道:“我的个来郎中,奴家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呜呜……奴家不是在作梦罢……呜呜……”七娘又哭又笑,把眼泪鼻涕全部糊到了徐驰身上,随即不由分说,扯了徐驰就进了房中,抱住徐驰的脸,鼻子眼睛嘴巴,逮着什么就咬什么,那种猴急的模样,惹得徐驰也受到了感染,全力配合起她的行动来。 第204章 又见洞房花烛 七娘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徐驰正待进一步的深入,以慰藉她寂寞的心灵,七娘却把他推了开去,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姐姐都是个啥样子?姐姐先去弄点吃食,兄弟饿了罢?都是姐不好,兄弟大老远的从江南跑过来,姐却只顾着自己痛快……” 说起吃的,徐驰猛一拍额头:“老子怎么那么笨呢?刚才应该在鸦岭集买些东西带过来的,你看老子都忘了。” “上次那位小姐给的银钱,姐还没用完呢——那小姐是兄弟的娘子么?生的好标致,都羡慕死姐姐了。”七娘一边麻利地生了火,一边悄悄地看着徐驰,等着他的回答。 徐驰笑道:“上次你看见她时,她还不是我娘子,但现在是的了,回江南之后,我们就成了亲。” “哦,”七娘若有所失地“哦”了一声,虽在意料之中,但心里总有些失望,言不由衷地道:“姐恭喜兄弟……” 七娘含羞带嗔地看了徐驰一眼,“姐……姐可能怀上了……” 徐驰一愣,继而欣喜若狂地问道:“真的?你没骗老子吧?” “姐也不知道,只是后山的三婶说,姐十有**是怀上了——你不是郎中么?你快帮姐搭下脉,看是不是真的。”七娘满怀希冀地望着徐驰,希望得到权威的确认。 “老子不搭脉,老子是专业看肚子的郎中,你快把衣服脱了,让老子看看。”通过搭脉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怀孕,不知道别的郎中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徐驰做不到。 七娘羞赧地一笑,乖乖地将外头的衣衫褪了,露出光滑的肚皮来。 肚皮平滑如缎,丝毫没有一点的隆起,鬼知道到底怀没怀上。即使怀上了,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以徐驰的眼力劲儿,是无法看出来的。 徐驰看了又摸,摸了又看,也没个所以然。七娘急了,问道:“姐到底怀上没呀?” 徐驰笑道:“老子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还等个七八个月的,老子估计才能看得出来。” 七娘“噗嗤”笑道:“兄弟不是郎中么?还等七八个月,姐都要生了,谁还看不出来?——兄弟是假冒的郎中罢?姐猜也是的,哪有兄弟这般年纪小的郎中?” 话说正在前面山坳中打柴的大憨,见一伙人鬼鬼祟祟地往自己家走,不由起了疑心,这伙人该不是打自己家银钱的主意罢?自从柳絮儿给了他三四贯钱,他便一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别人偷了去,着紧得很。 一念及此,大憨便撒开脚丫子往回跑,跑到离自家的茅屋一箭之地时,从斜刺里窜出两个人来,用剑尖抵住了他的喉管,闷声道:“干甚么的?滚开!” 大憨虽憨,但剑尖抵着喉管,疼痛还是知道的,心里一急,便朝里大喊大叫起来:“七娘,七娘!强盗来了,你快走啊!” 罗盛笑骂道:“你才强盗呢,莫大喊大叫的,等大总管把好事儿做完了,自然放你过去。” 七娘正与徐驰在房中里摸肚皮呢,听大憨喊有强盗,二人便赶紧循声跑了出来。 徐驰一见,正是罗盛他们,斥责道:“快放开他,说了不可扰民,你们忘记了吗?” 罗盛与另一名羽林卫赶紧收剑回鞘,抱拳施礼道:“是,卑职知罪,请大总管责罚。” 七娘将大憨扯过去,到处打量了一遍,未见身上有伤痕,也便放了心。又见那两个官兵模样的人,对着徐驰又施礼又请罪的,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敢情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三日三夜的来郎中,并非寻常人家的公子。 “让你们不要跟过来,你们偏不听,反正老子今晚不走,你们爱守着就守着,反正他们家是住不下你们的。” “是,卑职知道。”罗盛两个想,就你那么两间破草房,住得下我们也不会住呀,外头还凉爽一点,顶多让蚊虫叮咬两口。 七娘热情地道:“兄弟呀,他们不是你兄弟么?屋里虽破烂,但住他们两个还是住得下的,你何不让他们进去歇息?” 徐驰笑道:“别说一个茅屋,就是临时再搭十个茅屋,也住不下他们,你还是省省心吧,随他们好了,他们是自找的。”徐驰以为所有的羽林卫都跟过来了,是以如是说。 那大憨见了徐驰,甚是亲昵,直摸他的屁股,“兄弟你屁股好了没呢?我家七娘老是念叨你呢,你怎么才回来?大憨都大半个月没吃肉了,你来就好了,七娘肯定要弄肉你吃。” 徐驰笑道:“嘿嘿,大憨英明,晚上肯定有肉吃,她不弄肉给你吃,老子就吃她的肉,看她敢不敢。” 七娘嗔了徐驰一眼,这人也是的,当着人家的面,你怎么能乱说呢?也不怕人家笑话。 进屋之后,七娘仍然忍不住朝外看了几眼,乡下人老实本分,把客人拒之门外,心里颇是过意不去。七娘嗫嚅道:“兄弟,你看,你把人家扔在外边,合适么?住他们两个还是住得下的,你……你是怕他们……打扰我们……么?” 徐驰挤眉弄眼地笑道:“那倒不是,我那些随从,足有几百个,你这里哪里住的下?——下午你让大憨也不要出去了,免得和我的随从产生误会,误伤了大憨,可就不好了。” “几百个?兄弟你骗姐姐的罢?”七娘瞪圆了眼睛,压根就不相信,外头有几百个人。 “要不我让他们集合起来,让你看看怎么样?” “别,别!”七娘连连摆手:“你带那么多的随从来做甚么?怪吓人的。” 徐驰笑道:“不是老子要他们来,是他们自己非要来的,老子还不想让他们打搅我们的好事呢,你说是不?” 三人说笑了一阵,吃了晚餐,等大憨鼾声一起,徐驰与七娘便迫不及待地缠绕到了一起。七娘是久旷难耐,食髓知味;徐驰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战,便是通宵达旦。 至二日,徐驰又提出来,让七娘与大憨跟他进城。七娘虽有些意动,但思虑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姐姐本来就对不起大憨了,再不想背个不孝的罪名,无论如何,也得等孝服满了再做打算——兄弟的好意,姐心领就是了,但此时是决计不行的。” 徐驰无奈,当然,他也不会强求,毕竟现在的备胎很多,多七娘一个不多,少七娘一个不少。 走到昨日罗盛拦下大憨的地方,徐驰发出两声简短的唿哨。随即,只听见林中唿哨声此起彼伏,传出甚远。片刻功夫,几十名羽林卫士兵,便出现在徐驰七娘面前,整装列队,参军礼。 七娘一惊,这些人装束像官兵,行动却像绿林强盗,一律称呼来兄弟为“大总管”,到底这个大总管是干嘛的呀? 几十名羽林卫集合之后,徐驰又开始要钱了:“你们谁有银子?都拿出来,给七娘,老子回去还你们。” 当兵的虽没有大额的银票,但零用钱还是不少的,你一点我一点,大憨的衣衫便放不下了,足有十几二十贯。 七娘想,自己的这个男人也是的,身上除了那个东西之外,好像再也身无长物,每次他要接济自己,总是找别人要钱。 大憨乐得呵呵直笑:“还是俺兄弟好,大憨打一辈子的柴,也当不得兄弟讨一次钱。大憨以后不打柴卖也讨钱去算了。”大憨其实不憨,算账还是算得明白的。 七娘对大憨囔囔起来:“大憨,你说个甚么胡话,你兄弟哪里讨钱了?人家是要还的,你快莫乱说。” 那些羽林卫将士,极是艳羡他们大总管的艳福,年纪轻轻的就娶了两房如花似玉的娘子,想不到深山里还飞出个金凤凰,这七娘也挺不赖的,手脚麻溜嘴也麻溜。 走到开阔处,几十匹清一色枣红色的战马,闩在马桩上。将士们都上了马,只等徐驰开拔。 徐驰笑着对七娘道:“你别哭丧着脸,要你跟老子走你不走,难过了吧——老子隔三差五,得空就来看你,你安心等着老子好了,老子负责到底,一定让你怀上为之。” “嗯……嗯,”七娘使劲点着头:“来兄弟可别忘了七娘,记得七娘在等你呢……” 旁边大憨也急不可耐地表白道:“大憨也等着你的,下次不用你讨钱了。” 依依惜别之后,徐驰一行人循原路返回了鸦岭集,再顺驿道往北,不出十里,便到了洛阳城下。 进得城来,徐驰吩咐羽林卫去交差使,自己一个人回莳花馆。 徐驰是一个低调的人,平常一个人游手好闲惯了的,骤然前呼后拥,弄得鸡飞狗跳,那不是他的本意。 徐驰一边往莳花馆走,一边在心里默默记着,看这条街上,到底有几家窑子?徐驰想,得空了,可得来好好的逛一逛,也不枉来大唐走一遭。 男人就是这鸟性,不管自己的老婆是如何的漂亮,如何的风骚,猎奇的心理总是无时不在的。 走到一处府邸,只见这府邸张灯结彩,喜气洋溢,炮仗喧天,琴瑟和鸣,敢情是娶媳妇的人家。那门楣上的牌匾,赫然是四个字:大将军府。牌匾两侧,各悬出一条大红的缎带。右边的缎带上写着:“民为父母,欺民者斩,小将军怒斩恶霸”十五个字;左边的缎带上写着:“姻连秦晋,缔姻欤结,大小姐喜结良缘”,也是十五个字。 徐驰一愣,这不是自己提出来的军令么?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功劳的,如果天底下所有官吏都以百姓为父母,离天下大同就为期不远了。 徐驰好奇心上涌,想看看这是哪个大将军办好事?加上早晨在七娘家吃得不太好,此时也正好饿了,打打秋风也是不错的。 徐驰踏上台阶,大门两侧负责迎来送往的礼宾赶紧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地问道:“公子爷,可有鄙家的请柬?” 徐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道:“老子好心好意来道贺的,哪有个什么请柬?未必冇得请柬就不来喝酒了?” 礼宾满脸堆笑道:“公子爷说的甚是在理——公子爷请随在下来礼房随个喜,公子爷这边请——” 徐驰也不知道在古代喝喜酒是些什么规矩,虽然他陈家刚办酒席不过半个月,但陈三少爷只管结婚,不管别的事的,所以脑子中仍是一片空白。徐驰抱着入乡随俗的心理,随礼宾来到礼房。 礼房的账房先生,笔墨纸砚是早有准备的,见徐驰进来,忙点头哈腰的,问公子爷随多少喜。 徐驰一愣神,敢情大唐劳动人民也有拿红包的恶习俗呀!得,入乡随俗,总得表示表示,意思意思,等于是拿钱去饭馆吃饭。 徐驰大套地道:“给老子写个两百吧。”徐驰看那铺开的承情簿上,少则一两贯,多则上千贯,来了个不偏不倚,不上不下,“你给老子写两百吧。” “公子爷贵姓?” “姓陈,耳东陈,陈三郎——诶,你们这里谁办好事呀?” 账房先生与礼宾听得一愣,这怎么回事?你来喝喜酒的,怎么连主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人不是来捣乱的罢?听他开口闭口都是自称老子,和洛阳城里的市井无赖甚是相像,还真得提防着点儿。 账房先生打躬作揖道:“大将军的台讳,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敢乱说。您随了喜,大将军自会在府里迎迓公子爷,到时公子爷自然清楚了。” “我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大将军总得有个名字吧,名字就是用来给别人叫的,难道大将军的名字只能放在女人的裤裆里,见不得人吗?” 两个礼宾一听,顿时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起来,这厮看来真是捣蛋的,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大将军府没人。 账房先生老成持重,今日是大喜之日,没必要惹出甚么事来,便阻止了礼宾的轻率,和颜悦色地对徐驰道:“公子爷随喜之后,老朽亲自领公子爷去见大将军,可否?” 徐驰笑道:“老子随了呀,还随个什么喜?你们不能想钱想疯了呀,随了一次又要随一次,还有天理没有?” 账房先生哭笑不得,敢情这无赖是来混白食的,遂道:“公子爷来混白食,老朽没意见,但你不能坑老朽不是?两百贯呀,老朽给东家做十年,也赚不来两百贯呢——现在老朽已经白纸黑字写上去了,你要么是乖乖的交了钱,进去喝喜酒,要么是请个见证人来,锣对锣鼓对鼓,把这笔人情帐销掉,老朽也好交差不是?” 徐驰想来也对,两百贯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一大笔钱的,自己穷开心便穷开心,没必要为难别人,于是笑道:“谁让你写两百贯的?老子明明说的两百文好不好?你个老家伙,还赖上老子了是不?” “两百贯也好,两百文也好,你去找个见证人来,咱们当面弄清楚弄明白,否则到时你上当吃了亏,免得人家说我们大将军府仗势欺人,闹将出去不好听,我们大将军是最注重名声的。”账房先生气结,又不想把事情捅大,坏了主人的兴致,只催促徐驰找个见证人来。 徐驰也来火了,老子不就是想吃顿饭吗?老子来吃饭还是看得起你们家呢。“你这老家伙,老子去哪里找见证人?你把你们家主人请出来,不就行了?——你主人是什么官儿呀?见不得人吗我靠!” 说起主人来,账房先生就是一脸的骄傲,“老朽的主人可不是别人,乃是当朝右骁卫许老将军,你小子老朽奉劝你一句,你赶紧找了你们坊正来,说说清楚,否则,就莫怪老朽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原来是许奎那小子呀,狗屁许老将军,人家很老吗?才四十多岁吧——快去快去,让许奎那小子来——他娘的,办好事儿也不通知老子一声,老子等下要他好看!让他睡不成洞房,你们信不?”听说是许奎办好事,徐驰更是来了兴趣。嘿嘿,嘿嘿,不闹闹他的洞房,那还算同生共死的兄弟吗? 账房先生与礼宾不禁愕然,心想此人并非是吃白食的,而是实打实的是个疯子,否则的话,谁敢称朝廷的三品大将军为“小子”呢?就算是皇帝亲临,也不会称呼为“小子”的。 账房先生摇头苦笑着,对几个礼宾道:“罢罢罢,你们哥几位就为老朽做个见证,把这笔情给销了,免得再兴师动众,犯不着和一个疯子较劲儿。”几个礼宾道:“那是那是,我们哥几个都是知道的,到时和大将军一说,料也无妨——我等把他轰开再说。”账房先生阻止道:“罢了罢了,且让他吃顿白食,免得街坊邻里说我们府里小气,犯不着的。” 第205章 人生自古要送礼 徐驰被大将军府的账房和礼宾当做吃白食的市井无赖,领到一处墙角下。那墙角下倒也摆了三四桌酒席,混酒混肉的,江湖杂耍的,讨钱化缘的,都在墙角下集了中。即就是说,像徐驰这类不随喜,一毛不拔的,吃还是有得吃,但也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徐驰先生是一个低调却高尚的人,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尊贵而妄自尊大,也没有因为被人看轻而妄自菲薄,他心安理得地加入到了乞白食者的行列,并迅速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不得不说,徐驰有混混的潜质,入座不久,就与一群乞白食者敲起碗来:“加菜加菜……添酒添酒……” 涵养与忍耐性都极佳的账房先生,实在忍无可忍了,拔腿便往后堂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不请示老爷将他教训一顿,胸口的恶气就没地方发泄。 许奎听了说道:“一帮泼皮无赖,你给他们加些酒菜便是了,未必还与他们一般见识不成?” 账房先生躬身道:“话虽如此,但那个自称陈三郎的,摆明了是来找茬闹事的,老爷还是去看看为好——小的若不是怕冲撞了气氛,早就动手将他赶走了。” 许奎点了点头,随账房先生来至墙根处,一见之下,却是徐驰,心想,这便是了,我道还有何人胆敢来寻衅滋事呢。 许奎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去,单膝着地,啪的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参见大总管!” 徐驰正与几个泼皮无赖斗酒,陡见一身大红大紫的许奎,顿时乐不可支,大笑起来:“你他妈的,办好事儿也不通知老子,老子今天不把你整趴下,让你搞不成新媳妇儿,老子就不姓陈——你他妈的,还不起来带老子进去?” 许奎哭笑不得,站起来拱手道:“今日并非是末将娶媳妇,乃是末将的侄子许衡,是他的大喜之日,大总管恐怕是会意错了。” “许衡娶媳妇你娶媳妇有区别吗?老子就不信你不扒灰——你丫的才四十几吧,精气旺着呢,岂有不扒之理?” 武周时尚没有“扒灰”之说,但前后文一连贯,再加上徐驰脸上猥琐的表情,不难猜出徐驰话中的意思。许奎气的脸红脖子粗,但拿徐驰无可奈何,人家就是这德性,你生气也没用,你越生气他越得意。 那账房先生与几个礼宾,想不到此人就是将洛阳搅得风生水起的陈秦,顿时慌了神,赶忙跪地求饶道:“不知大总管大驾光临,只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大总管,求大人饶过小的们。” 徐驰笑道:“老子脸上又没痣,你们当然不认得,怪你们做什么——你们给这几桌添些酒菜,让他们吃饱喝足就行了。” 徐驰随许奎走入后堂,只见偌大的院子之中,已然酒过三巡,筵开五味。那些前来道贺的,除却许家的亲友,以及走得近的几个大臣之外,几乎全是军中的兄弟,即使徐驰不认得他们,他们也是认得徐驰的。众人停了杯盏,一齐围住徐驰,参见问候。 徐驰是人来疯,人越多,他就越兴奋,当下将众人赶回原座,笑道:“兄弟们,今天是许衡那狗日的的大喜日子,你们敞开肚皮的喝,搞他个一醉方休,不醉不归——许衡那狗日的呢?新郎新娘怎么不出来?未必这么早就去洞房办好事去了?” 一众属下道:“大总管好不胡涂,许衡他去迎娶新娘子还没回呢,等个一两个时辰,也就回了,大总管莫急。” 原来,古代人结婚,规矩也是蛮大的。成婚当日,新娘子进门,大多选择在晚间,取“昏”的谐音。进门拜过天地之后,就是直接洞房的。徐驰那天迎娶柳秦二人,徐驰是一言堂,完全是没有什么规则的瞎胡闹。 这时,从后进院子中出来两个人,却是陈尚与敬晖。等敬晖行过礼,徐驰问陈尚道:“爹你怎么来了?” 陈尚红光满面,志得意满,他今天还是贵宾呢。前进院子大都是许奎的下属将士,及普通的宾客,后进院子才是同事同僚,以及比较特殊的贵客,比如陈尚之类的人。 许奎解释道:“昨日末将就听说大总管回了洛阳,便去了莳花馆,据尊夫人言,大总管去会友去了,末将本不该启动令尊大驾的,此乃卑职之罪。” 陈尚笑道:“大将军讨儿媳妇,我家秦儿自该前来道贺不是?他有些事情耽搁了,老朽这当父亲的,自当代往,原也是可以的。” “确实,许衡娶媳妇,老子……我哪能不来喝酒呢——爹啊,你拿了多少钱的红包?”徐驰自称“老子”已经成习惯了,如今真正的“老子”就在身旁,他不得不改口。 陈父哑然,这混小子,喝酒随个喜,哪好当着主家及众多宾客的面询问呢?徐驰的嗓门又大,别人都听见了,不回答又不好,只得汗颜道:“为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来大将军府上喝酒,本应薄备礼仪,无奈家道寒微,实在拿不出手,意思意思而已。” “您老到底拿多少啊,怎么说不得呢?”徐驰想,老子有钱啊,部下结婚,不能弄得太过寒酸,为上者必须有为上者的气度。 许奎笑着为陈父解围道:“令尊大人不嫌鄙陋,赏光来鄙府,便是末将的荣幸,末将哪敢承他的厚谊?大总管只请入座,待末将陪大总管一醉方休。” 陈父不好意思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偷偷对着徐驰亮了一下,就赶紧缩回了手去。 “一千?”徐驰问道。 陈尚心里那个气啊,这狗日的,你是故意让老子难堪呀,回去了不能问么?要不是看在徐驰的特殊地位上面,陈尚恨不得当场赏他两耳刮子。 陈尚心里有气,就没好气地说,“甚么一千?才一百。” “爹呀,老……我娶媳妇你得礼金,并且还不少,您不能只进不出呀,怎么才送那么点儿呢?少说也得送个千把贯吧,是不?”徐驰开始了喋喋不休,像个婆娘一般。 古代讲究父为子纲,老子怎么说,儿子就得这么做,老子的权威,儿子是不能冒犯的。像徐驰这样不依不饶,不但惹得陈尚直冒火,连周围的人都认为徐驰有点过火了。但仔细一想,徐驰连天子都敢冒犯,老子十之**只能算个屁。 陈尚气的只瞪眼睛吹胡子,骂道:“孽障,甚么你娶媳妇我得礼金的,不是老子平素做出来人情世故,人家哪会平白无故来送礼?看老子不打死你!”陈尚说着,就真的扬起巴掌,作势欲打。 众人哪里会让这对活宝父子真个儿打起来?便赶紧将陈尚扯开,拉到内堂贵宾处去了。 徐驰与一干将士谈笑了一阵,到天将断晚时,外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新媳妇进门了。许衡与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履行着一应该有的程序。张翰与赵裕民二人,是陪着许衡迎亲去的,此时也露了面。 京城毕竟是京城,新郎新娘完婚的礼仪,十分的繁琐复杂,此不一一赘述。好不容易拜完天地父母,才被送入洞房。 程序一完,张翰与赵裕民才与徐驰重新见礼。二人本来打算行军礼的,被徐驰阻止了。毕竟张赵二人,是徐驰发迹前就认识了的,发迹前以兄弟相称,发迹后更应该以兄弟相称,免得旁人说徐驰是暴发户。 张翰扭扭捏捏道:“我与裕民兄本想出城去寻你的,无奈大将军军令甚严,每日都须应卯,是以不敢前往。我们两个当兄长的,有愧于你,请三郎兄弟恕罪。” 赵裕民忸捏的神色,和张翰差不多。二人是徐驰带出来的,还谋了个官身,后辈子即使不依附于徐驰,也能得个善终。徐驰出了事,他们却没有胆量违抗军令出城寻找他。反观徐驰,为了唐般若陈令英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敢于出言忤逆,冒犯天颜。他们二人比起徐驰来,确实是天壤之别。有鉴于此,二人总觉得在徐驰面前抬不起头来,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其实徐驰刚进来不久,许奎敬晖两人就向他解释了,为什么不允许张翰、赵裕民、王胡子、许衡四人出城去寻找徐驰的原因。一则是他们知道,徐驰的伤势并无大碍,稍作调理,就能康复,无需担心;二则是四人都荣升为鹰扬卫郎将,是所有将士中升职最多的,如果四人一起违抗皇命,皇上就保不准不发火,反而不利于徐驰。 徐驰笑道:“没事没事,老子忤逆圣上,圣上没降罪,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忤逆圣上的。你们做得对,许奎敬晖也做得对。你们都不必耿耿于怀,老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兄弟们放心好了。” 听徐驰如此一说,二人才稍微安了点心,不再如先前一般惴惴不安了。 “张翰兄你见着了萍儿吗?还有赵哥,看见你爹娘没?”徐驰问道。原来,徐驰随高延福北上时,不但带来了萍儿,还把赵裕民的爹娘都给弄来了。“见着了见着了,”二人异口同声的答道:“昨日高公公一回来,我等便去了莳花馆,兄弟的大恩大德,我二人无以为报呀!” 第206章 再见皇上 正说话时,许衡来到徐驰跟前,行了军礼。 徐驰笑道:“你丫的,不抱着媳妇睡觉去,还跑出来干什么?去去去,你不去,老子可就去了。” 对于徐驰的下作粗痞,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许衡笑道:“末将的媳妇要拜见大总管你呢。” 这时,穿红衣翠的新娘子,从许衡身后站了出来,盈盈拜倒在徐驰脚下:“恩公在上,请受奴婢一拜!” 徐驰吓得站了起来,许衡等人行军礼,那是理所应当,但下属的家眷,完全没必要对自己行礼呀?何况还是这种双膝下跪的大礼参拜。要知道,在武周时期,并不像后世的清朝,动不动就是奴才拜见主子,动不动就得下跪。武周时,除了觐见皇帝,犯人过堂,需用跪礼之外,一般还是不需要下跪的。 徐驰吓得站了起来,囔囔道:“起来起来,老子认识你吗?你怎么叫老子恩公?” 新媳妇害羞,一般都是低着头走路,所以徐驰并没有看见新娘子的容貌。现在新媳妇跪在徐驰面前,依然低着头,徐驰自然不知道许衡的媳妇是谁了。 新娘子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羞赧的笑容,眼眶里却有泪珠在转动,泫然欲泣。 徐驰看着有些面熟,却一时记不起来到底在哪看见过许衡媳妇,便看着许衡道:“你媳妇是哪的人?老子好像在哪看见过?” 许衡道:“大总管果然是贵人多忘事,您还记得楚集镇么?大总管杀武安民的地方。” 徐驰这才恍然大悟,笑了起来,说道:“记起来了,老子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打油纸伞的小姑娘,对不对?叫什么来着……” “奴婢郭月英,拜见大人!”郭月英对着徐驰,又是盈盈一拜,心里却在想,这个大总管,也真是有趣的紧,他自己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把别人看做是小孩子,殊不知,他自己又能大到哪里去? 事实确实如此,徐驰的行事语气,无时无刻不是以一个江湖大佬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他的心理年龄,早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在此情况之下,经常习惯性地看“小”人家,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至于他性格的乖张,则是另一个范畴的东西,与年龄无关。 徐驰笑道:“别拜了,我不是你的什么恩公,是许衡那小子救了你,他才是你的恩公——嗯,不对不对,什么狗屁恩公呀,他小子也没怀什么好意,早就看上你了。所以,当武安民侵犯你时,他自然要出手呀!他小子再不出手,你不就成了别人的女人吗?当然,他小子要比武安民高尚一点,知道要明媒正娶,而不是依仗权势——对了,老子还忘记问你了,许衡是强迫你嫁给他,还是你自愿嫁给他的?还有,你娘她还好吗?” 此时的徐驰,满嘴跑火车,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全无秩序,前言后语也完全没有逻辑性可言,连珠炮似的,让可怜的新娘子无所适从,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可怜的郭月英,只得无助地、局促地看着许衡。许衡哭笑不得,说道:“属下哪敢强迫人家呀,属下从赵州回来之后,便去楚集镇求亲,人家……人家真是答应了的,属下并未曾胁迫于她,楚集镇的甲首里正都可为属下作证的。” 这时,从人丛中走出三人来,两男一女。三人忙不迭地“噗通”一声跪在徐驰面前,倒头便拜:“小民磕见大总管大人。” 那个民妇,徐驰认得,正是郭月英之母,另两个四五十岁乡绅模样的男子,却不认得。 经由许衡介绍,两个乡绅正是郭月英所在地方的甲首和里正。 那里正作证道:“启禀大总管,许将军四月上旬便到了楚集,首先就去了小民家里,说明了他的来意。后来小民又带他到了甲首处。许将军请我等二人为媒,到郭家提亲。这门亲事,确属明媒正娶,在郭家村,人人都是知情的,许将军并无强迫之意,请大总管明鉴。” (作者注:唐朝实行甲首制,十户为一甲,由这十户人家推举出德高望重者,或是有能力者,担任甲首。十甲为一里,里正则由这十个甲首轮值。甲首里正除了为左右邻里之间排忧解难、化解纠纷之外,还得协助朝廷收缴赋税。甲首里正犹如后世的村官,作用是不容置疑的,但他们并不领取朝廷的俸禄。这样的甲首制,是否值得后世机构臃肿的统治阶级所借鉴呢?) 郭月英的母亲也帮腔说:“青天大老爷,许将军确实没有强迫民妇,是民妇自愿将小女嫁与他的。” “好了好了,没强迫就好,都起来吧——俗话说的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挖红薯’,朝廷派遣官员,委任官员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就是为了老百姓,为民做好事,为民办实事。当官是如此,军队更是如此,如果你不保护百姓,反过来去欺压百姓,那老百姓要你干什么……” 徐驰只要喝得两杯黄汤,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这不,人家的婚礼办得好好的,他却开始了亲民演讲,好像是竞选总统似的。 正在徐驰吹得忘乎所以的当口,门外传来“钦差大人到”的唱诺。徐驰只好停下嘴巴,心想,莫非是皇帝也派人贺喜来了? 众人正猜测钦差大人的来意,高延福大步流星地走入正堂,居中一站,道:“皇上口谕,陈秦听旨!” 众人纷纷跪了下去,无论是有官职的,还是布衣百姓,无一例外。皇上口谕,就相当于皇上说话,听那个老巫婆说话,当然就得下跪了,尽管这话是专门说给陈秦听的。 最该下跪的徐驰,却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没动,眼睛傻愣愣地看着高延福,心想,这老巫婆到底要干嘛呀?弄得和老情人似的,一刻也分离不得。 许衡机警,赶忙扯了扯徐驰的衣袖,低声道:“大人快跪下接旨!” 徐驰没奈何,只得乖乖地跪了下去。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有下跪的习惯与觉悟,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他妈的还得跪着说话。 高延福冷眼看着徐驰跪下了,才开腔道:“皇上口谕,让那厮即刻进宫见朕,钦此!” 徐驰笑道:“怎么又是这两句?皇上不能明天早上上朝的时候一起说事儿吗?老子还得喝酒啊——高哥,能挪到明天不?皇上她老人家又没啥急事。” 天底下也只有徐驰这个二货敢于抗旨不尊,敢于和皇上讨价还价,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无法想象的。许奎悄悄扯了扯徐驰的衣袖,道:“大总管你只管先去,国事要紧,末将自会派车夫守在宫门边,等圣上的事情一了妥,大总管依然回末将府上,再喝酒不迟,哪怕是喝到天亮,末将一力相陪。” “不行不行,”徐驰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等老子回来,大家都散了,人毛都冇得一根,喝酒还有个屁的趣味。” “不会不会,大家必然等大总管回来的,说好了不醉不归呢,大家伙说是不是?”许奎没有办法,皇上急着召见的人在自己家,要是这小子真的愣着不去,自己也是不好交差。 众人都答道:“正是正是,大总管只管去,我等必然留在此间等你回来。” 说实在的,徐驰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最是让人讨厌。皇上有诏,非去不可的事情,他偏要费一番唇舌,让人家劝慰一番,他才肯去,以此来标榜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所以,除了与徐驰一起北上抗击突厥的部下将士之外,绝大部分朝臣,是羞于与徐驰为伍的。 徐驰显摆了好一阵,忸捏了好一阵,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随高延福进宫见驾去了。 养心殿内,武则天斜坐在软榻上。侧边站着上官婉儿,太平公主与那个什么崔公子,惴惴不安的站在皇帝面前,空气有些紧张。 皇帝终于发话了,“你们是怎么个弄法的?陈秦那小子在时,每一次都能替朕赚到不少的银子,一到你们手上,每一次都亏一大截。再这样下去,恐怕朕百年之后,买棺材都没得银子了!” 皇帝说话向来刻薄阴沉,二人听在耳中,却如寒风拂面,不能不让你打几个冷战。 不大一会,徐驰随高延福来至养心殿外,高延福进去,低声对皇上说道:“来了。” “让他进来!” 高延福出来通报之后,徐驰又开始表演了,只见他屁股一撅一撅的,低着头,慢腾腾地挪到皇帝的御座跟前,然后行跪拜礼:“微臣参见陛下。” 武则天看着这个无赖,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便微微把身子坐正了一点,说道:“起来罢,一旁叙话。” 徐驰颤微微地爬起来,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然后畏畏缩缩地挪到一旁,眼睛使劲盯着自己的脚尖,目不斜视,闭口不言。 武则天道:“怎么了?不敢见朕么?还是又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羞于见朕?”“禀陛下,微臣屁股痛!”徐驰依然盯着底下,态度那是相当的恭谨。“噗嗤”一声,皇帝乐了,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朕要你抬起头来,和你的屁股有何干系?屁股痛连头也不能动了?” 第207章 当官之我要升级 “怎么没关系?要是我什么都装作视而未见,我就不会杀掉淮西王,也不会挨鞭子,屁股也不会痛,所有这一切,都是眼睛惹的祸。”徐驰嘴贱,幻想趁着皇帝有求于己,自己拽一把先。 “混账!”武则天岂是受人摆布的人,只见她腾地站了起来,骂道:“你的意思是,朕打你还打错了?要朕给你赔不是?你目无君上,来人……” “来人”的后面,武则天的口头禅是“拖出去砍了”,但上官婉儿在皇帝身后,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自己也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了下去,唉,自己何必与他置气呢?明明知道他是个愣头青,口无遮拦,自己何必小心眼儿和小孩子生气。若是他循规蹈矩,他便不是陈秦了,也就泯然众人矣。若是如此,他还可依仗么? 徐驰依然使劲埋着头,老老实实的说道:“微臣可没说陛下打错了,是陛下自己说的,别说要打我,就是杀了我,也是陛下的权力。不是有句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混账,你既然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规矩,那么朕现在就让你去死,你敢去死么?”如果不与这无赖置气,和他说话还是很有意思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下一句会如何的石破天惊。 徐驰答道:“可是微臣现在不想死呀,微臣还想着怎么为皇上分忧呢。微臣现在就想着,怎么老老实实地做人,怎么兢兢业业地做事,然后升官发财,然后多讨几个媳妇,然后快活一辈子。您说微臣哪里想死?” 在座的武则天母女,以及上官婉儿崔公子,对徐驰,可谓是除了惊叹还是惊叹。在他们的眼里,徐驰就是一个怪胎,一个不可思议的怪胎。他纯粹就是一个傻子,纯粹就是一个白痴,偏偏这个傻子或白痴,偏偏就天赋异禀,既能吟诗,还能上阵杀敌,完全是无师自通。 武则天笑道:“你既然作如是想,升官发财也是不难的,你只要有功于朝廷,朕绝不会刻薄寡恩,朕有的是高官厚禄——你打算一直埋着头不看朕么?” 徐驰抬起头来,嘿嘿一笑,眼睛却盯在皇帝身后的上官婉儿身上,又骨碌碌一转,转到了太平公主身上。 不知道是徐驰好色,看见母猪都想上的缘故,还是徐驰遇到的女子都确实是漂亮风骚的缘故,反正在徐驰看来,这些个女子,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美艳。如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年纪皆是三十三四岁,与单绫相仿,美色亦不遑多让,各有千秋。 两人面对徐驰色眯眯的眼睛,反应亦是截然不同。上官婉儿一如以前,如泥塑木雕般立在武则天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徐驰很是怀疑,这个女人是否拿正眼看过自己一眼?徐驰更怀疑,这个女人是否是性冷淡?面对自己的风流倜傥,她娘的竟然毫不心动。 再看太平公主,嘴角轻扬,完完全全是一副戏谑的表情。徐驰与太平公主不是第一次对眼儿了,如果说上官婉儿对徐驰是冷漠,那么太平公主则是高高在上,对徐驰除了戏谑之外,还含有轻蔑的味道。 悲催的徐驰,两个妖精级别的美女,对自己完全看不出一丝“爱意”,好像完全没有一种“性”的冲动。不得不说,这让徐驰很受伤。 徐驰一下子看着太平公主,一下子看着上官婉儿,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瞅过武则天,这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很受伤。当然,养心殿内的另外两个男人,一个高延福,一个崔公子,徐驰则完全是没看到。 武则天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混账东西,你看着谁呢?刚还说得好好的,你要升官发财。就你如此模样,还能指望升官发财么?” 徐驰反问道:“请问陛下,我要怎么做,才能升官发财呢?您说说看。” 皇帝啐道:“你这混账,还要朕来教你为官之道吗?谨言慎行,行止有端,当官要有当官的样子,你首先就要做到这几处,朕方好给你升官。” “哦!”徐驰“哦”了一声,随即面朝皇帝,躬身而立,端的是玉树临风,目不斜视,一派正人君子的气象。 养心殿内的四五个人,看着徐驰的表演,心想,难道这厮从善如流了不成? 片刻之后,徐驰问道:“请问陛下,我这个样子,就是当官的样子吗?” 武则天和蔼地颔首道:“恩,不错,就是这样子。” “嘿嘿,皇上您给微臣升什么样的官呀!”徐驰骄傲地笑了,想不到为官之道还是挺容易的。 皇上一愣:“朕何时说要给你升官了?” 徐驰答道:“您刚才不是说,谨言慎行,行止有端,当官要有当官的样子,微臣做到这几点,您就给微臣升官吗?” “你做到了么?” “微臣做到了啊,您刚才自己都说了,‘就是这样子’。皇上您说话不能不算数呀!”徐驰委屈地呐喊道。 “朕……朕……你那样子,管了多大会儿?就原形毕露了?武则天气得不行,连说话都不顺畅了。 徐驰嘟囔道:“您又没说要维持多久,我以为只要我摆出当官的样子,您就给微臣升官——您说话没说清楚,怪不得微臣。” “混账!朕何时没说清楚?行止有端,那是一辈子的处事之道,你做了屁大一会儿,也叫行止有端吗?”皇帝已经出离愤怒了。 “我……我……我抗议,陛下说话不算话——照陛下这么说,那不要到微臣死的那一瞬间,才能给微臣升官吗?到那时,微臣还要官干嘛?陛下您不能坑微臣呀!微臣真的是打算重新做人,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帮陛下做事的——您不能伤了微臣的赤诚之心呀!” 徐驰苦口婆心,那真诚的样子,有如犯言直谏的耿直之臣。 性冷淡如上官婉儿者,谨言慎行如高延福者,刚挨了皇帝批评的太平公主与崔公子,全都抿着嘴唇“噗嗤噗嗤”,他们不敢笑出声呀!一旦笑出来,让本来就在徐驰面前吃了瘪的则天皇帝情何以堪?皇帝不暴走才怪呢? 幸亏英明伟大的武则天皇帝气量恢弘,否则的话,真的会让徐驰同志气得吐血身亡,死于非命。武则天使劲忍住被戏耍的怒火,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样?你的意思是朕非要封官不可了?”徐驰大度地说:“算了算了,也不能全怪陛下一个人,微臣也没说清楚。”徐驰先生确实是一个勇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好同志,他继续道:“陛下要不这样,以后您分派给微臣一个任务,微臣完成了,您就立马给微臣升官——并且您分派给微臣的那个任务,最好是短期之内就能完成的,而不必等一辈子——您说行不?”徐驰想到了后世网络游戏里的NPC,每完成一个任务就有奖励,或者奖励经验,或者奖励宝贝,或者奖励装备。有目标,有奖励,玩起来才有兴趣,才有成就感。闲的蛋痛的徐驰,自然而然地把武则天,当作了游戏任务的发布者NPC。有一首歌不是说“一场游戏一场梦”么,如果徐驰穿越大唐是一场梦,那就当作游戏来玩好了。气得吐血的武则天,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食多伤身,气多伤神,不如权且顺着这狗日的,让他认认真真做事为好。想清楚了的武则天便说道:“那好,朕现在就分派给你一个任务,你做的到,朕马上给你升官。”嘿嘿,NPC果然要发布任务了,徐驰躬身肃立,等待领取任务。 武则天瞪了她女儿一眼,太平公主对她母亲做了个鬼脸,现在轮到她上场了。 “喂,姓陈的,你那个甚么**彩,你玩就能赚钱,本公主怎么就亏本了?”太平公主大大咧咧的问道。三十好几的人了,却没有一丝一毫成熟的味道。 徐驰笑道:“不可能的,**彩是庄家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有可能赔本。” “甚么情况?”太平公主瞪大眼睛问道。她为亏本的事,都思考几十天了。自徐驰离开京城,她接手莳花馆,就开始面临这个痛苦而不可思议的问题。 “泄密!内部知道谜底的人泄密了!除此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徐驰信誓旦旦地说。 “泄密?”太平公主摇头道:“怎么可能会泄密呢?决计不可能的。”太平公主说完,不经意地看了看旁边的崔公子。 武则天面色一沉,盯着太平道:“事前除了你知道谜底以外,还有何人知道?” 那崔公子显然有些惊慌,赶忙躬身答道:“启奏陛下,谜面是微臣所制,是以事前知道谜底。但微臣绝不敢往外透漏半个字的,请陛下明察。微臣想,必定还有别的甚么原因,以致射中者甚众,导致亏本。”徐驰轻蔑地摇了摇头,说道:“老子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货,监守自盗——老子问你,除了监守自盗,你还能找到什么别的原因?嘿嘿,你丫的,你厉害呀,自己出谜自己来猜,人家哪有不中的道理?”“你……你血口喷人!你有甚么证据?你拿出证据来!”崔公子真有点着急了,若是让这混蛋把罪名坐实,那便是欺君之罪呀! 第208章 春雨绵绵妻独宿 “证据?”徐驰阴笑道:“你丫的,你知道老子是怎么发的迹吗?刑狱断案,是老子的拿手好戏。你不是要证据吗?三天之内,老子就可以把证据呈给皇上,到时,老子看你怎么狡辩? 太平公主冷笑道:“知道谜底的,就只有本公主与崔侍郎两人,既然崔侍郎可疑,恐怕本公主也是难逃干系了。” 徐驰得意地笑道:“公主说得没错,理论上确实如此。但是,**彩的盈利是皇上的,而你是皇上的女儿,所以你没有理由作案,所以那个姓崔的什么狗屁公子,他才有作案的动机。” 皇帝蹙眉道:“人家是礼部崔侍郎,姓崔名湜(音是),陈卿不得粗俗无礼。”徐驰又是“你丫的”,又是自称老子,又是“狗屁公子”,武则天实在听不下去了,崔湜是新提拔的春官侍郎。徐驰也太恶毒了些,像疯狗一般,逮着人就咬。 其实,崔湜也没做啥对不起徐驰的事,仅仅是在酒肆看胡姬舞的时候,挖苦过徐驰几句,徐驰就耿耿于怀了。 “礼部侍郎?我靠!这个卵子毛也能当侍郎吗?皇上您搞错没有啊?”徐驰真的被吓着了,狗屁公子这是坐火箭的速度呀,怎么提拔得那么快呢?徐驰离京的时候,他好像还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官吧。 事实确实如此,原任春官侍郎阎知微,作为武则天的特使,领着淮阳王武延秀远赴突厥和亲,结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春官侍郎的职位便一直空缺着。崔湜沾祖上的光,本来在朝廷担任个普通公务员的角色,后来投靠阿臧,当了阿臧的面首,希望阿臧的儿子张易之,帮助他实现升官发财的梦想。 张易之表面上答应了,但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怕武则天见了同是美男子的崔湜,而移情别恋。后来,阿臧和崔湜在办好事的时候,让徐驰给撞破了,阿臧还迁怒于他,叫他“滚”。崔湜一气之下,还真的滚了。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崔湜竟然让太平公主给相中了,太平公主又把他引荐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慰,就让他做了春官侍郎,一步登天。 崔湜的上位,靠的是美色,但不容否认的是,崔湜出身书香门第,本身的文化底子很好,诗词歌赋,很有功力。如果崔湜仅仅是一个绣花枕头,最多也只能充当面首,而不可能担任春官侍郎。 徐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老子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的,还是个七品朝请郎,这狗日的,就长得他妈的帅一点,一下子升到了三品的春官侍郎。说实在的,这让徐驰的小心肝很受伤,很不平衡。 若是徐驰知道后世的某天朝,有许多人凭借脸蛋,或者凭借唱歌,就当上了将军,他就会见怪不怪了。一个王朝,承平几十年上百年之后,统治阶级自然就要腐化奢靡,自然就会出现一些不靠谱的事情。总之一句话,统治阶级的淫荡,徐驰这类小屁民,是完全不懂滴,也是完全想象不到滴。 徐驰一质疑,武则天的老脸,也有些羞红,便岔开徐驰的注意力,说道:“陈卿啊,除了泄密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甚么原因么?比如谜面太过简单,比如……” “那你上期的谜面是怎么出的?”徐驰不等皇帝把话说完,就直视着新任的春官侍郎问道。如果真的不是泄密,那么谜面简单,造成猜对的人多,也是要亏本了。 崔湜哭丧着脸,无奈地看了看太平公主,然后老老实实地答道:“上期的谜面是‘春雨绵绵妻独宿’。”崔湜恨徐驰恨得牙直痒痒,但自己出的谜面,猜中谜底的人实在太多了,以致亏得一塌糊涂,皇上正在问责呢,他能不老老实实回答徐驰的问题吗? 徐驰大笑道:“你他娘的,你怎么不出个‘春官侍郎妻独宿’呢?你他娘的,你有病啊?出这么简单的。你他娘的,你纯粹是送钱给人家呀!你的谜底是‘一’是不?”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当初崔湜把这个谜面出出来的时候,她还击掌叫绝呢。 “春雨绵绵妻独宿”是后世用得比较滥的一个字谜,春雨绵绵表示“无日”,妻独宿表示“无夫”,“春”字去掉一个“日”字,去掉一个“夫”字,就只剩下一横了。 徐驰笑得直摇头,满是同情地看着春官侍郎:“你呀!老子怎么说你呢?说你笨呢,你他娘的竟然是春官侍郎;说你不笨呢,你他娘的智商也太捉急了,你把老百姓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老百姓也和你一般愚蠢,这么简单的字谜,你竟然拿出来赌钱,你要是不把裤衩输掉,老子就不姓陈。” 徐驰一口一个“你他娘的”,那种讥诮揶揄、不可一世、小人得志的神情,气得年轻的崔侍郎差点要吐血。气归气,偏偏还发作不得,谁让他们一接手**彩就亏呢。 太平公主自然不服气,冷笑道:“吹牛谁都会,十六期的谜面归你拟定,若是你能反亏为盈,本公主才信你,现在你如何说都是枉然。” 原来,昨晚上就开出了第000915期的谜底,按程序按规则,本来应该在今天的上午,就要贴出第十六期的谜面,公之于众。但是,第十五期亏得实在太惨了,被皇上紧急叫停。因为,徐驰回京了。 羽林卫队交差时,只以为徐驰会老老实实回莳花馆的。高延福赶到莳花馆,却扑了个空,只好打发满宫的太监到处去找。皇帝等不起呀,如果明日还不张贴出谜面,人家还以为你不玩了呢。 太监羽林卫什么的,把京城弄得鸡飞狗跳,也没找到徐驰。高延福寻思,徐驰从南门进城回莳花馆,就那么几条街道,他会去哪呢?后来得知右骁卫将军府办喜事,高延福就直奔许奎府邸而来。果然,徐驰正是在这里。 这就是皇帝急着寻找徐驰的原因。 武则天点了点头,说道:“陈秦啊,事不宜迟,你赶紧将十六期的谜面拟好,让他们去集中人手张罗。明日再不张榜公布,皇家的面子都会让他们丢尽。” 徐驰不假思索,张口便道:“第十六期的谜面依然是‘春雨绵绵妻独宿’,谜底也归我来弄,旁人不得插手。” 皇帝一愣:“两期谜面一致,这是否可行?” 徐驰笑道:“您放心好了,**彩本来就是个心理游戏,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和上阵打仗是一样的道理。**彩也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庄家只有赚的,没有亏的——当然,如果出谜面的人,是崔侍郎这样的傻瓜,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是陈秦这小子让人省心,武则天莞尔笑道:“既然爱卿如此自信,朕也就放心了,但愿你不要自食其言。” 皇上放心了,可是徐驰不放心,“陛下,要是十六期赚钱了,您真的会给微臣升官吗?” 武则天一窒,佯装发怒道:“朕何时曾失信于你?” 徐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那倒没有,微臣只是怕您忘记了而已。” 武则天心病一去,便摆了摆手道:“你回莳花馆罢,朕也要歇息了。” 徐驰躬身行了礼,便忙不迭地转身就走。走到养心殿门口时,徐驰对高延福牢骚道:“皇上也真是的,才多大个事儿呀?搞得我酒也没喝成。高哥你说那些人还在等我没有?” 皇帝耳聪目明,随即大喝一声:“混账,给朕回来!” 徐驰吓了一跳,他娘的,老巫婆这么大的年纪了,听力怎么还这么好?老子的声音很低好不好,她是怎么听到的? 吓了一跳的徐驰,只得又老老实实返回来,低眉顺眼地问道:“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武则天指着徐驰的鼻子骂道:“你个混账,和朕说话有如此难受么?你没喝到酒,要不要朕给你赔罪呢?在你的眼里,喝酒瞎胡闹比面见君上更重要是不?更令你享受是不?”皇上连珠炮似的发问,把徐驰都给问懵了,看来皇帝气得不轻呀! 徐驰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埋着头站在那里不吭声。自己的嘴巴真的很贱,出了皇宫再发牢骚不行么?非得让老巫婆听见,你傻不傻呀? 武则天一巴掌拍在龙案上:“你怎么不说了?喝酒比见朕更享受是不是?” “是……”埋着头的徐驰,怯怯地答道,像一个小媳妇似的。“是”字一出口,武则天气得要发狂了,竟大声咆哮起来:“陈秦啊陈秦,朕自认为待你不薄。你杀了朕的封疆大吏,朕没有追究;你杀了朕的淮西王,朕还是没有追究;你言语轻狂,行止乖张,屡次冒犯天颜,朕又何曾和你计较过?朕自认为待你真的不薄,哪想到换来的,竟然是个不忠不孝的下作胚子,朕还要你何用?”徐驰想不到武则天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只好哭丧着脸道:“陛下,您误解微臣了。您对微臣的爱,微臣时时刻刻铭记在心,睡觉的时候都记得。如果要评选对陛下最忠心的大臣,在整个大周,甚至在历朝历代的所有大臣里面,微臣肯定是最忠心的大臣。如果说微臣都不忠心的话,那么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大臣是忠心的。” 第209章 天下第一忠臣 武则天吓了一跳,自己一不小心,就差点冤枉了一个自诩天下第一忠心的大臣。哭笑不得的武则天怒道:“混账,忠不忠心是挂在嘴边上的么?你时时刻刻出言顶撞朕便是忠心了?你多次冒犯天颜,忤逆不孝,就是忠心?” “请问陛下,您如果拿这个问题询问别的大臣,别的大臣会怎么回答呢?” “甚么问题?” 徐驰答道:“喝酒更享受,还是见陛下更享受?” 武则天一窒,说道:“朕如何知道?” 徐驰狡黠地一笑:“陛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说出来。每个大臣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都会说一些诸如‘承沐皇恩,深感五内’‘得谒天颜,感激涕零’之类的屁话,好像觐见陛下是一门很享受的活儿,哪怕那个人即将被砍头。” 武则天怒道:“那又如何?君为臣纲,理之所至,情之所依,此乃伦理纲常。” 徐驰笑着说:“您别扣大帽子——大臣们说假话,您不怪罪,我说真话,您却骂微臣混账。您想想,是说假话的臣子忠心呢,还是说真话的臣子更忠心呢?陛下,忠奸不难分辨呀。所以说,微臣才是天底下最最忠于皇上您的大臣,虽然我这个大臣暂时还不算大。” 皇帝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是别的大臣,焉知别的大臣不是说的真话?” 徐驰嘴一撇,不以为然地说:“陛下您别自欺欺人了,您想想,喝酒多爽呀,又喝酒又吃肉,还可以吹牛皮。可是见皇上呢,提心吊胆不说,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微臣就不相信,那些大臣都是些贱骨头,不喜欢爽,就喜欢挨骂。” 太平公主、上官婉儿、高延福、崔湜等人,自徐驰一进养心殿,就一直憋着一肚子的笑,尽管崔湜对他恨之入骨。有时候实在憋不住了,闭着嘴巴噗嗤噗嗤,犹如打闷屁一般。 贵如武则天者,也对徐驰这种二货无可奈何,只得挥手道:“滚!赶紧给朕滚!有多远滚多远。”武则天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让这个二货给气死。 徐驰如蒙大赦,礼也不施,拔腿便跑,好似担心有人要扯住他的尾巴似的,那种捉急的神色,好像爹娘死了急着去奔丧。 养心殿内,皇帝与另外几人,终于放轻松下来,可以开怀大笑了。武则天边笑边道:“这陈秦,确实是个怪胎,怪得不能再怪了。” 高延福躬身阿谀道:“这是上天赐予陛下的祥瑞,乃是陛下之福,万民之福。” 高延福还在拍马屁的时候,徐驰已经一溜烟跑出了皇宫,许府的马车夫果然还守候在承天门外。 到许府时,许府上下依然高朋满座,喜气洋溢,流水席还在一个价地开着呢。 徐驰在养心殿的时间并不长,一来一回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正好赶上了许府的晚宴。 许奎见徐驰果然返了回来,既感叹徐驰的直爽坦率,又倍觉有面子。徐驰虽然品级低微,仅仅是个七品朝请郎,但当今朝中除了狄侍郎之外,还能找出第二个更受皇帝器重的人吗?不难想见,哪怕徐驰永远是朝请郎,也不是任何一个人敢小看轻视的。 许奎抱拳道:“大总管,末将为你引见一个人,且随末将来。” 徐驰随许奎来至后院一处雅阁中,只见在座的七八人,皆是朝廷重臣,如左骁卫大将军敬晖、羽林卫大将军沙吒忠义、右武卫大将军陈达、天官侍郎李峤、冬官侍郎姚崇等人,济济一堂,犹如一个小朝会。 这些人徐驰都认识,只有当中一个最年轻的,徐驰却从没见过。那人十六七岁模样,五官俊秀,衣饰华贵,称得上器宇轩昂。 许奎介绍道:“这位便是庐陵王殿下第三子,义兴郡王殿下;这位便是陈秦陈县令。” 唐时一般以官职相称,许奎平时称呼徐驰为大总管,但大总管不是一个常设官职,相当于现在的战时作战司令,是临时的,战争结束之后,大总管便随之取消。所以,许奎在介绍徐驰时,仍以县令的官职称呼。 “义兴郡王?庐陵王?老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哪冒出来的?”徐驰瞪大了眼睛,看着义兴郡王问道。 许奎急了,这可是真正的皇室成员啊,赶忙附在徐驰耳边轻声道:“庐陵王乃是圣上的第三子,而义兴郡王又是庐陵王的第三子。郡王殿下乃是圣上的嫡亲孙子。” 徐驰区区一个七品官员,竟然大言不惭地问庐陵王、义兴郡王从哪里冒出来的,单凭一个“冒”字,就可以问大不敬之罪,众人虽然极是尴尬,但却见怪不怪。那义兴郡王刚才便听座中大臣说起过徐驰的种种,如今一见之下,果然是名不虚传。 义兴郡王极有涵养,面对徐驰的无礼傲慢,竟浑不介意,反而站起来,笑着拱手施礼道:“见过陈县令,陈县令抗击突厥的神勇,本郡王是心悦诚服啊。” 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徐驰这人,只听得齐天大圣,听不得孙猴子。义兴郡王拍他的马屁,他当然很高兴,一高兴,他反而就会谦逊起来。徐驰嘿嘿笑着说道:“你小子,真的是一表人才呀,不错不错——老子要是圣上,皇位肯定要传给自己的儿子孙子呀。像姓武的那几个,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什么的,个个尖嘴猴腮,他们和你小子一比,那他娘的就差得太远了。”众人愕然,这小子怎么突然就扯到那个上面去了呢?众文臣武将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除了天官侍郎李峤态度暧昧之外,其余都是坚决的拥李派,倒也无甚大碍。姚崇低声道:“陈县令切莫乱说话,若是皇上知道了,恐于许将军不利。”义兴郡王施礼道:“多谢陈县令谬赞——皇祖母不管将皇位传与何人,概与本郡王毫无挂碍,本郡王亦无非分之想,还请陈县令慎言,免得授人以柄,耽误了陈县令的前程,殊为不美。” 第210章 政治是个屁 徐驰离开洛阳的两个月,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武则天将其第三子李显从房州(今湖北房县)接回洛阳,册封为太子,从法律上确定了李显接班人的地位。但就是这个李显,曾经在十四年前当过三十六天的皇帝,就被他的亲生母亲赶下台来,贬为庐陵王,软禁在房州十四年。所以,李显虽贵为太子,但最终并不一定就是皇位继承人。你想想,他当上皇帝都保不住自己的饭碗,何况还是个太子。这就是姚崇等人神色惶恐,出言制止徐驰乱说的原因。 武则天在皇位传承的问题上,一直举棋不定,不知道到底是传给侄子为好,还是传给儿子为好。不管是古代人的思维,还是现代人的思维,儿子肯定比侄子要亲,儿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武则天是人,并且还是一个颇有才干与作为的人,她当然懂得儿子比侄子亲的道理。她既然懂得这个道理,但为什么又摇摆不定,拿不定主意呢?所以,事情并不像后世史学家想象的那么简单。 后世史学家普遍认为,武则天之所以拿不定主意,是因为武则天姓“武”,是“武周”的发派祖,所以继任者也必须姓“武”。儿子是姓李的,只有侄子是姓武的,所以就只能传侄不传子了。如果史学家的推测正确的话,那么武则天就没有犹豫的必要,直接把皇位传给某个娘家侄子或侄孙便是了,何来的摇摆不定? 再者,以武则天的政治智慧,以及她喜欢给人改姓的癖好,继任者姓武,完全不是个问题,她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儿子李显改为武显,不就水到渠成了?笔者认为,后世史学家对武则天内心的推测,实在有失偏颇,因为他们忽略了武则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武则天阴险、刻薄、狠毒,一生杀人如麻,但反过来想一想,武则天是一个政治家,政治家哪个不阴险、不刻薄、不狠毒?如果武则天谦恭仁厚,不把那些李家的铁杆拥护者清洗掉,她能顺利登基吗?她能当皇帝吗?这就是政治家所谓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她登基之后,虽然还是对拥李派持高压态势,还是有所杀伐,但相比其登基之前,已经收敛了很多,她也知道国家的治理,是需要人才的。 不容否认的是,在武则天主政的几十年之间,武周的国力,整体是向上的,无论是经济,还是人口,都有长足的增长。社会也较为承平,武则天的杀伐局限在朝廷之内,并没有波及到老百姓。正是因为有武则天打下的基础,才有后来的所谓“开元盛世”。不能不说,武则天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女皇帝,不仅有政治手腕,在治国方面,她也是有一手的。 基于此,笔者认为,武则天之所以在皇位的传承问题上摇摆不定,并不是武则天真的想将皇位传给侄子,让武氏一族世世代代的统治下去,而是其本心就想将帝位传给儿子,但儿子太不争气了,江山一旦到了儿子的手上,就有倾覆的危险。 到底她的儿子有多么不争气,后文自然有描述,此不赘言。武则天在皇位的传承问题上举棋不定,我们在作推测时,不妨将她想得稍微高尚一点,积极一点,具有正能量一点。她如果将帝位真的传给了侄子,我们是否可以看作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禅让”呢?如果武氏家族中,确实有一个能力优秀,能成大事的人,说不定武则天就真的将皇位传给武氏子侄了,历史也会是另一番风貌。 但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武则天失望地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行,武家的侄儿侄孙也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武氏一族,个个是暴发户,真正做起事来,不扯后腿,就千恩万谢了。这就是徐驰杀了淮西王武德宗,武则天也没有过分追究的原因之所在。在武则天看来,与其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草包伸张正义,还不如留下一个可堪大用的人才。 武则天几番权衡之下,既然儿子和侄子都是草包,皇位为什么要传给侄子呢?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武则天终于打定主意,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部从房州接了回来,并册封李显为太子,韦氏为太子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武则天心里并不是情愿的,是无奈之举。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右骁卫大将军府的婚宴还在如火如荼地举行。雅阁中,敬晖也好,沙吒忠义也好,陈达也好,姚崇也好,都是坚定的拥李派,大将军府的主人许奎,当然也是拥李派。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朝廷中的拉帮结派,是众所周知的,用不着遮遮掩掩。只有李峤,是个墙头草,既不偏向李家,也不偏向武家,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讨好卖乖,大玩平衡战略,没有立场就是他的立场。 当然,在座之人,除了李峤没有立场之外,还有一个徐驰。用徐驰的话来说,皇位不管传给哪个,都不关他的**事,皇帝想给哪个就给哪个,别人想管也管不着。再则,徐驰对于封建皇朝的家天下,或者后世某天朝的党天下,都不是怎么感冒,缺乏监督与制衡的政府,必然有一个由盛而衰的过程,你把皇位传给玉皇大帝都没用,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 没有立场的徐驰,竟然毫不隐瞒地当场支持李姓子孙,统一战线又多了新的一分子,又增添了新的血液,这使得一帮拥李派很是高兴。其实,鬼都知道,徐驰根本就是无心之语,仅仅是对义兴郡王李重俊拍他马屁的回报。 那李重俊,十六七岁年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对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异常恭敬,完全没有作为皇帝嫡孙高高在上的架势。李重俊的温良恭谦让,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长期遭受软禁而自小养成的懦弱,不得而知。 李重俊的谦卑,更是获得了拥李派一致的同情和拥护。 由于这些人政治路线相同,所以有说不尽的体己话,徐驰却毫无兴趣,喝酒也不是那个滋味,胡乱整了几杯,就打道回府了。 徐驰是个混混,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哪个当皇帝,和他没关系。同时,徐驰又是一个穿越者,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封建王朝家天下的弊端,他比谁都清楚。既然王朝逃不脱衰亡的命运,既然老百姓得不到实质性的好处,那么任何一个人上台,都没有本质的区别。 没有政治觉悟的徐驰,和众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一个人坐了马车,意兴阑珊地回府了。 夜晚的洛阳城,依旧灯火通明。徐驰突然沉思起来,涅槃起来,老子今后要何去何从呢?大唐也好,大周也好,都逃不脱败亡的命运。王朝的兴衰更替,虽然和徐驰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自此之后的一千多年,老百姓都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幸福过,难道自己不想为芸芸众生尽一分力吗? 徐驰沉思起来,他想得很多很滥,他想到了后世的议会制,他想到了君主立宪制,他还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想到这些时,他自己都不觉哑然失笑。什么议会制,什么立宪制,他就知道这两个名词,到底要如何实施,要如何操作,他完全两眼一抹黑。徐驰想,就算自己知道怎么实施,这一千多年之后才会出现的新事物,皇帝能接受吗?文武大臣能接受吗?事实是不可能的,无异于虎口夺食,你这是要了武则天的命呀。 想不下去了的徐驰,又开始自暴自弃起来:他娘的,管他呢,老子不是玩狗屁政治的料,自己管好自己的爹娘,管好自己的女人就行了。救国救民的大任,还是留给别的穿越者吧。 混混毕竟是混混,一旦把任务留给了别的穿越者,心情就豁然开朗起来,一如往日,喜气洋溢地回了莳花馆。 莳花馆更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徐驰一系统的所有人都还在等着徐驰返回来,还有户部的众多书笔吏正在赶制徐驰所出的谜面。 原来,徐驰出宫之后,崔湜也立马赶回莳花馆,安排人手赶制。虽然**彩是户部接管的,按理没有他礼部的事。但莳花馆是太平公主的产业,武承嗣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请求皇上将**彩交给太平打理,只是户部的那些书笔吏,依然留在莳花馆听太平公主遣用。皇上同意之后,太平公主又把她的新欢崔湜扯进来,就有了这么奇怪的一幕。 现在的莳花馆,可谓是人满为患,由于徐驰的去而复返,莳花馆又多了陈尚芸娘两口子,多了柳絮儿、秦娘子、唐倩母女、韩可可、萍儿,以及赵裕民的爹娘。张翰与赵裕民虽然升了官,但远没到开衙建府的程度,所以萍儿与赵裕民的双亲,还是只能留在莳花馆的。 徐驰一进莳花馆,便被莳花馆中的四十九个女子团团包围在中间,问长问短。显然,四十九个女子中,裴丽妃也在其内。裴丽妃低着头,神色尴尬,根本就不敢抬头直视徐驰。徐驰也没有找她说话,因为徐驰实在是应接不暇,没有时间顾及得上惶惶恐恐的裴丽妃。徐驰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受。徐驰想,政治是个屁,老子不想那么多了,以后只一门心思讨好武则天算了,靠着武则天这棵大树,抱着武则天的大腿,多赚钱,多搞女人,多生孩子,那才是王道。其余的,神马都是浮云。 第211章 所谓枕边人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那柳絮儿比徐驰大了整整十岁,生活起居上把徐驰照顾得舒舒贴贴不说,更是有当皮条客的潜质。待徐驰盥洗了,柳絮儿便将他推进了裴丽妃的房中。 室内一灯如豆,徐驰闩好门,转过身来,却见裴丽妃跪伏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啜泣不已。 徐驰吃了一惊,忙问道:“做什么?无缘无故跪着做什么?” “奴婢……对不起老爷,请老爷责罚……老爷要打要骂,奴婢绝无怨言……”裴丽妃依然埋着头,一边啜泣一边说。 徐驰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台州,馨儿让他戴上了绿帽子,如今回到洛阳,莫非又是一顶绿帽子?老子此生莫非与绿帽子有缘?我靠,一顶帽子也是戴,两顶帽子也是戴,怕什么? 想到此处,徐驰脸色一暗,沉声道:“说吧,什么事?” 裴丽妃只是嘤嘤哭泣,却不答话。 徐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继续冷冰冰地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裴丽妃一愣,赶紧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却并未发现第三人。随即迅捷地爬起来,背靠徐驰,两手微张,好似是老母鸡保护小鸡一般,将徐驰护在身后。眼睛紧张地到处搜索,牙齿也紧张得咯咯直磕:“老爷,在哪里?” 徐驰也是一愣,却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道:“老子是说,老子没在洛阳的这段时间,你和哪个男人好上了?” 裴丽妃终于听懂了徐驰的意思,却好似更加紧张了,赶紧又跪到地上,辩解道:“没……没有,奴婢从来没有离开过莳花馆一步,老爷……若是不信奴婢,可以问姐姐们的,奴婢……不是……淫妇……”裴丽妃吓得脸色煞白,心想,老爷怎么会怀疑她有别的相好的呢? “你既然没有做对不起老子的事,为什么又跪在老子面前说对不起呢?你到底是什么事对不起老子?”徐驰想,撇开裴丽妃年幼胆小不说,莳花馆人多眼杂,要偷人可不是简单的事,按理是不大可能的。 “奴婢……奴婢明知老爷受难,却……却不能去见你,柳姐姐邀奴婢……一同去台州找老爷,奴婢也没答应……奴婢一想到老爷,就……心如刀绞,是以……对不起老爷,请老爷责罚……”裴丽妃断断续续的终于说清了她对不起徐驰的缘由。 徐驰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也是戴绿帽子戴怕了,便将地上的裴丽妃拉起来,说道:“你只要没找别的男人,你做任何事都是允许的,都不存在对得起对不起的说法——起来吧,老子也想不明白呢,你既然是老子的人了,为什么不和柳絮儿一起回台州找老子?难道莳花馆比老子还重要吗?” 裴丽妃泪眼婆娑地望着徐驰道:“奴婢今生今世,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在妃儿心目中,老爷便是世间最重要的人。” 徐驰冷冷地直视着裴丽妃,说道:“老子既然这么重要,那你为什么赖在莳花馆不动?人家柳絮儿都知道到处去寻找老子,你却稳如泰山,稳坐中军帐,老子不知道,老子的重要,能够从哪里体现出来?” 裴丽妃双手捂住脸庞,一边哭泣一边摇头:“老爷饶恕奴婢,奴婢不能说的……奴婢万万不能说的……” 徐驰心里狐疑起来,裴丽妃才十五六岁年纪,只比秦娘子大两三个月,涉世未深,本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机的人,她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徐驰心念电转,突然便想到了太平公主,便问道:“是公主不让你走吗?” 莳花馆的女子,绝大多数是犯官之女,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如同奴隶。这些女子的去留,都必须首先征得太平公主的首肯,方可行事,否则的话,任何妓院,或者任何人,都是不敢收留她们的。 “不是,”裴丽妃摇了摇头:“求老爷不要问了,奴婢不能说的。” 徐驰暗想,如果是太平公主不放她走,裴丽妃就没有理由不能说,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太平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不会害怕徐驰报复她。 那么除了太平公主之外,莳花馆中,还有谁能够威胁裴丽妃呢?徐驰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突然停下来,盯住裴丽妃道:“如果老子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只有桂妈妈了!” 一听之下,裴丽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吓得连连后退,连声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桂妈妈……” 裴丽妃涉世未深,全无心机,她用她的肢体语言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徐驰:除了桂妈妈再没有第二人了。 徐驰猛地拉开房门,朝外边吼道:“来人呀!都死哪里去了?” 外边听得动静,张翰与赵裕民最先跑了过来,随即柳絮儿与秦娘子等人也到了。众人一见徐驰喷火的眼睛,忙问什么事。 “把桂老鸨给老子押过来!”徐驰恨恨地道。她娘的,敢欺负老子的女人,简直是不想活了。 张翰与赵裕民不明就里,抽出佩剑来就要去抓人。柳絮儿忙阻止二人道:“让奴家去罢。” 张赵二人看了看徐驰,后者点了点头,示意柳絮儿道:“那你快去!” 柳絮儿这人不玩弄手段阴谋时,其实很好相处,在莳花馆,和钟绯红桂妈妈等人都相处得极为融洽,在她看来,在未弄清底细时,没必要大动干戈。 不消片刻,柳絮儿便领桂妈妈来了。 那桂妈妈一进来,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刚要开口说话,徐驰一把就掐住她的喉管,按倒在地上。桂妈妈一阵窒息,直翻白眼。裴丽妃见状,赶紧跪在徐驰面前,求饶道:“求老爷放了妈妈,不是妈妈的原因,是奴婢不好……”徐驰瞪着地下的桂妈妈,怒道:“你娘希匹的,你为什么要控制老子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让她走出莳花馆?你有什么企图?快说!否则老子掐死你!” 第212章 幼稚的复仇计划 柳絮儿急了,这徐驰虽无武功,但掐死个把寻常的女人,还是不再话下的,忙劝阻道:“老爷且松开一点,你不松开,桂妈妈如何说话?” 徐驰依言松了手,那桂妈妈一阵咳嗽,随即一巴掌扇在裴丽妃的脸上,怒骂道:“你个贱货,老娘何时曾不让你出城去了?老娘何时限制了你自由?你不给老娘说个明白,老娘绝不放过你!” 桂妈妈何其嚣张至极,竟然当着徐驰及众人的面,对裴丽妃大打出手,危言恫吓。是可忍孰不可忍,徐驰一把抓住桂妈妈的发髻,巴掌如暴风骤雨般直往她脸上招呼过去。 裴丽妃又哭又喊,扑在桂妈妈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桂妈妈,使徐驰无从下手。裴丽妃边哭边诉说道:“妃儿对不住妈妈,妃儿也不忍心欺骗老爷,妃儿的祖父是裴炎,妃儿的爹是裴懿,妃儿要报仇……呜呜呜呜……” 那桂妈妈气得脸色发青,哭天抢地地喊道:“你个贱货,老娘白养了你十几年,想不到你是个贱骨头,老娘功亏一篑——裴大人呀!裴家的大仇,桂馥只有等来世再替您报了,桂馥无能,裴大人你死不瞑目呀!” 柳絮儿一惊,对左右的张翰赵裕民低声道:“看住门口,不可让任何人靠近!” 张赵二人会意,出门去驱散了围观的人众,随即将房门掩上,守在门边。 裴炎裴懿父子二人是什么人,徐驰不清楚,柳絮儿等人不会不清楚。此事一旦传扬开来,保不住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又有多少人头要落地。 果然,混混徐驰哪里知道什么狗屁裴炎裴懿呢,别人紧张得什么似的,他却问裴丽妃道:“你说你祖父是裴炎,你爹是裴懿,那他们现在在哪里?你说你要报仇,他们是被别人杀了吗?老子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他……他们都是让皇上给杀了,妃儿全家一百三十多人,都死在了皇上的手中……妃儿要报仇……呜呜……妃儿要报仇……”裴丽妃泪流满面,边哭边说。 徐驰将桂妈妈松开,狐疑地看了看裴丽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别急,慢慢来,你们把老子弄糊涂了。” 桂妈妈从地上爬起来,怨毒地盯了裴丽妃一眼,稍稍平抑了一下心情,平静地道:“事已至此,再无隐瞒的必要,陈公子将我与妃儿绑了,送给武则天那个贼婆娘罢,也好换个前程,升官发财。” 徐驰冷笑道:“你太把自己当一盘菜了,老子要升官发财,还要依仗你们两个吗?说吧,你既然不怕死,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清楚了再死?” 那桂妈妈斜睨了徐驰一眼,两行清泪自眼眶里流了下来,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原来,十四年前,徐敬业骆宾王等人在扬州起兵造反,有种种迹象表明,时任中书令的宰相裴炎,也卷入其中,担任了徐敬业的内应。由于事机不秘,被垂帘听政的武则天发现了。最后的结果,徐敬业才闹腾几个月,就失败了,裴炎也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当时的桂妈妈叫桂馥,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年幼时被卖入裴府,当了裴懿的丫环。裴炎一家都是有教养的读书人,对下人从不苛责,是以一直以来,桂馥视裴炎父子为父兄般感恩戴德。当裴府被官兵包围,一家人大难临头时,裴懿将桂馥和尚在襁褓中的丽妃藏于一处隐秘的地窖中,二人才得以保全下来。 桂馥带着年幼的裴丽妃,无法生存,几经辗转,最后进了莳花馆才勉强安下身来。当然,那个时候的莳花馆,还不是太平公主的产业。 桂馥没有成过亲,无儿无女,便将妃儿视同己出,尽心抚育,妃儿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桂妈妈的女儿。到去年,当钟绯红与柳絮儿有心将妃儿嫁给徐驰的时候,桂妈妈才将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了妃儿,并让她想尽一切办法为一家的惨死报仇。 当徐驰被驱逐出京城,妃儿本想与柳絮儿一同出城寻找,但桂馥死活不同意。桂馥不同意的原因很简单,妃儿留在京城,或许还有报仇的机会,而一旦离开,报仇就遥遥无期了,基本就没指望了。 桂馥既明死志,神态安详,娓娓道来,脸上颇有视死如归,毅然决然的英雄气概。 徐驰冷笑道:“我靠!报仇?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报仇?我靠!那不是异想天开吗?那叫光屁股男人坐在石头上,是以卵击石——你她娘的,你没嗑药吧,这事儿你也想得出来?” 徐驰想,这事儿先撇开是非对错不谈,无论武则天该不该杀,但凭桂馥与妃儿的能耐,要杀了武则天,成功的概率无异于在当时的科技条件下上火星。 桂馥淡然道:“奴婢也知道成事的机会微乎其微,但不管如何,奴婢与妃儿,都不能置大仇于不报。唯有殚精竭力,死而无悔。” “老子问你,你打算怎么报仇?十几年了,你也没个动静呀!说穿了,就是你怕死,却把报仇的责任推到妃儿的身上,你她娘的还是人吗?还说什么亲如母女呢,你娘的纯粹是放屁!” 桂馥并不申辩,只继续说道:“每年的重大日子,每逢皇帝祭天,或是大宴群臣,朝廷都要从莳花馆抽调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弹奏跳舞。奴婢想,等到妃儿长大了,奴婢再无牵挂了,奴婢或可以借进宫娱乐大臣之机,行刺那个老女人。然而,真的等到妃儿长大了,奴婢也老了,年老色衰,再无机会进宫,便只得退而求其次,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妃儿身上。” 徐驰冷笑道:“如果妃儿傻乎乎地听从你的话,真的进宫行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死’字。而你呢,一点风险也没有,照样过你的日子,你真的是想得美呀!” “妃儿进宫行刺之日,便是奴婢的死期。妃儿不在了,奴婢生亦何欢?”桂馥说到此处,两行清泪自脸颊上滚了下来。 徐驰笑道:“上次**彩开卖时,老巫婆不是送上门来了吗,老子怎么没看见你动手?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桂馥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确实如此,但事先老爷没有透露一点风声,等到那个老贼婆来了,奴婢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此时,若临时仓促行事,已无可能。何况那老贼婆出了皇宫,就必然是全心戒备。以无备谋有备,则是愚蠢之极,亦是断无可能——只能是以有备谋无备,才有成事的希望。” 徐驰轻蔑地道:“你她娘的简直是白痴,老巫婆即使没有一丁点的防备,以妃儿的本事,也杀不了她。”以徐驰经常和武则天见面的经验来看,武则天也确实没有防备过徐驰,即便如此,一个总是弓着身子站在武则天旁边的高延福,也不是徐驰所能对付得了的。别看高公公老态龙钟,年轻时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以徐驰的能耐,恐怕还不是高延福的对手。 “成则大仇得报,不成则一了百了,岂能因难而止步?奴婢一个女子都知道的道理,公子未必不知?”桂馥看也不看徐驰,道:“公子要杀要剐,或是将我们母女送官,随公子的便,只是苦了我妃儿了。” 妃儿抱住桂馥哭道:“妃儿对不住妈妈,是妃儿没用,妃儿也不想瞒着老爷……” 徐驰笑道:“妃儿现在是老子的女人,你们两个可以放心,老子不会拿你们去换什么前途,老子只告诉你们几点建议,第一,你们不可能杀得了武则天;第二,既然不可能报仇,与其抱着仇恨过日子,还不如忘记往事,从此跟着老子开开心心过日子;第三,我要告诉你们,武则天没有错,她作为皇帝,她杀掉她的反对者,是正当的,如果老子是武则天,老子也会把造反的人杀掉。” 妃儿惊恐地盯着徐驰,好似不认识他一般。妃儿心想,老爷是个好人呀,他怎么会和那个大坏人武则天一样的想法呢? 徐驰可怜地看着妃儿,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轻声解释道:“妃儿你自己想想,你祖父你爹,要抢夺她的皇位,要她的命,难道她任由你爹你祖父去杀她不成?——现在如果有人要杀老爷我,我肯定也会杀掉人家,才能保全自己,难道老爷是坏人吗?” 妃儿浑身颤抖着,心想,老爷的话确实有道理,既然老爷的话有道理,难道是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错了不成?照老爷这么说,祖父和父亲就该杀吗?年轻的妃儿实在弄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桂馥怒道:“裴大人是反周复唐,天下是李唐的江山,她一个妇人凭什么干政?她凭什么贬黜李姓子孙而自立为王?她凭什么?”“我靠,你她娘的,你是什么逻辑啊?他娘的李渊李世民还不是抢的别人的江山?李渊李世民和你是亲戚啊?只允许他们抢别人的江山,而不许别人抢他们的江山?何况老巫婆还不是抢呢,她是李家的媳妇好不好?抢儿子的江山能说是抢吗?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抢了,关你卵事啊!打着反周复唐的幌子,其实就是自己想当皇帝。你也想当皇帝,她也想当皇帝,就看谁的本事大,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怨不得别人。裴炎裴懿赌输了,还报什么仇啊?为什么还要把老子妃儿的小命赌上去?不是赌小命,纯粹是送小命,你脑袋有毛病呀怎么滴?” 第213章 徐叫兽的癖好 徐驰放连珠炮一般吵了一长串,直说得桂馥一愣一愣的,敢情自己坚持了十四年的宇宙真理,竟被这位陈秦公子贬得一文不值。 桂馥无言以对,鸭子死了嘴巴硬,仍然不服气地道:“在奴婢的眼里,裴大人一家都是好人,也是奴婢的恩人,若要奴婢打消杀老贼婆的念头,除非日月倒置,河水倒流!” 一千多年前的人,与一千多年后的人,价值观自然不同,徐驰笑道:“你今天说的话,老子就当是没听见,老子也没打算让你放弃你的想法。但有一点,妃儿是老子的女人,老子绝对不会让她以身犯险,要报仇你一个人去报,老子不拦着你。” 妃儿哭过一阵,心结既已打开,反而轻松了不少。裴家罹难时,她还在襁褓之中,若是桂馥不告诉她,说不定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仇恨的感知,自然也不会刻骨铭心。徐驰如此一说,那个沉得像山一样的包袱,瞬间就卸了下来。如果桂妈妈以后不逼着她报仇,她便快快乐乐的跟着徐驰一辈子。 这个小插曲之后,徐驰与妃儿小别胜新婚,妃儿没有了思想包袱,徐驰的猜疑也烟消云散了,二人辗转缠绵了一夜,似乎是要把分开的两个月都补起来。 徐驰回洛阳之后的第三天,又被皇帝召进了宫中。 养心殿内,除了高延福与上官婉儿之外,还多了一人,正是徐驰在许府看见过的太子的第三个儿子,义兴郡王李重俊。 徐驰参见过皇帝之后,李重俊冲他狡黠地笑了笑。 徐驰也正好有事找武则天,但他还是先礼貌地问道:“陛下,您要微臣来干什么啊?” 武则天慈爱地看了李重俊一眼,笑道:“朕要你来,是让你当先生的。” 徐驰吓了一跳:“当先生?是教学生吗?” “正是!莫非你不愿意?”武则天依然笑盈盈的。 徐驰以为武则天是开玩笑的,也跟着笑道:“微臣字都不认识几个,会不会误人子弟啊?陛下是九五之尊,难道也能开玩笑吗?” 武则天啐道:“朕何时开玩笑了?是真的让你去教学生。” 徐驰哑然,看来还真有不信邪的,这武则天果然不是寻常之人,徐驰自己都没想过,竟然让武则天想到了。 见徐驰半晌没吭声,武则天笑道:“莫非你不愿意?” 徐驰想也没想,照直答道:“是!” “为何?” 徐驰哭丧着脸道:“微臣最不喜欢带小孩子,也没耐心,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微臣要忙着给您赚钱呢。” 武则天朝李重俊努了努嘴,莞尔笑道:“他还小吗?年纪应与你相仿,小也小不到哪里去。” 徐驰愕然道:“他是陛下的孙子呀,微臣能教他吗?四书五经我一句都不会呀!” 李重俊拱了拱手,笑道:“重俊想讨教先生行军打仗之法,望先生不吝赐教。”陈县令改为了先生,看来这个李重俊确实有心拜师。 “如何?”武则天含笑道:“朕并不指望你能教俊儿经史子集,你那些个稀奇古怪的想法,倒是可以教俊儿一点。” 徐驰似有所悟,点了点头道:“微臣要忙着给陛下您赚钱是不?难道微臣不赚钱了,改行教书?” “你也不必天天来,隔个三五天,你便去太子宫中,教上一两个时辰便可。”武则天心想,你这个无赖,料你也没有多少可教的,顺顺俊儿的意思,也算是当皇祖母的一点补偿。 原来,庐陵王一家从房州回京之后,武则天便忙着给孙子孙女们请先生。武则天请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由狄仁杰举荐的张柬之。 李重俊回京的时间并不长,但有关徐驰的传闻,多得不胜枚举。徐驰的那些英雄事迹,刺激着同样血气方刚的义兴郡王。李重俊便央求他祖母,把徐驰也请来当先生。 中国有句俗话,叫“隔代亲”,庐陵王一家回京之后,武则天看到她的孙子孙女们,个个粉雕玉琢一般,喜欢得不得了。喜欢之余,武则天就动开了心思,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废物,但孙子都招人喜欢,自己何不直接传位给孙子呢? 当李重俊提出想拜徐驰为师时,武则天更是一口应允下来。武则天并不是真的看中了徐驰有多少学问,而是看中了徐驰嚣张跋扈的性格,而他的这种性格,是她的儿子所不具备的。武则天当然不希望她的孙子也像她的儿子一样窝囊懦弱,如此一来,徐驰还真的是个不错的老师。 徐驰想了一想,问道:“微臣就教李重俊一个人吗?” 皇帝点头道:“就只有俊儿一个——朕的其他孙儿,有的比你大,有的还太小,只有俊儿与你年纪相当。” 徐驰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要微臣教你孙子,微臣没意见,但是,陛下也应该答应微臣一个条件。” 敢于和皇帝讨价还价的,除了徐驰之外,旷古未有。武则天对徐驰彻底没了脾气,除非你杀了他,否则你就得忍受他的嚣张跋扈。既然武则天不想杀他,自然就得忍他了。 “甚么条件?又想升官发财吗?” 徐驰愤然道:“陛下您这是什么话呀?微臣是这样的人吗?教育人才,选拔人才,是微臣义不容辞的责任,微臣一定将毕生所学,满腹才华,全部交给您孙子——当然,陛下如果一定要给微臣升官,微臣也没办法,谁让您是陛下呢。” “噗嗤”一声,李重俊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武则天瞪了他一眼,李重俊赶紧用牙齿咬着嘴唇,硬生生将一肚子的笑憋了回去。 也不能怪李重俊不稳重,因为他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这么和他皇祖母说话。李重俊受父亲李显的影响,一直以来,皇祖母在他的心目中,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反观高延福与上官婉儿,那就稳重多了,徐驰打从外面进宫,他们就准备好了不笑的。什么叫有备无患,这就叫有备无患,高延福与上官婉儿也怪可怜的,自从徐驰一进宫,他们就严阵以待,绝不发笑。 “说罢,甚么条件?朕尽量满足你的条件,谁让你满腹才华呢。”一向严肃的武则天,也好不容易说了一句玩笑话。 “是这样的,陛下,微臣有个怪毛病,学生越多,微臣就教得越来劲,如果学生太少了,微臣就提不起兴致来。有鉴于此,为了达到最好的教育效果,微臣斗胆提议,请陛下尽量安排更多的学生,听微臣授课。”徐驰首先想到的是,教书好不好玩。如果单独教李重俊一个人,就像两个大男人在谈恋爱似的,想想都觉得可怕。如果人多,徐驰是最喜欢吹牛皮的,自然就好玩了。 “更多的学生?你打算要多少人?朕就那么几个孙子,你让朕去哪里给你找更多的学生?” “不一定非要您的孙子呀,孙女也是可以的。或者别人家的孙子孙女也是可以的。只要有心想学,不论男女老幼,尊贵卑贱,微臣一律欢迎。您的那些大臣,如果有兴趣的,也不妨来听一听,接受一下新的思想。如果实在没人学,您就弄些宫女来听课吧陛下,为了您孙子能学到微臣高深的学问,微臣求您了。” 别的人是求贤若渴,好为人师的徐叫兽,正好相反,他是不嫌粗燥地广招门徒。 武则天彻底无语了,敢情这小子磨叽了半天,最终的目的,便是弄些宫女来听课。 武则天不动声色,道:“你说要多少人,既然你是先生,朕自然满足你。”武则天心想,你丫的,你既然想要宫女,朕就给你弄一群太监来听课,看你到时如何说话。 徐驰道:“七八十上百的,都是可以的,如果实在凑不到那么多人,四五十也行,反正不能低于三十人。” 武则天点头道:“朕准奏,明日午时,高公公便来接你去太子宫中授课,你要好生准备,到时切不可乱扯一气。”徐驰笑道:“陛下瞧您说的,好像微臣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似的,您放心好了,微臣不是吹牛,微臣肚子里啥都没有,就有一肚子的墨水。”徐驰从NPC处接了任务之后,也没闲着,随即便跑到工部,找到姚崇,让宫中的能工巧匠做了一大一小两个木球,又要了些各色油漆,带回了莳花馆。 当晚,徐驰顾不上吃饭睡觉,当然也顾不上圈圈叉叉,连夜赶制道具。徐驰的反常之举,吸引了莳花馆男女老少近百人看热闹。只见徐驰在那大木球上,又写又画,又是刷漆,忙的不亦乐乎。 徐叫兽的认真劲儿,确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后世的砖家叫兽都像徐叫兽这般勤恳敬业,那么我们天朝的科技水平,人家老美脱掉裤子都追不上,天朝的梦想则指日可实现。徐驰鼓捣到深夜,那些人也陪着他到了深夜,中间除了徐驰让他爹帮忙写了些字以外,他没让任何人插手,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世界上的第一个地球仪,他和他爹,将来是要名标青史的。陈尚虽然不相信养子的话,但他又希望养子的话是真的,名标青史呀!想想都让人兴奋不已。 第214章 童鞋,你叫什么名字? 话说徐驰先生荣任太子宫中的助理家教(主任家教应该是张柬之)之后,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 以徐驰先生高中没毕业的水平,以及他对学科的认知程度,他在挑选授课科目时,首先就排除了英语科。众所周知,徐驰先生除了认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之外,其他的单词他是一个都不认识。 第二个排除的是语文,原因大家都知道的,跑到古代教汉语,那纯粹是关羽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历史就更不用说了,历史人物他除了认识武则天狄仁杰之外,恐怕就只认识孙悟空猪八戒了。 至于数学物理化学,鉴于武周时期的科技水平,虽然徐驰还可以糊弄一番,但以他的水平,他也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徐驰七选择八选择,终于挑上了地理。徐驰挑上了地理,并不是说他对地理有如何如何的精通,而是他实在没得选了。他反正知道地球是圆的,太阳是发热的,月亮绕着地球跑,地球绕着太阳跑,他还是知道的。再加上那些宏观的天文地理,没法子去验证,徐驰可以充分发挥他善于想象善于吹牛的特长,胜任叫兽的工作,对得起叫兽的光荣称号。 尽管徐驰的学问不敢恭维,但他的研究精神是不容置疑的。他将那个大号木球制作成了一个地球仪,标上了经纬度,赤道及南北极点,还凭借映象绘出了七大洲四大洋。各个区域还涂上了不同的颜色,比如亚洲用黄色,欧洲用白色,非洲用黑色,南北美洲用棕色,四大洋区就用蓝色。并且在后世标注天朝的那块地方,换成了“大周”两个字,洛阳还弄了个星星上去呢。 徐叫兽第一次沉浸在工作的乐趣之中,并且也是第一次晚上有条件圈圈叉叉而没有圈圈叉叉。 神功二年六月九日的午后,徐叫兽正式开讲了,地点在太子宫中的承德殿。给皇亲贵胄授课,本来一间小书房就够了的,但因为徐叫兽的特殊癖好,非要几十个人一起听课,小书房自然不能承载那么多的人,所以就选在承德殿了。 徐驰进承德殿时,只见里面的案几摆满了大半个殿的面积,每张案几后面都至少跪坐着两三个人。不知道案几不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大殿的后侧,还站满了太监宫女。徐驰目测了一下,坐在案几后的有二三十人,如果加上那些太监宫女,人数远远超过了五十人,应在七十到八十的样子。 义兴郡王李重俊自然在列,他作为始作俑者,并且还是这次活动的承办者,他出了不少的力气。他首先就将自己的兄弟姐妹拉了过来,再然后是堂兄弟姐妹,以及在京中其他贵胄子弟。当然,还有许多人是慕名而来,李重俊也是来者不拒。 大殿的最前方,却拉着一整片青色的帷幕,显然,那是上位者办公时最高领导的宝座。为了避免徐叫兽坐到不该他坐的地方,用帷幕遮住,不失为一种明智的举措。 殊不知,在那大幕之后,赫然端坐着武则天皇帝,皇帝左右两侧,一侧是太子李显,另一侧是太子妃韦氏。旁边佝偻着身子站着的人,竟然包括了狄仁杰、武三思、张易之、上官婉儿等数人。 青色的帷幕比较厚实,武则天等人不能看见外边,当然外边更看不见里边。武则天等人是秘密进的太子府,不但几十个学生不知情,徐驰也是蒙在鼓里。要是徐叫兽知道那片帘子后面,坐着如此壮大的领导班子,保不定他会如何的飘飘然,如何的显摆卖弄。 徐叫兽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进了承德殿,那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神态,犹如一只刚刚打了胜仗的大红公鸡。徐叫兽走到前面,并没有像他的学生们那样跪坐下来,而是威严地命令道:“请全体起立!” 李重俊是第一个起立的,随后又稀稀拉拉站起来几个,绝大部分的人,都是端坐不动,鄙夷地看着他们的徐叫兽。他们在想,开什么玩笑呀,我们是皇亲贵胄,你凭甚么对我们发号施令? 徐驰神情肃然地将那些不愿意起立的童鞋一一扫视了一遍,蓦然发现太平公主竟然也来了,但她坐在最后一排的边儿上,是以徐驰一开始并没注意到她。 吃惊归吃惊,徐驰也很释然,以太平公主爱看热闹的性格,她如果知道有热闹看而不看,那才是不可思议的。 很明显,在所有来听课的学生当中,太平公主是年龄最大的,也是地位最高的童鞋,她坐着不起立,另外的当然有样学样,也跟着不起来。 “你们不打算起立吗?”徐驰神情肃然,完全没有打算放弃他的主张的意思。在徐驰看来,老子是堂堂的老师,如果第一堂课就让学生们弄得下不来地,那就不用混了,直接认输算了。 李重俊求饶似的向后看了太平公主一眼,意思就是希望她带个头,免得第一堂课就黄了。 太平公主自然不会卖她侄子的账,只装作没看见,示威一般看着徐驰,心想,今天看谁拗得过谁?你不求老娘,老娘就让你下不来台。 引导徐驰进宫的高延福急了,如果这般僵持下去,绝对是谁也不服气,绝对会弄黄。高延福悄悄逡巡到太平公主身侧,低声耳语道:“请公主殿下依了那厮罢,皇上在幕后瞧着呢!” 太平公主一愣,皇上竟然也来了?无可奈何之下,太平公主只得恨恨地站起来。如果是因为她的原因,而害得皇上听不了课,那是绝对要挨骂的。 太平公主既然站起来了,其余的郡王郡主,都迅速跟着站起来。学霸的带头作用,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 徐驰又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鞠躬礼,再然后命令道:“请童鞋们都坐下!” 这次的命令,大家都非常迅速的遵从了。毕竟当着一帮太监宫女的面,被命令站立,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大家都坐着,才是平等的,坐而论道嘛。 童鞋们都坐下了,但徐老师依然站着。徐老师正式开讲了,首先就是思想政治教育。徐老师是这样进行开场白的: “尊师重教,历来是中原民族的传统美德,不尊敬师长,道义与学问就得不到传承,不重视教育,国家与民族就得不到发展……” “陈县令只一味的尊师重教,难道就不要皇室了吗?你区区一七品小官,却在众公主郡王郡主面前颐指气使。在你看来,是不是只有师长而没有君主?”徐驰话还没说完,座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童鞋,你叫什么名字?”徐老师冷冷地对那个打断他演讲的女孩问道。 那女孩鄙夷地答道:“本郡主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李裹儿的便是。” 这个李裹儿,是李显最小的女儿。李显做了三十六天的皇帝,就被他的母亲武则天给贬了,被贬为庐陵王,发配房州。在去房州的途中,生下了李裹儿,因为条件艰苦,李显只好把自己的衣衫脱下来,当作新生儿的襁褓。裹儿之名,就是这么来的。 李裹儿生性聪明,又长得惹人怜爱,所以极得李显夫妇的喜欢与娇宠,养成了乖张任性,嚣张跋扈的个性。单纯就其个性而言,与她的姑姑太平公主相似,当然与混混徐驰也有些相似。 那李裹儿虽然长得漂亮,胸前也有了发迹的征兆,但在三十岁的徐驰眼里,还是个小太妹而已,谈不上有多么吸引人。 徐驰正色道:“李裹儿同学,首先我要纠正一点,你不能称呼我为陈县令,而应该称呼为陈教授,并且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陈教授而不是陈县令。如果是陈县令,就应该恪守君臣之礼,就不能对各位公主郡主郡王施加以命令。今天的陈县令已经不是陈县令,而是陈教授,你们也不是公主郡主郡王,而是普普通通的学生。试问一下,学生在先生面前,是不是要遵守礼法呢?” 李裹儿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对着徐驰扮了个鬼脸。 坐在最后排的太平公主冷笑道:“先生如果懂法守礼,学生自当尊敬先生。但先生若是混混无赖,视礼法如无物,学生又何必尊重他?譬如某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头顶女子的亵裤,一站几个时辰,如此下作下流卑鄙之人,今日竟然大谈仁义道德,不知道是真不要脸还是不知道要脸?” 此言一出,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当日太平公主戏耍徐驰,许多贵胄子弟还身临其境加油助威呢,焉有不知道的道理?皇子皇孙们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的陈教授,他们就等着陈教授理屈词穷,就等着看陈教授的笑话。“这位童鞋,你叫什么名字?”徐驰看着太平公主问道,好似不认识她一般。陈教授不是辩论家,他一下子找不到好的词儿来应对,只好扯别的问题,好分散别人的注意力。 第215章 论不要脸的理由 李令月冷笑道:“本公主姓甚名谁不重要,你且先回答本公主的问题,你是不知道要脸呢,还是根本没打算要脸?” 徐驰笑道:“老子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老子根本没打算要脸。” 众人哄笑起来,李令月笑着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既然自诩为教授的人不要脸,焉能强求别人奉守礼法、尊师重教? 徐驰无限鄙夷地看了李令月一眼,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可悲呀可叹呀!你知道老子为了什么而不要脸吗?如果别人不了解老子的目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你作为皇家贵胄,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应该明白呀!我之所以不要脸,是因为我需要赚钱。众所周知,如果我要赚钱,那简直是轻而易举,完全没必要丢脸。那么我为什么不要脸呢?是因为我要赚大钱。那么我为什么要赚大钱呢?是因为我要替皇上赚钱……” 众人倒是异乎寻常的安静,没有打扰陈教授发表演说,他们不知道徐驰会寻出一个什么由头,来为自己的不要脸进行开脱。 徐驰先生又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为皇上赚钱,一贯两贯能解决问题吗?答案显然是不能的,所以我必须赚大钱。像我一介布衣,要在短时间内赚大钱,如果遵循一般的途径,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是完全不可能的。有鉴如此,行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举。所以我决定,忍辱负重,接受你的赌约,头顶你的裤衩,忍受全天下人的耻笑,在烈日下暴晒了三个时辰,从而获得莳花馆的使用,以便作为我赚钱的场所。” 徐驰继续道:“我忍受着公主你的侮辱,从而获得了莳花馆的使用权,从而才有地方安安心心地为皇上赚钱。众所周知,**彩的发行,在皇上的支持之下,获得了空前的成功,社会闲散资金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国库。在我的主持下,**彩每一期的盈利,都是数以十万贯。我相信,假以时日,**彩必然为大周的繁荣昌盛作出应有的贡献,这是毫无疑义的。 “可笑的是,有些人忝居高位,尸位素餐,在我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内,蒸蒸日上的**彩竟然被某些人监守自盗,连期亏损。我要问某些人的是,身居高位而不思报效国家,身为皇室而不为皇上分忧,假**彩之手,行中饱私囊之实。这,才是真正的不要脸,才是真正的极端的不要脸!” 太平公主气急,想不到这混蛋竟然反过来骂她不要脸,便霍地站了起来,怒道:“你要说清楚,是谁监守自盗?是谁中饱私囊?你不拿出证据来,本公主和你没完!” 徐驰看也不看李令月,只继续顺着他刚才的话道:“我赚钱是为了皇上,皇上赚钱是为了谁呢?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她还需要钱吗?皇上赚钱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我们大周的天下,天下的老百姓!——皇上她年已七十高龄,却还在为国计民生殚精竭虑,忧心如焚,我们做臣子的,难道不能替她老人家分忧吗?难道不应该替她老人家分忧吗?” 说到此处,徐叫兽情绪激昂起来,大手一挥,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铭心自问,我为了皇上,我为了天下的百姓,连性命皆可不要,何必还去在乎一张脸?” 徐驰的一番话,可谓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在座的人听了,顿觉心潮澎拜,深受鼓舞,正能量爆棚。 徐驰把皇上和天下都抬出来了,太平公主再怎么不识时务,也得卖她老娘的面子吧,皇上正坐在帘子后边听着呢。李令月脸色涨红,气呼呼地坐了下去,没有再敢出言反驳。 徐叫兽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越的心情,继续侃侃而谈:“皇上她老人家曾经表扬过我,称赞我是天下第一忠臣,我一定要对得起她的表扬和称赞,紧紧围绕在皇上的周围,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皇上的话,一句的可以顶一万句,我们要时刻牢记她老人家的话,要时刻学习、领会和贯彻她的讲话精神,认真切实地为人民服务。” 佝偻着身子站在帷幕后面的武三思,不满地朝他的姑姑看了一眼,心道,那混蛋怎么成了“天下第一忠臣”了,难道我这个当侄子的还没有他忠心吗? 武则天也很委屈啊,朕何时说过他是“天下第一忠臣”?他是自封的好不好。委屈归委屈,武则天的心,却犹如喝了蜜一般甜,这小子真是有孝心,言必称皇上,很有发展前途。 徐叫兽一旦打定了抱皇上大腿的主意,就时时刻刻具有抱大腿的觉悟,虽然他不知道皇上就在帘子后边听着,但他相信,自己如此振聋发聩地、大声疾呼地忠于皇上,不可能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 正当这些年轻的皇亲贵胄深深沉浸在徐驰充满正能量的语境中的时候,徐叫兽继续说道:“在正式上课之前,本教授有必要申明几条课堂纪律,无规矩无以成方圆,你们既然来接受老子的教育,就必须听从老子的规矩。如果你们认为自己身份高贵,可以不依老子的规矩,那就请不要来——要么是不来,来了就要守规矩,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选择。” 徐驰瞪了李令月一眼,说道:“有鉴于本教授所教学问的高深莫测,我估计在座的没有几个人可以听懂。听不懂自然就不会感兴趣,不感兴趣自然就觉得枯燥无味,觉得枯燥无味自然就会打瞌睡,所以打瞌睡是允许的,但是有一点,打瞌睡的时候你不能打鼾,就是俗称的打呼噜,因为打呼噜势必会影响听得懂的那几个学生。所以,本教授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打瞌睡可以,但不能打呼噜。” 童鞋们哄地笑出声来,那李裹儿说道:“你这先生不是胡搅蛮缠么?谁知道自己打瞌睡时打没打呼噜?你不是废话么?” 哪知道徐驰根本就不**她,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本教授的第二条规矩,就是在课堂上,除了本教授可以说话之外,其他童鞋请不要说话。如果非要说话,请先举手,征得本教授同意之后,方可说话——像李裹儿童鞋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刁蛮任性的李裹儿,只觉得好玩,所以并不生徐叫兽的气,又说道:“陈先生说了半天的规矩,甚么时候开始教学问呀?我们这些人,可不是来学规矩的,是来做学问的。” “李裹儿童鞋,请举手说话,否则,你将被剥夺听课的资格。”徐驰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知道,如果第一天就让这些兔崽子们牵着鼻子走,他以后就不要在承德殿混了。 那李裹儿笑嘻嘻的,刚要说话,与她坐在同一张案几后的一个女孩扯了扯她,说:“八妹你别任性了,要是皇祖母知道了,你会挨骂的。” 显然,武则天在她的后辈眼中,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李裹儿吓得吐了吐舌头,赶忙举起手来。 “李裹儿童鞋,请站起来说话!” 李裹儿果然老实地站了起来,问道:“陈先生打算教我们甚么呢?” 刁蛮任性的李裹儿,并非是突然转性变成乖乖女了,而是觉得徐驰这个先生异常年轻,也异常好玩,远不同于其他的先生。小孩子一旦对你感兴趣,自然就想出点风头,吸引你的注意力。 “教学的内容,本教授等一下自然会说的,在正式授课之前,请你认真听好规矩——你可以坐下了,李裹儿童鞋!” 徐驰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一个班里的刺儿头给收拾服帖,刺儿头服帖了,就能事半功倍,诸事顺畅,一通百通。 徐驰继续说道:“刚才所说的,是本教授的第二条规矩,征得本教授同意之后,方可发言。现在本教授说一下第三条规矩。第三条规矩就是,听不懂的,你们的思维所不能理解的,请不要提问,更不要质疑。” 第三条规矩一出,学生们不免交头接耳起来:这个先生也太古怪了,我们不是来学东西的吗,怎么不能提问呢? 徐驰也不制止下面的议论声,只冷冷地看着。有威严的老师,从来不会将规矩说第二遍。 议论了一阵,便渐渐安静下来,因为徐叫兽的脸色,明显的非常不友善。作为皇亲贵胄,他们当然不是怕徐老师,而是怕徐老师背后的靠山。 “第三条规矩并不难理解,有鉴于本教授所教内容的高深莫测,我不能保证每一位童鞋都听得懂。你们几十人中间,能有一个或者两个能听懂,我就心满意足了。听不懂的,不管我如何解释,你依然会听不懂,因为每个人的资质不一样,这是无法改变的。既然资质太差,那么任何努力都是白费功夫。所以,这就是本教授的第三条规矩,不懂不要问,更不要质疑。”徐驰的解释,很是唬住了一些人。殊不知,徐驰的手段,就是皇帝的新衣,聪明的人看得见,愚蠢的人看不见。以徐驰的估计,这样一来,以后的课堂纪律会好很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会装作听得懂而认真听徐叫兽讲课。 第216章 天下之大 武则天在帷幕后坐得不耐烦了,好奇心害死猫,她本来是想听听徐驰到底会说些什么,谁知道他扯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言归正传的打算。 徐驰又扯了一阵,终于进入正道了:“李重俊童鞋希望本教授教给他行军打仗的方法——我靠,这个怎么说呢?老子从来没有读过兵书战策,以前那个叫什么孙武的,写了一本《孙子兵法》,好像他也没读过什么狗屁兵书战策,打仗照样能赢。那个纸上谈兵的故事大家知道吧,那家伙兵书战策读得多,谈起打仗来,那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但真正打起仗来,情况怎么样呢,相信大家比本教授更清楚。所以,打仗呀,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并没有现成的经验和兵书可以套用。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教授不如没有教授。一句话,行军打仗,必须临时机变,化不利为有利。以上就是本教授对行军打仗的整体看法。” 一众童鞋和那些太监宫女们都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当然,并不是我们的徐叫兽的理论有多么高深莫测,而是猪都知道的道理,他竟然拿出来教学生。别看这些官二代富二代,四书五经,兵书战策,平时多有涉猎,请的家教都是些当代的大儒。徐驰拿出这些狗杂碎来,就想蒙混他们,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还好,徐驰终于来了个但是:“‘临场机变’四个字,说好说,用起来不好用。因为每个人在身临其境的时候,都会想到要临场机变,然而,机变的方法千差万别,千头万绪。有些人想机变而找不到机变的方法,那是他的学问太浅薄的缘故。所以,打仗要学会‘临场机变’,学会‘临场机变’,首先就是要有丰富的学问。” 徐驰真的不容易,面对一大堆学问比他好的人谈学问,他只能使劲往他的强项方面去引导。徐驰继续侃侃而谈道:“丰富的学问,是些什么学问呢?四书五经管用吗?没用!世间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太多了,但没有几个能打仗会打仗的。真正的学问应该是天文地理,而不是四书五经——战争的三要素,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就是天文地理,把天文地理学好了,你想打败仗都很难。所以,本教授今天乃至今后,要教给大家的,是一门全新的学问,是一门专门打仗的大学问,是一门只能打胜仗的大学问——天文地理学!” 汗,徐驰终于将怎么打仗和天文地理绑架到了一块儿,徐驰暗自为自己的“临场机变”而庆幸,而喝彩。 果然,众学子一听,果然来了兴趣。按照徐驰的说法,岂不是把“天文地理学”学好了,就能打仗了?岂止是打仗?而是能打胜仗,打大胜仗,想败都不可能。看来,这个“天文地理学”比《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强大得多,管用得多。 徐叫兽很满意童鞋们的表现,没有打瞌睡打呼噜的,没有扰乱课堂秩序的,没有举手质疑的,全都规规矩矩听徐叫兽讲课。像这么一大帮公子小姐,能做大这个程度,确实是难能可贵。 徐驰对站在后面的太监宫女吩咐道:“去大殿外边,把老子的两个球球拿进来——你们当心点,别摸重了,别拿碎了,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徐驰对那两个自己灌注了一个晚上的心血的球球,似乎看得很重要,似乎看得比自己裤裆里的两个球球更重要。 少顷,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将徐驰的两个球球搬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徐驰面前的案几上。 众人一看,一大一小两个木球,大的那个花里胡哨,刷上了不同的颜料;小的那个,却只涂着红色,上面也没有线条和文字。 众人伸长了脖子,瞅着这两个圆形木球,他们弄不明白这和“天文地理学”有甚么关联。 面对好奇的众人,徐驰开始正式授课了: “各位童鞋,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个东西。”徐驰将地球仪放置在自己的面前,轻轻拨了一下,让地球仪绕着地轴转动起来:“这个圆球名叫地球,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是我们赖以生存生活的环境。换句话说,我们所有的人,都生活在这个上面……” 没等徐驰落音,李裹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不我们会掉下来?” 许多人都有同感,只是没敢问出来,李裹儿问出了他们的困惑,所以全都盯着徐驰,看他如何解释。 徐叫兽冷笑道:“又把规矩忘记了?说了不懂的不要问,不理解的不要质疑。老子苦口婆心的解释半天,你们还是不懂不理解,老子解释有用吗?你们只要牢牢记住,我们就是生活在地球上就行了——知道了吗?” 徐先生的学问果然是高深莫测,开课的第一个知识点,绝大部分的童鞋就听不懂了。 大体来说,男性的地理方位概念要优于女性,好学生李重俊童鞋就听懂了,因为他看到了地球仪上的“大周”两个字。在他看来,地球仪就是地图,不能说地图挂在墙上,人就会掉下来罢?李重俊举起了手,意思是有问题需要询问。 在征得徐驰的同意之后,李重俊问道:“请问先生,我泱泱大周,在地球上看来,就只占据了这么小的一片地方么?” 徐驰赞赏地说:“李重俊童鞋这个问题提得很好,我们大周所占据的地域,恐怕还不到整个地球二十成当中的一成。天下之大,是你们无法相像的,所以,我们不能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以为我们是整个天下的主宰。但是,我们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我们大周,在英明伟大的皇上的领导下,是整个地球所有王国当中,最繁荣、最发达、最具有活力的王国。虽然我们占据的地域相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并不起眼,但比起别的王国来,还是足以自傲的——你们都可以来看一下,我们周围的高句丽、东倭、奚、东突厥、西突厥、吐蕃,等等王国,都要比我们大周小——你们都可以围拢来,仔细看一下——来,不要挤,大家可以轮流观看。现在不懂的可以问一下。” 徐叫兽的教育方法并不保守,皇亲贵胄的子弟们哪里接触过这些?全都好奇地围拢来观看。他们虽然骄纵,甚至骄狂,但在新兴事物面前,年轻人的好奇心是无以复加的。 其实,好奇的何止是他们呢?坐在帷幕后的皇帝、太子、太子妃,以及几个大臣,全都好奇不已,心痒难耐,偏偏又看不到。 武则天与狄仁杰对视了一眼,眼里心里满是疑惑。两人心想,这陈秦,到底是何方妖孽?虽然不清楚他所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杜撰,但他的这些想法,确实是太让人震撼了。 “来,你们看看,这就是东倭国,大海里的几个小岛,弹丸之地,但他们的造船技术非常发达,所以他们的人可以来我们大周,而我们大周的人却到不了东倭国。这就是我们不如别人的地方,最不起眼的国家,都有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 “这块地方就是突厥的领地,他们比东倭国要大,领地内绝大多数地方是草地,他们的百姓以游牧业为生,并且盛产战马,所以擅长骑射。我们大周的百姓以农桑为生,许多百姓连马都没看见过,怎么可能骑射呢?所以,我们大周在与突厥的历次战争中,都要甘拜下风。 “本教授上次领兵打突厥,就是舍弃马战,改为步战,就是扬长避短,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焉有不胜的道理?看到了吗?正是因为本教授懂得天文地理学,才知道怎么扬长避短,进而以少胜多。” 徐叫兽一边教学,一边自夸,把天文地理学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吹嘘到了极致。 不得不说,徐驰的自我吹嘘,收到了奇效。因为徐驰领五万步卒战胜了默啜的三十万铁骑,是朝廷大力宣扬的大胜仗,是真实发生了的事实,容不得别人不相信。敢情他之所以能够赢得酣畅淋漓,就是因为他学问高深渊博的原因。 这还是第一堂课呢,学员们就感到得益匪浅,收获良多。若是徐驰能像别的先生那样,经年累月地教导自己,那还得了? 帷幔之后,武三思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不能确定这香味是从哪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闻起来异常舒坦。他的姑母武则天以及上官婉儿,是经常见面的,以前闻是闻到过香味,但与今日的香味截然不同。武三思不经意地偷偷望了太子妃一眼,不料太子妃也在偷偷打量他。 两人一对眼儿,武三思便砰然心跳起来。年过五旬的武三思,早过了情犊初开的年纪,堂堂的朝廷亲王、凤阁侍郎身边,也并不缺乏女人,但武三思还是没来由地动心思了。这个女人,太媚了,梁王府的女人们,比起她来,风情不及她的万分之一。武三思清楚地记得,十四年之前,太子妃离开京城时,略显青涩,远不如今日这般惊艳。女人或许要经历过风雨,气质与风情才能显露出来。年近四十的太子妃,在动了贼心的武三思眼里,不但不显老,那种成熟与妩媚,好似更能撩拨人的心弦。武三思又偷偷地拿眼角扫了韦氏一眼,但这次韦氏并没有看他,仿佛在凝神静听徐驰的讲课。年老心不老的武三思,一门心思儿全都放到了太子妃的身上,徐驰后来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第217章 不可触碰的意识形态 武三思的花花肠子不足为外人道也,那边厢的太子妃韦氏也动开了心思。丈夫李显现在虽是太子,名义上的皇位继承人,但最终能不能坐上那个位子,任何人都不能打包票,毕竟李显还是从那个位子上被赶下来的。坐上了都不稳,遑论还没有坐上去。 武则天已是七十四岁高龄,不需要算命,也知道没几年好活了。如果在短时间内不能巩固太子之位,后果则很难设想。 放眼朝廷,能与李显竞争太子之位的,有好几个,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个武三思。武三思作为武则天的侄子,在武则天登基的过程中,团结一部分大臣,打压一部分大臣,制造舆论,掌握关键位置的兵权,上上下下,办事跑腿,可谓是居功至伟,劳苦功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武三思、武承嗣、武懿宗等武家子侄的鼎力相助,武则天是不可能成功的。 武三思为人圆滑,得到了一部分大臣的拥护,再加上他位居高位,投在他门下,并且得到任用提拔的大臣,更是不计其数。武三思虽然没有大才,但也并不是一个草包,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颇得武则天的信任。 第二个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便是魏王武承嗣。武承嗣与武三思是堂兄弟,两人和武则天是一样的姑侄关系,并且所立下的汗马功劳和武三思不相上下,也有一定的能力,也有一批强有力的拥护者。 第三个便是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的野心不在其母之下,十多年来罗织的党羽不计其数,朝廷内外,大河上下,都有她的拥护者。在这些有竞争力的对手当中,太平公主的经济实力与人才储备都是最强大的。 最后一个便是相王李旦。李旦是李显的亲弟弟,都是武则天的亲儿子。相对而言,李旦的势力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一直幽居在宫中,不问世事,不问朝政,不拉帮结派,不结党营私,对太子之位,或者说对皇位,完全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韦氏清楚的知道,不叫的狗儿会咬人,谁也不敢保证李旦不会后来居上,成功翻盘。 十四年前,韦氏当了三十六天的皇后,就下野了。当时的韦氏,年轻气盛,没有宫廷斗争的经验,一上位就仿效武则天,重用韦氏家族的人,把所有的大臣都得罪了。成了光杆司令的李显夫妇,自然保不住刚刚到手的帝位,下台是难免的。 十四年前的惨痛教训历历在目,恍如昨日。韦氏痛定思痛,决定低调做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其中就包括武三思、武承嗣、李令月、李旦四个最有威胁的对手。大凡女人,一旦成熟起来,聪明起来,就是非常可怕的。 韦氏想,按照现在的情形,自己的丈夫重新上位的希望是最大的,如果将武三思争取过来,变竞争者为协助者,无疑是明智之举。韦氏还想,如果自己是武三思,在帝位不明朗的情况下,自己也不会轻易得罪呼声最高的李显夫妇,因为毕竟还得给自己留条生路,不可能自己将所有的路都堵死。 武三思与韦妃两人各怀鬼胎之际,在帷幕前面的徐叫兽正说得唾沫横飞,青筋毕露。 “这就是所谓的地利,现在我们再讲一讲天时,哪位童鞋可以回答一下,天是什么?”嘿嘿,徐叫兽的教学方法还是瞒丰富的,知道要和学生互动。 公元七世纪的学生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天不就是天么? “李令月童鞋,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徐叫兽微笑着看着全班最大的女童鞋,目光中有鼓励,有期盼,还有一丝什么的含义。 太平公主的小孩都知道谈恋爱了,熟女级别的女人,哪里看不出徐驰眼里的猥亵呢?当下站也不站起来,坐在坐位上斜睨了徐叫兽一眼,懒洋洋地答道:“有长必有短,有正必有反,有阴必有阳,有男必有女,自然有地必有天了。天不就是天么,未必天还成了地了?” 正是正是,底下的各位童鞋都纷纷点头,纷纷转头向后,崇拜地看着他们的大姐大。 “学霸啊我靠!有你这么回答问题的吗?你以为你是袁天罡来了?故弄玄虚,阴阳怪气!”徐叫兽气不打一处来,朝李令月吼道。 李令月照旧懒洋洋地答道:“本公主若是有袁天罡的本事就好了——想不到天底下第一号混混无赖,竟然也知道袁天罡的名头。” 徐驰鄙夷地道:“袁天罡算老几呀,他还拜老子做先生呢。” 众人愕然,随即都哄笑起来。那李裹儿道:“高祖爷爷在世时,袁天罡都是个老头子了,若是现在还没死,那不得有一百多两百岁了?” 徐驰一愣,袁天罡据说是称骨算命专门骗人的那个人,莫非历史上真有这么一个人么?如果真的有袁天罡,并且还是什么“高祖爷爷”时代的人,自己的牛皮不就吹大了?好在徐叫兽知道吹牛皮不犯法,于是浑不当回事,继续吹道: “本教授所认识的‘袁天罡’,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说的‘袁天罡’。本教授所认识的袁天罡,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反正是头发胡子眉毛一抓一大把,那个狗杂碎经常跑到我们台州的海边上,死皮赖脸的找本教授讨教学问——那个人忒烦人,一点也没有刘伯温诚恳……” 我靠,袁天罡你们认识,刘伯温你们总不认识吧。 果然,底下的童鞋一下子就被唬住了,那李裹儿问道:“刘伯温是何人?” “刘伯温比袁天罡年纪要小一点,成就要大一点,态度要诚恳一点,并且更讨人喜欢一点。在老子的四个弟子中,刘伯温还算是比较优秀的。” 众人愕然,既然刘伯温比袁天罡更厉害,我们怎么听都没听说过呢?台底下有人举手了。 徐驰一看,正是坐在李裹儿身边的那个温婉娴静的女孩子。徐叫兽和蔼地道:“这位童鞋,你叫什么名字?” 那李裹儿抢着答道:“她是我七姐,永泰郡主李仙蕙。” 李仙蕙爱怜地看了李裹儿一眼,然后低眉顺眼的问道:“请问先生,先生的另两位学生,可否告诉永泰?” 那李仙蕙比李裹儿略大,十五六岁的模样,与秦娘子差不多的年纪。一双眸子晶莹剔透,温婉娴静,欲语还羞,如一株空谷中的幽兰,让人顿生怜爱之心。 徐叫兽呆了一呆,忙聚敛精神,答道:“另两个,一个叫耶稣,一个叫默罕默德。耶稣是欧洲人,默罕默德是波斯人,大家可以在地球仪上看一看。” 耶稣是基督教的,默罕默德是伊斯兰教的,袁天罡是道教的,所谓三教九流,聪明博学的徐叫兽,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三教,反正一个教弄了一个人来当自己的学生。 徐驰唬得了那帮郡王郡主,可是唬不了武则天。武则天心里暗骂道,这厮胡乱说的个甚么?看来请这个先生是请错了的。 太平公主冷笑道:“且莫吹牛,你且说说甚么是天?” 徐驰娓娓而谈,说道:“我们平常所说的‘天’,其实正如李令月童鞋所说的,那仅仅是相对于‘地’而言的‘天’。我们平常所看到的‘天’,其实并不是‘天’,而是云和各种气体。本教授可以负责任地告诉童鞋们,‘天’是根本不存在的。在我们所居住的地球的上面,是无穷无尽的虚空,是漫无边际的宇宙。那些日月星辰,都如同我们的地球一样,是浩瀚宇宙当中的一个个天体——童鞋们可以开动你们的脑筋,发挥你们的想象,在漫无边际的宇宙当中,太阳、地球、月亮,以及各式各样的星星,在宇宙中漂浮着,运转着,生生不息……”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驰,虽然他们对“天”的认识非常模糊,但徐驰所描述的“天”的图景,却更加不可理解。 “我们平常说天上有神仙,有仙女,有玉皇大帝,有观世音菩萨,那都是虚构的,都是根本不存在的。在我们地球的上空,除了日月星辰之外,就是无穷无尽的虚空。并且本教授还可以告诉你们,日月星辰上也没有人,更没有神仙,因为只有地球才适合人类的居住——一句话,天上没有神仙,地下没有鬼神,神仙与鬼神,都是不存在的!都是骗人的!” 徐叫兽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好像他亲自到日月星辰上去看过似的。 帷幔后的武则天与狄仁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有些古怪。 狄仁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混小子,怎么嘴巴里没个把门的?且不说这混小子理论的真假,但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狄仁杰自己都只能否定鬼神之说,至于否定神仙的存在,狄仁杰没那个胆量。 武则天脸色铁青,霍地站了起来。 那武三思与韦妃正想着各自的心思,冷不防武则天竟有大震雷霆之怒的态势,不禁吓了一跳:莫非两人刚刚开始眉目传情,就让皇上给发现了?这也太快了罢?那个窝囊太子李显,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不料他老娘竟突然站起来,样子可怖,更是吓得不行,赶紧趴伏在地上,磕起头来,却不敢出声。武则天踢了李显一脚,怒道:“你跪个甚么?与你无干!”皇帝说完,再也不打算藏头缩尾了,抬步就向帷幕前走去。 第218章 老子也画了一个圈 武则天突然面色不愉地从徐驰背后的帷幕后钻出来,出乎除太平公主之外的所有人的预料。众人慌忙移出矮几,就势跪倒,后面的太监宫女也呼啦啦跪倒一地。徐驰吓了一跳,老子上课上得精彩纷呈,你们跪个什么?下意识地扭头一看,竟是一群检查工作的领导。 “皇上您也是来听课的?”徐驰笑嘻嘻的问完之后,才意识到皇上的不高兴,赶紧跪了下去,两手趴在地上。 武则天却不理他,径直走到徐叫兽的讲台前,盯着那个甚么“地球仪”发愣。 武则天身后,李显与韦妃并排而行,亦步亦趋。 武则天停下了,李显与韦妃自然也要停下来。那韦妃所站的位置,正好挨着趴伏在地上的徐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韦妃的一只脚正好踩到了徐驰的左手上。 韦妃有如一个乖巧的小媳妇,我靠!她本来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媳妇,低眉顺眼的跟在女皇身后,有东西硌到脚了,却愣是没发现有东西硌到脚。 徐叫兽刚想发怒,此时却闻到一股幽香,淡淡的,轻轻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怡人气息,远非一般的脂粉之气可比。 大唐时,宫廷女子的装束,均是裙摆宽大,长袖善舞。韦妃的脚,踩到了徐叫兽的手,只有两个当事人心里清楚,其余的人却无法看到。 韦妃并不是刻意的。皇帝在前,她跟随于后,皇帝停下来看“地球”,她自然也要停下来,并且还必须和皇帝保持适当的距离。 韦妃并不是刻意的。承德殿虽大,但留给徐叫兽回旋的余地并不宽阔,太子与太子妃又是并排而行,并且太子妃恰巧是走在靠徐驰的一侧。 韦妃并不是刻意的。因为裙裾拽地,她并不能预判她的裙摆是否会正好盖住徐驰的一双小手。 至于韦妃的脚踩到徐叫兽的手之后,有没有感觉,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们的徐叫兽是有感觉的。 话说徐叫兽的左手被韦妃踩住之后,因为狗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带着女子体香的、令人异常舒坦的香气,所以徐叫兽大度地想,何必和一个女人计较呢?不就是踩到了自己的手吗?大丈夫铁肩撑道义,未必一个女人都撑不起? 则天皇帝将“地球”扒拉了一阵,盯着标有“大周”二字的那块巴掌大小的地方,眼睛愣住不动了。 徐叫兽的左手不能动弹,右手却还是活动自如的。徐驰用右手的肘部撑住身子,右手的手腕却悄悄地在裙裾下抬了起来,摸到了韦妃的小腿处。 其时正值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令,那韦妃除了裙子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至少她的小腿肚子处,除了一截滑腻腻的粉腿之外,是什么都没有的。 韦妃轻轻一颤,一阵酥麻自腿上传遍全身。脸上却毫无异常,只将踩住徐驰的那只脚忽松忽紧。 徐叫兽见对方并没有不良反应,遂加大了力度,在那截小腿上轻轻抚摸起来,仔细体验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的巨大乐趣。 韦妃全身轻轻抖动起来,不安地看了看前面的皇帝。还好,皇帝正在凝神观看徐驰的杰作——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地球仪”。 韦妃任由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周身上下传播,心道,这混小子果然是胆大包天,无所顾忌。以前听宫女太监偷偷议论时,自己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徐驰看来,他并非什么胆大包天,无所顾忌,本来就是韦妃调戏他在先,他摸人家的小腿在后,他不过是顺势而为,举手之劳。 武则天看了半晌“地球”,脸色稍稍和缓了些,叫道:“陈卿,你起来罢!” 陈卿却依然沉浸在香肌玉骨的滑腻之中,根本没听到皇帝在唤他。徐驰就是这么一个人,做任何事都是专心致志的,认认真真的,兢兢业业的,废寝忘食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惊,黄河决于后而不急。 女人却要敏感多了,警觉多了,韦妃见徐驰还在摸她的小腿肚子,便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意思是提醒他:别摸了,皇上在叫你了。 徐驰心里嘿嘿直笑,爽呆了吧?感觉挺好是吧?还要不要老子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可怜的徐驰,根本就没有领会韦妃的意思,只以为她是爽呆了之后的身体自然反应。 韦妃一急之下,伸腿就朝徐驰踢去,斥责道:“混账东西,圣上叫你的名字,你莫非不听见?为何还趴着不动?” 徐驰全没防备韦妃来这一脚,身体向后仰去,改跪为坐,差点四脚朝天。我靠!这臭婆娘,爽完之后就将老子一脚踢开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皇上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动静,拿眼睛瞪了韦妃一眼,心想,你的反应也太狠毒了些罢,人家说不定是膝盖跪麻了,反应慢了一点而已,你犯的着踢人家么? 韦妃有苦难言,赶紧重新回复到低眉顺眼的可怜状态,不敢与皇上对视。 徐驰真的是跪麻木了,挣扎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挪到武则天跟前,媚笑着说:“陛下您叫我?” 武则天又扫视了众人一眼,才缓缓地道:“别跪了,都起来罢。”收回目光之后,才看着徐驰道:“你这个地球,是否就是地图?你确定画的对么?” 徐叫兽自豪地回答说:“启禀陛下,微臣虽不敢说是百分之百的精准,但大体方位是错不了的。微臣为此还耽误了一个半天加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呢,力求精益求精。” 武则天微微点了点头,指着大周的西面道:“吐蕃有这么一大块地么?看似与朕的大周相差无几呀!你确定没画错?”说完,武则天疑惑地看着徐驰。在她看来,周遭的都是绰尔小国,吐蕃地域之辽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唐朝时的吐蕃,囊括了西藏全部,新疆青海大部,最远处到了尼泊尔与印度。全盛时期的吐蕃,疆域比大唐要大得多。 “陛下放心,微臣错不了的。”徐驰信誓旦旦地说道:“但是,吐蕃的面积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大部分是沙漠,不毛之地,别说住人,连草都不长一根。那种地方,送给陛下,陛下您都不一定会要。还是我们大周好呀,到处都能住人,哪里都可以长庄稼。” 武则天又点了点头,笑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朕富有四海,卧榻之侧,岂容有如此庞然大物酣睡——陈卿且说说看,如之奈何?” 这武则天的野心确实不小,即使是徐驰点明了人家的地儿不值钱,她还是有觊觎之心。大凡女人,大凡女强人,最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还厉害,最是容不得别人有而自己没有。别人有什么宝贝,自己就想据为己有,哪怕那个宝贝对自己根本毫无用处,哪怕那个宝贝就是一坨屎。这是女强人的天性使然,无关乎人品道德。 徐驰笑道:“那还能怎么办?您要是想把咱们大周整大一点,无非就是抢过来呗——陛下放心,您只要给微臣十年的时间,微臣保证把这一大片地方,都给您抢过来。”徐驰信誓旦旦,大包大揽地说道,并且随手在地球仪上画了一个圈。 徐驰画的那个圈,也着实不小,东北的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东南的越南、菲律宾群岛,南面的印度及周边诸国,西到小亚细亚,北到东西伯利亚,全都囊括了进去。徐驰画圈的那只手,就是摸韦妃小腿肚子的那只手,如果那只手再向外边抖一抖,说不定就画到了英吉利海峡和夏威夷群岛。 后世有一首歌唱得好: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这个狗日的徐叫兽,在洛阳城里,也画了一个圈,这个圈,比起那个老人的圈来,肯定要牛逼得多,朝气澎拜得多。 皇帝笑道:“难得陈卿如此体谅朕意,朕心甚慰——既然陈卿志向恢弘,朕不能屈才不是?你以后就不必来此授课了,朕自会找饱学之士以代之——来人呀,将这两个木球搬到朕的含元殿去,朕有闲暇,便当仔细瞧上一瞧。”则天皇帝真是个笑面虎,一句话就将徐驰的叫兽资格给弄没了,还把徐驰殚心竭力绘制的地球仪也没收了。“Mygod,我的球球!”徐驰悲愤莫名,老子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啊?你下手怎么能这么狠呢?老子教书的瘾还没尝够,就让你给太监了。 徐驰哭丧着脸,悲愤委屈地看着武则天,那可怜的神情,确实是人见犹怜,心肝儿都碎了。 “卖糕得?什么卖糕得?”武则天疑惑地瞪了眼徐驰,脸色突然肃然道:“天就是天,地就是地,怎么可能有地而没有天?朕看你是无法无天,胆大包天——以后再敢胡言乱语,朕定斩不饶——你好生给朕记住了!” 皇帝一威胁,徐驰这才醒悟过来,人家是天上的圣母临世,仙女下凡呢,你狗日的竟然说没有“天”,那老子还怎么混呀? 徐驰吓得一激灵,本来是一门心思抱大腿的,马屁没拍到,拍到了马蹄子上,自己找死呀!还好还好,幸亏她老人家慈眉善目,没有给徐驰安个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仅仅是把他的道具给没收了。“记住了记住了,”徐驰忙不迭地点头道:“皇上英明,微臣胡言乱语都让您知道了,微臣不就是哄哄小孩子嘛,哪想到皇上您也在这呢?是不是?嘿嘿……”你可以质疑天,可以质疑地,但皇上是九天圣母临世的宇宙真理,是坚决不容否认的。 第219章 欢迎莅临指导工作 神功二年,即就是武则天登基的第九年,六月初十日,大周娱乐博彩有限责任公司第000916期的谜底出来了,生肖为鸡,代码为“10”。不出徐驰所料,徐驰又赚钱了,并且还赚的不少。 六月十三日,朝廷大朝。一直没上过早朝的徐驰,这天也起了个大早,抱着一大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红纸,老早就进了含元殿,径直占据了御座下的第一个位置,老老实实开始站班了。 皇帝升座,群臣山呼万岁毕,武则天蓦然发现站在文官第一位置的却是徐驰,当下便笑着问道:“陈爱卿今日可有甚么紧要事?” “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徐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武则天道:“朕何喜之有?” “启禀皇上,您又开始赚钱了。博彩公司第十六期的盈利,超过了三十万贯,这是大喜事呀!” **彩转亏为盈,在开彩的第二日,皇帝就已经知道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武则天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徐驰上朝的目的,随即哑然失笑道:“你是向朕讨要封赏来了?” 徐驰委屈地道:“微臣是那样的人吗?微臣为皇上服务,为大周服务,是微臣应尽的义务。微臣就这么一点点小功劳,哪里好意思讨要封赏呢?您快莫这样说了,微臣都不好意思了。” 在座的文武大臣直摇头,心道,你也快莫这样说了,我们的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武则天笑道:“你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朕若是不封赏于你,便是自食其言——这样罢,朕给你晋爵一级,授你从六品下的通直郎。不过,你既不担任职务,自然便无俸禄——你以为如何?” 朝请郎到通直郎,正七品上到从六品下,品秩确实是升了一级,但是没有俸禄,你就是升上十级一百级,也没有任何意义。 徐驰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就申诉道:“那有啥用处啊,只升官不发财,您就是让微臣当宰相也没意思啊——他们当官都有俸禄好不好?为什么微臣就没俸禄呢?这不公平呀!” 武则天哭笑不得,刚还说不好意思讨要封赏,一眨眼的功夫,就和你扯起公平正义来了。皇帝笑道:“朝廷中各个侍御史,诸监丞,皆是从六品下的官职,你问问他们,他们可有多少俸禄?——周侍御史,你给他说说罢。” 大殿末尾处站出一个人来,此人正是从六品下的殿中侍御史周利贞。周利贞奏道:“禀陛下,以微臣为例,侍御史秩八百石。” 武则天笑道:“你可听见了?从六品下的官阶,一年的俸禄就是八百石。朕问你,你会在意这区区八百石么?” “八百石?八百石是多少呀?”徐叫兽刚刚弄清了一文钱与一贯钱的换算关系,怎么又来了个八百石? 周利贞继续答道:“以市价而言,八百石市值九十六贯。即就是说,从六品下的俸禄,每年为九十六贯,每月为八贯。” “才八贯?这么少?不可能吧?”徐驰喃喃自语,满脸的不相信。 武周时期的工资,其实还是比较高的,以八贯为例,相当于后世上万元的月薪。后世某天朝,普通公务员的月薪大多数好像只有几千块吧,至于除了月薪之外的收入,笔者就不详述了,大家都懂滴。 武则天冷笑道:“自从弄这个谜语以来,每卖一期,你便强行从户部的手中克扣下一万贯,你以为朕不知道么?每一月三期,你便扣下三万贯。若是你在莳花馆住上一年,便是三十六万贯。你自己想想,朕有个甚么官职,一年能有三十六万贯的俸禄?你这厮,竟然还在朕面前抱怨不公平,该抱怨的应该是除了你之外的所有臣子,而不是你!” 徐驰哭丧着脸道:“微臣根本没有想瞒着皇上好不好?微臣养着那么多做事的,吃喝拉撒穿,哪一样不要钱?那些女人买胭脂水粉都得微臣付钱,微臣容易吗我?微臣每一期扣下的一万贯,那是办公经费好不好?微臣在台州时,每天都可以逛窑子喝花酒,钱多得花不完,这下好了,自从替您办差以来,微臣经常是不名一文,穷光蛋一个,微臣我心里苦啊!” 武则天确实是拿这个混混无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上一句,他能说上十句,他反正是有道理,要和你扯得无休无止。武则天头痛地摆摆手:“好了,不说了,朕会让户部每月给你八贯钱的,你安心了吧?” 徐驰笑着又开始了讨好卖乖:“多谢陛下——其实微臣也不是在乎那点儿钱,但是,那八贯钱是陛下您给的是不是?那是陛下对微臣工作的一种肯定,是一种鼓励是不是?所以,那八贯钱可不是普通的八贯钱,意义是非常重大的,陛下您说是不?” “好了好了,你还有甚么事?赶紧的说完,好让臣工们议论正经事。”武则天知道,有这么个无赖混混在朝堂上,休想安宁片刻。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他打发走,再事朝议。 “好的好的,”徐驰正巴不得呢,赶紧从身后搬出那一大叠红纸来,将绳子解了,拿起最上面的两张,就朝御驾上面走去。 高延福哪里会让他真的上去,连忙将徐驰手里的红纸接过去,转呈给了皇帝。 武则天狐疑地接了,一看,那红纸上面竟写着:请柬——兹定于神功二年七月初一日,鄙夫妇于莳花馆举行婚礼,届时请各位亲朋好友莅临指导工作——新郎陈秦、新娘柳絮儿、裴丽妃、秦娘子敬启。 武则天惊疑不已,将红纸翻转过来一看,上面是四个字:皇帝陛下。又拿起另一张红纸,上面的内容却与第一张一模一样,但反面只写着“高哥”二字。 皇帝陛下随手将那张写有“高哥”二字的请柬递给了高延福,笑道:“这张是你的,看来是见者有份呀!” 高延福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便对徐驰苦笑道:“上个月兄弟不是就已经完婚了么?怎么又来一次?” 五月初九日的婚礼,高延福还搭进去一对玉如意呢。高延福往台州传旨,身上并没带值钱的宝贝,只好忍痛割爱,将皇上赏赐给他的一对随身携带的玉如意随了喜。此事回京之后,高延福还向皇帝禀报过。想不到事情才过去一个多月,这无赖又要重新举办婚礼,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徐驰笑眯眯地道:“谁说不是呢,但上个月的婚礼,我们是在台州是不是?高哥你想想,洞房花烛夜,人生的一大喜事呀!我一想到这么大的喜事,皇上却没喝到我的喜酒,还有朝中这么多的同事,也没喝到我的喜酒,我就感到不舒服,就感到对不起大家,就感到过意不去。所以,我决定重新摆一次酒席,宴请皇上和朝中的诸位同僚,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武则天哭笑不得,“你完婚,要别人来指导个甚么工作呀?那事儿,是别人指导得来的么?”又看见陈秦脚下一大堆的红纸,笑道:“未必那都是些请柬不成?你打算要多少人指导工作?” 徐驰一边笑着说“正是正是”,一边弯下腰去,将那一大叠请柬抱在了手上,开始派送起来。“老狄,这是你的。”“武叔叔,请赏光。”“嘿嘿,李侍郎你也跑不了的。”“老敬老许,你们一人一张,还有这几十张,都是军中兄弟,麻烦二位帮忙代劳分发一下。”“嘿嘿,老宋,你也要来呀!虽然咱俩不怎么对付,但看在絮儿的面子上,你也得来一趟吧。” 徐驰早有盘算,特地选在大朝的这一天分发请柬,免得自己跑冤枉路。有些什么人上朝,徐驰基本上还是有个大概的。 徐驰的通盘计划还是很好的,上朝的每个大臣,基本是人手一张请柬在手。还有的大臣手上有好几张,像敬晖与许奎两个,手上竟有几十张。 每个大臣都拿到了徐驰的请柬,丢了也不好,不丢也不好,全都手足无措。 皇帝傻眼了,商讨国计民生军机大事的早朝,被这个无赖弄了个乌烟瘴气。武则天气不过,摆手道:“散了散了,今日的早朝不议了,都散了!” 武则天确实是无奈,在面对徐驰这样的怪胎时,她真的拿他毫无办法可想,除非把他杀了,否则,责骂也好,威吓也好,全都不管用。 专门给徐驰发请柬的早朝散了之后,徐驰也没闲着。要知道,洛阳是京畿重地,各个级别的公务员,皇亲贵胄,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那些有资格上朝的,才几十个百来个。热情好客的徐驰,本着“一个都不能少”的宗旨,力求面面俱到,全城无死角。这几日,政府的各个衙门,三省六部九寺,处处都可看到徐驰忙碌的身影。徐驰的核心工作只有两个,就是抄录名单,然后是发请柬。莳花馆人手虽多,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的忙。即使有愿意帮忙的,也没法子帮他。原因大家都清楚,那些高级衙门,那些亲王府驸马府,那些军营,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只有徐驰这种混混无赖,哪里都敢去,哪里都敢闯,没有他不能进的地方。母庸讳言,自六月初开始,一直到六月的最后一天,那一个月的时间,是徐驰同志一辈子最忙碌的时候,生活最充实的时候。 第220章 老师真的很欣慰 东宫,太子府邸,韦妃与一年过七旬的老者相对而坐。韦妃毕恭毕敬地问道:“本宫打算与梁王府联姻,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老者面容一肃,断然摇头道:“不妥不妥,梁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太妃殿下指望与梁王联姻,而得其助力,无异于与虎谋皮,虎口夺食,焉有成事之理?” 韦妃心里虽不以为然,但还是装作认可了老者的样子,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是本宫有点想当然了。” “殿下也不必过于心急担忧,毕竟庐陵王太子之位已定,朝中又得许多正直之士的拥戴,假以时日,比得承继大统。”老者开导韦妃说。 韦妃敛容道:“先生说的极是。本宫能得先生的教导,实乃是三生有幸。若日后太子殿下得以承继大统,当不忘先生的辅助之恩。” 老者笑道:“太妃言重了,老臣还有几天可活呢?太子殿下乃是李唐的血脉,老臣辅佐于他,乃是做臣子的大义之所在,并未曾有所图。”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东宫长史张柬之,已是七十三岁高龄。张柬之曾在荆州任过长史,荆州至李显的羁押地房州并不远,张柬之作为李唐宗室的彻底拥护者,对李显一家多有照拂。李显重新确立太子之位后,便央狄仁杰将张柬之举荐到了洛阳,担任了太子府长史,还兼着教导几个郡王郡主。 张柬之看问题很透彻,清楚李显夫妇并无大才。李显的优势在于,他是正宗的嫡长子(前面两个都死了),维护李唐正统的忠直之臣,亦是大有人在。所以,张柬之的既定策略,便是让李显夫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结成统一战线,巩固太子之位。但是,梁王与魏王二人,他们是竞争的对手,并不在张柬之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则是张柬之忠心耿耿,一则是学问渊博,李显夫妇,特别是韦妃,对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很是器重,对张柬之提出的策略采纳不误。 韦妃又问道:“先生对那疯疯癫癫的陈秦,可有何看法?”当韦妃提到陈秦二字时,心里便浮现出承德殿里的荒唐一幕,小腿肚子又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仿佛陈秦正在抚摸她一般。 张柬之一愣,半晌才自嘲道:“老臣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唯有如陈秦这般的,老臣还是第一次看到。据狄公透露给老臣说,这陈秦竟然是袁客师推荐给当今圣上的。” 韦妃张大了眼睛,满是狐疑。像什么袁天罡李淳风之类的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都只是听说,即便如韦妃这样的皇室成员,也是无缘谋面。很是疑惑的韦妃问道:“除了圣上看见过袁客师的尊容之外,谁还认识他呢?说不定这陈秦仅仅是一个假袁天师之名,骗吃骗喝的小混混而已。” 其实,此时韦妃的真实想法并不是这样,她倒是非常希望,陈秦真的是半仙半人的袁天师送来的。她的婆婆,即就是武则天,就是在袁天师的帮助下,得以登上帝位的。如果自己效法圣上,勾搭上袁天师举荐来的陈秦,称帝岂不是易如反掌? 有着别样小心思的韦妃,紧张地盯着张柬之,她真心希望张柬之能肯定陈秦的身份,虽然张柬之也从没看见过袁天师。 张柬之的答复没有令韦妃失望,张柬之摇头道:“除了当今圣上,还有一人,是认识袁客师的。” “谁?”韦妃迫不及待地问道。 “还有高延福高公公。” 韦妃有些不信:“高延福不过是个奴才,他是如何认识的?” 张柬之道:“这个老臣就不清楚了,但太妃可曾想过,那高延福伺候了圣上几十年,据说圣上从没有责骂过高延福,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太妃想想,皇上那种性子的人,岂不是咄咄怪事?” 韦妃表面上依然是不相信,但心里早已喜不自禁,若果真如此,只要自己略施手段,则大事可成矣。韦妃当即笑靥如花,说道:“诚如先生之言,这陈秦倒是要笼络他为好了。” 张柬之苦笑道:“老臣何尝不是这般打算?只是……只是这陈秦,也太不着边际了,没个正经处,大字识不得几个,胸无点墨,言辞粗俗不堪。若是事机不秘,让他捅了开去,反受其祸。老臣只能劝太妃趁早打消这个主意。” 韦妃连连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心道:我只将他笼络到自己的石榴裙下,有何不可的?待有可资利用之处,我就不信他不帮自己。 一想到此处,韦妃身上便是一热,身体的某处,便有些洪水泛滥出来,脸上亦如怒放的海棠,红晕密布。 正在韦妃想到兴奋处时,说曹操曹操到,有下人来禀告说,郡王的老师陈秦,说是来搞家访的来了。 张柬之与韦妃不由得愕然,自古以来,都只有学生登门拜访先生的道理,哪里有先生搞家访的先例? 韦妃笑道:“快快请他进来!” 韦妃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门外传来吵闹声:“你这厮好大的胆子!太子府也是你敢乱闯的么?还不快滚出去,否则打杀了你!” “我靠!老子是郡王郡主的老师,你赶快叫李重俊那小子快来迎接老子!我靠!如此不尊师重教,将来怎么能成为栋梁之才?快去快去,别愣着!” 显然,太子宫中的太监奴才,从没遇到过陈秦这样的人,是以没什么经验应对。一方面要尽到当奴才的责任,一方面陈秦的来头好像有点大,开口便是李重俊那小子。 韦妃赶紧起了身,走到外面去,说道:“你们都退下罢,他确实是郡王郡主的先生,你们不得无礼。” 那些太监宫女们很是委屈,我们何曾无礼了?是他等不得通报,还骂骂咧咧的。委屈归委屈,太监宫女们自然不敢狡辩,各自散了。 徐驰一见韦妃,便笑了:“嘿嘿,你怎么也在这里?嘿嘿……” 韦妃愕然,敢情这小子摸了人家的腿,竟然还不知道人家是太子妃么? 事实确实如此,徐驰作为穿越人士,对于什么人能穿什么服饰,他是完全没个底。韦妃凤冠霞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皇族。偏偏徐驰是视若不见,因为他从没想着要融入大周社会,所以他对这些常识性东西,依然是两眼一抹黑。行为举止,说话放屁,仍然按他的那一套套乱搞。 韦妃笑道:“本宫乃是太子妃,自然是在太子宫中,这有何奇怪的?” “我靠!原来你就是太子妃呀,我还以为你是皇上身边的丫环呢——嘿嘿,失敬失敬,如有冒犯,请多多原谅!” 韦妃哭笑不得,什么“如有冒犯”呀,你就是“冒犯”了好不好? 张柬之作为老年人,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外面闹翻了天,他还是端坐在矮几前喝他的茶,对诸事不闻不问。等到徐驰也坐下了,他才微微抬了下眼皮子。 相比起张柬之的傲慢来,徐驰可就礼貌多了,一入座就问道:“喂,老头,你贵姓?” 老头一窒,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给喷出来,饱读诗书如张柬之者,也分辨不清,徐驰到底是轻慢他,还是尊敬他。 好在张柬之涵养功夫极好,抬了抬手道:“不劳先生动问,老朽姓张,字柬之。” “呵呵,老张呀,你好你好。”徐驰向来有尊老爱幼的传统,赶紧伸出手,主动握住老张的手,轻轻摇晃起来,有如国家领导接见外国元首一般亲切礼貌。 张柬之哑然。宫里有许多传闻,说这个陈秦写诗不要纸,打仗不要马,赚钱不要本,娶媳妇不要老丈人,今日一见之下,果然是名不虚传。 写诗不要纸,是说徐驰的诗虽写得好,但字写得极差劲,甚至是不会写几个字。打仗不要马,徐驰打突厥,便是清一色的步卒。赚钱不要本,他弄的**彩,哪里要本钱了?至于娶媳妇不要老丈人,就更好理解了,柳絮儿也好,裴丽妃也好,秦娘子也好,都是来路不明,看得中就上床,从来没要过三媒六证。媳妇有好几个,却从没见着老丈人。 徐驰客套完之后,赶紧从袖子中抽出一叠红纸来,韦妃一张,张柬之一张。徐驰其实并不是搞什么家访,他是来送请柬的。 韦妃与张柬之没有怎么奇怪,徐驰广撒请柬的事儿,已是尽人皆知了,只是没料到他会撒到太子府来。 不多一会,李显的几个子女都闻讯赶了过来,长子李重润、次子李重福、三子李重俊、四子李重茂,还有李仙蕙与李裹儿,都来了。他们来,不是说他们有多么尊敬先生,而是他们的先生太有意思了,太有吸引力了,远比听大戏更过瘾。徐驰叫兽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每人一张请柬,分发了下去,就像期末考试老师发试卷给学生们一般。 第221章 狩猎北邙山 那韦妃将安乐郡主扯到一旁,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李裹儿便对徐驰道:“明日我们去北邙山狩猎,你去不去?” “狩猎?狩什么猎?不去不去,老子的事情多着呢?”徐驰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他确实很忙,这几天通过送请柬,他才发现,大周官僚机构的庞大臃肿,几乎能比肩后世的某天朝,衙门里吃闲饭混日子的人数不胜数。这让徐驰欣喜若狂,这么多的人,每人都发一张请柬,到时候十个人里有一个人,或者百个人里有一个人,去莳花馆随喜喝酒,徐驰的礼金就非常可观了。 这正如后世站在大街上发房地产传单,一万个人里有一个人动了买房的心,地产商的目的就达到了。徐驰的手法如出一辙,广种厚收,反正就一张红纸的本钱,赚是绝对要赚的。 “你真不去?永泰也去,季槐也去,本郡主不信你不动心?”李裹儿幼小的心灵里,就充满了心机与邪恶,在她看来,她的胞姊李仙蕙,张易之的侄女张季槐,是所有女人当中最漂亮的女人。在她看来,让徐驰陪这两个大美女去狩猎,是无上光荣的事情,别人求都求不来,你竟然不去? “我靠!你没看见老子有多忙吗?还有这么多的请柬没发出去,什么度支司职方司,什么太常寺宗人寺,什么魏王府供奉府,什么少府监将作监,他娘的五花八门,老子都得跑一趟呢,老子不能失礼是不是?” 张柬之傻眼了,你这婚真的是大婚,真的够大的了,皇上祭天,都没你这么大的动静呢。 李裹儿一双媚眼滴溜溜一转,笑道:“这有何难的,你把这事儿交给重润、重福、重俊、仙蕙和我,一个时辰之内,就给你送完,明日本郡主就领你去狩猎,如何?” 徐驰狐疑地看了李裹儿一眼,心想,她娘的,你该不会把老子的结婚请柬丢进垃圾桶吧? 李裹儿好像看穿了徐驰的小人之心,打包票道:“你放心,你要去的这几个地方,我们保证送到,看门的,扫地的,保证一个不漏。漏了一个,你找我们的麻烦。” 徐驰犹豫了一阵,最后终于决定信她一次,笑道:“那好,有你们这么懂事的学生,老师真的感到很欣慰——那你们明日到莳花馆来接老子就行了。” 徐驰离开太子府之后,李裹儿果然没有食言,徐驰要送的那些地方,她都一一送到了。当然,李裹儿并不会傻到真的老老实实去送请柬,而是命身边的太监宫女代劳。至于效果是否有徐驰亲自去送那么好,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日,东宫的太监在莳花馆接了徐驰,出东门,在东门外与李重润一行人会齐。自此往北二三十里,便是北邙山的山脚下。 李显有四个儿子,长子李重润,次子李重福,三子李重俊,四子李重茂,除了李重茂年纪太小没来之外,其余三子都来了。除此之外,武承嗣长子武延基,武三思次子武崇训,张易之的侄女张季槐等人也来了。始作俑者李仙蕙李裹儿姊妹自然是不缺的。让徐驰没想到的是,太子妃韦氏,也赫然在列。 加上徐驰,共计六男四女十个人。太子宫中的太监宫女禁卫,人数则在百人以上。李裹儿所谓的狩猎,不过就是一大堆人陪着几个公子小姐搞郊游,犹如后世的领导下乡搞视察,美其名曰走群众路线。 李重俊将众人一一介绍给徐驰。其实,这些人当中,除开魏王府的武延基和张易之的侄女张季槐没看见过之外,其他都是认识的。 徐驰曾经最好的酒肉朋友武崇训,现在与徐驰有点形同陌路的感觉。自打徐驰杀了武德宗武安民父子俩之后,武崇训就没找徐驰一起玩过了。 正当一行人打算开拔的时候,从东门又驶出几辆马车来。那打头坐在马上的,不是别人,却是敬晖。敬晖也看到了徐驰,忙翻身下马,与徐驰见礼。 敬晖与徐驰见礼时,却瞥见挨着徐驰的美艳妇人,身着明黄服饰,不禁呆了一呆,心里寻思,这妇人是甚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原来,敬晖并不认识韦妃,而那些郡王郡主都在前头走了,徐驰与韦妃都心怀鬼胎,故意磨磨蹭蹭拖在了后面。 徐驰笑道:“敬晖不认识她吗?她是太子妃呢。” 敬晖听说是太子妃,心里虽然在疑惑大总管是如何与她弄到一起去的,但并不迟疑,赶紧趴到地上大礼参拜:“微臣拜见太妃娘娘,恕微臣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太妃殿下。” 韦妃含笑道:“不知者不为罪——你便是左骁卫大将军敬晖敬将军?” “禀殿下,正是微臣,只是微臣现在并不是大将军了……”敬晖话未说完,李重俊却返了回来,惊问道:“敬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李重俊与敬晖在许奎府上早就认识了的,并且李重俊知道,敬晖与许奎是军中为数不多的挺李派。 敬晖苦笑道:“禀太妃殿下,郡王殿下,微臣已改任卫州刺史,今日是前去赴任。” 韦妃与李重俊不约而同地惊问道:“甚么?敬将军要去卫州?”卫州就是今日的河南卫辉市,位于洛阳东北五百里。 韦妃虽然不认识敬晖许奎等人,但朝中的各大派系,通过张柬之的嘴巴,她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一听到敬晖要远赴卫州,韦妃便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恐怕皇上又打不定主意了,或者干脆是又要改变主意了。 在某种意义上说,皇权就是军权,军权就是皇权,谁能掌握军权,谁就能登上九五之尊的高位。如今敬晖一走,挺李派在朝中更加式微,如何不让韦妃李重俊等人忧心忡忡? 韦妃由此及彼,心念电转,赶紧问道:“请问敬将军,朝中是何人接替了将军的位置?” 敬晖苦笑道:“禀殿下,是河内王武懿宗武大人!” 此时的韦妃,真的有种想哭的感觉。一个左骁卫大将军的位置,一进一出之间,皇上的天平,已经悄悄地朝武家那一边倾斜。 韦妃方寸大乱,弦然欲泣道:“我与将军虽素未谋面,但将军的人品声望,无不令我心生感佩。今日一别,恐再无相会之期,我与太子殿下岂能不忧心如焚?” 敬晖再一次拜倒在韦妃身前,惶恐道:“殿下与娘娘的厚爱,微臣铭感五内。殿下也无需忧心,微臣虽赴任于外,但朝中尚有大批正直之臣,愿为殿下所驱使。再则,卫州虽与洛阳相隔数百里,但殿下但有召唤,微臣一日一夜之间,便能返回,请殿下宽心为好。” 韦妃在李重俊的搀扶下,下了马,走至敬晖近前,双手将他扶起来,言辞恳切地道:“将军快快请起,以今日之势,本宫亦不能承诺甚么。但有一宗,本宫对于将军,心怀万分感激。” 敬晖眼眶一红,心想,太妃娘娘实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日后必然要报效于她。 敬晖本来就是挺李派,在韦妃的一番拉拢之下,死心塌地地忠于李氏王朝,自然就见怪不怪了。殊不知,敬晖的一腔忠义,却并没有落个好下场。当然,这是后话,此不赘述。 敬晖满怀伤感地上路赴任去了,骑出老远,还连连回过头来,在马背上朝朝韦妃致意施礼。 韦妃也没闲着,一路目送敬晖远去,一路挥手道别。两人如生离死别的情侣一般难舍难分。 二人虽然谈不上情深意重,但韦妃对于敬晖的离去,确实是有些伤感;而敬晖呢,忠心于李唐王朝,也没有半点做作。然而,在徐驰这个十八岁的穿越过来的过来人看来,两人纯粹是作秀,纯粹是政治利益的共同体,纯粹是互相利用,至少韦妃就是这样的。 徐驰忍住恶心,笑眯眯地看完了这一幕,竟当着李重俊的面揶揄道:“嘿嘿……嘿嘿,你表演得挺好的呀,老子都快尿流满面了。” 韦妃愠怒地看了徐驰这个杂碎一眼,在心里骂道:你个狗杂种,为什么要破坏老娘的气氛?幸亏敬晖将军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 北邙山俯瞰洛阳,离洛阳城并不远,离位于城北的皇宫则更近,片刻功夫,一行人便已驰至。 北邙山是山,又不是山,确切地说,徐驰他们狩猎的场所,不过是一大片皇家园林。战马过不去的地方,修了桥,山势稍陡的地方,砌了石阶,灌木太多了的地方,除去了灌木。总之一句话,你可以骑着马,在林间自由晃荡,而不必担心挂破了衣服,更不可能有生命安全。那一大片山林,有专门的军队守护管理,把一些什么兔子獐子麋鹿什么的,不会攻击人类的小动物放养进去。洛阳城里的皇亲贵胄闲得无聊时候,便带上一众帮闲来游玩,美其名曰狩猎。这正如后世在人家放养的鱼塘里垂钓,或者在室内游泳池里“浪遏飞舟”,或者是室内攀岩,顶多只能是锻炼身体,与真正意义上的垂钓、游泳、攀岩,可谓是相去甚远,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第222章 薄汗轻衣透 禁卫们发了一声唿哨,便纵马朝林子中驰去。被放养的猎物惊得狼奔豕突,四散逃窜。 李显的儿女们虽一直软禁在房州,但身为皇族,四书五经弓箭骑射等最基本的教育,并未曾荒废,还是有专人教授的。猎物惊起之后,一干人莫不欢喜兴奋,争相纵骑驱逐,张弓搭箭,围猎起猎物来。 徐迟就一混混,自然有混混的自知之明,让他拿着棍棒聚众斗殴打群架还行,让他纵横驰骋弓马骑射就太勉为其难了。再加上徐迟已是而立之年,让他混在一群毛头小伙子小丫头中,他感觉有些掉底子。所以,郡王郡主们都往前冲去了,他老人家却还在后面晃晃悠悠怡然自乐。 韦妃勒住坐骑,回头望了徐迟一眼,心想,这人也甚是奇怪。说他老成持重罢,他却粗俗不堪无耻混蛋之极;说他年纪青涩罢,他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哪是十几岁的人所能做的下来的? 韦妃等徐迟晃悠到近前,粲然一笑道:“莫非陈县令于围猎一途无甚兴趣不成?” 陈县令无奈地笑道:“这样打猎有啥好玩的?就像在窑子里找女人,一抓一大把。任何东西太容易到手了,就没有刺激性——嘿嘿,你怎么不上?” 韦妃哭笑不得,这混蛋三句话不离本行,以后老娘的脚脖子也不能随便让你乱摸了,免得你占了便宜还不知珍惜。那韦妃斜睨了徐迟一眼,调笑道:“照陈县令说来,既然无甚兴致围猎,却又怎么来了?陈县令意欲何为?” “嘿嘿,嘿嘿……”陈县令看着韦妃直“嘿嘿”,却不说话。 徐迟并不缺女人,莳花馆的女人多得不像话,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也做的到。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太容易到手,反而没什么兴趣。正是因了这恶趣味,所以徐迟把眼光放到了韦妃的身上。韦妃的美艳及地位,便是徐迟产生兴趣的原因。 徐迟就是这么奇怪,为了兴趣而性趣,与他的人品无关。 韦妃拿媚眼儿梭了徐迟一下,一夹马腹,提缰纵马而去。她驰去的方位,却与那些郡王郡主们有所不同。 下流胚子会了意,也抖了抖缰绳,尾随而去。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韦妃快徐迟也快,韦妃停徐迟也停。韦妃故意恼怒道:“你这厮好没道理,不去狩猎,死皮赖缠的跟着本宫做甚么?” 徐迟正色道:“微臣一心扑在太妃身上,生怕太妃有什么闪失,微臣之心,上可鉴日月,下可鉴鬼神拉,难道我错了吗?” 韦妃不由笑道:“你这厮正经起来就没个名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比干魏文贞(即魏征)呢,你也不拉泡尿照一照自己,是个何许的人?” “嘿嘿嘿嘿,”徐迟嘿嘿着道:“要不微臣现在就拉一泡尿,我们两个一起照一照怎么样?” 早已为人母的韦妃,却并不曾受过这般轻佻的挑逗,脸上一红,策马又向前去。徐迟紧随其后,拍马跟上。 驰去不远,也不知为何,那韦妃竟翻身落马,滚落在林地上,表情异常痛苦,额际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徐迟一惊,连忙跃下马来,将韦妃扶住:“怎么了?摔到了哪里?” “脚……本宫的脚……扭了!” 徐迟有些疑惑,好端端的骑在马上,怎么会扭到脚呢?可是韦妃那痛苦的表情,又不似是作伪,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徐迟问道:“哪只脚?” 韦妃气道:“你没看到我的手摸着的么?” 徐迟很是细心,小心翼翼地触了触韦妃摸着的脚踝,“是这里吗?” 韦妃痛的嘴一咧,斥道:“混账你轻点好不?痛死本宫了!” 徐迟不怒反笑,说道:“怎么可能是这个脚呢?这没道理呀!” “甚么有道理没道理的?不是这个又是哪个?本宫有三条腿不成?” 徐迟笑道:“这只脚是微臣摸过的呀,怎么恰巧就扭了这只脚呢?你没搞错吧你?” “混账!你摸过的就扭不得了?说不定正是因为你摸了才扭的,你不摸就不会扭到。”韦妃说完,脸上一红,心道这厮真是忒大胆,没有他不能说的。 徐迟也不理她,俯下身来,一手端住她的脚脖子,一手在关节处轻轻拿捏,那架势,如同按摩高手或是武术大师一般。 其时正是六月,韦妃穿得单薄,徐迟又将那腿抬高了许多,裙裾便褪到了膝盖处,露出一截粉嫩明丽的小腿肚子来。 徐迟心驰神往,更是细心地为韦妃疗起伤来,若欲取之,必先予之,还是先献点殷勤再说。 一阵酥麻感自脚踝处传遍全身,韦妃不由得一激灵,刚才还发誓不能让他轻易的得逞呢,可是在肉欲的诱惑下,韦妃的誓言便轻易的土崩瓦解了。 颇有绅士风度的徐迟先生,比伺候他娘还上心,在脚踝处拿捏了一阵,手却慢慢向上摸去,又摸到了韦妃的小腿肚子上。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徐迟大夫的大方向还是没错的,只是他的安禄山之爪,大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韦妃正当虎狼之年,李显同志虽然并不是性无能者,但其懦弱胆怯的性格,与徐迟的前身陈秦,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很难得到韦妃的欢心。 微微眯着眼睛,也公事公办的道:“无妨无妨,陈县令乃是为本宫着想,本宫可恕你无罪。” 徐大夫正待答话,却听得有马蹄声自远而近,便扭头去看,却是郡王李重俊。 原来,一行人正在兴致勃勃地狩猎,却发现少了太子妃和陈县令两个人,李重俊不放心,便打马来寻找,却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一幕:陈县令的一只手放在了他母妃的胯下。 当然,李重俊并不知道徐迟在干什么,因为韦妃的裙裾还没有褪下来,还是留在腰上的。徐迟的一只手放是放在人家的胯下不假,但因为有裙裾的遮掩,你并不能断定人家就是在耍流氓。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徐大夫在为他母妃疗伤呢,怎么可能耍流氓?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 李重俊哪里见过这么香艳的场景,不由脸红脖子粗,赶紧撇过脸去,装作没看见。心里却在想,自己的母妃与陈县令是如何勾搭上的?他们是刚刚认识呀?若是别人发现了,恐怕是要脑袋搬家的。李重俊坏了两人的好事儿,又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东西。韦妃不由得恼羞成怒,斥责李重俊道:“你这混账行子,遭天杀的,不好好的去狩猎,来这里做甚么?还不给老娘滚开些?”其时,徐迟先生的手依然在人家的胯下,韦妃将徐迟的手拔开,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狗日的,别人都看见了,你竟然没事人一般,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223章 万里长城永不倒 李重俊挨了韦妃的训斥,哪里敢还嘴?慌忙之下,猛地甩了一下马鞭,重重地抽在马肚子上。胯下的坐骑吃了疼痛,发疯般地往原路落荒而逃。 韦妃犹自愠怒不已,斥责徐驰道:“你这厮不知就里,明知有人来了,却还敢轻薄于本宫,若是让那三郡王捅出去了,你我岂有活路的?” “你!你。”徐驰气得直发抖:“微臣冤枉呀!太妃殿下你不能恩将仇报呀!微臣明明在为殿下疗伤,哪里轻薄你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不地道呀!苍天呀!大地呀!皇上呀!王法呀。” 徐驰咿咿呀呀的,一连“呀”了好几次,以示对太妃强加给自己的莫须有的罪名,表示最强烈的愤慨,最痛苦的反抗。 徐驰由于过于悲愤,以至于抗议的声音很大。韦妃急了,一把将徐驰的嘴巴捂住:“轻点不成么?你未必真的想人尽皆知,让本宫下不来台?” 徐驰笑起来道:“你怕个**,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李重俊是你儿子,他哪会乱说呢?即使微臣和殿下真的在那里,他也不会捅出去是不?” 徐驰所不知道的是,那李重俊乃是李显别的妃子所生,并不是韦妃的儿子。当然,韦妃也并不担心李重俊会坏她的好事。原因很简单,目前而言,如果李显韦妃的太子太妃之位不稳的话,李重俊得不到一丁点的好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李重俊要想有前途,首先就必须竭尽所能,帮助他的父亲承继大统。 很显然,韦妃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当下柳眉倒竖,生气道:“罢了罢了,还围个甚么猎,陈县令伺候本宫回去罢!” “回去?回去干什么?我们不是刚刚出来吗?不说打老虎打狮子,弄几只死老鼠死兔子总要弄吧,这样就回去了,不是白来了吗?”徐驰先生宠辱不惊,临危不乱,颇具大将气魄,他哪想浪费掉这种打野炮的良机呢? 韦妃也不答话,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力不从心,挣扎了几次,没有得逞。不知道她是真扭伤了,还是假扭伤了,反正样子是做得很到位的。 徐驰是菩萨心肠,喜欢助人为乐,赶紧绕到韦妃身后,两手一合,就将韦妃扶了起来。他那扶人的姿势也甚是奇怪,不抱人家的腰部,却抱到了人家的腿部,把个韦妃又弄得心旌摇曳,全身酥麻起来。 韦妃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在徐驰的呵护下,一步一步朝坐骑挪去。 两人形象猥琐地挪到马跟前,韦妃攀住马鞍,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套进马镫,打算跨上马去。好心的徐驰先生又来帮忙了,善解人意地将一只手从韦妃的胸部移到了她的胯下,使劲向上托举。 韦妃轻呼一声,身子一软,哪里把持得住,一下子就瘫倒在徐驰的怀里。嘴里却骂道:“你这厮,你要作甚么?为何无端轻薄于本宫?” 徐驰一手抱着,一手亲吻着,争辩道:“微臣哪里轻薄了?微臣不是在伺候殿下上马么?殿下要是觉得微臣有不良企图,微臣放手好不?” 韦妃骂道:“你这混账,你松了手,本宫还如何上马?” 倒是徐驰脸皮厚,并不怕骂,摸在胯下的那只手,竟到处摸索试探起来,似是寻找最佳着力点,好帮助太妃殿下跨上坐骑。 那韦妃情难自禁地呻吟起来,全身伏在马背上,不停地颤抖,“我的个小冤家,我们且寻个地儿去,本宫受不了了。” 作为**的高手,徐驰岂会让她那么容易得逞的?便道:“殿下的脚真的有那么痛吗?那我得赶紧送殿下回宫去,免得耽误了殿下的诊治,弄成个瘸子就不好了。” 韦妃痛且快乐着,心想这厮得了便宜还装萌,好似他全然不解男女风情似的。 这时,马蹄声响,许多人朝这边驰来。 那李重俊并非徐驰所想像的那般老实,他虽然并不关心他爹是否戴了绿帽子,但他必须为他爹的前途着想,也为他自己的前途着想。如果韦妃与徐驰情到浓时,真的巫山**起来,若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丢了太子之位尤是小可,怕是得抛起一片腥风血雨来。 李重俊不便干涉韦妃,但他可以发动那些的禁卫来干涉,只说自己遍寻太妃而不得,让一干人等都来寻找。 那韦妃正沉浸在温柔乡里,很是恼恨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她的好事。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在徐驰的帮助下,韦妃跨上了坐骑,恨恨然道:“撤了撤了,还狩个劳什子的猎,都撤了得了。” 安乐郡主年纪虽不大,却也是个风流角色,见她娘亲薄汗涔涔,霞飞双颊,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又见韦妃甚是痛楚的模样,便出言询问道:“娘亲可是伤到了哪里?” “本宫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扭到了脚脖子,不晓得是哪个煞星阴魂附体,和本宫过意不去?”说着,韦妃狠狠地瞪了李重俊一眼,分明是对李重俊耿耿于怀,恨不得生啖了他。 李裹儿七窍玲珑,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韦妃的亲生儿女们都不怎么在意她,李重俊不过是一庶子,却对韦妃的安危颇是上心,摆明是有意为之。李裹儿接过她母亲的话道:“从来都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娘亲不必挂怀,娘亲你伤到了哪儿,可坚持得了?” 见李裹儿问她,韦妃摸着那段白皙嫩滑的小腿,更是装的楚楚可怜,诶呀连声,伤势看来非同小可。韦妃蹙眉道:“幸亏陈县令随扈在本宫身边,若是指望你等,本宫死在这荒郊野外,也是说不定的。” 母女同气连枝,听瑶筝而知雅意,安乐郡主甚是诚恳地请求徐驰道:“母妃怕是骑不得马了,还请陈县令好事作到底,与我母妃同乘一骑,务必护得我母妃周全,本郡主多谢了。” 徐驰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人,纵使李裹儿不开口求他,他也会尽职尽责地充当护花使者。当下一纵身跃上马背,坐到了韦妃的身后,脸上笑吟吟的,一脸的谦恭,好像在说: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 韦妃煞费苦心,欲借狩猎之机,网罗下徐驰以为臂力,李重俊却一再坏了她的好事。上了马的韦妃仍然心有不甘,命令众人道:“你等护送本宫去白马寺,本宫要拜拜菩萨,去去晦气——义兴郡王先去知会白马寺一声,让寺内准备斋饭,收拾一间雅室,本宫要静坐参禅。” 许多人不明所以,太子妃刚才还在狩猎杀生,怎么一下子又想到去参禅拜佛了?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或许便是如此。 李重俊受了韦妃娘儿俩的奚落,也不多话,自领了一队禁卫,往白马寺去了不提。 韦妃的嫡长子李重润,整饬了队伍,护送一干皇族,往白马寺而去。 说起那白马寺,还很有些来头,原本便是千年古刹,位于邙山之东二十里。武则天登基之后,让她的面首薛怀义做了白马寺的方丈。几经整修扩建,白马寺更是登峰造极,达之极盛。 一行狩猎的队伍,一百数十人,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几个公子哥儿大家闺秀,就只好跟随韦妃,往那佛门清静之地去了。 话说徐驰先生坐到了韦妃身后,胯下那话儿依然坚挺地抵在韦妃的屁股逢处,随着坐骑一颠一颠地碎步小跑,那话儿也跟着一突一突的。 韦妃骨软筋酥,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露出那**的神态来,只得脸朝下,趴在了马背上。如此一来,那浑圆的臀部更形突出,恍若如老汉推车,要多**便有多**,几乎无法直视。 从精神到**,徐驰那个爽劲儿,就别提有多嗨了。徐驰一高兴,嘴里就鬼哭狼嚎起来。仔细一听,似乎是哼着一首音调极其高亢的曲儿:“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风岭……”徐驰的音乐细胞不是很多,三音不搭五调,比起后世的明星来,确实是差的太远。但好在音调高昂,铿锵有力,加之这曲儿也实在是新鲜得很,奇怪得很,无论是公子哥儿,还是大家闺秀,或是皇家禁卫,都被徐驰的歌声给吸引住了。所有**辣的目光,都投注在队伍中间的这一对儿身上。好个徐驰,众目所视之下,毫不畏惧,唱得越来越起劲,唱得越来越流畅,几乎自己都被自己的歌声所陶醉了。每当唱到“万里长城永不倒”时,徐驰都会和着韵律,身体下意识地耸动起来。其胯下之物,便在韦妃那细致紧密处,狼奔豕突,乱冲乱撞。 第224章 般若波罗蜜 那韦妃本来就是撅着屁股的,在徐驰一耸一耸,一突一突之下,酥痒难奈,偏偏那厮还要鬼哭狼嚎,吸引众人的注意,唯恐别人发现不了他做的好事一般。 韦妃一面享受着这**的快感,一面却担心姿势太过明显,被同行的人看出破绽,只好更是装出脚痛无法排解的样子来。 永泰公主李仙蕙,年纪虽比李裹儿大上一两岁,但并没有李裹儿的灵通醒事。她催动胯下坐骑,与徐驰并排而行,问韦妃说:“娘亲莫非痛的很么?要不停下来,让下人去宫里要了马车,在载娘亲回东宫,可好?” 韦妃痛且快乐着,摇头道:“娘不妨事的,你只管照顾着裹儿,快去。” 李仙蕙狐疑地看了看徐驰,后者正引吭高歌,见美人在侧,更加撩动了他脆弱的神经,胯下那话儿好似又坚硬了几分。 韦妃哪里经受得起这般刺激,撕了口气,忍不住当场叫出声来。 李仙蕙在旁满脸担忧地说:“还请陈县令多多留意,娘亲就拜托于你了,望陈县令小心为是。” 徐驰笑道:“你放心吧,太妃殿下的安危,老子包了,保证不让她少了一根汗毛。”心里却在想,这小妮子,估计还是个处,连这样的场面都看不出来。老子得用用心机,看有没有泡到手的可能。 这徐驰也确实是龌蹉得可以,胯下顶着韦妃,心里却想着韦妃的女儿永泰郡主。 这时,又驰上一匹马来,与李仙蕙行至一处。 徐驰斜眼一看,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姿色与李仙蕙不相上下,却没看见过。去邙山狩猎时,张季槐一直与李重润李重福等人走在前面,是以徐驰并没看见过她。 徐驰刚刚还在为李仙蕙而色心大炽,不想又出现了个妖精级别的祸害,便忍不住问韦妃道:“你有几个女儿呀?” 韦妃正趴伏在马背上,细细感受着那种久违了的快感,却想不到徐驰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韦妃是过来人,隐隐约约猜到了徐驰的意思,敢情这厮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由得愠怒道:“你这厮问这个所为何来?不好好的伺候本宫,东问西问的做甚么?” 韦妃话里有话,暗含着威胁的意味在里头。偏偏徐驰最不吃的就是威胁这一套,扬手一巴掌就拍在韦妃的屁股上,“啪”的一声脆响,说道:“问问都不行吗?你的又不是别人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韦妃气愤之极,却不能发作出来。那厮皇上都不怕,还会怕了她不成?可怜的韦妃,一心效法武则天,但在成为武则天之前,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即使是在徐驰这个六品的虚衔散官面前,她也不得不如此。 韦妃得了教训,只得答道:“那女孩儿并非本宫之女,而是张供奉的侄女儿,唤张季槐的便是。” “张供奉?张供奉是哪个?是张易之那个狗杂碎吗?”徐驰大大咧咧地问道。 徐驰的声音足够大,张季槐听得真真切切,当下又羞又怒。羞的是这么个俊俏公子,说出话来却粗俗鄙陋;怒的是那人竟称呼自己的叔父为狗杂碎,太过可恶之极。 气愤不已的韦妃,听到徐驰这么一说,气一下子就消了不少。天下人都知道张供奉乃是皇上的面首,别说是朝廷的重臣,就连梁王与魏王,也甘愿在张易之面前俯首称臣。徐驰倒好,竟当着人家侄女的面,骂他是狗杂碎,可见其人的胆大妄为了。 “等下等下,你是那个狗杂碎的侄女,岂不就是阿臧的孙女吗?”徐驰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看向张季槐问道。 徐驰没看见过阿臧的孙女,并不表示张季槐没看见过徐驰。事实上,张季槐不但在供奉府看见过徐驰,还对徐驰的“优秀事迹”了如指掌。外头有传言说这人与自己的祖母有不堪之举,张季槐虽听说了,但并不相信,因为二人的年龄实在太悬殊。 当下,徐驰一下子就扯到了阿臧的头上,张季槐生怕徐驰又扯出什么难堪的话题来,赶紧拉了李仙蕙,向前策马而去。 韦妃伏在马背上笑道:“谁说不是呢,那张家小娘子正是阿臧的孙女儿——陈县令莫非对人家起意了不成?若是如此,本宫可代为说道说道,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先不说徐驰起没起意,至少韦妃是起意了的。韦妃想通过为徐驰保媒,从而拉近与张易之与徐驰两家的关系,为李显的登基之路打下坚实的基础,而自己却不必付出一星半点的代价,可谓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偏偏徐驰不上道儿,心想,让你保媒还不如自己亲自去找阿臧呢。话说回来,不管是韦妃保媒,还是自己亲自求婚,阿臧她能答应吗? 徐驰想到此处,嘿嘿笑道:“还是不麻烦太妃殿下了,微臣现在一心一意的伺候殿下您,其他的没多想。” 韦妃有些失望,又有些心旌摇曳,心道这人果然是一怪胎,一下子在你面前嚣张跋扈,一下子又在你面前讨好卖乖,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二十里说远也不远,出了邙山,往东数里,便到了白马寺的山门。那白马寺并不是建在山中,而是坐落于通衢大道之旁,好方便皇室勋贵人家礼佛烧香。 一待进了山门,便有知客僧迎迓出来,领着众人过大雄宝殿、藏经楼,带至罗汉堂中。那罗汉堂里,陈列着五百尊造型各异的罗汉铜像,或坐或卧或立,千奇百怪,栩栩如生。 禁卫被分散到各处警戒巡逻,徐驰搀扶着韦妃,后面则跟着李氏姊妹兄弟及张季槐等人,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进入到罗汉堂中。 早有上百的沙弥,跪坐在罗汉堂两侧的廊柱之下,中间留出了一片空隙,内置十数个蒲团,乃是为香客准备的。 这些个龙子龙孙,一路嘻嘻哈哈的,但自进入山门,便全都肃然起来。再进到罗汉堂,一人寻个蒲团,更是虔诚地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再然后,便都如那些沙弥一般,佝偻着腰身,静静地跪坐着,等候沙弥诵经。 徐驰一个现代的混混,从不信鬼神,更不会信奉上帝和菩萨,他自然就不会跟着下跪磕头了,而是一个人突兀地立在当场。好在他特立独行惯了的,众人并不以为意。那些的和尚沙弥当然也不会强求香客们下跪不是。 徐驰一个人转到神龛下,顺着那一排排罗汉像溜达观摩起来。 唐朝人信佛,堪称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李世民封玄奘为御弟,亲遣其往天竺国取经,便是明证。到了武则天朝,更是罢黜百教,独尊佛法,全国各处,庙宇林立,僧侣成堆。更为荒唐的是,庙宇还能分到田产,却不需要缴纳赋税,和尚尼姑也不需要承担租庸调,更无须服兵役。 如此一来,唐朝百姓都争着当和尚尼姑,万分当不成,当个挂名的俗家弟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甚而至于官家的公务员,以及富裕的商贾,都以出家人自居,从而逃避赋税与兵役。一时之间,和尚尼姑成了最热门的职业。 韦妃一干人的虔诚,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应当的,是毫无疑义的。而在徐驰看来,却不亚于神经病,是十足的二百五和傻逼。 罗汉堂里,香烟缭绕,霞光晕晕,一众沙弥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起经文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因为皇帝笃信佛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室成员,勋贵子弟,哪个背不得几段经文?什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什么阿弥陀经,什么无量寿经,都能来上几口。 徐驰将那些佛像跑马观花溜了一遍,又观赏了一下那些傻逼们的表演,实在无聊得紧,便挪出罗汉堂外,到处乱逛起来。 那白马寺占地甚广,庵堂重叠,佛法庄严,未知有几进几出。徐驰转过一处拐角,却见两个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那棋盘是刻在石桌上的,棋盘之上,稀稀落落地布着几颗黑白子儿。再看那对弈的两人,徐驰吃了一惊。一方是一个老和尚,另一方不是别人,却是去年在运河的漕船上看见过的老道士。那十三四岁的小道童,静立在老道士身侧,全神凝视着棋盘,竟对徐驰不闻不问。三人不知道是没有发现徐驰,还是对徐驰视若不见,反正没有一个人理他。徐驰见了熟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叫道:“嘿嘿,老家伙,你干嘛呢?没地方混饭吃了,跑到和尚庙里来打秋风了吗?——我靠,老子就说呢,现在的人不那么好骗了吧,你要是混不下去了,老子可以接济你一点,看在我们是熟人的份上。” 第225章 佛门净地 对徐驰的冷嘲热讽,老道士毫无反应,如老僧入了定,只顾盯着棋盘发愣。相对而坐的老和尚,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旁的小道童倒是有点反应,抬眼使劲瞪了徐驰一眼,将食指举到嘴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徐驰气极,我靠,下个鸟棋有那么神秘吗?老子都给你们打招呼了,你们总得表示表示,回敬一下吧,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是? 受了冷遇的徐驰,想也不想,走上前去,大手一挥,就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儿,一股脑地扫到了地上,挑衅地道:“有种的你们捡起来,重新按原样摆上,老子才服你们。” “你混……”小道童刚想骂徐驰“混蛋”,老道士拂尘一抖,竟不偏不倚地拂到了小道童的嘴巴上,硬是生生将那个“蛋”字给塞了回去。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朝老道士颔首道:“阿弥陀佛,此一局果然是和局,老衲心服口服了。” 老道士还礼道:“承让承让——此局若是再耗上三五个时辰,贫道必败无疑。然妙手定乾坤,此乃天意,岂是人意之可逆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这厢有礼了。”老和尚这时才转过身来,面朝徐驰,结手为礼。 徐驰纳闷了,他娘的,老子和你们打招呼,你们不**老子;老子破了你们的局,你们反而变礼貌了。徐驰笑道:“什么天意人意,明明是老子的故意,老家伙你又在故弄玄虚了吧?” 徐驰所不知道的是,这局棋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了,即就是说,从昨天的这个时候,一直下到了现在,犹未分出胜负。对弈之前,老道士就与老和尚打赌,说这局棋下到最后,必定是和局。 围棋不像象棋,出现和局的机会微乎其微,除非出现“多劫循环”的局面。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围棋是一种非胜则负的游戏。老道士打赌说是和局,老和尚自然不信。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徐驰捣蛋之前,胜利的天平已经朝老和尚一边倾斜,胜利是迟早的事。殊不知,突然冒出来个不知天高地厚,从来不按规则出牌的徐驰,把比赛给搅黄了。 老道士眯缝着眼睛,将徐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这小家伙,看来混的不错——可怜可怜,可怜我那徒儿,整日价牵肠挂肚,黯然神伤,你倒过的滋滋润润,快活赛神仙——可怜可怜……” 袁客师神神叨叨的喃喃自语,把徐驰给弄糊涂了。徐驰皱眉问道:“你徒儿可怜不可怜,关老子**的个事呀——喂,老家伙,你要是真的混不下去了,老子真的可以接济接济。看你一大把年纪的,骗吃骗喝也不容易——你徒儿是谁?就是这个小道童吗?” “罢了罢了,你不认得我徒儿,多说无益。”老道士一抖拂尘,摇头说道。 徐驰笑着说:“你这不是老糊涂了吗?老子认都不认得你的什么狗屁徒弟,那你拿来说个什么事……” 徐驰正要继续阴损下去,韦妃却循声找了过来。一见两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韦妃赶紧裣衽行礼:“俗家弟子韦香儿,拜见两位大师。” 那老和尚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多礼——善哉善哉。” 韦妃又道:“敢问两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弟子也好谨聆教诲,恭请尊安。”韦妃有心延请道法高深者卜问她的前程,所以装得极为虔诚恭敬,曲意奉承。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空觉,乃是鄙寺方丈;这位道兄,乃是老衲的好友洞玄子……” “哈哈哈哈……哈哈,洞玄子?哈哈,笑死老子了,你个老家伙,怎么弄个女人的名字?还洞玄子呢,哈哈哈哈……”不等空觉方丈把话说完,徐驰就迫不及待地大笑起来,好像看见了某个人没穿裤子露出**来了似的。 徐驰的狂笑,笑得空觉方丈和韦妃一愣,连袁客师自己也愣怔起来:洞玄子虽然是个假冒的道号,但怎么就成了女人的名字呢?莫非是高延福走漏了风声,将自己的名头告诉给了这混蛋? 韦妃有心问前程,生怕徐驰的狂妄,惹恼了两位大师,便呵斥道:“陈县令不得无礼,两位俱是大道高僧,我等凡夫俗子,岂能取笑仙道的尊号?快快去一旁去,本宫有事求教于二位大师。” 袁客师笑道:“你这小家伙,洞玄子乃是贫道的道号,有何可笑之处?怎么又成了‘女人的名字’?” 徐驰摇着头,一脸不屑地说:“女人才有洞,男人哪来的洞?你这老家伙,你虽然没有履行过男人的义务,但好歹还是个男人呀,怎么可以弄个洞呢?” 龌蹉的徐驰,从早到晚,从头到脚,所思所想,无出乎脐下三寸之地。 空觉方丈和袁客师依然云里雾里,还在寻思女人、男人、洞,这三者之间的必然联系,反倒是韦妃,最先反应过来,不觉“噗哧”笑出声来:“你这混账,莫要扰乱两位大师清修,快随本宫去烧香拜佛。” 韦妃知道,有徐驰在旁边捣乱,估计二位大师不气死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静下心来,为自己卜卦呢?再说,自己所问之事,也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先支开徐驰,再来请教二位大师。 韦妃又裣衽朝空觉方丈和袁客师各施了一礼,轻声道:“且等弟子先将这猢狲弄走,再来请教二位大师,弟子这就去了。” 韦妃说完之后,转过身来,朝徐驰暧昧地一笑,便袅袅婷婷地往罗汉堂那边走去。徐驰是色中饿鬼,得了韦妃的信息,知道今天的野炮还是有戏的,便屁颠屁颠地跟在韦妃的后头,其间还不忘朝后头的两个老家伙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说,你们就看着吧,老子可要去打洞了。韦妃与徐驰又回到罗汉堂,找到知客僧,韦妃道:“劳烦大师为弟子寻个清静之处,本宫有些乏了,想休憩休憩,不知大师能通融否?” 第226章 佛门净地(二) 白马寺本身就是为皇室服务的,更何况李重俊先来打了前站,寺庙方面早有准备。 别看韦妃自称弟子,呼知客僧为大师,但是很显然,在寻常的知客僧面前,韦妃并没有表现出在空觉方丈和袁客师面前那般恭谨虔诚。 知客僧并不以为意,躬身将韦妃与徐驰二人带至一处颇为僻静的僧房,说道:“施主且在此处稍事休憩,贫僧自去为施主准备斋茶斋饭。” 韦妃笑道:“不消劳烦大师了,弟子歇过半个时辰便走。”韦妃稍稍顿了顿,补充道:“顶多一个时辰的!” 韦妃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徐驰的反应,意思好似在说,老娘到底是留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便看你的能耐了,看你丫的坚持得了多久? 徐驰老老实实的盯着僧房里的青石地砖,好像是韦妃贴身的小厮,老实巴交,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知客僧双手合什,道了声“阿弥陀佛”,躬身退出不提。 韦妃斜睨了徐驰一眼:“你打算就这般低头杵在此处么?本宫可要休息了。” “是——殿下只管休息,微臣站在一旁伺候您!”徐驰依然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答道,那模样就像高延福公公伺候则天皇帝。 韦妃气不打一处来,老娘费尽心机,制造了二人幽会的场所和机会,你却临阵逃脱,萎靡不振了。刚才在老娘身上乱抓乱摸的勇气哪里去了?刚才鬼哭狼嚎的勇气哪里去了?莫非在邙山上,他真的是无心之举?莫非在马背上,他仍然真的是无心之举?莫非他仅仅是个无赖,真到了真刀真枪上阵时,就胆颤心怯了? 不像不像,韦妃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韦妃毕竟是过来人,立马就想到了徐驰是故作矜持,迫使韦妃自己采取主动,免得到时背一个非礼太子妃的罪名。 韦妃又是风情万种地斜睨了徐驰一眼,伸出一段皓腕来,轻轻挽住徐驰的手臂,将他引到床榻边。随后,韦妃斜着身子,慵懒地躺了下去。更形挺拔,如巍巍的山峦,不忍直视。 徐驰的手臂依然被韦妃夹在臂弯里,随着韦妃的躺下,徐驰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那峰峦之上,既是柔软,又是坚挺,徐驰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韦妃微微眯着眼睛,心想,老娘都自荐枕席了,你应该没有甚么顾虑了罢。 韦妃微微眯着眼睛,一心等着承欢雨露,巫山**,或温情款款,或雷霆万钧。韦妃脸颊酡红,呼吸渐渐急促。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韦妃已经准备好了,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正当韦妃焦急地等着徐驰的蹂躏耕耘的时候,空觉方丈和袁客师还在面面相觑,他们确实弄不明白与男人及女人之间的内在联系。 “阿弥陀佛,”空觉方丈口诵佛号,苦笑道:“此人便是道兄所说的天外来客否?” 袁客师捻须一笑,反问道:“难道不是么?以你空觉方丈的遐龄阅览,红尘俗世之间,可曾看见过这般奇异之人?” 空觉方丈又问道:“道兄可知晓,此人临世,是福是祸?”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非福非祸,亦福亦祸,贫道道行太浅,看不真切,唯有一宗,万民得利,却无有感其恩者。”袁客师神神道道地说道。 空觉方丈一愣,“‘万民得利,却无有感其恩者’,此是何解?” 袁客师摇头笑道:“莫说方丈不解,便是贫道,亦难以参破其间的玄妙,利之于民,咎之于天,福祸参半,难以穷究。罢了罢了,天意难违,你我不过是天地间的匆匆过客,管他是福还是祸。”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利之于民,咎之于天,说不定与上古亚圣的见识,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等且静观其变,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袁客师笑道:“方丈且莫‘善哉’,今日此人来白马寺,则是祸不是福,可怜千年古刹,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空觉方丈一惊,忙问道:“道兄此话当真?如此,则该当如何是好?” “方丈不必忧心。合寺僧众,本是来自万民之中,其人既利之于民,自然不会为难于我佛信徒,料也无害。” “阿弥陀佛!” 袁客师又道:“虽则如此,此处恐怕没有方丈大师的容身之所了——你不若随贫道游玩四海,信马由缰,岂不快哉?” 空觉方丈双手合什,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甚好甚好,既如此,亦是人间一桩快事——道兄意欲何往?老衲无不依从。” “往来处去,去出处来,吾欲之南海,可否?” “甚好甚好——来则无踪,去则无影,生则无所,死则无定——这便即走,这便即走。”空觉一撩僧袍,便抬腿往寺外而去。 袁客师与小道童亦步亦趋,如影随形。这三人竟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或僧众,从此结伴云游去了。 再说韦妃一心等着承欢雨露,徐驰却迟迟不见有所行动。韦妃睁开眼一看,徐驰仍然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虽然他的手臂还在自己的臂弯里,虽然他的手掌还在自己的高耸上。 韦妃哭笑不得,说道:“陈县令在做甚么?你想甚么呢?” 徐驰胆怯地抬起头来:“微臣没做什么,微臣不知道殿下拉住微臣的手,是需要微臣做什么?殿下只管吩咐,微臣必定遵命。” 韦妃气极,本想狠狠地抽徐驰一耳刮子,无奈此时的韦妃,欲火焚身,欲罢不能,只得发狠道:“你这混账,快躺到本宫的身上来。” 徐驰吃了一惊,抬头道:“躺到太妃的身上去?这合适吗?微臣有一百多斤呀,太妃殿下确信承受得起?” “你且试试,本宫承受得起便承受,承受不起你再下来不迟。” “哦,”徐驰答应了一声,颤颤巍巍地爬到了榻上,“床挺宽呀,两个人躺得下的,我看微臣就不必躺到您身上去了,怕压坏了您的身体,微臣担待不起。”徐驰打定主意,要戏弄韦妃一番,装起萌来简直是萌得一塌糊涂。 韦妃虽然很是恼恨徐驰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作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把将徐驰扯了下来,堪堪地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韦妃嘤咛一声,白眼一翻,两条腿使劲地夹住了徐驰的腰身。可怜的徐驰,在韦妃的一夹之下,差点憋过气去。 此时的韦妃,欲火焚心,双腿夹住了徐驰的下半身,双手搂住徐驰的脖颈,在徐驰的脸上鼻子上又啃又咬,忙得不亦乐乎。 一股馨香直透鼻翼,令徐驰神眩目驰,不能自己。胯下那话儿,更是一柱擎天,杵在了韦妃身体的某处。 徐驰可以装萌,但那个东西是装不得萌的。徐驰也不管它,只舒舒服服地躺在韦妃的身上,任凭韦妃又啃又咬,任凭韦妃欺凌宰割。 做那好事儿,谁在上面,谁就应该采取主动,偏偏这个可恶的徐驰,蹲着茅坑不拉屎,愣是装傻充愣,装嫩卖萌,未见有丝毫的进取之心。 韦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挺身,就上下易位,骑坐在了徐驰的身上。那所骑之处,正是徐驰最为雄壮,也最为引以为傲的地方。 老实巴交的徐驰,何时见过这般阵势,脸颊羞的绯红,只得禁闭着眼睑,任韦妃上下求索。 韦妃状若癫狂,三下两下就将徐驰的衣物全部剔除了个干干净净,滑腻的舌头在徐驰的每一寸肌肤上游走、舔舐,恨不得将整个人儿都吞进肚子里去。 韦香儿自入宫为婢始,直到嫁给李显为妃,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再然后别武则天软禁,再到现在的太子妃,遭际不可谓不坎坷,但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见过除了李显之外的第二个男人的酮体。李显虽然是个美男子,却显得有些羸弱,哪里比得了徐驰鼓胀的胸大肌和雄浑的肱二头肌呢? 李显之美,体现在脸上,是阴柔之美,徐驰之美,体现在身上,是阳刚之美,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在阳刚气概的诱惑之下,韦妃的雌性激素喷薄而出,表现出来的那种饥渴的神情,自然就不足为怪了。 韦妃将徐驰的衣物除去之后,又迅速的剥除了自己的衣物,直至坦诚相见,二人合为一体。 光洁溜溜的韦妃,虽然早已为人之妻,为人之母,但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身材上佳。特别是胸前的玉兔,依然饱满,让徐驰不由得为之而气短。 一直装嫩卖萌的徐驰,此时哪里还忍得住?腰身一挺,便将韦妃再一次压到了身下,胯下那话儿,在韦妃的身上,胡冲乱撞的,韦妃娇笑道:“我的个小冤家,怎的不装了?——啊——啊——冤家,你轻点,让奴家来帮帮你——”徐驰阴恻恻的道:“如有冲撞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微臣愿意舍生忘死,甘为殿下驱驰。”徐驰忙不迭地表起了忠心,就差点说“米西米西,请多多指教”了。 第227章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韦妃媚眼儿一梭,娇笑道:“你这冤家,女人还见的少么,怎的没个准头,瞎冲瞎撞?”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徐驰那话儿。 徐驰先生潇洒地一挺腰身,哧溜一声,那物如入无人之境,直捣黄龙去了。 韦妃蹙眉嘤咛一声,虽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栗,双手双脚如八爪章鱼一般,缠绕在了徐驰的身上。嘴里更是娇喘吁吁,**连连。若不是还残留一丝的矜持和清醒,怕寺外的僧众偷听了去,极度亢奋的韦妃,恐怕要大叫特叫了。 进入之后,徐驰却不动了,只是骑乘在韦妃身上,轻松惬意地道:那是一线天呀。哪怕是天天和殿下玩这个游戏,在不瞄准的情况下,微臣也是很难进的是不是?”徐驰乃是经验之谈。 做这个好事时,女人最怕男人说些甜言蜜语,或者淫声荡语,韦妃哪里忍得住,竟然在徐驰身下不由自主地耸动起来,随即,一股热液喷薄而出,更是死死地抱住了身上的徐驰,再不肯松手。 正当徐驰要大举进攻的时候,只听得“当啷”一声,两人一惊,同时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小沙弥杵立当场,愣在了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床榻上纠缠在一起的。小沙弥的脚下,茶壶茶盅茶叶,散落了一地。 原来,知客僧怕太妃娘娘休憩时要喝茶,便吩咐小沙弥端了茶来伺候。哪知小沙弥年纪尚小,人生经验不足,也不知道要敲敲门探探虚实,便这般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徐驰与韦妃在床榻上,交颈鸳鸯的香艳场面,小沙弥只在梦里梦到过,哪里看见过真的?是以一惊之下,茶盘失手跌落到地上,人也呆住了,竟不知道要赶紧闪人。 我们的小伙伴们惊呆了,韦妃何尝不也惊呆了?不过,韦妃的反应要比小沙弥快得多,低声恶狠狠地对小沙弥斥道:“你这该死的,还不快快退下,小心老娘剜出你的两只眼珠子!” 小沙弥这才如梦方醒,转身夺门而逃。情急之下,竟一头撞在了门框上。小沙弥眼冒金星,却一时顾不得疼痛,飞也似的往外边跑去。 香汗淋漓的韦香儿,在小沙弥的惊吓之下,竟吓出一身冷汗来。 定力极好的徐驰,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待小沙弥一走,便要继续**巫山,重新开工了。 韦妃找不到出气筒,只好迁怒于徐驰,斥责道:“你这厮还不下来,你要弄得人尽皆知么?” 徐驰嘻皮赖脸地笑道:“微臣还没尽力呢,继续继续——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生活中的小插曲而已——没事没事,殿下只管开开心心的享受……” “好你个陈县令,这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享受,这是要杀头的呀!”韦妃心急如焚,几次想从徐驰身下爬起来,无奈徐驰真的是咬定青山不放手,让她丝毫没有翻盘的机会。 事情确实如此,按武周的律法,普通的已婚女子与别人通奸,便是十恶之罪,是要处死的。身为太子妃,却与臣下通奸,恐怕就不是处死那般简单了。无论是韦氏整个家族,还是徐驰的整个家族,都将是灭门之祸。徐驰不是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但在他看来,小沙弥发现了他与韦妃的好事,并不等于别的人也发现了这个好事。即就是说,只要小沙弥不告发,就屁事都没有,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徐驰笑嘻嘻的,两手攀住韦妃胸前的两团柔软,一边揉面团一般揉着,一边宽慰韦香儿道:“殿下不必担心,小和尚胆子小,他不敢告诉别人的。即使他告诉别人了,你也不要害怕,咱俩来个死不认账,没人会相信。退一万步讲,即使别人相信了,人家也不能拿咱俩咋滴,毕竟事关皇室的脸面呀,都得帮忙藏着掖着不是?” 韦妃哭笑不得,宫里都传言这陈秦胆大妄为,果然是真的。今日之事,虽然是自己有意促成,但人家确确实实上了自己,心安理得地上了自己。上了自己犹是小可,在被不相干的人撞破之后,他竟然处变不惊,分析起来仍然是一套一套的,尽管他的分析破绽百出,经不起任何的推敲。 韦妃苦笑道:“我的个小冤家,来日方长,你要享受,奴家自然会依你的,何必急在这一时?你且快些起来,莫要再有人进来,就大事不妙了。” 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徐驰兽性没有得逞的情况下,要他“快些起来”,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徐驰只好轻轻地抱住身下的韦妃,舔着她的耳垂,温情款款地说:“我的好香儿,我的乖香儿,你不要担心,有老子呢,即使是天塌下来,也有老子给你扛着,绝对不让你受到任何惊吓。” 韦妃在徐驰又揉又捏又舔之下,尽管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不觉又有些情动,在那桃源洞口,又有水花溢了出来。 韦妃抱住徐驰的脖颈,呢喃道:“我的个小冤家,你让奴家情何以堪?奴家恐怕是再也离不开你了,我的个小冤家,你可要好生待奴家,奴家这辈子也必不有负于你。” 为了打消韦妃的顾虑,为了安抚韦妃的情绪,从而方便自己发泄完兽欲,徐驰只得信誓旦旦地发誓道:“香儿你放心,今天的事情,老子有办法处置,哪怕是全寺的和尚都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好事,我也能让他们开不了口,你瞧着好了——唔,我的乖香儿……”在徐驰的一耸一耸之下,韦妃又咿咿呀呀起来,开始迎合徐驰的辛苦耕耘。徐驰性趣高涨,竟然反客为主,什么金鸡独立,什么老汉推车,什么展翅高飞,什么敌进我退,什么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招式,十八般武艺,源源不断地使了出来,直弄得韦妃大呼过瘾,乐不思蜀。